楔子:为朕找到他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当女人发疯时,最好避而远之——大明嘉靖皇帝《朕的回忆录》 “那群疯女人!” 半夜,皇帝的寝宫中传来了安陆土话的叫骂。 值夜的黄锦在打盹,闻声活动了一下脖子,看看周围,再度闭眼。 凌晨,寝宫里传来了皇帝的惊呼。 “母亲,儿错了,儿这便令人去找……” 黄锦睁开眼睛,举起手,示意那些急匆匆过来的宫女内侍们噤声。 他微微偏着头,几个内侍跟着学。 黄锦斜睨了他们一眼,内侍们讪讪退后。 黄锦是陛下潜邸时的老人,就算是听到了什么隐私也能活命。而他们……只是消耗品。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让陆柄来。” 声音听着有些虚弱,还夹杂着牢骚,那些内侍听不懂。 黄锦却懂安陆话。 “……舅父……怕是早就死了。” …… 陆柄是皇帝的奶兄弟……他的母亲是嘉靖帝朱厚熜的乳母。 正德帝无子驾崩,张太后和宰辅们选来选去,按照‘兄终弟及’选中了安陆的兴王朱厚熜继位。 朱厚熜兴冲冲的到了京城,却接二连三的被张太后和宰辅、士大夫们联手压制。换个人估摸着会低头蛰伏,可朱厚熜母子二人却是执拗的性子。 什么? 要让额换个爹? 朱厚熜和母亲蒋氏勃然大怒,随后,一场君臣大战开启了…… 这场大战看似以朱厚熜胜利而告终,但却种下了君臣分裂的种子,延绵至今。 这也导致了朱厚熜对臣子们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在嘉靖二十一年的宫变后更为明显——朱厚熜干脆搬家去了西苑。 ——嘉靖二十一年,几个宫女联手想弑君,幸而绳子在慌乱中被打了死结,否则朱厚熜必死无疑。 至此后,朱厚熜只信任自己的血亲,以及兴王府的老人。 陆柄便是半个血亲。 走路腰杆笔直的陆柄目不斜视,前方的内侍不时回头对他陪笑。 “指挥使慢些。” 锦衣卫的恶名在宫外能止小儿夜啼,但陆柄很聪明,从不插手宫中事务。 他沉声道:“陛下召见,岂敢怠慢?” “是是是。” 到了皇帝修道的殿外,内侍进去通禀。 陆柄微微垂眸,周围的声音隐约传来。 “……昨夜……陛下……噩梦……” “好吓人。” “……太后显灵……”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了玉磬清脆的声音。 黄锦出来,“跟咱家来。” 陆柄低头进去。 一身道袍的嘉靖帝朱厚熜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前案几上摆放着玉磬等物。 “夏言在家中如何?”朱厚熜的声音低沉。 前首辅夏言被严嵩陷害罢官,如今正在老家翘首朱厚熜回心转意。 “有怨言。”陆柄低声道,脊背却轻轻颤栗了一下。 严嵩能扳倒夏言,陆柄居功至伟。 意料之中的怒火没来,陆柄不由猜测朱厚熜那个噩梦的内容。 清瘦的面颊微微一动,叹息声传来。 陆柄一动不动。 “外祖老来得子,朕的舅父出生后有些异象……” 啧! 异象这个词只能用在贵人身上啊! 那位国舅就算是活着也不小了吧,弄什么异象,不是作死吗? 陆柄心中品味着皇帝的话。 “舅父爱哭,唯有和母亲在一起时会笑。由此,母亲便时常带着他……” 这是长姐如母啊! “母亲出嫁前,家人带着舅父出门玩耍,走失……” 陆柄心中微动,就算是长姐如母,可也没有如此牵挂的吧?是什么原因让蒋氏和皇帝多年后依旧对那位国舅念念不忘? “当初宫中人为父王选妃,母亲本不算出色。”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不知是感激还是茫然的情绪,显然做皇帝对他而言并非全是幸事。 “几个姐妹一起候选,宫中来人看中的另有其人,就在此时,舅父嚎哭着冲进了大堂,抱住母亲的腿不放……” 这…… 这是隐私啊! 陆柄恨不能把耳朵遮住。 “宫中人归去后,没多久消息传来,是母亲中选。” “后来母亲嫁过去才知晓,那些人回去提及了此事,主持此事之人说:能令家中小儿眷念不舍,可见此女贤惠。由此,母亲才逆袭成功。” “你明白了吗?”朱厚熜问道。 “是。”陆柄轻声道:“那位贵人对太后与陛下……” “有恩!”朱厚熜把他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朕,有仇必报,有恩,必报!” 所以在君臣大战中站在朱厚熜对面的臣子们大多没下场……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朕报仇,从早到晚! 帝王金口玉言,若是那位国舅被寻到,后半生几乎可以在京城横着走。 “臣,愿为陛下分忧!”陆柄跪下。 朱厚熜起身,“母亲临去前念念不忘舅父,令朕寻到他。朕后来政事繁忙,却忘了此事。昨夜母亲托梦,勃然大怒,说朕不当人子,是个……畜生!” 蒋太后彪悍,私下对皇帝不满也是直接喝骂。 这等话,臣不敢听……陆柄脸颊微颤。 “昨夜,朕答应了母亲。”崇道的朱厚熜对神灵发誓,“朕发誓,定然要寻到舅父及其家人,让他们,富贵之极!” 朱厚熜负手走下来,站在陆柄身前。 “为朕,找到他!” …… 新书发布,久违了兄弟们。求支持啊!推荐票,月票,收藏…… 第4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感谢“手谈汪”盟主打赏)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倭寇来袭?” “是,正在城南十里外劫掠。” 执掌青村前所的千户官张茂高坐堂上,神色从容。 下面站着的副千户和百户们神色有些不安。 “倭寇多少人?”张茂问道,在众人看不到的桌子底下,双拳紧握。 千户从容淡定……众人暗自赞美。 军士也只是远远看一眼就跑了,哪里知道多少人。但依旧硬着头皮禀告,“百余人。” 大堂内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副千户王余低声道:“千户,传闻倭寇能以一敌十啊!” 嘉靖年间,各地军户逃亡者多不胜数。张茂的麾下也是如此,逃亡三百余人,剩下七百余人。 百余倭寇,在众人看来,能吊打自己。 “千户,要不……向卫里求援吧!” “是啊!敌势颇大,谨慎为好啊!” 这时一骑疾驰而来,有信使进来。 “指挥使令你部出击,迎击倭寇。另外,倭寇登岸的消息已经往南京去了,指挥使吩咐,拿出大明勇士的勇气来。” 张茂一拍桌子,众人凛然站好。 “斥候马上查探!” “领命!” “诸位。”张茂看着麾下将领,“坐视不救乃是大罪,既然从军,便抛掉贪生怕死的念头,出击!” 他一脸正气凛然的率先走出大堂。 麾下一脸死了爹娘的模样。 集结花了半个时辰。 一路磨磨蹭蹭…… 众人见张茂没吭气,就知晓这位千户打的什么主意。 咱们是出击了,可倭寇听闻咱们主动出击,竟跑了。 这也是功劳不是。 一路慢腾腾的往事发地赶,张茂使个眼色,心腹马上喊道:“这天热的邪性,歇歇吧!” “是啊!” 有人带头,众人起哄。 “一群惫懒的蠢货!”张茂骂道:“罢了,歇歇!” 一个村子能有多少财富让倭寇劫掠?抢光了,倭寇自然也就走了。 “不着急。”吃着干粮,张茂淡淡对请示的麾下说道:“从容淡定才是为将之道。” “是!” 众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斥候回来了。 一脸狂喜。 “可是走了……咳咳咳!”一个百户问话出口就后悔了,赶紧干咳掩饰。 张茂死死的盯着斥候,“倭寇何在?” 斥候翻滚下马,“千户,倭寇……倭寇大败!” “你说什么?”张茂大步过来,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这附近除去咱们,哪来的官兵?” “小人也不知,就看到几个倭寇正亡命逃窜。”斥候说道。 这…… 莫非是应天府的大军来了? 咱表现的机会到了! 张茂眼珠子一转,喊道:“食君之禄,今日当为陛下分忧,出击,杀倭奴!” “杀啊!” 当张茂带着数百麾下跑到村子外时,就见十余村民正哭哭啼啼的收敛尸骸,见到官兵来了,竟鄙夷的看着他们。 这气氛,不对啊! 张茂看到里面站着两个军士,心中一愣。 交涉后,军士上来行礼。 “你等哪来的?” 张茂微笑问道。 张茂心中盘算着南直隶谁最有可能领军来此,且遇到倭寇竟然不跑,可见是员大将,弄不好是某位文官大佬统军。 若是是拉拉关系……张茂想的心头火热。 军士行礼,“我等奉命押解人犯前往台州充军。” 什么? 竟然是应天府的看门狗! 张茂:“……” 麾下忍不住抢话问道:“你等押解多少人犯?能击溃百余倭寇,这不得有数千人马?” “十五人。” 张茂大怒,“你这厮竟敢戏耍本官?” 军士低头,“千户可自行去看。” 那眼中的不屑之意借着低头的机会隐住了。 “走!” 张茂带着麾下进了村子。 一路看到残垣断壁,地面上还有不少血迹。 当到了村里最完整的一个宅子外时,张茂的心腹上前,“带队的人呢?” “小旗在里面。” 也不知道出迎! “小旗?” 一个小旗麾下加点人,可不正好十五人! 王余心中一震,“千户,竟是真的?” 张茂低声道:“这小旗怕是不得了,记住,晚些莫要摆出上官的姿态。” 军中等级森严,若是以往,张茂就能用怠慢上官的罪名收拾陈霸这个小旗。 但其一,陈霸有功,其二,若真是击败了倭寇,张茂也想分杯羹。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和陈霸这支客军搞好关系。 最重要的一点,十余人竟击败了百余倭寇,张茂觉得这位小旗的未来不可限量。 英雄一旦遇到机会,便如同戏文里说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这样的人,就该在他未发迹时结交。 张茂脸上带着笑容。 “人头!” 王余惊呼。 院子里,几箩筐人头在春光中散发着腥臭。 “千户,那半月发式,和他们口中的倭寇差不多。”一个百户面色潮红,仿佛是自己带队砍下的头颅。 倭寇肆虐,南直隶官兵噤若寒蝉。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支十余人的大明官兵竟击败了百余倭寇。 他与有荣焉。 同时,对那位小旗越发的好奇,更多了敬意。 “陈小旗何在?” 张茂和颜悦色问道。 带队军士指着前方…… 众人看去,就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坐在屋檐下,身边一个小旗神色恭谨的听着少年说话。 “……你想学兵法是好事,有上进心的人总是不嫌多。”少年不紧不慢的说着,仿佛在和自己的弟子说话。 “是。”陈霸心中火热,恨不能立刻跪下拜师,“还请茂才公教导。” “我知道你想拜师。”少年抬眸,看到了愕然的张茂一行,“可惜,有客人来了。” 蒋庆之摊开手,“你看,缘分未到不是。” …… 苏州府。 十余骑在一个不起眼的民居外下马,鱼贯而入。 没多久,气急败坏的冲了出来。 “快,去禀告窦百户。” 苏州城外不只有寒山寺,还有长亭。苏州繁华,每日长亭内外人来人往。 往日人多为患的长亭,此刻只有数人在。 长亭外,两个锦衣卫力士仗刀站着,目光扫过官道,过往商旅无不避开视线,或是低头。 “让路!” 十余骑疾驰而来,在长亭前下马,为首的小旗官在长亭外跪下。 “禀百户,寻到贵人了。” 长亭内背身而立的锦衣卫百户缓缓回身。 白皙的脸上,一双比寻常女子粗些的眉一挑,冷若冰霜的锦衣卫女百户窦珈蓝问道:“贵人在何处?” 小旗官低头,“贵人杀了自家表兄,如今被发配……台州府。” 窦珈蓝握着刀柄的手一紧,身前的副百户张念喝问:“贵人所犯何事?” 窦珈蓝冷冷的道:“他犯了何事不重要。” 小旗官说道:“贵人之父去后,叶氏族人逼迫,想抢夺家产。贵人不肯。去年年底,表兄叶天当街羞辱贵人亡父,贵人不堪受辱,夺了屠户屠刀,当街杀了表兄。” 张念回首,“苏州府的兄弟禀告,说贵人身子孱弱。百户,属下担心贵人的身子骨撑不到台州府啊!” “苏州府,好大的胆子!” 窦珈蓝的眸中闪过厉色,“敢羞辱陛下舅父,作死!” “可要闯苏州府?”张念站直身体。 自从陆柄执掌锦衣卫以来,靠着和嘉靖帝的关系,锦衣卫权势大涨。 窦珈蓝眯眼看了一眼城中,“先解救贵人要紧。” “是,若是贵人出了什么意外,指挥使能活剥了咱们!” 想到嘉靖帝的奶兄弟,锦衣卫指挥使陆柄,众人不禁打个寒颤。 “追!” 数十骑疾驰而去。 …… 京城。 锦衣卫衙门。 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在京城的衙门看着不怎么打眼。 可就是没人敢靠着这片建筑物的墙根走。 一间密室内。 脸颊清瘦,神色淡然的陆柄握着刚送来的简报在看。 “指挥使!” 陆柄抬眸,门外一个文人气息颇为浓郁的男子,手中拿着一份文书。 “沈炼啊!” 锦衣卫经历沈炼进来行礼。 “窦珈蓝那边刚送来消息,苏州府的兄弟多番查找,确定蒋干与蒋庆之父子便是陛下的亲人。” 沈炼把文书递过来。 陆柄看了几遍,叹道:“可惜蒋干了。” 若是蒋干能支撑到当下,凭着嘉靖帝舅父的身份,叶氏只有跪*舔的份。 “蒋庆之,娘胎中带来的肺疾,从小体弱,没断过汤药……” 陆柄抬眸,“你如何看?” 沈炼刚直,眸子炯炯的看着陆柄,“从此京城多养一个废物罢。” 陆柄不以为忤,温声道:“陛下搬去西苑后,越发与外界疏离了。如今唯有亲人方能慰藉一二。令人告知窦珈蓝,一路小心护持贵人回京。另外……可请擅长肺疾的御医半路接应。务必万无一失!” “是。”沈炼神色淡漠。 “对了,去抓夏言的兄弟出发了吗?” 陆柄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沈炼声音提高了些,“还未,不过,指挥使不该与严嵩那个老贼联手。” 夏言倒台,严嵩是主谋,陆柄是帮凶。 “夏言逼迫过甚……”陆柄的眼中闪过厉色,“速去!” 沈炼咬牙,“大明将少一位贤臣,而京城将多一条米虫。这天下,何其荒谬!” 沈炼的脾气,大概也只有陆柄能容忍,且颇为欣赏。陆柄冷冷的道:“夏言之事陛下今晨过问了。另外,陛下再度问及蒋庆之,后者更为陛下看重,明白吗?此事办不好,我锦衣卫难逃罪责。” 看着沈炼怒气冲冲的出去,陆柄扶额低头,喃喃道: “夏言要我死,那么,我如何能容他活!” “那位贵人若是米虫再好不过了。作为外戚,米虫才能活的长久些。希望那位蒋茂才能吃能睡……” ………… 每天两更,第1更:早上8点,第2更,下午14点。 求票!月票,推荐票。新书期就全靠大家了。 第9章 一杯敬兄弟,一杯敬大明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青木一山觉得自己有名将的潜质,这也是他当初下海的动力之一。 在近乎于乱世的倭国,一个不懂兵法的首领,就如同是持币在闹市行走的孩童。 要想让未来的丈人能安心把手下的势力交给自己,他必须要展现出独掌一面,兵法了得的能力。 这三年他战无不胜,若非去年生病,歇息到了年底,以至于存粮告急,青木一山也不会这么急匆匆的来劫掠。 他在给未来妻子的书信中写道:“在新年第一天,我梦见了一座高山,我仰头望啊望,怎么也望不到山顶。危乎高哉……” “快跑!” 曾骄横不可一世的麾下,此刻逃的如同是野狗。一个个从青木一山的身边超越而去。 脚底被铁蒺藜刺破的伤口越来越痛,青木一山咬牙切齿的道:“回头查清是哪支明军,等我东山再起时,定要一雪前耻!” 身边跟着奔跑的倭寇喘息着:“首领英……英……” 前方一声尖叫传来,“那是什么?” 青木一山的心脏猛地一缩,抬眸看去,就见海岸方向烟气冲天而起。 “有人在烧船!” 倭寇们慌乱叫喊,越跑越快。 那是他们的退路啊! 当看到那十多艘燃烧的船只时,青木一山也看到了在岸边列阵以待的明军。 为首小旗持刀指着倭寇,喝道:“倭奴,陈霸奉茂才之令等候多时了。” 青木一山止步,绝望的道:“明军将领步步算计在前,我……败的不冤。” 倭寇们止步。 冲杀已经毫无意义了。没有船,就算是击败了这股明军,难道他们还能浮海而去? 青木一山缓缓回身。 明军已经追来了。 “我乃青木一山……” “爷爷大明千户……”张茂刚准备和戏文里一般报名。 “放箭!”蒋庆之身体孱弱,只能骑马。他毫无英雄气概的喊道。 弓箭手们毫不犹豫的倾泻了一波箭雨。 剩下的倭寇猬集在一起,盾牌在奔逃中丢掉大半,此刻在箭雨里无助的惨嚎着。 “茂才。”一个将领干咳道:“这等两军对阵,将领要报名吧?” “你听书听多了!”蒋庆之蹙眉道:“对面是谁?” 蒋庆之指着缩在一起的倭寇,“这是一群在大明犯下无边杀孽的畜生。对于这等人,就一个字,杀!” 茂才痛快! 所有人看向了蒋庆之。 “招降。” 蒋庆之淡淡的道。 “不杀?”将领面红耳赤的问道。 “一个人最煎熬的时刻不是被杀的那一瞬。”蒋庆之叹息,“而是等待死亡的那些时光,生不如死。” “弃刀跪地不杀!” 明军怒吼。 剩下的三十余倭寇面面相觑。 杀出重围? 别逗了,此刻明军士气如虹,团团围住了他们。 只需用弓箭就能虐死他们。 “我是大明人啊!” 一个倭寇跪下,嚎哭道:“军爷,小人是大明人啊!” 沿海一带许多人觉得种田不如劫掠来的爽快,纷纷加入倭寇的队伍。他们熟悉地形,往往还兼职带路党。 蒋庆之的眼中格外冰冷。 这等人,比真正的倭寇更为可恨。 “小人愿降!” 顷刻间跪下了十余人,说的都是大明话。 而聚集在青木一山身边的都是真倭和死硬分子。 “首领!” 众人等着青木一山的决断。 青木一山想到了那个少女。 想到了梦中的高山。 他脸颊颤抖着,缓缓跪下。 “首领!”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首领跪地。 “我就是青木一山。”青木一山抬头看着张茂,心中涌起钦佩之意,“我自问兵法不俗,可将军此战却从未给过我机会。看似平凡的手段,却步步领先,不容我做出别的抉择。 用兵到了这等境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高明之极。敢问将军姓名,让我输的心服口服。” 通译大声翻译。 周围安静了下来。 青木一山发现众人都回头,连张茂都是如此。他跟着看去,就见马背上的少年正轻咳着,身边的几个军士有的拿出干粮,殷勤递上,有的拿着水囊,有的准备搀扶他下马歇息…… 这是哪家公子哥来踏春? 可看着明军将士那灼热的眼神,青木一山不敢置信的嚎叫,“不可能!我满腹才华,怎会输给一个少年?” 蒋庆之喝一口水,接过干粮咬了一口,问道:“他嚎叫什么?” 通译说道:“茂才,这是倭寇的首领,他说自己满腹才华,不相信是茂才击败了他。” 二十一世纪,鹰酱的军方都在推广华夏兵法。蒋庆之自己在网上搜罗到了几十种兵法,与时俱进的学。 他不但学,而且活学活用,把老祖宗传下来的兵法用在了和政府军,和鹰酱的各种较量中。 “玩兵法,他也配?”蒋庆之打个嗝,一个军士递上了水囊,“玩兵法茂才是他祖宗,茂才先喝水顺顺。” 不等通译开口,有大明出身的倭寇就谄媚翻译过去,还添油加醋:“……大明老爷说了,玩兵法,你就是这个……做老爷的孙子都不够格。” 倭寇比了个小拇指,觉得不够味道,又说道:“你连给老爷牵马都不配!” 青木一山仰天长叹,“良子,那梦中的高山,就是这个少年啊!苍天要灭我,故而让我遇到了他。” 青木一山突然低头,“小人愿为老爷的奴隶,小人发誓,若是背叛老爷,死无葬身之地。” 他能在豪族之女的威胁下果断低头,就说明不是那等甘愿赴死之人。 蒋庆之策马出来。 浑身是血的孙重楼走在左侧,几个军士持刀围绕蒋庆之缓缓跟随。 这特么竟像是衙内出行。 蒋庆之哭笑不得。 到了前方,蒋庆之看着这些倭寇,脑海中想的却是那些电影画面。 惨叫,哀嚎,悲愤……血腥漫天。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开口。 “打断腿!” 说完,蒋庆之策马掉头。 “不!” 一个倭寇弹起来想反抗。 马上被等待着的弓箭手们射成了刺猬。 “动手!” 开口的竟然是王余,说完,对蒋庆之勉强一笑。 蒋庆之暗自一哂,心想此人倒也有趣。 明军一拥而上,顷刻间骨折和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少爷,不杀他们?”孙重楼不解。 “南京需要活口。”蒋庆之下马,觉得屁股有些酸痛,“另外,倭寇在手,免得那些士大夫玩花活。” “苟日的漂没!”孙重楼有些恼火。 “不是。”蒋庆之摇头,“是指鹿为马。” 比如说夺功未遂,士大夫们恼火之余,干脆就说蒋庆之等人杀良冒功。 蒋庆之从不高估这个时代士大夫的节操。 张茂满脸潮红的过来,拱手笑道:“大功啊!茂才!” “这才多少人头?”蒋庆之觉得这厮有些失态了。 “茂才不知,这些年东南沿海从未有过这等大捷啊!”张茂大笑,“能杀十余倭寇便能称大捷,领军之人便能称知兵。此次我等杀敌差不多两百,可是近些年绝无仅有的大捷啊!” 艹! 这标准,真的太低了些。 “矜持些。”蒋庆之摇头叹息,“否则以后一战斩杀倭寇数千,你那眼珠子岂不是得瞪出来?” 张茂瞠目结舌,“数千?不能吧!” 蒋庆之只是一笑,但张茂在他的眼中再度看到了认真。 孙重楼问道:“张千户,那少爷和我可能将功赎罪了?” “绰绰有余,若是不能!”张茂突然正色,“我当上书南京,为茂才讨个公道。” 这厮的性子滑不留手,怎地变了? 蒋庆之调侃道:“就不怕得罪了南京的官老爷们,压制你的功劳?” “人心都是肉长的。”张茂叹息,“若无茂才,我哪来的功劳?死罪倒是有了。” 蒋庆之有些诧异,看着张茂真诚的眼神,心中突然多了暖意。 这个大明,终究还有希望。 这时有人来禀告。 “茂才,千户,连同船上的倭寇,此战杀敌九十七人,俘虏三十五人。” 这是大捷啊! 将士们眼中都是兴奋之色。 当消息传到南京,传到京城…… 所有人都在憧憬着。 缓缓看向那个少年。 一个老卒赞道:“我上次进城,碰巧见到知府的二公子出行,人人夸赞芝兰玉树。可和茂才老爷比起来,那人,就特娘的像是一根枯木。” 剩下的事儿蒋庆之不管了,兴致勃勃的带着孙重楼去赶海。 牡蛎弄了不少,还有跳跳鱼。 “牡蛎烤了,这鱼炸了。” 蒋庆之这阵子吃的和猪食一般,馋的不行。 回到那个村子,张茂出钱买了不少酒菜,等得知大捷的消息后,村民们纷纷送来自家的各种吃食。 “不要钱!” “谁敢给钱,老夫就躺着不走了。” 热情的村民让将士们有些不习惯。 “给,这两道菜是少爷的,好生做。”孙重楼把牡蛎和跳跳鱼送到厨房。 厨子听闻是蒋茂才的菜,使出浑身解数,把两道菜做的色香味俱全。 “别特娘的馋,这是茂才的。”几个军士不忿厨子厚此薄彼,等得知是蒋庆之的菜后,这才道歉,讪讪离去。 “这群杀材头次对老子这般客气!”厨子笑骂道。 “你是托了茂才的福。”另一个厨子哈哈大笑。 “是啊!”厨子满面红光指着那些欢笑的将士,“咱们都是托了茂才的福。” 席间,蒋庆之被众人集火敬酒。 两杯酒下肚,蒋庆之剧烈咳嗽起来。 “都滚!”张茂出手,把敬酒的一群混蛋赶走。 蒋庆之苍白的脸上多了血色,起身举杯。 “这一杯,敬战死的兄弟!” 众人肃然。 把酒水洒在地上。 接着蒋庆之再度举杯。 “这一杯,敬大明!” 脑海中,大鼎突然旋转起来…… 第16章 一头肥羊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陆炳是来禀告夏言的情况。 “……夏言进了大牢后,依旧喊冤……” 有内侍在外目视黄锦,黄锦出去,稍后回来,在嘉靖帝身边俯身,低声说了些什么。 陆炳低头。 良久,就听嘉靖帝幽幽的道:“那小子说要来朕的寝宫外打地铺,陆炳,你说朕是答应的好,还是不答应的好?” 陆炳心中一紧,笑道:“陛下的寝宫之外,谁敢打地铺?” 嘉靖帝淡淡的道:“朕看,甚好!” 陆炳晚些告退,看着依旧如故。 殿内,传来了道爷那冷清的恍若神灵般的声音。 “他想说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黄锦笑道:“大概是玩笑罢了。” 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唯有香火依旧。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嘉靖帝说道: “朕,不喜玩笑。” …… 西苑外有官员等候,见到蒋庆之笑的格外喜庆。 一番恭贺后,官员带着蒋庆之去了西城的鸣玉坊。 “那边是太平仓。” 官员介绍了一番情况,带着蒋庆之到了一处宅子外。 “此处原先乃是宗室的宅子,不过那位宗室……”官员挑眉,蒋庆之心知肚明,多半是站错队了。 “这宅子一直有人收拾,倒也整洁。” 大门打开。 二十余男女仆役鱼贯而出。 行礼。 “见过公子!” “从此刻起,他们便与宫中无关了。”官员笑道。 关起门来弄死几个仆役,在京城权贵圈还这不是事。 “谁管事?”蒋庆之问。 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抬头,“小人陈崇,见过公子。” 官员低声道:“这是宫中人为公子准备的……管家。” 蒋庆之从苏州进京,身边的旧人仅有一个孙重楼。 这几乎是孤家寡人。 那么大的宅子,自然需要不少仆役,而管事的必须靠得住。 这些人都是宫中挑选出来的奴仆,难道你蒋庆之还信不过? 蒋庆之目光扫过这些奴仆,陈崇准备介绍…… “公子,这是……” “富城!” 蒋庆之蹙眉。 富城上前,“老奴在,公子吩咐。” “从此刻起,这里便是蒋家。你,便是管家。” 宫中情况复杂,黄锦等人也不是善茬,这些嘉靖帝的潜邸旧人春风得意,和宫中一系明争暗斗。 蒋庆之初到京城,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眼前的这些奴仆中,天知道是否有谁的眼线。 再有,让一个内侍做管家,蒋庆之觉得有种莫名的黑色幽默,很喜庆。 富城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护卫般的存在,毕竟他来历有些令人疑惑。 作为京城新贵,蒋庆之的前程可以说是大好。 所谓水涨船高,蒋家的管家,在京城不说横着走,也是个名利双收的优渥差事。 陈崇愕然,“公子……” “住口!”官员喝住了他,心中对蒋庆之的评价却高了许多。 “怎么,不愿?”蒋庆之回身,若是老富不愿意,蒋庆之准备让孙重楼私下撒娇卖萌。 想想杀倭寇时恍若杀神般的孙重楼撒娇卖萌,蒋庆之就不禁打个寒颤,觉得自己不厚道。 富城低头,“老奴毕竟……” “你是石头的师父,咱们,荣辱一体。”蒋庆之拍拍富城的肩膀。 刘备摔孩子收获大将忠心,蒋某人此刻没儿子,那就来个用人不疑。 关键是,他也没有可用之人……孙重楼那个憨憨若是做管家,蒋家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宅子真不算小。 蒋庆之此行就只带了富城和孙重楼,孙重楼土包子般的到处转悠探索,蒋庆之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令人安置。 富城早年在宫中见惯了各种宏伟建筑,所以能寻常心看待,但蒋庆之比他还心大,这让陪同的官员甚是惊讶,回去后给同僚一说,同僚们笑道:“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北人和南人自从科举南北榜以后就有隔阂,如今南方来了个土包子,正好撞到了几个北方官员身上。 “对了,那位驸马可是怒不可遏了。” 众人压低嗓门。 是日,蒋庆之给自己弄了个火锅,吃的酣畅淋漓。 “锅底烧了,睡觉。” 蒋庆之从穿越至今一直神经紧绷着,此刻终于松弛了下来。 一夜无梦。 “饿了。” 大清早孙重楼就嚷嚷。 “闭嘴!” 也不知富城从哪弄来的鸡腿,随意就堵住了孙重楼的嘴。 “呜呜呜!”孙重楼瞪眼,然后眉开眼笑的大嚼。 “祖宗,别吵醒了公子。”富城没好气的道。 卧室里,蒋庆之悠悠醒来,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出奇的放松和平静。 脑海中,大鼎依旧在缓缓旋转着。 “我说,昨天见了皇帝,好歹也是历史性的大事件吧!国祚为何不动?” 大鼎古朴依旧。 艹! 蒋庆之坐起来,伸个懒腰。 吱呀! 门开,两个侍女鱼贯而入。 “这是干啥?”蒋庆之蹙眉。 门外,富城说道:“这二人是老奴挑出来侍候公子的。” 蒋庆之不习惯,但知晓若是拒绝,会有损富城在下人心中的威信。 娘的! 这个主人做的何其难。 蒋庆之一边享受,一边满腹牢骚。 他本是俊美少年,两个侍女服侍着穿衣,蒋庆之不经意发现其中一人面色微红,就问道:“可是伤风了?” 这年头仆役生病了,必须隔离。一旦传染主人,被打死了活该。 侍女面色煞白跪下,“奴并未伤风。” 蒋庆之不置可否。 等他走后,两个侍女整理好铺盖才出来。富城等在外面,冷冷的道:“咱的身份宫中知晓,当年在先帝身边,咱见过多少想爬床的女人……不过,公子的床莫要乱爬,否则就算是成了事,咱也能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 这话是宫中的口气,两个侍女吓的赶紧请罪。 蒋庆之不知这一幕,此刻有人禀告。 “京山侯来访。” “京山侯?” 蒋庆之蹙眉,记忆中有点印象。 直至见到京山侯崔元时,蒋庆之才想起了这个老头在历史上的某些作为。 当初先帝驾崩,朝中和宫中决定让兴王继位,便派人去迎接。 去的人,便是这个老头。 崔元娶的是明宪宗朱见深的女儿永康公主,按照辈分是嘉靖帝的姑父。 嘉靖帝重情,崔元凭着迎立之功,一直屹立不倒,备受宠信。 记得,这位驸马和严嵩、陆炳等人走的很近。 那么,他今日来作甚? 蒋庆之眯着眼,看着坐在自己侧面的崔元。 “按照辈分……”崔元也在打量蒋庆之。 按照辈分,蒋庆之也矮崔元一辈。 这是试探还是示好? 富城在门外束手而立。 蒋庆之打个呵呵,“我是陛下母族出身。” 你崔元是皇室女婿,和我没半文钱关系。 富城抬眸,刚觉得公子有些强硬,可转瞬就忍笑低头。 崔元本无什么本事,靠的便是身份和站队的运气。蒋庆之若是低头,崔元就能用长辈的身份压制他。 公子,果然是睿智。 崔元胡须颤抖,“不尊老,这是谁教你的?” 蒋庆之才十五岁,崔元用这种口气训斥他没毛病。 但蒋庆之不惯他这毛病,拿出一支药烟,“石头。” 孙重楼过来,弄燃了火煤,蒋庆之偏头点燃药烟,喷了一口烟气,斜睨着崔元说道:“那么,驸马来此作甚?” 这个反问令崔元一怔,随即冷笑道:“夏言居心叵测,老夫听闻你与他颇为投契。想来你长辈皆无,无人教导你……老夫今日来此,便是要提醒你,京城居,大不易。年轻人要谨慎才是。” 这番话进退相宜,而且隐隐有长辈的关怀之意。 看,老夫多关心后辈? 就算是陛下知晓了,也只会夸赞老夫。 被崇信多年的崔元,这一瞬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昨日严嵩令人告之他:陛下对这位表弟颇为亲善。 崔元就是靠嘉靖帝的宠信才能长久不衰,如今来了个对手,而且这个对手和夏言竟然颇为投契。 你让一生都顺风顺水的崔元如何忍得住? 这不,大清早就来找麻烦。 崔元目视蒋庆之,嘴角含着讥诮之意,等着这个少年被迫低头。 不低头! 便是老夫之敌! 便是不尊重宗室长者! 这个黑锅丢过来,你蒋庆之可背得住? 蒋庆之此刻想起来了。 夏言倒台,眼前这位崔驸马也是重要推手之一。 夏言不死,崔元等人心不安。 蒋庆之抖抖烟灰,开口: “就算是要教导我,也轮不到你!” 年轻人这是要翻天……崔元眼中厉色闪过,“你说的谁?” 他已经打探清楚了,蒋庆之是赘婿出身,家中长辈皆无。 蒋庆之嘲讽的看着崔元,“我放着陛下这个兄长不去请教,去请教你。你也配?” 众人就看到崔元的面色宛若猪肝,指着蒋庆之,半晌跺脚,“走!” 早上有街坊出来,正好撞到崔元走出蒋家。 “那不是崔驸马吗?怎地这般狼狈?” 崔元面色潮红,出来后猛地捶打了自己胸口一下。 噗! 一口老血竟然喷了出来。 “公子,崔元吐血了。” 孙重楼欢喜的来禀告。 蒋庆之正准备吃早饭,闻言说道:“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富城在边上侍候,轻声道:“崔元受宠,公子要小心他的报复。” “知晓他们怕什么吗?”蒋庆之问。 富城摇头,他离开宫中多年,对当下的局势不甚了解。 “他们惧怕陛下再度重用夏言。” 夏言就像是一柄利剑,太过锋锐,严嵩都得跪了。 历史上他三度被嘉靖帝打倒,两度起复。每次起复都能令对手胆寒。 若此次他再次起复,他会如何疯狂的报复严嵩和崔元等人! 这也是崔元来此的原因。 ——小子,别特么在陛下那里给夏言说好话,否则老夫弄死你! 崔元本以为蒋庆之初到京城不敢得罪自己这位宗室大佬。 富城走出去,怜悯的看着外面。 “若是崔元知晓昨日公子让陆炳没脸,今日也不敢来自取其辱!” 而蒋庆之已经呆住了。 脑海中的大鼎上的数字,竟然变了。 276.34。 竟然增加了0.1年。 这是为何? 蒋庆之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怔。 难道,是我把崔元气吐血带来的好处? 这崔元,竟然是特娘的一头肥羊?! 孙重楼见少爷发呆,就说道:“少爷,可是厨子做的饭菜不好吃?” 蒋庆之摇头。 “我在想,该如何细水长流的薅羊毛。” 第22章 一群瓜皮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还不知晓自己的一首诗在卢珊儿那里赢得了大才的美誉,他此刻正在琢磨国祚的事儿。 按照他原先的设想,进京后改变国祚的机会应当多不胜数。 可当进了京城,蒋庆之却发现大明的京城,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权贵圈对他一直在观望,在崔元吐血后,更是敬而远之。 要改变国祚能有几条路? 蒋庆之仔细盘算。 嘉靖帝那里多是政事,此刻蒋庆之没法干涉。 只是这一条,就堵住了蒋庆之所有路子。 他想了许久,大鼎依旧缓缓转动。 阿鼎,你倒是给个提示啊! 蒋庆之腹诽。 他突然想到了严嵩。 说实话,要说严嵩和严世蕃父子贪婪没错。可换个人做首辅,比如说后来的徐阶,名满天下,大有前宋司马光的声望。 先生不出,奈天下苍生何! 扳倒严嵩后,徐阶就带着这样的名望上位。可后来呢? 在徐阶宦途蒸蒸日上的那些年,徐家的家产也跟着水涨船高,说徐半城都不足以形容徐家的富庶。 那些钱和田地哪来的? 不言而喻。 和严嵩的家财一样,来自于收取贿赂、投献、兼并等等。 原先夏言为首辅,把严嵩镇压的服服帖帖的,不敢冒头。夏言被严嵩和陆炳、崔元等人合谋赶回家吃老米饭后,严嵩父子就此执掌大明朝政十余年,直至被徐阶扳倒。 若说严嵩是个草包,蒋庆之觉得有些以偏概全,更是对嘉靖帝的故意贬低。 但不可否认的是,严嵩执政期间,给大明埋下了不少隐患。这些隐患就如同是地雷,在此后的数十年间一直不断被引爆…… 若是夏言不死呢? 黑暗中,火星猛地一亮。 蒋庆之吐出烟气,微笑道:“救夏言能增加多少国祚?” 大鼎无言。 但蒋庆之知晓,若是夏言不死,就是对严嵩一党的威慑。 至少得一年吧? 蒋庆之浑身发热,干咳一声,外面孙重楼问道:“少爷,可是肺疾又犯了?” “你小子就不会盼着你家少爷点好?”蒋庆之没好气的推门出去。 每当蒋庆之需要思考什么重要事情时,门外必然是孙重楼把守。闻言孙重楼嘿嘿一笑,“少爷,我这不是想着少爷的肺疾赶紧好,也好娶个娇娘子回家。” “滚蛋!” 蒋庆之手指间夹着药烟,令人叫来富城。 “公子。” “老富。”蒋庆之吩咐道:“回头你去打听一番夏言如何了。” “此事倒也简单。”富城说道:“夏言被锦衣卫抓捕下狱,成了京城权贵的谈资。回头老奴和那些权贵家的管事喝顿酒,便能打探到不少消息。” “你办事,我放心!”蒋庆之拍拍富城的肩膀。 富城欲言又止。 “别弄一副便秘的模样,有话就说。”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 “公子,卢氏的小娘子……如何?”富城问完觉得这话有些越矩了,遮掩道:“老奴也想着,好歹家中多个女主人,老奴也能卸下些担子。” “那少女……”蒋庆之想了想卢珊儿,“眼高于顶,有毛病!” “啊!”富城怒了,“卢氏这是欺负人呢!” 这年头有毛病的子女,在相亲之前就得说清楚,否则就算是成亲了,对方一旦发现,依旧能以此为由和离。 如此,亲家成了仇家。 蒋庆之也不解释。 翌日,王氏寻个借口进宫请见卢靖妃,说了相亲之事。 “珊儿看不上?”卢靖妃平静问道。 “娘娘,毕竟是要做一辈子的夫妻,那人虽说是新贵,可……才疏学浅,体弱多病,且胆小如……娘娘,珊儿被家中如珍似玉般的养了十余年,若是嫁给此人,富贵是富贵了,可若是有朝一日那人宿疾发作……” “担心珊儿做了寡妇?”卢靖妃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好坏。 王氏上前一步,轻声道:“那人胆小,对殿下和娘娘……帮不到什么啊!如此,何苦用珊儿去与他联姻呢!” 不得不说,王氏慈母之心令人动容。 卢靖妃叹息,“再接触一番。” “娘娘!”王氏不解。 卢靖妃说道:“此事必然会进了陛下的耳中。见一次面卢氏便说那人不合适,你让陛下如何想?” 道爷的表弟也是你卢氏能挑三拣四的? 王氏恍然大悟,笑道:“还是娘娘睿智,换了我进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燕在边上腹诽: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 “这么说,卢氏想联姻?” 嘉靖帝淡淡道。 “是。”陆炳说道。 嘉靖帝沉默片刻,敲了一下玉磬,清脆的声音中,道爷问道:“那女子如何?” “说是有才,不过眼光高。”陆炳不敢隐瞒。 蒋庆之若是和卢氏联姻,就会得罪太子……陆炳低头,暗自揣度嘉靖帝对此事的态度。 “去吧!” “是,臣告退。” 陆炳告退,殿内又陷入了沉寂中。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嘉靖帝说: “庆之那娃,看似温和,可朕知晓,论傲气,卢氏那瓜女子和他差远了!此事,必然不成!” 因为二龙不相见的评判,嘉靖对儿子们颇为疏离。可他又是个重亲情,甚至是渴望亲情的帝王。一腔热情没地儿撒,蒋某人的出现,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论年纪,嘉靖做蒋庆之的父亲绰绰有余。论辈分,表兄和表弟。 长兄如父啊! 这不,嘉靖帝就不自觉的把自己代入到了蒋庆之长辈的身份上了。 黄锦心中一怔,小心翼翼的道:“陛下,那卢靖妃那里……” 此事是卢靖妃的手笔,您总得给个态度吧? 否则,后宫女人一哄而上,那位蒋公子怕是要吐血了。 嘉靖帝淡淡的道:“朕当年进京的路上,曾见一群猴在山间争斗,斗来斗去,只是无聊罢了。” 后宫女人在道爷眼中,也就是一群猴。 黄锦不敢接茬了,“陛下,锦衣卫密报,蒋家周围有不少人在盯梢。” “这也是一群猴。无事生非,无所事事。”嘉靖帝突然骂道:“一群瓜皮!” 当年还在安陆时,嘉靖帝有个先生是陕西人。老先生脾气火爆,但却慑于王府规矩多,一肚子火气有时候没地儿发作,便用陕西话骂人。 嘉靖帝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陕西话,而且,大多是骂人的话。 黄锦试探道:“奴就担心有人在其中图谋不轨。” “锦衣卫那边怎么说?” “锦衣卫说可派人护卫。” 嘉靖帝默然良久,“朕在西苑形同坐监,庆之在苏州苦了多年,就不必了。” “那……” “上次朕记得陆炳说,安排南下的那个什么百户稳重?” “是,不过是个女子。” “女子……” 嘉靖帝再度垂眸。 就在黄锦准备出去时,就听嘉靖帝说道:“女子,好。” …… “什么?” 窦珈蓝要疯了。 陆炳微笑道:“你此次南下很是稳健,陛下颇为赞许。这不,陛下令你去蒋家护卫蒋公子,便是重用。” 窦珈蓝第一次大胆盯着陆炳,“指挥使,那不是变成了护卫?” 堂堂锦衣卫百户,竟然做权贵的护卫,有这个先例吗! 陆炳脸上多了一抹冷意,“你的腰牌还在,怎地,想抗令?” 若非此事是嘉靖帝的安排,陆炳此刻便能令人责罚窦珈蓝。 窦珈蓝深吸一口气,低头,“领命。” 她走到门外,突然回身,“指挥使,下官此后可要回锦衣卫点卯?” 如果能回来,那就还有回归锦衣卫的希望。 陆炳看着手中的文书,平静的道:“不必了。” …… 窦珈蓝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出了房间,就见外面站着十余同僚。 大多在笑。 “一个女人也想在我锦衣卫飞黄腾达,痴心妄想。” “如今黄粱一梦结束了。” “做了那位蒋公子的护卫,此后大家相见该如何称呼呢?让老子想想,要不叫做……窦护卫?” “哈哈哈哈!” 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太有出息也是错。 窦珈蓝平静的背着包袱走出锦衣卫。 她并未回家。 而是径直去了鸣玉坊。 巷子外,刚和孙重楼逛街回来的蒋庆之也看到了她。 这妹纸,怎地像是来投奔我的? 蒋庆之暗自一笑,觉得自己想多了。 “那个病痨鬼来了。” 巷子周围蹲着些‘闲汉’,有人暗自嘲讽。 随着时光流逝,蒋庆之的不少事儿也从苏州府传到了京城。 赘婿之子,娘胎里带来的肺疾,能读书,但据说是个书呆子…… 而且胆子小。 原身的胆子是不大。 所以不少人已经准备撤回自己的眼线。 临走前,大伙儿不介意吐槽一番,也算是为自己这阵子的辛苦蹲点解乏。 孙重楼大怒,回身骂道:“狗贼,谁说的?给你孙爷爷站出来!” 一个男子站起来,冷笑,“你是谁的爷爷?” 他指着在场的人,“这里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身,有本事,你便再说一句。” 这是狠话。 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就会偃旗息鼓,息事宁人。 这也说明男子不想为背后的主人惹祸之意。 可孙重楼是谁? 他指着男子,“你爷爷我说的便是你!” 男子勃然大怒,骂道:“卧槽……” 尼玛二字还未出口。 啪! 孙重楼瞬间一巴掌把男子抽的几乎离地起飞。 就在此时。 一抹刀光闪过。 “小心!” 有街坊喊道。 完了! 现场的眼线们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叹息,或是嘲笑…… 这位新贵。 刚享受了几天好日子。 没了! 孙重楼刚抽完男子,距离蒋庆之有三步距离。 可刀光眼瞅着就要临身。 蒋庆之却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刺客。 嘴里叼着的药烟甚至还抽空吸了一口,叹道:“这是何苦来哉!” 刺客狞笑着,“死!” 呛啷! 呛啷! 拔刀声入耳。 刀光闪缩。 两把长刀同时从刺客身上掠过。 一把断手! 一把斩首! 长刀和右臂落地。 人头落地。 一个穿着锦衣卫百户官服的女子,背着包袱,持刀挡在蒋庆之身前。 俏脸之上全是寒霜。 而孙重楼在刺客身侧,还保持着斩首刺客的姿态。 现场二十余人张开嘴。 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仿佛是被凝固的雕塑。 鸦雀无声。 …… 求票! 这两天加更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许久没写了,不是在躺平,而是在处理个人的一些问题。 写作是个耗费精气神,且折磨身体的职业。爵士码字也差不多快十年了。十年间,身心俱疲,积攒下了不少问题。 这几年一直在治疗,在调整。但讨逆刚开始写没多久,就遇到了大问题。 坚持到了讨逆完本,爵士就开始了治疗,以及对心态的调整。 可几种问题陆续爆发,一波接着一波。 压力,真的山大! 巨大的压力之下,每当想码字时,身体就发出警报,心态也随之告警。 群里也有人问爵士何时开新书,爵士只能说在准备。 娘的,其实那时候爵士在治疗养病啊! 但是真的不甘心就此停笔了。 直至初夏,编辑问了几次新书,爵士才发现,原来这次躺平了那么久。 前所未有啊! 不写,总觉得难受,欠了些什么。 正好,刚从几波身体问题的打击中挺过来,爵士觉得,好像又行了。 那么就写吧! 一动笔,才知道脱离码字太久,有些生疏了。 但总算是开始了不是吗? 《早安大明》是爵士在久病后的一次尝试,心态还是蛮不错的。 离开网文许久,爵士总得看看自己是否还能适应这个市场。 原先爵士把码字看做是谋生的技能,但此次离开网文许久,爵士才发现,原来不只是谋生的技能,还有热爱。 但能写多久,这个爵士不敢保证。 不过,尽力而为。 久违了,兄弟姐妹们! 我特么的从一次次病痛中又走出来了。 新书,需要大伙儿的支持。 老友们! 开始集结了! 咱们一起开始,跟着蒋庆之,一起走进嘉靖年间。 去看看这个天下。 去看看帝王将相,顺带,把国祚给它拉回来! 今天加更一章。 明天,后天,每天加更两章。 把存稿放完! 我先加为敬! 新书剩下的一切,就交给天意。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们就是天意! 迪巴拉爵士,诚恳敬上! 第34章 我不杀伯仁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石头,看好门户。” 回到家中,蒋庆之急匆匆进了书房。 “少爷放心。” 孙重楼目光炯炯的看着周围。 他自信连一只母苍蝇都没法飞进书房。至于为何是母的……少爷长的这般俊美,公苍蝇没脸进去。 脑海中,大鼎减速了。 上面的数字变成了:276.54年。 “上次是276.34年吧?”蒋庆之挠挠头,干脆弄了个记录本。 “没错,增加了0,2年。” “增加的部分是哪来的?” 蒋庆之有些苦恼,心想是我那一番关于国际形势的指点,还是对商税的建言。 嘉靖帝在位期间,除去俺答的威胁和倭寇的侵袭之外,国际关系堪称稳定。 那么,一番话不至于就有0.2年的国祚收成吧! 那么,就是商税? 商税……嘉靖帝的尿性是,朕的钱就是朕的,朕不给你就不能要。可若是增收商税,士大夫和豪绅们会如何应对? 他们将会高呼:陛下好财货!陛下与民争利。 若嘉靖帝一意孤行,这个天下,怕是要动荡不安了。 按照蒋庆之的想法,商税的革新就该用温水煮青蛙的手法,万不可强硬。 但嘉靖帝的行事风格就是硬扎,和臣子们多次交手,次次皆是硬碰硬。 什么温水煮青蛙,道爷没那个耐心。 啧! 如此,嘉靖帝权衡利弊,商税应当暂且搁置。 那么,这0,2年的国祚…… 蒋庆之的脑海中浮现了先前自己告辞时,裕王朱载坖送自己出来的场景。 “宫中住着颇为冷清,听闻表叔的宅子不小?” 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诚恳的行礼。 这娃什么意思? 蒋庆之把这个念头丢开,琢磨了一番。 历史上嘉靖帝一直不喜朱载坖这个儿子,喜欢老四朱载圳。 历史上当今太子没几年可活了,等太子一去,夺嫡之战随即开启。 而在朱载坖和朱载圳两兄弟的这场大战中,嘉靖帝一直冷眼旁观。但他的举动却一直给老四朱载圳加分。 按理,太子当立长,太子驾崩,朱载坖就是剩下皇子中的老大,该立他。 可嘉靖帝却处处搞平衡,两兄弟的一切待遇相同,外界一看,卧槽,陛下这是要抬举景王啊! 于是,局势便复杂了。 一直到嘉靖帝重病不起,乃至于驾崩之前,他依旧不喜朱载坖这个儿子。 而蒋庆之给朱载坖当头棒喝后,成功的把这对父子的关系拉近了一些。 这也算是改变历史了。 朱载坖一旦能得了嘉靖帝的关爱,以后就能提早介入朝堂。 如此,大明国祚不就被改变了? “哈哈哈哈!” 书房里传来蒋庆之的大笑。 窦珈蓝出现在前方,很自觉的不靠近。 孙重楼的目光往下三路去,窦珈蓝察觉到了,冷哼一声。 卧室里,蒋庆之搓着手,期待着奖励。 大鼎突然转动加速。 一个东西在虚空突然出现。 “这啥玩意?” 蒋庆之眨巴着眼睛。 “卧槽尼玛!压缩饼干?大鼎,你要不要脸!” 一箱子压缩饼干浮现在脑海中。 超大箱。 蒋庆之破口大骂。 哐当,箱子落在书房里。 外面孙重楼问道:“少爷,可有事?” “无事。” 书房是蒋家的禁地,按照蒋庆之的交代,谁敢擅自闯入,杀了。 窦珈蓝还在和孙重楼隔空用眼神交锋。 小子,敢看老娘的屁股! 作死! 我就看了,怎地? 我为少爷看女人,天经地义! 书房的门开了,蒋庆之走出来。 手中拿着两块硬邦邦的东西。 那一大箱子压缩饼干少说百多斤,蒋庆之觉得自己能吃到地老天荒。 “你俩斗鸡眼呢?”蒋庆之觉得好笑。 “公子,石头无礼!” 孙重楼在蒋家的地位毋庸置疑……大伙儿都知晓这货是仆役身份,可蒋庆之待他却如同亲兄弟。 孙重楼理直气壮的道:“我只是看你的屁股罢了。” 这娃! 蒋庆之想抽他,孙重楼赶紧解释,“老爷当年还在的时候,就时常念叨要给少爷寻个屁股大的女人暖被子。老爷如今不在了,我得帮少爷物色几个。” 屁股大的? 窦珈蓝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身后,然后转身就走。 “哎!”孙重楼喊道:“你脸怎么红了?哎!又青了。” 蒋庆之满头黑线抽了他一巴掌,“此后别瞎看,小心被人当登徒子收拾。” 孙重楼嘿嘿一笑,蒋庆之丢了一块东西给他,孙重楼嗅嗅。“好香。”,然后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咦!有牛乳的甜香,好吃,好吃!” 杨锡急匆匆的赶来,带来了朱载坖的话。 “殿下方才听闻有人建言增收商税。”杨锡白胖的脸上都是汗,却没有抹,“听闻陛下颇为……欣喜。” “他什么意思?”蒋庆之嘴角含笑。 嘉靖帝出手了啊! “殿下的一位先生破口大骂,说进言那人该死。” “知道了。”蒋庆之见杨锡没走,蹙眉问,“还有事?” 杨锡赔笑道:“殿下觉着不妥,又有些忍不住,便和先生辩驳,被罚了。” 蒋庆之虽然没和朱载坖提及商税的事儿,但通过几次交往,朱载坖能察觉到蒋庆之对自己几位先生的不满。 所以,这娃便为表叔出头,和先生干上了。 蒋庆之失笑道:“告诉他,此刻他无需做什么。” “是。” 等杨锡走后,富城不知何时走到蒋庆之身侧,“公子,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终究要有人去捅的。” “和咱们家没关系。”富城幸灾乐祸的道。 “谁说没关系?” 蒋庆之敢打赌,进言的官员定然是得了嘉靖帝的授意。 富城:“难道……” “是我的建言。”蒋庆之想到嘉靖帝一脸阴郁的听着锦衣卫的密报,不禁乐了。 表兄,如今你该知晓那些士大夫和豪绅是什么尿性了吧? …… “……有人叫嚣要取王素的项上人头。有人说此人妖言惑众,当斩。有人说……” 建言的是一个御史,叫做王素。 陆炳低声禀告着。 庆之那娃好像说了什么……朝中官员至少一半家族中有经商背景。士大夫们也是如此。 嘉靖帝吩咐,“查查这些人家中的进项。” 进项? 陆炳一怔,“是。” 这等事儿查起来很快。 第二日,陆炳再度进宫。 “三成人靠着俸禄和各等官场好处为生。” 各个衙门都有自己的权力范围,在这个范围之内为自己谋福利,帝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三成多的人家产来历不明。” 来历不明? 道爷冷冷道:“贪腐!” “一半多家中经商。” 陆炳说完,发现嘉靖帝愣住了。 “陛下?” “嗯!”嘉靖帝摆摆手,“知道了。” 等陆炳走后,嘉靖帝幽幽的道:“庆之那娃,要得。” 嘉靖帝是个语言天才,十多岁之前一口安陆土话,进京后,很快就学会了官话。 而他会的不止于此。 他在兴王府中有几位先生。 先生们来自五湖四海,各自的乡音不同。嘉靖帝跟着读书,没几年竟然天南海北的口音都学了不少。 黄锦笑道:“蒋公子跟着陛下一阵子,便长进如此。” 嘉靖帝看着他,“不会溜须拍马,就不要学。” 黄锦低头,“是。” 库库库库! 黄锦仿佛听到了那些内侍在笑,老脸通红。 “无商不富……”嘉靖帝默然良久,“朕,该丢些东西,让那群猴跳脚。” 随即宫中传出消息。 “陛下有些意动。” 严嵩叹息,对严世蕃说道:“那是个马蜂窝,谁碰谁就会被蜇个满头包。” 严世蕃的独眼中多了讥诮之意,“可朝中穷困潦倒,爹上次还在陛下那里抱怨户部支持不力,这便是穷的。陛下心动难免。” “此事……”严嵩看着儿子。 严世蕃打开折扇,扇动了几下,“陛下何等聪明,这是试探,投石问路。爹无需管。不过,王素此人怕是要倒霉了。” 下午,御史王素下衙回家,半路被人套了麻袋。 一顿毒打。 等兵马司的人闻讯赶来时,才发现王素竟被打死了。 嘉靖帝闻讯震怒,令兵马司的人追索凶手。 第二日,兵马司的人禀告,凶手远遁了。 此事不了了之。 蒋庆之得知消息是在这一日的午后。 他在朱载坖那里等着那些人的反应。 杨锡安排人去打探消息,不时传来有人送进奏疏的消息。 唯有让嘉靖帝看清那些人的嘴脸,蒋庆之此后才好谋划改变大明国运的事儿。 否则,立场不定的嘉靖帝将会是他的第一个障碍。 杨锡急匆匆跑进来,“有人进了奏疏,据闻陛下大怒。” “说了什么?” 今日很古怪,宫中竟然消息到处乱飞,没人管。 …… “说朕与民争利?” 嘉靖帝看着奏疏,突然一笑。 “果然如庆之那娃所说的。” 嘉靖帝并未震怒,而是抚须点头。 殿外,黄锦还在交代:“务必让外面知晓陛下震怒了。” “是。”几个内侍急匆匆去传谣。 黄锦进殿,见嘉靖帝面色突然冷肃。 “庆之那日所说商税之事,谁听到了?” 外界反应如此激烈。若是被他们知晓是蒋庆之的建言,蒋庆之顷刻间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几个内侍跪下,浑身颤栗。 “去守陵吧!”道爷难得发慈悲。 “多谢陛下!” 而蒋庆之此刻刚得知王素被人打死的消息。 “王素刚直。”朱载坖叹息,但也仅仅是叹息。 蒋庆之面色如常,问:“可知指使者是谁?” “表叔难道要为王素鸣不平不成?”朱载坖开个玩笑。 “不。”蒋庆之摇头。 “我令人打听打听。”朱载坖随意道。 “好。” 蒋庆之走出宫中。 “我不是滥好人。”蒋庆之对孙重楼说道。 …… 求票。 第36章 国祚大丰收(感谢“谢晓鈊”成为本书盟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富城看呆了。 这一套动作之熟练,让他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还有几个人,抓紧时间!” 蒋庆之收刀回身。 “是。” 富城先把蒋庆之送下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床上的王二毛捂着脖子,身体拱起,随着最后一声叹息缓缓落下。 原来,公子是要杀人! 富城摇头,把脑海中最后一点儿惊讶驱散。 不再考虑蒋庆之的动机。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个黑影摸了上来。 好大的血腥味。 黑影蹙眉翻进来,“怎么窗户是打开的?倒是方便了我。” 黑影走到床前。 外面,明月甩着手帕,冲着一个男子嗔道:“死鬼,今夜不行了,明日再来。” 卧室内,黑影看着倒毙的王二毛,惊愕道:“谁干的?” 门开。 光明从外面猛的扑了进来。 黑影偏头。 门外,疲惫不堪的明月抬头。 四目相对。 不是女妓见到老嫖*客的欢喜,而是狭路相逢。 血腥味涌入鼻孔,映入眼帘的是横死的王二毛。 “杀人啦!” …… 窦珈蓝回到蒋家,先把衣裳换了,然后洗把脸,嗅嗅身上并未沾染血腥味,就爬上屋顶,双手托腮看着明月。 “谁杀的人?” …… 富城在宫中多年,什么道义,什么正义感,早就被消磨光了。 所以,他思忖许久没有结果。 “公子为何要杀人?” …… 第二日。 陆炳进宫禀告。 “臣随即令人查探,查到有混混王二毛嫌疑最大。” “为何不抓人?”刚睡醒的嘉靖帝问道。 陆炳低头,“臣,不敢擅专。” 谁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兴许,您乐于见到王素去死呢! 帝王心思很难测,兴许看到一个君子去死而大笑,看到一个小人受苦而动容。 “抓。” “是。” 嘉靖帝有些恼火,那些猴儿肆无忌惮的杀人,这是把自己当做是蠢货了。 “看来,左顺门之后,依旧有些人想挑衅朕的耐心。” 当年左顺门一案,死于廷杖的官员十余人。 嘉靖帝不急,等抓到了背后的指使者,他再顺势而为。 陆炳又回来了。 “嗯?”嘉靖帝不满,觉得奶兄弟行事有些轻浮。 “陛下,王二毛昨夜被人杀了。” 嘉靖帝几乎第一时间想到了蒋庆之。 “无能!” 怒火突然而至,陆炳跪下,“臣,有罪。” 嘉靖帝用安陆土话痛骂了陆炳一顿,“去查。” 等他走后,嘉靖帝叹息,“庆之这娃少年热血啊!可这般冲动,如何能成为朕的股肱!” 傍晚,陆炳回来了。 “陛下,有目击者确认,凶手乃是个女人。” “嗯?” 道爷怒了,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高兴。 …… “奴嗅到了女儿香。” 锦衣卫中,明月捂嘴干呕,委屈巴巴的道:“此处血腥味好重。” “你如何得知是女儿香?”讯问的人喝道。 “你好凶。”明月抬眸,“奴真正喜欢的是女人,臭男人的味道,难逃奴的鼻子。” …… “那个混混死了。” 书房里,杨树不满的放下书卷,“他可知晓我的身份?” 作为大儒的儿子,杨树在京城颇有些名气。 “不知。” 仆役恭谨道。 仆役告退,身后传来自家少爷如释重负的笑声。 “一只蝼蚁,也敢触碰我等的利益,死不足惜!” 晚些,父亲杨彦下衙回来。 “父亲。” 杨树相迎。 “最近功课如何?”杨彦疲惫的坐下。 “孩儿刚做了一篇文章。” “题目是什么?”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嗯!”杨彦点头,“我儿,当做君子。” “孩儿一直记得父亲的教诲,当做个顶天立地的君子。” “好!” 晚饭时,杨树陪着父亲喝了个微醺,随后说自己和好友有约,便出了门。 傍晚的京城街道上繁华依旧,行人如织 晚风吹来,令杨树心旷神怡。 他干脆下马步行,负手看着眼前的繁华,说:“我辈当以辅佐君王成就盛世为己任,则此生无憾了。” 身后有人接近。 “杨树!” “何事?” 杨树转身,看到了一个低着头的男子。 接着,腹部剧痛,身体内的力量从那地方疯狂外泄…… “你……” 男子拍掉他抓住自己衣裳的手,“我家小阁老向你问好。” “严……” 男子悄然隐入了人群中。 夜色中,杨树缓缓倒下。 “死人了!” 兵马司的人急匆匆赶来。 “特娘的,往年死人可没那么多,今年怎地这么邪门?” 兵马司的人发着牢骚。 “这里!死者在地上写了什么。” “灯笼!” 那只手无力垂落在地上,就在手旁,有线条散乱,但能看清的血字。 “是……是严字!” “这里还有,是……世字。” …… 严世蕃半夜被人弄醒,一脸懵逼。 “东楼,锦衣卫的人来了。” 严嵩板着脸。 欧阳氏没睡好,两眼下水泡颇大,上来就抽了严世蕃一巴掌。 “娘!”严世蕃在家中谁都不怕,就怕这个老娘。 欧阳氏咬牙切齿的道:“你竟杀人了?!” 陆炳亲自来过问此事,闻言说道:“此事还未查清,不过,还请东楼去我锦衣卫一趟。” “谁死了?”出门后,严世蕃问道。 “杨树。” “关我屁事。” “他临死前血书严世二字。” “卧槽特么!” “正当如此,东楼只管去艹。” 严世蕃被这么讥讽不怒反笑,“怎地,被陛下收拾了?” 陆炳也不惊讶他的敏锐,“王素身死,凶手被人抢先一步杀了。杨树乃是大儒之子,他的死,令京城士林颇为不满……” 嘉靖帝恼火到给了奶兄弟一巴掌。 这位可是鞭责自己女人的存在,真恼火了,别说是抽巴掌,一顿皮鞭能让你灵魂出窍。 一番客气的询问,严世蕃说出了自己晚上的去处,以及证人。半夜,锦衣卫出动,证人被一一召集,一一验证无错。 “东楼,得罪了。” 陆炳说道。 “老陆,查清是谁弄死了杨树。”那只独眼中多了狠辣,“我弄死他!” “东楼你最近可是得罪了谁?”陆炳问道。 聪明如严世蕃也是茫然摇头,“没啊!” 走出锦衣卫,正好遇到了沈炼。 “沈炼!”严世蕃冷笑。 “小阁老。”沈炼讥诮的道:“小阁老不在直庐主持政事,来我锦衣卫作甚?” 沈炼跟着陆炳出入严家不少次,和严世蕃喝酒也不少,每一次都肆无忌惮的讥讽他。 “呵呵!”严世蕃看了陆炳一眼,若非看在陆炳的面上,十个沈炼都没了。 …… 早饭蒋家是一起吃。 不过蒋庆之一个人一桌,孙重楼他们一桌。 “这是什么?”孙重楼问道。 “油炸糕。”厨子介绍道。 蒋庆之吃了一口,油润的口感后就是豆沙的绵软,咸口的吃起来更过瘾。 再来一杯豆浆润润。 心满意足。 窦珈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孙重楼乘他不注意,倒了许多醋在她的杯子里。 吃一口油炸糕,再喝一口豆浆。 好酸! 窦珈蓝的脸都挤在了一起,仔细一看杯子里的豆浆颜色不对,抬头大怒。 “孙重楼!” “不是我!” 孙重楼跳起来就跑。 一边跑,一边拿着油炸糕炫耀。 这娃,真是精神啊! 蒋庆之叹息,“老富。” “老奴在。” “明日石头的操练加倍。” “是。” 孙重楼如遭雷击,止步回身,哭丧着脸,“少爷……” “活该!”窦珈蓝眉开眼笑。 蒋庆之吃好了,走到门边踹了孙重楼一脚,回头道:“你如今倒是有了些活人气息。” “啊!”窦珈蓝一怔,摸摸自己的嫩脸。 “少爷放纵石头和你玩闹,便是要让你敞开心思。”富城把自家主子的意思告诉了窦珈蓝。 窦珈蓝看着蒋庆之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公子。” “别弄什么以身相许的把戏。”蒋庆之摆摆手。 “我没有!”窦珈蓝面红耳赤。 老子长这么俊美,你还说没有? 蒋庆之心中一哂。 孙重楼在门外嚷道:“没有才怪。” “孙石头!” 窦珈蓝咬牙切齿的冲出来。 “我打死你!” “只管打!”蒋庆之随口道,孙重楼傻眼了,撒腿就逃。 二人一路追打,蒋庆之含笑看着。 富城在身后问道:“公子杀杨树,是出于正义吗?” 蒋庆之摇头,“大明多死一个杨树,是好是坏?” “好事。” “那就是了。” 蒋庆之突然发现脑海中大鼎在加速。 这是啥意思? 卧槽! 杀杨树不可能影响国祚吧? 杀几个混混更不可能。 这是,天降横财? “石头!” “哎!” “看好门户。” …… 大鼎停住。 数字变了。 斑驳的铜绿之下,数字突然跳动。 ——277。04. 上次是276.54. “也就是说,一下增加了0.5年?” 蒋庆之两眼冒绿光,“鼎哥,那头肥羊是谁?” 大鼎继续转动,开始加速。 这是要给奖励的节奏。 “鼎哥!” 打死蒋庆之都想不通自己是干了什么,以至于大明国祚竟然增加了0.5年之巨。 …… 酒楼里,几个心腹正在为严世蕃洗霉气。 “特么的!是谁杀了杨树,栽赃给我?” 严世蕃聪明绝顶,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是蒋庆之的手笔。 第40章 老阴比崔元,堵门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恭喜长威伯。” “恭喜伯爷!” 蒋庆之接到旨意后,按照规矩进宫谢恩。 经过六部时,不少官吏笑吟吟的恭贺。 这位新贵,度过了一劫。 在众人眼中,蒋庆之的运气极好。 可谁知道他刚和嘉靖帝隔空来了一次暧昧的考试。 “恭喜表叔!” 裕王和景王两兄弟齐齐出现,景王笑的很是亲热,一口一个表叔,说自己回头就去蒋家求教表叔学问,表叔若是不许,我就在蒋家打地铺。 呵呵!裕王笑吟吟的道:“我在表叔家中有个房间。” 好你个蔫坏的老三……景王:“……” “哎!这猫竟然能带进来?”朱载坖看到了多多。 多多从蒋庆之的身后爬上来,目光睥睨。 “赶不走。”蒋庆之也很无奈。 粘人的猫令人头痛,但嘉靖帝显然很享受。 他抚摸着霜眉的脊背,当蒋庆之进来时,霜眉的脊背猛地拱起,目光炯炯的盯着蹲坐在蒋庆之肩头上的多多。 “喵!” 凶狠的气息迸发。 嘉靖帝笑道:“怎地,你也爱猫?” “以前不爱,不过捡到这只猫之后,倒是觉得猫也颇为可爱。”蒋庆之实话实说。 “哈哈哈哈!” 嘉靖帝不禁欢喜大笑,他喜欢猫众所周知,可宫中人和臣子大多是奉承,哪有蒋庆之这等真诚的同好。 二人讨论了一番猫儿的有趣,嘉靖帝松开霜眉,没发现这猫儿悄然到了蒋庆之身侧,猛地扑上去。 嘉靖帝一脸宠溺。 蒋庆之也在等着看多多的战斗力。 毕竟,蒋家不养闲人。不,是闲猫。 “喵!” 凄厉的叫声中,霜眉灰溜溜的跌落地上。而蒋庆之肩头上的橘猫举着爪子,那小模样…… 竟然是不屑。 “这猫,野性十足。”嘉靖帝见爱宠挑衅失败,便掩饰道。 大橘为重……蒋庆之呵呵一笑,安抚了一下准备追击的多多。 “陛下,锦衣卫陆指挥使和驸马崔元求见。” 蒋庆之告退,嘉靖帝摇头,“庆之留下。” 经过封号的考验之后,蒋庆之觉得嘉靖帝对自己的态度多了些随和。 霜眉回到了主人怀中,冲着多多龇牙。 多多却懒洋洋的趴在蒋庆之肩头,眉间的M花纹越发深刻了。 陆炳和崔元来了。 “长威伯也在啊!”崔元微笑着,看不出和蒋庆之有过龃龉。 蒋庆之没搭理他。 陆炳禀告,“陛下,工部主事王新田被人杀了。” “谁杀的?”嘉靖帝眯着眼,抚摸着怀里的猫儿。 “虎贲左卫百户陈集。” “拿下就是……嗯!可是不妥?” “是。”陆炳有些为难的道:“那陈集麾下将士闹腾,军中将领担心哗变……” 这是京城,虎贲左卫一旦哗变,嘉靖帝也得为之色变。 “臣以为,当镇压。” 崔元眼中多了狠意,“杀一儆百。” 在成祖朱棣之后,大明军队的地位就一降再降。 虽说现在还没到前宋那等把将士当做是畜生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 嘉靖帝眯着眼,众人恭谨等着。 “庆之,你如何看?”嘉靖帝问道。 这个贱种……崔元想到了上次的那口老血,眼中闪过厉色。 若是蒋庆之应对有误,崔元发誓要让他后悔不迭。 蒋庆之说道:“臣不敢妄议。” “你如今是长威伯,谁敢说你妄议?”嘉靖帝淡淡的道,“说。” 蒋庆之说道:“臣以为,不妥。” “长威伯的意思是置之不理,或是宽宥那杀人的百户官?”崔元发动了攻势。 这个撒比……蒋庆之看都不看他一眼,“陛下,虎贲左卫拱卫京城,若是处置不公,让将士们如何心服?” “何须他们服气?”崔元杀气腾腾的道:“不服的,尽数流放,或是……”,他并指如刀,用力挥下。 这是文官对武人的态度,在当下的朝中再正确和正常不过了。 蒋庆之第一次侧身直面崔元,一字一吐的道:“崔驸马可懂战阵?” 崔元摇头。 “那么,你装什么行家?” 蒋庆之冷冷的道。 崔元的老脸瞬间涨红,戟指蒋庆之,“你这个黄口小儿……” “你觉着,陛下能封一个黄口小儿为长威伯?”蒋庆之阴恻恻的道。 “陛下,臣不敢。”崔元赶紧跪下,撅着屁股请罪。 尚公主,迎兴王为帝,受帝王宠信数十年,崔元的一生堪称是顺风顺水。 可在蒋庆之这里却再三吃瘪。 嘉靖帝淡淡的道:“庆之继续说。” 蒋庆之看着崔元,“崔驸马可还有高见?” 崔元差点把半口老牙都咬碎了,心中暗恨。 陆炳开口,“陛下,军中变故,要慎重。” 这是万金油,但话里话外,却是暗指虎贲左卫的不可靠。 这是为崔元站队。 果然是一伙儿的。 蒋庆之说道:“陛下,越是此等时候,越要谨慎。若是不问而杀人,让那些将士如何想?臣请彻查此事。” 嘉靖帝点头。 “庆之。” “臣在。”这一去,能挣多少国祚? 蒋庆之心中暗喜。 “陛下,臣愿前往!”崔元请缨。 嘉靖帝念旧,当年正是崔元去迎的他,这份情义他一直记得,所以崔元在嘉靖一朝中荣宠不衰。 “崔元。” 崔元大喜,“臣在。” “你二人去查此事。” “是。” 走出殿外,崔元看着蒋庆之,冷冷的道:“长威伯这是要为武人说话?好气魄。” 这年头权贵和文官谁会为武人说话? 崔元这是想栽赃。 陆炳暗自摇头,心想蒋庆之岂会背这口黑锅? 蒋庆之看着他。 崔元微笑。 蒋庆之点头。 “是。” 说完,他大步往前走。 随着大明武人地位越来越低,对外战绩也越来越拉胯。 前宋前车之鉴不远,这群撒比依旧跳进这条叫做亡国的河流中。 还特么沾沾自喜! “草泥马!”蒋庆之没回头竖起中指。 崔元:“什么马?”,随即他醒悟过来蒋庆之是在骂自己,老脸铁青。 陆炳:“……” 二人回头。 内侍们低头。 有人说道:“咱什么都没听见。” 有人却嘀咕,“长威伯好气魄!” 重臣们也看不起内侍,让他们在此刻和那些被视为奴仆的武人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陆炳眯眼看着蒋庆之大步离去的背影,轻声道:“驸马,此子对我等的威胁愈发大了。此次寻机……” 他眼中闪过厉色。 崔元颔首。“这是京城,我等是坐地户,他蒋庆之孤零零的毫无根基,我能玩死他!” 这个机会崔元等很久了。 “要果断。”陆炳提醒他。 “我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崔元的眼睛眯着,变成了三角形。 先去兵部,兵部说已经虎贲左卫已经拿下了百户官陈集,那些闹事的将士被圈禁,就等着宫中发落。 “此事是……” “陛下令我处置此事。” “还有老夫!” 崔元出现在蒋庆之身后。 随后二人去了虎贲左卫。 “指挥使病倒了。” 指挥同知颜旭看着像是死了老子娘般的沮丧。 麾下百户杀了工部主事,那些文官岂会善罢甘休? 指挥使黄三德躲起来不见人,颜旭却不行。 于是就被顶出来背锅。 “见过长威伯。”颜旭多看了蒋庆之这位新晋伯爷一眼。 “见过京山侯。”崔元不但是驸马,还有京山侯的封爵,堪称是富贵之极。 “那人何在?”崔元只想快刀斩乱麻。 “擒住陈集后,下官本想送他去锦衣卫,可锦衣卫不收。送去兵部,兵部说没有大牢……” 颜旭苦笑,“如今就关押在营中。” 陈集被关押在马圈边上那一排堆放战马鞍具的屋子里。 门打开。 门外的光涌进来,身材矮壮,满身鞭痕的陈集茫然抬头,先闭眼适应了一下光线。 “此人便是陈集。”颜旭踹了陈集一脚,“苟日的畜生,害的老子好苦。” 室内堆了许多鞍具,散发着一股子臭味,崔元蹙眉退后一步。 “为何杀人?” 陈集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下官喝多了。” 激情杀人? 蒋庆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陈集。 “喝多了?”崔元冷笑,“杀人偿命可知晓?若是有情弊,可说出来。长威伯在此,老夫在此,可为你洗冤。” 这话带着挑衅之意。 “你特么没完了是吧?”蒋庆之突然骂道。 崔元阴笑,“怎地,为陛下办事,你蒋伯爷不乐意?” 老壁咚阴毒……蒋庆之冷笑,“老狗!” “嗬嗬嗬!”崔元笑的开怀,“陈集,死定了。” 蒋庆之不再搭理他,问道:“我问你,可是有顾虑?” 陈集摇头,“下官,罪该万死。” “此人眼中皆是死气,可见自知罪有应得。”崔元指指自己的双眸,“老夫一生阅人无数,若是看错了,便挖了这双老眼。” 蒋庆之在思索。 崔元说道:“既然如此,处死吧!” 这等事儿无需什么审判……杀人偿命,何况杀的还是文官。 “家属流放。”蒋庆之看了陈集一眼。 陈集眸色微动,随即死寂。 “暂且搁下。”蒋庆之走出房间。 崔元出乎人预料的没有坚持自己的看法。 但,过了一个多时辰,蒋家的大门外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妇人,身后跟着几个孩子。 跪下,就在蒋家大门外烧纸钱。 随即哭声大作。 “夫君,你死的好冤啊!” “爹爹。” 第42章大明的骨头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崔元的心情不错。 嘉靖二十六年,永康公主去了。 公主临去前曾交代,让他少掺合朝政。 凌晨,崔元起身,想起昨夜的梦,不禁叹息,“妇人之见。” 他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当年多少女子曾为他魂牵梦绕,可最终他尚了公主。 尚公主,一生富贵是没跑了,可这也是束缚,让他不得自由。 当年先帝驾崩后,朝中宰辅和张太后商议良久,决定‘兄终弟及’,以兴王朱厚熜为继位者。 此事需要一个使者。 最终他们选择了驸马崔元。 迎立之功啊! 崔元的心火热了起来。 彼时兴王朱厚熜年少,崔元见了难免心中同情几分,觉着这位去了京城,怕是会成为宰辅们和张太后的傀儡。 所以,一路上他暗示了几句。 没想到的是,这位少年天子在随后的岁月中给了他巨大的回报和惊喜。 ——封爵京山侯! 若是崔元淡泊名利,此刻就该引退,避开随后的君臣大战。 永康公主也劝说了一番。 可京山侯的爵位丢过来,砸晕了崔元。且正德帝驾崩,继位的是外藩兴王朱厚熜,此刻的公主哪里能令崔元低头? 于是,崔元便成了嘉靖帝的智囊和使者,最核心的那几个人之一。 许多时候,崔元看着铜镜中那个渐渐衰老的男子,难免唏嘘当年。 若是不尚公主,凭着自己的本事,此刻的朝中,也该有我一席之地吧! 但往日不可追。 “驸马。” 头发梳理好了,身后侍女福身告退。 梳妆台是新的,上面摆放着一面大铜镜。 铜镜中的老人看着面色红润,肌肤白皙,皱纹很是细微。 “这泼天的富贵来了,我难道还能舍弃了不成?” 崔元喃喃道,然后抬眸看着墙壁上的画像,“陛下隐入西苑,朝政丢给宰辅处置,这是何等的权柄。堪称是帝王……” 画像中的永康公主默然。 “我为陛下心腹,这泼天的富贵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流入直庐,流入夏言手中。最可恨夏言那条老狗对我不屑一顾。” 崔元握拳。” “老夫冥思苦想,想对付夏言,没想到,夏言却出手对付陆炳。有人递了陆炳贪腐的证据给夏言,夏言拿了给陆炳看。陆炳跪地哀求……夏言这才放过了他。” 晨曦从东方散漫开来,透过庭院,照在了屋内。 铜镜中的老人看着更清晰了些,脸上的笑容,竟然狰狞。 “夏言那个蠢货,既然要收拾陆炳,那就该一棍子打死。他却觉着自己手握陆炳贪腐的证据,此后可为要挟。却不想想陆炳何等人。” “此后陆炳便投向了夏言的死对头严嵩。公主,你让我莫要掺合,可这等大好机会,我若是错失了,就算是到了地底下也会悔青了肠子。” 镜中的老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严嵩和陆炳联手,一明一暗,加上老夫,三人联手,这朝政,这权柄……谁还能夺了去?可夏言不死,终究是心腹大患。” 崔元看着画像,“本已筹谋好了,要弄死夏言。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陛下的表弟,竟然对夏言颇为友善。我知道,我知道……” 崔元突然神色激动,呼吸急促,走到画像前,喘息道:“我知道你定然要说那少年不一定会为夏言说话,可凭什么?” 崔元挥舞双手,“我为陛下立功无数,这才有了今日的宠信。可那少年一来,就被陛下看重,隔三差五召见。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亲。凭什么这一切不是我的?为何!” “这不公!” 崔元气喘吁吁的看着画像,良久,神色温柔的摸摸画像中女子的脸颊,“公主,我答应你,只要弄死了夏言,赶走蒋庆之那个贱种,我便远离严嵩……” …… 清晨,陆炳进了锦衣卫。 “指挥使。” 朱浩跟在身边,“昨夜王新田的女人直至子时方带着孩子回去。” “蒋庆之可有应对?” “蒋氏大门紧闭。”朱浩笑道:“他若是敢驱赶,便会激起公愤,工部的官吏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没了长威伯府。” “莫要轻敌。”陆炳神色轻松。 “指挥使放心。”朱浩止步,看着陆炳进了值房,他站在外面嘿嘿一笑,“大晚上夜深露重,那女人也心狠,竟然让王新田的孩子一直跪着。” 陆炳淡淡的道:“那些都是王新田前面娘子生的孩子,她自己并无所出。” “难怪。”朱浩叹道:“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死不完。” 陆炳在值房里看了消息,选了重要的,随即进宫禀告。 “陛下可醒来了?”殿外,陆炳问。 黄锦点头。 昨夜嘉靖帝难得早睡,此刻正在吃早饭。 “陛下。”候着嘉靖帝吃完了早饭,陆炳禀告各种消息。 “俺答那边再度令人袭扰边墙,放话说若是不敞开贸易,便要大军压境……” 陆炳抬头,有些担忧,“俺答如今势大……” 嘉靖帝抱着猫儿,缓步走着。 “那年……嘉靖二十年吧!”嘉靖帝说道:“俺答令使者来求通贡,朕的回复是什么?” 陆炳说道:“陛下令悬赏,但凡杀了俺答,赏千金,封都督。” “嘉靖二十一年,俺答令人来说,若是不肯开放通贡,三十万大军便会南下,朕,是如何回应他的挑衅?” 陆炳说道:“陛下令凌迟处死了俺答的使者,传首九边。” 通贡,便是贸易。 “俺答随后大军入侵,朕,可曾低头?” 嘉靖帝的声音轻柔,但陆炳却身体一震,站直了回复,“陛下从未低头。” “朕一直牢记成祖皇帝的训示。”嘉靖帝放下猫儿,负手而立,“建都北平,便是让儿孙们为国戍边。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大明的骨头!” 嘉靖帝回身看着陆炳,“就算是大明覆灭了,这根骨头,依旧要笔直竖着。宁折,不弯!” …… 陆炳出了宫中,吩咐道:“让人告诉崔元,挖坑埋人要快。否则,我担心陛下会出手护着蒋庆之。” “不会吧?”朱浩说道:“崔驸马好歹也是陛下多年宠信的臣子,难道陛下会为了蒋庆之让他没脸?” “陛下今日一番话,让我突然警醒。”陆炳止步,前面的官吏们组成的人流瞬间分开,从他的两侧绕过。 陆炳站在那里,身后数名锦衣卫仗刀而立。 他眯着眼,享受着这至高无上的威权,但心中也知晓,这威权来自于嘉靖帝。 “陛下对俺答颇为强硬,若是边将顶用,陛下定然要大军出塞,攻伐俺答。” “指挥使,就大明边塞那些将领,哪怕是仇鸾,最多守成罢了。”朱浩不屑的道。 “可蒋庆之在南边两战却崭露头角。我就担心陛下看重他的武略。一旦如此,蒋庆之必然会被陛下悉心栽培。随之蒋庆之势力膨胀,咱们便会多一个大敌。速去!” “是!” 崔元得知消息后,冷笑道:“工部那边对蒋庆之颇为不满。如此,可令人去传话,就说蒋庆之意欲为武人出头,把王新田当做是筹码。” 于是,午后,长威伯府的外面的抗议人群中就多了十余工部官员。 “这是抗议?”蒋庆之却笑了。 “少爷,他们欺人太甚。”孙重楼跃跃欲试,“我刚磨的刀。” “有勇无谋的憨憨。”窦珈蓝说道。 孙重楼怒了,“你杀过人吗?” 窦珈蓝点头,“自然。” “你砍过人脑袋吗?” 孙重楼挑眉,“那血从脖腔子里喷出来,脑袋落在地上,那眼珠子还在转……” 窦珈蓝的咽喉涌动了几下。 “少贫嘴。” 蒋庆之走出房间,富城来了。 “公子,还有一日,要不……直接捅上去?”富城说道。 蒋庆之摇头,“我第一次在朝中出手,老富,若是动静太小了,你说说,可能立威?” 富城一怔,“公子的目的是立威?” “顺带,向外展示蒋氏与严嵩崔元等人的立场不同。”蒋庆之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公子是否急切了些。” 蒋庆之也不想,可要增加国祚,前方的拦路虎不少,最大的一只,便是严嵩一党。 既然要为敌,那就早些站队。 而且,嘉靖帝喜欢制衡,蒋庆之站在严嵩一党的对立面,对嘉靖帝来说,就是天降帮手。 玩这个,道爷,我也不差啊! 蒋庆之回身,“查王新田。” “公子是想……”窦珈蓝问道。 “老子要闹个大动静!” …… 求票啊! 第46章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左顺门一案距离当下已经很久了。 久到文官们都忘记了嘉靖帝当年的刚猛。 渐渐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念头又生了出来。 所以,堵一个宠臣的家门这不算事啊! “小姐,长威伯好生威武霸气。” 巷子口,侍女砚浅见蒋庆之霸气侧漏,不禁心中激荡。 卢珊儿刚下马车,见状却撇撇嘴,“爹说了,蒋庆之此次得罪文官殊为不智。此刻他最该做的是偃旗息鼓,蛰伏一阵子,等此事风头过了再出来。可你看看,他却如此冲动……” “小姐,别人打上门来了,难道也要忍?”砚浅小脸儿涨红,“都堵住大门了,换做是我,定然要……” “你要怎地?”卢珊儿蹙眉。 砚浅从小就跟着小姐,二人之间的关系堪称是亲密无间。她握紧拳头,“定然要驱逐。” “你看,他不就是这么干了吗?”卢珊儿对蒋庆之生出的好感,在蒋庆之‘鲁莽’的操作下,消散大半,“你和他一般,有勇无谋。” “小姐,长威伯……”砚浅还想为蒋庆之辩护,可见小姐面色难看,赶紧住嘴。 “太狠了。”卢珊儿摇头。 蒋家门前,富城带着家仆们,拎着大棍子在毒打那些文官。 富城下手特别阴狠,就冲着大腿去。大腿肉厚,可架不住富城身手了得,一棍子下去,外表看不出什么,可大腿骨却裂了。 骨裂的疼痛,但凡经历过的都知道。 “嗷!” 蒋庆之在马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目光扫过,见一个仆役下手犹豫,就指指他,“石头,回头让老富把此人弄走。” 蒋家在当下和未来一段时日内,将会在风浪中打滚。攘外必先安内,这等仆役,要么是胆小,要么便是别人的眼线。留不得。 “少爷,我呢!”孙重楼忍不住手痒。 “你这个憨货出手,就怕出人命。”蒋庆之没好气的道。 “我发誓!”孙重楼发誓,“若是今日打死人,我便从此不吃肉。” 这个憨憨最喜吃肉,蒋庆之闻言骂道:“速战速决。” “得令!” 孙重楼雀跃冲出去,半路拔刀,想起了誓言,这才换了刀鞘。 “救命!” 那些文官哪里是如狼似虎的蒋家仆役的对手,此刻来了个生力军孙重楼,顿时溃败。 一时间,文官们狼奔豕突。 “一个都别放跑。”蒋庆之只觉得胸中郁气尽数消散,痛快无比。 “伯爷就不怕文官们的报复,不怕陛下震怒,处置伯爷吗?” 蒋庆之回头,见是卢珊儿,不禁觉得好笑,“你这意思,别人打上门来也得装孙子?” “可以……从长计议。”卢珊儿说道:“你此刻动手是痛快了,可事后的麻烦你可想过?我劝伯爷,做事,要三思而行才好。” 这话语重心长。 蒋庆之呵呵一笑,“我若是说,他们不敢呢?” 卢珊儿摇头,“不可能的,我知晓京城士林的风气,他们一旦咬住你,不把你弄倒台了,就不会罢休。” 卢珊儿有才名,也混过京城名媛圈。 所以觉得蒋庆之太鲁莽了。 其实,卢珊儿私底下也把蒋庆之和京城士林中的那些所谓俊彦做过比较。 哪怕她作弊,可依旧觉得蒋庆之身上有一种当下读书人所没有的气质。 那就是杀伐果断。 其实换个角度,便是痞。 无论蒋庆之怎么改,骨子里还是后世那个小军阀。 做事的风格怎么也改不了。 比如说当下这个局面,换个人会玩阴的,先装鹌鹑,等这些官员越发得寸进尺后再出手。 如此,蒋庆之可争取更多的舆论同情。 但架不住蒋某人的狗脾气上来了。 一刻也忍不得。 蒋庆之竟然自己下马走过去,伸手。 “棍子!” 一个家仆把棍子递上,看着自家公子一棍子打晕一个文官,不禁赞道:“公子好棍法!” “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苏州府的蒋庆之。”卢珊儿语气中的失望连砚浅都感受到了。 按照蒋庆之的说法,卢珊儿有病。 这个病叫做文青病。 从她给身边侍女取名就能看出来。 砚浅何意? 砚台太浅。 容不下我卢珊儿的满腹才华。 啧啧! 公子好帅啊……砚浅目光追随着蒋庆之,心中雀跃,想象着自家小姐嫁给了蒋公子,自己作为陪嫁来到蒋家,没几年就成为蒋庆之的妾室…… “你脸红什么?”一张脸突兀出现在眼前。 砚浅被吓了一跳,一看是自家小姐,赶紧说道:“我害怕。” “胆小鬼!”卢珊儿说道。 没几下,官员们倒了一地,剩下几个跪在角落里,有人发狠,“你等着,陛下饶不了你。” 哪怕你蒋庆之是陛下的表弟,今日也收不了场。 呵呵! 蒋庆之掸掸烟灰,把棍子丢给家仆。 卢珊儿叹息,“你快进宫吧!” 此刻还来得及,至少能给陛下为你擦屁股争取时间。 “夫君呐!” 被蒋庆之吓坏的妇人和孩子此刻才敢重新迸发出哭嚎声。 “救命啊!”王新田的大儿子尖叫起来,眼神怨毒看着蒋庆之,“看你怎么死!” 妇人捶胸顿足,“夫君,你看看呐,你尸骨未寒,就有人要我们孤儿寡母的命。” 她挣扎着站起来,一脸坚贞不屈,“奴今日就在此,伯爷若是要奴的命,只管来。” 一墙之隔,两个男子听到这个动静,满意点头。 “这女人果然厉害,蒋庆之有难了。”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嗯!这是来人了?” “多半是兵马司的人来了。哎!你托我一把,我看看这位新贵会是什么脸色。” 一个男子蹲下,让同伴踩在自己肩头上去。 男子往右一看…… 一队锦衣卫冲进了巷子。 “是锦衣卫。”男子大喜,“蒋庆之完了。” “是锦衣卫。”妇人眼中闪过惊喜,随即低头。 “锦衣卫来了,蒋庆之,我看你此次怎么死!”一个被打断手臂的文官大笑起来。 卢珊儿叹息,“锦衣卫来了,看来,陛下也护不住你。”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笑了笑。 这个笑显得格外洒脱不羁。 他笑起来也这般令人……砚浅心醉神迷。 “到了如今地步,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卢珊儿跺脚。 数十锦衣卫冲进巷子,走向蒋庆之。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为首的百户身上。 百户近前,站直。 行礼。 “指挥使令下官致歉,我等,来晚了。” 卢珊儿张开小嘴儿,惊愕看着蒋庆之 “这,这……” 墙头男子呆若木鸡。 那些文官更是被这个反转弄的几欲吐血。 蒋庆之淡淡的道:“陆炳看戏可看够了?” 百户官低头,恭谨道:“最近京城事多……” 蒋庆之指着妇人和文官,“那么,还等什么?” 百户官脸上的恭谨瞬间切换成了凶狠,喝道:“拿下!” 数十锦衣卫扑上去,妇人尖叫,“你等要做什么?来人呐!来人呐!” 任由这些人在朝中新贵,长威伯蒋庆之的府门前闹事,陆炳此次算是失职了,百户官是他的心腹,来之前就得过嘱咐。 要装孙子! 所以赔笑道:“伯爷可还有吩咐?” 明明这一幕都是陆炳等人的安排,这些文官和妇人,都是自己一党的。 可陆炳此刻却不得不令人来拿下他们。 这种憋屈,令陆炳当场就砸烂了几只杯子……百户官低头看看鞋面,上面还残留着碎瓷。 “告诉陆炳。”蒋庆之看了依旧还在惊愕的卢珊儿一眼,“坏事做多了,小心生儿子没皮炎。” 你竟敢这般羞辱陛下的奶兄弟,凶名赫赫的陆炳? 卢珊儿想到父亲卢伟每次提到陆炳和锦衣卫时的忌惮,再看看蒋庆之的肆无忌惮…… 百户官定然要维护陆炳! “下官,一定转告。”陆炳说了,他此行是来装孙子的,所以百户官脸颊轻颤,却笑的卑微。 卢珊儿:“……” “哈哈哈哈!”蒋庆之大笑了起来,走向自家。 妇人突然抱住他的大腿,仰头喊道:“为何如此,为何……” 百户官冷笑,。“王新田贪腐,证据确凿。陛下令抄没王家,你等,没入宫中为奴!” 妇人浑身一瘫,下意识的抱紧了蒋庆之大腿,尖叫道:“伯爷救奴,奴愿为伯爷奴婢,伯爷,伯爷……” 这等官员家眷进宫后,境遇比那些底层宫人还惨。妇人曾听酒后的王新田说过,此刻回想起来,不禁悲从心来。 她宁可为蒋庆之的奴婢,也不愿进宫。 “伯爷!” 可惜,学过农夫和蛇这个故事蒋庆之心硬如铁,一弹腿,把妇人震开。 走进家门。 身后不远处,卢珊儿喃喃的道:“爹说锦衣卫横行无忌,为何对他低三下四……” 身边的砚浅跟着卢珊儿也学了不少诗词,此刻看着蒋庆之,双手揪着衣角,轻声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 兄弟们,追读很重要啊!关系到推荐位。别养了,咱们先把新书期支棱起来再说,每天两章更新:上午8点,下午14点,恳请兄弟们每天追读。 至于更新,上架后自然不含糊。但咱们得先把这个孩子养大不是。追读追读……每天追读。 爵士携蒋庆之拜谢了。 第59章 鼎爷豪横,鼎爷大气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小姐小姐。” 砚浅急匆匆回到家中。 “他在哪?” 卢珊儿把手中的书卷丢在桌子上。 砚浅冲进来,“我方才看到长威伯了,他在玄武门长街上和一个锦衣卫副千户相遇。 呀!小姐,你没见长威伯当时的模样。就如同是看着蝼蚁般的看着那个副千户,令他滚。小姐你猜那副千户怎么着?” 卢珊儿恼火,“还卖关子,快说!” 砚浅双颊微红,“他竟然躲了。长威伯大笑而去。” “去了何处?”卢珊儿追问。 “哦!”砚浅才想起正事儿,“长威伯看着风尘仆仆,带着囚车和十余锦衣卫往西苑去了。” “那就是去见陛下,速速再去打探消息。” 卢珊儿摆摆小手儿,等砚浅欢喜出去后,她在闺房中来回踱步。 脑海中,那个俊美少年在宣武门长街上直面凶名赫赫的锦衣卫。用那好听的声音喝道:“滚!” 那一幕虽然未见,但卢珊儿的小脸儿却不由自主的染满了红霞。 “小姐。” 砚浅急匆匆回来了。 “怎地回来了?”卢珊儿不满。 “老爷让小姐去一趟。” 砚浅也很遗憾。 卢珊儿见到父亲时,卢伟板着脸,“让自己的身边人抛头露面,像什么话?还当街嘲笑锦衣卫副千户,这是想为卢氏招祸不成?” 爹怎么知道了? 卢珊儿心中一紧,但旋即明白了,“爹,你也派人去了?” 卢伟老脸一红,“只是顺路看到了砚浅。” 我信你才怪……卢珊儿说道:“爹,都是亲戚,我只是令砚浅去看看。” 我也是啊! 父女二人一时间尴尬了。 “爹,你说,蒋庆之……此次是福是祸?” 卢伟叹道:“我也不知。” 卢珊儿咬着唇儿,“爹,去问问吧!” “问了。” 卢伟摇头,“还未曾出来。” 噗噗噗! 脚步声急促。 一個家仆出现在门外,见到卢珊儿,赶紧低头。 “如何?”卢伟问道。 “快说!”卢珊儿急切的道。 家仆不敢抬头,“老爷,小姐,就在方才传来消息,长威伯当朝驳斥崔驸马等人。” “你是说……严嵩他们也……也败了?”卢伟不敢置信。 “小人不知,不过小人给了守门军士好处,那军士说,崔驸马出来时,面色铁青。严首辅看似如常,可脚下有些拌蒜……” “阿弥陀佛!”卢珊儿双手合十,然后说道:“我就知道蒋庆之能度过此劫。” 卢伟摆摆手,“再去打探。” 人还没去,宫中卢靖妃那边来人了。 “长威伯此次一力为张达鸣冤,坚毅不拔。陛下先前去了娘娘那里,感慨说……” 来人看着卢珊儿,想到了卢靖妃对这个侄女儿的期盼,又想到了嘉靖帝对长威伯的亲切,不禁多了些客气。 他的态度变化自然瞒不过卢伟这等老鬼,但此刻卢伟没心思去琢磨这个。 “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说,庆之这娃,有情有义!” 卢伟捂额,“雨过天晴了。” 内侍笑道:“可不是,陛下还说,娘娘慧眼识珠,不过他不准备出手相助。” 卢伟本寄希望于卢靖妃说动嘉靖帝,让嘉靖帝开口,撮合蒋庆之和自家女儿的婚事。闻言不禁大失所望。 “娘娘问了缘由,陛下说,儿大不由爹,庆之是个有主意的人,除非是能让朕觉着十全十美的女子,否则朕不会开口,免得庆之那娃此后埋怨朕。” 儿大不由爹……卢伟霍然起身,“珊儿。” “爹。” “去,走亲戚!” …… “石头,看好门户。” 蒋庆之进了书房,孙重楼刚想过去,富城来了。 “如何?” “少爷差点把崔元气吐血。”孙重楼得意的道:“我就说五百年才出一个少爷,师父伱还不信。” “好!” 富城红光满面,“这朝堂第一战大获全胜,公子就算是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师父。” “此事重大,该庆贺……” “师父……” “何事?”富城不满的道。 “你也要退后。” “你小子!”富城指指他,左手神奇的出现了一只鸡腿,顺手丢过去。 “多谢师父!” 孙重楼在外面吃鸡腿,蒋庆之在里面吃压缩饼干。 在张达吐露实情后,蒋庆之就令随行的锦衣卫等人不得擅离一步,不得与旁人说话。随即一路疾驰,赶赴京城。 此刻他饿的肚子里在打鼓,后世不愿吃的压缩饼干,咬一口觉得喷香。 奶香味,甜咸口……有嚼劲,饱腹感还强。 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就不爱吃呢? 蒋庆之啃了一块压缩饼干,喝了半壶茶水,开始关注鼎爷。 大鼎在加速旋转。 蒋庆之无意识的咀嚼着。 大鼎开始减速了。 斑驳的铜锈之下,数字缓缓变化。 就像是翻牌子般的,小数点后面的第二位数字不断翻动…… 最后停住。 “继续啊!” 蒋庆之催促。 可数字就此凝固。 ——277.14年。 “不可能!” 蒋庆之一口饼干碎屑卡在咽喉里,剧烈的咳嗽着。 “少爷!” 门外孙重楼有些担心。 “我……我无事。” 蒋庆之不知是气还是什么,面红耳赤。他灌了一口茶水,再度观察。 ——277.14. 竟然不动了。 蒋庆之翻开记录本,上次是277.04年。 张达不说是良将,起码也是中庸之才,守成之将吧! 保住了他,难道就只值0.1年国祚? 鼎爷,难道你也重文轻武? 还有,破坏了严嵩等人起复仇鸾的谋划,这对大明国祚的好处不言而喻。 仇鸾就是个志大才疏,做官的本事比为将的本事更大的棒槌。 历史上正是这个棒槌的避战,让俺答大军才能从容长驱直入,直抵京城。 难道这个不值一两年国祚! 鼎爷,你在作弊啊! 还有,胡宗宪…… 咦!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蒋庆之突然呆滞住了。 “胡宗宪,胡宗宪……我竟然忘记了他。” 胡宗宪虽说是严党中人,而且没有节操,但仔细看看此人的一生,你就会得出一个结论——原来,依附严嵩一党,臭名昭著的胡宗宪,是嘉靖朝难得一见的能臣。 就在东南倭寇之祸越演越烈,让朝中无可奈何,焦头烂额之际,胡宗宪各种钻营,讨好严嵩义子赵文华,赵文华向严嵩推荐胡宗宪,让他成功拿到了统领抗倭的大权。 手段和过程堪称是奸臣的样板。 但结果却很是喜人。 胡宗宪果断启用了戚继光、俞大猷等人为将,这是武。在手段上,胡宗宪用徐渭为谋士,制定了针锋相对的谋略,最后文武齐出,剿灭汪直、徐海两部倭寇,东南沿海至此风平浪静。 今日虽然嘉靖帝没开口处置胡宗宪,但无需他开口,张达不是善茬,转过头,必然会有人弹劾胡宗宪。 老胡,对不住了。 胡宗宪最好的结局就是贬官降级,运气不好很有可能会丢官去职。 历史上有名的抗倭名臣,因为蒋庆之的缘故,命运和宦途都转了个弯。 国祚损失多少? “可我在啊!”蒋庆之觉得鼎爷过分了。 他知晓历史走向,知晓戚继光等人可用,更知晓汪直等人的动向,难道会比历史上的胡宗宪差? 可大鼎却认定了这是国祚的损失。 艹! 蒋庆之比划个中指。 没精打采的等着奖励。 0.1年国祚,会是什么奖励? 说不准是一包巧克力,蒋庆之翻个白眼,吃着压缩饼干。 脑海中,一个东西突然出现。 卧槽! 蒋庆之本是葛优躺,见到这个东西后,猛地坐直了身体。 呯! 一柄长刀落在了书桌上。 刀鞘厚实,刀柄缠绕严密,护手打造精美。 蒋庆之按住机簧。 铮! 长刀从刀鞘内探出一截。 那刀锋看似黝黑,可当蒋庆之转动刀身时,反射的光摄人心魄。 他缓缓拔出长刀。 奋力一斩。 书桌的一角落地,断口光滑。 这是……宝刀啊! 蒋庆之没想到此次增加0.1年国祚,竟会奖励这等宝贝。 “鼎爷豪横,鼎爷大气!” 在这个冷兵器横行的时代,一把宝刀在许多时候就意味着一条命。 蒋庆之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阵。 “少爷。” “何事?” “卢珊儿那个女人来了。” 啧! 蒋庆之回来就得知卢珊儿遣人来问过自己的消息,没当回事。 没想到这个傲娇女竟然亲自来了。 蒋庆之把长刀挂在墙壁上。 退后几步,欣赏的一番。 幻想了一下自己手持长刀征战沙场的牛逼,顿时一股子豪情壮志涌上心头。 “喵!” 多多跃上他的肩头,随即去了前院。 卢珊儿穿着一袭淡绿色长裙,画着淡妆,堪称青春无敌。 “长威伯万福。”卢珊儿福身。 “卢姑娘啊!”蒋庆之摸摸肩头的多多。 “我来,是想问长威伯。”卢珊儿认真的道:“还请长威伯莫要说谎。” “何事?”蒋庆之觉得傲娇女大概是犯文青病了。 “我想问,长威伯决定为张达翻案时,就不担心得罪权倾朝野的严嵩等人,为自己种祸吗?” 门外,富城带着裕王朱载坖正在走来,听到这个问题,朱载坖止步。 他想知晓表叔的政治立场。 我早知道结果,必胜的……蒋庆之正色道:“无国,哪来的家?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上架感言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入行也快十年了,说实话,刚开始就是觉得找不到书看,于是便想着尝试一番。 写着写着的,扑啊扑的,竟然火了一把。 那些年身心俱疲,焦虑反复发作,身体崩溃。 但我这人有个尿性,那就是要做什么,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直至发现这条路走不通了…… 身体是在刚开始写讨逆时发现的问题,换个人大概会歇一阵子,该治病治病,该休养休养。 我却觉得,既然开了新书,就一定要把它写完。 那就写呗! 一边治疗,一边写……随着治疗的深入,发现没那么简单。 我都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叫你装比,这下怎么办? 激情有时候会导致人犯蠢……我只用了一分钟,就决定继续写,而且必须写完计划中的全部内容。 身体在煎熬,每天还得构思码字……我渐渐发现,自己有些过于乐观了。 原来在高压之下,真的没办法好好码字啊! 那状态和屎一样! 但没办法,既然选择了写完,跪着也得把它写下去。 没多久,检查中再度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我特么! 这时候真是欲哭无泪。 但装的比一定要装完啊! 我咬牙硬挺着,每天吃的药太多,以至于要用笔记下来备忘:哪些药要饭前吃,饭前多久吃,服用序列怎么排……哪些药需要饭后吃,饭后多久吃,怎么服用更科学。还有临睡前…… 就这么熬着。 熬一熬的,阿香婆没熬成,倒是把《讨逆》熬成了一锅大家不喜欢的杂粮粥。 写完《讨逆》,病情也渐渐进入了平缓期。我乐观的觉得,下一本书应当能在一個相对不错的身心条件下开启。 这个比装的不错。 结果没多久,在一次检查中,发现有个指标不对。 然后深入检查。 卧槽! 发现新问题! 这次问题更大。 我这人自诩坚强,可也特么架不住这么接二连三的打击啊! 这个新问题带来的麻烦很多,很大,我焦虑了许久,煎熬了许久,硬扛了许久…… 任何问题都是刚开始阶段最煎熬,整个人需要从一种无法接受的状态中,渐渐学会接受、承受这一切。 所以,就是大家看到的那样,我消失了一阵子。 有人问我:你为啥不说出来? 至少让读者知道你在干啥。 我说:我只是不想卖惨。 看,又特么在装比! 其实,真不是装比,我这人性子就这样。 …… 好了,说些令人心情愉快的话题吧! 其实我一直在偷懒,压根没准备开新书。 直至某天编辑联系:爵士,新书有了吗? 我这才恍然大悟,卧槽!我竟然躺了那么久? 我说还在准备中。 那么就开始准备吧! 调养和治疗需要时间,频繁打断正常的构思过程,所以准备工作很不顺利。 找不到感觉,这是最头痛的问题。 一边坚持调养,一边坚持准备…… 就这么悠哉悠哉的。 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未曾这么放松过了。 真的! 想准备就准备,不想,那就该干嘛干嘛。 出去散散步,让那些人看看瘦骨嶙峋的帅哥长什么样。看看杂书,发个呆都让我觉得很幸福。 直至某天脑子里蹦出个念头。 随后,就开始了真正的准备。 有人问:为啥主角刚开始时是病秧子的人设? 其实这是我内心世界不自觉的一种反馈:这几年一直在各种身体问题中煎熬,在构思主角时,几乎是下意识的便选择了这个。 而抽药烟……这个问题,咳咳咳! 我抽烟历史挺久。戒烟也有几年了。在身体问题带来的压力最大、最煎熬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的想来根烟。 来根烟,至少能让我短暂摆脱那些巨大的心理压力吧! 但最终还是没复吸,只是下意识的便把这种想法放在了蒋庆之身上。 药烟一点,天下我有! 说了那么多,感觉很爽。 最近焦躁少了许多,但这几年巨大压力带来的情绪问题还在,躺平的这阵子,它几乎如影随形。 准备新书的这个阶段,这货发作了不少次。 但所谓福祸相依,这话从来都没错。 这几年一直在煎熬,但备受煎熬的同时,也让我不断反思自己。 被毒打,反思,再被毒打,再反思…… 整个人不说脱胎换骨,但改变很大。 新书要上架了,至少情绪波动没有前面几本时那么大。 因为许久没写了,状态丢失不少的缘故,《早安大明》前面写得有些艰难。但随着情节一步步展开后,感觉也在一步步回归。 我想讲述一个能够疗愈自己的故事,当然,若是能让衣食父母们也感到些许轻松愉悦,那么,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 这阵子躺平时看了不少五花八门的书,当然,最多的还是医学相关的书籍。 记得有一段话,不知谁说的,忘了。 大致意思是:人生就是一列火车,你是司机。这趟列车中途会有无数人上下。有时乘客很多,有时很少。但即便除去你这个司机之外,列车上空无一人,你也得独自把它开到终点站。 上架是个考验。 可我特么最烦的就是考验。 神烦! 各位老少爷们,姐妹们,兄弟们…… 开始了啊! 给个订阅,投几张月票,推荐票我也收。 周一,也就是五号凌晨上架。 六更! 我会一起发出来。 恳请大家支持。 ——迪巴拉爵士于周六晚19点30。 VIP章节一直发不出来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第76章大明男儿,热血依旧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卫所制,是大明军制。 卫为军名,其下有所,所之下是百户,百户之下是总旗,总旗之下是小旗…… 这便是大明军制。 一国京城的驻军自然是最精锐的,也是最强大的。 从大明建国开始,到成祖靖难,京城诸卫被打烂,再度重组。 朱瞻基添补整改过一次,后续帝王陆陆续续也做出了些改革。 但在许多人的眼中,这些改革就像是补锅匠,小敲小打。 虎贲左卫和金吾左卫、羽林左卫、府军左卫、燕山左卫等诸卫负责的是紫禁城东部的戍守,责任重大。 但对于虎贲左卫的指挥使黄三德而言,这个责任近乎于无。 大明立国后,紫禁城经历过两次威胁,第一次是靖难时成祖进京,第二次是英宗发动宫变复辟。 从此之后,紫禁城就如同一条老狗,稳如泰山。 早上起来,懒洋洋的伸个懒腰,喝杯茶,吃个早饭,再懒洋洋的出门。 此刻朝阳还没出来,黄三德揉揉眼睛,“娘的,多睡一会儿也好啊!” 但看到长街上急匆匆往皇城去的文官,黄三德又幸灾乐祸的道,“还是咱们舒坦。” 到了虎贲左卫的营地,黄三德连昨夜的值守情况都懒得问,坐在值房里打盹。 昨夜值守的是指挥佥事颜旭。 上次百户陈集为麾下背锅,事后黄三德被兵部呵斥,但也仅仅是呵斥。权贵役使京城诸卫的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要追查,怕是六部和京城权贵要倒下大半。 黄三德在兵部有关系,权贵中也有关系,所以此事不了了之。 “指挥使。” 颜旭进来了。 “嗯?” 黄三德在想着昨晚和某位武勋的交谈,对方许了不少好处,让他暗中给蒋庆之添堵。黄三德睁开眼睛,有些不满的轻哼一声。 颜旭说道:“昨夜有人夜行,被抓到后喊冤……” 黄三德闭着眼,“嗯!” 你特么的倒是给个态度啊! 陈集麾下杀了工部主事王新田,黄三德闻讯称病,把颜旭丢出来背锅。颜旭很想拒绝,但他没有黄三德的关系网,但凡说个不字,不等事儿发作,黄三德就能把他弄下去。 “白天各处城门军士多,嘈杂。此人想半夜在皇城外喊冤……” “嗯!” “此人被扣住了,如何处置?” 颜旭渐渐麻木。 “嗯!” 麻烦的事儿不要问老子……黄三德就这个态度。 正如同上次陈集之事一样,令颜旭内心愤愤,却不敢反抗。 但颜旭终究忍不住刺了一句,“指挥使,我虎贲左卫,好歹也曾是虎贲啊!如今却成了小猫。” 虎贲为军号,可见当初的虎贲左卫是如何的骁勇。 黄三德睁开眼睛,冷漠的看着颜旭。 老子好像惹恼他了……颜旭有些后悔。 黄三德说道:“如今天下太平,怎地,你颜旭觉着不舒坦?若是想寻乐子,我可举荐你去九边。” 九边在草原异族的不断侵袭之下,日子过得格外艰难,有今天没明天的。 “京城诸卫多年来便是如此,也不见京城出什么岔子,但凡我黄三德在虎贲左卫一日,谁想标新立异,谁敢?” 颜旭低头。 “若是我呢?” 外面有人说道。 黄三德勃然大怒,“是哪个裤裆……裤……裤。成国公,长威伯……” 提到成国公时,黄三德的语气还好,当说到长威伯时,黄三德的眸子一缩,显然是想到了上次的事儿。 在黄三德眼中,若是没有蒋庆之多事,上次的事儿就云淡风轻的过去了。 朱希忠冷笑进来,“伱黄三德倒是大胆,把虎贲左卫当做是自家菜地。” 黄三德赶紧起身行礼,“见过国公,见过……伯爷!” 朱希忠回头,“庆之,你看……” 这是朱希忠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进军营,一路上想了许多应对之策,此刻竟然发现毫无用处。只好问蒋庆之。 这便是大明的武勋。 当俺答大军兵临京城时,这些武勋只能茫然看着那些武将,什么应对之策,什么兵法……什么都不会。 彻底烂透了。 所以,大明版本的将门才越演越烈,直至祖大寿、吴三桂等北方将门坐大后,近乎于军阀,可抗衡朝中。 这也是葬送大明的重要原因。 蒋庆之把朱希忠拉进来,便是想在武勋中树个榜样。 当朱希忠脱胎换骨后,对其余武勋的震动会引发多少国祚变化? 能增加几年国祚? 只是想想,蒋庆之就流口水。 蒋庆之也不客气,和朱希忠并排坐下。 “黄三德?” “是。”黄三德很是恭谨。 蒋庆之看着此人,讥诮的道:“我今日想在虎贲左卫标新立异,你,如何看?” 这是活生生的打脸。 颜旭只觉得心头大快,恨不能高呼一声‘伯爷英明。’ 更恨不能黄三德反唇相讥。 黄三德低头,面色如常,“伯爷高见。” 蒋庆之突然平静了下来,“召集诸将。” 咚咚咚! 久违的鼓声在虎贲左卫响起。 “这是哪个蠢货敲鼓?” “草泥马,去看看。” “这青天白日的,也没见贼人,敲鼓作甚?” “点卯啊!” “点个屁,上次点卯还是元日,都特么的快半年了。” 众将骂骂咧咧的到了大堂外,见外面站着十余陌生面孔的男子,不禁一怔。 蒋庆之就带了孙重楼和窦珈蓝,其他都是朱希忠的家丁。 一个家丁进去禀告。 “让他们进来。” 家丁出来,“国公和伯爷让你等进去。” 国公,伯爷? 诸将不知情况,赶紧收敛心神,鱼贯而入。 上首并肩坐着成国公朱希忠和长威伯蒋庆之。 “总旗之上的都来了?”蒋庆之问。 黄三德仔细看着,“好像差……差了……” 蒋庆之冷冷看着他,“连自己麾下诸将都不熟悉,你这个指挥使,做的不错。” 黄三德看了颜旭一眼……还等什么? 习惯背锅的颜旭只是看了一眼,便知晓少了谁。 “禀国公,伯爷,少了三个百户官,另外,镇抚韩愈,千户官王聪没来。” 他知晓,自己这么一点名,回头没来的将领都会把账算在自己的头上。 但他习惯了背锅,所以木然回身。 “可有告假?”朱希忠问。 颜旭本想说有,当看到蒋庆之似笑非笑的模样后,心头一跳,“有的有。” 朱希忠看了蒋庆之一眼,低声道:“没告假的当严惩。” 哥哥哎! 你这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浑然忘却了祖辈在军中的杀伐果断。 蒋庆之冷着脸。 他前世本是南美小军阀,杀伐果断自不待言。来到大明后,在南边两战告捷,面对大明军中这些软脚蟹,就如同一头猛虎居高临下,俯瞰着一群羊。 庆之身上怎地煞气这般重……朱希忠心中咂舌。 “没来的,就不必来了。” 蒋庆之跳过黄三德,吩咐道:“颜旭。” “伯爷。”颜旭束手而立。 “今日没来的,尽数令他们去兵部报到。” 这是把他们驱赶出虎贲左卫? 卧槽! 这是要作甚? 有人和没来的将领关系好,便喊道:“此等事得兵部来处置吧?” 你蒋庆之没这个权力。 蒋庆之含笑看着叫嚷的那人,“名字。” “陈堡!” 陈堡斜睨着蒋庆之,并不怕他。 朱希忠低声道:“此人我知晓,祖父陈勉当年曾在大礼仪中支持陛下,故而这些年家族在京城勋戚中脱颖而出。” 这便是老牌勋戚再度崛起。 一般没人愿意招惹这等人家。 陈堡也笃定蒋庆之不敢责罚自己。 “给你两个选择。” 蒋庆之拿出药烟,“一,滚回家去做你的纨绔。二,出去绕着营地跑十圈。” 陈堡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有胆气! 众人暗赞。 老弟,你这个……太急切了吧? 朱希忠心中苦笑,板着脸道:“我与长威伯奉陛下之命巡查整顿京城诸卫。” 诸将赶紧站好。 蒋庆之起身,朱希忠只求小老弟莫要动作太大,就板着脸为他助威。 蒋庆之指指这些将领。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本想看看虎贲左卫的操演,可看到你等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模样,就知晓没这个必要。” 诸将木然。 “若是谁能羞恼,我还会高看他一眼。”蒋庆之说道:“可我看到了什么?麻木!” 蒋庆之的怒吼在大堂内回荡着。 “看看你等的模样,像是什么?有人说京城诸卫成了看门狗,可在我眼中,你等连做看门狗的资格都没有。就是什么……哈巴狗!主人扔一根骨头就摇尾巴撒娇的一群哈巴狗!” 没有人能忍受这等羞辱,诸将抬头,面色涨红。 庆之,你激起众怒了……朱希忠心中苦笑,却冷冷干咳一声,想震慑诸将。 可成国公府多年未曾领军厮杀,谁会在乎? 蒋庆之指着外面,“俺答正磨刀霍霍,九边在草原铁骑的威慑之下瑟瑟发抖。这可还是那个煌煌大明?” “当年太祖皇帝与成祖皇帝令草原异族丧胆,京城诸卫便是他们手中的虎贲。可如今的京城诸卫成了什么?” “俺答跳梁,令大明武人震怖。震你娘啊!” 蒋庆之骂道:“我来,便是要重整虎贲左卫,为京城诸卫打个样。” 他指着外面,“心中尚有廉耻的,马上滚出去,绕着营地跑十圈。” 诸将默然。 “十息!”蒋庆之看了孙重楼一眼。 “十,九……” 孙重楼开始报数。 朱希忠终究忍不住了,过来低声道:“庆之,这些将领跋扈,若是激起兵变,你我难逃重责……” 蒋庆之没回复他,朱希忠侧身看去,见少年冷漠的看着诸将,眼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颜旭出来,行礼,“下官,领命!” 他大步走出去。 第二个将领出来,“下官领命!” 朱希忠:“庆之,你这是在赌!” 蒋庆之冷冷的道:“我在赌,大明的男儿,胸中依旧还有热血!” “下官领命!” “下官领命!” 朱希忠呆呆的看着一个个将领面色涨红的行礼,随即出去。 一种久违的感觉令他不禁浑身颤栗。 家中那等厮杀过的老护卫曾说过,这种颤栗叫做什么来着? “热血!” …… 第一更,后续五更马上就来,一起发出来。 订阅,月票,什么票……都要。 第77章一骑绝尘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西苑外,一个老人说道:“臣陈勉,请见陛下。” 老人的身后便是陈堡,此刻的陈堡一脸愤怒,对老人说道:“祖父,此次定然要让那蒋庆之好看。” 陈勉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大明开国时,陈氏祖上本是元军中的将领,在太祖大军围城之际,果断反正。 靖难之役中,当成祖大军接近京城时,陈氏彼时的祖宗果断率军归顺,在最后时刻完成了自我救赎。 随后的几任家主平庸,陈氏在勋戚圈中渐渐沦为破落户。 直至大礼仪之争,陈勉琢磨了一番,觉得自家没什么可失去的,那么,就搏一把。于是陈勉上了奏疏,站队嘉靖帝。 ——那是陛下的亲爹,怎地,亲爹不认,让陛下如何为天下表率? 这番话说的彼时还年轻的嘉靖帝很是感动,从此,陈勉就进了嘉靖帝的眼,飞黄腾达。 陈勉年纪大了,没事儿就喜欢在京城各处转转,也听闻过嘉靖帝找打了表弟的八卦。今日孙儿陈堡回来,哭诉自己被蒋庆之羞辱,陈勉不禁大怒。 “哪怕他是陛下的表弟,也不能如此羞辱陈氏!”陈勉拍拍孙儿的肩膀,“放心。” 嘉靖帝隐入西苑后,一般臣子没事儿也不会来求见……许多事,上奏疏就是了。 陈勉走在西苑中,想到最近勋戚圈里的话题。 太子地位稳固,但两个皇子,特别是景王却深得嘉靖帝的喜爱。 俗话说铁打的帝王,流水的太子。从古至今,太子便是最危险的一个职业。 帝王短命,或是体弱多病时,太子尊贵无比。 帝王身强体健,看似寿元还多时,太子就危险了。 眼瞅着自己年纪大了,可太子却依旧壮年,那种危机感,令越发迷恋权力,不舍人间的帝王不由生出杀机来。 弄死太子,朕依旧是那个至尊。 嘉靖帝修道的时间很长,长到众人一次次猜测这位帝王何时倒下。毕竟,这位帝王不但修道,还特娘的炼丹。 历史上磕丹药的帝王罕有长寿的。 可没想到嘉靖帝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越活越年轻,反而宰辅们换了一茬又一茬。 于是,有心人难免想到了太子的危机。 更有人想着是否可以从个龙,站个队。 比如说景王。 陈勉就在琢磨自家是否需要选个边站队。 直至见到嘉靖帝后,他才把这个念头丢开。 “陛下。” 陈勉行礼后,叹息一声,“今日长威伯在虎贲左卫大发雷霆,驱逐将士,羞辱将领……臣听闻后,担心……” 担心什么不必说,嘉靖帝自然知晓。不外乎便是担心虎贲左卫喧哗,引发京城震动。 什么地方都能出乱子,京城不能。哪怕是一件小事儿,发生在京城就会被视为一个重要信号。 一旦虎贲左卫闹起来,就是一个不祥的信号:这个天下,怕是不安稳了。 陈勉没提自己的孙儿,而是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担忧。 他看了嘉靖帝一眼,见嘉靖帝神色平静,不知喜怒,便补充道:“陛下整顿诸卫正当其时,臣以为,可缓缓图之……” 陛下哎! 您让长威伯那个少年去整顿虎贲左卫,少年人立功心切,弄不好便会惹出大麻烦。 这番话陈勉说的进可攻,退可守。 他低下头,等待帝王决断。 良久,就听嘉靖帝幽幽的道:“在太祖与成祖皇帝时,诸卫不但要戍卫京城,一旦出征,能令敌军丧胆。时至今日,诸卫成了看门狗。” 陈勉叹道:“是啊!” 但换个军中宿将,或是兵部谁去吧! 您那位表弟,他不妥。 嘉靖帝看着他,突然用安陆土话骂了一句,然后才说道:“历任帝王整顿京中诸卫不遗余力,可诸卫却如同烂泥扶不上墙。 倭寇令南方文武闻风丧胆,各地卫所避之如虎。 庆之,朕之表弟,一介少年,却能两战告捷。你陈勉,难道比他还懂如何整顿诸卫?” “陛下……”陈勉不敢置信的抬头。 御座之上,帝王眸色阴冷。 如神灵俯瞰蝼蚁! …… 崔元觉得自己若是不做驸马,做个首辅绰绰有余。 夏言是有才,但不肯和睦同僚,把朝堂弄的乌烟瘴气。 严嵩最大的才干便是逢迎帝王。 当然,还有个长处,便是会生儿子。 严世蕃的机敏,令崔元也颇为欣赏。 但也仅仅是欣赏。 大清早,严嵩那边就来人了。 “元辅的意思是,此事要谨慎。” “夏言也知晓支持曾铣,谋取军功。元辅这是要避嫌?”崔元这话带着讥诮之意。 来人说道:“元辅说了,蒋庆之此人毕竟有陛下为依靠,若是要出手,定然要快准狠。否则一旦给了他辗转腾挪的机会,陛下那里,元辅不好交代。” 崔元眯着眼,“回复元辅,此事,我自有主张。” 来人回去,值房里严嵩不在,坐在他位置上看奏疏,不时票拟的正是严世蕃。 “公子。” “如何?”严世蕃抬眸,揉揉独眼。 “崔元有些得意。” “崔元这人越老,名利心越炽热。蒋庆之得了陛下的信重,他与陆炳倍感失落。所以,最想弄垮蒋庆之的不是咱们,而是他们。” 严世蕃笑了,“我料定他与陆炳必然会出手。” 哪怕是借刀杀人,那二人也会心甘情愿出手。 这时一人进来,“公子,陆炳说回头就让人盯着虎贲左卫,一旦发现可乘之机,便令人和咱们通气。” 严世蕃把毛笔搁下,淡淡的道:“咱们,看戏就好。” 严嵩回来了,拿起严世蕃票拟的奏疏,不时点头赞许。 其实,严世蕃票拟给出的建议,往往比他这个首辅更得嘉靖帝的赞许。 所以,在许多时候,严世蕃更像是大明首辅,而严嵩只是个辅助。 “方才有人和我通消息。”严嵩看着颇为愉悦,“朱希忠与蒋庆之一到虎贲左卫,便赶走了数名将领。” “好胆!”严世蕃眼中多了欣赏之意,“爹,诸卫糜烂多时,非重药难起沉疴。蒋庆之此举并没错。” “可他在军中并无根基,一旦引发乱子,陛下也护不住他!”严嵩抚须微笑。 “爹,你以为陛下令朱希忠为首是为何?”严世蕃淡淡的道,“便是让朱希忠做个木雕神像,震慑军中。” “可能镇得住?”严嵩笑道:“若是小打小闹还好,闹大了,朱希忠也得灰头土脸。” “所以,看吧!”严世蕃叹道:“诸卫糜烂,令人痛心。不过却不好动。一旦动了,便会得罪无数人。咱们本就艰难,树敌太多……不妥。” “正是如此。” “元辅!”有人进来,“陈勉的孙儿被赶出虎贲左卫,他为此去求见陛下。” “开始了。”严嵩沉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 “告诉他们,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在虎贲左卫的人闹起来。法不责众嘛!怕什么?” 崔元摆摆手,随从告退。 …… “打探消息,一旦有变,马上禀告。” 陆炳阴郁的道。 …… 此刻沐舒在城中的一家寺庙里。 知客僧陪在身边,微笑介绍着寺庙的历史。 “……当年玄奘曾来过鄙寺,留下了墨宝……” “是吗?可有幸一睹?” 云南气候宜人,夏无酷暑。到了京城后,炎热的天气令沐舒颇为不适应。 林荫下缓缓散步,蝉鸣声声,令人生出世外之心。 “墨宝在战乱时丢失了。”知客僧尴尬的道。 “可惜了。”沐舒说道。 知客僧偷瞥了这位贵女一眼,侧面看去,鼻梁秀挺,肌肤若凝脂,剪水双眸轻轻眨动,令人怦然心动。 知客僧赶紧收回目光,心中默念佛号。 “三娘子!” 一个随从追来,知客僧识趣的往前走开。 沐舒回身。 “三娘子,小人奉命去拜见那位沐氏故人,那人不在。小人问了,说是今日虎贲左卫出了大乱子,那人去……去看看。” “是去看热闹吧!”沐舒知晓这些勋戚的德行,无所事事,饱食终日,得知有热闹看,比谁都热衷,“虎贲左卫出了什么乱子?” 随从说:“说是长威伯蒋庆之奉命巡查虎贲左卫,一去就驱逐将士,引发骚乱。” 沐舒一怔,想起了那个俊美少年。 “他?” 随从说道:“说是京城诸卫都很是不满。” 沐舒蹙眉,“怎地这般急切?罢了,太年少的缘故。” …… 虎贲左卫。 那些军士在四周看热闹。 将领们以黄三德为首,正绕着营地跑。 没多久,大部分将领喘息的如同死狗,脚步蹒跚,说是跑,不如说是散步。 “石头!” 蒋庆之指指那些掉队的将领,“打!” “得令!” 孙重楼欢喜的提着大棍子上去抽打。 朱希忠的随从看了他一眼。 既然是兄弟,那就……一起死吧!朱希忠咬牙,摆手,“上!” 二人的随从出手,打的那些将领惨嚎着开始狂奔。 军士们看得目瞪口呆。 “说是陈堡被赶出去了。” “那位可是连指挥使都不敢惹的存在,长威伯拿他来立威,怕是讨不了好啊!” “陈勉护短,等着看热闹吧!” “多半会打上门来。” 朱希忠也有些担心,“庆之,要不,你且避避。” 陈勉是老资格,但朱希忠的资格更老。蒋庆之不在,陈勉难道还敢冲着他这位成国公咆哮不成? 蒋庆之摇头,“不必了。” “庆之,莫要倔……”朱希忠指指有几个止步,回身冲着这边,目光不善的将领,“不能再强压了。否则会出乱子。” 蒋庆之手指夹着药烟,烟雾缭绕中,说道:“我说,真的不必了。” “蒋庆之!” 黄三德带头咆哮。 “指挥使!” 心腹突然拉住他的衣裳,黄三德暴怒,回头喝道:“松手!” “指挥使!”心腹目光往营门看。 黄三德跟着他的视线缓缓转身。 营门外,陈堡一瘸一拐的进来。 “陈堡回来了?” “这是要当场咆哮蒋庆之吗?” 陈堡走到蒋庆之身前。 窦珈蓝握着刀柄。 朱希忠冷笑,准备弹压。 陈堡噗通跪下。 “下官陈堡,知罪!” 整个营地瞬间鸦雀无声。 唯有蒋庆之的声音在回荡。 “那伱还在等什么?” 陈堡起身,“下官领命!” 他转身就跑,很快超越了黄三德等人…… 一骑绝尘…… …… 第二更。 第78章求人,慑服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崔元在等着好消息。 他要求不高,只求让蒋庆之在军中再无立足之地。 陆炳来了。 “朝堂之上是我等的天下,严嵩打头,不会给蒋庆之机会。他若是敢进来,咱们就能挖坑埋了他。” 崔元的眼中多了狠意。 陆炳点头,。“此人当初在南边击败倭寇,可见有领军征战的天赋。陛下身边少了个值得信重的大将,一直引以为憾。” “你是说,陛下令蒋庆之去巡查诸卫,这是在为他铺路?”崔元呼吸急促了一瞬。 “是考察,也是铺路。”陆炳对嘉靖帝的了解,远超同侪,他眸色阴郁,“一旦蒋庆之展露出领军之才,陛下便会一步步推着他往前走。” “若是陛下身边有大将掌控大军,这个天下,怕是要震荡了。”崔元喃喃的道,“想想,若曾铣是陛下信重的大将,一旦复套成功,陛下的威望将会扶摇直上。 当陛下的威望令天下宾服时,老陆,我等只能俯首帖耳……” 陆炳微笑道:“你可见过从未有从军经历,只是剿灭过数百贼寇,就被君王委以重任的将领,最终成为名将的?” 崔元摇头,“纸上谈兵的赵括倒是有一个。” “所以,担心什么呢?” 陆炳随即问了崔元的安排,满意离去。 看着他出去,崔元身后的随从说道:“驸马,有的呢?” “谁?”崔元漫不经心的问道。 随从说道:“前汉时的冠军侯!” “哦!冠军侯。”崔元心不在焉的道,然后捧腹大笑。 “冠军侯,那蒋庆之也配与冠军侯相提并论?哈哈哈哈!” 随从想想也觉得不对,讪讪的道:“是了,这数千年也就出了个冠军侯。十余岁便统军深入塞外,战无不胜。中原是人杰地灵,可哪来那么多天才?”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二人看去,正是奉命去打探虎贲左卫消息的人。 “如何?”崔元目光炯炯。 来人禀告,“蒋庆之令诸将围着军营跑操,虎贲左卫的军士围观……” “他这会激怒那些将领。”崔元老眼中闪过喜色,“再去打探。” 来人急匆匆往外跑,却差点撞到了陆炳。 “老陆你怎地又回来了,可是贪恋我这里的好茶?”崔元笑吟吟的道,随即笑容被陆炳脸上的僵硬凝固住了。 陆炳走进来。 “先前虎贲左卫指挥使黄三德等人准备发作……” “好事啊!”崔元大喜。 “陈勉之孙陈堡回归,跪地请罪。” 崔元嘶声道:“陈勉以大礼议功臣自居,最是倨傲,怎会向蒋庆之低头?难道……”他低头,再抬头时,眼中多了震撼之意,“难道是陛下为蒋庆之撑腰,呵斥了陈勉?可陛下就不怕虎贲左卫闹出乱子吗?” 陆炳默然。 “老陆,伱在宫中认识人多,就没打听到消息?” 陆炳摇头。 “莫非,是陛下令人封锁了消息。”崔元失魂落魄的道:“这……陛下真是要重用那小贱种不成?” …… “好一个陛下”严世蕃把毛笔搁在笔架上,身边人递上热布巾,严世蕃仰靠在椅子上,把手巾覆盖独眼,“蒋庆之这下算是打开了局面。不过,这只是震慑。” 严嵩说道:“京城诸卫糜烂多年,历任将领,兵部,以及朝中都曾想重振诸卫,可诸卫却是烂泥,且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不了了之。” “那是个马蜂窝。”严世蕃的声音在布巾下有些闷,“陛下让蒋庆之去,固然有栽培重用之意,可一旦不小心,便有倾覆之祸。” “为父宦途多年,多次起伏。悟出了一个道理。” “爹,儿子在听呢!”严世蕃听出了老父显摆之意,笑道。 严嵩也莞尔,“该隐忍就得隐忍,万事不可急。陛下啊!太急切了。” “他急,蒋庆之更急。不过,军中自成一体,他若是以为自己在南边击败了一些倭寇,便能在诸卫横行无忌,那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好了。” 严世蕃把布巾拿开,觉得独眼很是舒坦。他坐直身体,目光炯炯,“爹,万万不可让陛下有能倚重的心腹大将。否则,你我父子的权柄便会被侵蚀。” “为父知晓,权力就那么多,多个人来分润,你我便少几分。”严嵩笑道:“权力,总是不嫌多的。杨廷和为此压制陛下,夏言为此窃取陛下威福,亦是如此。” …… 作为云南土皇帝,祖上沐英是太祖皇帝义子。多年下来,沐氏在京城的产业不少。 沐舒进京后,便住在其中一处宅子中。 进了家门,跟随多年的嬷嬷向谨在等候。 “三娘子,这宅子多年无人管束,那些人无法无天,吃酒的,赌钱的,还有甚者,竟敢倒卖宅子里的东西……” 沐舒看了她一眼,“我本该处置了那些人,可嬷嬷你也知晓,当下的黔国公才五岁,沐朝弼那个不要脸的代替他镇守云南。 我在京城若是大动干戈,沐朝弼下手狠辣,定然会以此为由攻讦我。小不忍,则乱大谋。” 向谨苦笑,“三娘子年不过十五,却要忧心家事……” “那不是家事,也是国事。”沐舒面色凝重。“我最担心的是,沐朝弼会耐不住性子。” “三娘子是说,沐朝弼会控制黔国公?” 当代黔国公沐融不过五岁,还是奶气十足的孩子。 “控制?我担心他会下毒手。”沐舒辈分高,而且和沐融没出五服,论起来和沐朝弼是一辈的。 “他不敢吧?”向谨惊讶。 “他有何不敢?”沐舒冷笑道:“你以为我来京只是散心?我若是不走,弄不好也走不了了。” 向谨心中一震,“那老贼竟敢对三娘子你下手吗?” “沐朝弼有意将我许配给某个部族的族长,明白了吗?” “如此,可拉拢此人。另外,三娘子一旦嫁给了那人,再无翻身的机会。弄不好……” “那些土人一旦暴乱,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我。” 沐舒回身,“我来京城,便是要寻机反击!” “可求见陛下!”向谨说道。 沐舒摇头,“沐氏在云南多年,根深蒂固,云南百姓只知有沐氏,不知有帝王。” “那岂不是犯忌讳?” “沐氏内部的消息,这是历代帝王默许!” “我的天爷!那不是土皇帝吗?”向谨这才知晓沐朝弼敢于如此肆无忌惮的起因。 “陛下那里伺机就是了。”沐舒说道:“当下最该做的,便是寻一位当朝重臣支持,请其施压沐朝弼,并在朝中制造舆论…… 沐朝弼再猖獗,一旦朝中斥责其为叛逆,你说,云南军民可会支持他谋反?” 这一系列手段听的向谨震撼不已。 “那……只有严嵩有这个本事。” 沐舒叹道:“我也想过严嵩,可此人名声不好。且此人柔媚,我凭何让他得罪沐朝弼?和得罪沐朝弼相比,拉拢沐朝弼更符合严嵩一党的利益。所以,不妥。” “那就是……六部高官,罢了,六部官员的话,分量不够。”向谨有些发愁,“要不就是勋戚。” “勋戚,也得看是谁。”沐舒进了书房坐下,有侍女奉茶,她摆摆手,等侍女告退后,继续说道:“我想接近成国公朱希忠。” 向谨眯着眼,“成国公一系乃是大明顶级勋戚,到了朱希忠这一代,此人善于交际,朋友众多,先帝与当今陛下都看重此人。若是他愿意,此事大有希望。” “这便去吧!”沐舒起身。 “三娘子不歇歇吗?” “早些接触早好。” 沐舒带着人到了虎贲左卫外,请人通禀求见。 “三娘子,看那些将领,竟然在跑,好像是狗哦!”随行的侍女娇憨道。 “闭嘴!”向谨喝住了侍女,但却忍不住低声道:“沐朝弼也不敢如此羞辱军中将领,那位长威伯哪来的胆子?他就不怕哗变?” 沐舒说道:“我也不知。不过,此人骤然富贵,加之才华出众,想来骨子里是骄傲的吧!” 骄傲的人,行事往往肆无忌惮,就如同夏言。 “此人没有夏言的权力,却有夏言的秉性。”向谨叹息。 一个文书来了,带着沐舒等人进去。 若换了旁人,今日别说见到朱希忠,军营都进不来。 但沐氏不同,资格比成国公府还老。 沐舒一路跟着,不时看一眼那些将士。 发现好像比之云南的将士还要差些意思。 “蒋庆之在那。”侍女看到了身后只有窦珈蓝的蒋庆之。 此刻,蒋庆之叼着药烟,看着眉头紧锁,好似不满意。 到了大堂外,文书请沐舒稍等,他进去通报。 沐舒站在堂外,向谨轻声道:“咱们此来有求于成国公,这位成国公了得,若是他肯点头,此事有望。三娘子,晚些莫要如往日般冷漠。” “我知。”有求于人,必须要低头。 “这位成国公不简单,我在云南就听闻过,从先帝到当今陛下,都颇为倚重他。要结交此人才好。” 向谨在唠叨,沐舒突然伸出小手摆摆,蹙眉听着里面动静。 “……说实话,先前庆之压制诸将太狠,我都做好了飞报陛下,令大军弹压的准备。 谁曾想我这位老弟却成竹在胸,先是无视黄三德,令其与麾下将领离心。接着算准陈堡祖父必然会去告状,且必然会被陛下呵斥…… 就在黄三德准备暴起时,陈堡的一跪,彻底跪掉了虎贲左卫将领的傲气。” 里面传来了大笑声,接着有个人说道:“二老爷当初在南边两度击败倭寇,还有人质疑。他们若是看到二老爷今日的煞气和手段,定然会羞愧难当。” 先前的声音传来,很是欣慰,“说实话,我虽说不曾领军,可想着祖宗在军中威望颇高,但凡陛下给我机会,当能重振成国公威名,令天下武人刮目相看。” 这是成国公朱希忠! 向谨看了沐舒一眼。 “今日我才知晓,天赋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庆之的用兵手段,我不及也!” …… 第三更。 第79章蒋庆之的理想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向谨站在大堂外,看了沐舒一眼,低声道:“那位长威伯,竟令成国公敬佩如此?” 沐舒心中颇为震惊。 一个随从出来,请沐舒进去。 “哈哈哈哈!” 朱希忠用爽朗的大笑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但沐舒敏锐的发现,朱希忠更像一个文官,而不像是武人。 她没提当下沐氏的现状,而是谈及了祖上和成国公府的渊源。 那等一上来就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多半成不了事。 大伙儿都不是傻子,就如同后世,一个许久不曾联系的人,突然在微信上来一句:在吗? 接到微信的人瞬间什么反应? 用膝盖都能知道。 所以沐舒笑的温婉,只是谈及双方祖上的交情。 至于沐氏的现状,朱希忠只要想知道,就有渠道去打听。 若他不去打听,沐舒就算是跪下哀求,朱希忠也不会动容。 许多事,水到渠成才好。 赶鸭子上架,逼迫对方做选择,甚至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只会引来反感。 双方谈的宾主尽欢,就在沐舒想进一步试探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听着很杂乱。 而且喘息声很密集,就像是一群狗。 “今日只是跑操,可整个虎贲左卫将领,只有两人坚持到了最后,可见平日里操练懈怠。颜旭。” 这个好听的声音让沐舒不禁望向门外。 “伯爷,下官在。” “从明日起,操练不可停。你来监督,但凡谁半途而弃,或是偷奸耍滑的,一律拿下。第一次十棍子,第二次三十棍……” “那第三次呢?” “第三次?滚出虎贲左卫。” 大堂内突然黯淡了下来,少年站在口子那里,挡住了光线。他回身看着外面诸将。 略显单薄的身体,却令人凛然。 “我来虎贲左卫,就三个准则!” 哗! 外面传来束手而立的声音,令向谨不禁站直了身体,然后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可看了朱希忠的随从们一眼,竟都束手而立。 “其一,规矩,其二,规矩,其三,还是特娘的规矩。你颜旭给我盯着虎贲左卫上下,以军律为准绳,无论是谁犯了军律,该如何处置,只管出手。” “领命!”颜旭的声音中听出了雀跃之意,“伯爷,若是有人犯下大事……” “我知晓有不少无法走文路的勋戚权贵子弟在诸卫镀金,若是这些人闹腾起来你担心我担不住?” “下官不敢。” “陈堡!” “下官在。” 陈堡的声音很大,近乎于尖叫,吓了向谨一跳。 “此事交给伱。论纨绔,想来虎贲左卫中无人能及你。”蒋庆之指指陈堡,“还是那句话,谁违反了军中的规矩,按照规矩惩治。若是你徇私,那些责罚便是你的!” 那我岂不是要被打死? 陈堡一个激灵,大声喊道:“领命!” “还有,从明日起,整个虎贲左卫都操练起来。我给所有人三次机会,三次之后,依旧跟不上操练的。要么自寻去处,我这里不加阻拦放行。要么就去兵部报到,等着兵部安排。” “伯爷,许多人……毕竟是军中老人,这样不近人情的驱赶,不好吧?”颜旭如今成了蒋庆之的红人,也敢进言了。 “你记住,这是军中。军队是做什么的?为国杀人。”蒋庆之的声音中带着冷肃之意,令沐舒想到了在云南难得一见的寒冰。 “留着那些老弱病残,难道一边杀人,一边照拂他们?军队,便是一柄锋锐无匹的长刀,不是养济院!你颜旭若是心中不忍,我便请示陛下,令你去管着养济院。” “下官不敢。”颜旭觉得这位伯爷是真会干出这等事,吓的赶紧请罪。 “起来,莫要动不动就下跪。” 蒋庆之拍拍颜旭的肩膀,“男儿膝下有黄金。” 从未有权贵和高贵对颜旭这般尊重过,颜旭低头,掩饰着发红的眼眶。 “老朱,你倒是学乖了,躲在这里喝茶……咦!是你?” 蒋庆之大步进来,见到沐舒有些奇怪,心想这个女人那日在诗会上见过,好像有些格格不入。没想到竟然是朱希忠的熟人。 “庆之,我给你介绍……” 朱希忠起身,可沐舒却已经蹲身。 “沐舒见过伯爷。长威伯,万福。” 少女的姿态无可挑剔,那娇俏的容颜,令蒋庆之也为之一怔,不过随即就恢复了平静。 “沐舒,可是云南沐氏?”蒋庆之过来坐下,窦珈蓝递过茶水,蒋庆之喝了一口,微温,不禁蹙眉,“我说过多次了,不必弄什么温温的饭菜,温温的茶水,没得把肠胃调理的太娇嫩。” 肠胃是该保护,可保护过头了,一点苦头就能令肠胃反应过激。蒋庆之既有心在以后的征战中捞取国祚,自然要提早适应军中的各种生活。 “是。”窦珈蓝应了。 这人,怎地和那日的翩翩公子的风流倜傥截然不同了。 那日的蒋庆之,在沐舒心中就是个翩翩公子,令人眼前一亮。 可今日的蒋庆之却令她觉得此人便是个军中宿将。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才是蒋庆之的本来面目。 后世的小军阀,经历的厮杀比京城诸卫的将领加起来都多。 朱希忠这才介绍沐舒的身份,“云南沐氏出身,当今黔国公的长辈。” 哟! 辈分还不低。 蒋庆之想了想,“上次在陛下那里我曾听闻,当今黔国公年纪还小?” “才五岁。”沐舒看着蒋庆之,再看看朱希忠,心中有些猜测。 “京城风大,不过,风景也不少。” 蒋庆之给了她一个善意的暗示,随即起身,“令人去兵部告知他们,准备接收淘汰的将士。” 朱希忠一怔,“庆之,你还真要淘汰那些老弱?” 京城诸卫中老弱的比例可不小,一旦蒋庆之较真,会引发别的卫所将士的兔死狐悲。 “老朱,俺答在塞外磨刀霍霍,倭寇在海外看着大明的富庶流口水,交趾人在嘲笑大明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就说西南,也有那些部族不服王化……这个大明,等不起!” 蒋庆之蹙眉看着朱希忠。 朱希忠叹道:“罢了,来人,去兵部传话。” 沐舒起身告辞。 出了军营,向谨说到:“成国公看着很是和善,此事可徐徐图之。” 沐舒走到马车前,侍女揭开车帘,她却止步回身,看着军营说:“你没发现吗?从蒋庆之出现开始,成国公更像是个辅佐他的下属。” 向谨一想,“还真是。三娘子的意思是……” 沐舒眯着好看的眼睛,“我想,我们都轻视了这位长威伯。” …… 得知蒋庆之在整肃虎贲左卫,裕王颇为兴奋,去请示嘉靖帝,说想去看看。 “他想看什么?”嘉靖帝蹙眉。 杨锡低头,“殿下说,长威伯教授了些军中的学问,并且说百闻不如一见,见一百次不如亲自操练一次……” 嘉靖帝点头应允了。 没多久,景王的人来了。 也是同样的要求。 嘉靖帝不禁乐了,“记得老四当初曾说武人粗鄙,今日却要主动去军中体验一番。” 黄锦笑道:“可见长威伯会教人。” “夏言呢?”嘉靖帝的思维突然跳到了别处。 “夏言……在裕王那里,裕王不去长威伯那里时,便授课,平日里多是看书。” “那个倔老头,怕是心有不甘。”嘉靖帝蹙眉起身,“当初庆之在南边击败小股倭寇,可为捷才。可这是操练,不懂、不通兵法不成。他可有把握?去问问。” 内侍急匆匆赶到蒋家,正好蒋庆之回来。 “夏公!” 夏言就蹲在蒋家大门里,手中端着一碗酸梅汤,和富城在说话。 “长威伯。” “叫我庆之即可。”蒋庆之下马,内侍过来,“见过伯爷。” “可是陛下有吩咐?” “陛下令咱来问,军中操练需精通兵法,伯爷这里……” 您若是没把握,便和咱说,陛下来想法子。 夏言眸子一缩,心想,这样无微不至关怀人的嘉靖帝,还真是从未见过。 这位长威伯,还真是……令人意外呐。 蒋庆之说道:“回禀陛下,就说臣有把握。” 内侍再问,“伯爷,可真有把握?” “明日见分晓。”蒋庆之说道。 “是。” 富城出来送内侍,蒋庆之和夏言进了大门。 “夏公怎地来了?” “听闻你奉命整肃虎贲左卫,我来给你算上一卦。” 蒋庆之莞尔,“您这是担心我栽跟斗?” 夏言喝了一口酸梅汤,爽的直抽抽,“我为首辅时,也曾整顿过诸卫,刚开始还好,随后就宛如陷入了烂泥潭。 你想发火,想整治,可却发现从诸卫到兵部,到武将,无不是烂泥一摊。你若是真要动手,这些人便会联手…… 庆之,文官们与陛下争斗多年,哪怕时至今日,双方之间仍旧暗流涌动。可若是诸卫暗流涌动,陛下可就坐不住了。” “军队不能乱。” 老头拍拍蒋庆之的肩膀,“你要记住,事不可为时,莫要勉强。否则你在军中的名声臭了,下次再无机会。” “您担心严嵩等人顺势出手,断了我此后在军中的出路?”蒋庆之接过仆役送来的酸梅汤,一口喝了半碗,爽的浑身一颤。 “你在南方的那两战,我这阵子寻到了消息,堪称是惊艳。”夏言唏嘘道:“曾铣去了,放眼望去,大明有进取心的臣子还有谁? 我如今放下了一切,就想着某一日能看到大军再度出塞击胡,了却了曾铣与老夫的愿望,如此,死而无憾了。” “庆之,你身为陛下信重的臣子,又有战阵天赋,我就担心你半道黯然退去。”他看着蒋庆之,“你果真有把握?” 蒋庆之微笑道:“夏公知晓我的梦想吗?” 夏言摇头。 看着少年认真的道: “让大明龙旗在天尽头,迎风飘扬五百年!” …… 第四更。 第80章 早安,大明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让大明龙旗在天尽头,迎风飘扬五百年!” 夏言拿着酸梅汤,定定的看着蒋庆之,想看看少年是否在开玩笑。 可他看到的都是认真。 “老夫突然觉着有些自惭形秽。”夏言叹道:“曾铣想复套,我鼎力支持。扪心自问,我敢说大半心思都以国为重,可午夜梦回时,想着若是复套成功,当名留青史,当名扬天下……庆之,我也有私心。” “谁没有呢?”蒋庆之观察了一下大脑中的大鼎,斑驳的铜绿下,数字纹丝不动。 “我老了。庆之。我为首辅时,时常会有一种感触。” 夏言喝了一口酸梅汤,“每当我觉着腰酸背痛时,便觉着自己老了。当我看着百官,看着那幽深的皇城。当我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看着那些嬉戏打闹的将士,看着这个文恬武嬉的大明,我便会走出值房,看向远处。” 夏言看着蒋庆之,“庆之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不知。”蒋庆之摇头,心想老头这是发什么神经呢? “我看到了斜阳,看到了夕阳落山。你可知那一瞬我想到了什么?”夏言说道,“若把一国国祚比作是一天,那么,此刻的大明,便是夕阳。” 蒋庆之心中一震,是啊!此刻的大明可不正是帝国斜阳吗? 隆庆开关和张居正革新不过是昙花一现,随后大明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为首辅多年,我也曾想着把帝国斜阳的大明给拉回来,拉到东边去。” “在那里!”夏言指着东方,“庆之,看到了吗?” 蒋庆之点头。 此刻东方暮色苍茫。 “把那斜阳,拉回来!” 夏言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你敢冒险救我这个与自己毫无关联之人,你敢冒着触怒武人的风险去整肃虎贲左卫,伱敢和如日中天的严嵩一党叫板。 若是旁人,我会说此人愚蠢,自寻死路。可看着你一次次在不可能中成功,我知晓,这个少年,前途远大。” “记住你今日的话,记住自己的理想,它会照亮你一生之路,让你不再迷茫。”夏言把最后一点酸梅汤喝了,有些温温的,不好喝, “我如今落魄了,可好歹也曾秉政大明多年,对这个天下了解颇深。庆之,你若有那等凌云志,那我夏言便助你一臂之力!” 老头儿拍拍蒋庆之的肩膀,走了。 富城这才过来,和蒋庆之一起看着老头儿一步三摇晃的往巷子口走去。 “此人虽然狂傲,可却值得钦佩。”富城说道。 “夏言之后,大明宰辅,再无节操!”蒋庆之说道。 夏言走到了巷子口,此刻夕阳浓烈,笼罩着整个天地。他在光晕中回身,看到大门外的蒋庆之,就笑了笑。 蒋庆之不知怎地,心中突然激荡。他指着西方落日方向,然后,单手抓去,仿佛抓到了什么。 随后,他用力往东边拉拽。 仿佛,是要把那夕阳从西边拉拽到东边。 然后。 他看着东方。 轻声道:“早安,大明!” …… 大清早,裕王两兄弟就来了,同行的竟然还有小侄女儿。 “表叔。” 小侄女儿是第一次来蒋家,很是好奇的蹲在台阶下,和台阶上的多多对视。 蒋庆之笑眯眯的给了她一块饴糖,,摸摸她的头顶,“吃了吗?” 朱寿媖点头又摇头,“早上起的早,还没早饭,就吃了点心垫吧垫吧。” “想吃什么?”蒋庆之把长刀递给孙重楼,孙重楼眼馋这把宝刀许久了,但却知晓兵器对少爷的重要性,不敢乱动。 “嗯……”朱寿媖想了想,“他们说外面的烧饼好吃。” “好。”蒋庆之点头,亲自去了厨房。 “表叔会做饭?”朱寿媖很是惊讶。 “很奇怪吗?”朱载圳也在期待着。 “宫中的那些贵人都不会呢!”朱寿媖说道。 “所以表叔才是表叔啊!”朱载圳不大耐烦和妹子说话。 “不好吃怎么办?”朱寿媖有些担心,“我怕夸赞的太假,让表叔伤心。” “你别把舌头都吃进肚子里去就行。”朱载圳翻个白眼。 “你再这样,我回去就和父皇说你欺负我!”小姑娘觉得四哥在挤兑自己。 “罢了罢了。”朱载圳想到老爹的火爆脾气,“表叔的厨艺别具一格,父皇都吃的赞不绝口。” “真的?” 小姑娘倍感期待。 早饭好了。 “开饭了。”孙重楼喊道。 天气热,主食是一碗众人没吃过的热干面,每人还有一个烤的外皮焦黄的烧饼。 热干面用麻酱伴着,看着就有胃口。 烧饼上面洒满了芝麻,香味扑鼻。 先来一口热干面,朱寿媖眼前一亮。 再咬一口外焦里软的烧饼,芝麻的香味率先激活味蕾,接着便是各种香味。 “如何?”蒋庆之问。 小姑娘用力点头,咽下食物后,大声夸赞,“我要搬来表叔家!” 呵呵! 这是最好的夸奖。 蒋庆之莞尔。 吃完早饭,蒋庆之带着三个侄儿侄女出发。 侍卫十余人跟着。 朱寿媖很好奇的问这问那,朱载圳两兄弟愁眉苦脸的回答,朱寿媖觉察到了兄长们的不耐烦,便去问表叔。 “表叔,那个热气腾腾的是什么?” “那个啊!是汤面。” “那个呢?” “那个是炊饼。” “那个呢……” 蒋庆之极为耐心的回答着。 表叔真好……小姑娘很欢喜,等看到军营时,她发现表叔的笑容和温和都没了。 守门的军士行礼。 “见过伯爷!” 蒋庆之下马。 目光扫过这几人,见精神尚可,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黄三德急匆匆赶来,颜旭此次被挤到了最后。 “见过伯爷!” 诸将行礼。 蒋庆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昨夜如何?” 黄三德看来做过功课,“昨夜军中安稳。”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对此人的节操和能力他压根看不上,但他刚给了虎贲左卫上下一闷棍,此刻若是强行赶走黄三德,有些太过了。 他一边琢磨如何弄走黄三德,一边向后面招手,“颜旭。” 背锅我来,好处你们去……颜旭正在伤感,听到召唤,小跑着上前。 伯爷没忘记我……颜旭行礼,“见过伯爷。” “今日军中如何?” 众人看向颜旭,心想此人原先是黄三德用来背锅、吃苦头的。黄三德愿意放下身段配合蒋庆之,那么蒋庆之就该接受才是。 可怎地,看着蒋庆之却是信重颜旭的意思。 黄三德看向颜旭的眼中多了些阴郁。 “今日军中议论颇多。”颜旭说道。 “议论什么?”蒋庆之看到了躲在后面的陈堡。 “都在猜测伯爷今日会如何……折腾他们。”颜旭实话实说,担心引发蒋庆之不满。 可蒋庆之却赞许的对他点头,然后冲着后面骂道:“躲什么?陈堡,滚出来!” “表叔好凶。”小姑娘作少年打扮,跟着两个哥哥。 朱载圳说道:“这是军中啊!” “你以往来过?”朱载坖挤兑他。 朱载圳摇头,“他们说什么杀伐果断,表叔这个算不算?” 朱载坖毫不犹豫的道:“自然算。” 朱希忠来了。 见到朱载坖兄妹三人,不禁一怔。他是老油条,反应很快的冲着三人温和一笑,随即就板着脸。 “谁没来?” 蒋庆之坐下,神色平静。 “都……少了一个。”黄三德恶补了一番麾下诸将的名册。 “让他不必来了。” 这时陈堡说:“伯爷,时辰到了。” “擂鼓,集结!” 蒋庆之起身,带着众人走出大堂。 咚咚咚! 鼓声起。 整个虎贲左卫沸腾了。 军士们乱糟糟的冲出营房,小旗官、总旗和百户们声嘶力竭的在维持秩序,但显然没什么用处。 蒋庆之走上台子,负手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众将却觉得格外难受。 黄三德的脊背在流汗,他呵斥道:“无能!” “无能的是谁?”蒋庆之指指黄三德,突然发作,“身为主将,麾下将士无能,你该当何罪?” 黄三德面色剧变,“伯爷,京中诸卫大多如此。” “你想说法不责众?”蒋庆之冷冷的道:“在我这里,这一套没用。” 此刻,那些将士终于集结完毕,不过阵型看着依旧是乱糟糟的。 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蒋庆之。 “昨日问你麾下诸将,你一问三不知。我并未责罚你,便是给你机会。你若是称职,若是尚有廉耻心,便该去和麾下沟通。若是如此,今日怎会这般模样?” 朱载圳回身问一个侍卫,“如何?” 侍卫是武勋之后,低声道:“若是当众能令黄三德低头,伯爷就算是立威成功。这手段……兵书中好似见过。” 黄三德嘶声道:“下官不敢懈怠,回头就……” “我说过了,第三次,便自己滚出虎贲左卫!” 蒋庆之存心要杀鸡儆猴,顺带赶走黄三德这个蠢货,哪里会给他机会。 “蒋庆之,你没这个资格赶走我!” 黄三德图穷匕见,想着自己背后的关系网不弱,便冷笑道。 “陈堡!” 蒋庆之喝道。 完了,老子完了……陈堡上前行礼,“伯爷!” “行军法!” 陈堡一怔,可见蒋庆之冷冰冰的盯着自己。 我若是不动手,该挨军法的就是我了。 想到祖父陈勉昨日对自己的告诫:蒋庆之此人手段了得,且陛下信重,不可违令。记住,既然向蒋庆之低头了,就不要朝三暮四。跟着他,哪怕他令你去杀人……这是我陈氏立足的手段。 陈堡起身,轰然应诺,“领命。” “你敢!”黄三德凶狠的指着陈堡,几个心腹聚拢过来。 蒋庆之不怒反喜,“敢哗变?石头。” “少爷。” “动手!” 少年忠仆冲了上去。 “就一人?”朱寿媖瞪大眼睛。 噼噼啪啪! 当孙重楼拖死狗般的把黄三德拖到蒋庆之身前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行军法!” 蒋庆之淡淡的道,目光扫过全军,“谁有异议?” 一军,噤若寒蝉。 朱载圳看着那个侍卫,“这是什么手段?” 侍卫喃喃的道:“殿下,这是……敲山震虎,又像是……杀鸡儆猴,又……” “究竟是什么?”朱载圳不满问道。 侍卫认真的道:“长威伯今日的手段,臣在兵法中学过一些。” “说说。”这个侍卫家学渊博,平时和别人谈论兵法时,总是能轻松取胜。 “可臣……”侍卫羞愧难当,“还有些地方看不懂。” “有些地方?” “是……是许多地方。” …… 第五更。 后续更新计划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第83章 大打出手,收买人心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的人在兵部被打了,其中就有陈勉的那个孙儿。” 崔元得到消息后,不禁大笑,拊掌连声叫好,“好,好,好!蒋庆之终于和兵部闹起来了。” 幕僚笑道:“兵部可管着诸卫,若是蒋庆之不低头,此后虎贲左卫少不得要吃苦头。他可以不管,虎贲左卫那些将士可不能不管。到时候怨声载道,他还整肃个什么?自身难保哟!” 严嵩得知后,说:“告知兵部,秉公办事。” ——把你等胡搅蛮缠的功力都发挥出来,让蒋庆之铩羽而归,便是大功。 “是。” 正在票拟的严世蕃抬头,“爹,陛下那里得马上去禀告,不可耽误。” 严嵩捂额,“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严世蕃说道:“爹,陛下聪明绝顶,若是咱们隐着这个消息,难免令陛下猜测此事咱们是否在中间撺掇。” 严世蕃揉揉独眼的眼角,严嵩见状便说道:“东楼,歇一歇。” “爹,今日奏疏可不少。”因为用眼过度,严世蕃的独眼时常发酸。严嵩便请御医出手,给他配了些药。 “放下再说,事儿永远都做不完。”严嵩令人弄来小炉子,用盐炒了一下药包。 “仰着。” 严世蕃仰躺着,严嵩把药包盖在他的独眼上,轻轻为他揉着独眼周围,“有时看着你整日忙碌,为父就觉着带累了你。” “爹,伱说这些作甚!”严世蕃嘟囔道,脑袋却往后靠了靠。 严嵩轻柔的拿捏着,轻声道,“等为父老了,咱们便回老家去。没事儿便出去转转,想想都美。” “嗯嗯嗯!”严世蕃点头,“到时候我陪着您!” “好!”严嵩轻声道。 可父子二人都知晓,这只是个梦。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禀告事儿。 “嘘!”严嵩用食指在唇间竖着,轻嘘一声,缓缓站起来,慢慢的走了出去。 严世蕃轻微的鼾声在值房里回荡着。 …… “双方谁先动手?”嘉靖帝问道。 “说是不知道,好像是一起动的手。”严嵩恭谨说道,他知晓自己不能添油加醋,否则下一刻雷霆将至。 嘉靖帝淡淡的对黄锦道:“晚些让庆之来一趟。” “是。” 严嵩回去时,严世蕃已经醒来了,正在票拟。严嵩给他说了此事,严世蕃笑道:“陛下不肯让蒋庆之树敌太多,这是要亲自安抚。不过蒋庆之傲气十足,想来口服心不服。后面让人再激将一番,他必然会出手。” 可他和嘉靖帝都没想到的是,蒋庆之已经要动手了。 兵部。 兵部尚书王以旂正和手下商议事儿。 王以旂看着更像是一个文人,而不是高官,他神色郁郁,“当初曾铣建言复套,如今曾铣身死,陛下有意让本官代替他……” 河套那地方许久之前就是中原和异族来回拉锯的四战之地,到了大明时,河套异族不断侵袭大明,令人头痛。 有人进来禀告,“尚书,虎贲左卫的人在咱们兵部动手了。” “哦!”王以旂问:“谁先动的手?” “他们。” “那就不管。”王以旂此刻满脑子都是河套一地的事儿,没工夫搭理这些小事。 蒋庆之来了。 他带着五十精心挑选出来的军士到了兵部大门外。 门子拱手,笑嘻嘻的道:“见过伯爷,不知伯爷来此……” “伯爷!” 边上传来凄惨的喊声,陈堡和文书二人互相扶持着,浑身脚印,脸上青肿。 蒋庆之看了他们一眼,旋即问,“吃亏了?” “是。”陈堡低头,准备迎接呵斥。 “没出息!” 蒋庆之踹了他一脚,陈堡踉踉跄跄的后退,心中大骂蒋庆之,心想老子可是豁出去了和兵部闹翻,你特娘的不说安抚一番,反而摔孩子给兵部上下看。 门内几个小吏见状笑了。 “好笑?” 蒋庆之问,走了进去。 一个小吏脸上有抓痕,显然先前冲杀在前,被陈堡二人中的谁给抓了。 小吏嘿嘿一笑,不说话。 咱不给你动手的理由,你要怎地? 里面出来不少官吏,都在冷眼看着蒋庆之。 兵部管诸卫,每年从中不知要吃多少好处。一句漂没就能养肥无数贪官污吏,一笔‘写错’就能吃许多空饷。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没人敢和他们叫板的基础上。 诸卫将领不怕这个,兵部漂没了几成后,到手的钱粮还得被他们漂没几成。如此,肥了官吏和统军将领,底层军士却饥寒交迫。 所以,每年逃亡的军士越来越多。 小吏微微昂首,眼中多了些得意之色。 蒋庆之身后的孙重楼大怒,刚想上前,被窦珈蓝踩住了脚后跟。 就在孙重楼对她怒目而视时,前方,蒋庆之笑道:“我听闻各地卫所的将领来兵部述职时,见到兵部的小吏都如同见到了祖宗,不但要低头,还得给好处。什么冰敬炭敬,没有好处,兵部这里随意卡一下,就能令你生死两难……” 事儿可以做,但不能说。 这是官场潜规则。 但蒋某人从不在乎什么规则。 有人笑道:“此人竟什么都不懂,和个愣头青似的。” 那个小吏忍不住噗呲笑了。 你能如何? 众人看着蒋庆之。 就像是看耍猴的。 蒋庆之就等着这一下。 他举起手,“笑尼玛!” 猛地挥去。 啪! 小吏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你竟敢在兵部动手?” 蒋庆之一脚踹倒小吏,上去就是一顿狂踩。 “大胆!” “动手了,快去叫人来。” 蒋庆之往后招手,“给老子打!” 那五十军士可不管什么规矩,这阵子被操练的只知晓军令,哪怕前方是深渊也得跳下去。 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吏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甫一接触,就被打的抱头鼠窜。 “救命啊!” “快去请尚书来。” 当王以旂赶到时,看到地上躺满了自己的下属。 蒋庆之喘息着,觉得格外畅快。 “长威伯!”王以旂冷冷的道:“这是兵部。” “可这是谁的兵部?”蒋庆之指着王以旂骂道:“你这兵部不做人事,陈堡!” 陈堡闻声,灵机一动,低头给了自己鼻子一拳,然后凄凄惨惨的走上前。 卧槽! 看着陈堡满脸是血的模样,蒋庆之都被吓了一跳。 人才啊! “我的人来兵部办事,这便是兵部的待客之道?”蒋庆之指着陈堡。 “为何动手?”王以旂抓住蒋庆之先动手的漏洞问道。 “谁动我的麾下,我特么的便动谁。” 蒋庆之一番话,不但令陈堡热泪盈眶,更是令那五十军士瞬间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咱们宫中见!” 王以旂冷笑。 这是兵部有史以来吃过最大的亏,王以旂若是不能找回公道,这个兵部尚书做的也太憋屈了。 “去没问题。”蒋庆之似笑非笑的道:“只是千万别改口。” 这话中有话。 当初曾铣建言复套,王以旂等人支持。当嘉靖帝突然变卦,表示反对复套时,王以旂马上变脸,随之反对。 蒋庆之和他并肩往外走,轻声道:“变色龙不少见,但兵部尚书这等高官毫无立场,朝三暮四,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今日算是开眼了。” 王以旂冷笑不已。 这时,蒋庆之踩到了一只手,王以旂注意到这厮不但不移开脚,反而用力碾压了几下。 “嗷!” 惨嚎声中,兵部官吏怒了。 “怎地,要动手?” 蒋庆之回身狞笑。 想到他先前的凶残,众人齐齐往后退去。 蒋庆之有些失望的出了兵部,陈堡跟着,一脸崇敬的道:“伯爷莫非不满意?” 蒋庆之站在兵部外面,“若是他们敢出手,我还要赞一句有血性。可看看这些官油子,血性半点也无。这样的兵部管着大明军队,能有好?” 他看到王以旂闻声回头,想驳斥自己,便说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王以旂急匆匆进宫求见嘉靖帝。 “动手了?” 嘉靖帝也有些意外。 “为何?” 王以旂说道:“就是兵部几个小吏说笑话,长威伯便大打出手。” “说笑话?”嘉靖帝冷哼一声,“让长威伯来。” 蒋庆之就在西苑之外,少顷面见嘉靖帝。 “陛下,臣赶到兵部时,本想和他们说道理,可那些鸟人……陛下恕罪。”蒋庆之嘴里请罪,却压根没有半点后悔之意,“那些官吏嘲笑臣,还激将…… 臣看着办事的人被打的满脸是血,哪里还忍得住。 陛下,若是臣今日忍了,虎贲左卫上下的士气必将荡然无存!” 嘉靖帝看着蒋庆之,良久叹息。 王以旂既然当初反水,此刻自然站在了夏言的对立面。而蒋庆之在夏言逃过一劫中发挥的作用瞒不过有心人。 他看着蒋庆之,眼中多了些玩味之意。 兵部只需动点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小手段,就能让虎贲左卫欲哭无泪。 整肃?! 老夫让你铩羽而归! 瞬间,王以旂眼中闪过精光。 “胡闹!” 嘉靖帝喝道。 胡闹? 这话怎地像是呵斥自家孩子? 蒋庆之是带着人毒打兵部官吏啊!陛下! 这不是胡闹,是犯法! “陛下……”王以旂惊愕。 嘉靖帝看着他,眼中多了厉色,“兵部为何不接收虎贲左卫的老弱病残?” 王以旂:“……” “兵部当初为何选了那些老弱病残进诸卫?” 嘉靖帝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兵部,为何视而不见?!” 这些都是惯例,臣只是萧规曹随……王以旂缓缓跪下,“陛下,臣……罪在不赦。” 不只是兵部,六部,乃至于各处衙门都有许多问题。没人揭开,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便是击鼓传花,最后问题在谁的任上暴雷,谁就是倒霉蛋。 “你以为朕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嘉靖帝看了蒋庆之一眼,见他正好整以暇的欣赏一尊神像,右手忍不住化掌为拳。 “如今京城诸卫脸都不要了!”嘉靖帝的怒吼回荡在西苑中。 直至许久,他才止住火气。 “虎贲左卫整肃,是朕的意思,兵部若是阻挠,朕只问着你王以旂!” “是。”王以旂浑身大汗告退。 “还有你。”嘉靖帝围着蒋庆之走了几圈。 蒋庆之心中发毛,但却不惧。 “朕知晓你有别的法子能让兵部付出代价,为何偏生要动手?” 蒋庆之愕然,“成国公在军中很是谨慎,臣担心……” 老朱,兄弟拿你来档个箭,别介意。 “担心朕会猜疑?”嘉靖帝冷笑。 “陛下睿智。”蒋庆之苦笑。 “瓜娃子!” 嘉靖帝用安陆土话骂了蒋庆之一顿,“滚回去。半月为期,半月后朕若是看不到一个脱胎换骨的虎贲左卫,你便娶了卢珊儿吧!” 这一下点中了蒋庆之的死穴,他为之变色,“陛下,万万不可啊!” 只是想想和那个傲娇娘们过一辈子,蒋庆之宁愿被鼎爷一波送走。 “出去!” 嘉靖帝指指外面,黄锦过来,“长威伯,请吧!” 蒋庆之走出去,只觉得心中大快。 他要想在京城立足,要想在军中立足,就得换个活法。前世小军阀的经历告诉他,那些把脑袋别在腰间的亡命之徒,最想跟着的首领不是什么足智多谋的,而是能为了他们的利益毫不犹豫动手的人。 所以,蒋庆之动手了。 他走出西苑。 外面,陈堡和文书,五十军士俱在。 见他出来,众人行礼。 没人说话,但仿佛每个人都在说。 愿为伯爷效死! 声音低沉,却恍若雷鸣。 蒋庆之仰头,闭上眼睛。 这是我的班底! …… 第二更。 第87章 无法无天的小军阀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自然没法亲自带队操练夜不收,他把兵法丛书中相关知识抄录下来,加之自己前世小军阀的经历,汇总成了这个时代特种兵的操练教材。 孙重楼见猎心喜,便要学。 蒋庆之笑着任由他去。 可没想到的是,孙重楼却格外有天赋。 没多久,这厮竟成了夜不收中的教官。 “也好。” 蒋庆之笑眯眯的看着孙重楼带着朱希忠的家丁潜入军营中。 身后,将领们都在等着。 而此刻是半夜。 呯! 踹开房门的声音传来。 “敌袭!” 接着号角长鸣。 大营乱了。 朱希忠一边揉眼睛,一边嘀咕,“我说庆之,你就不怕营啸。” 所谓营啸,便是全军将士被某个声音或是什么触发的集体事件。 半夜三更全军炸营,随后乱作一团…… 蒋庆之不得不冒险,他必须要在俺答南下之前,让朝中见到虎贲左卫整肃的效果。效果越好,扩大到整个京卫的可能性越大。 时不我待啊! 蒋庆之眯着眼,沉声道: “不经历一次炸营,虎贲左卫无法成军。” 蒋庆之缓缓走过去。 “伯爷,不可!”颜旭说道:“一旦炸营,将士们可不认人。” 蒋庆之说道:“我要的虎贲,不是那等遇事慌乱,毫无主见的杀人傀儡。我要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令行禁止的将士。” 这是他的种子! 所以,他愿意冒险。 颜旭一怔,缓缓跟上。 一个个将领跟在后面。 前方人影幢幢,他们知晓,一旦真的炸营了,弄不好会被乱军弄死,依旧义无反顾。 将领可用! 这是一个好消息。 蒋庆之走到了校场中央。 “火把!” 噗噗噗! 火把一支支点燃,火焰被夜风吹动,和旗杆上的大旗一起猎猎作响。 “擂鼓!” 赤果着上半身的鼓手奋力挥动鼓槌。 咚! 咚! 咚! 正在茫然乱跑,惊慌失措的将士们楞了一瞬。 蒋庆之举起手,“集结!” 身后,十余大嗓门军士高呼,“伯爷有令,全军集结!” 瞬间,身后诸将都死死地盯着那些将士。 是在慌乱中令行禁止。 还是依旧混乱…… 这是对虎贲左卫的考验。 更是对蒋庆之整肃和操练的考验。 混乱依旧。 颜旭心跳如鼓,几乎没有犹豫,说道:“是下官无能,惊动军中……”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我不需麾下背锅。” 朱希忠已经傻眼了,“庆之,速速禀告陛下,令诸卫镇压!” “不必。” 蒋庆之摇头,“我对他们有信心。” “你!” 朱希忠恼火,准备再劝,可却见火光下的蒋庆之目光炯炯,那神色,竟是自信从容。 他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这一套操练之法有信心。 后世,那支军队能战无不胜,这套操练之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咚! 咚! 咚! 鼓声在半夜传出老远,宫中有人听闻,就去禀告。 “是虎贲左卫方向传来的鼓声。” 黄锦看了一眼,急忙禀告,“陛下。” 别人在睡觉,道爷此刻却在修道。 “何事?” 人在入静后,五感格外敏锐。嘉靖帝已经听到了鼓声,就等着消息。 “说是虎贲左卫方向传来鼓声,这半夜三更的,奴担心……”黄锦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看奴说的什么。” 嘉靖帝想到了蒋庆之下午令人来禀告的事儿,说是今夜虎贲左卫操练。 这是在操练什么? “无碍!” “是。” 没多久,黄锦再度前来。 “陛下,宫外来报,虎贲左卫发生营啸。” 黄锦微微垂眸,烛光从地面金砖反射在眼珠子上,看着有些诡异。 “嗯!” 嘉靖帝一怔,想到了先帝时的那些事儿。 “令人去问问。” 黄锦犹豫了一下,“陛下,可要调集诸卫?” 这是防备之意。 嘉靖帝手握拂尘,缓缓摇头。 “不必!” “是。” 黄锦告退。 走出殿外,他深吸一口气,叫来一个内侍,“速去打探消息,另外,若是不妥,你可知如何说?” 内侍是他的人,眉眼通透,“虎贲左卫有人预谋不轨,说是与长威伯无关。” “后面一句无需画蛇添足,速去!” “是。” …… 咚! 咚! 咚! 众人的心跟着鼓声一起跳动。 陈集在人群中喊道:“陈集在此,夜不收向我靠拢,集结!” 那些低级将领一怔,想起了蒋庆之制定的军规,一个个站出来。 “黄彦在此,向我靠拢,集结!” 一个个惶然的军士渐渐安静了下来,按照平常操练的内容,追随着上官的声音开始集结。 当规矩恢复时,一切都显得格外有序。 很快,阵列完成。 蒋庆之站在那里,嘴角微微翘起。 换了别的卫所,此刻军中早已乱作一团,自相残杀也不奇怪。 “用了多久?”蒋庆之问。 朱希忠还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中,没回应。 颜旭缓缓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是……半刻钟不到。” “太久。”蒋庆之不满的道:“可见操典依旧没能深入骨髓,形成下意识的反应。各部下去后总结,下次再来。” 众将看着他。 “还来?” 只此一次,就把大伙儿吓坏了。 您不怕,我们怕啊! 蒋庆之看着他们,“唯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方能少流血!” 众将拜服。 蒋庆之带着众人去大堂,一边走一边交代,“最近这阵子伙食要好,每餐必须有肉。另外,夜不收那边练的太狠,肉食和主食加倍。” 颜旭说道:“夜不收这阵子神出鬼没的,练了什么?” “想知道?” “是。” “正好,从军中抽调三百人,天明后出城,与夜不收来一场追逐战。明日回来。胜者,休息一日,酒肉管够!” “是。” 夜不收最近神出鬼没,诸将想问蒋庆之,但又不敢。 三百人对一百人,谁怕谁啊! 于是,当城门打开时,众将从虎贲左卫挑选出来的三百精锐,和陈集、孙重楼率领的夜不收就消失在城外。 与此同时,宫中来人,让蒋庆之进宫。 清晨,是宫中事儿最多的时候。 贵人们起床了,需要各种服侍。早饭该准备了,往来不息…… 什么收夜香的,洒扫的,整个宫中显得格外忙碌。 蒋庆之跟着内侍,目不斜视的进宫。 “这人是谁?”有人问道。 “长威伯。” “呀!说是凶神恶煞,可看着竟这般俊美。” “心动了?” “心动也轮不到我。” “那是,听闻长威伯诗才无双无对,加之俊美无匹,这样的人儿,公主都尚得。” “人家是陛下的表弟,怎么能尚公主?” “也是。不过,那些贵人的女儿也不错。” 在一群宫女火辣辣的注视和议论中,蒋庆之见到了道爷。 嘉靖帝看着有些疲惫,见到他就忍不住骂道:“大半夜不睡觉,弄什么营啸?” 黄锦仔细观察着,发现嘉靖帝压根就没有半点猜忌的意思。 若是猜忌,嘉靖帝会格外平静,更不会呵斥责骂。 蒋庆之干笑了一下,“臣这不是想检验一番,至于营啸,臣有把握不至于。” “不至于不至于。”嘉靖帝指指他,“瓜娃子,若是营啸一起,乱军杀人,可不会分什么帝王将相!” 道爷慈悲……蒋庆之心中微温,“臣知错。” 这是蒋庆之第一次认错,让准备了一肚子不满和说辞的嘉靖帝楞了一下。 “再过五日便是操演的日子,伱可有把握?” 没把握,看样子道爷是准备为我作弊……蒋庆之说道:“虎贲左卫不会让陛下失望。” “好。”嘉靖帝打个哈欠,摆摆手,“去吧!对了,早饭可吃了?” “还没,臣本想吃的来着。”蒋庆之说道:“出宫后臣就在路上买些吃食。” 嘉靖帝吩咐道:“给大娘子准备的点心,分他一些。” “多谢陛下。” 看着蒋庆之接过点心告退出去,嘉靖帝又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这娃还是少年,朕在他这个年纪,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 陆炳昨夜得了消息,说虎贲左卫营啸。他按捺住欢喜之情,继续在家待着。消息不断传来,当虎贲左卫平静下来后,陆炳不怒反喜。 营啸一旦发生,便是大事件。 “虽说后续平息了,可若是那些乱军真的杀人了会如何?”崔元和他并肩而立,“他们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扑西苑。蒋庆之罪莫大焉。” “看陛下的意思。”陆炳说道。 崔元说道:“上次是诸卫中的谁,还是武勋,统军不利,有十余军士冲出军营闹事,事后此人被重责五十,发配云南。蒋庆之虽说是陛下表弟,可三十杖少不得吧!” “一个表弟,可抵那三十杖。”陆炳觉得崔元太乐观了,“只要不出大事,最多是呵斥。” “哎!说你俩呢!在议论什么?” 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崔元怪叫一声,猛地往前跳,就像是一只大马猴。 陆炳下意识的拔刀。 回身戒备。 蒋庆之就站在二人身后。 轻蔑的看着崔元,“老子全须全尾的出来了,倒是让你失望了吧!老狗!” 蒋庆之左手拿着个油纸包,打开拿了里面的点心啃。 味道不错,道爷对小侄女儿很是体贴啊! 他转身扬长而去。 崔元是真的被吓坏了,惊魂未定的问道:“老陆,他可是撒谎?” 陆炳摇头。 “为何如此笃定?若是陛下悄然责罚也说不定。” “你可见他吃的点心?” “见到了。” “那是陛下御用的,除去大皇女之外,太子都没得吃。” …… 回到家,蒋庆之叫来富城。 “崔元这条老狗就如同是跗骨之蛆,盯着我就不松口。该收拾了。” “伯爷的意思……”富城想了想,“先找到崔元的把柄,随后弹劾。” “老郭……老富,你这名字,让人无语。” “伯爷。”富城心中嘀咕,咱的名字很古怪吗?郭骁,不错的名啊! “不要老是在规矩的圈子里走不出来。那是画地为牢。” “可若非如此,如何收拾崔元?”富城半辈子都在宫中,早就习惯了一切在规则的圈子里行事。 可却不知道自己的老板有另一个身份。 无法无天的,小军阀!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蒋庆之狞笑道:“老子要让崔元知晓,马王爷有几只眼!” …… 第二更。 能正版订阅支持的书友,多谢了。 第88章 你看,那巨大的光柱(感谢‘雨落江南北地飘雪’成为本书盟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多谢了。” 城西的某个豪宅外,沐舒福身。 大门外,送她出来的贵妇笑吟吟的道:“云南沐氏威震一方,三娘子身份更是尊贵无比,没事别在家中憋着,多出来走走,看看。京城呐!就是个热闹之地。” “告辞。” 沐舒上了马车。 向谨随即上来,二人相对坐下。 “李家这是搪塞。”向谨冷笑,“当年李氏的老祖宗在咱们沐氏的老祖宗面前奴颜婢膝,多年后,却得意起来了。” “她说都没错,沐氏虽说在云南是土皇帝,可云南在京城人的眼中乃是半蛮荒之地,谁看得起沐氏?” 沐舒揉揉眼下,疲惫的道:“她让我没事多出去走走,便是婉拒,让我另寻别人相助。” 向谨叹道:“京城贵妇说话总得要转几个弯,各等暗示。云南那些贵妇若是来了,怕是会找不到北。只是……” 向谨心疼的道:“辛苦三娘子了。” “我只是不想看着祖宗辛苦打下的基业被那个畜生给毁了。”沐舒眸色微冷。 她口中的畜生,便是此刻代替年幼黔国公沐融管理云南的堂兄沐朝弼。 “三娘子……”向谨压低了声音,“前任黔国公去了之时,当今黔国公不过四岁。当时就有风声放出来,说四岁的奶娃如何统领云南?难道让他一边吃奶,一边接见官员?” “这是沐朝弼的手段。”沐舒冷笑,“他野心勃勃,一直想越过沐融袭爵,可京城这边却按照规矩办事,倒是让他失望了。” “他在京城有些关系。”向谨说道:“咱们也得小心。” “他有关系又如何?不是正朔,终究见不得人。”沐舒坐的笔直,白玉般的脸上多了凛然之意。 “沐朝弼那边上次送来了不少金银……” “他想让我回去,或是在京城就此安顿下来,绝口不提云南之事。”沐舒说道:“心中无鬼,他怕什么?” 咿律律! 外面拉车的马突然长嘶,与此同时,马车猛地颠簸起来。 “不好!”车夫惊惶喊道。 马车突然停住,猛地往前倾斜。车里的二人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面滑去。 “三娘子!”向谨张开双臂,抱住了沐舒,脊背撞在车厢上,发出一声闷响。 “三娘子小心!” 车外有人惊呼。 接着是兵器格斗的声音。 噗! 一把长刀从车外插进来,一撩,车帘被搅碎。 “保护三娘子!” 随行的两个护卫拼死冲过来,来人反身,连续几刀逼退了他们。 然后,回身冲着马车里狞笑,“莫怪我!” 沐舒被向谨护着,一双明眸冷静的看着刺客。 “沐朝弼!”沐舒深吸一口气,就算是死,她也不会向那个畜生低头。 长刀反射着阳光,刺痛了沐舒的眼睛。 她闭上眼。 等待死亡降临。 “铛!” 兵器格挡的声音传来。 接着,有人叹息,“这都快晚饭了,还在玩这个,有意思吗?石头!弄死他!” 外面,长刀破空。 声音凌厉。 接着兵器格挡。 惨嚎声接踵而至。 “少爷,死了。” 一个少年有些遗憾的道:“不经杀呢!少爷,啥时候咱们能去塞外杀人?” “这世间的对头总是杀不完的。” 这声音逐渐靠近。 死里逃生的沐舒睁开眼睛,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她看到车外多了一个人。 苍白的脸,黝黑深邃的眸,含笑看着自己。 “沐姑娘,久违了。” 从刺杀到被救,短促的令人觉得自己在做梦。 沐舒在蒋庆之的注视下,轻声道:“多谢伯爷相救。” 车里不好福身,她便学了男子拱手。 一个少女学男子拱手,那味儿颇为有趣。 蒋庆之呵呵一笑,“我正好在街上转转,碰巧了。” 他看了向谨和沐舒一眼,见没有受伤,便回身,“石头,咱们回去!” 向谨这才长出一口气,放松了下来,觉得脊背那里疼痛难忍。她强忍着说道:“三娘子,机会……” 借此接近蒋庆之啊! 沐舒却摇头,“我虽想让那个畜生倒台,可若是用了那等卑鄙的手段,和那畜生可有区别?再有,长威伯救了我们,借此接近他……人要脸,树要皮。那我成什么人了?” 向谨见沐舒的脸上多了些凛然之意,想着这位三娘子从小主意就正,从不被外人影响。不过,毕竟岁数不小了,此刻远离云南,远离父母,总有诸多不便。 “老爷上次来信,提及了三娘子的亲事……”向谨说道。 信中提及了家中在京城的几个关系,已经请托他们在京城为沐舒相看人家。 “三娘子长得如此出众,那些男人见了……”向谨捂嘴窃笑,“就有些失魂落魄。” 这阵子频繁有人邀请沐舒去家中做客,或是参加什么文会,什么手帕会,其实都是一个目的,相亲。 “那些男人……”向谨见沐舒发怔,便问道:“三娘子可有看中的?” 沐舒想到那些殷勤的男人,摇摇头。 “哎!好男人,难找哦!”向谨唏嘘。 不知怎地,沐舒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微笑的少年。 苍白的脸,黝黑深邃的眸…… 车夫和护卫过来请罪,沐舒干脆弃车。她下车后,举目四眺,看到前方蒋庆之主仆二人正在四处游逛。 “这附近权贵不少。”护卫说道。 这里算是高档住宅区。 “都有谁?”向谨问。 “什么崔驸马……” 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接着宫中闻讯来人,带来了卢靖妃的问候。 “娘娘请沐姑娘明日进宫一叙。” 内侍看了沐舒一眼。 向谨心中大喜,沐舒平静道:“是。” 内侍回宫复命,卢靖妃问及沐舒,内侍说: “长得颇为不错。” …… 崔元在家中正在发火。 最近他的火气颇大,一家子为此胆战心惊,没事儿都不往他身边凑。 “陆炳手握锦衣卫,却一直抓不到蒋庆之的把柄,这个蠢货,若非是陛下的奶兄弟,我敢打赌,他最多能做个副百户。” 书房里,避开了众人的崔元露出了尖酸刻薄的一面。 幕僚笑道:“可不是。不过此人谨慎。” “谨慎过头了,便是墙头草。”崔元轻蔑的道:“也就是在利用陛下重情的性子罢了。换了别的帝王,就陆炳这等首鼠两端的蠢货,下场不会比纪纲更好。” 幕僚叹道,“好像从那位长威伯进京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原先……”崔元眯着眼回忆着过往,“我等一步步把曾铣和夏言弄进了必死之地,只要夏言一死,这朝堂便是我等说了算。权柄在手,这才不负此生!” “可那个小贱种一来,便坏了咱们的大计。”崔元一拍桌子,“夏言不死,就是横亘在我等与陛下之间的一层纱。这层纱不去,陛下就不可能彻底放权。” “其实……”幕僚摇摇手中的折扇,“我这里有个法子。” “说。”崔元也跟着扇动扇子,焦躁不安。 “驸马可还记得王安石之子王雱?”幕僚微笑道。 “何意?”崔元不耐烦的道。 “王安石变法,掣肘颇多。王雱曾建言……”幕僚眸色阴冷,“行征诛之术!” “征诛之术?”崔元喃喃的道。 所谓征诛之术,便是从肉体上消灭对手。 见崔元犹豫,幕僚说道:“驸马,王安石优柔寡断,不肯听王雱之言,以至于新政半道而废,王雱也早逝……” 崔元摆摆手,幕僚告退,走出书房,他叹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书房里点起了蜡烛,烛光下,崔元眸色复杂不定。 “我也想弄死那个小贱种。可陛下聪明绝顶,若是小贱种死了,他必然会怀疑是我等的手段。到时候以陛下的性子……” 崔元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公主画像,叹道:“公主,若我不为驸马,凭着才学也能青云直上,何须与陆炳这等蠢货为伍。可你啊!当年看了我一眼,便羞红了脸。你倒是畅快了,可却苦了我!” 他突然冷笑,“那个小贱种,我不动手,陆炳终究会忍不住。。” 夜深,崔元起身回去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驸马府外来了两个人。 孙重楼坐在围墙上,双腿勾着墙头,突然身体倒挂,反着对蒋庆之说道,“少爷,没人。” 蒋庆之尝试了一番,虽然他的身体恢复了不少,但围墙一人多高,他跃起抓住墙头,奋力往上拉…… 卧槽! 几番尝试,蒋庆之还是上不去。 孙重楼这才嘿嘿笑着拉了他一把,“少爷,回头和师父学吧!” 蒋庆之摇头,他觉得自己此生大概率是做不成猛将兄了。 那么何必自找苦吃呢? 二人摸进了驸马府,一路避开两个护卫,直至后院书房。 蒋庆之拿出一个酒囊,打开塞子,把里面的火油倾倒在书房周围。 “少爷,你先走。”孙重楼准备点火。 蒋庆之摇头,“转身过去。” “干啥?”孙重楼不解,但还是背身过去。 少爷这是要弄什么呢? 孙重楼很是好奇。 这里是权贵云集的地儿,兵马司的人安排的人手很密集。 此刻,一队军士正在巡逻。 突然,有人指着夜空惊呼,“伱们看!” “咋呼什么?” “什么东西?” 众人随着他的手臂方向看去,就见前方宅子里,一道光柱直射夜空。 “我的神啊!” “可是妖孽降世了?” “这是……这是天降异象!” “天神在上!” 几个军士跪下祈祷。 带队的将领在震惊之后,第一反应是:“去看看那是哪家!?” 蒋庆之拿着手电筒,仰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中的那道光柱,赞道:“果然不愧是3000流明的手电筒,这光,能亮瞎崔老狗的眼!” 他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关掉手电筒。 “石头。” “少爷。”少年忠仆依旧背身。 “点火,撤!” “我最喜欢干这个了。”孙重楼弄燃火媒。 火头猛的串起来。 两个黑影在驸马府中悄然而去。 护卫在外院,半晌才发现了火头,喊道:“起火了!起火了!” 就在驸马府被惊动之际,那队巡逻的军士也找到了这里。 “是驸马府!” 将领站在大门外,“那异象竟来自于崔驸马府中?” “里面起火了。” 有军士说道。 “异象之后起火,这是想掩饰什么?”将领毫不犹豫的道:“回去。” …… 第三更。 第89章 凑巧了不是(感谢‘赵三华’成为本书盟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崔元要疯了。 半夜被叫醒,得知家中失火后,看着火头渐小,崔元并不在意。 等得知是书房失火,而且被烧的干干净净的,崔元大怒。 那里面有他珍藏的许多宝贝,还有和许多人往来的书信。 “蠢货!” 崔元令人责打巡夜的护卫,管家来禀告,“并未发现异常。” 众人都再想,昨夜驸马在书房待到了夜深,会不会是他走时忘记了吹灭蜡烛? 崔元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年纪大了,时常会忘事儿。 但自承错误是不可能的。 崔元说道:“那几个护卫重责,随后赶出去。” “是。”管家应了,说道:“昨夜有兵马司的人靠近咱们府外,见到火头就跑了。” “见到火头就跑,若是在沙场上见到敌军,岂不是要亡命而逃?”崔元冷冷的道:“此刻我才知晓蒋庆之建言整肃诸卫的原因,这样的官兵,岂能护卫京城!” 天边浮现了一抹鱼肚白。 在黎明时分入睡,对于嘉靖帝来说最是惬意。 刚躺下,就有人来禀告。 “何事?” 嘉靖帝恼火问道。 黄锦说道:“陛下,是兵马司的人,说有紧要事禀告,奴这便去问问。” 嘉靖帝靠在床头,没一会儿就半睡半醒。 “陛下。” “嗯?”嘉靖帝睁开眼睛。 黄锦低头,看着有些震惊,“兵马司的人昨夜巡逻发现……有巨大光柱从天而降。” 嘉靖帝崇道,对这等神神叨叨的异象最为关注,他的睡意荡然无存,第一句话就问:“是哪家?” “崔驸马家。” 崔元哪里能有这等道缘?嘉靖帝一怔,“兴许,是眼花了?” “陛下,那些军士都看到了。”黄锦可不敢隐瞒,“且随后崔驸马家中起火。” “嗯?”本来半信半疑的嘉靖帝睡意尽消,“烧了什么?让锦衣卫查问。” 锦衣卫在京城权贵家中有暗线,陆炳接到吩咐后,令人去崔元家和暗线接头。 “是书房。” 消息送进宫中,嘉靖帝冷笑,“光柱从天而降,看来是真的。否则,崔元何须烧了自己的书房?书房里有什么?令他如此忌惮!” 崔驸马,您还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啊! 黄锦说道:“兴许,恰好打翻了火烛。” “朕,从不信什么恰好!” 嘉靖帝眸中多了冷意,“去问问那位驸马,昨夜可是打翻了火烛!” 黄锦亲自去了驸马府。 这是黄锦第一次来驸马府,崔元不敢怠慢,赶紧出迎。 黄锦在前面负手看着屋里的摆设,几幅字画来历不凡,最晚的也是前宋的大家之作。 “黄太监!” 崔元满面春风的进来。 “你可是稀客。” 黄锦回身看着他,“咱是奉命问话。” 崔元心想,难道是陛下想起了我这个老驸马的可靠,要赏赐些什么? 或是……升爵? 大部分人一生所追求的,为此打拼的,不就是名利吗? 崔元心头火热,束手而立。 黄锦干咳一声:“听闻昨夜驸马府走水了?” “是。”崔元心想这事儿不值当嘉靖帝过问吧? “还是书房。” “是。”崔元心中一怔,“是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火烛。” 黄锦笑了笑,“大半夜的,驸马的书房里很热闹啊!” 不等崔元反应过来,黄锦冷冷问道:“陛下问,昨夜驸马府可是打翻了火烛?” 你的借口,陛下都知晓。 崔元面色剧变,“是。” 他不敢反口,否则按照他对嘉靖帝的了解,这事儿就没完了。 但崔元也有些疑惑,为啥驸马府的书房走水,会引发皇帝的过问呢? 此人竟然还在装傻……黄锦见崔元一脸茫然,也不主动说昨夜光柱从天而降的事儿,心中不禁恼火。 “崔驸马,好自为之!” 黄锦拂袖而去。 “哎!黄太监,黄太监……” 早就准备好了礼物的管家追上去,可黄锦身后两个内侍回身冲着他冷笑,管家打个寒颤,不敢再往前一步。 目送着黄锦等人远去,管家苦笑,“驸马,这怎地……像是无妄之灾啊!” 崔元冷笑,“定然是有人在陛下那里进了谗言。” 管家说道:“谁家没走过水?就驸马府被宫中盯着,驸马,那人定然是说,驸马书房中有犯忌讳的东西。” “谁家书房里没有犯忌讳的东西?”崔元反而不担心了,“当初代王一系有人谋反,京城中多少人家的书房中浓烟滚滚!” 当初代王一系有个奉国将军因为禄米不能按时发放,便勾结蒙人和白莲教谋反,此事传到京城,嘉靖帝大怒,令锦衣卫彻查京城是否有人勾结代王一系。 随即,京城不少人家的书房里,焚烧书信账簿的浓烟熏的人眼泪汪汪的。 崔元心中一松,“准备早饭,吃完我便进宫请见陛下。” …… 驸马府的斜对面,十余闲汉聚在一起说事儿。 “……昨夜我见那天空中一道神光降下来,天神哎!我当时就看傻眼了,跪在地上磕头。” “神光?什么模样的?” “就是……少说有驸马府那么粗大。” “那还得了。” “是啊!那神光罩下来,吓死人嘞!” 十余男子聚在右侧嘀咕。 刚到门内的崔元说道,“哪有什么神光?愚昧无知!” 他被嘉靖帝宠信多年,跟着也学了些修道的常识,从我觉得道家有什么神异之处,只是为了奉承嘉靖帝,这才故作崇道的模样。 “那神光罩住了哪家?”有人问。 崔元吩咐道,“晚些你亲自去寻陆炳,告诉他此事,陆炳是聪明人,自然会为我在陛下那里说话。” “就是驸马府!”那人的嗓门提高了些。 “是……”管家刚答应,身体一僵。 崔元一只脚跨过府门,一只脚还在外面。 整个人仿佛是一尊雕像,凝固在那里。 “伱确定是驸马府?” “老子亲眼看到的。” “崔驸马可是陛下的宠臣,你这般造谣生事,就不怕被责罚?”有人冷笑质疑。 那人举起手发誓,“对了,昨夜一队兵马司的军士也到了驸马府的府门外,正好那时神光消散,驸马府却走水了。那队军士……你等可知,那队军士竟然不去救火,而是……跑了。” “啧!这是发现了神光,赶着去禀告。” “没错。” 崔元年纪大了,保持着那等高难度的姿势有些难度。 想到兵马司的军士昨夜曾来过驸马府大门外,崔元知晓了黄锦的来意。 ——神光从天而降驸马府。 崔驸马,您这是要作甚? …… “陛下,崔驸马求见。” 嘉靖帝没有睡意。 当看到崔元时,他放下道书,冷冷看着此人。 “陛下!” 崔元噗通一声跪下。 这种跪法很讲究手艺:必须是浑身放松跪下去,任由身体重量全数压在膝盖上,才能发出这种动静。 如此,才能展示下跪者惶然的情绪,和任由帝王宰割的忠心。 “臣,真不知什么神光。”崔元愿意发毒誓,“若昨夜真有神光,臣甘愿身败名裂而死!” 嘉靖帝甩甩拂尘,“书房,是个好地方。” 云山雾罩的皇帝,又回来了。 你得猜他只言片语里的蕴意。 猜对了,不一定有奖。 猜错了,一定有雷霆。 又是神光,又是书房走水……你驸马府昨夜事儿真多。 崔元呆立原地。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说没神光,好,那么,怎会如此凑巧书房就走水了? 难道真有神光……崔元仔细想想,觉得自己最近没什么神异的发现啊! “怎么。”嘉靖帝淡淡的道:“凑巧了不是?” 崔元嘴唇颤动,缓缓低头。 “臣,垂死之人,万万没有异心,请陛下明察!” …… 大清早,窦珈蓝就拽住了孙重楼,“昨日半夜你去了何处?” 孙重楼看了正在练刀的少爷一眼。 富城干咳一声,“不该问的,别问。” 窦珈蓝点头,随即开始操练。 孙重楼看了师父一眼,“师父你也别问。” “我何时问了?” 富城没好气的道。 对于蒋庆之来说,此刻这个世间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人,便是孙重楼。 在原身杀人被抓后,唯有孙重楼甘愿跟随。 那一路若无孙重楼,长相俊美,却格外孱弱的原身,早就成了那些发配人犯的禁脔。 所以,昨夜要动用手电筒的蒋庆之,想都没想,就只带着孙重楼去夜袭驸马府。 操练完毕,富城把孙重楼拉到边上,“伯爷信任你是好事,记住了,此后伯爷单独带着你行事,无论谁问都不可说。哪怕是我。” “我连多多都不说。”孙重楼坚定的道,见富城瞪眼,就挠头,“要不,以后我睡觉就用布条把嘴绑住?” “喵!” 多多不知从哪钻出来,爬上了蒋庆之的肩头。 “吃饭了。” 厨房那边一声喊,孙重楼雀跃飞奔,“开饭啦!开饭啦!” “吃货!” 蒋庆之笑道。 等富城得知驸马府昨夜发生的事儿后,和窦珈蓝面面相觑。 “神光降世?” 窦珈蓝好看的秀眉紧紧皱着,“伯爷是如何做到的?” 富城摇头。 二人看向自家主子的目光中,多了些敬畏。 “别把我当神仙。” 蒋庆之心知肚明他们在敬畏什么。 二人应了,可富城接下来却进了自己的卧室。 宫中人是最信奉神灵的一群人。 富城在卧室里供奉了神像。 他跪下,虔诚的道:“咱什么都不求,只要一家人平安就好……” 跟着蒋庆之走出伯爷的窦珈蓝止步,看着锦衣卫方向,想到了当年自己在锦衣卫被歧视的经历。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后陆炳一定会为了和蒋庆之翻脸而后悔。 马背上的蒋庆之回头,“珈蓝,看什么呢?” “伯爷,没什么,看到一只老鼠。” 窦珈蓝笑道。 “老鼠,哪去了?” “看到伯爷,就钻阴沟里去了。” …… 第四更,今日更新完毕。明日继续。 第106章 这个大明哎!看来还有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前方就是一座村庄,能看到那些明人在惶然逃窜。 沙亦不不慌不忙的令麾下包抄。 他的眼中闪过残忍之色,对随行文官说道:“明人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武勇,当用杀戮来震慑他们。” 文官笑道:“当年咱们的祖先一路杀进中原,杀的十室九空,这才令他们低头。大汗有朝一日大军南下,当重现那一幕。” 沙亦不指着那些良田,“明人是最好的奴隶,他们会种地,会织布,会打造出精美的器具。这样的奴隶,天生就该属于我们。” “出击!” 欢呼声中,敌军合围。 数骑疾驰而来。 “可是捷报?”文官笑道。 斥候近前,面色煞白,“万户,败了,败了!” 呛啷! 沙亦不拔刀,一刀斩杀了此人。 随即,对众人说道:“此人胡言乱语。” 众人心中一凛,另一个军士福至心灵,放低声音,“万户,塔布千户领军与明军决战,答得乎千户率军救援,被明军半路伏击,惨败。随后明军夹击塔布千户……塔布千户,败!” 沙亦不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张达!我竟小觑了他!” 文官面色铁青,“万户,必须马上收拢各部,回师大同。否则一旦被士气大振的明军各个击破……危矣!” 沙亦不咬牙切齿的道:“回师,马上回师!” 号角长鸣,马上就要围杀村民的敌军愕然。 但军令如山,他们调转马头,撤离了村子。 那些等死的村民刚开始还以为敌军是在玩什么花样。 等敌军远去,烟尘都消散了后,村里的老人才一拍大腿,“怕是咱们的大军出击了。” 死里逃生的村民们瘫坐在地上,有妇人叫骂:“三叔公,什么咱们的大军,这么些年,我就从没听闻过大军出击。 上次张总兵不是出兵了吗?结果被人追杀的狼狈不堪。什么出击,我看呐!是苍天有眼,护着咱们呢!” “是啊!” “走,酬神去!” 老人站起来,骂道:“酬什么神?是祖宗护佑。让人去打探消息。其余的,各家各户但凡有口气的,都来祠堂,祭祀祖宗。” 晚些,村里的祠堂上空烟雾缭绕。 老人,妇人,牙牙学语的孩童…… 所有人都跪在祠堂外面。 “多谢祖宗护佑!” 一墙之隔,便是村里供奉的神灵,但却无人问津。 这个民族看似信仰无数,可归根结底信仰的还是自己的祖宗。 当捷报传到了村子里,老人再度召集村民。 “说是京城来的长威伯,率军击败了蒙人。”老人干咳一声,吐了口痰,“咱们一村的村民全靠着这位伯爷活命。” 众人都点头。 老人说道:“咱们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那位伯爷叫做蒋庆之,村里的木匠赶紧雕刻牌位,回头咱们早晚三炷香,逢年过节供奉猪头……为这位长威伯,祈福!” 他起身,“娘的!这个大明哎!看来,还有救!” …… “九边之内,歌舞升平,可伯爷若是深入九边,便会发现军无斗志,民无信心。百姓们都说,这个大明弄不好要完。此次大捷正是时候,对提振大同军民士气有莫大作用。” 胡宗宪巡按九边数年,对这些了如指掌,所以才说此次大捷的作用巨大。 蒋庆之耐着性子听完,说道:“你且去歇息。” “我不累啊!”胡宗宪说道。 “我累!” 胡宗宪惭愧,这才想到老板身子骨不好。 等他走后,蒋庆之喊道:“石头,看好门户。” “好勒!” 刚洗完澡的孙重楼抱着长刀蹲在门外。 冲着窦珈蓝做鬼脸,“少爷不要你。” 窦珈蓝瞪了他一眼,然后呆立原地。 ——我怎么做出了这等小儿女姿态? 她看了书房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和书房里的那个少年,隔阂好像越来越少了。 更像是……一家人。 蒋庆之的大脑中,大鼎加速了。 多久? 一个月? 两个月 鼎爷,大气些啊! 蒋庆之眼巴巴看着大鼎减速。 止住。 数字不断翻动。 1,2,3…… “还有?” 牌子还在翻动。 “4,5,6.” 六个月! 这出乎了蒋庆之的预料。 “鼎爷威武霸气!” 蒋庆之欢喜不已。 一次大捷竟然增加大明国半年之巨啊! 若是征伐倭国,一路要征战多少次? 一次半年,十次,百次…… “我特么想多了。” 蒋庆之擦去嘴角口水,但只是预估了一下灭国的报酬,就忍不住傻笑。 五百年,指日可待啊! 数字最终停在了:280.74年。 奖励呢? 蒋庆之眼巴巴的看着大鼎。 “鼎爷,给力些啊!” 蒋庆之想到了上次种下的辣椒,心想此刻该收获了吧! 临走前他交代过,若是种植的‘花儿’结果,就全数收了,晒干。 火锅啊! 久违了。 蒋庆之吸溜了一下口水。 虚空中,突然凝聚出一物。 卧槽! 竟然是一个手机。 “鼎爷!这玩意没信号就是板砖啊!” 蒋庆之傻眼了。 可大鼎依旧如故,斑驳的铜锈下,数字仿佛也带着苍凉的味儿。 手机落在蒋庆之的手中,他尝试开机。 这还是一款没有标识的组装机。 蒋庆之猜测来自于华强北。 操作系统还是烂大街的某卓。 看了一下功能,该有的都有,电池也是满格。 蒋庆之尝试了一下录音功能,很好用,而且声音很大。 “少爷,你嗓门好大。”门外的忠仆很是好奇。 呵呵! 蒋庆之突然想到了一个阴人的手段,不禁笑了。 关机,收好手机。 蒋庆之又欣赏了一番变动后的国祚数字,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回到值房的徐立却阴着脸,良久不语。 张谦苦笑,“蒋庆之逼迫您低头,矛头对准的是远在京城的首辅。您该马上修书前去解释……” “伱写,我署名。” “此战后,那些将领对蒋庆之敬若神明。如今唯一的机会就是敌军主力已经收拢了,若是蒋庆之再度出战……” 张谦眼中闪过厉色,“给俺答麾下传递消息。” 徐立猛地抬头,“万万不可!” 张谦冷笑,“若不如此,一旦蒋庆之挟势而归,首辅必然会怪责副总兵。” 徐立神色复杂,张谦的声音宛若毒蛇在耳边回荡。 “人活一世,究竟是作甚?方外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一切皆是虚幻。您纠结那些名节作甚?好处到手才是王道。” “人不狠,站不稳呐!” 张谦见他意动,便含笑告退。 回到自己的房间,张谦写了一封书信,然后找出一坛子酒水,几条肉干,自斟自饮。 敌军当下最大的麻烦不是受挫,而是不知晓大同守军的虚实,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换了个人。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呐!” 张谦拈着一条肉干,左手拿着酒杯,轻声道:“人活着为甚?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突然嗤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十年寒窗为何?先生说要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可特娘的谁做了?都忙着去追逐名利,都忙着去溜须拍马。这个天下,和咱们读书人可有半文钱关系?”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张谦蹙眉,“谁?” 门开。 徐立进来。 “是副总兵啊!” 张谦起身。 “可要喝一杯?” 徐立进来,反手关门。 看了一眼桌上的书信。 “还没发出去。”张谦说道。 “你看那是什么?”徐立指着他的身后。 张谦回头,脖颈突然一紧。 两只大手捏住了他的脖子,猛地发力。 张谦努力挤出声音,“为……何?” 大手的主人冷冷的道:“我是想让蒋庆之铩羽而归,可这是大明。我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肯让自己的儿孙为异族效力。” 你疯了! 张谦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东主。 徐立手上发力,“我不想死后,无颜去见祖宗!” 那双眸子失去了神彩。 徐立松手,沉声道:“进来。” 两个大汉进来。 “张谦暴病而死。晚些悄然弄到城外,寻个地方丢了。” 大同城外有兽类,一具尸骸隔一夜,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了。 “是。” …… 斥候传来消息,敌军集结,在向大同靠拢。 “敌军约有七千余。” 蒋庆之对诸将说道:“俘虏说敌将叫做沙亦不,也算是一员悍将。久经沙场。他集结麾下而来,是想在声势上压制我大同镇,挽回失利的影响。” 张达笑道:“我军固守城池就是了,让他无功而返。” 众人点头。 “功劳到手,便不思进取了?”蒋庆之冷冷的道,“此后,继续躲在城墙后面,看着敌军耀武扬威,看着敌军劫掠乡间,看着他们卷带着无数百姓和牛羊扬长而去?” “脸呢?!” 蒋庆之咆哮道:“作为武人,闻战则喜方是本分。有些寸功便沾沾自喜,自诩知足常乐。大明每年在九边靡费多少钱粮,换来的便是一群不思进取的蠢货。我若是文官,也会把武人视为猪狗!” 众将束手而立。 张达强笑,“长威伯……” “我说过,我来大同,是要血债血偿!” 蒋庆之看着众人,“谁反对?” 有人抬头,张达冷冷看了他一眼。 虽然张达也不赞同出战,但他早已被捆绑在了蒋庆之的战车上。 谁反对蒋庆之,便是反对他。 这便是结党。 “不说话,便是赞同。”蒋庆之蛮横的让胡宗宪忍不住翻白眼,心想原来我以往错了,对待这些武人就该不讲理。 敌军集结。 在城下耀武扬威。 十余骑拖着些人型物体在疾驰,惨嚎声中,城头有人喊道:“是咱们的斥候。” 众人悲愤不已,但却无可奈何。 蒋庆之看着日头,“珈蓝。” 窦珈蓝过来。 蒋庆之说道,“俘虏弄十余人来。” 十余俘虏被弄到城头。 城下,那十余明军斥候的惨嚎渐渐衰微。 敌军在狂笑,讥讽城头明军坐视同袍被虐杀而不敢出战。 城头突然垂落十余人。 他们脖子上套着绳索,身体随着绳索而摆动着。 “是咱们的人!” 敌军大怒。 “以牙还牙吗?张达的胆略倒是长进许多。”沙亦不冷笑,“叫骂。” 他需要从气势上压倒大同守军,最大限度的挽回受挫的影响。 “打开城门。” 蒋庆之沉声道。 城头有人都看向他。 “我会带着你等,用一次一次大捷告知世人。”蒋庆之指着城下的敌人,“那个血性十足的大明,特娘的又回来了!” …… 第一更奉上,求票。 第108章 什么山?尸山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战结束了,骑兵们正在追击。 蒋庆之在遍布尸骸和兵器杂物的战场上缓缓而行。 脑海中,大鼎还没开始加速。 一具具尸骸面目狰狞,兵器丢的到处都是。受伤的战马在长嘶,没受伤的被那些打扫战场的军士如获至宝的收拢…… 一个军士单膝跪在地上,握着一个军士的手,神色哀伤。 蒋庆之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胸腔受伤的明军军士,看着三十余岁。 “伯爷!” 跪地的军士起身,蒋庆之蹲下,看着垂死的军士,轻声道:“可还有什么未了之愿吗?” 军士的脸上多了一抹红色,蒋庆之心中叹息,握住了他的手。 “小人……小人家在大同。” “嗯!” “小人想知晓,大同……此后能守住吗?” 京城的文武百官对九边有种蜜汁自信,而边塞的将士却非常清楚,稍有不慎,九边就会沦陷。 军士期冀的看着蒋庆之,仿佛这位少年权贵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能!”蒋庆之点头。 “那小人的妻儿……”军士反手握住蒋庆之的手,“抚恤……” “从优。”蒋庆之说道:“这是我说的,算数。” “多谢……了。” 手一松,军士的眼睛缓缓闭上。 蒋庆之起身,“告之张达,谁敢漂没抚恤,拿脑袋说话。” 胡宗宪应了,随即去见张达。 “有些难。”张达苦笑,“这么些年都成了惯例。” “所谓惯例,时日长了便觉着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不过张总兵,伯爷的性子,你等大概不知晓。”胡宗宪微笑道。 “还请胡先生明言。”大战告捷,张达意气风发。 “许多事,他事前说了,便是机会。不说……”胡宗宪拱手,“告辞。” “什么意思?”张达蒙了。 他追上去,勾着胡宗宪的脖子,“胡老弟,若非长威伯,我早已成了冤魂。若非长威伯,我老张说句难听的,定然要让你在大同府备受煎熬。” 张达不是善人,他不收拾胡宗宪,便是要让此人在等待中备受煎熬。 “你我原先乃是仇人,如今却成了一伙的,这命运之妙,让人嗟叹。”胡宗宪说道。 “既然都是长威伯的人,有什么话,伱老弟不该说半截不是。”张达说道:“回头报功的时候,给你老弟提一笔……” “别!”胡宗宪摇头。 “怎么,不愿意?”张达有些好奇,“为何?” “严嵩等人若是看到我的名字出现在捷报中,会如何想?”胡宗宪笑道。 “长威伯可不怕他们。”张达觉得他想多了。 “老张!”胡宗宪笑了笑,有种智珠在握的从容。 “老弟只管说。”张达笑道。 “我这里有些告诫,你若是愿意听,那便听。若是不愿,当我没说。” “我听着呢!” “你我都是伯爷的人。既然是伯爷的人,行事就该以大局为重。何为大局?”胡宗宪轻声道:“伯爷的志向便是你我的大局。” 张达一怔,“伯爷的志向……” “问问就知晓了。”胡宗宪笑道。 二人去寻蒋庆之。 蒋庆之叼着烟,身后跟着两个护卫,悠哉悠哉的在尸骸之间溜达。 “伯爷。”胡宗宪行礼。 “长威伯。”张达拱手,然后问道:“此事有些冒昧。” 蒋庆之看了胡宗宪一眼,“说。” 张达干笑着搓搓手,“若非长威伯出手,我老张尸骨早寒。长威伯救命之恩,我老张无以为报。此后,自然是唯长威伯之命是从。” 这是投效的话。 此战之前,虽然张达隐隐表达了些愿意同舟共济的意思,但并未这般赤果果的表达追随的意愿。 蒋庆之知晓,在自己没有展示出能独立竖旗的能力之前,张达这等大将,不可能会投效。 就如同以后的张居正,若非独掌权柄,连帝王都被其压制,戚继光等大将也不会向他表忠心。 “好啰嗦。”孙重楼嘟囔。 连孙重楼都看出了张达在铺垫,想说些什么。 张达老脸一红,“我老张愿意跟随伯爷,不过……”,他看了一眼胡宗宪。 胡宗宪默然。 娘的,果然读书人的心都是黑的……张达没办法,硬着头皮说道:“不知伯爷此后要做些什么。” 这话看似问蒋庆之以后的志向,实则是问这个小团伙以后的政治目标。 蒋庆之莞尔一笑,“这个问题,我一直在等着你等来问。” 张达笑道:“伯爷年少有为,陛下信重,此后定然青云直上。我等追随伯爷,不求别的,只求个安稳。” 呵呵! 蒋庆之笑了笑,“我的志向啊!” 他看向北方,“历朝历代,国祚最多三百余。开国时强大,随后渐渐衰退,最后帝国斜阳。” 张达眨巴着眼睛,胡宗宪解释,“从前秦开始,中原王朝短命。” “多谢。”张达说道。 这二人看着倒是默契,蒋庆之抖抖烟灰,“大明立国多年,能否打破这个规律?” 张达目视胡宗宪。 这是伯爷在考核咱们,该你了,老胡。 胡宗宪说道:“若论得国之正,大明冠绝历朝历代。当下的大明,看似风光,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北方有大敌,内部君臣不和……” 这位后来的名臣,此刻还有些稚嫩,看问题不够全面。 “国祚!”蒋庆之打断了他的话。 “我以为……大明怕是难以打破这个兴衰轮回的规律。”胡宗宪见张达瞠目结舌的模样,说道:“为官第一件事便是读史。以史为鉴。看看如今的大明,再对照史书中的王朝景象,就能推断出大明当下的局势如何。” 张达问道:“老胡,那大明当下的局势如何?” 胡宗宪看了蒋庆之一眼,蒋庆之摆摆手,示意他只管说。 嘉靖朝的风气渐渐开放,民间拿皇帝来开玩笑,尺度之大,后人也只能说一句牛笔。 胡宗宪说道:“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军队糜烂,官吏贪婪……”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大明当下,便如同帝国斜阳,看似辉煌,实则距离落山不远了。” 他说道:“而我此生的志向……” 张达和胡宗宪看向蒋庆之。 一个小团体的未来,不仅取决于带头大哥的能力,更取决于政治目标。 能力,张达觉得蒋庆之不差,甚至令人惊艳。而且,他还是嘉靖帝的表弟,深受信重。 带头大哥定下政治目标,随后小团体便以此目标去努力,这便是结党。 此刻,夕阳辉映着大地。远方,一队队骑兵士气高昂的带着战利品回归。 “我想击破那该死的兴亡规律,让大明昌盛五百年!” …… 胡宗宪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少年。 这个时代的结党,更像是抱团取暖,而后演变成为了谋求升官发财而互相帮助的小团体。后来自我标榜为国为民的东林党也不例外。 比如说严党。严嵩父子的目标就是升官发财,为此柔媚侍主,收受好处…… 上行下效,严党内部的成员都以升官发财为目标,于是,大伙儿只讲利益,不顾大局。 历史上胡宗宪的能力在严党内部算是顶尖,但为了升迁,为了能去东南执掌抗倭大权,胡宗宪只得行贿严党大佬。 这样的小团体,迟早完蛋。 胡宗宪觉得蒋庆之的目标,大概就是辅佐君王。 可没想到他却旗帜鲜明的提出了具体的目标。 “让大明国祚鼎立五百年!” 脑海中,大鼎还没开始加速。 蒋庆之有些懵逼,心想难道是系统崩了? 或是能量耗尽。 蒋庆之拍拍二人肩膀,“愿意追随我的,升官发财我不敢担保。” 他目光炯炯看着二人,“人这一生总得有做些什么,才能不负此生。那么,我希望在临死前能问心无愧的对儿孙说,我此生,无愧大明,无愧……来这世间一趟。” 他叼着烟,离开了战场,不断观察着脑海中的大鼎。 ——鼎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给个暗示也成。 可大鼎却依旧如故。 身后,张达和胡宗宪交换了个颜色。 “老胡,你觉着伯爷的志向如何?”张达发现胡宗宪的面色有些涨红,以为这厮不赞同蒋庆之的政治目标。 但他不知道的是,胡宗宪的政治目标就是有一番作为,让自己青史留名。 而蒋庆之的政治目标出台,正骚中了胡宗宪的痒处。 “伯爷!” 前方蒋庆之没回头。 愿意跟着的,来。 不愿意的,走! 这就是蒋庆之的态度。 胡宗宪拱手,肃然道:“我此生愿追随伯爷,为这大明江山,为这个天下,倾力而为。” 蒋庆之举起手,招了招。 孙重楼回头,“少爷让你跟上。” 胡宗宪疾步上前,走到了蒋庆之的身侧。 “伯爷志向远大,我是极为佩服的。不过,要想延续大明昌盛,我以为,君臣不和乃是大忌……” “错了。” 不知何时,张达出现在了蒋庆之的另一侧,“要想延续大明昌盛,第一要务乃是击败俺答。” “老张,你这话说的,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你可懂?”胡宗宪说道。 “我老张不懂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可俺答虎视眈眈,若是不灭了他,怎能安心去治理天下?” “若是对俺答开战,你可知会延绵多久?朝中臣子会拖后腿,钱粮不济……别忘了,曾铣复套的谋划被朝中否决,最要紧的一条便是钱粮。 要想灭了俺答,需要多少精锐将士,耗费多少钱粮你可想过?大明当下可能筹措出这等巨量的资源?” “那是你等的事……” 二人争执不下,请蒋庆之仲裁。 “你二人在我的面前演了一出戏,不外乎便是想看看我对当下局势的应对之策,看看我这个带头大哥的本事。” 蒋庆之指指讪讪干笑的二人。 然后说道:“大明如今内忧外患,当内外一起解决!” 他双手握拳,“两手都要抓,都要硬!” “可钱粮……”胡宗宪觉得老板太乐观了些。 蒋庆之说道:“我若说,若是让我为大明理财,征伐俺答的钱粮不是事,你二人可信?” 二人面面相觑,觉得蒋庆之这话有些托大了。 你兵法了得,才华出众,可术业有专攻啊! 蒋庆之把烟头丢了,拍拍手。 “且拭目以待!” 远处,朱希忠得意洋洋的走来。 “庆之!” 蒋庆之微笑招手。 胡宗宪心中一动,“伯爷,若是把这位拉进来,助力不小。” 蒋庆之一脸古怪之色,胡宗宪以为他觉得不值当,“伯爷莫要小觑了这等勋戚,成国公和英国公两家地位尊崇,威望颇高。” “这就是个不要脸的老纨绔。”蒋庆之骂道。 见胡宗宪和张达一脸不解。 蒋庆之说道:“这个苟日的,把老子灌醉了,拖着老子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 “啊!” 成国公竟然是您的兄弟?胡宗宪捂额,“我突然觉着,伯爷的这个目标,好像有希望了。” …… 朱希忠来了,“庆之,那些敌军尸骸如何处置?可要带进城中耀武?” 蒋庆之摇头,“臭烘烘的。” “也是。” “不过,这里……老朱。” “何事?” 蒋庆之指着周围,“这一片是不是太平整了些。” 大同城外是很平整。 朱希忠笑道:“怎地,你难道想搬座山过来?” “是啊!” “什么山?” “尸山!” 众人一怔。 就见少年权贵目光扫过那片尸骸,“令收拢敌军尸骸。” “作甚这般郑重其事的?”朱希忠不解。 蒋庆之指着右前方,“筑京观!” 第110章 他们眼瞎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土木堡之败是大明对外的一个转折点。在此之前,大明至少能做到攻守平衡。 土木堡之战葬送了大明最后的精锐,以及那些宿将。 从此大明被迫采取守势。 到了嘉靖朝,九边更是闻俺答之名而丧胆。再过两年,俺答大军南下时,九边边军噤若寒蝉,不敢出兵拦截。 由此可见,大明边军的战斗力早已荡然无存。 在南边也是如此,明军无能,让倭寇之祸越演越烈。以至于戚继光发出了东南无可用之兵的感慨,被迫自己练兵抗倭。 这些情况大明官员们不是不知道,可大部分都在自我麻醉,觉得有长城在,九边能挡住敌军就好。 这就是鸵鸟心态。 但谁要说明军能击败俺答的大军,这些官员能吐你一脸唾沫。 所以,裕王和罗本之争,没有人看好他。都觉得裕王这个小透明皇子在自取其辱。 当方哲念完捷报后。 现在沉默着。 直至裕王振臂高呼。 “我大明,威武!” 胜了? 蒋庆之竟然胜了? 现场瞬间就炸了。 “那可是俺答的虎狼之师!” “大同边军不是闻之色变吗?怎地胜了?” 方哲大怒,“我亲眼目睹敌军溃败,长威伯令人筑京观于大同城外,无数人头堆积成山,多少人看着浑身发寒,难道还能作假?” 筑京观? 卧槽! 这么野蛮的事儿,竟然有人干? 几个看着温柔的官员干呕了几下。 众人这才相信,这一战果真胜了。 一个官员颤声道:“那年老夫在九边巡查,看着俺答的麾下席卷着百姓耀武扬威,守军却不敢出击。老夫深以为耻。今日长威伯一战雪耻,老夫……” 官员看着周围,突然振臂,“我大明……威武!” 大部分官员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热血仿佛一下就奔涌上头。 此刻他们忘掉了一切立场,所有人举起手臂。 奋力喊道: “我大明……威武!” …… “外面在喧哗什么?” 嘉靖帝睁开眼睛,冷电般的目光扫过黄锦,“当年在左顺门,杨慎带着百官叩门嚎哭,朕回应他们的是廷杖。今日这是要卷土重来吗?朕,等着他们!” 当年那惨烈的一幕依旧在黄锦的记忆中,他跑出殿外,吩咐一个内侍去打探消息,“赶紧去,越快越好。” 内侍转身就跑。 前方一个官员被几个侍卫簇拥着疾步走来。 黄锦双拳紧握。 “谁若是再敢逼迫陛下,就别怪咱下狠手了。” 当年嘉靖帝势单力孤,可如今不说嘉靖帝,黄锦就能令人收拾那些臣子。 “准备动手!”黄锦冷笑。 内侍和那官员错身而过,问了句什么,止步回头。 神色狂喜。 “黄太监,大喜!” 一句大喜的呼喊,令黄锦一怔。 “是何大喜?” 不知何时,嘉靖帝已经走了出来。 他眸色微冷,看着官员走上台阶,行礼。 “陛下,大捷!” 嘉靖帝一怔,“大捷?何处大捷?难道……” 一种猜测令嘉靖帝心中一动,欢喜之情涌上心头。但随即就压了下去。 “陛下,长威伯领军两战俺答麾下劲旅,两度击败敌军,大败俺答大将沙亦不,斩杀一千两百七十五人,俘获三百零九人。两战相加,斩杀两千零十二人,俘获五百四十一人。” 说完,方哲把捷报递上。 嘉靖帝平静的接过捷报。 平静的看了一眼。 平静的道:“瓜娃子。” 然后,负手进殿。 陛下怎地不高兴? 方哲看着黄锦,有些惊讶和不解。 黄锦却含笑不语。 呯! 里面传来了东西破碎的声音。 “黄锦!” “陛下。” 黄锦进殿,就见地上有碎玉,而案几上的玉磬已经不见了。 他看了一眼边上的内侍。 内侍飞快做了个手舞足蹈的动作,然后低头。 陛下进来,兴奋的手舞足蹈,不小心把心爱的玉磬打碎了……黄锦瞬间就脑补出了画面。 “工匠不尽心,奴回头就令人去查办。” 查办是没有的,不过,做一个全新的玉磬倒是真的。 嘉靖帝背身而立,从身后看去,整个人仿佛多了些什么。 熟悉他的黄锦感知到了些情绪。 好似欣慰,又好似…… “黄伴。” “奴婢在。” “满朝文武提及俺答皆惧之如虎,令朕颇为恼火。可庆之却战而胜之。朕在想,往日朕无数次为大明国祚祈福,难道这是上天见朕心诚,让庆之这娃来辅佐朕的?” 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好像又被割去了一些……黄锦说道:“是。陛下虔诚,道行高深,这必然是上天的旨意。” “不。”嘉靖帝摇头,“是母亲的赐福。” 在嘉靖帝看来,没有母亲蒋太后托梦叱责自己,他也不会令人去寻舅父一家子。 如此,蒋庆之自然不会到他的身边。 也就没有这场大捷。 “准备东西,朕去祭拜母亲。” “是。” “等等。”嘉靖帝举起手。 “先前构陷庆之必败的那个什么……罗本?” 构陷,这可是大罪……黄锦知晓,罗本要倒霉了。 “是叫做罗本,此人说了不少长威伯的坏话。” 嘉靖帝眸色阴冷,“朕的娃,朕能说他,罗本算个什么东西?令陆炳拿下此人,下诏狱!” …… 捷报到了长威伯府,接着宫中的赏赐流水般的涌来。 街坊们自发来到府门前恭贺,富城红光满面的道谢,不过回头就令府中人最近少嘚瑟。 “越是顺风顺水的时候,越要谨慎。” …… “我的眼光果然不俗,哈哈哈哈!” 卢伟得意的大笑着。 “长威伯此战震动九边,乃是国朝数十年来难遇的名将呐!卢公慧眼独具,如今京城多少勋戚都在羡慕卢氏有长威伯这等盟友。”幕僚笑道。“不知太子那边会作何想。” “太子?”卢伟冷笑道:“太子此刻怕是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长威伯如此了得,他哪里还顾得上矜持。你寻机去请见景王,告诉他,最近谨慎些,小心东宫。” …… 仇鸾得知捷报后,在家责罚了几个仆役,亲自用皮鞭把他们抽了个半死,然后喝的烂醉。 “换了我在大同,也能大胜!” 喝醉了,仇鸾拔刀狂呼。 “严嵩无能,陆炳就是个废物!” 他杵着长刀,踉踉跄跄的来到了后院。 当一个男人失意到了极致后,便会寻找发泄和慰藉的渠道。而女人就是最好的发泄渠道。 仇鸾的女人不少,进了后院,他醉眼惺忪的想着去何处。 “……说是那位长威伯才十五岁。” “天神,十五岁就能领军击败俺答大军?” “是啊!” “咱们家侯爷,十五岁时在作甚?” “好像……在玩耍。” 仇鸾猛地甩甩头,眼中怒火升腾。 自己的女人竟然在夸赞自己的死敌。 该死! “果然是少年英雄,弄不好便是下一个冠军侯呢!” “不止,我见过那位长威伯。” “长什么样?可是平常?” “呀!我当时看了一眼,只觉着满目琳琅。” “少年如玉吗?比之侯爷如何?” “侯爷……论俊美,不及那少年的一根手指头。” “贱人!” 仇鸾大骂,跌跌撞撞的到了围墙后,可两个女人早就被吓跑了。 …… 京师某个诗会,一个最近声名鹊起的读书人正在念诵自己的新作。 沐舒和闺蜜在一起,想着的却是最近父亲来信提及的云南局势。 沐朝弼越发得意了,再这般下去,云南无人能制。 “好诗!” 那边叫好声如潮。 “王兄这首诗,比之当初长威伯那两首也不遑多让呐!” 有人赞道。 王兄的这首诗是不错,但要说能和蒋庆之的那两首相提并论,只能说是做梦。 闺蜜杨琪叹道:“若是长威伯在此,也不知此等人可敢如此厚颜无耻。” 沐舒想到了那个少年,“你觉着这首诗比之长威伯的如何?” 杨琪几乎没想,“这首诗如同地上的萤火虫。” “那长威伯的那两首呢?” 杨琪想了想,“就如同天上的星宿。” 每个人都有对头,沐舒二人没注意身后有一个少女正在偷听。 少女举起手,“杨琪和沐舒说,王公子这首诗不过是地上的萤火虫,而长威伯的那两首,是天上的星宿。” 卧槽! 男人那边炸锅了。 “岂有此理!” “那长威伯的两首诗也不过如此。” “是啊!” “沐氏果然是蛮荒之地来的,鉴赏能力一点也无。” 那些人不好攻击同为京城圈子的杨琪,把火力对准了沐舒。 “三娘子,是我带累了伱。”杨琪起身怒斥:“长威伯远在大同为国厮杀,你等却在背后说三道四,不要脸!” “他厮杀什么?”有人冷笑,“你不知道吧!那长威伯急功近利,一到大同就想出城与俺答的大军决战。他若是战败,俺答大军南下,你我可还能悠哉悠哉的享受这太平盛世?” 沐舒起身,说道:“我不知什么胜败,我只知道,前方在为国厮杀,后方享受太平岁月的人,却不该落井下石。” 说完,沐舒福身,“在我眼中,长威伯不是那等急功近利之人,更不是那等拿国祚开玩笑之人。我,信他!” 杨琪起身,“我也信他!” “诸位诸位。”那边,王兄故作姿态,“咱们拭目以待就是了,兴许,能不胜不败呢!” “呵呵!九边多少宿将都无法取胜,他蒋庆之第一次厮杀就能?他若是能,我便把眸子挖了去,免得丢人现眼!” 一个男子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黄玉,你来迟了。” 来人是今日的客人之一,他擦去额角汗水,兴奋的道:“诸位,大消息,大消息!” “什么大消息,你来晚了,罚酒三杯才是正理。别想用什么大消息搪塞过去。”有人用大碗倒酒。 众人一脸坏笑。 黄玉跺脚,“捷报都送到了西苑,你等还不知晓!” “什么捷报?”王兄问道。 黄玉说道:“那位长威伯在大同,两战大捷,斩杀敌军两千余,更是击败了俺答麾下大将沙亦不。这可是大明数十年来最振奋人心的大捷啊!哎!你等怎么了?” 黄玉愕然,“就算是不喜欢长威伯,也不至于不高兴吧?诸位,你们怎么了?” 前方,杨琪回身,讥讽道:“他们眼瞎了。有眼不识英雄!” …… 第一更送到,求票。 第117章 等你许久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庆之?” 嘉靖帝一怔。 江源说道:“今日臣为此去见了陈品,刚开始他矢口否认,后来臣叫来昨日陪同的礼部官员作证,他这才吐实。” 至于为啥矢口否认……陈品是归降之人,而蒋庆之是红得发紫的少年权贵,他哪敢得罪此人? 逻辑链,自洽了。 而且主打一个让蒋庆之有口难辩。 你说是污蔑,可有证据? 朱希忠冷笑,“证据何在?” 江源叹道:“臣早就得知长庆伯与草原走私商人勾结。” 朱希忠大怒,“狗东西,满口胡言!”,他对嘉靖帝行礼,“陛下,臣请以构陷之罪拿下江源。” 江源苦笑,“成国公,那两个走私商人如今就在京城。” 赵文华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要不……” 他看了嘉靖帝一眼。 嘉靖帝意外的平静,“让长威伯进宫自辩。” 是了,嘉靖帝对这位表弟颇为信重,这是给他翻盘的机会。 崔元看了赵文华一眼,赵文华微笑颔首,示意一切尽在掌握。 没多久,就听到殿外传来蒋庆之的牢骚。 “这天秋高气爽,我正准备出城野餐,朝中能有什么大事?屁大点事……” 殿内群臣木然。 嘉靖帝眼中闪过厉色,右手握拳。 黄锦见了,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野餐。 蒋庆之进来,行礼。 嘉靖帝冷冷的道:“有人弹劾你走私俺答部,可有此事?” 蒋庆之一怔,“谁特么污蔑我?” “礼仪!长威伯,注意伱的礼仪!”今日轮值的御史喝道。 “都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了,还礼仪……是谁?”蒋庆之目光转动,盯住了赵文华,“狗东西,可是你?” 赵文华一脸苦笑看着嘉靖帝。 陛下,管管您的表弟吧! 江源站出来,“是下官。” 蒋庆之过来,“我刚在大同给了俺答两巴掌,你却说我走私草原?” 江源昂首,“证据确凿……” 话音未落,蒋庆之一拳就结结实实的砸在江源的鼻梁上。 朱希忠看到江源的鼻梁瞬间瘪了下去,鲜血就像是不要钱般的狂喷出来。 “住手!” 轮值御史大怒,“陛下,臣请拿下长威伯严惩。” 嘉靖帝面色铁青,“还不住手?” 蒋庆之这才回身,一脸愤怒,“陛下,此人构陷臣。” “臣有证据。” 江源竟然意外的是个硬汉,捂着鼻子指着蒋庆之,“那两个走私商人如今被拿下,就在宫外。” 这是预谋好的。 蒋庆之看了严嵩一眼。 老严一脸唏嘘的看着他,仿佛是长辈看到不争气的晚辈的模样。 “问话。”嘉靖帝吩咐道。 两个走私商人哪有什么熬刑的意志,还没等锦衣卫的人动手,就把事儿抖了个底朝天。 “陛下,长威伯府管着走私之事的贾潜咬死说此事是他一人所为。”陆炳来了,看了蒋庆之一眼。 贾潜竟然是个好同志? 蒋庆之觉得自己看走眼了。 “不过,那两个草原商人招供了,说一直为长威伯府供货。” 众人看向蒋庆之。 蒋庆之叹道:“就是买些草原活牛,诸位哪家不吃牛肉?弄不好你们吃的牛肉都是从我店铺里买的。对了,我店铺里把牛肉分级,可方便?” 殿内,十余臣子下意识的点头。 甚至有个年纪大的脱口而出,“太方便了。” 话音落,老头才发现自己犯错了。 “陛下恕罪。” “大明律……”硬汉江源用布团堵住鼻孔,瓮声瓮气的道:“宰杀耕牛……” “那是耕牛吗?”蒋庆之看傻子般的看着他。 朱希忠一想是啊! “那是肉牛。”朱希忠说道:“京城哪家权贵高官没吃过?别装模作样了,对,说的就是你,拿着鸡毛当令箭,是谁在指使你构陷长威伯?” 老朱和蒋庆之可是斩鸡头,烧黄纸,正儿八经的结拜兄弟。在这个时代,这等结拜兄弟可不是后世的塑料花。 蒋庆之真要缺钱了和朱希忠张口,弄个万八千的,朱希忠绝壁不会眨眼。 “是啊!那是草原的肉牛,和大明可有半文钱关系?”有人嘀咕,然后放低声音,“那分级的牛肉,果真好吃。” 走私活牛,最多是呵斥一番。 局势逆转了。 赵文华低头,眼中有嘲讽之色。 这只是开始! 江源说道:“陛下,长威伯家走私活牛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人心趋利,永无止境。于是长威伯借着去大同之机,察觉到陈品有归降之意,便想通过他走私草原……陛下,当严惩蒋庆之!” 轰! 朝堂一下沸腾了。 严嵩看了赵文华一眼,眼中有赞赏之意:乖儿,你果然手段不错。 先用走私活牛引入蒋庆之,就在蒋庆之觉得这不是事时,再借此拉出蒋庆之想走私草原的动机。 一条无懈可击的逻辑链,合上了。 “臣请召唤陈品入宫。”江源说道。 “是个好办法。” 群臣赞同。 蒋庆之和朱希忠并肩而立,显得格外孤单。 “庆之,此事……”朱希忠低声道:“若是有,晚些你我兄弟出手,罢了,哥哥我出手毒打陈品一顿,把水搅浑了。趁着水浑之机,你赶紧把事情遮掩好……” “好兄弟。”蒋庆之心中微暖,低声道:“这定然是严嵩等人的手段。不过,倒是提醒了我,走私是门好生意。” “你……”朱希忠愕然。 “做生意,不寒碜。”蒋庆之苦中作乐。 “艹!那是大明之敌。” “我做生意,岂会做赔本买卖?”蒋庆之说道。 用军事手段做不到的事儿,用商业手段却轻而易举。 陈品来了。 “陛下。” 陈品行礼,江源说了情况。 陈品看了蒋庆之一眼,有惧怕之意。 他举报蒋庆之,事后定然会遭到报复。 别不信,看看朱希忠的眼神,那杀机都特么的实质化了。 严嵩突然有个疑惑,朱希忠这等老油条,为何对蒋庆之这般贴心贴肺? 他不知道二人是斩鸡头,烧黄纸的兄弟,觉得朱希忠的表现有些诡异。 “陛下在此,你只管说。”江源大声的道。 他甚至冷笑着看了蒋庆之一眼。 来,继续动手! 让大明君臣看看你蒋庆之跋扈的形象。 蒋庆之突然叹道:“你等想构陷我,事先就没做过功课?” 江源冷笑,“长威伯莫要回避。” 蒋庆之说道:“说你蠢,你还真蠢。俺答的使者历来都是死士,我在大同时第一次见到陈品,就从此人的眼中看到了从容不迫。一个人知晓自己必死无疑,却依旧从容不迫,这说明什么?” 江源冷笑。 “说明他有不得不死的理由。我敢打赌,陈品的家人便是他的软肋,他若是敢归降,俺答便会让他一家子生不如死。” 蒋庆之拿出药烟,刚想点燃,才想起这是朝中。 他干笑着收了火媒,“陈品能从容赴死,可见对家人情深意切。一个为了家人甘愿赴死之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软骨头,这比黄鳝还善变。你说……说你呢陈品!” 话音刚落,就见陈品猛地弹起来,冲向御座。 群臣正在看热闹。 明眼人都知晓,自从嘉靖帝流露出对蒋庆之的信重之意后,朝中就多了几股暗流。 还是那句话,猜忌是帝王的亲兄弟。而帝王的信重也少的可怜。给了蒋庆之,别人就没了。 严党首当其冲,损失不小。 陆炳。 甚至是黄锦…… 虽然这一切都不是蒋庆之惹来的麻烦,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帝王的信重是一柄双刃剑,你若是接受,同时也接过了随之而来的羡慕嫉妒恨。 以及,源源不断的敌人和麻烦。 所以,群臣知晓今日这出大戏必然事出有因。 背后的人不外乎那几个。 但你要说谁愿意为蒋庆之仗义执言,抱歉,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帮蒋庆之就意味着得罪那几股暗流,谁吃饱撑的? 看热闹就是了。 对方布局周密,一步步把蒋庆之拉进了大坑里,眼瞅着就要活埋了这厮…… 陈品却突然暴起。 而且,就在蒋庆之的那番话后。 陈品突然暴起,冲向御座。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突变。 刺杀君王的事儿古今中外并不罕见。 比如说荆轲刺秦。 但大明却从未有过这等刺激的事儿。 群臣一下懵逼了。 殿内那些装模作样的武士懵逼了。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陈品冲向嘉靖帝。 嘉靖帝眸子里闪过厉色,他想躲避,但却来不及了。 他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玉器,劈手砸了过去。 呯! 他的准头不错,正中陈品的胸口。 可这毫无用处。 陈品疾步而来。 距离两步时,他飞跃而起。 双臂张开。 一旦被他抱住嘉靖帝,就算是用牙齿,他也能咬死道爷。 “陛下!” 黄锦反应过来了,尖叫起来。 武士们反应过来了,提着装样子的金瓜冲过来。 但都太迟了。 就在嘉靖帝准备和陈品搏斗时,就见一个身影闪动。 只是一脚。 陈品就被踹飞了出去。 来人站定。 拿出药烟和宫中禁止使用的火媒,低头吹燃火媒,点燃药烟。 深深吸一口。 冲着陈品一笑。 喷出一口药烟。 弹弹烟灰,说道: “本伯等你许久了。” …… 第四更送上。 第123章 凄惨的赵文华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严嵩走进殿内,就见一团东西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的想躲,但旋即忍住。 这东西砸在他的老脸上,跌落身前。 是被捏成一团的奏疏。 是何处发生了大事? 不对,奏疏都得先经过赵文华的手,再经过他严嵩的手票拟,最后才到嘉靖帝手中。 赵文华不在,这几日严嵩父子辛苦了许多,得一份份奏疏仔细查阅,生怕有和自己父子相关的负面奏疏递进去。 可所有的奏疏……都没问题啊! 难道是东楼疏漏了? 想到儿子的智谋,严嵩心中摇头,觉得不可能。 “老狗!” 御座上的帝王面色铁青。 “陛下。” 严嵩不敢辩解,缓缓跪下。 “臣,万死!” 换个臣子,必然会叫屈。 换了夏言,甚至会梗着脖子说嘉靖帝羞辱宰辅。 可严嵩之所以是严嵩,便是因为这份柔媚。 陛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您说了算。 这便是他侍奉嘉靖帝的风格。 嘉靖帝眸子里都是冷意,“诏狱何时改做了酒楼?陆炳何在?” “陛下,陆指挥使……”黄锦看了一眼殿外,“还没到。” “上下一心,只瞒着朕。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严嵩,好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 嘉靖帝咬牙切齿的道:“严首辅,何时准备谋反?” 严嵩哆嗦了一下,伏在地上。 就是五体投地那种姿势。 浑身颤栗。 “陛下,臣……万死!” 不解释,不推诿。 您若是觉着臣该死,那臣必然就该死。 家犬在彻底的被驯服后,它会翻转身体,把最脆弱的腹部袒露在你的眼前。 这便是臣服。 严嵩此刻就像是一条臣服的老狗,把腹部摊开…… 果然,嘉靖帝的呼吸渐渐平缓。 “滚!” 严嵩满头大汗走出殿外,只觉得阳光分外美好。 恍若刚从地狱回到了人间般的值得庆幸。 伴君如伴虎啊! 他喘息着,心想究竟是什么奏疏,让嘉靖帝如此恼火。 诏狱……酒楼。 文华! “元辅!” 陆炳来了,微笑颔首。 严嵩刚想使眼色,可身后传来了黄锦的声音,“陆指挥使,跟着咱来吧!” 严嵩心中苦笑。 走没几步,就听到殿内传来了嘉靖帝的咆哮。 “诏狱何时成了赵文华的别业?酒肉侍候,可有女人?可有戏班子?狗东西,你便是这般回报朕的信重?瓜皮,朕……” 呯! 不知是什么东西砸碎了。 接着是陆炳的惨哼。 是文华坏了事? 严嵩此刻才确定下来嘉靖帝发作的原因。 诏狱,酒楼…… 那么,奏疏是谁递来的? 回到值房,严世蕃一听就怒了,“所有奏疏都经过我手,哪有这份?这分明就是赵文华自己上的请罪奏疏。” 严嵩捂额,“是了,唯有如此,方能避过我等的耳目。” 诏狱的奏疏直接呈上帝王,不经过宰辅。 “可陛下怎会提及什么诏狱酒楼?” “问陆炳!” 陆炳来了。 脸颊高肿,捂着脸道:“且等我去过问此事……” “不妥!”严世蕃叫住了他,陆炳反应过来了,“是了,若我亲自去过问,在陛下眼中便是欲盖弥彰,弄不好会认为我在毁灭证据。” 赵文华,你特娘的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令陛下震怒。 陆炳叫来随从去问此事。 随从晚些回来。 “咱们的人让赵文华写请罪奏疏,他得意洋洋,先要了一桌酒菜,吃了一个多时辰,半醉后才写了奏疏……咱们的文书查验过,说是没问题。” “那陛下如何知晓他吃了酒肉?”严世蕃问道。 随从摇头。 “奏疏……酒肉,莫非,文华吐了什么在奏疏上?”严嵩仔细琢磨。 “是了,唯有这等可能。”严世蕃叹道:“这个蠢货,忍半日不行吗?出狱后他就算是喝的烂醉也没人敢管不是。” 烂泥啊! 严世蕃摇头,甚至觉得有些痛快。 “陛下怎么说?”严嵩问道。 赵文华在诏狱,后续如何处置,嘉靖帝定然给了陆炳吩咐。 陆炳起身,竟然笑了起来。 很是痛快的那种。 “陛下令,鞭责赵文华五十。” “至少半死!”严世蕃说道:“否则陛下会认为伱在徇私。” “东楼正解。”陆炳笑的仿佛是大仇得报,“陛下令我亲自动手。” 严嵩:“……” 严世蕃:“……” 可还没完。 “陛下让人监刑。”陆炳说道。 “谁?” “蒋庆之!” …… 肖家后门外,徐渭递过酒葫芦,“酒不多了,省着点喝。” 蒋家后门外,胡宗宪伸手越界接过酒葫芦,一本正经的道:“我只是尝尝。” 一仰头,那脑袋就没低下过。 “住口,你个不要脸的!” 徐渭怒了。 “啊!”胡宗宪喝痛快了,长出一口气,“在家中终究不好痛饮,痛快!” “在伯府你得端着大才的架子,痛饮美酒丢人……”徐渭接过酒葫芦摇晃了几下,听着里面的动静,心痛的道:“这可是王家的美酒,一葫芦化了我半月酬劳。” “回头我给你打满。”胡宗宪一脸不差钱的豪迈。 “长威伯……给了你多少酬劳?”徐渭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胡宗宪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贯?”徐渭见胡宗宪冷笑,才正儿八经的说:“十贯啊!小气了。” “小气?”胡宗宪是真的冷笑,一脸不差钱的豪迈,“京城权贵的幕僚每月酬劳最高的不过如此罢了。且一年四季的衣裳,各种花销,都在府中报销。” 艹! 徐渭觉得美酒不香了。 “伯爷说了,若是有大项花销,只管开口。” 特娘的! “有钱了不起吗?”徐渭说道:“可也不照样看着赵文华逍遥自在而无可奈何?还不如我每日一醉痛快,哈哈哈哈!” “我还有事,对了,明日照旧。”胡宗宪进去了。 徐渭坐在那里发呆。 “当下局势……严党势大,这位长威伯全靠着陛下信重才能稳住局势。可谓是如履薄冰。赵文华事件看似不大,可却能彰显双方势力的强弱…… 外界冷眼旁观,看着严党逍遥得意,自然会生出依附之意。而蒋庆之却越发形单影只……” “若是能给赵文华一顿狠的,想来,外界会对这位长威伯另眼相看。可如何才能破局呢?” 徐渭挠挠头。 隔壁门开了,徐渭恢复了冷意。 这个世间,能做他朋友的人不多,沈炼是一个,那是因为二人是亲戚关系。 第二个便是胡宗宪。 其他人想得他徐渭好脸色,你特娘的做梦。 “老徐!” “你怎地又来了?”徐渭警惕的抱着酒葫芦。 胡宗宪目光炯炯,“宫中来人,陛下令伯爷前去诏狱监刑。” “要收拾谁?”徐渭问。 “陛下令陆炳亲自鞭责赵文华五十,伯爷监刑。” 胡宗宪嘴角微微翘起。 “这……这不是让长威伯亲自去抽陆炳和赵文华的脸吗?” 徐渭蹦起来,“他是如何做到的?” 胡宗宪微笑,“为何认为是伯爷出手做的?” “朝中有严嵩一党看着,诏狱有陆炳看着,谁能动得了赵文华?”徐渭骂道:“娘的,此事若不是长威伯做的,老子把脑袋割给你当酒葫芦使唤。” 他把酒葫芦递过去,“老胡,说说长威伯是如何做到的。” “我真的不知。”胡宗宪伸手。 徐渭闪电般的缩手,“休想!” …… 诏狱。 赵文华躺在新换的被褥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后脑上,嘴里哼着青楼流行的小曲儿。 别以为贵人的爱好就不同凡俗,比普罗大众高贵。其实许多贵人的爱好比普通人更俗气,更那个啥…… 他在琢磨,出去后该如何给蒋庆之上眼药。 “一个苏州府来的赘婿之子,没想到竟然成了我等的大敌。当初若早知如此,就该下狠手……” 赵文华有些遗憾。 脚步声传来。 隔壁的人犯谄媚道:“通政使慢走啊!回头小人若是出狱了,定然去府上道谢。” “老李,你放心。” 隔壁的人犯因为触怒嘉靖帝被下狱,至今已经一年多了。先前听到了什些什么,所以果断投效。 赵文华不以为意,觉得拉拢一个人也是好事儿。正如历史上巡按浙江的胡宗宪为了讨好他,要美女有美女,要钱财有钱财,让赵文华觉得这个老弟够意思,便给干爹严嵩进言,随即胡宗宪就青云直上,开始了抗倭传奇…… 脚步声接近。 赵文华抬头,“老陆……” 陆炳在囚室外侧身,蒋庆之笑吟吟走出来。 “蒋庆之!”赵文华心中一冷,“你来作甚?” 蒋庆之说道:“陆指挥使,那就开始吧!” “是。” 此刻蒋庆之是嘉靖帝的代表,陆炳很是恭谨。 赵文华觉得不妙,“老陆,这是……” “打开门。”陆炳沉声道。 囚室打开,两个狱卒把赵文华拖了出来。 长凳摆好。 赵文华被按在上面,狱卒熟练的给他上绑。 赵文华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待宰的肥猪。 当裤子被剥去时,赵文华忍不住喊道:“老陆,你要作甚?” 蒋庆之微笑道:“很是白嫩,可惜陆指挥使不好那一口。” 赵文华的心往下沉,“狗贼,可是你进了谗言?” 狱卒捆绑完毕,后撤。 赵文华见陆炳从随从手中接过皮鞭,不禁吓的浑身颤栗,“我要见陛下,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我曾为陛下……” 呜! 皮鞭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陆炳找到了感觉。 用力挥鞭。 啪! “嗷!” 赵文华只觉得臀部剧痛,不禁惨叫。 “一!” 蒋庆之念道。 赵文华这才知晓,原来蒋庆之是监刑的。 啪! “嗷!” “二!” 有蒋庆之在侧,陆炳鞭鞭都下了狠手。 惨嚎声中,赵文华涕泪横流。 “陛下,饶命……” “十,十一……我说老陆,你没吃饭还是怎地?这不是给赵通政使挠痒痒吗?” 皮鞭挥舞的愈发重了。 惨嚎声越发刺耳,赵文华一边惨嚎,一边骂道:“蒋庆之,你不得好死……” “呵呵!”蒋庆之笑道:“老陆,威胁监刑官是个什么意思?” “作死!”陆炳暗骂赵文华沉不住气,只好再度用力。 可他也不想想,赵文华何曾受过这等罪,若非一丝理智尚存,此刻他就敢破口大骂嘉靖帝。 严党盟友陆炳挥鞭。 受刑的是严党大将赵文华。 而严党的敌人蒋庆之监刑。 诡异的这一幕,让人目瞪口呆。 而诏狱负责日常事务的副百户李敬就在后面的阴影中。 他轻声道:“指挥使,莫要怪我。” 蒋庆之抬眸,看到了李敬。 微微一笑。 李敬颔首,身体往后缩了缩。 先前富城亲自找到他的那一幕浮现脑海…… …… “我家伯爷说了,赵文华要想脱罪,必须上请罪奏疏,只需你在奏疏上做些手脚,无需多,在最后那里弄些手脚即可。” 李敬当时有些忐忑,他本以为此生和蒋庆之再无瓜葛,没想到梦魇又来了。 “若是被发现,陆炳能扒了我的皮。” “我家伯爷一人就能硬扛严党,如今身边渐渐多了帮手,你觉着我们会输?” “我们?” “对,伯爷说了,告诉李敬,我们荣辱与共!” …… “嗷!” 惨嚎声回荡在长长的巷道中。 严党大将赵文华,如今可不就在盟友陆炳的皮鞭下惨嚎吗……李敬看着蒋庆之,用力点头。 “伯爷定然不会输!” 油灯昏暗的光,把挥舞皮鞭的人影映照在周围。 恍若地狱。 而蒋庆之脑中的大鼎,竟然开始了旋转…… 第126章 跟着我,有肉吃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嘉靖帝见孙重楼几度想抬头,但却又低下去,便微笑道:“孙重楼?抬头来。” 孙重楼抬头,见嘉靖帝相貌清瘦,有些仙风道骨的味儿,脱口而出,“少爷,陛下好像仙人。” 道爷眸中马上就多了惬意之色。 卧槽! 蒋庆之觉得这娃真是个福将。 无意间就搔中了嘉靖帝的痒处。 嘉靖帝含笑问了几句话,孙重楼说的极为爽快。 “你家少爷此后怕是麻烦不少,你可有准备?”嘉靖帝问道。 “这是好事呀!”孙重楼傻乎乎的道。 “好事?”嘉靖帝觉得这娃大概是见到自己欢喜傻了,心情越发愉悦,“为何?” 问完,道爷发现蒋庆之捂脸。 “能杀好些人。”少年护卫昂首道:“我喜欢杀人,少爷说我此生定然要成魔头。” 杀人杀成魔头……嘉靖帝这才知晓蒋庆之为何捂脸。 “为何喜杀人?” “当初在苏州府时,叶氏的人经常欺负少爷,那时我便发誓,以后若是能动手,我便杀光了叶氏……” 好大的杀气……黄锦都为之侧目。 “后来没杀成。”少年护卫挠挠头,“不过那杀光叶氏的念头一直在,不知不觉,我就……喜欢杀人。” “求而不得,便成了执念。”嘉靖帝说道。 黄锦觉得为了蒋庆之,嘉靖帝会呵斥孙重楼几句。 “那就杀吧!” 道爷的话令孙重楼一喜。“陛下是个好人。” 蒋庆之哭笑不得。 嘉靖帝莞尔,然后说道:“庆之,那些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你这里要小心。若是……” 道爷眯着眼,“宫中护卫给伱一些……” 别啊! 蒋庆之刚想拒绝,嘉靖帝说道:“罢了,宫中的侍卫都有背景,让他们为你效力,朕担心不尽心。黄锦。” “陛下。” “朕记得当初侍卫淘汰了不少,让那些人来。” …… “母亲说舅父当年最是憨直,眼中只认得她。听闻母亲要走,舅父抱着母亲的腿不放,直至家人哄他,说母亲是出去买东西……” 殿内,嘉靖帝轻声说着这些往事。 蒋庆之坐在蒲团上,身体前俯,自在的单手托腮,出神的听着。 “后来家中来人,提及母亲走后舅父伤心了许久。母亲为此伤感,说若非不便,就该带着舅父出嫁……” 这份情义殊为难得。 黄锦进来,“陛下,那些人来了。” 嘉靖帝说道:“去吧!自己挑些人在身边。” 蒋庆之跟着黄锦到了西苑一片空地前。 数十男子正在等候。 见到黄锦后,这群人争先恐后的行礼。 “见过黄太监。” “黄太监看着愈发精神了。” “黄太监,我那里有些上好的药酒,听闻黄太监久站伤了骨头,那药酒只需涂抹半月,就能根除……” 蒋庆之蹙眉看着这群人。 功利心太强。 容易被人收买。 但有个男子却蹲在边上,手中拿着什么……枯草,一只蚱蜢在他的手中快速成型。 男子廋削,身材也不高,当蒋庆之走到他的身前时,他才缓缓抬头,咧嘴一笑,嘴里的黄板牙还少了一颗。 “伯爷,小人这里还差点……” 说完,他低头继续编织蚱蜢。 “手艺不错。”蒋庆之蹲下来。 “小人就靠着这个补贴家用。”男子一边说话,手上却不停,没多久,蚱蜢成了。 “好厉害!”孙重楼眼前发亮。 “为何不去逢迎黄锦?”蒋庆之问。 男子说到:“小人没背景,给不了好处。这年头没好处谁为你办事?您说是吧?难道就凭着几句好话?若是如此,小人能说三天三夜,可说了没用不是。” 蒋庆之点头,“那你就没想到上进?” 这群人还不知自己来西苑的目的! 男子嘿嘿一笑,“人说小富靠勤,大富靠命。在选拔侍卫之前,小人在西城谭神相那里算过命,花了二十钱呐! 谭神相说,小人这辈子就是个庸庸碌碌的命。后来果然,小人落选了。再后来兵部也不收,小人就挂着个小旗的名号,每月的钱粮连自己都养不活……” “长威伯!”黄锦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蒋庆之拍拍男子的肩膀,“可我觉得,那位谭神相算的不准。” “哎!谭神相可是铁口神断!” 男子本是盘膝坐在地上,双脚不见怎么用力,人就轻松站了起来,“小人孙不同,见过伯爷。” 蒋庆之走过去,黄锦说道:“这些侍卫身手都不错。当初落选各等缘由都有。不过,陛下让长威伯从这些人中挑选是好意……” 他看着蒋庆之,想试试此人能否看出嘉靖帝这个决定背后的用意。 “我选的他们,恩出于我。陛下厚恩。”道爷若是对谁好,那真叫做个贴心贴肺。 黄锦眼中多了异彩,心想这位若是混官场,估摸着也不会差。 黄锦大声道:“陛下让你等来,让长威伯从你等中选出些人,跟着长威伯。此等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听到这话,十余人没动,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啧! 黄锦低声道:“看来,长威伯在外面的名气……不小呐!” 退出去的都是聪明人,知晓跟着蒋庆之危险。 “看不到好处,只有坏处。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蒋庆之缓缓说道,“不过,此后这些人再想回来,我却不收。” 那些退出去的人默然。 有人嘟囔,“赵文华都被这位伯爷给弄的凄惨无比,此后严党与他必然不死不休。严党势大,咱肯定不能冒险不是。” “如此也好,毕竟强扭的瓜它不甜不是。”蒋庆之看着剩下的十余人,大多是一脸期盼之色。不过这些人衣裳老旧,甚至有面黄肌瘦的。 这怎么像是招聘现场呢? 蒋庆之想到了三和大神,想到了日结工。 蒋庆之就是一个小老板,拿着一件衣裳报价。大神们一看,觉得工序麻烦,钱也不多,爷不伺候。 剩下的十多个花光了积蓄,再不接工,就揭不开锅了。 所以硬着头皮也得上。 蒋庆之意外发现孙不同没走。 “都愿意跟着我?”蒋庆之问道。 “是。” “那是。” 蒋庆之说道,“孙不同。” “伯爷。”孙不同手中还拿着刚编了一半的草编马儿。 “从今日起,你便是他们的头儿。” 孙不同愕然,“我?” “怎么,干不了?”蒋庆之问。 “能干!能干!”孙不同喜不自禁,满嘴黄牙裂开。心想,谭神相难道真的算错了? “后续如何做,交给你了。” 蒋庆之顺手就给了孙不同一个考察。 回身,对黄锦拱手,“转告陛下,这十余人再筛选一道,剩下的我要了。” “有数。”黄锦颔首走了。 “都集结!” 孙不同沙哑的声音中,黄锦身边的内侍说道:“让臣子挑选护卫,这可不多见,可见这位长威伯深得圣眷。” “小猴崽子,这是激将咱呢?”黄锦看了内侍一眼,内侍赶紧上前一步,陪笑道:“这不,陛下信重长威伯,黄太监您这……不就少了圣眷?” “别挑拨。”黄锦指指内侍,眉间却多了一丝阴郁,然后哂然一笑,“挑选护卫是圣眷,可这圣眷的背后,咱仿佛看到了血雨腥风,看到了尸山血海。希望长威伯运气好吧!” 内侍回头,见蒋庆之负手看着侍卫们,神色从容,不禁嘀咕:“怎地长威伯看着竟像是无所谓?难道他真的不怕那些人?” …… 蒋庆之回到家中,把事儿交代给富城,自己钻进了书房。 巧克力,压缩饼干,手电筒打开,电池还是满格的…… 小刀被蒋庆之用于削水果,看着也不像是宝刀的样子。 这一切无法给蒋庆之提供帮助。 蒋庆之把玩着手机,开机,看着信号栏空空如也,看着通知栏空空如也,唯有一个更新系统的弹窗。 看看墙壁上挂着的宝刀,再看看那个装满了古今兵法的书箱子…… “还得靠这个!” 蒋庆之想着当下的局势…… 赵文华事件后,他和严党再无转圜的余地。 而严党在士大夫们的眼中便是嘉靖帝的狗腿子。不过这群狗腿子却不和他们作对。 而且对士大夫也颇为友善。 蒋庆之若是学严党,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可他想回家。 更担心躺平被鼎爷抹杀。 国祚啊! 蒋庆之单手托腮,嘴里叼着没点燃的药烟出神。 要想为大明续命,就得从这群士大夫的身上割肉。 少不得要火并。 今日的刺杀让蒋庆之知晓了那群人的狠辣。 安全问题就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伯爷。” 书房外传来了富城的声音。 “进来。” 富城推门进来,恭谨的微微低头,“石头说有贼人刺杀,老奴想,要不便去招募些好手为护卫……” “担心那些人中有眼线?” “是。” “老富,在利益一致时,我与宫中就是同袍。今日得知此事,候选的人中大半退缩,你可知我不怒反喜?” 富城笑道:“不肯来的都不可靠。如此,剩下的人反而能用。” “伯爷,孙不同求见。” 蒋庆之起身,“去看看。” 十六个人站在前院,窦珈蓝和孙重楼在边上低声说话。 孙不同咧嘴一笑,行礼,“见过伯爷。” 蒋庆之颔首,“你是如何筛选的?” 孙不同谄媚一笑,“小人问了家境。但凡家中温饱的,一律不要。” “为何?”蒋庆之问。 孙不同说道:“小人说句不该的……” “只管说。” “小人说句不该的,这些人心气都足,上次没被选上,各等缘由都有。家中有余粮的,便期待着下次。毕竟为陛下效力有前程,而为伯爷效力危机重重,且好处不多。” 孙不同看了蒋庆之一眼,“家中无余粮的才敢赴险。伯爷只需恩威并施,自然能收为己用。” 孙不同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看小人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伯爷恕罪。” 是个人才! 蒋庆之没想到自己竟然随手就捡到一个人才。 他走到十五人之前,说道: “我就一句话。” 十五人抬头。 这便是我的班底啊! 少年贵人唏嘘不已,仿佛回到了南美丛林中。 久违的兴奋让他释放出了些匪性。 “跟着我,有肉吃!” …… 求票。 第131章 老子收了,怎样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辩驳和游说之术的历史很是悠久。最早在战国时期,说客们游走于公卿之门,甚至宫禁之中,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帝王将相。 到了魏晋,一群满腹牢骚的文人,更是把辩驳之术发展到了顶峰。 没事儿就一边抓虱子,一边喝酒清谈。 宇宙洪荒,神灵鬼怪,无所不谈。 但归根结底,辩驳还是要以学识为根基。 你学识不够,就算是能说会道,也会败下阵来。 方越饱读诗书,按理能轻松击败学生朱载坖。 可今日一番辩驳,他却输的体无完肤,甚至要用先生的威严来搪塞,用威胁来反击。 ——你这番话离经叛道,小心满朝文武,天下士大夫们的怒火! 这就是先生? 这就是我尊重有加的先生? 朱载坖是个厚道人,对自己的先生很是尊重。故而此后登基即位,就重用了自己的先生高拱等人。 可今日方越的表现却让他失望了。 记得在授课时,偶尔表叔说错了什么,被他和景王指出来后,表叔并未为了权威而搪塞,而是承认自己的错误。 当时两兄弟还觉得表叔没有威严。 和方越的搪塞和威胁比起来,裕王才霍然发现,原来表叔不是没有威严。 对于他而言,那只是小事罢了。 无需遮掩! 无需在意。 是了。 只有腹中没有学识的人才会心虚,心虚才会遮掩。 而表叔满腹才华,犯不着! 裕王豁然开朗。 而方越却心中发冷,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弟子竟然如此犀利。 一番话看似离经叛道,可却无懈可击。 更要命的是,裕王的见解都有证据,对于士大夫经商的比率,他更是亲自去查验,让方越反击都没有机会。 这是谁教他的法子? 定然是蒋庆之! 方越无计可施,只能用师道尊严,用满朝文武和天下士大夫作为威胁,逼迫裕王低头。 可当一个朕字入耳后,方越浑身一震,缓缓看向书房门外。 嘉靖帝站在门外,冷冷看着他们。 红着眼睛的裕王心中一紧,心想我这番话和此时的主流舆论不符,父皇怕是要雷霆震怒。 他缓缓跪下,“父皇,儿有罪。” “陛下。”方越起身行礼,“陛下怎么来了?” 嘉靖帝看着他,“老三起来。” 裕王起身。 方越见嘉靖帝面色如常,但看样子怕是听了不少内容,他赶紧先解释。 “陛下,殿下的功课有失偏铺,臣担心殿下误入歧途。另外,长威伯那里教授的学识颇为……偏门,臣以为当禁止。” 老子今日给你来个断根,彻底解除威胁。 裕王一听就炸了,不顾什么先生,“父皇,表叔学究天人,所教授的学问发前人所未发,令我受益匪浅。” 方越低头,隐住眼中的嘲讽之意,心想前宋时帝王与士大夫共天下,今日大明看似与前宋不同,可天下在谁手中? …… 蒋家。 夏言表达了对蒋庆之关于商业和商人态度的担忧。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说道: “什么是商人? 最大的商人便是士大夫这个群体。 只不过他们是和帝王做交易。 而货物便是这个天下!” …… 方越等着嘉靖帝对裕王的呵斥,至少也得是训诫。 而裕王心中忐忑,担心嘉靖帝不许他继续跟着表叔学。 嘉靖帝幽幽的道:“这个世间有些人以为自己是商人,他们想和朕做交易。可朕不愿。于是他们便百般攻讦,想压制朕。可朕屈从了吗?” 嘉靖帝说道:“朕不会屈从。这个天下,还是朕的天下。 天下的百姓,依旧是朕的子民。 百姓安,天下安,朕安。 百姓不安,天下大乱,朕,不安!” “陛下!”方越抬头,觉得这番话是对前面裕王对于天下兴亡见解的背书。 “天下商人富得流油,而朝中库房却连老鼠都不愿停留。” 嘉靖帝拍拍裕王的肩膀。 转身走出去。 “黄锦。” “在!” “裕王孝顺,朕很是欢喜,赏朕新编道书一套。” 嘉靖帝的道书可是宝贝,连宰辅们都想一窥,以示自己得到了嘉靖帝的宠信。 “是!” “翰林学士方越,不学无术,对皇子无礼,驱逐!” “陛下!” 方越跪下,痛心疾首。 以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身份教导皇子,若是一切不变,过两年他就能进入六部历练。再到地方为官磨砺一番,就有望能一窥重臣宝座。 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父皇!” 裕王热泪盈眶。 嘉靖帝听出了哭声,回头蹙眉,“动不动就哭,是妇人吗?庆之那娃就没教你何为男儿?” 裕王止住哽咽,“教了,表叔最不喜什么……娘娘腔。” “这就妥了。” 嘉靖帝说道:“好生跟着学。” “是。” “赏长威伯文房四宝一套,另外,赏戒尺一柄。” 戒尺? 这是…… “父皇。”裕王瞪大眼睛,“戒尺就不要了吧?” “朕那边还有斋醮,得赶紧回去和神灵解释一番……朕就说了,儿孙都是债,前世来的债,麻烦!”嘉靖帝嘟囔着,大步往回走。 裕王欲哭无泪。 “文房四宝?” 蒋庆之得了赏赐,觉得道爷真的是太抠门了。 “这是什么?戒尺?”蒋庆之拿起戒尺,挥舞了几下。 实木做的戒尺很是厚实,蒋庆之挥舞了几下,心想嘉靖帝又不教书,弄这个东西干啥?莫非是用来和嫔妃寻乐子?“这玩意儿很是顺手。不过,这是拿错东西了吧?” 送赏赐的内侍微微一笑,竟然有些讨好之意。 富城在边上看了一怔,孙重楼已经嘀咕出声。“师父,往日送赏赐的也是此人,看着颇为倨傲,今日怎地像是有些讨好少爷的意思?” 富城低喝:“住口。” 他看着戒尺,一个念头涌了上来。 这不可能吧! 内侍笑道:“陛下说了,二位皇子颇为调皮,若是有不妥之处,让伯爷莫要心慈手软。不打死就成。” 这是…… 蒋庆之教导两个皇子只是顺手为之,压根没想过做什么帝师,也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要的是国祚,而不是什么尊荣。 所以他和裕王二人有师徒之实,无师徒之名。 可今日嘉靖帝给了他这柄戒尺,便是明晃晃的告之天下。 朕的两个孽子就交给表弟了。 卧槽! 富城眼前一亮。 顿时觉得家中的门楣在发光。 蒋庆之却把戒尺丢在案几上,“就当我没见到,带回去。” 内侍愕然,苦劝未果,便回宫复命。 …… “伯爷为何如此?”富城不解,觉得蒋庆之有些作。 窦珈蓝更是难得发牢骚:“伯爷这是想驳陛下的面子吗?晚些宫中定然会有人来呵斥伯爷。” 蒋庆之点燃药烟,轻笑道:“没有戒尺,我随手教导无所谓。戒尺在手,便是捆绑。陛下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你父慈子孝,却把我丢在上面烧烤。 道爷,你不地道! …… “他拒绝了?”嘉靖帝莫测高深的笑了笑。 “是。很是坚定。”内侍觉得蒋庆之不识好歹。 “这娃,倒也实诚。”嘉靖帝一番话说的云山雾罩,他看了一眼戒尺,“带去给他,就说朕说的,他是表叔,不是臣子。” “是。”内侍愕然,心想雷霆呢? 就这么简单? 而且看陛下的意思,好像颇为欣慰。 满头雾水的内侍再度到了蒋家。 “陛下说了,伯爷是表叔,不是臣子。” 蒋庆之呵呵一笑,这才接过了戒尺。 等内侍走后,富城若有所思,而窦珈蓝忍不住问道:“伯爷,这是为何?” 胡宗宪回来了,听闻此事后,赞道:“伯爷此事应对的极好。” 蒋庆之指指他,示意让老胡和你等说。 他自己则是看着戒尺上雕刻的字儿,很好奇是谁的手笔。 竟然像是道爷的御笔。 卧槽,这能当传家宝啊! “太子地位稳固,伯爷教导二位皇子便有站队之嫌。往日并无名分倒也还好。今日宫中赐下戒尺,天下人都知晓,这是陛下正式把二位皇子托付给伯爷教导。在世人眼中,伯爷也就站队了。” 胡宗宪指指宫中方向,“太子在呐!” 他看着蒋庆之,“怕是许多人会觉着伯爷不该收。” 蒋庆之叼着药烟,摸着膝上的多多,烟气熏得他眯着眼,“老子收了,怎样?” 前世小军阀的匪气,猛地迸发! …… 得知嘉靖帝赏赐蒋庆之戒尺后,东宫太子和僚属们都当做是个笑话。 “老三从小就胆小木讷,跟着表叔后倒是大气了些。” 东宫,太子微笑道:“我料定表叔不会收。” 侍读学士秦利点头,“殿下地位稳固,长威伯不傻,自然知晓教导二位皇子是个大麻烦。他岂敢收下戒尺?” 随即传来消息,蒋庆之婉拒了戒尺。 “果然不出孤所料。” 太子摇头,心中对那位表叔看低了几分,起身去更衣。 秦利看着几个同僚,微笑道:“那位长威伯倒也识趣。” 没多久,一个内侍急匆匆进来。 “殿下可在?” “何事?” 秦利问道。 内侍说道:“长威伯接下了戒尺!” 外面传来太子的声音,“回头长威伯那里,年礼降一些,他若是来拜见孤,再看他的姿态……” “是。毕竟太子才是正统。长威伯站队裕王和景王,此刻却发现走错了路,想回头。殿下至少得做个冷漠的姿态,否则何以御下?” “是这个理,不过不可太过。” “殿下放心,捧打这一套咱们熟。” 太子走进来,发现气氛不对,便问:“是何事?” 秦利抬头。 “方才传来消息,长威伯接下了戒尺。” 接过戒尺。 也就是接过了教导二位皇子的责任。 也就是。 站队了! 第132章 辟谷,不是坏事儿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糊涂啊!” 卢氏,卢伟把手中的书卷合上,叹道:“虽说长威伯接过戒尺对卢氏是好事,可此刻局势明朗,太子地位稳固,他此刻接过戒尺,便是明晃晃的站队。太子和东宫那些人岂会善罢甘休?” 幕僚苦笑,“原先只是暗流涌动,如今却要明枪暗箭了。长威伯此举把两边矛盾揭开,再无转圜的余地。” 卢伟捂额,“此后东宫打压景王也师出有名,娘娘怕是要头疼了。速去通禀,问娘娘何时有空,我有事进宫请见。” …… “一群瓜皮,都在等着看朕和庆之的笑话!” 斋醮在继续。 但却不耽误嘉靖帝获取各方消息。 “庆之如何?”嘉靖帝问道。 “长威伯往外放话……” 黄锦面色纠结。 “嗯!”帝王睁开眼睛,眼中冷电闪过。 黄锦哆嗦了一下,“长威伯说,老子收了,怎样?” 这话脏。 咱这不是怕污了您的耳吗? 嘉靖帝冷冷看着黄锦,就在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时,嘉靖帝突然大笑。 “哈哈哈哈!” 正在踩着禹步做法事的道士们目不斜视。 嘉靖帝笑的很是畅快,良久说道:“痛快!痛快!” 帝王也会想骂人,甚至是暗自骂人。可如蒋庆之这等公开的猖狂,却没法尝试。 …… “陛下,有人弹劾景王。” 严嵩送来了奏疏。 “说了什么?” 嘉靖帝问道。 严嵩偷瞥了皇帝一眼,“说是景王不敬先生。” “嗯?” 嘉靖帝睁开眼睛,“老四?” …… “你是故意的。” 卢靖妃咬牙切齿的伸出玉指戳了儿子的额头一下,“裕王那边才将赶走一个先生,引得那些大儒对裕王颇为不满,这本是你的机会,可你倒好,回过头竟然和先生争执,气得先生拔腿就走。如今宫中都传遍了,说你跋扈不尊先生。你,你是想气死我吗?” 景王平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娘娘,卢伟求见。” “大兄?”卢靖妃指指景王,“赶紧去道歉,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景王出去,卢伟正好准备进来。 “见过殿下!”卢伟行礼。 “舅父来了。”景王颔首。 “是。”卢伟慈祥的看了外甥一眼,这才进去。 “兄长是为了戒尺之事而来?”卢靖妃一开口就道破了卢伟的来意。 “娘娘,长威伯接过戒尺,把咱们和太子之间的默契打掉了。我担心此后东宫会对景王使手段。” 卢伟苦笑。 “此事木已成舟。”卢靖妃说道:“再有,这是陛下所赐,长威伯岂能拒绝?” 卢伟一怔,“可景王……” “老四要想走这条路,就得有得力臂助。长威伯深得陛下信重,且学识过人。东宫早就对夺嫡之事心知肚明。那么,得罪心知肚明的东宫和正式成为长威伯弟子,你觉着我该如何选?” 卢靖妃深深的看了兄长一眼。 卢伟一怔,“是了,夺嫡之事瞒不过东宫。而成为长威伯的弟子,长威伯便是明晃晃的站队。我怎地觉着,似乎是赚了?” 卢靖妃微笑,“长威伯大才,我一直苦恼如何拉拢此人,可他看似云淡风轻,却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换个人我能弄死他。可偏生这位我却无可奈何。不是没办法,而是担心反噬会断了老四的路。” 卢伟叹道,“陛下对他信重有假,且此刻他身为皇子师,便能影响夺嫡之事。”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直接拉拢他。”卢靖妃说道:“不过也不迟,再有,裕王缺乏机变,远不如老四。” “娘娘这么说,臣豁然开朗。”卢伟心中的担心被拂去,心中愉悦,见卢靖妃有恼火之意,就问道:“娘娘可是有烦心事?” 卢靖妃苦笑,指着外面,“你道老四是个好相与的?也不知他表叔给他灌输了什么。裕王的先生刚被驱逐,这是他的好机会,可他倒好,回过头就把自己的先生气个半死。你说他这是想作甚?” 卢伟:“……” …… 景王在宫中晃荡着。 晃荡到了当初那个地方。 那时裕王就在这里用弹弓给了崔元一下,而景王就在后面看戏。 景王坐下。 双手抱膝,不知在想什么。 “方越其实人不错,只是……他想针对表叔,我这才忍无可忍。” 身后传来了裕王的声音,“方越一直说我是个读书种子,若非是皇子,定然能科举出仕。” “你不要脸起来,比我强多了。”景王冷笑。 裕王走到他的身边,并肩坐下。 “表叔满腹才华,我一直觉着可惜了。” “你觉着表叔若非赘婿之子,或不是皇亲国戚,定然能科举出仕?” “难道不是?”裕王真的惋惜,“何至于被士大夫们取笑,说他乃是贱人之子,更是走终南捷径的幸臣。” 赘婿地位低下,连带着他们的子女也跟着被人歧视。 而科举出仕的官员,永远都能居高临下鄙夷走捷径的人。 “你觉着以表叔的性子,可愿意从官场下面一步步爬上来?”景王叹道:“每日对着那些愚钝贪婪的上官恭谨行礼……表叔多半宁可做个豪商逍遥自在。” 裕王默然。 “你知道这些却故意装傻。”景王鄙夷的道:“人人都把你当傻子,父皇也是。可我却知晓你不傻。” “你有得宠的母妃。我呢?当初宫变时,我的母妃被处死,罪名是弑君的主谋之一。后来查明和母妃无关,可她死了还是死了。处死他的方皇后却依旧得宠。我能怎么办?” 裕王木然看着前方宫殿,“从此我在宫中就如同一条野狗,连宫人都看不起我,觉着我迟早是个倒霉蛋。直至方皇后去了,我的境遇才好了些。” “你可以展露才华!”景王说道。 “我若是展露才华,太子要收拾我易如反掌。”裕王幽幽的道:“他要收拾我,谁能帮我呢?” 景王有受宠的母妃,而裕王却只是一人。 “所以,表叔出现后,你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也不是。”裕王摇头,“表叔很怪,别人都唯恐和我亲近,他却压根不在乎,处处都对我关怀备至。” “我知道了。”景王突然指着他笑道:“你把表叔当做是……” “长辈罢了。”裕王故作平静的道。 “哼哼!”景王冷笑,却也不揭穿。 “对了,听说你把先生气得半死?”裕王换了个话题,“没必要。” “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景王傲然。 “你母妃会抽死你!” “放屁!我母妃说了,此事我做的极好。” 兄弟二人就在秋日下默然许久,不知谁先起来,拍拍屁股说:“走了。” “走了。” 景王去了卢靖妃那里,卢伟已经走了。 “道歉了吗?”卢靖妃看着心情不错。 景王摇头。 “嗯?”卢靖妃怒了,“为何?” “我看着他就觉着蠢笨如豕,若是和一头豕道歉,我办不到。” “小畜生!” 景王被禁足了。 卢靖妃说了,饿他两日。 消息传到嘉靖帝那里,道爷淡淡的道: “辟谷,不是坏事儿。” …… 第一天,景王饿的虚火直冒。 当日夜里,他先是试图贿赂看守自己的内侍,被坚定拒绝。 “殿下别害奴婢。” 这是卢靖妃的心腹。 半夜,内侍正在打盹。 不知何时,一个黑影悄然摸了过来,蹑手蹑脚的模样,让饿的翻白眼的景王嘀咕,“笨手笨脚的笨贼,希望不是来杀我的。” 他经常出宫,在蒋庆之那里上课之余,也看了不少闲书,听了不少故事。 黑影一步一高抬腿的走过来,左右看看,见没人,这才冲着里面低声说:“四哥!” “寿媖?” 景王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妹妹。 “四哥!” 借着月色,朱寿媖看到了窗棂里的景王,赶紧把油纸包递过去,“给,慢些吃。” 景王嗅了一下,“是表叔家的点心,这是肉松卷,这是……椰蓉月饼……”,景王抬头,“好妹子,四哥没白疼你。” 朱寿媖扭捏了一下,“其实……” “什么?”景王何等敏锐,见状就知晓不对,马上不吃了,“是谁让你来的?” 朱寿媖没发现景王的异样,“三哥让我别说。” 景王一怔,“知道了,你赶紧回去。” “哦!四哥你慢些吃,明天我还来。” “小心些,别摔了。”景王叮嘱道。 “哦!” 月色下,那个瘦小的身影一脚高,一脚低,看着笨手笨脚的远去。 景王缓缓靠着墙壁坐下,打开油纸包,一嘴咬了半边月饼。 仰头看着窗外的半轮明月,突然笑了。 “这月亮,真美。” …… 朱寿媖小心翼翼的绕过这座偏殿,前方一个黑影从栏杆下面冒头,压着嗓门招手,“寿媖,这里,这里。” 朱寿媖走过去,“三哥。” “老四如何?”裕王穿着黑色的衣裳,脸上蒙着黑布。 “还好啦!”朱寿媖说道:“就是饿。” “那就好,对了,你没说是我让你送的点心吧?” “没……没。” “那就好。”裕王嘟囔道:“若是被老四知晓是我送的,定然会嘲笑我。” 第139章 此生当追随伯爷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礼部肖卓诚心用事,朕心甚慰!” 内侍朗声说道。 按理此刻该是一片恭贺声,为那位肖卓贺喜,恭喜他得了嘉靖帝的嘉奖。 但内侍却发现众人都在发呆。 齐齐看着值房外的那个中年男子。 宫中人要会看人眼色,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内侍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出了无数复杂的情绪。 但最多的还是震惊! 还有羡慕嫉妒恨。 值房外的中年男子呆立原地,那神色,同样是不敢置信。 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是……” 内侍从未经历过这等诡异的场面,不禁愕然。 他看到中年男子身前的那个官员腿一软,就跪下了。 “肖郎中,下官……下官一时糊涂,求肖郎中放下官一马。” 张羽跪在肖卓的身前涕泪横流。 他是肖卓的直属下属,肖卓若是无罪不走,要弄他简直太简单了,随便就有穿不完的小鞋。 而且陈河等人也护不住他。 没立场护着他。 这就是官场。 有的规则你能破坏,有的规则你碰都不能碰。 肖卓此刻脑子是懵的,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这不可能! 他自己写的青词自己清楚。 虽说殚思竭虑,尽心尽力,但水平就那样了。 可这个嘉奖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为了别的? 肖卓仔细回想,最近自己没做什么啊! 那么,嘉奖是哪来的? 他抬头。 看到张羽仰头在自己身前跪着,见他抬头就谄媚一笑。 让人恶心! 肖卓推开这张让自己恶心的脸,看到了人群中的赵法,那张惊愕的脸啊! 在定定的看着他。 肖卓看到了斜对面值房外的陈河。 那双三角眼扭曲成了一条线,依旧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我谋划周密,自问毫无错漏,为何?” 陈河喃喃道,肖卓那份青词他几乎能背诵,如今脑海中正在一句句流过…… “平平无奇!” “毫无令人心动之处!” “可他凭何得了嘉奖!?” “恭喜肖郎中!” “我早就说肖郎中迟早会得陛下信重,如今果然。” “肖郎中,恭喜,下衙要请客啊!” “今日陛下嘉奖,可喜可贺,肖郎中来日当青云直上……” 内侍满头雾水被接去喝茶,顺带负责此事的官员从礼部的专项小金库中拿出相应的好处给他。 肖卓站在那里,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最令人煎熬的从不是命运的突然打击,而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命运的裁决。 就如同一个被医者诊断为绝症的人。 煎熬的是过程,从不是结果。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那个过程。 是谁? 肖卓想明白了,自己的那份青词绝对不可能获得嘉奖,那么,就是有人从中帮了自己。 “是谁?” 陈河彻底想明白了,在赵法过来请示时,咬牙切齿的道:“有人在从中作祟,找到此人!我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 赵法也想明白了,“定然是有人为肖卓出手,换了那份青词。” 陈河点头,“定然如此。” 赵法回头看了肖卓一眼,“找到此人后……” “我要让他生死两难!” 一个小吏进来,面色古怪。 “肖郎中。” 正被几个官员围着的肖卓问:“何事?” “外面有人找。” “谁?” 肖卓随口问道。 “长威伯!” 整个礼部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仿佛是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到。 小吏一直在守门,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看着众人。 “这是……怎么了?” “是他!”赵法脱口而出。 “是了,唯有蒋庆之才有这等能力!” 想到收受的贿赂要送回去,赵法眼珠子都红了,“侍郎,蒋庆之这几日都在西苑陪着陛下修道,只有他才能改变陛下的心意!” 陈河痛苦的闭上眼,“我该如何与元辅交代!” 肖卓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是他?” 可蒋庆之为何出手? 肖卓几乎不用想,就知晓这是一种姿态。 蒋庆之是严党的死对头。 肖卓不愿阿附严党,眼瞅着就要被挖坑埋了。 蒋庆之突然出手。 世间没有白吃的饭。 那么蒋庆之要什么? “长威伯!” 随着这个声音,蒋庆之带着哼哈二将进来了。 身后门子顶着肿胀的脸颊跟着,方才他得意洋洋挡着蒋庆之,没想到挨了孙重楼一巴掌,抽的至今两眼依旧发昏。 蒋庆之叼着药烟,“都在呢?” 陈河深吸一口气,“长威伯来此何事?” 蒋庆之说道:“我听闻此处上演一出大戏,叫做奸臣构陷忠臣。听闻挺好看。” 陈河冷笑,“这是我礼部之事。” “我想管,怎地,你不同意?”蒋庆之抖抖烟灰。 陈河看了肖卓一眼,“你何去何从?” 蒋庆之来了,就是为肖卓撑腰。 若是肖卓接受了他的撑腰,从此便戴上了一顶帽子。 ——蒋庆之的人! 肖卓看着陈河。 再看看蒋庆之。 记得去拜访蒋庆之时,这个少年温文尔雅。 可此刻看他咄咄逼人,逼的陈河竟不敢和他对视,那威势…… 可肖卓还是没看透蒋庆之的用意。 蒋庆之走上台阶,走到了陈河身前。 “你想逼迫他?” “我……” “当着我的面儿,你想逼迫本伯的邻居?”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二人是邻居。 陈河面色铁青,“怎地,这是礼部,我身为礼部侍郎管束下属,你能如何?” 此刻陈河半步都不能退,否则就是丢人。 丢严嵩的人! 所以,他不退反进。 直挺挺冲着蒋庆之说道:“这是礼部!有本事你蒋庆之跋扈一个试试?” 蒋庆之抬起手,左手拉开陈河的衣襟,右手一松。 药烟就掉了进去。 他还拍拍药烟滑落到的地方,然后回身,“今儿风大,家里的衣裳还没晒,回了。” 从头到尾,蒋庆之都没看肖卓一眼。 仿佛是专程来找陈河麻烦的。 身后陈河呆滞低头。 胸腹处冒起了青烟。 “啊!” 惨叫声中,蒋庆之大步往外走。 孙重楼回头看了肖卓一眼。 “走了。”窦珈蓝催促。 “少爷不是……” “他不来,那就是命!”窦珈蓝说道。 蒋庆之走到了门内,就听身后有人喊,“伯爷。” 是肖卓的声音。 蒋庆之嘴角微微翘起。 他当众收拾陈河,便是要给外界一个信号。 谁特么敢动我蒋庆之的人,就得小心报复。 这是竖旗,也是招揽书。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肖卓前来投奔。 “何事?” 肖卓疾步走来。 “这天风大,幸而伯爷提醒,下官才想着家中的衣裳被子还真没晒,这便回去。” 蒋庆之回头,“一路?” 肖卓拱手,肃然,“一路!” “快!” 陈河那边狼狈不堪,赵法和几个官员正在帮他脱衣裳。 这么一折腾,那药烟在胸腹处烫伤了更多肌肤。 “蒋庆之!” 陈河冲着蒋庆之喊道:“我定然要弹劾你!” 蒋庆之拿出一支药烟。 孙重楼拿出火媒递给肖卓。 “给!” 肖卓不解,“这是……” 孙重楼挑眉,“给少爷点烟!” 肖卓见窦珈蓝对自己点头,就明白了。 一个组织必须有头领。 而表示臣服得有个仪式。 比如说严党内部就有这等仪式:地位紧要的官员来投附,严嵩父子会大摆酒宴,让亲信们聚拢,为新人入伙庆贺。 但蒋庆之这里的入伙仪式就是点烟。 肖卓吹燃火媒,把火头递过去。 蒋庆之低头,吸了几口。 看着肖卓,笑道:“后悔吗?” 蒋庆之在此刻出现,便是逼迫肖卓做选择。 要么依附我,要么,就此沉沦,或是依附严党。 肖卓摇头。 “为何?” 蒋庆之问道。 肖卓说道:“伯爷年少多才如朝阳。” “我喜欢听实话。”其实蒋某人也喜欢被人吹捧,但这是结党啊! 严肃点! 肖卓尴尬一笑,“伯爷以为下官是趋炎附势吗?” 蒋庆之不置可否,“继续。” 肖卓正色道:“在买下宅子之前,下官就询问过伯爷进京后的作为。伯爷不顾严党势大,与其为敌,义无反顾,这是为国。 伯爷整肃虎贲左卫,若是出了岔子,后果难料,依旧义无反顾,这是为国。 伯爷率军在大同出战,多少人都说必败,可却义无反顾,两战告捷……这,依旧是为国!” “肖某这里。”肖卓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呯呯作响,“有的是一腔热血,肖某就算是要阿附谁,也只会阿附一心为国者。死而无悔!” 蒋庆之看着他,良久颔首。 这个大明在帝国斜阳之下,依旧能支撑那么久,靠的不只是什么隆庆开关,什么张居正改革。 更多的是靠着肖卓这等看似籍籍无名,却又支撑起了大明脊梁的人! 肖卓问道:“敢问伯爷,此生为何?” 既然咱们结党,我也甘愿成为你的追随者,那么老大,咱们这个组织的宗旨是什么? “让大明龙旗飘荡五百年!” 蒋庆之上马,指着北方。 “可愿追随我,去看看异域风情?” 我说出了自己的理想。 那么你可愿意追随我? 孙重楼低声道:“好严肃。” “噤声!”窦珈蓝低喝。 “为何?” “你不觉着像是在见证历史吗?” 肖卓拱手,朗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153章 半夜举事,班门弄斧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王猛来到了城中一处铁匠铺。 铁匠铺里火星四溅,两个孩子在外面看热闹,王猛去了后院。 一个中年文士坐在庭院中,手持一卷书,身前案几上摆放着一套针灸用具。 还有一个铜人。 文士闻声抬头,“你来了。” “见过师兄。” 王猛行礼。 眼前这位是白莲教教主赵全的亲传三弟子周原善,而王猛是再传弟子,身份要低一等。 “郑逍手握军权,大概会有些跋扈,不过他必不敢违背教主之命。此行可是顺遂?”周原善问道。 “师兄宛若亲见。”王猛说道:“郑逍就是有些跋扈。” “人性本贪,故而我精研医术,却总觉得违和,便是因药救不了人,唯有圣教才能让人脱离苦海。” 周原善放下书卷,王猛小心翼翼问道:“师兄,圣女那边可有消息?” 周原善微微点头,“圣女令人传话,说当下局势不佳,最好蛰伏。” “可此刻却是最佳时机。”王猛说道。 “圣女说,圣教最大的错误便是错估了蒋庆之。” “这话什么意思?” 周原善说道:“圣教中有人说蒋庆之此行是来太原避祸。” “太子和裕王之争?” “对。”周原善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蒋庆之身为裕王的老师,陛下令他来太原,难免会有避祸的想法。不过圣女说,蒋庆之杀伐果断,若是要避祸,狗皇帝应该会让他去南方。” “圣女远在京城,不知太原发生的一切,那蒋庆之若不是来避祸的,随行必然有大军。”王猛笑道:“她多虑了。” “教主的意思,最好能让圣女一系人马也加入进来,如此把握更大。不过曹颖拒绝了。” 王猛恼火的道:“这不是拆台吗?” 周原善说道:“圣女自有一套人马,与教主相抗衡。曹颖是她在山西的心腹,对她死心塌地……否则!” “弄死曹颖!”王猛杀气腾腾。 “曹颖机警,若是失手,顷刻间我圣教大业就会崩塌。” 王猛扼腕叹息。 “不过此次俺答被教主说动,决定出兵大同。一旦太原起事得手,便起大军南下。王猛,这是我圣教的机会。” “师兄放心,此次不成,我无颜去见师父!” “好!” 周原善含笑道:“去吧!我静候佳音。” 王猛告辞。 看着他出去,周原善拿起医术和银针,轻声道:“医人还是医心呢?” 他看着铜人,蹙眉。 “这还真是个问题。” …… 太原乃是西北重镇,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太原卫当年曾被白莲教渗透成了筛子,甚至让白莲教教主做了指挥使。 此事之后,太原卫经历了一次清洗。 时光荏苒,太平岁月催人昏昏欲睡…… “指挥使何在?” 千户韩青请见指挥使王余。 一个文书说道:“指挥使去了城中,说是知府有事。” “哦!那回头我再来。” 韩青含笑回去,没多久出现在了郑逍那里。 “王余去了府衙,说是孙焕寻他。” 郑逍蹙眉看着他,“放松些,别被人看出痕迹。” “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韩青活动了一下身体,“何时动手?” “王余警觉,要寻到拿下他的良机才好动手。” “王余去了府衙,回来必然会聚拢将领发牢骚……” “且等他回来。”郑逍轻声道:“若是王余召集众将,你就令人去报信,告知他们……” “有数。” 下午,王余骂骂咧咧的回来了,随即召集众将。 “苟日的,让我太原卫枕戈待旦,提防白莲教妖人作乱。可哪有千日防贼的?”王余冷笑。 “谁的建言?”郑逍问道。 “除了那位长威伯还有谁?”王余一拍桌子,“先前蒋庆之在府衙狐假虎威,说什么让我当警惕,身边随时带着数十精锐家丁,以防不测。” 王余嗤笑道:“老子吃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黄口小儿,也配教训老子?” “哈哈哈哈!” 众将不禁大笑起来。 发了牢骚后,王余叫来酒菜,和众将饮酒作乐。 在府衙他不敢嘚瑟,到了这里,他大呼小叫,呼兄唤弟,好不得意。 …… “郑逍令人传信,就在今夜!” 王猛看着秦进在吃饼。 咽下饼子,秦进说道:“其实,再等等也不错。” “等不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猛腰佩长刀,从接到消息开始,他就处于一种莫名的空灵状态。 眼前的一切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很陌生。 秦进咽下饼子,“我不看好此次举事。” “莫要坏我军心!”王猛回头,冷冷的道。 “我只是不想看着那些圣教兄弟去送死!”秦进突然发作,“举事不成,多少兄弟会被处死?就算是成了,俺答大军南下,多少百姓会死于乱军和草原铁骑之手?我圣教所谓大业,便是要用累累尸骨来铸就吗?我等口口声声为了百姓,岂不是作假?” “你的路走偏了。”王猛讥讽道:“且等事成,我再与你在教主那里分说。” 他走出房间,看着远方的夕阳,说道:“想来草原上的夕阳也会如此壮美。” …… 万余骑兵在夕阳下疾驰着。 为首的将领突然策马冲到路边。 十余骑紧随其后,其中一个看着是明人的男子策马过来,“前方距离大同城不到二十里。” 将领淡淡的道:“按照约定,你等先动手拿下太原,我才会出击。” 明人点头,“将军安心,按照谋划,动手就在近日。” “把握多大?”将领问道。 “九……十成。” “蒋庆之就在太原,你等也有十成把握?”将领质疑道。 “蒋庆之只不过带了千余人,太原卫一旦发动起来便是数千人马。城中我圣教登高一呼,少说能聚集十万人。蚁多咬死象!蒋庆之难逃一劫。” 将领点头,“若是蒋庆之身死,大事可成。” “张达戍守大同最是谨慎,将军可有把握?”明人反过来质疑。 将领自信的道:“若是太原城破,我何须攻打大同?只需绕过大同,长驱直入……明人京畿震动,张达可敢不出兵? 随后大汗的铁骑大举南下,我率部坐镇太原,对了,城中粮草兵器可够?” 明人听了这番分析信心大增,“将军放心,太原城中的粮草足够大军吃一个月。至于兵器更是多不胜数。另外,我圣教可发动信众协助大军……” 将领颔首,“如此,在深秋之时,大军当兵临北京城下!” “哈哈哈哈!” 明人得意大笑。 将领回首,对麾下将领不屑的道:“出卖自己的家国,却如此得意洋洋,中原人中败类何其多。” …… 深夜,大堂内杯盘狼藉。 王余喝得半醉,摆摆手,“都散了。” 众将起身,踉踉跄跄告退。 可回头一看,数十军士站在外面。 “这是……” 郑逍拍拍手。 “拿下!” 数十军士冲进来,把王余等人绑了。 “你……狗贼,你要作甚?”王余挣扎着。 韩青进来,“那些不听话的都拿下了。” 郑逍微笑道:“发信号,准备发动。” 他回头对王余颔首,“忘了告诉指挥使,那蒋庆之有句话是对的,若指挥使随行带着数十精锐家丁,说实话,我还真不好下手。” “你!”王余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等是……” “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 “白莲教!”王余浑身酒意尽数化为汗水流淌出来。 …… 王猛和秦进枯坐到半夜,一个信使带来了消息。“那边成了,准备发动。” 王猛起身,“终于来了吗?老子期盼许久了。” 他吩咐道,“发信号。” 啪啪啪! 夜深人静之际,城中突然传来了鞭炮声。 “动手!” 军营中,集结起来的三千将士高举兵器喊道: “弥勒降世,弥勒降世……” “杀了蒋庆之,可去极乐世界享福!” “点火把。” 郑逍喊道。 韩青兴奋的浑身颤栗,“咱们的精锐此刻应当攻破罗园了吧?” “有心算无心,蒋庆之跑不了。”郑逍自信的道,“那些都是悍不畏死的精锐,他身边那百余人哪里挡得住?” “打开营门!” “出击!” 一队队军士欢呼着往外冲。 但欢呼声戛然而止。 那些军士竟然止步不前。 “为何停下?” 郑逍大怒,策马冲到了前方。 今夜月黑风高,营中的火光余晖映照在外面,昏暗中,郑逍看到了一个沉默的阵列…… 阵列前方,蒋庆之微笑道:“大晚上不睡觉,弄什么谋反,很有趣吗?” 此刻的罗园之外,横尸数百。 两个军士在巡弋,其中一个骂道:“就凭这些蠢货也想偷袭伯爷,却不知伯爷当年带着咱们在大同突袭俺答大军的犀利。” “班门弄斧,死得不冤!” …… “跪地不杀!” 蒋庆之举起手。 身后的弓箭手把长弓向上倾斜,朝向夜空…… “他怎么知晓我等今夜举事?”郑逍面色惨白,韩青说道:“他只有千余人!咱们三千人马,难道怕他不成?” “也是!”郑逍拔刀:“往生极乐就在今夜,圣教子弟,杀蒋庆之便可成仙!” “弥勒降世……” 那些军士冲出了营门。 “这是何苦来哉!” 蒋庆之叹息,猛地挥手。 “放箭!” 箭雨覆盖了过去。 接着,整个阵列往前。 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猛扑过去。 “来了,来了……” 郑逍和韩青目不转睛的看着逐渐接近的双方。 “我圣教勇士悍不畏死,天下无敌……”郑逍仿佛在念诵经文。 “杀过去!”韩青紧握双拳。 嘭! 双方撞在了一起。 只是一个冲击,所谓的圣教勇士就恍若遭遇了巨浪,冲势顿时锐减。 接着,官兵那边中路的锋矢阵突入,两翼顺势扩张…… 只是一个突破,整个叛军阵型就被打乱了。 孙焕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看到叛军溃败,愕然道,“亏得我还如临大敌,就这?” 胡宗宪笑道:“虎贲左卫是伯爷亲手操练的虎贲,在大同两战磨砺的锋利无比。太原卫久疏战阵,哪里是对手。” “败了!” 叛军潮水般的往营中涌去。 官兵冲了进去,很快传来欢呼,“斩杀了郑逍。” “招降!” 蒋庆之回身,“太原就交给孙知府了。” 孙焕说道:“长威伯放心,不过,你这是要去……” 蒋庆之说道:“本伯去会会老友。” …… 第四更送上。 第158章 朕的冠军侯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一骑从城中冲出来,喊道:“庆之,住手!快住手!” 蒋庆之上火了,在回来的路上,他嘴里生了溃疡,连喝水都痛。 后半程他的火气颇大,当在城门被黄威拦截,竟要搜身时,火气尽数迸发出来。 这一顿鞭子抽的酣畅淋漓,蒋庆之收鞭,见是朱希忠,“老朱。” “我的庆之哎!”朱希忠下马,眼珠子咕噜噜转,突然说道:“庆之你竟受伤了?” 我没啊! 蒋庆之刚想说话,朱希忠不由分说的挠了他的手臂一把。 卧槽! 剧痛之下,蒋庆之低头,见手臂被抓了两道血痕,皮都翻过来了。 “老朱你……” 朱希忠低声道:“那是太子的奶兄弟,娘的,快晕!晕了哥哥好寻个借口收拾残局。” “晕个屁!” 蒋庆之哭笑不得。 “太子那边不好说话。” “廖江没说太原之事?” 蒋庆之问道。 廖江早蒋庆之两日回京,据路上的驿站说,一行人几乎是换马不换人。 蒋庆之心想既然廖江抢先一步,那自己就不必令人报捷了。 咱也算是低调一把。 “廖江?”朱希忠回身问随从,“可知廖江在何处?” 随从说道:“南城候是被拉回来的,据说一直昏迷不醒。” 卧槽尼玛! 蒋庆之骂道:“定然是装的。” 朱希忠苦笑,“别管他装不装,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 “什么难关?”蒋庆之指着黄威,“他?” 黄威被人搀扶起来,看着浑身鞭痕,凄惨无比,他指着蒋庆之说道:“蒋庆之,你是故意的。你等着……” 蒋庆之举起皮鞭,黄威下意识的撒腿就跑。 “哈哈哈哈!”孙重楼没心没肺的笑着。 朱希忠叹道:“那毕竟是太子啊!” “特娘的,就算是太子亲至,也不敢搜我的身吧?”蒋庆之冷笑。 “黄威是巡查城门的文书。”朱希忠苦笑,“这是他的本职。” “对大捷归来的将领也能搜身?”蒋庆之问道。 “大捷?” “是啊!” “你……” “白莲教妖人起事,我率军镇压。顺带和准备与白莲教内外呼应的俺答人马大战一场,战而胜之。” “卧槽!” 朱希忠瞪大眼睛,“娘的,哥哥竟然没去!” “当时你不是说秋季干燥,留在京城更好吗?” 蒋庆之笑道。 “娘的!”朱希忠把肠子都悔青了,他突然低声道:“那日陛下突然昏迷……” 咦! 朱希忠发现蒋庆之竟然安之若素,“若是陛下……严嵩等人第一件事便是要弄死你,你竟然不慌?” “我慌个鸟!”蒋庆之拿出药烟,“陛下一看便是长寿的模样,定然无恙。” “艹!”朱希忠大为好奇,“你莫非会看相?” “学过。”蒋庆之看着黄威打马跑了,心想裕王和景王两个王八蛋究竟如何了。 “给哥哥看看。”朱希忠端着脸。 蒋庆之仔细看看他的脸,叹道。 “你这个……” 他欲言又止,朱希忠心中忐忑,“你只管说。” “你这个……”蒋庆之摇头,“贪生怕死的命!” …… “太子!” 黄威赶到东宫。 哭着拜倒在殿外。 “何事?” 太子蹙眉问道,有人去问了,回来禀告。“殿下,黄威浑身鞭痕,说是在城门处被长威伯鞭打……” 秦利眸子一缩,“蒋庆之回来了?” 另一个官员说道:“看来山西那边出结果了。” “白莲教之事多半是告一段落了。不过他就算是有些功劳,也不能鞭责官员吧?”有人冷笑,“此事当让陛下得知。另外,宰辅那边是不是也通个气?” 那个官员说道:“严嵩等人耳目众多,此刻定然知晓了。” “殿下可去请罪。”秦利轻声道:“黄威乃是殿下的奶兄弟,陛下难免会联想到陆炳。蒋庆之鞭责黄威,便是鞭责陆炳。” 太子眼中闪过阴郁之色,显然是恼了,他起身,“孤省得!” 太子急匆匆去请见嘉靖帝。 “鞭责黄威?” 嘉靖帝刚接到蒋庆之回归,正在宫外请见的消息。 “是,黄威毕竟是我的奶兄弟,此事我难辞其咎。” 太子没说对错,只是请罪。 “陛下,长威伯来了。” 太子回身,殿外,蒋庆之站在那里。 四目相对。 蒋庆之笑了笑,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见过陛下!” 蒋庆之进来行礼。 “为何鞭责官员?”嘉靖帝问道。 蒋庆之说道:“臣有急报,本想快些进宫求见陛下,可那人拦着臣,竟要搜身。” 蒋庆之伸手,捞起袖子,那两道抓痕格外刺眼。 太子在这多半是告状。 老纨绔果然经验丰富啊! 嘉靖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抓痕。 黄威误我……太子行礼,“表叔,我回去便责罚那人。” “此行如何?”嘉靖帝问道,“对了,为何奏疏不至?” 按理蒋庆之该先写奏疏禀告此行经过。 “臣归心似箭,想着南城候先行归来,定然会禀告山西诸事……毕竟他也曾主持此事。” 蒋庆之一脸温和纯良,仿佛不知自己这番话将会给廖江带来厄运。 “廖江?”嘉靖帝蹙眉,黄锦说道:“那日南城候的家人禀告,说南城候半路病倒,如今还在家中养病,据说神智有些不清。” 为了躲避罪责,竟然装疯……蒋庆之不禁肃然起敬。 “疯了?”嘉靖帝淡淡的道:“那就停了他的差使。” 这下求仁得仁了。 蒋庆之不禁乐了。 这表情落在嘉靖帝眼中就是幸灾乐祸,“说吧。” “臣此次去了太原,半路曾遇刺,那些疯子果然是悍不畏死,不过臣早有准备……” 嘉靖帝想到了廖江遇刺后的表现,心中给表弟加了十分。 “……白莲教妖人乘着士子闹事之机谋反,太原卫……陛下,整个太原卫都被渗透的干干净净。” 蒋庆之忍不住发了牢骚,“当年李福达曾通过贿赂做了太原卫指挥使,那便是天大的笑话,如今太原卫依旧被白莲教控制……” 这特娘的像话吗? “想骂就骂吧!”嘉靖帝幽幽的道。 “狗娘养的!”蒋庆之真的骂了,“兵部无能,五军都督府尸位素餐,山西文武文恬武嬉。” “骂完了?”嘉靖帝问道。 “是。”蒋庆之说道。 道爷平静的道:“一群狗东西!” 道爷也是性情中人啊! 蒋庆之随即说了后续的镇压。 “臣策反了白莲教的妖人,得知俺答派军前来协助,便带着数百骑,星夜赶往大同到太原的必经之路。两日后敌军赶到,臣与张达联手伏击,大败敌军。臣……” 蒋庆之干咳一声。 “猴崽子,得意洋洋却不肯说,可是大功?”嘉靖帝听到这里时,已然是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骂道:“说!” “臣阵斩了万户伊思得!” 蒋庆之挑眉。 道爷看着他,突然摆摆手,“回去歇息!” “是。” 显摆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的蒋庆之有些悻悻然告退。 太子紧随其后告退。二人出去后,相对一视,漠然分开。 走了一段路,蒋庆之回头问内侍,“我好像听到了陛下在笑?” 带路的内侍面无表情,“奴并未听到。” 老子的耳朵一定是被西北风吹坏了。 蒋庆之揉揉耳朵。 殿内。 道爷笑着说,“这小子想显摆,朕偏生不给他机会,想来心中颇为不自在。哈哈哈哈!” 他突然一怔。 “朕,多少年没有这等畅快笑过了?” 黄锦说道:“除去上次……也是因为长威伯。好像是……十九年了。” “十九年了。”嘉靖帝想起来了,“那时朕与臣子斗的正厉害……” “是啊!”黄锦想起那段岁月,也难得的唏嘘起来。 “那时候,文臣离心,武将坐视,朕恍若孤家寡人。” 嘉靖帝想到了这些年大明的局面,“这些年那些人不顾大局,朕想振作,可总有人在拖着朕,不让朕出手。朕想下狠手,可这些人遍及天下,让朕投鼠忌器。” “朕一直在想,兴许此生只能维系这个局面,至于以后,就交给太子。” 嘉靖帝突然叹息,“太子……” 太子和蒋庆之之间的不对付,就从方才二人之间的眉眼之间能看出来。 “庆之此次西北之行,以镇压白莲教为诱饵,调动俺答出兵接应,随后突击得手。这等手段,谁敢说不是名将种子?可……” 可太子却不知和这位表叔亲近。 黄锦轻声道:“陛下龙体康健,想来长命百岁不在话下。” 嘉靖帝一挑眉,“是了,朕还正当年。俺答两度受挫,此后必然不敢小觑大明。等朕寻机整顿九边,整顿军中…… 庆之有古之名将风范,假以时日,便是朕的冠军侯。 既然有了冠军侯,朕为何不能为汉武第二?不,朕便是朕!” 嘉靖帝振衣而起,“朕当一扫妖氛,让列祖列宗看看,旁支亦能成为千古名君!” …… 黄威正在东宫等候消息,有御医在给他敷药。 “好惨呐!”御医一边敷药一边说道。 “那狗贼,此次定然难逃罪责。”黄威咬牙切齿的道。 “殿下!” 太子回来了。 黄威猛地站起来,“殿下,那蒋庆之可曾……” 太子看着他,“抬手。” 黄威抬手。 …… “那黄威手指甲老长,哥哥我看在眼里,顺手抓挠你几下……” 老纨绔在直庐等到了蒋庆之,阴险的笑道。 …… “妇人的手!” 太子看着那长长的手指甲,面无表情的道:“杖责二十!” 两个内侍架起黄威往外走,黄威喊道:“殿下,臣无罪,臣无罪啊!” 秦进近前,“殿下……” 太子冷冷的道:“山西白莲教妖人谋反,蒋庆之果断镇压。俺答派兵准备里应外合,蒋庆之率轻骑与大同总兵张达联手突袭,大败敌军。蒋庆之更是阵斩了敌军领军万户。” 他深吸一口气,“孤知晓黄威定然是被冤枉的,可当时父皇欢喜之极,孤只能如此。” “殿下,臣冤枉啊!” 外面传来了黄威的惨叫。 接着有人堵住了他的嘴。 秦利走出殿外,负手看着萧瑟天空,突然苦笑。 “若当初我建言殿下亲近蒋庆之,如今东宫的局面想来大好。” “呜呜呜!”被堵住嘴的黄威在杖责下闷哼着。 秦利恍若未见,他垂眸,轻声道:“一山不容二虎,你蒋庆之若是到了东宫,殿下身边可还有我秦进的立足之地?” 第161章 谁的笑话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王以旂那个蠢货,竟请了蒋庆之去兵部授课。” 崔元三角眼中多了讥诮之意,“他也不想想,蒋庆之在太原说太原卫两度被白莲教妖人掌控,可见兵部尸位素餐。兵部那些官员早就在等着这个机会给他没脸。” “今日的兵部,想来很是热闹。”锦衣卫官衙中,陆炳把玩着一柄拂尘,轻声说道。 …… “王尚书请我来给你等说说大明边情。”蒋庆之看着那些怒目而视的官员,仿佛是看着一群猴儿。 不对,我特么的怎么有些道爷化了……蒋庆之赶紧把那种古怪的感觉驱散。 “河套一带边衅不断。曾铣想复套,便是想斩草除根,平定一方。如此大明才能集中兵力……你等可知集中兵力作甚?” 这时有人拿着舆图过来。 “挂起来!”蒋庆之吩咐道。 小吏目视王以旂,王以旂点头,小吏这才弄了架子,把舆图挂在上面。 蒋庆之弄了一根树枝,先看了众人一眼。 一群蠢货! 众人仿佛听到了他在嘲讽自己,不禁面红耳赤。 “等他说不出个道道,咱们再出手!”有人嘀咕。 王以旂心中叹息,想着今日兵部大概是消停不了了。 吴华在外面看似从容,实则在等着看笑话。 “把消息透出去。”他叫来自己的心腹,让他出去散播消息。 蒋庆之是嘉靖帝的表弟,可以说仇敌遍天下。 打落水狗,自然人越多越好。 大堂内。 蒋庆之用树枝指着大同,又缓缓移动到了蓟州。 “俺答以一部攻打蓟州。” 有人说道:“蓟州坚固,一时难以攻下。” 这是反击。 众人心中冷笑,等着看蒋庆之如何应对。 蒋庆之看着那人,“说话要举手。” 那人下意识的举起手,蒋庆之说道:“另外,听完再说。” 树枝缓缓滑动,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叫做黄榆沟,在座的谁知晓?”蒋庆之问道。 没人回答。 “那么就是无人知晓。” 蒋庆之微笑着,“可我知晓。” “那里有城墙。”那人举手得到同意后,再度反驳。 “是啊!可你知晓那城墙多高吗?好拆吗?拆除城墙后,可能通过大队人马吗?” 蒋庆之的一连串问题问的众人哑口无言。 “空口谈兵,误国误人。”蒋庆之再度敲打了这些蠢货一下,“我知,俺答也知,黄榆沟城墙低矮,轻松就能拆除。拆除之后便是一路坦途。” 树枝沿着黄榆沟延伸进来…… 密云、怀柔、顺义…… 这一路,竟然毫无遮挡! 王以旂的脊背有些湿热。 树枝最终停留在通州。 “谁来告诉本伯,这一路,大明可有雄兵能挡住俺答铁骑南下的步伐?” 蒋庆之叼着药烟,目光扫过这群文官。 “说话!”他不耐烦的道,“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哪去了?” 那个官员第三次举手,“密云等地驻军……” “看门狗都不如。”蒋庆之嘲讽的道:“你可要去问问,密云等地驻军有多少空额?多少将领在吃空饷?兵部漂没了多少钱粮?” “就这么一点钱粮,辅以一众老弱病残,你等竟然奢望靠着他们来抵御俺答大军?” 众人默然,有人说道:“黄榆沟那么远,你如何知晓城墙老旧?” “知己知彼,我会问往来商人,我会去查找相关书籍。”蒋庆之指指那人,“而你却只会狡辩。所以我能两度击败俺答麾下大将,而你只能在兵部侃侃而谈。” 那人羞红了脸。“我还真不信,去个人问问,寻个知情人问问。” 蒋庆之坐下。 吸了一口药烟。 “长威伯这番话……”王以旂试探道。 你别是在忽悠我兵部上下吧? “拭目以待。”蒋庆之淡淡的道。 历史上俺答就是走的这条路线,最终大军兵临京城城下。 而这群棒槌却连黄榆沟在哪都不知道。 甚至还对密云等地驻军抱着希望。 “很傻很天真!”蒋庆之摇头。 若非后续的计划需要兵部支持,他今日压根就不会来。 一个老吏颤颤巍巍的进来,惶然行礼。 王以旂温和道:“你可知黄榆沟?” 老吏点头,“小人当年曾去过。” “那里如何?” 蒋庆之起身,看了舆图一眼,心想回头寻王以旂要一份,不知道老王会不会和自己拼命。 他走出大堂,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吴华就在不远处,看到他出来,冷笑不已。 “被赶出来了。”有人笑道。 “不,是被轰出来了。” 大堂里,老吏的声音在回荡着。 “……黄榆沟那里城墙……老旧不堪,小人当初巡查回来,还禀告过上官,建言……修缮。” “可曾修缮?”王以旂问道。 “没人回应。”老吏低头,担心被呵斥,可大堂内却死一般寂静。 有好似在孕育着什么。 有人问道:“黄榆沟……若是无城墙遮挡,大队人马可能通过?” 老吏回想了一下,“就算是十万大军,也能轻松通过。” 说完老吏觉得气氛越发不对了。 好似燥热。 有好似惧怕着什么。 良久,只听到尚书王以旂幽幽叹道:“俺答既然知晓黄榆沟这个地儿,若是出兵南下,他岂会放过此等捷径? 拆除城墙,大军长驱直入,以密云等地的驻军……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俺答大军扬长而去。” 王以旂起身,身体有些颤颤巍巍的,“过了密云等地,通州……通州可能抵御?” 没人回答! 通州距离京城近,大伙儿都知晓,而通州驻军,那真是个笑话。 凭着那些笑话,如何能挡住俺答大军? 那么。 京师就近在眼前。 “俺答大军一旦穿过黄榆沟,便能直扑京师,偌大的漏洞,竟无人发现。今日若非长威伯……” 王以旂看着众人,“长威伯并未说出后续,这是给我兵部上下留了面子,你等却兀自咄咄逼人。如今谁还质疑长威伯的话?” 无人回答。 “长威伯这是要去哪?”吴华笑吟吟过来。 蒋庆之目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透个气,看个笑话。” “谁的笑话?”吴华故作亲切。 脚步声传来,吴华抬头,见王以旂带着官员们走出大堂。 他退了一步。 等着看双方冲突。 蒋庆之回身。 王以旂拱手。 身后官员们拱手。 “多谢长威伯指教。” 蒋庆之出大堂,便是要给这群人留颜面,也是拉拢兵部的意思。 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可道爷的敌人太多了,蒋庆之觉得自己是池鱼之殃。既然敌人多,那么就发展朋友吧! 但拉拢兵部的同时,必须要先立威。 蒋庆之回身看着吴华。 “你要看谁的笑话?” …… “陛下,长威伯在太原毒打数百士子,更是除了他们的功名,山西一地士林群情激昂。” 小朝会上,崔元拿出了一封书信念诵,念的百感交集,感同身受。 “地方敢怒不敢言……” “知府孙焕不敢置喙。” “晋王颇为同情,却因藩王不可干政而只能束手……” 良久,崔元念诵完毕,“陛下,西北荒凉,若是任由士林积怨,臣以为终究不妥。” “念完了?” “是。” 嘉靖帝睁开眼睛,平静看着崔元,“为谁张目?” 四个字。 你等去猜! 严嵩等人绞尽脑汁在猜测着。 崔元心想难到陛下是在问我在为谁张目? 他心中不安,“陛下,这只是地方实情,臣万万不敢为谁张目。” 朱希忠却有了答案,“陛下,彼时白莲教妖人虎视眈眈,蓄势待发,俺答麾下大将率军在外游弋待机,长威伯处境艰难,说是内外交困也不为过。在这等时候闹事……臣以为,那些士子是在为白莲教妖人张目,在为俺答张目!” 老纨绔一边说,一边偷瞥嘉靖帝的神色,当看到嘉靖帝微微挑眉时,心中大喜。 老子果然猜对了……朱希忠暗自得意,冷笑看着崔元,“若是让那些士子得手,白莲教妖人顺势起事,俺答大军南下……崔驸马,那时候谁来阻挡?谁来御敌?是你吗?” 崔元愕然,“陛下,那些士子忠君之心天日可鉴呐!再有,兵部说了,此次俺答只派遣偏师,可见对南下并无谋划。成国公这话却是夸大了俺答的野心。” “呵呵!”朱希忠冷笑,“我的名字中为何带着个忠字?便是家父希望我为国尽忠,为陛下尽忠。而那些士子盘剥地方不遗余力,高谈阔论肆无忌惮……忠心?怕是私心吧!” 这时有内侍禀告。 “陛下,兵部尚书王以旂求见,说是十万火急。” 众人心中一凛。 “莫非是边衅?”严嵩在琢磨何处有可能发生边情。 嘉靖帝也在猜测。 王以旂急匆匆进殿。 “陛下,边墙有误,边墙有误啊!” 严嵩一听不是边情,心中一松,就呵斥道:“什么有误?” 王以旂说道:“元辅,黄榆沟一带边墙年久失修,轻易就能通过大军。” “黄榆沟?”君臣都不知这个地方。 王以旂跺脚,“黄榆沟一过便是密云,俺答知晓此处,若是他领大军从黄榆沟南下,密云等地守军哪里是对手。” “过来便是通州。”朱希忠一个哆嗦,“娘的!通州那些守军早就成了乞丐。” 而通州一过…… 京城就像是个刺果果的娘们,就等着俺答宠幸。 嘉靖帝只觉得脊背一寒。 “王卿果然不负朕望。” 这是他第一次给王以旂好脸色。 必须的! 连严嵩都后怕不已,“王尚书果然是老成谋国。” 崔元抚须微笑赞许。 王以旂却老脸一红,“臣不敢……这是长威伯的发现。” …… 第四更送上。 第163章 帝王之学,双向人格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半夜,蒋庆之第七次起床。 先喝了一壶水,可依旧觉得不解渴。 浑身燥热的感觉很难受。 蒋庆之踉踉跄跄走出卧室,觉得头晕眼花。 他到水井边,摇摇晃晃的想打一桶水来给身体降温。 在水井里打水有诀窍,蒋庆之前世压根就没玩过这个,几次都只弄了一点儿水上来。 “伯爷!” 身后有人说话,蒋庆之一个激灵,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猛地回头,身后是窦珈蓝。 “我来吧!” 窦珈蓝接过水桶,麻溜的丢下去,拉着绳子来回摆荡了几下,再提上来。 满满当当的水啊! 蒋庆之把脑袋埋进水桶里。 爽! 一股子透心的凉爽之意。 他抬起头来,伸手抹了一把脸,“怎地还不睡?” 窦珈蓝俏生生站在夜风中,“刚醒。” “你这年纪该是一睡难醒,有心事?”蒋庆之接过布巾擦拭。 “也没什么。”窦珈蓝说道:“只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 “你这个……为何不回家?”自从进了蒋家后,窦珈蓝就没回过家,这等事儿不好问,今夜借着酒意,蒋庆之才问出了存在许久的疑惑。 “家……没了。” 蒋庆之一怔,把水井盖子盖上,指指盖子,“坐。” “伯爷坐。”窦珈蓝不肯坐,就站在夜风中。 “说说。”蒋庆之坐下。 “原先家中也还好,只是后来……我爹在锦衣卫跟着他们学了赌钱。” 啧! 蒋庆之想到了前世知晓的那些赌鬼,但凡上瘾的,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每次父亲赌输了,红着眼珠子回来说就差那么一点。” 赌鬼们总是有种蜜汁自信。 “他把家中能当的都当了。”窦珈蓝轻声道,“母亲劝阻未果,被打。” 赌钱,打老婆……这是一个男人坠入深渊的开端。 “最后一次,父亲把家都输掉了。” “人在就好。”蒋庆之安慰道。 “还欠下了一笔赌债。” “……”蒋庆之不知该如何安慰。 “赌债到期还不了,有人愿意用五百两银子娶我,我爹……没答应。” 还好,蒋庆之叹道:“这大概是他最后的良知。” “他觉得太低,要一千两。” 夜风中,窦珈蓝的长发被吹动,她捋捋头发,说道:“母亲要和他拼命,我爹一脚踹倒她,说是要去寻个有钱人把我嫁了。” 蒋庆之看着她,“是卖吧?” 虽然大明不许买卖良民,可对于有钱人或是权贵来说,这都不是事。 “是。”窦珈蓝的声音很平静,“我和娘在家中瑟瑟发抖,可最终等来的不是我爹,而是死讯。” 祸害死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是标准的种田文桥段。 “我爹半路遇到了赌场追债的人,慌不择路……被马车撞死。” “我想说这是好事儿,你不介意吧?”蒋庆之说道。 “我和娘喜极而泣。” 一个男人把妻女逼迫到了这个地步,真是令人无语。 “锦衣卫那边为了维系脸面,便说爹是殉职而死。”窦珈蓝说的轻描淡写,但蒋庆之却能想象到这个女人在锦衣卫的艰难日子。 “为了还债,我便进了锦衣卫。”窦珈蓝说的很轻松,但蒋庆之知晓这个过程不简单。 “我从力士做起,每次都冲在最前面。”窦珈蓝突然摇头,“看我说这些作甚。伯爷,夜深了,赶紧歇了吧!” 蒋庆之起身,“赌债呢?” “每年还一些,如今剩下不到五成。”窦珈蓝说的轻巧,但蒋庆之从她很少买东西的习惯上看出了端倪。 “你还得养家。” “不养。我娘改嫁了,如今有了个弟弟。” 你这是……天煞孤女吗? 蒋庆之躺在床上,依旧想着窦珈蓝的命运。 醒来时,蒋庆之觉得神清气爽。 吃了早饭,裕王和景王来了。 小侄女儿也和小尾巴似的跟着两位兄长。 “表叔。” “吃了吗?”蒋庆之在散步。 身子弱,就不要保养……这是某位御医说的,蒋庆之不解问他为何不保养。 御医说道:“为了保养身子骨,你喝一口水,吃一口饭,走几步路,睡晚些……都在算计,都在琢磨…… 如此,你无时不刻不在提示自己的身子骨不成,有毛病。 这人啊!他经不起念叨,念叨多了,没病都会有病。 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忘心里搁。 忘掉自己身子骨的事儿,自然而然就好了。” 这不就是心理暗示吗? 蒋庆之觉得自己小觑了老中医。 从此他也就是抽几根药烟算是治疗。 至于散步,这不是保养,而是享受。 饭后把脑子放空,在庭院里缓缓而行,感受四季冷暖,感受人间烟火气,很爽。 “吃了。” 后面有人说道。 小姑娘回头,猛地惊呼,“你是谁?” 两个皇子听到妹子的声音不对,下意识的就转身冲了过去。 一个锦衣少年站在晨光中,伸手喊道:“是我啊!我朱时泰啊!” 可两个皇子却冲过来就打。 朱时泰蹲在地上,“叔父救命!” 蒋庆之却没管,等裕王二人装模作样的说什么认错人了,他才干咳道:“这是你等的同窗,小师弟……也不小了,朱时泰。想来你们都认识。” 成国公一系是老牌勋戚,和皇室关系密切。 “是你啊!” “这天黑,没看清,得罪了。” 两个皇子一边致歉,一边暗自叫唤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上课!”蒋庆之不会管这些少年之间的恩怨。 今日的课,蒋庆之说到了边情。 “……当下的边情对大明极为不利,若是一切不变,此后北方将会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俺答之后,李成梁就开始了养虎为患,努尔哈赤在他的麾下如鱼得水…… “叔父,有九边呢!”朱时泰鼻青脸肿的模样很可怜。 “记住。”蒋庆之突然板着脸,三个弟子赶紧坐好。 “世间从未有坚不可摧的防御。长城如此,九边亦如此。”蒋庆之想到了后世的马奇诺防线,“而且越是倚仗所谓的防御,灭亡的越快。” “叔父,我听那些勋戚说,九边靡费大明无数钱粮,坚不可摧呢?”朱时泰执拗的道。 这娃怎么有些一根筋呢? 他没发现景王给了裕王一个眼色,二人都悄然拉开了和朱时泰的距离。 “没有什么坚不可摧。”蒋庆之没发现,“长城的历史可上溯千年,可千年来无论秦汉还是唐宋,长城可挡住了异族的铁骑?” 朱时泰摇头,“可……” “因为长城的存在,让中原王朝以为高枕无忧,于是文恬武嬉。”蒋庆之说道:“记住,居安思危,” 裕王说道:“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蒋庆之赞许的道:“正是如此。历朝历代都觉着有长城为庇护,于是得过且过。成祖皇帝为何迁都北平,至少一半是为了令儿孙居安思危。” 北平距离草原太近了,一旦大同等地被突破,异族铁骑就能直面京畿。 “可时日久了,大明上下依旧被暖风熏的忘记了威胁就在不远处。” “土木堡之变便是前车之鉴,可我在朝中并未看到有人居安思危。如今俺答虎视眈眈,若是照着这般下去……” 历史上,后年俺答就南下了。 “文恬武嬉!”蒋庆之给当下的大明下了一个评语。 “表叔,那当如何应对?”裕王请教。 “要想改变当下这一切,难。”蒋庆之说道:“吏治,军队,赋税……处处都是难题,而这一切的核心是什么?” 景王说:“是钱财,财赋不足,什么都做不了。” 裕王说道:“是吏治。” 朱时泰小师弟举手,“叔父,是军队。” “看,三个人就有三种不同的想法。”蒋庆之敲敲案几。“归根结底,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见弟子们茫然,蒋庆之说道:“这一切都是人造成的。那么要想解决这些问题,依旧要顺着人去解决。” 裕王低头沉思,猛地抬头,“是了,吏治糜烂是人导致的,赋税不足也是人导致的,军队糜烂亦是如此……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人。抓住这一点,便不会走偏。” 裕王起身行礼,“谨受教。” 他看着有些小兴奋,朱时泰轻声问:“你激动什么?” 裕王说道:“这是帝王之学,蠢货!” 景王闭着眼,却双拳紧握,显然内心并不平静,“王安石变法看似良法,可他不知这一切的核心是人,抓错了方向。故而变法一开始就遭遇了狙击……表叔教授的这是比帝王之学更为犀利的学问。这是王者之道!” 景王睁开眼睛,起身行礼,“谨受教。” 裕王轻声道:“太子若是知晓表叔如此大才,怕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你们都瞒着我!” 朱时泰突然暴跳如雷,抓住毛笔就往景王那里扔。 景王好似早有准备,轻松避开,裕王赶紧跑过去,兄弟二人警惕的看着朱时泰。 朱时泰在室内焦躁不安的游走,不时冲着裕王二人叫骂。 什么狗贼,什么欺负我…… 这特么不对!蒋庆之吩咐道,“去个人问问。” 很快,跟着朱时泰的仆役进来,见状请罪,“二老爷,小国公有些……”,仆役指指脑子,“有时会发怒,去年国公寻了个神医诊治,都大半年未曾发作了。” “所以老朱就隐瞒了此事?” 蒋庆之怒了。 “国公并非想隐瞒,那神医说,只要半年不发作就是痊愈了。” 痊愈个毛线! 蒋庆之问道:“发作时什么样?” “暴躁,会打人,会不停的走动……” 这怎么像是神经分裂症? 蒋庆之看着不停走动,鼻息咻咻的弟子,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孩子昨日看着好端端的,温文尔雅。 难道是……双向人格? “如何制止?”蒋庆之问道。 仆役说道:“简单。” “简单?” “不管就是了。” 蒋庆之想到了裕王兄弟先前避开朱时泰的举动。 这事儿宫中定然早就知晓了。 这时朱时泰走了过来,冲着蒋庆之咆哮,“你也敢欺凌我吗?” “二老爷赶紧避开。”仆役惊呼,“小国公此刻不分人。” “表叔快退。”裕王两兄弟喊道。 朱时泰手握砚台,目露凶光。 蒋庆之眨巴了一下眼睛。 卧槽! 来不及了。 蒋庆之猛地喝道:“该死的畜生,你喊什么?” 说完,蒋庆之给了朱时泰一巴掌。 啪! 朱时泰止步,焦躁的双眸呆滞…… 第164章 老陆,你特娘的真阴啊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那年朱希忠带着七岁的儿子进宫,受到了热烈欢迎。 作为老朱家的亲密战友,成国公府的未来继承人,朱时泰有资格和皇子们一起玩耍。 也就在那一次,朱时泰发病后,一拳把太子打的嚎哭不止。 从此皇子们就得了个忠告:远离朱时泰。 朱希忠请罪,嘉靖帝宽宏的原谅了他,还派出御医去诊治。 御医们来了个会诊,各种手段都上了,可毛用没有。 “这是夙怨。”有人甚至用神秘主义来给朱时泰的病情下了评语。 历史上朱希忠活了多年,蒋庆之一直觉得老纨绔是心中无烦忧,故而能长寿。 看来不是。 蒋庆之一巴掌抽去,书房里安静了下来。 裕王眨巴着眼睛,手握凳子准备去接应表叔。 景王拿着一卷书,摆出白鹤亮翅的架子,仿佛手中握着无上神兵。 仆役心痛不已,心想小国公从出生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挨打啊! 而且他更担心小国公被这一巴掌抽疯了,越发癫狂。 蒋庆之故作镇定,悄然往边上移动。 老朱,老子和你没完! 蒋庆之暗自发狠。 “哎!” 室内突然有人叹息,裕王兄弟俩毛骨悚然,一看却是朱时泰。 朱时泰眼珠子缓缓转动,回首看着满地狼藉,诧异的道:“这谁干的?” …… 太阳老高,嘉靖帝今日的睡觉时间到了,严嵩拖着疲惫的身体告退。 崔元看着更为不堪,步履蹒跚。 见朱希忠精神抖擞,崔元心中嫉妒,“成国公果然是精力充沛啊!” 朱希忠得意的道:“不说长命百岁,老子此生定然要活到八十岁。” “呵呵!”崔元冷笑,他和严嵩都是长寿派的代表,至于朱希忠,这等老纨绔能活到六十岁,崔元就敢一头撞死。 走出西苑,朱希忠伸个懒腰,觉得疲惫潮水般的涌来。 “国公。” 有随从在外等候,见他出来就急切的道:“小国公发病了。” “什么?”朱希忠还在举着双手,“不是痊愈了吗?” 他猛地甩手,腰被闪到了。 “哎哟!” 随从们赶紧过来,你捶肩来我揉腰。 “滚!” 朱希忠骂道,“马呢?马呢?” 有人牵来他的马,朱希忠上马就往家疾驰。 “国公,小国公在二老爷家。” 朱希忠一拽缰绳,马儿猛地一个转向,身体几乎倾斜成了四十五度角,紧擦着边上的围墙转了过去。 一个小吏见状赞道:“成国公好骑术!” 一路疾驰到了长威伯府,朱希忠下马就往里面跑。 “国公,伯爷在……” 门子才将打招呼,咻的一下,眼前没人了。 “我眼花了?”门子揉揉眼睛。 朱希忠一路狂奔。 呯! 他撞开书房的门。 双眸发红,四处寻找儿子。 朱时泰坐在两个皇子的右侧,正在专心听课。 “大郎!” 朱希忠喊道。 朱时泰回头,虽说鼻青脸肿,一侧脸颊有些肿胀,但眸色清明。 不像是发病的模样。 “哎!” 朱希忠浑身一松,竟然昏了过去。 卧槽! “老朱!” 蒋庆之丢下书卷过来。 先测试鼻息,还好,有气儿。 他回头问,“你爹可有什么……宿疾?” 朱时泰摇头,“就是不时要吃药。” “什么药?”蒋庆之担心老纨绔有心血管毛病。 “他们说什么……补腰子的药。” 艹! 蒋庆之放心了,用力在老纨绔的人中那里死命一掐。 “哎!” 朱希忠幽幽醒来,见到儿子就在眼前,就板着脸道:“可曾顶嘴?” 朱时泰摇头,“并未。” “若是顶嘴,被你二叔打死了活该。”朱希忠坐起来,摸摸剧痛的人中,,“这谁掐的?” 众人看向蒋庆之。 “庆之,你也太狠了。”朱希忠苦笑。 “你们先温习。” 蒋庆之有些话想问老纨绔,便和他出了书房。 “我知晓你有许多疑问。”朱希忠说道:“大郎有些脾气古怪,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温文尔雅,坏的时候砸东西,乃至于打人。 去年我花重金请了一位神医,几服药下去竟好了。我本以为大郎痊愈了,谁曾想……” “这里有问题。”蒋庆之指指脑袋。 “我知。”朱希忠苦笑,“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担心他不能袭爵?”蒋庆之问道,他突然想到了陆炳的联姻计划。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肯定知晓朱时泰的毛病,但依旧愿意联姻……若是联姻成功,一个不时发疯的成国公难道还能掌家?偌大的成国公府,岂不是落入了他女儿的手中。 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此就会成为他陆炳的资源。 老陆,你特娘的真阴啊! 蒋庆之暗自摇头。 “哥哥我不担心。”朱希忠摸摸人中,倒吸一口凉气,“庆之,哥哥这些年其实已经在修身养性了。换了年轻时,哥哥吃喝玩乐什么都干,夜御三女也不是事。可如今哥哥却收敛了许多,你可知为何?” “想长命百岁?”蒋庆之笑道。 可朱希忠却认真点头,“是。” 朱希忠轻声道:“这人间哥哥没多少留恋的,可却担心大郎。大郎一日不痊愈,我……不敢死。” 蒋庆之想到了历史上朱希忠经历三朝而荣宠不衰,此刻看来不是老纨绔的本意。 这一切只是为了儿子。 他担心自己死后无人能护着孩子,于是留下一个荣宠不衰的资本。 他担心自己死后儿子被人欺负,所以收敛了心性…… “为人父母的,都希望儿孙长命百岁,可哥哥我……”朱希忠抹了一把脸,“我希望能死在大郎的后面。” …… 乡试开始了。 天麻麻黑,肖瑾和哥哥把徐渭送出大门,行礼,“祝先生桂榜提名。” “放心,等着吧!” 徐渭信心十足。 隔壁,胡宗宪站在大门侧面,冲着徐渭拱手。 徐渭点头,转身而去。 “此去当捷报频传!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京师苏醒了。 “娘的!这厮太狂了。” 胡宗宪摇摇头回去。 蒋家才将吃早饭。 “哟!油条豆浆……还有烤肉?” 胡宗宪食指大动,坐下后一顿狂造。 “老胡吃的比我还凶。”孙重楼很是好奇,“老胡,他们说读书人吃饭都斯斯文文的,怎地你……” 胡宗宪一怔,这才醒悟自己好像太狂放了些。 定然是被徐渭那厮给带坏了……胡宗宪干笑道:“伯爷说过,吃的快才舒坦。” “可少爷还说过,细嚼慢咽才能吃出食物的本味。”孙重楼却是个较真的。 “吃你的饭!”富城瞪眼。 “师父,老胡刚来家的时候,吃饭比窦珈蓝还斯文。”孙重楼觉得委屈。 呃! 胡宗宪老脸挂不住了。 蒋庆之干咳一声,“食不言。” “寝不语!”孙重楼接龙,见少爷举起筷子,作势要扔过来,赶紧低头狂吃。 饭后蒋庆之叫来胡宗宪。 “马崇德那边要抓紧。” 马崇德等权贵上次出手,举报蒋庆之走私塞外,若非蒋庆之早有准备,铁定就栽了。 这是蒋庆之第一次催促胡宗宪。 胡宗宪心中一凛,“是。” “放松。”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一家人,不必弄的如上下级般的紧张。” “少爷,夏公来了。”有仆役来禀告。 蒋庆之笑着去见夏言,胡宗宪站在那里,喃喃道:“一家人……” 他突然一拍脑门,“是了,我说怎地吃饭吃的如此肆意,原来是忘形了。” 人人都希望有个可以休息的港湾,在这个港湾里无需戒备,能凭着本性活着。 而这个港湾有个名字,叫做…… “家!” 夏言看着有些气急败坏,“你教了裕王什么?” “怎地,有不妥?”蒋庆之担心老头儿被气坏了,赶紧扶着他坐下。 “我今日给裕王授课,提及了王安石变法……”夏言接过蒋庆之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依旧怒气不减,“裕王问我王安石变法为何失败。” “您如何说的?”蒋庆之在笑,边上服侍的富城发誓,自家伯爷是在幸灾乐祸。 “王安石变法失败,在于执拗,不知变通。一味强硬……”夏言毕竟执掌过权柄,一番话高屋建瓴。 夏言一拍大腿,“那小子竟说错了。我便问他何处错了。” 夏言见蒋庆之笑的畅快,恼火的道“裕王说,王安石变法错在选错了对手。” 好小子,果然不愧是隆庆帝啊!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蒋庆之教授了学识,但如何融会贯通,学以致用,却是弟子们的事儿。 “夏公如何反击的?”蒋庆之坏笑道。 “我便追问,裕王说……”夏言还模仿了一下裕王当时的表情,老小孩的一面令蒋庆之莞尔,“他说,前宋一切问题皆来自于人,也就是人祸。要解决这些问题,首要去解决这些人。否则就事论事,那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一个内侍被仆役带着准备进来,见到夏言后摆摆手,示意等着。 当初夏言执掌权柄,直面嘉靖帝都不肯低头,硬扎的一塌糊涂。这些内侍遇到他都胆战心惊的,担心被呵斥。如今虽然夏言退下来了,可积威犹在。 内侍见蒋庆之拿出一支药烟,缓缓问道:“那么夏公以为,裕王是对是错?” 刚强一生的夏言叹息,肩头一松。 “论教授弟子,我不及你!” 第169章 这瓜娃子怕是要上天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酒肆里,沐舒抿了一小口酒水,微微蹙眉。 云南沐氏富可敌国不是玩笑话,从小她就养尊处优,吃喝比京师的权贵并不差分毫。到了京师后,不差钱的她自然吃好喝好。 可这酒水一入口,沐舒就觉得差强人意,也就是二流。 杨琪在家被管束,在外面参加诗会,喝酒也只是做个样子,此刻却放开了,二流酒水也喝出了琼浆玉液的滋味儿。 “喝吧!”杨琪看着沐舒发怔,就劝道:“以后再想喝就得去你那了。闭门喝酒哪有这里爽快。你看那个女子……” 隔断处二男争执的越发激烈了,有些要动手的意思。 一起的女子起身相劝未果,正跺脚焦虑。 “等嫁了人,再想如此自在就难了。”杨琪摇摇头,仰头就干。 …… “可有把握?” 沐献在书房里,也在喝酒。 一个男子恭谨站着,“咱们出动了银二娘,那女人玩毒是好手。” …… “别吵了。” 那女子跺脚,“你二人继续吵,我先走了。” 杨琪和沐舒交换个眼色,都觉得这女人好生可怜。 女子转身就走,看着怒不可遏。 那两个男子见状齐齐起身追来。 “二娘子,二娘子……” 女子脚步加快,冷哼一声,“别理我,继续吵。” 沐舒莞尔。 女子从杨琪侧面走过,接着要经过沐舒的身后。 “喝酒!”杨琪举杯,豪爽的道:“下次去你那,我们不醉不归。” “好!”沐舒举杯。 却突然发现杨琪盯着自己的身后看,目光惊骇…… “蛇!” 杨琪尖叫。 沐舒只觉得脊背发寒,瞬间想到了沐朝弼手下的那些门客。 云南多毒蛇,时常能听到有人被毒蛇咬中身亡。 蛇多的地方,也会孕育出玩蛇的高手。 沐朝弼门下就有这等好手,当时在一次酒宴上还曾表演过玩蛇。 但沐舒只是听闻。 那个女人,好像叫做…… “银二娘!” 沐舒脱口而出,面如死灰。 传闻银二娘曾为沐朝弼出手数次,每一次对手都死于蛇毒,但抓不到人,也拿不到证据,事儿只好不了了之。 我命休矣! 沐舒绝望看着杨琪。 但杨琪却突然眼前一亮。 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玩这个?我熟!” 接着就听到女子的尖叫声。 那两个男子突然加速冲向沐舒,半途从怀里摸出短刀,狞笑着,“贱人受死!” 沐舒的护卫就在左近,可刹那间却不及来援。 “石头。” 身后那人意态闲适的吩咐道,“动手!” 一阵劲风掠过。 呛啷! 这人竟然如此猖狂,一边冲过去一边拔刀。 压根就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两个男子见对方只来一人,不禁狂喜。 “你拦着他!”其中一个男子喊道,冲向沐舒。 沐舒只看到刀光闪过,冲向自己的男子一头栽倒在她的身前,还努力抬头看了她一眼,身体抽搐了几下,颓然伏倒。 鲜血从腹部那里缓缓流淌出来…… 刀光再度闪烁。 另一个男子的惨叫声传来。 杨琪尖叫指着右侧角落,“那两个也是!” 右侧角落的两个男子不知何时摸了过来。 沐舒只觉得浑身发紧,身后男子问道:“我说过会来,没来迟吧?” 莫名的情绪让沐舒哽咽,“嗯!” 一声女子厉喝,伴随着拔刀声响起。 沐舒想到了那个女护卫。 惨叫声接连传来。 “孙重楼,你抢我的功劳!” “放屁,窦珈蓝,你自己杀人慢怪谁?” “我和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我怕你吗?等我抓条蛇,半夜丢你被窝里……” “孙重楼,你敢!” 环境很吵……但此刻沐舒却觉得格外宁静。 长棚外的几棵大树下,落叶被风吹起,可在沐舒眼中却格外活泼。 几匹马和一头驴子被拴在石柱上,先前进来时,沐舒觉得很呆板,让人想到了古道西风瘦马,可此刻却觉得这马、这驴都是如此的可爱。 杨琪兴奋的俏脸绯红,起身喊道:“长威伯!” 沐舒缓缓回头。 身后,那个俊美的少年权贵一手抓着一条三角头的毒蛇,一手捏着银二娘的脖颈,见她回头,便温声道:“可吓着了?” 瞬间沐舒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被祛除了一层薄雾,格外鲜活和光明。 她用力点头。 “嗯!被吓着了。” …… 掌柜和伙计都被吓坏了,一溜烟跑了出去。 周围的游人却在围观。 有人问道:“那是谁?” “是蒋庆之!” “长威伯?” “可不就是他!” “方才可吓人了,此人却一直在笑,可见真是杀人不眨眼。” “可他笑的令人心动呀!”一个少女眼巴巴的看着蒋庆之,“长威伯!” 蒋庆之看了她一眼,少女摆摆手,见母亲瞪自己,就吐吐舌头,缩了回去。 沐舒心中有许多疑问,可刚想问,却听到马蹄声如雷鸣般传来。 十余骑疾驰而来,有人喝问:“蒋庆之何在?” “就在里面,你等来晚了,哎!哎!” 围观人群都不自觉的散开了些。 “是锦衣卫。” “这是来抓长威伯的不成?” “看着气势汹汹的,多半是。” 十余锦衣卫簇拥着朱浩冲了进来。 地上遗尸四具,鲜血淌的到处都是。 朱浩看到了蒋庆之,也看到了沐舒。 “长威伯!” 蒋庆之看着他,“朱浩!” 朱浩只觉得一颗心往谷底落。 “这些人是……” “我和陆炳要人,陛下点头应允,陆炳也说会及时调拨好手来协助本伯。可直至刺客再度出手,锦衣卫的人才姗姗来迟。陆炳是故意的吗?” 蒋庆之冷笑道。 ——找到沐舒,做出戒备姿态。 这是陆炳的交代,目的是打草惊蛇,让幕后那人知难而退。如此蒋庆之无功而返,随后沐氏发难,他便是替罪羊。 这是陆炳的谋划,不可谓不出色。 但就晚了这么一步。 只需想想得知因自己晚到一步,导致功败垂成,陆炳会如何怒不可遏,朱浩心都凉了半截。 而蒋庆之的话如同惊雷,把他炸醒了。 是啊! 刺客再度出手,蒋庆之及时拦截。 锦衣卫的人呢? 姗姗来迟。 蒋庆之说陆炳是故意的。 甚至是在纵容刺客出手。 蒋庆之拦截了针对沐舒的刺杀,他说啥都有理。 理亏的陆炳会把怒火转向朱浩…… 朱浩知晓,自己必须抢先把罪责担下,这是他拯救自己的唯一路径。 他毫不犹豫的放松双膝。 噗通! 跪下。 “他竟然跪了!” “这是腿软了吧?” “不是说锦衣卫和长威伯不对付吗?怎地跪了?” “跪天跪地跪父母,他这是为何?” 众人惊诧,就见朱浩抬头,说道: “下官领罪!” …… “陛下,太子来了,说是有人进献了新鲜的橘子,很是甜美,不敢专享,便进献给陛下。” 黄锦不增不减的转述太子的话。 嘉靖帝看着门外,“太子有心了。拿一个即可,剩下的让他分给……罢了,让他分给老三老四,那两个小崽子怕是也不敢吃。” 这话咱不敢听啊陛下! 黄锦低着头,“是。” 他走出殿外,太子在秋阳下笑的温润。 “殿下,陛下说殿下有心了,拿一个就好。” “剩下的都放在这……”太子吩咐道,“黄伴拿去吃了。” “奴怎敢。”黄锦笑了笑,却没阻拦。 看着太子远去,黄锦转身进殿。 嘉靖帝接过橘子,嗅了嗅,“味儿确实是不错。” 他起身,黄锦陪笑道:“太子把剩下的橘子放在了外面。” 嘉靖帝不置可否,手中把玩着橘子,走到了神像前,把橘子搁在供桌上。 “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 黄锦心中一凛,知晓太子在嘉靖帝心中的地位依旧不可撼动。 “陛下。”有内侍来禀告,“锦衣卫出动十余骑,急匆匆赶往城外,刑部的人紧随其后。” “嗯!”嘉靖帝回身,“可是刺客有了消息?庆之呢?” “不知。” “什么都不知,朕就成了聋子、瞎子!”嘉靖帝冷冷的道:“东厂无能!” 内侍跪下请罪。 可东厂也有一肚子委屈,自从陆炳执掌锦衣卫以来,嘉靖帝渐渐信重锦衣卫,东厂反而成了摆设。 黄锦低着头,他和当下提督东厂的太监芮景贤不对付,同时也在忌惮对方的权力。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但…… 若是咱能执掌东厂,陆炳算得了什么? “奴这就去查问。” 内侍告退。 嘉靖帝眯着眼,“宦海无情,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坑了,多少聪明绝顶之人都被淹死在其中。朕一直不让庆之掺合朝政,便是担心这娃被人坑了。 不过不经历些磋磨,如何能长进?此次便是一次磨砺,黄锦。” “奴在。” “你说说,朕若是因此而责罚庆之,他可会自暴自弃?” 陛下竟然细微如此吗? 黄锦莫名觉得心中的某个地方被挖走了一块,“长威伯意志坚定,想来不会吧!” “压压也好,免得……”嘉靖帝放低声音,“冠军侯英年早逝,朕的冠军侯啊!可不能如此。压一压,压一压。” “陛下!” 随着一声欢呼,提督东厂太监芮景贤冲了进来,跪地后借助着冲势,竟然冲到了嘉靖帝身前。 “恭喜陛下。”芮景贤抬头。 “何喜?”嘉靖帝问道。 “长威伯设下圈套,幕后那人再度出手,被长威伯等个正着。陛下,锦衣卫千户朱浩跪在长威伯身前领罪,丑态百出……” 芮景贤狂喜,“奴知陛下关切长威伯,一路疾驰进宫报喜。恭喜陛下!” 东厂和锦衣卫不对付,芮景贤也不遮掩,反而得了嘉靖帝的赞许。 “庆之?”已经做好了呵斥蒋庆之,让他受个教训的嘉靖帝一怔,然后抚须,淡淡的道: “这瓜娃子怕是要上天!” …… 第四更送上。 第171章 老徐,欢迎回家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徐渭来说,才华就如同是水。 而他的腹中全是水,你要多少有多少。 无论是在绍兴老家,还是在京师,但凡和他接触过的人,无不对此人的才华赞不绝口。 徐渭止步于乡试对于许多人来说很是不可思议,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古怪。 ——绍兴这地儿邪性! 有人这么和他说,徐渭觉得自己找到了屡试不中的原因,于是在沈炼给他介绍肖家先生的事儿后,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否则以徐渭的狂傲,他宁可去教授顽童,也不肯去官员家中教授女弟子。 果然,肖卓寻了几个关系,就把他的学籍弄到了京师。 说到大明科举,就不得不提南北榜。 明初科举,榜单上大半都是南方士子,北方士子不干了,鼓噪起来,引得太祖皇帝为了安抚北方士子,来了个南北榜。 由此可见南方文化鼎盛。 但南方也很卷。 卷到什么程度呢? 在北方能轻松过关的士子,在南方却连举人都考不中。 徐渭从内卷的南方到了北方,他觉得自己乡试中举就和玩儿似的。 所以考试结束后,这厮便和几个友人整日饮酒,发泄多年郁气。 过乡试,接着是春闱……科举出仕,这是一条青云之路。 徐渭甚至都给女弟子准备好了后续学业……毕竟一旦过了乡试,他就得全力以赴准备春闱。 他站在侧面,肖卓一家三口在另一侧。 回来报信的仆役微微低着头。 肖瑾缓缓看向先生。 徐渭还保持着矜持的微笑。 右手还在胡须那里。 但笑容却凝固住了。 “你说什么?” 徐渭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问题。 仆役叹息一声,徐渭听到了,很清晰。 “小人遍阅桂榜,并无先生之名。” 因乡试在秋季举行,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故而也称之为桂榜。 徐渭呵呵一笑,“你莫不是没看清?” 是了,此刻榜单那里人山人海,此人定然是没挤进去。 徐渭拱手,“肖公稍待,我去去就来。” 他走出肖家,步履从容。 “文长。” 身后伯府大门外,胡宗宪轻声呼唤。 但徐渭此刻满脑子都是桂榜。 一定是他看错了! 一定! 他越走越快。 出了巷子后,徐渭开始奔跑。 秋日下,一个胖子跑的踉踉跄跄。 此刻的榜单下依旧人山人海。不单是考生在看,那些好事者也在凑热闹。 “让让!” 徐渭跑的几乎虚脱,他奋力往里面挤去。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方。 徐渭却不敢抬头。 “这不是大才子徐渭徐文长吗?” 一个讥讽的声音传来。 徐渭狂傲,目无余子,历史上连自己的米饭班主都看不起。在京师这阵子,他也去了些诗会文会的场合。 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一干同侪。 出言讥讽他的人叫做王盖,父亲乃是大儒,在一次文会中和徐渭辩驳文章,被批驳的体无完肤。 徐渭言词尖刻,让王盖无言以对,竟掩面而去。 徐渭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缓缓抬头。 “哎!大才徐渭在此,看看,定然是在最前面。” 王盖抬头,还伸手搭了个凉棚,“哎哟!我特娘的竟然眼瞎了吗!这怎地没有徐大才子的名字?” 徐渭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榜单。 没有。 定然是眼花了。 徐渭深吸一口气,再看了一遍。 “你再看十遍依旧榜上无名!” 王盖走过来,指着榜单中下,“而我,却在其中。徐渭,你的大才呢?你的狂傲呢?” “这不可能!” 徐渭再度看向榜单,他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去斟酌。 看了后面,又觉得前面是不是看漏了…… “榜单上姓徐的就一人,叫做徐行,而不是你徐渭。”王盖拍拍徐渭的肩膀,“听闻你在官员家中为西席,乡试无名,哪家还敢用你?” 聘请的先生竟然连乡试都过不去,这人的水平可想而知。 “京师居,大不易,就你那狂傲的德行,谁会用你?”王盖笑的得意,“回老家去吧!去寻个女人入赘,反正你也做过一任赘婿,再来一次也无妨……” 伤疤被人一次次揭开,疼的厉害。 徐渭面色如常,但眼底却有疯狂之意。 这不可能! 那些考官眼瞎了! 一群狗官! “回老家去吧!” “京师不是你这等人能待的地方。” “哈哈哈哈!” 王盖和同伴们大笑起来。 徐渭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 胸口那里一股股不甘和羞辱感涌了上来。 他眼珠子泛红,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滚回你的山阴老家去!” “做你的赘婿去吧!” 徐渭嘴唇蠕动了几下。 从童年开始积蓄多年的屈辱感,在此刻一起迸发出来。 徐渭喘息着,他骄傲,故而不肯和这些人争论。 争什么? 王盖只需一句:我桂榜提名,你徐渭却落榜。 只需这么一句,徐渭就只能掩面而去。 报应啊! 徐渭苦笑。 但大笑声戛然而止。 王盖等人齐齐看向自己的身后。 似乎有些惧意。 是谁? 徐渭不想回头,此刻他就想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喝个烂醉。 “考官眼瞎了。” 身后传来了一个不大熟悉的声音。 然后那人说道:“老徐,我说过以你的才华做考官都能胜任,何苦来走这么一遭?桂榜桂榜,这不过是一条独木桥,以你的才华,就算是中了解元又能如何?这条路不适合你。” 徐渭想起来了,这声音是隔壁的那位伯爷。 “伯爷一直想邀你为幕友,可你这人啊!就是不肯。总说要去科举场上走一遭。” 胡宗宪笑吟吟的道:“伯爷早就说过,你的才华考官都做得,就是脾气太臭,文章写的锋芒太露,那些考官才华平庸,不足以从中看出高明之处,故而你再考一百次也无济于事。” 乡试不过不是你的问题,而是考官们的能力不够,看不出你文章里的高明之处。 徐渭缓缓回身。 蒋庆之和胡宗宪就在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他。 万念俱灰之下,所有的狂傲在此刻都消散了,徐渭苦笑。 但。 他还是低下头。 一揖到地。 “徐渭,见过伯爷!” 老徐终于是到手了……蒋庆之只觉得心中一松,过来扶住他,“家中早已准备了酒宴,酒是宫中美酒,本伯亲自下厨做了几个下酒菜,今日不醉不归。” 一个帝王信重的臣子,文武双全,前途无量的少年权贵,竟为了一个乡试落榜的士子下厨。 这份礼遇,让王盖等人眼睛都嫉妒红了。 那是蒋庆之啊! 两首诗令京城士林鸦雀无声的存在。 两度北上击败俺答大将的名将。 却为了徐渭亲自下厨。 由此可见蒋庆之对徐渭才华的看重。 你敢说徐渭才华平庸? 那你得先和长威伯比试一番。 蒋庆之十三岁中秀才,你几岁? 蒋庆之年未弱冠,便领军两败俺答麾下大将。你几岁……不,你能提得动刀子吗? 此刻谁敢再羞辱徐渭,便是羞辱自己。 徐渭最后看了一眼桂榜。 确实是没有自己的名字。 但从此后,他就不必再看了。 他看到了王盖等人。 王盖下意识的拱手。 徐渭知晓,这不是在对自己拱手。 而是冲着蒋庆之来的。 徐渭甚至看到了艳羡之色。 跟着文武双全的蒋庆之,弄不好徐渭此后就会青史留名。 王盖等人还得继续准备春闱,那才是真正的独木桥。 而徐渭却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 是夜肖卓也来到了蒋家。 徐渭喝的烂醉,第二日凌晨口渴醒来,记忆潮水般的涌来。 他的生母是小妾,父亲去后,生母被嫡母逐出家门。后来嫡母去世,他跟着同父异母的兄长讨生活。 不是一个妈生的,凭啥要养着你? 徐渭从小就在这种备受屈辱的环境中长大。 才华出众的他,哪怕身负神童之名,可在科举路上却屡次受挫。 兄长冷漠,徐渭为了生计,无奈做了赘婿,帮衬为官的丈人。 但妻子却早逝,作为赘婿的徐渭再度失业。 于是自诩大才的他,只好来教授女弟子谋生。 现在他的老板换成了蒋庆之。 徐渭起床,洗漱。 然后径直去了小教场。 “文长。” 蒋庆之正在练武,见到他亲切挥刀。 “伯爷。”徐渭胡乱拱手。 “老徐,来,练武。”胡宗宪强行把他拽过来。 “石头,教教老徐。”胡宗宪一脸我是好心人的模样。 可徐渭却觉得这厮不安好心。 不过男人都有舞刀弄枪的欲望,徐渭动心了。 “练武先压腿,来,张开腿……” 孙重楼的第一个‘弟子’是胡宗宪,但老胡爱偷懒,故而对第二个‘弟子’抱着很大的期冀。 徐渭张开腿,孙重楼按着他的肩膀,猛地往下一压。 “嗷!” 清晨的空气不错,瘸着腿的徐渭吃了早饭,觉得入幕伯府至少有个好处,美食! 吃完早饭,蒋庆之把他和胡宗宪叫去。 书房里,三杯茶水。 蒋庆之抱着多多,问道:“马崇德那件事老胡查的如何?” 胡宗宪说道:“马崇德等人上次举报伯爷走私塞外,看似同行竞争,后来我查到马崇德与崔元等人交往过密……” 蒋庆之看着徐渭,“老徐刚进家门,按理该让你歇歇。” 徐渭挑眉,刚想狂放一把,蒋庆之却淡淡的道:“可我知晓,你这人喜欢做事。事儿越麻烦,你越是欢喜。那么此事你和老胡去办。” 徐渭傻眼了。 蒋庆之起身出去。 徐渭看着胡宗宪,“老胡,你把我的性子都说了?” 可胡宗宪同样是惊诧莫名,“我发誓,从未说过。” “昨日伯爷说我乡试必然不过。”徐渭想到了昨日蒋庆之的预言。 再加上蒋庆之方才那一番话,让徐渭觉得自己在老板的面前赤身果体,没有一点隐私。 “伯爷……莫非能通神?”徐渭觉得不可思议。 二人走出书房。 蒋庆之站在外面和孙重楼说话,见徐渭出来,孙重楼递上了火媒。 “何意?”徐渭问道。 “老胡。”孙重楼冲着胡宗宪挑眉。 胡宗宪干咳一声,“这是入伙,不,伯爷叫做什么……加盟仪式。” 老胡,你此刻看着就像是个奸臣……徐渭接过火媒,吹燃,凑了过去。 蒋庆之低头吸了几口,抬眸,伸手拍拍徐渭的手背。 “老徐,欢迎回家!” 第172章 你这是自取其辱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徐渭入幕伯府,沐献却被抓进了锦衣卫。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在京师行刺。 而且是两次! 这是公然挑衅! 这事儿不能不了了之。 沐献被请去锦衣卫问话。 但沐献一问三不知,而且他那日有不在场的证据。 “沐朝弼的人在京师肆意行刺,朝中觉得丢人。可却不愿逼迫沐朝弼翻脸,乱了西南。故而要寻个找回颜面的法子。” 沈炼说着朝中的用意。 陆炳思忖片刻,“拷打讯问……不妥。” 沐献毕竟是沐朝弼在京师的联络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他用刑,容易引发沐朝弼反弹。 “用讯问好手,告知他们不得用刑,谁问出了口供,重赏。” 陆炳吩咐道。 连续数日,沐献依旧不改口。 而沐氏在京师的人已经开始喊冤了。 说锦衣卫无故拿人,逼迫沐氏。 这个罪名没人敢当。 于是有御史弹劾锦衣卫无能。 陆炳大为恼火,当朝便和御史辩驳。 “你若行,那你去。”陆炳最近的火气很大。 御史梗着脖子,“上次你锦衣卫也说刺杀案无法查清,为何长威伯一出手,便找到了刺客同伙?我看这是什么……” “人无用,怪卵痛!” “谁在说话?”陆炳勃然大怒。 “我。” 老纨绔朱希忠走出来,阴阳怪气的道:“怎地,就许你陆炳横行,不许我说句公道话?” 上次陆炳等人趁着朱希忠不在场,联手把蒋庆之推出来去查刺杀案,老纨绔引以为恨,今日寻到机会,他自然要为蒋庆之出口气。 严嵩看了陆炳一眼,微微摇头。 前日和严世蕃喝酒,严世蕃说陆炳渐渐失去嘉靖帝信重的最大原因不是蒋庆之,而是城府太深。 八面玲珑也就罢了,朱希忠也是八面玲珑,可老纨绔却嬉笑怒骂随心所欲,不加掩饰。 帝王喜欢哪种臣子? 自然是朱希忠这种。 心中一动,陆炳便骂道:“老狗,有本事你便令那沐献开口,若是能成,我便当众向你赔礼。” 卧槽尼玛! 朱希忠心道又不能用刑,老子哪能让沐献开口? 可若是能让陆炳当众赔礼,只是想想朱希忠就觉得浑身舒泰。 但这事儿弄不好会导致自己灰头土脸。 罢了罢了! 朱希忠准备偃旗息鼓,他冷笑,“狗东西,有本事便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他突然想起陆炳武艺好像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急忙改口,“在青楼!” “陆指挥使此言当真?” 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 是蒋庆之。 陆炳眸子一缩,旋即想想此事始末……在不可用刑的情况下,让沐献开口,为此他出动了麾下最出色的讯问好手。 但无济于事。 蒋庆之此刻出头,这是为了朱希忠吧! 这二人狼狈为奸…… “长威伯若是不能令沐献开口。”陆炳笑了笑。 “我当众向你赔礼,赔你一万贯!”蒋庆之目光炯炯看着陆炳,“你可敢接下?” 臣子当众打赌,按理帝王该震怒。 可道爷却冷眼旁观。 陆炳冷笑,“一万贯!我接了!不过几日为期?” 蒋庆之说道:“两日!” 你疯了! 朱希忠恨不能把蒋庆之拽回来,让他把两日咽下去。 这是你自找的……陆炳当机立断,“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蒋庆之还不忘嘲讽陆炳一番,“上杆子自取其辱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二人向嘉靖帝行礼。 嘉靖帝不语。 这是默许。 几个官员交换眼色,觉得这是帝党内部狗咬狗,大快人心。 等人走光后,黄锦说道:“陛下,此事损了谁的颜面都不好啊!” 一个是您的奶兄弟,一个是您的表弟。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嘉靖帝清瘦的脸上波澜不惊,“当年朕在安陆时,曾在市井见一家子几兄弟内斗,争来争去,不过是为了六十文家产该如何分。朕当时很是好奇,心想六十文也值当兄弟反目?” 那时候跟着嘉靖帝出行最多的是陆炳。 “后来朕进京,看着臣子们为了权力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明白,原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嘉靖帝起身,扶了一把案几。 这是少有的动作。 他走到殿外,远处能看到裕王拿着东西急匆匆走来。 “就算是天家,父子兄弟之间也斗个不停。” “父皇!”裕王看到了嘉靖帝,欢喜的喊道。 嘉靖帝的嘴角微微翘起,随即板着脸。 “怎地来了?” “今日表叔本有功课,不过先前表叔说今日放假,我正好得了一条小狗,父皇,给霜眉作伴可好?” 说着,裕王双手捧起一条奶狗。 “喵!” 嘉靖帝手中的霜眉炸毛了。 奶狗睁开眼睛,兴许是感受到了威胁,“汪汪汪!” “放下来试试。” 嘉靖帝蹲下。 裕王蹲下,把小狗放在地上。 父子二人看着猫狗缓缓接近。 要打起来了…… 霜眉扬起爪子,可最后竟然是轻轻拍了一下小狗的脑袋。 小狗打个哈欠,靠着霜眉睡了。 父子二人抬头,莫名觉得很有喜感。 “陛下,太子来了。” 不远处,目光复杂的太子盯着裕王。 嘉靖帝抬眸,太子的表情变成了微笑。 “父皇,老三!” “来了。” “是!” 一番父子对话,晚些两个儿子告退。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朕是能压制下去,可明面上的压下去了,暗地里却波涛汹涌。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斗。” 嘉靖帝一生都在冷眼旁观臣子们明争暗斗,直至觉得自己该出手了,才一巴掌拍去。 夏言被一巴掌拍死。 严嵩父子被一巴掌拍死。 徐阶运气好,熬到了嘉靖帝驾崩,否则以老徐家族贪腐的数目,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只是朕有些好奇,锦衣卫好手都无法让那人开口,庆之这是哪来的信心?” 嘉靖帝饶有兴趣的道:“庆之这娃太傲,一万贯也就罢了,可当众向陆炳赔礼,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 蒋庆之去了锦衣卫。 “人在此,就此交割,此后与我锦衣卫无关。” 朱浩脸上还带着鞭痕,冷笑道:“不过下官有句忠告,这沐献乃是沐朝弼心腹,若是用刑引发云南变乱,谁也兜不住!” 蒋庆之看了关押的房间,说道:“就在这吧!” 朱浩:“……” “少爷,他们会偷听。”孙重楼警惕的看着朱浩身后的几个锦衣卫。 几个锦衣卫翻个白眼,朱浩说道:“只管用。” 回头他禀告陆炳,陆炳说道:“此事你做得好,在锦衣卫问讯,一切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蒋庆之想弄些手脚也难。不过,他为何要在锦衣卫讯问?” 朱浩也不解。 刑房内,窦珈蓝问道:“伯爷,为何要在锦衣卫讯问?” 蒋庆之看着她,“听闻你当年在锦衣卫颇受了些不公。那么在锦衣卫的地方打脸锦衣卫,你觉着这个报复如何?” 窦珈蓝瞬间红了眼眶,“伯爷,不值当……” 蒋庆之拍拍她的肩膀,“你觉得值就够了。” 回过头蒋庆之吩咐道:“盯着他,不许他睡。” 孙重楼突然惊呼,“珈蓝,你怎地哭了?” “孙重楼,你闭嘴!” 窦珈蓝抹了一下眼睛,没泪啊! “果然是想哭。”孙重楼得意大笑。 随后被追杀出去。 陆炳站在屋檐下,看着窦珈蓝追杀孙重楼,问道:“这女人我记得很是沉默寡言,怎地变化如此之大?” 朱浩说道:“那贱人定然是趋炎附势。” 沈炼冷冷的道:“若是趋炎附势,当初她就该奉承指挥使。” “那你说是为何?”朱浩反问。 “锦衣卫内部争斗不断,而蒋家……”剩下都不用说了。 陆炳冷哼一声,“盯着蒋庆之,我等着他的赔礼。” 第一日,平安度过。 夜间,孙不同带着几个护卫在刑房中轮换。 “用蜡烛搁在他眼前,伯爷这般交代,也不知有何用处,难道照着照着的,就能让他开口?”孙不同万般不解,但有个好处,执行蒋庆之的吩咐不打折扣。 “泼水!” “拍醒他!” 沐献本就苦熬了几日,此刻疲惫欲死,但眼前几根牛油蜡烛照的明晃晃的,而且孙不同不知从哪搞来的罩子,把烛光聚集在自己的脸上,很是难受。 他打个哈欠,随即有人拍他的脸颊。 “醒醒。” “让我睡吧!” “交代了就让你睡。” “不!”沐献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没多久,他的眼皮子再度耷拉下去。 “刺他一针。” 孙不同阴笑着拿出细针,从大腿那里给了沐献一针。 “啊!” 沐献睁开眼睛,精神头一下起来了,这次他熬了一个时辰。 可没多久,更强烈的睡意袭来。 “给他一针。” “哎哟!” 沐献睁开眼睛,哀求道:“求求你,让我睡一会儿吧!醒来就交代。” “此刻交代了,便让你睡。”孙不同笑嘻嘻的道。 第一夜,沐献熬过去了。 这一夜,陆炳就在锦衣卫值守,等着。 “没结果。”清晨,盯着刑房的人禀告道。 下午,陆炳熬不住了,对朱浩说道:“蒋庆之看来并无手段,我先回去,有事禀告。” 朱浩笑道:“指挥使放心,下官在此,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翌日凌晨,陆炳起床。 “昨夜可有人求见?” 门外侍女说道:“并无。” “蒋庆之,两日无果,休怪我当朝发难!” 陆炳的嘴角在晨曦中微微翘起。 吃了早饭,来到锦衣卫。 “可曾拷打?”陆炳问道。 朱浩上前,眼珠里都是血丝,“下官盯了一夜,并无太大动静。” 陆炳站在院子中央。 “集结!”朱浩笑的得意,召集了众人。 “去请了长威伯来。”陆炳冷冷道。 这是要当众打脸,随后,蒋庆之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陆炳行礼赔罪。 沈炼就在人群中,轻声叹息,“你这是要往死里去得罪蒋庆之啊!” 蒋庆之打着哈欠来了。 “何必弄那么大的阵仗?”蒋庆之笑了笑,身后窦珈蓝低声道:“伯爷,锦衣卫的人大多都在此了。” 陆炳冷冷的道:“第二日了,长威伯,可有进展?” 朱浩笑道:“两日为期,今日差不多了吧?长威伯,敢问,那沐献可曾开口?” 这时,刑房那边传来了一声怒吼。 “我招了还不成吗?是沐朝弼,是沐都督令我刺杀沐舒……求求你,让我睡一会儿吧!” 晨光中。 陆炳眼中的阴狠变成了惊愕。 朱浩的得意笑容凝固。 百余锦衣卫在晨光中缓缓看向那个少年。 少年拿出一支药烟,身边锦衣卫女百户吹燃火媒,为他点烟。 少年吸了一口药烟。 看着这群人。 说道:“我说过,你这是自取其辱。” 第174章 在对方最擅长之处打击他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太子而言,他比两个兄弟大不了几个月,但就是这几个月,让他成为太子,而两个兄弟却成了小透明。 他还小时曾听母亲说过:“会投胎也是一门本事。” 后来他深以为然。 两个兄弟见到他要先行礼,宫中无人敢对他无礼。哪怕是重臣,见到他也得恭谨。 当然,夏言除外,那个老东西在许多时候连嘉靖帝的面子都不给。 十多年下来,太子已经习惯了这等众星捧月的生活方式。 谁想夺走他的这一切,谁便是他的死敌。 两个兄弟渐渐长大,老三还好,生母早就没了,在宫中无人依靠。 但老四景王很讨厌,仗着有个宠妃的生母,时常讥讽他。 原先太子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可蒋庆之进京之后,他发现一切都变了。 两个兄弟越走越近,而且嘉靖帝对他们的态度也越发亲切,这让太子生出了危机感。 蒋庆之这位表叔就是始作俑者。 刚开始太子还不屑一顾,觉得不过是一门穷亲戚罢了。 而且还是赘婿之子。 可当蒋庆之的两首诗前后出场,在山西两度击败俺答麾下大将……太子悔了。 太子看着崔元行礼,想到了这位驸马今日来的用意。 陆炳挨了蒋庆之一记重拳,严党需要扳回一局。严嵩父子自然不会亲自下场,于是崔元便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可没想到的是,蒋庆之随手把他的攻讦挡下,反手就给了老驸马一记耳光。 好痛! 太子仿佛听到了那清脆的掌掴声。 也看到了崔元那张铁青的老脸。 蒋庆之坐下。 继续讲学吧! 秦利随后讲的丢三落四的,大失水准。 听完后,太子问道:“表叔以为如何?” “极好。”蒋庆之笑道,就在众人以为他是在释放善意时,蒋庆之叹道:“功夫从不在书中。” 什么意思? 众人还在思忖,蒋庆之颔首告辞。 太子和秦利等人进了书房。 “陆炳被蒋庆之当众没脸,严党必须要反击。崔元一击不中……这位老驸马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换个人早就羞的没脸见人,可他却看着若无其事。” 秦利看不起崔元这等凭着脸蛋上位的勋戚,“当下殿下面临着一个问题,该如何站队,或是不站队。” 太子沉吟着。 黄威说道:“殿下,严嵩等人势大。” 若是靠拢严嵩等人,裕王和景王将会被围攻。 胜算很大。 秦利微微摇头,“严嵩等人势大,可正是这个势大,殿下反而不好接近。否则……东宫与宰辅勾结的罪名,谁能担之?”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陛下那边遣人来了。” 来人是嘉靖帝身边的内侍。 “陛下说了,都是一家人。” 等内侍走后,秦利说道:“陛下之意……还是让殿下亲近长威伯。” 众人看着太子。 等他决断。 太子闭上眼,“孤从小便是众星捧月般的活着,孤是太子,未来的帝王。而老三老四是什么?未来的藩王,被禁锢的……豕!” 一个是天上的星辰,一个是地上的虫子。 “孤其实……早就悔了。” 太子叹息。 秦利动容,但却也微微摇头。 黄威却眼露恨意,恨不能太子马上就能登基,随后弄死蒋庆之。 “可你让天上的星辰与地上的虫子去争夺吃食,他们不觉得丢人,孤却丢不起这个人!” 太子睁开眼睛,摆摆手,众人告退。 他呆呆的看着香炉上的烟雾,那熏香还是御制的,嘉靖帝只给了太子。 “父皇,你为何就不能……” 太子重重一拳砸在香炉上。 稍后他叫人进来,微笑道:“告诉父皇,孤领命。” 晚些东宫的礼物就送到了伯府。 嘉靖帝得知后问:“太子呢?” 黄锦说道:“在东宫。” 嘉靖帝默然良久。 “庆之今日呵斥崔元,看似在争斗,实则是在告知太子,他把太子当做是一家人……” …… “收归库房,不过不动。”蒋庆之礼单都没看,对富城说道:“我今日说了是一家人,给了他台阶,可他却依旧如故……” 富城说道:“伯爷,太子这是想让伯爷低头。” 蒋庆之看着他,淡淡的道:“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高估了自己。” 低头?蒋某人没这个习惯。 “伯爷,多多掉井里去了。” 卧槽! 蒋庆之撒腿就跑。 富城突然笑了。 “师父你笑啥?”孙重楼百无聊赖的蹲在边上,嘴里咬着草根。 “你信不信,太子和多多一起出事,伯爷多半会先救多多。”富城饶有深意的道。 这是在提点自己的傻弟子。 孙重楼歪着脑袋,“师父,少爷当初曾说过一个问题,母亲和妻子一起落水,先救谁?” 呃! 富城一怔,孙重楼一溜烟就跑了。 “喵!” 多多就在水井边缘,抓着凸出的石块。 别人丢绳子它不搭理,蒋庆之来了,没等丢绳子,多多一用力,竟然就窜了上来。 蒋庆之抱着它刚想骂,就听一个侍女指着水井里尖叫,“蛇!” 蒋庆之往井里看了一眼。 一条青蛇正在水面上蜿蜒…… 蒋庆之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害的人。 从小父亲就教导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长大后,他遵循着父亲的教诲,从未主动出手害人。 “是毒蛇!” 徐渭看了一眼,抓住毒蛇的孙重楼假装松手,徐渭一蹦三尺高。 胡宗宪干咳一声,幸灾乐祸的道:“老徐怕蛇?” 徐渭站定,却不敢靠近孙重楼,强作镇定:“我何曾怕蛇。” “这是南方的毒蛇。”徐渭告诫道,“当年我曾在山阴见过,一口下去,没多久那人就去了。” “南方的蛇到了北方,这是来窜门?”蒋庆之眯着眼,想着这事儿会是谁干的。他招手叫来孙不同,低声吩咐了几句,孙不同随即告退,带着护卫们出门办事。 胡宗宪说道:“多多和蛇怎地在一处?” “猫和蛇是对头。”徐渭说道,“这条蛇应当是被人扔进了后院,随后被多多发现。多多一路追着蛇到了水井边……蛇慌不择路下水,多多紧追不舍……” “你如何知晓这蛇是有人扔进来的?”胡宗宪问道。 “老胡你……”徐渭摇摇头,用那种‘老胡你很傻很天真’的眼神看了胡宗宪一眼,“一条南方的蛇突然到了北方,不必想就知晓这是故意的。那么这条蛇出现在伯府,必然是想咬人……” 胡宗宪点头。 “伯府中谁能让人这般费尽心机?”徐渭看着蒋庆之,“既然是想对伯爷下手,那么最好的法子便是把蛇放在伯爷的卧室里。” “为啥不是被子里?”孙重楼问道。 “你傻啊!”徐渭的嘴比毒蛇还毒,“贵人睡觉之前,侍女要重新整理铺盖,丢在被子里只会咬着侍女。” “可少爷都是自己整理被子。”孙重楼把毒蛇拿在手中,往徐渭那边靠近。 “离远些啊!”徐渭退后一步,“那些人是照着贵人们的日常算计。不过伯府的护卫警觉,故而那些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蛇丢进后院,咬人是次要,估摸着是想恶心人。。” “可有法子验证?”胡宗宪问道。 “简单!”徐渭看了蒋庆之一眼 作为曾统领过一群悍匪的小军阀,此刻蒋庆之有些理解了道爷的心情。 一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作为老板千万别掺合,掌总即可。若是事情偏离了轨道再出手也不迟。 这便是领导的艺术。 徐渭说道:“找个人尖叫,就说伯爷被蛇咬了,护卫们去外面盯着,看着有人不对劲,拿下必然没错!” 说完他看着蒋庆之,“请伯爷指点。” 这傲气扑面而来。 当老板的得会用人……蒋庆之说道:“那就试试。” “谁来尖叫?”孙重楼问。 “你……”在孙重楼把毒蛇作势往自己头上丢后,徐渭果断指着胡宗宪,“老胡来吧!” “……”胡宗宪觉得这朋友没法做了。 却不知历史上徐渭作的厉害,全天下也只有胡宗宪才理解他,容忍他。 “伯爷被蛇咬了!” 尖叫声中,蒋家后院巷子里突然窜出来两个男子。 二人相对一视,得意笑了笑,随即准备翻墙。 手刚搭在围墙上,就听有人说道:“此路不通。” 两个男子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巷子口,孙不同带着两个护卫堵在一头,“狗东西,竟敢放蛇?” 两个男子绝望,其中一人竟然转身冲进了蒋家。 这里确实是没人阻截。 不,有一个。 两个男子看到了佝偻着腰,满脸皱纹的富城。 “抓住他做人质!” 两个男子狂喜。 一左一右冲向富城。 富城抬头,伸手。 呯! 呯! 两个男子扑倒。 富城一手拎着一个男子往前院去。 徐渭指着他,“这是富城?” 胡宗宪抚须微笑,“伯爷说,管家修炼的是什么……宝典。” 徐渭问道:“我可能学?” 孙重楼旋风般的冲进来,“能,不过要来一刀。” 没多久,口供送到了蒋庆之那里。 “是马崇德。” 蒋庆之想起了那场所谓的鸿门宴,那七家家主…… 胡宗宪行礼,“定然是我打草惊蛇,被马崇德察觉了。” 徐渭蹙眉,“不好,马崇德若是知晓失手,怕是会跑。” “伯爷,我这便去安排……”胡宗宪恼火不已。 胡宗宪和徐渭二人带着几个护卫急匆匆赶去马家。 “伯爷竟然不催促你,说实话,老胡你办事也就是大局观还行,具体做事……你还是省省。” 胡宗宪不吭气,此次确实是他的错。而且徐渭说的也没错。 “别担心,我既然来了,伯府此后对外谋略这一块,舍我其谁!” 徐渭自信的道。 “那不是家中护卫吗?”胡宗宪看到一个护卫在马家的门外。 “见过二位先生。” 护卫行礼 “你为何在此?”胡宗宪问道。 “马崇德跑了,孙头带着兄弟们已经跟了下去,令我在此等候二位先生。孙头说了,二位先生若是想来,那就来看个热闹也好。” …… 书房里,窦珈蓝给蒋庆之点燃药烟,一个护卫进来,“伯爷,马崇德刚跑,孙头带着兄弟们跟上去了。” “知道了。”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见窦珈蓝愕然,便笑道:“可是疑惑我为何不用看口供,就知晓此事是马崇德所为?” “是。”窦珈蓝心中都是疑惑。 “我的对头就是这些,严党一伙要动手,出手必然是雷霆一击,而不是玩蛇。能玩南方毒蛇的,你说谁最有可能?” “不知。” “是商人。”蒋庆之在教导女百户,“与我结仇的商人,就是那七家。可此刻我身份不同,他们哪敢主动出手?唯有马崇德,此人知晓自己得罪我太深,故而警觉。胡宗宪行事不够周密,被他察觉……马崇德铤而走险。” “那伯爷为何不告知徐渭等人,让他们白跑一趟?” 蒋庆之抖抖烟灰,淡淡的道:“徐渭太傲,太狂,要想收服此人,最好的法子便是在他最擅长之处,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对手。” “伯爷擅长这等你死我活的争斗吗?”窦珈蓝想到了蒋庆之的出身。 蒋庆之轻轻呼出烟气。 “那些年,枪林弹雨……” …… 当从护卫口中得知了此事始末后,胡宗宪突然捧腹大笑。 “文长啊文长,你自诩智谋无双,可却在伯爷手中栽了个大跟斗。狂,你如今可还狂得起来?” 徐渭:“……” …… 月底了,求票。 第182章 不舍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江策多谋,蒋庆之虽说是天子近臣,可哪是江策这等人的对手。糊弄过这一次……我也准备回京了。” 总兵府中,钱钧和幕僚在小酌。 菜不多,三道,但道道都精致之极。 钱总兵好吃,这是整个宣府都知晓的事儿。为了这口吃的,钱钧花重金从南方请来了两位名厨,每日只为他烹饪美食。 早上起来一顿,必须吃的心满意足。中午一顿,饭后打个盹,醒来再来一顿。下午一顿雷打不动,晚上还得吃顿宵夜。 幕僚笑道:“是啊!该走了。” 钱钧抿了一口酒水,夹了一片牛肉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蒋庆之此人有些意思,无论他统军之能如何,敢于带一千人冲杀,这份勇气朝中就无人能及。” 钱钧咽下牛肉,抿了一口烈酒,“牛肉必须配烈酒,否则不够劲。” “可不是。”幕僚笑道:“我愿意跟着总兵十余年不肯回乡养老,至少一半是为了府上这口吃的。” “你啊你!”钱钧心中得意,摇头莞尔,然后正色道:“换个地儿,我愿与他蒋庆之结交。可这是宣府,我的身家性命所系之地。” “爹!”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冲了进来。 “琴儿。”看到少女,钱钧故意板着脸,“好不容易让你能来宣府住一阵子,怎地,不来陪为父,整日就在外面晃荡。” 少女叫做钱琴,她冲着幕僚蹲身,然后故意为难的道,“哎!我才将出去数日,就听闻城中来了个大才子,爹,我这便去求见那位大才子……” “大才子,谁?”钱钧问道。 钱琴走到他的身后,轻轻为他捏着肩膀,“就是长威伯啊!爹,长威伯在京师作了两首诗,名震士林呢!可惜他几次参加诗会……我都进不去。爹,他们说武人什么什么……不屑于和我交往呢!” “那些蠢货。”钱钧眸子微冷,“回头等爹回京,进了五军都督府,你再看看那些人的嘴脸如何。” 权贵们不少子弟在五军都督府镀金攒资历,到时候谁敢不给钱琴面子? “爹,那能不能……嗯!让我见见长威伯?我保证只看一眼。爹,他们说长威伯长的如芝兰玉树,琳琅珠玉呢!” 钱琴哀求。 “总兵救我!” 外面传来了江策的惊呼声,钱钧不动声色的拍拍女儿的手,“琴儿先去后面,为父晚些再和你说话。” “好。”钱琴乖巧的应了,蹲身,随即去了后院。 江策冲了进来,头发披散在脸上,看着恍若鬼魅。 “你这是……”钱钧愕然。 “总兵,蒋庆之要杀我!”江策腿软了,瘫坐在地上。 “蒋庆之?”钱钧看了幕僚一眼,“为何?” “他……”江策说道:“先前有军士擅自出城厮杀,被我令人斩杀,蒋庆之大怒,拔刀相向。” 幕僚说道:“莫不是作势?” 江策指指脸上的乱发。“若非我躲得快,脑袋都没了。那头盔都被他一刀两断。” 嘶! 头盔何等的坚固,竟然被一刀两断,说明蒋庆之的长刀锋利无比,其次可见蒋庆之的怒火之盛。 “他就为了几个军士要杀你?”钱钧不可思议的看着幕僚,“就为了那些不值钱的士卒……他疯了?” …… 蒋庆之回到驻地,进了房间后,谁都不见。 他坐在幽暗中,双手搓搓脸,说道:“我这是疯了吗?” 他回想起了自己刚到大明时,见到那些军士战死,仿佛是看到一群NPC在游戏里做了炮灰。 他看到被倭寇劫掠后的村子,那些被砍杀的村民倒的横七竖八的,蒋庆之视若无睹。 仿佛那些尸骸都是人偶。 哪怕是到了京师,街坊有人家老人去世,蒋庆之依旧觉得离自己很远,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第一次征战大同,蒋庆之看着麾下战死,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那时他暗喜于自己能把古今中外的兵法初步融汇。 第二次…… 蒋庆之坐在地上,想起了第二次在大同厮杀,当他率军从山包冲下去时,那一刻在想什么? 极力避免发生在嘉靖二十九年的惨剧……那一战俺答兵逼京师,天下震动。那一战也让大明上下知晓,原来大明连一个俺答都打不过。 从此,所谓天朝上国的心气儿尽数散去。 由此,大明的民心士气跌落谷底。 大伙儿该吃吃,该喝喝,个人顾个人,至于大明,特娘的没戏了。 可以说土木堡之败,是大明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而俺答兵逼京师,则是大明衰亡的重要节点。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想着阻止那一切的?” 蒋庆之搓搓脸,拿出了一支药烟,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只是想回家啊!鼎爷,你说是吧?” 脑海中,大鼎缓缓转动,苍凉的气息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我真的只想回家。”蒋庆之说道:“在这里有什么好?没有手机,不,有手机,可没网络,没有微信,没有移动支付……没有车,什么都没有,晚上到点了就只能睡觉。” 铜锈斑驳,随着角度的变化,仿佛在不断反射着什么。 “老爹老娘闹离婚多年了,可都疼我不是。好吧,他们把我都忘了,所以我才在南美那地儿不想回家。” “鼎爷,我何时能回去?十年,二十年……你给个话。” 大鼎缓缓转动着。 “我有些惶恐。” 幽暗中一个红点闪亮了一下,随即黯淡。 蒋庆之呼出烟气,“不知从何时起,我习惯了每天身边有那些人,石头,富城,窦珈蓝……我也习惯了老纨绔的存在,还有那两个棒槌皇子……以及,道爷。” “鼎爷,我有些纠结。” “我不知该不该回去。” 蒋庆之茫然看着虚空。 秋日的阳光从门缝中顽强的挤进来,那些飞尘在光线中飞舞着…… “许多时候我很茫然,不知自己身处于何处,是虚幻中,还是一个梦。” “少爷,你别生气,回头我杀了江策。”外面传来了孙重楼的声音。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刚开始我一心只想回家,不知从何时开始,回家的念头越来越少,鼎爷,那时候我有些发慌,所以我肆无忌惮的和严党斗,此刻想来,我潜意识中在那一刻便有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右手夹着药烟,轻声道:“自我毁灭!” “可不知何时开始,我又不想死了。”蒋庆之苦笑,“身边跟着两个棒槌,还有个小姑娘每日叫我表叔,在家蹭饭蹭的理直气壮。 还有门外那个少年,傻乎乎的。 鼎爷,我的管家是太监,你可敢信?哈哈!还有,我的护卫是锦衣卫百户……这是除去道爷之外的第一人了吧!” 蒋庆之笑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帝王会是那等威严无比的模样,看人一眼,就令人浑身颤栗,可道爷不是,看着就像是一个道士,话少,心眼小…… 他以为我没发现,可我早就发现他这人心眼特别小,吃亏了一定要报复回来,谁敢动自己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我该怎么办?鼎爷。” 大鼎缓缓转动,古朴的气息中,仿佛带着些活泼。 “若是我回归了,你说他们会如何?”蒋庆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和一些人割舍不开了,“我那一家子人都会成为炮灰,那些人见不到我,便会把怒火倾泻在他们头上。” “而道爷在我消失之后,大概会继续隐于西苑,如历史上那般死寂沉沉。”蒋庆之轻声问:“鼎爷,你说我该怎么办?” “庆之,莫要激恼,你要杀人也罢,我帮你拿刀。江策那狗东西,咱爷俩一起上,难道还杀不了他? 别担心陛下,我好歹秉政多年,杀个蠢货还不至于被处死,过几年我夏言又是一条好汉……” “表叔。”被蒋庆之指派去办事的裕王回来了,“等我回京便禀告父皇,弄死江策为你出气。” 所有人都聚集在房间外。 窦珈蓝在发狠,“石头,晚上你和我摸进江家,杀了此人。” 孙重楼用力点头,“你把风,我动手。” “凭什么?” “凭你没我力气大。” 徐渭干咳一声,“此等事要有谋划,徐某舍我其谁?此事我来主持!” 夏言突然回身,伸出食指在嘴唇上,轻嘘一声。 然后直指指里面。 脚步声缓缓靠近房门。 吱呀! 门开。 蒋庆之叼着药烟站在中间。 “都特娘的没事做了?” 众人一怔。 “裕王去虎贲左卫,注意别被人发现。” “是。”裕王得了任务,喜滋滋的。 “徐渭,说你呢!明日你带着人进驻军中,单独见那些将士。” 果然还是用了我徐某人的谋划……徐渭对夏言微微一笑。 特娘的! 狂的没边了! 老头儿怒了。 “夏公,夏公。” “说。” “明晚你和我去见王源法。” 夏言一怔,“王源法虽说刚直,可此等事他即便知情也不会说,否则此后他在军中再无立足之地。庆之,这一趟必然会白跑。” “可谁知道王源法没说呢?”蒋庆之眯眼看着外面,“许多时候,人一旦心虚,便会乱了阵脚。” 徐渭突然醒悟,“我这里是明修栈道,伯爷和夏公这里是暗度陈仓。明暗两手……” 夏言也想到了蒋庆之的用意,“明着的是幌子,让那些人慌乱,只想着如何应对。而见王源法便是让他们乱上加乱。” “孙不同。”蒋庆之叫来孙不同,“你在随行将士中挑出几个军士,几个小旗总旗,让他们找些破烂甲衣穿戴着,在后日清晨装作是宣府官兵悄然来见我。” “这是逼狗入穷巷,徐文长,你可有这等手段?”夏言问道。 徐渭叹道:“夏公,这是兵法。论兵法……我自然不及伯爷。” 蒋庆之把烟头丢在地上,伸脚碾压。 “我说过要杀江策,阎王爷来了也拦不住!” …… 本月最后一天了,求票啊! 第187章 帝党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一个内侍急匆匆进了礼部,“长威伯何在?” “晚了!”门子苦笑。 “什么?”内侍跺脚,“动手了?” 门子点头,“长威伯一来就动手,礼部上下怒不可遏,中贵人,陛下可是怒了?” “兴许吧!”内侍急匆匆进去,见地上躺着一个官员在惨叫,而蒋伯爷一人直面礼部数十官吏却怡然不惧,甚至还在嘲笑对方。 “趁着本伯不在就下黑手,本伯回来了却不敢吱声,这礼部我看干脆改个名字,叫做软蛋部罢了。” “长威伯,陛下召见。”内侍松了一口气,“还好,就一个。” 一个官员从侧面值房冲出来,“赵法的鼻梁骨断了,止不住血,快去请医者来。” …… “蒋庆之回来了。” 严嵩缓缓说道。 崔元看了陆炳一眼。 严世蕃放下奏疏,“你二人斗鸡眼般的斗了许久,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平白让人看笑话。” 陆炳冷笑,“这老狗不顾大局。” “你陆炳顾全大局。”崔元讥讽道:“关键时候一言不发,等尘埃落定后争功时却不落人后。” “老狗!”陆炳霍然起身,手按刀柄。 “你若是敢杀了我,我倒要赞你陆炳有胆气!”崔元起身,指着胸口,“来,冲着这来。” “好了。”严嵩一顿茶杯。 有人进来,“元辅,陛下召见。” 晚些,严嵩等人见到了正等着召见的蒋庆之。 “这不是崔驸马吗?”蒋庆之熟稔的打着招呼,“严首辅,陆指挥使,久违了,怎地,你盯着崔驸马的头顶作甚?” 绿帽子的典故源远流长,深入人心。 崔元下意识的摸摸头顶,想到了家中的丑事。 可陆炳却在盯着蒋庆之。 这个狗东西,一回来就令人焦头烂额……崔元暗恨。 黄锦出来,“诸位,跟着咱来。” 殿内,嘉靖帝手握道书,依旧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见过陛下。” 嘉靖帝放下道书,看了看蒋庆之。 “你在奏疏中说宣府糜烂,所谓糜烂,指的是什么?” 奏疏? 陆炳看了严嵩一眼。 严嵩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奏疏按理都该经过严嵩,定然是嘉靖帝给了蒋庆之直接上疏的权力。 这便避开了严嵩等人的耳目。 陛下这是要打造另一系人马吗……陆炳心中微寒。 “臣到了宣府之后,发现整个文武都烂透了。文官只管分润钱财,武将只管贪墨……下面的将士不但要操练,应对敌情,还得被征发做苦力,苦不堪言。” 蒋庆之说道:“军饷本就不多,可那些武将却上下其手,克扣半数,甚至有贪婪的,贪墨大半……” 道爷看着神色平静,但眼角却在微微抖动。 “臣这才知晓为何天下卫所将士逃亡者众多。”蒋庆之的怒火不由的再度升腾。 “总比前宋好吧!”崔元说道。 蒋庆之打个呵呵,“前宋武人地位低下,人称贼配军。地位是低下,可前宋武人装备精良,一套步人甲崔驸马可知多少钱? 而我在宣府看到的将士,大多穿的破破烂烂的,若是出门,弄不好便会被人视为乞丐。崔驸马可知他们吃的是什么?吃糠咽菜!” 蒋庆之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了,“崔驸马觉着比之前宋更好,何不食肉糜吗?” “我何曾说过这话?”崔元也没想到军中竟然到了这等境地。 “上官苛待,军饷被贪墨,兵器甲衣破破烂烂。将领畏敌如虎,吃不饱,穿不暖,还得为文武官员干私活……这是保家卫国的武人?这是奴隶!换了我,我特么也会逃!” 崔元见嘉靖帝眉间猛地跳动,就冷笑道:“莫非长威伯觉得他们该造反不成?” 这是个讥讽的话,可蒋庆之却走到他的身前,“要么在军中为奴,被磋磨而死,要么逃亡进山做野人。换了我,我特么也得反了!” 陛下,您听听…… 崔元垂眸。 蒋庆之的怒火却越发高涨了,“今日只是逃亡,等哪日天下百姓活不下去了,有人扯起大旗,就靠着这等奴隶般的军队,可能敌?非但不能,弄不好那些积怨已深的将士会倒戈一击,弄死那些没把自己当人的蠢货。” 他看着严嵩等人,“那些蠢货不只是武将,文武官员,士大夫,乃至于地方藩王……” “够了!”嘉靖帝面色铁青。 “陛下!”蒋庆之却梗着脖子继续说:“此刻的大明就如同前汉,天下积怨渐深,如今就缺个引子。前汉是被一场旱灾引发天下动乱。黄巾军打烂了半壁江山……如今大明缺的便是一场天灾。” 蒋庆之指着外面,“而每逢两三百年,必然会有一场大灾。大灾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祸!如今的大明,就是人祸……” “出去!” 嘉靖帝突然喝道。 “臣告退。” 蒋庆之发泄完怒火,只觉得神清气爽。 走到殿门,他回身。 我的爷,你消停些吧! 朱希忠心中苦笑,给蒋庆之使眼色。 “陛下,那一夜参将江策谋反,跟随他的家丁毫不犹豫。” “你想说什么?”嘉靖帝问道。 “臣担心的是,这大明军队究竟是陛下的,是大明的,还是……那些武将的。” 蒋庆之走了。 丢下几颗炸弹洒脱而去。 从左顺门事件后,这是第一次有臣子咆哮朝堂。 严嵩眼观鼻,鼻观心。 朱希忠有些不安,强笑道:“陛下,这天气干燥,长威伯怕是上火了。” 陛下哎!这厮快十六了还没娶妻,所谓独阳不生,火气太旺了。 崔元说道:“当年杨慎等人逼迫陛下,时至今日,左顺门外的嚎哭声仿佛依旧在耳畔回响。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跋扈臣子……” 朱希忠冷笑,“当年左顺门外,杨慎鼓动百官叩阙,他们撞击左顺门,高呼太祖皇帝,嚎哭声直冲云霄。可他们想要的什么?是权力。” 杨廷和、杨慎父子有志一同,借着大礼议事件想压制嘉靖帝。 “可长威伯为的是什么?宣府文武大半涉及贪墨,视他为死敌。长威伯处处危机。那一夜更是有人谋反,突袭他的驻地。但凡他警惕心少半分,此刻我等大概就得商议给他什么谥号了!” 朱希忠怒火勃发,“就这么一个对陛下忠心耿耿的臣子,对大明恨铁不成钢的臣子,你说他跋扈?难道坐视那一切不管,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才是忠心耿耿吗?” 崔元从未见过这等火力十足的成国公,刚想开口,朱希忠喷了他满脸口水,“我呸!正是你等坐视不管,这才导致了边军糜烂。” 崔元爱美,摸摸脸上的唾沫星子,大怒,“朱希忠!” “你要怎地?”朱希忠挽起袖子,狞笑道:“可是要与朱某论个高下?” 崔元的三角眼扭曲着,“我怕你不成?” 黄锦喊道:“这是御前!” 嘉靖帝冷冷看着众人。 “宣府兵变之事,要严惩!” 这是基调。 “宣府贪墨军饷的案子,要严审。” 来了! 崔元打起精神,陆炳暗自盘算,而严嵩捏捏袖口中的那张纸,那是儿子严世蕃刚拟定的名单,上面都是严党心腹。 这一波会倒下许多文武官员。 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倒下,就有人接替。 这便是一次安排自己人的大好机会。 “这里面不只是宣府文武。” 这依旧是定调子。 “庆之那句话没说错,京师多少衙门都在看着那些钱粮,为何无人弹劾宣府文武?为何无人发现钱粮被贪墨。” 陛下这是要扩大化……崔元兴奋的舌头都在咽喉里跳舞。 “兵部!” 嘉靖帝就像是一个高明的厨子,前面一番话让在场的人兴奋不已,接着就给了他们泼了一瓢冷水。 此事,就局限于宣府和兵部。 严世蕃若是在场,定然会大呼高明。 “此案……”嘉靖帝目光转动。 来了! 第二个机会来了。 陆炳在期待着。 谁来审案? “锦衣卫……” “臣在。”陆炳心中一松,严嵩等人也是如此。 权力到手,咱们排排坐,分果果。 “锦衣卫事多。”嘉靖帝看了朱希忠一眼,老纨绔心中一喜。 目光再度转动,看着严嵩。 严嵩若是掺合进来,陆炳想掌握主动权就难了。 四目相对,有些火花闪烁。 先帝在时,曾在豹房饲养了不少猛兽。 此刻嘉靖帝觉得自己就是饲养猛兽的那人,而这些臣子都是豺狼虎豹。 他手中拿着一块肥肉,看着这些猛兽垂涎欲滴,你争我夺。 若是按照他的本意,就该继续在严嵩一党内部制造平衡,让陆炳和严嵩、崔元等人貌合神离…… 那瓜娃子啊! 嘉靖帝突然想到了蒋庆之的怒火。 那种恨其不争的愤怒,几乎实质化了。 …… “宣府离京师不远。夏言回来后尚且能呼朋唤友,饮酒作乐,你年纪轻轻就该多做些事。” 内侍转述着嘉靖帝的原话,“贪墨军饷这个案子,令锦衣卫与长威伯一起去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至于歇息,那便让你歇息两日。” 蒋庆之回到家中就上了奏疏,说此行宣府身心疲惫,要休养一阵子,谁知晓嘉靖帝却把审案子的权力递了过来。 送走内侍后,胡宗宪和徐渭相对一视。 “伯爷,这是陛下看重啊!” 徐渭说道:“此事可操作之处太多了。陆炳等人必然想借此打击对手,提拔心腹。伯爷掺合进去便是制衡。由此可见陛下对伯爷的看重和认可。” “陛下觉着伯爷有制衡严党的潜力,这也是陛下默许伯爷丰满羽翼之意。”胡宗宪轻声道:“这是陛下许可的结党……” “什么党?”孙重楼问道。 “帝党!”徐渭觉得心潮澎湃,“此后的朝堂之上,我辈也能指点江山了。” 众人看着平静的蒋庆之,心想伯爷果然是淡定从容。 “帝党吗?”蒋庆之看着自己的班底,突然觉得眼前的迷雾在渐渐散去。 一个个人鲜活的触手可及。 “这是第一战!”蒋庆之缓缓说道:“也是扬名立万,竖起大旗的一战。从此后,明枪暗箭会多不胜数。” 徐渭从容道:“徐某一直觉得活的太无趣了些。” 胡宗宪淡淡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士气如虹啊! 富城感受到了这股子昂扬的气息,对孙重楼说道:“我想到了周公。” “周公不是管睡觉的吗?”孙重楼问:“这大清早的,师父你就困了?” 富城咬牙切齿的道:“是那个千古名臣,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周公。” 第192章 徐渭之狂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兵部。 “此次侥幸逃过一劫,多谢了。” 王以旂大恩不言谢,只是拱拱手。 “若非你持身正,我也无能为力。” 蒋庆之坐下,王以旂看了门外的莫展一眼,“此人刀法了得,没想过进军中效力?” 老王这是准备送礼……以兵部尚书的能力安插一个人进军中,至少得是百户起步吧!只要王以旂不倒,此人升迁的速度能让人瞠目结舌。 “此刻的军中宛若一个大染缸,这厮刀法是了得,不过不会做人,太直,进了军中迟早会被人坑死。” 蒋庆之摇头,“老王,少拿官场那一套来对付我。” 王以旂笑了笑,“那回头去家中喝酒。” 请客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在外面,一种是在家中。 对于高官来说,在外请客是应酬,而在家请客,那就代表着亲近之意。 “到时候再说。”蒋庆之说道:“老王,兵部涉案百万贯,可最高的只是个郎中,这不对吧?” “难道……” “别装傻。”蒋庆之冷笑,“百万贯,这里面至少一个侍郎。” “哎!”王以旂叹息,“可没人举报,且没有证据,难道你让我去问他们?” “陆炳铩羽而归,必然不甘心,老王,我敢打赌,他正蹲在暗处,手下爪牙倾巢出动……你好自为之。” 蒋庆之走出值房,问道:“莫展,我不让你去军中,你可有怨言?” 莫展说道:“小人知晓自己不会奉承上官,若无伯爷,此刻尸骨早寒。但凭伯爷吩咐。” …… 锦衣卫,陆炳冷冷的道:“先前在西苑,芮景贤嘲笑我锦衣卫白忙活,头功却被蒋庆之抢了。” 众人束手而立。 “东厂在看咱们的笑话,甚至暗中使绊子。蒋庆之看似悠闲,可暗地里徐渭等人在四处游走,为王以旂牵线……” 陆炳看了沈炼一眼,锦衣卫已经查明,徐渭和沈炼是亲戚,交情深厚。“王以旂那里搁置,不过兵部从郎中以上尽数盯死,我要拿一只大老鼠!” “是。” 众人应诺。 “都去吧!沈炼留下。” 众人告退。 沈炼默然站在那里,陆炳喝了一口茶水,问道:“徐渭和你交情如何?” “深厚。”沈炼淡淡的道。 他和徐渭的性子都有狂放不羁的一面,都推崇当年的魏晋名士风范。 “先前有人禀告,徐渭在兵部一番话,拉拢分化了不少人,为王以旂掌控兵部乱局立下大功。此人有才。” 陆炳玩味的道:“此等有才之人,当初为何不举荐?” 沈炼平静的道:“徐渭狂傲。” “能有你狂?”陆炳笑了。 他喜欢带着沈炼和严世蕃聚会,坐视沈炼对严世蕃冷嘲热讽,以此提醒严世蕃:你父子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我门清。 严嵩秉政,严世蕃号称小阁老,当下谁敢这般嘲讽他? 也就是沈炼这个狂人。 沈炼点头,认真的道:“徐渭之狂,我不及。” ——你容不下他! 陆炳一哂,此事就此罢了。 …… 午后,徐渭急匆匆来到一家酒楼。 “文长,这里。” 二楼沈炼招手,徐渭上楼后,见就他一人,问道:“可是有事?” “无事。”沈炼叫了酒菜,二人对酌。 “陆炳今日提及了你。”沈炼说道。 “想招揽我?”徐渭冷笑,“那等狗东西,也配?” “我说徐渭狂傲,暗示他受不了你那等狂放。”沈炼举杯,“当初你入幕长威伯府我不赞同,其一,严党势大,长威伯单枪匹马,哪怕有陛下在身后支持,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我不看好他。” 徐渭斜睨着这位族姐夫,“所以我如今在伯府如鱼得水,而你却在锦衣卫郁郁寡欢。” “其二,你那脾气太臭,当世能容纳的人罕有。”沈炼好奇问道:“我是真好奇,那位伯爷是如何忍得下去?” 徐渭冷笑,“我何曾脾气太臭?不过是看不起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罢了。我来京师许久,也见了些所谓的大才和权贵,此辈在我眼中皆是蝼蚁!” “蒋庆之能让你高看一眼,看来此人不简单呐!”沈炼莞尔,“是了,能让陆炳吃亏的人不多,可见那位伯爷手段高明。对了,此次兵部之事,你干得漂亮,让陆炳都有些气恼。” 徐渭喝了一口酒水,“这只是小试牛刀。” “那什么才是大展身手?” “哪一日让严嵩父子跪在我的脚下,为我沐足,让陆炳为我牵马。”徐渭举杯,“还有,锦衣卫不是好地方。” “首辅为你洗脚,锦衣卫指挥使为你沐足,你这是狂妄到家了。”沈炼叹息,“我知锦衣卫不是好地方,可陆炳对我有知遇之恩。” “屁的知遇之恩!”徐渭冷笑,“那是在利用你!” 沈炼不想谈这个话题,“让兵部自首这一招极为出色,陆炳本以为胜券在握,被这一闷棍打的眼冒金星。文长,你长进了。” 沈炼喝了一口酒,见徐渭一脸纠结,心中就一震,“让兵部官吏自首难道不是你的谋划?” 徐渭挠挠头。 “是谁?”沈炼想到了胡宗宪,但胡宗宪并不以这等谋划著称。 “难道是……”沈炼一怔,“难道是蒋庆之?” 徐渭笑而不语。 这是机密,他自然不能泄露给沈炼。 “嘶!”他不说话,沈炼却断定就是蒋庆之,“此子果然是手段了得,陆炳选择他做对手,只能说是昏了头。” 二楼临街,二人低声说话,不时举杯畅饮。 “见过小阁老。” 外面街上有人说话,徐渭探头出窗,“是严世蕃。” 沈炼拿着酒杯过来,往外看了看。 严世蕃被几个随从簇拥着,对面是一个官员,正满脸堆笑奉承他。 严世蕃懒洋洋的应付着官员,突然眸子一缩。 “是蒋庆之!”沈炼低声道。 徐渭也看到了自己的老板,可这位伯爷此刻竟然拿着鸡腿边走边啃。 您就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吗? 徐渭翻个白眼。 沈炼却赞道:“果然是真名士自风流。” 心学崇尚的是由心而发的生活方式,沈炼自己总结出了一套心法,一切皆有内而发,不假小我。 而蒋庆之这等不在乎身份地位,随心所欲的活法,让沈炼觉得和自己不谋而合。 “蒋庆之!” 虽说在西苑曾碰到十余次,但每次严世蕃和蒋庆之都隔着一些人,从未正面接触过。 “严世蕃!” 蒋庆之咽下鸡肉,严世蕃丢下官员。 “听闻长威伯在兵部威风八面,令人羡煞。”严世蕃的独眼中笑意盈盈。 “小阁老代父票拟,日理万机!”蒋庆之咬了一口鸡肉。 严世蕃代父票拟奏疏的事儿许多人都知晓,但从未有人当面点出来。 毕竟犯忌讳不是。 严世蕃哈哈一笑,“改日喝酒?” “不了。”蒋庆之摇头。 “怎地,就算是对手,也能坐而论道。”严世蕃身边的文人淡淡的道。 “我的道与你等不同。”蒋庆之说道。 “哦!那我倒想听听你的道。”严世蕃粗短的脖子拧动了一下。 “我的道,在这。”蒋庆之指指街道两侧的店铺和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看着他扬长而去,文人说道:“此子这是何意?” 严世蕃眯眼看着蒋庆之的背影,“他是想说,他的道,是正道。” 那么,作为对手,严世蕃等人的道,那便是邪道。 “兵部那边,锦衣卫……”严世蕃沉吟着,文人说道:“元辅不是说了,此事不掺合,看着陆炳和蒋庆之斗就是了。” “陆炳落于下风,蒋庆之春风得意……正道,何为正道?爱民如子吗?”严世蕃看着两侧街道的行人商贾,冷笑道:“让咱们在兵部的人配合锦衣卫。” “小阁老……”文人本想劝谏,严世蕃说道:“今日和蒋庆之一番话,你可知我觉知到了什么?” “傲气。”文人笑道:“此子看似不拘小节,可那眸子里看人却是居高临下,恍若俯瞰凡人。” “我见过许多权贵,但从未有一人让我觉着这般古怪。”严世蕃说道:“不知怎地,我觉知到了威胁。” “小阁老说笑了。”文人傲然道:“如今咱们秉政,人多势众,若非有陛下看顾,就蒋庆之……尸骨早寒。” “所以兵部贪腐案不能任由蒋庆之得手!否则兵部此后会成为他的助力。” …… 回到家中,徐渭在等候。 “先前我在临街二楼见到伯爷和严世蕃对峙,伯爷走后,严世蕃一直在盯着伯爷的背影。”徐渭说道:“此人狠毒,伯爷要小心。” “此刻说这个还早。”蒋庆之说道。 严世蕃此刻还算谨慎,历史上随着严党不断扩张势力,严世蕃的胆子也跟着越来越大,越发肆无忌惮。 而蒋庆之要做的便是针锋相对。 你扩张势力,我难道不会? 兵部便是双方的擂台。 “那只大老鼠究竟是谁?”徐渭挠挠头,“此人隐藏的够深。” “记住,只要做过,那么必然有迹可循。”蒋庆之说道。 “我和老胡琢磨了许久,觉着两个侍郎都有嫌疑。” 徐渭和胡宗宪倒有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味儿,而且还是酒友。 “文长,若论智谋,你不输于任何人,但许多时候一叶障目,你换个角度去看此事……” 蒋庆之轻声道:“为何只盯着侍郎呢?” “伯爷的意思……”徐渭突然捂额,“往下!” 孺子可教也! “这不是你愚钝。”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人最容易被欲望驱使,所谓见利忘义,换个说法,在欲望驱使之下,人就会失去平常心。你不过是浮躁了罢!” 徐渭认真回想了一番,自己最近是有些浮躁了,想一步到位。 他看了蒋庆之一眼,拱手,“谨受教。” 第195章 圣女,三窟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起身就走,宁玉准备相送,“伯爷……” “这地儿……”蒋庆之回身看了一眼房间,“好睡觉。” “伯爷这便走了吗?”宁玉送他到门口。 “走了。” 蒋庆之打个哈欠,摆摆手,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窦珈蓝在下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仙气飘飘的女子,就站在门外,有些意外的模样。 老纨绔不知去了哪,蒋庆之走出白云楼,莫展在外面等候,“伯爷,先前发现有人在盯着咱们。” “陆炳担心我横插一手。”蒋庆之上马。 “长威伯!”来人是朱浩。 蒋庆之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指挥使说了,吴华那里我锦衣卫接已然出手。” “告诉陆炳,我没那心思和他争什么高下。”蒋庆之策马而去。 “呵呵!”朱浩在后面冷笑,“若是没有这个心思,你今日会走出白云楼老子就不信邪。” “时隔二十年,白云楼再出头牌啊!”一个路人看了一眼白云楼,“不知谁拔了头筹。” 换了别人胜出,此刻定然还留在宁玉的香闺之中努力,不舍离去。 “可惜,你晚到一步!”朱浩上马,“走。” 二楼一扇窗户打开,有少女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随即回去。 宁玉坐在床沿,手中把玩着玉箫。 “小姐,蒋庆之走了。” 青黛般的秀眉微微蹙着,“先是助眠的香,后面还有别的手段,我准备了许多,可这人竟对我不屑一顾……” “小姐,别说是男人,我见到小姐都心动。那蒋庆之多半是有事吧!对了,不是说他和陆炳最近为了兵部贪墨之事在争斗吗?估摸着在烦恼呢!” “鸳鸯。” “在。” 宁玉放下玉箫,“此子果真大才,若不折在严嵩、陆炳等人手中,十年之后当权倾朝野。要留意此人,寻机接近。” “小姐这般玉人儿,他难道舍得?”丫鬟叫做鸳鸯,捂嘴笑道:“他定然会回来。” 叩叩叩! “谁?”鸳鸯走到门后问道。 “我。” 门开,老鸨进来,蹲身道:“小姐,朱希忠此刻在二楼,可要……” 宁玉摇头,“朱希忠是天子近臣,可才干有限。此等人是靠帝王宠信维系富贵,不值当。” “是。”老鸨抬眸,“那个少年小姐怎么看?” “我亦看不透此人。” “他在大同杀了圣教好些人!”鸳鸯冷哼,“若非小姐要在京师布局,先前便可杀了他,为那些圣教的兄弟复仇。” “住口。”宁玉冷冷看着鸳鸯,“赵全躲在草原谋划大同,王猛有勇无谋,哪里是蒋庆之的对手?那些死难的教众,更多是死于赵全的无能。” “曹颖前阵子来信,说当下大同传教比以往更艰难了些。另外,赵全那边如今和俺答汗打得火热……” 老鸨轻声道:“就怕赵全蛊惑俺答南下。” “赵全自称教主,可我从未认可此人。”宁玉端坐着,微微敛去笑容。 一股圣洁之意令人不禁生出俯首的想法。 “告知曹颖,大同传教之事不可急切,宁慢,不可乱。” “是。” “对了,先前蒋庆之的两个护卫在门外,其中一人浑身锐气,只是看了奴一眼,那煞气便不加掩饰的涌来……”老鸨回想起那个一直手按刀柄的护卫,不禁暗赞。 “那先前却不好对蒋庆之下手。”鸳鸯吐吐舌头。 “蒋庆之那里……今日我却错估了此人,只顾着防备,没想到他却毫不留恋而去。此后要重新和此人搭上关系……记住,蒋庆之若再来,要主动些。” 老鸨和鸳鸯行礼。 “是,圣女。” …… 徐渭带着几个护卫到兰家门外。 “催促东厂的人。”徐渭吩咐道。 要想抄检一位侍郎家,私下动手自然不行。蒋庆之让人去请示宫中,嘉靖帝令东厂出人。 没多久,十余东厂的番子来了。 带队的是个内侍,拱手,“今日咱们来此,只动手,不动口。” 怎么做你吩咐,我照办。 出了什么事儿,对不住,和咱东厂无关。 官油子……徐渭却不怒反喜,“今日抄检,重在财物和书信。” “有数。”内侍点头,“这些人都是好手,只管吩咐。” ——全力配合! 这是出发前芮景贤的吩咐,这位东厂提督当时阴恻恻的道:“那位长威伯和陆炳争夺,咱们看热闹就是了。当然,若是他真能压制陆炳一头,那咱也不介意痛打落水狗,打打太平拳。” “敲门!” 大门开。 老仆揉揉眼睛,“你等是……” “奉命抄检。” 徐渭指着里面,东厂的番子一拥而入。 “这是,这是……”兰寿的妻子出来,见状苦笑,“这家中哪来值当抄检的东西!” 徐渭走了进来,“值不值当,查查就知晓了。” …… “指挥使。” 陆炳大马金刀的坐在吴家正堂中,有锦衣卫来禀告,“徐渭带着东厂的人去了兰寿家。” “吴家被我抢先一步,蒋庆之这是狗急跳墙了。”陆炳说道:“盯着就是。” “去年兰寿里衣破旧,竟然垂落出来,被御史弹劾失仪,可见穷到家了。”一个百户笑道:“这等人蒋庆之竟也敢去抄检,且看他能抄检出什么来。” “抓紧。”陆炳吩咐道。 “是。” …… 兰寿家。 番子们极有经验的在四处翻检着。 徐渭就站在屋檐下,孙不同低声道:“这些番子不错。伯爷曾说的什么……极为敬业。” “东厂和锦衣卫乃是制衡的关系,就算芮景贤和陆炳是亲兄弟,此刻也得针锋相对。”徐渭冷笑道:“两条狗罢了。” “不过兰家是真穷。”孙不同有些钦佩,“兰寿的床铺我看了一眼,至少用了十年以上。” 一刻钟后,内侍出来了,“初步抄检了一番,并未发现值当关注的财物,另外书信有不少,不过多是家信和友人往来,并无忌讳处。” “各处都搜捡过了?”徐渭见番子们和盯着的护卫出来,便问道。 “兰家本就狭小,十余番子用一刻钟搜捡,就算是寻一只苍蝇也该寻到了。”内侍叹息,“转告长威伯,此事咱们尽力了,抱歉。” 番子们集结,兰寿的妻子却怒道:“夫君两袖清风,这是谁在进谗言?回头定然要和他讨个说法。” 内侍轻笑道:“此事和咱无关,不过徐先生,兰寿名声极好,外界一旦得知此事,你们家伯爷大概要头痛一阵子了。” 徐渭环视周围,突然问道:“隔壁家谁住?” 内侍摇头,“还真不知。怎地?” 徐渭说道:“为何没有狗吠?” “狗吠?”内侍看了一眼围墙。 徐渭指着隔壁,“敲门!” 内侍叹道:“何必折腾,到时候隔壁那家人若是不满,便会四处传话,对你家伯爷名声也不好……” 徐渭却坚定的道:“查!” “罢了,最后一次。”内侍指指隔壁,番子们默然出了兰家。 叩叩叩! 敲门没人应。 “再敲!” 叩叩叩!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这是谁呀?” “开门,有事。” 门缓缓开了,一个老人茫然看着众人,“这是何事?” “你家主人是谁?”徐渭问道。 老人说道:“我便是主人,怎地?” 徐渭眸子一冷,“搜捡!” 番子们冲了进去。 老人跺脚,“这青天白日的,你等要做甚?来人呐!有贼人!” 徐渭冷笑,“奉旨办事,你叫谁来也无用。说,这家主人是谁?” 老人说道:“便是我。” 内侍说道:“你这何苦为难老人家呢!” “不见棺材不落泪!”徐渭冷冷的道:“必然是此处。” “难道你还能未卜先知?”内侍忍不住嘲讽道:“若是这里查出问题,咱便把那些银钱吃了。” “你说的!”徐渭指着里屋,“这个巷子中每户人家都养了狗,先前进来时狗吠声不断,可见治安不靖。进了兰家,左侧人家的狗吠声不绝于耳,而右侧这家却悄无声息。” “兴许没养狗。” “这是其一,其二,方才搜捡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换了谁都会出门看热闹。” 巷子里此刻至少有数十人在自家门口看热闹。 “而这户人家却毫无动静。” “一个老人在家,腿脚不便,耳朵不灵……” “他穿的一身衣裳至少值五百钱。”徐渭指着老人说道:“能穿五百钱衣裳的老人,且腿脚不便,耳朵不灵……京师请个仆役每月花销多少?难道他留着钱去见阎王爷?” 内侍一怔,“你这说的咱都开始怀疑他了。” 内侍缓缓看向老人。 老人在颤抖。 “找到了。”里面传来了番子们的欢呼。 噗通! 老人跪下,“小人只是看着这些东西,这一切和小人无关啊!” 几个番子抬出一个木箱子,打开…… 一串串铜钱在阳光下闪着黄色的光。 “这里是银子!” “还有几锭金子……这里还有……” 隔壁,传来了兰寿妻子的尖叫声,“那不是我家的,不是我家的!天老爷……” “这里有书信!” 一个番子找到了书信,递给徐渭。 徐渭接过看了一眼。 “是兰寿的亲笔。” 隔壁噗通一声。 “这女人晕过去了。” 内侍看着徐渭,“娘的,这是人才啊!” 徐渭扬扬手中书信,“去告知伯爷,徐某幸不辱命!” 第198章 你捅了陛下的肺管子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西苑大门。 当看到蒋庆之时,侍卫们苦着脸,其中一人过来,“伯爷,那些花树不能再挖了!” “什么意思?”蒋庆之最近挖了不少花树回家,正准备改造一番家中的环境。 “您看。”侍卫指着里面,“昨日陛下看到那些坑洞,便问谁干的……” 道爷竟然关注起了环境? 侍卫见他神色不妥,陪笑道:“陛下得知是伯爷挖的……这可不是咱们兄弟说的,是内侍。不过陛下并未动怒。” “那就不挖了。”蒋庆之说道。 侍卫赞道:“伯爷深明大义。” “明年开春再来。” 侍卫差点一个踉跄。 “明年……” 西苑这边养着一群花匠,只因嘉靖帝整日都在殿内修炼,或是处置朝政,故而外面的花草树木也没人关注。时日长了,那些花匠无所事事。 道爷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拿了我的钱,就得为我办事。只拿钱不办事,对不住,朕不惯你毛病,滚蛋! 蒋庆之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 想到明年春暖花开,这里又将是姹紫嫣红一片,蒋庆之不禁乐了。 “伯爷,是太子殿下。”前方内侍止步,避在道旁。 太子被人簇拥着走来,见到蒋庆之后,笑道:“表叔这是来见父皇?” “嗯!”蒋庆之颔首,秦利说道:“长威伯,当留心礼节。” “住口!”太子喝住了秦利,看似维护蒋庆之,却把蒋某人的跋扈衬托的格外醒目。 小子,段位提升了不少啊! 蒋庆之自然不在乎这个,只是想到太子命不久矣,就难免纠结片刻。 太子说道:“表叔可有闲暇?” 这是一个邀请。 蒋庆之摇头,“臣有事求见陛下。” 太子笑容可掬,“如此,表叔自便。” 看着蒋庆之的背影,太子笑容渐渐收敛,“他拒绝了。” “他拒绝了孤的好意!”太子眼中有怒色,“他宁可对老三老四和颜悦色,也不肯对孤给个笑脸。” 秦利一怔,这才发现蒋庆之每次见到太子都是一副很古怪的表情。 好像是怜悯,又好像是纠结惋惜。 就是不笑。 “殿下,长威伯如今威权渐重,不拘言笑也是有的。”有人劝道。 而且太子和蒋庆之之间的气氛很尴尬,真要相对而坐,反而不知说些什么好。 不如一别两宽。 …… “呵呵!小崽子!” 还没到无逸殿,蒋庆之正好见到裕王和景王斗鸡眼般的在对峙。 “表叔。” 二人行礼。 “闹什么呢?”蒋庆之问道。 景王指着裕王,“先前太子和咱们一起去求见父皇,太子暗自嘲讽我二人,我便反击,可三哥一言不发……坏人都让我做了,他却做好人。” 裕王说道:“我能说什么?你有个宠妃的娘,我就一个人。我若是说多了,回头被克扣钱粮,你补我?” 皇子在宫中的日子并非想象中的惬意,甚至不得宠的皇子境遇会很糟糕。 景王一怔。“谁敢克扣你的钱粮?” “你这是何不食肉糜。”裕王摇摇头,冲着蒋庆之行礼,随即走了。 景王反而有些讪讪的,“三哥不知被谁给欺负了,回头我帮他收拾人。” 蒋庆之想到了历史上裕王困窘到需要行贿严世蕃,才能拿到本该发给自己的钱粮的事儿。 这个小透明……可要帮一把? 蒋庆之刚生出念头,就觉得不妥。 许多时候,逆境更能磨砺人。 “对了。”景王想起了一件事儿,“母妃说,让表叔若是没事,便留心可有心仪的女子,若有便告知母妃,母妃出面去女方家说话。” 这是要为蒋庆之做媒的意思。 换个人能感激零涕,可蒋庆之想到卢珊儿那个傲娇女,什么心情都没了。 那些贵女,我受用不起。 他来自于后世,喜欢的也是那等平常的女子。至于屏幕上那些化着精致妆容的‘美女’,蒋庆之觉得不是自己的菜。 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小市民,男人在外面无论经历了什么,是什么地位,回到家中,依旧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不着急。”蒋庆之依旧用这句话来搪塞。 景王去见母妃,说了蒋庆之的回复。 “不着急?马上十六了,这个年纪成婚正好。”卢靖妃突然蹙眉看着景王,“听闻你那边最近有人再闹?” 景王冷笑道:“总有人想爬床。” “你没动刀子吧?”想到上次景王藏了一把刀子在被子里,差点吓疯那个爬床的宫女,卢靖妃就觉得自己命好苦,摊上这么个古怪性子的儿子。 外面如今有些传言,说景王好男风……便是因为这个事儿。 景王摇头,“表叔知道后说我蠢,我想了想,用刀子确实是蠢了些。此次我便弄了一条蛇。” 半夜三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缓缓进了寝宫。 “殿下!”她掀开被子,娇羞无限的扑上去…… 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一条蛇。 “出去!滚出去!” 卢靖妃的咆哮声传不到无逸殿,但帝王的厉喝却能令臣子胆寒。 “什么叫做钱粮不够?但凡少贪墨些,也不至于到了年底和朕哭穷!” 嘉靖帝面色铁青,朱希忠说到:“陛下,要不拿下严查吧!” 嘉靖帝却摇头,“拿下了此人倒是容易,可天下多少贪官污吏?一旦见到此人下场,此后所辖百姓遭遇天灾人祸,此辈为了自己的官帽,必然会选择隐瞒。朕不惜杀几个贪官,可却不忍见百姓因此受苦。” 严嵩干咳一声,“陛下,要不令御史下去监督,户部那边臣记得还有些可挪用的钱粮,有御史盯着,想来会好些。” 嘉靖帝挑眉,却突然摆摆手,“罢了。” 他能说什么? 难道说朝中不该为那些蠢货背锅? 可终究开不了这个口。 “朕此刻感受到了王荆公的艰难,也感受到了神宗的左右为难。”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动不行,动了也不行,最终还是安乐死。 “陛下,长威伯求见。” 蒋庆之进来,不等他行礼,嘉靖帝就抛出了这个问题。 “说实话,王荆公一心革除弊端的决心臣很是佩服。不过牵制太多,且他性子刚强,少了变通,故而新政惨败。” “神宗呢?”嘉靖帝问道。 “这个……”蒋庆之想了想,“帝王身处宫中,奈何!” “奈何!是啊!奈何,朕能奈何?!”嘉靖帝说道:“朕不能化身万千,故而只能坐视那些蟊贼横行。” 把官吏比作是蟊贼,道爷果然尖刻。 蒋庆之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来意,“陛下,臣以为,当许可俺答使者往来。” 嗯? 严嵩都为之一怔,心想蒋庆之莫名其妙提这个事儿作甚? 嘉靖帝也是如此,神色转为平静。 崔元却知晓嘉靖帝的脾气,最是执拗。这些年俺答的使者被杀了不少,突然有人说刀下留人,还哔哔个什么……此后别杀了。 这不是给嘉靖帝上眼药吗? 崔元心中一喜,义正辞严的道:“堂堂大明,岂可与蒙元余孽分主宾?” 大明一直不肯承认俺答是蒙元的继承人,而且双方多年仇怨,俺答念念不忘重现蒙元盛世,入主中原。而嘉靖帝一直不忘彻底剿灭这个死对头…… 双方都端着架子,所以使者就成了炮灰。 “什么主宾?”蒋庆之一脸懵逼。 “使者往来,不是主宾是什么?分庭抗礼了!”崔元冷笑。 老纨绔马上为兄弟送上助攻,“那些外藩使者来朝,难道也是分庭抗礼?记得前阵子来的什么……爪哇使者来朝,好像礼部上下待之如贵宾吧!” “那是朝贡。”崔元说道。 朱希忠想说俺答使者求的也是通贡,但想想这等借口说出来丢人,便罢了。 老朱的眼界还是狭窄了……蒋庆之说道:“俺答所部频繁侵袭九边,与此同时源源不断派出使者来给大明斩杀,我想问问崔驸马,俺答他是贱人吗?” 自然不是! 否则俺答何以成为一方霸主? “大明无所不有,俺答眼红。可无法攻破九边防御,便只好求通贡。” 崔元看来长进不小。 所谓通贡,就是变种的通商。在许多时候演变成为一种占便宜的行为。 外藩使团一来就是上千人,一路免费好吃好喝供着,土包子般的四处游荡,最终还得赏赐对方贡献礼物的数倍,乃至于更多的东西。 以至于到了后面,出使大明竟然成了外藩的一个肥差。 蒋庆之说道:“那么为何不能呢?” 崔岩看了嘉靖帝一眼,“汉贼不两立!” 这是后出师表里的话。 蒋庆之说道:“哪怕我等在此如何咒骂俺答,标榜大明如何如何,可依旧不能阻止俺答纵横草原,并对大明虎视眈眈。” 崔元冷笑,“如此,更应当隔绝使者往来。” “论武力,大明与俺答谁更强大?”蒋庆之问道。 崔元说道:“大明将士百万……” “老崔,别扯那些没用的,别让我看不起你。”蒋庆之甩出了小市民的激将法。 “大明当下是差些意思。”崔元说道,“正因为如此,更应当隔绝往来,以免虚实被俺答知晓。” “可斩杀使者,隔绝俺答刺探大明虚实的同时,也遮住了大明获知俺答部实力的可能。”蒋庆之说道:“若是俺答决心南下,而大明却因此而一无所知。当烽烟从北方传到京师时,俺答的大军,恐怕早已接近京畿。” 蒋庆之有些恼火这些人毫无战略眼光,“至于大明虚实,说实话,就九边官兵畏敌如虎的熊样,俺答何须打探?而大明却对俺答部的实情一无所知。” 蒋庆之行礼,“陛下,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两军对峙时,谁能获知对手的实情,而又能遮蔽对手的视线,谁必胜。而当下的大明就如同一个瞎子……” 历史上俺答大军直抵京畿,京师君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俺答部已经强大如此了吗? 一群睁眼瞎啊! 蒋庆之心中叹息。 崔元说道,“长威伯这是危言耸听……” 嘉靖帝默然片刻,“各自去吧!” 道爷竟然不表态? 蒋庆之说道:“陛下,此事……” “长威伯!”内侍上来,御史也在虎视眈眈,准备弹劾。 嘉靖帝起身,竟然率先走了出去。 崔元幸灾乐祸的道:“你捅了陛下的肺管子。” 蒋庆之回身看着他,“阴阳人。” 蒋庆之扬长而去。 严嵩缓缓走来。 “元辅方才为何一言不发?”崔元问道。 “此事不在于道理,而在于谁能说服陛下。”严嵩缓缓说道。 他要做的是顺从,是听话。 陛下说啥我做啥。 “蒋庆之此举何意?”崔元在琢磨。 严嵩淡淡的道:“功勋从何处来?” 他指指北方,“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封伯已然是顶点。可蒋庆之如今在朝中竖起大旗,就需要功勋来振作人心。功勋,从沙场上来。” 崔元恍然大悟,“他这是想寻求与俺答开战的机会!顺势在朝堂立旗。” 严嵩点头,“陛下那一关他过不去。” 嘉靖帝好面子,执拗的一塌糊涂。 “想在朝中立旗?”崔元冷笑,“那便把他的旗杆子给撇断了。” 第207章 大明看门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母妃,父皇会如何处置此事?” 景王在等着消息。 回到后宫的卢靖妃道:“帝王威福自用,别去猜测。不过,此事你表叔那里最多是被呵斥。” “表叔的性子可不是那等甘于受气之人。”景王聪慧,老早就发现表叔对自家老爹并无对帝王的那等敬畏心。 “难道他还能翻天?”卢靖妃笑了,“你这孩子,少胡思乱想。” “寿媖呢?”景王问道。 …… 还是那个偏僻的地方,被废弃的偏殿一侧。 朱寿媖坐在台阶上,往常坐在这里的是景王。 “你就是个闷葫芦,既然被欺负了,便寻机告知父皇就是。父皇的性子你不知晓,一旦知道此事,定然会责罚张静……” 裕王坐在侧面。 “可是,我也怕父皇。”朱寿媖摇头,“我见到父皇不敢告状。” “你怕什么?” “可三哥你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呀!” 裕王语塞片刻,“我是男人。” “什么男人,你还没出宫建府呢!”朱寿媖做个鬼脸,“告状是一时痛快,可父皇不能时刻盯着咱们,此后那些人会越发隐蔽……给咱们穿小鞋。你怕了,我也怕了。所以就忍着。” “哎!”裕王叹息,“别人家就算是家贫些,可好歹有爹娘看护,咱们倒好……” “别说这些诶。”小姑娘警惕的看看四周,然后对裕王说道:“要小心,当初我就是私下抱怨张静,后来被人告状,张静让我绣花……绣了半年,你看我的手,这里还有茧子。” 小姑娘的手看着清瘦,食指和拇指上还残留着茧子。 “刁奴!”裕王怒了,随即苦笑,“我想帮你,可却没这个本事,这兄长做到这等境地,我也很是羞愧。” “已经很好了。”小姑娘笑道:“我跟着三哥和四哥才能出宫,在表叔家中更是自由自在。我喜欢多多,也喜欢表叔。还有那个石头,时常给我带些草编的东西……” “三哥。” “嗯!” 小姑娘双手托腮,憧憬的道:“你说,若是此后张静能对我好些,那该多好?” 有脚步声传来,朱寿媖赶紧蹦起来往后面躲。皇女可不能在宫中四处乱跑,被看到了少不得被呵斥。 “别怕,是杨锡。” 来的是杨锡,他喜滋滋的道:“殿下,大娘子,长威伯出西苑了。” 二人眼前一亮。 “表叔可曾被责罚?” 杨锡摇头,“不知,不过长威伯方才令人去给卢靖妃传话……” …… “长威伯说,那等刁奴若是还留着便是祸害。不过罪不至死,却又不能白养活,丢去洗衣服的地方……” 传话的是个内侍。 卢靖妃一怔,虽然此事她站蒋庆之,但怎么处置张静,那是她和嘉靖帝的事儿啊! 蒋庆之越矩了。 “长威伯这是……”卢靖妃不解,可景王却眼前一亮。 “莫非父皇有所决定?” 内侍点头,“陛下说了,他分身乏术,又知晓娘娘不便伸手。可终究不能坐视刁奴作祟,便让长威伯看护一二。” 卢靖妃捂额,心中有些失落的同时,也有了一丝窃喜。 如此,她与蒋庆之便有了一种职权上的联系。 这对于夺嫡之事……大好啊! 景王却在笑,笑的幸灾乐祸的。 “你笑什么?”卢靖妃没好气问道。 “我笑三哥怕是要愁眉苦脸了。” …… 朱寿媖回到自己的地儿时,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正在等候,“就等大娘子了。” “这是……”朱寿媖有些怯意。 带队的女官笑吟吟的道:“长威伯说了,此等刁奴能为祸多年,固然有别的缘由,可大娘子性子太弱了些才是根本。今日便让大娘子看看当如何处置这等刁奴。来人,把那个贱婢拖出来!” 两个宫女从进去,很快就把张静拖了出来。 “谁敢?放开我!放开我!” 张静怒喝挣扎着,女官冷笑,“好教你得知,陛下刚说了,让长威伯此后看护皇子皇女,长威伯仁慈,让你这等刁奴作恶后依旧能活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此后便去洗衣赎罪吧!” 洗衣是宫中最苦的活儿,夏季还好,只是辛苦,腰酸背痛。到了天冷的时候,比如说当下,那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整日不停的洗衣,双手在刺骨的冷水中浸泡,生冻疮只是基本功,接下来什么关节炎,什么…… 那里就是罪人的集中营。 “不!” 张静如遭雷击,她惶然目光转动,见到朱寿媖后就伸手,“大娘子救我,大娘子……” 那女官在观察着朱寿媖。 小姑娘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一言不发。 还好,不是那等滥好人。 “大娘子!大娘子救我……” 女官福身,“奴李姝,见过大娘子。” “你是……”朱寿媖不蠢,觉得女官态度不对。 女官抬头,“此后奴便是大娘子这里的管事,还请大娘子看顾。” 朱寿媖看着温和的女官,突然想到了温和的表叔。 …… 而裕王得知蒋庆之的新职责后,备受煎熬。 他有寡人之疾,被蒋庆之讥讽为好色如命。 完了! 裕王看着眼前的宫女们,悲痛万分。 就在裕王觉得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之时,京师下了一场小雨。 孙不同今日轮休,准备去城中为家人买点东西。 伯府的待遇不错,吃穿用度都包了,每月薪俸也颇为优厚。 走出巷子,外面行人骤然多了起来。 快年底了,那些乡下百姓会带着些土特产来贩卖,得了些钱财,便为妻儿扯几尺布,做一身新衣裳,若是还有剩余,便买些饴糖,让儿孙甜甜嘴。 若是还能为自己打一壶酒,弄半斤猪头肉,对于他们而言便是盛世了。 孙不同买了几尺布,又买了父亲喜欢的酒水,不知母亲喜不喜欢的脂粉,还给妹妹买了个笑容可掬的陶罐子,用于存钱。 所有东西被打包放在包袱里。 孙不同家就在京师外二十多里,靠近山脚下,世代务农。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人。 不过最近外面有人放话,说是要弄死孙不同,起因是孙不同上次遇到锦衣卫的朱浩,一番话刺的朱浩几乎想当场拔刀。 孙不同担心有人截杀自己,便请了莫展随行。 “你走前面。”莫展话不多。 “有数。”孙不同笑吟吟的道:“到我家酒肉管够!这几个月攒下了不少钱,哎!还是伯爷宽厚,当初我果然没选错地方……” 看着欢喜的孙不同,莫展想到了自己的从军生涯。 到了宣府后,他本想凭着一身好刀法换取功名,谁曾想却因不肯低头奉承,不愿行贿上官而被打压。 想到这里,莫展那浓黑的眉就忍不住跳了一下。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杀人。 出城后,孙不同加速,莫展遥遥跟着。 渐渐的道路两侧人烟越来越少。 前方能看到山脉,山脚下便是村子,而孙不同家就在村子里。 道路渐渐狭窄,前方两个男子在路旁坐着休息,听到马蹄声抬头,斗笠下的双眸猛地一亮。 边上两匹马。 路旁两个人。 莫展眸色微冷,右手按在刀柄上。 两个斗笠客起身,其中一人拱手,“可是莫展?” 莫展勒住马儿,“何事?” “兄弟刀法了得,为人看家护院岂不是浪费了一身所学?”男子笑吟吟的道:“我家主人愿为兄弟提供大展身手的地儿,钱财,宅子,女人……功成名就后才有的那一切,当下便能让莫兄弟拥有。” 另一个男子说道:“宣府第一刀,难道要为奴为婢不成?” 莫展在马背上,透过雨线看着二人,“锦衣卫!” “我家主人求才若渴!”男子不答。 莫展摇头,“抱歉。” “莫兄弟不再考虑一下?”男子的笑容渐渐冷却。 “不必。”莫展的浓眉渐渐挑起。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两个男子的手缓缓按在了刀柄上。 前方,孙不同转过了那个弯道,没看到后面的情况。再说锦衣卫放话要弄的是他,故而他压根不担心莫展。 马儿缓缓向前…… 两个男子一左一右站在道侧,五指猛地握紧刀柄。 双方不断接近。 马儿被煞气刺激,突然长声嘶鸣。 呛啷! 呛啷! 呛啷! 刀光几乎是伴随着拔刀声一起出现。 铛铛铛!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连续响起,火星四溅。 刀光极速闪烁,割裂雨雾…… 两个男子一人扑倒,一人单膝跪在道中。 莫展持刀在马背上,浓黑的眉缓缓放松。 “刀法不错!” 道中的男子微笑道:“指挥使那里,你难逃……” 莫展上马,说道:“告诉陆炳,伯爷要我杀谁,我便杀谁!” 马儿远去。 道中的男子扑倒。 右后侧的树上,一个男子顺着溜了下来。 他走到两个死者身边,看了一眼创口,便收拾了尸骸,随即往城中去了。 “莫展不肯?” “是。” 男子恭谨的道。 朱浩不满的道:“为人看家护院,难道还比得过在我锦衣卫扬眉吐气?那莫展莫非是蠢货?” 朱浩问:“弄死他时,可有人看见?” 男子低头。 朱浩一怔,“失手了?” 男子说道:“莫展拒绝后就动了手,不过十息,咱们的两个好手就死于刀下。他似乎发现有人藏于左近,故而说,蒋庆之让他杀谁,他便杀谁。” “草特娘的!”朱浩面色铁青,“两个用刀好手,竟十息被斩杀!我还是小觑了这位宣府第一刀!” …… 远离京师的小村颇为静谧。 “大郎回来了?” “娘。” 孙不同进了家,见父亲坐在屋里,妹妹在一旁拿着饴糖给他吃,父亲装作不喜的模样…… “大哥!”妹妹见到他就蹦了起来,随即就盯着包袱看。 “回来了?”父亲看着平静,但却情不自禁起身。 “是。” 妻子带着儿子出来相迎,笑意盈盈。 莫展来了,孙不同介绍了一番,莫展随即出去。 他不习惯这种气氛,宁可一人独自呆着。 里面孙不同把礼物一件件拿出来,儿子叫嚷,妹妹不时欢呼,母亲嗔怪他乱花钱…… 晚上一家子团聚,妻子做了他爱吃的菜,母亲笑眯眯的不断给他夹菜。 父亲喝了一口酒,“好酒,不便宜吧?” 孙不同咽下饭菜,“我在那伯府中不愁吃穿,每月的钱都没地儿用。” 父亲又喝了口酒,儿子回来了,且学会了孝顺自己,让他觉得醺醺然。 “你在伯府……”母亲担忧的道:“终究是为人看家护院,村里那家不也有个护院,看似威风凛凛,背后被村里的人说是看门犬呢!” “老娘们胡说什么?”父亲呵斥妻子,然后缓和语气,“男儿,终究要谋个出身才好。” 孙不同放下筷子,举杯敬了父亲,然后一饮而尽。 孙不同说道:“若无长威伯,此刻我还在京师厮混,就如同乞丐。知恩不报……那我成什么人了?” “哎!”父亲叹息,“应当的,应当的。” 母亲欲言又止,把一块肥肉夹给了儿子。 孙不同把肥肉吃了,说道:“长威伯曾说,他也是在看门。” “啊!为谁?”父母都颇为惊讶。 “为这个大明。” 第209章 可笑的虎狼之士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和文武没关系,只和人有关系。 哪怕是后世那些躺平一族,扪心自问是否有过出人头地,让外界认可自己的欲望? 除去极少数之外,都有这种欲望。 周星星曾说过:人若是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这里的梦想指的便是出人头地的欲望。 换个词儿,兴许大伙儿能听的更顺耳。 ——上进心! 不行? ——进取心! 每当看到别人成功时,心中那种蠢蠢欲动难免会翻涌上来。这时若是来一曲热血的BGM,瞬间就会生出骑上自己的电毛驴,和这该死的命运再战一回的冲动。 可一想到自己的能力和过往无数次失败的经历,随即又躺下了。 我不行的! 但当机会摆在眼前时,大部分人又会爬起来,说:我想,我还能再试一把。 京卫的领军将领都在这了,从土木堡之变开始,京卫就变成了看门狗。一代代将领选择了躺平。直至嘉靖帝想整顿京卫的消息传出去,这些人才懒洋洋的爬起来…… “这是个机会!” “是啊!” “若是能脱颖而出,咱们……” “弄不好能镇守一方,光宗耀祖!” “就怕战死沙场。” “怕什么?” “老子刚纳了两个小妾,还没玩够。” “躲着就是了,你看看当下九边,遇敌时就一个字,躲!避而不战就是了,俺答不蠢,不会消耗麾下来攻打坚城。” “你特么说那么多,好似对我不错。” “咱们谁跟谁啊!” “可老子怎地觉着,你是想劝我退出。” “看,你这不就是想多了。” “多尼玛!老子退出了,你的机会便多一分。” “就不怕战死?” “总得要赌一把不是。” “赌什么?” “赌老子能成为长威伯第二!” “呵呵!” “什么意思?笑什么?” “我笑你蠢。” “嗯!” “没听闻吗?府军前卫指挥使秦源放话,说蒋庆之那一套不管用。” “秦源?那个靠着女人上位的蠢货?” “看,那厮正盯着长威伯呢!” 秦源长的仪表堂堂,否则那位宗室长者当年也瞧不上他。 此刻秦源正和身边将领说道,“他这是担心被咱们学了精髓,故而亲自来了。什么敞开让咱们学,不过是故作大方罢了。” “老秦,兴许长威伯是来指点咱们的!”金吾后卫指挥使马冲和秦源多年交情。 “指点个屁。老子敢打赌,他定然会装模作样说一番勉励咱们的话,随后扬长而去。” 秦源冷笑道。 “见过伯爷!” 颜旭带着诸将迎接蒋庆之。 “继续操练。”蒋庆之颔首。 颜旭看了蒋庆之肩头的多多一眼,蒋庆之说道:“这厮抓着我的衣裳不放,只得一并带了来。” “喵!” 校场上,操练依旧。 整齐的阵列随着旗号和军令不断变化。 “杀!” “杀!” 高台上,从蒋庆之到来后的静默,变得嘈杂起来。 “就这?” “这样的操练,平庸之极。” “我还以为他有什么绝活,没想到……” “果然是藏私了。” “要不然就是徒有虚名。” 颜旭听到这些议论,不禁回头怒目而视。 “不必搭理。”蒋庆之淡淡的道。 “杀!” 操练结束。 但今日却没人喊解散。 于是阵列不动,静静的站着。 寒风从北面吹来,高台上的京卫诸将打个寒颤,有人说道:“娘的!不如回去烤火。” 可渐渐的,没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沉默的阵列。 北风吹拂,吹不动阵列丝毫。 没有人缩头缩脑。 站在右侧前方的陈堡,这位京师著名纨绔,此刻也是恍若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多多站在蒋庆之肩头,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子气氛,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高台上传来声音,“哎哟我的娘哎!腿麻了,哎哟!扶我一把,麻了麻了!” 瞬间,高台上的一群雕塑都动了。 或是蹦跶,或是活动手脚,或是活动脖颈…… 蒋庆之没动。 颜旭没动。 虎贲左卫的将士们一个没动。 只是,那眼神变得有些鄙夷。 和蔑视。 诸将觉着有些丢人。 不知谁说道:“娘的,傲什么傲?” 有人说道:“可我怎地觉着有些心慌,又有些惧怕。” 不知过了多久,蒋庆之转身,一步步拾级而上。 那些将领纷纷退开,让出了最前面的地方。 蒋庆之走上来,背对阵列。 直面京卫诸将。 “陛下说要整顿京卫。我本想亲授你等操练之法,可却又觉着不妥。” 蒋庆之缓缓说道:“这是大明的京卫,陛下的京卫。” 这是基调。 “故而,陛下让你等来虎贲左卫学。学什么?学操练之法。可在我看来,你等要学的是如何重拾杀气!” 蒋庆之指着阵列,“觉着没用?” 诸将默然,但神色上能看出些许不以为然。 “何为名将?” 蒋庆之说道:“何为兵法?你等懂吗?” 他负手缓缓在高台上行走,“前唐时,李靖等人不以门户为界,把兵法传于弟子。一代代传承,这才有了唐初时的虎狼之师。从前宋开始,兵法就成了一家一姓的工具,谋求荣华富贵的工具。” “你等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蒋庆之看了诸将一眼,“你等心中定然不服气……” “是不服气!” 秦源忍不住说道:“我等只是未得出战的机会罢了。若是能出战,定然不落人后。” “你是想说,若是给你出战的机会,你定然能击败俺答部?”蒋庆之问道。 “是!”秦源仪表堂堂,加上声音洪亮,卖相真心不错。 “但在那之前,你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也得给老子卧着!”蒋庆之眸色一冷,一股子气势令秦源不禁心中一凛,但旋即他冷笑道:“龙也得盘着?” “蠢货啊!连细柳营故事都不知晓。”一个文书在高台下叹息,越发觉得武人粗鄙不堪了。 军中自有规矩,帝王进营也得按照规矩行事,那可不是只能盘着?不过蒋庆之直言龙什么的,事后少不得有言官会弹劾。 “我在大同两败俺答麾下大将,问问张达,他可能如此?” 众人心想张达连出战都不敢,哪敢吹嘘自己能击败俺答大将。 “那么,你自信能击败张达?”蒋庆之问道。 秦源一怔。 这是推理法。 转换一个对象,就能得出答案。 高台下,颜旭朗声道:“七年前,五军都督府召集众将论兵,张总兵与秦指挥使对阵,一刻钟不到,秦指挥使大败。” 蒋庆之揶揄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达的手下败将。”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秦源面色如故,蒋庆之说道:“张达尚且不敢出战,你一个手下败将,谁给你的自信?女人吗?” 对于挑衅自己的人,蒋庆之从不客气。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秦源终究忍不住了,厉声道:“我有家丁三十,可与你对决。” 身边马冲说:“老秦,我劝你莫冲动。这位伯爷在大同城外筑的京观可是实打实的。” “我那三十家丁皆是虎狼之士,乃是丈人的底气。”秦源自信的道:“今日蒋庆之若是敢应承下来,便是我一飞冲天的机会。老马,你且看好……” 蒋庆之正想找个机会教训一番这些眼高于顶的蠢货,他抖抖烟灰,“莫展!” “在!” 莫展从护卫中走出来。 “你带着十余兄弟,和他们玩玩。” 一打二! 蒋庆之没说什么蔑视,但用行动实打实的在告诉秦源,你那所谓的虎狼之士,在我眼中不过是垃圾。 “这是你自找的。” 秦源大喜。 随即,三十名浑身上下洋溢着彪悍气息的军士走到台下。 “拳脚吧!”蒋庆之说道。 “不敢用刀枪吗?”秦源觉得蒋庆之是怯了,越发得意。 “老子是怕你折损不起!”蒋庆之说道:“既然你要自找没趣,那本伯便成全你。颜旭!准备木刀木枪。” “领命!” 莫展带着十四名军士列阵。 三十家丁站在对面,神色轻松之极。 大多人拿着木刀。 静待命令。 “伯爷。”颜旭请示。 高台上,秦源低声道:“别担心陛下那里,晚些我自会告之丈人,让他上奏疏请罪。” “何意?”马冲问道。 “老子击败了蒋庆之,陛下信重此人,岂不恼火?” “娘的,你是想趁机炫耀,在陛下那里留名吧?狗东西,你何时这般阴险了?”马冲摇头,“不过我还是劝你打住吧!” “来不及了。”秦源自信的道:“今日当着一干人的面,我就要借着他蒋庆之的脸,一飞冲天!” 高台下,颜旭猛地挥手。 “杀!” 秦源身体前倾,恨不能跳下去,亲自指挥。 十四个军士以莫展为箭头,组成了一个锋矢阵。 对面则是阵列应战。 双方飞快撞在一起。 惨叫声骤然传来。 木屑纷飞中,莫展怒吼,“杀!” 当面之敌手臂挨了一木刀,竟然鲜血迸射。 接着刀背猛地挥舞,后面一个对手的面门挨了一下,顿时那张脸就没法看了。 后面的军士顺势扩大口子。 三十息。 莫展冲出了阵列。 身后倒下了一地所谓的虎狼之士。 蒋庆之缓缓走到高台最前端。 莫展侧身面对高台,单膝跪下。 “伯爷,幸不辱命!” 蒋庆之回身,直面诸将。 问道: “谁还想试试?” 无人应声。 肩头上,多多伸个懒腰。 “喵!” 第215章 帅,发作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从成祖朝开始,历代成国公大多都是帝王的心腹。 朱希忠如此,小国公朱时泰自然也会如此。 年底贵人事儿多,且应酬也多。 “庆之,一起?”朱希忠今夜去白云楼,“那个宁玉……话说上次之后你就再没去见过她?” “没。”蒋庆之搓搓手,身体弱了,气血就差。一到冬季不是手脚生冻疮,便是耳朵红肿。 “食髓知味啊!少年!”朱希忠怪笑一声,“对了,你嫂子准备了些东西,明日让老大送来。顺带你给我开导开导他一番。” “那孩子怎么了?” “哎!别提了。”朱希忠头痛,“那孩子这几日蹬鼻子上脸,对我和他娘的话爱理不理。我想抽他,又下不去手。要不……庆之你帮我抽他一巴掌?” “好说。” 朱希忠去了白云楼,当即有人禀告给宁玉。 “小姐,朱希忠来了。”鸳鸯进了房间。 “蒋庆之呢?”宁玉盘坐在床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在看。 “没来。” 宁玉蹙眉,“此人竟不贪色?” 鸳鸯嘀咕,“兴许是别的原因。” “什么缘故?” “我听有的人说,有男人不行呢!” 宁玉冷着脸,鸳鸯讪讪告退。 门关上后,屋里慢慢暖和了起来。 宁玉放下书卷,到了书桌前坐下,自己研墨。 玉手拿着笔,一挥而就。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宁玉仔细看着这首诗,“此诗多情。” 她再度一挥而就。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宁玉搁笔,轻声道:“多情又坚韧,此人倒是多才,不过,当如何接近为好呢?” “小姐。” 鸳鸯和老鸨一起进来。 老鸨说道:“刚得了消息,礼部派人往大同那边去了,据闻是去放风。” “这是准备和俺答部沟通?”宁玉问道。 “是。”老鸨说道:“赵全他们和俺答勾结,一旦放开口子,他们不知该如何自处。小姐,此举对咱们大好啊!” 宁玉轻轻摇头,“该有的野心依旧会有。赵全一心想颠覆江山,他会不断撺掇俺答南下。” “对了,此事乃是蒋庆之力主,据闻也是他在主持此事。” 宁玉想了想,“要想法子和他接触。” 老鸨说道:“可蒋庆之竟不来了。” 她偷瞥了宁玉一眼,心想这等美人儿我见犹怜,那位长威伯竟然不动心? 宁玉眸色冷清的看着她,“那就在朱希忠那里下功夫。” “是。” 晚些,白云楼名妓苍玉竟主动去了朱希忠那里,让老纨绔在朋友面前出了一番风头。 回到家中后,妻子见他醺醺然,便说了几句。 “你知道什么?应酬罢了。”朱希忠坐在床沿,接过妻子递来的解酒茶喝了一口。 “庆之可没去。” 朱希忠乐了,“那老鸨竟然派了人来试探我,问庆之之事,哈哈哈哈!” “可见洁身自好者,女妓也爱。”妻子突然问道:“庆之要十六了吧?” “翻年就是十六了。”朱希忠躺下,觉得疲惫,昏昏沉沉的道:“到时候咱们作为兄嫂都得去帮衬,不可让他的及冠礼冷冷清清的。” “那是。”妻子躺下,突然用肩头撞撞他,“哎!” 朱希忠此刻浑身酥软,被撞一下不禁胆寒,心想再来一次老子怕是要成人干,赶紧装睡。 “庆之的娘子可有眉目了?” “哎!问你呢?” “没。” “那要不,回头我给他看看?” “你是他嫂子应当的,不过,莫要带着私心杂念。” “我能有什么私心杂念?” “那你家那表妹为何最近老往咱们家跑?” “这不是……我表妹也不错不是。” “就那蒜头鼻的模样,能配得上庆之?” “蒜头鼻怎么了?” “没怎么。” “回头我给庆之寻个贤惠的。” “你记着就好,睡了。” “睡什么,我堂叔家有个小娘子……哎!哎!” “你这娘们要作甚?” “不做甚,与其让你被那些女人榨干,不如我来。” “老子……哎哟!” “别叫唤!” “……” …… 第二日,朱时泰来了。 “二叔。” 挺乖的孩子。 “这是娘让我带来的礼物,说是年底了,没事儿让二叔也去国公府走走,看中什么,缺什么只管拿就是。” “嗯!” 蒋庆之想到昨日朱希忠的话,见朱时泰神色还算是正常,便问道:“最近可觉得不对劲?” 朱时泰挠挠头,“没呢!” “觉着哪不舒服?”老纨绔两口子对蒋庆之真心不错,看着那礼单的丰厚程度,蒋庆之就忍不住想象了一番国公府的富庶。 “都舒服,就是……偶尔晚上会觉着胸口发闷。” 历代成国公多是帝王近臣,赏赐丰厚的令人眼红,加之家业庞大,每年的收益多的让人不敢相信。 “等等!”蒋庆之突然举起手,朱时泰不知是哪说错了,低着头,看着有些不安。 “你说,夜里会觉着胸口发闷?” “是。”朱时泰看似恭谨。 “还有什么症状?”蒋庆之问道。 “是病?” “你只管说。” “胸口会觉着烦闷,焦躁不安。” “可有发热?” “有,烦闷之极,冬季都不能盖被子,否则会焦躁不安,无法入睡。” “就这么只盖半截被子?” “是。” “还有呢?” “有时候会……生气发怒。” “是什么缘由?” “……” 朱时泰不答。 蒋庆之也不问,正好裕王兄弟来了,便开始上课。 “粮食安全问题这个题目,你二人还得要去做。”下课后,蒋庆之提醒道。 “表叔,年底了宫中要宴请在京的亲戚,你可会去?”裕王眼巴巴的看着他。 “大概会的吧!”蒋庆之说道。 “寿媖念叨着呢!说表叔不来就没意思了。”景王说道。 “哈!”想到小姑娘,蒋庆之不禁乐了。 “二叔,我回去了。”朱时泰告辞。 “其实,父母许多时候是急切了些,不过你要谅解,虽说他们教导的法子对你这等年纪的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也是一番好意不是。” 朱时泰抬头,讶然看着蒋庆之,“二叔……” “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呢!”蒋庆之莞尔。 “是。” 朱时泰应了,却没看到蒋庆之眼中的一抹探究之色。 年底了,宫中送来了赏赐,这是道爷给的。竟然有道书三卷,送礼的内侍说道:“陛下说了,让伯爷没事儿看看道书,修身养性。” 呵呵! 蒋庆之打个哈哈,我特么就是个凡夫俗子,最喜人间烟火气。修道,还是免了吧! 接着是卢靖妃给的,颇多一些精巧之物。 “娘娘说了,让伯爷没事了也进宫说说话,至于什么外男,都是一家子,没得那么多忌讳。”陈燕瞥了一眼蒋庆之,发现这位伯爷长高了一些,越发玉树临风了。 蒋庆之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咱们家该回礼了。”富城说道。 如今蒋家虽说条件改善了,但还是没法和那些老牌权贵比,在礼物的准备上有些为难。 “送些自家做的。”蒋庆之吩咐道。 “会不会有些寒碜?”富城犹豫了一下。 “对于他们来说,诚心比什么都重要。若是不行,就把东家的礼送西家,西家的礼送东家……” “还是送自家的吧!”富城一听赶紧跑了,再待下去,看自家伯爷的模样,弄不好真会这么干。 蒋庆之哈哈一笑。 厨房这几日都在准备过年的食材,油炸丸子,以及各种美食弄了许多。蒋庆之亲自督促,甚至上手指导厨子。完毕后,每家都准备了一车,外加自己弄的一坛子霉豆腐,算是齐活了。 “好吃!” 孙重楼这货最近在厨房扎根了,说是帮厨,实则是不停的偷吃。 礼物送到国公府,正好有人来走亲戚,见状就笑道:“这是谁家的礼,竟然都是吃的。” 朱希忠的妻子含笑不语,令人在午饭时拿了些蒋家送的吃食上桌。 只是一口,那妇人就赞道:“府上何时弄的新菜品?这味道,绝了。” 朱希忠的妻子淡淡的道:“他二叔没事喜欢弄些吃食,不过不是自家人,想吃还得看缘分。” 妇人讪讪的,但忍不住又夹了几筷子。 晚上朱希忠回来时,妻子把这事儿当做是笑话说了。 “那等妇人眼皮子浅。老大回来都说了,庆之亲自在厨房上手做的吃食,说难听些,宫中那些人都吃不上。对了,这几日若是有人上门送礼,但凡问提及庆之之事,小心些。” “怎么了?” “娘的,今日遇到了仇鸾,那厮竟然破天荒的讥讽我。他正和那谁,秦源勾搭在一起,这是准备让庆之好看,顺带下我的脸子。” “大过年的,难道他们还敢弄出什么动静来?” “过完年,大朝会之后就是好机会。整顿京卫也有些时日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不得交差?趁着校阅的机会出手,若是能击败虎贲左卫,不但能让庆之灰头土脸,仇鸾那狗东西还能顺势起复……这事儿明日记得提醒我,要告知庆之。” “那仇鸾为何不自己出手?” 朱希忠讥笑道:“他上次被庆之收拾,结仇颇深。此人睚眦必报,老早就放话要庆之好看。可等庆之在大同两度击败俺答麾下大将的捷报传来,这厮竟然缩了。” “昨日还有人上门,提及仇鸾时说是名将。这名将竟怕了庆之?” “名将?”朱希忠双手枕着后脑,“你且等着看,再过些年,我敢说,再无人敢在庆之面前说自己是名将。” “那……那庆之是什么?” “帅!” 朱希忠悠悠的道:“大明名帅!” 半夜,朱希忠被妻子推醒。 “何事?”朱希忠喝问。 “大郎那边闹起来了。” “这大半夜的!”朱希忠一边起床穿衣,一边问道:“谁惹到大郎了?” “说是没人,半夜突然就发作了。”夫妻二人穿好衣裳,赶紧过去。 呯! 还未到朱时泰的小院,就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 “哈哈哈哈!” 朱时泰的狂笑声在深夜里传出老远。 “都是假的!假的!” 嘭! 有重物被推倒。 “大郎!” “儿啊!你这是闹什么呢?” 两口子进了院子,就见朱时泰举着一个墩子,用力砸向窗户。 呯! “逆子,你要作甚?”朱希忠喝道。 朱时泰回身,看着父母,突然狂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哈哈哈哈!” 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身手矫健的爬上了屋顶。 “逆子!”朱希忠骂道,“被御史参一本,你此后还如何做人?堂堂国公府嫡长子,是特娘的一个疯子,你让老子如何做人?” “下来!”妻子也忍不住呵斥,“被人看到了,你此后还如何继承国公府!” “假的,都是假的啊!”朱时泰咆哮道。 朱时泰突然走到了屋顶边缘,伸开双手…… “你……你要作甚?大郎,下来!” 两口子被吓住了,可无论怎么劝说,朱时泰都站在那里不动。 跟着朱时泰的小厮大胆过来,“国公,小人有个法子。” “说。” 这时候只要有法子,就算是去宫中请道爷出手,朱希忠都敢去。 “上次小国公也是发作了,是二老爷治好的。” 咦! 朱希忠一怔。 “速去,快马去二老爷那里,请了他来。” …… 蒋庆之被叫醒。 “伯爷,说是国公府那边小国公有些不适,请伯爷去一趟。” 侍女说道。 艹! 这是朱时泰那娃犯病了! 蒋庆之眯着眼,等片刻后,脑子彻底清醒了。 “准备马,另外,准备棍子!” “啥?” “棍子!” 第233章 一杯敬情义,一杯敬兄弟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黄锦亲自登门,和蒋庆之沟通说亲的事儿。随行的还有媒人。 什么生辰八字,什么父祖名讳…… “幸亏这位叶老太爷!”媒人知晓蒋庆之的出身,感慨的道。 若非叶玄当年把蒋庆之改回原姓,此刻蒋庆之就只能顶着叶庆之的姓名谈婚论嫁。 赘婿之子,有这个名头压着,以后蒋庆之的妻儿也会被人歧视。 那位老人在女儿去后,就有些心灰意冷了,偶尔看顾外孙,但更多时间是在自娱自乐。 诸事谈妥了,蒋庆之给了媒人谢礼,黄锦也有一份。 “这是喜事儿。”蒋庆之说道。 黄锦一想也是,这才收了。 临走前,蒋庆之有些好奇,“上次陛下派了谁去李家提亲?回头我还得去感谢一番。” 难道是卢靖妃? 或是某位贵妇人。 无论是谁,蒋庆之都得去感谢一番。 黄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是陛下。” 蒋庆之:“是道爷?” 道爷……黄锦眼皮跳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整日,蒋庆之有些浑浑噩噩的。 “少爷这是欢喜。” 孙重楼打赌,自家少爷是因为要娶娘子了,有些欢喜傻了。 富城却凭着经验觉得不对,“伯爷怕是有些心事。” 窦珈蓝说道:“伯爷看着有些惆怅。” “你怎么知道?”孙重楼反问。 “感觉。” “呵!” 伯府后门。 “还是这里好啊!”徐渭坐下,拿出了酒葫芦。 胡宗宪先用袖子拂去台阶上的灰尘,这才缓缓坐下,他拿出了小菜。 酒杯两只,小菜一纸。 “干。” “干。” 滋的一声,徐渭喝了一口酒水,“伯爷的婚事关系重大。” “许多人说,从伯爷的婚事上,便能看出陛下未来倚重谁,以及看重谁。”胡宗宪用手指拈起一枚蚕豆。 蚕豆是去年的,蒋庆之让厨子用卤法腌制了一批,密封好后,年底时开了一坛子,味道美的令徐渭和胡宗宪两个酒鬼欢喜不已。 “我却不这么看。”徐渭缓缓咀嚼着,蚕豆越嚼越香,让他想起了家乡绍兴。 “从整肃京卫开始,不少人看出了苗头。”胡宗宪咽下蚕豆,觉得此刻没一口酒水,真白瞎了这美味的下酒菜,他干了杯中残酒,“武勋分为几队,各自为了利益而纷争。文官不必说,严嵩执政,只要陛下能掌控住他们,便掌控住了大局。可剩下的那些官员怎么办?” “你以为,陛下通过伯爷和李焕的联姻,向那些没站队的臣子示好?” “陛下蛰伏多年,一朝抬头,那些士大夫们不由会想起左顺门之事。此时最要紧的是什么?” “老胡,我最不喜卖关子。” “最重要的是拉拢人!谁的人多,谁就势大。” “呵呵!这话我不敢苟同。” “为何?” “陛下乃是天子,除非那些人想谋反,否则陛下天然就高他们一等。是,朝野没站队的官员和士大夫们不少,甚至也有不少人赞同伯爷的主张。可是老胡,你别忘了,那是帝王!” “帝王又如何?” “帝王,他不能低头!” 胡宗宪如遭雷击。 徐渭抿了一口酒水,“当帝王低头时,他便把自己和臣子,和天下人摆在了一块。高高在上,自称天子的帝王挽起袖子,和对手一起拉人……威严何在?荡然无存!” “威严便是帝王的命!”胡宗宪捂额,然后一怔,“如此说来,这门亲事,还真是没有任何考量?” “有。”徐渭指指空酒杯。 胡宗宪为他斟酒,“若是说不出个道道来……” 徐渭拿起酒杯,“你忘了一点,帝王,同样是人。” “住口。”胡宗宪看看左右。 徐渭神态自若,“装神弄鬼的不是帝王,是权力。老胡,帝王他同样是人。他也有凡人的七情六欲。” 胡宗宪压低声音,“那是天子!” “天子?你让天子冲着老天喊一嗓子,看看他老子应不应声?”徐渭不屑的道:“每逢王朝末年,所谓的天子沦为权臣的玩物,他老子在哪?狗屁天子!” “你特娘的,我真想寻了针线来缝住你这张没遮拦的嘴。” “一切都是欲望驱使罢了。”徐渭冷笑道:“我说了,帝王也是凡人,凡人就有七情六欲。陛下,他重情!” “你的意思……” “这门亲事,在陛下眼中,只是自己为家中幼弟寻了一门亲事。” “兄弟吗?” “你以为伯爷为何怅然?是因为陛下此举为他挡住了许多明枪暗箭。帝王能为臣子如此?不能,你看夏言,陛下三度把他压下去,第三次更是差点弄死他。 你看严嵩,看似得意,可谁都知晓,那是陛下养的狗。若是严嵩倒霉,陛下不会动容。甚至当这条狗再无利用价值时,陛下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他。可你再看看伯爷。” 徐渭给自己斟满酒,唏嘘道:“陛下亲自为他说亲,这不是对臣子,而是亲人!” 徐渭有些怅然,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亲人,“能这般不顾帝王之尊,亲自去臣子家说亲,换了我也会动容,伯爷岂能不感动? 可伯爷自从走上了这条路,便做好了周遭皆是敌人,甚至做好了随时被陛下抛弃的准备。可陛下这么一来,便是在告诉伯爷:小子,别慌,朕在呢!” “你这张嘴……小心惹祸。” “呵呵!你还看不出来吗?自从得罪了天下士子之后,伯爷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徐渭滋的一声,喝了一口酒水,吃了一颗蚕豆,“这条路崎岖不平,一路敌人众多。这条路两侧皆是深渊……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 胡宗宪说道:“而陛下本可选择旁观,利用。” “可他却亲自出马,用这门亲事昭告天下……” “他不会袖手。” 两只酒杯举起。 “这一杯总得有个由头吧?” “敬,情义!” “敬情义!” …… 大同。 西北的风依旧凛冽,小旗官邓胜带着麾下斥候在等着开城门。 今日值守的军士在城头上懒洋洋的看着他们。 “邓小子,你小子运气好啊!两边终于谈和了,恰好轮到了你小子出去打探消息。 总旗官王大楼,外号王胖子在城头笑嘻嘻的道。 邓胜抬头骂道:“这天这般冷,要不你去试试?老子来守城。” “呸!” 这时城门开了,王大楼摆摆手,“我昨日得了一壶好酒,等你回来。” “好说,我那有肉干,正好。” 斥候出发了。 “娘哎!这风吹的人脸都开裂了。” 陈小三把羃往下拉了些。 邓胜目光转动,见麾下大多懒洋洋的,便骂道:“冬季的斥候兄弟更惨,都特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小旗,有敌军斥候。” 远处,十余骑也发现了他们。 双方都在减速。 “小旗,可要退回去?”陈小三有些不安。 “退你娘!”邓胜骂道:“长威伯说过,咱汉儿千年以来一直在毒打四夷,只是从特娘的前宋开始,士大夫们阉割了汉儿的卵蛋,让咱们从此变得和娘们一样柔弱。这才被四夷占了便宜。只要不怕,那话怎么说的,狭路相逢……” “勇者胜!”一个军士目光炯炯,“小旗,他们来了。” “对,狭路相逢勇者胜!”邓胜说道:“上面说了,朝中派了人来,那人不还在城中吗?就是等着俺答那边来议和,弄不好就不打了。” 那十余敌军逼近,为首的掀开羃,冷冷的道:“缩头的乌龟终于敢出头了?” “放你娘的屁!”陈小三骂道:“谁是缩头乌龟?” “往日我军百余骑,便能令你等不敢出战,今日却胆大如斯……” 十余敌军一边嘲讽,一边往两侧迂回。 邓胜目光转动,“你等要作甚?不是说暂且不厮杀了吗?” 那个敌军突然狞笑,“可大汗的使者还没到啊!屠光他们!” 十余敌军突然发难。 可邓胜却早有准备,弓箭在手,连续两箭射杀两人。麾下另一个箭手也射杀一人。 而己方也有四人被射落马下。 “不可退却,杀透出去!”敌军已经包抄到位,若是撤退,必然会被围住。 邓胜带着麾下拼死冲杀。 身后不断传来麾下的惨嚎声。 这些都是朝夕相处的同袍,可以托福生死的兄弟……邓胜咬碎钢牙,回头看了一眼,只有陈小三跟着自己,两个兄弟落后,他们喊道:“小旗,速去!” 喊完,二人掉头和敌军缠斗,拼死想拖住对手。 邓胜二人拼命打马,没多久,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五名敌军或是带伤,或是浴血紧追不舍。 双方距离不断拉近。 邓胜突然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原地转过去。 “陈小三!” “小旗!” “告诉总兵,使者不至,两军依旧是敌人,小心敌军来袭。” “是,小旗你……” “速去!” 马蹄落地,邓胜狂笑,“爷爷邓胜在此!” 他张弓搭箭,射杀一人后,敌军都缩在战马身侧,越来越近。 邓胜丢弃骑弓,拔出长刀。 打马疾驰中的陈小三回头,就见邓胜被围在中间。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 豪迈的歌声戛然而止。 一匹伤痕累累的战马冲出来,跑了一阵子后回头,冲着那边咴儿咴儿的哀鸣…… “小旗!” 大同迅速戒备,当日下午,敌军五千骑突袭大同城,被准备就绪的守军击退。 城头换防。 总旗官王大楼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拿出一壶酒,两只酒杯。 斟满两杯酒。 “邓小子,你常说喝酒要有由头,否则便是酗酒。这一杯……” 他举起酒杯,和另一只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敬兄弟!” 第234章 胜者为王,败者寇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这是议和前的疯狂。” 礼部官员得知敌军突袭大同后,不忧反喜。 “这么说,使者要来了?”张达问道。 “正是。” “那就好。” 张达心中一松,端着茶杯,缓缓品茶。这时外面有人经过。 “……一个小旗部大多战死,只回来了一人。” “照常抚恤罢了。” “也是,哪年不死人。” “说不准啥时候就轮到咱们了。” “听闻京卫在整肃,也不知如何了。” “哎!这股风,怎地有些暖意?” “春天了嘛!” …… 当春风吹的人脸发麻时,婚事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 春季,也是商人们蠢蠢欲动的季节。 “掌柜,这天气还没转暖,路上泥泞,要不,缓一阵子再发货吧!” “放屁,早一日发货,早一日挣钱,赶紧去!” 三十余岁的郭峰呵斥着管事,等管事走后,他定定站在那里。 “老郭,想什么呢?”堂内是郭峰的好友李思。 “咱们做毛皮生意多年,老李,你可察觉到了,最近这风它不对。” “你是说……有人开始降价之事?” “对,以往毛皮紧缺,靠近年底的时候更是有价无市。去年年底却不同,好多家都敞开了卖。” “此事我倒也知晓些。” “是为何?”郭峰回身进去。 李思端坐着喝茶,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块果脯,用侍女递来的布巾擦拭了手,说道:“前日我和人喝酒,那人家中姐夫乃是权贵家的管事,他喝多了说……” 李思放低声音,“他喝多了咒骂长威伯。” “骂长威伯的人多了去。”郭峰不以为然。 “骂一骂的,那人就说了一件事。朝中如今准备和俺答部联络,若是成功,恐怕那些皮毛将会潮水般的涌入。老郭,春江水暖鸭先知啊!” “那些商人嗅到了味道,便把囤积的皮毛抛售……” “没错,我今日来便是提醒你,别囤了,赶紧卖掉。” “此事谁主持?”郭峰下意识的准备走门路,“若是能走通关系,拿到和草原贸易的资格……老李,那可是一注大财啊!” “是那位。” “谁?” “长威伯,蒋庆之!” “啧!此人啊!摸不透。不过谁不爱钱呢?” 是日下午,便有人求见蒋庆之。 “说是久慕伯爷大名,得知伯爷要主持与俺答部沟通事宜,便来请见。” 富城鄙夷的道:“这些商人如同蛆虫,见缝就钻。” “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强。”胡宗宪笑道。 蒋庆之摇头,“这是想来走门路的,暂时不见。就说过几日自有消息。” 蒋庆之随后进宫。 半道他遇到了陆炳。 陆炳带着几个锦衣卫,看着威风凛凛。 “那事你锦衣卫可以着手了。”蒋庆之说道。 “人手早已准备就绪,若是因你这边延误……” “那是我的事。” “放客气些!”朱浩冷笑道,“此事是你蒋庆之求着指挥使,别不识好歹。” “住口!”陆炳喝住了朱浩,说道:“此事我以为当由礼部与户部合办,不过既然陛下属意你,那么我锦衣卫自当全力配合。可若你办事不妥,休怪我弹劾。” “我说了,那是我的事。”蒋庆之淡淡的道。 见到道爷时,他难得的在欣赏字画。 “看看。”道爷招手,蒋庆之和陆炳一起走过去。 画是前宋名家的,一只雀儿站在枝头,歪着脑袋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好画。”蒋庆之随口道。 “此画……”陆炳却就技法侃侃而谈,看样子是搔到了道爷的痒处。 蒋庆之闲极无聊,随手拿起一卷道书翻看。 时至今日,他依旧对竖版和繁体字有些不适应,看了一页便搁下了。 案几上有奏疏,正好摊开,蒋庆之瞥了一眼。 是徐阶的奏疏,竟然提及了些礼部的事儿。 老徐不是礼部左侍郎,兼职翰林院掌事吗? 怎地玩起了礼部。 画作欣赏完毕,道爷坐下。 “俺答那边的使者来了。”嘉靖帝讥诮的道:“在来之前,俺答还令精锐突袭大同,可张达早有准备,击退了敌军。” “庆之。” “臣在。” “张达在奏疏上提及了你,说有那两战告捷在前,大同将士直面敌军时,士气已然不同。此战将士们高呼酣战,士气高昂啊!” 道爷看来情绪不错,“俺答的使者在进京的路上,朕令礼部寻你商议,看看如何应对。就一条,不可落了大明颜面。” “陛下放心。”蒋庆之看到了陆炳眼中闪过的异色,显然道爷把此事交给蒋庆之,这厮也有些有意外。 二人告退。 走出殿外,陆炳说道:“许多时候,权力不是越多越好。毕竟一人势单力孤,担不起那么多重任。” “你嫉妒了?”蒋庆之问道。 “你!”陆炳眼中闪过厉色,“我当年陪着陛下时,你尚未出世。” “老陆,你别和说什么资格。”蒋庆之说道:“人当知足。别跟着严嵩他们厮混,小心身败名裂。” 陆炳冷笑,“你可知天下舆论掌握在谁的手中?那些士大夫此刻正在炮制你的各等故事。百年后,你必将遗臭万年。” “呵呵!”蒋庆之笑了笑,轻蔑的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咱们且看谁会身败名裂。” 二人之间的争吵被人传到了嘉靖帝那里,黄锦陪笑道:“奴婢觉着长威伯倒是低估了那些人的手段,不过,勇气可嘉不是。” “史书……倒也不是不可改。”嘉靖帝悠悠的道。 “史书还能改?”黄锦有些讶然,心想舆论便掌握在士大夫手中,他们想如何就如何。嘉靖帝上次还提及了资治通鉴,认为司马光在其中掺杂了不少私货。 “胜者为王,败者寇!” …… 书写史书,历来都是胜利者的专利。 而生意场上,则是以渠道为王。 蒋庆之令人放出消息,有志于和塞外通商的豪商,可去户部报名,三日后集合商议此事,价高者得。 一时间,京城豪商们闻风而动。 “小阁老,此事……” 几个豪商求到了严世蕃这里,向请他开个后门。 严世蕃令人传话:“许多事,少掺合!” 这是何意? 几个豪商私下商议,最后有人出了个注意,“赵文华贪婪,送些好处探探口风。” 果然,好处送上后,赵文华令人传话。 “此事乃是蒋庆之主持,做人呢!最要紧的是别站错地方,否则有钱挣,小心没命花。大伙儿去凑个热闹就是了,少折腾。” 于是,当户部把名册送去伯府时,胡宗宪看了一眼,不禁惊讶的道:“人不少啊!” 户部送名册的小吏苦笑,“人是不少,不过有人暗中下绊子,让那些豪商站队……说是三日后谁敢报高价,小心有钱没命花销。” “其实撇开他们也好,咱们自己做。”徐渭说道:“既然有权在手,不用便是浪费。” 蒋庆之摇头。“官商一体,不妥。” “伯爷难道担心被人弹劾?多少权贵都在经商呢!”徐渭笑道。 “不是担心弹劾,而是这事儿我不好带头。” 这个带头大哥一做,就会被无数人盯着。 很麻烦。 …… “有十余商人放话,说做生意挣钱不寒碜,若是谁要阻拦,他们大不了撕破脸。这些人背后都有靠山。” 赵文华听着消息,冷笑道:“他们不知晓此事背后是谁主持,驸马……” 崔元干咳一声,“告诉他们,别给自家惹祸。” 郭峰出门喝酒谈事儿,回来的路上被人拦住了。 “许多事,做错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来人狞笑道:“别给自己和背后的人招祸。” 郭峰冷笑,“你家主人是谁?” 来人说道:“驸马,崔!” 严党! 郭峰眸子一缩。 来人说道:“此事可参与,但谁若是踊跃报价,小心……” …… “那些豪商都被人警告了。有人令人来传话,说对不住伯爷,那日必然会来给伯爷捧场,不过出价……就免了。” 胡宗宪骂道:“若是针尖对麦芒也就罢了,竟然使出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脸都不要了吗?” “此事必然不是严氏父子主持。”徐渭玩味的道:“那父子二人倨傲,好面子。那么,不是崔元,便是赵文华。” “他们背后有严党背书。”胡宗宪苦笑,“此事文长可有办法?” 徐渭沉吟良久。“还是那个法子,他们不做,咱们做。” “这事儿,没你们想的那么艰难。” 蒋庆之点燃药烟,轻笑道:“一群土鳖,三日后见分晓。” 三日后,郭峰在家长吁短叹,觉得错过了这个机会,真的太痛苦了。 家中小厮飞也似的冲进来,“老爷老爷,那边传话了。” “什么话?”郭峰没精打采的道。 “此事由长威伯领头,有人出了大头,剩下的股本今日售卖,价高者得。” “咦!这倒是可以操作啊!”郭峰大喜,李思来了,显然也接到了消息,不过他却不看好,“今日去的商人中,必然有赵文华他们的眼线,一旦我等踊跃报价,事后的报复……” 郭峰倒吸一口凉气。 …… “此事不可太过,否则陛下那里不好遮掩。” 赵文华和崔元在商议。 “我早有准备。”崔元笑道:“有三个商人是我的人,到时候让他们以低价出手。” “妙啊!”赵文华眯着眼,“如此,生意咱们拿到手,钱挣到了,若是觅到机会,反手便能坑蒋庆之一把。不过,独食不肥!” 赵文华目光炯炯的盯着崔元。 崔元伸出三根手指头。 “不,五成。” “此事我来主持。” “四成!” “三成半!” “成交!” 第238章 加盟仪式,以牙还牙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李家的大女儿马上出嫁,随后便是伯爷了。” 媒人看着蒋庆之,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眼睛都看不见了。 宫中也得有御用的媒人,这等人平日里不动窝,权贵们上门邀请也不动容,一句话,逼格要稳住。 “有劳了。”蒋庆之没在意这个,给了媒人红包,媒人笑道:“就没见过这么客气大方的主家。” “陛下很抠门?”蒋庆之问道。 媒人:“……” 蒋庆之莞尔,“那个,若是去李家,麻烦问问那小娘子……就说,有事儿就说话。” 随着亲事不断推进,蒋庆之越发有些忐忑,又担心李恬能否适应妻子的角色转变。 他是一个不喜欢麻烦人的性子,但凡能自己解决的,绝不求人。若是不能解决,事儿不是非做不可,他也宁可搁置此事。 有人说他这是社交恐惧症,蒋庆之嗤之以鼻。 后来他剖析过自己的这种性子,觉得是因为父母闹腾,导致他打小有些自卑,总觉得求人会被拒绝……而他担心被人拒绝的同时,会被人看不起。 后来哪怕是能俯瞰当年的那些亲戚街坊,蒋庆之依旧没法改变自己的性子。 媒人笑道:“您放心,上次奴去了李家,小娘子正在做衣裳呢!伯爷就等着穿新衣吧!” “庆之。” 夏言和蒋庆之太熟了,径直进来。 “夏……夏公。”媒人认识夏言。 “哦!”夏言颔首,“那事儿抓紧吧!说实话,这小子再不成亲,多少人都会说他有断袖之癖。” “那是,那是……”媒人出了蒋家,对等候的内侍说道:“天爷,以前奴在宫中见到夏公,那板着脸的模样,不怒自威,吓死人了。今日见到他,哎哟!就如同是来串门的邻居老头儿,那个亲切哟!” …… “腌肉味儿不错,那个啥……辣椒下次多放些。”夏言回味着腌肉,也就是腊肉的味儿,“老腌肉下饭最好,咸鲜。新腌肉下酒最美,不咸不淡,就着那股子烟熏火燎的味儿,对了,放了什么?” “果皮,松柏枝……还有不少好东西。”蒋庆之弄的是西南口味的腌肉,平日里就挂在厨房熏蒸,半年后就包浆了,“先煮一下,再用淘米水清洗……最好是炒来吃,不过蒸来吃也不错……煲仔饭可吃过?” “没。” “来一份?” “必须的。” “对了,您牙口如何?” “好得很。” “您看,您这岁数还能有这等牙口,可见未来的日子长着呢!” “那是。” 蒋庆之亲自下厨做了两份煲仔饭,徐渭和胡宗宪眼巴巴的看着。徐渭眼珠子一转,便撺掇孙重楼去央求蒋庆之多做几份。 孙重楼遗憾说道:“我也想吃,可少爷这是做正事呢!” “正事?” 孙重楼认真点头,“老徐,就像是你和老胡为少爷第一次点烟那样,是正事。正事不能打扰,否则少爷会生气,真的生气。” “那不是伯爷说的什么加盟仪式吗?夏公……”胡宗宪凛然,徐渭却一拍手,“好!” 一份煲仔饭,吃的夏言眉开眼笑。 吃完饭,一人一杯茶,书房里,蒋庆之还弄了熏香,觉得仪式感满满。 “别人结党都有个名字,譬如说什么书院,什么学社,不过是假托罢了。你这个可有名字?”夏言问道。 “我从未结党。” “呵呵!” “我这叫做团队。” 蒋庆之振振有词的道。 “你这是担心结党的后患?”夏言叹道:“没必要。” “前宋王安石黯然下台,后续依旧有章惇等人接着干,可干了些什么?事不可为依旧强行干,那不是一心为公,而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恩怨。” “你担心了?”夏言喝了一口茶水。 “我不担心。” “那你怕什么?”夏言鄙夷的道:“口是心非的小子,别忘了,当年我被打入诏狱时,为我说话的人寥寥无几。可见这人啊!还得拉些帮手。” 二人沉默了一瞬。 “到了如今,你该告诉我,你对这个大明的真正看法。” “这个大明啊!”蒋庆之捂额,“若是一切不变,不到百年,必然轰然倒塌。” “你觉着会是内乱?” 果然是前首辅,蒋庆之颔首,“内乱,外敌顺势动手。” 先是李自成攻破京师,接着吴三桂倒戈,蛮清趁机入关…… “果然,我就说你如此热衷于对付俺答,必然有些图谋。”夏言笑了笑。 “俺答不是最大的祸害。” “那是谁?” “一个……被大明拯救过的部族。” “说的和真的一样。” “是啊!就是真的。”蒋庆之笑道。 当年女真如丧家之犬,是成祖皇帝接收了他们,给了他们安顿之地。 但事实证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多久,他们就露出了不安分的一面,被大明毒打一顿,老实了许久。 直至努尔哈赤给李成梁做总代理,李成梁养寇自重,养肥了女真。 再后来,翻身的奴隶把歌唱,蛮清成功逆袭。 “我会去看看。” 蒋庆之看着远方说道。 “俺答使者王申来了。”礼部那边来了个小吏,“不知伯爷这边是个什么章程?” “在何处?” “在城外候着。” 这事儿得禀告嘉靖帝,看是用什么规格接待。 礼部小吏看似恭谨的等候着。 这时孙不同进来,悄然告知,“肖卓令人传话,张固在礼部说,当谨慎对待王申,但不可失礼。” 这是隐晦表态,要郑重接待王申。 蒋庆之对小吏说道:“你回去,就说,我去迎接王申。” “可我礼部……”小吏觉得蒋庆之把礼部撇下不地道。 “嗯!”徐渭冷哼一声,“谁给你的胆子质疑伯爷?” 蒋庆之身为伯爵,位不高,但权重。 小吏低头,“小人失言了。” 等他走后,胡宗宪问道:“伯爷这是要单独和王申谈谈?” “对,是得谈谈。” 蒋庆之起身,“孙不同。” “小人在!” “带齐护卫。莫展。” “在!” “石头。” “在!” “走。” 窦珈蓝一怔,徐渭笑道:“家里总得要留人。” 但转过头,他对胡宗宪说道:“伯爷看似平静,可我却觉得好似怒不可遏。” …… 王申带着使团在城外等候。 随着京城人口日增,城中的地儿不够了,于是百姓纷纷在城外修建屋宇,渐渐有了规模。 街道两侧都是店铺,行人如织。商家的吆喝热情似火,为这个春寒料峭的上午,增添了几分暖意。 王申三十余岁,父亲是被掠到草原的奴隶,因为读过书,故而被提拔为官员。到了王申这一代,已是根正苗红的俺答心腹。 但俺答内部矛盾重重,争权夺利的事儿层出不穷。王申能力不错,但有个汉儿的身份,时常被人以此抨击。 此次让王申出使,便是俺答给他的机会。 ——要扬威! 俺答意味深长的说道。 话里的未尽之意王申知晓,此刻正是俺答整顿内部的关键时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翻脸。 不过明人内部也不消停,据闻严党和新晋的权贵蒋庆之斗得不亦乐乎。 这是好消息,坏消息是明人在整肃京卫,因为消息不够多,不知具体情况。 只知晓主持者是蒋庆之。 副使黄和抚须看着京城的城墙,不禁惊艳,“果然雄伟。” “大明文恬武嬉,九边官兵形同奴隶,而大汗却英姿勃发,麾下铁骑不断磨砺,已然雄壮。如今就等着时机……一朝南下,把这一切变成咱们的草场。” 王申看着那些行人,轻笑道:“这些人可不正是上好的奴隶吗?” “那是,还有明人的女子,最是娇柔。” 二人轻松说着,随从们都用惊奇和贪婪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一切,有人甚至说道:“恨不能此刻便拔刀出来,抢光这一切!” “有人来了。” 十余骑出城,守门的军士指着这边,随即一个骑士看过来。 “是个少年。”黄和说道,“看样子是哪家纨绔。” 王申想到了俺答部中的那些贵族子弟,轻蔑的道:“大汗麾下的权贵子弟从小就学骑射,而明人的权贵子弟,从小学的却是如何争权夺利,仅此就能看出此消彼长……” 那十余骑簇拥着少年来了。 直至使团之前。 一骑问道,“可是俺答使者?” 王申淡淡的道:“正是王某。” 他看到那个少年挑眉,策马过来。 …… “蒋庆之这是要抢功!” 礼部,张固冷笑,“先抢过接待使者之权,再排挤我礼部……好手段。” 肖卓沉声道:“长威伯不是那等人!” 有人质疑,“那他去作甚?” …… “那日在通州驱马撞伤百姓的是谁?” 蒋庆之问道。 礼部陪同的官员方才去边上弄茶水喝,顺带烤火取暖,见这边有人来了,急忙喝干了茶水,被烫的喷了出来,干咳不已。 “是我,怎地?” 一个随从策马出来,一脸无辜,“你们的人都见证了是惊马。” 蒋庆之看着他,突然笑了。 而礼部官员此刻从后面急匆匆赶来,“是惊马,是惊马……” 蒋庆之笑道:“惊马?” 他突然一挥鞭子,重重抽在随从的脸上。 惨叫声中,蒋庆之拔刀。 刀光闪过。 马头掉落地上。 马身还立了一瞬,这才轰然倒下。 随从跟着一头栽倒。 蒋庆之拉起马缰,马儿人立而起。 咿律律! 嘶鸣声中,马蹄重重落下。 踩在了随从的腿上。 “你敢?” 咔嚓! 随从的小腿变成了九十度角。 王申大怒,厉喝,“你是何人?” 礼部官员这时才冲过来,一怔,然后说道,“他是长威伯!” “在下蒋庆之。”蒋庆之颔首,“我的马,也惊了。” …… 求票。 第241章 大明的回应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新年之后,太子身边的官员们聚会,总结了一番去年的得失。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去年是太子最为艰难的一年。 而原因便是多了个表叔。 夺嫡历来残酷,父子之间也会反目。 商议了一番后,最终给了太子一个建议。 ——此后东宫需要拉拢长威伯! 秦利极力反对,但有人说:“长威伯与严党势若水火,与士大夫翻脸,可陛下却愈发看重此子。由此可见,至少十年,乃至于二十年之内,此子必然是朝堂中不可忽略的一股势力。等他羽翼丰满后,咱们再去亲近,晚了!” 一番争执后,最终团结派占据上风。 于是才有了太子主动请缨来参加谈判的事儿。 ——殿下,无论是否有二位皇子,您都需要和长威伯亲近。 这是一个老臣的话,语重心长。 ——那是陛下的近臣,许多时候,此人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便能改变陛下的态度。殿下,把那些猜忌,把那些不屑都舍弃了,为了大局,该去走走亲戚了。 于是太子来了。 可没想到,一来礼部,就听到了这番话。 “没有永远的情义,只有永恒的利益!”身后,一个东宫官员低声道:“此话可为外交宗旨。长威伯此人……殿下,不该舍弃他!” 太子走过去,“表叔。” 蒋庆之回身,“殿下怎地来了?” 自从成为两个皇子的老师后,蒋庆之和太子之间就不咸不淡的。太子疏离,蒋庆之也不烧热灶,两边渐渐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味儿。 这大侄儿今日吃错药了? 笑的这般亲切。 “表叔一番话令孤恍然大悟,受益匪浅。” 太子这话倒也不是虚言,一句永恒的利益就把外交核心给剖析了淋漓尽致。这位表叔,果然是不俗啊! “殿下过奖了。”蒋庆之不喜欢这种客套,刚想寻个借口遁去,王申等人来了。 “见过殿下。”王申和黄和见到太子后,都暗喜不已。 明皇让太子来,可见对此次谈判的重视。 对手越重视,那么王申等人可以坐地起价的可能性就越大。 二人相对一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狂喜之色。 大事定矣! …… 朝阳把整个西苑的宫殿群映照的金碧辉煌,宫人们忙碌不停,为贵人,也为自己。 永寿宫内,道爷准备睡觉了。 盖上被子,道爷闭上眼睛。 黄锦悄然出去,反手准备关门。 “黄锦。”道爷突然开口。 “陛下。”哪怕道爷闭着眼,黄锦依旧欠身,恭谨回应。 “俺答的使者见到太子时,定然会觉着朕太过关注此事,你说,他是会狂喜还是什么?” “定然会是狂喜吧!” “朕最喜看到那些蠢货从狂喜变为沮丧。有结果了记得告知朕。” “是。”黄锦轻轻关上门,身边内侍问道:“黄太监,俺答的使者为何会沮丧?” “太子此去不为谈判。” 寝宫内,半睡半醒的道爷喃喃的道:“一家人,要和和睦睦的……” …… 双方在大堂分宾主坐下。 作为主人,张固代表礼部发表了讲话,他回顾了大明和俺答部的长久‘友谊’,并对此后的双边关系做了乐观的展望。 张固讲话完毕。 王申微微颔首,“此次出发前,大汗有过交代,双方之间的矛盾起源于大明斩杀大汗的使者,断绝通贡。” 他看着太子,“责任在大明。” 这话火药味很浓。 而且充斥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王申看了太子一眼,见他蹙眉,心中不禁冷笑,“此次前来商谈,按照大汗的吩咐,大明应当敞开贸易,另外,还需赔偿十万贯!” 他在说话,黄和在盯着对方的几个首脑。 重点是太子。 太子愠怒,干咳了一声。 就等你愤怒……王申说道:“若是不然,大汗便会自取。” 这是威胁! 不打开贸易通道,不赔偿十万贯,俺答的铁骑就要南下了。 按照王申和黄和的商议,先激怒对方的首脑,一番争执后,再慢慢退让。 王申说,这是和商人学的手段,叫做漫天要价。 比如说一头牛在卖家眼中只值一千钱,但卖家叫价两千。买家觉得有些离谱,于是便还价。 等价格艰难被砍到一千五百钱时,再不退让。 而对方却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从两千钱砍到一千五百钱,这不是胜利是什么? 而在卖家的心中,这头牛的底线不过一千二百钱罢了。 利用对方的这种心态,那个商人赚的盆满钵满。 今日他把这种手段用在了谈判上,就期待着对方上钩。 太子干咳一声后,竟然看向了别处。 王申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蒋庆之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一抹讥诮之意。 “贸易之事可以商榷。”蒋庆之笑的很和气,熟悉他的人但凡见到这等笑容,定然会说长威伯是在挖坑,也不知谁会跳进去。 他服软了! 王申按捺住心中的狂喜。 “十万贯……”蒋庆之叹道:“我最厌恶的便是威胁。大明亦是如此。” 这厮要翻脸吗? 张固咬牙,刚想开口,蒋庆之坐直了身体。 “当年蒙元残余威胁大明,太祖皇帝是如何回应的?” 他指着北方,“太祖的回应是,令麾下大将率军出塞,把那些狗娘养的余孽打的满地找牙!” 太子只觉得心口一热,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 “长威伯……”王申准备拍桌子,可蒋庆之却接着说道:“当年蒙元残余威胁大明,成祖皇帝是如何回应的?” 蒋庆之冷冷看着对方,“成祖皇帝的回应是,五次北征,把那些余孽打的丢盔弃甲!” “长威伯是要代表大明和大汗翻脸吗?”使团中有人喊道。 蒋庆之看都不看对方一眼,盯着王申说道:“今日你等前来,依旧发出了威胁。十万贯,不给就大军南下自取。这话让本伯想到了前宋。可这是大明!” 蒋庆之说道:“从立国至今,大明从未向异族低头。哪怕帝王被俘,哪怕京城危在旦夕,但大明的回应永远就一个!” 他双手按在桌子上,俯瞰着王申,“告诉俺答,大明的回应是,十万贯没有,可大明有十万虎贲正枕戈待旦,灭此朝食!” …… 东宫。 太子坐在上首,看着几位辅臣,微笑道:“孤此刻依旧在想着长威伯那番话,十万贯没有,唯有十万虎贲正枕戈待旦,壮哉斯言。” 几个臣子默然。 太子赞道:“几位先生虽不喜长威伯,却不肯出言贬低他,孤很是欢喜。” 秦利压下心中的情绪,“殿下,先前王申想与殿下沟通,殿下却并未回应,臣以为,这不妥。” 太子说道:“孤知晓你的意思,若是孤开口,凭着太子之尊,便能夺过主导权。可这是国事。” 太子温和的道:“国事为重。” 辅臣们相对一视,欣慰之极。 晚些,辅臣们告退。 太子揉着眉心,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之色。 奶兄弟黄维给他奉上茶水,察言观色后,说道:“殿下,今日殿下可先拿到主导权,再放给长威伯,如此,收放自如……” “你以为孤没想过?”太子眼中有不符合年龄的深沉,“可孤那位表叔的性子你等却不知,不是孤不想拿捏他,而是……孤担心拿捏不成,反而让老三老四坐收渔利。” 黄威欲言又止,太子喝了一口茶水,“开春后,父皇的精神就有些不济。在这个时候,孤不忍让父皇操心。” 黄威看了他一眼,压住心中不甘,“是。” 太子摆摆手,黄威告退。 殿内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呆立的内侍。 “哎!” 太子的叹息回荡在殿内,他捂着胸口,苦笑道:“我宁愿生于普通人家,至少,一家子能朝夕相处。而不是什么二龙不相见……” …… “十万虎贲!” 起床后,嘉靖帝闻讯说道:“对付那等化外之民,就该用这等强硬手段。你越软和,他们就越得意。庆之此言,深得朕意。” “陛下,太子求见。” 嘉靖帝犹豫了一下,二龙不相见的判语再度回想起来。 “太子说,久未见陛下,心中挂念。” “痴儿!”嘉靖帝起身,“让他进来……罢了,朕出去。” “父皇。”殿外,太子本以为今日还得隔门说话,没想到竟然能见面,不禁欢喜不已。 嘉靖帝眸色温和,“最近如何?” 太子说了些近况,又问候了嘉靖帝的身体。 嘉靖帝默然,太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父子二人有些尴尬的站着。 “虽说开春,可……”嘉靖帝蹙眉,“看看你,穿的这般少,若是受寒了,不小心便会延绵不休。” “是。”太子心中温暖,“父皇你也是。” “朕的身子骨好着呢!” “可我记得父皇曾说自己小时候身子骨不好。” “朕何时说过?” “好久以前了。” “那是你听岔了。” “是吗?” “对了,今日跟着你表叔去谈判,可有受益?” “父皇,你莫要岔开话题。” “竖子!想羞辱老父吗?” “孩儿不敢!” “朕看你敢的很!来人!” “在!” “罚太子今日与朕一起用饭。” “领命!” “陛下令,摆饭了!” 春风中,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并肩站在台阶上。 黄锦揉了一下眼睛,有人问:“黄太监这是怎么了?” 黄锦摇头,“风大的,吹的眼睛发酸。” 第242章 批龙鳞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使团驻地爆发了一次争吵。 “那蒋庆之在大同两度击败大汗麾下铁骑,我早说过了此人不可小觑,宁可缓缓试探,也不可贸然激怒他。如今可好,十万虎贲枕戈待旦,咱们如何回应?翻脸回去?大汗能弄死咱们。” 黄和在室内转来转去。 王申冷冷道:“当时你并未反对。” “你是正使,我如何反对?”黄和止步,“如今局面僵持,下一步当如何?” 这人狡猾,先把锅丢过来,再缓和气氛。 “咱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把文官互相推诿的那一套收起来。眼下唯有同舟共济,方能渡过难关!” 黄和坐下,“接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就好,不过,主导权却被明人拿了去。” “我并未小觑蒋庆之。”王申屈指轻轻叩击桌子,嘴角带着笑意,“你以为我那话是虚言?” “哪句话?”黄和眸子一缩。 “明人若是不给,大汗的大军便会南下自取。” “可大汗不是说……不对!” “大汗可说了何时南下?” “咦!这是借口!”黄和眼中闪过异彩,“此刻先放话,等大汗率军南下时,这便是现成的出兵借口。” 黄和突然一怔,“如此说来,你是故意在激怒蒋庆之?” 王申点头,“我本不想在今日激怒他,可王庭那边有消息,明人皇室内部有些争斗,据闻是夺嫡,蒋庆之也掺合了。 今日太子在,蒋庆之在,我便想试探一番。不过今日看来,二人之间很是亲切,并无传闻中的互不搭理。” “下一步当如何?”黄和想到自己先前甩锅的事儿,便主动请缨,“要不,我去和蒋庆之沟通。” “不着急。”王申指指外面,黄和出去看了看,令人守着,不许人接近。 等他回来后,王申放低声音,“多年来,大汗的铁骑哪怕是数百骑,都能令明军胆寒。哪怕坐拥数万大军,守将依旧不敢出击。这是大汗敢于谋划南下的缘由之一。” 黄和坐下,“如今多了个蒋庆之。” “对,此子两度击败大汗麾下。宣府白莲教暴动,本是个机会,没想到蒋庆之却顺势把咱们的人拉了进来,一股脑儿埋了。 王庭那边有公论,明人这边用兵,以蒋庆之威胁最大。”王申眸色阴冷,“在此人之前,我军无往而不利。” 黄和低声道:“要动手?” “我此行还有个任务,便是……”王申点头,并指如刀,用力挥下。 …… 蒋庆之当场反击了王申的威胁,礼部除去极少数人不满之外,并无意见。甚至叫好者众多。 “礼部有小吏当众呵斥上官,说他胆小如鼠,上官震怒,准备收拾这厮,可转瞬这厮竟说自己去从军。” 翰林院,周夏负手站在石碑之前,他仿佛是个求道的苦修士,在先辈的警句中苦苦寻觅契机。 声音渐渐靠近。 “那官员不满?” “可不是?那官员说以和为贵,太太平平的岂不更好?长威伯那话虽说解气,可于大局无益。” “那你以为如何?” “我……” “莫要虚言。” “昨夜我喝的烂醉如泥。” “你不是不饮酒的吗?” “可昨日却忍不住了,胸中这里有一股子气憋着。我每饮一口,便想着十万虎贲出塞击胡的壮美……王兄,多少年了,大明憋屈多少年了!” “可蒋庆之是我等的公敌!” “公敌,为何是公敌?就因蒋庆之反对我等吗?” “我等君子……” “别扯淡了,君子君子,蒋庆之何曾反对君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反对的是对士大夫的优待。” “你!你这是要为他说话不成?” “我胆小,不敢公开为他说话,不过私下喝酒,为他击节叫好,成不成?” “你特娘的……” “你骂谁?” “老子骂你!” 两个官员在不远处扭打在一起。 周夏默然看着那些警句。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何为天下之道?”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个官员各自分开,那个昨夜喝的烂醉的官员整理了一下衣冠,说道:“公道自在人心。” “那些百姓愚昧无知,知晓什么是公道?什么是大道?”另一个官员抹去鼻血,驳斥道。 官员认真的道:“无论他们是否知晓,我们必须当作他们知晓。如此,才会心怀敬畏。” “敬畏什么?” “百姓!” “哈哈哈哈!你疯了!哈哈哈哈!” 官员拱手,“从此后,你我各自保重。” 那官员依旧在笑,“你这个疯子!你和那蒋庆之都是疯子,与天下人为敌的疯子,哈哈哈哈!” 周夏缓缓走了过去。 认真的说道:“他没疯,是你疯了。” …… “有人说这个天下是士大夫的天下,这话其实没错。” 蒋庆之在给三个弟子上课。 自从装疯被揭穿后,朱时泰便恢复了功课,但裕王兄弟俩依旧和他保持距离。 朱时泰举手,得到同意后说道:“二叔,帝王一怒,士大夫也得低头不是。当年左顺门便是如此。” 老朱特娘的怎么教的孩子? 蒋庆之蹙眉,“你要记住,左顺门之事时,陛下尚年轻,故而采取了硬碰硬的手法。痛快是痛快了,可却埋下了帝王与士大夫为敌的种子。” 裕王举手,“表叔是担心离了士大夫,这个天下会混乱吗?” 蒋庆之点头,“帝王手中必须有足以支撑自己权力的武器,要么是这个大明的中坚力量,要么便是军队。” 景王幽幽的道:“可大明军队烂泥一摊,不足以重用。所谓的中坚力量,便是士大夫。这伙人要逼迫父皇低头……这个局面,父皇左右为难。” “所以,左顺门之事,陛下……陛下……” 朱时泰突然行礼,“见过陛下!” “继续!” 道爷缓缓走进来。 他缓缓坐下,“嗯!为何不继续?” 卧槽! 您坐在这,谁敢继续? 蒋庆之说道:“臣等这是学术讨论。” “朕没说这是诽谤。”道爷云淡风轻。 可谁不知道您小气? 若是得罪了您,回头给我穿个小鞋,比如说拖延婚期什么的…… 不对,我不是不想成婚的吗? 怎地担心婚期延后了? 蒋庆之愕然。 “朕想听听你等的看法,只管说。”道爷接过富城奉上的茶水。 两个皇子没敢说,朱时泰这个装疯的憨憨却胆子大,“陛下,您当时就不怕得罪那些人吗?” “怕。”嘉靖帝喝了一口茶水,“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看着蒋庆之,“瓜娃子,怎么,不敢说?” 蒋庆之这才回神,“臣以为,当时陛下拿下为首的杨慎几人即可。” “把冲突延缓?” “是,毕竟那时候您势单力孤,这不是私仇,而是关系到大明国运的大事。” “可那些人依旧会对朕不满。” “可培养新人替代。” “新人依旧会被这个官场所腐蚀。” “臣说的新人,不是指当下这些通过各级学堂,私塾,国子监出来为官的学生。” “难道还能凭空变出……”嘉靖帝突然眸子一缩,“朕,知道了。” 蒋庆之笑了笑,“臣妄言了。” 嘉靖帝起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继续。” 嘉靖帝走了没多久,厨子屁颠屁颠的来了,满面红光,兴奋不已,“伯爷,陛下身边的人方才冲进厨房,卷走了一半腊肉。” 艹! 蒋庆之怒了,“这下手也太狠了些!” 回到宫中。 嘉靖帝一人静坐着。 黄锦陪着他,直至肚子饥饿,“陛下,用饭吧!” 嘉靖帝睁开眼睛,“另起炉灶吗?那瓜娃子倒是好大的气魄。” 黄锦不敢接茬,默默听着。 “当年左顺门之事,朕是操切了些!” 黄锦身体一震,心想嘉靖帝如此孤傲,竟愿意认错? “那一次之后,朕便与士大夫们彻底决裂了。庆之不提,朕也故作不知。其实,偶尔午夜梦回,朕也在担忧。” “陛下,那就……谈和吧!”黄锦觉得只要帝王示好,士大夫们必然会响应如潮。 “你以为朕在担心自己?你以为庆之这番话是在担心朕?” 嘉靖帝微微挑眉,久违的凌厉气息令黄锦束手而立,“奴不敢。” “准备饭菜吧!” “是。” 黄锦松了一口气,“陛下午饭想用什么?” 嘉靖帝想了想,“夏言老贼上次夸赞蒋家的腊肉天下无双,令他们做来。” “是。” …… “陛下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后面的帝王。” 蒋庆之和徐渭饭后出去散步。 午后的春日醺醺,偶尔冷风吹过,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伯爷担心士大夫们与帝王持续为敌?”徐渭打个嗝,“给些好处,那些人自然就会低头。” “你低估了他们,不,你低估了人的欲望。”蒋庆之说道:“陛下当初要做的是革新大明,可此举必然会剥夺士大夫们的利益,那时候利益还不算大。当这份利益大到令人不舍时,老徐,这个天下就要震荡了。” “不就是兼并田地,收纳人口吗?”徐渭笑道:“我在江南长大,知晓那些人的想法。若是要抑制土地兼并,可徐徐图之……” “不只是土地兼并。” “哪还有什么利益能让他们发狂?” “商税!” 徐渭闻之变色,“伯爷,南方士大夫多经商,这是他们的根本,是个马蜂窝!谁捅谁倒霉。” 可当大明开关,海贸兴盛后,带来的商税之巨大,涉及利益之广,只是想想,就令人心颤。 那不是马蜂窝。 而是核弹! 路边二楼,一个男子靠在窗边,看着蒋庆之二人缓缓走来。 他深吸一口气。 猛地跃下去。 “杀!” …… 求票。 第253章 客气的道爷,恼火的丈母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县主的父亲是什么滋味儿? 李焕算是体会到了。 交好的官员没事儿就来窜门,言语间艳羡之情让李焕暗爽不已。 “李寺丞,陛下召见。” 一个小吏进来禀告,那眼神,赤果果的表达了震惊之情。 道爷隐于西苑多年,平常见的都是几个近臣。见臣子的次数少之又少。而且多半是重臣。 说句不好听的,太常寺就是个油水足,但无足轻重的衙门。别说是他李焕,就算是太常寺卿陈末,这几年都没单独见过嘉靖帝。 “这人莫非要飞黄腾达了?” 陈末若有所思。 “李寺丞若是走了,咱们耳根也会清静些。”另一个寺丞杨鞠笑道。 那个炫子狂魔啊! 陈末问道:“太常寺如今多少人敌视李焕?” 杨鞠说道:“不好说,不过不反感,乃至于支持李焕的也有。” 陈末点头,“如此就好。” 杨鞠问道:“寺卿是担心太常寺内部因此分化?” 陈末说道:“本官担心的是这股子风气。” 杨鞠一怔,“……” 陈末喝了一口茶水,屈指轻轻叩击了一下桌子,“平心而论,长威伯如何?” 杨鞠说道:“可谓少年英才,名将种子。” “他可曾祸国殃民?” “未曾。” “那为何士大夫们皆把他视为敌人?” 杨鞠默然。 陈末说道:“这些人习惯了顺昌逆亡,但凡不肯附从他们的,便会嗤之以鼻。你可知晓那些人为何要对长威伯喊打喊杀?” 杨鞠说道:“长威伯乃是儒门弟子,却跟着陛下……” 嘉靖帝是士大夫们的死敌,蒋庆之是他的表弟,在士大夫们的眼中自然是一伙儿的。 “非也!”陈末摇头,嘴角翘起,讥诮的道:“他们对长威伯喊打喊杀,格外凶狠。不是因为这个,而是……” 陈末抬眸,“九边多年未曾有过的两次大捷,皆出自长威伯之手。几首诗令士林为之鸦雀无声…… 他们嫉妒了!” 嫉妒心人皆有之,恰到好处的嫉妒心,能激发人的斗志。但过头了,便会成为心魔。 “寺卿,有人求见。” 杨鞠起身告辞,出去时,见来人竟然认识。 记得这位是京师士林中的某位前辈吧! 二人互相颔首。 杨鞠止步,听着里面寒暄。 来人须发斑白,笑意盈盈,“陈寺卿执掌太常寺数年,老夫听闻有些人颇为不满?不是老夫说,对那等人就该下狠手。对了,倒是忘了一件事。有人让老夫转告陈寺卿……” “哦!什么话?”陈末问道。 来人说道:“听闻陈寺卿有意谋求升迁,此事也不难。不过,要担心一事……” 陈末只是喝茶,来人见他不接茬,就微笑道:“这等时候,就担心下面有人作梗。陈寺卿,要警觉。对付这等人,要先下手为强才是……你看老夫说这些作甚,哈哈哈哈!” 来人看着陈末,显然是要等一个答复。 陈末默然片刻,“李焕在太常寺多年,勤勤恳恳,对本官也颇为尊重。” “陈寺卿!”来人微微蹙眉,显然陈末的反应出乎了他的预料。 “本官并无什么雄心壮志,谋求升迁没错,但!”陈末指指心口,一字一吐,“本官却不想为了那些人的蝇营狗苟而昧着良心!” 来人霍然起身,“陈寺卿莫要自误!” “告诉他们。”陈末冷冷的道:“儒,用于公则无往而不利。那些人开口君子,闭口天下,实则皆是为了私利。这是毛病!” …… “见过陛下。” 李焕见到道爷时,常年穿着道袍的道爷竟然换了一身锦袍。 “奉茶!” 道爷的客气让李焕有些受宠若惊。 “多谢陛下。”李焕飞快看了嘉靖帝一眼,发现那笑容有些僵硬,仿佛是挤出来的。 “让你来,是有件事商议。” “您说了算。”李焕下意识的道。 “咳咳!”道爷干咳,“这门亲事……北边有事,需庆之去一趟。亲事可否提前?若是不能……” “好说,好说……” “那就……多谢了。” “您客气,客气了。” 李焕走出西苑时,浑身一松,才发现满身是汗。 他急匆匆回到家中,把事儿告知了妻子。 “又提前?”常氏怒了,“为了这门亲事,大娘子的亲事被迫提前,如今又要提前,这是哪家的道理?” “皇家的道理。”李焕苦笑,“陛下就如同亲家一般,好言好语和为夫商议。这是给咱们的脸面。若是不给,难道咱们还敢不答应?” 常氏坐下,恼火的道:“话是这么说,可这般变来变去的,可曾给了咱们尊重?” “女婿去北边是公事,别说是亲事,就算是丧事,他也得去。再说了,若是……呸呸呸!”李焕轻轻抽了一下嘴角,“坏的不灵好的灵。” “女婿去北边,难道是厮杀?”常氏心中一紧,“为何让他去?朝中的名将多了去。” “那些所谓的名将,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李焕叹道。 “不是说九边牢不可破吗?” “狗屁!”李焕冷笑道:“你可知九边多少年没有过大捷了?” 常氏摇头,李焕说道:“最近的大捷,便是女婿所为。” 常氏叹息,“这女婿太能干了,也愁人啊!” 李焕说道:“赶紧准备吧!” …… 就在李家上下为了提前的亲事鸡飞狗跳时,伯府也为此焦头烂额。 “赶紧收工。”富城催促着工头,赶紧收尾。 胡宗宪也被迫当上了管事,总管一切事务。 徐渭不喜这等细致的俗务,见家中人人忙碌,就在廊下喝酒作诗,孙重楼路过,怒目而视,“都在忙呢!就你逍遥。信不信我砸了你的酒葫芦?!” “老徐,赶紧帮忙。”没等徐渭回应,胡宗宪焦头烂额的过来,拉着他就走。 “采买的东西马上到,你亲自盯着查验,这可不能出篓子。” 徐渭怒了,“想我徐渭大才斑斑,岂能做这等刀笔吏之事?” “嗯?” 身后传来了孙重楼的威胁冷哼。 徐渭干咳一声,“最近闲的心慌,找个事儿做做,也算是舒经活血。来啊!把清单拿来。就这……这也算事?” 胡宗宪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啊你,就该让石头这等人来收拾你。” 蒋庆之已经到了虎贲左卫。 “见过伯爷。” 颜旭等人还不知情。 “让兄弟们歇几日。”蒋庆之校阅了虎贲左卫后,吩咐道。 “伯爷,可是有事?”颜旭问道。 蒋庆之点头,“朝中与俺答那边达成了一致,双方会暂时休兵。不过俺答那边吃了我两次亏,想扳回颜面。便弄了个狩猎的由头,想展示一番草原铁骑。” 陈堡说道:“伯爷,这春天狩猎,有伤天和啊!” 春天万物复苏,是孕育生命的时节。在这个时候杀生,有违天道。 这是中原人的看法。 蒋庆之说道:“俺答乃枭雄,此等人的眼中哪有什么不杀生的慈悲。” 他回身看着诸将,“此次我将带一千五百人北上。” “伯爷,俺答若是主持此事,一千五百人怕是少了,不够威武。”颜旭说道。 “我知。”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故而我和陛下说了,从府军前卫抽调一千人跟随出发。” “府军前卫?那不是咱们的死对头吗?”陈堡说道:“伯爷,就怕那些狗贼使绊子。” 蒋庆之摇头,“虽说此行不是厮杀,可却比厮杀更为凶险。府军前卫那些将士如何抉择……” 他负手看着府军前卫的驻地方向。 “世间蠢人不少,但我看秦源却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莫要让我失望!” …… 自从演武败给了虎贲左卫后,府军前卫的士气就一直低迷着。 而指挥使秦源也有些颓废,把事儿交给副手,自己整日躲在值房里不知在干啥。 “那个贱人!” 秦源在喝酒。 以酒浇愁的人一般不需要下酒菜,他们喜欢那种酒水刺激咽喉和食道的感觉。 秦源胡须杂乱,脸上有些浮肿。 自从演武败了之后,家中的妻子,也就是那位宗室女对他越发看不上了,整日不是讥讽就是嘲笑。 秦源也想一振夫纲,可刚开口,妻子就嘲讽道:“若无家父,你今日可能执掌一军?” 呵呵! “老子也不想走捷径,更不想靠着女人上位,可特娘的……这个操蛋的大明啊!没有靠山,你一辈子就只能憋着。” 秦源仰头一杯酒下肚,眼珠子都红了。 “指挥使!” 有人敲门。 “滚!” “指挥使,有军令。” 秦源猛地跳起来,飞快把剩下的半壶酒和酒杯收好,又举手扇了几下,这才开门。 门外是一个兵部的官员。 “令府军前卫抽调一千精锐,跟随长威伯北上!” 秦源一怔。 官员走后,诸将聚集。 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这是蒋庆之要报复我等。 “要小心啊!指挥使。” 秦源闭上眼,“抽调最精锐的一千人。” “指挥使。” “速去!” “领命!” 秦源回到家中,妻子正在看书,见他进来也不说帮忙换衣裳,而是冷冷道:“颓废不堪!” 秦源平静的换了衣裳,平静的道:“过几日我将北上。” “嗯?” “领军的乃是长威伯!” “是他?” 看到妻子变色,秦源突然就笑了,“原来,也有你忌惮之人?哈哈哈哈!” 这一刻,秦源觉得这段时日被妻子冷嘲热讽带来的郁闷消散大半。 对蒋庆之竟然多了几分感激。 祝书友们:阖家团聚,中秋快乐。 第260章 再见,再也不见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赵全就是个蠢货。” 俺答接到消息后,冷冷的道:“此人最擅长的便是装神弄鬼,若真有什么刀枪不入,他早已杀入了大同城。” 脱脱说道:“大汗,必须要给明人一个教训,否则那些蠢货会不安。” 那些蠢货指的是不满俺答的部族。 “吉能会去做此事。” “是。” 俺答叹息,“那是本汗的侄儿,而你是本汗的义子。你二人都是本汗的心腹,要齐心协力才是。” “是。” 脱脱走出大帐,问了吉能所在,便去寻他。 吉能在喝酒,马天禄作陪。 “赵全方才来求见我,说准备夜袭蒋庆之,我拒绝了。”吉能拿着羊腿撕咬了一口。 “他这是试探。”马天禄说道:“若夜袭失败,总得有人来背锅。” “明人都是这等狡猾之辈吗?”吉能问道。 马天禄说道:“蠢货也多。” “那么,如蒋庆之这等人有多少?” 马天禄默然良久,“不多。” “我喜欢说实话的人,你很好。”吉能突然喝问:“谁?” 帐外有人进来,是脱脱。 “脱脱。”吉能笑道:“若是不怕我下毒,那便喝一杯。” “正好口渴。”脱脱坐下,自己给自己倒酒,然后举杯,“大汗的意思,给明人一个教训。提振一番心气。” “可能死人?”吉能问道。 “只要不是我们动手就好。” 马天禄抚须微笑,“记得附近有个绝地?” “那里能做什么?”脱脱问道。 马天禄说道:“狩猎之前,双方会令人去查探猎场,到时候……” 脱脱眸子一亮,一饮而尽。 吉能微笑道:“我的谋士如何?” 脱脱放下酒杯,看着矜持的马天禄,说道:“汉儿总是背弃了自己的母族,才会变得厉害。” 马天禄笑容不变。 “城府不错。”脱脱有些意外,“你就不觉着羞耻?” 马天禄微笑道:“谁能让我一展所学,谁便是我的主人。” 脱脱哈哈一笑,起身道:“我明白了,唯有不要脸,才能肆无忌惮的出谋划策……比那等瞻前顾后的蠢货强多了。” “正是如此。”马天禄点头。 脱脱看着他,“不过,我依旧看不起你这等人。” 马天禄笑道:“我是吉能的人,无需别人认可。” 脱脱掀起帘子,回身道:“对了,看着蒋庆之,你可曾觉着嫉妒?” 马天禄的脸终于绷不住了。 “住口!”吉能冷笑,“你若是来挑衅的,那么,我可以与你一战。”,他按着刀柄作势起身。 脱脱大笑而去。 …… “伯爷,那边问咱们何时去查看猎场。” 有人来禀告。 蒋庆之说道:“让颜旭和秦源抽调些人手去看看。” 狩猎结果关系到此次出使的成败,不容有失。 可去的人直至晚上都没回来。 颜旭和秦源来请示蒋庆之。 “定然是俺答下了黑手!”有人怒道。 蒋庆之却摇头。“俺答是个骄傲的人,若是要动手,他不会等到现在。” “那他们去了何处?” 第二日,蒋庆之让人告知脱脱,说自己要去寻找失踪的将士。 “贵使只管去。”脱脱很爽快。 回过头,他对身边的人说道:“那个马天禄手段不错,吉能那个蠢货却没用好他!” “赵全那里汉人不少,要不招揽一些过来?”有人建议。 “且再看看。”脱脱说道。 那边,蒋庆之等人按照猎场路线进山。 “小心!”有人指着右侧山坡说道:“这里有些滑坡的迹象。” 蒋庆之见前方一片山坡都有些悬空,树根甚至都空悬在外。 地面有些淤积,可见这里曾发生过泥石流或是塌方。 “他们会留下记号。在这里!” 顺着记号,众人一路进了山谷。 山谷两侧怪石嶙峋,偶有植被,也是奇形怪状的。那些石柱圆润发黄,像是放置久了的萝卜。 地面铺满鹅卵石,莫展突然蹲下,“伯爷!” 蒋庆之过去,莫展说道:“这是狼的粪便。” 蒋庆之看到了,他抬头,目光延伸…… “有血迹!” 孙重楼跑过去,捡起了一片布料。 “是咱们的东西。”陈堡面色凝重。 再往前,前方突然逼仄。 “有尸骸!” 前方散落着一些尸骸,皆是明军甲衣。 “这里有狼尸!”陈堡跑了过去,突然喊道:“是马老五!” 蒋庆之止步。 陈堡缓缓回头看着他,眼神悲恸,“伯爷,是咱们的兄弟!” 蒋庆之目光转动。 周围狼尸三十余,而明军尸骸二十余,大多被啃噬,许多地方都露出了白骨。 “伯爷。”莫展过来。“这些兄弟……” “有人引着他们来了这里,随后引来了狼群。马老五他们想逃,可跑进来却发现此处乃是绝地。他们并未放弃抵抗,不愧是我大明勇士。” 蒋庆之走到马老五身前。 马老五的脸被撕咬的一片狼藉,眼珠子也掉在了一边。 “我不知是谁做的这一切,但我会把这一切归咎于俺答部。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转身就走,“收拢兄弟们的骸骨,烧了带回去。” 大营西面三里,便是明军的营地。 一堆堆篝火燃烧着,尸骸在火焰中渐渐融化…… 蒋庆之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帐篷。 徐渭和胡宗宪相对一视。 “老师这是怎么了?”周夏问道。 “不知。”徐渭摇头。 胡宗宪走到帐篷外,轻声道:“伯爷。” “老胡啊!” 胡宗宪掀开帘子进去。 地上有个蒲团,蒋庆之就坐在蒲团上,看着神色平静。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今日我才知晓,我错了。”蒋庆之缓缓说道:“长久的顺风顺水,令我失去了警觉,有些自大。否则我就该让人在后面跟着那些兄弟,或是要求对方多提供些人手陪同。” “人总是会犯错的。”胡宗宪坐下,“比如说我,当初一心想谋取要职,可却不得其门。后来心一横,觉着只要目的高尚,那么过程脏污些也无所谓。于是我便投靠了严党…… 后来的一切都是报应。若非伯爷,我此刻大概还在大同城中被张达羞辱。” “可我犯错的代价却是那二十多兄弟的性命。” 蒋庆之说道:“我需要静静。” 胡宗宪起身,“是。” 他走出帐篷,徐渭指指里面,胡宗宪过来低声道:“伯爷在自责。” 周夏一怔,“老师为何自责?” 胡宗宪摇头,“我也不知。” 徐渭一脸古怪之色,“人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伯爷也是经历过几次厮杀的人,怎地……” …… “我一来便反客为主,令俺答麾下灰头土脸。我志得意满,所以,我轻敌了。” “在大明,我也是顺风顺水,于是我敢冲着天下士大夫挑衅,敢群嘲严党,可却忘了,若非道爷在……” 蒋庆之拿出药烟,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的坟头草怕是有三尺高了。” 蒋庆之觉得这是上天的提示。 “鼎爷,这是你的安排吗?”蒋庆之一直觉得这一切好似有迹可循。 那斑驳的铜绿依旧如故。 蒋庆之突然苦笑,“好吧!我不想找借口,没错,我有些慌了。” 昏暗中,烟头闪了一下。 “就在看到那些尸骸的时候,我怒不可遏,那一刻,若是俺答在侧,我恐怕会忍不住拔刀。可……这不像我啊!” “在南美的时候,我能冷静看着麾下战死而毫不动容。哪怕来到了这里,三度经历厮杀,我也能看着那一排排将士前仆后继倒在敌军马蹄之下而冷静依旧。可今日,我却发现自己有些失控了。” “我有些害怕,莫名其妙的害怕。” “我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总觉着……看着徐渭他们,会有些心虚。” “鼎爷,我觉着自己就像是一个怪物,潜入到了这个世界。我一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而就在先前,我却忘记了那种排斥感,那一刻……” 昏暗中的烟头猛地闪亮。 “那一刻,我觉着自己便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我不是,我一心就想回去,鼎爷,你可以证明我一心就想回去!” 昏暗中,烟头不停的闪亮着。 “我有了妻子。” “还会有孩子。” “我若是回去了,他们怎么办?” “那个世界我还留恋什么?” “爹娘?他们如今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对于我的失踪,他们会有些伤感。不过也就是一阵风。他们并非只有我一个孩子,不是吗?” “那么,我回去干啥?为了WiFi,还是为了外卖?” “可这里有什么值得我留下来?” 烟头猛地闪亮。 “有道爷,有狡猾却重情的景王,有小闷骚的裕王,还有那个憨憨的小侄女女。还有……老纨绔。 以及夏言那个老头儿,还有张达,肖卓,周夏……当然,最要紧的是,还有那个女人,和我一样喜欢钻小巷子的女人。” “说来鼎爷你不信,我想哭。” “也不知为啥,就是鼻头反酸,像个娘们般的脆弱,很丢人。” “我想,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大鼎缓缓转动着。 “那么,留下来?” “可我活不到三百岁,看不到大明国祚被我延续到五百年的盛况。” “我只能蹲在坟头上,看着那万家灯火,看着那些人来扫墓。 我的墓碑上会写着什么? 这里是大明中兴的奠基人,大明长威伯蒋庆之之墓? 娘的!我突然发现,这份事业,好像挺牛笔的啊!” 蒋庆之起身,走到帐篷布帘那里。 他缓缓回头,“我竟然忘记了道别,真是失礼了。” 他微微颔首。 “再见!” 他人停顿了一下。 “再也不见!” 掀开布帘,阳光一下涌入。 蒋庆之看着那些神色焦虑,在等待着自己的人们,露出了笑意。 胡宗宪,徐渭,周夏,颜旭,秦源,陈堡…… 左右呢? 孙重楼,莫展…… 蒋庆之无声的道: “你好,大明!” 第262章 给他点三炷香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胡宗宪出去了一趟,回来后面色凝重。 “俺答那边的话不假,那支狼群颇为狡猾,俺答部几度出手都无法围杀它们。” 帐内,徐渭放下酒葫芦,“看来,是得我去一趟了。” 艹! 胡宗宪恼火的道:“此处之人大多干瘦,你这等白白胖胖的,小心被拖进帐内。呵呵!”,他突然怪笑道:“这里寡妇不少。” “老胡,我不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你这人总是嫉妒我长得玉树临风。” 徐渭打个酒嗝,也不整理一下衣裳,就这么出发了。 他走出营地,看到右侧有人在放牧,便摇摇晃晃的走过去。 牧羊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看到徐渭过来,便说道:“大明人,止步。” 徐渭止步,“可是有忌讳吗?” “上面吩咐,谁敢与你等亲近,便会没收他的牛羊。”牧羊人眼中有狡猾之意,“不过,我只是个可怜的牧羊人。” 徐渭笑道:“想要钱财?我倒是能给你。可你要知晓,你的一切都是你的主人的。” “那你来寻我作甚?”牧羊人呵呵一笑,徐渭说道:“大明和俺答部通商在即,俺答部的货物不外乎便是牛羊。此刻大明豪商云集西北,他们最缺的便是牧羊人,知道他们能开出多少报酬吗?” 徐渭伸出一根手指头,牧羊人说道:“一百钱?” “俺答部穷到每个月一百钱都能令人心动?”徐渭叹息,“可怜的人,是一千钱。 而这些钱并非白来。牧羊人必须跟着豪商们出塞,检查牛羊,若是经验不够,交易到的牛羊出了问题,牧羊人将会付出代价……” “我从九岁开始牧羊,我只需看一眼,就知晓牛羊的好坏。一千钱,真的有那么多?” 徐渭笑了笑,“我的兄弟得知我要来俺答部,便委托我给他寻几个牧羊人。喏!这是预支的报酬。” 一小块银星子丢过去,牧人手忙脚乱的接住,举起银星子在阳光下看看,又咬了一口,然后狡猾的问道:“你就不怕我拿了钱不去吗?” “这角银星子只值三百钱,而那边开出的报酬是每月一千钱。你觉着能开一千钱报酬的豪商,会在乎三百钱吗?” 牧人眼中的戒备终于消散。 徐渭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我准备再去寻几个牧人,可他们说附近有狼群……” 没多久,徐渭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对了,我建议你最好把银星子藏好。”徐渭告诫道。 草原上的奴隶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的,从钱财到妻儿,一切的一切,甚至包括他们的灵魂。 “我会把它藏在谁都想不到的地方。”牧人说道。 “谷道吗?一个屁就蹦出来了。”徐渭叹道。 牧人见鬼般的看着他,“你怎么知晓……” “你全身上下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就是那里。” 牧人凑过来,咧嘴嘴赔笑道:“贵人可能指点小人吗?小人愿意送贵人两头羊。” 呵呵! 徐渭笑了笑,“寻一头羊。” 牧人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徐渭笑着走了。 这里有些零散的帐篷,一个妇人站在帐篷外,目光热烈的盯着徐渭,“我这里有最好的奶酒,和最好的奶……” 妇人挺胸,把雄伟努力鼓起。 徐渭看了一眼,“有些腻味,我喜欢小的。” 妇人呸了他一口,“被阉割的公羊没资格说这等话。” 徐渭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牧人已经赶着羊群走远了。 蒋庆之累惨了,徐渭进来时,孙重楼在为他揉捏肩头。 “轻点!”蒋庆之倒吸一口凉气。 “伯爷。” 徐渭进来说道:“狼群就在附近。” “目的。” “狩猎时会大军合围,那些漏网的兽类便是狼群的美餐。” 徐渭坐下,“如今狼群饥肠辘辘,附近的牧人夜里不敢离开大营太远……前日有两人失踪。” “知道了。” 蒋庆之闭上眼睛。 “舒坦。” 等他按摩完毕,徐渭有些心动。“石头,给我来一下。” “好啊!” 孙重楼是个好人,抓住徐渭的手臂就捏。 “嗷!” 蒋庆之笑道:“这便是马杀鸡。” 外面传来了叫骂声,接着马蹄声远去。 胡宗宪掀开帐篷进来。“有一个牧人把羊群给驱散了,跑的漫山遍野都是。他的主人正在追,发誓要把他丢去喂狼。” “他的主人会先找回羊群。”徐渭闭着眼睛,体会着肌肉被揉捏的感觉。 “你又害了一个人。”胡宗宪说道:“他的主人派出了两个随从去寻找那个牧人。” “先前不少人看到我去寻他说话,他若是规规矩矩的回去撒个谎,就说我是来问什么狼群的,那么等狩猎开始时,他便可趁机逃走。可这厮是想把咱们丢出来为他背锅……”徐渭没生气,反而笑的很开心。 “伯爷。”孙不同进来,“那个牧人的主人来了,说咱们蛊惑他的奴隶逃跑,要让咱们赔他的羊群。” “你惹的事。”胡宗宪说道。 徐渭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胡宗宪问道。 “我告诉他,先前那个牧人拿着一块牛黄问我要不要,我和他讨价还价,给了他一千钱,买了那块牛黄。” 徐渭坐下,“他感恩戴德,说晚些会送一条最好的羊腿来。” 俺答部缺钱,缺到什么境地呢?市面上一旦出现铜钱,就会被换走。 一千钱,能让那个牧人被追杀到大同城下。 徐渭压根没有害死一个牧人的自觉,和孙重楼讨论着羊肉哪个部位最肥美…… 都特娘的是一群妖魔鬼怪! 蒋庆之走出帐篷,远远看到了吉能。 “长威伯,狩猎在即,你何时能灭了狼群?”吉能问道。 “两三天吧!” “是吗?”吉能笑吟吟的道:“可有具体的时辰?” “二十四个时辰。” “好!一言为定。” 吉能变魔术般的拿出了文书,随从神奇的拿出了文房四宝。 文书格式是固定的,唯有时辰那里空白。 “二十四个时辰。”吉能填写完毕,“还请长威伯画押。” 蒋庆之接过毛笔,见最后那里有俺答的画押和大印,就笑了,爽快的画押。 “我静待佳音。”文书一人一份,童叟无欺。 蒋庆之回来,把文书交给胡宗宪。 “二十四个时辰。”胡宗宪说道:“很紧。” “够用了。” 蒋庆之令人去买了十余头羊,很便宜。 脱脱和吉能在一起喝酒。 二人绝口不提彼此之间的矛盾,第一次携手御敌。 “他这是准备用羊群来引诱狼群。” 吉能说道。 可没多久,有人来禀告,那些羊被宰杀了,那位长威伯亲自动手烤制。 “啧!” 脱脱喝了一口酒,“那他用什么来引诱狼群?” …… “人!” 蒋庆之吃着烤羊腿,“吃过人肉的狼,会食髓知味,看着人型的东西就会动心。” “可人太多了,狼群不敢来。”胡宗宪说道。 “可我也不需要太多人。”蒋庆之说道:“去告诉吉能,我需要向导。” 吉能闻讯后,笑道:“给他。” 一个侍卫随后来了。 “就是此人把那些明军引入了绝谷。”吉能介绍道,接着一个看着很是精干的男子进来。 “此人熟知狼群的动向,上次便是他把狼群引到了明军身后……”吉能说道:“蒋庆之若是出动太多人马……” 精干男子说道:“狼群会畏惧,不敢靠近。” “那么最多三十人。”脱脱说道。 “三十人,其余人在外围。”吉能说道:“上次狼群围杀明军时,十余头野狼在绝谷外守候,娘的,就和斥候一般……” “所以告诉蒋庆之,他的人马得离远些。” “人肉什么味儿?”吉能突然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脱脱笑道:“唯有去问狼群。” “哈哈哈哈!” 笑声中,精干男子和侍卫聚在一起商议。 “我会盯着明军动向,若是他们出动的人少,那么你就帮他们把狼群引来。” “我需要人手帮衬。” “我这里会给你五十人,他们会接应你。最好的马,最好的箭手,能保证你逃出狼群的围杀。” “好!” …… 第二日清晨,蒋庆之吃了早饭,向导来了。 “狼群习惯在一个地方狩猎,它们曾在绝谷中享用过人肉,必然会对那里念念不忘……” 向导说道:“出动的人不能多,否则狼群不会上当。” “三十人。”蒋庆之微笑道,“我也去。” 瞬间向导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好。” 消息被传到了吉能和脱脱那里。 “三十人,蒋庆之也去。”脱脱呼吸紧了一瞬,“若蒋庆之死在这里,明皇那边……” “他死于狼群。”吉能拿起文书,“这是他亲笔画押的文书,生死无怨!” 俺答闻讯后,淡淡的道:“给他点三炷香。” …… 蒋庆之带着人出发了,向导和几个侍卫走在前面。 午时,他们靠近了绝谷。 “这片山脉很危险。”向导指着悬空的半截小山说道:“十年前这里就是如此,许多人说它迟早会垮塌,可直至今日,它依旧是这个模样。” 悬空的山下有不少供奉的痕迹。 “他们说这里是神灵修炼之地。”向导笑道。 “是吗?”蒋庆之也笑了。 就在这个神灵修炼之地,有一些孔洞,外面用泥土封住了。 孔洞的外面,有些细细的东西,一直延伸向上…… “狼群来了。” 外面有人喊道。 按照计划,狼群到来的时间应当在一个时辰后。 “你们!”蒋庆之大怒,“这是个圈套!” 向导和几个侍卫猛地往前跑。 前方右侧有一条岔路,很小,但足够一人穿过。 数十骑兵就在另一头张弓搭箭。 他们的任务就是堵死这条唯一的通道,一如那日所作的一样……绝望的二十余明军唯有冲进绝谷中,等着狼群的到来。 而在外面,狼群正朝着绝谷冲来。 数百野狼狂奔,气势惊人。 不远处,脱脱和吉能站在一起,脱脱说道:“蒋庆之必死无疑。” 吉能说道:“消息传到各处,比什么捷报都管用。” “是啊!那些不满大汗的部族,也会欢喜。这对聚拢人心有莫大的作用。” …… 蒋庆之带着人策马冲进了绝谷。 “就是这样,和那日一模一样!” 小径的尽头,向导笑的很是得意。 “狼群来了。” 数百野狼冲进了绝谷。 “我们走。”向导回身。 他突然止步,“我好像嗅到了什么味儿……” 山顶,丢弃了火媒的孙重楼按照少爷的交代撒腿就跑。 ——小子,跑得越快越好! 他疯狂奔跑着。 “轰轰轰……” 身后巨大的爆炸声连绵不绝。 那一片悬空的山体摇摇晃晃,突然垮塌了下来。 正在狂奔的狼群止步,头狼抬头看着垮塌的山体,哀鸣了一声。 小径外,五十余最好的箭手,和向导等人抬头看着垮塌下来的山体…… “救命!” …… 求票。 第263章 这是谁的天谴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等人冲进了那片绝地,这里空荡荡的,周围都是绝壁。 当爆炸声传来时,战马纷纷嘶鸣,众人也纷纷下马,惶恐的蹲下,有人甚至五体投地,祈求神灵护佑…… “这是雷霆!”有军士喊道。 莫展却面色惨白的看着蒋庆之。 就在昨日,蒋庆之以查探地形为由,带着数十夜不收,以及他和孙重楼赶着马车来到绝谷。蒋庆之令夜不收在周围警戒,让孙重楼和莫展在悬空的山体下面挖洞,随后把那些一包包的东西填充进去,引出一条线后封住口子。 他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此刻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伯爷会召唤雷霆! 而召唤仪式,便是昨日他们埋下的东西。 人类竟然能召唤雷霆! 蒋庆之此刻站在那里,神情愉悦的伸开双臂…… 就像是前世用炸药把对手送上天后的模样。 所有人都趴在地上惊惶不安,呼唤神灵。 站在中央的蒋庆之却在欢呼着一个战争利器降临世间。 火药是中原人发明的,他们用来炼丹、做爆竹。火药漂洋过海到了西方后,西方人却用它做成了杀人利器。 而后,他们用火药轰开了这个古老帝国的国门,用一份份不平等条约,和一船船丫片,让这个民族沉沦…… 蒋庆之敢打赌,火药用于大规模杀人,这是第一次! 头顶有绳索垂下,上面传来了徐渭的喊声,“伯爷。” “外围的那些狼呢?”蒋庆之仰头喊道。 徐渭冲着下面喊道:“夜不收的兄弟正在追杀,没了头狼,那些野狼和老胡一般蠢。” 此行跟着蒋庆之的人身手都不错,抓住绳子后,轻松的往上攀爬。 蒋庆之用绳子把自己捆住,悠哉悠哉的被拽了上去。 绝谷之外的不远处,当爆炸声传来时,脱脱和吉能下意识的趴下。 脱脱抬头,看到那片山体被烟尘笼罩,随后山体不断往下垮塌,他面色惨白,“是雷霆,天神在上,神灵现世了……” 吉能把脸贴在草地上,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往后爬到了脱脱的身后,蜷缩着身体。 “神啊!”脱脱在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吉能这才抬起头来。 塌方结束了。 烟尘升腾到了半空中,宛若一片乌云。 “咱们的人完了。”有人说道。 “蒋庆之也完了,这是天谴!” “快,去禀告大汗。” 吉能和脱脱爬起来,上马就跑。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胡宗宪带着百余骑包抄过来。 十余头警戒的野狼正在夜不收的追杀下四处奔逃。 “射杀它们!” 骑兵们追逐着野狼,胡宗宪看着那片烟尘笼罩之处,挠挠头,“伯爷如何笃定今日会有雷霆?” 他没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难道……伯爷能操纵雷霆?” 不可能! 从束发受教以来接受的教育,让胡宗宪不相信这个世间真有人能操控雷霆。 “那么,这雷霆是什么?”带着这个疑问,胡宗宪回头看着远去的吉能等人,吩咐道:“传令戒备。” 明军驻地,当接到命令后,颜旭说道:“集结!” 他看着秦源,“是并肩,还是……” 秦源沉声道:“在这里,咱们是袍泽!” 他拍拍后背。 颜旭目光炯炯,“好!” 两千余明军集结。 开始逼近俺答大营。 在第一声爆炸传来时,俺答被几个护卫扑倒在地上。 接着在场的人都趴在地上,各种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俺答让侍卫把自己扶起来。 他颤颤巍巍的走到帐外,看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难道是雷霆降世吗?”一个贵族跟在他的身后颤声道。 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后面盯住了俺答。 “是有人得罪了神灵!”有人说道,“于是神灵降下雷霆,用于惩罚那些罪人!” 俺答回身,几个贵族目光闪烁的看着他。 “去看看。”俺答惊魂未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十余骑疾驰而去。 “大汗!” 吉能和脱脱回来了。 “是何处雷霆?”俺答问道。 “大汗,是绝谷!”脱脱下马,面色依旧苍白,“蒋庆之刚进去没多久,那里就突发雷霆,整片山坡尽数垮塌……” “确定是雷霆?会不会是山体垮塌发出的动静?”俺答问道。 “我与吉能距离不远,先听到雷霆,随后山体才垮塌。” 俺答回身,“有个好消息。” 众人依旧魂不守舍,纷纷看向俺答。 “就在先前,明使刚进了山谷后,雷霆突降,以至于山体垮塌……”俺答缓缓看着众人,“这是天谴!” 吉能补充道:“定然是明使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上天,以至于引来天谴。” 这不是大汗的罪责,而是明使。 老天一道雷霆,把大汗的敌人给送走了。 “这是天眷!”赵全等人来了,闻讯后,赵全的反应很快,“弥勒降世,以雷霆收走了蒋庆之。” 白莲教众人随即开始念经。 每个人都红光满面。 宣府起事被赵全等人寄予厚望,却被蒋庆之破坏。消息传到草原,赵全恨之入骨。 此刻得知大仇人竟然葬身山底,让本不信什么神灵的赵全,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有神眷。 他虔诚的吟诵经文,俺答在安排后续事宜。 “去个人,把消息告知明军。另外,令人戒备,提防他们发狂!” “斥候和游骑马上出发,前往大同宣府一线,查探明军动向!” 数骑赶来,“大汗,明军朝着大营来了。” 俺答不怒反笑,“他们慌了,让幸存的明人去和他们交涉。” “伯爷何在?” 颜旭站在大营外,手按刀柄,脑海中回想起了昨日蒋庆之的交代。 ——一旦有动静,马上集结前往大营。 “退后!” 数百骑赶来,远远的就拔刀威胁。 “弓箭手……” 明军这边也不甘示弱。 …… “告诫他们,不要动手。”俺答此刻彻底清醒过来了,“一旦动手,贸易必然中断。” “是!” 胡宗宪被带来了。 “你也看到了雷霆,节哀吧!”吉能说道。 为何要让我来干这个……胡宗宪一脸悲痛的道:“还请大汗派出人手,把伯爷给挖出来。” “坍塌的地方太大,很难。”吉能说道:“至少要数千人不眠不休半个月。” 要么给钱,要么免谈。 胡宗宪开始和吉能讨价还价…… “另外,按照约定,大明应当放开贸易。”吉能似笑非笑的看着胡宗宪,“你可能做主?不能,那就换个人来。” 一旦放开贸易,整个俺答部都会从中获益。特别是那些部族,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单独和明人贸易,无需被俺答手下剥一层皮。 一双双野狼般的目光盯着胡宗宪,仿佛他只要敢说个不字,便把他撕咬成碎片。 这时外面一阵惊呼。 接着有人掀开帐篷,说道: “我来做主可好?” 众人缓缓抬头。 “蒋庆之!” “天神,他竟还活着!” “不是说天谴吗?他怎地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俺答的眸子一缩,看了吉能和脱脱一眼。 脱脱指着蒋庆之,“我亲眼看到他进了绝谷,随后山体垮塌。” 蒋庆之说道:“按照约定,本伯进了绝谷的半个时辰后,狼群才会赶到。可本伯刚进去,那些狼群仿佛是被人勾着一般,竟然紧随其后……天谴?” 蒋庆之一把揪住脱脱的衣襟,把他提起来,凶狠道:“本伯刚走过那段悬空山体,就听闻身后雷霆震耳欲聋,接着山体垮塌……” 蒋庆之用另一只手指指自己沾满尘土的衣裳,一巴掌抽去,骂道:“你既然离得不远,为何不拦截狼群?别说你身边没有精锐随行!狗东西,设下圈套想让我葬身狼腹?可惜老天有眼!” 这时陈堡来了。 他灰头土脸的行礼,“伯爷,带路的那些人,还有那数十弓箭手,尽数被埋在了山体之下。都没了。” “那是精锐箭手吧!谁的人?”蒋庆之看着那些震惊的贵族们,冷冷道:“数十精锐箭手葬身山底,想来那人也会心疼许久吧!” 没人回答。 但有几个贵族看了俺答一眼。 “俺答汗,可能给本伯一个交代?” 蒋庆之问道。 俺答默然。 “这便是大汗口口声声的友谊?一边坐视朋友被狼群追杀,一边享受着贸易的好处。”蒋庆之森然道:“这个天下从未有这等好事儿,至少在本伯这里从未有过!” 这话里威胁之意甚浓。 要么给我一个交代,要么大伙儿一拍两散,什么贸易,爬! 一个死里逃生的人这般愤怒,谁都能理解。 一些幸灾乐祸的目光锁定了俺答汗。 俺答淡淡的道:“吉能。” 不是脱脱负责的吗? 吉能愕然,平静行礼,“大汗。” “十鞭!”俺答说道。 “是。”吉能低头,被带出去。 蒋庆之突然哈哈一笑,坐下后拿出了药烟。 “可汗来一根?”他递了一根给俺答,俺答摇头,蒋庆之点燃药烟,透过烟雾看着俺答,“我们的约定可还算数?” 俺答点头,蒋庆之拍拍手,“孙不同。” 帘布被人掀开,接着一个身影闪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蒋庆之身前单膝跪着一人。 果然是争脸王牌孙不同……蒋庆之淡淡的道:“晚些那一百匹宝马……虽说俺答汗不差这些,可底下的人难免会动手脚……” 孙不同恭谨的低头,“伯爷放心,就算是那马昨日刚拉了稀,小人定然也能把它剔出去!” 蒋庆之起身,“对了,还有那一千余奴隶。” 他对俺答汗拱手,作为嘉靖帝的代表,他可以和俺答平起平坐。故而也能俯瞰那些贵族。 这人竟然从天谴中脱身,可见有神眷。 帐内众人默然看着蒋庆之。 这位大明权贵微笑着走出大帐,走到正在挨鞭子的吉能身边,问道: “这是谁的天谴?” 声音传到了大帐内,所有人都在看着俺答。 第264章 魂兮归来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轻一些!” 吉能趴在自己的帐内,一个女人在给他的脊背上药。 “吉能!” 帐帘被人掀开,马天禄急匆匆进来,看到吉能脊背上的鞭痕,他眸子一缩,“谁干的?” “大汗。”吉能的随从冷笑道:“可汗令吉能与脱脱主持,可大多是脱脱做主。先前蒋庆之抓住破绽,逼迫大汗给个交代……” “脱脱可曾被鞭责?”马天禄问道。 随从摇头。 “别说了!”吉能心烦意乱的道。 “吉能。”马天禄跪坐下来,“脱脱只是大汗的义子,却能凌驾于你之上。大汗忘记了当年跟随您的父亲、他的兄长征战时所受的恩惠。今日只是鞭责,下次呢?” 吉能闭上眼,“你想说什么?” “大汗吞并了本该属于您的那些勇士和部族,骤然强大。对于一个首领来说,曾经的落魄往事不堪回首,可每当看到您,大汗定然会想到当年依附于兄长时的卑微。” 马天禄的声音中仿佛带着魔力,让吉能忘却了剧痛。 “而被他吞并的那些勇士和部族,不少人依旧心向着您。此后当何去何从……” 吉能睁开眼睛,有厉色闪过,然后恢复平静。 “若非看你跟随我多年,此刻便该令人把你斩杀了,悬首示众。” 马天禄低头,眼中闪过得意之色,“是。” “我对大汗的忠心,天日可鉴!” “是。” “都出去!” 众人告退。 帐内陷入了静寂中。 不知过了多久,吉能轻声道:“父亲,当初你曾说最可靠的便是亲兄弟。故而你善待他,放手让他领军征战。听闻他遇险,你便带着人马急匆匆去救援。你在去之前曾说,有他在,你便放心了。” 两行泪滑落,吉能低声咆哮,“可你看看自己儿子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才将离去,他就吞并了部众,若非顾忌那些忠心耿耿的军队,他早已动手杀了我们。” 吉能咬着被角,不知是疼痛还是什么,泪流满面。 …… “这些都是好马!” 一百匹好马被送到了明军营地,带队的是一个百户。 “我来看看!”孙不同在马群中仔细查验着,没多久,就被他找出了二十余匹马的毛病。 “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百户骂道。 可孙不同的眼光确实是毒辣,百户骂骂咧咧的,最终还是换了。 “伯爷呢?” 孙不同去回禀。 “伯爷去接那些奴隶。”徐渭没去,他喝着酒,吃着豆子,慢悠悠的道:“咱们这位伯爷,说实话,狠辣起来令人畏惧。可有时候那等莫名其妙的仁慈,却让人不解。” …… “大明每年都有许多百姓被掠走,官兵被俘的也不少。时日长了,当地官兵和官员们也就麻木了。后来得知这些人在俺答部种地,安顿下来后,便视他们为叛逆。” 胡宗宪低声介绍着情况。 前方就是奴隶们的营地。 一千余奴隶刚被集结起来,麻木的看着蒋庆之。 一个奴隶就倒在边上,没人敢过去查看。 “开门。”蒋庆之说道。 营门打开,蒋庆之走了进去。 他走到那个奴隶的身前,蹲下问道:“可是饿了?” 奴隶闭着眼睛,胸膛轻微起伏着。 “贵人。” 蒋庆之回头,那个叫做陈校的奴隶大胆走过来,说道:“他叫做刘定,原先是大同边军的副百户,所在堡寨被俺答部围攻时,刘定率部死战,并痛骂俺答…… 力竭被俘后,他们为了让我等低头,便时常把刘定拉出来责打,并说……” 陈校抬头,好似在忍着什么,“只要刘定反口痛骂大明与陛下,便放过他,并给他两个汉女为奴。可刘百户却从未低头,每次都破口大骂俺答……” 抓住一个反面典型,用各种手段令他反口,可以沉重打击这些‘死硬分子’的士气。 “刘百户!” 刘定艰难的睁开眼睛,嘶声道:“狗贼,有本事便弄死爷爷。” 他看到蒋庆之,不禁一怔。 “贵人。” 蒋庆之看着他身上密布的鞭痕,默然解开外袍,披在他的身上。 “贵人,小人不敢……” 蒋庆之穿的是官袍,而且那日后奴隶们议论过,都说这个年轻人定然是权贵。 “你们自由了。”蒋庆之说道。 “什么?” 众人愕然。 “我说,你们自由了。”蒋庆之再度说道。 胡宗宪走过来,说道:“伯爷以自身前程为赌注,和俺答打赌,并亲身赴险,于狼吻中死里逃生,赢了俺答汗。而伯爷索要的赌注便是你等。” 瞬间,那些奴隶疯狂了。 各种尖叫,欢呼…… 刘定却叹息一声,“多谢伯爷,可小人却走不了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蒋庆之拉起破烂的裤管,见到了一双变形的腿。 蒋庆之抬头,“石头。” 孙重楼过来,“少爷。” “扶他起来。” 孙重楼轻松把刘定扶起来。 蒋庆之弯腰。 “来!” “小人不敢!”刘定挣扎着,惶然不安。 孙重楼却不折不扣的执行着自家少爷的吩咐,把他送到了蒋庆之脊背上。 “伯爷……小人乃卑贱之人。” 蒋庆之双手托住他干瘦的双腿,“卑贱的人在京师,在天下,此刻他们在享受着太平岁月,却不知护着他们的人在经历着什么。” “为国浴血奋战的人籍籍无名,死于苦难之中。蝇营狗苟,靠着所谓圣人学问而富贵的蠢货们在弹冠相庆。”他缓缓走向营门。“这个大明不能再这样了。” 他背着刘定缓缓走着,因为身体依旧不够强健,所以需要把腰弯曲的更低些,才能托住刘定。 看着像是个驼子。 奴隶们在狂喜中渐渐沉默下来。 “这人好蠢!”外面有俺答的人在笑。 “住口!”脱脱面色冷峻。 九边官兵的怯弱让俺答部志得意满,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不肯低头的将士死战不退。 每当遇到这等勇士时,俺答的麾下总是会选择最严厉的手法弄死他们。 比如说用战马活活拖死,或是踩死。 按照他们的说法,如此才能震慑住明人。 脱脱知晓明军士气低迷的原因,一言以蔽之,武人地位不高,被文官奴役,被上官奴役,长此以往,再悍勇的将士也会变成懦夫。 看着蒋庆之艰难背负着刘定缓缓而行,脱脱突然心生杀机,“不能让此人回到大明!” “前次设套想弄死他,可有天神相助。若是再次出手……一旦失手,你可知那些部族会如何?他们会觉着大汗得罪了神灵。随后人心散乱,不等明人来攻打,咱们就先乱了!” 吉能走到了脱脱的身边,“你以为他是在惺惺作态吗?” “难道不是?” “你看他的腿。” 蒋庆之的双腿在打颤。 他自嘲一笑,心想回去真的要练腿了,什么深蹲,什么箭步蹲都得练起来。 他艰难背着刘定走出营门。 “伯……伯爷。” 刘定的声音有些虚弱。 “什么?”蒋庆之气喘吁吁问道。 “咱们……出营了吗?” “出了。”蒋庆之汗出如浆。 “小人……小人算是回……回大明了吗?” “是。”蒋庆之说道:“使者便代表着陛下,而使者所在之地,便是大明疆土!” “小人……无憾了。” 耷拉在肩头的双手突然垂落。 蒋庆之身体一僵,然后继续往前。 “你家中的妻儿定然在等着你,多年未见,你就不憧憬吗?” “不必担心会被歧视,大明文武无能,以至于你等沦落异族之手,这不是你们的耻辱,而是帝王将相,肉食者们的耻辱,你记住了吗?” “他们都说人死后多久来着……五感依旧存在,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我叫蒋庆之,大明长威伯。到了阎王地府你就说,你乃大明勇士。若是他们要证据,让他们来寻我……” 噗通! 蒋庆之终于坚持不住了,双腿发软,跪了下去。 背后的刘定头猛地后仰,甩动了几下,那双失去神彩的眸子看着苍穹,嘴巴张开,好像在微笑…… “少爷!”孙重楼冲过来扶起蒋庆之。 蒋庆之问陈校,“原先有多少人?” 陈校说道:“原先奴隶营有三千余人,后来各种折磨,饥寒交迫,还有每日干不完的活计,最终仅剩下了这些。” “都是勇士。”蒋庆之喘息着。 “是。”胡宗宪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东主,在士大夫们的眼中,这些被俘的官兵就是大明之耻,死了最好。 可蒋庆之却珍而重之的背着刘定出营,这是在告诉那些士大夫们。 “你等是大明的英雄。” “小人不敢。” 蒋庆之吩咐道:“弄了香烛纸钱来!” 有人去采买,脱脱趁着这个机会过来问道:“明日就要狩猎了,长威伯这是要作甚?” 蒋庆之看着他,“知晓中原信奉什么神灵吗?” “佛道之神。” 脱脱不知他说这个作甚。 “不。” 蒋庆之摇头,等香蜡纸烛送到,他点了几把香,以三根为一组,在营门外插成两排,仿佛是一条小径…… 小径朝南! 纸钱被点燃,烛火摇曳中,蒋庆之行礼。 “嘉靖二十八年二月,大明使者蒋庆之在此祭祀诸位亡灵。” 呜! 一股风猛地吹过,脱脱不禁退后一步,觉得脖子后面汗毛倒立。 “异族肆虐九边,你等死战被俘。身虽陨,魂却不远!” 蒋庆之第二拜。 “勇士不该魂无所依,石头!” “在!” “竖起大旗!” 孙重楼高举大旗站在蒋庆之身后。 “此乃大明军旗,忠魂若在,可跟随大旗而归。” 蒋庆之第三拜。 “魂兮归来!” 脱脱回身,看着那些明人跪在地上,用他从未见过的肃然高呼道: “魂兮归来!” 第266章 雨一直下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凌晨,蒋庆之悠悠醒来。 胸口那里空荡荡的,让他有些不习惯。 那只死猫,也不知和妻子相处的如何。 此刻妻子应当起来了吧? 蒋庆之一边穿衣,一边想着妻子。 他走到帐外,莫展站在右侧,恍若一尊雕塑。 “伯爷。” “去睡吧!”蒋庆之说。 “是!” 所谓的睡,其实就是打个盹。 徐渭来了,说了昨夜的情况。 “……俺答定然会以为这是白莲教内部纷争导致的厮杀。”徐渭头发有些凌乱。 “为何不来个大白兴,赵全王?”蒋庆之笑道。 “伯爷这是要考教我吗?”徐渭傲然道:“若是如此,俺答反而会怀疑此事真伪。毕竟这是俺答的地儿,就白莲教那点人马,说实话,乱军之中经不起一击。 故而虚虚实实,反而让俺答疑窦丛生。” 这货不错。 蒋庆之问道:“早饭是什么?” 孙重楼去问,晚些回来说道:“少爷,早饭是饼子,菜是羊汤炖野菜,每人一块羊肉,好肥。” “何必弄什么野菜。”徐渭不喜吃这个东西。 “存在即是道理。”蒋庆之不想和他们解释什么维生素和膳食纤维这等概念。 饼子撕开丢汤里泡着,蒋庆之先吃了野菜。 娘的! 苦啊! 后世所谓的野菜大多不野,细嫩的一批。 “难吃之极。”徐渭的胃口早就被伯府的厨子给养叼了。 “不吃给我!”孙重楼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接过徐渭递来的碗,仰头把汤喝了,野菜塞满了口中,他大口咀嚼着。 “好胃口!”徐渭艳羡不已。 “老徐!”蒋庆之丢了个东西过来,徐渭接住一看,竟是一块灰色的东西,他嗅了几下,试探着咬了一口。 奶香味,还是咸甜口。 好东西! 徐渭大大咧咧的坐在蒋庆之身边,“伯爷为何不吃这个?” 我能说压缩饼干吃多了拉不出屎吗? 蒋庆之淡淡的道:“你的身子回头还得调养。” 他低头吃着野菜,徐渭怔怔的看着他,良久嘟囔,“弄什么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这厮的嘴,真的毒。 蒋庆之端着碗挪开了些。 徐渭却主动凑过来,试图把压缩饼干掰断,可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那就上牙! 徐渭一口下去,把压缩饼干咬成两半,递了一半过来。 还默默看着蒋庆之。 感动不? 我感动你妹! 蒋庆之看着那些口水,坚定的道:“我吃饱了。” “伯爷!” “我真吃饱了。” 徐渭坐在那里,看着端着碗远遁的蒋庆之,叹道:“虽说知晓这是伯爷拉拢人心的手段,可我却觉得很是受用。” “你特娘的那张嘴啊!”老酒友胡宗宪在他的身后说道:“也就是伯爷能忍你。” 徐渭呵呵一笑,“古有李太白醉酒闹市,天子呼来不上船。那今日多我一个徐渭又如何?” “李太白也是你能比的?”胡宗宪觉得这厮的脸皮真厚。 “李太白的诗才我自然是比不了,可若论做事,不是徐某吹嘘,就他那点脑子,换到大明来我能玩死他!” 天色渐渐明朗,俺答那边来人了。 来的是老熟人脱脱,一双眼睛血丝密布,眼袋有些巨大。 “这是没睡好?”蒋庆之问道,仿佛昨日抽了脱脱一巴掌的不是自己。 “大汗准备出发了,令我来此与你等联络。”脱脱依旧是陪客。 “集结!” 蒋庆之吩咐道。 两千余明军集结。 当俺答率部出了大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晨曦中的那个阵列。 步卒列阵在前,骑兵在两翼,这是标准的迎敌姿态。 阵列仿佛纹丝不动,仔细看去,整齐的就像是用线条拉出来的。 “军容整齐。”俺答身边的将领说道。 这时蒋庆之策马出来。 整齐的阵列动了。 “见过伯爷!” 巨大的声音惊的俺答等人的战马有些不安。 蒋庆之策马过去。 颜旭和秦源迎上来。 “今日狩猎不会有什么手段。”蒋庆之说道:“敞开了干。记住我的交代……” 蒋庆之说道:“俺答所部的优势在于弓马娴熟。咱们的优势何在?在于令行禁止,在于训练有素。” 他对秦源说道:“今日一旦军令下达,不可有半分迟疑,否则我只会拿军法说话!” “伯爷放心!”秦源说道。 蒋庆之策马调头。 “出发!” 两军开动了。 沿着草原一直往西走。 东方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能看到几只早起的鸟儿在空中滑翔。 猎场到了。 脱脱说道:“大汗的人会去驱赶兽类出来,随后各自围杀,以每人获取的猎物多少论胜负。” 这个法子倒也公平。 “俺答汗那边出动多少人马?”徐渭问道。 “一样。”脱脱淡淡的道:“大汗不屑于占这等便宜。” 徐渭哈哈一笑,“那么可否借些马匹用用?” 明军大半是步卒,步卒和骑兵能一样? 脱脱干咳一声,“这是各自的本事。” 徐渭马上接茬,“如此我军用什么,那也是咱们的本事不是。” 脱脱被他带进了沟里,“没错。” 狗曰的! 又一个蠢货被这厮给坑了! 胡宗宪叹息。 远方影影绰绰,俺答的骑兵开始驱逐兽类。 两千五百骑在明军左侧等待时机。 兽类被驱逐着狂奔而来,狐狸和兔子并肩而逃,野狼和黄羊前后狂奔…… 左侧,俺答举起手,挥下。 两千五百骑蜂拥而去。 而明军因大部是步卒,所以处境很尴尬。 吉能看了蒋庆之一眼,对俺答说道:“明人养马不易,蒋庆之此刻却坐蜡了。进退两难。” 俺答淡淡的道:“没有收获的人,晚餐没有食物。” 这是羞辱。 “哈哈哈哈!” 俺答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笑什么?”孙重楼问道。 “他们笑自己傻!”徐渭冷笑道。 “伯爷!”颜旭看着蒋庆之,请示道。 蒋庆之叼着药烟,眯着眼道:“给这些穷鬼开开眼!” 脱脱对他怒目而视。他听到后面动静不小,回身一看…… 我滴神! 那些步卒举着的是什么? 弩弓? 弩弓倾斜对着天空。 一个大嗓门军士喊道:“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弩机叩击声令俺答等人不禁侧目。 只见一波箭雨飞上半空,越过了那两千五百骑兵,一头往兽群扑去。 一个个贵族张开嘴,跟着那波箭雨看去…… 箭雨往下。 噗噗噗! 箭矢穿透兽类身体的声音密集传来。 恍若雨打芭蕉。 后面的俺答麾下愣住了,纷纷勒住战马。 “放箭!” 第二波箭雨升空。 一个将领看着箭雨落下,欲哭无泪,喊道:“这是舞弊!” “是啊!大汗!”有人说道:“明军竟然用了弩弓,这哪里是狩猎,分明就是厮杀!” 有人过去交涉,晚些回来说:“蒋庆之说,我军尽皆骑兵,可否算是违例?” 有人反驳,“谁让他们没马?” “可弩弓,咱们也没有不是。” 众人默然。 “又来了!”有人绝望的道。 雨一直下…… …… 那两千五百骑兵进退两难,进,就会被箭雨覆盖。 退,这场狩猎自然就输了。 为首的将领回头看着俺答,“请示大汗!” “明人的弩弓果然犀利。”俺答此刻的注意力却在弩弓上,眼中有忌惮之色。 “大汗,九边亦有弩弓,不过不可持久。”一个曾经历过弩箭洗礼的老将说道:“最多再来两轮,明军弩手再无拉动弓弦的力气……看!” 众人看去,果然如此。 蒋富豪显摆完毕,指着前方,“出击!” 两侧骑兵欢呼着冲了上去。 那些兽类已经被吓傻了,不管不顾的掉头就跑。 “追!”那两千五百骑这才如梦初醒。 两军一路追杀,那些驱赶兽类的骑兵不能参战,只能驱赶,眼睁睁的看着明军悠哉悠哉的捕杀猎物。 前方倒在弩箭下的兽类堆积成山,这个优势实在是太大的,所以没必要拼命不是。 步卒上前,开始清理收获。 周夏在默然看着这一幕。 “小子,换了那位徐侍郎,今日他会如何应对?”徐毒舌的声音传来。 “他会隐忍。”周夏按照徐阶的行事原则推演了一番,“中规中矩的让骑兵跟着去狩猎……” “随后输的毫无脾气,任由俺答等人羞辱而唾面自干。可对?”徐渭问道。 哪怕离开了徐阶,但周夏却不忍、也不愿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他默然不语。 “当下士林如何评价徐阶?”徐渭再问。 “大才。”胡宗宪说道。 “这等人进了政事堂,能改变大明吗?”徐渭冷笑道:“越是隐忍之人,越是无能。” “徐侍郎老成谋国……” “司马光当年也是如此。”徐渭打断了他的话,“后来如何?王安石变法失败下野,司马光众望所归。此君做了什么?” 蒋庆之策马往俺答那边去,徐渭一边跟着,一边说道:“尽废新法,甚至为了泄愤,把王安石执政期间夺取的地方还给西夏人。” 周夏有些茫然。 “你再看看伯爷!”徐阶下巴冲着前方点点。 蒋庆之笑着拱手,“俺答汗,这一战可要分个胜负吗?” “注意,伯爷说的一战,这是个坑,俺答却不能不跳。” 周夏在仔细看着,听着。 这一战……老师是在把这次狩猎比作是和俺答的一战。 俺答若是否认……不,他不能否认,在草原异族的眼中,狩猎就是厮杀。许多首领甚至把每年的狩猎当做是最重要的演武。 俺答面色如常。 那些贵族和将领们却面色难堪。 这是打击对方士气之举。 俺答微笑道:“本汗输了。” 周夏突然觉得身后有些异样。 他回过头。 从徐渭到跟随而来的将士,所有人眼中都有光。 那是期冀啊! 周夏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在发亮。 一股热血就这么涌了上来。 他情不自禁的举起手。 “我大明……” “威武!” …… 求票。 第270章 道与魔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东宫。 太子朱载壡有些忐忑的对秦利说道:“秦师傅,孤以为出阁之事缓缓更为妥当!” 秦利欲言又止,苦笑了一阵后,说道:“殿下,如今群情滔滔,欲罢不能啊!” “他们急什么呢?”太子突然想起了表叔蒋庆之曾对裕王开玩笑,说皇帝不急太监急。 “殿下。”秦利看看左右,放低声音,“陛下与天下士大夫为敌多年,那些人……对了,臣有件急事……臣先告退了。” “秦师傅!”太子喊道,可秦利脚下匆匆,出殿而去。 太子冷静了下来,从秦利那番话中听出了味儿。 “合着这不是为了孤出阁之事,而是借着孤和父皇斗。”太子明白了,起身道:“父皇在何处?” “殿下,陛下在无逸殿。” “去无逸殿!”太子毅然决然的道。 此刻他最该做的是不动,一言不发,等待双方斗争的结果出来。 刚走出去,几个内侍急匆匆跑来。 “是陛下身边的人。”黄威低声道。 为首的内侍止步行礼,“陛下吩咐,太子今日禁足。” “父皇!”太子看着无逸殿方向,缓缓跪下。 那个孤傲的父亲啊! 此刻正孤身和群臣争斗,那看似单薄的身体,孤傲挡在了他的身前。 无逸殿。 “……陛下,祖宗规矩太子十四出阁读书。当今太子聪颖大气天下周知,正是我大明之福。臣以为,此刻太子出阁正当其时。” “深宫之中多妇人、阉人,一国储君岂可长于此辈之手?” 黄锦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个臣子出班,气势汹汹。 黄锦觉得有些窒息,仿佛是一股巨浪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看了嘉靖帝一眼。 道爷坐在御座上,神色平静,但眸中的冷意却多年未见。 对了,当年得知杨慎带着百官在左顺门外哭门时,嘉靖帝便是这个神色。 可今日不同往日,祖宗规矩,历朝历代的规矩,儒家的规矩……一个个规矩宛若绳索,把嘉靖帝牢牢的困在了御座上。 群臣看似低头,可实则都在等着嘉靖帝开口,一旦嘉靖帝否决,他们将会用更为激烈的词汇来抨击帝王。 这种行为有个说法,叫做批龙鳞。 嘉靖帝脖子上的青筋崩了一下,举起手…… 殿外锦衣卫和侍卫们严阵以待,从嘉靖帝走进无逸殿那一刻开始,陆炳就亲自带队在殿外候命。 东厂芮景贤带着人在下面一些。 此刻不管是陆炳还是芮景贤,眼中都是杀气腾腾。 在这一刻,他们和嘉靖帝荣辱与共。 严嵩在冲着群臣咆哮,“太子出阁读书应当,可陛下需寻访名师,寻个好日子不是。你等这是要逼迫陛下吗?” 嘉靖帝一旦出了意外,严嵩知晓自己父子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他火力全开,一双老眼扫过众人,威胁之意甚浓。 有人说道:“五日后便是黄道吉日,诸事可行!” 草泥马! 严嵩大怒,抬眸想寻找那人。 可几个臣子却自发挡在那人身前。 严嵩倒吸一口凉气,“你等想作甚?” 有人恭谨的道:“陛下,太子十四,当出阁读书。” 严嵩知晓今日没法善了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嘉靖帝。 一种虚弱感袭来,让严嵩苦笑不已。 这些人蓄谋已久,就等着这个机会吧! 太子出阁,不小心便会沦为士大夫们的傀儡,随后士大夫们借着太子和嘉靖帝争斗……至于大明,谁特娘的在乎呢? 严嵩想起了儿子严世蕃昨日说过的话。 ——这些人有奶便是娘,他们说我和爹是什么佞臣,可咱们行事还得顾忌三分国祚,这些人呐……眼中只有自家! 嘉靖帝冷冷看着群臣,“张翔,马聪……” 他念了几个名字,是先前言辞最激烈的几个官员。 “出去!”道爷指着外面轻声道,他突然喝道:“滚出去!” 几个官员出班,自行免冠,看着竟然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随后告退。 这便是免冠,也是免官 可从此之后他们便是天下士大夫眼中的英雄,走到哪都是当地读书人和士绅的座上宾。 而且青史上必然会留下他们的名字,这便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荣誉。 “散了!” 散朝了。 嘉靖帝回到了永寿宫。 严嵩等人随之而来。 没多久,赵文华求见,进殿后面带苦色,“陛下,群臣又进了奏疏,臣看了看,多是以祖制为名,劝谏陛下让太子出阁读书。” 他身后的内侍抱着一个木箱子,里面不用看,定然是奏疏。 崔元眼中多了冷意,“陛下,要不……拿几个下诏狱。” 严嵩摇头,“不妥。” “当年杨慎带着百官叩门,陛下雷霆震怒,令锦衣卫拿下此辈。诏狱中血肉横飞,从此朝堂清静了数十年。”崔元说道。 “大礼议之事杨廷和等人并不占理,故而陛下杖责百官无人敢置喙。可此次他们搬出了祖制!” 严嵩叹息,“祖制有许多对陛下有利之处,可此次却被他们拿来逼迫陛下。” 众人默然。 这时来了个内侍,说是通政使司有人找赵文华。 赵文华告退,没多久再度回来。 那面色看着铁青之极。 “陛下,各地官员的奏疏陆续抵京,多是建言让太子出阁读书。” 严嵩苦笑道:“在这等时候,谁不出声,谁将成为士林叛徒。” 这是大势。 “那些人隐忍多年,一朝寻到机会,便把那数十年的积怨尽数发泄出来。”嘉靖帝冷冷的道:“他们想要什么朕清楚。朕……” 道爷捂着额头,第一次流露出了犹豫之色。 先前在无逸殿内,他差点就想令人拿下那些进言的官员,可最终却忍了。 不知过了多久,严嵩觉得两腿站的发麻,崔元焦躁不安,陆炳几度想建言…… 叮! 道爷敲了一下玉磬,“太子在作甚?” 这个问题如羚羊挂角,让人完全懵逼。 黄锦赶紧令人去问。 没多久,内侍回禀,“太子先前发作了几个东宫属官,说自己身子不好,当多养几年才是。” 太子这是想为嘉靖帝分担压力。 “痴儿!” 嘉靖帝恢复了平静,“告知他们,太子可出阁读书,不过在此之前,太子当先加冠。” “陛下!”严嵩失态,他最担心的是一旦嘉靖帝驾崩,太子登基后第一件事儿便是清算他们父子。 在他看来只有两个法子能避免,其一嘉靖帝长命百岁,熬死了严嵩。其二便是太子远离那些士大夫们。 “去!” 嘉靖帝摆摆手。 “是。” …… “挡不住了。” 朱希忠来到了蒋家,夏言今日早早就来坐镇,闻讯后说道:“对方人多势众,确实是挡不住了。不过陛下定然有手段。” 朱希忠坐下,骂道:“那些狗贼如今正在欢呼,庆贺胜利。” “今日的酒楼和青楼,想来生意好得不得了。”兵部尚书王以旂也来了。 “莫要担心,此事还有得说。”夏言微笑道。 下午传来消息,嘉靖帝令太子去太庙祭祀。 “这是帝王的权力。”夏言微笑道:“等着看,陛下定然还有手段。” 李恬令人送来了点心和茶水,夏言吃了几块,“太甜。” 李恬正好进来,闻言说道:“有生皆苦,吃甜一些才好。” “这话有理。”夏言于是多吃了一块点心。 朱希忠的随从来了,“国公,宫中消息,陛下吩咐,后日乃是黄道吉日,可为太子加冠礼。陛下将亲自出席,以崔元持节掌冠、严嵩赞冠、礼部尚书徐阶宣敕戒。” “好大的阵仗!”肖卓不禁为之震惊。 夏言抚须微笑,“咱们这位陛下啊!一旦出手,必然会令对手哑口无言。” 见肖卓不解,夏言便为他解惑,“陛下亲自出席,首辅、三朝元老崔元,刚上任的礼部尚书徐阶。崔元代表着皇亲国戚,严嵩代表政事堂,而徐阶便代表百官……明白了吗?” 肖卓讶然,“这几乎是帝王阵仗了。” 夏言意味深长的道:“这便是陛下要做的,做给天下人看,做给太子看。只要稳住了当下局势,陛下便能腾出手来,一点点教导太子。” …… 冠礼进行的很顺利,道爷颇为欣慰,对太子多番赞美。 接着道爷让太子驾临奉天门,又令百官对太子行五拜三叩大礼。 “奉天门乃是帝王召见百官议事之地,而五拜三叩,唯有祭天或是拜见帝王时才行的大礼。”夏言抚须微笑:“这是陛下在告知太子……” …… “朕对太子觉无猜疑之心!” 嘉靖帝站在奉天门内,看着太子接受群臣参拜,淡淡的道:“那些蠢货还如何蛊惑太子与朕离心?” 果然是陛下……黄锦等人心中一松。 你们不是想蛊惑太子吗? 朕直接告诉他,别听那些猴儿瞎扯淡,安心就是了。 群臣散去,监控的陆炳来禀告。 “那些人面色大多难看。” “蠢货!”嘉靖帝冷笑。 太子目送群臣远去,这才回身过来。 “父皇!”太子跪下,“儿臣愿侍奉父皇万万年。” 太子明白了嘉靖帝的苦心。 “我儿……”嘉靖帝百感交集,摸着太子的头顶说道:“朕在西苑中看似为帝王,实则并非享受,而是煎熬。故而莫要猜疑。” “是。”太子抬头,孺慕的看着他,“父皇只是担心儿臣无法掌控这个天下。” 嘉靖帝欣慰的道:“我儿聪慧,黄锦。” “在!” “让他们弄些好酒好菜,对了,上次从庆之那边弄的腊肉可还有?” “还有不少。” “弄一些来,太子大了,今日也陪朕喝一杯。” 是日,帝与太子相谈甚欢。 是夜,一些人也相谈甚欢…… 第二日。 嘉靖帝把最后一份奏疏放下,起身去歇息。 他刚闭上眼,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嘉靖帝睁开眼睛。 冥冥之中一种感觉让他霍然坐起来,问道:“可是太子有事?” 门开,黄锦惶然,“陛下,太子病重。” …… 求票。 第280章 太子的死因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有人说睡觉如小死,前世蒋庆之打过麻药,体验过那种滋味儿,觉得比睡觉更像是小死。 蒋庆之悠悠醒来,残留的梦境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耳畔没有鸟鸣声,说明时辰还早。 初夏的凌晨很舒坦,不冷不热。 屋顶有什么东西在走动,声音很轻微。 是多多,这个不归家的狗东西,不知昨夜野哪去了。 隔壁传来了侍女磨牙的声音,让蒋庆之莫名想到了前世看过的恐怖片。 但随即鼻端嗅到了女子的温馨味儿,感受到了来自于身侧的温热。 五感瞬间回收。 素几天了? 蒋庆之盘算了一下,身边人喃喃道:“夫君,还早呢!” “嗯!你睡吧。” 蒋庆之睡不着了,空灵了没多久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事儿。 道爷开始理事了,锦衣卫据说开始调查那些御医。太子身边的侍从尽数进了东厂…… 严嵩这阵子忙的和一条老狗般的,据闻家中老妻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赫赫有名的奸臣,竟然勤劳王事如此,真的很有喜感。 而陆炳也暂且从墙头上滑溜下来,锦衣卫这几日在京师大肆追索贼人,据闻抓了不少偷鸡摸狗的,不过大案要案的嫌犯一个也无。 反而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抓到了几个重犯,得了中枢的嘉奖。 “你昨夜又做梦了。”身边人嘀咕着,把身体往他的身侧挤,仿佛那里有个能让她安心的港湾。 “也不嫌热!”蒋庆之嫌弃的道。 “夫君嫌弃我了吗?”那身体越发贴的紧了。 “嫌弃的很。”蒋庆之心想又不许我动,又往我身上贴,“真当我是柳下惠?” “再熬一日。”女人微微抬头,黑暗中能看到白色的牙微微闪光,“我问过医者,说远途归来最好休养七日方能……” “我怀疑那医者是千年老鬼。”蒋庆之忍不住动了手。 身边人一个灵巧的翻滚,避开了他的魔爪,坐了起来麻利的把长发挽起,“为何这般说?” “七天啊!”蒋庆之悻悻的道:“咱们讲究的是三,或是三的倍数。或是九,九乃数之极。或是三十六,八十一,一百零八……” 想到一百零八,蒋庆之不禁想到了水浒传。 “可惜那些好汉了。” “夫君说的是谁?”李恬坐到了梳妆台前。 “以后落草为寇时,遇到姓宋的就弄死他。”曾经的小军阀蒋庆之对及时雨的印象相当差。 “姓宋的?” “嗯!” 蒋庆之下床,把脑袋搁在妻子的肩上,看着铜镜里的夫妻两张脸,突然龇牙。 亲了妻子脸颊一下,蒋庆之嚷道:“今日又是活力满满的一天,我的运气会无比好……” 大清早显化一下,会格外有活力。 开门后,蒋庆之回头问道:“娘子不想学刀法吗?” 李恬摇头。 “那拳法呢?为夫这里有一套惊天地泣鬼神的拳法,修炼大成后可与天地同寿……不考虑一下?” 李恬坚定摇头。 等蒋庆之遗憾走后,李恬突然就笑了。 这几日因为太子薨逝的缘故,家中的气氛有些低沉。作为一家之主,蒋庆之大清早就插科打诨,不过是想让妻子能高兴些。 李恬歪着脑袋,冲着铜镜中的俏脸做了个鬼脸,“你的运气真不错。” 莫展的伤势还没恢复,但早上依旧出现在小教场上。他不丁不八的站在那里,蒋庆之觉得是在站桩。 或是修炼什么内家功夫。 前世时他总觉得所谓的武将大概也就是比自己力气大些,可等看到几个将领用的长兵器后,顿时就傻眼了。 当初在大同他尝试过一把大砍刀,以他的身体提起来都费劲,更别提舞动了,弄不好能把腰闪断。 还有狼牙棍,孙重楼这厮最喜欢的兵器,蒋庆之也就是能抱着走。 “这是练什么呢?”谢真凑过去问道。 莫展闭着眼,“呼吸。” “有用?” “有。” “哦!” 谢真模仿了一下,边上的黄炳捧腹大笑。 莫展睁开眼看了他二人一眼,然后闭眼。 无论多大的男人,骨子里的孩子气一旦迸发,你会发现他们都很有趣。 只是长久的生活压力,以及社会规则压制住了他们的天性。 蒋庆之练完刀法,问富城,“老富,你觉着我的刀法如今是什么境界?” 富城脸上的皱褶都挤在了一起,这事儿他觉得比自己当初决定是否出宫还艰难。 他犹豫了一下,“伯爷的刀法,大概……胡先生和徐先生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蒋庆之乐了,胡宗宪和徐渭一脸便秘模样。 吃早饭时,裕王来了。 “宫中如何?”蒋庆之在家歇息了几日,不知道爷的境况。 “父皇开始理事了,不过依旧不肯见我们。”裕王看着廋了些,接过仆役送来的早饭吃的狼吞虎咽。 “慢些!”蒋庆之蹙眉,“怎地,宫中这几日伙食不好?” 裕王抬头,“这几日吃素,每顿饭就一个炊饼。” 每顿饭就一个馒头……这是想干啥? “陛下呢?”蒋庆之想到道爷那单薄的身体,真担心他这么吃下去会御风而去。 “父皇的事儿没人知道。” 是了,打听帝王的衣食住行是忌讳。 吃完早饭,裕王说了近几日的情况。 “……父皇昨日令人来传话,说没事儿便来表叔家。表叔,我怎地觉着不对劲呢?” “嘉靖十八年陛下南巡知晓吧?” “嗯!” 蒋庆之拿出药烟嗅了一下,“那一路陛下遭遇三次火灾,三度差点被烧死。你说是火神眷顾还是什么?” 裕王一怔,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难道是……” “陛下登基没多久就与杨廷和、张太后等人争执不下,与士大夫们形同仇敌。他在宫中那些人难觅机会,这一出宫……知晓那几次火灾最终查出来了什么吗?” “表叔快说。”裕王接过火媒,殷勤为表叔点烟。 蒋庆之微微低头,瞥了他一眼,点燃了药烟。拍拍他的手背说道:“宫人遗烛。” 裕王瞪大眼睛,“能遗三次?” 你这话有歧义……蒋庆之点头,吸了一口药烟,“太子去了,剩下你两兄弟,话说你就没动心?” 裕王的思路一转,“表叔,那些人若是对我和老四下手……” “你和老四可没有陆炳来相救。”蒋庆之想到那些人的狠辣,“不过也无需太过紧张。” “为何?” “若是弄死了你们两个,陛下无子,也就再无牵挂。一个没有牵挂的帝王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谁知道呢?” 那些人可敢冒险? 蒋庆之觉得他们不敢。 见到裕王浑身一松,蒋庆之想到这厮好色的性子,便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若是弄死一个,不但能让陛下痛彻心扉,也能让剩下的那一个胆战心惊……” 裕王浑身僵硬。 “对了,别忘了那年宫变,便是几个女人联手差点勒杀了陛下。” 蒋庆之满意的看到裕王的脸蛋煞白,心想至少能让这厮少接近些女人吧! 裕王呆滞了一会儿,说道:“看来,身边还是留些熟人才好。” 艹! 蒋庆之刚想发作,有仆役来禀告,“东厂那边来人了。” 东厂来的是个内侍,肌肤黝黑,看着就像是个老农。 “那伙人来自于昌平州当地一家豪族。”内侍看了一眼蒋庆之,“督主说此事东厂会去追索……” “芮景贤这是想玩什么?欲擒故纵?还是想继续卖人情?”蒋庆之淡淡的道:“京畿一带豪族多不胜数,就东厂那点人……告诉他,此事陛下让我来办,东厂要么加入,要么就管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别越界。” 等内侍走后,胡宗宪说道:“东厂那边芮景贤乃是陛下潜邸老人,此人贪鄙,说是小人也不为过。” “我可以与陆炳大打出手,可芮景贤不同。”蒋庆之说道。 “都说锦衣卫是陛下鹰犬,东厂却是家奴。”徐渭说道:“哪怕是皇子也最好与他们保持疏离。” 芮景贤接到回报后,嗬嗬笑道:“蒋庆之那厮还真是滴水不漏啊!对了,他身边那个徐渭……什么越中十子,据闻大才。咱身边就少了这等谋士。不是十子吗?还有几个活着的?弄一个来帮衬咱做事。” 可那些名士怎肯为阉人效力,后来东厂南下的人铩羽而归。芮景贤想报复,可那几位名士却借此大肆宣扬,名声更上一层楼,让他投鼠忌器。 流量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柄利器。 “不过这是双刃剑。”蒋庆之和裕王此刻在西苑,等着嘉靖帝召见。 “所谓养望,实则便是攫取名声。司马光便是如此。” 只可惜老司马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干了不少蠢事儿,沦为笑柄。 黄锦出来看了裕王一眼。“陛下让长威伯进去。殿下……请回吧!” 裕王有些失落的看了蒋庆之一眼。 蒋庆之进殿,道爷正坐在蒲团上念经。 蒋庆之行礼。 嘉靖帝抬头。 那深深凹陷的眼眶令蒋庆之不禁惊呼,“道爷!” 嘉靖帝眸色平静,“昨夜朕梦到了母亲,还有太子。母亲牵着太子冲着朕笑……” 道爷莫非是疯了……嘉靖帝越平静,蒋庆之就越是心底发寒。 “朕本不想坏了太子遗骸,可终究没忍住。”道爷说道:“御医们朕一个不信,便从周边抽调了仵作。” 历史上道爷应当没有验尸! 蒋庆之有一种见证重大事件的感觉。 “你可知他们发现了什么?”道爷的声音轻飘飘的。 蒋庆之摇头。 “他们发现了太子的肠胃中有一种药,一个老仵作认出来了,乃是从云南那边来的草药,少量用之,配伍得当可为良药。若单独服用,多一些便能使人心脉断……” 所谓心脉断,大概便是心梗脑梗类似。 哪怕知晓太子之死不简单,蒋庆之依旧心头巨震。 “庆之。” “陛下!” “找到他们!” 第282章 那是我的表弟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伯府来了三个客人,后院的女主人亲自出马,为他们准备了住所,被褥什么的都是全新的。 “天爷,二位皇子真要住下?”黄烟儿惊讶的道。 “就偶尔住住。”李恬安排好了一切,让小姑娘晚些来寻自己玩耍,便开始看账簿。 “那也不得了啊!”黄烟儿说道:“小时候奴听家里长辈说,以前有个皇子路过咱们村子,在村正家中住了一宿。第二日皇子走了,村正一家发现床头竟然长出了一朵灵芝。” “那是菌。” 蒋庆之进来了。 “伯爷,菌是什么?” “蘑菇。” “老人们说灵芝是有福之人才能见到的,不能是蘑菇呢!”黄烟儿很是严肃。 蒋庆之笑了,“宋真宗喜欢这些东西,各地官员送了不少,几千上万斤灵芝他几辈子都吃不完,最终都化为朽木。这世间若是有什么东西是有福之人方能见到的,那必然是情义。” 他悄然握着妻子的手儿。 李恬俏脸微红,看了黄烟儿一眼。 “情义?”黄烟儿注意到了蒋庆之的小动作,赶紧告退。 “我明日就出发了。”蒋庆之轻声道。 从成婚到现在二人聚少离多,蒋庆之难免有些愧疚。 “去哪?罢了,定然是机密事,别说。”李恬看着账簿,可却心不在焉,面儿红红。 “北上,不过此次不远,大概数日就能办妥。”蒋庆之轻声道:“天色不早了。” “才将过了午时呢!” “不冷不热,睡个午觉正当其时。” “夫君……” 黄烟儿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越来越激烈,不禁面色绯红。 在嫁过来之前,常氏曾把她叫去单独说话,让她没事儿就多注意两口子的情况,若是几日不说话,就悄然让人来报信。 ——这嫁女嫁女愁杀人,一会儿担心她过于柔弱被夫君欺凌,一会儿又担心她过于强势被夫君冷落,哎!女人难啊! 黄烟儿却觉得夫人是想多了,自从娘子嫁过来后,后院的事儿蒋庆之就完全撒手了,家中大小事,但凡用不上他的,他几乎都丢给了李恬。 这等甩手掌柜般的态度,落在后世人眼中便是大男子主义,不管家事。但在此刻却是体贴妻子的举措。 云消雨歇,李恬问道:“陛下可是沮丧了吗?” “有些心灰了。”蒋庆之摸摸她的光滑脊背,“他此刻眼中只有仇恨,那股子恨意不发泄出去,什么大明,什么国祚……” “这才是人父啊!难道还得顾全什么大局?”李恬动了动,让自己在他的身上趴的更舒服些,“换了夫君会如何?” 蒋庆之毫不犹豫的道:“我会把那些人吊死在大道旁。” …… “陛下。” 卢靖妃提着食盒来了。 嘉靖帝轻声念诵着经文。 卢靖妃缓步进来,黄锦退后几步。 “吃点吧!陛下!”卢靖妃把食盒放在地上,轻声道:“人都去了,活着的人更该好好的活着,让他在九泉之下安心。您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 “朕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亲眼看到自己孩儿的五脏六腑。” 嘉靖帝的声音沙哑,但很平静,“那日朕问了刑部的老手,说是唯有验尸方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而且要快,天气一热……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朕枯坐一夜,脑子里都是我儿从小到大的模样。朕和他见过……五十九次,每一次仿佛都长高了些。朕……” “陛下。”卢靖妃柔声道:“太子定然会知晓您的苦心。” “二龙不相见,一句话让朕隔离了父子亲情。朕也时常在想这话的真伪。可太子刚加冠便去了。朕不肯信!” 嘉靖帝摸着经文,卢靖妃发现是手抄本。 “朕想让太子安生离去,可作为父亲,却不甘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一夜枯坐,朕决定验尸。朕觉着,这是一个父亲的责任。可当刀子搁在我儿胸腹处时,朕……” 卢靖妃抬头,骇然发现嘉靖帝已然泪流满面。 “朕心痛如绞,那一刻朕恨不能死了干净!” “陛下!” “仵作不负朕望,查出了东西。”嘉靖帝抹了一把冰冷的泪水,“那些人在我儿的吃食中放了一味药,若是有配伍之药便无事。无配伍之药,那药便是剧毒。御医们束手无策,从我儿毒发到逝去,不过一个多时辰。” 嘉靖帝缓缓起身,“朕拿下了太子身边一干人等,严刑拷打之下,无人认账。” 卢靖妃说道:“那必然是死士。” “唯有那个贱人安排的人,才有这等手段。”嘉靖帝说:“那贱人对朕恨之入骨,却不想想朕刚继位时对她的尊重,母亲甚至主动低她一头,处处避让,忍让。可她却咄咄逼人,得寸进尺,与杨廷和等人勾结在一起,妄图架空朕,攫取权力。” 卢靖妃想到了那段岁月,不禁叹道:“女人何苦去掺合那些事呢!” “先帝去了,她觉着帝位乃是她家的,朕占了便宜就该知足,让她予取予求。杨廷和老谋深算,知晓她的心思,二人一拍即合,一个在宫中,一个在朝中联手压制朕。可朕是帝王!” 嘉靖帝森然道:“朕但凡那时退了一步,此刻大概尸骨早寒。” “他们不敢吧?”卢靖妃打个寒颤。 “权力能让人发狂。杨廷和晚节不保为何?不就是为了权力?那个贱人张口先帝,闭口我儿,真以为她压制朕是为了先帝?人都死了,她攫取了权力作甚?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罢了!贱人!” 呯! 拂尘落地,嘉靖帝眼中多了冷意,“她以为朕是泥捏的吗?她那两个兄弟骄奢淫逸,无恶不作,朕顺势拿下,本想与她握手言和,可她却依旧与外朝臣子勾结,以为朕不知!” 道爷反手就弄死了张太后的一个兄弟。 “她这才知晓朕不是不敢下狠手,只是不忍罢了。她慌了,想求和,可朕早就看穿了这个女人的秉性!” “从此后,她每日就在宫中诅咒朕和朕的孩儿。朕本以为这是妇人撒泼,可没想到……” 那些年道爷先是无子,让蒋太后焦虑不安。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一个个夭折。 但朱载壡活了下来。 这让蒋太后和嘉靖帝欢喜不已。 “朕的元子夭折了,随后的孩子就如同被诅咒了一般,一个个夭折。朕……” 嘉靖帝说道,“朕无数次安慰自己,这便是帝王要付出的代价。宫中,朝中,江湖……那些人就等着朕低头,拱手把权力相送。随后他们张开大嘴,饕餮般的吞噬着这个大明。朕能放手吗?” 他看着卢靖妃,“朕可能放手?” 卢靖妃摇头,“不能。” “朕本以为他们会冲着朕来,故而朕退隐西苑。朕无事不出宫,把宰辅推在前方,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朕一直在隐忍,可他们躲在阴暗处在窥视着朕,就在朕得意洋洋时……” 嘉靖帝的眼角在颤抖,他缓缓蹲下去。 双手捂着脸,“他们杀了朕的孩儿,他们杀了朕的孩儿!” “陛下。” 卢靖妃缓缓蹲下,泪水夺眶而出。 门外有内侍等候,黄锦走过去,低声问了几句,回来禀告。 “陛下,长威伯在虎贲左卫调集了三百骑,已经出发了。” 嘉靖帝抬头。 “长威伯说,那是我的侄儿!” …… 昌平州。 一群百姓围在一座豪宅外指指点点,几个官吏急匆匆赶来,进去搜索了一遍,出来后面色难看。 “李献一家子都失踪了。” 李氏乃是昌平州豪族,祖上可以追溯到前元,据闻做过前元的六品官。大明开国后,李氏不屑为高祖皇帝效力。等看到前元再无杀回来的希望后,便放低身段,让儿孙们参加科举。 这一代李氏的家主叫做李献,当初曾中了举人,可惜再无寸进。举人可出仕,但李献却不屑于此,仗着家底厚实,交好当地官员,不出十年,就成了当地豪门。 昌平州知州马兴三十余岁,这个年龄能执掌京畿一州之地,前途不可限量。 可此刻他白皙的脸上多了铁青之色,“跑了?” 回禀的官员点头,“三日前有人半夜听到动静,不过没人过问。” “李家那么多人口,怎能悄无声息走光了?”马兴冷冷的道:“另外,李献为何远遁?” 官员苦笑,“下官不知,不过……京师才将发生了些乱子,下官想……” “其一,马上搜捕李氏一族。”马兴冷漠的模样,仿佛和李氏从未有过交情,“其二,禀告上去,就说有地方豪族李氏突然遁逃,我昌平州正全力追捕。先备案!” “是。”官员心领神会。 “另外,想来李氏遁逃多日,早已不知所踪。不过依旧要尽力追捕!不得懈怠!” 官员微笑道:“是。” 李氏跑了,那么以前的一些事儿,自然也随之而去。 官员告退,马兴站在大堂中央,微笑道:“京师那边早已为我铺好了路子,李献跑了……跑得好啊!” “知州。” 刚出去的官员又回来了。 面色难看。 “何事?” “外面来了数百骑,问了李氏之事。” “嗯?谁带队?” “长威伯蒋庆之!” …… 求票。 第290章 不,是宣战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翰林院那边反问长威伯,你既然提出了三个影响王朝衰微的问题,那么可有解决之道?” 芮景贤绘声绘色的说着当时的场景,“那些人都得意了起来。”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嘉靖帝把道书放下,“他如何说的?” “长威伯说有!”芮景贤也不得不佩服蒋庆之的勇气,但却极为不好看这厮,“奴婢担心后续……翰林院那些人放话,若是长威伯虚张声势,拿出来的东西无法令人信服,他们将打上门去。”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嘉靖帝讥诮的道:“孔子诛少正卯!” 弄不过你,那我就肉体毁灭你。 这是儒家最擅长的事儿。 “问问庆之,朕让他主持京卫整顿一事,为何停滞不前?” 黄锦笑道:“长威伯这阵子一直忙碌,不是北上便是和人打架……” 嘉靖帝莞尔,但眼神却冰冷。 玩肉体毁灭吗? 别忘了当初蒋庆之可是群殴过士大夫。 京卫在侧,那些人可敢铤而走险? “陛下,夏言求见。” 嘉靖帝一怔,“这个老东西,自从出了诏狱后就远离了朕,今日怎么想着来了?” 夏言进殿,行礼。 “你看着比之前精气神好了许多。”嘉靖帝说道:“朕突然有些羡慕你这等闲云野鹤的日子,可自己却不能……” “臣只是远离了那些纷争,整个人便觉着悠闲了许多。每日清晨,臣最喜在住所附近漫步,看着晨曦,看着那些屋宇,听着那些人间烟火,脑子里空空如也,却倍感惬意……臣觉着以往蝇营狗苟,果真是不值当。” “那你今日所为何来?”嘉靖帝讥讽的道。 “臣为长威伯而来。” “哦!” “臣方才听闻了翰林院论战之事。” “庆之大获全胜,那么你在担心什么?”嘉靖帝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夏言忧心忡忡。 “臣担心长威伯说的那个有。”夏言叹息,“这个有字出口,便是一种姿态。” “朕知。”嘉靖帝淡淡的道:“他既然说有法子解决那三个问题,必然会提出自己的学说。而这对于儒家而言便是挖他们的墙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陛下,此后长威伯将会成为儒家的死敌!不死不休!”若是蒋庆之此刻出现在夏言的眼前,老头儿发誓定然要让他好看。 “朕倒觉得很有趣。”嘉靖帝却感到了久违的刺激,“黄伴,去问问庆之他可有应对之法。” “是!” “坐吧!”道爷指指边上,“你我君臣疏离许久,这阵子朕失爱子,你却依旧逍遥。说说你对当下的看法……” 夏言坐下,“当下之前乃是斗而不破的局面,可今日后,除非陛下袖手旁观,否则双方的默契便被击破了。” “嗯!”嘉靖帝平静如故。 “陛下做好准备了吗?”夏言目光炯炯,“那些人会疯狂反扑,若是陛下……” “你担心朕如宋仁宗般的退缩了,把范仲淹丢出,让士大夫们发泄怒火般的,把庆之也丢出去?” “是!”夏言在道爷的逼视下毫不退缩。 “你夏言却小觑了朕!”道爷平静的道:“自从得知太子乃是被毒杀之后,朕就没准备和那些人握手言和!” “陛下。” 去问话的内侍回来了。 “庆之如何说?” “长威伯说,就在先前翰林院最混乱之际,却有十余人为他发声!他让奴婢转告陛下……” 内侍抬头道,“吾道不孤,这个大明,依旧有希望!” “吾道不孤!”夏言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胸中喷涌。 “吾道不孤吗?”嘉靖帝摩挲着手中的玉器。 夏言起身告退,他需要去寻到那个疯子,好生收拾一顿。 “哈哈哈哈!吾道不孤吗?” 走了很远,夏言的脑海中依旧是嘉靖帝那肆意的大笑声。 “帝王必须狡如狐,狠如狼,凶悍如虎,威严如龙。庆之,与帝王为伴,便是与这四等为伴,你做好准备了吗?” 夏言在直庐外遇到了蒋庆之,一番话令他莞尔一笑。 “您小觑了陛下!”再没有人比蒋庆之更清楚道爷的秉性。 从道爷开始,到万历,到崇祯,一个个帝王仿佛都继承了道爷的执拗,认准了一条路便不回头。 万历多年不上朝,崇祯执拗的觉得群臣都是一群垃圾,唯有自己才能振兴大明。 这特么是基因! 基因是人类不可抗拒的驱动力。 “陛下认准了什么,哪怕在死之前,他也会执拗的坚持着,直至把这个东西带入地底下!” 夏言想到了先前道爷那肆意的大笑,“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蒋庆之淡淡的道:“夏公,从走进翰林院那一刻起,我便是大明国祚。” “大明兴……” “我兴!” “大明若是……” “我将跟着一起赴死!” “可你势单力孤!” “夏公你可知,当初那些人密谋对付陛下时,有两成多反对。你可知先前在翰林院,有一成多的人在为我呐喊……” 蒋庆之目光炯炯看着夏言,“这个大明还有无数仁人志士,我并不孤独。” “你这是要向儒家示威啊!” “不,是宣战!” …… 夏言良久叹息,“陛下会如何做?” “断了明年的科举,陛下用这等手段来告诉那些人,既然开了头,就别想着结束。”蒋庆之说道。 …… 吏部,一个官员急匆匆进了值房。 “侍郎,陛下那边有人传话,这是文书。” 侍郎接过文书,“一个从五品,陛下竟然亲自出手擢升,此人是谁?老夫看看……周夏?” 官员问道:“按规矩走?” 侍郎摇头,“翰林院那边才将大战一场,这时候陛下正盯着京师,谁若是冒头必遭捶击。马上送去礼部。” 官员刚准备出去,侍郎叫住了他,思忖片刻后说道:“把消息传出去!” “侍郎……” “陛下此刻需要有人站出来,周夏此人正好是榜样。” …… 周东带着礼物去了陈家。 陈家主人陈万接到消息后蹙眉道:“他还不死心?” 妻子杨氏说道:“夫君,好歹多年交情……” “你不知那周夏惹下了多大的祸事。”陈万起身,“罢了,我今日便了结了此事,为陈家消弭一桩祸事。” 他去了前院。 “陈兄!”周东拱手笑道,那笑容有些谦卑。 为了儿女,莫说是谦卑,真需要的时候,父母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舍弃。 “老周,你这是……”陈万一脸为难。 “咱们两家也认识多年,当初媒人说亲时,我毫不犹豫便点了头。二娘子不说贤良淑德,可也能持家,也能相夫教子。这门亲事……” 陈万叹道:“本来我是有心,可……不瞒你,前日我拿了大郎的生辰八字去算了算,庙里的高僧说了,大郎今年不宜说亲……” 话到了这个地步,周东唯有苦笑,他知晓这是借口,可谁让自己的儿子惹下了祸事……周东起身拱手,“家中的嫁妆我会考虑,另外,若是成亲,此后二娘子可少往来。”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也就是切割。 把女儿和她的兄长进行切割。 周东期冀的看着陈万,想着陈万对二娘子颇为赞许……可当看到陈万微微摇头时,周东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再继续劝说,那不是结亲,而是为奴。女方姿态过低,就算陈万勉强点头,此后女儿嫁过来日子也不会好过。 周东想到这里,微笑道:“如此便是无缘,可惜了。告辞。” 陈万起身,“要不吃了饭再走?” “家中准备了。” “那……慢走。” 二人都知晓,此后两家就成了陌路,以往的交情尽皆没了。 周东走出陈家,身体靠在墙壁上,闭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笑着往外走。 那脊背微微弯曲着,看着就像是一头老牛,蹒跚走过。 他找到一家酒肆,进去后只要了酒水。 就这么喝着,想着,苦笑着…… “有生皆苦!” 周东起身付账,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家中。 “老爷,有人来访。” “谁?” 周东漫不经心的问道。 “周兄!” 陈万从接待客人的厅堂里走出来,笑容可掬的拱手。 “你……” 周东愕然。 陈万笑的越发亲切,“周兄,先前我亲自去了庙里,高僧说大郎虽说今年不宜成婚,可却并非没有解决之法,这不……我便来了。” 这时有人叩门,门开,是依旧鼻青脸肿的周夏。 “大郎。”周东刚想问他翰林院那边的事儿,外面跟着一个小吏进来。 “侍郎说了,周员外郎这几日可在家歇息,不过须得尽快熟稔本部事宜,毕竟礼部无小事。” 周夏点头,接过了小吏递来的包袱。 “大郎,什么礼部?”周东不解问道,却没见陈万一脸丈人看女婿的欣慰。 周夏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官服。 “从五品。”周东认出了官府的品级,“我儿……” 周东原先是翰林院侍读,正六品。 小吏见状笑道:“陛下说周员外郎稳重,转任礼部员外郎。” 周东呆立原地。 “恭喜周兄!”陈万拱手笑道:“这可是陛下亲手擢升的员外郎,从此大郎便进了天子眼中,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啊!” …… 求票。 第291章 成者王,败者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儿便是要喝的。 “冰乳酪弄些来。” 蒋庆之教给厨子几种夏日饮品的做法,正想试试。 院子里搁一张躺椅,人躺上去,整个人慢慢松弛了下来。 翰林院的喧嚣渐渐在脑海中散去,蒋庆之把脑子尽力放空…… 但念头依旧不断涌来。 一个勺子送进了他的口中,蒋庆之下意识的喝了下去。 “乳酪……怎地不冰?”蒋庆之睁开眼睛,又闭上。 “夫君的身子还得养。”李恬说道。 “这炎炎夏日无冰怎么活?”蒋庆之无比怀念后世的肥宅快乐水。 “我陪着夫君。” 遇到这种女人,蒋庆之也只能无语叹息。 夫妻二人吃了乳酪,李恬摆摆手,侍女告退。 “我听他们说夫君今日去翰林院砸场子了?”李恬很是好奇。 “对,不过不是翰林院。” “那是哪?” “儒家。” “儒家,夫君砸了儒家的……场子?” “惊呆了?” 李恬愕然,“儒家?” “没错。” “没被围殴吗?” “差点。对了,你就不怕?”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 “果然是贤妻。” 夫妻二人耍个花枪,但蒋庆之知晓妻子必然会为此忧心忡忡。 下午李家来人,单独请见李恬。 “娘子也听闻了此事,很是担心。就令奴来问问姑爷这边是个什么章程。” 仆妇是常氏身边人,看着李恬长大的,很是慈祥。 “告诉娘,就说……夫君也是无可奈何。” “可……” “那些人逼人太甚,太子之事便是明证。若夫君软弱半分,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仆妇回家,正好李焕下衙。 “……二娘子说若是姑爷软弱半分,下一个被弄死的多半是他。” 李焕坐下,常氏叹道:“女婿那边激怒了翰林院……” “不止,还有京师士林,接着便是天下儒家子弟。”李焕看着反而很是平静。 “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见世面不多,却也知晓那些人有多厉害。女婿这是在想什么呢?怎能如此不智?”常氏恼火的道。 “太子之死不简单。”李焕轻声道:“据闻可能是有人下了毒。” “什么?”常氏浑身一振,“天爷!这谁敢?” “就是你口中的那些人。”李焕说道:“那些人敢冲着太子下毒手,女婿算什么?难道你让女婿束手待毙?” “可女婿可以退不是?”常氏像是一只护犊子的母兽,冲着自己的丈夫咆哮。 “哎!你这个女人。”李焕苦笑道:“许多事由不得人。你以为女婿退了就万事大吉?” “难道他们还要赶尽杀绝?”常氏说道。 “斩草除根正是此辈最擅长之事,一旦女婿退却,那些人便会得寸进尺……” “他们能如何?” “他们会弹劾女婿,让他狼狈不堪,接着会寻找各种由头,把他贬谪到某个蛮荒之地。知道前宋时狄青是如何死的吗?就是被这些人逼死的。” “天爷!那……那恬儿岂不是也得跟着去?” “她可以不去,可恬儿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李焕说道:“若是如此,她必然会追随女婿而去。更要命的是……那些人不会就此罢手。” “他们难道还敢赶尽杀绝不成?”常氏不敢置信。 “他们的人遍及天下,无处不在,女婿只要还在大明境内,就逃不过他们的追索。这不是政争,明白吗?” “那是什么?”常氏满脑子都是女儿跟着蒋庆之被人追杀的场景,有些惶然。 李焕按着桌子起身,缓缓说道:“这是道统之争,从春秋发端到前汉,直至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告终。可你知晓那百家的下场吗?” 常氏抬头,就见丈夫神色怅然,“成者王,败者……死!” …… 翰林院,张居正和高拱站在屋檐下。 不远处,两个官员正和同僚争执。 “若说我儒家能治国,那为何总是逃不脱治乱循环?” “哪家来了都不成,这是天道。” “天行健!” “呃!” “再有,我等以往把农事、武事、工事视为贱役,长威伯说那是立国之基,我深以为然。那么我儒家为何不去钻研这等学问?” “那本就是下贱人才干的活儿,你难道也想去?” 众人看着那个官员,只见他认真点头,“只要有益于大明,我愿意!” “竖子胡言乱语!”那人遁去。 “长威伯说自己有法子能解决那三个问题,叔大你觉着呢?”高拱双手抱臂问道。 “我也不知。”张居正蹙眉道:“田地就那么多,人口却越来越多,这如何解决?我想……唯一的法子便是从那些人家手中把赋税和人口抠出来。” “你这是在作死。”高拱冷笑道:“蒋庆之今日和儒家分道扬镳,此后定然处处危机,你难道也想重蹈覆辙?” “若人人都怕这怕那,这个大明呢?难道就任由它一路衰微下去,直至灭亡?”张居正看着高拱,“我辈既然身处此时此地,怎能不为这天下做些什么!” “难!”高拱叹道:“励精图治罢了。” “手段安在?”张居正问道。 “不外乎便是开源节流。”高拱说道。 “依旧是老一套,汉唐照着这一套做亡了国,大明难道能逃过一劫?张某不看好。” “我更担心的是那位长威伯。”高拱双手摩挲了一下双臂,“他可是当众说了有法子解决那三个问题。今日在场那么多人,他若是办不到……” “那他必将身败名裂。”张居正迷惑的道:“可我怎地觉着他很是自信。” …… “做人不自信,那还不如一条咸鱼!” 蒋庆之正在给两个皇子和朱时泰授课。 “人一生会遇到许多麻烦事儿,比如说老三,若是没有这些年被人冷眼相待的经历,你可会知晓人情冷暖?你可会用审视的目光去看待每一个身边人?” “自信些,虽然当下对手很多,可咱们的事业前途远大。” 蒋庆之见三个弟子依旧有些沮丧,便说道:“一个人一生都无比顺遂,你等觉着可有趣?” “有趣!” 朱时泰下意识的道,然后挨了一戒尺,嗷嗷呼痛。 “表叔,先想想用什么来堵住京师儒家子弟的嘴吧!”景王苦笑道:“你在翰林院说能解决那三个问题,且十日内就能见到实效。若是……” “有人开了盘子。”裕王说道:“一赔五。” “赌谁赢?”朱时泰捂着手心问道。 这个蠢货怎么和本王是同窗……景王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赌表叔输。” “那我回家告诉我爹去!”朱时泰喜滋滋的道。 “啥意思?”裕王问道。 “让我爹下注赌表叔输,如此表叔就算是输了,好歹还有钱财能入账。” 这娃去做生意可能会更好。 蒋庆之回头就寻了妻子,“娘子,家中能拿出来多少现钱?” “四万贯,怎么了?”李恬问道。 “再凑凑。”蒋庆之说道:“外面有人开赌,赌我输,一赔五啊!” “那要不……”李恬一脸纠结。 “若是赌我输,输了也有钱拿?”对妻子无师自通悟透了对冲大法,蒋庆之颇为欣慰。 “罢了。”李恬咬牙,“嫁鸡随鸡,烟儿,陪我去库房!这日子咱们不过了。” 婆娘发飙了,拽着侍女把钱库清点了一遍,下午腰酸背痛的躺在蒋庆之刚弄出来的炕上直哼哼。 “我不活了,这腰折了大半。” “那我正好重新娶个美人儿。”蒋庆之躺在另一边,很是惬意的想着冬季躺在热炕上的舒坦。 “那我便化为厉鬼,日日在床头看着你二人……” 蒋庆之哆嗦了一下,“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庆之。”老纨绔来了。 蒋庆之出去,朱希忠拉着他道:“正好有事商议,一起出去喝点。” “娘子,我和老朱出门了。”蒋庆之喊道。 “是。” 朱希忠听着这温顺的声音,赞道:“果然是贞静贤淑,不像你嫂子,有时候发作起来……”,说着,老纨绔下意识的揉揉后腰。 “腰子不成了?”蒋庆之嘲笑道。 “别提了。”朱希忠说道:“老娘们为了让我少沾花惹草,旦旦而伐啊!” 二人出了巷子,在主干道上缓缓而行。 “长威伯!” 华灯初上,人约黄昏后……崔元就在路边,见到蒋庆之走过来说道:“此战我支持你,不过并不妨碍我下注赌你输。” 崔元乃是三朝元老,仰仗的是帝王宠信。道爷既然决定要和那群人斗到底,他也只能豁出老命站队。 历史上他和陆炳便是如此,不过站队归站队,要他们和士大夫们翻脸却是不可能的。 连道爷也无法令他们如此。 反倒是严嵩父子和士大夫们势不两立。 所以谁忠谁奸。 谁知道呢? “下了多少?”蒋庆之问道。 “三万贯。”崔元微笑道:“另外我听闻不少人下注赌你输。” “我也下了不少。”蒋庆之说道。 “多少?” “五万贯!” “你这是想破家?” “一赔五,二十五万贯。”蒋庆之觉得自己要发了。 “你在翰林院说十日之内有结果,那么我拭目以待。”崔元压低声音,“你若是输了,轮不到我落井下石,无数人都想弄死你。你好自为之!” 蒋庆之淡淡的道:“我倒想看看,当那些人输的把裤子都当掉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另外老崔,你下了三万贯,这是准备把公主的嫁妆都赔进去吗?” “你!”崔元一怒,随即平静的道:“我拭目以待。” 第二日有消息传来。 “有人下注三十万贯,赌伯爷赢。”徐渭很是兴奋,“三十万贯,好大的手笔!” 会是谁? 整个京师都在猜测此人的身份。 而道爷也开了太子薨逝后的第一次朝会。 朝会一开始就有人发难。 “长威伯提出了三个关乎国运的问题,并自称能寻到解决之道,十日内必然有震动天下的成果。今日第三日了,敢问长威伯,可有了?” 开始发难了。 陆炳看了蒋庆之一眼,发自内心的佩服这厮的胆色,但却觉得这是自寻死路。 蒋庆之呵呵一笑,“陛下,近日天气不错,宫中久居难免郁郁,臣愿请陛下出城一游。” 来了! 什么出游,这必然是蒋庆之的回应。 众人眸子一亮。 纷纷看向嘉靖帝。 道爷深深的看了表弟一眼,“可!” 第299章 杀人如杀鸡,鼎爷牛笔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第二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 蒋庆之带着妻子准备去护国寺。 富城很是认真的叮嘱孙重楼,“告诉伯爷要虔诚。” 老富城觉得伯府当下一切都好,唯一的问题便是没有继承人。 护国寺周围自发形成了些摊贩,蒋庆之和李恬早早就下车,一路吃着过去。 “这个点心好吃!” 夫君,你看这个肉饼。” 李恬嫁过来之前,家中曾展望过她的婚后生活:整日在伯府管理家事,偶尔能出去踏个春什么的。 看似坐牢般的生活,却被家中人认为是贵妇人才有的体面。 可此刻的李恬神采飞扬,牵着蒋庆之的衣袖,这里问个价钱,那里尝尝味儿,那里有半点贵妇人的形象。 远处两个男子在盯着他们。 “告诉侯爷,蒋庆之此行带了五个护卫。” “五个护卫不好办。” “咱们人多。” “侯爷吩咐要快,一击不中就远遁,否则一旦被抓住,一家子都等死吧!” “是。” 前方便是护国寺。 蒋庆之夫妇没惊动寺方,就如同普通游人般进去。 李恬看到佛像就拜,嘴里喃喃有词。 “我说,你就不能专一些?”蒋庆之觉得妻子见神就拜有些不虔诚。他负手站在后面。左侧有两个香客跪在蒲团上,低头祷告。 “夫君可不能亵渎神灵。”李恬说道。 “神灵很忙。”蒋庆之被香火味儿熏的肺腑难受,便走出了大殿。 大殿外有十余信徒在焚香。 孙重楼正和孙不同说话,见他出来便说道:“少爷,师父说拜神要虔诚呢!” 蒋庆之刚想说话,孙不同突然挡在他的身前。 不知何时,那十余香客绕到了他们的左右。 “有刺客!” 十余香客摸出短刀,发一声喊就冲杀过来。 蒋庆之第一反应是冲进殿内。 那两个跪在侧面的香客手握短刀,正狞笑着冲向李恬。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之前。 拔刀,挥刀。 蒋庆之走到李恬身后,伸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惨嚎声中,鲜血飚射到了蒲团上。 莫展后退,喝道:“滚出来!” 佛像后冲出两个男子,手持长刀喊道:“杀了蒋庆之夫妇!” 李恬身体一颤,下意识的站起来挡在蒋庆之身前。 这个憨婆娘! 蒋庆之莞尔,轻声道:“无需担心。” 他把李恬的身体扳过来。 李恬只听到衣袂破空声,刀风呼啸…… 惨嚎声接踵而至。 铛! 金属撞击的声音中,蒋庆之搂着她转了个圈。 一把长刀从他们夫妇刚才站着的地方飞过,接着人体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令李恬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一股子腥臭味令李恬有些作呕。 “伯爷,刺客十七人,死十三,伤四。” 莫展的声音传来,蒋庆之的手一松,李恬终于看到了外面。 孙重楼满脸是血,以往这个少年总是让李恬觉得如弟弟般的有趣可爱,可此刻他眼中残留的杀机却让李恬想起了一个护卫们的‘玩笑’ ——俺答部的人说孙重楼是修罗。 李恬当时不以为然,此刻却觉得恰如其分。 “少爷!”孙重楼目光扫过蒋庆之,见他无恙,这才看了李恬一眼。 “拷问。” 蒋庆之说道,随即牵着李恬的手出去。 护国寺被惊动了,那些僧人拿着棍棒冲了出来。 “哪来的贼人!”为首的僧人怒吼,“弃刀。” “本伯蒋庆之。” 蒋庆之冷冷的道:“这话该本伯来问你等才是!” 孙不同说道:“今日伯爷来护国寺上香,十余香客突然暴起,更是有人躲在佛像之后突袭。护国寺藏污纳垢,该给伯爷一个交代!” 僧人一怔,“长威伯?” 方丈被惊动了,急匆匆赶来。 “见过长威伯。” 李恬和黄烟儿站在一侧,看似平静。蒋庆之知晓第一次见到杀人,妻子此刻的心态定然慌乱恍惚。 “刺客有预谋藏身于寺内,若是没有内应……” “不可能有内应。”方丈斩钉截铁的道。 “后面有人跑了。” 这时寺庙后面传来了孙不同的喊声,“是个和尚。” 方丈:“……” …… “陛下,长威伯在护国寺遇刺。” 此次是东厂率先拿到了消息。 芮景贤急匆匆赶到西苑禀告,抢先老对头陆炳一步。 道爷闻讯勃然大怒,“封了护国寺,彻查!” “是。”芮景贤告退,路过陆炳身边时冷笑道:“陆指挥使,严家的酒好喝,可也不能误了正事不是。” 陆炳先前正是和严世蕃在一起喝酒,他冷冷的道:“你竟然令人盯着我!” “非也。”芮景贤挑眉,“咱盯着的是谁你心中有数。” 严嵩父子! 陆炳进殿,道爷正看着身边几个内侍,目光森然,“昨日朕与庆之的谈话,可有人窥听?” 黄锦心中一紧,“陛下,奴婢昨日在外面盯着呢!” “查!”道爷眼中杀机毕露。 “是。” 陆炳行礼,“见过陛下。” “很忙?”道爷问道。 “臣……”这话陆炳没法回答。 “不忙就盯着京师。”道爷淡淡的道:“特别是那些大儒,盯着他们,看他们说些什么。” “是。” 陆炳满头雾水,心想盯着大儒干啥? 他再度回到了酒楼,严世蕃面色潮红,身边的女人早已换了一个。 “大儒?”严世蕃蹙眉,良久摇头,“我也猜不到陛下这话的用意。” 猜谜高手严世蕃翻车了。 …… “侯爷,他们失手了!” 王宁急匆匆回到侯府。 张同把茶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那么多好手突然暴起,怎会失手?蠢货!” 王宁颤声道:“我先前就在不远处看着,蒋庆之身边的孙重楼……杀人如割草啊!当时殿内就蒋庆之夫妇和一个护卫,那四人不知为何失手。” 侯府养着的打手,在孙重楼等护卫手中就如同菜鸡般的孱弱。 张同哆嗦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时哆嗦的越发厉害了,他猛地仰脖喝了酒水,手神奇的稳定住了。 “可有被俘的?” “有!” 张同深吸一口气,“都和咱们府里没关系吧?” 王宁点头,“那些人都不在侯府下人名录中,和王举……” 张同那浑浊的眼中多了冷意,“王举和本侯有关系吗?” 半个时辰后,王举酒后失足,从楼上跌下来摔死了。 …… 赌场打手的节操比女妓还不如,很快就招供了。 那个和尚没等拷问就把事儿交代的一清二楚。 “……是金城侯张同养着的打手。那个和尚与其中一人是亲兄弟,昨日得了十贯钱,便帮着他们隐藏在寺中……” “等等。” 蒋庆之打断了孙不同的禀告,“他们如何知晓我今日来护国寺上香?” 孙不同低头,“府中有人对外说了此事……侯府的人说是无意间听到的。” 蒋庆之说道:“无意间?” 他去了静室,李恬正在歇息。 “昨日家中可有人大张旗鼓说咱们今日来护国寺之事,回头你查查。” 李恬应了,把黄烟儿叫来问话。 “是祝三娘。”黄烟儿笃定的道:“昨日我就听她在后院到处显摆,说今日要跟着娘子来护国寺上香。她有个兄弟在前院……” 艹! 蒋庆之不由的想到了红楼梦贾家。 这才多久,府中竟然关系如此错综复杂。再过数代岂不是要和贾家一般,奴仆们早已结成了一张大网。 “拿下问话。”李恬没有犹豫,但说完就低头干呕。 蒋庆之出去吩咐:“准备马车回府,另外盯着张同那边,若是出逃就动手。” “是。” 莫展吩咐了下去,随后夫妻二人上车回府。 一路上消息不断。 “成国公令人来问,小人回复伯爷与夫人无恙。” “东厂有人来了,陛下问伯爷如何,小人回复无恙。” “兵部王以旂令人来问,小人回复……” “夏公来了。” 夏言下马,一见到蒋庆之就骂,“我说过你得罪了那些人,没事最好少出门,你却当做是耳旁风……” 蒋庆之等他骂完了才说道:“总不能不出门吧?或是出门就让护卫把我团团围住?” 夏言:“……” 那还活着干啥? 老头儿眼中凶光一闪,“谁干的?” “金城侯张同。” “那个疯子!”夏言破口大骂,足足一刻钟后,在蒋庆之钦佩的目光中喘息道:“此事你莫要冲动,我这便进宫。” 蒋庆之想叫住他,可脑海中的鼎爷突然加速了。 卧槽! 你竟然在这个时候抽! 蒋庆之赶紧回到家中。 “请个医者来。”蒋庆之急匆匆吩咐道,然后去了书房,“石头,看好门户。” “得令!” “喵!” 不知何时,多多出现在门边,看着颇为严肃。 蒋庆之闭上眼睛。 大鼎在加速…… 速度越来越快。 卧槽! 这是从未有过的速度。 蒋庆之心肝儿都在打颤。 “鼎爷,你可别崩了!” …… 工部。 一队队工匠整装待发。 “记住,沼气池关乎大明国运,你等到了各地后,立刻召集当地工匠,仔细教导,随后铺开……” …… 大鼎的速度越来越快,都成残影了。 卧槽! 蒋庆之突然脑海中一震,抱着头痛苦的蹲下。 他无声的咆哮着。 不知过了多久。 脑海中的大鼎减速。 蒋庆之霍然发现,那个空间竟然扩大了…… 大的特娘的不像话。 这是啥意思? 蒋庆之眼珠子都瞪圆了,幸而储存的东西都还在,压缩饼干,自行车,手电筒,手机,巧克力,十万个为什么,金枪鱼罐头…… 但显得格外渺小。 他目光转动,瞬间懵逼。 “多少?” “一年……两年……” 书房里传来了蒋庆之的惊呼,“鼎爷牛逼!” 第303章 壮士断腕,钉死证据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孙重楼这等混不吝的少年来说,打人、杀人都不是事,他们行事只求一个快意,随心所欲。 那些妇人楞了一下, “住手!” 黄锦策马而来,看着像是正牌娘子的中年妇人眼中闪过厉色,喊道:“抓烂他的脸!” 张同被送回家后一家子反复测试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侯爷是真被打傻了。 正牌娘子马氏沉吟良久,对这些小妾说:“侯爷如今成了这等模样,又恶了陛下,此后侯府的日子可想而知。且此次还得罪了蒋庆之……你等想死想活?” 小妾们瑟瑟发抖,都说想活。 “咬着皇子不放会被陛下记恨,唯一的法子便是盯着蒋庆之。侯府正好还欠着蒋庆之一笔巨额赌债没给,侯爷不管事了,到时候蒋庆之上门要债,咱们谁能拦住他?” 不得不说,马氏的头脑是真的不赖,甚至比张同都强,她说道:“如此侯府名利皆无,两袖清风,我是正头娘子,宅子是我的,你等呢?一无所有。 如今我给你等想了个法子,那便是……咬死此事乃是蒋庆之唆使,如此陛下必然欢喜,侯府就度过一劫。 蒋庆之对手太多,京师大多士大夫都恨不能吃他的肉。咱们咬着他不放,那些士大夫岂会袖手旁观?他们必然会伸手相助……” 这番分析和谋划令小妾们惊为天人,纷纷拜倒,高呼夫人英明。 十余小妾为了自己的前程蜂拥而至。 “滚开!” 孙重楼咆哮一声,一脚踹飞一人,接着冲了过去,只见那些妇人如同秋风中的残花败柳,纷纷往两侧扑倒。 惨嚎声中,孙重楼冲到了马氏身前。 马氏见状不怒反喜,那些小妾对于她而言不过是炮灰和工具人罢了。今日一战算是给那些人的投名状。 她看了一眼那些小妾,眼中有遗憾之意……竟然一个都没死。 若是孙重楼当众打死一人,马氏就敢一头撞在门柱上,随即京师舆论大作,金城侯府反而成了被害者。 张同成了傻子,此后的侯府就是她马氏做主。小妾们不听话便叫人牙子来发卖了……府中那几个管事该换也换掉。 如此,这个侯府便是她的。 想到这里,马氏见不远处有几个男子在看热闹,就知晓是那些人的耳目。 机会来了! 马氏凛然道:“我乃侯夫人,你敢动手试试?” 殴打小妾只能算民事纠纷。 而殴打一个侯夫人…… 那是大事儿,权贵们的正牌娘子会同仇敌忾。 你可敢? 马氏昂首挺胸。 呯! 孙重楼回身,身后马氏翻个白眼,随即扑倒。 黄锦看的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觉得蒋庆之会呵斥甚至责罚孙重楼。 “干得好!”蒋庆之说道。 卧槽! 你竟然说打得好? 就在众人愕然中,蒋庆之上马,“回了。” 炸了! 蒋庆之人还没到家,消息就不胫而走。 “马氏想咬死蒋庆之不放,陛下为了保住裕王,就必须站在她这边。而京师那些人随即便会对蒋庆之发难……这手段,谁想出来的主意?” 几个老人聚在一起喝茶,得了消息后不禁大喜。 禀告的男子说道:“并无人出主意。” “难道是那位马氏?”一个老人抚须讶然,“女子也有这等谋划吗?” “去问问。” 消息很快就传来了…… “侯府当初便有些入不敷出,马氏嫁过去后出了几个主意,很快就挣了不少钱。由此张同便视其为智囊……” “竟然是个女中豪杰!” “诸位。”一个老人干咳一声,“老夫觉着马氏的主意……” 另一个老人说道:“张同被殴打致残乃是蒋庆之唆使!” “没错!” 几个老人异口同声,然后笑了起来。 一个老人走出去,负手看着有些阴郁的天空,微笑道:“陛下啊陛下,如今你会如何选择呢?” …… 在裕王被杖责后,宫中的气氛有些严肃。 道爷捂额,“怎地都不消停呢!” 他刚准备了一些手段,可如今舆论转向,那些手段都用不上了。 黄锦说道:“外间如今都在说是长威伯的唆使。” 把锅丢给蒋庆之? 道爷冷冷的道:“总有天魔在扰朕心神!” “是。” 黄锦告退,芮景贤在外面候着,见他出来问道:“如何?” 黄锦摇头,“陛下的意思,张同致残与长威伯无关。” 芮景贤跺脚,“陛下怎地……咱去劝劝。” 黄锦冷眼看着他:“怎地不去?” 芮景贤讪笑,“那裕王那边……” “不该过问的不要问。” “有数!” 芮景贤缓缓后退,回身后,脸上的讪笑都变成了阴狠,“你得意个什么?总有一日咱要让你跪在咱的身前喊爷爷!” …… “舆论不妙。” 徐渭急匆匆回来,“外间都说是伯爷唆使裕王动的手。” 蒋庆之在喝茶,细细品着,觉得一股幽香萦绕不去,不禁赞道:“果然是好茶。” 胡宗宪叹道:“这是逼迫陛下做抉择。” 徐渭坐下,有仆役送来冰酪,他一口就干掉半杯,爽的直抽抽,然后说道:“那些人正引经据典,说伯爷如何跋扈。据闻有刑部的官员掺和了,说伯爷当发配……” 卧槽尼玛! 胡宗宪骂道:“就算是殴打致残也不至于发配吧?” “他们说伯爷蓄意已久,老胡,蓄意和无意是两回事。”徐渭喝了一口冰酪,“那些人的目的便是让陛下左右为难,让伯爷臭名远扬。另外……” “贬谪!”蒋庆之放下茶杯。 “是。”徐渭说道:“说伯爷在京城搅动一城不安,当贬谪地方。” “一旦到了地方,当地豪族和官吏联手……伯爷危矣。”胡宗宪说道:“幸而伯爷墨家巨子的身份并未外露,否则……” “必死无疑!”徐渭冷静的道:“那些人但凡知晓伯爷的身份,陛下都会被放在一边,他们会全力对付伯爷,不死不休。” 对于柔弱的儒家来说,硬汉墨家天然就是他们的克星。 “表叔。” 景王急匆匆进来,“表叔,三哥一口咬死了是他自发动的手。” “痴儿!”胡宗宪叹息,“裕王……哎!” 徐渭却眯着眼,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帝王就得有壮士断腕的决断和勇气。 裕王此举是重情,可大局当前却显得有些妇人之仁了。 “伯爷,裕王有些优柔……”徐渭觉得该提醒蒋庆之。 蒋庆之拿出药烟,“老徐,此事若是换做是你我,你可知我会如何抉择?” 徐渭说道:“舍弃我便是了。” 蒋庆之摇头,点燃了药烟,烟雾袅袅让他的脸有些模糊,线条更为刚硬了些,“我同样会说,这便是我干的!” 徐渭一怔,苦笑道:“行大事者当壮士断腕!” “若一件事需壮士断腕,那不做也罢!”蒋庆之的声音很轻,却宛若金石。 胡宗宪和徐渭面面相觑。 “我便是市井性子,若是不能快意恩仇,那活着还有什么劲?” 蒋庆之吸了一口烟,“老四且回去,告知老三,我在,让他稍安勿躁。” 表叔看来是要出手了……景王深深的看了蒋庆之一眼,随即告辞。 徐渭这才幽幽的道:“其实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胡宗宪问道。 蒋庆之淡淡的道:“裕王为何动手?” 徐渭说道:“只因裕王得知张同做的那些事,为此义愤填膺!” 老徐果然不愧是我的首席智囊……蒋庆之颔首,“张同开赌场,想来伤天害理的事儿没少做。” 胡宗宪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被碾压了,他此刻才领悟了二人的谋划,“赌场不在侯府名下,不过……” 徐渭阴恻恻的道:“找证据就是了,找不到,那就给他造一个!” “伤天害理的证据呢?”胡宗宪问道。 蒋庆之说道:“赌徒的下场不外乎三个,其一输光了所有,沦为乞丐。其二输的不能自拔,欠下赌场的高利贷还不清,被打残。其三,被打死!找到赌场……” 胡宗宪闭上眼,从大局上补了一步,“可捐些钱财给养济院。” “此事后,定然有人说伯爷一边对赌博深恶痛绝,一边却利用赌博挣的盆满钵满……”徐渭眼中闪过异彩,“老胡不错啊!” 护卫们出动了,孙不同发誓两个时辰内定然找到张家的赌场。 “少爷,我出门一趟。” 孙重楼告假。 “去吧。” 蒋庆之和徐渭二人在商议后续事儿。 “少爷!” 才出去不到半个时辰的孙重楼回来了,满头大汗的要水喝。 蒋庆之随手把茶壶递给他。 徐渭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先前为胡宗宪倒茶时,茶壶嘴碰到了杯缘,蒋庆之下意识的用手擦拭了几下。 可此刻他却毫不在意的把茶壶递给了孙重楼牛饮。 他看着孙重楼仰头狂饮,心道,这忠仆名为仆役,实则在伯爷眼中便是自己的兄弟。 孙重楼放下茶壶,擦拭了一下嘴角,“少爷,张家的赌坊在城北的一条巷子中。” “你如何寻到的?”胡宗宪问道。 “乞丐啊!就是少爷说的丐帮。”孙重楼说道:“他们什么都知晓。” 蒋庆之起身,“把孙不同他们叫回来,让他们今夜去赌坊弄个活口回来。其一,找到赌坊属于侯府的证据,其二,找到那些被打残打死的人家。” 他狞笑道:“给我钉死证据!” 第309章 祖传老中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天气热,蒋庆之早餐选择了烧饼加绿豆粥,再来一份凉拌菜。 烧饼表面上撒了不少芝麻,烤的外面焦黄,咬一口甚至能听到芝麻在嘴里炸裂的声音。 里面放了香肠,蒋庆之历来不喜甜口的香肠,可做烧饼却必须用甜口的。 甜口香肠加上咸口的烧饼,二者在嘴里融合,恍若冰火两重天。 接着便是更里面的辣椒,猛地一下把味儿给提起来,浑身毛孔瞬间打开…… 活过来了。 蒋庆之喝了一口绿豆粥,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辣椒,永远滴神! 李恬慢慢喝着绿豆粥,对烧饼没兴趣,倒是对凉菜情有独钟。 “主食必须吃。”蒋庆之说道,长期不吃主食,亲戚会离家出走。 “夫君给我一半吧!” 蒋庆之把烧饼掰给她一半,黄烟儿在边上伺候,不解的道:“伯爷为何这般节俭呢?” 富贵人家哪里有这等掰一半的事儿,拿起一个烧饼就吃,剩下的丢了就是。 蒋庆之想到了前世,他的童年有一半是在乡下度过的。那地儿穷,平日里吃的是货真价实的粗粮,不是为了健康,而是吃不起细粮。 后来家中曾有一段时间经济紧张,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 这两段经历对蒋庆之影响很大,让他养成了不浪费食物的习惯。在外面和人吃饭没办法,在家里必须三光。 “浪费食物会被神灵看到。”李恬用神秘主义来解释蒋庆之的行为。 蒋庆之笑了笑,也不去解释。 吃完早饭,蒋庆之和徐渭二人在书房商议事儿。 “盯着那些商人。”蒋庆之吩咐道:“特别是那些典籍,务必不能出了京畿。” “伯爷放心。”胡宗宪说道。 徐渭说道:“其实放那些典籍去塞外也有不少好处。” “儒学那套等级森严的学说干别的不成,稳定统治基础却不错。”蒋庆之说道,一旦让俺答稳住了局势,对大明后续的内部革新会造成巨大的外部威胁。 “让他们去塞外,大明用墨学,塞外用儒学。只是想想俺答汗面对一群文臣想杀人的模样,我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徐渭太坏了……胡宗宪笑道,“随后大明内部用墨学,一言不合便要起兵攻伐。” 徐渭眯着眼,憧憬的道:“朝堂之上尽皆墨学子弟,但闻不臣,君臣就一个字:打!这让我想到了汉唐……” 汉唐从不是纯用儒学。 儒学真正统御中原是在前宋。 中原的彻底衰微也始于前宋。 “伯爷。” 有仆役来禀告,“宫中来人了。” 来的是裕王身边的内侍。 “长乐公主昏迷不醒!” 蒋庆之身体一震。 昨夜的噩梦记忆一下就涌了出来。 接着,深藏着的记忆也随之出现。 朱寿媖,逝于嘉靖二十八年夏。 “备马!” 蒋庆之赶到宫中时,裕王两兄弟在等他。 “表叔,父皇在那,我二人过不去。”裕王急切的在来回转圈。 狗屁的二龙不相见! 蒋庆之问道:“长乐如何?” 景王说道:“我令人去问过,说长乐是莫名发热,随后昏迷不醒。御医灌了药也无济于事。” 发热! 在这个时代,发热的死亡率之高令人胆寒。 裕王惶急,景王看似冷静,却双拳紧握。 “长威伯,陛下召见。” 去请示的内侍来了。 一路上见到的宫人内侍都神色肃然。 见到道爷时,他站在长乐的寝宫外,负手看着苍穹,和蒋庆之噩梦中的画面一致。 “陛下。” 嘉靖帝说道:“那年朕有了长子,取名载基。” 这是个极为大气的名字,可见道爷对这个长子的喜欢。 “可孩子夭折了。” 道爷负手摇头,“随后有了载壡。” 蒋庆之心中叹息。 “再接着是老三和老四,三个儿子都活了下来,让朕欢喜不已。” 御医们在后面低声商议着,声音中带着一种宿命的伤感。 蒋庆之从道爷这里也听出了这种味儿。 “随后的老五,老六,老七,老八尽数夭折。” 加上前面夭折的长子和前阵子去的太子,道爷一生有八个儿子,死了六个。 “朕本以为女儿会好些,昨日看着长乐那般快活,朕也很是欢喜。可这老天啊!但凡让朕感到欢喜的,它总是会出手打断。朕……这是获罪于天吗?” “陛下!”蒋庆之打断了道爷的话,“当下要紧的是长乐的病情。” 道爷摇摇头,“御医们争执了许久,寻不到病因。这是天意,天意啊!这贼……” “臣想试试看。”蒋庆之从未见过如此绝望的道爷。 但若是换了他自己,想来也会心灰意冷。 道爷摆摆手。 那些御医还在七嘴八舌的争执,术语用的麻溜,但半晌也没个结果。 “说症状!”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有人勃然大怒,可回头却怒气全消,“长威伯。” “说说症状!”蒋庆之说道。 “公主浑身发热,脉象……” 随后又是一番脉象术语,蒋庆之觉得自己就不该问他们。 “……心脉还算是强健,不过再这般发热下去,怕是有不忍言之事。” 蒋庆之问道:“也就是说,若是能把高热给降下来,那么长乐的病情就会缓解?” “是。” 一个医官羞愧的道:“我等用了许多法子,可公主的高热却一直不退。” “那么我来。” 蒋庆之走进了寝宫。 “长威伯,长威伯!” 白发苍苍的老医官说道:“你这去了无济于事啊!” 蒋庆之充耳不闻,老医官便去对嘉靖帝说道:“陛下,长威伯不通医术,臣担心……” 道爷木然道:“你等可有法子?” 老医官羞愧低头,“并无,但臣会尽力而为。”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试试。” 死马当作活马医! 老医官一跺脚,“臣……哎!” 寝宫内,蒋庆之看着面色潮红的长乐,有宫女说道:“外男怎地进来了。” 蒋庆之没搭理她,李姝指指外面,示意那个宫女出去。 蒋庆之摸摸长乐的额头,烫的吓人。 前世医学认为,高热是人体自发的一种防御机制,也就是说,长乐的身体有问题。防御机制启动后,身体用高热来杀死那些病菌或是病毒的同时,也会杀死正常的细胞,损害神经系统。 所以当下最该做的是给长乐降温。 蒋庆之想到了自己在家中弄的那些高度酒。 “李姝?”蒋庆之对女官有印象。 “伯爷。”李姝看着很是疲惫。 “令人去告知我的随从,让他回家取一坛好酒,就是最好的那种。要快!” 李姝一怔,“伯爷,这时候喝酒……” “速去!” 蒋庆之喝道。 “是。” 李姝出去,先把蒋庆之的吩咐告知了黄锦。 “长威伯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只是拿酒来作甚?难道是药酒?”黄锦略一思忖,便令人去通知蒋庆之的随从。 蒋庆之坐在床榻边,想着第一次见到那个瘦瘦小小的侄女儿的场景。 “见过表叔。”小姑娘连行礼时都有些胆怯,甚至需要偷瞥自己一眼,才敢坐下去。 好不容易享了几天福,可随即病魔就来了。 “贼老天!” 蒋庆之把道爷想骂的话骂了出来。 孙重楼打马回家,李恬闻讯便令人来问长乐的情况。 “说是不大妥当。”孙重楼也难得的黯然,随即去库房里找酒。 “最好的那种,记得少爷上次说过什么……高度酒,这里,这里……在这!” 孙重楼抱着酒坛子就跑。 这一路疾驰搅乱了京师交通,引来五城兵马司的‘追杀’ …… 酒坛子被送到了寝宫外,御医们得知是酒水时,不禁勃然大怒。 “此刻让公主饮酒只会加重病情,陛下,当阻止长威伯!” “臣从医多年,从未听闻过用药酒来降热,长威伯此举……简直就是荒谬!” 道爷木然站在那里,脑海中都是那些孩子夭折的画面。 “这是天意!”嘉靖帝苍凉的道,一种从内心深处发出的疲惫,令人觉得眼前的这位帝王下一刻便会倒下。 蒋庆之出来了,“酒水呢?” 送酒水的内侍被两个御医挡着,一脸为难。 “长威伯……” 一个御医引经据典的说了一番,蒋庆之把酒坛子抢在手中,二话不说进了寝宫。 “李姝!” “在。” 蒋庆之打开酒坛子,先来了一口,被烈酒辣的直抽抽。确定酒水没跑味,“晚些把公主衣裳解开,用这个酒水……看好。” 蒋庆之蹙眉看着愕然的李姝,“用布巾在酒水中浸泡,随后拧半干,在公主的腋下、手臂,大腿……等处。不停的擦拭,明白?” “可是……”李姝从未听闻过这等法子。 “按照我说的做,有事儿算我的。”蒋庆之起身。 他走出寝宫,令人关闭大门,“窗户开一点。” “老夫嗅到了酒味儿!” “长威伯还真是用上了药酒!” “荒谬啊!” “若是出了事……” 一群御医跺脚着急,有人忍不住问道:“长威伯,你这是哪家的医术?” 道爷看似木然,可耳朵却突然动了一下。 蒋庆之想了想,“祖传老中医。” 第329章 截然不同的威力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出游?” “是,长威伯说,那宝贝在城中不便展示。” “很大?” “东西不大,不过长威伯说是动静不小。” 啧! 道爷觉得自己最近出宫的次数好像有些多了。 “爹。” 小棉袄提着食盒来了,“爹,表叔家厨子做了这个鸡,说是什么贵妃鸡。” 黄锦干咳一声,暗示这个名字不妥。 道爷问道:“可是贵妃醉酒的典故?” 原来是咱不学无术……黄锦自诩读书不少,不禁羞愧不已。 “嗯!名字是表叔取的,就是出自贵妃醉酒的典故。” “尝尝。” 长乐打开食盒,里面用棉絮包裹着一个盖好的大瓷盆。 打开盖子,一股诱人的香气袭来。 黄锦吩咐人去弄饭菜,自家站在殿外,叫来心腹嘱咐道:“陛下最近胃口不好,此后但凡看到公主带着吃食来,就赶紧去弄饭菜。” “是。” 道爷前几日辟谷,辟谷结束后胃口却不大好,廋了不少。 “有酒味儿。”道爷眯着眼品尝着鸡肉,又喝了一口汤,叹道:“墨家蛰伏多年,百般无聊,给自己弄些美食也算是聊以自慰吧!” 饭菜送来了,道爷今日胃口大开,连吃了两个馒头。黄锦欢喜不已,又担心他吃多了,刚想劝,道爷就放下了筷子,含笑看着长乐吃饭。 吃完饭,长乐陪着道爷散步消食,随后告退。 黄锦看着她走下台阶,也看到了疾步而来的芮景贤。 “见过公主!”芮景贤很是恭谨的给长乐行礼。 长乐颔首,随即远去。 这是做给谁看? 黄锦冷哼一声,身边心腹说:“芮景贤以前见到裕王都不行礼,如今却前倨后恭,果然是无耻。” 和裕王比起来,以前的长乐更是小透明中的小透明,没人在意。 “这便是命。”黄锦一语双关。 芮景贤上了台阶,“陛下可在?” 黄锦点头。 芮景贤随即请见。 “陛下,长威伯在家中弄了个什么禁地,这几日每日都有些奇怪的动静。像是……”芮景贤想了想,“嘟嘟嘟的声音连绵不绝,像是什么人在捶打什么,可那声音一直不变,力气再大之人也无法持续那么久……” “你想说什么?”道爷问道。 芮景贤说道:“奴婢在想,可否试探一番。” 他看着道爷,等着吩咐。 锦衣卫监察百官,号称天子鹰犬。而东厂则是天子的奴仆。 奴仆做事和鹰犬不同,一切都以主子的喜好荣辱为出发点。 “不必。”道爷淡淡的道。 芮景贤有些失望,告退出去后,他回身对黄锦说道:“咱这不是为了自己,长威伯虽说得了陛下信重,可墨家许多东西陛下却不知,东厂对此责无旁贷,可惜陛下却不肯。” 此刻的新安巷外,东厂的几个好手正等着芮景贤的吩咐。一旦道爷点头,这些人就会潜入伯府,查探后院禁地的秘密。 “许多事莫要好奇。”黄锦一句话打发了他,随即回去。 道爷在看书,闻声说道:“芮景贤说了什么?” “他说陛下应当掌控一切。而墨家……” “什么都想掌控本就荒谬。”道爷淡淡的道:“胆小的帝王恨不能知晓臣子每日三餐吃什么,每日说了什么话,家中多少银钱……恨不能把每个臣子的一切都摸个透彻,甚至想知晓臣子在想什么。” 黄锦笑道:“人心隔肚皮呢!” “就说严嵩,朕知晓他想什么,但朕却不去琢磨。不是不想,而是不屑。”道爷说道:“庆之在家中都弄了禁地,可见那宝贝不凡。朕……期待备至。” 新安巷外,东厂的几个好手正坐在一个摊位边上吃面条。 三人一边吃,一边低声说话,神色自若。 “若是今夜动手,要小心孙重楼。” “嗯!另外那个莫展也得留心。” “莫展刀法了得,据闻锦衣卫被他折了几个好手。” “悄然摸进去就是了。” “厂督可是说了,若是能查探到虚实,升三级。” “三级……” 三人交换个眼色,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野心。 谁不想升官发财呢! 一人悄然走到三人身后,“回去!” 三人一怔。 “可惜了。” “老子的三级啊!” 等三人结账走后,摊主把生意交给妻子,随即去了伯府。 “小人故作不经意,就隐约听到什么升三级,什么虚实,还有什么厂什么督的……” “多谢了。”孙不同摸出铜钱,小贩急忙摆手,“当初若非伯爷,小人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不过是顺手的事儿,若是要了赏钱,那小人成了什么?万万不可!” 当初兵马司的人应某位官员要求,准备清理新安巷外的小贩,正是蒋庆之出手阻截。 孙不同把消息禀告给徐渭。 “是东厂的人。” 徐渭冷笑,“伯爷曾说黄锦知进退,而芮景贤却贪婪。东厂的人到了家门口,就该好生招待一番。可惜了。” …… 第二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而且颇为凉爽。 蒋庆之进宫,正好遇到道爷在吃早饭。 “百官都在等着呢!”蒋庆之说道。 “让他们等。”道爷问道:“吃了?” “吃了……不过没吃饱。”蒋庆之看到了一道烤羊肉,不禁觉得又饿了。 道爷看着他,把装着烤羊肉的碟子推过去。 蒋庆之一阵猛造,吃完了还打个嗝,道爷问道:“饱了?” “饱了!” “宝贝何在?” “在宫外。” “若是那东西不堪,吃了朕的……” “保证给您吐回来。” 道爷指指他,起身道:“更衣,准备出发。” “爹,我也去。”长乐眼巴巴的看着道爷。 道爷蹙眉,“罢了。” 于是当群臣看到嘉靖帝时,发现他身边多了个小内侍。 有些眼生。 “庆之!”朱希忠早就到了,正在吃油饼,见到蒋庆之后几口把剩下的油饼吃了,喝了一口豆浆,打个嗝。 “昨日有人求见你嫂子,夸赞了一番大郎聪慧,说什么……有大儒看中了大郎,愿收他为弟子。” 朱希忠冷笑,“这是明的不行来暗的,却不想你嫂子把脸一冷,当即令人送客。那人还不愿走,喋喋不休说什么大郎跟着你读书,被归于墨家门下。国公府可想好了,此后执掌国公府的乃是墨家子弟,会引发何等后果……你嫂子怒了,令人把她丢了出去。” “这还是剪除羽翼的法子。”蒋庆之冷笑,“不必搭理,他们来了。” 王以旂隔老远就笑道:“好像是昨日立秋吧?这秋高气爽,正该出游。听闻长威伯擅长美食,今日我等有口福了。” 蒋庆之负责出游事宜,身后跟着两辆马车,厨子两个。 “那些人说墨家自苦,极为极简,可这位巨子却好吃不倦,可见蛰伏多年后,墨家还是变了不少。” “可不是,长威伯连青楼都去过。” “可他一直穿着布衣。” 有人干脆直接问:“长威伯时常穿着布衣,可是墨家规矩?” 蒋庆之看了此人一眼,察觉到了敌意,呵呵一笑,“绫罗绸缎光滑无比,可论舒坦还是布衣。” 那人冷笑,刚想继续怼,就听道爷缓缓说道:“确实。” 说着道爷抖抖袖子。 众人这才发现,道爷常年穿着的道袍可不正是布衣? 道爷看了群臣一眼,那种神灵俯瞰凡人的神态,让人读出了话里的意思。 ——一群土包子! 一路浩荡,到了城外后,阳光明媚,近处有绿草悠悠,远处有群山隐隐,群臣诗兴大发,纷纷吟诗作词。 出城三里,随即转左。 道路越来越荒凉,王以旂笑道:“长威伯这是要把我等卖到哪去?” 蒋庆之说道:“海外!” 众人大笑。 前方右转,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块空地,两侧有林子,百余侍卫正在等候,另有数十工匠在一堵墙那里弄些什么。 “怎地还有羊群,今日是要炙烤不成?”有人看到了羊群。 “长威伯,朝中积攒的事儿不少,有什么宝贝就赶紧拿出来吧!” 一个官员看似温和的说道。 “是啊!拿出来咱们看看,也好放心吃喝不是。” “……” 蒋庆之笑了笑,“稍安勿躁。” 他回身吩咐道:“石头,按照咱们在俺答弄的那样,在那堵墙上打洞埋下那些东西。” “有数。” 孙重楼过去和工匠们说了一番。 “小事。” 一番操作后,孙重楼又放了几个包裹在羊群中,引线拉出来…… 这时礼部左侍郎陈河问道:“长威伯这是要作甚?难道是要作法?” “哈哈哈哈!” 除去朱希忠之外,今日来的都是文官。这些人大多对墨家抱着敌视的态度,听到这话不禁大笑了起来。 “墨家这些年蛰伏,莫非学了法术?若是如此,老夫今日倒是要开开眼界!” “长威伯,何时开始呀?本官都迫不及待了。” “……” 蒋庆之淡淡的道:“退后。” 说着他率先退后。 “不就是火药吗?老夫当初曾亲手点过,炸死人?笑话!”那个官员站在原地不动,还招手:“诸位,靠近些热闹。” 火药对大明官员不是稀罕事,前宋时火药就用于实战。大明立国后,京师神机营当初曾跟随成祖五次北征,立下不少功勋。但此时的火药威力颇为感人,作为发射药也只是勉强,作为爆炸物,那威力真的不够看。 “当初有人建言用火药守城,兵仗局那边弄了几个,测试时连羊都炸不死,笑死人了。”有官员嘲笑道。 “后果自负!”蒋庆之冷冷的道。 “若隔着那么远依旧能弄死老夫,老夫死而无憾了。” 蒋庆之冷眼看着几个官员走过去。 “孙不同,盾牌。” 孙不同把盾牌顶在道爷身前。 道爷淡淡的道:“看来这个宝贝不俗。” 蒋庆之自家也拿起盾牌。 那几个官员回头看了一眼,有人心中发虚,“要不……回去?” “怕什么?所谓法术老夫当年见过,都是骗术。”官员冷笑。 “石头。” “哎!” “点火!” “好嘞!” 孙重楼点燃引线后,掉头就跑。 一群人看着引线冒着青烟,一路延伸过去…… “轰!” 第343章 慈父的关注,扯断那该死的曲线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清晨的风吹过西苑,吹动了嘉靖帝的衣袂。 “陛下,靖妃娘娘令人禀告,宫中一切安好。” 黄锦恭谨说道,他跟着嘉靖帝的作息走,此刻有些倦意。 “嗯?”嘉靖帝蹙眉,“那些人既然发动了,就没有宫中安静的道理。” 黄锦低头,“有数人闹事被拿下。” “为何隐瞒?”道爷帝王本能发作,握紧了腰间玉佩。 黄锦跪下,“陛下,您这阵子身子不妥,奴婢担心……” 嘉靖帝扯下玉佩,怒道:“你也敢欺瞒朕吗?” 他喘息着,最终还是没把玉佩砸出去。 “那个女人,真当朕是聋子瞎子?”嘉靖帝冷冷的道。 “陛下,靖妃娘娘来了。” 卢靖妃缓缓走到台阶下,行礼。 “昨夜接到消息后,臣妾坐镇宫中,一夜抓捕五人。就在先前,有人怀刃接近臣妾,突然暴起,幸而陛下先前安排的侍卫得力……” 卢靖妃看了身边的两个内侍一眼,“臣妾这才幸免。” 那两个内侍便是燕骑的人。干瘦的燕骑统领燕三就在侧面站着,说道:“那五人三人年过四十,两人二十余岁。” “四十余的定然是那个女人安排下的暗手。”想到张太后,嘉靖帝不禁冷笑,“那二人……严查来历!” 燕三看了卢靖妃一眼。“靖妃娘娘若是不便,奴婢愿为代劳。” 这位燕骑首领竟是动了杀机,想顺势在宫中清洗一番。 嘉靖帝刚想开口,却见卢靖妃挑眉,他心中微动,便想听听这个女人的看法。 “此刻宫中人心惶惶,我倒是能压下去,可外界会如何看?”卢靖妃说道:“那些人会鼓噪,会提及当年宫变之事。加之昨夜京卫哗变之事,京师会震动,天下震动……关键是,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统御下的大明?” 燕三压下心中杀机,“是奴婢鲁莽了。” 卢靖妃笑道:“你是陛下的人,行事自然以陛下为先。” 嘉靖帝心中满意之极,“你且回去歇息。” 卢靖妃抬眸,“陛下也莫要太过操劳。” “嗯!” “陛下。”一个内侍近前,“长威伯请见。” 嘉靖帝握紧的右手缓缓松开,“庆之来了。” 蒋庆之顶着朝阳进了西苑,一路上见到两侧的花树难免心动,带路的内侍苦笑,“伯爷今年可挖了不少花树,宫中的工匠都叫苦连天……” “得给他们找点事儿做,否则白拿钱粮。”蒋庆之振振有词。 “那是夏公?”内侍看到了道边的夏言。 蒋庆之疾步过去,“夏公!” “如何?”夏言消息不灵通,特地在此等他。 “昨夜府军右卫哗变,我刚带着虎贲左卫弹压,已然无事了。” 夏言看了一眼内侍,“庆之,小心诸卫!” “有数。” 蒋庆之点头,跟着内侍走了。 夏言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笑了。 “那群敢于弑君的伪君子,如今可怕了吗?陛下看似离经叛道,可骨子里却最是循规蹈矩。你等以为这个年轻人也是如此吗?我真想告诉你等,这个年轻人从不会被什么规矩束缚,你等的噩梦不远了,哈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中,蒋庆之见到了嘉靖帝。 “陛下,府军右卫指挥使张新林等人畏罪哗变,臣令虎贲左卫弹压,如今事态平息,臣前来复命。” 蒋庆之行礼。 嘉靖帝目光炯炯的看着表弟,心中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吃了吗?” 呃! 蒋庆之抬头,“没呢!” “想吃什么?” “上次那个烤羊肉可有?” “给他做了来。” “再有就是前次吃的那个凉菜,红红绿绿的那个。” “你倒是会吃。”嘉靖帝笑骂道。 “等等。”蒋庆之叫住内侍,“那个凉菜让他们多放些醋。” “是。”内侍乖巧应了。 蒋庆之随后把昨夜的情况一一说了,包括自己先斩后奏,令虎贲左卫出营,自己率先去迎接旨意之事。 “石头半路遇到了截杀,臣判断那是准备拦截陛下使者的贼子。” “你就不担心朕的旨意不至,擅自调动虎贲左卫出动乃是大罪?”嘉靖帝看着他,意味深长的问道。 蒋庆之从容道:“在那个时候,臣就一个念头……陛下的安危,以及京师不能乱!” 嘉靖帝一生遭遇多次险情,被刺杀的次数大概能在帝王中排名前三甲。 嘉靖帝看着他,良久突然板着脸,“你娘子还是没消息?” 道爷,你这思维跳跃的让人跟不上啊! 蒋庆之腹诽着,“还没。” “要抓紧。”道爷蹙眉,“御医那边……回头去你家里看看。” “陛下,这就不必了吧!” 蒋庆之苦笑。 “子嗣为大!”道爷微怒,“若是长久无动静,朕做主为你纳妾!” 卧槽! 蒋庆之据理力争,“陛下,臣身子骨不大好。” “朕亲自炼制了丹药,于这方面效用非常,回头给你几颗。” “臣……臣回去就努力!” 天知道那些丹药中有多少重金属,彼此之间在丹炉中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 黄锦低下头,他觉得心中缺的那块地方,好像缺口越发大了。 道爷何曾为谁做过主? 有那功夫他宁愿打坐增加道行。 至于为人做主纳妾,这事儿传出去,多少人会羡慕嫉妒恨。 这像是什么? 黄锦抬头,见道爷似乎怒不可遏的盯着蒋庆之,但在眉宇间却有些令黄锦熟悉的味儿。 他努力想了想。 好像是…… 好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黄锦心中一震。 “一年!”道爷给蒋庆之下了最后通牒。 “是。”蒋庆之应了。 至于一年后该如何应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他无所谓了。 到时候怕是道爷自己也忘记了此事。 道爷吩咐:“黄锦记下此事,明年这个时候提醒朕。” “是。”黄锦笑道:“其实陛下的记性远超常人,长威伯小心了。” 饭菜来了,蒋庆之如蒙大赦,随即一阵胡吃海喝,临了还连吃带拿,把道爷给长乐的点心拿了不少,说是带回家给媳妇儿尝尝。 黄锦把他送出去,蒋庆之觉得今日的老黄比以往更为亲切,“老黄这是要升迁了?” “咱还能升迁到哪去?”黄锦笑道:“此生能跟着陛下,咱就知足了。” “可以增些差事不是。”蒋庆之记得历史上黄锦执掌过东厂。 黄锦看到了芮景贤,心中微动,“咱就送长威伯到这。” 蒋庆之提着食盒,悠哉悠哉下去。 芮景贤昨夜忙碌了半宿,可却一人都没抓到,后来听闻蒋庆之带着虎贲左卫镇压住了府军右卫,暗自嫉妒不已。 “长威伯。” “芮厂公。” 蒋庆之称呼芮景贤从来都是不拘一格,芮提督,芮厂督,这次换成了芮厂公。 他想到了后世的一句话,不禁乐了。 “昨夜府军右卫发难,听闻是为了整肃京卫之故?”芮景贤皮笑肉不笑的道,方才他看到蒋庆之和黄锦并肩而行,亲切非常,心想此人果然是被黄锦拉了过去。 敌人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敌人! 昨夜府军右卫哗变,今日群臣必定会群情激昂。而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位少年权贵。 蒋庆之呵呵一笑,“你这是听谁的?” 芮景贤淡淡的道:“尽人皆知!” “东厂就是靠传闻来判定消息真伪?”蒋庆之冷冷的道:“陆炳有陛下信重,你一个阉货,也敢对朝政品头论足吗?须知太祖皇帝说过,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蒋庆之盯着芮景贤的脖颈,“你可敢试试本伯刀刃锋利否?!” 芮景贤嘴唇蠕动,本想硬扛,可看着蒋庆之眼中的厉色,联想到先前听到他昨夜弹压府军右卫的果断,不禁缩卵了。 “你敢!” 芮景贤急匆匆上去,仿佛身后有人追杀。 “哈哈哈!” 蒋庆之大笑而去。 黄锦冷眼看着芮景贤上来,目光抬起,看着蒋庆之的背影,对身边心腹说道:“果然是杀伐果断的长威伯。” 心腹低声道:“那此后……” 黄锦想到了先前嘉靖帝看向蒋庆之的目光,“长威伯宽厚。” 心腹心领神会,“是。” 东厂和锦衣卫的消息汇总,得出了一个结论。 “此次哗变乃是蓄谋。张新林还没等拷打就招供了,乃是千户王德蛊惑。王德此人原先在辽东军中效力,背后隐隐可以看到些士大夫的影子。” 王以旂专门来了伯府一趟,说完此事后,老王叹道:“京师诸位昨夜也有些不安分,虽说并未跟随哗变,可在陛下眼中,京卫除去虎贲左卫和府军前卫之外,都不可靠了。长威伯,你这整肃来整肃去,竟是要把京卫拆散的势头。” “安心。”蒋庆之打个哈欠,年轻的身体贪睡,刚睡了半个时辰老王就来了,他有些倦意,“此事回头我就请见陛下商议。” “你且小心些。”王以旂说道:“那些人鼓动京卫作乱,一是想把你和墨家弄下来,二是想让京卫成为混乱之源。陛下当年曾多次遇刺,对京卫最为敏感。若京卫不可靠……嘶!” 蒋庆之点燃药烟,“京卫不可靠,陛下便会偃旗息鼓……至少在安全有保障之前,陛下不会发动任何触动士大夫根本的革新!” “这是……”王以旂想到了许多。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这是曲线救国。” 他看着震惊的王以旂,“我会把那条所谓的曲线给它拧断!” 第345章 天不惩,我来惩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昨夜蒋庆之努力了两次,早上醒来时有些担心腰子。他坐起来摸摸后腰,“咦!没感觉。” 这具身体终于是好了些。 李恬早已出去了,蒋庆之这才发现自己起晚了接近小半个时辰。 他略微有点疲惫之意,但却感到格外的惬意。 清晨很是凉爽,鸟儿在青瓦上清脆鸣叫,多多不知何时爬到了屋顶,正试图接近那只有着翠绿色羽毛的小鸟。 早餐厨房做了汤面,来一勺蒋庆之亲手熬制的红油,再加一把脆哨。 “这面条好生筋道。”李恬觉得今日的面条很古怪,筋道中竟然带着脆生。 “这是什么?”李恬夹起一片看着微白的东西。 “好东西。”蒋庆之率先吃了一块,久违的味道啊! 李恬蹙眉吃了,“怪怪的。” “就是肥肠。” “呕!” “女人啊!” 蒋庆之无语为她拍背。 人就是如此,许多事儿不知道的时候一切安好。一旦爆出来,各种反应都来了。 京卫的问题亦是如此。 早饭后,蒋庆之带着人坐镇兵部,王以旂给他安排了几个人,自己准备开溜。 “老王别跑。”蒋庆之叫住了他,说道:“今日是过堂,你不在我这怎么看都像是权臣。坐着,否则你便是同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以旂苦笑坐下,“你何苦揪着我,径直让严嵩那边派个人来就是了。” “严嵩的人就在里面。”蒋庆之看着外面的天色,“时辰可到了?” 边上束手而立的小吏说道:“伯爷,到了。” “关门!” 吱呀! 大门关上。 院子里数十将领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大门。 “如何弄?”王以旂问道。 “你这眼袋不小。”蒋庆之指指他的眼下。 “从府军右卫哗变那一夜开始,我便没睡过。”王以旂揉揉眼袋,恨不能弄一柄铜镜来看看可有损形象。 “你这有些惊弓之鸟了。”蒋庆之莞尔。 “不是我惊弓之鸟,此次府军右卫哗变,我兵部也有罪责。若是再出点篓子,我那一家子便只能托你照看了。” 王以旂苦笑道:“已经有人在弹劾我了,如今咱们也算得上是难兄难弟。” “安心去吧!”蒋庆之认真的道:“汝妻我养之。” 王以旂举起茶杯,佯怒道:“义气全无,你就不怕那些巨子从地底下爬起来弄死你?” 蒋庆之笑了笑,“开始吧!” 王以旂点头,“叫人进来。” 一个将领被叫进来,行礼,“下官燕山左卫指挥使刑南,见过长威伯,见过王尚书。” 刑南看着一脸正气,相貌堂堂,丢在后世演个正面人物绰绰有余。 王以旂看了蒋庆之一眼,“你来还是我来?” “要不你试试?”蒋庆之拿出药烟把玩着。 王以旂点头,问道:“此次整肃京卫,朝中的意思是要彻底清理,你等莫要心存侥幸,自己过往做了什么……” 王以旂随手拿起一份文书举起来,蒋庆之瞥了一眼,是兵部本月告假人的记录。 “你等的不法事皆在这里,是主动开口,本官尚可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还是负隅顽抗,等着严惩……别想着进诏狱,你等还不够格。” 刑南一脸愕然,“王尚书,下官自问不曾贪腐,不说一身正气,可也算是兢兢业业。这……” 王以旂冷笑,“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成?锦衣卫早已把你等的那些丑事给查了个底掉。” 刑南苦笑,“下官家中两个孩子,大的一个早早从军,小的一个如今在读书。下官贪腐作甚?” 王以旂一拍案几,“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老王拿出了另一本册子,翻开。 卧槽! 刑南后面的记录竟然是良好。 这人竟然是京卫中难得一见的清廉将领。 老王,你这功课都没做好啊! 蒋庆之干咳一声,接手了此事。 王以旂把册子丢给他,自己闭上眼,竟然开始打盹。 这厮前面是故意的,目的是想把事儿丢给蒋庆之。 如今兵部是戴罪立功的姿态,王以旂却摆出了躺平之意,其实也有些为自己和兵部抱屈之意。 “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在位时,京卫鼎盛一时。土木堡之战,京卫中的精锐可以说是损失殆尽。至此就成了看门狗。”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如今的京卫不堪大用,就算是没有此次整肃,我也会建言重建京卫,明白吗?” 刑南低头,“伯爷的意思是……重起炉灶。” “对,京卫这口锅老了,四处破损,炒个菜满地儿漏油,不小心窜起来的火苗子便能烧死自己……” 刑南抬头,。“伯爷所说甚是。” “燕山左卫的现状本伯很清楚,操练看似不错,可我还是那句话,都是糊弄人的花架子……” 外面那些将领在三五成群的嘀咕。 “刑南进去了,这厮可是咱们中难得的好人。” “长威伯摆出了清洗京卫的姿态,若是刑南倒霉,那便是真……” “有人说了他不敢。” “是啊!京卫什么尿性谁能比咱们清楚?他若是认真清洗,咱们在场的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跑不了又如何?把咱们都拿下了,朝中让谁去统领京卫?” “没了咱们这些宿将,京卫就沦为了真正的看门狗。” “无需担心,老子在酒楼订了房间,晚些一起饮酒。” “好说,好说。” 外面气氛一变,很是惬意。 …… 锦衣卫,朱浩在禀告,“蒋庆之去了兵部,京卫诸将都被召了去。不过下官愚钝……” 陆炳在看下面送来的消息,其中有不少是最近攻讦墨家和蒋庆之的官员在密谋的事儿。 “上次指挥使说,蒋庆之拒绝了我锦衣卫调查京卫诸将,下官不明白,他难道还能凭着一番话让那些人俯首低头?” 陆炳说道:“沈炼你如何看?” 沈炼就在一旁,他想到了唐顺之上次见过蒋庆之后,对此人赞不绝口,竟说是自己的知己。 “京卫糜烂多年,诸将或多或少都有问题。若是彻查,难免会导致人人自危。且拿下了诸将,京卫谁来统领?故而下官以为,长威伯这是以退为进……含糊此事。” 朱浩说道:“是了,拿下几个杀鸡儆猴,剩下的自然感恩戴德。如此京卫稳固,蒋庆之也得了名头……” 陆炳放下手中的消息,“此事与我锦衣卫无关,切记莫要沾手。” 朱浩点头,“那些人正盯着蒋庆之,下官敢打赌,蒋庆之若是想含糊此事,那些人随后便会把那些漏网之鱼一一点出来。整肃整肃,却漏了那么多大鱼,蒋庆之这是渎职!” 朱浩笑的很是开心,“下官已经令人去盯着了,不为别的,只为看个热闹。” 陆炳摆摆手,二人告退。 “热闹,人人爱看不是。”陆炳抬眸微笑。 …… “你等的情况我没查!” 蒋庆之把那本册子丢在桌子上,“当初谋划整肃京卫时,我对陛下建言,许多事儿无需查,知晓为何吗?” 刑南默然摇头。 “京卫糜烂多年无人过问,吃空饷,虐待底层将士……你等做的肆无忌惮,这一切,经得起查吗?” 刑南抬头,茫然看着蒋庆之,“伯爷的话,下官不明白。” “知晓为何不查吗?”蒋庆之点燃药烟,眯眼看着刑南,“不查并非什么都不做。本伯令人盯着你等。若是心虚的,必然会主动出手弥补漏洞。可若是心中无鬼,何须如此?” 刑南的眼皮跳了一下。 “谁动过,本伯这里都记着。”蒋庆之指指太阳穴,“没动的……一个也无。” 呯! 蒋庆之一拍桌子。 外面诸将愕然,纷纷结束扯淡,回身站好。 里面传来了蒋庆之的厉喝,“你刑南便动过,你在惶然不安,在四处填补漏洞,可那么多漏洞你如何填补的过来,于是便寻诸将合谋,妄图建立攻守同盟……” 什么? 外面诸将愕然。 刑南那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有问题? “伯爷,下官只是在告诫诸将……” “别给脸不要脸。”蒋庆之的声音听着多了冷意,“负隅顽抗,罪加一等。知晓张新林为何要铤而走险吗?便是因为他那些漏洞越补越多,越补越心惊……” “伯爷……” “你是第一个进来的,知晓为何要从你这里着手吗?”蒋庆之冷冷的道:“只因许多人在猜测本伯会高举板子,轻轻放下。可本伯今日要告诉你等。本伯今日来,便是要彻查京卫。谁想侥幸过关,那是痴人说梦!” 蒋庆之起身,身边的王以旂在轻轻打鼾。 他走到刑南身侧,“我给过你机会了。” 蒋庆之走到大堂之外。 “拿下!” 两个军士冲了进去。 刑南被架住了,他脸颊颤抖,突然喊道:“伯爷,下官认罪,下官愿意自首啊!” 蒋庆之没回头,“晚了!” 边上文书记录后,说道:“刑南负隅顽抗,罪加一等!” 诸将默然。 蒋庆之站在台阶上,缓缓说道:“京卫糜烂有各种缘由,但你等罪莫大焉。说实话,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本伯就该拿几个罪大恶极的来开刀,随后放过你等。” 诸将抬头。 眼中有期冀之色。 “可本伯放过了你等,谁来放过那些被你等鱼肉多年的底层将士?” 蒋庆之咆哮道:“人作恶,天在看。天不惩,我来惩!” 诸将面色渐变。 “十息,愿意自首者,跪!” 蒋庆之指着台阶之下。 “十、九……” 孙重楼开始报数。 刑南被架了出来,涕泪横流,“伯爷,小人愿意举报……” 噗通! 一个将领跪下。 噗通…… 十息之内,大堂之前再无一人站立。 第350章 男儿在世,当杀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皇城外,一队队军士在来回巡逻。 百官战战兢兢的进出,有人看到了严嵩,如蒙大赦的喊道,“元辅!元辅!” 严嵩止步,官员们从四面涌上来,七嘴八舌的问着。 “元辅,为何封锁皇城?” “元辅,先前皇城周围喊杀声震天,可是有人谋逆?” 严嵩干咳一声,众人安静了下来。他方才从西苑出来,昨夜疲惫不堪,此刻只想回家睡觉。 “不过是京卫整肃,有人闹事罢了。” “原来如此!” 严嵩上马,严世蕃跟过来,低声道:“陛下和蒋庆之在饮酒。爹,陛下酒量不错。” 这话中带着深意。 严嵩沉声道:“这是庆功酒。” “那么半夜那一顿呢?”严世蕃问,眉间能看到些郁色。 “清洗诸卫乃是国朝从未有过的举措,陛下不容有任何闪失。昨夜宴请咱们,一个是有事方便出手,二来……” 严嵩有些唏嘘,严世蕃冷笑,“二来陛下心中有些不安,需要我等陪伴。” “东楼,不同的,不同的。”严嵩感慨的道。 “庆功酒咱们没份,这我不恼火。我恼火的是,蒋庆之顺势清洗了咱们在京卫中的不少人。”严世蕃独眼中闪过厉色,“此后京卫若是要做什么,咱们就成了瞎子和聋子。” “你以为陛下真要动咱们,犯得着动用京卫?”严嵩看着儿子,“只需锦衣卫或是东厂,乃至于只需一张纸条,一个内侍足矣。” 严世蕃默然。 “东楼,你太过聪明,太过聪明的人都有个毛病,自视甚高。 你忘了一件事,咱们的权力来自于陛下。如今咱们看似风光无限,可多少人在盯着咱们父子? 一旦陛下舍弃了咱们,那些人便会涌上来……什么京卫,什么锦衣卫?只需陛下一句话罢了。” “这便是帝王鹰犬的代价吗?”严世蕃看着烟火气十足的长街,突然有些意趣索然。 “是。”严嵩点头,“不过咱们并非毫无办法。” “结党。”严世蕃说道:“聚拢人手,不断扩张……” “对,只能如此。”严嵩告诫道:“别看蒋庆之敌人比咱们还多,可你要记住,蒋庆之还有个墨家巨子的身份。只要墨家能站住脚,他的敌人再多也只能徒呼奈何。” “墨家?儒家子弟正虎视眈眈,等着他扩张墨家。”严世蕃笑了笑,“其实蒋庆之此人和咱们都是一类人,不过咱们是为了恩华富贵,而他是为了墨家罢了。” “元辅。” 崔元追上了上来。 “刚有人禀告,今晨蒋庆之清洗京卫,杀五百余人,抓了各级将领四百余人。” 严嵩愕然,“抓了四百余人?” “这不只是清洗,这是……这是重建!” 严世蕃突然笑了起来,“那些武人还妄想着利用残存在京卫中的人手慢慢积蓄实力,寻机报复,可蒋庆之却给他们来了个一网打尽。 手中无兵,那些武人还比不过街边的混混。报复,哈哈哈哈! 他们此刻该担心蒋庆之把目光转向自己。蒋庆之,有趣!有趣!可惜不能与此人为友。” 尸骸被一车车拉出来,宫中的帝王冷冰冰的一句话:惧是叛逆! 随着这句话,五百多户人家被抄。 一同被抄的还有那四百多将领家中。 自从来到京师后,姜氏总觉得自己的日子越发有盼头了。 儿子莫展如今是伯府侍卫统领,他们母子住在伯府中的独院里,可以吃厨房,也可以单独开火,自由自在。 她没啥事儿,却又闲不住,每日就喜欢出来逛街。 姜氏准备去买些针线布匹,为莫展做几身冬衣。 到了布庄里,几个妇人一边挑选布匹,一边说着今晨的事儿。 “死了好些人,我看着那些大车一车一车的把尸骸拉出来,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 “据说长威伯今晨坐镇皇城,令虎贲左卫和那什么卫来着清洗京卫,不管是谁的人,但凡持刀的一律斩杀,杀了个尸山血海啊!” “那些人竟敢冲着他拔刀,也不想想这位伯爷在西北的名气。我家夫君曾去西北公差,回来说西北无人不知长威伯,人称杀神呢!” “说是有几个将领是那位成国公的人,苦苦哀求,依旧被拿下了,其中一人更是被斩杀。啧啧!这位长威伯……” “他和成国公不是交情深厚吗?” “这叫做大义灭亲。” 姜氏听到这里,想到至今还未回来的莫展,顾不上买什么布匹,急匆匆回到了家中。 此刻莫展就在跟在蒋庆之身后。 策马出了西苑,蒋庆之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觉得心旷神怡。 他想到了先前道爷微醺后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大明要想重新振作,清洗京卫只是第一步。手中握着刀枪,那些无处不在的敌人才会收敛,才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庆之,你可知今晨朕是如何的担忧吗?” 历来都从容淡定的道爷,那一刻仿佛是放松了什么,笑的很是惬意,“一旦清洗失败,那些人的反扑之凶狠,会超乎你我的想象。他们惧怕朕手握刀枪,为此会无所不用其极。” 蒋庆之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些人会弑君,也问了道爷,“陛下是担心他们下毒手?” “不是担心,而是必然!”道爷当时眼珠子都有些泛红,“朕前半生遇险多次,你以为他们为何出手?不过是朕不肯妥协罢了。可此次清洗京卫,比之朕不肯妥协更令他们忌惮不已。” 所以道爷破天荒半夜喝酒,甚至还留着蒋庆之喝了一顿早酒。 多少人会在这个清晨怒不可遏! 蒋庆之最喜欢看到对手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伯爷,是杨清和韩瑜。”徐渭跟着蒋庆之一夜,此刻哈欠连天,但依旧打起精神冲着那二人拱手,“二位先生看着喜气盈腮,可是有喜事?说出来一起欢喜欢喜如何?” 京卫被彻底清洗,就意味着道爷拿到了护身符。 这对于杨清等人而言便是一个噩耗。 徐渭这张嘴啊! 蒋庆之觉得这厮历史上命运多舛是有原因的。佛家有云,不可造嘴业。这厮满嘴毒液,不知造了多少业,难怪一生艰难。 杨清和韩瑜止步,韩瑜沉声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今晨长威伯大开杀戒,老夫就有些疑问,长威伯这般杀伐果断,就不怕处处皆敌吗?” 杨清眸中多了恨意,“今晨之后,天下武人或是视长威伯为死敌,或是忌惮长威伯的杀伐果断。文武皆是你的大敌。长威伯,老夫不知你将来会是什么下场,但想来会极为有趣。” “本伯的敌人是谁?是那些趴在大明身上疯狂吞噬血肉的蛀虫,是那些把大明国祚视为无物的贪婪之辈,是那些只知晓为自己谋私利的蠢货……” 蒋庆之眯眼看着二人,“与这些人为敌,本伯不胜快慰。至于你说什么下场。” 韩瑜微笑道:“原先武人对长威伯还有好感,如今不知还能有什么。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长威伯此后当小心才是。” 蒋庆之按着刀柄,“杀了便是。” 杨清本以为他是恐吓,可仔细看去,蒋庆之眸子里竟都是杀机。他心不禁猛地一跳,“杀光了大明文武,这个天下谁来治理?哈哈哈哈!” 蒋庆之轻蔑的道:“杀了张屠户,难道大明还只能吃带毛猪?你等高看了自家。在本伯眼中,杀光你等或许有些坏处,但留下你等,好处半分也无!” 好大的杀气……韩瑜忍不住想出言讥讽,可蒋庆之却策马而去。 身后那个少年护卫死死地盯着他们二人的脖颈。 韩瑜不禁摸摸脖子,都是鸡皮疙瘩。 “他在取笑,对吧?”杨清问道。 韩瑜说道:“应当是。” “若是咱们能镇压他与墨家,会如何处置?” “让他们再无翻身的机会。” “若是墨家能镇压我儒家呢?” 韩瑜缓缓说道:“你是说……” “今晨是陛下与墨家的一次联手。”杨清说道,“蒋庆之亲自出手清洗京卫,甘愿为此得罪天下武人,这便是投名状。而陛下给出的酬劳便是支持墨家……” 眼中只有私利的人,只会从利益的角度去分析事儿。 “蒋庆之!” 后面有人厉喝,杨清二人回头,就见一个男子手持长刀,站在长街前方,刀指蒋庆之喝道:“家兄今晨死于你手,狗贼,受死!” “我说过,他的敌人会越来越多……”韩瑜微笑道:“这只是开始。” 男子疾步冲向了蒋庆之。 蒋庆之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男子一眼,对徐渭说道:“虎贲左卫那边歇息一日,明日让颜旭挑选些人马,准备跟随我南下。” “是。”徐渭点头,“对了伯爷,此次南下可有目标?” “杀人!” 孙重楼策马上前。 众人只见刀光闪过。 随即孙重楼策马冲了过去。 男子站在那里,缓缓低头。 胸腹那里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蒋庆之策马从男子身侧而过,身后噗通一声。 “男儿在世,当杀人!” 第355章 去特么的祖训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台州外海,数十膄船停泊在岛屿边上。 岛不大,数千人在上面显得有些拥挤。 身材矮小的松木良子穿着大氅,在几个武士和文士的簇拥下走到了岸边。 她的眉画的很浓,和倭国风截然不同,嘴唇小巧厚实,紧紧抿着。因为个子矮小了些,故而腰间的倭刀只能往后佩戴,如此身后就不能站人。 此刻退潮,礁石上有些贝类。松木良子跳上礁石,举目看着远方。 “树下一郎按理该回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身后两个副手原木山和山内二郎相对一视,原木山说道:“首领,树下一郎贪婪,就怕他见到好处舍不得回来,贪功冒进。” 山内二郎说到:“是啊!台风来之前,葭沚一带定然船舶云集,树下一郎见到了哪里舍得走?是不是啊!张钧!” 一个二十多岁的文士上前,顿时就把周围的倭寇衬托的格外矮小。 “首领,每逢台风季节,葭沚那里的船舶和货物颇多。” 张钧含笑看着松木良子。 “海门卫的官兵可敢出击?”松木良子问道。 “陈勃此人平庸,必然不敢冒险。”张钧笑道。 “你不错。”松木良子垫脚,高举着手拍拍张钧的肩膀,“前次我带着百余人潜入椒江,回来时故意露出行藏,海门卫竟不敢出击。故而我知晓守将就是个废物。此次才让树下一郎出击葭沚。” “首领这是不信任我吗?”张钧退后一步,面色涨红。 “不。”松木良子欣赏的看着张钧。“若你只是下面的一个小卒,那么我信任你与否不重要。但你是读书人,在我重用你之前,必须要考验一番。” 山内二郎嫉妒的看了张钧一眼,“这是首领的看重。” 张钧行礼,朗声道:“多谢首领。” 松木良子微笑道:“等树下一郎回来,海门卫必然震动,临海那边也会震怒。随即明人的注意力就转到了葭沚一带,咱们便趁势从健跳等地登陆,一路杀进去。” 原木山说道:“首领,若是能攻占一座城池,咱们将会引来更多人的依附。” 松木良子眼中有异彩,“看时机。若是能攻占明人的城池……不只是会带来附近势力的依附,消息传回国中,松木家将会成为真正的豪族!而你们,将会成为松木家的家臣。” “明人的城池中有无数财富,无数人口。若是……”山内二郎眼中有贪婪之色,“只是想想就令人心动。” 一艘小船在远方出现,张钧说道:“是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小船缓缓靠岸,不等停住,一个大明百姓打扮的倭寇便跳了下来。 “树下一郎呢?”山内二郎喝道:“那个该死的蠢货,贪婪的不知死活。” 倭寇惶然道:“首领,他们败了。” 松木良子厉喝,“为何败了?人呢?可是不敢来见我?那个蠢货,我当重责!” 倭寇跪下,“首领,树下一郎……被俘,全军覆没了。” 松木良子眸子一缩,山内二郎过来,一把揪起倭寇,口水喷的他满脸都是,“你说什么?就算是海门卫大胆全军出击,树下一郎也不会全军覆没,那些胆小的明军哪里敢追击他们?” 倭寇惊恐的看着山内二郎,“小人扮装做货郎进了个村子,听他们说昨日树下一郎他们攻占了葭沚,可……可明人却突然来了许多骑兵,围杀了树下一郎他们。” “是谁?”山内二郎喝问。 倭寇艰难的吞了一下唾沫,“他们说是什么……蒋……” “蒋庆之!”松木良子突然上前。 倭寇摇头,“他们说是蒋伯爷。” “长威伯蒋庆之!”山内二郎手一松,倭寇瘫坐在地上,“他们说那些骑兵来自于京师,好生凶狠。” “京师……是他!就是他!”松木良子的眼中有疯狂之色,“杀了青木的那个明人来了,是上天把他送来了。哈哈哈哈!” 张钧悄然退后一步,眸色平静的看着那个疯狂的女人。 “去打探消息,盯着海门卫,我要知晓明军的一举一动!”松木良子面色发红,整个人亢奋不已。 在青木一山被灭的消息传到了松木良子那里后,她便以未亡人的身份发誓要为青木一山报仇。她带着家族十余武士接手了青木一山留下的基业。 一番杀戮后,松木良子成为了新首领。 随后她带着倭寇们不断袭扰台州府沿海一带。 松木良子出手稳准狠,且很是狡黠,明军数度围剿都被她带着人马避过。等她势力壮大后,更是数度击败明军,名声大噪。 山内二郎说到:“首领,看样子明国要对咱们动手了。” “骑兵到不了海中!”松木良子冷冷的看着远方,仿佛蒋庆之就在那里,“张钧。” “首领!” “你带着他们去哨探。” “是。” 张钧带着十余倭寇上船,没多久就消失在远方。 此刻的海门卫内,军民们欢喜异常。 “那些骑兵看着果真是雄壮。” “说是在北边和异族厮杀的精锐。” “哎!说起来那位长威伯和咱们这里倒是有缘!” “什么缘?” “这位贵人当初曾犯事,发配我台州府,半路却被赦免……”“咦!那还真是如此。” 大堂内,蒋庆之正在听取陈勃的介绍。 “松木良子此人狠毒,她的麾下杀戮颇多,且狡黠。”陈勃指着地图,“前次临海那边集结了六千人马,准备伏击她,可半途松木良子却转向,导致功败垂成……” 倭人狡黠,且狐疑心重……蒋庆之颔首,“她麾下多少人?” “三五千吧!”陈勃见蒋庆之不满,有些羞愧的道:“下官无能。”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连对手的底细都不知晓,如何谋划?”蒋庆之蹙眉看着诸将,“你等若是我的麾下,都得脱一层皮!” 诸将中有人赔笑,“若是能被伯爷操练教诲,别说是脱一层皮,脱了肉下官都甘之如醴。” “是啊!” “还请伯爷教诲!” 诸将目光热烈的看着蒋庆之。 陈勃笑道:“咱们在南方也听闻过北边的战局。俺答部在九边之外耀武扬威,无人能敌。伯爷两度击败俺答部的消息传来,咱们都恨不能插翅飞到北方,跟随伯爷而战。” 蒋庆之缓缓看着诸将。 有人谄媚的笑着,有人欢喜的笑着……大部分将领眼中都有期待之色。 没有天生的弱者,只有丧失勇气的懦夫。 军心可用啊! 蒋庆之说道,“松木良子麾下大半都是大明人,这些人熟知地理人情,知晓官兵部署,乃至于虚实……” “伯爷,您说他们熟知官兵部署……”一个将领说道:“那不能吧?每一次我等都谨慎再三。” “你等可知那些大族和商人与倭寇的关系?”蒋庆之问道。 诸将低头。 “想瞒着本伯?”蒋庆之淡淡的道:“这是地方丑事,想来临海那边叮嘱过,不得张扬吧!” 陈勃点头,“下官羞于提及。” 但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这位伯爷是如何知晓这些事儿的? “地方大族与倭寇勾结,他们与官府关系密切,轻而易举便能获知官兵动向。一旦寻到机会,便会令人通风报信,于是倭寇便顺势而来。有这些大族带路,他们能轻松劫掠地方。而你等却成了瞎子,聋子!” 蒋庆之深吸一口气,“节操呢?” 唐顺之在看着地图,闻言说道:“节操在利益之前一文不值。” 蒋庆之点头,“倭寇的主力乃是大明人,倭寇最大的倚仗乃是大族与商人,也就是说,为祸沿海的所谓倭寇,实则便是大明人!” 从未有人这般推理过,众人冷汗直冒。 “可台州府多少官兵?”蒋庆之的声音提高了些,“同为大明人,你等操练多年,而对方不过是刚洗脚上岸的百姓,为何被打的满地找牙?谁能告诉我?” 他目光转动,眼中有怒色。 “从北到南,本伯看到的是文恬武嬉。恬不知耻的文恬武嬉!” 唐顺之摇摇头,知晓蒋庆之这是恨铁不成钢,他对徐渭说道:“南京那些人被暖风吹的醺醺然,哪里会在意这些。” 南京是失意官员的‘发配地’,在南京为官,不是混日子,就是一心谋划想调回京师去。 至于地方倭寇作乱,管我等鸟事! 上疏京师,请朝中解决。 诸将被蒋庆之训斥的低头不语。 “我来,便是要让你等脱胎换骨!”蒋庆之负手看着诸将,“从今日起,你等做好脱一层皮的准备。” 诸将抬头,竟然是欣喜之色。 一群贱皮子……孙重楼摇头,觉得这群人会后悔的。 “去校场站着!”蒋庆之指着外面,“除去城头警戒的人手之外,全军站着。” “领命。”陈勃等人喜滋滋的出去了。 “上次京师来人说,原先虎贲左卫乃是烂泥一般的货色,被伯爷操练了一番,竟然能击败俺答部……老子还想着啥时候也能被伯爷操练一番,没想到上天有眼,哈哈哈哈!” 一群将领欢喜的召集了麾下,随即在校场上列阵。 陈堡拎着大棍子,带着人来回巡查,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阴笑。 挣钱的机会来了啊! 而蒋庆之在大堂里接见了几个里长。 “……他们上岸洗劫时,除去偶尔会抓些青壮之外,不分男女老少尽数杀了,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被他们或是砍杀,或是丢进火堆中活活烧死啊!” “那些女子被他们凌虐后或是杀了,或是劫掠而去……” 几个里长悲愤的说着。 蒋庆之闭上眼。 “他们说倭国乃是不征之国。”蒋庆之的声音低沉,“荆川先生,所谓的祖训,你说该奉之为圭臬吗?” 唐顺之默然。 呯! 砚台落地粉碎,蒋庆之眸色发红,“去特么的祖训!” (本章完) 第368章 大吉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愚民无知,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蒋庆之在南边杀戮过甚……特别是杀俘。抓住杀俘不祥不放,要让人一旦想到此人,便会想到杀戮……” 天气很冷,但书房里却被炭火烘烤的暖洋洋的。 一桌菜,两只酒杯,三个人。 杨清举杯对韩瑜和陈湛说道:“这数月朝中风云突变,严嵩一党被我等压制的节节后退。大好局面,不容退缩。” 韩瑜把折扇放下,拿起酒杯说道:“以往我等并未发力,故而严党方能一手遮天。此次算是一次演武。杨兄可知,如今京师士林士气大振,都摩拳擦掌要让彼辈好看。” “士气可用!”杨清心情振奋,“陈湛这边要抓紧,莫要给蒋庆之喘息之机。大好局面……” 陈湛眼中有恨意,“杨公放心,此子不死,我心难安。” “咱们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杨清微笑道。 “正是。”韩瑜笑的揶揄。 陈湛笑道:“我等筹谋一番,动手的自有其人。” “那么,这杯酒,就为了那位嗜血成性的魔王!”韩瑜举杯。 “叩叩叩!” “谁?” “二位先生,急报。” “进来。” 门开,杨清的随从进来,行礼后说道:“蒋庆之从西苑出来后,便直奔运来楼。他以搜查倭寇奸细为由,抓住十余士子,毒打多人……” 杨清:“……” 韩瑜握紧酒杯,“他这是在用这等手段来告知我等,他回来了。” …… “元辅,蒋庆之在运来楼抓走了十余士子。” “这厮回来了。”严嵩捂额,“这对于我等而言,不知是该庆幸还是不幸……” 严世蕃眸色微凝,“他人尚未归家,就用霹雳手段给了那些人一顿杀威棍。” “元辅。” 有小吏进来禀告,“通政使那边令小人来禀告,弹劾元辅的奏疏少了六成。” “嗯!”严世蕃蹙眉,“那些人怎地偃旗息鼓了?” “弹劾长威伯的奏疏突然多六成。” 严世蕃突然苦笑,“竟然如此吗?” 这个对于严嵩父子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却令父子二人苦涩一笑。 蒋庆之用一顿杀威棍宣告那位墨家巨子回来了。 “那瓜娃子,一来就砸了人场子。” 道爷喝了酒,自然没法修炼。便烤着火撸猫。 “陛下,二位皇子……还有公主告假。” “让他们明日再去。”道爷悠悠的道:“前阵子阴云惨淡,今日却兴高采烈。这日子过的……” “陛下。”芮景贤来了,“直庐那边喜气洋洋的,说是元辅令人给了官吏酒食。” “问问外面,弹劾严嵩的奏疏可是少了?” “陛下明见万里。”芮景贤是真的钦佩道爷的智慧,“少了六成。” “庆之一回来,那些人便把目光转向了他。”道爷突然莞尔,“严嵩也该来了吧!” “陛下,严阁老请见。”有内侍禀告。 严嵩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靠近年底了,各地送礼进京的车队络绎不绝,臣觉着这股风气不可长。” 嘉靖帝看着他,淡淡的道:“严卿果敢,如此甚好。” “是。”严嵩又说了几件小事儿,这才告退。 等他走后,嘉靖帝撸着猫,说道:“没人弹劾的严嵩,心慌了吗?” 严嵩的价值不只在于理政,嘉靖帝对于储备人才一直很重视,换个首辅朝局依旧能稳若泰山。 严嵩的价值就在于隔离墙的作用。 在嘉靖帝和群臣中间成为一堵墙。 群臣的怒火,群臣的各种手段,都被这堵墙挡在西苑之外。 当群臣的目标不再是这堵墙时,严嵩就慌了,所以主动请缨去清理地方官送给京官的冰敬和年礼。 疯了! 消息一传出来,百官都觉得严嵩父子疯了。 “弹劾你的人多了六成,弹劾严嵩父子的少了六成。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 夏言笑吟吟的看着蒋庆之。 蒋庆之刚沐浴出来,肩头蹲着多多。 伯府如今不差钱,书房里烧着两个炭盆,格外暖和。 “按照夏公这么说来,严嵩父子贪腐或是任用私人,皆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成?”蒋庆之笑道。 “半真半假。”夏言把玩着蒋庆之刚送给自己的一个海螺,“严嵩若是处处以君子自居,陛下夜里怕是睡觉都得睁只眼。” “真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伪君子。”蒋庆之摸着多多的脊背,多多喵的叫了一声,反转过来,示意铲屎官给自己揉揉肚皮。“你走的这阵子,那些人抓住京卫之事不放,疯狂攻讦。严党拼命反击……没多久严嵩两个心腹被人抓到了罪证,黯然下台。 严嵩也下了狠手,一口气贬谪了十余官员……双方杀红了眼,就在这时,你在东南的捷报送到京师,两边竟然都偃旗息鼓了。” 夏言叹道:“因你墨家巨子的身份,士大夫们誓言要将你镇压了,永世不得超生。又因你手段狠辣,立场不同,让彼辈忌惮不已…… 这也就罢了。严党那边原先把你当做是半个盟友,故而即便有些矛盾冲突,严嵩也只是一笑了之。如今你一回来,严嵩压力骤然一减,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你隐隐有取而代之的能力。庆之,以后小心严嵩。” “我没兴趣去做那堵墙!”蒋庆之淡淡的道。 “也好。”夏言说道:“墨家巨子去做帝王与群臣之间的那堵墙,没得丢了历代巨子的脸面。” 随即便是家宴。 蒋庆之在前院和胡宗宪等人喝了一场,徐渭喝多了,说着此行东南的情况,提到蒋庆之令人斩杀俘虏时,胡宗宪微微蹙眉,“伯爷,杀俘不祥啊!” “倭人,杀的越多越吉祥。”蒋庆之疲惫数月,今日也是彻底放松了,频频举杯。 胡宗宪借着更衣和徐渭出去。 外面雪花纷飞,胡宗宪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我很是好奇,按理俺答部才是大明的死敌,且大明与蒙元余孽争斗多年,双方都死伤惨重,恩怨难以化解。伯爷抓获俺答部的人也不杀……” “你是说伯爷对倭寇的敌意?”徐渭打个酒嗝。 “对,倭寇不过是小患,为祸东南沿海一带罢了,更像是蟊贼。可我却一直发现伯爷对倭寇的恨意颇深。你此次跟随伯爷南下,可有发现?” 徐渭点头,“但凡提及倭寇,伯爷必然是没有好话。记得杀俘时,伯爷仰头看着苍穹,嘴里喃喃自语……” “伯爷在苏州府长大,难道有亲朋死于倭寇之手?” “唯有这个可能。” “不过杀俘不祥,老徐,此事还得要劝说伯爷。” “嗯!” 徐渭虽说狂放不羁,可对于杀俘这个行为依旧觉得不妥。 “上天有好生之德……”回去后,徐渭和胡宗宪转弯抹角的劝说了一番。 “杀俘哪不祥了?”孙重楼喝的面色发红,冲着徐渭说道:“老徐,少爷是魔王呢!魔王怕什么不祥?” “你懂个屁!”徐渭也有些喝多了,“天心最慈呢!” 这时有人来禀告,“伯爷,陆炳来了。” 卧槽! 喝的微醺的蒋庆之一怔,“这厮来作甚?” 陆炳进来了。 目光转动看了一圈,。“长威伯,我有话单独寻你。” 蒋庆之起身和他走了出去。 “会是何事?”胡宗宪有些好奇。 二人出了房间,陆炳侧身看着蒋庆之,直把他看得脊背发寒,担心这货是不是改变了取向。 “还记得当年你对俺答部的判断,你说俺答借用使者被杀之事来聚拢内部人心,彼时没人相信这番话。” “怎地,锦衣卫拿到了什么消息?”蒋庆之问道。 陆炳说道:“方才西北有锦衣卫密谍的消息至京师。十月,俺答出游时遇刺,身边护卫前赴后继,这才幸免于难。即便如此,俺答依旧受创。随后俺答清洗了一个大部族,杀的人头滚滚……” “等等。” 蒋庆之举起手,仔细想着。 按照历史,明年俺答就会大军南下。 而此次遇刺……会不会是一个触发点? “可是俺答部内部的矛盾越演越烈了?”蒋庆之问道。 陆炳点头,“俺答这些年东征西讨,收了许多部族。俺答分润好处时,心腹部族多,新来的部族却少……”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毛病哪都有。 “那些新部族一直不肯归心。”陆炳伸手搅乱了眼前的雪花,“俺答倚仗的那些心腹部族也不能冷落了。如今他正左右为难。善待新部族,心腹部族必然不满。苛待新部族,矛盾会越演越烈……” “所以说,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蒋庆之点燃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老陆,让你的人盯紧了俺答部,要小心。” “你这话的意思……”陆炳眸色微冷,“你还是判断俺答有南下的野心?” “打开贸易是一柄双刃剑,对大明的好处更多。诚然此举让俺答内部矛盾少了些,可狼性凶残……当内部矛盾无法排解时,俺答就两个选择。” 蒋庆之伸出食指,“其一,彻底清洗内部。可那后果他承受不了。其二……” “南下!” “对。” 蒋庆之点头。 “这是个坏消息!” “不,是个好消息!” “为何?”陆炳不解。 “大明需要一场厮杀来重振人心!” 蒋庆之看着漫天飞雪,轻声道:“谁说杀俘不祥?这是大吉!” (本章完) 第371章 火力全开的李恬,护短的蒋庆之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裕王回去打包准备出宫,长乐闻讯赶来,得知他要跟着表叔去城外住一阵子,不禁羡慕不已,“可惜我不能去。” “嗯!”裕王情绪有些低落。 “听闻你挨抽了?”不知何时,景王出现在门外。 裕王没吭气。 “咱们的婚事都无法自主,若是要让我听谁的,我宁可听表叔的。”景王摇头,“你此次不是装蠢,是真蠢。” “大娘子……罢了,我和你说这些作甚。”裕王赌气把包袱用力压了几下。 “你不知道吧?表叔的婚事便是自己寻来的。”景王说道,“你觉着表婶如何?” …… 表婶此刻在娘家。 “这天见冷,出城小心些。”常氏叮嘱道。 李恬带来了不少东西,“娘你放心,对了,这些都是夫君从南边带来的,吃的不少,若是不会做就令人去城外寻我。” 常氏打开一个油纸包,一股子鱼腥味袭来,“好臭。” “这是海鲜!”李恬翻个白眼,“做法我给您。” “这是什么?”常氏再开了一包。 “这是鱼胶,夫君说最是滋补,特别适合女子。养颜的。” “收起来,回头每日做一顿。”常氏摸摸自己的脸。 李恬窃笑,常氏怒道:“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是是是!”李恬见母亲恼怒,不禁捧腹大笑。 直至出了娘家,她依旧乐不可支。 一路缓缓而行。 李恬想买些糕点,在店铺外令人停车。 “还请暂退。”有人在店铺外拦路。 孙不同问道:“这是为何?” 阻拦的男子瞥了下车的李恬一眼,“有贵人在里面。” 这类似于后世商家为了名人闭门一个路子。 孙不同大怒,“谁那么大的脸儿?” “罢了。”李恬不想计较这些,准备换一家。 这时里面出来一个侍女,看了衣着普通的李恬一眼,“莫要惊扰了贵人。” 这是逐客。 李恬比蒋庆之还小一岁,心气儿正足的时候,先前不计较,那是觉着不值当。可侍女这般补刀,她若是退了,回头便会被人耻笑。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我若是要进去呢?”李恬走了过来。 侍女蹙眉,“莫要给自家找麻烦,且去!” 且去,这里便是滚的意思。 “孙不同。”李恬指指侍女,“开道!” “领命!”孙不同走过去,侍女喊道:“你敢!” 那个男子扑过来,被另一个护卫挡住,孙不同抓住侍女的手腕,使个巧劲,便把她丢了进去。 里面的女子闻声回头。 李恬刚好走进来。 “你是何人?”女子冷冷的道。 李恬眯眼看着女子,孙不同却认出了她,低声道:“夫人,是晋藩的永安郡主。” 李恬说道:“拙夫长威伯。” 永安郡主下意识的看向门外。 “拙夫没来。”李恬好笑的看着这人,心想蒋庆之究竟是对这个女人做了些什么,以至于她如此失态。 永安郡主冷笑道:“听闻长威伯在南边杀俘了?” “那又如何?” “杀俘不祥,不只是圣人怜惜生灵的缘故,更有降者不可杀的道理。当年长平之战,武安君坑杀了数十万赵军,获罪于天,最终报应不爽,被赐死于杜邮。” 永安郡主的俏脸上多了担忧之色,可语气却带着幸灾乐祸之意。 “是吗?”李恬淡淡的道:“我只知晓倭寇在东南一代烧杀抢掠,造下无边杀孽。拙夫说过,对异族当以牙还牙。如此才有了杀俘,才有了京观。按照郡主的说法,那些手上沾满了大明百姓鲜血的倭寇,就该好吃好喝的供着?” 外面有人听到争执,便来看热闹。 护卫请示,孙不同摇头:“任由他们听。” 这事儿终究要有个了结,舆论也终究有个偏向。 “夫人这里……”护卫担心的道:“这女人尖刻,且口舌伶俐。” 孙不同低声道:“且看夫人如何收拾她。” 永安郡主一怔,然后莞尔,“我何尝说过这话?” “杀俘不祥。”李恬点出了她的话,“那么,杀了我大明百姓,便能吉祥如意?” “你这是狡辩!”永安郡主淡淡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外面的人也在为此争执。 李恬微笑道:“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那我想问问,倭寇屠戮我大明百姓时,上天何在?” “那都是命数。”永安郡主说道。 “那么,那些倭寇被拙夫所杀,为何不是命数?” 李恬缓缓说道:“拙夫说过,为大明而行杀戮之事,即便获罪于天,他也甘之如醴。我身为他的娘子,与有荣焉!” 李恬火力全开,让几个护卫目瞪口呆。 “而你身为宗室,衣食住行皆仰仗于百姓供给。百姓遭难你不说感同身受,却居心叵测造谣生事,为倭寇打抱不平,夜里你就不怕作噩梦吗?”李恬一番火力输出,随即后退一步,微微昂首。 来,有多少招数都使出来。 我接着! 永安郡主没想到这个女子竟这般犀利,一番话说的井井有条,一步步的把围观者的立场拉了过来。 “是啊!咱们缴纳赋税,供养着这些贵人,可这些贵人却对咱们的死活毫不在意,对那些倭寇却格外怜悯。” “他们说这叫做什么……圣人?” “狗屁圣人,不过是伪君子罢了。” “哎!当年蒙元冲进中原时,杀的中原十室九空,可没见上天有什么惩罚。” “反而是咱们汉儿被奴役了多年。” “我站那位娘子!” “那女人是谁,看着贵气十足,却为倭寇说话。” “那人……那不是晋藩的永安郡主吗?”一个小吏也来看热闹,认出了永安郡主。 “啧啧!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人。呵呵!” 外面一阵嘲讽,这时有人说道:“那位是长威伯的娘子!” “难怪我说这位娘子怎地为咱们百姓说话,原来是长威伯的娘子。这是夫唱妇随呢!” 舆论顿时为之一转。 永安郡主自然不在意这些凡人的议论,她靠近李恬,看似亲热的握住了李恬的手腕,轻声道:“听闻你依旧没消息?” 这话是讥讽李恬依旧没有身孕,可见是蒋庆之杀戮过甚的报应。 李恬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说道:“你呢?听闻无人敢娶?” 永安郡主眼光高,这几年说亲的不少,却一个都看不上。如今成了老姑娘,婚姻就成了禁忌话题。 她恼怒的准备反手给李恬一下,但李恬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个卸力,接着看似亲热的用肩头撞了永安郡主一下。 她松开手,永安郡主踉踉跄跄的后退,直至撞到了柜台。她捂着撞伤的后腰厉喝,“还等什么?” 蒋庆之她不敌,再败给她的娘子,永安郡主觉得自己就成了一个笑话。 李恬转身就走。 身后永安郡主的护卫冲过来,孙不同狞笑着迎过去,只是几个照面,店铺里倒了一地。 “贱人,迟早有一日……”永安郡主的话戛然而止。 随后一个声音在门外传来,“我说你怎地还不回家,原来是在这闲逛。要买啥?点心?这玩意儿回头在庄上做就是了。” “夫君,我想着顺便买些给庄上那些人。” “倒是有心了,孙不同,你去采买些。” “是。伯爷。” 蒋庆之走了进来,一直不敢干涉的掌柜这才战战兢兢的过来,“见过伯爷。” 蒋庆之颔首,对永安郡主问道:“听闻你寻我?” 永安郡主本想讥讽,可想到传闻中蒋庆之在台州府杀了数千倭寇俘虏,并用尸骸筑京观的消息,脸颊颤了几下,“你听错了。” “宗室女少掺合政事,后患无穷。”蒋庆之话里隐含着冷意,他回身出去,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 “对了。”蒋庆之回头,“今日你的运气不错。” “蒋庆之,你这话什么意思?”永安郡主冷冷道。 “若是我娘子有个损伤,你就准备做个瘸子回去吧!” 蒋庆之冷冷道,随后回身,“走了,咱们该出发了。” “你敢!”永安郡主低声道。 她急匆匆回去,令人去打探消息。 “蒋庆之咆哮朝堂,当朝打伤一人,更是令群臣哑口无言。” 身边跟随的仆妇后怕的道:“郡主,此等人奴知晓,郡主若是与他争斗那还好,最多你来我往。可若是郡主得罪了他的家眷,这等人的报复会很激烈。” “这是……”永安郡主想到了一个人。 “陛下!” 仆妇低声道:“陛下护短!” 蒋庆之是道爷的表弟,在护短这方面表现的更为突出。 “也就是说,今日若是那个贱人有些损伤,他真敢打断我的腿?” 仆妇认真点头,“他真敢。” 永安郡主只觉得脊背发寒。 “奴知晓郡主的心思,大概是想寻机报复回来。可奴要劝郡主一句,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仆妇认真的道:“若是那位华亭县主因郡主而受损,奴敢打赌,郡主就算是躲在晋地,那蒋庆之也会紧随而至……让郡主后悔莫及。” “我……我难道怕他不成?” 永安郡主嘴硬的道,可仆妇却深谙她的性子,知晓她是真的怕了。 …… “你真的会为我打断她的腿?” 伯府车队缓缓驶出城门。 车内,蒋庆之在喝茶,闻言抬眸看着妻子。 “我的妻,自然我护着。” 瞬间蒋庆之就被扑倒了。 “哎!你这娘们,别……” (本章完) 第382章 上天不报,我来报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雪停了,但灾情依旧。 宫中此次打开私库出了不少钱粮,引得京师百姓高呼万岁。有臣子颂圣,严嵩把奏疏送到御前,嘉靖帝看都不看,说道:“有那功夫,不如去为灾民做些事。” 有人说嘉靖帝在故作姿态。 但当长乐公主捐出了自己的积蓄后,那些怪话无疾而终。 黄锦作为嘉靖帝身边的内侍,也发动了一场募捐。 他率先捐了十贯钱,这是个标杆。 后续人等根据地位高下,或是九贯,或是八贯。到了下面的普通内侍宫女,十钱二十钱都可以。 “这是我的。” 张童抱着个木匣子,不舍的把里面的钱倒在框子里,看着至少三百钱。 负责的内侍干咳一声。“你刚来没多久,拿二三十钱就够了。” 虽然在道爷身边,但张童的身份却是最低一等。 “可黄太监说要尽力而为呢!”张童认真的道:“我尽力了有那么多。” 内侍从未被人这般顶撞过,刚想呵斥,黄锦来了。 “不过了?”黄锦问道。 “每日吃的不花钱,用的不花钱。”张童板着手指头数着自己的花销,临了有些不舍的看了那些铜钱一眼,“回头我再攒钱给家中。” 内侍看了黄锦一眼,暗示这货坏了规矩。 黄锦摇摇头,“跟着咱来。” “是。”张童跟着他去了偏僻处。 “要听话,别人捐多少,你就捐多少。”黄锦何曾这般仔细教导过谁,可今日却不厌其烦的给张童分说这里面的道道。 “可是……黄太监你说过要尽力而为的。”张童个子矮小,仰头看着他。 在那双纯净的眸子注视下,黄锦嘴唇动了动,用力点头,“嗯!是……咱错了。” “开饭喽!” 张童一听吆喝就欢喜的道:“黄太监,我先去吃饭了。” “去吧!” 宫中的饭菜其实真不咋地,特别是普通内侍和宫女的份例饭菜,按照芮景贤的说法:这特娘的便是牛马吃的。 可张童却吃的格外欢喜。 “好吃?”身边的老内侍看着吃了半辈子的饭菜觉得倒胃口。 “好吃。”张童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道。 老内侍看着他,眸色温和了些,“是了,咱进宫之前,家中的饭食更差,和这比就如同是猪食。可吃着吃着的,咱怎地就嫌弃上了呢?” 吃完饭,张童顺带帮忙收拾了一番,这才回去。 离接班还有半个时辰,他准备去打个盹。 兴许能梦到爹娘和兄长。 他寻了个偏殿,在角落里坐下。 迷迷糊糊的有人喊他,“张童,张童。” “哎!”张童睁开眼睛应道。 一个内侍进来,“找你许久。” “何事?”张童笑着问道。 内侍提着一大串铜钱颇为吃力,“方才陛下赏赐身边人,你得了五百钱。” “那么多?”张童欢喜的道。 “黄太监更多。”内侍笑道。 “那是应当的。” 张童喜滋滋的接过铜钱,说:“等过阵子我大哥来了,便让他带回家去。” “收好了。”内侍笑眯眯的回去。 黄锦此刻也在歇息,不过他没打盹,而是在看书。 “黄太监。”内侍进来,恭谨行礼。 “钱给他了?”黄锦问道。 “是。” “没怀疑吧?”黄锦突然一笑,“那小子单纯的如同是白水,哪会什么怀疑。” “笑的见眉不见眼的。”内侍奉承道:“也就是黄太监慈悲。” 黄锦笑了笑,内侍低声道:“昨日黄太监让奴婢盯着的那人,先前有人禀告,那厮果然和芮景贤的人勾搭上了,不过他那里没什么要紧的消息,芮景贤拿不到咱们的把柄。” “咱有把柄给他拿吗?” “是,瞧奴婢这张嘴。”内侍轻轻拍了自己的脸颊一下,陪笑道:“黄太监,那人如何处置?” 黄锦看着书卷,摆摆手,“雪化了,宫中最近水大了些。” “是,那些井也该填一番了。”内侍笑眯眯的告退,出去后叫来一个内侍,轻声道:“弄死!” “是。” 宫中当日便少了一人,某口枯井中,却多了一具尸骸。 人有两面性,这一点蒋庆之看得最透彻。当年在南美时,他可以坐视麾下冲着政府军的军车疯狂射击,也能在回国后看到有人扛着几袋水泥艰难上楼而为之唏嘘,随即买了一袋子饮料给那个卖苦力为生的男人。 沈炼带来了锦衣卫最新从草原获取的消息。 “此次雪灾俺答部也被波及,各处部族损失不小,密谍在密报中说,各处部族的牛羊成片被冻死,那些牧民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剥皮取肉……” 沈炼看了蒋庆之一眼。 蒋庆之神色平静,甚至有些惬意的味儿。 有人说名将当视人命为草芥……沈炼想起唐顺之对蒋庆之的赞不绝口,不禁暗自叹息,“俺答部的豪商们乘势压低价钱,牧民不得已,为了不饿死,只能贱卖了那些皮肉。咱们这边的商人闻讯而去,也分到了一杯羹。” “好!” 蒋庆之看着颇为满意,沈炼忍不住问道:“长威伯就不担心俺答穷疯了,明年南下打草谷吗?” 每当草原遭遇天灾人祸穷疯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的看向南方。南方的邻居有钱有粮,要不,去抢特娘一把! “今年不打,明年不打,可迟早会有这么一战,甚至是大战延绵。”蒋庆之说道:“既然避无可避,那么在对方也遭遇重创时开战最好不过了。” 沈炼窥探着他的神色,“长威伯莫非期冀俺答马上就开战?”“对,越快越好。”蒋庆之笑了笑,“不过今年不可能了。明年还得看情况。可惜了。” 沈炼特地回了一趟家,唐顺之最近在京城各处转悠,说是要看看京师地形。 “应德回来了?” 唐顺之正在院子里洗衣裳,闻声回头,“刚回来。” “我方才去了新安巷,那位长威伯听闻俺答部因雪灾损失不小,竟幸灾乐祸。” 沈炼说道:“我并非滥好人,可长威伯动辄杀俘筑京观,视人命为草芥。应德,此等人若是身处乱世,可为枭雄!” 唐顺之搓了几下衣裳,舀了一勺水在木盆中,把衣裳按在水下浸泡,回身寻个地方坐下。 “他不是枭雄。” “那你以为……” “就是个……”唐顺之指指心口,“就是个心中有盼头的人。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不外乎便是我与他走的太近,若是倒霉,我心学也会被牵累。” “此人剑走偏锋,时常做些令人瞠目结舌之事,我心学传播不易,若是被牵累,就怕一蹶不振。” “先生最后时刻说了什么?”唐顺之问道。 沈炼肃然道:“此心光明,夫复何言。” “此心光明,既然光明,那便循心而活。你觉着蒋庆之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沈炼默然。 唐顺之叹息,“他一举一动看似离经叛道,可哪一件不能示人?哪一件是祸国殃民?既然如此,那个所谓的经,所谓的道,是对是错?” 沈炼恍若被当头棒喝,“应德你……” “你看似狂放不羁,可骨子里却依旧被儒的那一套给束缚住了。”唐顺之温和说:“先生说知行合一,不谈其中的深意。 既然知晓孰轻孰重,那么该如何做自然就有了准则。比如说长威伯在南方杀俘筑京观,看似嗜杀,可仔细想来那些倭寇双手沾满了大明百姓的鲜血,该不该死?” 沈炼默然点头,他在锦衣卫消息灵通,自然知晓倭寇在东南犯下的杀孽之重,百死莫赎。 “可若是解送到京师献俘,那些士大夫会如何说?” “关押或是苦役,苦役最有可能。”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唐顺之说:“彼时我也在,刚开始有些不适,但转瞬就觉着……特娘的,杀得好!” 这是沈炼第一次听到唐顺之爆粗口。 “我当时也问过长威伯,问他这般杀戮,难道就不怕死后各种报应?你可知他如何说的?” 唐顺之不等他回答,轻声道:“若上天报应不爽,造下无边杀孽的倭寇便罪该万死。可据我所知,他们许多人都过的颇为逍遥。既然上天不报,我来报。若是有报应,我甘之如醴!” 唐顺之起身拍拍沈炼的肩膀,“纯甫,你在锦衣卫的时日太长了,长到自己变了也不知。” “是我变了吗?”沈炼茫然。 “我正好去新安巷一趟,大概晚饭不回来了,顺便给你带着好吃的。” 唐顺之到了伯府时,蒋庆之正在接待黄锦。 “荆川先生还请稍待。”富城知晓自家伯爷对这位心学大佬的重视,亲自作陪。 书房里,黄锦轻声道:“那个女子姓汪,年十五,长的不说祸国殃民,却也令人心动。” 蒋庆之抖抖烟灰,“又勾上了?” 黄锦点头,“昨日那女子请见卢靖妃,正好……遇到了裕王殿下。咱说一句话……长威伯,男人太着紧女人不是事,但那得看是什么男人。” 这话听着绕口,却代表着嘉靖帝的意思。 ——老三这娃在女色上稳不住,该管管了。 这位老父亲恪守二龙不相见的判语,却把此事丢给了蒋庆之。 “我知道了。”蒋庆之点头,表示自己会处置此事。 黄锦起身,“对了,最近天气冷,嘴里寡淡没个味儿,上次听闻长威伯家中有什么……腌蚕豆?” 蒋庆之忍不住想翻个白眼,“石头。” “少爷。”孙重楼进来。 “让厨房给黄太监……三罐子腌蚕豆。” “十罐!” “你想得美!” “最少七罐。” 二人一番讨价还价,黄锦带着五罐腌蚕豆凯旋回宫。 唐顺之被请进书房。 “荆川先生此行收获如何?”蒋庆之问道。 此次唐顺之去勘察京师各处地形是受蒋庆之委托,目的蒋某人没说,但唐顺之隐约猜测到了一些。 唐顺之坐下,“我此次在京师各处走动,半道却恍然大悟。江山在势不在险,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若是有道,天下景从,文武齐心协力,京师哪怕是一马平川,俺答铁骑也休想踏入一步。若是失德,就算是壁立千仞,也会不攻自溃。” “先生大彻大悟了。”蒋庆之笑道。 “我也看到了处处皆是儒学,处处皆是摇头晃脑读书的学子。庆之,墨家……任重道远啊!” 蒋庆之问道:“心学不属于儒家吗?另外,若是墨家出头,心学如何?” 唐顺之洒脱一笑,“无论谁当道,我心学该如何便如何。什么道,什么术,我自走我路,与人何干?” 这位是真洒脱,蒋庆之想到了先前的沈炼,不禁叹道:“若人人皆如荆川先生,那就天下太平了。” 他如今头痛的是裕王那个小子的事儿。 也有些好奇那个汪姓小娘子。 他叫来了莫展,“去查查那位汪姓小娘子的底细。” “是。” 莫展走后,蒋庆之呵呵一笑,“我倒要看看,这位是何方神圣!” ……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390章 儒家已死,有事烧纸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马原科举之路颇为坎坷,五次参加春闱,五度落榜。后来便以教书为生。谁知晓他竟然颇有些教书育人的天赋,第三年弟子就中了。由此名声大噪……如今许多贵人都想把自家子弟送去他的私学,不过马原收徒颇为严谨。” 夏言低声说出了马原的来历。 当年他曾和马原有过一面之交,“那年老夫曾视察过他的私学,彼时此人尚且年轻,意气风发。如今看着却稳沉多了。” 稳沉来自于被社会毒打。 蒋庆之颔首,“马先生此来何事?” 马原微笑道:“老夫教书多年,闲暇时也曾琢磨过学派之争。有人说独尊儒家不妥,可老夫却以为,若非独尊儒家,千年以来,不知多少人称王,多少人称帝。长威伯以为然否?” “若非儒家击败百家,一统诸学,那么中原必然是今日信道家,明日信佛家,后日信纵横家…… 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日子还怎么过? 今日对周边喊打喊杀,明日撅起屁股任由周边践踏。 今日宽以待民,明日严苛如法家……” 马原说道:“如此中原,可有盛世?” “果然是马公,这番话说得极好!” “正是,若非我儒家,诸子百家轮番登场,中原早就乱套了。” “看蒋庆之如何应对。” 此人果然是来砸场子的,夏言刚想出头,却见蒋庆之拿出药烟,把一头在装药烟的小木匣子上顿着。 “一句话,一个道理,一个学说,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便落后了。”窦珈蓝弄燃火媒,蒋庆之偏头点燃了药烟。 “墨学当年便是如此,兼爱非攻,在彼时乱世正当其时。可当人心思稳时,大一统的格局形成。此时再提什么兼爱非攻,就有些不合时宜。” 马原眸子一缩。 士子们讶然,甚至是惊呼。 没人想到蒋庆之会把第一刀捅向了墨学和墨家。 蒋庆之呼出烟气,看着眼中平静如波的马原,心想若是我后续的话说出来你还能如此,那我是真佩服你的定力。 “大一统是彼时的呼声,秦顺势而为,一统六国,从此中原王朝建立,赓续不断,到了大明,已然形成了一套规则,而这套规则便被冠以了儒学之名。” 蒋庆之说道:“何为家?何为学说?学说立足之基是什么?马先生可有教我?” 反击来了……夏言抚须微笑。 马原说道:“家乃志同道合者聚合,学说,乃是先贤对当世的见解及解决之道。至于学说立足之基,自然是为国为民。” 这三个答案几乎不可动摇,哪怕是老夫子重生,在当今的环境下也只能选择这么回答。 “志同道合者,说得好!” “吾辈正是以为国为民为己任,却不知蒋庆之的墨家为了什么。” 在讥讽声中,蒋庆之说道:“第一,志同道合者,据我所知,各地士大夫兼并土地,吸纳人口不遗余力,以至于朝中和地方赋税枯竭,难以为继。如此,我想问问,这个志同道合的志与道,可是儒家的志与道?” 马原面色不变,“那只是少数罢了。” 这种辩论之术他熟得不能再熟了,随口就能打发。 “老徐。”蒋庆之却笑的很开心。 徐渭出来一步,“就说京畿一带,地方豪绅兼并田地者十有八九。 比如说怀柔,上次伯爷去了一趟,顺手查了一番,怀柔地方豪绅兼并田地、收纳人口者,十之有九。 马先生说只是少数罢了。我想问问,这个少数从何而来?若是马先生精心查过,那还请问是在何处?请马先生说出来,伯府别的不多,还有几个人手,只需数日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这个毒舌啊! 夏言心中叹息,为马原默哀三炷香。 “马先生,可敢吗?”徐渭继续喷吐毒液。 马原淡淡的道:“回头老夫自然会过问。” 徐渭呵呵一笑,“也就是说,马先生并未核实这个消息?把并未核实的消息当做是道理,并教授给弟子,我想问问,这,算不算是误人子弟?” 卧槽! 这已经不是喷吐毒液了,而是夺命飞刀。 胡宗宪觉得马原会和徐渭拼命。 那些士子们都在等着马原的反击,可马原却默然。 他的几个弟子交换了个眼色,有些不安。 这第一战,先生竟输了? 马原神色依旧,蒋庆之并未顺势追杀,而是继续说道:“何为学说?正如马先生所说的,学问乃是先贤对当世的见解及解决之道。从夫子创立儒学以来,一代代先贤不断对其进行修改和补充,以适应当世。” 别说儒学不知与时俱进,从儒学建立开始,就不断有人在对其进行改进,说是与时俱进一点也不为过。 “可我想问问,为何不断改进的儒学却依旧无法让中原王朝的国祚多延绵些年头?”“兴衰自然有天道。”马原淡淡的道:“一兴一灭,兴衰轮回,这便是道。” 儒道释三家多年争斗,但也在互相融合。比如说马原的这番话中就充斥着道家的思想。 “反者道之动吗?”蒋庆之笑了笑,“如此就拿前宋来做例子。前宋亡于三冗,这是史家之言可对?” 马原点头。 “有识之士皆看到了这一点。”马原说道,“可天道不可违。” “好一个天道。”蒋庆之笑道:“什么事儿没法解决了,自己闯下大祸却不想背负骂名,便把锅往天道脑袋上丢,这便是京师声名大噪的私学山长?” 蒋庆之呵呵一笑,“三冗谁造成的?” 不等马原回答,蒋庆之说道:“士大夫!” 马原嘴唇蠕动,“那是……局势使然。” “好一个局势使然。”蒋庆之反击,“冗员、冗兵、冗费。冗员,那些多出来的官员从何而来?” 蒋庆之看着那些士子,仿佛穿越时空,来到了大宋,“从科举而来,从门荫而来。那些科举出仕的士子,那些门荫子弟可是士大夫中的一员?” 没人否认。 “冗兵,前宋以文制武,士大夫们踌躇满志,觉着众正盈朝,天下大治轻而易举,可一旦发生灾荒,他们如何应对?” 蒋庆之讥诮的道:“他们惧怕灾民谋反,于是把灾民编为厢军,还对此洋洋自得。多年后,他们的后辈不长进,依旧萧规曹随,让前宋军队的规模不断膨胀,每年耗费钱粮无数。” “冗费,每年前宋朝中都要拨出大笔钱粮来赏赐官员。那些官员何人?” 众人都觉得有个答案在呼之欲出。 “冗员多出来的是士大夫,冗兵是士大夫面对灾情束手无策,便把难题丢给财政,冗费是士大夫们自行分肥……” “你这是胡言乱语!”马原见不少士子面色微变,竟然窃窃私语之余,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那么,马先生可有教我?”蒋庆之说道:“那些钱粮去了何处?马先生可能反驳?” 马原说道:“彼时前宋国势衰微,财力枯竭……” “打住。”蒋庆之叹道:“你等做学问就不能踏实些吗?动辄信口开河,说谎不怕下地狱?” 徐渭上前一步,马原眸子一缩。 徐渭冷笑道:“可要徐某给你一个前宋赋税的实数?” 蒋庆之淡淡的道:“你等口头无敌的那一套,在我墨学脚踏实地之前并无存身之地,马先生,还想自取其辱吗?” 马原呵呵一笑,“原来这便是墨学吗?那么敢问墨学所为何来?” “莫要跑题。”蒋庆之淡淡的道:“我们先来复盘,从独尊儒术以来,儒学执掌中原多年,可多年来中原王朝却逃不过治乱循环的梦魇。 是谁错了?马先生说这是天道。 可是天道让士大夫们贪鄙? 可是天道让士大夫们疯狂兼并土地,吸纳人口?逃避赋税? 可是天道让士大夫们贪腐,鱼肉百姓?” “那不是天道,而是人心!”蒋庆之厉声道:“是贪婪的人心带来了这一切。而儒学的应对是什么?不断强调个人修为。可有用?” 蒋庆之看着众人,“千年以降,儒家高呼了千年慎独、高呼了千年个人修养,可该贪腐的依旧在贪腐,越来越多。 该兼并田地、吸纳人口的依旧如故,越来越多。 为何越是强调这一切,这一切发生的就越多?” 众人心跳加速,知晓随后蒋庆之将会说出墨家给儒家的定位。 “那便是,儒学早已成为了一些人谋私利的工具。”蒋庆之说道。 马原面色剧变,戟指蒋庆之,“竖子,安敢亵渎先贤吗?” 蒋庆之冷笑道:“千年以降,儒学及儒家为中原带来了什么?带来了无尽灾难。还恬不知耻的说什么盛世。 那盛世乃是王朝初立,尚未被儒家腐蚀的结果。与你等何干?恬不知耻的据天功为己有。随后王朝没落,便把罪责丢给帝王,丢给天道。” “儒学从它诞生那一刻开始,便不是治国之学,而是修心之学。用修心之学来治国,滑天下之大稽!”蒋庆之斩钉截铁的道。“坏天下者,儒学!害天下者,儒家!” 李恬出来了,她看着自己的夫君站在那里,虽然个头不算出众,可却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傲然和自信。 蒋庆之抖抖烟灰。 淡淡的道: “儒家已死,有事烧纸!” (本章完) 第391章 谢谢呵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伯府内外,鸦雀无声。 但那个声音却一直回荡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儒学不是治国之学! 是修心之学! 儒家已死,有事烧纸! 马原此次是受托而来。 有人寻到他,说墨家准备开门收徒,这是对我儒家的挑衅。马公乃京师名士,教育达人,我辈敬仰不已。 如今有邪门歪道要在京师开办私学,马公能坐视? 我辈都在等着马公一扫妖氛啊! 马原的私学看似了得,实则也进入了一个瓶颈期……权贵们纷纷伸手,把自家子弟送来。拒绝一个可以,拒绝十个,百个…… 马原扛不住。 他知晓一旦敞开口子的后果,那些纨绔子弟能把他的弟子们带偏。 解决之道就一个,扩大规模。 但这需要钱! 需要那些人的支持。 所以他来了。 一个墨家罢了,马原当时回复那些人: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且待老夫去看看。 但他从未想到蒋庆之会如此犀利,且蒋庆之的论点和论据都有事实背书。而他,以及他所代表的那些人,满口都是大道理,一旦细究却找不到根据。 也就是放空炮。 信口开河。 马原呵呵一笑,“老夫不与你争口舌之利……” 蒋庆之淡淡的道:“那么,马先生对这个世间了解多少?” “天文地理,老夫均有涉猎。”马原博览群书,自信的看着蒋庆之,“长威伯要与老夫一辩高下吗?” 蒋庆之摆摆手,“弄个煮鸡蛋来,再把那个水晶瓶拿来。” 晚些,一张书桌,一个珍贵无比的水晶瓶,以及几个煮鸡蛋送来。 蒋庆之剥了一个煮鸡蛋,接着拿来几条小纸条,点燃后把小纸条放进水晶瓶里,引来一阵惊呼。 这特么是水晶瓶啊! 价值千金,却被你当做是粗瓷瓶子使唤,你就不心疼? 蒋庆之把剥掉壳的煮鸡蛋竖着放在瓶口那里,所有人都看到了,煮鸡蛋比瓶口大了许多。 “他这是要作甚?” “难道还能凭空把鸡蛋塞进去?” “呵呵!” 周围一阵轻笑. 煮鸡蛋堵住了瓶口,瓶子里隐约可见的火苗缓缓熄灭。 接着,煮鸡蛋竟然不断往里缩。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魔手,在按着煮鸡蛋往里塞。 众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煮鸡蛋缓慢而坚定的往下滑落,不知过了多久,噗的一声,整个鸡蛋掉进了水晶瓶中。 众人惊呼,而马原却抬眸,眼中闪过异色,“你这是变戏法!” “对于不解之事,你等除去归咎于天道之外,便只会用戏法来解释吗?”蒋庆之叹息,“我墨家先辈多年来不断钻研天地之道,想找到构成这个世界的本源。历时千年,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马原指着瓶子笑道:“这便是世界本源?” “哈哈哈哈!”他的弟子和跟随来士子们大笑着。 但笑声在蒋庆之冷冷的注视下渐渐小了。 “这个世界有压力。”蒋庆之指指周围虚空,“你等可想过,重量从何而来?” 众人懵逼。 “我们一呼一吸的是什么?为何不呼吸便会窒息而亡?” “那是气!”蒋庆之仿佛神灵在俯瞰众生,又像是在布道:“吸气是吸入了看不见的气体,其中有人体必须的东西,在肺腑中被吸收。随后人体内的废气通过呼气排出,这便是维系人生命的呼吸之道。” 那些士子有人竟然在尝试憋气,没几下就大口喘息着,“真是如此。” 蒋庆之莞尔,“平日里谁会没事琢磨呼吸?觉着此乃天经地义存在的东西。可我墨家却从中寻到了天地运行的规则。” 马原打断了他,“还请长威伯说说这戏法的妙用。” 他依旧用了戏法来形容蒋庆之的瓶子吸蛋的测试。 “我本想给你体面,没想到你却上杆子找抽。”蒋庆之摇头,他叫人弄来一个碗,点燃一张纸后,把碗覆盖上去。 再度揭开,火苗窜了起来,蒋庆之干笑道:“早了些。” 他把碗再度盖上去,这次时间长了些才揭开。 火没了。 “为何灭了?”蒋庆之问。 没有人回答。 蒋庆之自问自答,“只因碗盖住纸条之后,隔绝了外界的气。没了气的作用,火便无法继续燃烧。” “而我先前在瓶子中放置了纸条,燃烧的纸条不断在吸着瓶子里的气,如此,瓶子里便空了。外部有,内里空,便会产生吸力……” 蒋庆之把一个煮鸡蛋放在瓶口,“外部有气,便有压力。而内部无气,压力减低……一高一低,便形成了势差,于是产生的吸力便把鸡蛋吸了进去。” “这是戏法!”马原的一个弟子说道:“长威伯这番说辞看似有理,可敢让我一试?” 马原赞许的看了弟子一眼,他也在疑惑于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弟子开口正当其时。 “可敢换个瓶子?换个鸡蛋?”弟子笑道。 “带去厨房,任由他选。”蒋庆之大气的道。两个弟子去了厨房,夏言顺势过来低声道:“消息传出去后,来了不少士子。” 徐渭笑道:“马原来砸场子,反而帮了大忙。伯爷该感谢他一番才是。” 原来低调的招生,此刻却成了京师士林瞩目的焦点。 蒋庆之含笑看着马原,“是该感谢马先生。” 两个弟子回来了,各自拿着一个瓷瓶。 “可能吃一个鸡蛋?”其中一人说道。 “随意。”周夏说道。 一个弟子掰开一个煮鸡蛋,仔细查验着。 “这该死的小人之心啊!”徐渭叹道。 两个弟子一人一半吃了下去,还砸吧着嘴仔细品味,周夏淡淡问道:“味道可还好?” 二人倒也不尴尬。 随后他们按照蒋庆之先前的程序开始测试。 点燃几根小纸条,放进瓷瓶中,然后把煮鸡蛋竖着放在瓶口。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蒋庆之调侃道。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煮鸡蛋,当鸡蛋动了一下时,就听一阵惊呼。 马原双拳紧握,此刻他也无法保持自己的矜持。 他知晓今日败北的后果……从此他的私学将会沦为墨家的垫脚石。每当人们提及墨家时,都会想到今日这次失败的砸场子。 他想到了托请自己的那人说的话:“马公只需压制住蒋庆之,我等自然会在京师和天下造势……” 墨家招学生,这便类同于佛道开山门。 开山门的时候被人砸场子,这可不是好兆头。消息传到天下,儒家声势大振,而墨家必然会一蹶不振。 此消彼长,朝中那些人发力,蒋庆之和墨家唯有退避三舍。 什么压力,什么气,什么燃烧……马原嘴角微微翘起,“老夫从束发受教以来,敢说一句博览群书,可却从未听闻过这些东西。墨家蛰伏千年,鼓捣出了这些戏法倒也好看。” 鸡蛋突然一动。 接着…… 缓缓往下滑去。 马原嘴角的笑意凝固。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鸡蛋持续在下滑。 “这不对!”马原嘶声道:“可是瓶口太大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大伙儿看的一清二楚,鸡蛋比瓶口大多了。 凭着鸡蛋的那点自重,但凡有些生活常识的人都知晓,这事儿……它不是戏法! 噗! 左侧的鸡蛋率先掉进了瓷瓶里。 接着右侧的鸡蛋也如出一辙。 两个弟子看看自己的双手,面面相觑。 蒋庆之走了过去,拿起一个煮鸡蛋放在瓶口上。 众人默然。 但都知晓他在做什么。 现在没有燃烧的纸条,鸡蛋若是掉进去,那便是做了手脚。 不知过了多久,蒋庆之抬眸看着马原,“马先生还有话说吗?” 马原的嘴唇蠕动着,“你这是……这是戏法!哈哈哈哈!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墨家千年就弄出了这些吗?哈哈哈哈!” 没人附和他,包括他的弟子。 有人低声道:“此事归家后便能测试,蒋庆之怎敢作假?” 蒋庆之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马原,这时隔壁传来欢呼声,“我的鸡蛋也掉进去了。” 这是肖卓的女儿,也就是徐渭的女弟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就像是压垮马原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转身就走,越走越快。 “山长,山长!” 几个弟子急匆匆跟着出去。 徐渭顺势走出侧门,对那些等待的百余士子说道:“今日有京师名士马原上门与我墨学辩驳,马原败!” 这是一次酣畅淋漓的胜利。 同为教书育人,名满京师的马原惨败,就意味着蒋庆之和墨家、墨学压住了儒家和儒学一头。 这是蒋庆之愿意付出巨大代价得到的结果,但没想到对手却主动送上门来。 “我要报名!” 一个士子喊道。 “我也报名!” 士子们见到京师著名教育家马原竟然败给了蒋庆之,哪里还按捺得住情绪,再也不顾及什么儒家儒学,蜂拥挤进了院子里。 “别挤啊!” 徐渭被众人挤了出来,他追上了马原,微笑道:“伯爷让我转告马先生及马先生背后那些人一句话。” 马原回头看着他。 “谢谢呵!” 嘉靖二十八年冬,墨家开门收徒,纳五十人。 (本章完) 第397章 这个大明,在破茧重生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嘉靖帝来说,墨家是自己的帮手,而儒家是自己不得不用,但却又不得不防的死对头。 暗中帮衬墨家没问题,但明晃晃的来参加墨学的开学仪式,这就是在打脸。而且会引发儒家众人的不满。 无情是帝王的基本功,所以蒋庆之并未提及墨学今日开学的事儿。 他没想过道爷会来。 所以当看到道爷时,惊愕自然而发。 嘉靖帝看着那些学生,当看到宁正时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这么大年纪的也收,可见墨家窘境。 这娃如此艰难却不开口,这是担心朕左右为难。 嘉靖帝淡淡的道:“继续,朕喝杯茶就走。” 蒋庆之回身,收敛心神后继续说道:“人心趋利,这是人的本性。墨学从不避讳言利。你等进了墨学,大多初衷是为了功名利禄,这我理解!” 蒋庆之压压手,压住了刚起来的嘈杂。 “譬如说我开办墨学也有私心,我希望墨学能传播于大明各处,百年后我被人供奉着,每日香火不断。我奢望千年后史书中依旧有我的名字,且这个名字不在佞臣榜上,而是……” 蒋庆之回身,笑道:“陛下,臣若是百年后,可否能配享那个啥……太庙?” 这厮是在赤果果炫耀自己和嘉靖帝的亲密关系,藉此来打消弟子们的担心。 黄锦心中一哂,但仔细一看,却发现蒋庆之虽然在笑,眸色却很是沉静。 这货是真有这个想法! 嘉靖帝缓缓说道:“朕还没死!” 这话看似模棱两可,可却让人浮想联翩。 朕死了,咱们再地底下见。 蒋庆之回头,黄锦见嘉靖帝莞尔,摇头道:“何须如此!” 黄锦恍然大悟,蒋庆之此举是在告知道爷:我并无成为诸子之一的心思,更没有单独被供奉的念头。咱若是去了,道爷,咱倆在太庙一起做个伴呗! 配享太庙是臣子的最高荣誉,也是和帝王亲密无间的证据。 墨子千年后依旧有人念叨,蒋庆之若是成为诸子之一,那是什么子? 徐渭嘟囔道:“蒋子?” “墨学无所不包,天文地理,世间本源。但归根结底,墨学的根本在于工事,也就是他们所说的机械之学。” 蒋庆之的声音在这个清晨回荡着。 “这个大明从不缺聪明人,可聪明人都去走科举那条独木桥,削尖了脑袋想去做官。那么谁来做事?” 蒋庆之指指学生们,“我希望墨学出来的子弟能脚踏实地的做事,一边念叨着何时能高官厚禄,一边踏踏实实为这个天下做些事,足矣!” 和儒家喜欢把人的私心藏着掖着,乃至于用大道理包装一番不同,蒋庆之开场就把这些剖析的明明白白的。 你们奔着功名利禄而来,我理解。但在此基础上,咱们得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 “这个大明病了。”蒋庆之声音沉重,“士大夫们疯狂兼并田地,吸纳人口。官吏疯狂贪腐漂没,卫所糜烂……” 黄锦看了道爷一眼,见他神色平静。 “内患重重的大明,外部也不消停,俺答看似偃旗息鼓了,可最近九边又出现了他麾下的游骑。雪灾之后,那些狼崽子做梦都想杀进中原来烧杀抢掠一番。” “东南倭寇依旧为祸一方,海外有大国船队,如今在大明沿海虎视眈眈,只等时机一到,便扑上岸来……” “这些外患就一个目的,灭了大明!” 蒋庆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儒家正趴在大明这个巨人的身上疯狂啃噬着血肉,当这个大明衰弱到了极致时,外敌只需轻轻一推,兴亡交替便开始了。” 学生们看着嘉靖帝,默然的嘉靖帝面无表情。 “我们能坐视吗?”蒋庆之提高了嗓门,“前元故事可还记得?彼时的汉儿是什么?是蒙元人的奴隶。三六九等中,我汉儿成了牛马!” 蒋庆之面色涨红,“你等可能坐视自己的儿孙沦为异族奴隶,能吗?” 一只手举起来,那沙哑的声音在清晨格外清晰,“不能!” 那是宁正。 “不能!” “不能!” 一只只手举了起来,在冷风中渐渐坚定。 “面对这个大明,面对这个天下,我墨学该做些什么?”蒋庆之仿佛在扪心自问,“当我等临去之前,看着身边的儿孙们,可能欣慰的说:这个大明盛世,有我的一份!” “没错!”蒋庆之挑眉,“我墨学的宗旨便是辅佐君王成就盛世。我们将打造出更实用的农具,研究出更为丰产的种子……更好的肥料,让这个天下衣食足。” 衣食足而知荣辱! 黄锦也算是饱读诗书,他轻声道:“儒家是喊着衣食足而知荣辱,却是用什么教化天下为借口,避开了如何使天下万民能衣食足的难题。” 一个说,一个做。 “我们将研究出更为锋锐,杀人更为犀利的兵器,武装我大明勇士。让他们走出大明,去征服不臣。为大明的犁,找到大明的地!” 千年以降,统治者们对外开战的理由千奇百怪,或是看不不顺眼,或是觉得你是威胁,或是闲着就是闲着…… 从未有人如此清晰的把军队的使命说的如此嗜血和实用。 校场上的气氛一下就炸了。 蒋庆之挥舞着右手,“我们将研究出更大的船队,更为犀利的火器,让我们的商船队在水师舰队的护送下走遍这个世间。用大明的战船,为大明的货物打开商路!” 嘉靖帝放下茶杯,转身就走。 “陛下。”夏言一边跟着,一边窥探道爷的神色,“晚些还有酒宴……”“够了。”嘉靖帝说道:“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听懂了蒋庆之对墨家未来的规划。 ——工事,工事,最后还特娘的工事! 用墨家的机械之学为大明打造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用这支强大的军队去为大明寻找耕地,寻找商路。 嘉靖帝仿佛看到了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钢铁中的军士,他挥舞着锋利无匹的长刀所向披靡。 大明的耕地不足? 朕的大军何在? 大明的货物没地儿卖? 朕的战船何在? 这一瞬,道爷突然领悟了帝王之道。 千年以降,中原王朝大多亡于人口日增和吏治、以及军队糜烂。 而军队糜烂和财政枯竭有直接关系。 就如同当下的大明,因为穷,故而军队装备差,将士待遇差。 官兵满饷不可敌……这话是那瓜娃子前阵子和朕说的吧!嘉靖帝走到校场外,回头看了一眼。 蒋庆之指着校舍,“从今日起,这便是我墨学的校训,现在,开课!” “以天下为己任吗?”嘉靖帝轻声道:“还需时日啊!不过朕等得起!” 这批学生就像是种子,当他们出师后,便是墨家大肆扩张的日子。 黄锦问道:“二位皇子不回去?” 跟着道爷的长乐扁着嘴,“三哥和四哥以后要做先生。爹,其实我也能做先生。” 嘉靖帝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顶,“女先生啊!回头教霜眉。” 黄锦回头看了一眼,心想果然是长威伯,这一手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 你们不是担心墨家成为我蒋庆之一个人的墨家吗? 看看,教授学生的先生中有皇子,此后这些学生天然就和皇室有着亲密的关系。 虽然谈不上什么天子门生,但却不是谁的仆从。 妙啊! 嘉靖帝淡淡的道:“你可信,那瓜娃子更多是想节省请先生的钱。且墨学他就教授了这么几个人,除去老三老四便只有朱时泰。他又懒,能让人做的事儿绝不会伸手。” 还能这样? 黄锦陪笑道:“长威伯不为名利所惑,倒也洒脱。” “他要的东西不是这些。”道爷眯眼看着朝阳。 这一刻,蒋庆之也在看着朝阳。 “这个大明,正在破茧重生!” 郎朗读书声中,蒋庆之回了后院。 “我要睡个回笼觉,谁也别吵我。” 他一头倒下,随即沉沉睡去。 李恬招手,让侍女们都出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蒋庆之最近的状态。 看似云淡风轻,看似洒脱的背后是巨大的压力。 从宣布招募学生开始,蒋庆之就不断在推测着可能会遇到的阻力,一一分析对手的用意和可能的各种变化,还得想出应对之策。 李恬一次半夜醒来,发现蒋庆之坐在她的梳妆台前奋笔疾书,她悄然过去一看,写的是如何应对儒家的砸场子。其中把儒家可能的手段都写了六七种。 她反手缓缓关门,蒋庆之喃喃自语着翻了个身,面朝着她这边。 李恬看到丈夫最近紧锁的眉心都松开了,嘴角带着笑意…… 就如同孩子般的松弛。 “真好!” 门关上,一个在外面微笑,一个在梦中微笑。 而汪祝此刻却笑不出来。 “你确定长威伯说有缘分不一定是好事?” 汪祝负手看着女儿,恼火的问道。 “是。”汪小娘子说道:“他就是这般说的。” “裕王如何说?”汪祝盯着女儿,在他看来,此事中道爷和裕王的态度最重要。 “裕王……”汪小娘子想了想,“他低着头,好似……羞愧。” “羞愧?” “是。就如同……”汪小娘子仔细回想了一番,“就如同被长辈发现了自己的错处一般。羞愧难当。” (本章完) 第403章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让您做武学祭酒,长威伯也想得出来。” 卢靖妃给道爷送上茶水,笑吟吟的道:“从古至今哪有帝王做官的。” “先帝。”道爷喝了一口茶水。 先帝动辄就为自己封官,什么大将军,什么先锋官。 卢靖妃说道:“可他们说先帝那是胡闹。” “果真是胡闹?”嘉靖帝说道:“当下军中将门横行,假以时日,将门抱成一团,便是此刻儒家第二。” 此刻文官抱团对抗帝王,若是武将也跟着如此…… 卢靖妃觉得脊背一冷。 “庆之建言朕为武学祭酒,为的便是这个。” 外面细雨纷纷,嘉靖帝和卢靖妃轻声说话。 一个内侍在雨雾中走来,黄锦迎过去,“何事?” 内侍说道:“严首辅那边禀告陛下,有十余武勋上了奏疏,说武学之事太急切……” 黄锦点头,进去后转述。 “急的是他们!”嘉靖帝笑了,“他们嗅着味儿了,这便急了。” 帝王为武学祭酒,出来的学生便是天子门生。 当这些天子门生进入军中后,就会形成一股新兴力量。 “庆之这个主意,一石二鸟。这娃聪慧,只是惫懒,不肯多管事。”道爷笑的很是温和。 他喝完茶,起身道:“最近会有人来你这撞钟。武学之事……你一概不知。” “臣妾知晓了。”卢靖妃起身相送。 道爷缓缓消失在雨雾中,卢靖妃幽幽一叹,“陛下的精气神越发好了,可我这心却越发纠紧……” “娘娘,这些事后宫管不着,到时候推搪一番就是了。”陈燕笑道。 “这不是普通事。”卢靖妃轻声道:“这是你死我活的大事。” 武学重建的消息让京师震动,连李恬都被人骚扰了。 “一箱子都是好东西,说话也不遮掩,直挺挺的说家中犬子颇有些勇力,愿为长威伯弟子。夫君,你要去武学?” 李恬搂着多多,把账簿放下。 “嗯!”蒋庆之坐下,正好边上有一碟子点心,他吃了一条冬瓜糖,觉得腻得慌,“大概是司业。” “司业,那是正六品,恭喜夫君!”李恬笑嘻嘻的蹲身。 “你就乐吧!”蒋庆之说道。 他真要进朝中就职,少说也得是个侍郎。但二十不到的侍郎实在是骇人听闻,再加上蒋庆之不愿意被捆绑在具体事务中,故而一直对此不感兴趣。 “我不知武学涉及到什么,不过越是让人趋之若鹜的,里面的利益就越大。而利益越大,危险就越大。”李恬想到了父亲,“爹在太常寺看似风光,可娘说,爹不时半夜醒来,就这么炯炯的想着事儿,直至天明。夫君……” “回头我和丈人谈谈。”蒋庆之说道。 李恬摇头,“咱们家如今什么都不缺。我就担心一件事……” “什么?”蒋庆之问道。 “夫君乃是儒家之敌,若是武人也成了对头……”李恬眸中有担忧之色。 “许多事不得不做!”蒋庆之握着妻子的手,“不说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也不说什么义无反顾。可若是错失了这个时机,我会一生难安。” 他看着妻子,“倒是让你担心受累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要做什么,我自然跟着。”李恬轻声道:“只是夫君……要小心些。” “你听到了什么?”蒋庆之敏锐发现妻子的情绪不对。 李恬说道:“上次我回娘家,听姐姐提及一事。有人说夫君支持裕王为太子。历来夺嫡最为凶险……” “就这?”蒋庆之笑了。 “景王聪慧,有一帮子人支持他。”李恬反手握着他的手,“如今文武皆敌,若是宫中卢靖妃和景王那里也成了对头。” 道爷就是如此! 所以躲在西苑中修道。 蒋庆之看着妻子,良久突然大笑。 “哈哈哈哈!” 李恬不明所以,恼火的拿起账簿看。 “你啊你!”蒋庆之说道:“说是文武皆敌,可你却忘了,哪怕我说出自己墨家巨子的身份,朝中依旧有两成官员不肯和那些人为伍。等我墨家子弟出仕后,和这些人站在一起,什么文武皆敌?” 蒋庆之想到了明末时,哪怕天下崩坏,哪怕那些所谓的君子争相向异族投诚,但依旧有无数仁人志士在为了这个大明做最后的努力…… 他们叫做孙承宗。 他们叫做夏完淳。 他们叫做江阴百姓。 他们叫做……汉儿! 蒋庆之眸色坚定。 “武学一旦重建成功,此后源源不断向军中输送将领,无需多久,十年后,大明军中就会初步完成换血。到了那时,谁是我的敌人?” “至于宫中,你以为陛下是傻子吗?”蒋庆之说道:“所谓夺嫡,不过是那些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李恬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万事开头难,一旦走过了这段艰难之路,这个大明将会焕然一新。”蒋庆之轻声道:“我说过自己想进太庙,不是贪图什么身后名。而是想让后人知晓,当大明陷入绝境时,依旧有人愿意站出来为它续命。为此……不惜一切!而且还成功了。” 蒋庆之去了前院,准备亲自下厨。 李恬坐在那里,良久噗嗤一笑,眸色温和看着外面的雨雾,“你要进太庙,那我去哪?” 晚饭后,夏言让人来寻蒋庆之,说有事儿。    蒋庆之终于把多多抢到手了,一边安抚,一边听着夏言说事儿。 “有人问老夫,武学重建是个什么章程,学生从何处招募……”夏言说道:“那些人想什么老夫知晓,不外乎便是想试探陛下对军中将领,特别是对将门的态度。 庆之,士大夫们靠着特权而世代富贵,将门靠着世袭官职而衣食无忧,你可知触碰了这些的后果?” “这是铁饭碗。”蒋庆之笑了笑。 “老夫知晓你想砸破士大夫们的铁饭碗,可武人这里……”夏言眸色深沉,“军户制行了多年,早已自成一套。一旦砸了他们的铁饭碗,会引发什么,老夫也不知晓。” …… 朝中弹劾王以旂的奏疏突然多了起来。 “这是旁敲侧击。”严嵩看着那些弹章,“送去陛下那里。” “爹,我敢说重建武学是蒋庆之的主意。”严世蕃说道:“说实话,这厮的胆子之大,让我也有些惊讶。” “那不只是胆子,更多是勇气!”严嵩眸中多了回忆之色,“当年为父……也曾一腔热血,只是宦海无情,冷了多少人的心。蒋庆之……哎!” …… “老子水性好的不得了!” 蒋庆之在和老纨绔吹牛笔。 就在先前,有人和朱希忠打赌,赌他在这个滴水成冰的时节跳进护城河中游一百步,便输给他一幅前唐字画。 蒋庆之自告奋勇,问可否替代。 朱希忠看着他的小身板儿,“你嫂子昨日还在念叨,说这天渐冷了,也不知你这身子骨如何。问大郎,大郎一问三不知,被你嫂子抽了一通,嗷嗷叫着说是要离家出走……” 蒋庆之曲臂,展示了一下肱二头肌。 “还不及我小臂。” 老纨绔不屑的道。 “弹劾王以旂的奏疏多了三成。”朱希忠低声道:“有人说了,王以旂无能,以至于丢失重要文书。可更多奏疏谈及墨家。说王以旂自恃有你这位天子近臣做后台,跋扈得意,以至于疏忽职守……” “呵呵!” 蒋庆之笑了笑。 晚些,小朝会开始。 一开场,果然就有人弹劾王以旂。 “……陛下,那份文书若是到了俺答手中,我北方一线防御之策尽皆作废。重新调动筹谋,所耗时日与钱粮多不胜数。” “陛下,臣以为当严惩!” “若不严惩,此后再有人犯下此等事……” “兵部何等要地,岂能以罪臣执掌?”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喧嚣声中,那些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了墨家那位巨子。 “哥哥我仿佛听到了鼓声。”朱希忠干咳一声后走了出去,“罪不罪的,锦衣卫那边尚未有结论,怎地,你等便想污蔑重臣?” 有人笑道:“听闻锦衣卫昨日问话完毕,并未抓捕一人。那么敢问成国公,这可是结论?” 没抓捕一人,就意味着文书丢失和旁人无关。 王以旂难逃罪责! 蒋庆之笑了笑,出班说道:“此事其实倒也不麻烦,只需三日便有结果!” “三日?”崔元觉得蒋庆之疯了 “那贼子以为逃出了京城便能逍遥法外,可却不知早已被我令人寻到了踪迹。三日之内,必然查个水落石出。”蒋庆之说道。 这货疯了! 散朝后,群臣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三日?”老丈人追上蒋庆之,“庆之,你可有把握?” 蒋庆之说道:“若非嫌麻烦,两日足矣。” 前方,十余臣子止步回身,冷笑看着蒋庆之。 “庆之小心些!”李焕低声道:“双拳难敌四手……” 你先走,我掩护! 老丈人够意思。 但蒋庆之却径直走了过去。 对方也不相让,李焕看的头皮发麻,但却一咬牙跟在了女婿身后,走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有些热血上涌的感觉! 但随后会爆发什么? 第一次参加小朝会的李焕不知。 他看到了前方和严嵩说话,不时看这边一眼的朱希忠,成国公好像在狞笑。 为啥? 那些文官一看便是想制造冲突啊! 李焕不解朱希忠的狰狞为何。 他身边的蒋庆之突然加快速度。 径直走了过去。 当先的文官犹豫了一下,脸颊颤抖,就在蒋庆之即将撞上来时,他闪电般的避开,仿佛是躲避瘟神。 接着第二人避开…… 第三人…… 十余文官整齐让开了一条道儿。 仿佛是在恭迎蒋庆之。 (本章完) 第404章 过河无悔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十余文官想和长威伯冲突,不过最终没这个胆子,都退了。” 事儿才将发生,嘉靖帝就得了消息。 “王以旂一旦去职,对墨家的打击之重不言而喻。且武学重建也离不得兵部的配合。这是一石二鸟。” 嘉靖帝说道:“朝中再来一场冲突……这是想牵制庆之。兵法都用上了,倒也有趣。” 黄锦走出去,张童说道:“黄太监,那些人是在欺负长威伯吗?” “这不是欺负。” “那是什么?” 黄锦看着那双澄净的双眸,“这是……罢了,你还小,莫要打听这些。” 兵部,锦衣卫的查问已经结束了,最后一人走出兵部的那一刻,有人在值房里低声道:“告诉他们,倒王……” …… “王以旂束手无策。” 杨清说道:“接下来该考虑如何在兵部扩张咱们的实力。” 韩瑜微笑道:“蒋庆之擅用兵,兵部尚书换人,不说给他使绊子,只需暗中拖一拖。兵贵神速,拖一拖的,什么名将……” 杨清莞尔,“狄青何等英雄,不也……” …… 兵部的官吏们每当经过王以旂的值房外时,都会用怜悯的目光看一眼。 从早上开始,王以旂就没出来过。 “说是盗走文书的贼子早已出京,长威伯说已经找到了踪迹,大概是在追捕!” “可四野茫茫,何其艰难!” “王尚书,可惜了。” “从他投入长威伯旗下那一刻开始,老夫就知晓会有这么一日。” 一个官员说道,眼中有幸灾乐祸之意。 “你得意什么?”左侍郎吴华出来了。 吴华气量不大,自从和蒋庆之和解后,在兵部动辄鼓吹长威伯乃大明第一名将,为此和不少人争执过。 偏生这厮心胸那个啥,一旦和人发生争执,便会给对方小鞋穿,一时间众人敢怒不敢言,背地里说他是蒋庆之的忠犬。 官员干咳一声,“下官只是随口说说。再有……这话也不是下官说出来的,外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吴侍郎若是有暇,不妨出去看看。” ——你吴华要舔蒋庆之,那便舔彻底一些,出去和那些人争执试试。 吴华冷笑,“本官别的地儿不管,在兵部这一亩三分地,但凡有人想吃里扒外,本官绝不相容!” 有人嘀咕,“兵部何时成了墨家的地儿?” 吴华耳朵尖,闻言不怒,反而冷笑道:“难道是儒家的地儿?” 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吴华鄙夷的道:“一群蠢货!” 连特娘的辩驳都辩驳不过本官! 吴华过去叩门。 “进来。” 吴华推开门,见王以旂正在伏案疾书,便松了一口气。 “无需担心!”王以旂抬头微笑。 “朝中听闻弹劾尚书的不少。”别看吴华对那些官吏时自信满满,可此刻却忧心忡忡,“长威伯那边可有法子?” 在吴华看来,此事最终还得要嘉靖帝出手,强行把事儿压下去,王以旂才有一线生机。 “长威伯……”王以旂淡淡的道:“等着看就是了。” 午饭时,王以旂走出值房,伸了个懒腰。 兵部食堂,官吏们看到王以旂后,纷纷避开。 王以旂一旦倒台,新官接任会有三把火。 按照惯例,这三把火中必然有一把是清洗王以旂的心腹。 这时候谁敢接近王以旂? 王以旂打好饭也不去值房,就在饭堂里寻个地方坐下,看着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吃的慢条斯理的。 官吏们一半心神放在了王以旂这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就如同是一群蜜蜂在嗡嗡叫唤。 “咳咳!” 吴华来了,他历来都不喜在饭堂用饭,但今日却端着饭菜到了王以旂对面坐下。 “早上你进了本官的值房,定然会有人暗记在心。此刻又坐在本官对面。”王以旂抬眸,“吴侍郎就不怕被牵连?” 吴华心胸狭隘,在兵部无人不知。 他用那等不屑的眼神看着那些官吏,说:“那些人想借此事逼迫尚书低头,尚书却不肯,敢问为何?” 王以旂说道:“这个世间总是有些东西让人想去坚守。比如说……这个大明!” 吴华看着他,“为了大明?” 王以旂点头,“长威伯说过,墨家墨学只是工具,我等的目的乃是为了大明。大明若是能昌盛,我墨家退隐乃至于消散又有何妨?” 吴华起身,饭堂里官吏们齐齐发出了哦的一声。 “原来吴侍郎也怕了吗?”有人低笑道。 笑声渐渐大了些。 王以旂要走了,谁还怕他呢! 吴华环视一周,随后问王以旂。 “算本官一个!” …… 饭堂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王以旂定定的看着吴华,“不后悔?” “不悔!”“人人喊打也不怕?” “本官年少时也曾好勇斗狠!” “你就不怕……” “尚书是想羞辱本官吗?” 吴华面色涨红,“本官是心胸狭隘,可这里……” 吴华用力捶打着心口,说道:“本官也想为这个大明做些什么。可多年来官场上的苟且让本官心灰意冷。看多了蝇营狗苟,看多了尔虞我诈,本官绝望了。 本官也曾想过抗争,可放眼望去,整个官场,整个朝野都是他们的人。本官只能用尖刻来回应这些这个操蛋的人世间。如今墨家却让本官看到了希望……” 吴华说:“有人说墨家只是长威伯带着小猫小狗几只在瞎折腾。可本官看到的却是勇气。面对这个操蛋的人世间,敢于咆哮,敢于拔刀相向的勇气!这个勇气,本官也有!” 他认真的道:“但本官依旧犹豫了许久,今日本官鼓起勇气,想问问王尚书,问问长威伯,墨家可还缺一个小卒?若缺,本官愿为这个天下,为这个大明……过河无悔!” 王以旂放下筷子,缓缓站起来。 “我并非是想羞辱你,而是……”他伸开双手。 隔着长案,王以旂用力抱住了吴华。 “老吴,欢迎!” 一个坐在角落的小吏霍然起身,面色涨红的道:“小人也有这等勇气!” 小吏看着那些官吏,心中后怕了一下,但热血再度涌来,他嘶声道:“不是人人都是苟且之辈,小人也有满腔热血!只为了这个大明!” …… 饭堂外,一个官员冷笑,“都是不知死活的。” “王主事。”一个晚来的小吏拱手,随即进去。 通往王以旂值房的院门外,一个小吏蹲在那里吃饼。 他不时看一眼左右,眼神警惕。 而在王以旂的值房外,一个官员看似漫不经心的走过。 他路过王以旂值房前,往前几步,突然止步回头。 身后没人。 官员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来,便悄然过去。 也不知他如何操弄的,竟然轻松打开了门锁,进去后反手关门。 官员直奔书桌。 看来王以旂是汲取了教训,所有文书都锁紧了箱子里,但却难不倒此人。 官员打开箱子的锁,小心翼翼的找到了一张纸。他走到了书桌正面,拿出纸笔,飞快的抄录着。 没多久,抄录完毕,官员仔细看看书桌,再低头看看脚下,并无痕迹,便把纸张放回箱子里,悄然出去。 晚些他出现在那位王主事的值房中。 “拿到了?”王主事问道。 官员笑道:“轻而易举。” 王主事笑道:“谁能想到王以旂的心腹竟然精通开锁之术呢!还会做贼!” “你且看看。”官员把自己抄录的东西递给王主事。 “火药之术,加入明矾一成五,雄黄五分……” “好!”王主事兴奋的道:“上次在城外轰然一下,让朝中群臣对墨家和蒋庆之多了不少好感。如今配方到手,咱们也能有一番作为……” 官员坐下,“可咱们拿着这个作甚?” 王主事轻声道:“散播出去!” “这……”官员一怔,“如此人人都会,若传到塞外去,俺答有了这个东西,攻城拔寨更为犀利。王主事,此事要不……再斟酌一下?” “你可知自己为何多年不得升迁?”王主事恨铁不成钢的道:“行事不顾大局,瞻前顾后。咱们的目的是什么?让蒋庆之与墨家……嗯!” 王主事并指如刀,用力挥斩下去,眼中有狠色。 “可若是俺答打进来。” “当年也先也曾俘获了大明帝王,也曾兵临京师,可最终无功而返。担心什么?京师乃雄城,安稳的很!” 晚些,那个小吏来了。 “如何?”王主事问道。 小吏笑道:“王以旂进了值房,一直没动静。” “妥了。” 王主事兴奋的眼珠子发红,“这是大功,等王以旂滚蛋了,自然会有我等的好处。” 下衙后,王主事悄然来了一家酒楼。 二楼雅间里,一个男子正在等候。 “见过陈先生。”王主事拱手。 男子说道:“你连番说有要事,是何要事?” 王主事说道:“王以旂抄录火药配方被咱们的人发现,本官和他们联手,把配方给抄录了下来。” “好!”男子狂喜,“上次就听闻那火药声如霹雳,威势惊人。拿到配方便能反手让蒋庆之和王以旂有苦难言……这是大功!” “是吗?” 有人问。 “自然是……”王主事和陈先生身体突然一震,缓缓看向了窗户。 窗户被人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少年正冲着二人狞笑。 “你是谁?”陈先生下意识的问道。 “耶耶孙重楼!” (本章完) 第405章 朕,回来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孙重楼的名声不好听。 蒋庆之的忠仆,杀神座下的阿修罗。 特别是这厮当街一刀把俺答使团的副使枭首后,那凶名更是能止小儿夜啼。 ——别哭了,小心把阿修罗招来。 王主事几乎是下意识的抢过了那张纸,就准备往嘴里塞,只听嘭的一声。 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蒋庆之率先走了进来,淡淡的道:“有本事你便把那张纸塞嘴里试试。” “剖开他的肚子就是了。”孙重楼灵活的就像是一只猴子般的轻松翻了进来,一把揪住了王主事,把纸条抢在手中。 王主事悲鸣道:“长威伯!” “还有本官!” 王以旂跟着出现了,接着是吴华。 陈先生却好整以暇的拿起酒杯,“长威伯稀客。” 他看了王主事一眼,“咱们只是在此饮酒。” 王主事恍然大悟,“是啊!正是如此。” “以为没人证便能混淆过去?”蒋庆之笑的很是开心,拍拍手。 身后走出一人。 “陆炳!”陈先生面色剧变。 “还有咱!”东厂芮景贤来了。 蒋庆之微笑问道:“这人证够了吗?” “若是不够,还有哥哥我!” 朱希忠进来,见二人面色惨淡,不禁笑了,“庆之准备了好几个手段,没想到第一个你等便熬不住动了手,真是白瞎了他的谋划。” 王主事知晓自己难逃一劫,便骂道:“蒋庆之,你倒行逆施,迟早会有灭门之祸……” 蒋庆之冷冷道:“石头,丢他下去。” “你敢!”王主事奋力挣扎,“你没权处置本官,你……熬!” 孙重楼重重一拳把他打的跪在地上,随即单手提着他,一发力,就丢了出去。 呯! 外面传来了锦衣卫的笑声,“有人畏罪潜逃了啊!” “你!”陈先生没想到蒋庆之竟然不是泄愤,而是玩了这么一手。 蒋庆之呵呵一笑,“你也想试试?” 负隅顽抗,畏罪潜逃,罪加一等! 陈先生举起手,“我并未反抗。” 蒋庆之回身。 “他反抗了。”陆炳说道。 “还准备撕咬咱,狗东西!” 孙重楼抓住陈先生,陈先生喊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蒋庆之走了过来,“把火药配方散播出去,以至于人尽皆知。俺答一旦获得火药配方,此后九边无险可守。” 蒋庆之劈手一巴掌,“这个罪责必然是我蒋庆之来领,看,他弄出了火药,却把配方丢给了俺答,该不该死?墨家该不该灭?该!可这个大明呢?本伯想问问你等,这个大明算什么?” 蒋庆之一脚踹倒陈先生,怒不可遏,“就为了灭掉墨家,灭掉我蒋庆之,你等就甘愿把大明置于险境。这便是你儒家口口声声的一心为国,众正盈朝,君子满堂?我呸!” 陈先生努力抬头,肿胀的眼中多了恨意,“你说我儒学非治世之学,你可知这话让天下多少读书人恨你入骨?蒋庆之,你这是在砸所有的饭碗。连陛下都不敢如此,你这个疯子……” “我不砸你等的饭碗,时辰一到,所有人的饭碗都会荡然无存!” 蒋庆之想到了东林党,想到了那副对联,什么风声雨声读书声…… 他想到了所谓的众正盈朝,但带来的却是亡国之祸。 他想到了自尽于煤山之上的崇祯帝,想到了那些血腥杀戮…… “此等人不怕发配。”陆炳今夜被蒋庆之邀请来看戏,没想到竟然这么精彩,“儒家子弟遍及天下,就算是被发配到蛮荒之地,依旧有人照拂他们。” 芮景贤冷笑道:“陛下便知晓这一点,故而宁可动用廷杖毒打。” 这是儒家的天下! 帝王也无可奈何! 陈先生呵呵笑着。 蒋庆之回身拿起椅子,笑道:“娘的!这实木的太沉了些!” 他回身,高高举起椅子。 “庆之!”朱希忠伸手,可却晚了。 椅子重重砸下去。 呯的一声。 接着一声像是从地狱中发出的惨嚎让整个酒楼都被惊动了。 蒋庆之拍拍手,回身微笑,“许多事总得有人做不是。” 朱浩刚进来,正好目睹了全过程,心中暗喜。 陆炳淡淡的道:“这人走路不小心,竟然跌断了腿。” 芮景贤看看蒋庆之,干咳道:“跌断了就跌断了,可这人倒霉的……竟从窗户又跌了下去。” “是个好主意,石头!”蒋庆之指指窗外。 惨嚎中的陈先生尖叫道:“饶我,饶我一命……” 孙重楼单手提起他,往窗外一扔。 “好一头熊罴!”芮景贤灼热的眼神让孙重楼打个寒颤,“你要作甚?” “嗬嗬嗬!”芮景贤尖利的笑道:“小子,可愿来我东厂?”孙重楼说:“我可不想没卵子!” 芮景贤面色一黑,嘟囔道:“就是一坨肉,那玩意儿很有趣吗?” …… 夜色中,街上行人稀疏。 细雨飘落,寒风伴随着雨丝往人的骨髓里钻。 陆炳手中拿着那张纸,回身问,“这配方……” “半真半假!”王以旂说道。 芮景贤尖声道:“长威伯谨慎呐!” 严嵩接到消息后,叹道:“武学,兵部……老夫敢打赌,王以旂那事他们定然早有谋划,一直引而不发,便是在等武学之事酝酿……” 严世蕃靠着椅背,独眼上捂着热布巾,声音有些沉闷,“若是没有王以旂遗失文书之事,那些人定然会全力阻拦重组武学。王以旂遗失文书乃是诱饵,蒋庆之真正要钓的鱼是武学!” …… “醉翁之意不在酒!” 杨清一拍书桌,“蒋庆之在意的是武学!” 韩瑜点头,“武学若是得力,每年便会源源不断出许多将领。将门乃是大明隐患,陛下好大的胆略……竟敢想斩断将门的根基吗?” 杨清坐下,眯着眼思忖着,“当下武将大多武勋出身,这些人通过联姻等手段彼此抱团,时至今日已然尾大不掉。老夫本以为陛下会徐徐图之,谁曾想这一出手却雷霆万钧,不给将门应对的机会……好胆!” 韩瑜轻声道:“你可看出了什么?” “什么?” 杨清眸子里多了些回忆之色,“陛下刚登基时……” …… “那年朕刚登基,眼中的大明处处都是毛病。朕不能忍,于是便大刀阔斧的开始了革新。” 永寿宫中,蒋庆之盘坐着,手中拿着一卷道书,仔细倾听。 道爷也盘坐着,不过是双盘,他眸子里多了回忆之色,“那一年,朕雄心勃勃,不过……” 随后就偃旗息鼓了。 “朕本以为此生再难找到当年那等豪情壮志,没想到啊!”嘉靖帝摩挲着玉锥,“看着那空荡荡的武学,朕在畅想着无数心怀天下的学生站在校场上,出现在天下各处卫所,带着大明将士走出去,去厮杀,去为这个大明赢得生机。庆之,朕能看到那一日吗?” “必然能。”蒋庆之说的很笃定。 道爷如今才四十二岁,历史上他活到了六十岁,也就是说还有十八年。 而且蒋庆之若是能把道爷嗑丹药的问题解决掉,不说多,多活五年吧! 六十五岁。 如此,还有二十三年。 “一定能!”蒋庆之认真的道。 蒋庆之隐隐有一种感觉,鼎爷不会给他二十三年来挽回大明国祚 十五年? 还是十年。 在此期间,他必须要把大明国祚补满五百年。 “你这娃!”嘉靖帝看着蒋庆之,眉眼柔和,“昨日朕梦到了太子,太子问朕,父皇,做帝王可辛苦吗?朕回答,辛苦,也不辛苦。” 他看着蒋庆之,“庆之可知?” 蒋庆之说道:“若是君臣志同道合,则再多的辛苦也甘之如醴。这是不辛苦。” “可哪来那么多的志同道合。”嘉靖帝淡淡的道:“今夜之事让朕颇为震惊?那些人竟然为了所谓的道统,为了权力而把江山社稷视为无物。” “前宋时他们不就是如此吗?”蒋庆之说道。 而儒家也是从前宋开始彻底统治了中原。 “朕在想如何肢解这个庞然大物,可这个庞然大物早已和大明融为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动……” 蒋庆之却有信心。 他见道爷陷入了沉思,便悄然起身,对黄锦指指外面,示意自己得回去了。 黄锦把他送出去,低声道:“陛下这几日没睡好。” “为何?” “太子。” 深夜。 嘉靖帝在殿外缓缓踱步。 “陛下,天冷,要不……”黄锦劝道。 嘉靖帝只是不理,他仰头看着苍穹,“太子昨日在梦中还问了朕,父皇,这个大明……还有救吗?” 黄锦心中一震。 “黄伴,你说这个大明可还有救?” 黄锦低头,“奴婢以为,还有救。” “为何?” “奴婢听闻今日兵部许多官吏疏远了王以旂,可心胸狭隘的侍郎吴华却公开力挺,并愿入墨家……听闻彼时的兵部饭堂三成官吏依旧肯站在他们一边。” 黄锦认真的道:“陛下,这个天下,依旧有无数忠心耿耿的臣子心向大明!” 他抬头,就见嘉靖帝走到台阶边缘,伸开双手,仿佛在拥抱着什么。 “朕,回来了!” (本章完) 第407章 攻如闪电,义无反顾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京师的巷子原先足够宽,有人说当年京师的巷子能容纳两辆马车并行。时光流逝,今日这家往外扩建一些,明日隔壁邻居见了没人管,心想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啊!于是也往外扩建。 就这么你往外一点,我往外一点,最终形成了当下的狭窄小巷子。 前方三个男子狞笑着走来,手按刀柄,眼中杀机毕露。 身后长刀出鞘后,脚步声渐渐逼近。 马芳手按刀柄,回味了一下馒头的味儿。 雨线不断倾斜,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伸手想去擦拭。 “杀!” 身后刀光闪过。 马芳矮身,长刀从头顶掠过的同时,他的长刀出鞘。 呜! 听到呼啸声,马芳左手按在地上,用力一撑,整个人连续往左翻滚。 一根铁棍子从他方才待着的地方呼啸而过。 接着长刀紧追不舍。 马芳翻滚到了墙壁边上,长刀追身而来。 “好!”一个男子欢喜道。 马芳身体尽力往右边缩,看着刀光从自己的胸口那里擦过,血花飞溅。 就在对手力道使尽,准备回撤时,马芳动了。 刀光闪过,对手惨嚎一声,就在他往后倒去时,马芳如猛虎般的弹了出去。 中刀的男子往后倒,挡住了同伴的路,同伴刚想推开他,刀光来了。 “杀!” 马芳一刀斩杀此人,右侧长刀袭来,避无可避。 他咆哮一声,竟然不退反进,冲到对手怀里,因距离太近没法挥刀,他曲肘,用肘子重重的捶击在对手的咽喉上。 呯! 对手捂着咽喉后退,马芳却紧追不舍。 这时身后的对手追来了,怒吼一声,挥刀朝着马芳的肩颈那里砍去。 这是围魏救赵,马芳唯有闪避,而前方的对手便可乘机脱离。 就在前方的对手如蒙大赦时,马芳的速度再快了一分,长刀从他的脖颈那里闪过。 人头飞舞,马芳的脊背那里同样血花飞溅。 …… “从武学去虎贲左卫或是伯府必须经过那个小巷子。那小巷子狭窄,再好的刀法也无从施展。咱们这边六个好手,杀一小旗如杀一狗!” “那小旗据闻颇受蒋庆之青睐,曾数度单独说话。不过却不知身份。” “能被蒋庆之弄进武学为教授,必然是他的关系。如今京师武勋皆怒不可遏,却在观望。弄死此人,让他们看看……此事并非不可挽回。” “是。” “一旦京师武勋联手,陛下也得思量再三。毕竟此刻军中依旧是咱们的人多。” “伯爷这一手堪称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仇鸾那个蠢货被蒋庆之弄怕了,胆小如鼠,竟然避到了城外,他以为老子不知?下次见面看老子如何讥讽他!” 陈素摆摆手,管事告退。 书房里,书架上堆积了不少兵书,但看着都很新,没有翻动过的痕迹。 陈素闭上眼,轻声道:“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此不好吗?别折腾了……可好?” …… “杀!” 马芳挥刀斩杀一人,可却再度挨了一刀。 从一开始他就没回过头,而是一直往前冲杀。 当他的前方空无一人时,身后有人喊道:“别让他逃了。” 马芳止步回身。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狞笑道:“既然来了,那便别走了。” 刀光在这个小巷子里不断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马芳用长刀杵在地上,喘息着,目光转动。 最后一个对手站在前方,嘴角献血不断涌出,他问马芳,“为何……不逃?” “老师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今日若是逃了,一有损老师威名,二,往后面对强敌时我必然会心生退意。”马芳说道。 “你……”对手身体摇晃。 史书上记载,无论遭遇何等强敌,马芳的第一选择便是进攻! 攻如闪电,义无反顾! 马芳提着长刀走了过来。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溅起的水花竟是红色的。 “就在这里。” 随着这个声音,十余兵马司的军士冲进了巷子。 马芳止步,再度用长刀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 他抬起头,雨水带着那些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淌。他身上被对手和自己的鲜血喷涌的到处都是,看着恍若血人。 “天爷!”一个军士看着倒满了巷子的尸骸,惊呼道:“出大事了。” ……“按照脚程算,礼部官员此刻应当在回程中,追不回来了。至于长威伯担心沐朝弼对沐巩下毒手,老夫以为多虑了。” 直庐,严嵩对意外来访的蒋庆之说道:“让沐朝弼袭爵,名不正言不顺。此例一开,此后那些家族为了争夺产业爵位,便会不顾嫡长伦常,后患无穷! 另外,若让沐朝弼袭爵,便是对他野心的奖励与鼓动。其人若真如长威伯所言野心勃勃,那么必然会得寸进尺,觊觎西南。 一旦生出乱子……长威伯,西南本是蛮荒之地,那些土司才是真正的主人。若是西南生乱,一地起烽烟,各处都会蠢蠢欲动。到了那时,西南糜烂……会引发多少不测?” 蒋庆之来寻严嵩,是想打听云南那边的消息,顺带给沐朝弼下眼药。 “朝中威严与陛下威严便弃之不顾了?”蒋庆之问道。 “长威伯这话有失偏颇。”严嵩说道:“无论沐朝弼什么心思,一旦朝中让其袭爵,便会让其以为朝中软弱。长威伯擅用兵,当知晓一旦对手生出了这等心思会引发何等事。” “沐朝弼会进一步试探朝中,一步步把云南变为自己的私产。”崔元说:“一旦沐朝弼生出了这等心思,云南局势便会多出许多变数。” 蒋庆之说道:“可沐巩才三岁,难道你等还能指望一个三岁的孩童能压制住沐朝弼?最终还不是沐朝弼垂帘……不,是摄政。” 这厮究竟是有多厌恶沐朝弼此人啊!竟然连垂帘和摄政这等犯忌讳的词都毫不吝啬的往他的头上倾倒……严嵩苦笑。 “也就是说,明知此举无用,甚至会让沐朝弼暗恨朝中,可为了面子,朝中也得硬顶着让沐巩袭爵,这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至于什么嫡长,恕我直言,那是云南,不是京师。那也不是一个爵位,而是封疆大吏。封疆大吏能用嫡长来决断谁能承袭?” 特么的,你们不觉得荒谬吗? 一群抱残守缺的人啊! 蒋庆之起身,“我来就一个事儿,沐巩袭爵看来是板上钉钉了,可沐朝弼此人凶狠如狼,他的耐心不多,沐巩袭爵的那一日,我敢打赌,便是沐朝弼动杀机之时。” 严嵩莞尔,“沐朝弼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连续下手……” 蒋庆之呵呵一笑,“严首辅终于肯承认沐融之死和沐朝弼有关了?” 严嵩默然。 “我还是那句话,一旦让沐巩袭爵,沐朝弼必然会动杀机。沐巩一死,朝中反而没了回旋的余地。若是不让沐朝弼袭爵,他必然会揭竿而起。若是让他袭爵,天下人会如何看朝中,看陛下?” 蒋庆之沉声道:“陛下任命的黔国公被人杀了,且连杀两任,可陛下却无可奈何,最后还得任命此人袭爵。” 这是打脸! 蒋庆之后世看到这里时,不禁发出感慨:沐朝弼袭爵就是大明国势的一个转折点。 “一个被臣子威胁而无能为力,乃至于需要妥协的帝王,天下人会如何看?” 在沐朝弼袭爵之后,天下多少人觉得帝王就是个摆设,朝中就是个补锅匠,面对大明这个烂摊子无能为力。 天下大势便是这般一步步被推着往前走,直至走上那条不归路! “伯爷!” 孙不同急匆匆来了,“出事了。” “何事?” 把自己的想法抖出来,等事儿发作了,朝中君臣必然会震惊于蒋庆之对沐朝弼和云南局势的精准判断力。 随后蒋庆之再出手,劝说道爷图谋收回云南的治理权。 拿下云南,国祚大丰收。 而且还能野望缅甸。 蒋庆之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大厨,正在烹饪一道美味大餐。 孙不同近前低声道:“马芳被人围杀,受伤颇重。” 瞬间,严嵩就看到蒋庆之的面色变冷,目光扫过值房,竟然杀气腾腾。 “先走了。”蒋庆之拱手。 “这是发生了何事?”崔元有些好奇,“竟让蒋庆之这般杀气腾腾的。” 严嵩没心底琢磨这个,“蒋庆之为何对云南这般关注?” “那地方偏僻,朝中希望沐氏能维系西南稳固,故而对历任黔国公颇为宽容。蒋庆之莫非是对那沐朝弼有私怨?”崔元摇头,“不能,他们二人都没见过面。真是奇了怪了。” 伯府,蒋庆之进家,富城在等他。 “兵马司的人发现他时恍若血人,巷子里遗尸六具,看着都是老手。马芳坚持到了伯府,随后昏迷。对了,兵马司的人说,上次对不住伯爷,此次算是谢罪。” 蒋庆之没空搭理此事,急匆匆进了房间。 马芳躺在床上,上半身赤果着,几道伤口看着血肉模糊。 “帮忙翻个身。”医者没回头说道。 蒋庆之上前,二人合力把马芳翻了过来。 “伯爷!”医者这才看到蒋庆之。 “可有危险?”蒋庆之问道。 “难说。”医者说道,“许多伤口看似不大,可患者一旦发热便会……伯爷知晓的,药医不死病,佛都有缘人。” “拿了酒精来。”蒋庆之喊道。 孙重楼去拿了酒精进来,蒋庆之吩咐道:“用这东西涂抹在马芳的伤口上,可杀毒。” 杀毒?医者:“……” 孙重楼说道:“我家少爷连先太子的病都治好过。” 蒋庆之蹙眉,“只管照做。” “是。”医者低眉顺眼的道,心想若是出了事儿可和老夫无关。 蒋庆之走出房间。 莫展等人在外候着。 “伯爷!” 蒋庆之眼神冰冷,“找到背后那人。” (本章完) 第408章 国公之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京师还在冰天雪地中煎熬,而云南却气候宜人,一件棉袍就足矣。至于大氅,除非是体虚怕冷,否则在云南没有用武之地。 黔国公府外,几个军士站的笔直。 几个文士在外等候,为首的便是沐朝弼的谋士张乾。 十余骑到了府外,众人行礼,“见过都督!” 身材矮壮,眸色阴郁的沐朝弼下马问道:“陈氏可曾抱怨?” 张乾迎上来,微笑道:“那个女人说什么陛下会为沐氏做主,又叫屈说沐巩的住所不好……想去京师。” 陈氏便是沐巩生母。 沐朝弼眼中闪过杀机,“去京师,这是要和我翻脸吗?” 张乾说道:“若是他们母子去了京师,回头朝中便会说都督阴狠,天下舆论哗然,传到我云南,对都督也颇为不利。” “那些土司如何?”沐朝弼含糊问道。 张乾却知晓他的心思,“那些土司大多唯都督马首是瞻,就算是……他们也会站在都督这边。” “妥当!” 沐朝弼大步进了黔国公府。 “见过都督!” “见过都督!” 一路上官吏们纷纷行礼。 穿过官署,后面别有洞天。哪怕是寒冬时节,这里依旧有鲜花绽放。 沐朝弼穿过小径,直至一处精舍外止步。 “国公虽然袭爵了,可沐朝弼却不肯交权,这国公形同虚设。沐朝弼狼子野心,夫人要小心呐!” “我如何不知他狼子野心,可此人凶狠,他不交权,难道我们孤儿寡母还能赤手空拳和他厮打不成?” 说话的便是黔国公生母陈氏。 “娘!” “哎!国公饿了?来人,让乳母来。” 大富人家的孩子直至四五岁依旧吃母乳不罕见,沐氏豪奢,府中备着好几个乳母,可以轮着吃。 一个侍女出来,见到沐朝弼后惊呼,“都督。” 沐朝弼冷哼一声,走了进去。 陈氏年纪不大,身材矮小,脸微圆。对面的妇人看着颇为壮实,二人见到沐朝弼一怔,旋即起身行礼。 沐朝弼目光扫过二人,看着坐在陈氏身边的那个孩子。 沐巩年方三岁,手中拿着个拨浪鼓在甩。 咚咚咚! 沐朝弼冷冷的道:“我若是把权力给了国公,国公可能执掌?嗯!” 陈氏抬头,“国公自可任命属下管辖云南。” “任命?国公可认识云南官吏?可知晓云南虚实?可知晓那些土司谁家势大?谁心怀叵测?” 沐朝弼见陈氏词穷,便讥诮的道:“若是无我,此刻这里早已成了土司们的巢穴。你母子二人成了他们的奴隶。权力?拿不住的权力只会带来灾祸!” “国公是朝中,是陛下任命的黔国公,都督本该尽心辅佐,可都督如今在作甚?在逼迫国公,这可是臣子之道?” 陈氏厉声道:“回头国公写一份奏疏进京,都督不怕雷霆至吗?” “呵呵!”沐朝弼眯着眼,眼中迸发出了寒光,“贱人,尖嘴利舌,真当我是好性子不成!” 陈氏退后一步,抱起沐巩,警惕的道:“你想作甚?前任国公死的不明不白,若是国公再度……沐朝弼,陛下震怒,大军必然南下,你和那些贼子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沐朝弼双拳紧握,突然微笑道:“你等好生照看国公,剩下的事……我自会尽心辅佐国公。” 他转身出去,直至到了前面,止步对张乾说道:“有人在给陈氏出主意,是想逼迫朝中对我出手。张乾!” “都督!”张乾有些兴奋,“封锁住后院即可,隔绝他们母子与外界联络,剩下的事儿都督可一言而决。” “不!” 沐朝弼负手看着那些往来官吏,“云南是我沐氏的云南,沐氏之事,也是我云南之事,与朝中何干?我执掌云南数年,自问不差。朝中却对我别有看法。若是照此下去,迟早会鸟尽弓藏。” “都督之意是……” “既然朝中不仁,就休怪我沐朝弼不义!”沐朝弼眸色狠厉,“若是沐巩去了,论血脉,谁有我近?” “都督!”张乾心中一紧,“若是沐巩身死,朝中难免会猜测是都督所为……” “那又如何?”沐朝弼说道:“云南地处西南,偏僻不说,且地方局势复杂,朝中除非派遣大军南下,否则休想撼动我沐氏的根基。另外,一旦朝中出兵,别忘了俺答!” 张乾低声道:“俺答必然会顺势南下。可这是和蒙元人……” “到了这等时候,还顾忌这些作甚!”沐朝弼侧身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恍若鬼火般的寒光,“黔国公这个爵位既然朝中不给,那我便自取!” 张乾深吸一口气,“是。” …… “别担心、”陈氏抱着刚吃完奶的黔国公说道:“娘已令人快马送了奏疏去京师,沐朝弼逼迫我母子过甚,恳请陛下开恩,让我母子进京躲避。朝中君臣看到了这份奏疏,定然会勃然大怒,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会呵斥沐朝弼,帮衬咱们母子……到时候,我儿这个国公才是真正的国公。” “夫人!” 一个侍女颤声道:“你等要作甚?” 陈氏和沐巩抬头,见张乾带着数十军士站在殿门外。 阳光被挡在殿外,参差不齐的阴影被投射进来。 “娘!我怕!”黔国公沐巩反身抱着母亲。 陈氏起身,冷冷的道:“你等要作甚?想逼迫我母子去何处?让沐朝弼亲来……罢了,来人,来人,备车,我与国公这便进京,请陛下为咱们母子做主!” 张乾平静的看着她,“你本是个聪明人,可惜……” 陈氏恍然大悟,“沐朝弼这是要……来人,来人呐!” 外面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那些侍卫,那些侍女侍从,尽皆在院子里站着,毕恭毕敬的冲着前方的男人行礼。 “见过都督!” 沐朝弼负手而立,淡淡的道:“时辰到了。” 顶盔带甲的军士们冷漠的看着陈氏母子,张乾举起手:“动手!” “沐朝弼,你敢……啊!” “沐朝弼,哪怕是到了地底下,我也要诅咒你不得好死……” 第二日,黔国公府传出消息,国公病重。 郎中们面色凝重的进出,药材流水般的送进府中,有人说就算是给国公每日用药水沐浴,也能用十年。 第三日,国公府中突然传来悲号。 “国公……去了!” 沐朝弼召集文武官员,沉痛宣布了这个消息。 “国公去了,你等各司其职,非常时期,不得擅离。”沐朝弼看似悲痛,可熟悉他的人能看出此人此刻心情大好。 “令人快马禀告朝中此事。记住,要快!” 随后各自散去。 沐朝弼坐在那里,虽然这几日颇为辛苦,但此刻他却有些亢奋。 “国公,为何快马禀告?”有人说道:“慢一些咱们时日更充裕,可从容布置。” 沐朝弼说道:“锦衣卫的人在盯着国公府,盯着我,上次咱们的人就慢了一步,显得别有用心。此次定然要抢在锦衣卫之前把消息递上去。记住,不可给朝中借口。” “国公高见。”张乾一开口就拍脑门,“看我这记性,都督高见。”,说着,他看了先前那个称呼沐朝弼为国公的武将一眼,“非常时期,且再忍忍。” 那武将叫做江顺,乃是沐朝弼的心腹大将。江顺说:“天高皇帝远,怕他个鸟。有本事便起大军来攻,否则这云南此后就是都督的了。” 沐朝弼冷着脸,“浑说什么?” 江顺嘿嘿一笑,“是,下官口误。” 张乾说道:“莫要忘了,京师有人对都督颇为不善。” “你说的是……” “蒋庆之!” 沐朝弼眸色微冷,“此人不知为何对我敌意颇重,难道是沐舒那个贱人的蛊惑?” “非也!”张乾说道:“我观蒋庆之其人行事,绝非女子所能蛊惑……” “老张你这就不懂了吧!”江顺说道:“若是你真喜欢一个女子,别说是蛊惑,就算是为她杀人也会毫不犹豫。 蒋庆之年岁尚小,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沐舒那个贱人长的颇美,若是她肯低头……有几个男人能挡住诱惑?” 张乾默然。他一生未婚,在这方面确实是没有发言权。 “好了。”沐朝弼止住了众人的争执,说:“朝中接到消息必然会震怒,各种猜测,不过证据半点也无。我敢断言,朝中君臣必然不敢派军南下,但未雨绸缪……咱们总得要做些什么。” 张乾说道:“都督,可令那些土司动一动。” 沐朝弼赞许的点点头,“让他们屠戮几个村子,把消息闹得沸沸扬扬的,锦衣卫自然会传信京师。” 张乾笑道:“朝中若是不想失去云南,不想西南糜烂,那么也只能捏着鼻子让都督袭爵。” 历史上便是如此,朝中明明知晓沐融和沐巩先后两任黔国公死的不明不白,但却无可奈何,最后为了维系云南局势不乱,只能忍着羞辱让沐朝弼袭爵。 “至于蒋庆之那边……”沐朝弼冷笑道:“此人乃是墨家巨子,儒家死敌,如今他自顾不暇,岂敢南窥?”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眼前大放光明,半生荣耀皆在此刻绽放。 “黔国公之爵,舍我其谁!” (本章完) 第409章 一路走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失手了?” 陈素大怒,“六个好手围杀一个小旗官,竟然失手了?” 管事束手而立,“小人打听过,说是那马芳浑身浴血,竟然死战不退……” 陈素骂道:“那些蠢货,对了,可留下了痕迹?” 管事摇头,“并未留下痕迹。” 陈素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随即令人送来酒菜,自斟自饮,为自己压惊。 喝的醺醺然后,陈素笑道:“此次让你的人死里逃生,可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蒋庆之,你的身边人此刻定然人心惶惶吧?哈哈哈哈!” …… “出了何事?” 裕王和景王来到伯府,见仆役们神色肃然,而孙不同等人更是不见踪影,仅有的几个护卫杀气腾腾的模样。 “一言难尽。”富城轻声道:“马芳从武学归来被围杀,伯爷震怒!” “谁干的?”景王问道。 “不知。”富城说道:“伯爷说等马芳醒来再说。” 裕王二人回宫后,把此事令人告之嘉靖帝。 “谁干的?”嘉靖帝蹙眉,“让锦衣卫……对了,庆之此刻如何?” “说是怒不可遏,府中护卫几乎尽数出去寻找线索。”杨锡恭谨的道。 “如此,朕插手反而不好。罢了。”嘉靖帝眯着眼,“朕想起来了,那马芳不是庆之的弟子吗?” 黄锦说道:“陛下所言不差,奴婢也想起来了,那马芳原先是宣府总旗,因触怒上官险些被杀,被长威伯救下后收为弟子,据闻用兵颇有些天赋。” 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也就是皇帝口中的大伴,皇帝信任是第一位,但能力更是重中之重。 就如同此事,道爷提及了马芳,黄锦就得搜刮自己的记忆,把马芳的事儿交代清楚,以供嘉靖帝参考。 记忆力,判断力一分一毫都不能差! 有人曾吹捧黄锦,说他若是放到地方,做一任巡抚也没问题。 道爷听闻这番话当时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呵斥,这便是对黄锦能力的肯定。 芮景贤在侧,听到这话不禁抬头,眼中多了忌惮和嫉妒之色。 “难怪他会让马芳去武学授课。”嘉靖帝恍然大悟。 “陛下,昨日长威伯去了直庐,和元辅提及了云南之事。元辅之意是云南维系现状就好,长威伯说沐朝弼必然会对黔国公下毒手。言语间……担心沐朝弼此举会令陛下威严受损。” 这话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在嘲讽蒋庆之杞人忧天。 嘉靖帝眸色平静,“黄伴如何看?” “陛下,奴婢不敢干政。” “朕让你说。” “是。”黄锦恭谨的道:“元辅处政经验丰富,而长威伯用兵了得,二人各有长处。不过此事不好轻举妄动,否则会引发西南不测……故而奴婢以为,元辅稳重。” 嘉靖帝点头,“朕如何不知沐朝弼狼子野心,越是如此,朕越不能退让半步。至于庆之担心沐朝弼再下杀手……” 嘉靖帝几番衡量利弊,“他不敢!” 芮景贤告退,殿内安静了下来,黄锦站在边上,脑子里在想着云南的事儿。 “黄伴。” “陛下。” “当初你跟着朕在安陆自由自在,进京后,你身为朕身边的大伴,看似荣耀,可这些年却也跟着朕经历了许多磨难。” “陛下!”黄锦脑海中闪过当年在安陆的时日,不禁潸然泪下,“这些年苦了陛下了。” 嘉靖帝叹道:“你不但要陪伴朕,还得要盯着宫中,盯着外面的风吹草动。一晃眼你的头发也白了不少……” 黄锦抬头,哽咽着,“陛下亦是如此。” “可有什么心愿?”嘉靖帝突然问道。 黄锦一怔,猛地回想起了家乡,想到了蒋庆之提及的白马寺…… “奴婢只想跟着陛下。” “言不由衷。”嘉靖帝笑了笑,“钱财你是不缺,名……” “奴婢哪都不去。”黄锦坚定的道。 嘉靖帝莞尔,“罢了。你去一趟新安巷,庆之的性子朕知晓,若是真怒了,怕是会肆无忌惮。你去告诉他……” 嘉靖帝思忖着,突然摆摆手,“去吧!” 黄锦一路出宫,到新安巷时,阳光普照,几个乞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人手两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喜笑颜开。 有乞丐看了黄锦一眼,低声道:“是那个内侍。” “那就不管。” 黄锦到了伯府,蒋庆之正和郎中说话。 “伤口并未化脓,这便是运气不错,阎王爷大概是没看中他。”郎中说话有些俏皮,“敢问伯爷,用那个什么……酒精来杀毒,可有道理?” “任何东西都有克星。”蒋庆之看到了黄锦,说道:“老黄且等等。” 老黄……跟着黄锦来的两个内侍忍不住捂嘴窃笑。 “人受伤之后,皮肤破损处就容易招来脏东西,对,你就理解为脏东西。那些脏东西会引发伤口恶化,以及发热……” 郎中聚精会神的听着。 “而酒精……喝酒可会感到刺激?” “从口舌到腹中都会感到刺激。这和杀毒有关系?”“那些脏东西便是经不起这等刺激。”蒋庆之笑道:“故而处置伤口之前,先用酒精擦拭伤口,便能杜绝大部分后续感染。” 郎中钦佩的行礼,“伯爷大气,竟把这等堪称不传之秘的医术告知小人……” “没什么不传之秘。”蒋庆之颔首,对于他来说,这东西满肚子都是,若是需要,随时都能调用。 有仆从带着郎中去结账,黄锦这才过来。 “陛下得知此事,担心你肆无忌惮行事,让咱来一趟。”黄锦见蒋庆之面带微笑,心想兴许是东厂弄错了消息。 “回禀陛下,就说臣行事最是循规蹈矩。”蒋庆之笑呵呵的道。 “快年底了,莫要让陛下为难。”黄锦随即告辞,可方向不对。 “老黄,右边!”蒋庆之见他往左边去,不禁笑了。 “没错。”黄锦熟门熟路的去了厨房,抬头就看到挂着的腊肉们,欢喜道:“来人!” “黄太监!” 两个内侍进来,黄锦指着那些黄黑色的腊肉说道:“尽数……罢了,抄没七成。” 厨子苦着脸,“黄太监,好歹多留些吧!” “上次长威伯不是说了此物不可多吃,否则伤胃肠。”黄锦板着脸道:“陛下担心长威伯贪嘴,这不让咱来监督。看看,看看……乌泱泱挂了整个厨房都是,不像话!” 黄锦卷着抄没而来的腊肉凯旋宫中,蒋庆之也得了一个好消息。 “伯爷,马芳醒来了。” 蒋庆之大喜,急匆匆赶去。 郎中被追了回来,正在给马芳诊脉。 马芳看到了蒋庆之,努力挣扎着想起身。 “躺好!”蒋庆之进来,郎中回头道:“伤者醒来,若是今夜不再昏迷,这伤势恢复的便会越来越快。另外,伤者的身子骨……罕有的强健。” 马芳历史上每战必身先士卒,人称勇马芳。一生征战受伤无数,但却活到了六十余岁,可见身体底子之好。 蒋庆之坐在床边问道:“那些贼子你可有数?” 马芳摇头,“弟子自问并无这等仇家。” 蒋庆之明白了,对窦珈蓝说道:“去告知莫展,此事必然由武学引发。” “是。” 等窦珈蓝走后,蒋庆之起身,负手而立,“兵马司的人勘察现场后发现了些古怪之处,你明明杀出了一条生路,为何又反身杀回去?” 兵马司的人当时面色古怪,说:“伯爷,这位像是和这些贼人有深仇大恨一般,明明能夺路而逃,却转身杀了回去。仿佛不杀光这些人,便会遗憾终身一般。” 蒋庆之也不明所以。 马芳看着郎中。 “小人去更衣。”郎中很知趣的告退。 等他出去后,马芳这才说道:“弟子自忖并无这等仇家,能用六人来围杀弟子的人,背后定然是在图谋老师,弟子顺着一想,杀了弟子对虎贲左卫和老师影响有限,唯一大些的影响便是……” “武学!”蒋庆之眼中多了欢喜之色,历史上马芳有勇有谋,但却大器晚成。此刻的马芳比历史上同期的自己更为出色。 “弟子死不足惜,可若是逃了,外界便会说老师的弟子,武学的教授被人追杀,竟仓皇逃窜。” 马芳看着蒋庆之,眼中突然有热泪滑下,“弟子本是卑贱之人,蒙老师不弃,这才有了家。弟子宁可死,也不肯落了老师的威名。” 蒋庆之负手站着,良久轻声道:“好生养伤。” 他走出去,“莫展和孙不同谁在?” “孙不同” “叫来。” 孙不同来了,“伯爷。” “悬赏……一千贯,我要围杀马芳背后那人的消息!” “一千贯……五百贯就能让人打破头。”孙不同想劝谏,可富城却摇头,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 二人出去后,富城说道:“伯爷是怒不可遏了,明白吗?再有,悬赏一千贯便是伯爷在告知自己的敌人,若是遇到敌人,伯府不会后退半步,只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孙不同明白了。“若是谁要冲着伯府出手,就得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 这个道理陈素懂了,可惜晚了些。 “伯爷,新安巷悬赏一千贯,要打探咱们的消息!” 家中管事面色惨白,“如今那些混混都在四处寻找线索,小人担心……” “一千贯!”陈素骂道:“卧槽他娘的蒋庆之,就为了一个小旗,他竟然悬赏一千贯?” “伯爷,当下该想个对策才是!”管事心想你还有心思算计这些。 “去寻仇鸾。” 陈素随即去城外求见仇鸾。 别业外,门子出来说道:“侯爷身体不适,不管外事,伯爷请便。” 陈素嘴唇蠕动,最后还是没放狠话。 “如何?”仇鸾也在喝酒,门子恭谨的道:“陈素看着失魂落魄。” “他这是怕了。一千贯,蒋庆之好大的手笔。”仇鸾一饮而尽,“本侯说过,蒋庆之此人睚眦必报,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否则不可对他或是他的身边人动手。陈素不听……告知咱们的人,远离陈素。” “侯爷,可这会助长蒋庆之的威名。”幕僚说道,“当下武学之事闹的沸沸扬扬的,此消彼长啊!” “你等还不明白吗?一千贯是小事,蒋庆之藉此表态要以血还血。哪怕是倾家荡产,他也会把陈素揪出来。本侯与陈素交往半生,也曾知心。”仇鸾给自己斟满酒,举杯敬了一下虚空,“一路走好!” (本章完) 第424章 百死而无悔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嘉靖二十八年,快接近年底的时候,左顺门再度爆发了君臣之争。 无数人在等着那爆炸性的消息传来。 “蒋庆之的性子是宁折不弯,一旦林钦等人发动冲击,他必然会回击。林钦抱着死志而去,定然能逼迫蒋庆之动手。一旦见了血,谁能控制得住那些武人?” “只需死一人即可!” “一人不够。” “你以为该死多少人?” “最好死光!” “那会引发大明震荡,弄不好会导致天下处处烽烟。” “为殉道而死,死而无憾!” 某个豪宅内,一个男子慷慨激昂的说道。 而在一家青楼中,有士子高呼,“诸君,今日左顺门外必然血流成河,我辈当如何?” 几个士子怀里搂着女妓,面色涨红,“王兄说当如何?” “当叩阙!”士子接过身边女妓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一百人不够,那就两百,三百……一千人,我辈当用一腔热血唤醒君王。” “大丈夫当如是!” 众人轰然应诺。 叩叩叩! 有人叩门,王兄不满的道:“看看是谁。” 门开,进来的是王兄的家仆,奉命打探左顺门消息。 王兄兴奋的问:“可是死人了?” 家仆说道:“就在先前,林侍郎带着百官冲击左顺门……” 士子们有的手还留在女妓的怀里,有的脑袋还在女妓的胸脯上,闻言纷纷抬头。 家仆面色难看,“就在此时冲出一群百姓,冲着百官就是一顿毒打。如今百官躺在左顺门前哀嚎,无人过问……” “百姓?”王兄愕然,“那些蠢人……他们怎敢动手?” 豪宅中,正在得意洋洋的众人也得了消息。 “是百姓?” “那些人往日见到我等皆低三下四,不敢得罪。今日怎敢冲着百官动手?” “这必然有阴谋,可是装扮的?” 来人摇头,“咱们的人看得分明,就是百姓。” “他们怎敢?他们怎敢?” 京师许多地方都发出了这样的怒吼。 “他们怎敢?” 韩瑜怒不可遏,“大好局面竟然被一群蠢货搅局,这是蒋庆之的阴谋。” 杨清在苦笑,越笑越大声。 “哈哈哈哈!” 韩瑜跺脚,“请了医者去救人。” “不着急,没死人不是吗?”杨清说道:“以刺杀蒋庆之为开端,那些人的目标便是再度把陛下逼回西苑去。今日之事他们蓄谋依旧,势在必得。可蒋庆之早有准备。老夫敢打赌,那些百姓便是被他蛊惑。让陈湛去查问!” 陈湛回来了。 “市井中最近有人在散播谣言。” “什么谣言?” …… “……市井中这几日处处都在说赋税之事。他们说陛下有意收取商税,破除士大夫不纳税的特权,如此国用充足,便可减免百姓赋税。” 陆炳此次率先打探到了消息,“谁知百官不许,士绅和读书人不许,陛下坚持,他们便想逼迫陛下低头……” 芮景贤来了,“陛下,今日有人在市井串联百姓,说百官意欲在左顺门再度逼迫陛下低头,想要给百姓加税。百姓怒不可遏,纷纷聚拢来左顺门……” 严嵩站在那里,沉声道:“是义民!” 今日若是林钦等人成事,严嵩父子必然倒台,故而此刻他恨不能把那些百姓请进直庐好生夸赞一番。 “没错,就是义民。”崔元倨傲,可也为那些往日被自己视为蝼蚁的百姓高唱赞歌。 “那些义民……有人告知他们,只要不出人命,此事必然不了了之。”芮景贤总觉得义民这个词儿不对味。 他不知道的是,等到了万历年间时,帝王派去收税的人在江南被毒打,那些动手的人便被称之为:义民。 “有人去跟踪那些百姓,却发现有人在有意无意的阻拦,乃至于动手毒打。”芮景贤说道:“东厂的人未得陛下吩咐,未曾插手。” 众人默然。 嘉靖帝突然莞尔,“朕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突然间此事却以令朕惊愕的方式终结,这是……庆之呢?” 芮景贤方才就是从左顺门进来的,“陛下,长威伯和成国公,还有二位皇子正在左顺门前……喝酒。” 卧槽! 虽然没有证据,但所有人都笃定此事是蒋庆之干的。 这厮就这么面对数十被毒打一顿的官员喝酒! 嘉靖帝起身,“随后弹劾的奏疏会不少。” 严嵩心领神会,“陛下,那等捕风捉影的弹章,臣以为都该漂没了。” 说完他想抽自己一巴掌……怎地提及了漂没这个犯忌讳的词儿。 “此刻外间必然群情激昂,锦衣卫监控百官。” “是。” 嘉靖帝看了芮景贤一眼,今日东厂表现的不错,压过了锦衣卫一头,“东厂此次做的不错。” 陆炳心中一冷,芮景贤低头,“东厂上下愿为陛下效死!” 说着,芮景贤抬头看了陆炳一眼,眼中带着挑衅之意。 嘉靖帝淡淡的道:“朕要去歇息了,你等自便。” 众人告退,出去后,芮景贤笑道:“陆指挥使今日神不守舍,可是为那些人心疼了?” “野狗总是揣度人也跟着自己喜欢吃屎。”陆炳讥诮的道。 “嗬嗬嗬!墙头上的草随风摇曳,倒也多姿呐!” 芮景贤大笑而去。    崔元走过来,说道:“今日陛下本有破釜沉舟之意,你可发现那人在侧,竟然佩刀。” 陆炳知晓他指的是燕三,“我锦衣卫忠心耿耿……” “不够果断。”崔元低声道:“你看似四平八稳,可太稳了些,老弟!” 严嵩在前面说道:“不出错的官,兴许在别处能得重用,可在陛下眼里便是无能,或是……别有用心!” 陆炳脊背发冷,“我知。” 他急匆匆赶去左顺门,就见门内放着一张桌子,蒋庆之和朱希忠,外加两个皇子正在喝酒。 外面数十官员在惨叫,不知谁请了十余郎中在给他们诊治。 “陆指挥使,喝一杯?”朱希忠斜睨着陆炳。 陆炳沉声道:“今日的京师不会消停。” ——你们最好消停些! 景王淡淡的道:“京师不消停,那不是锦衣卫的事儿吗?陆指挥使这话……难道父皇把锦衣卫交给了别人?” 这话刺的陆炳心头发寒,他和景王并无什么交情,往日遇到了景王也会主动微笑打招呼。可今日他只是刺了蒋庆之一句,景王竟然就翻脸嘲讽。 若是山陵崩……陆炳看了裕王一眼。 正好裕王看向他,那眼中竟然有冷意。 蒋庆之! 两位皇子竟然都为了蒋庆之选择向他发难。 陆炳深吸一口气,走出左顺门,“无关人等,赶出去!” 那些旁观的官吏愕然,看着一队队锦衣卫从陆炳身后走出来。 “拔刀!” 朱浩喝道。 数十长刀出鞘。 刀光在阳光下不断反射着。 “陆炳这条疯狗,走!” 围观的被驱赶走了,陆炳指着倒下惨叫的官员们,“一个时辰之后无人抬走的,拿下!” “是!” 数十锦衣卫高呼,声势惊人。 “娘的,都是花架子!”陈堡这个纨绔如今可看不上锦衣卫的手段,他对手下说:“一对一咱们不是对手,可只要两人以上,老子敢说,咱们的兄弟能轻松虐死他们!” “伯爷教的那些配合之法精妙之极,兄弟们操练多时,配合默契。若是两边遭遇,杀他们如杀狗!” 还不知自己被虎贲左卫将士鄙视的陆炳吩咐道:“盯住林钦等人,等待陛下吩咐。” 道爷此刻正在睡觉。 在梦中,他回到了那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地方。 左顺门。 “陛下,杨慎鼓动百官叩阙!” “劝说他们散去!” “是。” “陛下,百官声称并无陛下旨意,不肯散去。” “旨意?朕这里有多少要多少,这是借口。他们想作甚?” “陛下,百官冲击左顺门!” “锦衣卫去拿几个人,告诫一番。” “领命!” “陛下,百官高呼太祖高皇帝之名,大声嚎哭,撼动左顺门。” 嘉靖帝看到那个年轻的帝王站在那里愣住了,然后勃然大怒。 “尽数拿下,下诏狱!” “领命!” 嘉靖帝看到一队队锦衣卫冲到了左顺门外,他们拿着连鞘长刀抽打着那些官员,把他们拖死狗般的拖走。 左顺门前血迹斑斑。 诏狱中,惨嚎声不绝于耳。 嘉靖帝看到了杨廷和,此刻已辞官的前首辅痛心疾首的对友人说道:“君臣从此陌路矣!” 嘉靖帝冷笑。 但随即,他就看到了烽烟,以及火海。 “来人,来人呐!” 他看到自己在火海中绝望的呼喊着。 嘉靖帝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几个宫女悄然摸进来,拿着绳索勒在自己的脖子上,奋力拉紧…… 他看到自己在奋力挣扎着。 轰隆! 天空中传来雷声。 一切消散。 嘉靖帝看到一个少年笑吟吟的走来。 “陛下!” “陛下!” 嘉靖帝睁开眼睛。 黄锦低声道:“陛下,长威伯求见。” 梦中的一切如此真实,让嘉靖帝在见到蒋庆之时眼中多了些慈爱之意。 “今日之后,你与朕一般,皆是百官的死敌,后悔吗?” 蒋庆之摇头。“百死而无悔!” (本章完) 第434章 三杯收人心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这几年黔国公死的比较频繁,导致天使也来得频繁。 但此次来的竟然是长威伯蒋庆之,一下就引发了舆论狂潮。 “那是个杀神,陛下令他来云南,可见不怀好意。” 韩延三十余岁,女儿已经许给了沐朝弼的儿子,借着这个关系,韩氏的生意越做越大,在昆明堪称豪富。 他对面笑吟吟的男子叫做朱巡,做的是布匹生意,靠着供给云南官兵布匹,生意火红的连京师同行都艳羡不已。 朱巡喝了一口京师采买来的好茶,品味了一番:“可他就带着一千骑,难道还能翻天不成?我多次进出军营,我云南官兵训练有素,一千骑……不是我吹嘘,也就是一阵风便能给刮飞了。” “可那是谋反!”韩延负手而立,“那蒋庆之一来就让都督没脸,这是逼迫之意。可他为何有恃无恐呢?” “他在赌,赌都督不敢谋反。”朱巡冷笑,“此人乃是陛下表弟,据闻与陛下关系颇为亲近。此等近臣最是跋扈。 不过这里是云南。都督曾说过,这是沐氏的云南,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给趴着。蒋庆之若是不收敛……青山何处不能埋骨呢?” “割据吗?”韩延眸中有异彩闪过,“都督有野心这我知晓,可当下大明并未呈现颓势……且陛下并未失德……” “什么颓势失德,只需四个字字即可!” “哪四个字?” 朱巡用手指头蘸取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四个字,起身道:“国公府中的宴席应当要开始了,我先去看看那位传闻中的名将是个什么模样。” 他走后,韩延看着那渐渐干燥的水迹,伸手拂拭。 “天高地远!” …… 蒋庆之的驻地就在胡雄驻地的隔壁……这是胡雄为他寻的地盘,蒋庆之略一思忖,就放弃了张守等人推荐的地方。 至于沐朝弼,此人假惺惺的请蒋庆之入住国公府,蒋庆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蒋庆之沐浴出来,胡雄还在外面等候,“长威伯,沐朝弼此人凶悍,上次咱的一个手下被他寻到由头,竟然当众痛打……活活打死啊!” 胡雄咬牙切齿的道:“咱那个手下不过是喝多了,冲撞了沐朝弼出行罢了,那个狗东西,竟然痛下狠手。” 蒋庆之说道:“你那手下是故意的吧?” 胡雄呵呵一笑,“这自然瞒不过长威伯,我那手下见不惯沐朝弼逼迫,忍不住就想寻他说理。” 说理? 蒋庆之呵呵一笑,“老胡,我和黄锦的关系伱应当知晓一二,你若是想在云南有个善始善终,这个态度……不行!” 胡雄叹道,“咱……罢了。长威伯乃是陛下亲近人,咱也不说虚的。当初咱来云南,便担负着监控沐氏之责,若是局势不妥,更是要震慑之。 出发前咱信誓旦旦说定然要让沐氏低头。可到了云南咱才发现,此地近乎于沐氏领地,军民只听沐氏的吩咐,什么旨意,什么大明,一概不理。 连那些土司皆是如此,只服从沐氏之令。朝中之令甚至连擦屁股的纸都不如。咱一番建功立业的心思至此尽皆消散了。可若是无功而返……长威伯该知晓宫中乃是个跟红顶白之地,咱一旦无功而返,必然人人喊打。这不,无奈之下,咱就布了个局。” 胡雄突然冷笑,“咱本想让心腹故意去激怒沐朝弼手下,再做出隐忍之态,随后令人大肆鼓噪,说沐朝弼欺凌陛下使者……” 从争取舆论开始,这手段倒是不错……蒋庆之看多了那等直头直脑的蠢货,不禁高看了胡雄几分。 但他更想知晓沐朝弼是如何应对的,从中可以看出此人的手腕来,为下一步做准备。 “谁知沐朝弼竟然当街令人斩杀了自己的随从,说哪怕是被羞辱,也不该对咱的手下动手。接着沐朝弼的几个随从竟然嚎哭,说都督这般忍辱负重,却换来的是一再羞辱,都督能忍,咱们不能!” 卧槽! “这不是苦肉计吗?”蒋庆之说道。 “长威伯也看三国演义?”胡雄呵呵一笑,“那几个随从当街打死了咱那个手下,随后沐朝弼竟然把那几个随从绑了,亲自登门请罪。咱能如何?只能咽下这口气。” 这番话看似简单,可内里的刀光剑影却令徐渭眼前一亮。对于他而言,对手越强,他就越兴奋。 “此事其实胡太监无需如此。” “哦!这位是……”胡雄早就看出徐渭乃是蒋庆之幕僚。 “在下徐渭。” “可是越中十子之一的山阴徐渭。” “正是。” 胡雄笑呵呵的道:“竟然是徐先生吗?咱早闻先生大名。若非伯爷先下手,咱定然要把先生招募在手……” 蒋庆之觉得这厮怕不是对徐渭有什么误会,老徐再落魄也不会选择为一个太监效力,他丢不起这个脸。 徐渭虽然不屑于为内侍小吏,可谁不喜欢被人吹捧呢!没几下就和胡雄打得火热。 “伯爷,该赴宴了。”莫展来请示。 蒋庆之说道:“再等片刻。” 胡雄笑道:“沐朝弼那边定然有下马威等着长威伯,长威伯晚到片刻,便能让他气势为之一泄,果然是用兵大家啊!让咱不禁想到了诸葛武侯……” 过了一刻钟,蒋庆之这才施施然带着众人出发。 门外,张守竟在等候。 “长威伯。”张守一见到蒋庆之就开始抱屈,“老夫来云南为官数年,家中亲人死了五人,老夫一把老骨头,虽想为陛下效命,可却力不从心。还请长威伯禀告陛下,让老夫能死在老家吧!” 你堂堂云南巡抚啊! 竟然和一个无助的孩子般的哀求。 还有,什么死了五个亲人? 蒋庆之看了胡雄一眼。 胡雄低声道:“说来邪性,老张的家人这几年来探视他,死在半道五人。后来老张怕了,去信家中,不许家人再来。” “是沐朝弼!”蒋庆之深吸一口气,“那厮果然是野心勃勃。” 但野心勃勃的沐朝弼在历史上却最终选择了按下自己的野心,这也和当时朝局有关。 俺答南下虽说收获颇丰,但在各路勤王之师合围的态势之下,最终选择撤离。经此一役后,嘉靖帝开始重视整顿军队,并支持清理沿海一带倭寇…… 这一切都为裕王登基后开关打下了基础。 也让沐朝弼的野心在爆发之前选择了隐忍。 若是坐视倭寇横行东南,北方俺答必然会再度寻机南下。沐朝弼在西南登高一呼……卧槽! 这个大明顷刻间就要崩塌了。    蒋庆之想到了胡宗宪。 没有老胡,东南沿海将会沦为倭寇肆虐之地。 但后世蒋庆之只看到了供奉戚继光的地方,却少见胡宗宪的香火。 这也和胡宗宪后期因为严嵩父子倒台被连累有关系。 “沐朝弼?”张守愕然,“他怎敢?” 蒋庆之叹道:“他都敢半道突袭本伯,恕我直言,张巡抚这里……真不是事。” 张守如遭雷击,接着默然。 果然是个没性子的老好人,朝中派他来云南,这不是坑人吗? 国公府前,数十军士散在两侧,十余文武官员正在等候。 “见过长威伯!” 众人行礼。 蒋庆之颔首,“多礼了。” 有人笑道:“听闻长威伯诗才无双,下官斗胆赋诗一首,还请长威伯指点。” 此人吟诵了一首诗,此诗普通,但却在暗示沐朝弼的忍辱负重。诗中用梅花来比喻沐朝弼,便是隐喻朝中乃是冰雪,沐朝弼在冰雪压迫下必然会绽放异彩。 “还请长威伯指点!”此人拱手,笑吟吟的道。 这是下马威! 胡雄看了蒋庆之一眼,“嗬嗬!长威伯当初几首诗令京师士林噤声,怎地,你想东施效颦?也不看看自己的脸……” 蒋庆之微微挑眉,“无病呻吟!” 说完,他进了国公府,身后官员面红耳赤,但却没法辩驳。 论诗坛地位,蒋庆之乃是巨擘,而他只是个路人甲般的角色。 若是他敢开口辩驳…… 那个白胖子定然便是山阴徐渭,无需蒋庆之出手,徐渭就能分分钟教他做人。 “你也不看看长威伯何等大才槃槃,自取其辱,嗬嗬嗬!”胡雄只觉得无比快意,紧追进去。 大堂内此刻坐了不少人,看着都等了许久。 “长威伯来了。” 众人起身。 蒋庆之缓缓走进大堂。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给沐朝弼脸面,唯有如此才能占据主动。但此举也是在走钢丝绳,一不小心走歪了,沐朝弼铤而走险,他和那一千骑就得埋骨云南。 “长威伯!” 沐朝弼起身,“请!” 蒋庆之是天使,必须坐主位。 但以往的使者出于对沐氏的忌惮和尊重,都会选择谦让。 蒋庆之走过去,回身,毫不犹豫的坐下。 他竟然没给沐氏脸面! 大堂内多了惊叹声。 蒋庆之微笑道:“怎地,不喝酒,不吃菜,这是准备吃生猪肉不成?” 胡雄嗬嗬笑道:“咱听闻当年刘邦在鸿门宴中遇险,正是樊哙出手相救。那樊哙一顿吃了几条生猪腿,怎地,今日沐都督也准备了猪腿不成?不过陛下不在此,倒是白费心机了。” 这是赤果果的在说沐朝弼有谋反的野心。 轰! 大堂内的气氛一下就炸了。 沐朝弼再多的城府也化为乌有,冷笑道:“这是要逼迫沐氏自缚不成?” 张乾暗喜,低声道:“蒋庆之激怒了沐氏,这是自作孽!” 随即有人说:“沐氏为大明镇守云南多年,劳苦功高,可今日长威伯却步步紧逼,敢问这是意欲何为?” 众人都看向蒋庆之。、 蒋庆之拿起酒杯,眸色平静的看着众人。 “这一杯,敬老沐王!” 他起身,把杯中酒洒在地上。 今日来的人三成都是沐氏,这些人除去沐朝弼的死党之外,都面色缓和。 “这第二杯。”蒋庆之举杯,“敬沐氏!” 沐氏众人不禁欢喜不已。 有人听出来了,低声道:“长威伯把沐氏和沐朝弼分开了。” 这是分化! 张乾面色微变。 若是失去了沐氏的内部支持,沐朝弼随即就会失去云南军民的支持! 好一个蒋庆之! 张乾眸色中多了杀机。 蒋庆之倒了第三杯酒,张乾给江顺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打岔。 蒋庆之的动作却更快。 他举杯,“这杯酒,敬大明!” …… 月初,求保底月票。 (本章完) 第437章 中毒身亡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凌晨,没有妻儿的张乾早早就起来了。 他先披发踱步,在国公府中缓缓而行,顺带还能巡查一番。 晨曦在天边缓缓浮现,湿润的空气带着泥土的味儿,有些腥,但却让人精神一振。 一个护卫急匆匆进来,见到张乾后说道:“张先生,那边开饭了。” “蘑菇确定买了?”张乾问道。 护卫点头,“昨日菜场那边卖蘑菇的都是咱们的人,特地选了好蘑菇,本地人都无法辨认的好玩意儿。 那蘑菇只需吃几块,或是来一碗汤,就能让人毙命。 那厨子很是警惕,先是问话,接着换了好几家一一试探,可他哪里能想到,几家都是咱们的人。最终他买了两种蘑菇,都是剧毒之物。” “好!” 张乾吩咐道:“让人在蒋庆之驻地之外等候,一旦听到喧哗声,便赶紧来报。” “是。” 护卫走了,张乾去请见沐朝弼,谁知沐朝弼竟还在睡觉。 有妻儿的就是不一样啊! 张乾站在沐朝弼所住的院落之外自嘲一笑。 但旋即他眉间多了隐忧,沐朝弼弄死了沐巩,却隐下了陈氏,对外宣称陈氏也一同病故。一旦外界得知陈氏未死,被他囚禁于国公府中,沐氏族人将会勃然大怒。 “都督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太过了些。” 沐朝弼扣下陈氏的心思张乾知晓,不外乎便是对兄长沐朝辅的报复。 你不就是比我早生些时候吗?你不是袭爵人吗?可如今你的两个儿子死于我手,伱的女人在我的身下哀鸣…… 张乾叹息离去。 …… “弄条狗来。” 蒋庆之吩咐道。 孙不同说道:“隔壁就有。” 他带着人翻墙去了隔壁胡雄的驻地,没多久弄了一条看家狗回来。 “少爷,这蘑菇冷了。”孙重楼嘟囔。 “想死想活?”蒋庆之看了他一眼,“知晓吃了毒蘑菇会如何吗?” 孙重楼摇头,蒋庆之说道:“你会看到眼前都是小人儿,你会把墙壁当做是天梯……这是轻的。重的径直毒死。” “可看着不像啊!”孙重楼夹了一块蘑菇,“多漂亮的蘑菇。” “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危险。”蒋庆之想到了张无忌老娘的那番话。 孙不同本想掰开狗子的嘴,可不用他动手,狗子看蘑菇腊肉就迫不及待的一阵胡吃海喝。 吃了个肚子滚圆后,狗子看看众人,准备溜了。 “看住它。”蒋庆之坐下开始吃饭。 羊肉下米饭也不错,不过味儿淡了些。蒋庆之拿出随行带来的辣酱,扒拉了一下,就这么蘸着吃。 一顿饭吃下来他满头汗,只觉得身体里的潮湿气息尽数随着汗水发散了出来。 “少爷,这个蘑菇……”孙重楼依旧不死心。 “伯爷!”端着碗在外面吃早饭,顺带看着狗子的孙不同的声音有些尖锐。 蒋庆之放下筷子,孙重楼抢先一步冲了出去。 先前活蹦乱跳的狗子,此刻就躺在角落里,嘴角有呕吐物和白沫,身体在抽搐着…… 孙重楼:“……” 徐渭:“……” 蒋庆之缓缓走出来,众人看向他,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了一个画面…… 从蒋庆之到孙不同,吃完早饭后都躺在地上抽搐…… “沐朝弼!”徐渭眸色微冷,“先把厨子弄来问话。” 厨子被叫来,见到狗子如此,下意识的就跪了,“伯爷,小人发誓和此事无关……” “我知晓和你无关。”厨子去采买时有夜不收的军士随行,也算是监督。 “你仔细想想采买蘑菇的经过。”蒋庆之坐在台阶上,看着朝阳升起。 “昨日小人去菜场,先采买了腊肉和菜蔬,顺着走过去就看到了几个摊贩在卖蘑菇,小人一个个问过去,大多说的差不多,便买了他们都推荐的两种蘑菇。小人心想,就算是有人想坑害咱们,必然无所遁形。谁知晓……” 厨子怎么都想不通,“小人真是问了所有的摊贩,都说这两种蘑菇鲜美,且无毒。” 徐渭淡淡的道:“若那些摊贩都是沐朝弼的人呢?” 厨子只觉得毛骨悚然,“这……” 徐渭回身,“伯爷,这是沐朝弼的手段。此刻外面定然有人在等候消息。” “惊呼一番。”蒋庆之挑眉,“既然沐朝弼要演一出戏,那我成全他。” 没多久,蒋庆之驻地突然传来了惊呼,“来人呐!来人呐!伯爷晕倒了……” 对面宅子的围墙上,两个男子趴在上面,听到这番叫嚷,都兴奋不已,“快,去禀告都督。” 张乾闻讯大喜,禀告了沐朝弼,刚起来的沐朝弼微笑道:“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哈哈哈哈!去看看!” 张乾带着几个小吏赶到了蒋庆之驻地,侧耳倾听了一番,“有人在哭,看来是不妥了。敲门!” 咚咚咚! 随行小吏用力捶打着大门。 门开,孙重楼宽大的身躯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找谁?” “在下邓辉,求见伯爷。”邓辉极力想窥看一眼,可孙重楼却随着他的视线移动身体,让他无法如愿。 孙重楼越是如此,邓辉越发笃信蒋庆之是中毒了。 “所为何事?”徐渭来了。 “国公想问问伯爷,袭爵之事何时准备?” “此事还早。”徐渭说道:“伯爷初到昆明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不适,再等等吧!” 什么身体不适,定然是死了,而徐渭等人想隐瞒此事……蒋庆之身死,他们难逃京师追责,以嘉靖帝护短的心性,徐渭等人最好的结局便是发配某个蛮荒之地,弄不好甚至会发配在云南,借着沐朝弼的手弄死他们,以发泄怒火。 “在下想见见伯爷。”邓辉坚持。 “抱歉,伯爷不见客。”徐渭摇头,“关门。” 呯! 大门被粗暴的关上,邓辉摸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阴笑道:“得手了,走,回去。” 沐朝弼闻讯思忖片刻,“徐渭等人此刻六神无主……不过要想法子确认蒋庆之是否身亡。” 张乾说道:“此事倒也简单,此行他们带了郎中,不过军中郎中对中毒却无计可施。蒋庆之若是未死,徐渭等人必然会悄然去请本地郎中,盯着就是了。” 沐朝弼点头,“不可硬闯。另外,把消息悄然散播出去,特别是沐氏。” 沐朝弼眸色阴郁,“那些蠢货被蒋庆之一杯酒糊弄住了,等得知蒋庆之身亡,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是什么嘴脸!” 江顺杀气腾腾的道:“都督,该拿几个人来杀鸡儆猴才是。” “我知,不过时机不到。” 江顺还想再劝,张乾给他个眼色,江顺一怔,暗叫自己糊涂。 沐朝弼连侄儿都能杀,何况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沐氏族人。 “杨启那边……”沐朝弼眯着眼思忖片刻后,“告诉他,尽快赶来。” “都督,杨启狡黠,就怕会观望。”邓辉说道:“虽说当初是都督给了他接手部族的机会,可此人贪婪,一直对云南有野心……” 杨启乃是云南土司,和沐朝弼关系亲密。 其人麾下有六千勇士,横行无忌。 “我在,杨启有野心也得按着!”沐朝弼冷笑。 若是他不在,哪管洪水滔天? “都督的意思是……等蒋庆之死讯公布,让杨启出手吗?”张乾问道。 沐朝弼点头,“一旦蒋庆之死讯传出来,那一千骑便会群龙无首。据闻京卫中以虎贲左卫最强?” “是。”江顺说道:“虎贲左卫乃是蒋庆之一手操练,且与俺答部厮杀多次,可谓劲旅。” “那一千骑便是虎贲左卫的精锐,京卫精锐中的精锐,竟被云南土司打败,消息传到京师,朝中君臣会如何想?” 沐朝弼看着众人,邓辉说道:“朝中君臣定然会惶然,虎贲左卫尚且打败,大军南下,若是重蹈土木堡覆辙……大明此刻可没有第二个于谦于少保。” “如此,朝中必然偃旗息鼓,乃至于要安抚都督。咱们只需操练将士,安抚土司,坐待时机……” 张乾眼中有异彩闪过,“时机一至,若是京师不妥,都督也可率军勤王嘛!” 江顺笑道:“勤王不小心就不走了,难道谁敢有异议不成?” “哈哈哈哈!” 野心从来都是被纵容出来的,沐朝弼的眼中野火闪烁,“先安抚文武官员,我亲自去安抚沐氏族人。” 下午,沐朝弼设宴请沐氏族人。 席间沐朝弼颇为谦逊的说,此后当与沐氏族人联手治理云南。 这个姿态是前所未有的,一时间有不少人心动了。 子弟能出仕,那再好不过了。 邓辉突然进来,附耳和沐朝弼说了些话。 靠得近的隐约听到什么……长威伯好似吃了毒蘑菇……毒发……徐渭……隐瞒…… 沐朝弼变色,“赶紧请了郎中……罢了,我若出手,怕是会被猜疑。哎!” 酒席散去,消息不胫而走。 “蒋庆之吃了毒蘑菇,毒发身亡。如今随行的谋士秘不发丧……” 蒋庆之死了? 在家中的沐舒宛如晴天霹雳,她急匆匆来到了蒋庆之驻地之外,却被拒之门外。 “伯爷身子不适,不见客。” 沐舒黯然回归。 这一下反而坐实了此事。 一时间,去国公府向沐朝弼示好的沐氏族人和文武官员多不胜数。 第二日,沐舒正在黯然神伤,有人禀告:“二娘子,有客人求见。” “谁?就说我身子不适。”沐舒哪有什么心情见客。 “来人说若是不见,二娘子必然会后悔。” 沐舒心中一惊,强打精神去了前面。 一个带着斗笠大男子站在会客厅中,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缓缓摘下斗笠。 沐舒眸色一亮,“长威伯!” (本章完) 第440章 老人杨慎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云南气候宜人,空气湿润,最适合蘑菇生长。千年来不断进化,成了蘑菇圣地。 本地人吃蘑菇都得小心翼翼,除去自己熟识的,其它的一概不敢入口。 当然,和拼死吃河豚一个道理,越是危险的东西越美味,有人为了那口美味便去冒险尝试,不死,那就说明是好蘑菇。 死了,那就是命不好,大伙儿吃席就是。 蒋庆之出身苏州,说实话,苏州那地儿真没吃蘑菇的习惯,而且出名的蘑菇多带毒,什么白毒伞、青毒伞、花褶伞……吃了你就躺板板。 唢呐一响,父母白养。 所以当得知蒋庆之吃了毒蘑菇的消息后,每个人都觉得中毒身亡理所当然。 蒋庆之好吃之名在京师尽人皆知,据闻连嘉靖帝都不时派人去新安巷抄没些蒋家的美食进宫。 这样的饕餮,便是前面所说的,为了一口美食,甘愿冒着被毒死的风险。 蒋庆之多半死了……在蒋庆之数日不曾出现后,国公府众人都这般说。 所以,当活生生的蒋庆之站在门口时,有人惊呼,“鬼来了!” 胡雄本以为蒋庆之会继续蹲在驻地,见到他后不禁热泪盈眶,“长威伯!” 这一刻胡雄发誓要和蒋庆之拜把子,此生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张乾面色微变,瞬间就做出判断,蒋庆之是在装死,他装死的目的不外乎便是旁观局势发展,随后做出判断。 若蒋庆之此行只是为了主持沐朝弼袭爵之事,那这就是画蛇添足。 他必然是冲着都督而来! 瞬间张乾心中杀机勃发。 沐朝弼深吸一口气,“长威伯终于肯出来了吗?” 蒋庆之微笑道:“本伯这几日身子不适,休养了一番,怎地,沐都督这是要动手不成?” 沐朝弼说道:“有土司杨启作乱,大军正逼近昆明,我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城中隐隐有人呼应杨启,若是无人镇压,长威伯以为当如何?” 蒋庆之默然。 二人之间沉默着。 “就是他们。”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接着有人喊道:“都督,京师的人先动的手。” 沐朝弼微笑道:“长威伯,这是……” “本伯乃陛下使者,进出国公府也需要通禀吗?” 蒋庆之有些遗憾自己学不来那位翻译官的姿态,“这云南,可还是大明天下!” “住手!” 张乾冲出去喝道。 可已经晚了。 孙重楼那个二货抓住一个将领,见到张乾出来,劈手就把将领扔了过来。 张乾果断低头,呼的一声,接着身后有人惨嚎。 这特么就是一头人形凶兽啊! 孙重楼站在那里,目光睥睨,“还有谁?” 没有人接话。 那个将领此刻就瘫倒在大门的门柱边,看着腰椎那里软塌塌的,有经验的人低声道:“怕是腰椎断了,此生再难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他便是阿修罗!”有人低声道。 “石头!”里面传来了蒋庆之的声音。 “少爷!”人形凶兽转瞬就成了一个乖巧少年,这个转变之巨,令众人觉得难受之极。 孙重楼进去。 江顺下意识的走到了沐朝弼身侧,手按刀柄。 沐朝弼摇头,“好一头熊罴!” 气氛突然就莫名其妙的缓和了,令张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蒋庆之说道:“袭爵之事既然说了三到五日,那么就照此而行。在此期间,本伯希望昆明城中能安静下。” 沐朝弼点头,“昆明是个好地方。” 蒋庆之问道:“老胡,一起回去?” 胡雄起身,冲着沐朝弼嗬嗬笑道:“今日多谢沐都督款待,咱来日必有厚报。” 内侍睚眦必报更胜一筹,若是胡雄不死,能安然回到京师,沐朝弼就会多一个死敌。 “好说。”沐朝弼懒得和他虚以委蛇。 蒋庆之走出大堂,张守等人急忙跟上。 院子里,数十军士正冷冷看着他们。 蒋庆之走下台阶,问道:“这便是云南精锐?” 送他出来的张乾说道:“不过是普通军士罢了。” “是吗?”蒋庆之笑了笑,“可要与本伯随行的军士较量一番?” 张乾说道:“长威伯说笑了,他们哪敢。” 走出国公府,蒋庆之看到一个老人站在大门外,目光平静的就像是一汪深潭。 “升痷公!” 张乾拱手,冲着老人颇为恭谨的行礼。 升痷公? 蒋庆之心中涌起一个人的名字。“杨慎!” 老人颔首,“正是老夫,你是……” 他就是杨慎? 眼前的老人身着布衣,头发斑白,看似平静无波,可依稀能感受到郁郁之气,更能看到一抹傲然。 “在下蒋庆之。”蒋庆之拱手,向这位毁誉参半的大才行礼。 论文采,杨慎在嘉靖朝堪称是翘楚。若非他有个首辅老爹,蒋庆之敢打赌,此人当青史留名,弄不好此刻内阁中就没徐阶什么事儿了。 “长威伯?”杨慎眯着眼,“老夫在云南曾听闻京师出了个年轻大才,几首诗令老夫也颇为欣赏。 更妙的是,听闻长威伯数度击败俺答铁骑,老夫听闻捷报后当即痛饮,是夜大醉,竟灵感迸发,写了几首词……” 蒋庆之说道:“听闻升痷公在云南和蜀地游历颇为自在,我也颇为欣慰。” ——我不是来收拾你的,安心! 道爷深恨杨廷和父子,每每打听杨慎如今的境遇,锦衣卫多半禀告:杨慎那厮如今老迈,凄惨无比。道爷当日便会多吃一张饼。 按照大明律,杨慎这等贬到永昌卫戍守的人,年满六十后便可以赎回,但没人敢办理杨慎的赎回手续。 当年曾有人为杨慎求情,道爷勃然大怒,令人痛责此人六十,免官驱逐出京。 道爷对自己人那叫做一个护短,对自己的敌人却是报仇从早到晚。 杨慎好奇的看着他,“老夫有些好奇,墨家巨子……怎地不穿着粗布衣裳,脚下芒鞋。反而穿着青衫,看似儒家子弟。” “衣裳无名。”蒋庆之淡淡的道。 “此言甚妙。”杨慎颇有兴趣的道:“长威伯可忌惮老夫?” 蒋庆之摇头,杨慎说道:“如此,老夫晚些可否请见?” 这厮见我干啥? 蒋庆之心中一怔,但依旧点头。 杨慎随即被迎进了国公府。 名士就是名士,哪怕现在落魄了,依旧被沐朝弼奉为上宾。 蒋庆之回到了驻地,胡雄紧跟不舍,恨不能从此刻开始就和蒋庆之寸步不离。 “今日咱放了狠话,沐朝弼恨不能弄死咱。”胡雄苦着脸央求蒋庆之收留。 蒋庆之说:“伱在隔壁自有好处,且若是不妥,你可通过那个洞过来就是。” 劝走了胡雄,徐渭说道:“他是故意放了狠话,这是破釜沉舟。一旦咱们压制住了沐朝弼,他也能分润些功劳。没想到内侍中也有这等狠人,对自己比对敌人还狠。” “内侍无依无靠,不狠的早已泯然众人矣。”蒋庆之眯眼琢磨着,“外面盛传土司杨启率军前来,沐朝弼按兵不动……” “杨启乃是沐朝弼的人。”徐渭哂然一笑,“这是贼喊捉贼。杨启前来是阳谋,咱们没办法,唯有寄望于沐朝弼挡住他。为此,袭爵之事必然要尽快……” “袭爵之后,沐朝弼翻脸不认人,纵容杨启袭扰。”马芳今日过来交功课,忍不住说道:“老师,若是沐朝弼和杨启里应外合,我军危矣。” “我知。”蒋庆之点头,“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也是我所期待的。” 今日他突然‘活了过来’,沐朝弼必然方寸大乱…… “就在这两日了。”徐渭轻声道:“这昆明城中,将会风起云涌啊!” “伯爷,杨慎求见。” 杨慎依旧是一系布衣,洒脱的行礼,“见过长威伯。” “喝点?”蒋庆之问道。 杨慎微笑道:“可是京师美酒?” 蒋庆之点头,“本是带着最后喝的,今日提前也好。” 二人相对坐下,厨子很快弄来了几道下酒菜,其中就有腊肉和蘑菇。 “长威伯还敢吃?”杨慎自己毫不在意的吃着蘑菇。 “拼死吃河豚罢了。”蒋庆之吃了一块蘑菇,赞道:“鲜美。” 酒过三巡,杨慎放下酒杯,“老夫久离京师,期间三度遇到大赦,但皆不赦老夫。六十可赎回,无人敢接手老夫之请。陛下是何意?” 这位当年名满天下,居高临下俯瞰着登基没多久的少年天子,满脑子都是不屑一顾。 但今日却转着弯问蒋庆之自己何时能重获自由。 蒋庆之摇头,“此事乃禁忌。” “陛下依旧深恨家父与老夫吗?也是,当年家父与老夫率群臣浩荡,令陛下不得不低头。双方斗了数年,以至于君臣离心至今。” 杨慎喝了一杯酒,神色依旧从容,“老夫刚进城,就听了一耳朵关于长威伯与沐都督之事,可能缓和?” 蒋庆之看着他,默然不语。 杨慎叹息,“先前老夫见沐朝弼,觉知其气息凌厉……这是何苦来由。” 难道杨慎是沐朝弼派来的说客?蒋庆之心中微动,“那么升痷公以为沐朝弼意欲何为?” 杨慎给自己斟满了酒水,仰头一饮而尽,叹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卧槽! 这不就是杨慎的临江仙吗? 蒋庆之突然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沐朝弼见了老夫,寒暄一番,有人来禀告,老夫不问可知,便是禀告先前老夫与长威伯在国公府外交谈之事。随即沐朝弼便说准备兴办文会,请老夫主持……这是请老夫为其正名之意。” 蒋庆之点头,“升痷公继续。” “老夫知晓他的性子,最是不在乎名声的一个人。既然能袭爵,为何依旧要如此?”杨慎抬眸,“唯有一等可能!” 蒋庆之把玩着酒杯,微笑不语。 “沐朝弼准备弄死你!” (本章完) 第450章 云南,回来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严嵩得了嘉靖帝的吩咐,瞬间就懵了。 “陛下意欲收回云南?” “是。”内侍说道:“长威伯身负密旨,可便宜行事。” 严世蕃给严嵩使个眼色,严嵩自然不需要他提醒,便说道:“回禀陛下,臣知晓了。” 内侍走后,严世蕃突然苦笑。 严嵩也是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严嵩叹道:“陛下若是要图谋收回云南,怎会瞒着老夫?他这是要为蒋庆之善后。” “蒋庆之如今进退两难,陛下出手为他背锅。此后云南沐氏怕是会与陛下和朝中翻脸,就算是不谋反,可却会自行其是,形同割据。” “把消息散出去吧!”严嵩知晓道爷的意思,便是通过直庐把消息散出去,如此云南局势无论如何变化,蒋庆之都有一条退路。 “为父从未见陛下为谁这般过。”严嵩的话里带着浓郁的酸味儿,这同样也是第一次。 严世蕃说道:“爹,这两年弹劾您的人不少,不也被陛下挡住了吗?” 严嵩点头,“是了,毕竟咱们不是陛下的亲人。不过,咱们若是被围攻,谁来为咱们背锅?” 严世蕃挑眉,“我在此,真要挡不住了,我年轻,我来背。” 严嵩眸色温和,“要背也是为父来背。” “您老了。” “竖子,为父尚能为国理政,谈何老迈?” “是,您老而弥坚,回头我便买口锅给您背着……哎哟!别打,爹,别打……” …… 消息瞬间就炸了。 “陛下糊涂啊!” 不知情的都在暗中埋怨嘉靖帝,而知情的却在唏嘘,或是冷笑。 “这是陛下主动出手为蒋庆之善后。”杨清说道:“此事……是顺势而为还是揭穿?” 韩瑜说道:“为何要揭穿呢?”他笑道:“蒋庆之就算是侥幸逃过一劫,可回京后将面临着逼反沐氏的罪责。陛下最近频频露面,那些人颇为不满。正好藉此把陛下也拉进来……到时候一起压制。” “妥!”杨清笑道:“陛下手腕了得,可最大的弱点却多年不变。” “重情是好事儿,可帝王重情,那是犯蠢!”韩瑜冷冷的道。 …… 城外,当胡宗宪再度出现时,发现人都跑了。 “得知伯爷无恙后,那些人连锅碗瓢盆都顾不上,一溜烟就跑了。”马从山恨恨的道:“都是些滚刀肉,被人花钱雇来恶心人的。” “若是关键时刻,这便是捅向伯府的刀子!”胡宗宪说道。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好基友徐渭。 徐渭若是在此,定然会出个馊主意,把那些人弄进大牢中去。 “虽说伯爷逃过一劫,可沐朝弼杀机毕露……”胡宗宪负手看着这片荒地,轻声道:“老徐,要劝住伯爷。要……保重啊!” 锦衣卫的消息接踵而至,虽说晚了半日,但更详细一些。 “长威伯当众与沐朝弼闹翻,国公府中传出消息,有土司杨启率五千土兵正逼近昆明。沐朝弼以身份尴尬,无法服众为由拒绝出兵弹压。” 嘉靖帝眯着眼,“五千土兵竟能横行云南,沐朝弼这是想做什么!” 严嵩说道:“陛下,这是沐朝弼欲借助土兵之手逼迫?” “不,朕觉着,他是想行险。” 道爷深吸一口气,“京卫,准备吧!” “陛下,不可啊!”严嵩劝道:“除非九边官兵整肃完毕,否则京卫不可轻动。” 那是护卫京师,护卫道爷的最后力量。一旦南下,京师有人出手,道爷拿什么来镇压? 道爷倒台,严嵩父子绝壁没好下场! 道爷起身,“朕的话你没听懂?还是说连你也敢抗令了?” 严嵩哪敢,低头颤声道:“臣,领命!” 道爷走出无逸殿,“叫燕三来。” 燕三来了,“陛下。” 嘉靖帝说:“令大同总兵张达准备五千精锐,等朕旨意。” 燕三领命而去。 连传旨都是用燕骑的人,可见道爷此刻对外界的人不信任到了何等地步。 “陛下。”黄锦犹豫了一下,“此刻云南大局应当定了。此刻出动京卫……为时已晚。奴婢死罪!” 看着跪下的黄锦,嘉靖帝负手摇头,“那个小畜生为何冒险?他为的是大明,是为了朕!” 黄锦心头一震,“是。” “朕若是不能为他报仇,族诛了沐氏,朕……无颜去见母亲,无颜去见那个小畜生!” …… 第二日,有人建言当派军南下。 奏疏在直庐被压下了。 “此时说这些何益?”严嵩说道:“京卫一动,那些人就嗅到了味儿,准备火上浇油。” 不只是朝中官员,连武勋们也在叫嚣,说是打到云南去,灭了沐朝弼。 按照他们的说法,死了一个蒋庆之,却给大伙儿带来了征战的机会,可喜可贺。 征伐云南必然会延绵许久,在这其中有多少升官发财,上下其手的机会。 大战结束,多少人将会成为新贵,多少人会捞的盆满钵满。 许多人都在祈祷,祈祷沐朝弼谋反,蒋庆之兵败身亡的消息传来。 京卫结束了整训,正整装待发。 户部接到旨意,加快准备粮草辎重。 大战的气息勃发。 连武学的学生们都联名上书,主动请缨暂停学业,跟随大军南下厮杀。 气氛浓烈的连乞丐们都感受到了,伯府的馒头依旧好吃,但发馒头的人却面色凝重。 有臣子上疏劝谏嘉靖帝,说人主不应怒而兴兵,并举了不少例子,什么刘备当年怒而兴兵惨败,导致蜀国从此一蹶不振,否则以诸葛亮之能,岂会被曹魏压制多年,北伐无果? 有人建言当从九边抽调人马南下,有人建言南方的卫所多年未曾见血,是不是此次把他们拉出来溜溜…… 就在这个乱糟糟的时候,北方传来消息。 “数千俺答部骑兵出现在大同之外!”这个消息就如同是冰水,浇灭了所有热情。 俺答果然动了。 “去年俺答部也遭受了雪灾,今年年初就有些蠢蠢欲动之意。大概是嗅到了什么味儿,此次来势汹汹,九边告急……” 王以旂看着廋了不少,双眸中能看到血丝。 有人说:“若非长威伯去云南,只需出动京卫,俺答难道还敢跳梁?” “长威伯在京师时常说沐朝弼有野心,沐朝弼因此对他怀恨在心。此次他请缨前去云南,便该低调行事,可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以旂目光如电扫过这几个官员,“两任黔国公死的不明不白,让别人去能震慑住沐朝弼?长威伯不惧凶险请缨,这便是一腔热血……” “可这一腔热血……恕我直言,更像是为了名利而行险。” “狗东西,伱再说一遍?”老纨绔怒了。 那官员冷笑,“长威伯难道不是为了墨家的名头而去云南赴险的吗?” 呯! 官员挨了一拳,却不是老纨绔,而是一贯以温文尔雅著称的王以旂。 “狗定西!”王以旂扑上去一阵毒打,被两个官员拉住后,依旧飞踢不休。 几个官员过来拉偏架,赶来增援的朱希忠以一敌众,竟然不落下风。 就在此时,众人只听一声呐喊,接着一人冲进了战团,手握笏板奋力抽打。 只见他左冲右突,双目赤红,仿佛要择人而噬,被他盯住的人无不骇然。 “李焕,老狗你疯了……嗷!” 大理寺丞李焕一人击败了对方增援的生力军,竟然在追打。 “够了!” 嘉靖帝冷冷的道,他眸色苍凉,想到了多年前朝堂上群臣逼迫自己的那一幕幕。 久违了。 他们觉着朕会在内外交困之下低头。 嘉靖帝微笑着,在他的微笑中,群臣各自归位。 “临行前,朕给了长威伯密旨,令他相机行事,若有机会压制沐氏,便该毫不犹豫出手,把云南给朕拿回来。” “陛下……糊涂啊!” 一个老臣出班,“当下大明内忧外患,此刻图谋云南便是自寻麻烦。” “正是如此……” 一时间群情滔滔,蒋庆之若是在,定然会想起历史上海瑞批龙鳞事件。 没多久,群臣把严嵩父子也给卷了进来,说他父子结党横行,蛊惑君王…… 严嵩暗自叫苦,抬头一看,嘉靖帝正冷冷看着群臣,仿佛是看着一群猴儿在闹腾。 “朕意已决!”执拗的道爷仿佛回到了当年。 “陛下,沐氏统御云南多年,历代帝王皆有收回之心,可却不敢轻举妄动。出师无名是一因,可最根本的缘由却是……并无必胜的把握。陛下,万万不可!” 有臣子跪下,重重叩首。 这是最严重的一种劝谏方式。 “陛下,万万不可啊!” 第二个臣子跪下,叩首。 咚! 第三个,第四个…… 大半朝臣跪下。 嘉靖帝若是坚持己见,朝堂顷刻间便会分裂。 随后大明会走向何方? 陛下……严嵩眼中有哀求之意,他只求嘉靖帝能隐忍这一回。 错过了今年,再图谋沐氏也不迟。 嘉靖帝眸色冷厉,冷笑着,“陆炳!” 陛下,您这是要为了蒋庆之再度祭起廷杖吗? 陆炳心中叹息,出班,“陛下!” 群臣抬头,竟然都是不屈之意。 今日他们占理,就算是动用了廷杖,他们也无惧。 而且他们倍感期待。 一旦动手,天下都会说嘉靖帝昏聩,而群臣则是深明大义。 黄锦欲言又止。 严嵩几度想出班…… “陛下!” 外面传来了近乎于尖叫的声音。 是芮景贤! 众人心中一凛,有人说道:“北方怕是出事了。” 芮景贤冲了进来,就如同喝多了,竟然踉踉跄跄的。 这个狗东西,丢人现眼! 嘉靖帝心中微怒。 “陛下,大喜啊!” 芮景贤双腿一松,重重跪下。 嘭! 这声音听的人牙齿发酸。 但芮景贤却抬头,恍若未觉,狂喜道:“云南捷报,陛下!” “什么?”道爷在这一刻失态了,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群臣猛地扭转脖子,跪在地上的臣子霍然起身…… 芮景贤吞咽了一下口水,仰头,第一次用自豪的语气喊道: “东厂密谍禀告,沐朝弼勾结土司谋反,沐氏居心不轨,幸而长威伯力挽狂澜,败土司,攻破国公府,沐朝弼自焚身亡。沐氏……屈膝!” 芮景贤用那尖利的声音喊道:“陛下,云南,回来了!” (本章完) 第451章 荣耀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嘉靖二十九年的暮春,大明帝王在西苑中缓缓走出来,有臣子在西南惹下大祸,有臣子在京师群情激昂…… 很热闹。 但此刻,几乎所有人臣子都呆住了。 云南这个地方对于朝中君臣来说就是一根针,这根针就别在后颈窝那里,不小心脑袋往后仰便会挨一下。 云南的治权不在手中,西南就谈不上安稳。 至于什么沐氏的忠诚,别逗了,沐氏在云南做了百余年土皇帝,除非是傻子,否则沐氏对朝中的警惕不会亚于提防缅甸。 历年来朝中君臣不时也会琢磨一番,想看看是否有收回云南治权的可能。但不是外敌牵制,便是内部矛盾重重。 比如说大礼议事件,一个大礼议事件让君臣分道扬镳多年,这样的朝堂格局能干什么大事儿? 帝王可敢亲征? 敢个毛线! 嘉靖帝前脚亲征,后脚弄不好老巢就会被人端掉,再把他的粮草断掉,什么大军,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 后世读史时,从头看到尾就会发现,贯穿整个大明的从不是什么治乱循环。 而是君臣之争。 你看看史书,从未有如大明般的君臣关系。 而随之而来的是,儒家也前所未有的强大。 不断内耗的大明没法去干大事儿。 云南由此成了朝中君臣可望而不可及的朱砂痣。 曾有人说,若是谁能收回云南,当标榜青史。 但没人吭气……有胆你自己去,别特么让别人去送死。 蒋庆之南下,在众人看来是去避祸。谁曾想沐朝弼胆大如斯,竟要弄死他。 干得漂亮啊! 京师士林在欢呼。 可特娘的蒋庆之没死。 而且还逼出了道爷的所谓密旨。 好吧,你们表兄弟互相遮掩,可蒋庆之现在逼反了沐朝弼,自身难保,京师鞭长莫及…… 可道爷却发飙了,调动京卫准备南下为表弟报仇。 群臣当即阻拦,欢喜不已。 名垂青史的时刻来了啊! 可就在此时,一个消息传来,云南治权竟然收回来了。 殿内仿佛响起了霹雳声,震的所有人都懵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说道:“沐氏……屈膝了?” 芮景贤一直在看着道爷,闻声说道:“是夜,沐氏出动私兵准备趁火打劫,却被长威伯半道拦截,沐氏见势不妙,当即请罪。” “不能吧?”有人突然失态了,“有土司,有沐朝弼这条地头蛇,有趁火打劫的沐氏……长威伯他凭着一千骑如何能一夜之间平定了局势?” “伱不能,所以只能站在此地高谈阔论,却对局势毫无用处。”朱希忠此刻欣喜若狂,恨不能飞到云南去,和老弟并肩厮杀。 “陛下,锦衣卫急报。” 陆炳的面色有些难看,看着出现在殿外的密谍,心想连续两次落在东厂后面,看来是该整顿一番了。 道爷此刻才彻底清醒过来。 云南竟然回来了! 那个瓜娃子竟然在不可能的情况下,一夜之间逆转了局势。 “说。”道爷沉声道,握着玉锥的手哆嗦了一下,强行压下了喜意。 锦衣卫的探子风尘仆仆,看着颇为狼狈和疲惫,说道:“陛下……” 前面说的和东厂大致相同,那些质疑的臣子面色难看,可许多人却兴奋欲狂。 “……显章侯率虎贲左卫五百人突然出现,堵住了沐朝弼的去路。沐朝弼退入国公府自保。另一边长威伯拦截沐氏私兵成功,令其认罪,随后赶来国公府,轻松攻破……” 这里探子隐瞒了些东西,锦衣卫密报:只听一声巨响,国公府的大门就垮塌了。 见识过新式火药威力的都是重臣,今日在场的却有些不相干的臣子,所以不能说。 “……攻破国公府后,沐朝弼自焚身亡,长威伯随即控制局势,拿下沐朝弼同伙,收拢了城中官兵,昆明秩序井然……” 先平乱,再治乱,一丝不苟,也从容不迫。 这就是朕的表弟啊! 嘉靖帝的嘴角微微翘起,莫名涌出了一种骄傲情绪。 “第二日,长威伯就令人前去缅甸那边传话。”探子抬头,眼中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之色。 “本伯想回京,可京师庆功宴缺人舞蹈,本伯看莽瑞体正好!” 莽瑞体便是此刻统治缅甸的东吁王朝国主。 嘉靖帝只觉得一股热血涌动,他看着群臣,“谁说云南不可动?谁说收回云南便是糊涂?是谁糊涂?哈哈哈哈!” 帝王在狂笑。 从登基以来,道爷就没有这般大笑过。 他笑的狂放不羁,笑的不屑,笑的骄傲。 你们说朕为了亲情而罔顾帝王之尊,撒谎为庆之背锅。 此刻呢? “陛下英明!”一个臣子欢呼道:“云南在手,西南大局定矣!” “陛下英明!” 一个个臣子躬身颂圣。 所有人都知晓,这事儿绝壁是蒋庆之私下干的。否则以道爷的尿性,真要图谋云南,怎会只让自家表弟带着千余人南下? 但道爷密旨的事儿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所以这事儿已然板上钉钉。 黄锦站在侧面看着群臣,看到许多人在笑,强颜欢笑的笑。 有收归云南这个大功在,蒋庆之归朝的那一日,多少人会为之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而嘉靖帝的威望也必然会因此事而高涨。 收回云南,近乎于收回一块失去的疆土。 历来开疆拓土之功最为显赫。 司马光为何要把西北那几个地方白送给西夏? 真是老糊涂了? 真是想压制王安石的新政疯魔了? 不! 他无比清醒。 开疆拓土乃是王朝第一功。 老夫把那几块地方送给西夏,你王安石哪来的第一功? 什么名垂青史,有老夫在,你特么做梦! 嘉靖帝笑着坐下,严嵩不失时机的道:“陛下,当令人快马把消息传到九边。” 王以旂神采飞扬的道:“听闻捷报,俺答那边定然会撤兵。若是不撤……等长威伯回归,就怕撤不了了。” 朱希忠说道:“此役之后,谁敢质疑长威伯名将之名?” 从遇袭反击,到装作中毒身亡,蒋庆之一步步谋划,一步步在对手的老巢中,看似不可能的把局势引入最有利于自己的一面,最终翻盘。 随后一夜之间,云南风云突变。 话说来简单,其中的凶险只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这位长威伯…… 一个臣子微微摇头,“这是货真价实的名将,哪怕是对头老夫也认了,此人用兵……了得!” 李焕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些东西在涌动,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了,说道:“我那女婿一看便是个谦逊的,有十成本事只说五成。可大才槃槃,满腹才华,这才华太多,终究满溢而出……” 道爷看着亲家,微微颔首,李焕越发欢喜,“我那贤婿总喜欢说什么……说不如做。说一万次,不如做一次。臣深以为然。” 这话就如同大巴掌,抽的群臣脸上生疼。 一个老臣子颤颤巍巍的出班,“陛下啊!云南那边还得赶紧派人去接手。从文武开始整肃。臣以为至少得用十年,二十年方能把沐氏的影响消除。另外……” 老臣抬头,老眼中多了些光芒,“臣一直以来都觉着陛下重用长威伯乃是私心,臣颇为不满,也曾上过奏疏弹劾长威伯。可今日臣才发现大谬。无论长威伯立场如何,仅凭收回云南之功,臣就该致歉。” 老臣行礼,艰难弯腰,甚至听到了腰背那里发出骨节摩擦的声音。他努力直起腰,说道:“臣老了,长威伯说墨家重于行,我儒家重于言,臣当时勃然大怒,觉着这是对先贤,对我儒家一脉的羞辱。可今日再看长威伯这番话……” 老臣干咳一声,“就说收云南之事朝中议论了多少次,多少人信誓旦旦的说迟早有一日会把云南收归朝中。可谁做了?” 老臣看着群臣,看着那些同为儒家门徒的臣子,“咱们说了百余年,没做不是?” 众人难堪之极。 老臣说道:“长威伯一声不吭,做了!” 殿内寂静无声。 …… 李恬接到了蒋庆之的家书,家书中他提及了昆明城许多有趣之处,仿佛自己就是去旅游的。 夏言就在对面坐着,老头儿前阵子贪吃,一次吃多冰酪,半夜腹泻如注,躺到了今日才爬起来。 越发瘦削的脸上白惨惨的,但双眸却炯炯,“庆之当下的处境危急,不过老夫对他有信心,最不济也能全身而退。” “是。”李恬看完家书,说道:“夫君在书信中只说昆明风土人情。” “这小子怕你担心!”夏言莞尔,“此刻你该做的是镇之以静,以不变应万变。” “是。”李恬说道。 “夫人!” 黄烟儿抱着多多冲了进来,“夫人,他们说伯爷灭了沐氏,收回了云南。” “什么?”夏言霍然起身,身体太过虚弱,让他觉得头晕目眩。他捂着额头:“确定?” “东厂那边特地令人来传的消息。” 夏言缓缓回身,突然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好一个庆之,好一个庆之,哈哈哈哈!” 李恬难掩兴奋之情,疾步出去。 明媚的阳光下,她仰头看着蓝天,心中所有担忧尽数散去。 她看到了欢喜而来的胡宗宪,身边是谁? 是李焕。 “恬儿,大喜啊!” 李焕大笑着。 她听到了欢呼声,整个伯府此刻恍若欢乐的海洋。 那是他的夫君带来的荣耀啊! (本章完) 第458章 我准备好了,你们呢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夜风轻轻,树影婆娑,台阶上,蒋庆之闭上眼。 收归云南对大明国祚的好处不言而喻,而击败东吁大军,为整肃云南赢得了时间,这同样对国祚有好处。 但能有多少奖励,蒋庆之不得而知。 这不是灭国,也不是真正的开疆拓土……若是灭了倭国,蒋庆之敢打赌,少不下二十年国祚。 但这是云南。 鼎爷,给力些啊! 蒋庆之的心态有些复杂,他希望补足大明国祚的任务不带期限,如此自己的日子也能逍遥一些。 前世他就是个闲散的性子,没事儿喜欢去野外徒步,一个人坐在陌生的地儿,就这么静静的发呆。 或是去某个地方旅游,体验一番当地的风土人情,把红尘凡事尽数抛之脑后。 他最反感的便是任务二字。 但国祚之事关系着他的小命,鼎爷有数的几次发怒,那种隐隐传来的威严和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的感觉,令蒋庆之深信,若是自己敢躺平,或是在规定时间之内完不成任务,鼎爷真会抹杀了自己。 大多时候蒋庆之不怕死,甚至觉着死是一种解脱。可他成婚了,他有了妻子,以后会有孩子……这不是任务,而是爱。 他举起墨家大旗,聚拢了一群志同道合者。他若是被抹杀了,夏言等人的下场会很惨。 而失去了他,道爷将会孤掌难鸣,最大的可能便是再度遁入西苑,彻底躺平……这个大明,谁爱玩谁玩,朕,不管了。 他不舍,亦不能丢下这一切。 所以,他需要国祚! 也需要给出的奖励。 数字盘开始转动。 一个月,两个月…… 一年…… 蒋庆之呼吸急促,看着数字盘依旧速度不减,就知晓自己中大奖了。 卧槽! 加速啊! 鼎爷! 两年。 三年。 四年。 蒋庆之面色潮红。 双拳紧握。 五年。 还有? 蒋庆之不敢置信的看着依旧速度不减的数字盘。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 数字盘开始减速了。 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301.14年那里。 “六年!” 蒋庆之惊喜的道:“竟然有六年!”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蒋庆之盘算了一下,刚来到大明时他两手空空,身边就只有孙重楼一人跟随。那时候大明国祚是276年,如今是301.14年。 “二十五年。” 白手起家竟然挽回了大明二十五年国祚,蒋庆之不禁赞道:“真是牛逼坏了!” 随着墨家的兴起,道爷走出西苑,大明的目光渐渐转向四周。 内部革新将会一步步推行,这是国祚的一大来源。 而在外部,俺答,倭国,乃至于东南海外诸国…… “还有西边,那些正觊觎着大明的殖民者,不必等他们上门,寇可往,我亦可往!” 当悬挂着大明旗帜的战船铺满了海面,风帆遮天蔽日,什么殖民者,什么七海之主,都将会匍匐在蒋某人的脚下。 让草原异族学会歌舞,让西方诸国成为大明的商品倾销地,让东南那片海域成为大明的内海…… 还有西域,那块埋藏着无数宝藏的地方,从此刻开始,他们的统治者就得该作噩梦了。 至于北方,蒋庆之觉得大明应当学习老毛子的做法,把人犯流放到那片冰天雪地的地儿,不断建立居民点…… 而居民点就是据点,让军队轮番去戍守,并不断向前探索推进。 大明不需要无尽的疆土,但大明需要不断保持着进取心。 保持进取心的最好办法就是给自己创造敌人。后世鹰酱就是如此,不断给自己寻找和制造对手。没有对手也得活生生变一个出来。哪怕指驴为马,也要让国中从上到下感受到危机。 往北,往西…… 往四面八方进军! 蒋庆之浑身燥热,就在此时,虚空中有虚影出现,他这才收敛心神,仔细看着那个奖励。 会是什么? 当下蒋庆之最大的麻烦不是什么发明创造,他的脑子里有许多点子,但此刻不是出手的时候。 否则会带来巨大的麻烦。 而最大的麻烦是安全问题。 逼迫沐氏低头,收归云南治权,击败东吁大军,擒获莽瑞体…… 大明第一名将! 不,名帅! 记得今日有人喝多了在为蒋庆之唱赞歌,说他是当今大明唯一的名帅。 多威风! 多春风得意。 墨家的声威也将会因为他而显赫。 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儒家会感受到巨大的威胁。 历史上他们对付自己的对手都分为几步走。 最开始是打嘴仗。 打嘴仗无果,他们便会利用政治优势打压对手……当下就处于这种态势。 而最后一种手段就是…… “征诛!” 蒋庆之想到了王雱。 最危险的对手,就该用最直接的手段去灭掉他。 肉体毁灭! 而在京师想杀一个人只需五贯钱,甚至更少。那些亡命徒愿意为了赌资而铤而走险。 儒家不缺钱。 而且不少权贵家中都养的有死士。 蒋庆之想到了白莲教,据闻赵全在俺答部发誓,此生必杀他蒋庆之,否则死后不得归于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 呵呵! 蒋庆之无声一笑,然后笑容凝固。 虚空中的虚影凝实,噗通一声掉了下来。 像是个工程塑料的盒子。 蒋庆之把盒子弄了出来。 蒋庆之打开了盒子。 呼吸一紧。 他伸手轻轻触摸着盒子里的东西。 目光深情而兴奋,仿佛是和老情人在这个异时空重逢。 92式手枪,后世蒋庆之在南美就用过。 他触摸着工程塑料的枪身,就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肌肤。 二十发容量的弹夹就在一边。 蒋庆之把手枪拿起来,发现下面还有一层。 五个填满了子弹的弹夹。 一百二十发子弹。 他感受了一下很轻的手枪,再回想了一下自己弄的燧发手枪,顿时觉得那便是原始人用的玩意儿。 二十发的弹夹,轻量级的枪身,以及初发精准等优点,让依旧有不少小问题的92式虽说被外界吐槽,但依旧被保留了下来,作为军中用枪。而且出口量也不小。后来据闻连香江那边的警用手枪都换为92式…… 这便是神器啊! 蒋庆之方才还在担心自己以后会不断遭遇危险,此刻却笑的开心。 他举起手枪,轻松瞄准前方…… 嘴里轻轻发出呯的一声。 “我准备好了,你们呢?” …… 第二日,蒋庆之早早醒来,伸手一搂,就把妻子搂在了怀里。 夫妻分开许久,突然相见,不由有一种陌生感和不自在的味儿。 蒋庆之觉得解决之道很简单。 当他气喘吁吁,如同死狗般的躺着时,李恬面如桃花,起身缓缓穿衣。 “昨日咱们家摆席,请了街坊吃饭。街坊们都送了礼物,我本想拒绝,可看着却不忍。回头得寻个由头还给他们。” “回头工坊建起来,优先录用他们的子弟就是了。”蒋庆之四仰八叉的躺着,天气热被子也不盖。 李恬回头看到了,轻呸一口,“对了,我娘说哪日有空让咱们回家一趟。” “可是有事?”蒋庆之问道,记得昨日喝酒时丈人唠叨许久也没提此事啊! “是……”李恬犹豫了一下,“我娘那边有亲戚从南方来……” “正好我需歇息几日,要不今日就去吧!”蒋庆之说道。 “好。” 丈母娘的心思蒋庆之一清二楚,不外乎便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女儿嫁得好。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竟然起来了。 然后就听到孙重楼叫嚷,“少爷,起床了!” “来了。” 蒋庆之觉得满血复活,在家中的演武场上生龙活虎。而胡宗宪一套太极打的踉踉跄跄的,像是醉拳。 孙重楼不满的嘟囔了几句,胡宗宪苦笑,“昨日被徐渭那厮灌多了。” “徐渭先前还活蹦乱跳。”孙重楼鄙夷着胡宗宪的小酒量,却听到了鼾声,回头一看,徐渭抱着插在木槽子里的长枪睡的正香。 “老窦!”孙重楼觉得两个‘弟子’都是弱鸡,于是便去挑衅窦珈蓝,“我在云南领悟了一种刀法,要不要试试?” “什么刀法?” “我是看着两头猪打架悟出的刀法,叫做杀猪刀法,你要作甚?老窦你别……卧槽!少爷救命……” 窦珈蓝追上孙重楼就是一顿毒打,蒋庆之看的笑吟吟的,夏言来了。 昨日李恬也摆了家宴,徐渭率先挑战,孙重楼起哄,大伙儿喝了个痛快。夏言也喝了不少。 “这几日好生歇着。”夏言说道:“越是风头大的时候,越要安静。记住,人唯有安静了,才能生出智慧。那等看似春风得意的家伙,往往倒霉的越快。” “静生慧。”蒋庆之由衷的感慨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吃了早饭,蒋庆之带着妻子出发了。 而此刻的李家热闹非凡,几个妇人正和常氏说着南方的事儿。 王氏是常氏的堂嫂,目光锐利,看着就是久居人上的格局。她就坐在常氏下首,说道:“当年伱们夫妻进京时我就说过,京师居,大不易。如今妹夫看似位高权重,可却隐患重重。” 常氏微笑着,可心中却极为不满。 但久别重逢,作为主人家她不好发飙,而且那位堂兄一家子在族里的话语权颇重,若是闹翻了,此后常氏娘家那边不好做人。 她在忍着,可王氏却的得势不饶人,见她不辩驳,便越发尖锐了,“最要命的便是你那女婿,咱们在南方就听闻他得罪了天下读书人。如今他看似得意,可也就是有陛下护着罢了。可天下读书人多大的势力,你们就不担心女儿不敢出门?” 常氏大怒,心想你说我也就罢了,竟敢说我女儿…… 她刚想反驳,就听外面有人轻笑道:“谁说我不敢出门?” 第461章 例外的那两个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该起了。” “再睡一会儿。” “夫君不是说闻鸡起舞吗?鸡都叫几遍了。” “此鸡非彼鸡。” “别,这大清早的……” “咱们换个晨练的法子。” “什么法子?” “双修大法!” 晚些,蒋庆之神清气爽的出现在演武场上。 一套刀法凌厉无比,劲风呼啸中,无人敢靠近。 “少爷这是什么刀法?”孙重楼有些艳羡的问道。 “乱披风!”蒋庆之收刀。 “我试试。”孙重楼对自家少爷深信不疑,于是演练了一番。 “这小子。”蒋庆之是乱来的所谓刀法,却在孙重楼手中变了,变得有章法了,且越发凌厉。 “石头有天赋。”富城一脸老父亲看到孩子出息的欣慰。 心思单纯的人,做什么都有天赋,这是蒋庆之的感悟。 两个皇子来蹭饭,顺带抱怨宫中的伙食越来越差。 吃饭的时候,蒋庆之看到景王和裕王偶尔四目相对,却不自然的避开。 他莞尔一笑,喝了一口绿豆汤,再吃一块腐乳烧肉,顿时觉得这个清晨圆满了。 饭后,他把两个皇子叫到了书房。 “闹别扭了?”蒋庆之点燃药烟问道。 “没有。”景王有些不自在。 裕王却老老实实地道:“前日我那边的人……和老四那边的人打了一架。” “让我猜猜,能让你二人闹别扭的矛盾,要么是女人,老三好色。”蒋庆之说道,见裕王一脸纠结,便放过了这厮,“不过老四却不好这个,故而唯有一等可能。” 蒋庆之叹息,“太子去了,帝王传承必然会在你二人之间。老三长,老四聪明,得了陛下宠爱。你二人倒是重情,可身边人却迫不及待想成就从龙之功。” 要命的是道爷一直不肯立太子。 “知晓陛下为何不立太子吗?”蒋庆之问道。 二人摇头。 “只因陛下担心立了太子,便有了第二条龙。”蒋庆之说道。 二龙相争,必有一伤。 二龙不相见…… 什么不知道,两个人精不知道才特么见鬼了。 蒋庆之说道:“帝王是苦差事,有人说必须得泯灭亲情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睁开眼睛脑子里都是算计,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名利欲望,权力能令人疯狂。但当午夜梦回时,不觉着凄凉吗?” “如今伱二人弃之如敝履的情义,此后却会成为求而不得的无上至宝。人就是如此,手中本就握着无上至宝,却为了一堆垃圾而舍弃了它。” 但有谁在面对帝位时能无动于衷呢? 裕王二人走后,徐渭来见蒋庆之。 “如今外面有人说,裕王看似长,可却愚钝,陛下担心把大明交给他,裕王会被士大夫们给活吞了。” 这话把道爷的心态分析的很是透彻,蒋庆之敢打赌,道爷绝壁有过这种想法。 老地方,裕王坐在台阶上,“我为长,按理当仁不让。可我知晓父皇对我不满意。我曾想过干脆不争了。” “你说这个作甚!”景王淡淡的道:“我不稀罕什么谦让。有本事便……” “有本事便什么?”裕王恼火的道:“难道咱们非得要争个你死我活吗?” “可那是帝位。至高无上,恍若神灵。我不信你没动心。”景王冷笑。 “我是动心,可却从未想过为此与你反目成仇。”裕王回头,看着双手抱臂的景王说道:“而你却一直咄咄逼人。” “我何时咄咄逼人?” “你那日说我写的文章干枯无力……” “难道不是?” “表叔说过,文章诗词不过是娱乐罢了,偏你要拿来作伐。” “我何时作伐?” “你最近……” 不知何时,二人言辞越来越激烈。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个皇子扭打在了一起。 杨锡等人在边上干着急,可谁也不敢去帮忙。 杨锡刚想去请蒋庆之这位皇子看护人,回头就挨了一拳。 “狗娘养的动手了啊!”杨锡捂着眼喊道:“还等什么?” …… “陛下,二位皇子打起来了。” 道爷闻讯大怒,“为何动手?” 黄锦摇头,“不知。” “把那两个小畜生叫来。” 两个皇子和身边的内侍被带到了永寿宫,道爷在殿内,二人隔着一扇门跪下。 “二位皇子看着……鼻青脸肿。”黄锦低声道。 “为何动手?”嘉靖帝问道。 景王说道:“就是口角。” “朕问你了吗?”嘉靖帝冷冷的道,“老三说。” 这时候问裕王更靠谱。 景王给裕王使眼色,可一挤眉弄眼,眼角的伤处剧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在使眼色?”道爷的声音悠悠传来。 景王被吓了一跳,裕王赶紧说道:“父皇,是为了……为了……” “为了太子之位?”嘉靖帝平静问道。 外面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里面的嘉靖帝叹息一声,“人皆说天家无父子,天家无亲情。朕一直在想,物欲难道真能让人罔顾亲情?舍弃亲情?” 二人低着头,景王说道:“父皇,就是积怨久了……” “是身边人蛊惑多了吧!”嘉靖帝说道。 景王和裕王相对一视,都有些被看穿的沮丧。 “去吧!”嘉靖帝说道。 “多谢父皇。”二人欢喜行礼。 “去你们祖母那里跪着,跪半日。” “父皇……” “滚!” 两个皇子被带走了,殿内走出了嘉靖帝。 “这阵子二位皇子身边的人暗中争斗了数次,景王那边占据上风。”黄锦说道:“不过裕王那边也不甘示弱,设法坑了景王身边的内侍……” “龙争虎斗,很是热闹。” 嘉靖帝淡淡的道:“朕一直在看着,看他们是动手还是不动手。动手不是坏事。” 黄锦不解。 嘉靖帝眸色苍凉,“当年朕就盼着自己能有个兄弟,每日能有个说话的人。可却难以如愿。朕本想看着他们兄弟和睦,可那个位置诱人。 朕也想过立太子,想想却心生怯意。二龙不相见,二龙不相见……”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裕王二人被带到了一间偏殿内,里面空荡荡的,就墙壁上挂着一幅蒋太后的画像。 二人跪下。 外面有内侍在监督。 殿内沉默着。 太阳照在殿外,里面却显得格外幽沉。 “三哥。” “说。” “论做帝王,你不及我。” “帝王千百种,为何我不及你?” “你太蠢。” “呵呵!你那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你看看父皇,多年来和臣子争斗不休,你这等性子做了帝王,定然会被臣子压制。” “呵呵!” “你别只知晓笑,当下的局势你还没看明白?士大夫们和父皇势若水火。等到下一位……局势多半也是如此。没有父皇的精明和手腕,只会葬送了大明。” “我只喜欢做,而你喜欢说。” 二人沉默。 “要不……” “不行就……” “你先说。” “要不就各行其是!”景王把原先的话改了。 “各行其是就各行其是。”裕王别过脸去。 半日,两个皇子被人架了出去,依旧保持着跪着的姿势。 随即有御医为他们诊治,舒筋活血一番。 卢靖妃叫人来问景王为何被罚。 “就是和三哥打了一架。”景王知晓此事最终瞒不过老娘。 闻讯后,卢靖妃身边有人建言,“娘娘,裕王那边……是不是可以出手压制一番。” 卢靖妃摇头,“我但凡出手,陛下从此再不会踏入此地一步。” “这……不至于吧!陛下这般宠爱娘娘。” 连陈燕都觉得不可能。 “那不是宠爱!”卢靖妃叹道:“那是……情义!” 那是帝王的情义。 当帝王觉得你把他给的情义当做是工具时,反噬会让你悔不当初。 “那景王那边难道就坐视?” 卢靖妃点头,“让他们兄弟之间去闹腾。其实……打起来了不是坏事。” …… 第二日,裕王没法跑步,便在宫中散步。 不知不觉,他才发现自己走到了老地方。 他坐在台阶上呆呆出神。 “我娘时常说,宫中就是个泯灭人性之地。” “嗯!” “可父皇是个例外。” “我知道。” “父皇也希望咱们能做个例外。” “可你那边的人咄咄逼人。” “昨夜我责罚了他们。” “我……我也责罚了杨锡他们。不过昨日你说过要各行其是。” “三哥,你何时这般斤斤计较了?” “你有娘,我什么都没有,就一个人在宫中宛若孤魂野鬼……” “我有娘,可身边都是一群想跟着我鸡犬升天的蠢货。包括那些把我看做是一块肥肉的女人。包括那些所谓的母族亲人…… 每个人见到我都在笑,可笑意背后都是利益。他们都在等着我和你争斗,成龙升天,成蛇钻草。” “所以呢?” “我最反感被别人利用。” “我也是。” “哎!他们说今日有南方的杂耍班子在护国寺那边表演,要不要去看看?” “要钱的吧?” “要,不过不多。” “那就……去看看。” “走啊!” “你等等我!” 两个皇子渐渐走近,不知是谁先把手搭在对方的肩头,接着二人勾肩搭背,脚下还互相踹着对方。 随后,偏殿侧面走出一人。 他看了一眼,急匆匆回去禀告。 “陛下,二位皇子勾肩搭背……说是去护国寺看什么戏班子。” 盘坐着的道爷睁开眼睛,轻声道:“昨日庆之和他们说了什么?” “昨日长威伯和二位皇子说,帝王就是个苦差事……许多人手握至宝,却为了一堆垃圾而把它弃之如敝履……” “帝王是垃圾?”嘉靖帝握紧了玉锥,“瓜娃子,黄伴!” “陛下!” “腊肉可是不多了!” 黄锦点头,“奴婢这便去新安巷抄没些来。” 道爷冷笑,“尽皆抄没了,一块不留!” …… “谁做太子让父皇来定,咱们依旧如故。” “一言为定!” 宫外,裕王二人击掌。 第462章 墨家往外踏出的第一步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两个皇子来到伯府,看着和往日一般。 “殿下,你们的脸怎么肿了?” 众人都看到了二人脸上的伤痕,但唯有孙重楼这个憨憨肆无忌惮的去问。 裕王干笑,“撞到了。” 景王说道:“被猫抓的。” 孙重楼看了一眼蒋庆之肩头的多多,比划了一下抓人的动作,“这不对吧!” “好了,吃饭。” 蒋庆之说道。 孙重楼嘟囔着,转瞬就被美食吸引了注意力。 单纯的人活的最幸福……蒋庆之看了裕王二人一眼,“晚些我去城外,你二人跟着去看看。” 吃完饭,蒋庆之等人去了城外那块地。 地方很大,但看着颇为荒凉。 “到时候四周都得用围墙给围起来。”蒋庆之伸手比划了一下,仿佛眼前是无数工坊,以及高耸入云的烟囱。 这个时代,唯有污染才是王道。 当大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烟尘的味儿时,蒋庆之觉得这个世界都该为之颤栗。 “先把围墙弄起来。” 蒋庆之说道。 “表叔,这里面准备弄什么?”裕王问道。 “墨学此后会搬迁来此。”墨学当下在伯府是权宜之计。 “外面有人说墨学在新安巷,形同于私学。”景王暗自提醒表叔小心舆论。 “可这花费不少吧!”裕王穷,对钱财比较敏感。 “钱不是问题。”蒋庆之有的是法子去挣钱,可工匠却是个难题。 在隆庆开关之前,最好的工匠在工部,这是公认的。隆庆开关后,民间工坊腾飞,工匠多不胜数。 这便是工业革命的先兆,若是当时大明能上下一心,朝中引导一番,工业化的浪潮必然不可阻挡。 可惜了啊! 蒋庆之唏嘘不已。 回城的路上,蒋庆之转向去了工部。 “工匠?” 工部尚书姜华愕然,甚至想伸手摸摸蒋庆之的额头,“长威伯,工部的工匠都是有数的。再有,要什么也不能要工匠……你莫非喝多了?” 边上的文书想示好,便提醒蒋庆之,“长威伯不知,那些工匠都是好手,但凡被私人弄到手中,若是打造些不该打造的东西……它犯忌讳不是。” 历史上蛮清每次入侵的首要目标便是劫掠工匠,甚至比劫掠钱财更为重要。 “我那里准备弄几个工坊,可手中缺了工匠……” 姜华摇头,“老夫倒是愿意成人之美,可就怕朝中反对。这样,若是朝中能通过,老夫绝不为难。” “好。” 蒋庆之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随即蒋庆之就走明路上了奏疏。 “要工匠?” 严嵩拿着奏疏,“东楼伱来看看。” 严世蕃接过奏疏看了看,“听闻蒋庆之准备把城外那块地圈起来,我就说他立下大功却不知顺势出手扩张墨家,原来就等在这了。” 严嵩说道:“工匠之事犯忌讳。” “那些人就等着他出手,这下可要热闹了。”严世蕃沉吟良久,“爹,墨家擅工事,蒋庆之想扩张墨家影响力,就必须弄出些利国利民的东西。工匠……他那些弟子如今还稚嫩,不足以担当重任。” 严嵩挑眉,“墨家擅工事,而工部便是工事为主。蒋庆之这是要拉拢工部为己用!” “不,他是想二者兼得!”严世蕃说道:“贪心不足。” 蒋庆之的奏疏随即就引发朝中争论。 …… 自从蒋庆之回京后,京师士林消沉了许久。 “前日有人办了诗会,可众人总是萎靡不振,有人无意间提及蒋庆之,说此人归来,令人连作诗都没了兴致。” 杨清手握棋谱,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他蒋庆之不是李太白,也不是苏东坡,竟能令京师士林来连作诗的兴致都没了。再这般下去,怕不是要闻虎色变。” 韩瑜用折扇扇了几下,觉得燥热,“吟诗作词本就是个玩意儿,也就是那些人当回事。当下最要紧的是工部!” 杨清点头,“蒋庆之挟势而归,多少人都在等着墨家的动作。如今他果然出手了。京师城外的那块地一直空着,蒋庆之不动手,有人说是忌惮我儒家,这话有失偏颇……” “墨家擅工事,蒋庆之身边就拿几个人,墨学弟子们还未学成,不堪用。可若是等着他们学成再出手,怕是黄花菜都凉了了。”韩瑜说道:“工匠才是他的命门。在南下之前他若是敢开口索要工匠,朝臣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 “收归云南,击败缅甸叛逆,生擒反王,有这两个功劳在手,蒋庆之才敢开口。他们如何说?”杨清落下一子。 “那些人这两日聚会不少,商议了许久,有了定论。”韩瑜提及那些人时,眼中有讥诮之意,“他们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蒋庆之若是想等墨学弟子成才还得多时。故而城外那块地才是他最为看重的地方。 那是墨家扩张的第一步,要堵住他!不但要堵住,还得要给蒋庆之当头一棍,把他打回新安巷。” “可有手段?”杨清握着棋谱,“蒋庆之挟功开口,他们如何阻截?” “他们寻到了当年宁王麾下的谋士,问出了些有趣的事儿……” 杨清轻咦一声,“这是……给蒋庆之戴上谋反的帽子?” “不,说蒋庆之谋反只会惹人笑谈。当初老宁王曾索要过工匠。”韩瑜眼中多了笑意和得意,“朝中也答应了。那谋士证实了此事。” 杨清眼中多了笑意,“那些人还真是……”,他落下一子,仔细看着棋局,赞道:“这是妙手啊!” …… “朝中反对之声越来越大,庆之,哥哥那里有些工匠,你且拿去用。”老纨绔义薄云天。 “你家中的工坊不开了?”蒋庆之问道。 “你的事要紧。再有,哥哥我差那点钱吗?”老纨绔真的不差钱。 “犯不着。”蒋庆之淡淡的道。 “在你南下之后,那些人看似蛰伏了,实则是在蓄势。你回京后,竟然令京师士林噤声许久,那些人甚至连诗会都不敢开,有人说此事必然会沦为后世笑柄。他们宁可沦为后世笑柄也不出手,便是在等待机会。此次你开口索要工匠便给了他们反击的机会。” 朱希忠说道:“我知晓你胸中自有锦绣,可就不能等等吗?哥哥我有些人脉,回头收拢些工匠给你就是了。” “此刻墨家气势如虹,不趁着此时动工,不吉利。”蒋庆之淡淡的道,但朱希忠看到了他眉间都是讥诮之意。 “其次,老朱你那些工匠……我真用不上。” “那些可都是老手。”朱希忠觉得蒋庆之有些好高骛远了。 “你可知晓我的工坊要弄什么吗?”蒋庆之指指天空,“我的工坊要打造出改变这个大明,改变这个世界的东西。而有这等手艺的工匠大多在工部。” 能打造兵器的老师傅,几乎都在工部。 “改变这个大明……你这口气不小。”朱希忠笑道。 蒋庆之没笑。 夏言出去了一趟,回来说道:“那些人发誓要让你铩羽而归,有人隐约听到了些消息,说此次不但能让你铩羽而归,且还要让你灰头土脸,让你只能蛰伏。” “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倒是不小。”蒋庆之眸色深邃,“我倒要拭目以待。” 第三日有小朝会。 “长威伯说要来。”蒋庆之回京后说是要歇息一阵子,故而最近很是懒散,上次小朝会就告假了。 “他要工匠作甚?”嘉靖帝蹙眉,“你去问问,若是正事儿,朕私下给他就是了。” 您这倒像是拿私房钱补贴给孩子……黄锦心中苦笑,随即去了新安巷。 蒋庆之正在给多多洗澡,多多一直在惨叫,孙重楼捂着耳朵说:“少爷,多多发春了。” “发你个头。”蒋庆之把多多抱起来,用布巾给它擦拭身体。 多多扬起爪子,蒋庆之冷哼一声盯着它。 “喵!”多多果断转进,冲着进来的黄锦咆哮。 “老黄怎地来了?”蒋庆之冷着脸。 上次黄锦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进了蒋家厨房,把腊肉尽数抄没,扬言下次再来。 蒋庆之正准备哪日进宫去洗劫一番,先挖些花树,再弄些上等食材,比如说什么熊掌,什么虎骨和家伙事…… 娘的,那东西可是野生的,用于泡酒,能让后世多少人眼馋。 “陛下问,那些工匠可是用于正处?” “自然。” “若是用于正处,宫中可给你些。” 黄锦眼中有不加掩饰的艳羡之色,“那些工匠都有秘技,往日别说是送人,就算是借给谁使唤都不能。” 蒋庆之把多多放下,“回禀陛下,墨家要的东西当自取!” 黄锦讶然,然后怒道:“陛下一番好意,长威伯你……” 可等道爷得了回禀后一笑了之,“瓜娃子倒是傲气十足,朕便拭目以待。” 第三日,蒋庆之入朝。 小朝会议事完毕,可道爷没开口,群臣也不急。 他们都在等着。 蒋庆之出班,“陛下,臣准备打造几个工坊,可手中缺了工匠。臣请陛下恩准,让臣从工部借调一批。” 话很平静,但却像是往池塘里丢下了一块巨石。 噗通一声,炸了。 “陛下。”出班的竟然是工部右侍郎蓝臻。 工部反水了……崔元用同情的目光看了蒋庆之一眼,虽说当下是战友,但让他助拳是万万不可能的。 蓝臻说道:“工部的工匠掌握着打造兵器等秘技,历来都不外示于人。要紧的工匠更是世代都在工部做事。长威伯孟浪了。” 姜华对工部的掌控力差些意思啊! 蒋庆之淡淡的道:“你这意思,我拿了工匠就是准备谋反吗?” “长威伯谋反……下官以为不能。”蓝臻说道,但随即他就图穷匕见,“当年老宁王曾向朝中索要工匠,群臣反对无果。后来那些工匠就成了宁王谋反的利器,为他打造兵器,打造战船……” 你蒋庆之不谋反,但不代表你的儿孙不谋反。 说不得你野心勃勃,但敌人太多,所以只能隐忍。老宁王当年也是如此,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晓你蒋庆之是不是也有这等野心。 有人阴恻恻道:“当年谁敢说老宁王有反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卧槽尼玛! 朱希忠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把老宁王的旧事儿搬了出来,“空口无凭。” 蓝臻微笑道:“当年宁王手下有谋士逃脱追捕,不巧,前阵子刚被人寻到。” 艹! 朱希忠看了蒋庆之一眼,示意他暂且退避。 第466章 药医不死病,佛都有缘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这不是你的大明!” 蒋庆之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空间里。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威严而肃穆。 “我在此地有妻子,有弟子,有朋友……这是我的大明!”蒋庆之据理力争。 “你只是一个过客。”这个声音冷笑。 蒋庆之眼前一变,他看到自己和那些士大夫们在殊死搏杀,那些人蜂拥而至,他们手持兵器,高声尖叫,不断呼唤来更多的人。 蒋庆之回头看去,道爷在冲着他微笑,两个皇子手持兵器紧紧跟着他。 夏言拿着鸟笼子……老头儿这时候还有心思玩鸟?蒋庆之大怒。 他看到了妻子,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手握着剪刀,一脸急切的冲着他叫嚷着什么。 他看到了马芳,被敌军团团围住,他在奋力厮杀,浑身浴血,也在冲着蒋庆之喊着什么。 他看到了唐顺之,老唐手握长枪,孤独的在和一群敌人厮杀。 他看到了徐渭,徐渭看着眼前的厮杀在叹息,然后对他摇头。 他们在说什么? 蒋庆之突然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他看到了山川河岳,看到了无数百姓,看到了无数人在仰头冲着自己说些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蒋庆之大声问道。 …… 虽然蒋庆之有能力请御医来家中诊治,但平日里府中人小病小灾,多是请外面的郎中。 郎中资历很老,在附近的名声也很好。 李恬是在半夜发现蒋庆之昏迷不醒,令人去前院告知了夏言和徐渭等人。老夏言令人去请郎中。 孙重楼红着眼睛冲出家门,打马疾驰。路上遇到了兵马司的人拦截,看到是这位爷,而且这厮还拔刀相向,赶紧避开。 孙重楼冲进了郎中家,二话不说,架起郎中就走。 只穿着里衣的郎中被带到伯府,本来满腹牢骚,等看到了昏迷的蒋庆之后,他心中一震,知晓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治好了蒋庆之,酬劳自不必说,且还能名声大噪。 但若是治不好,或是病情加重了…… 望闻问切,一套流程下来,郎中起身行礼,“在下医术不精……” 李恬心中一紧,“拙夫这是什么病?” 郎中说道:“伯爷这是积劳成疾。” “积劳成疾……” “伯爷本就先天弱,按理该多休养。此次听闻伯爷在云南立下大功。想来也是绞尽脑汁。加之这一路风吹雨淋……” 郎中行礼。 剩下的话不用说,李恬明白。 郎中并无把握治好蒋庆之,甚至担心自己下手会加重病情。 换了普通人家,郎中自然敢冒险一试,可这是蒋庆之啊! 李恬走出卧室,“让人去西苑,马上去!” 黄烟儿跑到前院,此刻前院灯火通明,夏言披着单衣在走来走去;胡宗宪眉头紧锁,负手站着;徐渭蹙眉在思忖着什么…… 孙重楼蹲在地上,听到脚步声抬头,急切跑过来,“少爷咋样了?” 黄烟儿微微摇头,对走过来的夏言说道:“郎中说伯爷乃积劳成疾,夫人说,让人去西苑。” 夏言明白了,胡宗宪说道:“我去!” 夏言摇头,“这三更半夜的,那些守军认不得伱,唯有老夫去!” …… “见鬼了。” 当巡夜的军士们再度听到马蹄声中,不禁怒了。 “这是京师,下马!否则放箭了啊!”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老夫夏言,有急事去西苑。” “闪开!” 带队的总旗赶紧带着麾下避开,等看到两个护卫簇拥着夏言疾驰而过后,他叹道:“这是出大事了。” 西苑的守军听到马蹄声,第一件事便是戒备,弓箭在手,长刀出鞘…… “止步!”有人厉喝。 夏言策马近前,猛地勒住马儿,随即下马。他一个踉跄,扶着马儿站稳后,就往大门跑,“老夫夏言,有急事请见陛下!” “夏公?”守军提着灯笼过来,见果真是夏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夏公可进去奉茶。” “不必,要快!”夜风吹动夏言的头发,他神色急切,双拳紧握。 此刻是半夜,换做别的帝王,此时应当还在睡梦中。 道爷的作息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颠倒的,此刻正和严嵩等人商议政事。 “……山东那边白莲教最近有些死灰复燃,据闻和什么圣女有关。当地官府四处搜捕,却一无所获……” 严嵩有些疲惫,但看看精神抖擞的嘉靖帝,只得强打精神,“臣以为,山东民风彪悍,此事不可疏忽,当令官兵严加防备。另外,可否令锦衣卫的人去查探此事?” 当年唐赛儿在山东起事,把官兵打的满地找牙。最后大军合围,却被她从容遁去,不知所踪。 前车之鉴犹在,道爷微微颔首,“此事让陆炳着手。” “是。”今日严嵩处置的政事道爷都一一首肯,让老严不禁心生喜意,觉着自己还能再为道爷服务一百年。 “陛下!” 一个内侍进来,“夏言求见。” “传!”嘉靖帝几乎是下意识的道,随即起身,随后又坐下,说道:“继续。” 夏言深夜求见,这是为何? 而且能让夏言半夜求见嘉靖帝的事儿会是什么? 老夏言在伯府住着,据闻和蒋庆之一家相处如亲人。若是有事,也该是蒋庆之前来,而不是劳动他这位老人家。 难道是蒋庆之…… 严嵩一怔,脑子里的思路就乱了。 而道爷也罕见的没有呵斥,君臣竟然默然许久。 “咳咳!”崔元打破了寂静。 “陛下,北边俺答游骑最近收敛了许多,遇到九边斥候也不曾袭扰,只说是操练。”严嵩笑道。 “嗯!”道爷点头,握着玉锥的手骨节泛白。 能让夏言半夜求见,唯有蒋庆之的事儿。 那个瓜娃子! 道爷深吸口气,却压不下心中杂念。 “令九边拦截与俺答部贸易的商队,为期……一个月。” “陛下,就怕会激怒俺答。”严嵩小心翼翼的道,他觉得当下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不该去激怒对手。 “他若是跳梁,那便彻底断绝。”道爷眸中多了厉色。 “陛下!” 夏言来了,“长威伯病倒,昏迷不醒。” “传御医!” 帝王的咆哮在西苑回荡着。 值守的御医赶到伯府,此刻的蒋庆之被剥的只剩下一条自制短裤,李恬和黄烟儿正在用酒精为他擦拭身体。 这是蒋庆之的绝招。 “夫人,御医来了。” 御医急匆匆进来,也不顾什么礼节,蹲在床边就诊脉。 “何时发现的?” “子时末。” “发现时什么模样?” “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唤醒了没多久就再度晕了过去,直至此刻。” “昨日饮食如何?” “就如同往日,不过晚饭却吃的少。” “为何?”御医抬头。 “拙夫这两日为些事焦虑……” 御医眯着眼,“从脉象上来看,长威伯这是积劳成疾。加之最近伤神,这是里外夹攻之势。” “可有大碍?”李恬问道。 御医说道:“长威伯先天弱呐!老夫这里开个方子,马上熬药。” 御医没说后续如何,李恬也没问。 汤药熬好,御医亲自动手灌药。 “还好。”见蒋庆之还能无意识的吞咽,御医不禁松了一口气。 若是连药汁都吞不下去,那就离死不远了。 一副药下去,等了半个时辰,御医再度诊脉。 “如何?”李恬有些急切的问道。 此刻蒋庆之面色依旧潮红,而且呼吸急促,好像病情更严重了些。 御医眯着眼,“那副药把长威伯的积劳都激发出来了,这就如同敌军反击,能否抵御,便要看病人的……底子!” 可蒋庆之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啊! 一个侍女进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李恬点头,随即进来一人。 “如何?” 御医随口道:“难。”他猛地站起来,“黄太监。” 来人正是黄锦,他走到床边,仔细看着蒋庆之,“陛下牵挂长威伯,令咱来看看。陛下吩咐,差了什么只管说,但凡宫中有的,只管去拿。宫中若是没有,陛下来想办法!” 御医说道:“从脉象上来看,长威伯早年身子骨孱弱,气血亏虚,这两年好了些,不过太过劳心劳神……这一下多年积蓄的毛病被激发了出来。病势汹汹。” “可有把握?”黄锦问道。 “要不……等天明了下官回去一趟,与诸位御医商议合计一番?”御医试探道。 黄锦说道:“他们马上就到。” 这……这天还没亮啊! 那些御医不该在家中酣睡吗? 御医愕然。 而今夜的兵马司值夜的将士已经麻木了。 马蹄声急促而来,他们有气无力的喊道:“止步!” “我等奉命出行,让道!” 兵马司的人避开,见打头的竟然是锦衣卫,不禁愕然。 “竟然是锦衣卫,那位伯爷究竟是怎么了?” 朱希忠获知消息晚了些,他急匆匆起床,妻子说道:“把那些好药材带去。” “我有数!”朱希忠披衣出门。 “等等,带着大郎去!”妻子也起来了。 “带他去作甚?” “我娘家说有童子在,阳气便足,就算是勾魂使者来了也得暂避。” “老娘们就知晓说些晦气话!”朱希忠骂道,接着喊道:“把大郎叫醒来。” 朱希忠父子赶到伯府时,御医们正在会诊。 看看他们凝重的神色,朱希忠问道:“如何?” 众人微微摇头。 “好歹有句话啊!”朱希忠说道。 一个老御医说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第468章 绝处逢生,妙哉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御医们直至午时依旧束手无策,为首的林医官和蒋庆之打过交道,一番商议后,便由他去和李恬交代。 “长威伯的病情不容乐观,不过若是能熬过这几日想来便会改观……” 这等万金油的话听着颇为耳熟,若是蒋庆之醒来的话,定然会说这不就是红楼梦中那位给秦可卿诊脉的医者的话吗? 李恬听出了味道,平静的道:“还请尽力而为,不胜感激。” “一定。”李恬并未歇斯底里,也未曾悲伤痛哭,但那平静的眸子看了林医官一眼,令他不禁暗自叹息。 伤心到了极致,想来便是无声的吧! 李恬走进卧室,坐在床边。她握着蒋庆之的手,默然许久后,轻声说:“当初我被那商人欺负,本以为你会看热闹,没想到你却敢为我出头。那时我还以为你是垂涎我的颜色……” 李恬嘴角挂着笑意,“本以为与伱再无往来,没想到却在巷子里再度相遇。那次后,我偶尔就会想,这是不是缘分呢?我便和自己打个赌,若是有缘便能再见。结果真的又见面了。” 她把蒋庆之的手拿在脸颊上贴着,“在巷子里,我会偷偷的看你一眼,觉着这人怎地这般俊美,令人心动。我想这般俊美的少年,想来早就定亲了吧!心中不禁颇为遗憾,怅然难受。” “后来家中给我说亲,那时我心中难受之极,想寻你说话,没想到你也去了那里。那一次,我发誓只要你去我家提亲,我便不顾一切跟着你……可等啊等,没等到你,却等来了一个道士……” 脚步声传来,李恬回头,就见一个道士正在自己身侧。她抬头,赶紧起身,“陛下!” 道爷微微颔首,坐下,把蒋庆之的手放在一侧,伸手诊脉。 御医们都在外面集体看着,谁也不敢质疑道爷的举动。 李恬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心中那些话儿流水般的淌过…… ——成婚那一日,我依旧不敢置信自己嫁给了你。 ——你曾开玩笑,问嫁给你这个儒家大敌可悔了? 李恬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从未后悔!” 两只手诊脉完毕,道爷闭上眼,“积劳成疾没错,此行云南来回奔波,不知歇息是起因,情志大变是诱因……去,给朕弄杯茶来。” 李恬悄然出去。 室内,嘉靖帝看着蒋庆之,轻声道:“瓜娃子,朕不知你为何如此急切,恨不能一夜之间便把大明将士的兵器尽数换了,换为更为犀利的利器。可许多事岂能急切!” 嘉靖帝叹息,“你要工匠,朕给你,你想把墨家的影响力扩张进兵仗局,朕……也未曾断然拒绝。你这孩子,这是要逼迫朕不成?” 嘉靖帝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轻轻摇头,“那一日朕看到太子倒下,只觉着五内俱焚,又如同五雷轰顶。朕本以为此生再不会经历此等艰难时刻,可此刻……” 嘉靖帝伸手轻轻触碰了蒋庆之的脸颊一下,“你的雄心壮志呢?你想中兴大明的豪情壮志呢?难道你要把那些敌人尽数留给朕,想累死朕吗?醒来,朕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做。朕……什么都答应你!” 一滴水珠落在了蒋庆之的手上。 那只手轻轻颤动了一下。 “士大夫正在大肆庆贺,朕已令锦衣卫和东厂去查探,一一记录,若是你……” 那只手缓缓握紧。 “若是你不测,那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陛下!” 门外,一个御医突然惊呼,道爷猛的回头,眼神锐利,“何事?” 御医指着蒋庆之的手,“长威伯的手……” 道爷回头,低头一看。 那只手不知何时握成拳,正在抖动着。 蒋庆之面色挣扎,仿佛在和谁搏斗。 他浑身猛地一挣,睁开了眼睛。 “道爷。” 嘉靖帝的脸瞬间恢复到了那等古井无波的状态,“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蒋庆之缓缓看着周围。 这是在家啊! 可怎地道爷来了,还有,门外那些人是谁? 李恬走进来,身后是景王和裕王,以及唐顺之。 还有一个道人。 “夫君!” 从昨日开始,李恬就一直处于焦虑担心中,但越是这等时候,她越需要对外保持平静的姿态。此刻见丈夫醒来,焦虑担心一下消散,不禁喜极而泣。 “喵!” 众人听到猫叫,抬头一看,原来多多一直都在房梁上趴着。 仿佛在守护着自己的主人。 道爷淡淡的道:“躺好。” 他再度诊脉,良久说道:“人一醒来,血脉就活了。不过你此次病的不轻,要好生调养一番。” “是。”蒋庆之觉得身体有些虚弱。 道爷起身,“回头有事令人进宫告知朕。” “是。”李恬蹲身,第一次诚心诚意的道:“多谢陛下。” 道爷看了她一眼,从蒋庆之病倒开始,内侍来回探问多次,说李氏颇为镇定,稳住了家中大局。让道爷也高看了她一眼。 “你不错。” 李恬把他送出去,“拙夫前阵子弄了些酸菜,陛下若是不弃……” “年轻人少吃这些,黄锦!” “在!” “抄没了!” “领命!”黄锦一本正经的行礼。 一群御医直至此刻才回过神来。 “陛下的医术竟然如此了得?” 没有人知晓道爷究竟是如何诊治的,不过是一刻钟后,蒋庆之竟然就醒来了。 “老夫曾私下说陛下修道修的糊涂,毫无用处,原来糊涂的是老夫啊!” 道士喜四处游走,就算是修建道观,也多喜欢建在偏僻处,仿佛人越少就越能感应到灵气。这就导致了道人远离人群。 吃喝倒是可以解决,但若是病了却只能望天。 于是修道必学医术就成了不成文的规矩,甚至发展出了道医一脉。 道爷功成身退,洒脱的一塌糊涂,两个儿子面面相觑。 “父皇竟然如此了得?”景王从不知自己那个永远冷着脸的老爹医术竟然如此犀利。 裕王点头,“表叔常说一瓶水不响,半瓶水响叮当。父皇这满腹都是水啊!” 蒋庆之醒来,让兄弟二人欢喜不胜。 那个道人便是道医一脉,唐顺之当年在南方时曾听闻过他的名头,此次顺利寻访到此人也是异数…… 道人在京师寓居,没事儿便给街坊看病,钱财不收,但若是给些米粮什么的他倒是来者不拒。 不曾想有同行嫉妒他生意好,便来砸场子,恰好遇到了来寻他的唐顺之等人。 “此人当初在南方为人诊治,一眼便道出了那人的病因,随即针灸开药,效验如神。”唐顺之给李恬介绍了道医。 李恬尊重行礼,“拙夫曾说与先生乃是知己,大恩不言谢。” 道医进去,只是看了蒋庆之一眼,便说道:“长威伯三魂七魄散乱,可见曾病入膏肓。” 咦! 这人有些意思,蒋庆之干咳一声。 道人眯着眼,伸手诊脉。 不过顷刻间,道人摇头,“先天颇弱,不过后天调理还算是得力。不过最近可是遭遇了什么,以至于神魂散乱。” 蒋庆之瞬间就想到了鼎爷。 脑海中的大鼎依旧在缓缓转动着,但蒋庆之却觉得挥洒的辉光有些变异了,颜色好似不同。 但此刻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道人蹙眉,“可能告知生辰八字?” 李恬看了蒋庆之一眼,蒋庆之犹豫了一下,点头,李恬这才说了他的生辰八字。 道人闭上眼,右手五指不断动作,好似在算着什么。 半晌他睁开眼睛,“长威伯早些年颇为坎坷,按理这坎坷应当延续下去,可却半道出现转机。” 道人轻咦一声,“这命数倒是让贫道有些好奇,怎地竟是绝处逢生?” 此人有些道行,蒋庆之闭上眼,“我有些倦了。” 李恬歉然一笑,“还请道长去奉茶。” 道人出去,唐顺之问道:“如何?” 道人看了他一眼,“此人妙哉。” 妙哉? 这是什么评语? 前院,富城等候多时了,送上了一卷粗布,以及两双鞋,道人点头,“有劳了。” 一卷粗布不轻,道人单手夹着,却恍若无物。 等他走后,富城问道:“此人什么来头?” 唐顺之说道:“此人当年在南方曾与人论道,我正好在场,便以我的命数来评论高下。此人竟把我的前半生说的大致不差。” 啧! 富城一听后悔了,“早知晓留下他就好了。” “此人如闲云野鹤,留不住。”唐顺之说道。 “他对伯爷如何评价的?”富城问道。 “绝处逢生,妙哉。” 这是什么评价? 富城愕然,“当初他对荆川先生的后来可有评价?” “他说我此生必然先抑后扬,不过最终却壮志难酬。”唐顺之说道。 蒋庆之此刻正在琢磨这个评价。 绝处逢生,这指的是原身逝去,而我夺舍而生吗? 妙哉……这什么鬼? 蒋庆之只是想了想,一阵倦意袭来,便沉沉睡去。 御医一番探视,说道:“伯爷睡了,是好事儿。” 消息传到前院,一家子欢呼不已。 而蒋庆之此刻醒来的消息正飞快往外传递。 杨清和韩瑜回到了丰源楼,陈湛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吟吟的道:“他们刚递上了弹劾严嵩父子的奏疏。” “时机把握的不错。”杨清说道:“蒋庆之刚一病不起,陛下此刻看谁都不顺眼。此刻弹劾严嵩父子正是时候。” “可他们前阵子才与严嵩父子达成默契,准备休战,全力对付蒋庆之。”韩瑜有些不满,“严嵩父子亦是大害。” “罢了,此刻说这些作甚。”杨清笑道:“这不是天随人愿吗?” 韩瑜也笑了。 一个男子走到水榭外,“陈先生。” “我去去就来。”陈湛走出去。 男子低声说了几句话。 “何事?”韩瑜见陈湛面色剧变,便问道。 “蒋庆之……醒了!” 第477章 瞧,我这是见鬼了吗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和孙重楼到了新安巷,一个在巷子口玩泥巴的孩子见到他们,便喊道:“孙石头回家了,孙石头回家了!” 瞬间整个巷子就活了过来。 那些街坊从家中出来,有人拿着菜刀,有人拿着擀面杖,有人拿着碗筷,有人双手都是面粉…… “石头回来了?” “石头,可曾挨打?” “哎哟!看着瘦了,伯爷,要给石头好生补补才是。” “我家刚炖的老母鸡,石头来半只。” 蒋庆之止步,看着孙重楼被围在中间,神采飞扬的和街坊们分享诏狱的经历。 “那里面臭烘烘的,一股子霉味。有人一到夜里就哼哼唧唧,还有人一直惨叫,问他为何惨叫又不说。还有人在吟诗,有人在叫嚷,说自己冤枉,求陛下开恩……还有人被拷打,好惨,那叫声比孙不同上次被多多挠了一爪子的惨叫还惨……” 富城和窦珈蓝在府门外看着这一幕,富城说道:“石头天真烂漫,喜欢谁便是喜欢。不喜就是不喜。这孩子看似憨傻,其实心中有数。他能和成国公厮混,也能和这些街坊打成一团……” “石头天生就能让人觉得欢喜。”窦珈蓝说道,然后恨恨的道:“偏生喜欢捉弄我。” “呵呵!”富城笑了笑,“这孩子有个好处,那便是喜欢的人会护着。” “是,上次遇到刺客,刺客有弓箭在手,我冒死前冲,却被石头撞飞……” 在伯府中,孙重楼就是开心果。在外面,他是令蒋庆之的敌人为之胆寒的阿修罗。 而在窦珈蓝这里,他是个喜欢使坏的顽劣小子。 “这几日石头不在家,所有人都不自在。”孙不同出来了。 孙石头和热情的街坊告别,“回头聊,我先回家吃饭。” 少爷亲自给他炖了牛腩,想到炖的软烂的牛腩夹在剖开的面饼中,一口咬下去,肉汁和酱汁混合着面饼的味儿…… 孙重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石头。”一个老人说道:“早上……还叫起床不?” 孙石头毫不犹豫的道:“叫!” 老人叹道:“早上没你那一嗓子,老夫总觉得差点什么。妥了,回了回了,没见伯爷都被你等挡着了。” 众人这才笑着散开。 “师父!” “老窦!” “臭小子!”富城板着脸,“下次再这般莽撞,腿都打折了。” “说多少次了不许叫我老窦!”窦珈蓝冷着脸。 “知道了,老窦!” 孙重楼一进家,又被围了一波,等开饭后,众人依旧围着他吃。 “……那小吏一进来,便说,长威伯说了……” 孙重楼咽下嘴里的食物,兴高采烈的道:“那些人一听就傻眼了,我就盯着陆炳,好家伙,这厮听到小吏转述少爷的那番话后,竟然双手握拳,那脸上就像是老窦被我气坏时一般,竟然红了。” “孙重楼!”窦珈蓝厉喝。 “知道了老窦。”孙重楼撇撇嘴,低声道:“女人好麻烦。” 孙不同挑眉,猥琐一笑,“等以后你就不觉着麻烦了。” 孙重楼叹道:“少爷也是这般说的。可女人有什么好。” 徐渭突然问道:“陆炳还有什么反应。” 孙重楼想了想,“我一直盯着他,见他的脸上……就如同是什么……煎熬,对了,就像是憋着屎,却又拉不出来的那种。” 徐渭看了胡宗宪一眼。 胡宗宪说道:“时至今日,伯爷的地位比他只高不低。陆炳此人善于明哲保身,此次却和伯爷短暂并肩后决裂,从利益上来看对他好处不多,坏处不少。他却甘愿如此,唯有一等可能……嫉妒!” “人呐!得知足。”徐渭感慨的道:“就如同我,每日三饱一倒,有酒喝,我便心满意足了。” 吃完饭,徐渭摇摇晃晃的出去溜达。 “怎地又来了这里?”徐渭看到菜场时,嘟囔道。 杨招娣正在吃饭,她的午饭很简单,一张饼,几块咸菜,外加自己从家中带来的一块肉干。 干这一行有个好处,那就是不缺肉吃。每日若是有剩下的猪肉卖不掉,隔夜会发臭。杨招娣便会把肉弄成肉干,大半贩卖,剩下的自家吃。 “来了?” “来了。” 徐渭走到摊子前,吆喝道:“早上才将杀的活猪,先前那心眼子还蹦跳着呢!三指厚的肥膘,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这位大婶一看便是个有福气的,就不给家里小子们带些肉回去?这天热了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每日多吃一口肉,两年后保证虎背熊腰……” “你这人说话怪好听的,来两斤肉。” “看您说的,我这是实话实说。” “再来块猪肝!” “一看您就是个大气的……” “肠子来一截,家里的狗看家护院也辛苦。” “啧啧!都说我是慈善人,可和您这么一比,我那哪是什么慈善,就是装模作样……” 徐渭嘴里不停,手中也不停,屠刀轻松切下了一块五花肉,称了一下,右手放开秤杆子,“您看看,这旺旺的,都压不住了。两斤多一点,算您两斤。” “肠子多送您一截。” “慢走。” 徐渭把屠刀放下,回头道:“我这也算是立地成佛了吧?” 杨招娣吃着饼子,点头,“佛了。” 徐渭笑眯眯的,突然眸子一亮,“瞧我这运气,竟然看到了谁……” 他看到景王和身边的内侍黄坚正行色匆匆往城外方向去,二人都背着大包袱,看似要去做什么事儿。 今日景王并未来伯府,理由是母妃卢靖妃召唤。 “这撒谎撒到了伯爷头上,有趣!” 徐渭笑眯眯的吆喝着,“上好的猪肉啊!” 一个妇人挎着竹篮过来,“听说了吗?” “啥事?”徐渭一脸八卦的模样。 妇人欲言又止,徐渭心中暗笑,便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吆喝道:“上好的猪肉,上午才将宰杀的啊!” 妇人见他不在意,关子就卖不下去了,“张家的慕被盗了。” “哪个张家?”有人问。 妇人见有人关注,精神一振,“就是昨日才死的那个张家。” “他家那小子?” “对。” “就是偷东西被失主发现,还打了失主一顿,被兵马司的人追赶,慌不择路被马车撞死的那个?” “就是他!” “哎哟!这墓盗的好啊!苍天有眼。” “可不是,张家老大不说无恶不作,可欺行霸市的事儿没少做。”杨招娣也加入了八卦的战团,“以往他在咱们这没少收钱,如今死了也算是老天有眼!” 热聊一阵后,杨招娣回来,坐下发呆。 “怎地,收钱的杨老大死了,此后你每月就省了一笔,为何不高兴?”徐渭问道。 杨招娣看了他一眼。“去了一个杨老大,还会有另一个杨老大来收钱。杨老大虽说收钱,可大体每月多少是有数的。若是新来一个……天知道会收多少。” 徐渭说道:“为何不联手驱逐?” 杨招娣摇头,“有人起了头,没人跟着……大伙儿都看热闹呢!你若是占据上风,大家打个太平拳。你若是不敌,那些人便会示好。没人是傻子。” 至于报官,二人都默契的没提。 报官若是管用,杨老大何至于能横行多年。 “要不……”徐渭欲言又止。 “你想用伯府的威名吓唬他们?”杨招娣摇头,“你在那府里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何苦为了咱们去求人,弄不好还会被呵斥责罚。” 日子不好过? “你如何看出我的日子不好过?”徐渭笑道。 杨招娣说道:“我见那些权贵人家的管事出门都带着随从,且大多穿着锦袍。不是我只看衣裳不认人,可你看看自己……衣襟上多处污渍,独来独往,看着也是笑眯眯的模样……压根就不像。” 徐渭低头看看衣裳,心想好像是……五日没换了吧! 他有些心虚,“最近忙了些,没顾上。” “若是做不下去了……”杨招娣看着他,“我给你找个活计,好歹能养活自己。” 徐渭尴尬的道:“倒是不缺这个。” “那就拾掇干净些。”杨招娣说道:“衣裳好坏是一回事,干净与否是一回事。不行……” 唰! 杨招娣发誓,自己此生从未见过有谁解衣有徐渭那么快的。 “麻烦了。”外袍丢在案板上,徐渭拱手,“回头给你带些吃的当做是谢意。” “哎!”杨招娣刚出声,徐渭一溜烟就跑了,“就是些吃的,千万别客气!” 杨招娣这才发现案板下面有个小包袱,打开一看。 “哟!是卤牛肉,好香。这是什么?点心,这小子是个有心人呐!”隔壁摊位的老头儿神色暧昧的道:“招娣,要不你就从了吧!” 杨招娣歪头看着徐渭往城外方向走,把包袱包好,看着那件外裳,说道:“他这人看似笑眯眯的,其实骨子里那股子傲气,隔着十里地我都嗅到了。” 徐渭跟着景王一路出城。 一路到了个荒凉的地儿,徐渭抬头看去,满山坟茔。 他躲在一棵树后,见黄坚拿出香蜡纸钱焚烧,景王走到一所新坟的前方,仿佛在祷告。 过了一会儿,景王回头,徐渭赶紧躲在树后,就听景王吩咐道: “听闻此人身材瘦小,想来肌肉会紧实些。” “殿下英明。” “如此,就选它了!拿锄头来,挖!” 第483章 神灵的使者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宗教信仰能安抚人心,这是智者的想法。 帝王本该是智者,可当手握无上权柄后,内心深处就会涌出一个念头:朕为何不能长生久视,长久为帝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起,就再难压制。 嘉靖帝的父亲,也就是老兴王信道,从小体弱多病的嘉靖帝也跟着学道。 先帝驾崩,帝位恍若是天上的馅饼,一下就砸在了嘉靖帝的头上。继位登基后,嘉靖帝忙个不停,暂且把修道大业搁置了。 随后就是君臣大战,此战延绵多年。 宫变发生后,嘉靖帝隐入西苑,用宰辅挡在君臣中间。而他自己却成了虔诚的道教信徒。 修炼日久,在各种道家典籍中,嘉靖帝看到了无数神迹。 但他自己贵为天子,却从未目睹过。 哪怕只是一次也好啊! 可神灵大概是嫌弃他,别说神迹,连个屁都没有。 当初嘉靖帝的孩子多夭折,他伤感之余便问了信重的道人陶仲文。 ——二龙不相见! 陶仲文代替神灵给了个答案。 嘉靖帝半信半疑。 直至太子朱载壡暴死,这个恍若魔咒般的预言令他为之颤栗。 他是龙,太子是小龙,二龙相见必有一死。 他信了,故而先太子薨后,臣子们上疏建言立储,嘉靖帝置之不理,惹恼了甚至会大发雷霆。 哪怕得知太子是死于中毒,他依旧不敢去尝试触怒神灵。 但神灵真的有吗? 偶尔这个疑问也会浮起。 他问身边的道人们,道人们坚定的说有。 可神灵在哪? 嘉靖帝自处寻索。 当年张三丰人称张神仙,可嘉靖帝知晓,那不是神灵。 寻不到神灵,修道能修到何处去? 道的尽头是什么? 是仙境,还是…… 偶尔冒出来的念头让嘉靖帝有些不安。 所以,得知城外出现神迹后,嘉靖帝第一反应就是骗局。 但来禀告的将领诅咒发誓,愿意用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担保。 “声音确实是从墨家那些砖石中传出来的,数千人耳闻目睹。” 嘉靖帝看了道人们一眼。 “迎仙客,这是我道家的曲子。乃是永乐年间御制。”道人们也莫名兴奋。 嘉靖帝当即起身,“出宫去看看。” 当他来到了城头时,只见远处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没有人说话,都跪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在寂静的环境中,乐声隐约传来,却听不出具体曲牌。 嘉靖帝双手按着城头,沉声道:“锦衣卫何在?” “陛下,锦衣卫在一个时辰前就有人出城去查探了,且他们有人在城外值守……”芮景贤随行,有些嫉妒的道。 锦衣卫有监察百官之责,以及监督京师安全之责。 城外如今聚居的人越来越多,锦衣卫的触角也随之延伸。 嘉靖帝看着那大放光明之处,喃喃道:“果真有神灵?!” …… “老爷!” 今夜陆炳不在直庐,而是早早回家睡了。 他睁开眼睛,“谁?” 门外传来了侍女恭谨的声音,“老爷,有锦衣卫求见,说是急事。” 陆炳静默了一瞬,脑海中瞬息转过无数念头,把各种可能排查了一遍,“知道了。” 他坐起来,身边的女人随之而起,“老爷,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急事让您去,多半是他们不敢得罪人……” 耳边是女人的唠叨,眼前是昏暗的屋子。 陆炳穿好衣裳,走出卧室,对等候的侍女说道:“让她滚!” “是。” 侍女进去,见女人坐在床上正在顾盼自恋,便冷笑道:“老爷说了,让你滚。” 女人是陆炳新纳的小妾,闻言变色,“胡说,老爷早些还说我可人……” “可人?可人的多了去,每年都不少。来人!” 两个仆妇进来,侍女指着小妾说道:“带到后面去,让人安排做活。” 陆炳急匆匆来到了城头,嘉靖帝早已回去了。 城外那块地方此刻就只有几只火把,光影昏暗。 乐声没了。 一个锦衣卫百户正在观察,见到陆炳便禀告道:“指挥使,昨夜墨家那些砖石突然发出乐声、歌声……” 听完禀告后,陆炳心中巨震,良久问道:“确凿?” 百户低声道:“陛下才将走了没多久,看着颇为唏嘘。” 道爷乃是虔诚的道家信徒,他确认此乃神迹,那必然是神迹。 陆炳木然良久,心中却转过无数念头。 悔恨……若是和蒋庆之交好,神灵可会赐福? 可转瞬他又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神灵若是赐福,也该赐给蒋庆之和墨家众人,以及蒋庆之的表兄嘉靖帝等亲人。 大规模赐福的事儿从未听闻过,可见不可能。 “哪呢?神迹在哪呢?” 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陆炳猛地回身。 蒋庆之爬上城头,捶捶大腿,故作没看到陆炳,而是眺望了一下远处。 “可是我墨家先贤?”蒋庆之问道。 随行的徐渭说道:“伯爷,神灵降世自然不会显形,以乐声吟唱现身,便是赐福,也是教诲世人。” “可惜了。”蒋庆之拍打着城头,然后才讶然,“老陆,你怎地也来了?” 陆炳仔细看着他,心中最后一个疑惑消散。 墨家的砖石显灵了,蒋庆之竟然不现身,这不对! 现在蒋庆之来了。 陆炳嘴唇蠕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带着人远去。 徐渭看着城外,“伯爷,这是神迹,还是您的手段?” “神迹!”蒋庆之认真的道,“当然,你要认为是我的手段,那也无所谓。” 城外,那些人大多散去,剩下的都是不甘心,奢望能看到神灵降世的百姓。 “莫要懈怠。” 孙重楼来了, 几个护卫赶紧禀告了先前的神迹。 “真有神灵?” 孙重楼纳闷的道。 “真有。” “我不信!” 孙重楼就是个混不吝,家中护卫都知晓他的尿性。 孙重楼走到了那片砖石堆边上,随意搬动砖石。 “那是神迹,不能动!”一个护卫喊道,引来那些百姓惶恐,纷纷出言劝阻。 “我就不信真有什么神灵!” 孙重楼力大无穷,随手捡起砖石丢开。 外围,锦衣卫的眼线和陈湛留下的人都瞪大眼睛……他们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不露痕迹的去现场查看,可几个护卫轮流换班,让他们寻不到机会。 孙重楼……好人呐! 几个眼线瞪大眼睛,就见孙重楼飞也似的把那片砖石清空,露出了地面。 孙重楼甚至还在地面上蹦跶了几下。 “哎!真没有。”孙重楼愣住了。 “我的小爷哟!你这会得罪神灵。”护卫们苦着脸把孙重楼拉出来。 没有问题……两个锦衣卫密探相对一视,随即把消息传递进城。 这一夜,许多人彻夜难眠。 京师城门开的早,孙重楼进城时,有军士笑着问:“孙小爷,听闻昨夜有神迹,可是真的?” 孙重楼黑着脸,一言不发,进城后上马就走。 后面跟着进城的百姓说道:“昨夜他也不信,便把那些砖石都搬空了,可下面什么都没有。这才后怕担心得罪了神灵。” “原来如此,我说往日对咱们亲切的孙小爷怎地黑着脸。” 孙重楼到家,早饭已经结束了,厨子给他留了几个大包子,以及一条羊腿。 孙重楼一手捏着两个包子,一手拿着一条羊腿和两个包子,人没到后院,四个大包子就下肚。 他啃着羊腿走到了正在散步的蒋庆之身前,“少爷,拿到了。” 蒋庆之点头,接过孙重楼递来的手机和手电筒,上面全是油脂。 随即他去了禁地。 开机,没反应。 再来,没反应。 卧槽! 别特么坏了吧! 蒋庆之有些慌神。 他尝试了几次开机无果,突然一拍脑门,“没电了吧!” 他把太阳能充电板拿出来,朝阳明媚,接上充电线后,手机开机…… 手机开机画面是一尊神像……原主人大概是个虔诚的信徒,播放器中有不少方外音乐。 “还好!” 蒋庆之松了一口气。 当初鼎爷奖励了手机时,蒋庆之觉得没卵用,可此后手机却两度让他摆脱了困境。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用处,觉着没用的人或是物,只因所处环境不适合自己而已。 正所谓人挪活,树挪死…… “此刻是滑膛枪的世界,若我把燧发线膛枪提前挪到了此刻的世界,会如何?” 蒋庆之抚摸着小型机床,露出了狞笑,“什么西班牙方阵,什么穆什克特火绳枪,在神器面前也得跪了。” 以重型火绳枪,也就是穆什克特火绳枪为核心的西班牙方阵曾纵横百余年,法国人也败在了这种阵法之下,随即效仿。 沉重的火枪和长矛兵组成的方阵,地位最高的却是火枪手。 穆什克特火绳枪过于沉重,以至于为了能保证一定精度,在射击时需要支架来支撑火枪。 这种火枪的射速理论上每分钟2-3发,但实战中往往只能达到一发。 相比之下,燧发线膛枪更轻,射程更远,精度更高,且发射速度更快…… 当两者在战场上相遇时,蒋庆之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 ——当明军火枪阵列在敌军火枪射程之外就开火时,敌人不敢置信的惨叫着成排倒下。 那些蠢货在等待着他口中的宝贝,嘲笑他不敢出门。 等这个神器面世…… “伯爷!” “何事?” “陛下召见。” 卧槽! 蒋庆之捂额,他倒是忘记了道爷这个虔诚的道教信徒。 蒋庆之走出禁地,侍女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什么眼神?”蒋庆之不习惯。 “伯爷,他们说您就是神灵的使者。” 第485章 大明利益,至高无上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因为蒋庆之仇家遍地,故而来访的人不多。而新安巷中权贵就他这么一家。他家门前车马稀,新安巷中也是人间静好,除去街坊邻居之外,也就是偶尔有人路过。 准备去采买的仆役被人堵住了。 他看着眼前汹涌的人群,下意识的喊道:“有人堵门了!” 护卫们一听还得了,拿着棍子就冲了出来。 还没到门外,就听采买的仆役喊道:“都慢慢来,一个个说……” 这什么情况? 护卫们冲出去,见仆役被人团团围住,便怒了。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敢上伯府来讨野火?” “别打,别打!”一个男子抱头喊道:“我等是来求见伯爷,并非恶意!” 富城出来时,现场人群情绪稳定。 “何事?”富城得知伯府外面被人团团围住后,便叫人去传话,自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可眼前的人大多冲着自己殷勤的笑着。 “这不是富管家吗?小人冯拯啊!”一个男子举起手,“当初伯爷的婚房便是小人修葺的,富管家可还记得?对,就是小人啊!” 富城记起来了,“胡先生去寻你,回来说你最近忙碌,无暇接伯府的生意。怎地,这时候来伯府……是走错道了?” 内侍少了那个东西,导致大多性情都有些偏激。加之在宫中那地方形同于养蛊……按照蒋庆之的说法,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 富城这两年日子过的优渥,除去出手几次之外,平日里就是教教孙重楼,看着这娃胡吃海喝,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可京师工头们集体拒绝伯府的生意,这事儿激怒了这位老内侍,此刻能忍着不逐客,说明这两年修身养性效果显著。 男子惶然道:“这不是……小人该死,胡先生走后,小人越想越觉着不妥。当初在伯府做工,每日能吃三餐,每顿都有肉,且白花花的饼子和馒头随便吃,管饱。工部的工匠都没这等好事儿。小人越想越亏心,便……这不就来了。” 蒋庆之半路得了消息,正好裕王闻讯来助拳,得知情由后不禁叹道:“商人为何这般满嘴谎言?” 周夏最近事儿多,今日听闻了神迹之事后,也告假来到了老师家中。 蒋庆之看了二人一眼,“商人的目的是什么?挣钱。挣钱可有上限?” 周夏摇头,“永无止境。”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为了挣钱,商人能把一个价值十钱的货物说的天花乱坠,人间少有。为了能挣更多的钱,他们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能把自己的责任扔给别人。当利益至高无上时,谎言就成了他们的亲兄弟。” “可说谎的人多不胜数,我……我也说过不少。”裕王说道。 “你可是每日都在说谎?”蒋庆之问道。 裕王摇头,“哪能,偶尔罢了。” “可商人为了挣钱,却每天都在说谎。”周夏明悟了,“人一旦习惯了说谎,便会把说真话的人视为傻子。 当说谎成为习惯后,为了攫取更高的利益,他们会越过谎言,去做些令常人觉着不可思议之事。” 蒋庆之拍拍周夏的肩头,“徐阶一直对我有些敌意,我一直不明所以,如今我知晓了。” 裕王看了周夏一眼,心想自己的悟性果真差,不但不及老四,连周夏都能轻松甩开自己。 习惯是一柄双刃剑,用在正道上,可以让一个人成就人生。而用在歪门邪道上,伤人伤己。 蒋庆之走到门外,只是看了一眼,就对徐渭说道:“全数不要。” 那让谁来打造墨家的基地? 徐渭还没问,那些人就高喊起来。 “伯爷,小人愿意低价承接此事。” “伯爷,小人用最好的工匠,保证百年后工坊依旧稳固。” “伯爷,小人愿意半价接手此事。” 蒋庆之举起手,众人安静了下来。 “墨家在城外的那块地,将会成为墨家的根基。墨家传承多少年,那些建筑便会存在多少年。” 瞬间,徐渭看到那些工头面色潮红,鼻息咻咻。 “墨家会存在多少年?我想说,会有许多年。只要这个世间还需要机械之术,只要这个大明还需要器物,只要这个大明还能保持进取心,那么墨家将会永存。” 蒋庆之的声音回荡在新安巷中,被人群挡在后面的唐顺之和沈炼放弃了挤进去的打算。 “他这是在布道。”沈炼目光复杂的看着站在伯府大门外的蒋庆之。 “听听他说什么。”唐顺之说道:“每次庆之郑而重之的说话,总是能有些令人耳目一新,或是令人惊讶的东西。” “而那些建筑将会一同见证墨家的历史,那些建筑的建造者……他们的名字将会镌刻在每一块砖石之上。” “小人不要钱!”一个工头面色涨红,举起喊道:“伯爷,小人出工,一文钱不要。” 这是疯了! 在自家墙头上看热闹的街坊说道。 随即挨了自家老子一巴掌,回头一看,自家老子也是面色潮红,喃喃道:“老子也想把名字留在那些砖石上。” 毫无疑问,中原人最喜欢的事儿便是留名。特别是身后名。求而不得,那便四处撒野,比如说在某个名胜地儿用尖锐的东西,在砖石上,在古迹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再加上一句到此一游,人生自此便圆满了。 那些工头炸了,蒋庆之却不慌不忙的拿出药烟,身边窦珈蓝为他点火。 吸了一口药烟后,蒋庆之说道:“钱,一文都不会少。” 不给钱就能留名? “看,那些人或是喜出望外,或是神色贪婪……”唐顺之低声道:“这便是人心。” “可本伯不准备在京师请人施工。” 蒋庆之看着那些工头面色剧变,说道:“我知晓是有人在胁迫你等。” “是啊!伯爷,那些人说,若是谁接了您的生意,回头在京师就再也接不到一笔买卖。小人也是要生活的……” “可眼下却愿意接了?”蒋庆之莞尔,但眼中有讥讽之色,“我本可不出面,令人告之你等就是了。 我来,是想让墨家子弟,让后世儿孙知晓一个道理。有的事,宁折不弯!有的事,宁可不做,也不可低头!” 他转身进了大门。 身后留下了一群神色黯然的工头。 沈炼突然笑了,“当年儒家董圣修改学说,于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才有了儒家千年来的辉煌。可长威伯却这般死板,是想让后人效仿吗?墨家还想崛起……我看难。” “纯甫,你可知儒家为何千年来总是走不出治乱循环吗?”唐顺之问道。 “为何?”沈炼随口说道。 “便是因为太过机变。董仲舒篡改学说得了天大的好处,后人们有样学样,但凡对自己有利的,便是儒家学说,但凡是对自己不利的,便是歪理邪说,乃至于是邪魔外道。 当年我心学便是被他们冠以歪理邪说之名。今日墨家被斥之为邪魔外道也不奇怪。你可曾想过……如此机变的儒家,儒学,如今变成了什么?” 沈炼:“……” “成了读书人,成了肉食者们攫取个人利益的工具。”唐顺之轻叹,“这样的机变,这样的灵活要来何用? 庆之今日特地出来说这番话,便是给后人立规矩:墨家和墨学不是给个人牟利的工具!这个规矩,当立!立在墨家崛起之前,正当其时。我当为其贺!” 唐顺之走进人群中,只见他双手轻松拨开那些失魂落魄的工头,身形轻灵闪动,没一会儿就到了伯府之外。 “荆川先生。” 富城笑眯眯的道:“伯爷去了书房。” “不通禀?”唐顺之笑道。 富城说道:“伯爷交代过,荆川先生来伯府,可自由而行。” 这是通家之好,也是至交的待遇。 书房里,蒋庆之正在给众人交代规矩。 “我也喜走捷径,也喜欢占便宜。可有的捷径和便宜不能走,不能占。被人打了左脸,还得把右脸递上去,被人设套坑了,为了利益还得和那人握手言和…… 老徐你先闭嘴。尔虞我诈,口腹蜜剑,那是朝中和官吏们该做的事儿。” 蒋庆之看到了唐顺之,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墨家的根本在于我说的研发,在于我说的做好机械之学的领头羊作用。这一切都有赖于墨学子弟们刻苦钻研。 当机灵和取巧,以及见利忘义成为人人都认同的规矩时,我希望墨家内部依旧能秉承着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理念。一心埋首自己的道中,一心埋首于自己的事业中。而不是跟随着所谓功成名就的标准,为了名利欲望而丢弃了初心。”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众人,继续说道:“诚然,我并非赞同只会做事,不会做人的理念。我亦欣赏一边能埋首事业,不时能抬头看路的人。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门外,唐顺之眯着眼,对走来的沈炼摆摆手,示意他止步倾听。 沈炼止步,就听到书房里传来了蒋庆之的声音。 “当我墨家的利益与大明的利益发生冲突时,我希望墨家子弟们能站在大明的一边。哪怕对面是我,哪怕他们对我敬若神明!” 那个声音很轻,却恍若雷霆。 “大明利益,至高无上!” 第491章 曲高和寡,才高招妒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第二日,宫中来人了。 为首的是几个御医。 他们先去检查了厨房。 “这是要作甚?”厨子觉得这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羞辱。 御医冷着脸,“奉旨行事。” 厨子马上蔫了,蹲在边上抱头,嘟囔道:“每道菜我都要吃一口,一顿饭做下来就饱了。若是有毒也是先毒死我。” 没人搭理他,御医们检查了一番厨房,甚至尝了今日的食材,喝了几口水。 “如何?” 黄锦亲自带队,此刻正在等消息。 几个御医摇头,“并无发现。” 蒋庆之松了一口气,李恬猜到了些什么,“是子嗣吗?” 蒋庆之点头,黄锦走过来,“陛下说了,若是无碍,那么长威伯可要抓紧了。否则……” 昨日嘉靖帝突然想到了蒋庆之成婚至今还没有子嗣,当即就要令人去蒋家查探一番,蒋庆之苦劝,这才改到了今日。 道爷昨日说过:若是无碍,那便是人的问题。朕这里给你准备了几个好生养的…… 几个髋部那个啥……比较宽阔的宫女走进来,道爷抚须,自得的道:“朕相人从未出错,都是好生养的。” 几个御医笑眯眯的道:“咱们还得诊脉问话。” 先是蒋庆之,一番诊问后,几个御医合计了一番,“没啥问题。” 接着是李恬。 一番诊问…… 李恬出来后,看着面色如常。 “如何?”蒋庆之问道。 李恬说道:“无碍。” 几个御医在里面嘀咕了许久,出来后看着颇为轻松。 “长威伯借一步说话。” 蒋庆之心中一个咯噔,和他们去了书房。 为首的御医笑道:“无需紧张,我等也就是照例行事罢了。” 随后他问了些夫妻间的……比较亲密的一些事儿。 蒋庆之莫名想起了后世的一个不知是笑话还是真事儿的事。一对男女成婚多年无子,寻遍各等名医无果,最终一个医生无意间问了夫妻敦伦的细节,才知晓这两口子杀猪杀屁股……真是各有各的杀法啊! 见蒋庆之迟疑,御医笑道:“医者父母心,长威伯无需避讳这个。” 蒋庆之隐晦表述了一番,御医听了抚须蹙眉,“如此看来长威伯夫妇并无问题,可成婚许久,为何没动静?” “兴许是缘分未到吧!”蒋庆之说道。 御医摇头,“所谓缘分未到,那是慰藉病人的话。长威伯去问问那些街坊就能得知,但凡夫妇成婚,只需同房一阵子,必然有孕。” 御医嘴里喃喃有词,不知在琢磨什么。 蒋庆之也在想着此事,从夫妻之间的细节到各种可能性。 不知过了多久,御医叹道:“莫非真是缘分未到?” …… 御医们走后,蒋庆之去了后院。 “夫君。”李恬看着有些难过,“是我的过错,让夫君至今无子。” “说什么呢?”蒋庆之蹙眉,“这事儿不是你一人就能弄出来的,说不得是我的问题。” 李恬闻言身体一震,“夫君可不许胡说。” 蒋庆之认真的道:“子嗣之事需夫妻二人联手,你一人不行,我一人也不行。没有子嗣,兴许是男的不行……” 在这个时代,一个家庭但凡没有孩子,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女人出了问题。至于男人……男人怎么会出问题? 李恬握着他的手,“其实……我娘那边一直在担心此事。” 七出中就有无子这一条。 “娘子!” “夫君。” “从今日起,咱们要努力了。” 李恬点头。 “比如说,偶尔换个模样,兴许有用。” “夫君……” “要不……咱们现在试试?” “这大白天的。” “这日头多好啊!” 大清早蒋某人就荒淫无道了一番,竟然觉得神清气爽。 …… 张居正到了翰林院,刚坐下,高拱就来了。 “高编修。”张居正起身准备去给他弄茶。 “不必了。”高拱坐下,捋捋浓密的胡须,“听闻你昨日在城外为墨家子弟授课?” 卧槽! 这才多久,竟然就被传到了翰林院……张居正心中暗怒,但却不动声色的道:“就是给一些孩童随意教授了几个字。” 高拱看着他,眼中有些审视之意,“叔大,城外工地一动,儒墨之间再无缓和的余地。你与长威伯走的越近,那些人便越会把你当做是墨家的同党。” 张居正本就是个骄傲的人,闻言冷笑道:“我倒是奇了怪了,虽说儒墨相争,可长威伯在朝中,群臣在朝中为何不大打出手?既然说是你死我活,为何不剑拔弩张……” “面子总是要维系的。”高拱拿起了一卷书,见是游记,不禁蹙眉,“你年纪轻轻的,莫要看这等书,看多了性情淡泊……不好。” “非得要热衷于仕途,热衷于名利才好?”张居正反问。 高拱放下书卷,“我这番话是想提醒你,莫要和长威伯走的太近。”,他指指外面,“先前我听有人在议论,说你张叔大想做周夏第二,叛出我儒家,叛出徐阁老门下。” 徐阶曾执掌翰林院,按照潜规则,曾在这个时间段在翰林院读书学习的庶吉士,都是他的门下弟子。 这种所谓的潜规则到了后期越发离谱,什么科举同年,什么座师……你哪一年科举的,当时的考官是谁,那位考官便是你的恩师啊! 所有的一切最终归纳起来就一条:拉帮结派。 张居正只是冷笑,高拱起身,“徐阁老如今处境艰难,莫要给他找麻烦。” 高拱走出值房,看看左右,板着脸道:“都无事可做了吗?” 几个在议论的庶吉士拱手请罪。 张居正在值房里冷笑不已。 他从小就有神童之称,科举之路更是顺遂的一塌糊涂……中途曾有波澜,却是考官故意压制他,说此子太过年少,少年成名并非好事,且缓缓。 这样的一个人,怎肯为了非议而低头。 今日该他去西苑轮值,张居正收拾了东西,随即走出值房。 外面那几个庶吉士在高拱走后,依旧在窃窃私语,见到他出来都呵呵一笑。 “学妇人嚼舌根,很有趣?”张居正讥诮道。 一个庶吉士忍不住说道:“那是墨家,儒墨乃死敌,你张叔大与蒋庆之走得这般近,所为何来?别说你只是凑巧了。” 张居正本想说就是凑巧了,听到这话,骨子里的傲气发作,“我与谁交往还得要禀告你等不成,再有,长威伯可是十恶不赦?” 几个庶吉士默然,但却能感受到他们的幸灾乐祸之意。 张居正的才华……怎么说呢! 进士是许多人一生的目标,但在张居正眼中不过尔尔……我随便考考就能轻松跃过龙门。 进士中最拔尖的那一批人可以进翰林院为庶吉士。 而庶吉士便是重臣后备役,后来更有非庶吉士出身不能为相的说法。 可张居正在中了进士后,一次和人喝酒,放话说自己进翰林院轻而易举。后来果然。 曲高和寡,才高招妒。 同期的庶吉士大多远离这位才子,甚至有意无意的排挤他。在翰林院也只有高拱和张居正走得近,但高拱是编修。 也就是说,张居正在翰林院被同期的庶吉士们边缘化了。 但他张叔大在乎吗? 到了西苑,张居正先去直庐冒个泡。 “叔大啊!”严世蕃对这个年轻人没有多少好感,总觉得这厮的一身傲骨令人不适,让他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沈炼。 “今日事多。”严嵩拿着奏疏,“你且去轮值。” “是。” 身为庶吉士,有为帝王起草诏书,和讲解经文的职责。 但这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有的荣誉。 张居正依旧轻而易举,隔三差五就进宫。 所以你让那些失意者如何不妒火中烧? 走出直庐,张居正脚下轻快,心中却在琢磨着自己在翰林院的处境。 前方有人影闪动,张居正刚想躲避,却因惯性的缘故还是撞到了对方。 “哎哟!” 一个官员被撞的跌坐在地上,面色煞白,指着张居正喝道:“撞到了老夫还想跑?” 张居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下官并未跑。” “还敢说没跑!”官员说道:“老夫刚弹劾了你,怎地,这是要报复?胆大妄为,胆大包天……” 直庐往来的官吏不少,众人止步看着这边,有人嘀咕:“那不是范重大吗?” 范重大乃是御史,人称‘范蟹’。 此人一旦盯住了谁,便会咬着不放,直至把对方弹劾下台。 这个性子和螃蟹相同,螃蟹也是夹住了什么就会不撒手。 “张居正要倒霉了。”有人笑道。 “这厮竟然和墨家厮混在一起,他不死谁死?” 范重大起身拍拍屁股,“你张居正在翰林院排挤同僚,非议朝政……” 一连串罪名从范重大口中源源不断的出来,张居正冷冷看着他,“庶吉士难道不能议政?” 范重大说道:“自然能议政,可你那却是非议!” 范重大见他默然,以为是怕了,不禁暗自得意,“你张居正动辄便说朝中当下如病人,大明身患五等重疾,若是不治,迟早会葬送了江山社稷…… 就在上个月,你还与人说,陛下遁入西苑,乃是严党能横行朝堂的源头……” 这是批龙鳞…… 道爷可不是善茬,历史上和他玩批龙鳞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气氛一紧,有人低声道:“范重大这是要毁人呢!” 第498章 欺人……太甚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走出白云楼,一个男子踉踉跄跄的走过来,看似喝多了。 蒋庆之接过护卫递来的马缰,对张居正说道:“此后出行小心些,尽量少去人少的地方。” 张居正闻弦知雅意,但却觉得不至于,“那些人再无耻,也不至于吧!” “他们比你想象中的还无耻。”蒋庆之说道。 醉汉突然扑了过来,蒋庆之上马。莫展同时拔刀,侧转刀身,闪电般的用刀背狠狠地拍去。 醉汉猛地向右避让,莫展仿佛早就知道他的想法,长刀半途转向,重重的拍在醉汉的腰间。 张居正发誓自己听到了骨折的声音,醉汉惨叫着倒下。 蒋庆之策马转向,对愕然的张居正说道:“翰林院就如同一个花园,你等就如同娇花。这个世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坏,但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 “确定去墨家?” “嗯!” “可想过后果?” “想过、” “若那位巨子倒台,你最好的结局是去某个蛮荒之地。最差的结局是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那么身在儒家阵营,最好的结局是什么?用满嘴的仁义道德包裹着自己,行的却是无耻之事。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满嘴谎言,把江山社稷,把圣贤书丢抛之脑后。 而最坏的结局是什么?江山倾,社稷亡…… 长威伯曾说,天下最不在乎大明死活的便是士大夫们,因为他们知晓,无论是谁粉墨登场,都得要用他们。” 张居正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高拱,说道:“他们把圣贤书当做是了什么?当做是谋取个人富贵的工具。那么,谈什么道,谈什么江山社稷? 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高拱叹道:“看来你被那位巨子潜移默化改变了不少。我倒是很好奇,你张叔大何等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竟也有心甘情愿屈居人下的这一日。” “我转投墨家从不是为了前程。”张居正说道。 “骄傲如你……我信!”高拱点头,“我越发好奇了,那是为何?” “长威伯打动我的是他对大明的看法和展望。”张居正想到了昨日突然变得亢奋,滔滔不绝的蒋庆之。 “这个中原千年以来一直在治乱循环中不可自拔,有志之士一直在寻找跳出个循环的法子。但无论是文武之道,都无济于事。” “那么他有解决之道?” “向外!”张居正说道:“千年来,中原一直在这块地方打转。内部无数问题,其实都可以用两个字来解决。” “那两个字?” …… “发展!” 书房里,蒋庆之对五个弟子说道:“历朝历代最大的矛盾,其实归纳起来便是钱粮短缺的矛盾。当底层百姓能吃饱饭,穿暖衣时,一切矛盾都能被掩盖下去。” 景王举手,蒋庆之点头,景王说道:“表叔,可吏治呢?吏治糜烂会导致贪官污吏横行,同样会导致民不聊生。” “不。”裕王摇头,“当钱粮足够多时,贪官污吏有物可贪,如此便不会敲骨吸髓盘剥百姓。百姓只要能填饱肚子,便会高呼盛世……” “你这话的意思,贪官污吏和百姓竟然成了表叔所说的双赢?”景王讥诮的道。 “哪朝哪代少得了贪官污吏?”裕王说道:“执政者应当要做的是,最大限度的去限制贪腐,而不是想着根除。那是妄想。” 朱时泰忍不住加入了战团,“还有军队糜烂。再多的钱粮,若是军队糜烂,便是小儿持金过闹市……自取灭亡。” 周夏微笑问马芳,“你如何看?” 马芳记录完毕后,抬头道:“老师曾说,许多事需要这个大明的各阶层来推动,比如说贪腐,当贪腐到了极致,从朝中君臣,到乡野百姓,都会异口同声……都会人人喊打。到了那个时候,庙堂一声令下,自然万众一心。如此,贪腐无处容身……” 景王和裕王看了他一眼,互相交换个眼色。 是个人才! 马芳话不多,但每每一语中的。 蒋庆之旁观着他们争辩,无意间看到夏言在外面,便笑着走了出去。 “今日翰林院传来消息,张居正当众说了,从此便是墨家中人。” 夏言看着蒋庆之,“庆之,恭喜你!” 蒋庆之对张居正的垂涎之意夏言早就看出来了,但张居正太聪明,若是用手段逼迫他加入墨家阵营,只会引来反噬。 勋戚们想丢个投名状给儒家,却意外带来了这个好机会。 如今大才到手,蒋庆之也难掩喜色,“我本以为他还需一阵子来适应,没想到这般果决。” “此人杀伐果断,加之聪明绝顶,目光敏锐,假以时日……”夏言突然笑了,“老夫倒是忘记了,你如今年不到二十,说接班人早了些。” 张居正的果决让蒋庆之欢喜不已,进了书房后,拍拍桌子叫停了辩论,说道:“记住一句话,内部矛盾无法解决时,目光向外!” 蒋庆之指着书房外,“譬如说大明当下人口膨胀,兼并土地越演越烈,失地的流民越来越多……这一切矛盾如何解决?” “打击土地兼并。”朱时泰说道,“还有开辟荒地。” “这不是长久之道,且打击土地兼并也无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须知天下土地就那么多,就算把那些人兼并的田地拿回来重新分配,也无法让每个流民都有地种。随着人口越来越多,依旧会源源不断的产生流民。”周夏说道。 蒋庆之颔首,“大明的边境有高不可攀的绝壁吗?” 众人摇头。 “这个世界很大,东南西北之外都有无尽的土地和矿产。大海之外有无数巨大岛屿,甚至比大明的疆域还大。那上面土地肥沃,遍地珍宝……” 蒋庆之的声音中带着诱惑,“军队是用来干啥的?保家卫国。大明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算不算家国危机?” 众人点头。 “这个小子啊!”夏言在苦笑,“这番话被那些君子们听到,怕是会把你看做是妖魔鬼怪。” “亡国危机之下,军队该做什么?”蒋庆之双手按在桌子上,目光炯炯的对几个弟子说道:“该用自己手中刀枪,去为大明的犁寻找土地!去为大明的百姓寻找粮食,去为大明的商人寻找商路……” “不要被千年来那些所谓的君子言论所束缚,因此画地为牢,以天朝上国自居。宁可关起门来自生自灭,也不肯向外多看一眼。” “要未雨绸缪,在危机爆发之前就把目光投向外界,去外部世界寻找解决之道。” 几个弟子在飞快记录着。 “我说过,所有危机,归根结底便是钱粮短缺的危机。而外部世界遍地金银。为何不去攫取?” “二叔,先生们都说好战必危。”朱时泰说道。 “腐儒!”蒋庆之想到了豆腐乳,不禁摸摸肚子。 …… 直庐的值房中,徐阶今日破例得了几份奏疏,他仔细看着,不是琢磨奏疏,而是在琢磨严嵩父子给自己奏疏的用意。 奏疏是弹劾范重大的,内容五花八门。 联想到范重大此次弹劾张居正引发的儒墨暗战,徐阶不禁微微蹙眉,心想严嵩父子这是想把自己推到双方中间吗? 严嵩父子都在看奏疏,加上徐阶,值房里静悄悄的。 “元辅!”一个小吏进来,垂手而立。 “何事?”严嵩抬头。 小吏说道:“翰林院庶吉士张居正方才当着许多人的面说,从此转投墨家。” 徐阶的右手微微一动。 眼角的抖动被他控制住了,他缓缓吸气,把那股子冲天怒火给努力压制住。 严世蕃愕然,“张居正是徐阁老的弟子吧?” 徐阶默然。 “记得徐阁老有个弟子转投了蒋庆之门下,叫做什么?”严世蕃捂额,随从微笑道:“周夏。” 徐阶看着奏疏,轻声念诵着内容。 “……范重大贪鄙,然臣以为,此人身后定然有权贵撑腰。为彰显陛下整顿吏治决心,臣请陛下一查到底……” 声音很轻微,但值房里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张居正少有名,及长赴试,无有不中。此子乃大才,引来觊觎……” 徐阶念完了,抬头看着众人,起身,“礼部有事,老夫回去看看。” 他走出值房,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 回到礼部,徐阶依旧很是和煦,见到人行礼便颔首微笑。 进了值房,他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书,见没有重要事项,便关上值房的门,回身,重重的靠在门上。 他双拳紧握。 闭上眼…… “欺人……太甚!” …… “表叔说,大明内部的问题,不该只看着内部,而是该去外界寻求解决之道。” 隔着一扇门,父子三人在说话。 “去抢掠?”道爷问道。 “不,是去讨伐不臣!”裕王说道:“父皇,这个天下还有许多未曾臣服于大明的势力,大明刀枪该磨一磨了。” “庆之在忙什么?”道爷从打开的半扇门看向外面。 一片落叶被风吹着,飘飘荡荡的进了殿内。 “表叔说最近要忙着弄什么宝贝,说是什么……能让那些异族能歌善舞的宝贝。” 第501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徐渭来了。 “谁在传谣?”蒋庆之问道。 徐渭摇头,“严嵩父子清晨归家的时辰不定,这是伯爷第一次路遇他们父子……” 也就是说,今晨更像是蒋庆之故意去遭遇了严嵩父子。 “伯爷与严嵩父子止步交谈……”徐渭看着蒋庆之,欲言又止。 “不会说是我故意的吧?”蒋庆之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是。”徐渭点头,“传言伯爷故意拦住严嵩父子交谈,给了刺客可趁之机。严嵩父子遇刺时,伯爷在一旁观看,并未出手也成了证据之一。” “刺客悍然一击,一击不中便远遁。电光石火间,那来得及?莫展他们难道还能丢下我去救严嵩父子不成?”蒋庆之骂道:“再说了,我犯得着杀他们父子吗?” “谁说不是呢?不过有人说伯爷想揽权。可严嵩父子却是伯爷最大的障碍。” …… “这谁干的?” 陆炳急匆匆回到了锦衣卫衙门。 沈炼紧跟在他的身后,“今晨大雾,咱们的人所见不多。只知晓严嵩父子从西苑出来归家,半路遇到了蒋庆之。双方驻足谈话……刺客就是在此刻出的手。幸而今日有京卫骑兵准备出城操练,恰好遇到了,击退了刺客。” “严嵩如何?”陆炳走进大堂。 “严嵩无碍,不过严世蕃却中了一剑,如今在西苑由御医诊治。”沈炼说着就笑了起来,很是幸灾乐祸的那种。 “伤势如何?”陆炳却面色凝重。 他和严党结盟的出发点是自保,若是严党倒台,他陆炳将会成为士大夫们攻讦的目标。 “西苑那边戒备森严,不得而知。不过据闻严嵩发了狠,呵斥了兵马司的将领。” “陛下那边如何?”陆炳坐下。 “陛下令御医为严世蕃诊治,令严查。” “没有提及我锦衣卫?”朱浩不满的道。 “蠢货!”陆炳冷冷的道:“刺杀宰辅,这会引发朝局动荡。重臣们人人自危。此刻我锦衣卫第一要务乃是护卫那些重臣,而不是追捕刺客。” “是。” 沈炼说道:“此事的关键是严世蕃的生死。若是死,京师怕是要起风了。” 没有严世蕃的严嵩无法镇压朝局,道爷不可能亲自出来坐镇,那么必然会更换首辅。 谁能接任? “徐阶!”陆炳想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徐阁老,双眸不禁多了冷意,“派两个好手去礼部。” 沈炼一怔,“徐阁老深居简出!” 徐阶低调的令人难以置信,别说是刺客,就算是锦衣卫也难得在外面碰到他一次。 “照做!”陆炳冷冷的道。 “是。” 陆炳举起手,准备去安排的沈炼止步。 “告知徐阁老,非常时期,有事可直接与我联络。” 沈炼失态看着陆炳,“若是严世蕃未死……” 严世蕃还没死,你陆炳就要准备押注徐阶,这是要干啥? 你就不怕严嵩父子和你翻脸? 沈炼觉得自己尽到了智囊的责任。 陆炳却置若罔闻。 他与严嵩父子不过是利益结合体罢了,利益在,只要不触及彼此根本,那么关系和同盟就在。若是利益不在,谁把谁当回事啊! 陆炳看着沈炼,“多琢磨朝局。” 朱浩说道:“指挥使,如今外面都说刺客乃是蒋庆之指使。” “嗯?”陆炳瞬间把事儿串起来,“蒋庆之拦住严嵩父子交谈……” “另外,严嵩父子遇刺时,蒋庆之并未出手相助。”沈炼说道,“外面不少人说,这是陛下的两个心腹重臣之间的内讧。为了权力而互相捅刀子。” “只需杀了严世蕃,严嵩必然黯然下台。随后徐阶有可能接任首辅,但他不得陛下信重。而蒋庆之如今羽翼渐丰,王以旂等人都是他的党羽。”沈炼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着。 陆炳抚须,眼中有异彩闪过,“他年轻,且资历不足,可却能把王以旂,乃至于姜华等人推出来。自己在幕后操弄权力……” “正是如此。”朱浩说道。 消息接踵而至。 “指挥使,外面有传言,说儒墨大战,严嵩父子手握大权却选择了观战,令蒋庆之大怒。他想弄死严嵩父子,自己赤膊上阵……” “他想做陛下和群臣之间的那堵墙?”沈炼说道:“手握大权,才好与儒家厮杀。” 动机! 有了! 而且很强烈! 陆炳淡淡的道:“都去打探消息,另外,朝中重臣的安危……盯着。” “是。” 等众人散去后,陆炳揉揉眉心,嘴角抑制不住的翘了起来。 “严嵩看似垂垂老矣,可护犊的老虎再老,依旧能吃人。” 沈炼在堂外默然良久。 “沈经历。”一个锦衣卫急匆匆而来。 “可是有消息?” “蒋庆之在城外教授那些孩童,那些人说他是在避风头。” 沈炼叹道:“一旦染上嫌疑,你做什么都会被人往那方面揣测。” …… “陛下,外界都说此事乃是长威伯所为。” 芮景贤带来了最新消息,“严首辅家中的老妻闻讯晕了,家中仆役护卫们叫嚣着要杀了长威伯复仇……” “严世蕃如何?”道爷在吃早饭,很简单,两道菜蔬,外加一道不多的荤菜。主食是馒头。 “御医说,大概死不了。”芮景贤说道。 “嗯!” 道爷缓缓咀嚼着,麦面的清甜味儿缓缓在味蕾上绽放,他咽下馒头,“庆之为何要杀严嵩父子?” 芮景贤不知他是问自己,还是问黄锦,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们说当下儒墨大战开启,儒家势大如潮,不可阻挡,而长威伯势单力孤。 严嵩父子观望,令长威伯恨之入骨。于是长威伯便想杀了严嵩父子,利用陛下的信重,手握大权与儒家相争。” “理由不错。”道爷缓缓吃着菜蔬,食物的本味令人陶醉,但他不禁有些怀念腊肉的浑厚味儿,“不过那瓜娃子不是那等人。且徐阶……” 徐阁老低调啊! 芮景贤心想徐阶若是接任首辅,绝对不敢得罪蒋庆之。 如此,蒋庆之把王以旂等人推进内阁,随后操纵朝堂……有道爷信重,弄不好就能架空徐阶。 卧槽! 这样做好像有搞头啊! 芮景贤都为蒋庆之心动了。 “庆之不会如此!” 道爷放下筷子,“黄锦。” “陛下。” “初秋了,该食酸以平息肝火,令他们用腊肉做一道菜,多加老醋。” “是。” …… “……王以旂为次辅,有伯爷为后盾,加之陛下与儒家乃大敌,必然会支持伯爷。如此,只需把徐阶架空,伯爷手握大权,与儒家相争,大势将成啊!” 徐阶心动了。 此刻是课间休息,孩子们在四处乱跑,几个大些的孩子无需招呼,便主动去帮忙搬砖。 蒋庆之坐在砖头上,双手抱膝看着孩子们,说道:“所谓以己度人,那些人都想着如此最有利于我墨家。可却忘了,若是我以朝中大权为利器与儒家相争,那朝政会如何?” “混乱不堪。”徐渭轻声道:“寻机清洗朝堂就是了。” 蒋庆之拿出药烟,“墨家的宗旨是什么?” “中兴大明。” “若我如此行事,以至于朝中群臣分为两派,势若水火。这是在中兴大明,还是藉此为由,争权夺利?” 徐渭:“伯爷,行大事当不拘小节。” “错了,这不是小节。”蒋庆之指着那些孩子,“我此刻的决断,将会被他们视为理所当然。我为了墨家的前途而党同伐异,甚至不顾大局。等这些孩子长大后,他们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墨家挂在嘴边为自己牟利。” 蒋庆之看着徐渭,“这又是一个儒家。” 屠龙者最终变成恶龙,这特么真是个笑话。 徐渭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只要目的是正确的,过程无需绝对正确。 蒋庆之点燃药烟,认真的道:“老徐,若是对异族,我会毫不犹豫,且更无耻的手段我都能用出来。但这是大明,是华夏,是我与无数人精神的归宿和依托。 好吧!你可以尽情嘲笑我迂腐,但我依旧认为,在大明内部,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徐渭叹息,“哪怕墨家一蹶不振?” 蒋庆之犹豫了一下,脑海中闪现了许多画面…… 蛮清入关,杀的人头滚滚。随后就是清洗,把这个老大民族弄的奄奄一息,从此神州陆沉。后世那百余年历史进程中,但凡出个岔子,这个民族就再无翻身的机会。 为了这个民族,手段不正义又如何? 只是一次! 一次罢了! 蒋庆之闭上眼,再度睁开眼睛,把药烟杵灭,起身: “上课!” 孩子们聚拢过来。 蒋庆之在白板上写了两个字。 “今日教授你等两个字。” 他用树枝指着两个字,“跟着我念,华。” 百余孩子跟着念诵。 “华。” “夏。” “夏。” “何为华,何为夏?”蒋庆之解释道:“从地理上来说,华与夏皆指的是中原,也就是咱们脚下的这块土地。” 孩子们懵懵懂懂的听着。 徐渭叹息,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老板。 “这是地理上的解读,而华夏还有文化上的蕴意。” 蒋庆之在白板上写了两行字,回身道:“我知晓你等现今不懂这些,但记住,把这两个字,这个词牢牢记住,一生一世,并传给后世儿孙。” 孩子们抬起头,小脸儿肃然。 “跟着我念。” 蒋庆之大声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不远处,夏言负手看着这边,轻声跟着念诵,“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孩子们的童声传来,“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第503章 这都是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陛下,严世蕃依旧未醒。” 黄锦不时派人去直庐询问情况,此刻距离严世蕃遇刺受伤已经过了接近三个时辰,严世蕃的伤口也处置好了,可人依旧未醒。 “御医怎么说?”嘉靖帝问道。 “说是应当……死不了。” “庆之那边,芮景贤可有消息?” “尚未有消息。” 嘉靖帝闭上眼,轻声道:“总有人想在乱中牟利。” …… 直庐,值房内。 崔元安慰了严嵩一番,严嵩只是默然坐在床边,崔元叹息,“元辅,东楼脉息有些乱,不过终究不弱……应当无恙。” 严嵩点头,崔岩起身,“外面积攒了些事,老夫去看看。” 等他出去后,严嵩看了关上的门一眼,“此刻多少人都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都在等着东楼身死。你崔元也不例外。” 他回头看着床榻上的严世蕃,轻声道:“为父老了,那一刻见到剑光,为父只想推开你,可你却……” 严嵩拿起布巾,轻轻擦拭着儿子短胖的脖颈,“御医说,幸而有那么一下,否则这一剑就会正中你的心脏。 你这孩子怎地这般傻呢?为父说过了,为父能执掌权柄,此生已然心满意足。 为父如今老眼昏花,不时犯糊涂…… 为父知晓伴君如伴虎,早有归乡避祸之意,可却不舍。 为父不舍的是,我儿天纵才华,若跟随为父隐于山野,岂不浪费了这大好年华?” “为父活够了,死了便死了。若是为父死了,以我儿之能,以陛下当下的处境,必然会继续重用我儿。 凭着我儿的本事,自然能拉拢文华他们,继续掌控权柄。如此,为父九泉之下亦能瞑目,可你……你却犯蠢!” 严嵩轻轻拍着严世蕃的额头,“我儿,醒来!” 严世蕃一动不动。 “我儿……”严嵩老泪纵横,“醒来。为父不走,为父就在京师,就在直庐,等你羽翼丰满了,为父再归乡,可好?” 严世蕃依旧如故。 严嵩用布巾擦拭着他的脖颈动脉那里,据闻新安巷就是如此给病人降温。他不知儿子会如何,但御医说过,若是发热,事儿就麻烦了。 “那年你跟着为父进京,看着京师城墙,和为父说:爹,迟早有一日,我会站在京师俯瞰天下。为父那时还呵斥你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这大明朝政就在我父子手中,你却……” 严嵩低头,泪水滑落。 他缓缓抬头,双手合十,虔诚的道:“漫天神佛,若是能让我儿醒来,老夫愿从此茹素……” “爹!” …… 城外,蒋庆之看着朱希忠,脑海中都是对方这番话带来的前景。 取而代之! 掌控大明权柄! “庆之!”朱希忠看着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徐渭也劝道:“非常时刻,若严世蕃身死,徐阶必然会趁虚而入。而那些人不会坐视,我敢打赌,他们定然会拉拢徐阶,暗中给予支持……陛下为了大局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蒋庆之摇头,“此事……不可再提。” 这一切都是以严世蕃身死为前提,蒋庆之却觉得严世蕃没那么容易死。 这是一种直觉。 从来到大明开始,虽说蒋庆之改变了不少人物的命运,但重要人物的命运,特别是生死,依旧如故。 唯一的例外是夏言,但夏言倒台了,虽然还有些影响力,对大明国祚来说谈不上重要人物。 “哎!”朱希忠握着缰绳,“罢了,来人,马上传消息,就说二老爷遇刺受伤。” 老纨绔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这个消息传出去,外界就会认为是严嵩所为。 若是严世蕃身死,那一切皆休,严嵩黯然下台。若是严世蕃未死,事后复盘,发现不是蒋庆之动的手…… 卧槽尼玛严嵩,这事儿你难道就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他们刚进城,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严世蕃醒来了。” 朱希忠身体一震,缓缓看向蒋庆之,“庆之,哥哥我怀疑……你真有神佑!” 若是蒋庆之听从了朱希忠和徐渭的建议,果断采取行动对付严嵩,此刻双方大战爆发,儒家在一旁敲锣打鼓,乃至于打太平拳…… “好险!”徐渭目露异彩,“这便是吉人自有天佑吧!” 朱希忠看了他一眼,难得对这个毒舌谋士生出了几分好感。 蒋庆之抖抖烟灰,“这都是命!” …… “严世蕃醒来了。” 陈湛再度进来。 正在谋划此事后续的杨清和韩瑜齐齐叹息一声。 “蒋庆之的运气不错!” …… 白云楼。 宁玉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手中握着那柄长剑,有些遗憾,“就偏了一些,否则严世蕃必死无疑。” “小姐,严世蕃死了严嵩还在呢!”鸳鸯说道。 “你不懂,严嵩老了,外界为何称严世蕃为小阁老?便是因为大多政事名为严嵩处置,实则是他在打理。 此人乃是不名之首辅。若他今日身死,严嵩必然会倒台。随后朝局大乱……我圣教方可伺机而动。” 宁玉把长剑擦拭了一番,老鸨来了。 “外间都说是蒋庆之谋划刺杀严嵩父子,严世蕃未曾醒来时,蒋庆之在城外遇刺。” “咦!”宁玉讶然,“竟然把他牵连进去了。” “蒋庆之当时和严嵩父子说话,护卫们松散了片刻,若非如此,小姐当时下手也难。”老鸨笑道:“此乃池鱼之殃,严党与蒋庆之若为此反目,也是一大好事。” “越乱越好!”宁玉点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了那个年轻权贵的模样。 那一日,她歌舞,他落泪…… …… “不会是蒋庆之!” 严世蕃醒来,听了当下局势后,几乎没有考虑就下了断语,“蒋庆之若是要刺杀我父子二人,必然会悄然动作。” 此刻值房内都是严党要员,赵文华说道:“若他有意为之呢?” 严世蕃蹙眉看了他一眼,“喝多了?” 赵文华摇摇头,愕然,“这几日我未曾饮酒。” 严世蕃说道:“蒋庆之有陛下信重,如今身边有王以旂等人为羽翼,城外墨家根基开工,一切都在蒸蒸日上。此刻他最看重的不是什么权力,而是墨家基业……” “东楼,你说蒋庆之此刻看重的不是权力,可他却长袖善舞,如今连工部姜华都为他说好话……”赵文华说道。 严世蕃坐在床上,背靠墙壁,接过严嵩递来的小碗,看了一眼碗里的药汤,蹙眉,“你看蒋庆之这两年的布局,都是一步一个脚印,从不肯冒进。 皆因他知晓,仅靠着陛下的信重不足以支撑墨家和他的前程。故而他隐忍许久,直至羽翼渐丰,这才披露了自己墨家巨子的身份。此人隐忍不下于徐阶。” “东楼,先把药喝了。”严嵩慈悲善目的模样,让严世蕃想到了老娘的凶悍,他仰头喝了药,苦着脸,严嵩递上蜜饯,他接过含在嘴里,这才喘息几下。 “此刻儒墨大战,咱们虽说是旁观,可好歹也是半个盟友。”严世蕃说道:“他若是刺杀我父子二人,当下能接任首辅的唯有徐阶。 别忘了,徐阶两个弟子都叛出门下,投了蒋庆之。这是奇耻大辱。徐阶再能隐忍,也会暗中给他使绊子。” 赵文华若有所思,严世蕃微微摇头,觉得老爹的这位义子心胸太狭隘了些,在涉及到蒋庆之的问题上有些不理智,“徐阶上台,蒋庆之唯一争夺权力的手段便是推出王以旂。王以旂资历倒是够了,可进了直庐后,徐阶不会给他机会……别忘了当年的夏言,以及当下的徐阶。” 夏言压制严嵩多年,到了严嵩,父子联手压制徐阶,让他连看奏疏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内阁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混乱中,儒家会顺势出手,蒋庆之此刻手中无权,如何抵御?” 严世蕃看着父亲,本想发牢骚,可见他眼中都是慈祥,便暗叹一声,忍住了,“咱们在一日,那些士大夫们便会多一个强敌。咱们倒台了,蒋庆之便会直面群臣……还不明白吗?那堵墙!” 赵文华一拍脑门,“咱们是陛下隔离群臣的一堵墙,这堵墙挡在了陛下身前,也为蒋庆之挡住了不少攻讦……” “当下墨家和蒋庆之虽说羽翼渐丰,可若是没有咱们在,没有顾忌的士大夫们便能倾力出手。而他与墨家……如何能敌?” 严世蕃说了一番话,觉得伤口处有些痛,便靠着喘息。 “好了,都出去。”严嵩起身道。 赵文华起身,“那此事会是何人所为?”,他突然身体一震,“会不会是那些士大夫?” 严世蕃闭上眼,“难说。”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元辅,长威伯那边遣人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赵文华说道:“他这是要作甚?” 来人是徐渭,他进来拱手,见严世蕃无恙,便微笑道:“伯爷说,严寺卿若是醒来,只要不糊涂,此事自然水落石出。告辞!” “等等!”严世蕃叫住他,说道:“转告长威伯,回头有空一起饮酒。” 徐渭笑的越发和气了,“好说,一定转告。” 等徐渭走后,严世蕃微笑道:“蒋庆之是个聪明人,这番作态后,外界谣言不攻自破。” 他他揉揉肚子,“爹,传饭吧!” 直庐有宰辅的小食堂,随后就送了饭菜来。 “爹,你的菜怎地没肉?” “为父听闻茹素对身子骨好,就想试试。”严嵩吃了一口素菜,微微蹙眉。 他此生也算是跌宕起伏,但无论如何,在吃上从不亏待自己,美食不断。如今吃素,觉得宛若吃草。 “爹,味道如何?”严世蕃也是个无肉不欢的家伙,好奇问道。 严嵩抬头,笑眯眯的道:“味道颇为不错。” 第507章 丑态百出,身败名裂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仆役高举双手缓缓退了进来,他一直退到角落里,无师自通的跪下。 “郭冉!”蒋庆之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书房。 王宪缓缓起身,脊背发热,脑海中都是蒋庆之过往的‘丰功伟绩’ 在朝中殴打官员,当街斩杀俺答使者…… “在下王宪!” “郭冉何在?”蒋庆之喝问。 王宪犹豫了一下。 呛啷一声,长刀出鞘,没等莫展动手,王宪喊道:“他说去更衣,刚走,他刚走啊!” 蒋庆之冲了出去,一个护卫进来,劈手拎起王宪,“跟着爷爷们走一趟吧!” 王宪喊道:“在下是来窜门的,是来窜门的!” “丑态百出!” 徐渭冷笑。 “徐渭?”王宪眼前一亮。 “你认识我?”徐渭问道。 “当初在下曾与徐兄一同乡试,咱们是同年,是亲亲的师兄弟啊!”王宪狂喜。 这年头科举早已成了个人博取名利的工具,更深一步,从考官到考生,通过科举这条独木桥结成了一张大网。 考官你得叫恩师,同科考生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师兄弟。 范进中举的故事中就揭露了这一现象。 没钱了只管带着名帖出门,去那些同年或是考官处打秋风。就凭着一声恩师,凭着师兄弟这个身份,出去一趟少说能弄百余两银子回来。 这便是读书人的关系网。 诚然,你落魄时可以去打秋风,别人落魄了来求助,你也得慷慨解囊。 徐渭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膀,“看你年岁比我大不少,叫你师兄吧!” “师弟!”王宪热泪盈眶,“回头……嗷!” 徐渭一拳重重的打在王宪的小腹上,接着一膝,顶的王宪翻白眼。 他问道:“知晓你等谋划的那人是谁吗?” 王宪没想到师弟说动手就动手,“不就是蒋庆之的仆役吗?” “那是我等所有人的小兄弟!”徐渭森然道:“你该庆幸石头无碍,否则……老子能活剥了你的皮!” “郭冉翻墙跑了。”有人喊道。 蒋庆之带着人到了后门,有护卫已经追出去了。 “伯爷,那厮油滑,跑没影了。” 护卫羞愧的道:“小人们无能,还未曾到位……” 郭家不小,蒋庆之带来的护卫太少,所以才给了郭冉逃脱的机会。 “追!” 郭冉在茅房时就听到了仆役的惊呼,他本想喝骂,探头出去却看到了杀气腾腾的蒋庆之。 郭冉知晓定然是事发了,他暗骂那个女刺客不靠谱,随即翻墙而逃。 他翻过围墙后,就撒腿狂奔。 没多久,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郭冉养尊处优多年,方才越墙而出便是爆发了小宇宙,此刻他双腿发软,肺腑里仿佛有火在灼烧着。 他跑出了巷子,见前方人流如织,不禁大喜过望。 只需跑进人群中,钻进那些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蒋庆之那点人哪里找得到他。 他拔腿往对面跑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了。 甚至还能听到呼吸声,和他拉风箱般的呼吸比起来,身后那人的呼吸声轻松的就如同是在散步。 郭冉心中绝望,抬头却看到了两个走出书店的男子,他大喜喊道:“马兄,常兄!” 两个男子抬头,见是郭冉,刚想开口,郭冉就被身后的男子一脚踹翻。 “救我!”郭冉扑倒在地上,抬头呼救,那张脸方才平平的拍在地上,此刻看着格外凄惨。 两个男子见踹翻郭冉的是个小旗官,不禁勃然大怒,其中一人戟指小旗官,喝道:“狗贼,安敢当街行凶!去救人!” 两个仆役冲了过来。 小旗官单膝跪在郭冉脊背上,单手压住他的脑袋,这时孙不同冲了过来,笑道:“竟是你?” 小旗官站起来,回身冲着走来的蒋庆之行礼。“马芳见过老师。” “今日休沐?”蒋庆之问道。 “是,弟子刚准备去新安巷,见孙不同追赶此人,便出手拿下了他。”马芳恭谨说道。 这时两个仆役冲了过来。 “住手!”两个男子见到蒋庆之后,面色剧变。 可来不及了啊! 两个仆役一左一右扑向了马芳。 马芳本是束手而立,见状微微蹙眉,觉得这二人打扰了自己和老师的谈话。他伸出手,轻松握住了两个仆从的手腕,身体猛地前冲,肩头先后往左右下沉,猛地撞击。 两个男子飞了出去,半空中一人开口就喷了一口血,另一人惨嚎一声,落地后竟然晕了过去。 马芳回身,再度束手而立,“上次老师给的功课弟子有个题目不解……” “什么题目?”蒋庆之问道。 “真空。” “真空……还记得当初我做的那个试验吗?就是利用燃烧耗尽瓷瓶中的空气……” “记得,可题目中说高空之外的无垠宇宙中都是虚空。弟子曾听老师说过,若是此后能打造出飞天的工具,那么人便能自由往来于虚空之中。可虚空中乃是真空,人无法呼吸……” 马芳竟然能从一道题目中独立思考出这些问题来,让蒋庆之不禁颔首赞道:“悟性不错。不过你却忘了,既然咱们的眼前都是空气,那么,若是用容器把空气带到虚空中,用管子或是什么供给人呼吸,如何?” 马芳闭上眼,微笑道:“老师这个法子极妙,弟子在想,若是能把空气带到水中去,人在水中有了呼吸的空气……将士们便能长久潜伏在水中,突然暴起……” 这厮是个天生的将才! 蒋庆之拍拍马芳的肩膀,“慢慢琢磨,不懂的便问我。” “是。”马芳恭谨行礼,“对了,此人是……” 孙不同过来了,说道:“有人刺杀伯爷和石头,此人便是指使者。” “常兄救我!”郭冉被两个护卫架起来,冲着那两个男子呼救。 那两个仆从倒在地上,一人惨叫,一人昏迷不醒。 马芳走过去,一手提起一人。 “郭兄何罪?就算是有罪,也该交给官府论罪,长威伯这是要私设刑堂吗?”常兄喝问。 这时马芳一发力,竟把两个仆从提了起来。他往前疾冲,随即力从脚下发起,最终涌入手臂。 “去!” 两个仆从冲着两个男子冲了过去,那两个男子赶紧闪避,看着仆从倒在身侧,不禁面色惨然。 这两个仆从加起来少说三百斤,马芳看着也不算高大魁梧,可竟然这般悍勇。 若是方才蒋庆之不来,这厮冲着我二人出手……而且看蒋庆之纵容的模样,郭冉多半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中。 蒋庆之走了过来。 “认识?”他指着郭冉问二人。 两个男子面色惨白,齐齐摇头。 郭冉愕然,“常兄,马兄,前日咱们才将在一起饮酒。” “偶遇罢了,偶遇罢了。” 两个男子急匆匆走了。 郭冉破口大骂,随即被堵住嘴,蒋庆之狞笑道:“知晓如何熬刑吗?” 郭冉拼命摇头。 郭家的仆从跟在后面,见状也不敢呼喊,而是回去禀告。郭冉的娘子当即令人去报官。 “青天白日之下,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 到了伯府刑房,见到那个遍体鳞伤的女刺客后,还未等富城用刑,郭冉就招供了。 “他们让我想个法子拖住伯爷,务必让伯爷一个月之内无暇分身。” “无暇分身。”蒋庆之问道:“可知何事?” 郭冉摇头,“小人不知,不过听说是要针对伯爷弄什么事儿,好像是说……再不出手就晚了。” 蒋庆之走出刑房,夏言在外面已经听到了这番话。 “庆之,那些人怕是要在地方弄什么。”夏言曾执掌权柄,对这方面格外敏感,“弄不好便是能打击你与墨家的事儿。” 蒋庆之拿出药烟,无意识的把玩着,“我有意把墨家放在京师,便是担心鞭长莫及。地方……地方能打击我与墨家的东西?” 徐渭突然一拍脑门,“沼气池!” “是了,沼气池!”夏言此刻才想到此事,“马上就是麦收了,去年弄了沼气池的地方,定然会增收不少。这是墨家的功绩。” “消息传到京师,伯爷和墨家将会光芒万丈,而当初阻挠此事的人,以及儒家,将会沦为笑柄。”徐渭说道:“墨家只做不说,这话伯爷当初说的掷地有声,引来了儒家嘲讽。一旦增收消息传来,这便是活生生打了儒家的脸。” “不止。”夏言抚须说道:“儒家势大如海,墨家如小河,不,就是小溪。天下增收,便是给这条小溪不断注入甘泉……每年都会有一次的甘泉。” “于是儒家那些人便坐不住了,想出手破坏。”徐渭说道:“伯爷,此事不容小觑。当……” “当个屁!”老头儿破口大骂,“这群狗东西遍及天下,庆之手中就这点人手,如何阻拦?如今唯有以静制动!” 蒋庆之随即去了工部。 “令各处官吏多加小心。”蒋庆之说了此事,最后叮嘱道。 姜华一怔,“那些人不至于这般丧心病狂吧!” “那么,拭目以待吧!” 蒋庆之此刻想到了范仲淹,想到了王安石。 当年他们变革时,得知士大夫们为了阻挠新政无所不用其极的消息时,心态如何? 不敢置信,还是……对所谓的儒家绝望到了极致。 他走出值房,往右而行,听到了右侧值房里有蓝臻的声音。 “此事抓紧办,对了,听闻蒋庆之那边……” 蓝臻正好准备送人出来,门开了半边,就看到了蒋庆之。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猛地一脚踹去。 房门撞在了蓝臻的脸上,他一声惨呼,跌跌撞撞的退后。 “蒋庆之!” 蒋庆之看着他,说道:“若沼气池此事你也参与其中,本伯发誓,定然要让你身败名裂!” 第510章 本伯说了,别挡着道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重建后的武学,第一批招收的学员大多来自于北方。 这三百余学员被蒋庆之寄予厚望,他希望这些背景相对简单的学员们,能在学成归去后,打破军中的旧有格局,打破渐渐有些雏形的将门网络。 祖大寿,吴三桂等人是如何形成的将门? 联姻! 以及一代代往下传承。 比如说李成梁,几个儿子都成了军中大将。 将门就如同是能令人兴奋的毒药,当时吃了觉得浑身燥热,恨不能在冰天雪地里来个三百六十度果奔,再来个高难度的托马斯全旋…… 可后果是什么? 李成梁父子之后,蛮清崛起。 祖大寿和吴三桂等将门掌控北方后,蛮清势力不断壮大。 这便是将门,满脑子都是家族利益,至于大明…… “大明是谁?” 蒋庆之站在房间中央,“在你等的脑子里,大明是谁?是攫取家族利益的工具?还是可以出卖的货物?” 一个将领抬头,“下官不敢!” 王申惨笑道:“下官等人情义相合,便想结为兄弟。却不知伯爷为何勃然大怒……” 蒋庆之没搭理他,看着那十余将领,“陛下对你等寄予厚望,寄希望于你等能打破武将世袭的格局,打破军中死水一潭的格局。” 一个将领觉得不妙,“伯爷,小人愿意和他们划清界限!” “伯爷,小人有罪。”有将领给众人使眼色,示意先认错再说。 这十余人资质都不错,觉得蒋庆之必然舍不得重罚自己。 蒋庆之摇摇头,“晚了!” “伯爷!” 蒋庆之走出去,问两个皇子。“你们怎么看?” 景王说道:“在军中结党,当重罚。” 裕王说道:“贬职!” 蒋庆之摇摇头。 “表叔的意思是……重了?” 蒋庆之说道:“军中最总要的是什么?规矩!对打破规矩的人,不要有半点软弱。否则便是纵容。” 他今日是有心给二人上一课,“若是军中将领大多结党,目的是什么?” 景王说道:“牟利。” “当一群将领满脑子都是为家族牟利的念头,处置军中事务,遇敌时……他们首先想着的是什么?” “是否有损家族利益,或是能否为家族攫取利益……”景王眸子一缩,“将门!” “我屡屡给你二人说过将门的危害,今日懂了吗?” 蒋庆之看了那些惶然不安的将领一眼,“尽数免职,去种地!” 按照大明军制,军中有专职厮杀的将士,也有专职种地的人。这便是太祖高皇帝所说的,我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米一钱的由来。 种地兵,在当下近乎于佃农。 “不!” “伯爷,小人认罪!” “伯爷,都是王申等人蛊惑,小人并未答应,并未答应呀!” “伯爷……” 那十余将领争先恐后的往外跑,门外,莫展拔刀。 “止步!” 楼梯口那里,孙不同厉喝,“来人!” 脚步声密集传来,踩踏着楼板,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仿佛是谁在敲击着大鼓。 一队军士肃然上来。 武学中有专职的军法队,就如同是虎贲左卫中陈堡麾下的角色。 “见过伯爷!”为首的总旗行礼。 “尽数拿下,看押。” “领命!” 数十人冲了进去。 “跪下!” 曾前途无量,曾意气风发的十余将领,此刻宛若死狗般的被拖了出来。 “记住,立场错了,本事越大,为祸就越烈。”蒋庆之饶有深意的看着两个侄儿,随即走了。 晚些,二人回到了宫中复命。 “……那十余将领正准备结为兄弟,表叔闯入,当即令人拿下,说是要把他们尽数免职去种地……” 裕王有些担心老爹会反对。 隔着一扇门,就听道爷叹道:“庆之还是手软了些。不过也罢。” 还手软了? 裕王眼中闪过异彩,“表叔最后说,立场错了,本事越大,为祸越烈。” 道爷默然良久,“奸佞的本事大多不小,小了他们也无法出头。奸佞一心只为权势,只为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本事越大,对江山社稷的危害就越大。” 随即沉默,就在裕王准备告退时,里面的道爷说道:“如何掌控臣子是一门学问。譬如说所谓的奸臣,佞臣。帝王需要听话的臣子作为工具,否则必然会沦为孤家寡人。 你二人读过史书,当知晓历朝历代,帝王身边总是有一些被史家称之为佞臣或是奸臣的臣子。 帝王不知吗?知。可为何依旧要信重此辈?” 道爷停顿了一下,“读书为何?为了名利。为官为何?依旧是为了名利。帝王要看破这一点。 那些所谓的忠心耿耿,骨子里大多有自己的小算盘。地位越高的臣子,就越是渴求权力。人心不足,他们会觊觎帝王手中的威权。这是任何臣子都免不了的贪婪。记住,无论是谁!” 这是帝王之术! 嘉靖帝赤果果的把君臣之间的关系,以及臣子忠心耿耿之下的真实给两个儿子剖析开来。 “当年杨廷和拉拢群臣与朕对峙,所为何来?为了便是权力。而朕为何用了被他们称之为奸佞的张璁等人?” 在大礼议之争中,张璁等人为嘉靖帝冲锋陷阵,和杨廷和等人赤膊厮杀,立下了汗马功劳。 “若朕不用张璁等人,难道自己赤膊上阵,一人与士大夫们厮杀?” 道爷轻笑道:“至于什么奸佞,这个天下的笔杆子,喉舌都掌控在士大夫们手中,他们说谁是奸佞,那谁自然就是奸佞。记住,史书未必可信。” 裕王心中一颤,“执笔人心思不纯!” 道爷点头,欣慰的道:“正是如此。所谓帝王宠信奸佞,帝王重用内侍,多半是君臣之争最为激烈之时。 帝王面对士大夫们的围攻,举目四望,却孤立无援。此刻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拉起一帮人……被那些士大夫称之为奸佞的一帮人,与士大夫们相抗衡。” “可帝王如何掌控好自己拉起来的人马,不至于让他们喧宾夺主,这就要考量帝王的手腕。其中最要紧的便是看臣子们的立场。 立场错了,这等臣子就只能利用。一旦此人无用,就要毫不犹豫的舍弃,乃至于丢出去……让那些士大夫们泄愤。”道爷笑了笑,“这便是你们表叔所说的,立场错了,本事越大,为祸越烈。” 两个皇子告退,黄锦送走他们回来,道爷问道:“二人如何?” “二位殿下有些失魂落魄。” “今日先是庆之给他们上了一课,这一课叫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道爷缓缓说道:“朕顺势给他们也上了一课,这一刻叫做……” 道爷眸色怅然,“君臣……无情!” “陛下!” 一个内侍来禀告,“长威伯送来奏疏。” “还正儿八经的送奏疏……”道爷莞尔,接过奏疏后看了看,“把那十余将领当众处置,以儆效尤。并严格武学规矩,但凡发现结党,一律按此处置。” 道爷点头,问:“他倒是聪明,把最大的麻烦留给了朕。” 道爷放下奏疏,“令锦衣卫出手,清洗!” “是!” “陛下。”内侍欲言又止。 “嗯?”道爷冷哼一声,内侍赶紧跪下,“陛下,长威伯……长威伯把您最喜欢的几株花树……给挖走了。” 帝王的咆哮随即而来。 “小崽子!” …… 帝王的怒火随即而来,王申二人被锦衣卫带走。第二日,锦衣卫再度出动,竟然是陆炳亲自带队。 “这条狗,这是要作甚?”百官看着陆炳被数十人簇拥着,浩荡而来,都忌惮不已。 陆炳带着人到了一处豪宅外,冷冷的道:“抄!” 锦衣卫冲了进去,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惨叫声,接着是有人高呼救命…… “指挥使。”朱浩出来,脸上还有血迹,“有人反抗,被兄弟们杀了。” 陆炳看着街边窥看的几个男子,“都是死,早死早超生。” 是日,锦衣卫抄没五家武勋。 雷霆随即而至。 ——五位武勋弃市,家眷尽数发配广西。 而且是最荒凉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晓,这五家人能平安抵达广西的不会超过两成,大半都会死在半道上。 这也是一种处罚,有人说比之弃市更惨烈。 京师的秋季来了,落叶缤纷中,蒋庆之看到了白云楼的头牌宁玉。 宁玉带着鸳鸯站在路边,蹲身,“见过伯爷。” 蒋庆之点头,随即策马而去。 他竟不肯停留片刻?鸳鸯:“……” 蒋庆之刚从武学回来,十余将领被免职赶去种地的处罚震动了那些学员,蒋庆之公开放话:大明此后不会存在将门! 这话斩钉截铁,引发了武勋们的怒火。 武勋靠什么来保证家族富贵延绵不绝? 就是靠家中儿孙不断从军为将。 蒋庆之这番话杀气腾腾的告之所有人:将门这玩意儿,该结束了! 难得的朝会如期开始。 这也是道爷遁入西苑后的第一次大型朝会。 也是他给外界的一个信号:朕,将走出西苑,君临天下! 臣子们猬集在皇城前,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道爷此举对朝局的影响,乃至于对天下的影响。 武勋们大多聚在一起,他们看着怒不可遏,频繁提及一个名字…… “蒋庆之来了!” 蒋庆之来了,一人一骑。 群臣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而武勋们在冷笑,或是鼻息咻咻,仿佛是看到了杀父仇人。 一个武勋走出来,挡在前方。 “我等祖辈为大明征战,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可你却轻飘飘一句此后将不存在将门!你这是要断我等活路,就不怕天谴吗?” 他们的存在不只是形成将门这么简单,他们会打压军中将领,在军中形成一个个小圈子,把大明军队变成自己的私军…… 这些武勋挡住了大明复兴之路! “让路!”蒋庆之说道。 武勋看似悲愤的喊道:“不让又如何?” 蒋庆之看着他,边上明明可以绕过去,他却径直往前走。 莫展疾步上前。 手按刀柄,目光炯炯的盯着武勋。 “狗贼!”武勋伸手。 蒋庆之轻松避开,上前一步,曲臂,用肘部重重的捶击在武勋的脖颈上。 嗝儿一声,武勋倒地。 蒋庆之缓缓从他的身上跨过去。 目光转动,仿佛是神灵俯瞰着凡人,盯住了那些武勋。 “本伯说了,别挡着道!” 第514章 李寺丞,一路走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岳清观环境不错,周围大树环绕,远远看去恍若世外桃源。 此刻这个世外桃源已经成了杀场。 蒋庆之的护卫们杀气腾腾的站在大殿前,十余尸骸从大门那里一直延伸到大殿前的台阶之下。 两个没死的道人跪在边上,孙不同笑吟吟的道:“是自己说,还是等用刑了再说?” 没等两个道人开口,孙不同兴高采烈的道:“负隅顽抗,用刑。” “小人愿说!” “小人愿意交代!” 孙不同叹息,“老子好不容易和管家学了两手,正准备找人试试。你等就不能……硬扎一些?” “小人愿意交代,咱们不是道人……” 蒋庆之正在后面,负手在晚霞中欣赏着道观内的景致。 晚霞把大殿和东面的建筑物映照的金碧辉煌,而在金碧辉煌的下面,是幽暗的墙壁,地砖,青苔…… 神像也在这幽暗中显得格外的威严,仿佛下一刻便会挣脱束缚住自己的木胎。 “伯爷。” 孙不同来了, “说说。”蒋庆之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地面铺设的斑驳石板,觉得这道观少说得有五六百年历史。 “那些人乃是从小就被送到道观,说是道士,可整日只是打熬筋骨,耍枪弄棍。道观中不时会有人来藏匿,多则一年半载,少则数日。或是远遁,或是回京……” “原来是个避祸窝点?”蒋庆之有些失望。 “是。”孙不同束手而立,“其中一人交代,在此藏匿的人中,有五人被灭口。” “不奇怪。”老纨绔说过,权贵之家看似风光,实则内里不堪之事颇多。 “伯爷。”有护卫过来,“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宫中的。” “让他们来。” 蒋庆之负手看着夕阳,从未如此的感到宁静过。 “见过长威伯。” 来人声音尖锐,行礼后说道:“咱是燕骑的人,奉命追查那二人踪迹,看着伯爷护卫跟着他们,咱也不准备抢功。只是没想到……” 来人对孙不同笑了笑,“只是没想到,竟然跑了一个。” 燕骑是帝王的私人力量,多年来在宫中跟着道爷蛰伏,唯一的任务就是追查当年先帝的死因,如今多了个任务,那便是调查毒杀先太子的凶手。 但嘉靖帝却让蒋庆之也加入了进来,并且几次出手,蒋庆之隐隐压制住了燕骑。按照燕三的说法,道爷让蒋庆之参与此事,便是觉着燕骑武力有余,而脑子不足。 也就是蒋庆之动脑子,燕骑动手。 这让心高气傲的燕骑如何能接受? 所以此次他们一路跟着蒋庆之的护卫,也不出面,直至发现有人逃出道观,这才冒头。 这是一次漂亮的反击! “你说的可是此人?” 一个东西被丢了过来,噗的一声,就落在燕骑来人的身侧。众人看去,是个道人。 莫展过来行礼,“伯爷,外围蹲点的兄弟发现了此人,本想跟着看他去何处,谁知晓此人慌不择路,竟往京师相反方向跑,便动了手。” 蒋庆之看了燕骑来人一眼,这人面色如常,可双拳却紧紧握着。 “辛苦了。”蒋庆之对来人说道。 来人深吸一口气,“咱,告辞!” 走出道观,外面有两个男子低头请罪,来人低骂道:“怎地如此不小心,竟没发现蒋庆之的护卫就在左近潜伏?” 一个男子苦笑,“那人就藏匿在树上,咱们开始还仔细查看了一番,也不知那人是如何躲藏的,竟然没发现。” 另一个男子说道:“咱倒是想起来了。” “说!” “虎贲左卫乃是长威伯一手操练出来的。据闻其中有一支精锐,藏匿行踪,打探消息无敌于京卫。” 来人怔了一下,“是了,能教授出虎贲左卫这等劲旅的,自家的护卫岂会差?” “统领说咱们是动手的,长威伯是动脑子的……” “娘的!本想翻个身,没想到又被一巴掌拍了下去。” “走,回去!” 夕阳下,数骑远去。 一群鸟儿飞来,散乱落在道观外的大树上。 咕咕声中,那两个神棍也开始交代了。 “……当初是李元海和咱们联络的,他许了好处,让咱们在占卜时弄手脚,钦天监选的那块地占卜为大凶,而后把太常寺那块地占卜为大吉。” “那块地谁看的?”蒋庆之问道。 一个神棍说道:“是咱们二人看的。” “还会看风水?”蒋庆之有些好奇。 “就是……就是糊弄。”神棍看着仙风道骨,且神色诚恳,属于那种一见面就能让你觉得此人道行深不可测。 艹! 想到大侄子的墓穴竟然被神棍糊弄,蒋庆之觉得道爷大概率会发飙。 “对了。”另一个神棍说道:“那次袁泽还问过小人。” “问了什么?” “如何能让人的魂魄不得安宁。” 蒋庆之眸子一缩,“回城!” …… 晚上的诏狱,长长的巷道两侧里,无所事事的人犯们或是睡觉,或是发呆。也有人低声吟诵着什么,还有人待遇不错,文房四宝和蜡烛一应俱全,正在奋笔疾书。 相隔不远就有一盏油灯,灯火摇曳,昏暗中仿佛有无数身影在涌动。 李焕的待遇不好不坏,蜡烛没有,但囚室还算是干净。当时狱卒说了,若是有个头痛脑热的吆喝一声。 李焕刚开始还觉得诏狱颇有人情味儿,晚饭时他竟然发现自己碗中有两块羊肉,顿时诏狱在这位爷的眼中就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可羊肉还没开吃,斜对面的人犯就嘀咕,“为何他有羊肉?且那饼子竟然是白面做的。” 李焕一怔,就听狱卒骂道:“有本事你也给自家女儿寻个厉害的女婿,老子自然会给你送羊肉和白面饼子。” 李焕愕然。 狱卒回头一笑,“咱们不求长威伯领情,若是李寺丞能出去,长威伯必然会问,还请李寺丞说句公道话就好。” 原来这些人善待自己,不是什么诏狱的规矩,而是害怕女婿报复。 李焕苦笑,看着羊肉,突然大口大口的吃着。 “李寺丞胃口倒好,有人进来数日寝食难安,能廋一大圈。”隔壁人犯听到他的咀嚼声,不禁诧异。 “要吃饱,养好身子!”李焕撕咬着饼子,目光坚定,“我这个岳丈能做的不多,不过,站在朝堂上为那小子摇旗呐喊,好歹也为他助长些声势。” 吃完饭,李焕把此事的经过反复琢磨推敲,想找到疑点和翻盘的证据。 可想来想去,唯有那两个神棍嫌疑最大。 想来此刻那二人正在被问讯吧! 李焕心中一松,随即安歇。 外面夜色渐深,而诏狱内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样,想感知四季的唯一法子便是从温度上去判断。 幽暗的巷道中,突然多了一个黑影。 脚步很轻。 两侧的人犯有没睡着了,感知到了些什么,偷偷睁开眼睛,就见一个黑影缓缓往里面摸去。 他赶紧闭上眼睛,嘴里念着佛号,为那个即将倒霉的人犯祈祷…… …… 袁泽没睡,在书房里饮酒。 菜早就凉了,他懒得令人加热,就着一碟子干豆,一口酒,几颗干豆,觉得比吃山珍海味更美。 “此刻该动手了吧?”袁泽看着外面的天色。 李元海那边说了,他的妻兄要三百贯。 先期的定金一百贯已经送去了,按照约定,今夜李元海的妻兄便会动手。 “说起来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此事必须有人来背锅。别人不成,你李寺丞刚好。”袁泽举杯,仿佛在敬酒,“李寺丞,一路走好!” …… 京师城外来了数骑。 听到马蹄声,城头传来弓箭上弦的声音,有人厉喝,“谁?” 城下来人仰头看着城头,“奉旨办事回京。” 城头垂下一个灯笼,有将领探头出来,“报名!” “新安巷,蒋!” “长威伯?”将领说道,“可这半夜……” “我有陛下手书!”蒋庆之策马过来。 城头垂下一个箩筐,蒋庆之把手书放在里面。 一番查验过,城门悄然开了一条缝,蒋庆之等人牵马进来。 将领拱手,“伯爷,先前下官得罪了。” “你尽忠职守,何来的得罪?”蒋庆之说道。 将领神色恭谨,目送着蒋庆之远去,身边人问:“千户,这长威伯大半夜回城,难道是城中有什么大事?” “不该问的别问。”将领回身,身边人嘟囔,“其实该用筐子把他们弄上来,开城门毕竟有风险。若是被人追究,咱们也难逃责罚。” 蒋庆之虽然带着嘉靖帝的手书,但按照规矩,京师城门若非大事,不得在夜间开启。 将领走上城头,看着蒋庆之等人正在往城中疾驰。 “当初伯爷让咱们去观摩虎贲左卫操练,我本不以为然,可两日下来却大开眼界。原来兵还能这么练!” 将领眼神炽热,“说起来伯爷算得上是我的半个恩师,老子不乐意在京师当看门狗,若是下次领军出征,老子定然要去新安巷恳请随行。” “听闻俺答麾下铁骑骁勇呢!”身边人是将领的心腹,低声道:“看门狗就看门狗,可安稳啊!” “伯爷当初曾说过,男儿从军当杀敌。他还说了一番勉励我等的话……” 将领手按刀柄,想了许久。 “男儿从军,当为国杀人!当杀人盈野!” 将领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老子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追随伯爷,杀人盈野!” 第515章 黄粱一梦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诏狱。 囚室内的铺盖被褥都是新的,这也是诏狱给的优待。 李焕睡的很香,被常氏厌烦的小呼噜打的很幸福。 灯火下,昏暗的囚室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型阴影。 阴影缓缓向躺着的李焕移动。 啪! 开锁的声音很轻。 囚室的门缓缓打开。 阴影一步步走进去,在灯火中,阴影到了床边。 他举起手,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枕头。 枕头的阴影在墙壁上摆动,人型阴影仔细看着床上的李焕,双手把枕头猛地按在他的脸上。 李焕在睡梦中惊醒,瞪大眼睛,看到一个男子在冲着自己狞笑。 他奋力挣扎着。 可身体却被男子压着。 男子在压抑的喘息着,用力按住枕头,一边尽力控制住李焕的身体。 他知晓,那些人犯不敢出声。 而此刻距离最近的狱卒也听不到这里的动静。 黑影狞笑着。 “这大半夜没白蹲守,果然来了只耗子!” 昏暗的巷道中突然大放光明,接着急促脚步声传来。 黑影愕然,下意识的蹦了起来。他回身把枕头挡在身前,眯眼看着突然变亮的巷道。 新扎副千户,诏狱的负责人李敬被十余狱卒簇拥着走来。 李焕大口的呼吸着,他连滚带爬冲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对面囚室门外,惊恐的道:“是谁?是谁要杀我?” 李敬走到了他的囚室外,看着一脸死灰的男子,冷冷的道:“陈方!” 男子脚一软,跪下,“下官……死罪!” “拿下!” 几个狱卒冲进去,此刻男子早已没了那股子狠劲,浑身瘫软,就如同烂泥。 看着男子被拖出去,李敬对李焕说道:“李寺丞只管歇息,剩下的事儿,自然有我锦衣卫处置。” 李焕起身行礼,“多谢了。” “客气。”李敬颔首,等李焕进去后,这才离去。 光明远去,囚室内回复了幽暗。 李焕再无半分睡意,坐在床边,轻声道:“竟然想杀我,可见局势纷杂,弄不好……难道是庆之那边发现了什么?” 他兴奋了起来,起身在狭小的囚室内来回转悠。 “这个女婿,果然是没找错。” …… 陆炳睡的正香,外面有人敲门。 “指挥使。” 身边女人惊醒,刚想开口,陆炳却猛地坐了起来,“何事?” 门外侍女说道:“前院令人禀告,诏狱有事,请指挥使前去。” “知道了。” 陆炳穿上衣裳,走出卧室停住,看着苍穹上的残星,“诏狱最近就进了一个李焕。莫非……” 他和蒋庆之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大家都是道爷信重的臣子,但蒋庆之进京后,陆炳的地位就显著下降了。许多时候,道爷更信重蒋庆之。 这是陆炳嫉恨蒋庆之的地方,而在不少时候,二人之间又需要联手,比如说锦衣卫派出密谍去塞外打探消息,就有赖于蒋庆之的配合。 该斗时斗,给合作时合作……斗而不破,这是陆炳对二人之间关系的判断。 但若是蒋庆之的老丈人死在诏狱中,这种关系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蒋庆之会想尽办法弄死他为李焕报仇……除非他能证明这事儿和自己无关。 “快!” 陆炳心急如焚,他不只是忌惮蒋庆之的手段,更担心道爷的怒火。 一个大活人,白天才将进诏狱,晚上就被人弄死了。 这事儿和你陆炳有没有关系? 就算是没有关系,陆炳也难逃渎职的嫌疑。 别人不知道,陆炳知晓蒋庆之的亲事便是道爷亲自敲定的,就如同父兄般的亲力亲为,为此和李焕往来多次,对此人隐隐有些好感。 希望不是李焕! 陆炳打马疾驰,到了诏狱外,见灯火通明,心中一个咯噔。 “李敬何在?” 陆炳下马问。 没等回答,他疾步进去。 正好李敬闻声出来,行礼,“见过指挥使。” “李焕如何?”陆炳问道。 李敬说道:“指挥使让下官看好李焕,下官担心有人会下黑手,于是今夜便带着人蹲守。果然,就在先前,有人潜入想弄死李焕……” 陆炳没有问那人是谁,而是目光炯炯的看着李敬。 “李焕无恙。”李敬恭谨的道,“幸亏指挥使早些时候提点,否则下官必然会犯下大错。” 当初诏狱大变,陆炳一时间找不到适合的人来接手诏狱,便暂时让看着最为本分和勤勉的李敬管理诏狱。 他这阵子一直在琢磨让谁去负责诏狱,至于李敬,做个副手还好,这等性子执掌诏狱差了狠劲。 但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至于换掉李敬的念头,在看到活生生的李焕后,早已烟消云散。 他拍拍李敬的肩膀,“你,很好!” 但此事他必须要给蒋庆之一个交代。 “令人去新安巷告知,有人对李寺丞动手,被拿下!” “是。” 哒哒哒! 马蹄声远去。 蒋庆之此刻在西苑。 整个京城都在沉睡,道爷和严嵩父却精神抖擞的在议政。 “陛下,长威伯求见。” 嘉靖帝放下手中奏疏,“传。” 半夜的西苑树影婆娑,秋风下,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你说这人住那么大的地儿作甚?”蒋庆之突然想起了后世的那些土豪们,他曾去某位富豪的豪宅中参观了一番,两口子住在数千平方的豪宅里,他无法想象每日面对这空荡荡的豪宅,这人住着会是什么心情。 对于他来说,家就是个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地儿,也是极为私密的地儿。绝不是展示自己逼格和财力,炫耀自己的工具。 有阵子他甚至喜欢上了那种五六十平方的小房子,一室一厅,有个卫生间和小厨房,足矣。 房间越小,他觉得越温馨。后来才发现,不是温馨,而是感到安全。 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缺乏安全感的蒋庆之,回头就买了一套接近两百平的房子,就在市中心。 他搬进去住了半年,每日面对空荡荡房间的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伯爷,宽敞好啊!”带路的内侍笑吟吟的道,他看了一眼这位年轻权贵,见他神色怅然,不禁有些好奇,心想这位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难道还有什么值当他烦恼的事儿吗? 见到道爷时,严嵩知趣的告退。 和蒋庆之错身而过时,严嵩轻声道:“太常寺那边,一切如常。” ——这事儿老夫站你! 蒋庆之颔首表示领情。 等严嵩走后,蒋庆之说了此行经过。 “袁泽?”道爷说道:“此人朕有些印象,他这是为何?” 做这等大事必须有强烈的动机,也就是要有足够的回报。 君臣二人都猜不到。 “拿人吧!”嘉靖帝看着蒋庆之,“一事不烦二主,你正好在,便带着人去一趟。” “是。” 蒋庆之告退,出去后,回头看了一眼殿内。 高大,宽敞…… 坐在那里的道爷看着格外的形单影只。 十余侍卫跟着蒋庆之往外走。 到了直庐,蒋庆之看到了陆炳。 “正好有事寻你。”陆炳得知蒋庆之去了西苑后,当即赶来。 蒋庆之止步,陆炳说道:“先前有人想对李寺丞下毒手,被拿下。那人交代,是袁泽的吩咐。” 蒋庆之知晓必然是李敬出手了,他拱手,“多谢。” “好说。” 二人擦肩而过,陆炳随即去禀告此事。 “好胆!”时隔许久,道爷再度用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奶兄弟,“由此可见诏狱上下尽忠职守,不错。” 他听到了哽咽声,见陆炳低头,不禁叹道:“都好好的。” “是。”陆炳抹了一把泪,“陛下,是否该拿下袁泽?” 他带来了十余锦衣卫,就在西苑外候命。 嘉靖帝说道:“朕让庆之去了。” 陆炳:“……” 换了蒋庆之没来京师之前,这等事儿都是锦衣卫的。 而现在…… …… 袁泽越喝越清醒,秋夜凉爽,美酒一口口往肚里灌,豆子越嚼越香。 “鸡鸣了?”袁泽好似听到了鸡叫声。 接着,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有谁在悄然接近中。 “老夫这是喝多了吧?”袁泽起身,笑道:“难道是李焕的魂魄来了?那正好,老夫邀你喝一杯,免得到了九幽地府做个饿鬼。” 他走到门外,正好两个侍卫从两侧摸过来。 袁泽张开嘴,刚想喊有贼,却看到了正面走来的蒋庆之。 他身体一颤,强笑道:“老夫并非利欲熏心。” 蒋庆之很好奇,“你该知晓事发后自己难逃一死,却依旧愿意冒险,那么,是为何?” 袁泽突然恢复了平静,“当年太子身边有选侍袁氏,不过犯了小错,却被幽禁,郁郁而终。” 他看着蒋庆之,突然嘶声道:“太子该死!他该死!” 蒋庆之叹息,“据我所知,宫中处置人,特别是幽禁,都会先过了卢靖妃的手。 卢靖妃此人虽说手腕凌厉,可却也知晓为卢氏积攒人脉和人情。那位袁氏所犯之事必然不小,否则卢靖妃何必去得罪太常寺寺丞,为卢氏增加一个敌人。” “他该死!”袁泽挥舞着双手,“那个狗贼该死!” “拿下!” 两个侍卫扑上去,袁泽剧烈挣扎着,此刻家中尽数被惊醒,就听老妻喊道:“这是为何?来人,来人呐!” “你若是真疼惜女儿,便不会把她送进宫中。既然送进去了,多半是想博个富贵。”蒋庆之走过来,“是你不甘心吧?” 这时他的老妻被带来,见到蒋庆之就软了,指着袁泽破口大骂,“大娘子为了你的国丈梦身死,你依旧不肯罢休,如今一家子都完了,你可心满意足了? 老狗,若有来世,我宁可嫁给猪狗,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袁泽的身体一松,整个人看着仿佛老了十岁,他浑身颤抖着,似哭似笑,“国丈,老夫是国丈……老夫是国丈!哈哈哈哈!” 第520章 大明,大吉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莫展此刻刚到驿站。 听到急促的马蹄声,驿站中值守的驿卒出来,莫展飞身下马,“准备干粮,换马!” “可有文书?”驿卒问道。 莫展拿出了牌子,“长威伯府护卫,奉命公干。” “可没有文书,小人这里……”驿卒一脸为难。 “此事十万火急,后续自然有人来接洽。”莫展手按刀柄,“出了事算咱们的!” “好说。”有了这句话,驿卒这才放心。 “对了。”莫展问道:“最近两日可曾看到一支胡商商队经过?” 驿卒说道:“有,那支商队走了差不多两日了。” “多谢。” 换了马,接过干粮,莫展等人继续追赶。 …… 和一年四季都有绿色的南方不同,秋季的北方树叶枯黄,野草枯萎,举目看去,皆是灰暗的色调。 一支商队在官道上疾行。 “驾!” 马鞭在空中来了个响鞭,拉车的马儿低着头在加速。 十余人骑马在两侧,看着就是草原人的模样。 “要快!” 一个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来处。 “此事隐秘,何须担心?”同伴低声道。 “我眼皮一直在跳。”男子摸摸眼皮。 “哪只眼?” “左眼。” “左眼跳财。”同伴说道:“此次咱们立下大功,赏赐定然丰厚。这便是吉兆。” “希望如此,不过夜长梦多,让他们再快些。” 同伴去寻到了商人,商人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加速赶路损耗马匹和大车,算谁的?” “大汗的事儿,你说算谁的?”同伴冷冷的道,“抓紧赶路,出了关自然有你的好处。” “你等莫非是做了什么大事儿?”商人知晓这二人的身份。 “不该问的别问,小心给自己招祸。” 商人心中一凛,随即令车队加速。 他去寻了两个密谍,说道:“再过半日就能出关。” “好。”等商人走后,两个密谍相对一笑。 “那火药据李义说威力惊人,一旦炸了,宛若霹雳雷霆,还记得当时蒋庆之在绝谷中的那事儿吗?” “说是雷霆突降,把山崖劈塌了,掩埋了群狼。” “那必然不是什么雷霆,就是火药!” “大汗麾下铁骑无敌,不过明人守城手段颇多,咱们每每面临坚城而无可奈何。等把火药配置出来,大军南下……一路雷霆,什么坚城都化为齑粉。” 过了半日,数骑疾驰而来。 “快!” 莫展催动马匹,第一次露出了焦急之色。 日头渐渐西斜。 商队已经看到了城池。 按照规矩,他们需要查验随行的人,若是多了,或是少了,都会被扣留。 另外便是查验货物,看看是否有违禁品。 “止步!” 拒马之前,几个军士懒洋洋的喊道。 车队停下,商人笑着过去,手中微微一抖,一锭银子就到了带队的小旗官手中。 小旗掂量了一下银锭,指指货物,“查。” 几个军士过去,胡乱掀开篷布,或是打开箱子翻看。 有人过来核查人数。 “进关时十三人,出关……十三人。王某,面黑,微胖……” 不多时,查验完毕。 两个密谍心中一喜,只觉得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般的畅快。 他们穿过城池,一路上还买了些吃食。 只需出了前方的城门,就是出关了。 出关之后,就算是守军追击,两个密谍也有把握逃脱。 商人拿出查验过关的文书递给城门一个小吏。 “过。”小吏在文书上盖了个章,笑道:“又能挣一笔了。” “都是托福,托福!”商人满脸堆笑,不动声色的又是一小块银子。 这便是关卡……看似无形,却至关重要。 马蹄声在后面传来,两个密谍回头。 数骑看着风尘仆仆的追来,两个密谍面色剧变,策马就向外冲。 “拦住他们!” 莫展厉喝。 小吏一怔,下意识的伸手去阻拦。 刀光闪过,小吏胸口中刀,跌跌撞撞的后退,但却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态。 就这么一下,让城门中的军士们赢得了反应时间。 拒马是面对城外,这里是城中。军士们拿起长枪,冲着两骑厉喝,“下马!” “冲过去!” 两个密谍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 一个密谍率先撞到了长枪上,人随着惯性飞了过去,他扑倒了两个军士,一便奋力挥拳,一遍喊道:“走!” 另一个密谍咬牙,从他打开的通道内冲了过去。 长刀摆动,把刺来的长枪挡开,眼瞅着前方就是城外。 密谍心中大喜,就回头想看看同伴。 “小心!” 密谍回头看到的是一抹刀光。 刀光落在了他身下马匹的脊背上。 血光闪过,战马长嘶着轰然倒下。 密谍落马,单手一撑就站稳了,他刚想往外跑,突然止步回身挥刀。 可身后的追兵却仿佛知晓他会如此,轻松挡住了这一刀,接着长刀一撩,一股巨力涌来,密谍手一松,手中长刀就被挑飞了出去。 刀光再度闪过,密谍闭上眼睛,亲人的容颜闪电般的在眼前掠过…… 长刀却突然止住,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密谍睁开眼睛,“锦衣卫!” “新安巷护卫,莫展!” 夕阳下,莫展持刀,嘴角微微翘起。 他做到了! 就在火药配方即将被送出关之前,他拦截成功。 …… 此刻的蒋庆之已经到了后世十三陵那里。 “就是此处。” 老丈人没问他回去做啥,而是很专业的带着蒋庆之勘察墓穴。 挖开的墓穴内,此刻蓄积了半坑水。 “这棺木若是浸泡在里面……”蒋庆之想到了后世看的那些考古节目,许多墓葬被挖掘开来,棺木里都是水。 “时日久了必然会浸入棺木中。”老丈人低声道:“其实就是要个心安罢了。” “那墓葬的风水果真对儿孙有好处?”蒋庆之很是好奇这个。 可我闺女的肚子至今还没消息……李焕看了他一眼,“这玩意儿……说实话,若是真有用,那秦为何二世而亡?” “您是说,风水一说是无稽之谈?”蒋庆之问道。 “难道这些所谓的风水还能去寻这人的儿孙后代?”李焕说道。 蒋庆之一怔,心想也是哈! 这时钦天监那边来人请蒋庆之去,等他走后,李焕身后跟着的神棍说道:“寺丞,风水只之说确有其事。下官知晓的就有好几例。” “本官知晓。” “那您还……” 那你还忽悠自家女婿? 李焕轻声道:“二娘子从小就乖巧,从不让我和她娘操心。这么懂事的孩子,我本以为能一生顺遂,谁知……婚后至今依旧无子。外面多少人在讥讽她,多少人在等着那份休书。” 他叹道:“她至今无子,本官若说风水确有其事,可恩及儿孙。庆之会如何想?” 此处墓穴随即被填埋,按照钦天监的说法,此处有邪祟,当做九九八十一日法事来消灾免难。 蒋庆之看到钦天监的一个官员,和太常寺的一个神棍,外加一个道人悄然商议着什么,好死不死的,孙不同这厮好奇心发作,便偷偷去听了一耳朵。 “伯爷,那道人说做法事扣下的好处三七分。” 这特么……蒋庆之无语望天。 蒋庆之身在皇家公墓,心却在莫展那里。 是夜,他久久难以成眠,干脆就披衣出门。 夜色下的十三陵……此刻还不能叫做十三陵。 夜色下的皇家公墓看着颇为肃穆,蒋庆之负手在夜风中看着远处的长陵。 那里是成祖皇帝的安息处。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葬于南京,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从此帝陵也就跟着转移到了这里。 蒋庆之想到了成祖皇帝的戎马一生,想到了后世被人掘墓的万历帝。 “伯爷可是发古之幽思?”身后有人问。 “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蒋庆之回身,徐渭拱手,“伯爷是在担心莫展那边吧?” 蒋庆之点头,“其实我担心的不是俺答获得火药配方。” 他担心的是西方。 此刻西方火器发展处于一个平稳期,想突破还得要等数十年。 火药是一切火器的基础,蒋庆之配比出来的火药威力比之西方的更大。若是配方流到了西方…… 他不敢想! “可惜石头不在。”蒋庆之有些遗憾。 若是孙重楼在,以这厮侵略如火的性子,最适合去追捕密谍。 二人低声说了些后续的事儿,天明,蒋庆之带着徐渭等人去了长陵。 缅怀了一番成祖皇帝后,蒋庆之看时近中午,便带着众人回来。 “就在此处如何?”钦天监的人确定了地方。 “占卜吧!”老丈人说道。 两个神棍开始了占卜。 “吉!” “大吉!” “再来。”李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一次更好,两个大吉。 “可还有别的法子?”李焕问道。 两个神棍相对一视,“烧龟壳。” 这什么鬼? 蒋庆之不解,徐渭低声道:“远古时期,每逢出征或是有大事,都会烧龟壳来占卜。占卜的卜字,便来自于烧龟壳的声音。甚至贵人今日是否能出门,有时候都得烧个龟壳来占卜一番。” 那得捕杀多少龟? 燕三来了。 蒋庆之以为这厮是来监督,可他却径直拉着蒋庆之去了边上。 “陛下担心配方出塞,令我燕骑好手一路追杀。” “何时出发的?” “就在你进宫禀告之后。” 此刻才来告知,道爷这是担心蒋庆之不满? 怎地和哄孩子般的……蒋庆之笑了笑,他没那么小气。 “陛下吩咐,就算是追杀到所谓的王庭,也要把配方追回来。” 蒋庆之点头,燕三又问了一番墓穴的事儿。 “烧龟壳?”燕三愕然。 “伯爷!”远处一个护卫喊道:“莫展回来了。” 蒋庆之心跳加速,远处莫展下马,举起手中的一张纸…… 身后传来了神棍们的欢呼,“大吉!大吉!” 蒋庆之闭上眼,双手合十。 “大明,大吉!” 第523章 还是做恶人比较爽快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太祖高皇帝登基后,对文人,文官的不信任几乎尽人皆知。 他杀文官如杀狗,不但杀,还剥皮实草。没事儿就弄个人皮稻草人丢在地方,新官上任就得去拜见这位‘前任’ 当看到那个人皮稻草人时,相信许多官员都会被吓的魂飞魄散。 但很奇怪的是,过后他们依旧该贪就贪。 当初的恐惧仿佛从未存在过。 人都有侥幸心,此辈不可信……这是某位帝王留下的政治遗言。 既然文官不可信,那就另起炉灶。 于是宫中就成了一个小朝廷,什么锦衣卫,什么东西厂,什么这个监那个局……一应俱全。 就算是和文官彻底翻脸,帝王也能有自己的一套人马来维系统治,和文官对峙。 这也是嘉靖帝能和文官翻脸后,依旧能坐稳帝位的缘故。 宫中的机构繁杂,一般人压根就摸不清里面的道道。 冯源这等火器痴人更是如此,哪怕在兵仗局干了大半辈子,他依旧对兵仗局内部的权力构架一窍不通。 蒋庆之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冯源也不好意思再去请教,便带着问题回到了兵仗局。 “老冯回来了?” “老冯,不是说你攀高枝去了吗?怎地回来了?不会是被长威伯给赶出来了吧?” “哈哈哈哈!” 工匠们带着羡慕的情绪调侃着冯源,冯源呵呵笑着,寻到了几个老工匠。 “有个事儿要请你等参详一番。”冯源蹲下。 “好处!”一个老工匠笑道:“没有李二家的好酒喝,休怪老夫不给你面子。” “我请!”冯源点头应了,他是个认真的人,既然说了请客,那必然不会打折扣。几个老工匠这才蹲下。 “啥事弄的这般郑而重之,竟然要咱们几个一起出手?” “这事儿有些麻烦。”冯源指着边上钻空的土机床说道:“新安巷那边弄了个新东西,需要钻孔。那孔越直越好。这玩意儿钻出来的空看似笔直……” “直个屁,若非嫌麻烦,老夫自己弄都比钻出来的直。”一个老工匠不屑的道。 “是啊!”冯源挠挠头,“可这东西要的多不是。只能用这个东西来钻。老夫此来便是想请你等参详参详,可有改进的法子。” 一个老工匠看了一眼土机床,“你莫非是想改进这个钻孔的床子?” 冯源点头,“咱们都知晓,这钻孔要想笔直,就得让这床子自身能严密贴合。” 也就是让土机床自身的构造精度提高,然后才能提高钻孔的精度。 几个老工匠面面相觑。 “这事儿……” “若是逐一打造如何?” “难,这东西的要紧地方都是好钢弄出来的,手上功夫弄不动。若是弄了铸的,那也是白瞎。” “若是多弄些出来挑选……呸!那耗费之大,怕是新安巷那位有钱的伯爷也会吐血。” “城外墨家那块地如今每日耗费多少钱粮?那位伯爷怕是也没米下锅了。” “若是重新弄个新床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工匠低头,用手中的尺子在地上画了个图。 这位是兵仗局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的工匠。 连冯源都眼巴巴的等着他的计算结果。 老工匠叹息一声,“从头弄的话倒是有可能,不过至少得一两年,且耗费的钱粮怕不是少数。” 从头设计打造一款机床,中间还得经历失败和各种错误……一两年就能出来,丢在后世也能令人瞠目结舌。 冯源失望的道:“别的法子可有?” 老工匠摇头,“老冯,听老夫一句劝,莫要好高骛远。此等事尽力而为即可。至于打造新床子……” 众人相对苦笑。 “陈太监!” 陈实来了,见到冯源后,本来板着的脸多了一抹笑意,“老冯回来了?” “是。”冯源恭谨行礼,“小人有些难题回来请教。” “只管问。”陈实笑道。 等他走后,老工匠说道:“其实陈太监算是不错了,至少比工部那些官员强。” “可不是,听闻工部那些官吏压根没把工匠当人看,克扣钱粮不说,动辄打骂。” “打骂也就罢了,最令人头疼的是不懂装懂,明明该往西,他们偏说往东。你可敢问一句:你懂个屁? 但凡反对,先一顿毒打再说。久而久之,工部那边的工匠都学乖了,上面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至于什么革新,关我鸟事。” 众人一阵牢骚,令冯源不禁唏嘘不已,心想长威伯对老夫的支持若是说出来,能让这帮人嫉妒的眼珠子发红。 想到蒋庆之所说的青史留名,老冯心中火热,准备回去继续琢磨。 就在第二日,有人去工部请见蓝臻。 “蒋庆之那边遇到了难题,据闻是关于钻孔的麻烦。冯源一筹莫展求到了兵仗局,兵仗局那些老工匠也无能为力。” “知道了。” 等来人走后,冯源猛地挥拳,一下就蹦了起来。 蒋庆之当初向工部求援,想让工部支援他一些工匠。姜华无所谓,蓝臻却出面反对,并把工匠们最近的事儿安排的密密麻麻的,压根腾不出时间。 而蒋庆之的回击就是:老子要弄的是利国利民的宝贝,你工部难道还敢阻拦? 现在大伙儿都在盯着新安巷,等着看蒋庆之能弄出什么宝贝来。 京师士林议论纷纷,刚开始还颇为谨慎,毕竟大伙儿都担心墨家蛰伏千年留下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一旦被蒋庆之丢出来,工部敢不给工匠,道爷能一记掌心雷把工部轰没了。 可时光流逝,新安巷半分动静也无。让那些人信心高涨了起来。 蓝臻当初反水后,和工部尚书姜华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如今姜华也在等着蒋庆之的宝贝出笼。一旦成功…… 蓝臻面色潮红,兴奋的无以复加。 “蒋庆之,老夫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一旦蒋庆之拿不出好东西,儒家那些人自然会鼓噪起来。 蓝臻什么都无需做,等着收获胜利果实就好。 他当即叫来心腹,吩咐道:“工部的工匠务必要看牢,不许去帮衬外人。” “侍郎放心,哪怕是成国公来了,也休想从咱们工部借到工匠。”心腹心领神会。 等心腹走后,蓝臻瘫坐在椅子上,兴奋过后的疲惫潮水般的涌来。 他闭上眼,突然身体一震,“老夫何时这般不顾大局了?” 他睁开眼睛,目光复杂。 嘴唇蠕动几下,“就这么一次,此事后,老夫当一心为公,一心……绝无私心。” …… 蒋庆之去了一趟火药作坊,看到现场管理混乱,不禁怒道:“这就是所谓的重视?” 随行的工部尚书姜华尴尬的道:“平日里老夫也看顾不过来。” “此事我看该让宫中插一手。”蒋庆之认真的道:“姜尚书,不是我蒋庆之发牢骚,你工部管束有些不力啊!” 这是敲打,姜华对此心知肚明。他也知晓,换个人蒋庆之还不乐意敲打,你爱谁谁,倒霉了爷不踩你一脚就算是慈悲心肠。 “回头老夫就着手此事。”不过对让宫中人插手火药作坊的事儿,姜华有些犹豫。 “这事儿若是老夫点头,回头工部上下都得埋怨老夫。” “是国事要紧,还是你老姜的颜面要紧。”蒋庆之毫不客气的道:“换个人我能建言让宫中全盘接手。” 跟着姜华的官员被蒋庆之咄咄逼人的态度激怒了,“这是我工部之事。” 这里禁止明火,蒋庆之叼着一支没点的药烟,斜睨着官员,“这玩意儿是老子弄出来的,怎地,不服气?不服气也给老子趴着!” 官员被这话堵住了,面色涨红如猪肝。 姜华苦笑,“罢了罢了,依你,依你!” 蒋庆之笑了笑,“老姜,给你一句忠告,好官不是好脾气。” 姜华若有所思。 蒋庆之扬长而去,官员冷笑道:“得志便猖狂,我倒要看他能猖狂几时。到时候弄不出我工部认可的好东西,休想带走一名工匠。”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缓缓回头。 历来好脾气的工部尚书姜华冷冷的看着他。 “尚书,下官……” “广西那边推广沼气池不力,你去帮衬一番。” 广西那地儿……那不是半蛮荒地带吗? “尚书,尚书……” 姜华大步往外走,“果然,还是做恶人比较爽快!” 蒋庆之老早就看工部的管理模式不爽,但却没办法伸手。今日憋着的郁气尽数发泄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回到家中,多多从他的身前叼着一只老鼠走过,见到蒋庆之,止步抬头,示意铲屎官要不要分一口。 蒋庆之摇头,多多遗憾的溜了。 “伯爷,冯源一直说有事求见。” 仆役等了他许久。 “知道了。” 蒋庆之先去了后院,“娘子。” “哎!”李恬正在看书信,书信是嫁到外地的闺蜜写来的,信中说了一番羡慕她的话。 “午饭让厨房弄个红烧肉,要甜口的,最近不知怎地,就喜欢吃甜食。” “知道了。” 蒋庆之这才去了家中的‘小工坊’ 冯源见到他就羞愧的道:“小人无能。” “遇到难题了?” “是。”冯源把难事儿说了,“……最麻烦的便是伯爷说的精度,床子的精度不够,钻出来的孔自然就不直。” “也就是说,你想改进这个钻床,但却弄不到精密的部件。” “是。” “这事儿……” “小人无能!” “我来办!” 蒋庆之感知了一下脑海中一直没派上用场的小机床。 该大发利市了! 第527章 杀威棍,出其不意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一直在等着对方出手,就如同等着楼上最后一只靴子落地的失眠者。 如今靴子终于落地了,竟然落在了他的出生地苏州府。 回到家中,蒋庆之把几个智囊召集到了书房。 “这是挑衅!”徐渭冷笑,“他们故意把事儿弄在苏州府,便是想打伯爷的脸。” “按理乡里乡亲的,哪怕有些不情不愿,也该支持庆之。如今此事一出,苏州府那些农户怕是会率先反对沼气池。”夏言抚须,老眼中多了厉色,“这手段老夫熟,就是那些道貌岸然之辈最擅长的。” “若是把这股子精神头和谋划本事对外,大明何至于此?”胡宗宪叹道。 蒋庆之抖抖烟灰,“锦衣卫才将密报,这事儿就传的到处都是。可见这些人蓄谋已久,此刻一同发难。随后想来京畿一带的农户都会群起反对。” “伯爷。”孙不同进来,“城外的庄子来人请示,那沼气池……” 连特么自家庄子都怕了,可见那些人手段的成功。 蒋庆之说道:“让富城去处置。” 富城的处置方法很简单,“不干就滚!” 韩山随即来请罪。 蒋庆之没见他,富城敲打了他一番,然后问了附近农户的反应,这才去禀告蒋庆之。 “听闻有天谴,那些农户都怕了。有人不舍沼气池带来的好处,可有人在撺掇,说就算是多收三五斗,可神灵一旦震怒,降下灾祸……是多吃一口饭要紧,还是小命和儿孙要紧?那人就怕了。” “伯爷,此事必须急办。”胡宗宪说道:“他们会在各地造言,撺掇威胁那些农户放弃沼气池,最怕的是农户会捣毁沼气池,如此今年施肥怕是就赶不上了。” 这便是大局观。 “我知。”蒋庆之说道:“陛下已经令锦衣卫四处传话,说朝中派人去苏州府处置此事。若真是神灵震怒,那自然该如何就如何。若是有人作祟,诛杀!” 道爷本想说族诛,但却被严嵩劝阻了。老严担心这事儿若是查不清,儒家反扑,蛊惑道爷反过来族诛他严嵩,当然,蒋庆之也跑不到。 “此举可暂缓局势,但不持久。”徐渭说道。 “明日我就出发。”蒋庆之起身对胡宗宪说道:“我出发之后,家中老胡多看顾。特别是城外工地。” “伯爷放心。”胡宗宪看了在沉思的夏言一眼,“有夏公坐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夏言抬头,“庆之。” “您说。”蒋庆之走到了门口。 “苏州人对你如何看?” “赘婿之子。”蒋庆之用四个字来回复夏言。 赘婿之子是蒋庆之身上的标签,儒家众人也时常用这个标签来攻击他。 赘婿,贱人也! 蒋庆之不过是贱人之子! 蒋庆之回身,夏言说道:“苏州府的官吏、豪绅,乃至于士大夫……大概是天下最……” “最瞧不起我的那一批人。”蒋庆之淡淡的道:“故而他们把地方选在苏州府,不但要打脸,更是有这么一层谋划在里面。苏州府虽说我的出身地,却不是我的主场!” 主场这词夏言不懂,但听出了蒋庆之话里的味儿,“你知晓就好,此行怕是会多不少对手……” 蒋庆之微笑道:“我期待备至!” …… “去的是谁?” 丰源楼,杨清二人在等消息。 陈湛搓搓被秋风吹的有些干燥的脸,“是蒋庆之。” “果然是他。”韩瑜笑道:“那些人把地方选在苏州府,便是要抽他的脸。” “我有个老友在苏州为官,他说苏州府官吏和豪商,包括士林,都看不起蒋庆之这个赘婿之子。”杨清幽幽的道:“他去苏州府……难上加难。” “这不是好事吗?杨公为何不乐?”韩瑜笑道。 杨清笑了笑,“乐极了,便在想蒋庆之当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 苏州府。 和北方不同,秋季的南方看着却生机勃勃。 苏州知府杨昌河在府衙前下马,见同知黄靖在焦急等候,便问道:“可是京师有消息?” 黄靖点头,“京师快马来报,此次下来处置此事的正是蒋庆之。” “那个赘婿之子吗?”杨昌河眯眼轻声道:“他来了,想来苏州府会很是热闹。” “府尊,蒋庆之凶名赫赫,不可小觑。”黄靖身材魁梧,但声音却颇为轻柔悦耳。 “令人把消息传递下去。”杨昌河进了府衙,一边走一边说:“蒋庆之初来乍到,定然会下去勘察,让那些人再仔细琢磨一番,若是留下了蛛丝马迹,休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府尊放心,那地方都被他们翻检过了数十次,就算是真正的神灵下凡,也寻不到一丝证据。”黄靖笑道。 “那就好。”进了值房,杨昌河坐下,沉声道:“今年苏州府丰收已成定局,那个沼气池……居功至伟。后续如何操弄,那些人想来会有法子,无需咱们操心。咱们要做的便是从官面上堵死蒋庆之查清此事的路子。” “咱们在明,那些人在暗,明暗两条路都给他堵死了。”黄靖笑道:“苏州府如今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热闹,特别是叶氏。叶氏那边提及蒋庆之咬牙切齿,恨不能弄死他。” “蒋庆之在苏州府说是众叛亲离也不为过,这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咱们这边。”杨昌河淡淡的道:“此事若是成了,你我……都会有好处。” 黄靖微笑道:“为我名教出力,哪怕没好处,下官也会倾力而为。” 随后黄靖告退,杨昌河的随从进来,低声道:“京师那边有人来报,说西苑因此事震怒,严嵩一党也在叫嚣要让咱们付出代价……” “难得严党和蒋庆之联手,倒也有趣。”杨昌河问:“蒋庆之距离苏州府还有多远?” “靠近常熟一带了,不到百里。” “要让他感知到本官的热忱。” “是。”随从心领神会。 …… 蒋庆之此刻在距离苏州府府城不到百里的一个村子里。 村正正愁容满面的指着村里的示范沼气池说:“……他们说天降雷霆,好家伙,整个沼气池猛地就炸了,正在查看的两个官爷当即魂飞魄散。那一家子也没好,一个不差,齐齐整整的被炸死。消失传来,咱们村中都怕了,这不,这家子……” 村正指指边上的几个男女,“这家子也怕了,说若此事真是神灵责罚,他们宁可每年少收些粮食,也不敢拿一家子的性命冒险。” 蒋庆之笑眯眯的问道:“苏州府这边都是如此说的吗?” “是。”村正说道。 “可有人来主动传话?”徐渭问道。 村正干笑,“贵人看着风尘仆仆,要不去小人家中歇息歇息?” 蒋庆之摇头,走向那家人。 徐渭微笑道:“传话的是谁?” 村正一脸为难,“这位贵人是……” “长威伯。” “那个赘婿……”村正哆嗦了一下,“小人失言了。” 伯爷的在苏州府的名声……徐渭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吧!” 村正低声道:“是本地豪绅的家丁。” 徐渭问道:“是哪家?” “王家。”村正指着东面,“就在常熟城中,那王家乃是本地名门望族,和官府……看小人说了些什么。” 徐渭拍拍他的肩膀,“回头咱们一走,你就把消息散出去。” “不能,小人哪敢。”村正仿佛是正义之神的化身。 “只管传。” 徐渭笑了笑,把消息告知了蒋庆之。 “多少人在府城等着我。”蒋庆之站在沼气池前,“等着看我的笑话。王家……” 徐渭笑眯眯的道:“伯爷用兵如神,在下就不献丑了。” “他们准备了杀威棍,就等着我进城,随后给我当头一棍子。打懵了最好,没打懵也能挫挫我的锐气。” 蒋庆之回身,“用兵之道,首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此行他带了四百骑,一百骑是陈集统领的夜不收。陈堡也随行,外加一个马芳。 马芳本就积功不少,但蒋庆之一直压着他,想厚积薄发。后来马芳进了武学暂时教授学员,赢得了不少好评。数功之下,蒋庆之顺势而为,提拔他为副百户。 此次除去夜不收之外,还有三百骑,其中马芳便以副百户的身份统领其中的一百骑随行。 此刻四百骑都在村外等候。 马芳按着刀柄静静站着。 从小旗官蹿升为副百户,中间跳过了总旗这一级别,算是坐了一次土飞机。 有人说马芳是靠着蒋庆之弟子的身份升的官,而此次他以副百户的身份统领麾下百骑随行,更是坐实了这个谣言。 麾下看他的眼神中,不时能感知到些不屑,或是不满的情绪。 马芳仗刀而立,目光却在老师那里。 ——此次苏州之行,便是证明你能力的机会! 这是老师的嘱咐,马芳深以为然。 蒋庆之带着人出来,上马吩咐道:“进城。” …… 常熟县县城内,但凡你问一句王氏怎么走,连孩子都能回答:就在县衙对面。 王氏迁居来常熟两百余年,蒙元时期就出仕为官。到了大明立国,王氏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从大明开国至今,王氏出了三位七品,五位九品官,在苏州府为吏的族人更是多不胜数。 王锵便是王氏家主。 此刻他正在县衙中和县令陈校说话。 “那人到了我常熟境内,要不要去迎一番?”陈校有些犹豫。 王锵喝了一口茶水,轻笑道:“就凭那贱人之子也配咱们去迎?他来见咱们还差不多。” 这话是鄙夷和玩笑。 陈校指指他,笑了笑,刚想开口,有人进来禀告。 “县尊,城外来了数百骑。” “是谁过境?”陈校随口问。 “长威伯,蒋庆之。” 第530章 我能杀你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杨氏的宅子在苏州府府城中能排进前十名,这里指的不是宽敞,而是布置之精巧。 小桥流水自不待言,假山林立,小径通幽。几丛修竹旁,突然有小亭有亭翼然,三两人坐在那里,轻声说话。 不远处,一汪水池旁坐了许多人,有人丢着鱼食,引得水中的锦鲤一阵争抢;有人在喝酒,不时爽朗大笑。 主人家杨柏就在水池边坐着,举杯说道:“诸位。” 等众人看过来,杨柏说道:“今日本想与诸位出城一游,不过城中来了恶客,只好委屈诸位在此陋室中屈就。” 有人说道:“杨公客气,那位岂止是恶客?乃是不速之客。不过我苏州士林团结一心,当给他迎头痛击。” 杨柏颔首,“京师那边……许多人都说我苏州府人杰地灵。此事后,我当携诸位中的佼佼者前往京师一行,也算是游学,见识一番,增长阅历。” ——此次谁出力最多,事成之后我便带着谁进京,论功行赏。 能被邀请来的没有傻子,顿时眼中闪过异彩。 “杨公放心,此獠既然来了,便是我苏州府士子们的公敌,当痛击之!” “他莫非以为这是自己的故乡,我等会夹道欢迎?” “赘婿之子罢了,贱人之后,也配?”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杨柏知晓点道为止最好,便举杯邀饮。 这时有仆役过来,附耳说道:“蒋庆之突然从城中出现。” “城中?”杨柏面色剧变,“咱们准备的下马威便是要让他措手不及,他却悄然入城……必然是有所获。不好!” …… 那妇人扑了过来,众人看似胆怯的闪避开了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便是蒋庆之。 妇人咬牙切齿的疾冲过来。 一个巨汉突然出现在蒋庆之身前,举起蒲扇大的手,狞笑着…… “那是蒋庆之身边的孙重楼,这厮连女人都杀!”人群中,有人喊道。 妇人马上来了个急刹车,脚下绣鞋都被地面搓掉了一只。 她踉踉跄跄的扑倒在地上,突然嚎哭起来,“当街杀人,杀的还是表兄,按律不该处死吗?大明律法何在?银儿。” “娘子!” 一个丫鬟闻声而来,扶起了妇人。 “大诰呢?”妇人问。 “在这呢!”丫鬟把包袱打开,拿出了明大诰。 妇人高举明大诰,宝相庄严的冲着杨昌河行礼,“奴夫君叶天,在嘉靖二十七年被表弟蒋庆之当街杀害,事后官府判蒋庆之发配台州府。奴不服,如今当着府尊的面,奴状告蒋庆之杀人一案……请府尊做主。” 明初,出身底层的太祖高皇帝深知下面官吏的尿性,在明大诰中列出了对官吏的惩罚措施,从枭首到剁手应有尽有,可依旧无法止住贪腐和枉法的势头。于是他便颁布了一个规矩:但凡百姓有冤屈,可拿着明大诰进京告状,若是谁敢阻拦,严惩不贷。 他甚至鼓励百姓对贪官污吏采取果断措施,引得天下官吏人人自危。 那是千年来官吏们日子最为艰难的阶段,成祖皇帝去后,随着后续帝王权威旁落,这本明大诰就沦为了擦屁股的纸。 而所谓的顶着明大诰进京告状,也就成了一个摆设。 谁敢去? 人只怕还没出城就被绑了,一顿毒打,随即丢在大牢里,当夜就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如今妇人把明大诰搬出来,关键是,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儒家把明大诰当做是擦屁股的纸没问题,但那是私下。 当着无数人的面儿,就算是道爷在此,就算是杨廷和重生,也得捏着鼻子认账。 黄靖眼中闪过喜色,“好手段,那杨柏果然不俗。” 妇人头顶明大诰,缓缓膝行过来,“拜见府尊。” 杨昌河犹豫了许久,几度看向蒋庆之,神色挣扎着,黄靖说道:“府尊,祖宗规矩要紧啊!” 杨昌河叹息一声,“起来,此事……本官为你做主就是了。” 妇人起身,指着蒋庆之说道:“凶手就在此,还请府尊拿人。” 卧槽! 这妇人还真是异想天开啊! 围观的人不禁都笑了,有人说道:“这是天使,谁敢拿他?” “天使又怎地?在咱们苏州府,难道还怕他不成?”有人鼓噪道。 数十年后,当所谓的天使来苏州府收税,被打的满地找牙。 再过数十年,当京师沦陷,帝王殉国的消息传来,南方士林和豪商们为之额手相庆,都说束缚一朝尽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群中有人喊道,“咱们难道就看着凶手逍遥法外?传出去丢不丢人?” “皇亲国戚又怎样?这是苏州府!” 人群有些躁动,开始往城门那里涌去。 “府尊,小心。”黄靖低声道:“拿人是不可能的,不过……造势……” 杨昌河点头,故作惶然,“长威伯还请暂避!” 可蒋庆之若是躲避,回头苏州府就会传言,说他狼狈而逃。事儿还没开始办,名声就先臭了。 蒋庆之纹丝不动。 嘴角微微翘起。 “莫展!” “在!” “拿人来!” “是。” 莫展走到后面,单手抓住一人的衣领,一脚就把此人踹跪在蒋庆之身前。 孙重楼抓住此人的头发,猛地往上一提。 妇人看到此人,眸子一缩,“长青!?” 此人看着三十多岁,鼻青脸肿,他喊道:“娘子,小人是不得已,小人不得已啊!” 妇人面色剧变。 蒋庆之说道:“来,给苏州府各位父老乡亲说说当年本伯为何要捅死叶天那个蠢货!” 男子看了杨昌河一眼,身后莫展把长刀拔出来一截,那声音令男子胆寒,急忙说道:“当年是有人撺掇少爷去街上堵蒋庆之……不,堵伯爷,说堵住伯爷,当街羞辱他,伯爷性子急躁,必然会动手,随后就还击……毒打他一顿,事后族里再出手,轻松就能把那份家业给夺了……” 涌来的人群突然止步。 “杨知府。”蒋庆之淡淡的道:“既然要审案,那还等什么?” 杨昌河没想到蒋庆之竟然早有准备,心中一怔,旋即说道:“此事回府衙……” 蒋庆之眸子微冷看着他,“先前可没听你说回去审,怎地,有难言之隐?” 杨昌河心中暗自叫苦,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你叫长青?” 男子点头,“小人叶长青,乃是叶氏仆役。” “当年之事你可仔细说来,若是说谎,严惩不贷!” “是。”叶长青看了妇人一眼,说道:“当年叶玄去之前便把家业尽数留给了蒋庆之,族中不服,说赘婿之子不配。可叶玄却一力坚持,乃至于去了官府寻关系作证。” 蒋庆之闭着眼,记忆潮水般的涌来。 一个老人牵着他的手进了府衙,寻到了自己的好友,说:“老夫去日无多,想来和大娘子相见的日子不远,可喜可贺。如今唯一不舍的便是大娘子这唯一的骨血。 老夫若是去了,叶氏族人如狼似虎,为了家业,弄不好会给这孩子带来杀身之祸。还请陈兄帮个忙,做个见证……” 那个孩子站在边上,茫然看着外祖父和那个官员低声商议。 不知叶玄和那位陈兄用了什么手段,没多久,事儿就定下来了。 从此,蒋庆之遇到叶氏族人,对方明显就多了敌意。 外祖一次带着他逛街,买了一块饴糖,说:“庆之一个人可会害怕?” 那个孩子摇头,“不怕。” 外祖便笑了,隐约听他说:“……那个憨憨……挡不住……” 蒋庆之睁开眼睛,长青在继续说:“……叶玄去后,族里明里暗里出手,想夺了叶玄的家业,可蒋干虽然憨傻,却执拗,不知叶玄临去前说了什么,他就守着家业不动窝,任谁用什么法子诱惑威胁都无动于衷……” ——“蒋干,有人告你夺人家业!” ——那是丈人的家业!蒋干这么回答,“丈人答应留给庆之的。” “留给赘婿被人诟病,但叶玄却留给了蒋庆之。”长青低头,“族里恼火,有人寻到少爷,蛊惑他去堵蒋庆之,用羞辱蒋干来激怒他,激他动手,再毒打一顿……他身子骨弱,若是一病不起……最好不过……” 人群沉默着,看向蒋庆之的目光复杂难言。 原来,这便是蒋庆之当年的遭遇吗? 长青说道:“那日少爷当街堵住了蒋庆之,羞辱蒋干是赘婿,赘婿便是贱人。说他是贱人之子,又说蒋干是个畜生,占尽了叶氏便宜,死后当下十八层地狱……” 这是诅咒啊! 徐渭都不禁为之侧目,“太特么狠毒了!” 人群嗡嗡声大作。 黄靖看了妇人一眼,期待妇人反击,可妇人却面色苍白,甚至有退缩之意。 长青继续说道:“少爷伸手扇了蒋庆之一巴掌,说,我今日打了贱人之子,你能如何?” 前面羞辱诅咒表弟的亡父,后脚羞辱表弟…… 杀人不过头点地啊! “小人就在后面,本来在笑,就见蒋庆之突然从边上屠夫手中夺过杀猪刀”长青仿佛感受到了当年蒋庆之的杀意,打个寒颤,“随后他便一刀捅了少爷。轻声说:我能杀你!” 城里城外,一片静默。 众人都在看着蒋庆之。 蒋庆之缓缓走过去,走到妇人身前,拿起明大诰。 低头俯瞰妇人,“还告吗?” 妇人哆嗦着,“不……不告了。” “大声点!” 蒋庆之喝道。 “不告了。”妇人尖叫道。 蒋庆之回身,微笑着,仿佛是在对虚空说:“听到了吗?她说不告了。” 他走到了长青身前,长青抬头谄媚一笑。 蒋庆之猛地用明大诰抽去,长青捂脸扑倒惨叫。 蒋庆之看着众人,问:“这便是苏州府给本伯准备的下马威?” 第537章 铤而走险,不死不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第二日,蒋庆之早早起来出城。 他和寒山寺住持约好了今日手谈,顺带在那里吃午饭,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人还没出城就被追上了。 “伯爷,马芳那边遣人送来消息,击溃了三百余骑。” 蒋庆之淡淡的道:“那些蠢货,以为老子的麾下是南方那些饭桶官兵吗?三百余骑,那是送人头。” 徐渭说道:“马芳悍勇。” 蒋庆之点头,勇不过马芳,这个历史评价可不是吹的。 到了寒山寺,蒋庆之和住持手谈一局,随后准备在寺里走走,见住持欲言又止,便说道:“可是有事?” 住持说道:“有人托贫僧带话……可否握手言和。” …… “双方都杀红了眼,如何握手言和?再有,你信誓旦旦说官兵皆是废物,如今三百余人被轻松击败,等那妇人被追回来时,蒋庆之必然会发难,杨柏,若非是你,我等怎会深陷绝境!” “如何办才好,如何办才好啊!” 十余豪强或是指责,或是焦虑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 杨昌河那边来人了,说道:“府尊说了,此刻需要拖住蒋庆之,拼命拦截那个妇人。” “可如何拖住蒋庆之?”有人不满的道。 杨柏安坐在上首,喝了一口茶水,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我这里有个法子,不过需有人去说动那家人。” “谁?” “叶氏!” …… 蒋庆之讶然看着住持,住持叹道:“贫僧惭愧。” 蒋庆之摇头,“这不是私仇。” 他走出门外,“国事无私!” 孙重楼跟着他,不满的道:“前阵子这和尚看着就像是得道高僧,今日却如此市侩。” 蒋庆之莞尔,笑道:“领悟与否是一回事,能否做到是一回事。若是领悟即能做到,天下多少大德?可这何其难。” 徐渭说道:“当下那些所谓的高僧,吟诗作词,与文人骚客往来密切,看似方外人,实则便是红尘中人。” 蒋庆之点头,孙重楼问道:“少爷,那得道的人是什么样的?” 蒋庆之说道:“得道之人不会在乎口腹之欲,不会在乎外界的一切。什么高官,什么名士,什么美人……尽皆是梦幻泡影。” “可寒山寺的素斋味道真不错呢!”孙重楼舔舔嘴唇。 蒋庆之在寺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大殿内,看着威严的佛陀神像,良久不动。 他心中有许多纠结的地方,许多事又没法和妻子说,时日久了就有些焦虑抑郁。 前尘往事是真是幻? 那些情义是羁绊还是值得留恋的爱? 为何做不到平静的接受这一切? 是欲望牵扯吧? 蒋庆之叹息。 只要还有欲望,这些纠结就会永存,且越来越多。 “我终究是个俗人!” 蒋庆之转身出了大殿,再不回头。 “少爷!” 孙重楼和护卫们在台阶下等候。 这些不是虚幻! 他想到了妻子,那也不是虚幻。 还有老纨绔,夏言,胡宗宪……两个皇子,虎贲左卫的将士们…… 还有那位表兄。 他们不是虚幻。 “这个大明就在我的身边,不,我与它同在。” 蒋庆之走下台阶。 徐渭迎过来,“城中有人来报,先前叶氏来人想见伯爷,得知伯爷不在后,便堵住了驻地大门,如今正说……” “说了什么?” 蒋庆之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些东西,茫然若失,但又好似得到了更多,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说伯爷乃是天煞孤星,就在伯爷到苏州这阵子,叶氏死了两人。” “怎么死的?”蒋庆之大步往外走,住持就在侧面,单手念着佛号。 蒋庆之微微颔首,徐渭说道:“据说是暴死。” “暴死?”蒋庆之笑道:“有趣,走,回去看看。” 一行人出了寒山寺,随即往城中赶去。 …… “蒋庆之回来了。” 杨氏,杨柏和十余豪强在喝酒。 做下了这等杀头的买卖,这些人急需抱团来抵御心中的惶恐不安。 “咱们的人也该动手了吧?”一个豪强问道。 杨柏点头,“蒋庆之得知叶氏来人堵住了大门,且说他乃是天煞孤星,定然怒不可遏。人一旦怒极了,便会降低警觉……” “杀了他,这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早就该动手了!” 杨柏点头,这时有家仆过来,附耳说道:“那边说,一旦得手,就抛弃叶氏。” “有数。”杨柏点头,一旦蒋庆之身死,叶氏也就成了无用的棋子,正好丢出去平息西苑的怒火。 他举起酒杯,“诸位,这一杯酒,为了我等的世代富贵!” “干杯!” …… 蒋庆之进城了。 苏州多良田,且商业发达,带动各种小经济蓬勃发展,故而人说苏松富甲天下。 麦收之后,手中宽裕了些的农户们涌入城中,逛街的逛街,采买的采买,享受这一年一度的惬意时光。 人头攒动中,策马在中间的蒋庆之等人格外显眼。 “说实话,我虽也是江南出身,可从未想过地方豪强竟大胆如斯。”徐渭策马在蒋庆之边上,唏嘘道:“十余豪强竟敢聚拢数百骑伏击官兵,胆子之大令人震惊。不过想来也是狗急跳墙。” “那妇人回来之时,便是那些人的末日。别说是伏击官兵,此刻但凡给他们机会,他们敢弑君!” 蒋庆之想到了道爷历史上遭遇的谋杀,不禁叹道:“贪婪是原罪。” “人心不知足。”徐渭说道:“身为士大夫,不但免税,且还能巧取豪夺,通过放高利贷,以及收纳田地人口富甲一方,哪怕是儿孙也能富贵延绵。可他们依旧不知足,依旧要盘剥地方,弄的天怨人怒。” “所以,治国什么最重要?规矩。”蒋庆之说道:“当年若是规矩不可撼动,哪来士大夫们免税的潜规则?” “是啊!规矩,可规矩的设定者,往往不遵守规矩。”徐渭愤世嫉俗的性子发作,“那些皇族,那些达官贵人率先不交税,上行下效,天下士大夫自然会跟着不交税……这个天下坏就坏在肉食者。” “不着急,慢慢来。”蒋庆之微笑道:“规矩被打破了,也能重新树立。且此次要给后世儿孙立个新规矩。” “什么规矩?”徐渭问道。 就在此时,侧面突然传来厉喝,“盾牌!” 这是护卫的声音,瞬间,蒋庆之的身侧就竖起了盾牌。 莫展拔刀,两个护卫勒马,挡在蒋庆之身前 徐渭下意识的靠近蒋庆之,拔出长刀,看似威风凛凛,实则这厮的腿都在打颤。 经过无数次操练后,这些反应快若闪电。 叮的一声,盾牌挡住了一箭,接着数箭袭来,此刻护卫们早已展开了阵型,把蒋庆之围在中间。 就在此时,只听有护卫喊道:“有弩弓!” 与此同时,蒋庆之心中不禁一冷。 弓弩是大杀器,在京师谁家敢私藏?一旦被发现就是死罪。 蒋庆之下意识的低头,只听外围护卫惨呼一声,有人落马,蒋庆之右侧就露出了破绽。 孙重楼正在冲着右侧狂奔,右侧临街二楼窗户大开,三个箭手中,一人低头上弦,两人正端着弩弓冲着蒋庆之瞄准。 “少爷,下马!”孙重楼怒吼一声,整个人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他甚至丢弃了长刀,这是想用自己作为诱饵,诱使对方冲着自己放箭。 可那两个箭手却不为所动,手一松…… 蒋庆之正在下马,一箭从他的头顶上飞掠而过,可第二箭却冲着他的胸腹而来。 “伯爷!”徐渭徒劳的伸出长刀,想去阻拦。 一个身影挡在了蒋庆之右侧。 噗! 这人中箭,踉踉跄跄的后退,直至撞到了蒋庆之。 “莫展!”蒋庆之扶住了肩头中箭的莫展,大怒,“石头,屠光他们!” “得令!”听到自家少爷声音中气十足,怒不可遏,孙重楼大喜,飞扑到楼下,脚下踩住了摆在外面的案几,猛地发力,人就腾空而起。 半空中,他伸手抓住了窗户边缘,一个箭手丢弃弩弓,拔刀冲着他的手砍去。 孙重楼腰腹发力,松开手,整个人扑进房间。 只听一声惨嚎,接着孙重楼跃起来,右手捏住了一个箭手的手臂,发力就把他往墙壁上砸。 惨呼声中,箭手的脸被拍成了平板。孙重楼再度把他拉过来,最后剩下的一个箭手本拔刀想来助战,见孙重楼拎着同伴恍若灯草,不禁肝胆欲裂,发声喊,竟想跳窗而逃。 他宁可摔断腿,也不愿直面孙重楼这等凶人。 “还想跑?”孙重楼抓紧手中箭手的手臂,奋力往前砸去。 刚跳出窗外的箭手被同伴重重的撞飞,二人前后落地,前面一个箭手脑浆迸裂,另一个被孙重楼两度当做人形兵器使唤的箭手,此刻几乎看不出人型来了。 孙重楼探头出来看着长街,那凶光毕露的目光,令不少人惊呼出声。 “还有谁?” 孙重楼的咆哮声中,几个官员姗姗来迟,“伯爷,小人……嗷!” 蒋庆之一马鞭抽的领头的黄靖惨呼一声,然后冷冷的道:“不死不休吗?那就等死吧!!” 第539章 天地之间有杆秤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嘉靖二十九年,秋。 托老天爷的福……而不是皇帝陛下,至少在南方,士大夫们都说是托老天爷的福,今年风调雨顺,麦收后各地检点,不少地方增收明显。 而增收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推行了沼气池。 当初没弄沼气池的人家把肠子都悔青了,发誓今年就弄一个。而弄了沼气池的人家,看着多收的粮食把嘴都笑歪了。 可以给孩子做一身新衣裳,偷偷给婆娘买些脂粉,悄无声息的给她一个惊喜……最后若是还有剩余的,便给自己打一壶浊酒,来一盘茴香豆…… 这人生至此,不就心满意足了吗? 你要说为啥不追求绫罗绸缎,上等脂粉,绝世美酒,山珍海味……那些老农会告诉你,一山望着一山高,最终你什么都没享用到,整日就在琢磨如何挣钱。 “这不是人挣钱,是钱使唤人呢!” 一个老人站在自家田地边上,看着麦收后的耕地发愁。 儿子嘟囔,“有钱才能给您买好酒不是。” “和那美酒比起来,为父更想看着你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老人干咳一声,“你看看村里张小二,做生意发财了是吧?可他整日走村串巷,没日没夜的干,整个人忙的不可开交。他的妻儿在家中也难得见他一面。这是过日子?” “这不是……要养家糊口吗?” “有钱是有钱人的过法,没钱有没钱的过法。只要能吃饱穿暖,每日看到自己的家人就在眼前,给个神仙为父都不换。” “可明年不弄沼气池了,这地里的庄稼怕也不听使唤了。没了增收的那些粮食,家里的日子……爹,怕是不好过。”儿子蹲在田埂上发愁。 “哎!他们都说是神罚。”老人干脆坐在田埂上。 “爹,要不……咱们继续弄吧!”儿子说道:“什么神罚,若是神罚,为何只罚了信礼村那户人家?” “神灵慈悲,那是告诫呢!”老人看着儿子,知晓他的心思。“老大,莫要动那些小心思。增收是要紧,可性命更要紧。别忘了,那户人家尽数被炸死了。” 儿子默然。 这时一个浑身挂满各种货物的货郎从侧面的小道走来,儿子见了眼中不禁多了艳羡之色,“张二哥,这是回来了?” 男子是村里的货郎张小二,他笑吟吟的道:“是呢!” “生意咋样?” “不怎么好。” “为啥?” “今日好些人都去府城看热闹,各村人都少了许多。” “什么热闹?”老人招手,“看你累的满头大汗,坐下歇歇。老大给小二弄碗水喝。” “好嘞!”张小二过来,把身上的货物解下来,整个人看着疲惫不堪,喝了一碗水后,他说道:“本来今年增收,那些人也舍得给婆娘孩子花钱,我这生意也好了不少。可那玩意儿,什么神罚炸死人的事儿出来后,都舍不得花钱了。哎!” “说说府城之事吧!张二哥。”男子目光热切的看着他。 张小二放下碗,“那位伯爷你们知晓吧?” 男子点头,“说是什么子,那沼气池便是他弄出来的好东西。那些人说什么……那什么家犯了天条嘞!老天爷便降下神罚。” “墨家。”张小二抹抹嘴角的水渍,“那位伯爷今日在城中竟然被人刺杀……” “噢哟!”男子惊讶,“谁那么大胆?” “说是黄同知挨了那位伯爷一马鞭,压根不敢反抗。”张小二说道:“接着那什么叶氏也出头了,堵着那位伯爷,说他是什么天煞孤星……好家伙,好些人看热闹。” “这事儿老夫知晓,说是克死了爹娘和外祖。”老人说道。 “三叔,有人说,每年产妇难产死的有多少?都是被克死的?”张小二毕竟见识多,“再有,那位伯爷的爹和外祖也算是寿终正寝,怎么算是被克死的?” “张二哥,你怎地为那位伯爷说话?”男子有些好奇,“我听人说,咱们南方是他的死对头呢!” “是那些读书人是他的死对头,咱们……三叔,你家中弄了沼气池,美不美?” “美,可这不担心……神罚吗!” “神罚个屁!”张小二敞开衣襟,“先说说那位伯爷的事儿。今日他当众抽了叶氏老太爷一鞭子,说从此就脱离叶氏,再无相干。” “啧啧!这人够狠。”男子说道。 “叶氏是想夺产。”张小二说道:“那位伯爷的外祖还在的时候,叶氏就想过继给他一个孩子,这是要吃绝户。那位外祖一去,好家伙,叶氏用了各等手段,一心想夺产呢!” “啊!这般狠毒?不会是谣言吧?” “是叶氏的人当众说出来的,叶氏那边压根就没反驳。” 张小二端起空碗,“再来半碗。” 男子一边给他倒水,一边问道:“二哥,后来呢?” “后来有人说,这神罚之事,弄不好有鬼!” “什么意思?”男子给他倒了半碗水递过来。 张小二接过喝了一口,拉着衣襟扇扇风,“那位伯爷遇刺后,鞭责了黄同知,还说了一句,让他告诉杨府尊,洗干净屁股,等着进锦衣卫大牢!” “我的天,杨府尊……杨府尊……那位威严的杨府尊,不能吧?”男子惊讶的道。 “不能?”张小二冷笑,“今日有数百人冲击府衙,眼瞅着就冲进去了,可那位伯爷却突然派兵挡住了那些人。” “咦!他不该是看热闹吗?” “事后有个将领说了,那些所谓的乱民大多是豪强家人,这是要冲进去灭口仵作。” “二哥你赶紧说啊!”男子催促着。 张小二放下碗,“当时神罚炸死了六人,府衙的仵作去验尸,据说那些尸骸上有伤……” 他看着这对父子,“刀伤!” “老天爷!”老人悚然,“莫非是……” 男子一下蹦起来,“定然是杀人了,定然如此!我就说哪来什么神罚,这多半是他们弄的鬼。” 张小二起身,“我得回去了。” “张二哥,后来呢?”男子不舍的追问。 张小二把货物挂在身上,说:“后来听闻城外有厮杀,死了不少人。那些官兵回来,竟然带着头颅……” 看着张小二往村里走,男子欢喜道:“爹,咱们家的沼气池继续弄吧?” 老人犹豫了一下,“再等等。” “还等什么呢?”男子说道:“您的小孙儿就等着那多收的粮食换饴糖呢!” 老人意动了,但还是谨慎的道:“看此事最终如何。若不是神罚,咱们自然继续弄。若是神罚……” 男子看着府城方向,“爹,往日进城曾看到杨府尊出行,看着威风凛凛,我便怕了,想着杨府尊怕不是星宿下凡。可若不是神罚,那他们……爹,星宿也会做下这等恶事吗?” 老人默然。 “爹,您说,那位伯爷和杨府尊,谁对咱们好?” “沼气池的好处咱们看到了,杨府尊看似威风凛凛,可他就任知府许久,咱们家可曾多收一粒米,多挣一文钱?” “没呢!村里几户人家的地都被大户给侵吞了。” “威风凛凛能当饭吃?” “不能!” “那沼气池可是踏踏实实的给咱们家多挣了不少。” 老人起身,拍拍屁股,“若不是神罚,回头就和村里说说,给那位伯爷……弄个什么……万民伞。” …… 府衙之前有不少垃圾,两具尸骸就倒在大门之前,浑身插满了箭矢。 那些乱民早已跑的无影无踪,看热闹的依旧还有百余人。 仵作身边多了两个军士,而杨昌河也派了两个衙役跟着。 此刻仵作成了双方角力的点,谁也不敢放手。 陈堡笑吟吟的道:“记住,谁敢冲着仵作动手,不,但凡靠近的,动刀子就是。死了人有伯爷担着,只管杀。” 那两个衙役明显胆寒了,齐齐看向杨昌河。 杨昌河淡淡的道:“这是我苏州府的人。” 陈堡呵呵一笑,“如今却是此案的证人。伯爷说了,他在九边就没遇到过敢于伏击官兵的蟊贼,如今却在苏州府遇到了。可见这苏州府治安混乱。奏疏已经去了京城,想来吏部会颇为欢喜,毕竟多了个空缺不是。不对。” 陈堡看着那些官吏,“伯爷说了,是多了许多空缺!” 那些官吏默然。 等陈堡走后,仵作被双方的人带去了别的地儿,杨昌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蒋庆之这是要赶尽杀绝。” 黄靖脸上的鞭痕肿胀的厉害,他狞笑道:“只要杀了那妇人,栽赃给蒋庆之,咱们倒要看看最后是谁倒霉。” 杨昌河咬牙,“去问问杨柏,可有消息?” 杨柏自然没消息,告诉来人,“此刻大概拦截到了,告诉杨府尊,稍安勿躁,等着好消息!” …… 距离府城三十余里的一片开阔地带,三百余骑正在加速。 而前方就是数十夜不收护着的马车。 马车里,奄奄一息的妇人睁开眼睛,说:“这是阴曹地府吗?” 陈集拔出长刀。 可侧面突然传来马蹄声。 数十骑兵出现在了侧面。 为首的副百户拔刀,“出击!” “马芳!”陈集骂道:“这个狗曰的竟然一直蹲在边上,出击,出击!” 两股人马夹击之下,三百余骑只是抵挡了片刻,便崩溃了。 “追杀!”马芳举刀喊道。 陈集策马过来,“为何追杀?” 他觉得护送那妇人回城更重要。 “伯爷说了。”马芳看着陈集,眼珠子竟然泛红,“此次要杀的那些豪强胆寒,杀的他们听到伯爷之名而丧胆!” 当十余骑逃到了府城外时,守城的将领喊道:“止步!止步!” 可随后追来的马芳充耳不闻。 短暂的杀戮结束了。 十余头颅被挂在马脖子下面。 数十骑兵静静的看着苏州城。 这一刻,苏州府,鸦雀无声。 第541章 天不罚,我罚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府衙四成官吏跪在蒋庆之前方,垂首请罪。 与此同时,仵作失声痛哭,“娘子!” 妇人去了,依旧呆呆的看着他,眼中仿佛带着无尽不舍。 孙重楼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去什么京师呢?” 莫展肩头受伤,但依旧坚持随行,闻言说道:“她若是不去,怕是两口子都会死的不明不白。” “少爷怎地不高兴呢?”孙重楼问道。 “官吏与士大夫勾结,上下其手,鱼肉百姓。可大明呢?”蒋庆之看着这些官吏,想到了数十年后席卷大明的流民。 当士大夫们在狂欢时,却不知一场由自己引发的动荡,将会彻底将他们埋葬。 当他们剃去前面的头发,留着一条猪尾巴时,不知心中会作何想。 “伯爷,杨氏那边方才有人想冲出来,被射杀数人后,其他人退了回去。”有军士来禀告,并请示下一步。 “去看看。” 蒋庆之转身上马。 他策马缓缓而行。 那些围观的百姓默默看着他。 突然有人问,“伯爷。” 蒋庆之循声看去。 一个男子问道:“这儒家和墨家……究竟谁对咱们好?” 蒋庆之微笑道:“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 “你们!” 蒋庆之指着所有人,“无论是谁,无论他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可什么是好?不是看他们说了什么,而是看他们做了些什么。 是实实在在的钱粮,是能填饱的肚皮,是能暖身的衣裳……谁能证明这一切?是你们!” “摸摸自己的肚皮,看看家中婆娘孩子的脸色,是面有菜色,还是红润发光。去看看米缸,去看看三餐,去看看家中的钱袋……” 蒋庆之说道,“多了就是好,少了,就是不好!” 世间事从不复杂,只不过有人把它复杂化了而已。 众人沉默着。 谁好? 谁坏? 南方是士大夫的根据地,多年来众人早已习惯了在士大夫们的统御之下,习惯了被压迫,习惯了这一切。 什么是好? 当下就是最好。 这是士大夫们的话。 一个孩子仰头看着父亲,“爹,咱们家不是多收了粮食吗?” 男子茫然的眼神中,渐渐多了清明。 有人说道:“那沼气池每年能增收一成多,这是好事儿吧?” “自然是好事。” “可谁在破坏他?” 众人默然看着那些跪着的官吏。 “是那些士大夫!”有人喊道。 这话恍若惊雷,让众人不禁身体一震。 “是那些贪官污吏!” 人群中,一个男子在振臂高呼,“他们造谣生事,他们杀人灭口,他们想坏了沼气池之事。” 沼气池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啊! “沼气池是谁给咱们弄的?”那个男子喊道:“是墨家的发明,是陛下的英明,是工部官吏的辛劳。目的便是想让咱们多收个三五斗,能吃饱些,穿暖些。那些想坏了沼气池之事的人……是谁?” “是儒家!”几个男子高喊。 跟在蒋庆之身后的陈集低声道:“下官令夜不收中最出色的好手混在其中,如今正在鼓噪。” 蒋庆之点头。 苏州那些人想利用叶氏来一场舆论战,把他的名声搞臭。可玩这个,蒋庆之敢说是他们的祖宗……蒋庆之莞尔,“一群跳梁小丑!” 一行人到了杨氏大门外。 此刻大门紧闭,墙头能看到几个探出来的脑袋,神色紧张。 “伯爷!” “见过伯爷!” 两百余骑兵下马,齐齐行礼。 “招降!”蒋庆之颔首。 两百余骑兵拔出长刀,用刀背在盾牌上敲击。 “嘭嘭嘭!” “降不降?” 护卫黄炳不解的道:“这不是对敌人才有的招降吗?” 孙不同嘿嘿一笑,“你觉着里面的人是谁?” “他们便是敌人,大明的敌人。”蒋庆之缓缓说道:“他们上下其手,贪婪无度。他们把江山社稷,把天下万民视为刍狗。 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自家富贵,他们甘愿把这个大明拉入地狱。随后江山板荡,异族杀出中原,杀的人头滚滚,杀的十室九空。惨不惨?” “惨!”孙重楼点头。 “可依旧是这些人,他们高举双手,跪在异族的马蹄之前,高呼万岁。”蒋庆之讥诮的道:“换了个主人,换了个江山,他们依旧是人上人。这便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底气。而今日,我将让这个天下知晓,人做事,天在看。天不罚,我罚!” 此刻正好三声招降完毕。 呛啷! 蒋庆之拔刀,“苏州府杨氏谋逆,负隅顽抗,杀进去,但凡反抗者,杀!但凡逃窜者,杀!” 大门后面传来了尖叫声:“小人愿降!” 徐渭叹道:“谋逆……这事儿的味儿可就变了。” 谋逆和谋杀是两码事,牵扯到谋逆,这些豪强家主不会有一人幸免。 孙不同狞笑道:“从他们伏击官兵开始,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嘭! 正处于绝望中的十余豪强听到撞击声,齐齐起身看向大门处。 “认罪吧?”有人说道。 “事已至此,奈何!” “罢了,认罪,” 杨柏叹息一声,“也好。”,他突然笑了起来,“就算是把咱们抓到京师去,南方在京师为官的多不胜数,有那些人缓颊,咱们最多也就是流放罢了。”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流放,那不就是换个地方吃喝玩乐吗?” “哈哈哈哈!” 猖狂笑声中,大门被撞开。 “杨氏谋逆!” 呼喊声中,杨柏面色剧变,“蒋庆之好狠,别反抗,跪下,跪下!” 数十军士冲了进来。 为首的便是孙重楼。 “小人认罪!” 杨柏举起手高呼。 刀光闪过,人头落在地上依旧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孙重楼狞笑道:“杨柏等人负隅顽抗,杀!” “不!” 豪强们尖叫起来,连滚带爬想躲避,可随即就被淹没在刀光中。 杨昌河等人被关押在府衙中,等待一一问讯。 “杨柏上次说,京师那边不少人在翘首以盼,就算是事败了,也会成为天下士林的英雄。哪怕是被流放,依旧能流芳千古。 当下乃是我儒家的天下,就如同杨慎,虽被发配充军,可在云南却宛若贵公子,依旧锦衣玉食。府尊何苦低头,为此得罪了天下士林……” 黄靖叹息。 杨昌河闭着眼,“当年老夫也曾踌躇满志,想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可一入宦海便不断遭遇打击。满腔热血渐渐化为冰水。如今幡然醒悟尚且不迟。至于所谓的锦衣玉食……” 杨昌河看了黄靖一眼,“你可听闻过太原城外的京观?” 黄靖点头,杨昌河说道:“蒋庆之出手果决,他此次来苏州府,不但要查清此事,更是要藉此打击南方士大夫的锐气。老夫敢打赌,杨柏等人必然会成为他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他怎敢……” 这时外面有官吏走过,只听有惶然的声音传来。 “……杨柏等人谋逆,十余豪强家主尽数被斩杀,如今头颅就悬挂在府衙之外。好惨!” 黄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谋逆……不可能!杨柏等人家丁尽数被蒋庆之灭了,他哪来的胆子谋逆?” 杨昌河森然道:“他们都敢截杀官兵,谋逆,有何不敢?” 看着黄靖颓然瘫坐,杨昌河笑道:“儒墨大战,儒墨大战,苏州府便是沙场。天下士林人人都以为这位伯爷会一败涂地。可没想他却在苏州府结结实实的抽了儒家一巴掌,痛快,痛快啊!哈哈哈哈!” “疯了!疯了!”黄靖踉踉跄跄的回头,“都特么的疯了!一群疯子!这个大明……疯了!哈哈哈哈!” 从人头挂在苏州府府衙外的那一刻开始,消息就轰然往周边传播。 “要快!” 蒋庆之驻地大门外,徐渭交代道:“每到一处就大声叫喊,杨氏与苏州府勾结,故作神罚迹象,实则是想激起民怒,意图谋逆……” “是!” 百余军士将分为数十队赶赴各地。 马蹄声远去,孙不同挠头,“徐先生,伯爷为何要说他们谋逆呢?” 徐渭负手说道:“儒家在苏州府给咱们挖了个坑,本以为伯爷此行是冲着解决此事而来。可从一开始,伯爷就没准备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否则……以伯爷杀伐果断的性子,怎会与他们虚以委蛇许久?” 孙不同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说以伯爷的性子,一到苏州府就该拿下几个豪强,用各种手段令他们开口才是。” “杀人简单,大同城外多的是尸骸。可伯爷要的是杀人诛心!”徐渭轻笑道:“他们挖了个大坑,伯爷反手就把那坑给伪装了一番,把他们引了进去。目的是要在南方这个士大夫的根基之地,反手给他们一巴掌。” 徐渭回身:“这一巴掌要打的他们疼,且无法还手。要让天下人知晓,原来墨家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而儒家……不但不做人事,且还处处阻拦。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诛的便是儒家那颗伪君子之心!且诛心之后,还得要鞭尸……” “鞭尸?” “这些军士赶到各地去报信,便是一记记巴掌,抽在各地士大夫们的脸上,这就是鞭尸!鞭责杨柏等人的尸骸,给那些人看!” “伯爷这手段……那些士大夫会如何?” “伯爷有句话,叫做……无能狂怒!” 第542章 站队错误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明立国后,太祖高皇帝选择了虎踞龙盘的南京作为京城。 直至后来成祖皇帝登基即位,把目光转向了北方,并迁都北京,南京这座六朝古都,这才渐渐沉寂了下来。 虽然帝王迁居北京,但南京依旧保留了一套执政班子,也就是两京制。 说是两京制,但大权尽在北京,南京这边的六部也就是负责些赋税的事儿。天长日久,南京就成了失意官员的落脚点,宦海的驿站。 北京的衙门就那么多,职位也就那么点,一个萝卜一个坑。大明不是前宋,不可能为你量身定制职位不是。 所以那些资历到了,却因为上面没坑的官员,大多都会被安排在南京六部任职,等出缺后再进京递补。这时候的南京六部,也就是起个官场驿站的作用。 陈度就是如此,他资历到了,本该去递补郎中一职,可北京僧多粥少,他的后台没有竞争者硬扎,只好郁郁来南京就职,等待时机。 如今他是南京礼部的郎中,整日无所事事,来了官衙也就是喝杯茶,看看书,或是三五同僚聊天打屁。 陈度最近喜欢,特别是那等志怪,看的津津有味。 “陈郎中!” “谁?”陈度抬头,“进来。” 门开,一个小吏站在门外行礼,“王尚书请您去一趟。” 南京礼部尚书王惠才四十余岁,堪称是年富力强。前年他在京师和人竞争某部的左侍郎职位惨败,这才郁郁来到南京就职。 “见过尚书。” “你来的正好。”王惠放下手中文书,“听闻苏州府那边这阵子闹的不像话,你去看看。顺带……” 王惠招手,陈度心领神会过来,低着头。 王惠低声道:“长威伯如今在苏州府,那地儿邪性,地方豪强势大,你去一趟看看,若是事有不谐,便赶紧回来禀告。若是长威伯占据上风……” 蒋庆之乃是道爷信重的臣子,若是他在道爷那里说句王惠的好话……陈度明白了,“尚书担心长威伯在苏州府举步维艰,便让下官带话……” 陈度抬头看着王惠,“若事有不谐,长威伯只管开口,但凡我南京礼部能做到的,一切好说!” “去吧!”王惠笑道。 这等事儿非心腹不能办,陈度心想,咱这就成尚书的心腹了? 等他走后没多久,一人进了值房。 竟然是东厂提督芮景贤。 “老夫的人已经去了苏州府。” “王尚书果然深明大义!”芮景贤笑吟吟道。 深明大义能这般用?不学无术的蠢货……王惠微笑道:“老夫人虽在南京,心却在京师……” 就等陛下召唤! 这般深情的表态却换来了芮景贤暗地里的冷笑,他说道:“陛下吩咐。” 王惠起身。 “若苏州有不妥,南京当弹压!” “是!” 王惠知晓这是一个站队的机会,他表态道:“若是苏州府不妥,老夫自会带着人下去弹压地方。” 老王准备用赤膊上阵来博取升迁的机会。 芮景贤点头,随即出去。 几个手下跟在他的身后,有人问道:“督公,为何不直接去苏州府?” “若是咱们去了苏州府,那些士大夫便会高呼权阉来了。要知道……”芮景贤有些怅然的道:“锦衣卫在南方的名声顶风臭十里,而我东厂也特娘的好不到哪去。都是被那帮子人故意弄坏的。” 帝王爪牙,鹰犬,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 南方是士大夫们的大本营,他们要想坏谁的名声,那真叫一个轻而易举。 “长威伯几乎只身入苏州,岂不危险?”手下说道。 “此事看似儒墨之争,可你往深处看……”芮景贤眯着眼,站在礼部大门之外,过往官吏纷纷避让。 “陛下渐渐走出了西苑,引发了京师暗流涌动。沼气池之事便是他们的反击。什么神罚,那也就是哄哄愚民罢了。 他们看似想藉此打击墨家,实则是在压制陛下。想想,陛下推行的沼气池引来神罚。陛下是什么?” 身后手下一怔,“是天子。” “天子,天之子。可如今天子却引来神罚。嘿嘿,神罚。这是在告知天下,陛下这个天子……” 下面的话芮景贤不敢说,但手下却喃喃道:“老天惩罚这个儿子……” “住口!”芮景贤喝住了手下,摸摸光溜溜的下巴,“主辱臣死,陛下威权受损,那些文官便会顺势压制我等。蒋庆之只身入苏州,宛若羔羊入狼群。咱此刻就担心他下手不够狠。” “换了咱们,直接拿人就是了。”手下傲然道:“还是我东厂行事犀利。” “咱们坐镇南京,等着消息就是了。”芮景贤说道:“咱们的名声在南方太臭,贸然去苏州府,蒋庆之必然不会领情。走,喝酒去!” 值房里,王惠关上门,回身捂额,“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我王惠便能进了陛下眼中。赌输了……来人。” 他开门,一个随从过来,“尚书。” “去问问可有苏州的消息。” 消息来了。 芮景贤率先得到消息。 “长威伯在苏州府遇刺!” 卧槽! 芮景贤霍然起身,“召集六部尚书!” 蒋庆之若是在南方出事,他芮景贤逃不过道爷的惩罚,而南京六部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少顷,众人在芮景贤驻地会和。 芮景贤面色冷厉,“长威伯此去苏州府,乃是带着陛下重托。沼气池利国利民,可却有人在暗中搞鬼。今日咱点几个。苏州府杨氏,周氏……我东厂有消息,此案与这十余家族有关。南京这边可派人南下拿人!” 这是东厂的行事方式,不和你比比,直接上手段。 所以这也是东厂和锦衣卫被人诟病之处,不给你辩驳的机会,直接拿下。 礼部尚书王惠说道:“老夫觉着……可以。” 他看着其他五人。 吏部尚书赵本冷笑:“可有证据?” “拷打之后,自然就有了。”芮景贤盯着他,“这是陛下交代的大事儿,怎地,赵尚书是要反对?” “本官自然不会。”赵本看着众人,“可本官却听闻杨氏等家族在苏州府行善积德不落人后,仅凭着风闻便拿人,这不合适吧?若是引发地方民乱,谁来担责?” 历史上万历帝派人去收税,那些豪强也不出面,在背后谋划引动民乱,逼迫万历帝不得不收回派驻各地的税监。 这也是地方士大夫们第一次硬扛帝王大获全胜,由此拉开了皇权式微的大幕。 一个番子走过来,在芮景贤身后附耳道:“督公,赵本与苏州豪强往来密切。” 原来如此……芮景贤冷笑道:“赵尚书确定要为那杨氏等家族担保?” 这个权阉! 赵本自然不想担保……能做到尚书,哪怕是南京吏部尚书这个近乎于虚职的职位,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王惠觉得赵本不可能为那些家族担保,所以,当看到赵本点头时,他就知晓此人和苏州豪强之间的关系,怕是已经到了无法脱身的地步。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唯有如此,才能让赵本这等宦海老狐狸冒险出手。 王惠赞同,赵本反对。 其他四部尚书顾左右而言他,芮景贤大怒,“这还是大明的南京吗?” 兵部尚书干咳一声,“王提督,这南方乃是文化鼎盛之地呐!” ——这里是士大夫们的大本营,你让我等出手弹压苏州府,回过头你拍拍屁股走人,咱们却要面对南方士大夫们的疯狂报复。 你当老子傻? 芮景贤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他冷冷的道:“好一个南京六部,只是你等莫要后悔就是。” 王惠干咳一声,心想老夫可是站在陛下那一边。 陈本冷眼看着他,“听闻苏州府那边最近闹的不像话,不知传到京师去,会引发多少舆论。” ——别看你王惠现在闹得欢,京师那边都少人正等着苏州府的消息,一旦蒋庆之受挫,顷刻间弹章就会堆满道爷的案头。 而南方士大夫们将会趁势反击,他们会鼓动士林发声,乃至于敢鼓动民众闹事…… 当南方群情汹汹,岌岌可危的消息传到京师,京师百官再助攻一把……数十年后,万历帝被迫低头妥协。 道爷又能如何? 难道他能坐视南方糜烂? 南方一旦糜烂,大明的钱袋子就算是完蛋了。 没有了钱粮的大明,在俺答眼中就是一头肥羊。 王惠把这些盘算了一遍,他深吸一口气,“弹压就是!” 既然要站队,那就彻底些! “好一个王尚书。”陈本说道:“由此引发种种,你来承担?” 王惠起身,“若因南京犹豫导致苏州府种种,你陈本可愿承担?” 陈本起身,“本官自然承担!” “那老夫又有何惧?”王惠盯着对方。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芮景贤的随从去开门。 门开。 一个东厂番子进来,“督公,苏州府那边,长威伯遣人来南京报信。” 这是来求援的吧? 陈本眼角微微一挑,心中暗自得意和庆幸。 王惠身体微微后仰,只觉得天旋地转。 该到咱出手的时候了吗……芮景贤点头,一个军士被带进来。 “见过诸位尚书。”军士站的笔直,大声道:“伯爷在苏州府查清所谓神罚一案,乃至地方豪族勾结苏州府官吏所为,那六人尽数死于豪族之手。” “不可能!”陈本失态惊呼,“可有证据?” 军士看了他一眼。“证据确凿!另外,事泄后,苏州豪强杨氏等家族谋逆,被长威伯率军镇压,杨氏等人,如今悬首苏州府府衙大门之外。当地民心稳固!” …… 求月票啊! 第549章 中央之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城外的墨家工地,此刻那些工坊大多成型了,按照郭兴的说法,明年开春定然就能完工。 若非蒋庆之要求高,郭兴能在冬季之前就完工。 蒋庆之要求高,可钱也给的爽快啊! 郭兴一次喝多了,说自家做了半辈子生意,就没见过如长威伯这般撒手不管工地的主家。而更令他从未见识过的是,哪怕主家不管,那些民夫却时常主动加班加点干活。 刚开始郭兴还担心民夫们会据此索要报酬,可几次下来,那些民夫却干完就走,压根不提报酬的事儿。 郭兴纳闷,便问了一个民夫。民夫说:这人是将心比心,伯爷对咱们贴心贴肺,给钱给的多不说,还不收钱教导咱们的孩子。说实话,若非家中等米下锅吃饭,一文钱不给小人也愿意为伯爷干。 对于郭兴来说,和工匠,和雇工之间的关系就是斗争的关系,双方为了彼此的利益讨价还价才是王道。 蒋庆之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手法让郭兴颇为好奇,想学,可学了两日,手下那些工匠却学会了偷懒。 卧槽尼玛,一群贱骨头! 郭兴大怒,什么善待工匠……没那回事,该咋滴咋滴。 昨日,得知蒋庆之回京后,郭兴特地检查了一遍工地,就担心被那位伯爷找到毛病。 正在检查着,就听外面有人闹腾,更有人叫嚷一把火烧了工坊。郭兴大怒,当即带着人赶去。 当他赶到现场时,只见数十大汉正和十几个民夫群殴,民夫们虽然人少,却不肯退后半步,双方打的格外惨烈。 就在郭兴准备出手时,一个过路的男子突然冲了过来,此人手持一根木棍,宛若狼入羊群,竟然无一人是对手。 那些民夫在男子的带领下,把数十大汉打的抱头鼠窜。 男人都有行侠仗义的梦想,郭兴当即挽留男子,说愿每月给五贯钱的报酬雇佣男子为家中护卫。 男子莞尔一笑,这时伯府的护卫过来行礼,口称见过荆川先生,郭兴这才知晓自己闹了大笑话。 见城门关闭,唐顺之便在城外工地上留宿。他让郭兴集结手下的工匠,又让护卫留下了十余强壮的民夫。 众人不知为何,直至凌晨,警戒的门子突然高呼有贼人,众人冲出去,只见唐顺之手持长棍冲在前方。 十余贼子趁着凌晨时分准备潜入工地纵火,火油都带了十余罐。 这一次郭兴发狠想弄死几个贼人,可没等他出手,唐顺之凭着一根木棍就把十余贼子打的满地找牙。 城门开后,郭兴便跟着唐顺之进城,来伯府禀告此事。 “荆川先生那棍子耍的让小人眼花缭乱,那些贼子见到不敌,有人边逃便喊,有种留下姓名。” 郭兴一脸艳羡崇拜的看着唐顺之,“荆川先生杵着长棍说,在下武进唐顺之!” 那一刻,郭兴觉得好男儿当如是。 蒋庆之也不感谢,问道:“吃了吗?” 唐顺之把木棍靠墙放着,“没吃。” “弄汤饼来。”蒋庆之吩咐道,然后问道:“荆川先生此次游历可有所得?” 唐顺之看着有风霜之色,脸色黝黑,“我此次游历了多处,看到各地民生……失地者越来越多,官道上不时能看到流民,一家子流离失所,面黄肌瘦。我也曾把自己带的干粮给他们。可给了一个,其他人呢?” 唐顺之眸色中多了些忧虑,“我去了各地暗查,每到一处,都能看到截然不同的景象,一边是豪强骄奢淫逸,一边是百姓食不果腹。看着那些百姓,我在想……若是此刻来一场天灾会如何?” “朝中能赈灾,那么事儿还好办。无法赈灾……”蒋庆之笑了笑,“那便会烽烟四起。” 数十年后天灾人祸集齐了,那位驿卒揭竿而起,最终葬送了大明。 后世许多人以为大明是灭于蛮清,不是,大明是灭于李自成。 李自成攻破京师,崇祯帝自尽殉国。后续吴三桂开关,放蛮清大军入关,这才有了一片石大战。 所以认真来说,大明是亡于内乱。 “我这一路都在想如何能挽救这场不知何时会爆发的危机,抑制土地兼并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要想彻底改变这一切……竟然毫无办法。” 唐顺之苦笑,“心学心学,到了此刻也无计可施。” “心学是道。”蒋庆之说道:“而这个道更多是个人修为。” “你为墨家巨子,对此可有法子?”唐顺之目光炯炯的看着蒋庆之。 这大清早的你就问这等问题……想给自己放几天假的蒋庆之说道:“这是个庞大的问题,需标本兼治,但首要是找到问题的根源。” 不知何时,裕王和景王来了,就站在蒋庆之身侧。裕王说道:“豪强和吏治是根本。” “老四!”蒋庆之看着清瘦了些的景王。 “见过表叔。”两个皇子这才行礼。 “表叔曾说治乱循环的乱,起初必然是吏治糜烂,接着是民生……二者看似有关联,可根子却在经济。”景王说道。 蒋庆之点头,“所有人都看到了豪强兼并土地和吸纳人口的危害,以为这便是大明当下最大的问题。却不知这一切都是表象。” 夏言来了,默然在听着。 胡宗宪和徐渭两个好基友刚吃完早饭,剔着牙听到这番话,都静静站在那里倾听。 这是个大题目,历朝历代都无法走出这个治乱循环,墨家能给出什么解决方案? “问题的根子在于人口太多。原先十人吃一个大馒头,人人都能吃饱。如今人口增加到了二十人,三十人,人人都吃不饱。” 蒋庆之的声音清越,“历朝历代对此的解决之道是听之任之,实则是无计可施。而在我看来,解决之道不复杂。” 他看着众人,“为何不把这个馒头做大呢?” “把馒头做大?”唐顺之眯着眼,眼中突然迸发出了异彩,“僧多粥少,唯一的法子……要么减少僧人,要么就只能把这锅粥做多些……” 夏言背靠墙壁,喃喃的道:“把馒头做大。是了,当年老夫秉政时也曾多次思索这个难题。老夫翻阅史书,那些前辈能做的就是无可奈何,只能坐视。如范文正与王安石等人鼓起勇气发动革新。等等!” 夏言提高了嗓门,正在思索的众人看向他,夏言说道:“当年前宋两度发动新政,范文正与王安石等人的新政看似犀利,却是想从肉食者口中夺食,于是引发了动荡,最终黯然收场。” 裕王身体一震,“这是……错了!” “大错特错。”夏言说道:“就算两次新政能成功,可人口依旧在日渐增长。从肉食者口中夺来的食物依旧无法填饱天下人的肚皮。就算是没有外敌,当饥肠辘辘的百姓忍无可忍时,这个天下必将处处烽烟。而这一切……” 夏言看着蒋庆之,眸中多了异彩,“正如庆之所言,他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道。从肉食者口中夺食没错,但更要紧的是……” 蒋庆之微笑,无声地道:“开源!” “是开源!”夏言老眼中迸发出了光,兴奋的道:“当家中儿孙越来越多,入不敷出时,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让家人节衣缩食,而是要走出去,去想法子挣钱!” 唐顺之闭着眼,“大明当下的局面与历朝历代并无差异。人口日增,田地无法承载,肉食者兼并土地,吸纳人口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关起门来解决问题,那是缘木求鱼。唯有……” “向外!”裕王兴奋的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明的军队,当为大明的犁寻找田地。” “这话谁说的?”唐顺之问道。 裕王看向了蒋庆之,“是表叔。” “清洗京卫,重建京卫,重建武学……”唐顺之轻声道:“之后必然就是出击,击败俺答,横扫北方。让北方成为大明的后方,而不是威胁。” 蒋庆之微笑道:“不,北方不但是大明的后方,更是大明的牧场!” “好气魄!”唐顺之赞道:“是了,有了北方这个大牧场,牛羊将会源源不断进入大明。大明也能组建强大的骑兵……” “随后呢?”有人问。 唐顺之说道:“问你们巨子!” 蒋庆之莞尔,“何为开源?只看着陆地,为何不把目光投向海外呢?” “出海?” “对。”蒋庆之用蛊惑的语气说道:“海外有无数良田,一旦种植,大明就算是按照当下人口增长的速度发展,五百年后,依旧能不愁钱粮。” 众人惊讶。 “别怀疑,这是墨家先辈出海带回来的消息。海外有无尽大陆,无尽资源。”蒋庆之说道:“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在国内革新的同时,打造出一支强大的水师船队,护送着我们的商船出海,去贸易,去征服…… 十年后,二十年后……源源不断获得反哺的大明,将会站在这个世界之巅。” 蒋庆之看着众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说: “那样的大明有一个名字!” “中央之国!” 第550章 馒头论,好一个蒋巨子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莫展回到了家中。 他肩头的伤势依旧没彻底好,母亲见了难免心疼。 “我儿,要不去做个小生意也好。” 莫展摇头,母亲叹道:“长威伯是好,可这对头也太多了些,跟着他危险呢!” “伯爷是做大事的。”莫展说道。 “什么大事?” “天下大事。” 姜氏见儿子神色坚定,不禁叹道:“天下大事多了去,他一个人能做多少。” 莫展说,“伯爷说过,你不做,我不做,他不做,这个大明必然会沉沦。哪怕多个人做起来,这个大明也能多一分希望。” 姜氏在为他做衣裳,用牙齿咬断线后,“起来试试。” 莫展起身,伸开双臂,姜氏试了一番,“正合身。”,她把衣裳放下,说道:“上面有皇帝,有宰相,那些事让他们去做就好。” “伯爷说过,位卑未敢忘忧国。” “我儿怎地满口都是伯爷的话?” 莫展沉默了一瞬,“只因……伯爷说得对。” 对于许多人而言,对与错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自己的利益不能受到丝毫损害。 蒋庆之在苏州府的所作所为,让天下豪强感到了切肤之痛。 斩杀十余豪强,罪名是谋逆! 卧槽尼玛! 十余豪强就敢谋逆?你真当天下人是傻子! 有人质疑,乃至于弹劾,但奏疏在严嵩那里就被拦截下来了,直庐传来了严首辅的呵斥: “苏州府豪强谋逆证据确凿?要证据?” 小阁老走出直庐,挺着肥硕的肚皮,傲然道:“无需有!” 艹! “这严党和墨家合流了不成?” “多半是。” “严党权势滔天,蒋庆之手腕了得,两家合流,我等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那些名士在作甚,也不知晓出手。” “若是谁能站出来压制蒋庆之,那些人说了,将倾力支持此人。” “徐阶可惜了。” “有何惋惜的?” “那是吏部啊!” “吏部尚书算个屁。” “那你说什么才算?” “譬如说……” 景王和裕王回宫时听到了几个官员在议论此事。 “地方豪强与京师官员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景王冷眼看着那几个官员,“此辈家中必然奴仆成群,且有无数良田。” “当百官与豪强利益一致时,这个大明就危险了。”裕王若有所思。 “二位殿下,陛下召见。”一个内侍带走了两个皇子,几个官员相对一视。 “不知那二位可曾听进去。” “怎会没听进去。如今二位皇子看似和睦,可那位置就一个,随着陛下岁数日渐高,立储之事势在必行。大位之前,谁肯退让。” “只需站在蒋庆之对面,便能获得我儒家倾力支持,这笔买卖如何?” “不亏!” …… “……表叔说,大明危机的起源是人口。” “人口?” 隔着一扇门,父子三人在交流着。 随着道爷逐步走到台前,这样的交流越来越多了。 “是。”景王说道:“表叔说,就算是把那些豪强兼并的田地尽数夺回来,把那些人口都拉回来,人口依旧在不断增长。可天下的田地有限,人口却在不可抑制的持续增长,且越来越快……” 道爷轻声道:“田地无法承载人口……” “是。”景王说道:“表叔打了个比方,原先大明做了个馒头,十个人吃,人人都能吃饱。可渐渐的人口多了,二十人,三十人……一个馒头无法喂饱他们。这便是大明危机的根源。” “历朝历代提及王朝危机,多是土地兼并,吸纳人口,吏治糜烂……馒头论。”道爷在门后静静的看着外面石板上有些冷清的阳光。 “父皇。”裕王说道:“表叔说的没错,开国时天下人口凋零,十室九空,而荒地遍地皆是,如此人人有地种,人人都能吃饱饭。 辅以开国时的骄兵悍将横扫异族,于是往往出现所谓的盛世。如今看来,这盛世不过是用衰亡换来的罢了。” “嗯?”道爷不悦的冷哼。 景王看了老哥一眼,心想你这是哪来的理论? “父皇,前朝式微,或是内乱,或是异族打进来,王朝衰亡。于是天下被杀的十室九空。接着新朝在此之基上立国,这不就是立在了前朝衰亡之上吗?” 裕王抬眸,眼中有景王陌生的神采,“所谓治乱循环,兴亡交替,便是如此。前朝覆灭,把天下杀的十室九空。随后新朝在空荡荡的中原立国,人口矛盾和危机没了,于是发展迅猛……这便是兴。 接着便是太平岁月,人口日增。当田地无法承载人口后,危机爆发,于是王朝覆灭。随后杀的十室九空……新朝再度建立……” 裕王的声音很轻,但却恍若雷霆,令黄锦身体一颤。 他也算是饱读史书,可从未听闻过这等言论。 史书上对兴亡交替喝治乱循环的点评往往是帝王昏聩,臣子无能,或是权臣当政。其它各种理由,什么土地兼并,吏治糜烂…… “所谓天灾人祸,其实只是恰逢其时。就说当下大明,哪年没有天灾?可哪个天灾引发了遍地烽烟?” 裕王越说越兴奋,脑海中有个念头,孙重楼说的没错儿,表叔就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大才! “而王朝到了末期,已如强弩之末,又如坐在了一堆干燥的不像话的柴火堆之上,而所谓的天灾,不过是那一点火星罢了。没有天灾这个火星,也会有民乱,或是什么事儿来点燃这堆柴火,葬送这个王朝!” 裕王说完,深吸一口气,“儿从前跟着那些儒生读书,学的是所谓正道,看的是所谓典籍,满脑子被他们灌输了许多君贤臣明,必然大治的思想。可如今想来,此辈皆是泛泛而谈,就是大话空话,对治国理政毫无益处。” 他起身,隔着一扇门说:“幸而父皇让儿等跟着表叔读书,这才领悟了此等大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此刻便有此等感觉。” 里面,道爷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兴旺更替,兴衰轮回,原来是人口太多。” …… “你说,陛下会如何看这个言论?”蒋家,书房里,夏言笑着问道。 “陛下聪明过人,其实上千年下来,多少聪明人必然都想到过这一点,但为何无人提及?是因他们给自己画了一个牢笼,自我囚禁!”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每当这个念头泛起时,他们就会被往日接受的观点给带了回去。兴亡轮回与人口无关,是昏君,是奸臣,是吏治糜烂。为何他们会自我欺骗,画地为牢?” 在众人的注视下,蒋庆之缓缓说道:“只因他们心中惶然,惊惧不安。至于原因……” 蒋庆之抖抖烟灰,笑了笑,“人口日增才是王朝式微的根源,那么,如何解决?在儒家统御之下的王朝,他们找不到解决的法子,于是便弓着腰,撅着屁股,装作不知道这个答案。” “画地为牢,自我哄骗!”夏言捂额,“老夫也是其中一员,羞煞,愧煞!” 胡宗宪看着徐渭,“老徐,你自诩聪明绝顶,可曾如伯爷说的这般自我哄骗过?” 徐渭没回答,但胡宗宪见他面色难看,不禁大乐。 …… 道爷聪明绝顶,只需点一下,瞬间就想透了这个问题。 “是了,土地兼并,吸纳人口只是让这个问题更急迫了而已。而不是根源。” 道爷眼中有异彩,“庆之……果然是大才。他可说了如何解决?” 然后道爷又莞尔,“罢了,这个问题想来让他也会为难。” “父皇。” “说。” “此事……” “逆子,可是想尝尝老父的戒尺?” “父皇,表叔说,这事儿解决的法子再简单不过了。” “嗯?那小崽子是这般说的?大言不惭!” “表叔说,把那个馒头做大就是了。” 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景王看了老哥一眼,低声道:“今日不装了?” 裕王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好像是……大放异彩了。 他干笑道:“这是灵光乍现。” 我信你个鬼^……景王默然。 前阵子不少臣子进言立储,拥护裕王的最多,但赞同他为储君的也不少。 二人虽然都说此事是父皇一言而决,但内心深处如何想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 “把馒头做大!”道爷幽幽的道:“庆之以往有事无事便会提及开海,提及出海贸易,提及重建水师…… 更是不断蛊惑朕,说海外有无数无主的土地,无尽的资源,流淌着牛奶蜂蜜的河流……金银无数。仅有些愚钝的土人,依旧在茹毛饮血。如今看来,这个小崽子从那时开始就在布局。” “朕不能坐视大明衰亡,或是把难题留给儿孙。如此必然会为此谋划。”道爷站起来,看着远处,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海洋,“要想出海,必须要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师,以及更为锋锐的兵器。墨家擅长的便是机械之术。如此,国将兴,必然要重用墨家……” 门外两个皇子面面相觑。 表叔竟然把父皇都忽悠了? “好一个墨家!” “好一个蒋巨子!” …… 月初,求保底月票。 第552章 这是大明的国之利器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明承袭了蒙元的一些制度,比如说户籍制度。 军户,顾名思义便是世代从军的人家。从前宋开始,从军就是一个令祖宗丢脸的选择。贼配军贼配军叫了多年,到了大明依旧如故。 而匠户也是如此,老子是工匠,儿子也是工匠。 这样的好处是无需雇佣,也无需招募。 该从军的子子孙孙都从军。 该做工匠的子子孙孙都是工匠。 冯源就是如此,从祖辈开始就是工匠,从蒙元到大明,直至传到冯源这一代依旧如故。 冯源的父亲当年号称冯一锤,一手大锤使唤的出神入化,打造出来的兵器都是上等货色。到了后来,就专门被调去为将领打造兵器。 冯源没有继承父亲的冷兵器打造才华,而是走了火器之路。 自从拿到蒋庆之的燧发枪设计图后,冯源整个人都陷了进去,白天在蒋家那个院落中琢磨、打造燧发枪。天擦黑回家,一路上琢磨,回到家中依旧在琢磨。以至于老妻说他走火入魔了。 到了后来,冯源晚上躺下后,突然脑海中涌起个想法,马上就爬起来去写写画画。或是睡梦中突然醒来,便呆坐着思索许久。 老妻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这份折腾,便说你还不如去新安巷安家。冯源一拍大腿,老夫正愁半夜有想法没地儿尝试,这法子好啊! 于是冯源第二日就卷起铺盖走了,留下一个老妻目瞪口呆。 ——去了就别回来了。 老妻怒吼。 但该准备的衣食老妻依旧会带去新安巷,不过吃食不必,伯府全包,甚至衣裳都有人洗。 偶尔冯源回家,和妻儿团聚时,老妻看着儿子难免就会唏嘘,说一家子匠户,没个挨家的时候。接着又埋怨冯源,说你这般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可依旧是个匠户。儿子如今在为人做工,每月收益不少。你可要多活些年头,好歹能让儿子给自己攒些家业。 按照大明户籍制度,冯源属于住坐匠,每个月必须有十天为官府无偿服务,也就是说,一个月你得为官方白打工十天。 等冯源一死,他的儿子就得顶上去,依旧是每月无偿劳动十日。 所以老妻这话不是无情,而是无奈。 昨日冯源回家和妻儿团聚,老妻说儿媳妇刘氏有了身孕,冯源大喜,让儿子去打酒以示庆贺。随后亲家闻讯也来道贺,不过却有些后悔之意。 冯源和亲家刘虎之间的关系不错,当初儿子娶妻时,两家地位差不多。但如今刘家做生意家境改善了许多,有些后悔当初这门亲事。 匠户的后人不能科举,而且子子孙孙都只能是匠户。 昨日刚开始气氛还好,等酒过三巡后,这两点被刘虎拿出来说事儿,老妻当即落泪,说拖累了刘氏云云…… 不如此,无法安抚亲家。 冯源默然。 儿子冯健搓着手,说回头多做工,多攒钱。刘虎说,攒钱做啥?若这一胎是闺女还好说,做嫁妆。若是儿子,以后也是匠户,没法科举。你攒钱有屁用。 冯源还想说多攒钱可以免役,能免几年也是好的。可见刘虎喝的面色潮红,瞪大眼珠子的模样,便忍了。 昨日一家子被亲家刘虎说的颜面无光。 早上出门时,老妻还嘱咐冯源,让他别不好意思谈钱,多弄些钱,以后儿子也能出钱免役。 按照规矩,匠户若是不愿为官府做工,每月给银六钱就能免役。 冯源点头应了,可心中知晓,钱是一回事,老妻和儿媳,以及亲家在意的是匠户这个身份。 他头一次忘掉了燧发枪,一路琢磨着此事到了新安巷。 当看到工作台上的几把燧发枪样品时,这些烦恼尽数被冯源丢开。 燧发枪的击发机构是根据蒋庆之提供的图纸打造出来的,冯源尝试了多次,竟然意外的好用。 他拿起最新打造的一杆燧发枪,先检查了一番,随后装药,装弹。 他举起燧发枪,单眼冲着大门瞄准。 吱呀! 门开。 冯源这才发现自己没关门。 按照蒋庆之的交代,小院落的大门必须随时关闭上门栓,无关人等连大门外都不能经过。 冯源愕然 可门外的蒋庆之更特么愕然。 他看到冯源举着枪,而枪口这边是…… 卧槽尼玛! 是道爷! 蒋庆之下意识把道爷拉过来,自己挡在前方。 至于后果……他忘了。 道爷被这一下拉拽弄的有些不满,刚想开口,就听蒋庆之喊道:“放下枪!” 那声音竟然有些打颤。 道爷知晓蒋庆之胆大包天,能让他害怕的东西…… 那边冯源也被吓傻了,举着枪不知所措,直至孙重楼狂吼,“放下那啥……枪!” 冯源这才如梦初醒,想把枪扔了,可转念一想又怕摔坏了,于是下意识的把枪口朝下。 “小人不知……”冯源看着道爷,这才醒悟是皇帝来了。 方才老夫竟把枪口对准了陛下? 冯源腿一软,就跪了,惶然请罪,“小人死罪!” 道爷不知这是为何,蒋庆之进去先把燧发枪拿到手中,瞅了一眼,竟然装弹了,也装药了,不禁脊背都是毛毛汗。 若是方才冯源扣动扳机,大明弄不好就会多一位死的莫名其妙的帝王。 “这是何物?”嘉靖帝进来,见周围都是材料,还有些土机床。 “这便是臣所说的那个宝贝。”蒋庆之踢了冯源一下,冯源站起来,蒋庆之说道:“此人叫做冯源,乃是臣从兵仗局要来的老工匠,在火器打造上颇为出色。” 道爷拿起边上的一杆燧发枪,发现两杆燧发枪都差不多。 “这是膛线燧发枪。”蒋庆之介绍道:“此物能发射……您见过佛朗机铳吧?” 道爷摇头,他是帝王,没事儿去看什么佛朗机铳。 这也是中原王朝没法兴盛的缘故。 北面老毛子的帝王没事儿就乔装打扮去学技术,用于强国。而大明帝王没事儿就拿起锯子做木工,打造家具…… “您可以把这个理解为小型的火铳。” “火铳?这玩儿咱见过。”黄锦说道:“上次咱去兵仗局办事儿,正好看到他们测试火铳,硝烟弥漫,威力惊人。长威伯这个火铳可有说法?” 别比不过兵仗局的火铳,到时候把这个所谓的宝贝丢出去,儒家的人能笑掉大牙。 蒋庆之淡淡的道:“兵仗局的火铳在我看来,就是孩子玩的玩意儿。” 黄锦被这么一激,便笑道:“那咱倒是要拭目以待了。” 蒋庆之检查了一下燧发枪,问道:“可测试过?” 冯源点头,“小人测试过十余次了,能达到伯爷交代的那些什么标准。” 蒋庆之大喜,举起枪,瞄准了右侧的测试靶子。 从这里到靶子的距离大约是后世的八十米左右。 线膛燧发枪的射程远不止这点,但把距离拉远了,精度就没法保证。两三枪才有一枪上靶。 蒋庆之屏住呼吸,瞄准了那个人型靶子。 道爷见他慎重,也不禁多了些期待。 扣动扳机,燧石被打出火星,点燃引火药…… 嘭! 一声爆响后,枪管前面喷出了一股硝烟。 蒋庆之放下枪,“石头,把靶子拿过来。” 孙重楼过去把人型靶单手拎了过来。 君臣围着人型靶,只见胸腹位置那里多了个孔。 道爷伸手触摸了一下孔洞,感受到了一些暖意,“这是……” “这是弹孔。”蒋庆之微笑道:“火药被点燃,推动铅弹射出枪管,随后射中靶子……” 木板不薄! 道爷猛地抬头,“可能穿透甲衣?” 蒋庆之矜持的道:“甲衣靶子也有。” 甲衣靶子被竖立起来,蒋庆之有些生疏的装弹。 举枪瞄准。 “嘭!” 硝烟还未散去,道爷就迫不及待的疾步走到靶子前。 甲衣靶子依旧是人型靶,这次是击中的甲衣的大腿位置。 一个孔洞! 道爷看着那个孔洞,回头,眼中迸发出了利芒。 “此乃国之利器!” 蒋庆之把燧发枪放在工作台上,说道:“这是大明的国之利器!” 他微笑道:“当一队队将士列阵举枪,对着百步外的敌军开火……” 蒋庆之指着冯源,“虽说臣提供了图纸,可没有冯源,这把火枪将会推迟许久方能问世。” 道爷目光炯炯看着冯源,“你想要什么?” 冯源早已被狂喜淹没,此刻下意识的开口:“小人想……” …… 今日刘虎又来了冯家,给有孕的女儿带了些吃食。冯源的老妻自然不敢怠慢,正好儿子在家,便动手整治了几个下酒菜,叫儿子陪着自家丈人喝酒。 刘虎一边吃,一边数落着女婿,话里话外都是嫌弃之意。冯健只能赔笑,拍胸口碎大石,说自己定然会善待妻儿。 “无用哟!”刘虎喝多了,拍着女婿的肩膀,叹道:“一入匠户门,儿孙皆是匠户。” 刘氏在边上忍不住说道:“爹,家中婆婆慈爱,夫君体贴,我这日子可不差。” “可那小孙儿呢?”刘虎瞪眼,“等你腹中的孩子出世,就算有宰相般的才华,可不能科举有屁用!早知晓当初就把你许给……” “爹!”刘氏见刘虎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说道:“我不悔就是了。” 刘虎做了一年多生意挣了不少。人有钱了就会嘚瑟,这不是没事儿就来亲家这里找优越感来了。 故而见女儿面色难看,他忍不住就想发作。 却见女儿看向门口,神色愕然。 刘虎坐在正对门的地方,他抬起头…… 门外,冯源提着一个袋子。他把袋子丢进来,嘭的一声。 “一百两银子!” 众人:“……” 冯源拿出一份文书。 “这是脱籍书。” 冯源看着亲家,一字一吐的道:“从今日起,我冯家,再不是匠户!” 第556章 内鬼和逼宫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苏州那边来人了。” 天冷,杨清把打谱的地儿换到了书房。 韩瑜坐在对面,二人隔着一张桌子,一人打谱,一人看书。角落里香炉上袅袅青烟,高品质的熏香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味儿。 “说了什么?”杨清抬头,“当初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此次定然要让蒋庆之折戟苏州,可转瞬间,十余颗头颅就挂在苏州府府衙大门之外。 蒋庆之用这等凶悍的手段向天下展示与我名教不共戴天的姿态,京师士林闻讯一阵叫骂,可也只是叫骂。有人甚至把此事与大同城外的京观相提并论,说蒋庆之这是在威胁我等,准备用我儒家子弟的头颅筑京观……” 韩瑜默然片刻,“苏州府那边来人说,如今在苏州府但凡提及蒋庆之,百姓皆交口称赞。提及墨家也是赞不绝口。杨公,那是苏州府啊!我名教的根基之一,竟然成了墨家和他蒋庆之的地儿。” “你还不明白吗?”杨清说:“愚民无知,但凡谁给了些好处,便交口称赞,眼中只有利益。不过这一切何须在意……” “嗯?”韩瑜不解。 杨清淡淡的道:“若是蒋庆之身败名裂,什么交口称赞,时日久了,谁还记得他?什么吃水不忘挖井人,可别忘了还有一句话……” 杨清用力拍下一子,棋子在木制棋盘上猛地一击,发出呯的一声。 “成王败寇!” …… 工部。 姜华召集了一些官员们议事。 大堂里官员们站的整整齐齐的,鸦雀无声。 姜华看了一眼下属们,淡淡的道:“方才本官去了直庐,元辅说,此次苏州府所谓天罚之事,经过三司合议,与长威伯所说一致。” 蒋庆之的奏疏到了京师后,引发了一阵争议。有人说蒋庆之在苏州府用屠刀弄到的证据不公。 于是道爷便让三司合议。 随后苏州府的消息不断传来,而东厂的证据也不断传来。 芮景贤在南方拿了不少人,特别是苏州府,那些证据被交给三司后,令人触目心惊。 “兼并田地就不说了,吸纳人口也不说了,可为了打击墨家,竟装神弄鬼,弄了一出所谓的神罚大戏。知晓苏州府那些百姓如今对官员和豪强是什么态度吗?” 姜华说道:“他们说的话,连屁都不如!” 姜华猛地一拍桌子,下属们身体一震。 知晓这位脾气好的老大人怒极了。 “屁都不如!当官府的话在百姓眼中连屁都不如,这个官府存在有何意义?你说东,百姓定然会以为西边才好。你说种桑,百姓定然会狐疑,说是不是想坑咱。” 一个官员忍不住说道:“尚书,那是苏州府的事儿。” 和咱们没关系啊! “苏州府的事儿?”姜华冷笑道:“有人交代,此事与我工部某些人相关。知晓何意吗?便是有人和那些豪强勾结,那人……便在我工部。否则那些豪强如何能轻而易举的知晓我工部官吏的行踪?更是对沼气池了如指掌,弄出了神罚之事。” 众人低头。 但心中都在猜测那个内鬼是谁。 “那人是谁,老夫不得而知。不过老夫在此引用长威伯的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天不罚,人罚!” 老大人看了一眼下属们,“散了!” 蓝臻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内,默然呆坐良久。 叩叩! “进来。” 门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反身关门。 “蓝侍郎。”男子拱手。 蓝臻幽幽的道:“当初你信誓旦旦的说,我这里只要能提供那些官吏的行踪,提供沼气池的底细,此事就万无一失。可如今三司合议,神罚之事乃是作伪,此事板上钉钉……哪来的万无一失?反而让蒋庆之用十余颗人头彰显了自己的威严,让墨家声势大振。” 男子坐下,微笑道:“苏州府之事一言难尽,当地豪强轻视了蒋庆之,加之府衙那边有些畏手畏脚,这才导致功败垂成。 不过此事也并非一无是处。苏州府那十余颗头颅看似彰显了蒋庆之的凶悍之名,可也激起了公愤。毕竟唇亡齿寒呐!” 蓝臻默然。 “另外,快年底了,蒋庆之所谓的宝贝一直未出。”男子讥诮的道:“这都快半年了吧!什么宝贝需要这般久?” 蓝臻眸子微亮,“是了,当初蒋庆之也曾说过,年底之前定然就有结果。” “可结果呢?”男子轻笑道:“他从苏州府挟势而归,一时间京师士林竟然为之噤声。若是能给他当头一棒……” “信诺乃是立身之本。” “无信则不立。” “何况他乃是墨家巨子,不说一言九鼎,可也不能毁诺。当初在朝堂上,本官挤兑他,若是他弄出来的宝贝果真是利国利民,那么他要的工匠,我工部倾力支持。可若不是……” 蓝臻笑的眼角多了三条皱纹,“工匠自然是没有的。没有工匠,他蒋庆之就算是对机械之术无所不精,可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才是咱们一直盯着的事儿。”男子眼中有得意之色,“墨家要想振作,就必须源源不断推出自家的东西。也就是蒋庆之所说的利国利民的宝贝。而这一切,都有赖于工匠。此事……” 男子看着蓝臻,“蒋庆之回京后咱们一直不动,便是想让他以为咱们是慑于他风头正劲,想避其锋芒。这是骄兵之计,此刻出手,正当其时!” 蓝臻默然。 男子呵呵一笑,“有人托我转告蓝侍郎,南边正好有出缺,那空缺正适合蓝侍郎。 先在地方磨砺几年,南方乃是我名教根基所在,要政绩有政绩,要什么有什么…… 数年后蓝侍郎名满天下,谁能阻止您入阁?就算是政事堂没有空缺,六部尚书必然也有您的一席之地!” 蓝臻的眼中多了异彩,男子趁热打铁,“熊浃那边据闻已经能起身溜达了,若非陛下令他多歇息几日,此刻定然去了吏部,他一旦坐镇吏部……别忘了,蒋庆之可是救过他。而您……却和蒋庆之不和。” 蓝臻深吸一口气,“本官这就准备。” 男子起身拱手,“如此,我便静候佳音。” “一定是佳音!”蓝臻点头。 等男子出去后,蓝臻闭上眼,双手抱胸,良久睁开眼睛,眼中已然是疯狂之色。 “什么忠心,什么兢兢业业,可却换不来一个尚书之位。而严嵩此等佞臣却居于庙堂之高俯瞰我等。凭什么?” 蓝臻面色涨红,“什么忠心,什么大明……既然忠心换不来回报,那就别怪本官……” 他闭上眼,仿佛是在告别着什么。 …… 第二日,道爷就令黄锦来蒋家问话。 “燧发枪不复杂,就是打造得精细些,刚开始必须是有经验的工匠,随后培训一批人出来就是了。” “就那么简单?”黄锦不敢置信,“咱看着那些东西眼花缭乱,长威伯竟然说不复杂?” “是不复杂。”蒋庆之心想若是让你看到后世那些机电气一体化的大型设备,乃至于人工智能操控的设备,那你不得疯了? “那就好。”黄锦准备回去,突然想起一事,“快年底了,陛下问家里可缺了什么。” 蒋庆之想到了昨日卢靖妃令人送来的熊掌,就笑道:“回头我就进宫。” 这是要去洗劫一番的意思。 黄锦本想嘲讽这厮一番,可转念一想自己刚抄没了蒋家的腊肉,便没脸开口。 蒋庆之说进宫就进宫,第二日大清早,他带着几个护卫,外加一辆空荡荡的马车就准备出发了。 “娘子。” “我出门了。” “哦!” 李恬出来,见他一副要去打家劫舍的架势,不禁就笑了起来。 “严肃点,别笑。”蒋庆之说道:“家中差了什么,回头你想起来就让人去告知我。我去宫中拿。” 蒋庆之浩荡出发。 到了西苑之外,他见到了老纨绔、 “庆之。”老纨绔见到他就叫苦。“昨日不知陛下为何……把咱们叫了去,又是问诸卫操练之事,又是说武勋和武将们无能,那精神头从未有过。直至先前陛下才放咱们出来吃早饭。 严嵩饿的面色煞白,看着一阵风都吹得倒。严世蕃扶着他,父子二人进了值房,一人拿着一个饼子啃的狼吞虎咽,吓的那些官吏以为是哪来的流民……” 蒋庆之知晓,道爷这是被燧发枪给刺激到了。 燧发枪的出现,必然会引发一场军事革命。 而这场革命将会引发大明军队的构架的一次彻底革新。 武勋,将门,传统武将们……都将在这次变革中经受一次洗礼。 忠于大明,忠于道爷的,将会青云直上。而站在对立面的那些人,将会沦为此次革新中的祭品。 这将对大明的政治格局造成一次颠覆性的改变。 操作好了,便是道爷和墨家的绝大助力。 操作不好,便会引发许多不测的变故。 所以蒋庆之宁可慢一些,也不肯贸然行事。 今日有小朝会,众人见本该歇息的蒋庆之竟然出现,难免猜测了一番这厮的来意。 其实是蒋庆之进了西苑后,脑子里想着事儿,竟然跟着群臣就进了大殿。等发现不对时,他想退出也晚了。 “长威伯不在家歇息?”有人问。 “国事要紧。”蒋某人一脸正气。 却没发现蓝臻正在盯着自己。 道爷见到蒋庆之时也意外了一下,然后颇为欣慰,心想表弟果然是上进了。 君臣议事,蒋庆之却在想着自己的那摊子事儿。 燧发枪必须先装备虎贲左卫,这一点谁来蒋庆之都不会妥协。 因为谁都不知火器一旦成军后的威力。 “长威伯!” “长威伯!” 身前老纨绔回身,“庆之,庆之……” 蒋庆之抬头,就见蓝臻站在前方,回头道:“前次臣与长威伯打赌,长威伯说定然要在年底前弄出一件利国利民的宝贝,如今也快年底了,不知可有了?” 朱希忠眸子一缩,“这是当众逼宫,好贼子!” 第557章 迈向星辰大海的第一步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严嵩父子都在,严世蕃在后面些,身后就是赵文华。 赵文华低声道:“蓝臻此刻提及此事,这是要给蒋庆之当头一棍。杀杀他在苏州府出的风头。” 严世蕃摇头,“这不只是杀杀他的风头,而是在逼宫。” 赵文华一怔,旋即明白了。“墨家巨子言而无信……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让蒋庆之的名声顶风臭十里!” 信诺在此时便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 不守诺的人,会被世人鄙夷。而不守诺的墨家巨子,会让世人看轻墨家。 “蓝臻这是彻底投向了那些人!”赵文华咬牙切齿的道,他头一次站在蒋庆之的立场,对蓝臻恨之入骨。 蒋庆之南下苏州府后,没了目标的士大夫们把目标对准了严党。 通政使司作为一道大门和过滤网,赵文华首当其冲,被弹劾的次数之多,前半生加起来都没法比。 严世蕃点头,“最近几日弹劾你的奏疏少了许多。” 赵文华点头,“蒋庆之回归,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说实话,这个人……我还真没法厌恶他!”严世蕃看着蒋庆之缓缓走出来,不禁有些心绪复杂,“陛下用咱们挡在百官之前做了一堵墙,而蒋庆之此刻却挡在了咱们前面……” 当初曾大打出手,势不两立的严党和蒋庆之,最近的关系却越来越热络。 这也印证了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见蒋庆之出来,蓝臻往边上让了让,一方面让蒋庆之有个地儿说话,另一方面他担心这厮一旦恼羞成怒,弄不好就会动手。 蒋庆之动手,陛下会如何……蓝臻下意识的看了道爷一眼,发现道爷的神色……怎么说呢!和往常的淡漠表情不同,好像多了些怜悯? 蓝臻觉得应当是恼火。 是了,本官逼得蒋庆之走投无路,想来陛下正暗自恼火。 但蓝臻此刻别无选择,要么出来撩拨、逼迫蒋庆之,要么就等着被那些人抛弃。 一旦那些人舍弃他,蓝臻此生再无升迁的机会。更要命的是,蓝臻在前期得罪了蒋庆之,此后蒋庆之一旦寻到机会,绝壁会把他往死里整。 此次苏州府的事儿,他也掺合进去了,一旦事泄,蒋庆之能活活弄死他! 想到这里,蓝臻眸色坚定,微笑道:“倒是本官忘了,长威伯刚从苏州府归来,想必那宝贝还没准备好?” 可快年底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蒋庆之看了蓝臻一眼,“工部的工匠准备好了?” 蓝臻下意识的看了姜华一眼,老好人姜华正冷冷的看着他。 他还忘了这茬,一旦他被那些人抛弃,姜华绝对会对他下狠手。 自古华山一条路! 蓝臻把顾虑尽数丢开,“长威伯若是能拿出利国利民的宝贝,工部自然也不会吝啬些工匠。” 蒋庆之说道:“离年底还有月余,正好,给今年收个尾,为明年开个好头。” “长威伯之意……”蓝臻却要逼他给个清晰的日子。 “年底之前,定然会让蓝侍郎看到那个宝贝!” 蒋庆之看着群臣,见严世蕃神色复杂,赵文华竟然对蓝臻在冷笑。严嵩……老严怎地瘦了那么多? 老纨绔盯着蓝臻,双拳紧握。 蒋庆之缓缓说道:“那必然是无可置疑的宝贝!” 散朝后,蒋庆之和朱希忠并肩出去。 “长威伯。” 蒋庆之回头,见是严世蕃。 “严寺卿。” 老丈人就在不远处等他,看着忧心忡忡。 严世蕃近前,低声道:“若有难处,开口就是了。” 蒋庆之颔首,“蒋某领情了。” 蒋庆之婉拒,严世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论如何,你这人……可交!” 没想到严世蕃对自己竟有这等评价,蒋庆之不禁莞尔,随即他去了老丈人那里。 “此事可有把握?”李焕问道。 “丈人放心。”蒋庆之从容道:“对了,娘子说丈人最近身体不适,便请教了御医,御医给了个方子,回头让人送去。” “这事儿不急。”李焕低声道:“蓝臻此次咄咄逼人,背后定然有人在撺掇指使,你若是不妥便称病。谁敢逼迫,老夫……” 老丈人眼中闪过凶光,“老夫自然会和他说说道理。” 蒋庆之笑呵呵的道:“多谢丈人。” 他觉得老丈人是在安慰自己。 他拱手走了,没多久就有人靠近李焕,说道:“令婿当初在大同筑京观,看似威风凛凛,可也是造下了杀孽。神灵慈悲,定然不忍。此次令婿在苏州府又造下了杀孽,有人说……对子嗣颇有影响。”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恶毒的诅咒。 ——你那女婿在大同杀人无数,更是把京观这个古老的玩意儿又弄了出来,所以他婚后至今无子。此次他在苏州府造下无边杀孽,必然会报应在子嗣上。 老李,你那女儿怕是要一无所出了。 等着断子绝孙吧! 边上几个官员听到这话,不禁止步侧目。 李焕是个本分人,也是个不惹事的性子,多年来一直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行事风格。 所以,众人都准备看他表演如何唾面自干。 李焕侧身看着此人。 官员微笑,准备迎接他的反驳。 李焕举起手。 众人愕然,李焕收手。 这才符合老好人的性子! 众人都笑了。 然后只见李焕抬腿,用力一踹。 “嗷!” 蒋庆之闻声回头,就见老丈人身前跪着一个官员,双腿夹着,抬头指着李焕,面色涨红如猪肝…… “李焕……” 啪! 李焕一巴掌抽去,骂道:“你咒骂老夫,老夫不会与你计较。你却诅咒老夫的女儿女婿。艹你娘!老夫不发威,你真以为老夫是病猫不成?” 说着,李焕又补了一脚,把官员踹倒,然后环视一周,目光炯炯。等看到蒋庆之时,李焕楞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个慈和的笑…… 蒋庆之目瞪口呆…… 这就是我那和气的老丈人? 这就是婆娘说的,和妻子从未红过脸,和街坊从未吵过架,和同僚从未发生过冲突的老丈人? 李焕打人了。 消息传到道爷那里,道爷问了缘由,说道:“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人。朕本觉着李焕性情太过柔弱,故而让严世蕃领着太常寺卿之职,以镇压那些官吏。没想到李焕竟有此等威势,且历练一番,随后倒是能用用。” 李焕还不知自己因祸得福,道爷却接到了‘噩耗。’ “陛下,长威伯从宫中拉走了一马车好食材。” 道爷一怔,来人说道:“奴婢阻拦不利,有罪。” 黄锦干咳一声,“此事……陛下,今年的腊肉味儿颇为浓郁。” 这是礼尚往来啊! “陛下,长威伯求见。” 道爷冷着脸,等蒋庆之进来行礼,便说道:“那燧发枪威力惊人,为何不在此刻拿出来?” 蒋庆之说道:“陛下,燧发枪不在于一支两支,而是……”,他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一排排将士列阵上前,听号令开枪,硝烟弥漫中,前方的靶子上弹孔密布……陛下,臣也想在今日就把燧发枪拿出来打那些人的脸,可后续呢?” 道爷想到了自己先前的判断,“你是想藉此震慑?” “是。”蒋庆之说道,“武学将会源源不断为大明培育出将才,而原先的那些人,武勋,将门……他们不会甘心退出。往后的冲突必将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他们会悲愤高呼,说自己有才而不得重用。 而燧发枪的出现,就是一次变革,让他们把持的所谓家传兵法沦为无用之物!” “你是说,燧发枪会让兵法也来一次变革?”道爷问道。 “是一次彻底的变革。”蒋庆之说道:“刀枪和骑兵不会退出,但他们将会逐渐让位于火器。火器为主的战法谁都没经历过,哪来的自信说自家的兵法能驾驭这等战法?” “你会?”道爷莞尔,“这燧发枪也是第一次面世……” “臣是天才!”蒋庆之厚颜道。 道爷蹙眉看着他,蒋庆之很认真的道:“您放心,我有数。” 道爷点头,“那么……需要多久?” “臣需要至少一百火枪兵。也就是说,必须要尽快打造出一百支燧发枪。臣可先操练虎贲左卫,但燧发枪上手也得花费些时日。所以,臣请陛下应允,让兵仗局那边介入……” 兵仗局的工匠多,且老师傅不少,蒋庆之垂涎已久,可那是帝王的势力范围,他很有自知之明的转向工部索要工匠。 “可!”道爷让人去兵仗局传话,“庆之那边但凡有所求,只管应承。” “是。”黄锦出去了。 “年底之前可来得及?”道爷问道。 “来得及!”蒋庆之有把握在年底之前组建一支小型火器军队。 “年底之前,臣定然会给那些人一个大大的惊喜!”蒋庆之说道:“臣请在虎贲左卫先行测试。” 道爷沉默了一瞬。 就在蒋庆之觉得他会反对时,道爷点头,“好生去做。” 蒋庆之浑身一松。 走出西苑,他对徐渭说道:“这个大明要变了。” “伯爷指的是……” “我曾说墨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而今,这便是迈向星辰大海的第一步……” 第559章 大明需要文理双修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从头操练?”颜旭愕然。 “对,从头操练。” 蒋庆之吩咐道:“把那些东西弄进来。” 一辆辆大车驶入营地,随后卸货。颜旭过去看了一眼,“是木棍子?” “每人一根。”蒋庆之说道:“马上就换。” 颜旭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敢询问,“领命。” “伯爷为何不解释呢?”有护卫不解的道。 孙不同说道:“军中令行禁止,上面让你去死,你唯有去死。这才是虎贲之师。伯爷这是在考验虎贲左卫!” 每人都分到了一根木棍子,随即各种声音都出来了。 “这是要咱们拿着木棍子去厮杀?” “那咱们从此是练棍法?” 直至陈堡带着执法队出现,这些声音才消失。 “可惜了。”陈堡遗憾的看着这些行走的五十文……按照蒋庆之吩咐,从今日起,抓到一个犯错的,赏执法队五十文。 “列阵!” 当蒋庆之久违的出现在阵列之前,所有人都心中一凛。 阵列齐整,而且和以往不同的是,此次是紧密阵型,几乎是一个挨着一个。 “举起木棍!” 蒋庆之亲自示范。 将士们有些陌生的跟着学。 蒋庆之回身,蹙眉,“把木棍子举到眼前,看那里,前后两个凸起,对,三点一线……什么?不懂三点一线?” 从头来过说来简单,可做起来却很是繁琐。 蒋庆之从三点一线开始教起,到模拟扣动扳机。 “第一排后撤!” “第二排上前!” “举枪!” “放!” “后撤!” “轮换要快,在沙场上但凡慢了一瞬,敌军的骑兵就能用长刀割了你等的脑袋!” 蒋庆之折腾了半天,欣慰的看着有模有样的阵列,对徐渭说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许多。” 徐渭笑道:“我虽不懂战阵,可也知晓触类旁通。文章写得好,学别的也就学得快。” 蒋庆之想到了以后有句话,叫做什么学好了八股文章,什么吟诗作词,随便就有。 若是那些读书人把这等劲头用在攀登科技树上,这个民族何至于此? 这不是人种不够聪明,不够进取,而是思想被束缚住了。 而这个束缚有个名字,叫做……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回家的路上,蒋庆之路过一家私塾,听着里面的读书声,他不禁微微摇头。 “从一开始就错了。” 从束发受教以来,孩子们学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都是修心、修身的东西。 也就是文科。 而这个大时代需要的是什么? 理科! 蒋庆之看着那些摇头晃脑读书的孩子,轻声道:“大明需要的是文理双修!” “这是……”先生看到了他们一行人,出来行礼,抬头后,“是长威伯。” 先生随即变脸,冷漠的道:“不知长威伯有何见教?听闻墨家对世间万物有自家认知,在下请教……” 蒋庆之一怔,心想这位老先生为何敌意这般重? “先生!” 这时几个读书人过来,手中提着礼物。 “文志?”先生笑道:“你不是在准备明年的春闱吗?为何有空来这里?” 为首的读书人叫做钱正,他说道:“许久未曾见先生,正好弟子有些疑惑想请教先生,便来了。对了,听闻有人请先生出山做事?” 先生点头。“那些人蝇营狗苟,老夫不屑与之为伍。” 钱正笑道:“先生当年曾与大儒辩驳,令其掩面而去。那些人因此疏离了先生许久。怎地,如今又上杆子来求先生……可是有难处?” 钱正看了蒋庆之一眼,眼中有些傲然之意,“苏州府那事之后,京师士林士气低迷,那些人想请老夫出山,便是看中了老夫的名头,想让老夫帮他们对付那位。” “蒋庆之此次在苏州府干的事儿太过血腥,说实话,弟子闻讯后也颇为惊讶。拿人也就罢了,竟然当场枭首十余人……难怪京师不少人说他是屠夫。” 钱正缓缓看向蒋庆之,“这位是……” “在下便是你口中的那位屠夫!”蒋庆之淡淡的道。 钱正:“……” “老夫王庭相!”先生拱手,“书院辩驳时,老夫曾见过长威伯,那日长威伯以一己之力令众大儒无言以对,老夫回来后沉思许久,觉着长威伯的说法有些偏颇之处。” 蒋庆之点头,“请说。” 王庭相说道:“长威伯说我儒家只说不做,可我儒家做的是心。”,他指着心口,“万事皆由心而发……” 啧! 听到这个,蒋庆之不禁就觉得牙痛,他觉得这位老先生和唐顺之估摸着会有共同语言。 “……心不正,则国不稳。我儒家教化天下,君臣父子,官民秩序一定,如此王朝稳固……而墨家只知晓打造器物,再强大的器物,可能抵御人心反复?” 王庭相从容说道:“就算是手握无上利器,可人心不正,也只会沦为藩镇与野心家作乱的工具。长威伯以为然否?” 老夫子后面这番话让本想离去的蒋庆之动了心,他微笑道:“在我看来,儒家乃是文,可对?” 王庭相点头,“正是如此。” “那么墨家是工。” “正是。” “文,教化天下。可要强盛大明,需要的是什么?工!” “非也,人心教化,则国稳固……” “可如何抵御外敌?”蒋庆之目光炯炯的道:“难道也用人心,用教化?千年以降,汉唐是用刀枪教异族做人,而前宋却是用赔款来消灾,最终难免被一阵毒打,从汴京滚到了南方苟延残喘。先生何以教我?” 王庭相说道:“君贤明,臣尽心,整顿军队就是了。” 钱正说道:“上次清洗京卫,先生就说此乃正道,对那些反对之人嗤之以鼻。” 蒋庆之的兴趣越发浓郁了,“异族有铁骑,有野蛮,令九边将士闻风丧胆,那么,儒家对此可有办法?” 王庭相干咳一声,就在蒋庆之等着老夫子的糊弄时,只见他叹息一声,“难。” 能主动说出难这个字,令蒋庆之不禁多了几分敬意,“二十年前佛朗机人在广州外海与我大明水师厮杀两场,坚船利炮令我水师震怖。儒家可有解决之道?” 王庭相仔细想了想,蒋庆之说道:“王先生从小读书学的都是文,对于此等工事怕是一无所知吧?” 王庭相叹息,“正是。不过……” 不过什么? 钱正见先生局促,忍不住反驳,“此事自然有工部,有工匠去为之。我等教化人心就是。” “匠户乃贱籍,且统御他们的乃是儒家子弟,他们懂工事否?外行人统御内行,且做事的都是贱籍,你觉着如此构架,可能改变现状?” 钱正说道:“只要朝中重视,在下以为不是问题。” “可朝中衮衮诸公在忙什么?”蒋庆之反问。 钱正说道:“辅佐君王治理天下。” “非也!”蒋庆之说道:“他们忙着争权夺利,忙着蝇营狗苟为自家捞好处。另外,不是没人看出火器的犀利之处,可朝中群臣为何视而不见?是眼光狭隘?不,是因他们不懂!” 蒋庆之看着王庭相,“遇到不懂的事儿,他们不是说躬身去问,去学,而是把头抬起来,倨傲的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们为何视而不见?是因倨傲,是因心虚!” “他们倨傲什么?从小……”蒋庆之指着课堂里那些好奇看过来的孩子们,“从小他们就被灌输儒学至高无上,当遇到麻烦时,他们自然会想着从圣贤的文字中去寻求答案。若是寻求不到,他们便会无计可施……可却放不下身段,于是便把事儿丢在脑后……” 蒋庆之轻声道:“前宋国势式微时,那些文人可有法子?没有。他们是如何做的?装作不知晓……宁可等死,也不肯做出一点改变。” 王庭相反驳:“前有范文正,后有王安石,我儒家也有仁人志士。” “可谁赞同,谁反对?”蒋庆之看着他,“谁在反对?” 王庭相默然。 “先生准备把这些孩子教导成什么模样?依旧是从圣贤书中去寻觅钱财,寻觅名利欲望吗?” “老夫教导弟子……” 蒋庆之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格外咄咄逼人,“书中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是在教孩子什么?教他们……”,他指着那些看着依旧纯真的孩子,“这是在教他们,读书便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了钱财,为了金钱美女……这样的孩子长大后出仕,他们脑子里会想什么?想着去捞钱,去享乐,去嫖妓……就特么不会想着去为这个大明做些什么!” “伯爷!”徐渭从未见过这等愤怒的蒋庆之,轻声干咳。 蒋庆之的怒火却抑制不住了,在苏州府见到的那一切,让他怒不可遏,那些怒火一直压抑到了现在。 “你等口口声声说什么君子,说什么家国天下。可看看那些孩子。”蒋庆之招手,没孩子答应他,他就问:“你等为何读书?” 王庭相回头。 钱正等人抬头。 蒋庆之说道:“谁来回答,不许说假话,那么……今日给他放假。” 他看了王庭相一眼,王庭相点头,一个孩子举手,“要挣钱。” 另一个孩子回答,“要娇妻美妾。” “要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要做人上人……” 听到能放假一日,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回答着。 终于,一切安静了下来。 王庭相仿佛老了十岁,佝偻着腰,“竟无一人为了这个大明吗?竟无一人……为了这个大明吗?” “老夫错了?” “还是……”王庭相回身,“长威伯……” 可蒋庆之早已没影了。 “先生。”钱正扶了他一把,“后面再慢慢改吧!” “老夫一直困惑于为何我儒家弟子一朝出仕便如狼似虎,哪怕不出仕,在地方为豪强,也多为祸一方,今日终于有了答案。老夫……走!” 王庭相甩开弟子的手,“去新安巷!” 第560章 这是自取其辱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回到家中后,徐渭寻到了胡宗宪,把先前辩驳的事儿说了。 “怕是积郁已久。”胡宗宪旁观者清,“伯爷此次从苏州府归来,看似云淡风轻,可不时却会沉思良久。偶尔我也听他说什么……这是个千年宿疾,不推翻它,治乱循环就会一直延续……还说什么……要把这个牢笼彻底击碎……” “是了,今日听伯爷提及儒家的弊端。还有什么文理……” 蒋庆之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冲着一个教书先生发火,刚开始是有感而发,后来却是带着目的性。 他在等! 那位老先生也算是京师名儒,却甘于去为一群孩子启蒙。且看样子弟子不少,其中想来也有出类拔萃的。他只需开个口,财富就滚滚而来。出去打个秋风,也足够他养老所用。 这等人心中有理想,只是走偏了道。 若是拉过来…… 抱着多多,看着屋顶上的猫窝,蒋庆之满头黑线,“怎地把猫窝弄在了屋顶?” 黄烟儿在边上说:“伯爷在苏州府时,多多就爱在屋顶歇着。娘子担心它冷着了,便让人在屋顶给它弄个窝。” “喵!”多多用肉爪子拍了拍蒋庆之。 “招蜂引蝶!”蒋庆之摸摸它的脑袋。 “夫君。”李恬从屋里出来,手中拿着一本册子,“这年礼也该准备了,今年可有增减?” “吏部熊浃那里送一份。” “那位老大人据闻刚直不阿,怕是不肯收。”李恬也听闻过熊浃的名声。 “不收?你只管送,弄不好熊浃会嫌弃礼轻了。” 李恬按下此事,“夫君在等谁呢?” 往日蒋庆之早已躲进书房或是禁地,不知摆弄些什么。今日回家后他却在院子里溜达,仿佛在等着谁。 “一位老先生。” “很重要?” “嗯!” 新安巷,王庭相一路问了过来,发现街坊们很是热情,便对钱正说道:“往日老夫也曾去过权贵家,那些街坊多敬畏,而此处的街坊却如同对邻居一般,可见长威伯此人并无什么权贵架子。” 钱正说道:“他也没生发几年。” “你不懂。”王庭相说道:“越是那等没生发几年的越是得意。所谓暴发户便是这个意思。骤然富贵,这人就会不知所措,兴奋莫名,总是要寻机炫耀一番。” 到了伯府大门外,钱正去叩门。 门开,门子出来,“敢问是……” 钱正拱手,“还请通禀长威伯……” “老夫王庭相。”王庭相过来,“有事求见长威伯。” 门子点头,“还请进来喝茶。” 二人进去,有人带着他们去侧边屋里喝茶。 蒋庆之闻讯笑道:“果然来了。” 他去了前院,王庭相师徒正在喝茶,见他进来便起身行礼。 “坐。”蒋庆之压压手。 “老夫来,是有些事儿想与长威伯探讨一番。”王庭相看着蒋庆之,目光炯炯,“这些年老夫也颇为困惑,为何我儒家子弟一出仕多贪腐,为地方豪强也颇为不堪。今日长威伯一番话点醒了老夫,这是从根子上就错了。” 正在琢磨下一盘大棋的蒋庆之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心中却暗自欢喜。 这个老头儿,不错! 正是他需要的人选! “长威伯说我儒家面对王朝困局而无计可施,老夫也曾饱览史书,看着那些前辈……确实是无计可施。只能坐观王朝覆灭。那么,长威伯……或是说墨家可有法子?” 王庭相目光炯炯的看着蒋庆之,“长威伯说儒家说,墨家做,今日老夫便洗耳恭听。” 这是砸场子来了? 孙重楼挽起袖子,刚想上前,就觉得耳朵一痛,他回头,“师父……” “老实点!”富城低喝。 “那老头儿气势汹汹呢!”孙重楼不满的道。 “你觉得他的气势能有伯爷凶?”富城问道。 孙重楼一怔。“不能!” “那你急什么?” 孙重楼揉揉耳朵,见蒋庆之拿出药烟,便上前为他点烟,回头冲着窦珈蓝瞪眼。 窦珈蓝冷笑,给他一记眼镖。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我说过,儒家面对当下的困局无计可施,这话王先生可认同?” 夏言来了,见到王庭相一怔,“这不是王庭相吗?” 胡宗宪问:“夏公认识此人?” “京师名儒,为人清高,不屑于和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厮混。记得当年老夫为首辅时,一次去赴宴,便有此人。席间众人皆对老夫阿谀奉承,唯有此人无动于衷。老夫这才记住了他。” 胡宗宪说道:“听闻是伯爷先上门砸场子,这位多半是想扳回颜面。” 王庭相点头,“是。” 蒋庆之继续说道:“儒家无计可施,但依旧在夸夸其谈,这话没错吧?” 但凡随便问一个儒生对当今的看法,多半是帝王昏聩,朝中奸佞横行。 而我儒家自然是没有错的,错的都是帝王和佞臣。 当然,还有一个罪魁祸首,那便是权阉。 王庭相点头,“是。” 他听多了那些歌舞升平的话,听多了所谓当今局面皆是昏君和佞臣造成的屁话,故而觉得蒋庆之对当下儒家夸夸其谈的评价很是赞同。 他虽然赞同,却不能说出去。他不怕,却担心弟子们被牵累。 他可以靠着为孩子们启蒙谋生,弟子们还年轻,不能把大好年华都荒废了不是。 是人,就得学会妥协,否则迟早会走投无路。 蒋庆之微笑道:“王先生可知晓沼气池为天下农人增收多少?王先生可知沼气池可为大明减少多少流民?” 王庭相认真的道:“沼气池刚出时,老夫还质疑过此物,说是哗众取宠。后来得知果真如此,老夫当时就对弟子们说,长威伯此举造福天下万民,造福于大明,功德无量,可此后呢?” “王先生是担心墨家昙花一现吗?”蒋庆之莞尔,“正好,年底之前墨家将推出一个东西。想来不会令王先生失望。” 王庭相心中微动,“不知老夫可能知晓?” 蒋庆之微微摇头,“此事尚需保密,不是不信任王先生,而是……儒家无处不在,若是提早泄露此事……” 王庭相越发心痒难耐了,“老夫发誓,若是泄露此事,必将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对于这等老先生来说,名声比性命还重要。 蒋庆之笑了笑,“如此,跟我来。” 胡宗宪有些惊讶,“那东西伯爷视为无上珍宝,怎地愿意让此人去接触?” 夏言意味深长的道:“老夫不知,不过老夫却有个疑惑。王庭相乃是名儒,士林中享有清誉。若是他靠拢墨家……” 徐渭阴恻恻的道:“就如同你老胡突然转投儒家一般,伯爷能吐血三升。” 卧槽! 胡宗宪一怔,“士大夫们怕是会恼羞成怒,羞愤欲狂!” 他看着徐渭,“为何不是你背叛伯爷,转投儒家?” 徐渭淡淡的道:“就儒家那些杂毛,也配我去转投?这个天下能让徐某效力的不过伯爷罢了。” 徐渭觉得唯有蒋庆之能容忍自己狂放不羁的性子,换个东主,多半会和自己翻脸。 而且那些东主蠢的令他忍无可忍,忍无可忍就会出言讥讽。 和那些愚蠢的人相比,蒋庆之的身上总是有让徐渭惊讶,甚至是自叹不如的地方,每每令他暗自钦佩。 转投儒家……呵呵! 小院落,蒋庆之拿起燧发枪。 装弹,瞄准。 嘭! 只身跟着蒋庆之来到小院落的王庭相被吓了一跳。 硝烟散去,蒋庆之招手,“王先生请。” 王庭相跟着蒋庆之走到了甲衣靶子之前,蒋庆之指着靶子胸口处的孔洞,一言不发。 王庭相伸出触摸了一下孔洞,还能感受到温热,甚至有些烫手。 他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指头去捅那个孔洞,被边缘的锋锐处割伤了手指头也茫然不知。 王庭相抬头,“这是……” “我墨家给诸位君子准备的新年礼物。”蒋庆之矜持的道。 王庭相回头看看方才站立的位置,“八十步?可有八十步?” 膛线燧发枪加上米涅弹,精度不可同日而语。多番测试后,蒋庆之的枪法提升飞快,距离也相应拉开了。 “九十步!” 九十步,一百多米! 王庭相不是那等腐儒,他颤声道:“九十步,九十步开外我大明将士便能以此破甲,无坚不摧。如此,不等短兵相接,敌军已然死伤惨重。这……这是……这是无上利器!绝世锋锐!” “昨日老夫还耳闻那些人聚会时商议,年底之前长威伯定然拿不出利国利民的东西,到时如何羞辱长威伯。羞辱?这是自取其辱!” 王庭相一把抢过燧发枪,“老夫可能一试?” “好说!” 晚些,嘭的一声。 “没打准。” “再来!” “嘭!” “中了,中了!” “中了小腿。” “甲衣洞穿,老夫老矣,提不动刀,杀不了人,却能手持此物杀敌。我大明多少人口?若人人手持一支,天下何人能敌?” 王庭相深深一礼,“老夫,心服口服。” “我这里正好有一事为难,王先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长威伯请说,但凡能做到的,老夫义不容辞!” …… 晚些,王庭相走出小院落,带着弟子们告辞。 走出伯府,钱正没问王庭相去了哪里,而是提及了自己的文章。 “文章事休提,老夫此后怕是没工夫为你等解惑了。” “先生这是……要远行?” “不远,就在城外。” “是为人西席,还是入幕?”这些年多少人家想请王庭相为自家西席,或是为幕僚,报酬丰厚的令人心颤,但老先生一概嗤之以鼻,哪怕过的清贫也不改初衷。 钱正也为自家先生高兴,毕竟人也得吃五谷杂粮不是。 “西席,不过教导的却是一帮子没怎么读过书的孩子。” “先生说的是哪家?” “墨家。” 第561章 大明的脊梁骨,士气如虹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蓝臻在小朝会上出手撩拨、逼迫蒋庆之应承年底之间拿出利国利民的东西,让萎靡的京师士林士气大振。 于是酒楼里,青楼中又多了不少依红偎绿,慷慨激昂的士子们。他们大声嘲笑着蒋庆之的愚蠢,以及大言不惭。 “什么利国利民的东西,到时候拿出来的是个笑话,我辈当群起而攻之,务必让蒋贼身败名裂!” 白云楼中,一个士子搂着女妓得意洋洋的道。 “公子喝酒。”女妓送上酒杯,有人怪笑,“不该是皮杯吗?” 女妓娇羞不依,士子心动,便低头索酒。 二楼,宁玉看着下面的丑态百出,轻声道:“好男儿难求。” 身边的老鸨叹道:“男人有几个不贪花好色的?对了小姐,最近那位伯爷可是遇到了大麻烦,说是年底之前要弄出什么利国利民的东西。如今万众瞩目,若是他弄出来的东西只是寻常,怕是要沦为天下笑柄了。” “那人……”宁玉脑海中浮现了蒋庆之的模样,“不知怎地,我总觉着这些人高兴的太早了些。” “小姐。”鸳鸯说:“蒋庆之在苏州府杀的人头滚滚,我圣教中人都大呼爽快呢!说杀狗官的都是好汉。” “粗鄙!”老鸨冷笑,“那蒋庆之乃是狗皇帝的表弟,更是狗官中的狗官。一丘之貉罢了。” 鸳鸯不服。“可沼气池确实让农人增收了许多呀!” “那是……那是……”一向口尖舌利的老鸨竟然无言以对。 宁玉突然一笑,仙气飘飘中多了一抹红尘味儿,“蒋庆之说儒家多靠嘴皮子,而墨家靠的是做。靠嘴皮子的人斗嘴皮子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可遇到了只做不说的蒋庆之,你却哑口无言了。” 老鸨悻悻的道:“那蒋庆之假仁假义罢了。” “可人就是做了,天下人都由此得了他的好处。”鸳鸯认真的道:“我兄嫂上次见面还提及了此事,说蒋庆之此举惠及万家,可为万家生佛。” “他也配称佛?”老鸨面色涨红。 “佛救世人于苦海,靠的是开导凡夫俗子的悟性。而蒋庆之救世人靠的让他们吃饱饭。为何不能称佛?”鸳鸯反唇相讥。 二人都是宁玉身边人,最近有些暗斗的趋势,借着蒋庆之为由头也来了一次辩驳。 宁玉默然看着下面那些丑态毕露的所谓才子们,心中想到了上次蒋庆之的泪流满面。 “如此危机,那人……会如何应对?” …… “开火!” 校场上,虎贲左卫的将士扣动了下面的‘扳机’ “轮转!” “要快而有序!”蒋庆之站在高台上,目光炯炯的道。 “是。”颜旭说道:“伯爷说过,再难之事只要多操练,熟能生巧。下官准备让将士们每日多练一个时辰。” “好!”蒋庆之点头,很满意颜旭的悟性。 “另外,从今日去,虎贲左卫许进不许出。”蒋庆之回头看着诸将,“你等也是如此。” 颜旭愕然,“伯爷,距离年底尚有一个月,太早了吧?” “看到那东西你等就知晓了。” 蒋庆之带着众将去了大堂,伸手,“石头。” 孙重楼打开背着的长条背囊,里面正是燧发枪。 装弹,瞄准…… 嘭! 立在院子里的甲衣颤抖了一下。 孙重楼去把甲衣拿进来。 众将围过去。 只见胸腹处一个洞。 “这是……” 颜旭回头,看着蒋庆之手中的燧发枪,不敢置信的道:“这火铳……竟犀利如此?” 大明的火铳老颜也玩过,觉得威力也就那样。他曾说,自己带着麾下和火铳兵相遇,只需扛住一轮火铳打击,随后就能轻松屠杀他们。 当下的火铳不但威力低下,威力更为感人,至于射速……不提还好。后来的三眼铳,打三轮就只能当做是板砖砸人。 蒋庆之连发三枪,射速惊人,精度惊人,威力更是令众将看着自己身上的甲衣,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不靠谱。 陈堡震惊的道:“这是火铳?若这是火铳,下官便把它吃了!吞了!” “这是我兵家利器!”陈集看着火枪,就如同看着绝世美人,“伯爷,此等利器若是能装备我大明官兵,这……” “我大明官兵还怕什么俺答铁骑?百步开外就能让其死伤惨重!” “再厚的甲衣面对此等利器也无济于事。如此,手持利器,当可纵横天下!” “伯爷,这玩意儿……”颜旭联想到了虎贲左卫操练的项目,竟然和蒋庆之方才从装弹到射击的步骤一致。他下意识的道:“当率先装备我虎贲左卫!” 随后颜旭一怔,觉得自己犯忌讳了,“下官失言了。” 陈集却忍不住说道:“当率先装备我夜不收!” “放屁!当先装备我部!” “我部乃是虎贲左卫精锐,为何不该先装备我部?” 众将狂喜之余,开始争夺火枪的优先装备权。 直至蒋庆之拿出药烟,冷冷看着他们,这才讪讪的站好。 蒋庆之说:“这叫做火枪。” 将领们点头如捣蒜。 “这是我墨家新近打造出来的利器。”蒋庆之说,“我在陛下那里争取到了……优先装备给虎贲左卫。” 瞬间,众将的脸就像是菊花般的绽放开来。 “伯爷英明!” “伯爷果然是我虎贲左卫的贴心人!” “……” 蒋庆之干咳一声,等众将安静下来后,继续说道:“此事不可对外泄露,违者……”,他看着众将,“杀!一族流放为奴,遇赦不赦!” 见众将凛然,蒋庆之满意的道:“这里有几支火枪,随后全军将士轮番熟悉结构和用法,等火枪打造送来,就按照实战操练。” “战法呢?”颜旭问道,随即捂额,“下官倒是忘记了,这是新东西,战法还得靠我部来摸索。” “战法,我有!”蒋庆之淡淡的道:“你以为虎贲左卫最近操练的是什么?” 颜旭一怔,闭上眼,“一列列将士整齐开火,随后快速轮转,后一排将士上前开火,轮转不停,杀敌不停……” “当年神机营便是此等战法。”蒋庆之不禁感慨着中原王朝每每能领先当世,但很快,领先的那些东西在文科生儒家的手中沦为了玩物,随后黯然无光。 而今是理科的时代啊! 而大明要想全面复兴,思想也得跟上,蒋庆之设局拉拢王庭相便是在着手此事。 “不过神机营的火器下官见识过,真的……一言难尽。”颜旭看着蒋庆之手中的火枪,不禁垂涎三尺! “故而在当时神机营只是辅佐。冷兵器为主战法自然不同。而今我教授的战法,是以火器为主,冷兵器为辅。” 蒋庆之说道:“当敌军趋近时,手持刀枪的步卒便要果断迎上去,为火枪兵整顿赢得时间。当敌军败退时,火枪兵可从容追击,而刀枪兵及骑兵便成为追击的主力……” 战法万千,都需要不断操练,在操练中去发现问题,改进问题。 “另外,这只是开始。”蒋庆之把火枪放下。 “难道还有火器?”诸将问道。 “威力更大的火器。”蒋庆之此刻只是含糊以对,但想到火炮的威力,不禁憧憬了一番。 远程打击有火炮,近程有火枪。弓弩的作用就被大幅度削弱了。军中兵器配置也会随之发生变革。 随后就得看化工业的发展了。 雷汞这些东西一旦被发明出来,战争的形式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连发武器随之而出,杀戮就成了战争的主题。 马克沁机枪在一战时制造了无数寡妇,而当大明的连发火器出现在战场上时,蒋庆之仿佛看到无数君王在恸哭。 在哀鸣! 世道轮回,也该轮到他们发出哀鸣了。 蒋庆之出了虎贲左卫,突然一拍脑门,“娘的,竟然忘记了一事。” 他急匆匆赶去了兵仗局,正好看到第一批燧发枪完工。 “一百支?”蒋庆之看着那些排列靠墙的火枪,不敢置信的道:“怎地这般快?” 冯源一心想报答蒋庆之的恩情,这阵子吃住都在兵仗局,废寝忘食……人廋了一圈,眼珠子里都是血丝,他说道:“伯爷说完成了重赏,那些工匠便心动了,提出了许多改进打造速度的法子。” 蒋庆之担心质量有问题,便随机抽了三支出来测试。 精度! 射程! 威力! 不差! 甚至比之前的有进步! 看着那些目光殷切看着自己的工匠们。 那一双双粗糙的手此刻难为情的在搓着。 黝黑的脸,衣裳上都是被火星烧破的孔洞。 这些世人眼中的贱籍,在此刻蒋庆之的眼中便是大明的脊梁骨! 他深深一礼。 就在工匠们惶然时,蒋庆之说道:“你们值得!” 随后,蒋庆之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在下面加个东西,能装尖刺,就是刺刀。” 他忘记了一件事儿:历史上火器兵在短兵相接时只能把火枪倒过来,当做是木棍子使唤,被对手轻松屠杀。 痛定思痛,刚开始时只是加强了对火器兵的保护,后来就发明了刺刀。 蒋某人是一次到位,直接上刺刀。再辅以冷兵器保镖…… 妥了! 一百支火枪将由道爷身边最信任的侍卫们护送去虎贲左卫。 回来后,道爷问了带队的燕三,“虎贲左卫操练的如何?” “士气如虹!” 第562章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一百支燧发枪送到了虎贲左卫,陈集本以为会优先装备夜不收,但很遗憾,不是他。 “为何?” 陈集不服,便去求见颜旭讨公道。 自从见识了燧发枪的威力后,不敢寻蒋庆之走关系的众将就把颜旭当做是突破口,频繁来央求他,目的和陈集一样,都是要求优先把燧发枪装备本部。 颜旭骂道:“娘的,你问本官,本官问谁去?伯爷吩咐,模拟操练最好的是谁,就优先装备谁。 你夜不收这阵子自恃了得,以为刀枪才是王道,本官听闻有人发牢骚,说拿着一根木棍子玩什么操练,还不如烧火棍。如今知晓悔了?晚了!” 陈集骂骂咧咧的回到了夜不收,把麾下尽数召集,骂道:“从今日起,给老子狠狠地练。” “如何狠?”有人问。 “伯爷说过,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夜不收开头,整个虎贲左卫展开了大练兵运动。 …… “时光荏苒呐!” 清晨,蓝臻走进工部,看着晨曦中的值房,不禁心旷神怡。、 昨夜有人请他去青楼饮酒,席间提及了他的仕途,说那地方空出来了,如今在尽力拖延吏部那边的遴选速度。 自从再度出山后,熊浃就迸发出了令人发指的工作热情,蒋庆之此次南下造成南方和苏州府出现了不少空缺,熊浃一边考察,一边令人去打探候选官员的实际情况,正准备递上吏部初步准备的人选。 而他蓝臻要想后来居上,就得靠年底之前的那一战。 儒墨大战! 他走进值房,拿起文书,第一次心不在焉,无心理事。 去地方为官,执掌一方,那是另一种滋味。 治下百姓的生死荣辱,富贵穷通皆由自己一手掌握。 那是什么感觉? “是神灵啊!” 一种飘飘然的快感,让蓝臻不禁眯着眼,轻声道:‘这才是为官的滋味。寒窗苦读,不就为了这一刻吗?’ 有人叩门,蓝臻说道:“进来。” 来人是他家仆,进来后鬼鬼祟祟的看看左右,见没人才趋前低声道:“老爷,先前有人来家中,送了个箱子。打开看……尽是银子。夫人让小人请示老爷,该如何处置?” 一箱子银子? 蓝臻一怔,“可说了是谁?” “说是昨夜和老爷夜话之人。” 蓝臻捂额,心中天人交战。 他为官不说两袖清风,冰敬炭敬也照收不误。但这等大额行贿,说实话,还是第一次。 收下,心中的价值观顷刻间就会崩塌。 多年的坚持将沦为笑话。 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在告知蓝臻,不能收。 但昨夜那女妓的温柔却令他感受到了年轻,以及男人的尊严。 还有那美酒佳肴……这一切都需要钱。 蓝臻睁开眼睛,眼神中有挣扎之色,“莫要声张。” “是。”家仆欢喜的告退。 值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蓝臻幽幽的道:“半生坚持,竟成了笑话。” 叩叩叩! “进来。”蓝臻打起精神,板起脸,威严重现。 门开,那个熟悉的男子微笑道:“蓝侍郎忙着呢?” 蓝臻见是他,本来板着的脸变不由自主的多了笑意,“坐。” “昨夜那女妓如何?”男子笑着问道。 ——那一箱子银子如何? 蓝臻微笑道:“不错。” 二人都心领神会。 “蒋庆之最近频繁去兵仗局,咱们的人想去打探消息,可那地儿却被宫中侍卫严防死守,苍蝇都飞不进去。蓝侍郎可有法子?” 蓝臻蹙眉,“陛下的侍卫?” 男子点头,“货真价实。能动用陛下的侍卫,必然是了不得的东西。咱们的人怀疑,会不会是蒋庆之口中的宝贝。” 蓝臻说道:“此事容我试试。”,他随即叫来一个心腹,“听闻兵仗局那边最近在弄什么东西,很是慎重,你可知晓此事?” “下官只听闻兵仗局那边集结了数十经验丰富的工匠,不知在打造何物。” 蓝臻问道:“可有法子去试探一番?” “正好工部有事儿和兵仗局商议,下官这便去试试。” “速去。” 蓝臻和男子在值房里喝茶,低声说着年底之前若是蒋庆之拿不出东西该如何。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要发动百官和京师士林,务必要让蒋庆之身败名裂。”蓝臻说道:“否则一旦让他缓过劲来,就是个巨大的麻烦。” “担心被报复?”男子笑道。 “本官首当其冲。”蓝臻也不讳言此事,“蒋庆之上次放话,定然要让本官好看。若是让他缓过劲来,他与本官定然会不死不休。” “安心,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盯着。”男子自信的道。 “叩叩!” “进来。” 门开。 “蓝侍郎,马主事出事了。” 去试探的心腹官员回来了。 却是被架回来的。 两个侍卫把蓝臻的心腹丢在工部,转身就走。 蓝臻目瞪口呆。 一个小吏走过去,俯身试探了一下鼻息。 “如何?”蓝臻颤声问道。 小吏摇头。 “死了。” …… “蓝臻的人去试探,被宫中侍卫杀了。” 消息传到了蒋庆之那里,他不禁乐了,“可有人说暴戾什么的?” 徐渭摇头,“没人说。” 娘的,皇帝杀人你等不吭气,老子杀几个……不,杀了十几个豪强,暴戾、残暴、杀人成性,屠夫……仿佛十恶不赦。 “伯爷,那位老先生已经把私塾交给了弟子,说明日就去城外教书。”徐渭看着自家东主,“京师名儒王庭相竟然教授墨家弟子,这个消息传出去,多少人要睡不安稳了。” “无能狂怒罢了。”蒋庆之嘴里云淡风轻,却格外想看看那些人闻讯后的模样。 还有什么比挖对手的墙角更令人舒爽的事儿吗? 徐渭出了伯府,慢悠悠的往外走。 “徐先生这是出门溜达呢?”一个带着孙儿晒太阳的老人问道。 “是呢!太阳好,出来晒晒。” “可不是,晒晒好,不发霉。” “徐先生吃了吗?” “吃了,刚吃的大饼。” “徐先生,家中媳妇刚生了个孩子,本想请伯爷取个名,又担心叨扰了他。要不……徐先生帮我瞅瞅?” “你是姓李吧?” “徐先生好记性。” “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 “李哲如何?” “好名字,多谢徐先生,回头满月酒定然要请徐先生坐上首。” “到时候言语一声就是了。不过酒须得准备多些。” “徐先生放心,好酒管够!” 徐渭走出新安巷,觉得浑身舒坦。 仿佛刚才不是寒暄,而是在红尘中经历了一次洗礼。 格外的温馨。 他晃荡到了菜市场,见杨招娣坐在那里吃饭,便走过去吆喝,“上好的猪肉啊!刚宰杀的,这肥膘足有三指宽,吃一口满嘴流油……” 杨招娣抬头,“我听闻长威伯被人挤兑了?” “嗯!” 徐渭熟练的把后蹄卸了,提起来喊,“上好的猪蹄子,拿回家晚上小火熬着,早上开锅都是那啥……美颜的胶质,吃一口脸蛋嫩几分,吃一只宫中美人都得羞煞……” “给我来一只。”一个妇人来了只猪蹄,徐渭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让她又买了一对猪腰子,说是回家给男人补补。 放下杀猪刀,徐渭坐在案板上,“你家……话说你这般大了,怎地就没想过成亲?” 杨招娣说道:“谁看得上女屠户?” “我啊!”徐渭鼓起勇气说道,然后别过脸去,不敢看杨招娣。 “你啊!”杨招娣看着他,良久摇头,“你是富贵人,我不配。” “配不配的我说了算。” “你爹娘呢?” “都没了。” “兄长呢?” “没……各过各的,不相往来。” “那你就是个天煞孤星。” 晚些,徐渭悻悻而去。 边上老头说:“我说招娣,差不多就行了。这位看着可是诚心诚意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杨招娣放下筷子,眼中有些怅然之色,“他这人看似邋遢,可骨子里有傲气,会查人心思,可见有才。 我若是从了他,开始还好,后续别人取笑他娶个女屠子为妻,他会如何想?今日不觉着如何,明日呢?后日呢? 我爹说,女人莫要好高骛远,须知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骄傲的人喜欢走极端,要么不屑一顾,要么执拗不肯撒手。 徐渭历史上九次自杀,可见性子中执拗更多一些。 他怅然了一阵子,转瞬就笑了起来,“想我徐某自诩才智无双,竟然屡屡受挫于一个女子。我还就和你较上劲了……咱们,走着瞧。” 徐渭打马出城,想去看看那位被自家东主视为打击儒家利器的王老先生。 到了城外工地,还没进去,徐渭就见几个士子模样的男子挡住了王庭相,其中一人竟然指着王庭相喝骂。 “王庭相,你这是要助纣为虐吗?” 徐渭一听就不乐意了,下马过去,“哎!说甚呢?说甚呢?” 那士子回头见是个不认识的邋遢鬼,便骂道:“狗东西,哪个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放出来了。滚!” 徐渭劈手就是一巴掌。 士子大怒,捡起地上半块搬砖,“老狗,你竟敢打爷爷?” “怎地,不服气?”徐渭呵呵一笑,刚想开口,士子举起板砖用力一拍。 呯! 徐渭翻个白眼,嗝儿一声就扑倒在地上。 鲜血从他的额头那里不断往下流淌…… 第564章 新安巷,胡宗宪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韩瑜来了。 “王庭相这个假道学,整日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宁可去为孩童启蒙,也不肯与我等为伍。”韩瑜冷笑道:“这眼瞅着就要年底了,蒋庆之拿不出那东西,必然会遭受我名教攻讦。他这是想用此事来分散我等的心思。” “京师大儒王庭相转投墨家,消息一旦传出去,这新年谁还有心思过?”杨清负手在屋内转圈,“这是活生生打脸。” 韩瑜说道:“老夫已令人去查问此事了。一切等证实了再说。” 杨清指着边上的杨志远说道:“这是老夫的侄儿,过了乡试,准备出来游历一番,就是他在城外发现了此事,和王庭相发生了冲突。正好有个文人来了……一番冲突,老夫这侄儿挨了一巴掌,年轻人忍不住就拍了对方一砖头,人给打晕了。” “文人?”韩瑜笑道:“小事,回头让人去看看。” 在京师士林圈,谁敢不给他们面子? “说是姓徐。”杨清抬眸看着韩瑜,眼中有些谨慎之意,“蒋庆之身边智囊徐渭也姓徐。” “不会这般巧吧?”韩瑜笑道,然后又夸赞了杨志远一番。 “二位先生。”陈湛来了,“盯着新安巷的人来报,徐渭不知被人打的满头是血,被拉回了新安巷。” 杨清眸子一缩,“果然是他!” 韩瑜也是一怔,“竟是他?” 杨志远朗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回头我便去新安巷。我倒想看看蒋庆之能把我如何。” 杨清摇头,“不能去。” “年轻人总是满腔热血,觉着这个天下无人能阻拦自己。可那是蒋庆之。”韩瑜说道:“他在苏州府用十余颗头颅彰显了自己屠夫之名。你一个举人……” “杨氏之名不容羞辱。”杨志远说道:“当时徐渭先动的手,我这才还击。这事儿哪怕是到了御前,小侄也不会低头。” 韩瑜自然不会和年轻人一般见识,他看着杨清,“杨公,要么把他送回去?” 杨志远蹙眉,“小侄临行前便说过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定然要遍阅北方。若此刻回去,小侄宁可与蒋庆之当面对质。” “勇气可嘉。”韩瑜呵呵一笑,“要不……杨公就得出马。虽说徐渭是蒋庆之的幕僚,可许多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正好快年底了。蒋庆之难道就不担心那件事儿?杨公可虚以委蛇……” 杨清点头,起身道:“事不宜迟,老夫这便去。” 他走过来怕拍杨志远肩膀,“安心。” “是。”这是杨志远第三次来京师,对京师繁华期待已久。随后他跟着杨清的随从去安置下来。 “最近京师哪里热闹?”杨志远问道。 “京师热闹的地儿可多了去,就说……” 杨清随即赶去了新安巷。 “杨清来了。” 夏言去见蒋庆之有事儿,顺带把这个消息告知他。 军中郎中正好出来,说道:“伯爷,徐先生的外伤倒是寻常。不过这里却有些麻烦。”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小人在军中见过不少这等病患。有的是摔到了脑袋,有的是被重器击打……大多能醒来。不过,也就极少数病患……会有些麻烦。” “变成傻子?”夏言问道。 郎中干笑,“极少数。” “何时能醒?”蒋庆之觉得多半是脑震荡。 “应当在这一两日。”郎中说道。 蒋庆之走进去,见徐渭双目紧闭,额头上包扎的布条是伯府的,经过熬煮消毒。 他走到床边,摸了一下徐渭的额头,并无发烧的迹象。 他回身,胡宗宪就在门外,眼珠子竟然泛红。 “伯爷,此事在下请缨!” “好!” …… 见到蒋庆之时,杨清特意观察了他的神色。 “见过长威伯。” 蒋庆之也不客气,径直坐下,“你来作甚?” 杨清见他无礼,心想徐渭的伤势怕是不轻。 “小侄与徐渭发生的冲突……” “那不是什么冲突。”蒋庆之森然道:“王庭相乃是名儒,你那侄儿竟口出不逊,徐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竟被你拿恼羞成怒的侄儿下了狠手。” “长威伯!”杨清本想自行坐下,闻言又站了起来,“徐渭动手在前。” “你那侄儿先羞辱他在前!”蒋庆之冷笑,“把人交出来!” 杨清深吸一口气,“距离年底不足一月,长威伯就不想想后路吗?许多时候做人当留一线,莫要逼人太甚。” 他不愿妥协,但却知晓蒋庆之的凶残。故而只好暂时低头,抛出自己的筹码。 ——此事就此了结,年底你拿不出那利国利民的东西,老夫这边为你缓颊。 徐渭不过一幕僚,而且看样子死不了……一砖头也拍不死人不是。 既然如此,这个筹码应当能让蒋庆之心满意足。 蒋庆之拿出药烟,指指外面。 “滚!” …… 杨清回到了丰源楼,韩瑜问道:“如何?” “蒋庆之无礼!”杨清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此刻依旧面色潮红。 “预料中事。”韩瑜说道:“不过老夫有些好奇,杨公甘愿为他缓颊,此人却悍然拒绝。那东西难道他真有把握?这是有恃无恐,还是色厉内荏……” 杨清问随从,“二郎呢?” 随从说道:“先前二郎君说出去访友。” 杨清面色一变,“他出去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 “去把他追回来,速去!” “杨公稍安勿躁。”韩瑜笑道:“蒋庆之没那么快出手。” …… 胡宗宪带着几个护卫出了伯府。 “胡先生!” 街坊们对这位和气的胡先生颇多好感,有人甚至说胡宗宪是伯府第二和气之人。 至于第一,自然是每日凌晨喊一嗓子的孙重楼。 胡宗宪依旧温和一笑。 走出新安巷,一个护卫在等候,“咱们的人盯住了丰源楼,半个时辰前,那杨志远果然出门了。” “可跟住了?”胡宗宪问道。 “跟住了。” 就在得知杨志远的身份后,胡宗宪第一时间就让护卫去盯着丰源楼。 “那杨志远带了两个随从,看着像是去消遣。” “跟上!” 胡宗宪上马。 杨志远先去寻自己的好友赵世,二人会和后,赵世要为他接风洗尘,便提议去酒楼。 “听闻京师白云楼有名妓宁玉?”杨志远问道。 “你老兄这是寡人之疾犯了?”赵世看着他,笑道:“那宁玉自从出闺以来,也就是蒋庆之能一亲芳泽,别人哪怕一掷千金也难见她一面。怎地,你这是把家当都带来了?” 杨氏自然不差钱,赵世这个玩笑也是告诫之意……那宁玉不是谁都能见的。 可一听到蒋庆之这三个字,杨志远只觉得一股子不忿就涌了上来。 他今年不过二十就中了举人,加之杨氏乃是名门,为他造势不遗余力,从小就被称之为神童。等中了举人后,更是被吹嘘成未来宰辅。 可有个名字却隐隐笼罩在这位未来宰辅的头顶上空。 京师有位墨家巨子,年纪比你还小,却已名满天下。文能诗压士林,武能大败俺答麾下铁骑。 杨志远自然不忿,其实就是羡慕嫉妒恨。这也是他拦截王庭相的缘故。 “去白云楼。我倒要看看那个宁玉凭何这般倨傲!” …… “胡先生,那厮去了白云楼。” 老伙计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胡宗宪此刻心中怒火几欲喷薄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好!” 当胡宗宪到了白云楼外面时,随行的孙不同说道:“当初伯爷曾在这里技压同侪,独揽鳌头。” 胡宗宪看了一眼牌匾,当先走进去。 “先生可有相熟的姑娘?”有人上前接待。 “我寻人。”胡宗宪说道。 伙计笑着挡住了他的路:“不知寻谁。” 胡宗宪看着他,“你想阻拦?” 伙计淡淡的道:“这是白云楼,先生看着眼中有怒火,可见是来找岔子的。若是有私仇,还请在外面等待,等那位客人出来了,你等如何白云楼一概不管。” “我若是非得要此刻进去呢?”胡宗宪目视护卫,护卫踮脚往里看,寻找杨志远。 “这是要找事儿?”伙计退后一步,冷笑问道。 身后,几个伙计狞笑着过来,把胡宗宪等人围在中间。 “胡先生,那人就是杨志远!”护卫指着在和老鸨说话的年轻人说道。 胡宗宪盯住了杨志远,“让路!” “报个名来,让咱看看您是哪路神仙!”伙计的火气也上来了。 “新安巷。”孙不同上前一步。 胡宗宪死死地盯住了杨志远。 “长威伯?”伙计一怔,孙不同狞笑道:“你再说一句不让试试!” 伙计低头,“小人得罪了。” 他得罪不起,不,是白云楼得罪不起蒋庆之! 在苏州府之事后,老鸨曾说过,蒋庆之那等人看似文弱书生,实则杀伐果断。这等人无事莫要去开罪他。 “怎地,那宁玉难道是千金小姐,见不得?”杨志远正在和老鸨交涉。 老鸨笑吟吟的道:“这不是宁玉身子不适吗?” “我可去见她一见!”杨志远在家乡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早已养成了不容人拒绝的性子。 “改日吧!”老鸨也变脸了。 杨志远冷笑,“今日见不到宁玉……” “你要怎地?” 身后有人问道。 “哪个裤裆没夹紧把你这厮给放出来了?” 杨志远一边骂,一边回身。 身后一个文人模样的男子,看着颇为和气。 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板砖? “你要怎地?”杨志远淡淡问道。 文人举起板砖,“还你一砖!” 说完,他用力一拍! 呯! 杨志远扑倒。 “你竟敢动手?!”赵世尖叫一声,“你可知他是谁?报上你的名来!” 文人开口,“新安巷,胡宗宪!” 第569章 终究成了我的嫡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三段射对于大明武人来说堪称是久违了。 多年前沐英在云南对付土人时就采用了三段射,但蒋庆之觉得那只是个雏形。彼时大明火铳土的一塌糊涂,威力、精度、射程都很感人。 不止如此,装药的过程也很繁琐,耗时颇多。所以蒋庆之觉得沐英的三段射无法形成密集的火力交替。 也就是说,沐英的三段射,每一段之间,必然存在火力空隙。 对付云南的土人还好,若是对上草原异族的铁骑,但凡敢留出火力空隙,就是自寻死路。 一旦被骑兵冲进阵列,一场屠杀几乎不可避免。 其实更早些时候,前宋时就用过三段射,不过兵器是弩弓。 至于大明之外蒋庆之不知晓,但他觉得那些同行应当对火力输出的密度有研究。 所以三段射不是什么秘技,关键还是在于武器。 在此刻西方同行们玩的主流还是滑膛枪,而且是火绳点火。射速不快,且射程和精度都不尽如人意。 为何要玩排队枪毙? 因为滑膛枪的精度和射程太过感人,若是玩单兵,一枪打出去,估摸着连开枪的人都不敢保证自己这一枪会打到哪里。 精度不够,咱就用火力密度来凑。 排队! 用火力密度来弥补。 射程不够? 简单,拉近距离,直至把火枪顶住对手的脸再开火…… 这就是此时滑膛枪的主流战法。 火力密度,拉近距离……西方同行们用这两个法子来弥补滑膛枪的不足之处。这种法子对付殖民地的土人效果好的惊人。 但蒋庆之知晓,若是用滑膛枪来对付草原铁骑,必须有火炮作为支援,且必须有冷兵器为辅佐。 所以,他干脆上手就是燧发膛线枪。 雪,依旧在下着。 边上列阵的虎贲左卫将士依旧站的笔直。 可看着靶区,所有人都惊呆了。 “收枪!”马芳大声喊道。 蒋庆之笑了笑,对目瞪口呆的诸将说道:“走,去看看。” 诸将跟着蒋庆之走进了靶区。 颜旭拿起一个靶子,看着上面的孔洞,不禁摸摸自己身上鲜亮的甲衣。 有人说:“伯爷,穿厚甲应当能挡住吧?” 蒋庆之淡淡的道:“要不试试?” “马芳!”蒋庆之把马芳叫来,“你来。” 有人脱掉甲衣挂在木靶上,马芳拉开距离到八十步开外。 作为蒋庆之的弟子,马芳操练的比谁都狠,对火枪更是了如指掌。 他熟练的装弹,抬枪,瞄准…… 看着神色从容的马芳,蒋庆之不禁想到了历史上那位悍不畏死,勇猛无敌的悍将。 冷兵器渐渐会被淘汰,再悍勇的勇士,在铅弹之前也一律平等。 马芳跟着他学了许久,在兵法上造诣渐深。若非资历不够,蒋庆之甚至觉得他去做个千户都绰绰有余。 嘭! 硝烟喷出枪口。 按照操练,测试时必须等枪手收枪后才能去查验,但诸将都等不及了,小跑着过去查看。 颜旭仗着身份跑在第一位,他跑到甲衣前,止步,倒吸一口凉气。 “咋样?” “可是没穿透?” 诸将涌了上来。 甲衣上,心口位置。 一个狰狞的孔洞! 诸将默然。 良久,颜旭开口,“从今往后,所谓的武勇……在火枪之前,就成了个笑话。” “伯爷弄出了这等杀人利器,此后是青史留名,还是……”有读过书的将领震撼之余,想到了以后,“无数人将会倒在火枪之下。史家会如何记载?” 身后,蒋庆之的声音传来,“大明长威伯造燧发枪,杀人无数。” 诸将回头,颜旭躬身,“伯爷说此后厮杀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见了燧发枪的威力,下官以为……此言甚是。” 陈堡看着蒋庆之,想到了祖父的话。 蒋庆之自爆墨家巨子的身份后,祖父说没事儿,墨家就墨家,咱们跟着他杀人,不沾因果。 等儒墨大战开启后,特别是苏州府事件后,祖父却破例在书房待了两日。家人担心他,便去询问,被骂了回来。 两日后,祖父出关,把陈堡叫来。 陈堡依旧记得祖父当时的神色,很是轻松,有些释然的味儿。 “苏州府之事,长威伯用十余豪强的头颅警示了天下,也是在警示儒家。可也打破了多年来的官场规矩。” 祖父唏嘘道:“前宋范文正与王安石变法,虽说与士大夫们反目,但双方都守着规矩,也就是……不用征诛之术。” “苏州府之事,说起来便是士大夫们破坏新政。按照规矩,长威伯查清此事后,就该丢给朝中处置。可他却悍然杀人。” “苏轼名望多大?在新旧两党之间却不讨喜。就这等大才,若非有这个规矩在,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什么大江东去也将成为绝唱。可他却活了下来,这便是规矩的用处。” 祖父叹道:“长威伯此举后患无穷。此后儒家出手也不会按着规矩来,该下死手时,他们不会有半分犹豫。” 陈堡当时不以为然,祖父说道:“你是长威伯的嫡系,一旦长威伯不测,或是倒台,陈氏必然会被殃及。” 陈堡以为祖父会让自己妥协,甚至把自己弄出虎贲左卫,可祖父却抚须说道:“老夫在书房琢磨了两日。发现了一件事。嘉靖二十七年之前,朝中一切照旧,陛下在西苑修道,严嵩一党把持朝政,儒家冷眼看着这一切,寻机出手……” 祖父意味深长的道:“可自从长威伯进京之后,这一切就变了。陛下渐渐走出西苑,执掌朝政。 后续你看看,清洗京卫,墨家崛起……这个大明啊!在变得令人陌生。陈氏当如何?” 陈堡当时问:“祖父觉着呢?” 他已经准备好了和祖父争执,可祖父开口却说: “陛下都敢赌一把,陈氏为何不能?”祖父老眼中都是精光,“还是那句话,陈氏站队……一以贯之。站!就站稳了!” “……若史家说我是屠夫,那么,为大明而屠戮,我甘之如醴。若异族咒骂我为魔鬼,那我会喜出望外……若为此被神灵责罚,我,坦然受之!” 蒋庆之开口,让众将肃然。 这时一个声音喊道:“下官愿追随伯爷,哪怕是到了九幽地府,只需伯爷一声令下,下官愿赴死!” 是陈堡! 蒋庆之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我等,愿追随伯爷!”颜旭微微低头。 虎贲左卫啊! 终究成了我的嫡系! 蒋庆之不知道爷会如何看此事,但他问心无愧。 “无需如此。”蒋庆之说道:“你等该为陛下效死,为大明效死!” 但拥有一支精锐嫡系人马,那种安全感难以言喻。 蒋庆之刚出虎贲左卫,就被王以旂派来的人堵住了,苦着脸说若是不能把伯爷请去兵部,尚书要把下官弄去云南…… 云南治权被收回来后,首要是清洗沐氏的影响,同时工部官吏蜂拥而至,四处查探矿脉。 而最重要的还是防备缅人的侵袭。 那地儿对于京官来说就是地狱,有人说自己宁可在京师为一小吏,也不愿去云南做一任县令。 一个军士过来,低声道:“伯爷,周围有人在尝试潜入。” “告诉陈集,练兵的时候到了。” “是!” 京师居,大不易。随着京师人口日增,往日荒凉的地儿都成了闹市。 虎贲左卫的外围有不少民居。 一个瘦小的男子悄然出现在营地的东南面。 前方就是一个小院落,男子翻墙而入,他目光转动,见左右并无动静,便疾步走过去。轻松的顺着木柱子爬上了屋顶。 屋顶倾斜,男子趴在上面缓缓蠕动。 若是从高处看去,就像是一只大型爬虫。 他慢慢的爬到了屋顶边缘,只需抬头,就能看到虎贲左卫的校场。 他谨慎的先探出手。 没反应。 那就探出双手。 依旧没反应。 男子这才缓缓抬头。 靠近营地的民宅有专人盯着,前后被抓数十人后,都消停了。 这里和营地有些距离,但好在高。 居高临下,才好一览无余。 男子眯着眼,他天赋异禀,看远处比常人要清晰许多。 校场上,虎贲左卫的将士正在操练。 阵型不断转换,不断轮换。 男子低声道:“阵型有古怪,怎地像是护着中间的阵列。这是为何?还有,那些人拿的什么?长枪没那么短……” 他冥思苦想,突然浑身一震。 “是火铳!” “错了,是火枪!” 男子身体僵硬,“小人只是……” 男子猛地抓起瓦片往身后扔去,接着人就往前窜。 他越过屋脊,脚下用力踩着瓦片,碎裂声中,他一声轻笑,“告辞!” 说着他就跳了下去。 落地一个前滚翻,男子站起来,刚想跑。 “举枪!” 右侧六十步开外,三个火枪手举起火枪。 男子哂然一笑,火铳他知晓,六十步距离发射,天知道会打到哪去。而且就算是射中了,就凭大明火铳的威力,也不过是给自己挠痒痒罢了。 “放!” 嘭嘭嘭! 三声枪响。 刚跑起来的男子扑倒。 他努力偏头看着那三个火枪手,苦笑着。 “这……这就是蒋庆之准备的……好东西吗?” 一个人走到他的身前,仔细查验了伤口,“去禀告伯爷,六十步开外,三枪命中两枪,但此人并未当场毙命。下官请示,可否继续用此人试枪……” 第572章 何为虎贲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十日! 蒋庆之当着君臣的面说了,十日后虎贲左卫校场见分晓。 整个皇城都轰动了。 严嵩为此求见道爷,试探蒋庆之是否有把握。道爷的回复是:莫管。 严嵩却没法不管,回到直庐,他和严世蕃提及此事,担心蒋庆之一旦失手,他们父子之前就少了一堵墙。 严世蕃却说:“此事板上钉钉,只能听天由命。若蒋庆之失手,对咱们未尝不是好事……”,他眸色微暗,声音低的只有父子二人才能听见。 “爹,早些时候蒋庆之没进京之前,咱们便是陛下推出来挡刀的那堵墙。虽说是挡刀的,可却执掌无上权柄。名声是不好听,可却手握大权。” 严嵩老眼中多了异彩,“你是说……” 严世蕃身体前俯,独眼中有阴郁之色,“蒋庆之进京后就得了陛下重用,本以为是制衡咱们,谁曾想……” “陛下本意就是用他来制衡咱们。”严嵩轻声道:“为父服侍陛下多年,这一点再不会看错。只是没想到蒋庆之在和咱们斗了一番后,竟然变成了墨家巨子。由此局势就脱离了陛下的掌控,蒋庆之也成了儒家的死敌。咱们父子的地位反而尴尬了。” “正是如此。”严世蕃眸色复杂。他对蒋庆之的看法如同此刻的心情一样,既觉得蒋庆之此人可交,又知晓此人是自己父子的潜在对手,“蒋庆之如今顶在最前面,咱们父子反而成了看戏的。爹,陛下可不养无用之人。” 严嵩眯着眼,“如今挡住士大夫攻势的是蒋庆之,而咱们却被无视了。长此以往,陛下会觉着咱们无用。” “有人说咱们父子是陛下养的狗。”严世蕃自嘲一笑,“可若非如此,这权柄如何能到咱们的手中? 既然是狗,那就为陛下撕咬对头,这我认。可如今那些对头却把咱们丢下了……这狗,陛下还要来何用?” 他看着严嵩,“爹,狡兔死,飞鸟尽!” 严嵩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从肺腑里发出疲惫的一声叹息。 严世蕃走到他的身侧蹲下,轻轻捶打他的大腿,仰头道:“爹,咱们终究是外人。陛下,他重情呐!” 严嵩默然良久,“你说这些,可是有人寻你?” “就知道瞒不过爹。”严世蕃微笑道:“昨日那边来人,说若此次咱们能袖手旁观,一个侍郎。” 严嵩睁开眼睛,“为父知晓一个侍郎必然不能让你满意,还有什么?” “还有……几个美人儿,西域的美人儿。”严世蕃涎着脸,“爹,我这阵子身体乏了,有几个人在身边侍候也好些不是。” “你啊你!”严嵩指着儿子,“罢了。” 这时有人进来。“元辅,饭菜好了。” “那就摆饭吧!”严嵩起身去了隔壁。 父子二人的饭菜泾渭分明,严世蕃的饭菜不说山珍海味,但也颇为丰盛,甚至还有一壶酒。而严嵩的就是些豆腐,酸萝卜,再有就是些泡发后的菜干和蘑菇之类的。 “爹,吃点肉吧!”严世蕃不知自己老爹为何不吃荤腥了,但见他廋的厉害,不禁心疼。 “今日油放多了。”严嵩蹙眉,“自从不吃荤腥,为父精神就好了许多。” “吃一点吧!”严世蕃说道:“要不吃个鸡子?” 严嵩摇头,晚些吃完饭,严世蕃出去有事儿,严嵩进了边上自己的小卧室,拿出神像,虔诚的祈祷着…… “求神灵护佑我儿……平平安安。” …… 徐渭已经有好几天没来过菜场了。 刚开始杨招娣没当回事,可连续几日不见徐渭,她不知怎地,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隔壁摆摊的老头儿叹道:“那位徐先生大概是心灰意冷了。老夫早说过,既然心动,那就答应他就是。你却偏生说什么担心此后别人看不起。” 杨招娣说道:“一个才子娶一个女屠户,您觉着外人会如何说?” “徐小子都说了,那是他的事儿。” “男人的嘴……” 老头儿嘿嘿一笑,“老夫说你傻你还真是傻。既然你不在乎此生成婚与否,那就成啊!哪怕是被休弃了,也体验过不是。” 杨招娣默然,老头儿凑过来,“老夫说句值一对猪腰子的话。”他指指案板上的猪腰子,“你这是怕。为何怕?不喜欢你怕个屁。你就是喜欢徐小子,越喜欢就越害怕被他休弃。” “我何曾喜欢他?” “不喜欢你怕个什么?” “我何时怕了?” “既然不怕,那为何不去探视?” “探视?” “老夫今日才听闻,徐小子前几日满脸是血被大车拉回了新安巷,据闻生死不知。” 老头儿见杨招娣默然不动,叹息摇头回去。 他刚坐下,就听头顶有风声,接着身前的案板上啪的一声,抬头看去,竟是一对猪腰子。 “要去就赶紧。”老头儿拿起猪腰子,哼着曲儿,知晓杨招娣面皮薄,便没回头。 杨招娣换了一身衣裳,把手洗了许多遍,可看着依旧粗糙。她低头嗅嗅粗糙的手,总觉得有股子油腥味儿。 她买了些点心,想了想,又给家中的父母买了些,如此才心安。 新安巷很好找,随便问个人就知晓。 “可是长威伯家那条巷子?” “是。” “你往前,过了前面的街口右转,往前二十步,左边那条巷子就是新安巷。” “多谢。” 杨招娣一路进了新安巷,不用问,只需找到最大的一户人家,那必然是伯府。 叩叩叩! 门开,门子出来,“娘子这是寻谁?” “徐渭。” 门子看着她,眼中有惊讶之色,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如何通禀?” “我姓……杨。就说是菜场的。”杨招娣有些局促,一手提着油纸包,一手拉扯着衣裳,恨不能马上转身回去。 “天冷,还请进来喝杯热茶。” 杨招娣进了偏房,有人送上热茶,又问她是否用点心。 “不是伯府抠门,是伯爷说了,每个客人都上点心,可大多不吃都浪费了。既然如此,饿了开口,不饿就喝茶。”陪同的仆妇很是爽朗。 说话间,仆妇一直在打量她,稍后借口出去,和门子低声道:“这娘子那双手粗糙的不像话,脸上肌肤也算不得细嫩,甚至有些微黑。这怕是来打秋风的。” 门子点头,“打秋风就罢了,就怕是来纠缠不休的。你盯着些,若是不妥就赶紧禀告,那是谁?” 前方有人在狂奔而来。 “是……是徐先生。” 门子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徐渭,愕然道:“徐先生……” 嗖的一下,徐渭从二人身边冲了过去。 仆妇呆滞回头,就见徐渭冲进了房间。 “招娣!” 里面默然一瞬。 “你,你怎地来了?不,你来了……我很是欢喜。你……吃了吗?” “我听闻你身子不适,就来看看。这便回去。” “别啊!你这是……这是送我的?” “就是点心。” 徐渭拿着油纸包,打开后毫不犹豫的开吃,“正好早饭吃少了。” 天可怜见,早饭徐渭可是吃了三张饼,外加两大块羊排。 他吃的翻了个白眼,随手拿起茶杯就喝了一口。 “这是我喝过的。”杨招娣说道。 “我不嫌弃!”徐渭含糊不清的道。 晚些,杨招娣告辞,徐渭一直把她送出巷子,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远去。 “为何不送回家去?”身后有人问道。 “她给自己编织了一圈网,把自己困在其中。若是有人触碰到了这张网,她便会疏离此人。” “可要我帮你一把?” “老胡,你别坏我的事儿。” 胡宗宪笑了,“总得有人去提亲吧?” “此事……等过阵子我再去看看。”徐渭看到了蒋庆之,“伯爷回来了。” 蒋庆之和老纨绔喝了一场酒,此刻醺醺然回来。 “你二人这是去哪?”蒋庆之问道。 “出来吹吹风。”徐渭怅然回头。 李恬见到醺醺然的丈夫,难免埋怨了一番,亲手服侍蒋庆之喝了醒酒汤,更衣后,让他去躺着。 蒋庆之睡着了,李恬进来过几次,见他睡的不老实,被子都弄到了地上,赶紧捡起,重新给他盖上。 “火枪手……前进!” 蒋庆之喃喃道。 …… “火枪手……前进!” 最后一日,虎贲左卫的校场上,三排将士整齐前行。 “止步!” “齐射!” 嘭嘭嘭…… 硝烟中,蒋庆之回头,“虎贲之名,名副其实!” 他进宫求见道爷。 半道遇到了陈燕,问他景王最近如何。 “被操练!” 蒋庆之安排好为人师的孙重楼操练景王,不过数日,景王就喊着要回宫。可出宫容易,进宫难啊! 卢靖妃闻讯难免心疼,但想到那个儿子干的事儿,就摆摆手,“年底那些送来的孝敬,挑好的送给新安巷。让华亭县主没事儿也进宫来散散心。” “是。” 蒋庆之此刻到了永寿宫。 距离新年还有五日,道爷也换了新道袍,胡须看着是精心打理过了,显得格外精神。 “太祖高皇帝与成祖皇帝为何能压制住群臣,皆因武功!”道爷看着蒋庆之,“那些人怕的不是口诛笔伐,他们怕的是帝王手握虎贲之师。 庆之,为朕,为了这个大明,明日让那些人看看,何为虎贲!” 蒋庆之说道:“虎贲左卫上下,必不让陛下失望!” 第574章 这脸,我会帮他打回来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当下的儒家来说,最大的问题便是没有一个威望高的头面人物。 杨清和韩瑜二人不过是某些势力推出来的一个挡箭牌,一个掩人耳目,让外界去盯着的目标,或是说靶子罢了。 党内有党是常态,儒家也不例外。 此后的什么浙党,楚党……此刻刚有了些萌芽,但却因为蒋庆之的缘故,提早开始成型。 当蒋庆之和墨家羽翼渐丰时,儒家内部的这些势力依旧在内斗不休。 什么墨家,跳梁小丑! 什么蒋庆之,一巴掌拍死…… 不过先得等咱们斗完再说。 历史上哪怕蛮清大军入关,进驻京师。整个北方沦陷,他们依旧忙于内斗,忙的不亦乐乎。 清晨,伯府演武场,蒋庆之一边擦拭汗水,一边和夏言散步。 “……当下儒家缺少一个能登高一呼的头面人物,此人必须要有威望,且位高权重,否则谁会服他?” 多多在边上看着铲屎官,喵的一声,蒋庆之招手,多多却看向另一侧。 那里有只母猫,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它。 是爱情,还是铲屎官……这是个问题。 蒋庆之粗鲁的把它抱起来,母猫叫唤了几声,多多嘶吼着……可落在铲屎官耳中就是和自己撒娇。 “你这般说,唯有一人适合。”夏言冲着母猫招手,母猫却置之不理,他笑了笑,“儒家内斗是惯例。不过老夫也没想到,儒墨大战之际,他们依旧斗个不休。” 昨日传来消息,南方两股儒家势力竟然坐视嘉靖帝派人掺沙子。京师士林愤怒,有人传出话来,说那两股势力争的竟然是南京刑部尚书之职。 “南京刑部尚书之职,说句实话,不如一个上等府的知府。”夏言叹道:“苏州府乃是江南精华所在,那些人却能坐视。可见骨子里……你说的那什么……精致的……”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蒋庆之撸着猫,“为了一己之私,哪怕江山沉沦。” “京师这边不少人怒不可遏,昨日有老友来访,说有人建言,寻一个带头的。” “夏公以为会是谁?”蒋庆之问道。 “小子,你这是想考教老夫不成?”夏言傲然道:“老夫当年也曾秉政天下,也曾令儒家诸人低头。” “那么,当年您就是那个带头大哥?”蒋庆之故作崇敬之色。 “嗯!”夏言眸中有回忆和怅然之色,“当年啊!那时候……” 老头儿一说就止不住了。 “……严嵩见到老夫便故作谄媚之态,可老夫怎会放他出头?可惜却不知有人在旁虎视眈眈,被陆炳进了谗言。庆之啊!庆之……人呢?” 老头儿回头,发现演武场一个人都没了。 “开饭了!” 前面传来了被蒋庆之称之为干饭王的孙重楼的喊声,“有大肉包子,还有烤馕!夏公,还有你喜欢的米酒……” 蒋家自己做的米酒,也就是甜酒酿,味儿酸甜可口。早上煮沸甜酒酿后,嗑两个鸡子进去,莫要煮老了,就溏心蛋。 酸甜的甜酒酿味儿裹着鸡蛋,吃一口浑身得劲。再喝一口甜酒酿,浑身清爽,且热乎乎的。 整个人能精神一整天。 “来了来了!” 夏言疾步而去。 他和蒋庆之都知晓,儒家当前唯一能担起带头大哥重任的,唯有徐阶。 但徐阶擅隐忍,是否会做这个带头大哥还有得看。 早饭蒋庆之吃了两个大肉馒头,外加两个甜酒鸡蛋。 酒饱饭足,该杀敌了。 黄烟儿来了,说道:“今日娘子要进宫,说凯旋的酒宴已齐备,只等伯爷报捷。” 妻子的这番话,让蒋庆之不禁大笑。 富城带着家仆们恭送,蒋庆之说道:“不过是演武罢了。” 富城说道:“老奴知晓,今日之演武,比之与俺答大战一场更为凶险。老奴在此恭祝伯爷旗开得胜!” “我等恭祝伯爷旗开得胜!” 蒋庆之颔首,随即出了大门。 他走在最前面,身后两侧是孙重楼和莫展。 再后面是点烟护卫窦珈蓝,以及牵着马的护卫。 两侧街坊今日竟然格外齐整的出现在家门外。 “伯爷,吃了吗?” “是了。” “没吃就来小人家吃点。” “吃了,大肉包子。” “哟!这天吃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这可是福气。” “可不是。” 蒋庆之走到巷子中段,前方一个街坊老人拱手,“咱们不知晓什么儒墨,只知晓伯爷在新安巷从未摆过什么权贵的架子。咱也不管什么道不道的,就一句话……” 老人回头,“帮亲不帮理!” “老少爷们,是不是这回理?”老人喊道。 “是。” 街坊们齐声喊道。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落在后面,稚嫩的嗓音在新安巷中回荡着,“是!” 老人拱手,“咱们新安巷街坊,恭祝伯爷,旗开得胜。马踏儒家!” “旗开得胜,马踏儒家!” 蒋庆之笑眯眯的拱手,“多谢。” 帮亲不帮理,这话瞬间就把吹来的冷风挡在了九霄云外。 “我怎么觉得暖洋洋的。”孙重楼那个棒槌扯开了衣襟,可依旧觉得风不够冷。 “只因那是心口。”窦珈蓝说道。 新安巷中暖意洋洋,而丰源楼中却冷若冰霜。 杨志远的尸骸就被摆放在水榭中。 凌晨从家中被人带来的刑部仵作把杨志远的衣裳剥光了,仔细检查着。 寒风吹过,吹动了杨清的长发,他眸色平静,脑海中都是兄嫂来信中的嘱托。 如今嘱托成空,侄儿身陨,他有何颜面回乡见家中兄嫂? 仵作抬头,杨清眸色微动,“可是他杀?” 仵作摇头。“小人并未寻到他杀的痕迹,这看着……便是马上风。” “马上风如何会死人?” “您不知,马上风两种,一种是喷血不止,一种是脑子这里……就是太欢喜了,脑子里的血冲破了血管子……” 杨清摆摆手,有人送了仵作出去。 韩瑜叹道:“节哀吧!” “我这侄儿还年轻,怎会马上风?”杨清眸子里都是冷意,“另外,那女妓一口咬死自己晕了过去。谁弄晕的她?我那侄儿在京师唯一惹到的便是徐渭。蒋庆之……” 杨清眼中的杀机令韩瑜也为之心神一震。 “杨公……”韩瑜也不知该如何劝说,“时辰到了,再不去,就怕进不了虎贲左卫了。” 杨清看着侄儿,良久跺脚,“走!” 韩瑜走在最后,他看着一个仆役用布盖上了杨志远的身体,最后盖住了脸。 他追上杨清,“等今日之后……当下需大局为重。” “老夫知晓。”杨清很平静的道:“老夫不喜痛打落水狗,但今日,却会破例。” …… 道爷也出发了。 “爹,我要去!” 长乐拉着他的衣袖,仰头眼巴巴的看着。 “一个女子,怎好去杀伐之地?”嘉靖帝蹙眉,觉得女儿大了,再去那等地方不合适。 长乐是个懂事的,便松开手,“那我便不去了,我在宫中做好点心等爹回来。” 张童在殿外赞道:“公主真是孝顺。” 道爷长叹,“虽说不好去,不过……跟在朕的身边倒也无碍。” “爹!”长乐瞪大眼睛,嘉靖帝看着她,眸中多了些柔和,“我家小娘子渐渐大了,许多人会觊觎她,为人父即是欢喜,又是忧愁。不过,想来长乐是个有福气的……” “我不嫁!”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我便在宫中。爹,三哥和四哥说了,要养我一辈子。” “朕还没死,轮不到他们。” 嘉靖帝走出殿外,抬眸。 帝王威严油然而生。 “陛下起驾……” 净鞭声中,朝阳洒在了西苑中。 煌煌一片。 恍若帝王身边那张笑颜。 …… “走。” 严嵩起身,反手捶捶后腰,严世蕃过来搀扶了他一把,爷俩出了直庐,朱希忠等人正在等候嘉靖帝。 “元辅!” “嗯!”严嵩颔首。 严世蕃知晓朱希忠和蒋庆之的交情,见他神态自若,便问道:“看来长威伯是胸有成竹?” 朱希忠淡淡一笑,“自然。” 可回过头,他低声对随从说道:“速去新安巷寻二老爷,就说严嵩父子不对劲。今日怕是会袖手,乃至于暗中捅刀子。让他小心。” 朱希忠骂道:“老子整日盯着他们父子竟一无所觉。这一巴掌挨的不冤。” 随从去了,幕僚问道:“国公是说……严世蕃不对劲?” “按理此事严嵩父子就该站在庆之这边,同仇敌忾。可严世蕃却当众试探……”老纨绔冷笑道:“一伙儿的,若是要打探消息,是该于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私底下?” 幕僚一拍脑门。“他这是……” “做给别人看的!”朱希忠冷冷的看了和一个官员攀谈的严世蕃一眼,“严嵩父子定然是与那边有了默契。狗东西,果然是朝三暮四……” 蒋庆之已经出了新安巷,随从一路紧追,在快到虎贲左卫时才追上他。 “二老爷,国公令小人传话,严嵩父子不对劲,怕是会捅刀子,让二老爷小心。” 徐渭摸摸脑门上的布条,“这是觉着伯爷今日必败,于是提早布局,收获个三瓜两枣也好。” 蒋庆之看着前方营门打开,颜旭等人出营。 他勒住马儿。 “告诉老朱,无需动怒。” “国公说恍若挨了一巴掌。” “告诉老朱,这脸,我会帮他打回来。” 第576章 让这个天下,开个眼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在远古时期,先民们发现某些动物的皮革坚韧,穿着不但保暖,而且还能防御攻击。 这是甲衣的雏形。 随后的时光中,各种甲衣闪亮登场。 而相应的,各种能破甲的兵器也在不断发展,这便是矛盾之争。 比如说破甲箭,比如说长枪。 而火铳的破甲能力……说实话,不尽如人意。当初军中做过多次测试,在三十步内发射火铳,才能破开甲衣。 三十步…… 多远? 一发之后,还来不及轮转,敌人就冲到了身前。 也就是说,火铳只有一轮,最多两轮的发挥时间,随后就会沦为冷兵器之下的亡魂。 这也是火器在明军中沦为辅助兵器的缘故。 否则按照军中那些缩卵将领的尿性,早已把火器当做是祖宗供了起来。 所以当看到蒋庆之拿出来的是火铳时,武勋们都乐了。 蒋庆之鼓动道爷重建武学,毁掉了他们世代赖以富贵的根基,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他们想报复,可蒋庆之不任实职,他们寻不到机会。 这时儒家那边有人来串联,双方一拍即合,决定联手。 “火铳吗?不过是玩器罢了。”一个武勋捧腹笑道。 道爷看了此人一眼,“记下了?” 芮景贤在身后俯身,“此人记下了。” 陆炳看了捧腹大笑的武勋一眼,心中掠过一抹阴云。 嘉靖帝把这事儿交给东厂,显然是对他的不满在延续。 蒋庆之!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蒋庆之。 若非他的存在,嘉靖帝能倚仗的唯有他陆炳! 陆炳双拳紧握。 “陆指挥使,你握拳作甚?要打谁吗?” 张童好奇的问道。 陆炳松手,见道爷看过来,便低头,“臣有些紧张。” 嘉靖帝看了他一瞬,“紧张吗?也好。” 陛下这话何意……陆炳心中一凛。 这时有上百军士从阵列后走来,他们拿着的是什么? 当军士们走近后,有人惊呼,“是甲衣!” “他拿甲衣来作甚?” “难道是……” 武勋那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有人说道:“难道是要用火铳来破甲?” “那不能。” “铅弹罢了,如何能破甲?” “那东西三十步之内还好,三十步开外……蒋庆之但凡敢在百步之外发射,老子敢打赌,那铅弹别说破甲,连个凹陷都打不出来!否则便挖了老子的眼睛去!” 武勋那边一片乐观情绪。 韩瑜二人却不懂这个,便遣人去问。 “咸宁侯说了,蒋庆之这是在虚张声势,只需打出几个凹陷就会高呼神器。此事有他们在,蒋庆之休想得逞!” “好!”韩瑜松了一口气,见严世蕃那边看过来,便微微一笑,“此次连严嵩父子都站在咱们一边,可见蒋庆之窜的太快,招惹了多少势力。” 杨清说道:“以往我儒家从未被人质疑过,自从蒋贼出头,几次出手让墨家出了风头。这才有了质疑声。儒家有无过错?自然是有。可谁敢质疑?” “我儒家的名头关系着天下读书人的前程,富贵。谁敢质疑,谁敢挑衅,必将粉身碎骨!”韩瑜眸中多了异彩,“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 徐阶也是如此,他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随即警觉,便深吸一口气,重新弄出了温润的微笑。 长乐却急了,轻声道:“爹,表叔那边……” “看戏!”道爷淡淡的道,仿佛是在永寿宫修炼般的云淡风轻。 这时芮景贤过来,俯身道:“陛下,新安巷那边出现了些陌生人,看着不怀好意。” “这是想痛打落水狗?”道爷轻蔑的道。 “是。”芮景贤低声道:“可要奴婢出手驱逐?” “朕若是出手,庆之定然会觉着少了快意恩仇的春风得意。罢了。” “是。” 芮景贤回身,看了陆炳一眼。 “陆指挥使,可要把这些话传过去?”芮景贤恶意一笑。 换个地方,陆炳能喷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可此刻道爷在侧,他垂眸不语,心中却宛若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一直觉得嘉靖帝的平静不寻常,若是蒋庆之没把握,嘉靖帝此刻就该有所布置。无论是安排人缓颊,还是弄件大事儿分散群臣的注意力,嘉靖帝总得要保住蒋庆之。 可道爷却老神在在的不动如山。 而听了先前这番话后,陆炳觉得大事不妙。 道爷有把握! 也就是蒋庆之有把握! 他心中焦急,很不能马上把消息递给徐阶。 虽然徐阶没答应联姻,但也未曾拒绝。此事大有可为。 首辅是自己的隐形盟友,曾一起把夏言拉下马,交情颇深。 若是次辅也是自己的姻亲,陆氏未来一百年富贵可期。 历史上陆炳正是通过和徐阶的联姻,稳住了陆氏。 可如今局势却大有不同,陆炳并未如历史上那般深得嘉靖帝信重。特别是这两年,堪称是每况愈下。 陆炳看了徐阶一眼,徐阶却在盯着蒋庆之。 蒋庆之拿出药烟,窦珈蓝走上去为他点火。 “这个贱人!”朱浩在边上冷笑,“等蒋庆之垮台了,把她弄回锦衣卫,老子要把她摆出十八个模样……” 那些军士把靶子重整齐,把甲衣披在上面,随即后退。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回头看了朱希忠一眼,伸手,轻轻挥动。 杜贺问:“伯爷这是何意?” 老纨绔兴奋的脸都红了,对身边的杜贺说道:“庆之这是在说,马上就会狠抽那些蠢货的脸!” 杜贺也按捺不住情绪,“这是那么远,百步开外穿甲……不能吧?” 老纨绔眼皮跳了一下,“你特娘的就不能说点好的?咦!方才老子是哪只眼跳来着?” 三百火枪兵一直列阵以待。 马芳走过来,“请伯爷示下!” 蒋庆之点头,“让这个天下,开个眼!” 冷兵器时代必将落幕,而那些武勋便是见证者。 若此刻他们站在嘉靖帝这边,那么这份红利也能分润一些。比如说自己,或是儿孙进武学,从头学过。 武勋终究是要安抚的一个群体,他们的儿孙从小就学了不少家传的武艺和兵法,起点比普通将领高出不止一筹。只要站好队,富贵可期。 可这群蠢货却因循守旧,抱残守缺。 “那么,就别怪本伯砸了你等的饭碗!” “火枪兵……前进!” 三百火枪兵再度前进。 “两百步!” “一百步!” “止步!” 嘭! 三百人止步。 “举枪!” 第一排火枪手举起燧发枪。 高台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不少人情不自禁的往前涌去。 他们知晓,这一枪将会决定着未来大明的走势。 不能破甲,蒋庆之必然会沦为笑柄,随后被儒家痛打。 而墨家将会重新沦为儒家的炮灰,此后再无翻身的机会。 至于道爷,失去了墨家和蒋庆之,他唯有再度退隐西苑,继续用修道来麻痹自己,麻痹群臣…… 徐阶忍不住轻轻道:“天下兴亡,在此一举!” 杨清瞪大眼睛,“必然不破!” 严嵩都忍不住往前一步,死死地盯着那些靶子。 他需要权柄,而要想长久执掌权柄,唯有再度成为道爷和士大夫之间的唯一一堵隔离墙。 马芳拔刀,挥下。 “齐射!” 嘭嘭嘭…… 爆鸣声中,枪口硝烟窜了出来。 “齐射!” 嘭嘭嘭…… 硝烟越来越浓郁。 弥漫开来。 “齐射!” 嘭嘭嘭…… 三轮完毕。 “收枪!” 三百火枪手收枪。 硝烟弥漫,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有硝烟被吹到高台上,蒋庆之嗅到了,肺腑被这么刺激一下,不禁弯腰咳嗽起来。 众人这才想起这位少年权贵据闻有从娘胎里带来的宿疾。 “咳咳!”蒋庆之直起腰。 身后有人走进。“表叔。” 蒋庆之回身,见是长乐,就微笑道:“何事?” 女扮男装的长乐伸手,手心有几颗乌梅,“表叔,这个可以止咳。” 蒋庆之接过乌梅丢进嘴里,摸摸她的头顶。 “男女授受不亲呢!”跟着的女官嘀咕,长乐转身回去,看了她一眼,“这是我表叔。” 女官说道:“女大避父。” “再说就自行回去!” 长乐突然挑眉,这是女官第一次见到长乐露出了锋芒,但不是为了父兄,竟然是为了自家表叔。 她低头。“奴错了。” 这时一阵风吹过,长乐听到后面有人惊呼,便回头。 硝烟被这股风吹散。 靶区……凌乱不堪。 “甲衣如何?” 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取甲衣来。”蒋庆之吩咐道。 那一百军士跑过去,每人拿着一件甲衣走高台。 把甲衣依次放在台上。 蓝臻疾步上前,蹲在地上,仔细看着甲衣。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徐阶。 杨清。 韩瑜。 严嵩父子。 蓝臻…… 蓝臻蹲在那里,身体突然颤栗了一下。他缓缓伸手,触碰了一下甲衣,仿佛是触碰到了滚水,猛地缩了回来。 蓝臻起身,状若疯狂的跑到了另一件甲衣那里,俯身看着。 “究竟如何,你倒是说话呀!”有人按捺不住了。 只见蓝臻抬起头看向蒋庆之。 嘴唇蠕动。 身体猛地往前扑倒。 呯! 第577章 儒家当死,墨家当兴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有才之人,多半自傲。 他们会不知不觉的展露自己的优越感,甚至是俯瞰众生的姿态。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张居正就是个例子。 当年的徐阶也有优越感,也曾俯瞰众生,可在挨了宦海一闷棍后,很快就学乖了。从此温润如玉。 当张居正不同,哪怕是在翰林院被人排挤,他依旧不肯低头。 他宁可不做这官,回家啃老米饭,也不肯低头。 历史上这厮回家几年,慢慢的沉淀了下来。可如今他却被蒋庆之留在了京师,依旧在翰林院。 就在蒋庆之宣布十日后见分晓后,翰林院就有人逼宫,让张居正准备卷铺盖走人。 ——若无蒋庆之撑腰,你张居正在翰林院早已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张居正以一敌众,竟然不落下风。 可口舌之争终究无用,张居正知晓,一旦蒋庆之落败,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辞官回家。 但就怕辞官而不得……有人说了,当把张居正留下来,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一直吊在翰林院,为后来者戒。 这话谁说的? 张居正发现放话的那位庶吉士,对徐阶有着近乎于崇拜的尊敬。 徐阶吗? 张居正从那一日起就告假了。 他不是惧怕什么,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蒋庆之分心。 他每日都去城外教授那些孩子,和王庭相倒是有些共同语言。两个倨傲的人提及蒋庆之时,王庭相说当今大明隐忧重重,唯有励志图新,方能脱胎换骨。 这事儿老王觉得唯有蒋庆之和墨家才能担当。 而张居正觉得大明不革新必死无疑,他原先是想从财赋上动手,但经过蒋庆之的一番教导后,张居正觉得自己错了。 按照张居正原先的思路,就算是把财赋这一块提起来,可能支撑多久? 这个大明病了,表面上是缺了钱粮,但病根却是整个大环境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叫做……儒! 不把儒家从神坛上拉下来,大明就永无兴盛的希望! 这是张居正的判断,王庭相听后叹道:“你这话说出去,小心有人弄死你。” 张居正却倍感期待,他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来临。 他需要给徐阶一个回复。 你不是要把我当做是那只鸡吗? 就在一片死寂中,张居正走出来,他走到徐阶身前,行礼。 “徐阁老。” 徐阶眸色凝滞,他所有的谋划,在看到蓝臻晕倒后,尽数化为泡影。 他知晓此后自己将不得不继续隐忍,继续蛰伏……可他多大岁数了?人生还有多少个十年? 就在此时,张居正这个他曾看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行礼。 “一直以来,有人说我乃儒家叛逆,徐门叛徒。我一直未曾辩驳,不是不能,是不屑。” 徐阶看着这个骄傲的年轻人,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的意气风发,不可能妥协。 但现实会叫你做人啊! “有人说儒家众望所归,儒家无所不能,儒家乃是这个大明的唯一希望。我也曾如此想。可后来却意外接触到了墨家。 那一次,长威伯在翰林院一番话让众人哑口无言,那一次在书院,长威伯直面京师大儒,一一驳斥……那一次,我才知晓,原来不是我蠢,而是先前只有儒家这个选择。” “在翰林院,人人都在高谈阔论,都在说这个大明当如何,当如何。可就没人看出这个大明的问题根源所在。” 张居正指着下面的阵列,“面对外敌,儒家做了什么?他们叫嚷,他们互相推诿。他们责骂武人无能……除此之外呢?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束手无策!” “而墨家做了什么?”张居正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盛,“长威伯以文人之身领军出塞厮杀,数度击败俺答所部。而彼时的儒家诸君在何处?他们在青楼搂着女妓高谈阔论,把一腔热血尽数发泄在女人身上。这便是儒家!” “当俺答在磨刀霍霍的时,京师依旧歌舞升平。而墨家在做什么?” 张居正说道:“他们不说话,他们低头在为这个大明打造能改变战局的利器。而儒家在做什么?他们在冷嘲热讽。我不做事,便不许别人做事。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 张居正看着众人,“儒家无法让大明兴盛,于是,便希望这个大明沉沦。谁敢拉它一把,谁便是儒家死敌!” “张居正,你大胆!”一个官员厉喝道。 张居正冷笑,“那么敢问,墨家何辜?墨家做了什么。让儒家人人喊打?” “真是儒墨不相容?不。” 嘉靖帝看着这个年轻人,想到了自己当年刚登基时,也曾这般慷慨激昂。 “年轻,真好。” “不是儒墨不相容,而是墨家越出色,就映衬着儒家越无能!看看这是什么?”张居正指着那些甲衣,他走过去,拿起一件甲衣,指着上面的孔洞说道:“这是什么?这是能令敌人丧胆的无上利器。” “是墨家,是长威伯打造出了如此神兵利器。而我此刻看到的是什么?”张居正指着这些诶人。“是愤怒,是嫉妒,是仇恨……是什么让你等如此仇恨墨家和长威伯?” 张居正愤怒的道:“是他们的出色,把你等映衬的如此无能!你等不说出手相助,相忍为国,反而处处打压墨家,处处使绊子,拉后腿……这样的儒家,张某无颜留下。” 张居正冲着徐阶行礼,“徐阁老一直想要在下一个回复,不知这个回复如何?” 徐阶默然片刻,看向了蒋庆之。 蒋庆之也没想到张居正会这么猛,竟然来了个无差别攻击。 关键是他言之有物,把儒家袍子下面的小和龌龊心思给彻底揭开了。 蒋庆之说道:“徐阁老若是不满,只管冲着本伯来。” 这个恩怨,他接下了。 徐阶深深的看了蒋庆之一眼。 这时朱希忠走出来,对道爷行礼,“陛下,有了这等神兵利器,此后我大明官兵将如虎添翼。臣为陛下贺!” 朱希忠提高嗓门,“臣不但恭贺有此神兵利器守护大明,更恭贺陛下有长威伯这等年轻才俊。” 嘉靖帝知晓燧发枪的厉害,但从未见过这等排枪的威力。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幅画面! ——大明将士手持燧发枪,排着整齐的阵列上前。 无数敌军蜂拥而至。 火枪齐鸣! 硝烟弥漫中,无数将士在欢呼万岁。 这个大明啊! 嘉靖帝觉得久违的热血再度涌了上来,他用力握拳,面色红晕闪过,随即恢复了平静。 嘉靖帝微微颔首,“庆之……甚好!” 道爷几乎从未当众夸赞过谁,一句甚好,顿时让高台上多了许多醋味儿。 到算总账的时候了。 蒋庆之拿起一件甲衣,“本伯想问问,这算不算利国利民?” 一个文官问道:“很厉害吗?” 身边的人马上拉开和他的距离。 和愚蠢的人待久了,你也会变蠢。 徐渭觉得自己就是如此,他被孙重楼搂着肩膀,半个身体架在他的身上,关键是这厮还在蹦跳欢呼…… “放手!”徐渭好不容易挣开了孙重楼的魔爪,眼珠子一转,说道:“算不算厉害……还不是儒家说了算?他们说是盛世便是盛世,他们说帝王昏聩帝王必然就是昏聩……” 卧槽尼玛! 这是谁? 众人大怒,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巨汉站在那里,正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众人。 虽说儒家把帝王视为无物是共识,但许多事儿只能做,不能说啊! 那不是孙重楼吗? 蒋庆之的忠仆,人称阿修罗。 孙重楼憋了一肚子火气,喊道:“儒家当死,墨家当兴!” 卧槽尼玛! 这次轮到蒋庆之想打人了。 轰的一下,高台上彻底炸锅了。 就在众人的怒火刚升起来时,蒋庆之提起甲衣,把那两个孔洞展示在众人眼前。 “知晓这代表着什么吗?” 蒋庆之叼着药烟,“俺答部最擅长的便是让悍卒身披重甲冲阵。打开一个缺口后,便全军冲杀,一举击溃对手。我九边便是多次败在这等战法上。而有了这火枪,当那些所谓的悍卒冲上来时……” 蒋庆之把甲衣丢在地上,“所谓悍卒,便成了笑谈。” “蒋庆之,你狼子野心!” 有人厉喝。 “狼子野心?”蒋庆之招手,“老王,来。” 王庭相今日也受邀来观看演武,闻声走来。 蒋庆之指着他,“知晓王庭相在城外教授那些孩子什么吗?” “是儒学。王庭相兴奋不已,“老夫本以为是教授识字,可长威伯说,就教授儒学。老夫不敢置信,便问长威伯为何。长威伯说,世间事从没有非黑即白。儒学好不好?好,用于熏陶人心,教化人心比墨家强一百倍。” 这!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蒋庆之,不相信他会贬低墨学,更不相信他会如此高抬儒学。 “长威伯说,要想大明强盛,唯有兼容并收,唯有求同存异!” “求同存异!”严嵩目露异彩,叹道:“败了!” 先前看到火枪能破甲时,严嵩尚且平静,但听到求同存异四个字后,他不禁喟叹,“这个年轻人啊!让老夫……” 他想到了多年前曾热血沸腾的自己,一心为国的自己。可多年后,他却成了奸佞的化身,人人喊打的权臣…… “老夫当年也曾……”严嵩眸子里多了精光。 “爹!” 严世蕃的声音把他从热血中拉了回来,严嵩目光复杂的看着蒋庆之,微微摇头,“晚矣!” “这格局,这胸襟……”朱希忠叫嚣道:“如何,我说过今日庆之定然会狠抽有些人的老脸。” “让儒学的归儒学,让大明的归大明。让墨学的归墨学……天下所有人做好自己之事,便是这个大明昌盛之时。” 王庭相朗声道:“正是这样的长威伯,方能令老夫心悦诚服,否则任你高官权贵,休想老夫低头!” 这位京师有名的倔老头,竟然冲着蒋庆之行礼。 “老夫意欲入墨家门墙,还请巨子收留。” 蒋庆之点头。 然后,看着众人。 问: “谁有异议?” 没人开口。 仇鸾呆呆坐在那里,此刻他恨不能回到第一次见到蒋庆之时,他发誓自己会对那个少年露出此生最和善的笑容,展露最友善的一面。 他抬头,看着那个叼着药烟的年轻权贵目光轻蔑的看着那些人。 说: “这只是开始!” 第580章 这个大明……真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杜贺被人围住了。 里面竟有他往日的死对头,从小打到大的仇家! “显章侯,我老秦啊!” 死对头在人群中喊道:“回头喝酒,白云楼,我请客,除去宁玉之外,任由你点!” 呵呵! 杜贺冷笑,死对头急了,往前挤了挤,“还请转告长威伯,武学……回头我便把家中小子送去武学,还请他务必收下。” “还有我家小子!” 蒋庆之被十余文官堵在前面,听到这边嘈杂便看了一眼。 “长威伯,这燧发枪造价几何?” “若是全力打造,可能让我大明将士人手一支?” 蒋庆之此刻只想脱身,“此物打造费时,耗费……不大。” 这是军机,岂可外泄……蒋庆之一边说,一边趁着这些人不注意冲出人群,在莫展等人的护卫下狼狈而逃。 “那些人变了。”张居正和周夏并肩而立。 周夏说道:“老师曾说,人不会天生就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儒家笼罩之下的大明就是个大染缸,你跳进来了,要么被染成同一个颜色,要么,就等着被他们按入缸底淹死。” 张居正若有所思,“当年严嵩也曾满腔热血,一身正气……可却在宦海中处处碰壁。是了,无论多正直之人,当这个官场奉行的是升官发财为成功之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同化掉。这不是人出了问题,而是……” “儒!” “儒!” 二人相对一笑。 儒家笼罩之下的中原大地成了一个大染缸,让蒋庆之想到了蛮清中后期,帝王将相,官吏,商人,贩夫走卒……所有人在洋人眼中就如同行尸走肉。 而这些行尸走肉却洋洋自得,整日摇头晃脑琢磨着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优越感十足的俯瞰着洋人。 直至被坚船利炮把脊梁骨打断。 他们失魂落魄,不知所以。 为何会败? 无数人反思,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没错儿,儒家没错儿。 那么谁错了? 当一个人,一个群体把儒学奉为圭臬时,这个群体必然会把路走歪了。 大明士大夫们的路显然就走歪了。 “伯爷,新安巷来了数十大汉,堵住了巷子口,那些来上课的学生都被堵在了外面。” 闻讯的蒋庆之骂道:“狗东西,这下三滥的手段越用越娴熟了。” “伯爷。” “少爷!” 孙重楼急吼吼的道:“我去吧!” 蒋庆之没好气的道:“你去多半要出人命。” 孙重楼最近越发暴躁了,蒋庆之觉得和没成亲有关系。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徐渭阴恻恻的道:“伯爷,这时候就该让那些人看看跟着儒家闹腾的下场!” 胡宗宪觉得好基友有些毒,“若是死了人,兵马司的人不是傻子。” “可那些是什么人?”徐渭继续喷吐毒液,“上门劫掠的贼子。打死勿论!谁若是敢为他们鸣冤,便是不打自招。回头伯爷只需一句:你可是背后指使者?” 艹! 但凡谁挨徐渭这么一套组合拳,不死也得吐血三升。 孙重楼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少爷,“少爷,我保证不打死人。” 蒋庆之摆摆手,孙重楼欢呼一声,“老莫,走!” 莫展不为所动。 蒋庆之说道:“去吧!” 此刻那些对手正在舔舐伤口,正在互相慰藉,没有谁有心思对他毒手。 而且在这个时候对蒋庆之下毒手,必然会激起公愤。 谁敢? 但莫展却摇头,默然走在他的右前方,目光炯炯的看着左右。 “老窦!” 孙重楼回头,见莫展不来,便一脸期冀的看着窦珈蓝。 “伯爷……”窦珈蓝蠢蠢欲动,“要不,我去盯着石头?” “去吧!” 点烟护卫明显的欢喜一下,然后掩饰住,策马追上了孙重楼。 “老窦,晚些你掩护,看着我大开杀戒,不,是看着我横扫八荒!” “还横扫八荒,和谁学的?” “少爷说我就该取个什么……恨天无环的匪号。还有什么……撒手没……” 伯府,正堂外,夏言突然睁开眼睛。 “时辰差不多了。” 他看着几个护卫,“大开府门,下手莫要留情。务必要快准狠!” “得令!” 几个护卫拿着木棍子,欢天喜地的拱手。 “夏公就不怕把事儿闹大?”富城在侧。 “此事儒家酝酿已久,庆之一直在隐忍,不但是在等那燧发枪打造出来,更是在等对方的气势……当对方气势涌上巅峰时,给他们当头一棍。这一棍子打的越狠,对方就越难受。” “高居其上,却被拉拽下来一顿毒打……”富城笑了,“可要咱去帮忙?” “你?”夏言看了富城一眼。 富城呵呵一笑,“罢了。” 他若是出手,今日的新安巷怕是会多许多莫名其妙的尸骸。 “伯爷在新安巷的名声颇为和善,咱就不给他添堵了。” 外面那些大汉依旧在喧闹。 “这伯府的人做了缩头乌龟,咱们不能一直等吧?” “说什么无敌名将。就这?” “大明名将被咱们堵在家中不敢出门,哈哈哈哈!” 街坊们被这伙人吓到了,都躲在家中,此刻听到这些人猖狂,有年轻人忍不住拿着棍子冲了出来。 “大郎!大郎!”他的父亲追了出来,大汉们愕然看着年轻人,然后就大笑,“这是来送死的?” 年轻人羞刀难入鞘,发一声喊,竟然就冲了过去。 “大郎!”他的父亲咬牙,回身喊道:“都出来帮忙!” 一家子或是拿着棍子,或是拿着菜刀蜂拥而出。 一家子悲壮的互相看了一眼,就在此时,只听开门声不断传来。 街坊们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纷纷冲出家门。 威望最高的老人们在呼喊。 “新安巷可不是任由人撒野的的地儿,伯爷不在,咱们也得给新安巷把腰杆撑起来,打!打的他娘都认不出来!” 除非重大事儿,伯府的大门轻易不会打开。 当大门打开时,有人喊道:“伯府的人出来了。” 这时伯府的护卫们冲了出来,双方合流,冲向了那些大汉。 “动手!” 那个年轻人被两个大汉围住,挨了两棍子惨嚎着,身边一阵风刮过,对面的大汉惨叫一声,面门早已挨了一棍。 年轻人想看看是谁那么勇猛,可抬头却见那人竟是自己胆小怕事的父亲。 此刻他的父亲面色涨红,拎着棍子奋力抽打。 “这是新安巷!”后面有人在高喊,年轻人只觉得一股热血涌来,高呼:“这里是新安巷!” 大汉们刚开始还有心思嘲笑对手,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街坊们的实力不值一提,但他们的亲人就在其中,为了亲人他们敢于拼命。 横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伯府的几个护卫在中间组成了锋矢阵,一股脑儿的往带头大汉那里冲。 顿时局势大乱。 前面打的如火如荼,后面的女子和老人们也不甘示弱,他们拿着石块往大汉们头上砸,还有人拿着弹弓,几乎弹无虚发,打的那些大汉惨嚎不已。 孩子们在后面欢呼,或是跟着捡起石头砸,但因力气小,往往砸到的是自己人。 富城和夏言站在府门外,夏言叹道:“不过百余街坊,却让老夫感受到了气势恢宏。” “伯爷说过,人心齐,泰山移。”富城有些手痒了。 “伯爷回来了。”巷子口那边有小贩在欢呼。 “不是,是孙重楼!” 卧槽! 夏言变色,“赶紧叫住石头!” 可晚了。 孙重楼一人冲进了大汉中,外围的人只听惨嚎声不绝于耳,偶尔还有人会飞出来…… “是阿修罗!”大汉中有人喊道,“蒋庆之回来了。” “不是说他今日自顾不暇吗?” “那是个杀神啊!快跑!” 大汉们本就被孙重楼一波冲杀打的胆寒,听闻蒋庆之马上回来,顿时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快跑!” 可当他们转身想跑时,蒋庆之来了。 他的身后就两个护卫。 还有徐渭和胡宗宪这对好基友。 蒋庆之拔刀,刀尖斜指地面,“跪,或是死!” 带头的大汉喊道:“他不敢杀人!” 蒋庆之眸色平静的看着他。 噗通! 一个大汉跪下。 噗通! 仿佛是传染病般的,一个接着一个大汉跪下。 那是蒋庆之啊! 能令俺答麾下铁骑丧胆的名将。 有他在,加上新安巷的街坊们齐心,这数十大汉哪里是对手? “伯爷回来了。” 新安巷里欢声雷动。 “伯爷,娘子回来了。” 李恬也刚好从宫中回来,夫妻相见,蒋庆之微微一笑,李恬了然于心。 “今日庆功宴多弄些。” “我有数。”李恬下了马车,蹲身,街坊们纷纷避开,连称不敢。 “今日正好伯府有喜事,晚些会备下酒菜,还请街坊们莫要嫌弃,务必前来。”李恬微笑道。 一个孩子嚷道:“我能去吗?” 李恬笑了,“孩子娃都来,不来便是看不起我家。” “好!” 是日,伯府在新安巷摆下宴席,整个巷子的街坊倾巢出动。 蒋庆之亲自出来敬酒,被得知今日墨家压制住了儒家的街坊们反过来灌了个酩酊大醉。 晚上,李恬进了卧室。 刚解开衣裳上床,就听到蒋庆之喃喃梦呓: “这个大明……真好。” 第582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高官和权贵来说,没有谁平白无故会穿白衣。 穿白衣,要么是有白事,要么就代表着白身,也就是无官一身轻。 比如说李白换了一身白衣,大步走出官衙,大笑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任谁见了都会赞一句,好一个洒脱不羁的李太白。 而女人穿白衣,就代表着家中死人了。 所以,当看到王氏一身白衣时,李恬还真是被吓了一跳,心想蓝臻竟然被活活气死了! 可谁曾想王氏却跪了,开口就请她代为求情。 李恬几乎想都没想,“外面的事儿,我一概不干涉。” 男主外,女主内,这是此时的家庭权力勾结。 王氏咬牙,“我知昨日得罪了县主,县主要如何才肯罢休,只管说,我定然做到。” “你所谓的得罪,我压根没在意。”李恬淡淡的道:“不是谁都如同你等这般无聊,整日琢磨这些东西。” 王氏开口,“外子愿唯伯爷马首是瞻,若是伯爷点头,外子可入墨家门墙。” 这是刺果果的投诚。 墨家如今虽然羽翼渐丰,但在朝中的人手却不多。更多是的同情者。 蓝臻若是加入墨家,对蒋庆之在工部的布局,在朝中的布局都有莫大的好处……昨晚蓝臻夫妇一夜未睡,商议了一宿,得出了这个结论。 王氏本想最后再抛出这个筹码,可见李恬神色淡漠,于是便提早丢出了这个条件。 一个侍郎啊! 以后若是运作得当,弄不好便是一部尚书。 当下兵部尚书是墨家的人,若是工部尚书也是墨家的人……六部有其二,对朝局的影响自不待言,且对墨家的声势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 王氏自信的看着李恬,甚至想站起来。 李恬看了她一眼,“外子曾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墨家虽人少,但他宁可少而精,也不肯饥不择食。” ——蓝臻,不配进墨家! 李恬转身就走。 “李恬,你莫要得意……” 身后传来了王氏歇斯底里的尖叫。 “县主,我家愿意低头,我家愿意低头啊!” 黄烟儿说道:“听着好可怜。” 李恬说道:“若昨日事败的是伯府,那么今日谁可怜?” 黄烟儿一怔,“是了,那今日他们上门来必然是挑衅。” “成者王,败者寇。”李恬缓缓而行,“咱们家不欺负人,可也不是任人欺负不还手的所谓滥好人。既然蓝臻当初挑衅,那么就得有被打掉满口牙的准备。” 边上的富城等她们走后,才点头道:“这等杀伐果断的娘子,才配得上国之干城的伯爷!” 蒋庆之得知王氏的来意和妻子的处置后,说道:“告诉娘子,此后关于此等事无需问我,让她径直处置了就是。” 丈人家从十日前就开始担心,昨日出了结果,老丈人大喜,回家喝了个烂醉。第二日早上起来迟了,他来不及说演武的事儿,就急匆匆出门去上衙。 常氏在家坐不住,本想让仆妇去新安巷打听消息,可转瞬找个借口,自己竟然亲自上门。 “娘,你怎么来了?” 和别的男人不同,自家娘子想回一趟娘家都得琢磨许久,和上一次回娘家的时间相隔许久。蒋庆之说过,你想去就去,另外,丈人家那边谁想过来做客只管来。 常氏听闻后对李恬说,这怕是客气话。 李恬笑道:“夫君说过,一家子血肉至亲,难道就因为出嫁了就得忌讳,就得少见面?这是嫁人,不是做奴仆!只管来!” 常氏当时回去和正好回娘家的李萱说了此事,李萱虽然没说什么,但回头却和自家男人嘀咕了一阵子。 不过,据说没什么结果。 “昨日究竟如何?”常氏见女儿面色红润,气定神闲,且有些雍容之态,不禁暗赞这个女婿寻得好,老娘果然是有眼光。 她浑然忘记了这个夫婿是女儿自己寻来的,且做媒的也是道爷,自己当时还反对来着。 “夫君大获全胜。”李恬说道。 “说说。”常氏心痒难耐的催促着。 李恬把自己知晓的告之了母亲,常氏听的不住叫好。 “不过你要小心。”常氏临走前叮嘱女儿,“那些人别的事儿干不好,联手排挤人倒是拿手。此后京师贵妇聚会,你怕是会被隔开。不过只要女婿位高权重,不去便不去,自己在家也能逍遥……” “娘子!” 前方富城微微垂首。 “何事?”李恬问道。 常氏仔细看了一眼富城,对这位可以自由出入后院的管家很是好奇。她问过李恬,李恬没说原因。但李焕却说,富城可能是宫中出来的宦官。 这年头谁能用宦官当管家? 也就是那些皇室宗亲。 富城拿出一叠请柬,“方才不少人家送了请柬来,或是请娘子去府中赴宴,或是说要上门拜访。” 常氏想到自己方才还担心女儿会被京师贵妇圈疏离,可转瞬就看到了这个。 她看着李恬,“女儿啊!这女婿太能干……娘担心那些女人会觊觎他啊!” 多多站在前方台阶之上,歪着头看着常氏。 李恬走过去,俯身抱起它,摸着它的脑袋,回身道:“娘,夫君说,夫妻是缘分,有缘且能处得来的夫妻,那是十世修来的缘分。” “那你和女婿……”常氏也曾问过女儿夫妻之间的关系如何,但李恬总是说很好很好,却不说如何好。 李恬说道:“我觉着……是二十世修来的缘分。” 常氏回到家中,见大女儿李萱竟然回娘家了。 “今日怎地回来了?”常氏笑道。 李萱把大氅解开,常氏发现竟然是好皮料。她知晓女儿好胜心强,这定然是回娘家来炫耀自己和夫婿之间如何恩爱。 “娘,昨日妹夫大出风头。”昨日李玄的夫君向承回家后提及了此事。他没资格去现场观摩,但凭着多处凑来的消息倒也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也听闻了?”常氏令人去拿点心,“如今你爹执掌太常寺,往来的人多了不少。这家中越发热闹了。热闹多了也心烦,总觉着有些假。 人走光了,看着空荡荡的地儿,这人心中啊!也是空荡荡的。” “娘,你不知晓,他们说如今妹夫和往日大不同了。” 常氏见女儿眼中有艳羡之色,便问道:“有何不同?” 蒋庆之见到他这个丈母依旧和往日一般客气。 “昨日陛下说虎贲左卫乃是真正的虎贲,且说妹夫很好。”李萱觉得心中火热,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但又有些怅然若失,“工部蓝臻据闻回家就吐了血,工部尚书姜华当众放话,说工部的工匠妹夫只管挑…… 原先把妹夫视为对头的武勋,不少都追着妹夫跑,只求妹夫开口让自家子弟进武学。” 李萱一口气说了许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娘,妹夫原先是人人喊打,如今却成了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 “嗯!”常氏也颇为欢喜,“可见你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夫君昨日也说妹妹是个有福气的,若是有个孩子就万无一失了。”李萱说道:“娘,回头你给妹妹说说,这孩子之事不可小觑,要抓紧。否则……据说啊!” 李萱看了门外的仆妇一眼,压低声音,“有人说,妹夫的处境大为改善,饱暖思那个啥……有人准备送女人给他。妹妹是不错,可架不住男人喜新厌旧。” 常氏看着他,“我也担心这个。不过你妹夫说了,男女能结为夫妻,且处得来的,那是十世修来的缘分。” “可没孩子……十世缘分也不顶用啊!” “你妹妹说,她和你妹夫之间是二十世的缘分。”常氏作为女人,也为女儿欢喜不已,“你妹夫说,若是没孩子,那便是没这个缘分。他亦不会强求!” 李萱:“……” 遇到有情郎,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便是十世修来的福分。 而若是遇到倒霉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便是灾祸。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倒霉了,女人也会遭殃。 蓝家。 蓝臻躺在床上,听着仆役禀告。 王氏就在外面,恨不能时光倒转,自己今日没去过新安巷,如此便不会被李恬羞辱。 “……小人在丰源楼外堵住了陈先生,他却对小人视而不见。” “你就没追上去?” “追了,小人追上去,按照老爷的吩咐说,陈先生,若为儒家做事的人被弃之不顾,此后谁肯为儒家效力?” “陈湛如何说的?” “陈先生看着苦笑了一番,说……蒋庆之先前放话。” “蒋贼说了什么?” “他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宜将剩勇追穷寇……好一个穷寇!好一个穷寇,好一个儒家,好一个陈湛!” 是夜,当王氏沉沉睡去后,一个黑影从床上摸索着起来。 他悄然去了书房。 拿出一根绳子,套在了房梁上,下面打个套子。 他站在凳子上,想想又下来,磨墨,在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字。 他又站在了凳子上,把脖子送进绳套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苦笑道:“若有来世,宁为民,不为官……” 呯! 脚下一蹬,凳子倒地。 吱呀! 绳子被猛地往下拉拽,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 天明,找不到蓝臻的王氏来了书房。 她推开房门。 “啊……” 第583章 国泰民安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是在午饭前得的消息。 明日就是新年,也就是元日。老纨绔亲自来到了伯府,送来了不少吃的。按照两家的约定,去年是在新安巷过的新年,今年将会去国公府。 “蓝臻自尽了。”老纨绔坐下,端起茶杯就来了一口,“宫中的?上次陛下赏赐了一杯,味儿不错。” “自尽了?”蒋庆之愕然,“我准备的那些手段……” “人死账消。”朱希忠唏嘘道:“他半夜摸去了书房,就吊死在房梁下。清晨他的娘子去书房,活活被吓疯了,如今医者正在灌药。蓝臻留下了遗书……” “写了什么?”蒋庆之点燃药烟,他对蓝臻并无同情之心。 “一步错,步步错,悔之晚矣。” “呵呵!”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若是苏州府之事让他们得手,如今那些沼气池早已被毁的一干二净。一成增收也化为泡影。多少人家将会因此沦为流民?多少人会因此吃不饱,乃至于饿死?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朱希忠起身,“死了也好,否则生不如死。” 老纨绔早已准备了若干手段,就等着蓝臻倒台。且他已经查到了蓝臻的一些问题,随后引爆,不是发配就是充军。到时候他只需放句话,保证蓝臻这一路将会欲仙欲死。 “弟妹呢?” “在收拾东西。” “赶紧,你嫂子在那边忙的不可开交,就等着她去救急。” 随后蒋庆之夫妇就跟着朱希忠去了国公府。 嘉靖二十九年的最后一天,整个京师喜气洋洋。 宫中也是如此。 裕王站在殿外,耳畔是各处的鞭炮声,以及那些内侍宫人欢喜的声音。 “殿下,陛下这几日心情大好,晚些定然要讨个口彩才好。” 杨锡在他的身边嘀咕着,又退后几步,仔细看着他刚换的新衣裳,微微蹙眉,“少了玉佩。” 裕王摇头,“那东西重重的吊在腰间,不舒坦。” “君子如玉呢!”杨锡说道。 “三哥!”景王来了。 这厮昨日回宫请罪,被卢靖妃一顿打,据说卢靖妃一边打一边哭,说若非就你一个儿子,真想把你给捶死了事。 宫中人不知景王究竟是怎么惹到了自家母妃,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有人说景王做了影响夺嫡的事儿,有人说景王不喜欢女人…… “挨打了?”裕王见老弟换了一身新衣裳,关键是那衣裳一看就不是宫中秀女做的,多半是卢靖妃的手笔。 有娘的孩子真是好啊! 裕王心中叹息,等看到景王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禁就乐了,觉得还是一个人好。 “此事别提了。”景王说道:“走吧!” “走!” 兄弟二人并肩而行。 “下雪了。”有人喊道。 二人抬头,只见天空中零零散散的开始飘起了雪花。 “听闻你想去学医?” “嗯!” “你是担心和我生分了。” “你想多了。” “咱们都大了,父皇身子还好。是你想多了。” “许多时候,身不由己。” “果然,我没想多。” “你这人蔫坏蔫坏的。看似木讷,实则一肚子坏水。” “这宫中人都有一双势利眼,父皇对我平淡,他们对我便冷漠。要想活的好,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那个位置……” “表叔有句话说的对,那个位置乃是父皇一言而决,咱们怎么折腾都无用。” “在母妃眼中,只要能让父皇欢喜,那个位置就会有变数。” “是啊!” “你这般木讷,就是给她们期冀。” “你呢?难道就不期冀?” 景王止步侧身。 裕王止步。 雪花飘落在二人身上,后面跟着的内侍们觉得气氛不对,却不敢上前。 景王盯着裕王,眼中有怒火,他深吸一口气,“我若是要和你争,你觉着自己争得过我吗?” 裕王缓缓看向他,“那么,你为何不争?” 景王冷笑,“我,不屑为之!” “但你却也不舍那个位置的诱惑。” 景王突然笑了,“往日你从不会这般问到底,今日却纠缠不休。你觉着是我主动在避让,导致被母妃责罚?你想多了,和此事无关。” 景王戏谑的道:“记住,我若是要争,你定然不是对手。” “我知晓。” “知道就好。” 景王大步往前走去。 “三哥!” 长乐来了,她方才旁观了许久,过来低声道:“那天我正好路过卢靖妃那里,听到卢靖妃说,无需你反对你表叔,你只需对儒家那些人,也就是你身边的那些先生好一些,表露出对儒家的一些认同即可。悄无声息的,谁知晓?” 裕王默然。他没问长乐怎么能听到这番话,也不想去琢磨卢靖妃是故意让长乐听到,还是无意。 “四哥说,我若是要争,定然堂堂正正的和三哥争,绝不会背后捅刀子。更不会借用儒家之力!” 长乐仰头看着裕王,“四哥,三哥……是个好人。” “嗯!” 裕王小跑着往前追,前方景王也加快了脚步。 “你等等我!” 景王回头,不耐烦的道:“能不能走快些?” 裕王跑过来,说道:“我上次从外面弄了好酒,是蜀地的美酒,晚些可要喝一杯?” “我稀罕吗?” “还有蜀地那边送来的,说是什么高原上的牛肉干,味道真是一绝。” “回头再说。” 裕王伸手勾住他的肩膀,,景王身体一僵,“放手!” “不放又怎地?” 景王也勾住他的肩膀,用力往下压。 裕王不甘示弱,奋力反击。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齐齐松开手。 “你不错。” “你也还行。” 二人重新勾搭着肩膀,一晃晃的往永寿宫去。 不远处,长乐笑眯眯的看着,突然发现自己掉队了。 “三哥,四哥,等等我!” 两个兄长回头。 “快些!” 兄妹三人到了永寿宫。 黄锦一身新衣,笑吟吟的在等候。 “陛下准备了好些美食。” 道爷今日难得换了一身常服,而不是道袍。 两个儿子隔着屏风行礼,长乐陪在道爷身边布菜逗乐…… 道爷举杯。 “来年,一切皆好!” 长乐也得了一杯甜丝丝的米酒,“爹,是越来越好!” “哦!”道爷微笑看着女儿,“也是。这个大明啊!也该越来越好!” “父皇也越来越好!” “好,你们也是……” 黄锦在殿外笑眯眯的感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黄太监。” 黄锦回身,见是张童,“何事?” 张童行礼,“祝黄太监今年晦气尽数散去,明年紫气东来,福禄寿喜俱全……” “好!”黄锦摸出个锦囊递给他,张童打开一看,竟是一个小银锭,元宝模样,圆润可爱,他欢喜的道:“多谢黄太监。” “去吧!和他们吃喝去。” “那您呢?”张童仰头道:“要不,我陪着您吧!” “不必。”黄锦摇头,等张童走后,他独自站在殿外,仰头看着越发密集的雪花发呆。 到了他这个地位,基本上在宫中寻不到一个真诚相待的人。每日看似众人簇拥,可黄锦却倍感寂寥。 “黄太监!” 黄锦回身,只见张童端着一个锅子小跑过来,他边跑边说:“有好些肉!” 雪花落在地上融化,张童踩到了一摊水渍,一下就往前摔去。 张童瞪大眼睛,顾不得自己,就只想护着锅子…… 他重重的跌在地上,依旧看着锅子。锅里的菜颠了些出来,张童大为心痛,不禁落泪。 “哭什么?” 黄锦蹲在他的身前。 张童抬头,眼泪汪汪的道:“这是咱好不容易和他们求来的肉。” “你吃得了那么多?”黄锦见肉不少,有些纳闷。 “还有您呢!” “咱?” “他们说一年中的最后一日,一定要有人陪着,否则就是孤魂野鬼。我听了就赶紧去求了些肉,借了锅子……”张童抬头,“我陪着您!那您就不是孤魂野鬼了。” 黄锦楞了一瞬,然后微笑道:“是。” 黄锦把他扶起来,又捡起了掉落的几块排骨。 他尝了一块。 张童问道:“好吃吗?” 黄锦抬头,笑的和煦,“咱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排骨。” …… 显章侯府,当初蒋庆之和蓝臻对上之后,有武勋和杜贺打赌,赌蒋庆之拿不出好东西来。二人对赌两万贯,今日杜贺亲自上门讨债,成功拿到了这笔钱。 回府后,杜贺大手笔赏赐,引发家中仆役欢呼雀跃。 侯府气氛热烈,杜贺一家子聚在一起喝酒。 热气腾腾的锅子,红光满面的妻儿,杜贺看着这一切,举杯,“这一杯,为了大明!” 妻儿举杯喝了,杜贺给自己斟满酒,举起,轻声道:“这一杯,为伯爷!” 严家,严世蕃举杯为母亲欧阳氏祝酒,随后又穿上了彩衣,为父母舞蹈,其间各种作怪,引得严嵩和欧阳氏不禁捧腹大笑。 国公府。 两家人气氛热烈的喝着酒,国公夫人说今年送礼的比往年多了几成。朱希忠说年底请自己喝酒的人多不胜数…… 国公夫人举杯,“说来这一切都有庆之的功劳。明年,希望一切都好。”,她看了一眼李恬的小腹。 “一定。”李恬举杯。 朱希忠举杯,“这一杯为何?” 蒋庆之举杯,“这一杯,为国泰民安!” “国泰民安!” 外面爆炸声突然骤响。 “国泰民安喽!” 第586章 胡无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元日,皇帝陛下龙颜大悦。 于是当严嵩念诵完了颂圣的文章后,嘉靖帝目光温和的看着群臣,在蒋庆之那里停止了一瞬。 随即,道爷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冷意。 昨夜就睡了一个时辰不到的蒋庆之,正头顶着前方的朱希忠脊背打盹! 小崽子! 嘉靖帝收回目光。 罢了,想来昨夜是闹腾晚了。年轻人贪睡,且这瓜娃子身子骨孱弱,回头让御医去新安巷看看。 慈父之心刚升起,就有人出班说道:“陛下,当下二位皇子渐长,也该准备出宫建府了。工部是不是该着手此事了?” 这话听着一番好意,甚至是急道爷之所急。 可群臣,甚至外藩使者都听出来了,这是在暗示道爷:陛下,您春秋虽说……依旧鼎盛,但为了大明,为了帝国,咱们是不是该立储了? 否则您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该拥立谁继位登基? 您就不怕大明为此四分五裂吗? 文人说话都喜欢转弯抹角,按照杜贺的说法,这些人恨不能放个屁也要在肠子里转九转。 在元日建言此事,这特么的就是给道爷添堵啊! 朱希忠刚想出班,脊背那里突然一轻,人就往后退。 他站稳后,就见老弟走出班去。 嘉靖帝眯着眼,眼中有怒火,但这是元日大朝会,他若是发怒,将会给今年一年带个坏头。 对于喜欢各种征兆的嘉靖帝来说,万万不可。 可忍下这口气,又让他觉得胸口发闷,道心不稳。 “这话说的荒谬。” 有人出班驳斥,众人一看,竟是先前在打盹的蒋庆之。 官员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什么预则立,不预则废。”蒋庆之淡淡的道:“你既然如此迫不及待,那本伯问你,二位皇子,你支持谁?” 从未有人当朝这么赤果果的把夺嫡的事儿说出口。 赵文华看了嘉靖帝一眼,看得不大清,但恍惚看到了欣慰之色。 这是…… 在蒋庆之的逼视之下,官员却额头汗湿,几番犹豫后,说道:“本官自然是听从陛下吩咐。” 严世蕃闭上眼,轻声道:“谁敢表态?” 没有谁敢公开表态自己支持二位皇子中的谁。 除非二人出宫建府! 出宫建府就是一个信号:朕的小崽子们长大了,该单飞了。 这便是站队的时机。 只要皇帝没立储,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队。 蒋庆之说道:“既然听从陛下吩咐,那么便是陛下家事。陛下家事,与你等何干?皇帝不急……太监急!” 卧槽尼玛蒋庆之! 被讥讽为太监的官员抬头,可看看蒋庆之和他身后不怀好意狞笑的朱希忠,官员聪明的缩了回去。 这两兄弟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臭名昭著。咱惹不起,躲得起! 蒋庆之看了群臣一眼,“皇子都不急,你等急什么?” 他是二位皇子的先生,更有管束之责,还有个表叔身份……三者相加,蒋庆之说出的话便是权威。 谁要质疑? 嘉靖帝看着群臣,知晓有人在蠢蠢欲动,想借着鼓动立储的事儿来乱自己的后院。 而最好的法子便是鼓动景王母子夺嫡。 元日参加大朝会的有京师百官,有各地官员,有宗亲代表,有权贵勋戚……还有外藩使者。 这是一年之中人最多的一次。 在这个时候发难,对方算准了嘉靖帝只能选择隐忍。 但没想到的是,蒋庆之突然站了出来,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且霸气十足: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们急个鸟啊! 朕这个表弟,果然有独当一面之才。 道爷心中暗自欣慰,慈父的目光再度宠幸了蒋某人。 但蒋某人再度头顶前方的朱希忠,继续打盹。 随后的大朝会进行的波澜不惊。 大会后便是赐宴。 蒋庆之独占一桌,很快朱希忠来了,王以旂,杜贺,肖卓,连工部江华都来了。吏部老天官熊浃看样子也想过来,但见到朱希忠叫嚣着换大碗来喝酒时,赶紧坐下,“罢了罢了,老不以筋骨为能。” 老丈人犹豫了一下,最终没过去,不是怕拉不下脸,而是太常寺这边需要他来支撑场子。 至于严世蕃,此刻和严嵩在一起,周围几桌都是严党的人,堪称是声势浩荡,令人侧目。 “果然是肆无忌惮的权臣!”锦衣卫今日的任务是维系秩序,沈炼也来了。 沈炼目光复杂的看着蒋庆之,唐顺之早已回乡,说是过完年再回来。 这位心学巨擘和蒋庆之的关系越发密切了,据闻蒋庆之在家中给他留了房间,说不拘何时,只要唐顺之愿意,就能入住。 这是招揽之意。 而唐顺之乃是心学的头面人物,他和墨家巨子的交情在心学内部也引发了不少争论。 特别是当蒋庆之和徐阶之间暗流涌动时,心学内部进一步远离了蒋庆之和墨家。 徐阶当下不但是心学的头面人物,更是儒家在极力拉拢的对象。 沈炼想到了锦衣卫获知的消息,据闻有名士曾说,只要徐阶点头,整个天下的士大夫都将会为其背书。 什么意思? 就是徐阶开口的每一句话,都将获得儒家的支持。 这股巨大的力量,帝王也不敢小觑。 有这股力量的加持,严嵩父子算什么? 甚至……帝王都得想想自己前些年遁入西苑的缘由。 徐阶却远离了严嵩父子,和礼部官员一桌。 他举杯饮了一口酒水,几个官员过来敬酒,徐阶微笑起身,“老夫酒量浅,便少饮些!” 两个官员自然不会,也不敢逼迫他,敬酒后回去说道:“果然是如玉君子。” 严世蕃一边喝酒,目光不住梭巡,看到了这一幕,冷笑对赵文华说道:“徐阶倒是会做人。” “就是一条老狗!”赵文华不屑的道。 “咬人的狗不叫!”严世蕃从未放松过对徐阶的警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炳在殿外负手而立,看着这众生相,心中盘算着各种念头。 严党势大,但陆炳知晓严党只是嘉靖帝的工具,一旦嘉靖帝觉得这个工具无用了,便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们 所以陆炳必须在此之前为自己,为陆氏找到新盟友。 而他选择的便是徐阶。 联姻是陆炳最擅长的手段,通过联姻,陆氏拉起了一张令人叹为观止的关系网。 历史上正是因为这张大网,让陆氏富贵延绵。 可此刻陆炳却发现了另一张大网。 这张大网在渐渐侵蚀着严党的势力,也在侵蚀着徐阶的影响力。 “长威伯,这一杯酒下官敬您!” 一个工部官员举杯敬酒,朱希忠说道:“没个由头敬什么酒?” 官员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蒋庆之,“年前传来消息,各地官府和农户踊跃报名兴建沼气池,今年一年下来,工部预估至少能为五十万户人家建好沼气池。每年将会新增粮食若干。” 户部那边有人说道:“长威伯此举功德无量,仅此,下官便要敬他一杯!” 户部那一桌有人举杯,众人看去,此人往日也曾对墨家恶语相向,此刻却肃然举杯,“这一杯,为天下黎庶!” 陆炳发现不少人神色肃然,连崔元都第一次举起酒杯,向自己的死对头敬酒。 “这一杯。”蒋庆之起身举杯。 他看着这些人,突然发现这个大明很可爱! 为了儒家的利益,这些人可以在背后捅他一刀,和他不共戴天。但为了大明,儒家中的不少人却压下了一家利益,为了墨家,为了他而肃然起敬! 当神州陆沉时,当这个民族坠入无底深渊时,无数仁人志士用自己的热血,前赴后继的把这个老大民族一次次从深渊中拉起来。 是什么在驱使着他们? 蒋庆之看着那些肃然。 看着那些闪光的眸子。 他也看到了恶意,以及愤怒和不甘。 但此刻这一切都只能躲在阴暗处,无能狂怒。 蒋庆之百感交集,“这一杯,为了重现汉唐盛世,为了……大明永昌!” “为了大明永昌!”杜贺高喊。 “为了大明永昌!” 欢呼声传到了道爷那边,他问道:“百官为何欢呼?” 黄锦刚想去打探消息,却听有人在高歌。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歌声苍茫,却令人动容。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老天官熊浃手握筷子,一边敲击着桌子,一边高歌。 “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姜华高声唱着。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严嵩喝了几杯酒,忍不住也加入其中。他恍惚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想出塞击胡的少年……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李焕看着自己的女婿,忍不住引吭高歌。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严世蕃猛的喝了一杯酒,忍不住起身高唱。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那些武勋在高歌!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陆炳看到几个锦衣卫也忍不住在跟着高唱。 陆炳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热,他抹了一下…… 蒋庆之昨日喝多了,今日又被集火敬酒,此刻有些燃了。他起身,举起酒杯,目光轻蔑的看着范虎。 随后蒋庆之猛地跳上了桌子。 举杯高唱: “胡无人!” 群臣高呼。 “汉道昌!” 第591章 这画风怎么好生熟悉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正在想着妻子的事儿,突觉撞到了人,接着听到一声娇呼,便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少女捂着胸口,微微蹙眉。少女抬头,呀!竟然是难得的不加修饰的一张脸。 蒋庆之最不喜女人把自己的脸涂抹成颜料铺,让喜欢素净的李恬大喜,从此华亭县主素面朝天行走京师就成了一景。 蒋庆之愕然看看右侧,没错啊!那边是女眷,这边是男人。 泾渭分明。 少女显然也发现了错误,羞红着脸低头福身,“奴得罪了。” 少女低头那含羞带怯的模样,令几个男宾不禁目露异彩,而露出的白嫩脖颈,更是令人怦然心动。 蒋庆之颔首:“无碍!” “伯爷!” 得知蒋庆之来了,杜贺亲迎。 “老杜,生辰快乐哈!”蒋庆之笑道。 “县主没来?”杜贺问道。 “内子身子不适,在家歇着。” 两家关系非比寻常,李恬不来,那必然是来不了,而不是拿乔。 杜贺和他并肩进去,“今日古怪,徐阶和陆炳都来了。按理我老杜没那么大的面子吧!” 徐阶来作甚? 蒋庆之有些好奇,至于陆炳,这位墙头草为了给陆氏拉人脉是无所不用其极,倒也不奇怪。 进了大堂,蒋庆之就见几个官员围着徐阶满脸堆笑的奉承,而陆炳一人坐在右侧偏中的位置,没人搭理。 不是没人搭理,而是这位爷凶名在外,干的都是脏活累活。是今日来客的天敌。 “见过长威伯!”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 蒋庆之含笑拱手,“诸位来得早,我倒是来迟了。” 一番寒暄后,蒋庆之却走向了陆炳。 “不怕被人诟病?”陆炳看着那些人,讥诮的道。 “男盗女娼之辈看着也是相貌堂堂,热血沸腾之人,可能长相猥琐。”蒋庆之坐下,“我就不兜圈子了,元日后,俺答部的密谍曾潜入虎贲左卫,虽说被擒,可这是打脸。锦衣卫可有回击的手段?” 这事儿陆炳还真不知道。 “密谍?” “没错,他们想打探火枪之事。” 陆炳眯着眼,眼中有锐利之色,这一刻,这位凶名赫赫的墙头草露出了峥嵘,“我锦衣卫不会坐视!” “好!”蒋庆之起身,陆炳嘲笑,“你也不敢和陆某坐在一起吗?” “非也!”蒋庆之说道:“我只是不喜欢你。” 呵呵! 陆炳笑了,“厌恶陆某的人不少,但敢当着陆某说出来的也就是你长威伯。”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鬼不惊。” 蒋庆之寻到了几个熟识的人,便去混在一起。 管事急匆匆进来,走到杜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杜贺看了蒋庆之一眼,眼中有诧异和惊喜之色。 谁来了? 道爷? 蒋庆之觉得不可能。 别说是杜贺的生辰,蒋庆之的生辰道爷都不可能出息,不是不肯,而是担心太惹眼。 信重也得有个限度,越过了这个限度,福祸难料。 杜贺急匆匆出去,到了府门外,见到裕王和景王正在低声说话,这才相信了管事的话。 “二位殿下这是……”杜贺行礼。 “听闻显章侯生辰,我二人正好无事,便来恭贺。”裕王说道。 这面子给大发了……杜贺红光满面的把两位皇子迎了进去,宾客们也轰动了。 “老杜,你这是要发达了。”一个武勋羡慕的道。 杜贺笑道:“都是托长威伯的福。” “这话在理。”武勋看着蒋庆之,低声问:“长威伯那边可还差人?” 这话是试探,也是投效之意。 杜贺摇头,蒋庆之曾说墨家宁缺毋滥,当然他并无道德洁癖,也曾看着严党势大而羡慕。但他知晓,墨家的起步最为重要。 若是刚开始就香的臭的都往墨家拉,初创的内部气氛必然会乱糟糟的。 刚开始,必须宁缺毋滥,等基础牢固后再大肆扩张。 蒋庆之的总结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武勋大为遗憾,“可惜了,这时候若是能跟着这位伯爷,想来……” 臣子有从龙之功,而依附某个势力也是如此。跟的越早,回报越高。 眼瞅着蒋庆之和墨家的势头越来越盛,不只是这位武勋,甚至有文官都来试探。 “哦!暂时没想过。”蒋庆之面对文官的示好,很有礼貌的婉拒了。 此刻他需要的是大将,而不是只知晓喊666的盒饭配角。 裕王和景王过来了,“见过表叔。” 蒋庆之笑道:“今日怎地想着来这里了?” 别人兴许会被二人忽悠,蒋庆之却不会。杜贺虽是他麾下大将,但还没到令两个皇子都需要来拉拢的地步。 裕王说道:“父皇说,让我和老四没事儿多出来走走。” 蒋庆之明白了,元日大朝会上有官员暗示道爷该立储的事儿,终究还是让他做出了反应。 没事儿多出去走走,这样可以缓和臣子们的情绪。 随后两个皇子就被宾客们围住了,蒋庆之无意间瞥见徐阶竟然在盯着他们。 那眼神,竟然是审视之意。 老徐这是要干啥? 蒋庆之一怔,旋即想到了历史上徐阶的布局。 高拱和张居正曾是他的下属和弟子,都进了裕王府为属官。这是徐阶的站队。 后来裕王成功登顶,徐阶等来的却不是恩宠,而是高拱的逆袭。 高拱和徐阶在嘉靖朝后期矛盾日深,高拱羽翼渐丰后,不断攻讦徐阶。而徐阶彼时老迈,正如同当初的严嵩一样,面对高拱一伙的攻击力不从心。 而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习惯也让他觉得新君的目光不善,为了自保,徐阶被迫自求归去。 致仕后,徐阶本以为能安享富贵,可没想到却挨了海瑞一击,从此身败名裂。 而海瑞出手的背后是否有什么驱动力,蒋庆之不得而知。 不过他觉得不是坏事儿。 实际上从夏言之后,大明首辅就成了贪腐和玩弄权术的重灾区。 严嵩自不待言,徐阶,乃至于后来的多任首辅都把更多精力用于内斗上。这也符合大明国祚式微的大趋势。 老徐啊老徐,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做个政坛不倒翁? 蒋庆之暗自想笑。 这时开宴了。 徐阶却走了过来,“长威伯,一起?” 老徐吃错药了? 蒋庆之愕然点头。 徐阶坐下,二位大佬之间自带气场,两个陪同的宾客赶紧起身闪人。 于是这一桌就只有蒋庆之和徐阶二人。 “许多时候,这人会执拗。”徐阶说话的速度不疾不徐,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老夫也曾执拗过。不过后来细思,所谓功名利禄不过过眼烟云” 换个人定然会觉得老徐是想杯酒释恩仇,和蒋庆之化干戈为玉帛。 可蒋庆之却深知徐阶的秉性,此君善于隐忍,而且报复心重。一旦觅得机会,绝壁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等徐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时,蒋庆之却只喝了半杯。 徐阶也不追问,起身去了另一处。 杜贺这时过来,俯身问道:“伯爷,可是不妥。” 蒋庆之见这厮盯着徐阶,眼神不善,便说道:“道不同罢了。” 徐阶这是在演戏! 但蒋庆之不知他的目的所在,等见两个皇子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这边,这才恍然大悟。 徐阶这是在向两个皇子展示自己的胸怀。 宰辅最重要的是什么? 能力其次,胸怀,容人之量才是最重要的。 “徐阶!”这是蒋庆之第一次吃了徐阶的瘪,他笑了笑,觉得自己看低了这个时代的老狐狸们,活该吃亏。 徐阶举杯,遥遥敬酒。 他不管蒋庆之喝不喝,自己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起身告辞。 先是低姿态敬酒,蒋庆之喝半杯,接着唾面自干,再度敬酒,不管蒋庆之是否接受,也不去为难他,而是马上走人。 老东西! 蒋庆之呵呵一笑,这一次他干脆把酒杯倒扣着。 操行! 老子别说半杯,一滴都不喝! 你不是要名声吗? 我给你! 裕王看着蒋庆之那倒扣的酒杯,目光跟随着徐阶,眼中有阴郁之色。 景王淡淡的道:“表叔不喜敷衍人,但除非是大仇,或是令他厌恶到了极致之人,他不会让人如此难堪。” 裕王说道:“我知。” 徐阶走了,陆炳随后告辞,临走前过来,低声道:“好自为之。” 啥意思? 蒋庆之觉得今天徐阶和陆炳来的古怪,徐阶是想在两个皇子这里刷好感,顺带审视一番二人之间孰优孰劣。那么陆炳来作甚? 陆炳出了侯府,外面等候的随从说道:“确定了,就是那个女子。” 陆炳笑道:“我倒是提醒过他了,若是他依旧被坑,那就是天意。” 随从问道:“指挥使为何提醒蒋庆之呢?” 陆炳上马,“蒋庆之从不肯吃亏,等跳进坑中才会想到我方才的提醒,懊恼之余还得领情。想想,人被坑了还得领情,何等憋屈,哈哈哈哈!” 可没多久,陆炳就出现在了徐家。 “徐阁老。” “陆指挥使。” 二人坐下,一人一杯茶,默然良久。 “犬子洁身自好!”陆炳说道。 “老夫再思量思量!” “不着急!” 侯府,蒋庆之起身去更衣。 侯府的茅厕……不,茅厕是下人用的,蒋庆之走进了方便的地方,见里面整洁,且有熏香,不禁赞道:“老杜会享受。” 两个侍女含羞带怯,蒋庆之摆摆手,他没有让人看着撒尿的习惯,特别是女人。 撒尿完毕,蒋庆之身体一个激灵。 他走出这个星级茅房,刚想回去,就被一个少女迎面撞到了。 嘭的一声,少女娇呼。 卧槽! 这画风怎么好生熟悉? 蒋庆之目瞪口呆。 而少女看似下意识的抱住了蒋庆之,远远看去,仿佛是依偎在一起。 第592章 大戏落幕,速归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这里是显章侯府,是蒋庆之心腹杜贺的家。在这里带着护卫上茅厕,那是对杜贺的羞辱。 所以蒋庆之单身而行,不,有侯府的侍女在。 但两个侍女却被蒋庆之打发了。 怀中少女仰头,面红耳赤,“伯爷。” 卧槽! 这不是在大门那里撞到的少女吗? 瞬间,无数宅斗大剧在蒋庆之的脑海中闪过。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成为里面的主角。 而配角正一脸羞赧的看着他。 …… 女眷单独在一边吃喝,历阳伯夫人张氏正和几个贵妇聊得热络。一个侍女过来,附耳低声道:“那边已经去了。” 张氏依旧笑容满面,“好!” 一个贵妇说道:“历阳伯夫人这是有啥好事?说来大家听听。” 张氏矜持的道,“家中大郎方才得了先生夸赞。” “哟!你家那位大郎据闻读书颇有天赋……难道还真准备去科举不成?” 张氏笑道:“谁知道呢!那是男人们的事儿。” 一阵夸赞后,有贵妇掩口笑道:“咦!先前你那位侄女儿哪去了?” 这位贵妇看到张氏的侄女儿后,就热情非凡,拉着手套近乎,问底细,恨不能马上就把她带回家去。 就凭你家那个儿子,也配娶我那侄女儿……张氏心中鄙夷,却微笑道:“说是去更衣,小娘子贪玩,说不得是迷路了。” 这时外面有喧哗声,众人看去,只见张氏的一个侍女面色难看的疾步走来,近前禀告道:“夫人,三娘子遇到麻烦了。” 张氏愕然,“这是侯府,能遇到什么麻烦?” 侍女欲言又止,张氏大怒,“说!” 侍女说道:“咱们看到三娘子和……和长威伯抱在了一起。” 轰! 现场仿佛是一个大炸药包,瞬间就被引爆了。 那是蒋庆之啊! 从进京以来从未传出绯闻的蒋庆之,竟然……他竟然和人偷情?! 卧槽! 贵妇们瞬间就激动了,纷纷起身往外走。 众人一拥而出,跟着张氏往前走。没多远,就看到张氏的侄女儿站在一侧低头落泪,而蒋庆之在另一侧,面色冷冷。 “这是……果然搞在了一起。” “我就说哪有不吃腥的猫。那位县主独宠许久,加之无子,蒋庆之能忍到如今也算是不错了。” “啧啧!那位县主往日颇为倨傲,得知此事后,不知她此后可还有脸出来行走。” “还行走?长威伯这边把新人迎进家,但凡有了身孕,她只有退避三舍的命。” “是了,这位可是历阳伯夫人的侄女儿,不是阿猫阿狗,小妾自然是不能的。弄不好……来个平妻!” 就在议论纷纷中,男宾们也闻风而至。 刚走出徐家的陆炳得了消息,笑道:“赏在历阳伯府的兄弟十贯钱。” 侯府,张氏走了出来,看着自己的侄女儿面色铁青,“为何私下会男人?” 她的侄女儿一言不发,也不推诿,而是咬着下唇,看着颇为倔强。 “难得有情人呐!”有人赞道。 “对了,早些时候二人在侯府大门那撞到了一块。”有人提及了此事。 “哦!原来是那时就看上眼了。” 原来是在门口就结下的缘分呐! 逻辑自洽,证据链完备。 少女低着头,竟然落泪了,“此事与伯爷无关,都是奴的错。” 卧槽! 赶来的杜贺见到这个场景,不禁头皮发麻。 张氏劈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少女头发散乱。她抬头看着蒋庆之,“长威伯…,我这侄女儿此生怕是毁了。” 一个未婚少女和男人幽会,传出去不用做人了。除非蒋庆之愿意接纳她。 众目睽睽之下,蒋庆之但凡拒绝,他也不用做人了。 勾搭少女被人发现,始乱终弃……这些罪名传出去,蒋庆之的名声能顶风臭十里。 连道爷都会鄙视他,乃至于生出反感来。 孰轻孰重……张氏看着蒋庆之,眼底深处有得意之色。 而在场的贵妇中,有人低声道:“蒋庆之定然会低头。” “墨家巨子勾搭少女,这事儿传出去……那些人会如获至宝。”有人意味深长的道。 儒家正愁寻不到蒋庆之的把柄,得知此事后,定然会鼓动舆论,把蒋庆之定性为见色起意,且不负责任的伪君子。 少女抬头看着蒋庆之,一脸懊恼,“都是奴……” 她越这般说,众人越觉得蒋庆之不堪。 蒋庆之拿出药烟,把一头在手背上顿了几下,突然莞尔道:“这出大戏排演了多久?不懂?为了今日这个大坑,你等琢磨了多久?” 少女愕然,“伯爷,你……” 你这个负心郎! 张氏大怒,“我这侄女儿清清白白的,怎会挖什么坑?长威伯这是要翻脸吗?也好,我这侄女儿大概也没法做人了,回头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永寿宫见。” 你若是始乱终弃,老娘就豁出去了,把事儿闹大,闹到嘉靖帝那里去。 好一个张氏,好一个历阳伯夫人,这一下果断的令人忍不住想击节叫好。 就在此时,就听到茅房后面有人懒洋洋的道:“我倒是知道她们演练了多久。” 众人愕然,只见茅房后面转出来一人,竟然是景王。 景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女,见她面色大变,不禁笑了,“我被人灌酒多了,便借口更衣出来躲酒。就在那后面……” 景王指指茅房后面。说是茅房,周围有修竹,有小径山石,看着颇为清幽,有些后世散装城市星级服务区的味道。 “表叔来更衣,随后两个侍女出来。” 这符合蒋庆之的一贯作风。 “接着我便看到这位……”景王指着少女,有个侍女带着她来了这里,景王指着修竹后,“她就蹲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扇门。” 众人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娇俏少女盯着茅房的门,双拳紧握…… “我听到推门声,接着有人走出来。” 这必然是蒋庆之走出茅房的动静。 “这位。”景王再度指着少女,“她便悄悄靠近侧面。” 少女靠近了茅房侧面,就在蒋庆之走过来时…… “她就猛的冲了过去,随后就听到呼痛声,还有表叔诧异的声音。” 景王笑呵呵的道:“说实话,我在宫中长大,人人都说宫中争斗惨烈,且手段高超,可我还真没见识过这等手段。令人不禁击节叫好。” 少女面色惨白,“你何苦污蔑我……” 她还不知景王的身份,紧张之余,也忽略了景王称蒋庆之为表叔。这时裕王来了,冷冷道:“我家老四从不屑于污蔑人,越蠢的人,他越不屑于如此!” 裕王竟然为自己的竞争对手说好话背书……众人想到了蒋庆之所说的,两个皇子亲密无间,你等皇帝不急太监急。 少女问道:“你何人?竟然联手说谎。” 她不经意却看到张氏面色惨白,甚至是绝望。 “这位乃是裕王殿下,这位是景王殿下。”马氏出来了,她咬牙切齿的看着张氏,“好啊!我说往年侯爷生辰也不见你来贺,今年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千娇百媚的侄女儿,我还以为是要勾搭侯爷,原来是想坑伯爷!” 杜贺的嗓门大,此刻怒不可遏的道:“本侯就说长威伯何等人,白云楼名妓宁玉欲见他一面而不得,长的这般俊美如潘安在世,诗词令京师士林低头不语,领军更是令草原异族丧胆…… 伯爷若是愿意,只需点个头,多少比你这侄女儿更为娇美的女子甘愿自荐枕席?怎会迫不及待在侯府和人幽会。” 马氏走过来,冲着少女呸了一口。“老娘见多了你这等狐狸精,就凭你也能让伯爷动心?做梦!” 蒋庆之发现自己一动不动,事儿竟然就解决了。 裕王两兄弟过来,裕王说:“表叔,人长得太好看也危险呐!” 蒋庆之摸摸自己的脸,自嘲道:“总不能给自己脸上来一刀吧!” 少女噗通跪下,“此事……求伯爷赎罪,奴……奴只是……”,她看了张氏一眼,而张氏却勃然大怒,“好啊!我就说这事儿怎地不对,原来是你这个小蹄子暗自生事……” “不是您说,长威伯夫人无子,若是我能让长威伯心动,一朝有了身孕,便能喧宾夺主,成为柏夫人吗?” 少女不甘示弱的反击。 “我何曾说过这等话?我好心接你来伯府暂居,本想教你些规矩,没想到啊!这人坏到了骨子里,怎么教导也无用。且还反口咬我一口,来人,把她带回去!” 随行的两个侍女冲过来,少女奋起反抗,一时间热闹非凡。 蒋庆之不管这些,他知晓杜贺和马氏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发生了此事后,众人无心吃喝,没多久就散了。 蒋庆之在杜贺陪同下出了侯府,杜贺一直在身边陪着小心,说回头就整治家中仆役。 “我老杜是个粗人,今日若是伯爷名声受累,百死莫赎……” 这时蒋庆之看到了孙不同,孙不同策马疾驰而来。 “伯爷!”孙不同下马,近前后低声道:“娘子身子不适,管家令小人来禀告伯爷,速归!” 第599章 无定河边骨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京师的行道树上依旧没有嫩芽,但春风却悄无声息的伴随着明媚的阳光来临。 蒋庆之早上醒来,嘟囔道:“昨夜猫儿叫了一宿。” 李恬还躺着,“多半是来寻多多的。” “这猫成祸害了。”蒋庆之摸了摸李恬依旧不见凸起的小腹,“这孩子怎么长的这么慢?” 李恬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夫君,我觉着他在里面动呢!” 两个菜鸟父母一番憧憬,精神大振。 “最近吃的仔细些,不可挑食。另外核桃花生是不是……罢了,你往日吃什么,如今就吃什么。不过清淡些,辣椒少碰。” 蒋庆之嘟囔着,他记得花生应当在这个时候开始传入中原了,但真正广泛种植还得等上百年。 至于孕期是否该补充坚果,蒋庆之也有些迟疑,毕竟那玩意儿油脂大,孕妇本就容易肥胖,再来点油脂…… 只是想想几个月后身边的妻子变成一个大胖子,蒋庆之就有些担心。 “还有,馒头饼子这些莫要贪吃。” 蒋庆之终于想到了一件事,孕期高血糖。 他见妻子漫不经心,便认真的道:“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了。”和认真的蒋庆之相比,李恬更像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 什么? 要少吃这个? 可我从小就这么吃的来着。 从小没事儿的吃法,你今天告诉我,我一直吃错了? 可我身子没问题啊! 若是在后世,这大姐便是一个无视权威专家的女汉子。 天气还冷,早饭是刚出炉的烤饼,类似于后世的烤馍,厚实,有嚼劲。外加羊肉汤。 烤饼的面香味浓郁,上面有一层紫苏籽和芝麻,一口咬去,真的…… 只有两个字能形容:喷香! 再喝一口羊汤,吃一片羊肉,捞一条碗底的萝卜,看着妻子慢条斯理地吃着,蒋庆之感慨道:“男人一生打拼,其实为的就是这一刻。” “夫君是做大事的人呢!万万不可耽于儿女情长,家长里短。”李恬不喜欢吃肥肉,把自己碗里的一块肥羊肉夹给了蒋庆之。 蒋庆之摇头,“所谓家国天下,家在前。若是自家都弄不好,还谈什么天下。我这人就是这个性子,说小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说大了,所谓为国为民,不就是为了让这个大明越来越好,如此,这个小家才能更好。” 李恬讶然,“夫君竟然是为了这个?” “你以为呢?”蒋庆之起身,俯身,李恬娇羞闭上眼。 蒋庆之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接着又是一下,“这是给孩子的。” 这是两口子最近新增的节目。 蒋庆之出门,随即外面就热闹了起来。 黄烟儿进来,见李恬呆呆坐在那里,便说道:“夏公先前说,男人有了孩子才成人,才知晓上进。不为别的,看着婆娘娃在眼前,但凡是个男人就坐不住,就会想法子去挣钱,出人头地。” 李恬深有体会,“嗯!夏公这话没错。” “伯爷如今看着精神不一样了呢!”黄烟儿喜滋滋的道:“先前听那些女人嚼舌根,说伯爷原先是俊美,如今却多了什么稳沉,看着愈发令人心动了。” ——在我的眼中,所谓的大明,只是装着我这个小家,护着我的妻儿的东西。我倾尽全力做事,想让这个大明越来越好,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这个装着我小家的东西更好。 小家好,大家才好。 大家好,小家才好。 看似绕口,却把家国天下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出来。 那是他的夫君啊! 李恬嘴角微微翘起。 女子有夫如此,夫复何求呢? 京师城外,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家门口洒扫。 “陈南家的,陈南家的!” 一个相熟的女子跑过来,“她们说今日护国寺那边有好杂耍,你要不要去?” 妇人摇头,“今日要织布呢!” 女子叹道:“你家陈南不是说出门挣大钱去了吗?你还织什么布呢!” “孩子花钱呢!”年轻妇人憧憬的道:“等有了孩子,就想法子让他去读书。那孩子要如他那般俊美……” “那可是个祸害!”女子笑道:“你家陈南长的那模样,出门就会祸害女人。” “祸害就祸害吧!只要不往家里领。” 年轻妇人笑道。 脚步声从右侧传来。 两个女人侧身看去,就见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在几个锦衣卫的簇拥下走来。 男子看着不怒自威,近前后,两个女子不禁后退。 男子开口,“此处可是陈南家?” “是。您是……”年轻妇人怯生生的看了一眼男子。 “那是陆炳!” 这时过路的一个读书人惊呼,随即加快脚步跑了,仿佛中年男子便是一头猛虎。 陆炳? 年轻妇人也曾听闻过陆炳的名头,不禁吓的浑身轻颤。 陆炳伸手,从身后锦衣卫那里接过一个沉重的袋子,递过来。 “拿着。” “奴……奴不敢。” “让你拿着!” 年轻妇人怯生生的接过袋子,却错估了袋子的重量,差点一个踉跄。 她瞥了一眼袋子里,竟然是银锭。 “这……” 陆炳站直了,突然行礼。 就在年轻妇人惶然时,就在周围那些街坊窃窃私语时,陆炳说道:“陈兄弟在域外为国战死!临死前依旧念着你,念着……大明!” 陆炳嘴唇动了动,“此后但凡有事,只管去锦衣卫衙门。”,他看了一眼周围街坊,“此处……以后令人时常来巡查。” “是。”身后的锦衣卫大声应诺。 那些银子就是招祸的东西,陆炳当众给了,却压根不担心有人会动心。 锦衣卫罩着的人家,你来抢一个试试? 年轻妇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看着陆炳上马而去。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突然一个念头浮起。 她的丈夫,再也不会回来了。 “夫君!” 她的手一松,袋子重重落在地上。 城西,一个小宅子中,一个正在做针线的妇人突然轻呼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被针扎到的手指头,把冒出来的血珠吸吮了一下。 “可是扎手了?”外面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妇人说道:“娘,没事。” 老妇人说道:“大郎说是跟着商队去塞外,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妇人想到了丈夫临走前的话:我此次出塞,大概要两三年。若是顺利……孩子学武的钱都有了。 妇人抬头看着外面的朝阳,觉得很是明媚。 “娘!”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冲进来,“我饿了。” “刚吃的饭呢!”妇人嗔道,“厨房还有饼子,我去给你热热。” 她走出房间,人站在春光里,突然就眼睛一热,泪水莫名其妙的流淌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妇人捂着心口,有种莫名的心痛。她走出家门,邻居家的妇人笑道:“你家杨召莫不是被那些野女人勾搭上了,不肯回来了吧?” 市井妇人的玩笑大胆,但没有恶意。 可妇人却怔住了,她看着北方,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娘!娘!你看,那是上等好马!”孩子啃着冷掉的饼子,指着前方的十余骑,艳羡的说道,“爹说回来就给我买一匹马,等我学武有成,正好骑着它去杀敌。” 孩子身高马大,和自己的母亲个头一般高,他看着母亲。“娘,到时候我给你挣个诰封好不好?” “好!”妇人踮脚摸摸儿子的头顶,欣慰之极。 十余骑缓缓过来,近前整齐下马,十余男子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 “是锦衣卫!” “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天神,这是谁犯事了?千万别是我家!” “咱们都是平头百姓,就算是犯事,也轮不到这位爷来亲自拿人。” “也是,可他怎地来了咱们这穷地方?看着……是了,杨召可是锦衣卫小旗来着,这是他犯事了吧?” 陆炳走过来,孩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在了母亲身前,勇敢的看着陆炳。 “此处可是杨召家?”陆炳问道。 虽然成婚十余年,但妇人觉得自家夫君从不是别人口中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反而比别的男人更为温和。 她拉了一下儿子没拉动,福身,“是。” 陆炳伸手接过袋子,递过去。 “这是……”妇人不敢接。 “拿着。”陆炳用那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拿着就拿着!”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杨兄弟在域外为国战死,临死前依旧惦记着你们母子和家人,念着大明。”陆炳的声音很平静,“节哀。” 妇人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陆炳看着孩子,“孩子想学武?再大些可径直去锦衣卫。朱浩。” “指挥使。”朱浩过来。 “令人来教授孩子,文武都教。所需钱粮从我这里走。”陆炳说道,“另外,老规矩,此处让兄弟们多来巡查。若是有人敢上门找事,弄死!” “是。”朱浩看着茫然的孩子,拍拍他的肩膀,“你爹……是条汉子。莫要丢他的人。回头我亲自教你杀人的功夫。” 陆炳转身,被簇拥着远去。 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叫。 “夫君!” 同一片朝阳下,一个读书人站在家门口,意气风发的念诵着诗句。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第601章 拔苗助长,气坏的陈勉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俺答必须要南下! 这是蒋庆之从多个角度分析出来的结果。 俺答部看似强大,一直压着大明九边吊打。 但俺答有个巨大的隐患,那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蒙元当年曾纵横世间,所到之处无不俯首称臣。几乎统治了大半个世界。 有这样的光辉业绩在前,蒙元皇室血统就显得格外的珍贵。 所谓黄金家族血脉就是这么来的。 只要黄金家族的血脉还在,其它部族首领就没有一统草原的威望。 ——当年俺们黄金家族曾统御大半个世界,你这个垃圾……你统治了什么? 草原人心本就散,有这么一个家族存在,任何人想统合草原势力都不容易。 俺答亦是如此。 论武功,俺答东征西讨,不说战无不胜,但称之为半个雄主没问题。 他甚至把黄金家族的后裔,也是此时草原名义上的大汗赶到了河套一带。 但他不敢下狠手。 也不敢逼迫过甚。 所以,哪怕坐拥庞大的势力,甚至也有个汗名,但在外界的眼中,俺答也只是一路诸侯罢了。 建国,这是俺答的终极梦想。 可一旦建国,是请那位黄金家族的大汗来做帝王,还是你俺答汗? 就你俺答汗,也配? 就如同是周天子,哪怕沦为了诸侯的玩物,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依旧没有哪路诸侯敢于推翻这个共主。 当下的草原就是这么味儿。 俺答想破局,就必须拿出魄力,不说如黄金家族般的曾统御大半个世界,至少你得把邻居收拾了吧? 南下! 把大明灭了。 随后定都北平,这是再现蒙元帝国的辉煌开端。 随后挟势称帝,什么黄金家族,对不住,现在是我俺答汗的天下。 这是当下草原大势。 “……而在大明这边,陛下英明,重建京卫,重建武学,一个个举措都在剑指俺答汗。俺答汗知晓,再坐视下去,那就不是他率军南下,而是大明会主动出塞。” 武学。 讲台上,马芳在给学员们上课。 “重振大明军队需要时日,京卫先行,这是试点之意。重建京卫的得失,获得的经验,下一步就要在天下卫所施行。一两年之内,必然会有所动作。 俺答东征西讨多年,厮杀经验丰富,知晓这一两年便是自己最好的机会。所以长威伯便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不是今年,便是明年,俺答必然会起兵南下!” 马芳看着学员们,“谁有疑问?” 一个学员举手,得到许可后起身问道:“可下官听闻,当下大明和俺答部议和了,那么,若是大明主动出塞,是否有违曾经的和议?” 马芳微微蹙眉,看着这个带着些文气的学员,说道:“这就涉及到了一个观点,国与国,势力与势力之间的关系。” 学员坐下,马芳继续说道:“所谓和议,史上记载的多不胜数。但往往和议的背后是双方各自蓄力,随后就会爆发大战。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所谓和议,只是双方暂时都无必胜的把握。为了蓄力而糊弄对方的手段。” “可人无信不立啊!”学员再度起身,不服气的道。 “你认为,和被对手杀的十室九空相比,和议重要吗?”马芳反问。 学员犹豫了一下,“人……” “作为大将,乃至于名帅,帝王将相,这里就得有个念头。”马芳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切决断,皆以国,以民,以社稷为重。国家兴亡之前,个人荣辱毫无价值。” 学员若有所思,马芳最后说道:“你等该多看看史书,看看历朝历代的得失教训就会发现,国与国,势力与势力之间没有长久的情义,只有永恒的利益。” 学员一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就如同前宋海上之盟,当时宋金之间确实是利益一致,故而联手伐辽。可等金国打的辽国满地找牙时,却发现前宋孱弱不堪,于是利益就变了,前宋成了肥羊,而金国变成了野狼。野狼的利益是肥羊。 如此,金国南下侵宋就成了必然。这便是没有长久的情义,只有永恒的利益,原来如此。” 学员行礼,“谨受教。敢问这话是哪位先贤所说?” 马芳说道:“长威伯!” 那是我的老师啊! 马芳看着学员们,心想老师若是来亲授这一课,想来会更为精彩。 可惜老师却懒,自从师母李恬有孕后,能推的事儿大多都推了。 “见过伯爷!” 就在马芳想着老师时,蒋庆之走进了教室。 “见过伯爷!” 学员们大喜,纷纷行礼。 可蒋庆之不是来授课的,而是来交代事儿。 “老师。” “要加快些进度。”蒋庆之吩咐道。 马芳敏锐的感受到了些味儿,“可是有战事?” 蒋庆之很满意弟子的敏锐,“消息暂且保密,不过你应当知晓。” 俺答! 马芳眸中多了异彩,“弟子知晓。” 蒋庆之随后召集了教授们,把此事交代下去。 有人说:“伯爷,这些学员并未到期,是不是有些拔苗组长了?再有,若是让他们提早回去,一旦厮杀……死伤了几个,也心疼不是。” 武学的学员是嘉靖帝眼中的种子,当他们回到各自卫所后,便会开花结果,带动整个大明军队完成革新。 蒋庆之当然知晓这个,他看着教授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本伯眼中,什么学堂都不如沙场。” “可是有战事?”有人问。 “本伯什么都没说,且告诫你等一句,最好什么都别说。” 武学规矩森严,众人都知晓后果。 “是。” 加快教学进度,不得在武学之外讨论此事,这两个事儿交代下去,蒋庆之以家中有事为由,婉拒了留下来上一课的邀请。 在这个时候上什么课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树立信心。 而树立信心最有效的手段便是胜利的消息。 那么,第一战必须要胜。 蒋庆之去了虎贲左卫。 “兵仗局那边在拼命打造燧发枪,城外墨家那边也开始了,不过慢了些。” 颜旭陪同蒋庆之一起视察了虎贲左卫,看着那些阵列娴熟的轮转,心中颇为自得。 “工部给的工匠还在熟悉打造燧发枪,慢些也好,快了容易出问题。”蒋庆之问道:“还差多少?” 颜旭说道:“还差三百。另外,伯爷,下官听闻咱们要扩军?” “嗯!”蒋庆之点头,“陛下主动开口,让我虎贲左卫扩军两千。五千人马,足以独当一面。不过此事暂且有些麻烦。” “五千!”颜旭眼前发亮,恨不能瞬间自己就能带着五千虎贲开赴塞外。 “谁找麻烦?”陈堡拿出了纨绔姿态,“伯爷只管吩咐,下官去找他的麻烦。” “户部。”蒋庆之看了他一眼,“那么,此事就交给你了?” “户部?”陈堡缩缩脖子,“下官……不敢。若是得罪了那些人,回头家中的钱粮怕是会被拖延。祖父能抽死下官。” 这便是二代的思维方式,做什么事儿之前,脑子里先过一道:这事儿对家族会有什么影响? 长此以往,这人做事就以家族为重,至于大明,至于天下,什么万民……暂且抛之脑后。 陈堡……蒋庆之本想在扩军后把他提出来,单独领一军。可如今看来,还早。 陈堡第二日休沐,回家顺口把此事给祖父提了一嘴。 “你如何回复的?”祖父陈勉喝着小酒问道。 “我说不敢,否则户部会拖着咱们府上的钱粮不放。”陈堡拿起一根鸡腿准备啃。 啪! 鸡腿被拍飞了。 陈堡愕然看着祖父,“祖父……” 以往别说是鸡腿,羊腿他都不稀罕。可自从蒋庆之操练虎贲左卫开始,陈堡的胃口大增,无肉不欢。 陈勉的老眼都憋成了三角形,“你先说的咱们府上?” “是!”陈堡心疼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鸡腿,“祖父,户部那些人可不是善茬。你看看朝中百官,没事儿谁敢招惹他们?不说别的,扣住你部的钱粮,就足以让那些官吏沸反盈天,让你后院起火……” 啪! 陈堡捂着脸。“祖父!” “蠢货!” 陈勉指着他骂道:“蒋庆之提及户部之事,这是儒墨大战的范畴。这也是公事。老夫告诫过你什么?” “一切以大局为重。”陈堡低头。 “可你特娘的却张口府上,闭口祖父,彼时你是虎贲左卫的百户!不是这府上的贵公子!”陈勉气得面色涨红,“这话落在蒋庆之的耳中,便是你这人不堪用!” 陈堡抬头,“我在军中颇为勤勉。” “勤勉的人多了去,为何要用你?”陈勉指着他,“蠢货,一心只记着家族之人,蒋庆之岂会重用?若是到了战时,两军对垒,你特娘的脑子里想着的是家族,还是大明?” 陈堡:“……” “回话!” “孙儿……大概会想着若是自己死了,家族会如何。” “看。就你这鸟样,换了老夫是蒋庆之也不会、不敢重用你!” 陈勉摇头坐下,看着苍老了许多。 “孙儿错了。”陈堡低头。 “罢了。”陈勉叹道:“此次……此后你要尽力挽回此事的影响,做事儿以公心为重。至于家中……” 陈勉看着孙儿,“你若是战死了,家中还有人承袭爵位,勿忧!” 陈堡:“……” 第603章 道爷的反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杨召的离去对于杨家来说就是顶梁柱坍塌的感觉。 张氏悲痛欲绝,但依旧得照顾身子骨本就不好,得知儿子死讯后一病不起的婆婆,一边还得为亡夫杨召做丧事。 尸骸是找不回来了,张氏问过锦衣卫的人,但那人却支支吾吾的。 没有尸骸,许多事儿都没法做,张氏便拿了几件亡夫的旧衣裳,又买了棺木,把旧衣裳放在里面。 于是该做的事儿照样做。 仿佛那人真的就躺在棺木中。 一忙碌起来,张氏就把儿子给撂下了。儿子杨胜虽说才十三岁,但身高马大,拳脚和刀枪功夫也有些模样,一般的成年男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张氏很是放心。 直至有人嘀咕,说看到锦衣卫的官员来寻杨胜,好像不欢而散。 张氏马上把儿子叫来,顶着两夜未睡的黑眼圈问情况。 “那人叫做什么沈经历,说带我去锦衣卫见老师。” “那你为何不去?”张氏问道。 外界对陆炳的评价很差,但此次对锦衣卫遗孤的安排却让张氏觉得此人不错。 “娘!” “说话!”张氏怒道。 很奇怪的是,在当时得知丈夫殉国的消息后,她悲痛了一瞬,随即竟然无事人般的,甚至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精神,以及专注。 难道我对夫君没有情义……张氏甚至会这般想。 杨胜低头不语,张氏怒极了,回头找来扫帚,众人赶紧相劝,七嘴八舌的说着杨胜。 “你爹去了,你娘此后拉扯你可不易。要体恤她才是。” “你看你娘,不过两日整个人都廋了一圈,嘴角都是火泡,你还气她作甚?” 杨胜抬头,“娘,我……我想去武学。” 张氏一怔,身后有杨家来帮衬的亲戚就叹道:“这娃倒是志向远大,可那武学乃是出大将的地方,我听闻那些公侯伯都想把自家子弟送进去,可长威伯说了,就算是皇子来了也得考试过关。 那些贵公子从小就学了书本和弓马都不敢去,咱娃没读过多少书,那弓马……” 张氏苦笑,“就是夫君在时教了一些,哪敢和那些人比?” 亲戚说道:“可不是。再有,就算是咱娃本事大,可人武学有规矩,错过了招生的时日,就算是那谁……孙武再世,李靖重生,也得等明年再来。 老大,你爹去了,如今这个家你娘撑着艰难,你要体谅她才是。” “就是。”有妇人尖刻的道:“你也不看看自家,要出身没出身,要本事没本事,还想进武学。照我说,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好生帮你娘才是。回头寻个小生意做做,比什么都强。什么大将……咱们这等人家,哪敢奢望嘞!” 众人都觉得此人太过尖刻,但有人说道:“这话糙理不糙,那些贵人子弟都进不去,就大郎这般的,还是算了吧!嫂子,说是锦衣卫对大郎有安排?” 张氏点头,但有些忧郁,“锦衣卫那名声……我就担心大郎此后不好说亲。” 这话倒是实在,当初若非看在杨召诚恳的份上,张氏家中也不会把她嫁过来。 众人唏嘘不已。 杨胜抬头,“我定然要进武学!” 众人不禁大笑,随后觉得在丧礼上大笑失礼,便极力忍住了。 “这娃是个有志气的,不过,还是先寻个活路才是。” “有人来了,嫂子。”外面有人进来说道。 有人来吊唁,张氏和杨胜必要有一人在场答谢。 杨胜扶了母亲一把,二人走出去。 “娘,那就是沈经历。”杨胜指着站在一旁的沈炼说道。 张氏的眼睛有些红肿,仔细看了看,“是个读书人呢!那是谁?我怎地不认识?” 有人在上香。 “是长威伯!”出来的亲戚中有人认出了来人,不禁惊呼。 蒋庆之把三炷香插在香炉中,走过来。 张氏和杨胜答谢。 蒋庆之虚扶一把,“节哀。” 张氏抬头,“伯爷来了,让奴惶恐。” 她不知蒋庆之为何来,但想来杨召也不至于认识这位红得发紫的贵人,否则以杨召的性子,老早就和她炫耀了。 “你是杨胜?”蒋庆之看着杨胜问道。 “是。”杨胜面色涨红,极力挺直了腰。他用力过猛,以至于看着肚子凸起,很是好笑。 “会什么?”蒋庆之问道。 杨胜说道:“小人识了数百字。” 在这个时代,识数百字就可以以出去吹嘘自己是读书人。若是有什么告示,也能洋洋得意的被请去解读,或是帮街坊读家书,代写家书…… 在这个时代,你只要读过书,就不用担心被饿死。 蒋庆之不置可否的点头,“还有呢?” “还有……”杨胜说道:“小人学过些弓马,不过……不过……爹说就那样。” 蒋庆之抬眸看了一眼那些亲戚,众人赶紧拱手。 蒋庆之颔首,然后问:“听闻你想进武学?” 张氏赶紧说道:“大郎只是随口说说,伯爷莫要动怒。” “我动什么怒?” 蒋庆之看着棺木,“杨召是为国殉职,本伯知晓他的经历后,也颇为敬佩。” 瞬间,张氏泪流满面。 “夫君,长威伯说你……说敬佩你呢!”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抚慰人心的呢? 亲戚们都与有荣焉。 蒋庆之看着棺木,低声道:“你的名字无人得知,你的功勋永世长存!” 他回身,拍拍杨胜的肩膀。 “等你父亲的丧事后,便去武学报到。” 杨胜愣住了。 张氏抹一把泪,愕然看着蒋庆之。 蒋庆之再度颔首,随即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胜狂喜道:“娘,我要去武学了。” 随即他就跪下,落泪道:“爹,我要进武学了。” 张氏不敢置信的道:“这……这可是真的?莫非是我哭晕头了?” 先前尖刻的妇人走过来,亲切的道:“真真的,不信嫂子你问那位。” 张氏看向沈炼。 沈炼目光复杂的看着杨胜,方才他看到了蒋庆之的另一面。 这个对儒家下手狠辣的长威伯,这位把敌军尸骸堆积成山的杀神,方才竟然对着一个民妇、一个孩子如此温和。 而且不惜破例。 沈炼知晓蒋庆之不是作态。 沈炼点点头,“这位便是长威伯,他既然开了口,丧事过后就让孩子去武学。” 进了武学的杨胜,后半生就有了出路,不,是有了锦绣前程。 不用担心孩子的未来了。 张氏心中一松,此刻所有的精神仿佛一下就消散了,悲痛猛地从心底深处涌了起来。 她跪下,仰头嚎哭,“夫君,你在天有灵就来看看,看看大郎。大郎有出息了,他有出息了呀!” 对于未亡人来说,当心中重压一朝散去后,那悲痛就会如同洪水涌来。随后只能用时间去消磨它。把它从洪水慢慢变为小河,小溪,直至变成心中的那股潮湿。 而严嵩父子此刻却觉得自己要过的是一条大江。 那条大江有个名字,叫做户部。 六部中,吏部看似最重,实则在朝官眼中,户部才是真正的老大。 吏部管着官帽子,但最终决定官位的不只是吏部,还有各自背后的势力,以及各方角力。 户部手握钱粮,若是当家人本事大一些,强项一些,甚至能让帝王也无可奈何。 比如说当年的夏元吉便是如此,成祖一生做了不少大事儿,耗费的钱粮更是能令后世户部尚书们闻之就想上吊。 但夏元吉就是有本事把大明财政梳理的井井有条,不但没耽误朝中大事,而是还蒸蒸日上。 当下的户部尚书吕嵩开源的本事远不及夏元吉那位前辈,但却守财有道。若非这位守财奴……这是外界对吕嵩的称呼。若非这位守财奴在,道爷这几年怕也没法安坐西苑。 “户部以用度紧张为由卡住了虎贲左卫扩军,陛下恼火,可吕嵩做事滴水不漏,且这几年做的也不错。” 说到做的也不错时,严世蕃也难免讥讽道:“守财奴做的不错。” 作为首辅需要掌控两个地方,其一是吏部,其次是户部。而道爷当初让吕嵩执掌户部,就有牵制严党的味儿。 吕嵩对严嵩父子,乃至于对严党历来都不假颜色,这几年严嵩的不少谋划都卡在了户部,只能徒呼奈何。 “户部卡住了此事,陛下却寻不到借口动吕嵩,故而让咱们父子去寻户部的过失,这是要敲打户部,敲打吕嵩之意。”同样是嵩,严嵩对那位吕嵩却有些无可奈何。 “那贪腐案若是办好了,便是对付户部和吕嵩的利器。”严世蕃冷笑道:“此事还得要倚仗一番锦衣卫。” “陆炳……”严嵩沉吟良久,“若因此事欠下他的人情……妥当否?” “没什么不妥当。”严世蕃说道:“陆炳从咱们这里拿了多少好处。他真以为当初帮咱们一把,把夏言拉下来便能一直占咱们的便宜? 当初是谁跪在夏言身前苦苦哀求,只求夏言放自己一马。若非咱们出手,夏言迟早会把他给弄掉,去除一个眼中钉。” “罢了。”严嵩随即令人去请陆炳来。 “户部那事儿……”陆炳看了严嵩父子一眼。 “老陆,莫要搪塞,这是陛下的交代!”严世蕃冷笑。 “好说!”陆炳随即去安排。 “就怕阳奉阴违。”幕僚说道。 “他兴许会,但后果……”严世蕃说道:“户部卡住那事儿,便是给陛下添堵,查户部贪腐,便是陛下的反击。陆炳若是阳奉阴违……芮景贤可不是善茬!” “蒋庆之呢?”崔元问道。 自从妻子怀孕后,蒋庆之就几乎隐身了。 严世蕃突然想骂娘。“我倒是忘记了他,虎贲左卫乃是蒋庆之的禁脔,这事儿该他着急啊!去个人,把里面的内幕透给蒋庆之。” 第606章 见血就要封喉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在国祚补到了还差两百年的时候,蒋庆之盘算了一下,觉得此生补满五百年国祚不在话下。 他本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至于进取心,有那功夫享受一番生活不更好? 所以从东南归来后,蒋庆之就有些躺平的味儿。 日子过得很逍遥,等妻子有孕后,蒋庆之更是把国祚抛之脑后。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来了啊! 但此刻被他忽略的鼎爷却发威了。 蒋庆之捂着头,却不能放声惨叫。他缓缓滑下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脑袋撞击着桌腿。 嘭! 嘭! 嘭! 脑海中,仿佛无数细针在疯狂的刺击。 脑袋仿佛要撕裂开来,剧痛之下,蒋庆之仰头,用双手握拳,一下一下的捶击着自己的脑袋。 初春依旧冷,可蒋庆之却汗流浃背。 不知过了多久,针刺的感觉突然消失。 蒋庆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整个人靠在椅子边上,一边喘息,一边感受着大鼎。 大鼎依旧在缓缓转动着,仿佛先前的针刺是幻觉。 就在蒋庆之琢磨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时,显示国祚数字的那个地方突然变成了文字。 ——13年,补足国祚。逾期,灭! 卧槽尼玛! 十三年! 蒋庆之怒了,“鼎爷,十三年,还差接近两百年国祚,你让我用十三年去补足,这不是扯淡吗?” 大鼎缓缓转动,紫意在逸散着。 那一行字依旧不动。 13年! 逾期,灭! 蒋庆之说道:“两百年国祚如何补?这不得灭国?灭国估摸着都不够。还得要把大明内部的那些弊端都给清除了。那么多事儿,鼎爷你让我用十三年去完成。就算是来个团队也不能吧!” 空间里那些物资突然闪光,差点闪瞎了蒋庆之的眼。 蒋庆之仿佛看到大鼎在嘲笑自己:那些团队可有发电机?可有机床?可有自行车…… 蒋庆之苦笑,“鼎爷,好歹放宽些年限吧!二十年如何。二十年,五年灭倭,五年灭俺答,五年整顿内部,五年出海……老子带着战船去欧罗巴走一遭,把剩下的国祚补齐了。” 蒋庆之期冀的看着显示器。 数字动了。 蒋庆之说道:“鼎爷大气……” 可只是13年几个字闪光。 仿佛是在提醒蒋庆之:记住,13年。逾期,灭杀。 “卧槽尼玛!”蒋庆之怒极而骂,“有本事你现在就弄死我!算了,当我没说。” 若是以前,蒋庆之真敢和鼎爷叫板。 可才将开口,他就想到了妻子,想到了妻子腹中的孩子。 我不是一个人! 蒋庆之突然有了些明悟,“鼎爷,李恬一直未曾怀孕,可是你搞的鬼?是了,没有孩子,我便能专注于国祚之事上。” 可后来蒋庆之却躺平了。 蒋庆之想到了自己当初曾说想躺平时鼎爷的反应,仿佛是要马上弄死他。 “我以为你是玩儿。你……玩真的?” 大鼎那行字缓缓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国祚数字。 ——304.44年。 “很吉利的数字。”蒋庆之面无表情的道。 还差接近两百年。 两百年国祚,这必须得灭国。把对大明有威胁的倭国、草原异族、盘踞在东南亚的葡萄牙人…… 而大明内部的问题更是多不胜数,要想一一解决,蒋庆之觉得自己能成为全民公敌。 最让他头痛的便是,如何能劝说大明君臣走上这条扩张之路。 中原历来都喜欢自给自足,至于周边藩属,只需对中原王朝恭谨称臣完事儿,甚至还有不少好处。 至于扩张,没事儿你扩张干啥? 蒋庆之有些绝望的坐在地上,当李恬推门进来时,“夫君呢?” “在这呢!” 李恬走到书桌侧,见他坐在地上,双手托腮愁眉苦脸,不禁笑了,“夫君这是在作甚?”,她拿起书桌上的几张纸,见画的有小人儿,还有一个故事概括。 ——葫芦娃! ——一根藤上七个秧,七个葫芦娃打天下! “这是什么?” “给我儿的故事。”蒋庆之看着有些没精打采的,李恬说道:“此事还早呢!” 蒋庆之坐起来,问道:“今日觉着如何?” 李恬笑吟吟的道:“今日孩子却乖巧。” 蒋庆之单膝跪下,把脸侧着贴在李恬的小腹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好像在动。” 但好像没动。 蒋庆之觉得有一条线把自己和妻子腹中的孩子连在了一起。 他觉得自己的肩上突然多了些东西。 为了这个孩子,他应当去做些什么。 灭掉可能奴役他和自己儿孙的异族! 打垮那些让大明式微的蠢货! 让这个大明重现盛世,而且……越长越好。 老子蹲在坟头,看着儿孙骄傲的说老祖宗是大明中兴名臣。 也不赖吧? 蒋庆之霍然起身,“干了!” 李恬被吓了一跳,“夫君要做什么?” 蒋庆之说道:“为了我儿,豁出去了。” “夫君又浑说。”李恬摸着小腹。“这孩子定然是个乖巧的,不会让爹娘劳心劳神。” 蒋庆之随即开始琢磨国祚的事儿。 征伐倭国需要强大的水师,当下条件不够。 而且征伐倭国还需要一个强大的令大明君臣都不能拒绝的理由。 所以倭国只好先搁下。 那么,就是草原。 俺答今年要南下。 若是能击败俺答大军,国祚能增加多少? 接着整顿大明军队,只等时机一至,便出兵塞外,犁庭扫穴。 灭掉俺答,至少得增加二三十年国祚吧? 蒋庆之问了一下大鼎,可大鼎却默然旋转。 “鼎爷,你好歹给个提示啊!”蒋庆之觉得鼎爷不厚道。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蒋庆之放下远景目标,想到了当下。 户部那事儿蒋庆之本想坐观,看着严嵩父子和吕嵩斗,可如今看来…… “这可是国祚啊!” 蒋庆之此刻一想到国祚,精神头就炸了。 “老吕,你这不厚道,就别怪我了。” 蒋庆之冥思苦想如何反击吕嵩。 而吕嵩此刻正在被吹爆中。 “吕尚书此次出手的时机恰到好处,让墨家诸人灰头土脸。蒋庆之也不见动静。此子自从弄出了那个火枪之后,便有些志得意满了,大抵觉着我儒家对他无能为力…… 据闻整日在家中逍遥,逍遥,嘿!”韩瑜冷笑,“如今挨了吕尚书这么一下,不知那张脸可还挂得住。” 吕嵩的值房内,韩瑜赞道:“此事一成,对蒋庆之和墨家就是沉重一击。冗费冗费,前宋的覆辙,大明不能重蹈。” 吕嵩把手中文书放下,不见喜色,而是平静无波,“陛下春秋看似鼎盛,可人终究会老。陛下一旦……” 韩瑜点头,“最多十年吧!” “嗯!”吕嵩说道:“十年后,那两个皇子无论是谁上来,再无当今陛下的威信与手腕,到时候我等的反击如洪流,没有帝王支撑的蒋庆之可能抵御?故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十年中疯狂扩张墨家势力。” 吕嵩看着韩瑜,眸中有不满之色,“以往你等太过操切。莫要想着一巴掌就拍死对手,出手不留余力应变,只会给对手可趁之机。” 韩瑜想到过往,不禁点头赞道:“吕尚书所言甚是。过往确实是操切了。” “十年为期。”吕嵩说道:“只需挡住蒋庆之扩张的势头。等那一日到来,随后水到渠成,灭他易如反掌!” 韩瑜拊掌笑道:“吕尚书此言大妙!水到渠成,哈哈哈哈!” 吕嵩淡淡的道:“争斗从不是你死我活,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对方死不了,也活不好。痛苦煎熬之下,蒋庆之麾下那些人能坚持多久?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只是党羽。一旦群鸟散去,蒋庆之一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覆手可灭!” …… 是日晚饭后,夏言再度找到蒋庆之,说了自己琢磨出来的几个法子。 “暂时拖住此事,等严嵩那边捉到户部的把柄,陛下自然会出手压制吕嵩。”夏言挠挠头,“庆之,你顺风顺水惯了,不知政争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该妥协时就得妥协。老夫何等强项,当年也曾低头。” 为了劝慰自己,夏言竟然自曝其短。 蒋庆之心中温暖,“夏公放心。” 夏言叹道:“此事其实不打紧,可吕嵩此人手段了得,他必然会借着此事攻讦虎贲左卫扩军之事。这是一石二鸟。其人……当年老夫也看好此人,可此人却不肯依附。” “夏公,明日我会入朝。”蒋庆之负手看着树冠,“那工坊是我墨家兴盛根基,万万不能让吕嵩搅黄了。” “此事……拖字诀!”夏言面授机宜,“工部愿赌服输,至于什么冗费的说法,反正你脸皮厚,就当做是没听见。” 蒋庆之摸摸脸,“夏公,我人称玉面小郎君,哪来的皮厚?” 晚上,夏言叫上了徐渭和胡宗宪喝酒。 喝到微醺,老头儿目光炯炯的看着二人,“所谓主辱臣死。这话用在墨家也适当。庆之被吕嵩逼宫,京师士林在看着,你二人也该仔细琢磨。记住了,这是厮杀,虽说不见血,但……见血就要封喉!” 第608章 是儒,还是墨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从有科举以来,每科录用多少官员,这些官员必须有去处,必须有俸禄……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吧? 每个人都如此觉得。 但今日却有人当朝质疑这个天经地义。 凭什么? 赵文华心中一震,看了严世蕃一眼。 严世蕃眸中多了惊讶之色,显然也没想到蒋庆之的反击来的如此犀利,而且竟然是从这个角度。 吕嵩指责墨家冗费,按理蒋庆之就该为墨家辩驳。 可蒋巨子却压根没想过什么辩驳,而是反手就把科举的弊端丢了出来。 这更像是围魏救赵。 不对。 严世蕃仔细看着蒋庆之,发现此人眉间都是从容。 这不是围魏救赵。 而是一次进攻! 面对吕嵩等人的攻势,蒋庆之并未选择还击,而是以攻对攻。 吕嵩干咳一声,说道:“读书为何?修身治国平天下。从束发受教以来,辅佐君王成就盛世,便是我辈的心愿。天下读书人皆有此心愿,为何不能鼓舞?长威伯之意,可是想根据每年官场缺额来确定科举人数?” 此人,不俗……蒋庆之点头。 “譬如说去岁官场出缺一百人,天下读书人何止万人。让这些人争夺这一百人缺额,多少人会觉着前途渺茫?” 吕嵩的声音不紧不慢,“这是多的,有时一年致仕的官员不足百人,可参加春闱的士子有多少人?每年参加各级考试的士子数十万人。数十万人争夺数十人的缺额,你让那些士子哪来的读书心思? 人心势利。一朝发现读书无用,便会去经商,去挣钱。人人都去挣钱,何人来教化天下?” ——你蒋庆之说的有道理,但科举关系到大局。科举不只是发掘人才,填补官员缺口的一件盛事,更是引导人心向善的重要战略举措。 人人都想读书,愿读书,这才是历朝历代人心稳固的缘由。 “若人人思利,人心浮躁不安,这天下如何能稳固?”吕嵩说道:“科举出仕便是给那些读书人的诱饵……” 卧槽! 吕嵩这番话连朱希忠都震惊了。 就如同后世所说的,这事儿就是为了割韭菜。 “诱导天下人读书,读书人越多,这个大明就越稳固。”吕嵩淡淡的道:“不说旁的,天下大乱时,谋反的可是读书人?” 这话说的没错,譬如说前隋末年,谋反的是多是权贵,比如说李渊。 而到了大明末年,谋反成功的却是那位驿卒。 吕嵩看着蒋庆之,眼中多了些遗憾,显然是觉得这一战不够尽兴。 这一眼,顿时引发了那些儒家臣子的兴奋和冲动。 “不知吕尚书这番话,长威伯可有见教?” “长威伯可是怯了?” “先前见长威伯侃侃而谈,老夫还以为是有备而来,就这?” 李焕眯着眼,准备出班。 翁婿同朝为官不少见,比如说前宋时的富弼和冯京。今日老李就准备为女婿赤膊上阵。 就听蒋庆之轻笑一声,吕嵩微微蹙眉,心想此人难道还有法子反驳老夫? 蒋庆之轻笑一声,“吕尚书一番话高瞻远瞩,高屋建瓴。” 先扬后抑吗? 吕嵩哂然一笑,。“长威伯有何见教?” “其一,读书为何只有出仕一条路?为何不能去经商,为何不能去做工匠,为何不能去种地?” “商人乃贱役!”有人反驳。 吕嵩暗叹,心中生出了老夫怎地有这么一群猪队友的无奈。 “商人乃贱役?”蒋庆之觉得这人真是自己的捧哏,“你可知天下读书人有多少在经商?天下豪强,权贵,百官……有多少人家在经商?” 那官员不是蠢,而是惯性……往日习惯了戴着君子面具,一旦提及商人必然是商人可鄙,商人重利……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蒋庆之反击来的又快又狠,“上次本伯南下,在苏州府,在南方,本伯看到的是读书人经商的数不胜数。但凡有些路子的无不经商。 所谓无商不富,成了南方士大夫们的座右铭。来,你来告诉本伯,那些士大夫可都是贱役?” 那官员满面潮红,“本官……” “读书人怎能去做工匠?”这时有人出班。 这才是真正的围魏救赵。 连严世蕃都觉得蒋庆之这番言论过火了。 “读书人为何不能做工匠?”蒋庆之一脸纳闷,“读书所为何来?就是为了名利?是了,本伯一直不解那首劝学诗,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帝王不是抽了便是疯了,这分明是在明晃晃的告之天下读书人,读书就是为了名利,至于什么修身治国平天下……” 蒋庆之看着吕嵩。 吕嵩不能答。 这是宋真宗的劝学诗,被天下读书人奉为圭臬。 “人都要吃五谷杂粮!”有人反驳,“读书不为名利,难道吸风饮露?” 吕嵩看了蒋庆之一眼,看到了一股锐气猛地迸发。 这是…… “既然人要吃五谷杂粮,那为何不能去做工匠?”蒋庆之说道:“只要读了书便是人上人,天下读书人何止百万,于是便多了百万人上人,莫名其妙的人上人!” 蒋庆之说道,“那上百万人不肯去做工匠,做生意没本钱,种地嫌太累,却把自己赞不绝口的耕读之道抛之脑后。 上百万人争夺每年那数百人的出仕名额,除去那数百人之外,其他人怎么办?哪来的五谷杂粮给此辈享用?” “要么饿死,要么就……去捞钱!” 蒋庆之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道爷听出了愤慨,他知晓那瓜娃子此刻进入了某种状态。 所谓的什么……愤青。 “那些无法出仕的读书人耕种嫌弃太苦,做工觉着丢人,经商缺了本钱。去同窗或是座师那里打秋风不长久……穷则思变,他们中的某些人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 蒋庆之眼中多了讥诮之意,“那便是利用读书人免除赋税的便利,兼并土地,收纳人口。来,官府每年收四成赋税,你把自己和天地投献给我,我每年只收你三成,乃至于两成赋税,如何? 人心思利,那些农人哪能想那么多,本能便会驱使他们带着田宅和家人投身此辈家中为奴……钱,这不就来了!” 蒋庆之突然咆哮,“可赋税哪去了?” “谁能告诉本伯,那些本该进入户部的赋税,特么的哪去了?” 卧槽尼玛! 这是……这是逆袭啊! 朱希忠哆嗦了一下。 就在先前蒋庆之还在被围攻,被群嘲,连朱希忠都觉得此次辩驳老弟要完。 可没想到蒋庆之却从不可能的角度,突然给了对手致命一击。 “你吕尚书口口声声说什么冗费,可历代理财圣手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不但要节流,开源才是至关重要的手段。” 吕嵩人称守财奴,他执掌户部用的最多的手段,理财的最大特点便是节流,也就是抠抠搜搜。 而蒋庆之就冲着他的抠抠搜搜开火了。 你吕嵩觉着自己理财了得? 那我便把你自傲的东西批驳的一文不值。 反击来了! 李焕面色潮红,仿佛此刻站在前面令百官哑口无言的便是自己。 那是老夫的女婿啊! 嘉靖帝眸中多了些异彩。 是啊! 为何读书人不能去种地,此辈不是张口闭口就说什么……我等艳羡前辈们耕读的清雅,或是把陋室铭倒背如流,赞不绝口。 可一旦轮到自家了,却对所谓的耕读避之而不及。 或是家有良田千顷,也敢自称耕读。 那特么是大地主! 蒋庆之火力全开,“敢问吕尚书,这免除赋税可有律法为凭?” 有个鸟! 不过是读书人之间的互助互利罢了。 比如说后来的徐阶,家中良田无数,若是真要纳税,这位忍者神龟怕是会心疼的要死。 所以,读书人为官时庇护同阶层免除赋税,不只是同气连枝,而是感同身受。 此刻本官庇护你等,等本官致仕了,乃至于嘎了,本官的儿孙同样会被官员们庇护着,被这个潜规则庇护着。 吕嵩不能答。 蒋庆之呵呵一笑,轻蔑的看着愤怒的群臣,“每年因此造成的赋税损失有多少?户部可有记录?” 群臣默然。 “其实这事儿若是要计算真的简单。”蒋庆之拿出指点江山的姿态,仿佛在俯瞰着群臣,“大明田地是有数的,每年新开垦的田地单独拿出来不计数。那么就会发现,每年田地都会减少,人口也是如此,把新增人口拿开不计数,把死亡的人口拿开不计数,就会发现……特么的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口和田地失踪!是失踪!” 蒋庆之看着群臣,“谁来告诉本伯,这些失踪的田地人口有多少?若是把这些田地人口追索回来,这个大明……差钱吗?” 若是把这些田地人口追索回来,户部的仓库能被钱粮挤爆! “那么本伯最后想问一句,这是谁在冗费?” “这是谁在冗官!” “这是谁……趴在大明的身上疯狂吸血?” “是儒,还是墨?” 蒋庆之站在最前面,背对嘉靖帝,面对群臣。 咆哮着。 “谁能告诉本伯,是谁?” 第610章 那是我的兄弟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少爷,起床了!” 凌晨,新安巷在这声呼喊中苏醒。 蒋庆之摸摸妻子的小腹。“昨夜可有动静?” 李恬摇摇头,“就是做了个梦。” “梦到了什么?”蒋庆之揉揉眼角。 “梦到那个孩子带着刀,骑着马,冲着我说,娘,孩儿此去千里,定然要为娘挣个诰封。” 李恬幸福的摸着肚子。“我儿是个孝顺的。” 你儿还没影子呢……蒋庆之叹道:“你都是县主了,什么诰封能比县主大?” 这个县主是嘉靖帝特封的,说起来在臣子中独树一帜不说,且地位尊崇。 什么夫人在县主的面前也得低头不是。 论品级,县主属于宗室级别。而夫人是臣子级别。 就会扫兴……某位孕妇嘟囔着,随即再度睡去。 自从有孕后,李恬的瞌睡多了不少。但常氏来探视时说过,再过一阵子,晚上怕是不得安生,比如说起夜的次数会增加。 蒋庆之觉得是胎儿长大了,会压迫膀胱导致的。 早饭后,孙重楼竟然拿出了一封信,得意洋洋的说西域大纵寺那边来信问候自己,顺带说五月份会有一场法会,大德云集,问这位少住持是否有兴趣去看看。 “我定然是不愿的。”孙重楼很没有责任感的道:“上次我在护国寺看到他们辩经,争吵的口沫横飞,面红耳赤。我就忍不住问,你们这般争执为何。那些和尚说是辩经。我说,我听闻和尚什么皆空,既然都是空,那辩经有何用处?” “傻小子,辩经是为了不让错谬的经文误导修行。”富城笑眯眯的道。 “师父,这不对。”孙重楼摇头,“我就说了,既然和尚是空,那信众也是空。都说随缘,那么,随缘不就好了,为何要争执?” 富城:“……” “且我看着他们争执的就如同是市井人吵架,就问,你们这般争执,可是空?” 辩经辩的面红耳赤……这不就是着相了吗? 这不是打脸吗? 蒋庆之忍住不住问道:“那些和尚就没收拾你?” “他们好凶,我一看不对劲,撒腿就跑。”孙重楼洋洋得意的道:“一群和尚都追不上我。我跑出去还说了,你们这是没修炼到家,既然都是空,那就看淡。看淡了如何会面红耳赤?” 蒋庆之默然。 富城默然。 徐渭叹道:“石头这悟性……怕是真有宿慧。” 所谓宿慧,便是前世带来的智慧和见识。 胡宗宪干咳一声,徐渭这才发现富城有些不对劲。 自从澄荥来过之后,富城没事儿就和孙重楼说出家各种不好,比如说没法传宗接代,比如说没法吃肉…… 孙重楼一听不能吃肉就急了,说自己绝不出家。随后富城就老怀大慰的模样。 “富城把石头看得和眼珠子般的宝贝,你说那话……他听了难受。”胡宗宪举杯喝了口美酒。 伯府后门外,两个酒友再度聚首。 徐渭捻起一片酱牛肉,缓缓咀嚼着。他捋捋胡须,“老胡,你可知名帅须得有猛将保驾护航的道理?” 胡宗宪眯眼:“你是说……李靖此类?” 徐渭点头,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拿起酒杯,轻抿一口,“若无苏定方等人,你觉着李靖可能成就不世名帅的威名?若无那些悍将冲锋陷阵,大唐,岂有盛唐之名?” 胡宗宪咀嚼着蚕豆,“话是这般说,可石头……我知晓你的意思。儒墨大战开启,儒家为了对付伯爷必然无所不用其极。伯爷乃大明第一将,北方一旦开战,他必然会领兵出征。若是麾下有将领突然使绊子……” 胡宗宪把腌蚕豆用一口酒水送下去,惬意的叹息一声,但眸子里都是森然,“那些人干得出此等事来。若伯爷身边无猛将,无可信重的大将,危矣!” “故而伯爷才会收拢了杜贺,收了马芳为弟子。”徐渭欣赏的道:“这个道理怕是少有人知晓,你我二人罢了。” “莫要小觑了天下英雄。”胡宗宪淡淡的道,徐渭指着他,“可你却在得意。你可知我为何不喜你这等性子?” “嗯?”胡宗宪冷笑,“说。” “喜欢就大声的笑,不喜就怒喝出来,人活着不过数十年罢了,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既然如此,那就别憋屈了自己。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在徐某看来,忍一时只会让你憋屈。” 徐渭挑眉,“可对?” “你啊你!太刻薄!”胡宗宪的性子本就是如此,否则历史上也坚持不到被自己的‘伯乐’赵文华引荐给严嵩。 当然,行贿讨好赵文华是胡宗宪成功的关键。 “在你眼中的刻薄,在我的心中却是快意!”徐渭目光睥睨,“杜贺不过是一过气武勋罢了,此等人京师不说数百,少说也有数十。伯爷真要从中寻一人为将,你以为那些看似矜持的武勋会拒绝?” 胡宗宪摇头,“他们会趋之若鹜,唯恐落人后。” “伯爷是唯一数度击败俺答麾下铁骑的存在,谁不想追随他出征?非军功不封侯啊!虽说大明早就坏了规矩,可无军功封侯,那便是幸进。” 徐渭冷笑道:“多少人看着伯爷只是伯爵,背地里嘲笑,却不知在满朝文武眼中,他们的公侯伯,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伯爷这个伯爵,比之那些所谓的国公更为令人信服。” “杜贺不差。”胡宗宪说道。 “是不差。可千里马常有,伯乐安在?”徐渭喝了口酒水,讥诮的道:“杜贺是个人精,故而以侯爵之尊,依旧在伯爷面前恭敬有加,仿佛自家是伯爵,侯伯爷是侯爵。” “上次在云南,杜贺也算是出了一次风头。”胡宗宪说道:“杜贺能统军,石头那边……” “你以为猛将好还是智将好?”徐渭吃了一块酱牛肉,咀嚼到了筋,把腮帮子咬的鼓起,半晌咬不动,干脆就一口咽下去。 “自然是智勇双全的好。不过若是要选,自然是智将好,至少能独当一面。至于石头,独当一面却差些意思。”胡宗宪叹道。 胡宗宪是真的喜欢孙重楼那个小子,“若是石头多些心眼,必然是伯爷麾下第一大将。” “换个人我定然会说他蠢笨如猪,你信不信?” 徐渭冷笑,胡宗宪却叹道:“你这话何意?真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我什么心思?”徐渭反问。 胡宗宪给自己倒了杯酒,“杜贺勇猛不如石头,可谋略这一块却不差,可独当一面。不过此人与咱们关系寻常。大同张达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而伯爷此后定然是要进取为主,如此张达用处不大。” 胡宗宪捻起一枚蚕豆,“马芳勇猛,更得了伯爷传授兵法,此后前程不可限量。不过需时日积攒资历。” 徐渭似笑非笑,“继续。” 胡宗宪呵呵一笑,“作为谋士,咱们二人在伯府看似地位尊崇,可伯爷智勇双全,大事上几乎是独断。咱们反而尴尬了。 作为谋士,若是对东主毫无用处,那便是尸位素餐。我知你心高气傲,怎肯如此?可要如何寻找口子出头……” 徐渭嘴角微微翘起,给胡宗宪斟酒。 “难得。”胡宗宪调侃,然后说道:“要想出头,最好的法子便是独当一面。可咱们不是武将,如何独当一面?唯有……辅佐。” 徐渭眯着眼,“我听着呢!” “杜贺和咱们没什么交情,辅佐他无法交心,自然就无法一展所学。” 胡宗宪把一枚蚕豆放在台阶上,接着拿起一枚蚕豆,“张达进取不足,让你去辅佐他,大概你会嗤之以鼻。” 第三枚蚕豆拿在手中,胡宗宪说道:“马芳要想独掌一面尚需时日,且他若是独掌一面,必然无需咱们辅佐。锦上添花的事儿你徐某人是不肯干的。要做,便是力挽狂澜,大放异彩。我说的可对?” 徐渭点头,眼中笑意越发深了。 “那么最好的人选便是石头。”胡宗宪拿起第四枚蚕豆,“石头对咱们友善,且伯爷最为放心的也是他。” 若是儒家想策反孙重楼,大概率去的说客会变成尸骸。 “可石头却莽撞,若无可靠的谋士辅佐,伯爷怎会放心他去独掌一面?这便是咱们的机会。” 胡宗宪笑吟吟的道:“我敢打赌,若是那澄荥再来京师,想带走石头,你徐渭定然会想法子弄死他!” 徐渭笑了笑,喝了口酒水,“还有呢?” “还有?”胡宗宪一怔,“你今日说石头怕是有宿慧,不就是想逼迫富城规劝石头,让他此后远离大纵寺那些人吗?还有什么?” 徐渭叹息一声;“老胡你被我熏陶的颇为聪慧,不过人只是聪慧万万不够。” 胡宗宪作势准备抽他,徐渭举杯,“这事儿你说对了一半。” “一半……那另一半是何意?”胡宗宪是真的猜不到,“别说你还有别的谋划。” 胡宗宪虽说不擅长细节谋划,但大局观和统御大局的能力却比徐渭强。 徐渭一仰脖子,把酒水喝了。 他看着胡宗宪,问道:“你以为石头在我心中是什么?” “……”胡宗宪。 “工具?” “不!” 徐渭认真的道:“那是我的兄弟!” 第612章 西方首席顾问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一番话当朝丢出去,随后传到了陈实耳中。 陈实怒了。 在和心腹提及此事时,陈实说亏得自己把蒋庆之当做是贴心人,上次他和工部别苗头时,咱还为他出谋划策,甚至为他兜底,愿意从兵仗局借他些工匠。 可调个头此人竟然就把咱给卖了,真特娘的不厚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陈实看来,蒋庆之此举就是拿兵仗局来当靶子。 要让兵仗局脱胎换骨,也就是说,此刻的兵仗局乌烟瘴气,他陈实无用之极。 这番话传到了工匠们那里,顿时引发了一波怒火。 工匠们都说当初蒋庆之靠的便是兵仗局,从冯源到那些床子,到此刻兵仗局打造的燧发枪,无一不是对墨家和他蒋庆之有帮助的事儿。 可你竟然翻脸不认人! 艹! 当日工匠们就开始了磨洋工。 陈实也睁只眼闭只眼。 有人把消息送到了吕嵩那里,吕嵩只是淡淡的一笑,说:“年轻气盛,倒也不奇怪。” “叔父。”这时进来一个二十多多岁的男子。此人是吕嵩的侄儿吕平,科举不过,干脆就来叔父身边帮忙。 “三郎啊!”吕嵩问道:“那事可妥当了?” 吕平说道:“兵部王以旂说了,虽说九边当下无战事,不过钱粮这一块却不可少。此次延缓十日兵部可代为缓颊,不过……此等事不可频繁,否则军无斗志,会引发大麻烦。” “老夫也不想如此,不过此刻手中钱粮不趁手,奈何。王以旂倒是顾全大局。”吕嵩很是满意。 “对了叔父,外面说长威伯如今和兵仗局闹翻了?” “嗯!” 吕平笑道:“蒋庆之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结果在叔父这里碰了钉子。这才昏了头才去招惹那些阉人。这下可热闹了,别说什么让兵仗局脱胎换骨,我看兵仗局弄不好会因此而低迷不振。” “人心难测。”吕嵩说道:“另外,你莫要小觑了蒋庆之此人。” “以往他能无往而不利,那是因为叔父不屑于和那些蠢货一起出手罢了。”吕平傲然道。 “胜败老夫并未放在心上。”吕嵩喝了口茶水,“蒋庆之此人几次出手,无论是火药还是塞外鏖战,或是沼气池……前次更是弄出了那等犀利的火器,都让老夫对此子刮目相看。” “可他毕竟是儒家大敌!”吕平是铁杆的儒家子弟,虽说科举不中,但一家子都是科举和儒家的受益人。 谁让我受益我就支持谁,这是人的本能。 吕嵩说道:“此子大才,说实话,若非他乃墨家巨子,老夫当与其为忘年交。” “叔父……”吕平讶然,“您对那人竟然这般看好?” “不止是看好。”吕嵩说道:“若他是儒家子弟,老夫便会倾力支持他……取严党而代之!” 但凡有本事的人大多骄傲,吕嵩亦是如此。 能让骄傲的叔父说出这等话,吕平不禁默然。 “抛开儒墨之争,你觉着当下士林谁能与蒋庆之相提并论?老夫说的是本事,不是什么诗词歌赋,就算是诗词歌赋,那些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吕平想了想,“还真没有。” “这是大才,国之大才,可惜了,道不同!”吕嵩叹息。颇为惋惜。 吕嵩为蒋庆之感到惋惜,蒋庆之也觉得吕嵩可惜了。 “此人不骄不躁,哪怕被我攻讦为守财奴,不知开源,也能心平气和。若此人不是儒家门徒,我定然要把他给拉过来。” 蒋庆之抱着洗完澡后看着眉清目秀的多多,和夏言在院子里溜达。 春光下,多多有些蠢蠢欲动,几度拿爪子去拍铲屎官。可蒋庆之却只顾着和夏言说话,忽略了它。 树上一只羽毛翠绿的鸟儿在鸣唱,声音很是悦耳,引得多多几次想扑上去。 “此人是不俗。”夏言说道:“儒家多才,可惜道不同。” “错了夏公。”蒋庆之笑道:“不是儒家多才,而是中原,是我汉人多才。” “也是。”夏言莞尔,“对了,兵仗局那边……阉人性情偏激,你那番话定然得罪了陈实。你准备后续怎么弄?” “后续?”蒋庆之笑了笑,“许多事儿,我只需坐在家中,事儿就自然而然的解决了。” “那老夫就等着看你如何解决了。” 夏言出门去会老友,富城进了后院。 “伯爷,那个谁……那个佛朗机人说有机密事请见伯爷。” “波尔?” “是。”富城嘟囔,“那些番人就是粗俗,取个名字也难听,什么儿啊孙的。” 刑部上次把波尔丢在伯府就不管了,蒋庆之便令人把他丢在前院,距离护卫们住的地儿很近,但凡那厮想逃,打断腿再说。 可波尔却格外老实,每日除去半个时辰的放风时间之外,其它时候都乖乖的待在房间里。 和在刑部的大牢相比,在伯府他还能放风,还能看看外面的世界。另外还有不少可以看。不过他说大明话不错,识字却不多。这阵子倒是恶补了不少。 “见过尊敬的伯爷!您还好吗?”波尔单膝跪下,让蒋庆之想到了影视剧里骑士的效忠。 穿着大明衣裳的波尔看着有些违和,落在蒋庆之眼中,就是一破落户。而且西方水手的故事很多,大抵都是骗吃骗喝,外加骗无知少女为主。 “听闻……你有机密事要说?”蒋庆之抱着多多漫不经心的问道,想着的却是俺答。 锦衣卫带来的消息符合蒋庆之对局势的判断,记得当时道爷看向他的目光中都是欣慰,差点一句吾家千里驹就再次出口。 这一战不但是抵御外敌,避免历史上的惨败,挽回丢失的国运和国祚。更是对这两年来大明军事革新的一次检验。 胜,嘉靖帝就能挟势推动卫所革新,彻底扭转大明官兵连看门狗都不如的现状。 胜,帝王威严将会得到彰显,此后推行各种革新政策将会事半功倍。 胜,墨家的声势将会提高一大截。 而若是败了,所谓的军事革新将会迎来质疑和反扑。 那些武勋将会发动一切力量反击,力图把局势拉回到旧有格局。 儒家会顺势反扑,在朝野他们都会发动进攻,用舆论,用各种手段逼迫嘉靖帝低头,退回西苑。 而对墨家,对蒋庆之,他们会发动更为疯狂的攻势。 “尊敬的伯爷,您忠实的奴仆记起了一事。”波尔没注意到蒋庆之在走神,“在去缅甸之前,我曾听船上的水手说过,当初曾有人贩卖了火器给倭人。” 听到倭字,蒋庆之瞬间就清醒了,“继续。” “是。”波尔见自己的主人目光炯炯,心中不禁大喜,知晓自己赌对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得看自己的发挥了。 作为奴隶……波尔认为自己就是蒋庆之的奴隶,生死就在这位大明年轻权贵的一念之间。 “我曾听闻二十多年前发生在广州外海的海战中,初战大明水师失利。” 蒋庆之点头,这是西方的坚船利炮在东方的第一次发威,打的大明水师官兵满地找牙,且懵逼了。 海战还能这么打? 火器竟然那么犀利? “舰队的指挥官大喜,准备集结力量,进攻广州等地。可当他们再度发动进攻时,却发现大明的火器竟然也颇为犀利,且将领手段高超,反过来的打的他们损失惨重,狼狈而逃。” 波尔钦佩的道:“后来他们才知晓,原来是大明水师弄到了葡萄牙的火器,并在短时间内仿制成功。此事令舰队上下颇为震惊。于是便把消息传到了葡萄牙,让正准备派出庞大舰队去征服大明的国王犹豫再三,最终放弃了计划。” 葡萄牙人是真的准备征服大明,这不是假消息! “他们说东方人都特别聪慧,大明如此,那么,同是东方人的倭人,是否也如此?”波尔一脸诚恳,“您忠实的仆人为此忧心忡忡……倭国在大明东南的斑斑劣迹令人发指。若是他们仿制成功……” 毫无疑问,这是个很有价值的消息。但蒋庆之早已知晓了。 “倭国人已经仿制成功了,叫做铁炮。”蒋庆之面无表情的道。 就在前几年,种子岛那边购得两支火铳,并开始了仿制。随后传入日本本岛。 但此刻倭国国中的火铳不多,至于火炮,那更是稀罕物,就几门在大明眼中属于轻型佛朗机炮的玩意儿,奉为珍宝。 “您竟然知晓?”波尔面如死灰,觉得自己的前程一片灰暗。 “虽说这是个不是秘密的消息,不过你能说出来,我很欣慰。”蒋庆之喝了口热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您……”波尔没想到事儿有转机,当即说道:“您忠实的奴仆愿意为您赴死。” “你是葡萄牙人。” “是。”波尔说完觉得不对,“不,我是大明人。从今日起我便是大明人。”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波尔觉得自己又错了,“不,您说我的是哪的人,我就是哪的人。” 蒋庆之想到了忠犬。 此后他必然是要去西面走一遭的,既然如此,身边留下一个西方人也不错,至少可以提供咨询和建议。 “如此,石头。” “少爷。”孙重楼就在边上。 “告知管家,从今日起,波尔被释放了,以后和护卫们一起,待遇……七成。” 蒋某人护短,七成就觉得自己很是宽宏大量。 而波尔更是感激不尽,另一只腿也跪下,恨不能舔自己主人的脚指头。 “不过得给你个身份。”蒋庆之沉吟着。 护卫对他来说是半个家人,而这位落魄水手当下还没资格。 波尔抬头,眼巴巴的看着蒋庆之。 “就叫做……西方首席顾问吧!” 第613章 可笑的是你这个蠢货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伯府多了个顾问。 护卫们很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新同伴。 “你叫做什么尔?”射箭手黄炳问道。 “波尔。”波尔很认真的道:“我的名字若是按照大明的习惯说出来会很长。” “不嫌麻烦吗?”黄炳好奇问道。 “这是父母和神的恩赐。”波尔和护卫们穿着一致,但却显得格外的古怪,仿佛是沐猴而冠。 “波……”孙重楼把手中肉干丢进嘴里,“波那个什么……小波!” “请您叫我波尔。”波尔认真的道。 “好的小波。”孙重楼一脸好奇,“他们说西边那些娘们特别大胆,国王和权贵……他们时常和别人的妻子偷情?” 卧槽! 还有这事儿? 莫展觉得不可能,“不能吧!” 波尔却点头。“是,贵族们都以情人的多少来炫耀自己的魅力。” “恬不知耻!”莫展蹙眉。 “就是,哪有这等事儿。”黄炳说道:“若是我在,定然一箭一个,尽数射杀了。” “少爷说的竟是真的。”孙重楼挠挠头。 “是伯爷说的?”波尔讶然。 “嗯!”孙重楼点头。 “伯爷要出门了。”这时孙不同过来。 莫展问道:“伯爷这是要去何处?” “国公府。”孙不同看了波尔一眼,“波什么……” “小波。”孙重楼认真的道。 “请叫我尊敬的西方首席顾问波尔。”落魄水手波尔很严肃的道。 在他眼中,自己年轻的主人位高权重,据闻深得皇帝陛下的信重。这位少年权贵显然有资格封赏隶属于自己的骑士。 而他,这位来自于葡萄牙的水手,将会把西方首席顾问这个荣誉延续下去。 “好的,小波!”孙不同觉得孙重楼取的这个名字更方便。 “别在意。”黄炳拍拍波尔的肩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名,譬如说孙重楼的小名叫做石头。” “我很在意。”波尔说道。 黄炳看着他,“那你继续在意。” “小波!”莫展指指波尔,“你也跟着。” “是。”波尔跟上,对莫展说道:“请叫我波尔,或是西方首席顾问。” “太长。”莫展面无表情的道:“遇到紧急情况时,这么长的称呼,足以让你丧命。” “我会用鲜血来捍卫这个荣誉!”波尔认真的道。 蒋庆之出来了。 孙不同赶紧牵着马跟上。 这是波尔第一次以自由的身份走在京师的街道上。 莫展在观察着他,“此人看似粗豪,实则心眼不少。” 孙不同笑道:“别担心,在咱们中间他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对了,伯爷给他这个什么……西方顾问是什么意思?” “顾问顾问……大概就是问问吧!” “原来如此。这厮看着像是把这个顾问当做是传家宝了。” “这不是坏事。” “为何?” “伯爷曾说,迟早会去西边看看。有这么一个人在,也算是内应不是。” “内应?伯爷说了,要带着什么庞大的船队去拜访那些西边的邻居,说什么……自由贸易,还有什么石油……” 老纨绔在家。 “庆之。” 大白天老纨绔就在书房喝酒,看着一脸愁绪。 “你这是……被谁气着了?”蒋庆之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喝。 当下大明文武都有个习惯,见面不是喝茶就是喝酒。而勋戚之间更喜欢喝酒。 蒋庆之拿出药烟,打量着这间书房,很是羡慕的看着墙壁上那些字画,随意看一眼落款,那名字丢在后世都能引发轰动的那种。 再想想伯府的收藏品,蒋庆之就觉得寒酸。 这得去哪里补充一番呢? 蒋庆之琢磨着。 “最近在给大郎说亲,你嫂子看好其中一家,都说的好好的,庚帖也拿了去,本以为一切就绪,谁曾想特娘的……” 朱希忠喝了一口酒,第一次让蒋庆之看到了自己颓然的一面,“那家人反悔了。” “怎么说的?”蒋庆之不动声色问道。 “说是……”朱希忠仰头喝了一口酒,觉着不过瘾还是什么,拿起酒壶就灌。 蒋庆之只是看着,等朱希忠灌完酒,他嘲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这般借酒浇愁愁更愁……” “你不知。”朱希忠红着眼珠子,“特娘的,那边竟然托媒人放话,说哥哥我坑人。” “什么意思?”蒋庆之一怔,“大郎不说有大才,可也算是中规中矩吧!为何说坑人?” “我也不知,不过这话传出去了,如今外界不少人都在猜测大郎可是有什么隐疾。” 朱希忠抬头,“如今你可知晓我为何要借酒浇愁了!” 卧槽! 隐疾! 这话传出去,谁敢嫁女儿进国公府? 朱时泰那货有毛病,嫁进去要么生不了孩子,要么早早做寡妇。 “这特么谁说的?”蒋某人护犊子的性子发作。 “国公。” 一个仆役在门外禀告,“赵家来人了。” “就是这家。”朱希忠眼中有怒火,但旋即湮灭。 “庆之你坐着,哥哥晚些回来。” “一起去看看。”蒋庆之起身。 朱希忠看着他,认真的道:“莫要动手。” “我是那等人吗?” “是!” 朱希忠突然勾住他的肩头,“罢了,打了就打了,我朱希忠的兄弟揍他,那也是他的福分。” 前面的会客厅,一个中年男子和夫人坐在侧面,二人在低语。 听到脚步声后,男子抬头,“国公。” 妇人起身行礼,“见过国公。国公,既然是说亲,那就好说好散,咱们来,不是为了结仇……” “那是为何?”外面有人问。 接着一股烟气飘了进来。 “谁在说话?”妇人眼中多了冷意。 临清侯赵氏也算是老牌勋戚,底蕴深厚,这也是朱希忠和妻子看中对方的缘由之一。 赵方和妻子廖氏一起登门,为的便是给国公府一个交代。 “我!” 蒋庆之方才看到一株花树颇为喜人,正在琢磨是否‘借’回去欣赏一番。 他走了进去。 廖氏见进来的是个年轻人,便以为是国公府的故旧子弟,便淡淡的道:“年轻人莫要信口开河,小心为自家招祸。” 这话语重心长。 “你在教我做人?”蒋庆之问道。 廖氏刚想开口教训一番这个眼神中好似带着轻蔑,又像是在俯瞰自己的年轻人。 “住口!”赵方低声喝住了妻子,随即拱手,“见过长威伯!” “你是……蒋庆之!”廖氏知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但输人不输阵,廖氏依旧冷冷的道:“今日是两家商议婚事……” 不相干的人,是不是先退出去。 廖氏来头不小,父亲当年曾教过先帝,也就是半个帝师。加之嫁给了老牌勋戚赵方,一时间在京师贵妇圈无往而不利。 往日她也曾和人一起嘲讽过李恬,今日见到李恬的男人,果然是俊美的令人……那个女人,竟然有这等福气? 女人的妒火一旦升起,那就是无休无止。 赵方干咳一声,示意妻子消停些。 但他借重廖氏的地方不少,所谓拿人手短,吃人手软,故而他也管不住妻子。 朱希忠呵呵一笑,“你二人可知国公府如何称呼庆之?” 不等二人说话,边上的管事冲着蒋庆之行礼,恭谨的道:“见过二老爷!” “这是本国公的兄弟!国公府的二老爷!”朱希忠眼中迸发出了厉色。 赵方心中一震,二老爷……看管事的模样,分明早就是如此了。 人人都知晓朱希忠和蒋庆之交情密切,但哪里知晓二人竟然曾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兄弟。 廖氏却霍然起身,“竟是如此?”,她看着赵方,“侯爷,咱们回吧!” 这女人倨傲的不像话,让蒋庆之忍不住冲着朱希忠摇头叹息。 这样的女人,会给家里招祸啊! 所谓看一个女人如何,你看她的母亲就够了。 蒋庆之抽了一口药烟,“慢走不送!” 赵方看着朱希忠,欲言又止。 他不想和朱希忠翻脸! 可朱希忠却看向了蒋庆之。 这事儿,我兄弟做主。 “长威伯……”赵方刚开口,蒋庆之就淡淡的道:“不知你等在何处听到了大郎的谣言?” 廖氏打个哈哈,“外面盛传……” “你确定要与我结仇?”蒋庆之突然翻脸。 “那又怎地?”廖氏冷笑,“长威伯,你乃儒家死敌,自身难保……国公。”廖氏看着朱希忠,“此事……咱们再议吧!” 那婚事儿就没商量了。 这是倒打一耙之意。 朱希忠毫不犹豫的点头,“没错。” 廖氏浑身一松,觉得找到了借口,“夫君,咱们回吧!” 二人回到家中,廖氏笑吟吟的道:“没想到成国公和蒋庆之竟然私下有这份兄弟交情,如此,以儒家势大为由不允这门婚事就有了借口。此后朱希忠可没由头来找咱们的麻烦。” 赵方总觉得不对劲,“此事……蒋庆之看着似乎不对。” “他如今和吕嵩争斗,据闻宫中也对他不满,他自顾不暇,哪敢和咱们侯府结仇?”廖氏信心满满的道,“再有,我爹还在,蒋庆之难道还敢得罪他老人家不成?” 赵方想到丈人的本事,微笑道:“也是。如此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不过蒋庆之睚眦必报,最好先给丈人说一声。” 随即廖氏就令人准备车马回娘家。 ‘老帝师’得知女儿回来,便令人把她叫来。 “听闻你最近很是得意?”廖晨问道。 “爹,这谁说的?”廖氏笑吟吟的给他递上茶杯,随后把事儿告知了父亲。 “……那蒋庆之说什么你确定是要与我结仇?爹,他和吕嵩的争斗落了下风,正焦头烂额之际,还敢出口威胁,您说可笑不可笑?” ‘老帝师’冷冷的看着他,一双老眼中都是怒意。 “可笑的是你这个蠢货!” 第617章 水到渠成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为了争口气,陈实盯着那些工匠打造火枪,把可能的疏漏都检查了一番。 优秀! 上等品! 这是按照兵仗局的标准得出的结论。 早上车队出发时,陈实发誓定然要借此打个翻身仗。 内侍是陈实的心腹,此番来也是有见证的味儿。 燧发枪是很犀利,但兵仗局没有神枪手,府军前卫也是如此,所以十中四这个成绩相当不错了。 内侍的笑容还在脸上,那边就报了个十中七。 这特么……不可能! 内侍猛地回身,没看到冯源脸上的唏嘘之色。 冯源低声说:“老夫想说……伯爷不想打兵仗局的脸,你等却主动把脸凑上来,这是何苦?” “这是舞弊!”内侍在咆哮。 先前质疑的将领们也觉得不对,有人说道:“换人!” 内侍面色难看,“对,换人!”,他回身道:“咱今日也带了人来。” 两个内侍上前,他们在兵仗局负责查验火器,不说是神枪手,但比普通军士也不差。 “莫要混在一起!”内侍冷笑,“两边的枪都刻有工匠之名,把它遮住,让他们自行选枪查验。” 咱真特么聪明啊! 内侍心中得意。 将领们也难免开口夸赞,秦源沉着脸,等工匠名字被布条缠住后,两个内侍上前,各自随意选了一杆火枪。 而这边也选了十个军士,让他们随意挑选燧发枪测试。 装药,瞄准,一系列动作很是熟稔。 内侍冷笑,“咱就不信兵仗局那些老工匠倾力打造出来的燧发枪,竟连工部那些半路出家的都比不过。” 嘭! 嘭嘭嘭! 连续的枪声后,内侍挥手扇去飘来的硝烟。 “再打两轮。”内侍显然是有经验的,“如此就算是一时侥幸中了也无碍。” 秦源点头。 装药,瞄准。 嘭嘭嘭! 枪声引来了不少远处的将士关注。 “是火枪!” “说是墨家弄出来的宝贝。” “虎贲左卫率先装备了,咱们是第二个。” “拿着这火枪上阵,据闻再也无需短兵相接。” “那战殁的可能越发小了。” 将士们期待的看着试枪。 嘭嘭嘭! 第三轮测试完毕。 “验靶!”内侍说道。 靶子被收拢过来。 随即计数。 “这边三中二。” “三中一!” “三中一!” 一番记录后,内侍看了冯源一眼,“老冯以为如何?” 冯源苦笑不语。 内侍嗬嗬笑道:“解开布条!” 两个内侍率先解开包裹在枪身上的布条。 有文书拿着记录成绩的纸张核对,“兵仗局,三中一。” 还行! 内侍笑吟吟的,对那个试枪的内侍微微颔首,示意不错。 “墨家,三中二。” 内侍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然后说道:“侥幸罢了。” 兵仗局试枪时,甚至打出过十中八的成绩。不过第二轮只有十中二。那试枪的家伙自己都说是运气。 轮到那些军士了。 文书走过去,内侍微笑不语。 冯源依旧是苦笑。 “兵仗局,三中……不中!” 草泥马! 内侍忍不住低骂。 这是哪个狗屎家伙的成绩? “兵仗局,三中一。” 不错! 内侍笑了笑,得意的看了冯源一眼。 “墨家,三中二。” 那得意的一眼瞬间变成了惊愕。 前面墨家打出了三中二,被内侍和诸将认为是运气。 可竟然接着又出了一个三中二。 这特娘的邪门了! 内侍收起笑脸,盯着文书。 “墨家,三中一!” 这才对啊! 不对! 特么的这不对! 内侍面色微白。 “兵仗局,三中一。” “墨家,三中二。” “墨家,三中三!” 文书每一次报名,都让内侍的心跟着颤抖了一下。 最终成绩汇总。 文书看了一眼秦源,此刻的秦指挥使红光满面,仿佛今夜就要做新郎官。 “赶紧!”秦源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内侍的眼皮在跳,不用报他就知晓,兵仗局败了。 “兵仗局与墨家各出六支燧发枪,各自击发三轮,兵仗局,十八中五。” 这个成绩在兵仗局内部试枪时算是优秀。 可内侍此刻却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墨家如何做到的? “墨家,十八中……”文书看了冯源一眼,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十八中九!” 这几乎是两枪就中一枪,放在兵仗局,陈实能吹爆自己。 不,能吹爆整个兵仗局。 可这个能吹爆兵仗局的成绩却是自己的对手打造的燧发枪的成绩。 内侍面色惨白,“这不能!老冯,你自己说说,这如何可能?” 冯源默然,他是兵仗局出身,看到这个成绩,为自己和那些工匠欣喜之余,也颇为感慨。 “那些工匠此前从未打造过火器,这些燧发枪哪来的?哪来的?!” 内侍近乎于疯狂的抓住冯源的衣襟问道。 他知晓这个结果报上去会带来什么。 兵仗局,无能! 陈实,无能!且办事不力! 陈实会倒霉! 作为陈实的心腹,墙倒众人推,他也会倒霉。 回到宫中后,他们这批人将会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往日你爱理不理,今日就让你高攀不起。 往日他们有多嘚瑟,此后就会有多悲惨。 内侍红着眼睛喝问。 冯源叹息,“老夫说过,听伯爷的没错。可……” 可你们把伯爷的好意当做是驴肝肺,这怨谁? 秦源看着那些火枪,突然把脸板着,“兵仗局这批燧发枪……我部不敢接收。还请带回去。” 这是助攻! 内侍看着秦源,眼中有威胁,也有哀求之意,“秦指挥使,” 若是府军前卫收下这批燧发枪,那么兵仗局还有操作的余地。 咱可是权阉呐! 秦指挥使,给咱个面子吧! 秦源冷冷的道:“告诉陈太监,此事关系重大,恕我不能通融。” 内侍咬牙,近前低声道:“秦指挥使,做人留一线……” “告诉陈实,长威伯对秦某有恩!”秦源坚定摇头。 冯源干咳一声,“倒是忘记了,虎贲左卫那边说了,原先兵仗局打造的那批燧发枪,都要尽数退货。” 这是致命一击! 有墨家打造的精品火枪在前,谁敢质疑颜旭的这个举动? 但那批火枪数量巨大,若是尽数退货,损失谁来填? 内侍几乎可以想象到陈实的绝望。 陈实此刻正在喝茶,和一个管事在说话。 “……当初咱没把城外的墨家工坊当回事,想着咱们兵仗局多年积累,哪是他们能比的?就算长威伯能力超群,要想赶超我兵仗局,也得有个十年八年的吧?十年八年后,咱早就调离了兵仗局。如此,结个善缘罢了。谁曾想……” 陈实此刻站着,屁股依旧疼痛难忍。 管事说道:“此次咱们精心打造的燧发枪送过去,等墨家的也送了,两厢比较,长威伯那边自然会知难而退。如此,您也不算得罪人。至少陛下那里没法归咎于您。” 陈实点头,“此事低调些,毕竟那位是陛下的亲人,我兵仗局若是打脸太过会结仇。” 管事苦笑,“人难做,做人难。这人在世间……” “陈太监,李希回来了。” 陈实笑道:“怎地回来的这般慢?难道是遇到了……” 他的笑容在看到面色惨淡的李希时,渐渐凝固。 “陈太监!”李希嘴唇蠕动,“咱们败了!” “你说什么败了?”陈实眸子一缩,“说!” “咱先前送了燧发枪去府军前卫,正好赶上那边也送了去。” “这是故意的!”管事说道。 “开始府军前卫还说不要墨家打造的燧发枪,可秦源偏袒,于是便说测试一番。” 陈实眯着眼,“秦源当初演武败给了长威伯,长威伯却拉了他一把,此后一直有些依附之意。他偏袒墨家不足为奇。” “第一次测试,咱们……惨败。”李希见陈实猛地拿着茶杯,缩缩脖子,“咱担心是那些军士舞弊,便让人用布条包住枪身上的工匠名字,随后让他们自行选枪测试。” 这是个好法子,没办法舞弊。 “后来呢?”管事追问。 陈实心中有些不安,但觉得就算是败了,估摸着也有些值得商榷的地方。 “咱们是十八中五。” “不错!”陈实下意识的道。 “墨家是……十八中……中九!” 管事猛地站起来,“这如何可能?那些工部工匠从未打造过火器,这……这……这是舞弊!” “咱亲自在场验证的,一百支火枪,当今京师谁有这等手笔为长威伯舞弊?唯有咱们兵仗局!” 可特么的兵仗局是蒋庆之的对手啊! 且工匠们都在大伙儿的眼皮子底下干活,难道还能帮墨家干私活? “竟然败了!” 陈实失魂落魄的坐下,屁股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猛地起身。 “陈太监,陛下的怒火……雷霆将至啊!”管事哀鸣道。 “兵仗局打造的火器粗制滥造。咱办事不力……”陈实喃喃的道:“如今唯有一个办法!” “陈太监……” “去新安巷!” …… 新安巷,蒋庆之正在为孩子编写童话故事。 “庆之,兵仗局那边磨刀霍霍,你还在弄这个?”王以旂百忙之中来了,一进书房,劈手就夺了蒋庆之手中的炭笔。 “这事儿水到渠成,等着就是了。”蒋庆之揉揉眼睛,伸个懒腰。 “你啊你,水到渠成,水到渠成,水在何处?”王以旂说道:“老夫听闻那边准备了不少手段,说是要痛打落水狗,你却悠哉悠哉的……” “伯爷。”一个仆役来禀告,“兵仗局陈实求见。” 蒋庆之看着王以旂,“你看,水,这不就来了。” 第619章 咱是您的人呐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人活着就得有目标。 也就是给自己一个为之努力的野望。 没有人生目标的人,会觉着空虚寂寞,茫然,进而焦躁不安。 读书人的目标是科举出仕,生意人的目标是家财万贯,武人的目标是杀敌立功,封妻荫子,文官的目标是辅佐君王,青史留名…… 对于内侍来说,自从割掉了那个东西之后,他们的目标就从正常的娶妻生子变成了追逐名利欲望。 而人类追逐的人生目标,几乎都是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男人靠养活妻儿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失去了男人象征的内侍们,唯有用名利来让别人认可自己。 权力,金钱! 世人疯狂追逐的东西,咱都有,而且更多! 当手握权柄时,那种飘飘然就是陈实等人活着的心理支撑。 失去了这个支撑,宫中就会多一个行尸走肉。 所以,当墨家工坊开始打造燧发枪时,陈实在潜意识中就把墨家工坊当做是自己的敌人。这才有了后来对蒋庆之那番话的不满。 此刻陈实想来,自己当时的反应过了。 蒋庆之当朝放话说能让兵仗局为此脱胎换骨,按理对兵仗局和他陈实不是坏事儿,毕竟兵仗局是内廷机构,和外界不搭干。 蒋庆之说墨家工坊的存在,能令兵仗局脱胎换骨。这对他陈实是一个利好。 但潜意识却驱使着陈实把这番话当做是挑战。 是对自己的威胁。 所谓境由心造,由此陈实就从蒋庆之的小迷弟变成了对手。 随后一系列变化,让陈实和兵仗局陷入了绝境。 陈实骇然发现这一切竟然就是自己在作死。 而这个作死的过程,他竟然觉得理所当然。 咱疯了吗? 陈实觉得这段时光恍若是被人控制了一般。 焦虑症患者从剧烈的身心反应中走出来时,也会生出这种感慨来。 此刻陈实恍然大悟,不禁把肠子都悔青了。 蒋庆之抽了一口药烟。 “责罚?你是宫中人,轮不到本伯。” 陈实抬头,眼中都是诚恳,“咱此刻才醒悟,伯爷是想送咱一场富贵,可咱却把伯爷的好意当做是驴肝肺。咱……” 啪! 陈实竟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抽的很重。 这人醒悟了……徐渭微笑道:“伯爷当初曾说,兵仗局的陈实颇为不错。陛下革新大明军队的意志不可动摇,此后火器打造将是重中之重。大明官兵百万,全数换装火器不现实。哪怕是三成……兵仗局要打造到猴年马月去?” 是啊! 别说是三十万,就算是十万,全数换装需要的火器数量就能让兵仗局绝望。 “到了那时,就算是没有我墨家,工部也会顺势出手,分一杯羹!”徐渭淡淡的道:“说实话,若非伯爷对你有些好感,让兵仗局换个掌印太监……你以为对伯爷来说很难吗?” 这话太毒了,但陈实却心中巨震。 是啊! 蒋庆之乃是道爷信重的臣子,此次兵仗局打造的燧发枪被墨家碾压,蒋庆之无需进什么谗言,只需把这事儿告知道爷,他陈实就吃不了兜着走。 可蒋庆之却没去! 这是…… 这是给咱留了余地,不,是留了一条活路! 瞬间,陈实脊背汗湿。 他知晓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看着蒋庆之的目光中,顿时就多了感激之情。 是感激零涕! 陈实哽咽,“伯爷厚恩,奴婢……粉身难报!” 人心呐! 徐渭一番话就让陈实彻底向蒋庆之臣服,这等手段蒋庆之也不差,但他只是坐视着,看着陈实从哽咽到大哭。 我这算不算是结党? 而且这人是宫中的实权太监。 徐渭仿佛知晓蒋庆之的想法,低声道:“伯爷,咱们一切都是为了公事……何惧之有?” 蒋庆之突然一笑。 他觉得自己最近顾虑越发多了,少了以往的那种洒脱不羁。 仔细想来,这种变化应当来自于妻子有孕后。 正如同道爷所说的,男人唯有成婚后,有了孩子后才算是成人。 因为你有了责任。 做事儿自然不会肆无忌惮,行事之前会思量此事对妻儿家庭的影响。 “收了吧!”蒋庆之淡淡的道:“一个男人哭的涕泪横流,难看!” 陈实吸吸鼻子,“奴婢……” “别介!”蒋庆之摇头,“你是陛下的奴婢!” 这话令李希目露异彩,他已经做好了跟随陈实投诚的准备,没想到蒋庆之竟然拒绝了他们的投诚。 ——你等依旧是陛下的人! 咱们公事公办! 这是表面上的话。 但暗地里呢? 李希低声道:“伯爷高明。” 一切都要低调啊! 自觉死里逃生的陈实反应慢了半拍,“咱失言了。” 是个聪明人……蒋庆之看了李希一眼,李希马上束手而立。 “起来!”蒋庆之说道。 “是。”陈实起身,苦笑道:“那一批燧发枪若是被退回来,咱怕是难逃一劫。” 徐渭在边上听出了味儿,陈实这话就把自己摆在了蒋庆之下属的位置。 咱跟着您,这事儿您得给想个办法吧! 这番话便是表态:咱表面上依旧是兵仗局掌印太监,但此后伯爷您有吩咐只管说。咱,是您的人。 果然,能执掌一方的就没有蠢货。 蒋庆之却想到了张居正。 张居正巅峰时期几乎是无冕之皇,宫中内侍们恨不能跪下舔这位大佬的脚指头。特别是冯保倒台后,张居正更是成为了内侍们眼中的香饽饽。 蒋庆之莫名有些不安逸,“一切以公事为重。” 说完这句话,蒋庆之只觉得浑身一松。 陈实愕然,心想这可是掌握兵仗局的大好机会。加上墨家工坊,整个火器打造都在蒋庆之手中。 它不香吗? 徐渭看着蒋庆之,使个眼色,暗示老板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大好机会拿下陈实就是拿下兵仗局。 蒋庆之缓缓说道:“陛下待我不薄!” 徐渭垂眸,心想陛下待你是不薄,可这和收拢陈实有何关系? 在此刻的士大夫和权贵眼中,自己结党是一回事,对大明忠心耿耿是一回事。也就是说,结党和对大明,乃至于对帝王忠心耿耿没关系。 陈实觉得有些荒谬,但还是应了,“是。” 此刻陈实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前程和小命。 若是虎贲左卫吃下那批燧发枪,这一劫就悄无声息的过了。 蒋庆之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虎贲左卫那批燧发枪品质参差不齐,大致问题多在精度上,以至于配合不好。” “是。”陈实低眉顺眼的道:“咱……管束不力。” 蒋庆之不收他为小弟,陈实就摆出了下属的姿态,让蒋庆之不禁莞尔,用药烟指指他,“这事儿不难办。” 陈实抬头,“伯爷的意思……让虎贲左卫吃下那批火枪?咱保证,此后的火枪定然不差!” 蒋庆之摇头,“那批燧发枪问题不少,不过大多都能弥补。” “弥补?” “返工罢了。”蒋庆之说道。 陈实大喜,蒋庆之说道:“那批燧发枪会退回去,告知那些工匠,返工时务必确保精度,若是再出岔子,让他们赔!” 老油子? 大锅饭吃惯了,以为没人能治你们? 质量管理学过吗? 奖惩制度背过吗? 陈实面色一变,“那些工匠怕是会闹腾。” “墨家工坊是做什么的?”蒋庆之淡淡的道:“以往兵仗局一家独大,朝中并无别的选择。如今就算是兵仗局撂挑子,墨家也能接手此事。他们拿什么和你叫板?” 陈实一怔,“是了,他们若是闹腾,便责罚。” 一味妥协只会让那些工匠有恃无恐。 蒋庆之说道:“此其一,其二,如何让兵仗局脱胎换骨。” 陈实此刻对蒋庆之的敬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不禁凝神倾听,因为过于专注,以至于身体倾斜都不知晓。 “先返工!” 蒋庆之说道。 法子呢? 让我兵仗局脱胎换骨的法子呢? 陈实只觉得心痒难耐,恨不能此刻蒋庆之就说出办法来。 但他不敢追问,蒋庆之看了徐渭一眼,徐渭起身:“伯爷尚有要事……” 陈实告退。 走出伯府,他看着阳光,恍如隔世。 “可惜了。”陈实醒悟过来,“这是要先看看咱的手腕,若是返工得力,长威伯才会把那法子告知咱。” 李希沉默着。 陈实拍拍他的肩膀,“先前若非你的提醒,咱差点就犯下大错。你不错。” 李希谦逊了几句……上官说此次多亏了你,你若是大大咧咧的认了,回头被穿小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功劳必须是上官的,而你只是提个醒而已。至于酬功,别担心这个,和功劳相比,在上官心中的印象更重要。 陈实突然问道:“先前咱有些六神无主,你如何能想到那些?” “咱当时也是慌神了。”李希说道:“可突然想到了那位显章侯。当时杜贺也是如此昏了头,可架不住他有个好娘子提醒了一句。” 李希说道:“您没娘子,可这不是……有咱吗?” 陈实看着他,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 “咱是您的人呐!” 第620章 那只是哄世人的玩具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陈实走后,蒋庆之坐着没动,他抽着药烟,看着徐渭,“你有话要说?” 徐渭点头,“先前陈实低头,愿意为伯爷效力……此乃天赐良机。” 蒋庆之不置可否的点头,徐渭叹道:“若是伯爷能掌控兵仗局,辅以墨家工坊,整个大明的火器营造皆在伯爷手中。到了那时……” 蒋庆之笑了笑,“难道不握着兵仗局,我就无法影响大明火器营造了?” 徐渭说道:“毕竟隔了一层,无法如臂使指。” “我何须什么如臂使指。”蒋庆之抖抖烟灰,指指太阳穴,“这里有无数奇思妙想,有火器应当如何发展的路。 兵仗局在我眼中不过是工具罢了。我犯得着冒着被士大夫非议,被群臣弹劾的危机去掌握它作甚?” 徐渭一怔,“伯爷此话倒是不假,可若是想对大明火器营造,乃至于对兵仗局有巨大的影响力,后续就得弄出不比燧发枪差的东西来。这玩意儿,您还有?” “有!”蒋庆之呼出烟气,“有很多。” 徐渭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不是……大白菜吧?” “对我来说,对墨家来说,这就是大白菜。”蒋庆之干脆挑明了,“墨家蛰伏千年,这千年来弄出了许多东西。可儒家势大,墨家历代先贤不愿让老对头占便宜,更不想明珠暗投,于是便把那些奇思妙想一代代传了下来。这一代,便是我。” “那您所说的奇思妙想……比之燧发枪如何?” 徐渭觉得最多强一些。 蒋庆之沉吟着,徐渭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让蒋庆之为难了。 “这事儿吧!还真不好比喻。”蒋庆之有些为难,“燧发枪在我的眼中,大概就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你您是……” “而我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就是一个强壮如牛。不,是一头巨兽!” 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站在一头巨兽之前……徐渭打个寒颤,觉得老板是在吹牛笔。 “这世间有许多尚未发现的奥秘。那些细微的东西所能迸发出来的巨大威力,恍若天崩地裂,恍若末日降临……” 蒋庆之想到了蘑菇云。 想到了钢铁洪流。 想到了翱翔九天的战机。 想到了飞天…… 想到了登月,想到了银河系…… 他担心自己说出这些会让徐渭发狂,或是认为自己疯了。 此刻的大明在蒋庆之眼中就像是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蒋庆之带来了火种,知晓煮熟食物的法子,知晓如何生火取暖。 但他担心自己把这一切交出来时,会被这些原始人视为异端。 “若是我说,只需一个大约……”蒋庆之看看周围,指着角落的大花瓶说道:“只需比这个花瓶大十倍的东西,就能令京师化为灰烬,外界会如何看我?” 徐渭几乎不假思索,“定然以为伯爷您是疯子。” 徐渭有些忧心忡忡的道:“别说是比这个花瓶大十倍的东西,就算千倍万倍也不能吧!” “所以……”蒋庆之叹息,有种拿着火种想拯救这群原始人,但却被他们视为疯子异端的感觉。 所以这一切只能他自己憋着。 他甚至连钢铁洪流都不能说。 除非弄出了蒸汽机。 艹! 那可是工业革命的神器啊! 蒸汽机是怎么打造的来着? 看着蒋庆之陷入沉思,徐渭悄然出去寻到了胡宗宪。 “伯爷说只需比你这身躯大些的东西,就能让京师化为灰烬。”徐渭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我担心这是历代巨子传下来的话,弄不好里面就有什么隐秘。” 胡宗宪抚须沉思,许久后说:“莫非墨家有什么仙人手段?” 徐渭点头,“我也是这般猜测的。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处于不败之地了?那他们为何不出山?” “你觉着他们能为了和儒家争斗毁灭天地?”胡宗宪觉得徐渭的思想很危险。 “我更担心的是,伯爷有些自信过头了。”徐渭叹道:“明明可以收拢了兵仗局和陈实为己用。伯爷却主动放手。啧!” “这事儿确实是有些不妥。”胡宗宪说道:“收拢了兵仗局,此后可操纵火器营造之事。对军队有巨大的影响力。收拢了陈实,从此在宫中就多了个人手……” “死的也早。” 身后突兀传来一个声音,胡宗宪和徐渭猛地回身。 富城干咳一声,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人走路怎地不带声音的。”徐渭不满的道。 富城淡淡的道:“习惯了,怕惊了贵人。另外,徐先生说收拢兵仗局与陈实为己用,此事在我看来,是取祸之道。” “为何?”徐渭挑眉。 “我原先在宫中多年,在咱看来,贵人对你好时,你就算是上房揭瓦也无碍。可许多事儿都是日积月累而来。当贵人的不满越来越多时,渐渐的看你这个人就越发不顺眼。当初觉着无碍之事也碍了眼,觉着无法容忍……” “你说这是在种祸?” 徐渭笑道。 可富城却认真点头。“是,且是灭族之祸!” 见徐渭不以为然,富城说道:“内外勾结,此帝王最忌讳之事。二位先生别忘了,当年那位太后与杨廷和勾结,让陛下身处危机多年,几度险些身死……前车之鉴犹在呐!” 两个聪明人还真没想到这茬。 胡宗宪捂额,“是了,一旦陛下知晓,必然会想到当年旧事。伯爷当初曾说:世人从历史中学到的教训,就是从不会从历史中汲取教训。咱们这不就是如此?诚哉斯言!” 富城淡淡的道:“至于兵仗局,二位先生以为燧发枪是无上至宝吗?” “燧发枪犀利,威力惊人,堪称是改变国运的神器,难道不是至宝?”胡宗宪觉得富城有些好高骛远了。 富城呵呵一笑,“当初伯爷弄出了燧发枪,咱正好在边上侍候。伯爷打了几枪,便一脸怅然,说,这玩意儿给孩子当玩具还差不多。” 徐渭想到了先前蒋庆之说的话。 “对于伯爷而言,燧发枪就是他拿出来哄世人的玩意儿,偏生一帮子人当做是神器宝贝。”富城干咳一声。 “罢了,我这番话大概没人信。不过,过往无数教训让我知晓,但凡不把伯爷的话当回事的,最终会把肠子都悔青喽!哎!人老话多,走了走了。” 富城这是在提醒这二人,要对蒋庆之的话深信不疑。 可越有才华的人,对别人的话就越不会深信不疑。 …… 东厂的设立和帝王的猜忌有关。从锦衣卫设立以来,虽说以帝王鹰犬自居,但往往会被外部势力侵蚀。 帝王是天下最喜猜疑的人,对此的应对是,朕再弄一个机构和锦衣卫制衡。 而且这个机构只能是朕一人掌握。 于是由内侍执掌的东厂就诞生了。 作为和锦衣卫制衡的存在,东厂从成立以来就披着帝王家奴的外衣,比锦衣卫帝王鹰犬的名头更为响亮。 但架不住当今锦衣卫指挥使乃是嘉靖帝的奶兄弟,所以东厂只好屈居其下。 芮景贤野心勃勃,自然不甘心。但多次出手,却被陆炳从容化解,几次反击让他有些狼狈。 “督公。” 芮景贤正在看消息,一个内侍进来,低声道:“兵仗局那边有重大消息。” “哦!” 芮景贤说道:“把人带来。” 晚些,李希悄然进来。 “李希见过督公。” 芮景贤淡淡的道:“让你在兵仗局盯着,这几年从未有过什么消息……” “此次咱拿到了大消息!” “说!” “督公……” …… 嘉靖帝最近忙于朝事,修炼都被耽误了不少。道人们觉得这样下去不成,便推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去劝谏。 “……陛下,这修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年有前辈……” 嘉靖帝淡淡听着,这时黄锦过来。“陛下,芮景贤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嘉靖帝摆摆手,道人不甘的告退。 芮景贤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奴婢安插在兵仗局的人得知一事……” 他看了一眼黄锦,“事涉长威伯。” 嘉靖帝眯着眼:“说!” 这是让黄锦无需避开之意。 芮景贤压住心中的妒火,“是。此次兵仗局与长威伯暗中冲突,随后兵仗局打造的燧发枪被发现不妥,问题颇多,不如墨家打造的燧发枪犀利。虎贲左卫说了,要把那批燧发枪退回兵仗局……” “陈实担心被处置,便去了伯府……投诚。” 黄锦这才知晓芮景贤让自己回避之意,但他却不在意这个。从到了道爷身边开始,他就没和外界任何人结党。 心中无私,自然无惧。 嘉靖帝的眉轻轻挑了起来。 熟悉他的黄锦知晓,这是怒火在升腾。 陈实是他的奴婢,而兵仗局是内廷机构。若是被外臣握在手中…… 嘉靖帝脑海中浮现了蒋庆之的模样,“庆之如何说的?” 芮景贤低头,“长威伯说,你是陛下的奴婢!” 瞬间,芮景贤见嘉靖帝的眉耷拉了下去。 “黄伴。” “奴婢在。” “这天也渐渐暖和了,朕突然就想吃口熏的腊肉。” “奴婢这便去新安巷抄没些来。” “不,过几日朕亲自去!” 第622章 立威,这不就是脱胎换骨吗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陈实看到了那些花树,正纳闷不少自己眼熟时,就听到蒋庆之说是从西苑借的。 咱蠢的如猪啊! 陈实不禁想再抽自己一巴掌,心想当今天下敢、能、以及能做得到这一点的臣子有谁? 就蒋庆之一人而已! 换个人去西苑挖几棵花树试试,陛下弄不死你! 这等人也是咱能嫉妒的? “老陈!” 前世蒋庆之最喜这么称呼人,觉得省事儿。 陈实赔笑道:“见过伯爷,伯爷叫咱陈实就好。” 后世直呼人名有些不礼貌,后来发展到了见面就称呼某总,仿佛全民都是大老板。 “那批货虎贲左卫说了,不错。”那批燧发枪主要问题就是加工精度差些意思,毛糙了些,不够精细。拿回去返工速度也快。 蒋庆之问道:“那些工匠如何说?” “都说……”陈实犹豫了一下,“牢骚满腹,说再这般下去,这活没法干了。咱来便是想请教伯爷。那事儿……” 他瞥了蒋庆之一眼,“咱知晓这事儿是兵仗局的错,还请伯爷救咱。”,说着,陈实就准备跪了。 “站好!”蒋庆之蹙眉,陈实被吓了一跳,“是。” “伯爷。”仆役送来了布巾,蒋庆之接过擦拭着手,“兵仗局多年积弊,非你之过。” “谁说不是呢!”陈实觉得蒋庆之便是自己的知己,不禁热泪盈眶。 “此次教训不小,你从中可学到了什么?”蒋庆之饶有兴趣的问道。 陈实本想随意回答,可见蒋庆之眼中似乎有深意,不禁心中一个咯噔。 长威伯好似在提点咱,又像是在考察咱……陈实认真的道:“那些人怕的是刀子,怕的是责罚!” “罚,只可用一时。你什么都记得,却忘了赏罚分明中的赏字。” 内侍都是擦屁股都要嗦嗦手指的货色,工匠在他们眼中就是苦力,近乎于奴隶般的存在,谁会想着赏罚分明? 每月十天免费服役,一文钱都没有。 陈实面露难色,“可户部不拨钱粮,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许多时候要学会转弯。户部不给钱粮,别的地儿呢?”蒋庆之指指他的脑子,“这里要活!” “别的地儿?”陈实一脸懵。 “罢了。”蒋庆之一脸孺子不可教的唏嘘,“明日我去兵仗局。” 陈实本只想求个主意,没想到蒋庆之竟然愿意亲亲临指导,不禁狂喜,“多谢长威伯!” 看着陈实告辞,徐渭说道:“正如伯爷所说,败兵仗局积弊多年,要想革新……难。可吕嵩那边却不会给伯爷太多时日。” 虎贲左卫扩军之事迫在眉睫,否则等俺答大军南下,三千人的虎贲左卫如何能担当主力? 蒋庆之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他笑了笑,“这事儿,也就是一夜功夫。” “一夜?” 没错。 晚饭后,蒋庆之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让孙重楼把门,没大事儿不许打扰。 他先感受了一番鼎爷的状态,自从上次发威后,鼎爷好像越发古朴了,那股紫意也越发浓郁。 “鼎爷!” 蒋庆之试探了一下。 大鼎依旧缓缓转动着。 空间里,蒋庆之后续加工的长轴等物依旧挂在了木箱子上。蒋庆之拿了一块巧克力出来,咬了一口,随即开始奋笔疾书。 李恬最近睡的有些不安稳,常氏闻讯后亲自去寺庙里求了平安,又求了什么平安符送来,装在一个木枕中,说是能安胎。 迷迷糊糊间,李恬感知到了有人开门,动作很轻。她伸手摸向身边,蒋庆之不在,这才想起今夜蒋庆之说在书房睡。 那此人是谁? 李恬浑身被激起了一层寒毛。 就在此时,黑影到了床边,李恬拿起枕头猛地砸去。 呯! “嗷!” 惨叫声惊动了黄烟儿等人,急忙拿着各种‘兵器’冲进卧室。 卧室里,蒋庆之捂着脑袋站着,李恬坐在床上,正愕然看着他。 地上,常氏送的木枕好像裂开了一条缝隙。 “夫君不是说今夜睡书房吗?”李恬傻眼了,赶紧就准备起床。 “消停了。”蒋庆之叫住她,“别惊着孩子,赶紧躺下。” 众人见状都强忍着笑意告退。 晚些蒋庆之躺在床上,“提早弄完了事儿,想着你和孩子便回来了。” 李恬侧身摸摸他头上的包,“早知道就换布枕了。” “疼!”蒋庆之倒吸一口凉气,“丈母为何让你换木枕?” “说是庙里求来的平安符要放在木枕中方有用。” 蒋庆之默然良久,就在李恬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就听蒋庆之幽幽问道:“平安符,我怎么记着是道家的?” 李恬愕然,“咦!好像是啊!” “人说一孕傻三年,你这倒好说,丈母……罢了,睡觉。” 第二日,蒋庆之醒来,见李恬醒的炯炯的,“你这是没睡好?枕头呢?” “换了。”李恬坐起来,蒋庆之赶紧扶了她一把,“祖宗,你且慢些。” “今日我回娘家。”李恬发狠了,“娘弄不好就被人骗了,不去我不放心。” 吃了早饭,蒋庆之准备去兵仗局,李恬令人备车准备回娘家。波尔殷勤的主动请缨随行,被孙不同一脚踹飞,“滚远!这活是咱们的。” 蒋庆之看在眼里,但并未干涉。 波尔在前院能活成什么样,那是他自己的本事。活的不如人,那是他的命。 此刻的兵仗局,工匠们三三两两的进了工坊,看着那些冰冷的床子和工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厌恶。 “时辰到了。”管事们吃的肚子滚圆来了。 工匠们懒洋洋的开始干活,声音嘈杂,几个管事相对一视。 “这特娘的又和从前一样了。” “前几日那股子精神头没了。” “都是懒骨头,除非拿着刀子盯着。” “你拿着刀子盯着,难道还敢真砍了他们不成?” “无错不得责罚,否则人心就散了。” “咱来试试。” 一个内侍想抢功,上前喝道:“此后的火器打造,都要参照那批返工的燧发枪,瑕疵多了,你等自行赔付。” 这话一出,几个管事都察觉气氛变了。 “李管事。”一个老工匠揉揉眼睛,“这兵仗局的规矩,瑕疵三成就能查验过关,这是多年来的规矩,敢问如何就改了?” “这都嘉靖三十年了,怎地,你等还想混日子?”李管事狞笑道:“别忘了,你等的生死荣辱都在我等手中。” 老工匠却不慌不忙的道:“瑕疵少些倒也能做到,不过耗时颇多。原先能打造两件火器,如今只能打造一件……” 李管事傻眼了。 这每月兵仗局都有任务,若是完不成,首要责任就是他们。 “那批返工的燧发枪你等为何弄的这般快?”李管事喝问。 “咱们熬更守夜……李管事,那几日咱们每日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且那只是修修补补,不比从头打造这般繁琐……” 老工匠的话引来了工匠们的共鸣,顿时一片嘈杂声,有人甚至说若是这般,那谁能干谁来,咱们去干别的。 “去工部也成。” 工部听到这话,姜华能笑掉大牙,并毫不客气的接收这些工匠。 李管事站在那里,觉得自己成了个笑话。 几个管事讥诮的看着他,觉着这货立功心切,活该。 “见过伯爷!” “见过陈太监!” 蒋庆之来了。 那些工匠第一次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他,随即低头。 “闹什么呢?”蒋庆之问道。 “伯爷。”李管事仿佛是见到了爹娘般的亲切,“这些贱骨头想和往日般的混日子,咱才告诫了一番……” “谁是贱骨头?”蒋庆之看着他,眼神不善。 “这……”李管事觉得不对,蒋庆之冷冷的道:“这天下贱人不少,但却不是匠户!” 蒋庆之走过去,“说实话,换了我,每月要为官府白做十日工,我特娘的也不乐意。混日子不说,弄不好我还能使绊子,把床子弄坏,顺势给自己放个假。” 陈实看到那些工匠惊愕抬头。 卧槽! 瞬间陈实和管事们都明白了,难怪兵仗局的床子坏的特别快,他们还为此骂娘,说打造的匠人不尽心。 原来是这些工匠下的黑手。 蒋庆之淡淡的道:“以往的兵仗局如何,我不管。我管的是,从今日起,规矩,一切都按照规矩办事。” “敢问伯爷,是什么规矩?”一个老工匠问道。 这货往日最是操蛋油滑……陈实刚想提醒蒋庆之,却见蒋庆之拿出了一本册子。 “规矩都在这里面。” 蒋庆之说道:“其一,绩效考核与奖惩挂钩,其二,质量与奖惩挂钩,其三现场管理办法,其四……” 绩效? 现场管理? 众人满头雾水。 “比如说本月兵仗局需打造一千支燧发枪,要求瑕疵在半成之下,完成了,奖。” “而现场管理,包含物料堆积,运送,每一道工序都有人监管负责,出了问题,直接找他!” 众人哗然。 “安静!”陈实喊道。 可工匠们却压不住了,老工匠喊道:“伯爷,咱们这些都是打造火器的老手,伯爷这般逼迫咱们……” “别威胁本伯。”蒋庆之淡淡的道:“至于什么老工匠,本伯此次带来了一个法子。” 众人安静了下来。 但那眼中都是冷意和讥诮之色,一闪而逝。 ——没有咱们这些老手,你拿什么去打造火器? 要想重新培养出这等老手,至少得五年。 “燧发枪的打造可分解为多个部分,每人负责一个部分,比如说有人负责击铁,有人负责药室,有人负责钻孔,有人负责膛线……把这些分解开来。辅以现场管理,以及品控,绩效考核……” 陈实看到老工匠面色巨变,接着,那些工匠们面色剧变…… 这是…… “如此,无需掌握多少手艺的工匠,只需把他们简单教一番,便能轻松打造出一支火枪。” 蒋庆之看着工匠们,今日他是来立威的。 所以,他问道: “谁不服?” 分解,每个人负责一道工序……陈实身体轻颤,“这是……这是墨家的机械打造之术。传闻当年墨家曾助先秦打造兵器,难道就是这个法子?” 另外,前宋好似也曾用过这等法子,但到了大明,这个法子就残缺不齐,没法投入实用中。 我天! 这是…… 这不就是脱胎换骨吗? 第624章 我说过,不必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李焕的宦途其实不算差,虽说不思进取,看似平庸,但李焕因此在一群蝇营狗苟的同僚中格外显眼,屡屡被上官看重。 多年宦海让李家也积攒了些钱财,五万钱,蒋庆之敢打赌,老丈人家怕是要揭不开锅了。 “何时被骗的?”蒋庆之问道。 “半月了。”李恬气哼哼的,蒋庆之说道:“丈母一直未说?” 老丈人难道就没从待遇降低中发现问题? “娘被骗的是……私房钱,就是嫁妆。” “我倒是忘了丈母娘家不差钱。”蒋庆之恍然大悟,想到了李恬陪嫁丰厚,“不过五万钱……” “娘的嫁妆给了我不少,五万钱,伤筋动骨了。”李恬很是难过,“娘这阵子郁郁寡欢,如今病在家中……” “可要请御医?”蒋庆之问道。 不是所有官员都能请御医,李焕还不够格。 “这是心病。”李恬说道:“娘整日在家懊恼不已,说当时若是聪明些,便不会被那伙人给骗了。” “说说。”蒋庆之坐下。 “那些人专门寻些上了岁数的妇人示好,先送些好处,今日十来个鸡子,明日一些药材,还贴心的送上了熬煮的法子,说能治病……” 有些耳熟啊! 蒋庆之想到了后世的那些局。 “娘在家也无事,便频频去参加那些人的聚会,每次都会拿些不值钱的东西回家,还喜滋滋的。” 李恬不解,“娘怎地昏了头……” 蒋庆之叹道:“一个有钱却寂寞的妇人,若是有人能贴心的夸赞她,认可她,别说是鸡子,就算是什么都不送,只需每日奉承她,她必然就会心动。” “这样?”李恬看着丈夫,蒋庆之认真点头,“就是这样。” 常氏的夫君执掌太常寺,事业有成。女儿嫁得好,儿孙也不错……这等在外界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日子,却让她感到厌倦。 “那些骗子送这送那只是手段,目的是获取那些妇人的信任。随后可是说什么某家寺庙特别灵验,求什么得什么,但需要机缘?” 李恬愕然,“夫君你怎么知晓?” 呵呵! 蒋庆之心想后世资讯发达,这等骗局在网上一搜一大把。 “那些人说求机缘就得虔诚供奉,第一次娘给了五百钱,第二次……” “其实丈母定然觉着不对了。”蒋庆之说道,“只不过那时她心中有了执念,必须要做成此事。” 许多时候人被骗不是犯蠢,而是被执念驱使罢了。 “夫君,你……你莫非是……”李恬瞪大眼睛,“娘悄悄对我的说,她后来也隐约猜测这是骗局,可就是止不住……” “好了。”蒋庆之担心她情绪波动太大,“这事儿交给我。” “夫君,娘令人去查探过,那些骗子早就跑了。”李恬心有不甘,“娘想报官,却担心影响爹的名声。” 太常寺掌舵人李焕的婆娘犯蠢,尽然被一伙骗子骗了五万钱……消息传出去,李焕在朝中都抬不起头来。 “安心就是了。”蒋庆之说道。 “回头我补些钱给娘就是了。”李恬说道。 可看着她眼中的悻悻然,蒋庆之知晓,这个婆娘同样是有了执念。 一日抓不到那些骗子,她这个执念就散不去。 他在想着如何安慰妻子,廖晨却来到了女婿家。 “兵仗局陈实低头了,不过后续才是难关,蒋庆之放话要让兵仗局脱胎换骨,可兵仗局多年积弊,别说是他,就算是太祖皇帝再世也无能为力。” 廖氏看了赵方一眼,“爹,此次可能让蒋庆之一蹶不振?” 廖晨点头,“吕嵩旁观儒墨大战许久不动声色,此次既然出手,必然是雷霆万钧。你二人最近少出门,免得给蒋庆之寻到出手的机会。” “是。” 等廖晨走后,廖氏猛地蹦起来,拊掌笑道:“等蒋庆之倒霉了,我定然要去新安巷拜访那位县主,看看她如何难堪,哈哈哈哈!” 廖晨随即去了户部。 “老夫已经寻了些老友,只等你这里发动便出手。” 廖晨的影响力依旧不小,他一旦全力发动,对吕嵩帮助颇大。 “多谢廖公!”吕嵩说道:“此事结果大概就在半月内。” “为何?”这个事儿廖晨倒是不知道。 “此后有大事。”吕嵩没说即将俺答今年会南下的事儿,“蒋庆之的目的是为了虎贲左卫扩军,老夫这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才有了这个赌约。若是半月内蒋庆之无法做到让兵仗局脱胎换骨,哪怕后续他胜了……也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吕嵩心中涌起了不安之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好,半月内……老夫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法子让兵仗局脱胎换骨!”廖晨冷笑。 …… 夜深人静,蒋庆之夫妇的卧室屋顶,多多趴在瓦片上,看着冷冷的月色发呆。 蒋庆之迷迷糊糊的察觉到妻子在频繁翻身,便说道:“别琢磨了,睡吧!” 李恬翻个身,背对蒋庆之,“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孕妇的执念和怨念之强大,蒋庆之算是彻底领会到了。 第二日,早饭李恬吃了半碗粥,一个小馒头就说饱了。 “就为了五万钱,值当这般折腾自己吗?”蒋庆之一口半个肉包子,肉汁在嘴里蹦跶,美得很。 “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气。”李恬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男人吃的喷香,不禁气又涌了起来。 蒋庆之刚想调笑她一番,却突然想到了产妇抑郁症。 大意了啊! 蒋庆之这才深切领会到了道爷的那句话:不成婚,不生子,你就不算成人。 “今日我就把这事儿解决了。”蒋庆之笃定的道。李恬摇头,“那些人定然跑了,夫君,我缓缓就好了。” “我说了,今日就解决。”蒋庆之怒了,给她盛了一碗粥,拿了个肉包子,“吃了,今日定然让你见识一番为夫的本事。” “夫君是做大事的人……”李恬嘟囔,拿起筷子。 “什么是大事?”蒋庆之起身,“在我看来,婆娘和娃才是大事。” …… 做人难,做男人更难,而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难上加难。 蒋庆之此刻就在那座寺庙之前。 一个妇人凑过来,鬼鬼祟祟的道:“贵人可要上香吗?奴这里有求神拜佛的秘技,保证求啥得啥。” 蒋庆之干咳一声,“有什么碟?不,有什么路子?” 妇人一脸神秘的道:“拜神要虔诚……哎哟!” 窦珈蓝一把揪住妇人,低喝,“锦衣卫办事,不想死就吆喝。” 没两下妇人就交代了。 “那伙人原先霸占了这块地儿,奴便是旁观着学了几手。前阵子他们大概是骗到了好处,便跑了,奴一看没人做这生意,就想着……” “可知他们跑哪去了?”窦珈蓝问道。 妇人眼珠子骨碌碌转,孙重楼狞笑道:“老窦,让我来。” 孙重楼那庞大的身躯带给妇人无尽压力,她颤声道:“是……说是换个地儿。” “果然不出我所料。”蒋庆之呵呵一笑,窦珈蓝说道:“伯爷,京畿那么大的地方,不好查啊!” “京畿?”蒋庆之摇头,“石头。” “在!” “去丐帮……去和那些乞丐打听打听,这半月来何处老人或是妇人爱扎堆。” 孙重楼带着两个护卫去了,窦珈蓝问道:“伯爷,那些骗子不敢再度出手吧?再有,五万钱对他们而言便是巨款,他们难道不知收手?” “人的贪心永无止境。”蒋庆之叼着药烟,“一下就骗到了五万钱,换你是那些骗子会如何想?” “跑的远远的。” “所以你发不了财。”蒋庆之叹息,“说明京师是个人傻钱多的地儿。人性本贪,那些骗子定然不会远离。不过却会换个法子……” 窦珈蓝心中存疑,今日随行的波尔却认真的道:“伯爷所言甚是。” 这个马屁精……黄炳冷笑,他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波尔这等番人。按照护卫们私下的说法,番人臭烘烘的,且粗俗无礼,若非蒋庆之开口,就波尔这样的,早已被护卫们弄没了。 蒋庆之寻了一家酒肆,进去后喝着小酒等待着。 “伯爷。”莫展进来,“陆炳来了。” “你倒是好兴致。”陆炳走进酒肆,大马金刀的坐下,“你丈母被骗之事锦衣卫有些线索。” 锦衣卫竟然在盯着老丈人一家……蒋庆之呵呵一笑,“那又如何?” “吕嵩等人信心十足等着你出丑,等着兵仗局出丑。可却忘了你往日的跋扈。虎贲左卫扩军事关重大,你岂会弄什么赌约。按理,你就该想法子去弄钱粮……那些钱粮我料定难不住你。” 陆炳俯身看着蒋庆之,“可你却和吕嵩打赌,这是为何?告知我此事端倪,三日内,我会把那些骗子送到新安巷!” “不必了。” 蒋庆之淡淡的道。 “你以为凭着几个护卫就能寻到那些骗子?”陆炳笑了,“京师之大,市井之中无处不可容身。我能说三日内找到那些骗子,靠的是锦衣卫密布京师的眼线。长威伯靠的什么?” “少爷!” 孙重楼回来了,“在城西有家药铺,半月前突然弄了个事儿,说不要钱为老人问诊。” 蒋庆之起身,对陆炳说道:“我说过,不必了!” 第625章 免费的从来都是最贵的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带着人走了。 陆炳站在酒肆里笑了起来,朱浩进来,“指挥使,蒋庆之这是不识好歹啊!” “他和吕嵩斗了一场,所有人都觉着是为了虎贲左卫扩军之事。可我敢断言,蒋庆之另有图谋。” “指挥使,儒墨大战咱们看热闹就好,至于蒋庆之丈母被骗,与咱们无关吧!” 朱浩觉得陆炳为此事出手不值当。 “你不懂。”陆炳摇头。“马上去查那家药房。” “是。” 朱浩告退,陆炳拿起桌上的酒壶,弄了个酒杯,自斟自饮几杯,眸子里多了些冷意,让凑过来的掌柜哆嗦了一下,赶紧退出去。 “徐阶啊徐阶,这门亲事你要拖到何时?” 陆炳轻笑道,“你这是想要看看陆某的本事,是否有资格与你联姻吗?那便让你看看。” 蒋庆之知晓陆炳做事必然带着目的,但万万没想到,这厮是想寻到自己和吕嵩争斗的真正原因,用于向徐阶示威。 城西的一家药铺大门敞开,几个老人笑吟吟的走了进去,有伙计迎过来,“哎哟!才来呢?一屋子人都在等着几位呢!” 瞬时,几个老人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真是亲切啊!” 斜对面,蒋庆之叼着药烟,赞道:“很专业。” 孙重楼兴奋的道:“少爷,这里说是治病不要钱呢!” “免费的从来都是最贵的。” 蒋庆之吩咐道:“去丈人家请见丈母,寻一个见过那些骗子的人来。” 有护卫去了。 孙重楼诧异的道:“少爷,他们是好人。” 好人?呵呵! 蒋庆之笑了笑。 “那些老人……”蒋庆之用药烟指指下马车的一个老人,“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小康之家。这等人家的老人平日里吃喝无忧,儿孙无忧。整日在家却无所事事……” “含饴弄孙不好吗?”窦珈蓝说道,她一直觉得这样的日子是最惬意的,给个神仙都不换。 “人需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的价值,如此才觉着自己活着有意义。人骨子里的本能是附众。可一个无所事事的老人,价值何在?哪来的众给他依附?谁来认可他的价值?” 蒋庆之见窦珈蓝等人一脸懵逼,就觉得自己这番话明珠暗投了,“就如同是夏公,最近他总没事儿便在前院转悠……” “夏公最近老是爱找茬。”莫展有些为难,“不是这里不对,就是那里不对,咱们也不敢反驳,只是任由他说。” “没人搭理他,他可是愈发不满了?”蒋庆之问。 “伯爷您知晓?”莫展讶然,这事儿他吩咐护卫们不可张扬,没想到蒋庆之竟然知晓。他不禁看了护卫们一眼。 “没人私下禀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潜规则。护卫们就是个小江湖,潜规则不少。 不得私下打小报告,这就是潜规则之一,谁若是触犯了,必然会被护卫们孤立排斥。 “新安巷有几个老人没事儿就爱吵架,理由五花八门,乃至于为了对方看自己一眼都会吵许久,直至吃饭也不消停……” 蒋庆之说道:“许多人都说人老了性情古怪,你等以为呢?” “是啊!我都不乐意和他们打招呼。”新安巷的吉祥物孙重楼显然也知晓此事。 “若是和他们吵架的人没了,你信不信那几个老人会抑郁寡欢,乃至于提早离去。”蒋庆之说道。 护卫们面面相觑。 莫展试探,“伯爷的意思……夏公就是太无聊了?” “不是无聊,是没人认可他。” 蒋庆之唏嘘着,幻想着自己也有这么一天,顿时觉得天不蓝了,空气不清新了。 丈母家来的是一个仆妇,蒋庆之见过多次,是常氏的心腹。 “见过二姑爷。”仆妇行礼。 “那些骗子你认得几个?”蒋庆之问。 “三个。”仆妇咬牙切齿的道。 蒋庆之点头,“动手!” 话音刚落,护卫们就扑进了药铺。 “二姑爷,那些骗子不是跑了吗?”仆妇问道。 “人傻钱多的好地方,他们怎生舍得跑?”蒋庆之淡淡的道。 “你们找事儿是不?来人,来人呐!”药铺中迎客的伙计拼命阻拦,被一脚踹开。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尖叫声中,只听轰的一声,里屋的门被踹开了。 老人的叫骂声传来,听着竟然中气十足。接着有人喊道自家儿孙是什么什么官职,你等若是不滚出去,回头让儿孙收拾你等! 蒋庆之叹道:“娘的,一群蠢货,吓到骗子不打紧,把那些老人吓出个三长两短谁来收拾?” “骗子?”仆妇愕然,“娘子让奴在京师寻了许久也没寻到他们,姑爷才将知晓,便找到他们了?” “那不就是。”蒋庆之指着被架出来的一个男子说道。 “不能吧!奴……是你?”仆妇突然尖叫着冲过去,一把揪起男子的脑袋,俯身仔细看着,劈手就是一巴掌,不解气的用双手抓挠。 惨嚎声中,蒋庆之干咳,“差不多了啊!别抓破相了。” 仆妇咬牙切齿的道:“就是他,二姑爷,此人就是骗子的同伙,就是他们骗了娘子!狗东西,你等竟有今日!” 男子面色惨淡,看着被抓住的同伙哀叹,“我早说有那五万钱就够了,偏生你等不知足!” 常氏正在家中养病,看着气息奄奄,很是虚弱的模样。 “那些该死的狗东西!” 娘家听闻她病倒了,便让一个和常氏交好的嫂子来探望。 常氏把被骗的事儿告知了嫂子,嫂子一边数落她,一边又劝她咽下这口气。 “就当是布施罢了。”嫂子劝道。 “布施还能给家人增添功德,可布施给骗子,就怕没功德,反而有罪。”常氏额头包着布条,看着颇为憔悴。 “五城兵马司那边……”嫂子犹豫了一下,“纸终究包不住火,要不还是报官吧!兴许能抓到那些骗子,把钱弄回来些。” “京师每年被骗的有多少人?”常氏冷笑,“报官的不少,可五城兵马司抓到谁了?报官,那是白费劲,反而让外人嘲笑。” “那就咽下这口气!”嫂子拍拍她的手背,“你如今夫君仕途正顺畅,两个女婿,二女婿如日中天,二娘子也有了身孕……这好日子在后头呢!放宽心……”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常氏拍拍胸脯。 “娘子!娘子!”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先前跟着蒋庆之护卫去的仆妇冲了进来,常氏见她一脸喜色,心中不禁一怔,“何事?” “娘子,抓到了,抓到了!”仆妇欢喜的道:“抓到那些骗子了!” “谁抓到的?”常氏瞬间就原地复活,噌的一下揭开被子,披衣,穿鞋一气呵成,麻溜的让来探病的嫂子愕然。 这特么是病人? “是二姑爷!”仆妇说道:“二姑爷带着人堵住了一家药铺,抓到了那些骗子。” 常氏一愣,猛地一拍脑门,“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 这等无头案子竟然破了? 那位长威伯为此动用了多少人力?动用了多少人脉……娘家嫂子心头火热,心想这样的权贵竟是自家亲戚,果然是祖宗护佑啊! “那些钱呢?”嫂子问。 仆妇说道:“二姑爷当场讯问,那些钱都没动,如今放在他们的住处,二姑爷令人去取,说晚些便送来。恭喜娘子!” 娘家嫂子也笑着说道:“你这个女婿找的好啊!” “当初我一见庆之就觉着这是天赐佳婿,果然,哈哈哈哈!” 钱没动,蒋庆之问为何,骗子们说因为分赃不均,还在争执中。 “钱越多,麻烦就越多。”孙重楼一脸唏嘘。 这厮……依旧没还清债务的窦珈蓝想打人。可莫展却微微蹙眉,对黄炳说道:“石头这番话,怎地有些高僧大德的味儿。” 黄炳点头,“那些和尚都要功德钱,香油钱,说是供奉神灵。石头这番话比他们更为纯粹,真有些无欲无求的味儿。” 蒋庆之打道回府。 正好常氏派人来伯府报喜,让女儿莫要为此事恼火。 “……二姑爷带着人径直堵住了药铺,一脚踹开房门,喝道:是谁骗了我丈母?自己滚出来!喔哟哟!二娘子再想不到二姑爷的威风了,那些骗子跪在地上嚎哭,痛悔不已……” 李恬听的悠然神往,低声道:“他说今日就有结果,这还没半日呢!” 这就是他的夫君啊! 李恬抬头,不经意便看到了门外的蒋庆之。 “没那么夸张。”等仆妇走后,蒋庆之坐下,把多多抱在怀里,“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这个世间最好骗的其实不是什么孩子,而是无聊的妇人和老人……” 蒋庆之缓缓道来,李恬听的认真,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蒋庆之为她盖上被子,悄然出去,对黄烟儿说道:“晚饭前半个时辰叫醒娘子。” “娘子这两日没睡好,要不让她多睡会儿?” “睡多了走觉。”蒋庆之说道。 “伯爷连这个都知晓?”小侍女一脸崇拜。 呵呵! 蒋庆之不禁有些飘飘然,然后一拍脑门。 我这算不算是在追求被别人认可? 第二日,早饭李恬胃口大开,连吃两个大肉包子,接着又要了油条准备开干,蒋庆之赶紧把油条夺过来。“有孕期间,油炸的一律不许吃!” “那我吃什么?” “两个大肉包子还不够?”蒋庆之忍不住指指她的小腹,“你拿肚子有多少是孩子,有多少是肥肉自己就没个数?” 李恬一按小腹,“是肥肉……我不活了。” 吃完饭,蒋庆之去了前院。 “伯爷,工部王以旂令人传话,说今日去兵仗局。”徐渭笑道。 “希望老王见到焕然一新的兵仗局能站稳了。”蒋庆之淡淡的道。 第630章 这个大明,真是可爱啊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自从进了政事堂后,徐阶大部分时间在直庐,不是被严嵩父子排挤,便是在嘉靖帝身边侍奉。他的青词写的极好,每每能令嘉靖帝满意。于是隔三差五便有赏赐。 一边是被严嵩父子压制,一边是嘉靖帝的看重,在外界看来,这便是嘉靖帝用徐阶来制衡严党的体现。 但徐阶却知晓,制衡是一回事,赏赐是真的来自于自己的青词写的出彩。 但他不会解释,甚至乐于见到这样的猜测。 如此,严党那边的打压就会收敛许多。 他偶尔也会喟叹,觉着自己和严嵩其实都是嘉靖帝豢养的狗,听话就给口吃的,不听话就踹一脚。 “多少人想做狗而不得!” 徐阶放下毛笔,看了看自己刚写的一幅字,自嘲一笑。 “阁老,陆指挥使来了。” 随从进来禀告。 不等徐阶点头,陆炳就失礼的走了进来。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阁老好兴致,那为何不告老回乡,享受一番田园之乐呢?”陆炳讥讽道。 徐阶摆摆手,随从告退。 “你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徐阶慢慢把那张纸卷起来,随手放在边上。 陆炳冷笑,“蒋庆之竟知晓了你我联姻之事。” 徐阶挑眉,随即平静,“联姻之事老夫并未答应。” “可蒋庆之为何知晓?”陆炳双手握拳,“此事一旦被陛下知晓,陛下会如何看我?” 徐阶看着他,“你一边与严嵩等人交好,近乎于一党。一边和他的死对头徐阶联姻,左右逢源,墙头植草……” 陆炳面色难看,“你若是不答应也就罢了,为何外泄此事?” 陆炳不信此事是蒋庆之猜测出来的,他觉得是徐阶故意泄露了消息。 “此事老夫并未告知他人。”徐阶淡淡的道:“信不信在你。” “你莫非以为我非你不可?”陆炳霍然起身,“吕嵩若是入阁,对于陛下而言更妥当。” 吕嵩手腕更为强硬,且威望更高,若是他入阁,严嵩父子想打压他也不容易。 徐阶眼中有冷意闪过,“老夫说了,此事并非老夫外泄。” 作为重臣,他自然不会发誓,但两度重申此事并非自己所为,已经是破例了。 “那会是谁?”陆炳狐疑的看着他。 “此事老夫之外,只有跟了老夫多年的管事。”徐阶沉吟着,“他嘴紧。” 徐阶看着陆炳,“你那边……” “此事我连家中娘子都未曾说过。”陆炳说道:“你知我知,加一个管事,难道蒋庆之是顺风耳?” “这事……”徐阶也有些疑惑。 难道真是管事? “回去老夫自然会过问此事。” “你最好抓紧些。”陆炳冷笑道:“堂堂阁老,私密事竟被对头知晓了。这还只是联姻,若是想做些什么犯忌讳之事……别忘了,你与蒋庆之有夺徒之恨。” 天地良心,蒋庆之在那一刻是突然想到了陆炳的匪号:联姻狂魔。 瞬间就像是灵气复苏一般,记忆复苏了一部分。 陆炳与徐阶联姻,给陆氏上了个双保险。后世有人叹道:此君眼光颇为独到,若非徐阶晚节不保,陆氏富贵会更为绵长。 徐阶的管家回头就被讯问了一番,很是吃了些苦头,这事儿蒋庆之自然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这厮丢下个悬念让徐阶和陆炳坐立不安,自己去了城外视察。 工坊中,工部调来的工匠们看着精气神颇为不错。 他随后去了学堂。 王庭相正在授课,见到蒋庆之后就让孩子们自行背书。 “见过伯爷。” “如何?”蒋庆之问道。 那些孩子一边背书,一边偷偷看着他。 “这些孩子偶尔顽劣,不过大多懂事。老夫问过,家中父母都说,这是伯爷给的恩情,不好生读书,此后就和父祖一般只能干苦力,吃不饱穿不暖。 老夫至此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教导孩子上进不用说什么大道理,让他们吃苦,让他们想摆脱当下的窘境足矣。” 老夫子看来是悟了,蒋庆之点头,“好生教导,回头这里会扩大规模,差什么你只管开口。” “扩大?”王庭相诧异,“莫非伯爷和吕嵩的赌约有结果了?” “吕嵩才将请我饮酒。” “恭喜伯爷!”王庭相笑道:“老夫听闻赌约后一直在担心,就怕伯爷……伯爷恕罪。看着那些孩子,老夫就不忍他们被儒家给压制了。伯爷越是得势,这些孩子的未来就越是光明。” 老头儿很可爱,蒋庆之说道:“你只管教,相信我,十年后,你会看到桃李遍天下。” “那老夫……死也无悔了。”王庭相郑重行礼,蒋庆之避开,他却摇头,“请伯爷受老夫一礼。” “为何?”蒋庆之骨子里还是那个前世的蒋庆之,尊老爱幼的传统深入骨髓。 “老夫当年也曾是儒家的捍卫者,可这阵子老夫反思了许多,又目睹了墨家的种种,顿觉大半生尽数荒废。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老夫竟然荒废了大半生,为此痛悔不已,越发想做些事来弥补。 这阵子老夫教授这些孩子,看着他们知理,看着他们学了墨家之学,对这个世间多了许多好奇心……老夫觉着,这才是真正在为这个大明,为自己的本心做事。” 王庭相感慨的道:“天下读书人皆以功名利禄为目的,而伯爷和墨家却倡导为了大明而读书。且尽数免除了这些孩子的学费,前是立心,后是改命。有莫大功德。 天下能行此事者,唯有伯爷。而老夫能参与此事,也该多谢伯爷。请受老夫一礼!” 王庭相再度郑重行礼,这一次蒋庆之没避开。 王庭相回到了教室内,那一双双偷瞥着蒋庆之的目光纷纷回归。 “大声些!”王庭相拿着书卷说道。 孩子们摇头晃脑,大声背诵。 “……夏,大也。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一也。” “咳咳!”王庭相说道:“所谓华夏,乃礼仪之邦,有服饰之美…… 华夏传承数千年,本有自己的礼仪,本有自己的华美服饰。此刻的大明尽管有些帝国斜阳的味儿,可礼仪依旧能令外邦自惭形秽。服饰之美,能令异族觉得自己活脱脱就是一群野蛮人…… 后世有阵子为何嫌弃自家传承多年的礼仪和服饰,蒋庆之想到了坚船利炮,想到了那些武力威胁,想到了那些曾经的屈辱…… 人皆慕强,皆有跟随强者的本能。故而谁强大,谁的一切都是异族效仿的优点。 此刻的大明便是如此,地球霸主葡萄牙试探几次后惨败,明智的放弃征服这个庞然大物的念头。 故而此刻的大明人,人人都以自己的礼仪和服饰为美。 后世国力渐渐恢复,人们开始反思,开始回溯,发现老祖宗留下的那些礼仪和服饰,原来才是最适合我们的。 于是汉服伴随着国力一起复兴。 于是不时能看到传统婚礼的复兴…… 华夏! 蒋庆之站在新安巷中,看着那些穿着明代服饰的街坊,笑吟吟的冲着邻居拱手,突然就有了明悟。 什么是华夏? 是根植于每个华夏人基因中的那份特殊情结,那份骄傲! 当国力衰微时,乃至于沉沦时,这份情结和骄傲驱使着无数仁人志士为了这个民族而奋不顾身。 当国家落后时,正是这份情结和骄傲驱使无数先辈抛弃荣华富贵,隐姓埋名,只为了多年后的轰然一爆,让整个世界为之震惊。 当这个民族需要团结一心,努力追赶时,也是这份情结和骄傲,驱使无数人埋头苦干。 二十年后,当所有人抬起头来看着前方,才发现,哦!原来,我们追上了! 只要这个民族愿意,那么这个世间就没有任何人或是势力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任谁都不成! 吕嵩虽然婉拒了蒋庆之的拉拢,但蒋庆之看出了这个老人的心意。 ——你我虽然道不同,但振兴大明之心却相通。能打倒墨家时老夫不会有半分犹豫。但能让大明强盛时,哪怕你是墨家巨子,老夫亦会与你联手! 这个大明啊! 唐顺之,陆炳,严嵩父子,吕嵩……乃至于姜华等人。 哪怕是墙头草陆炳,在大是大非上依旧会站在大明的一边。 哪怕是恨不能蒋庆之滚蛋的严嵩父子,在关系到江山社稷时,依旧会抛弃前嫌。 这个大明……不该沉沦! 这个民族,不该沉沦。 更不该拖着一条猪尾巴,沦为世界笑柄。 虎贲左卫的扩军迫在眉睫,蒋庆之准备明日就去催促吕嵩一番。 “庆之!” 老丈母来探视女儿了,下车见到女婿,笑的眉眼都挤在了一起。 “方才我听闻一事,户部那边扣下了本月该发放给勋戚们的钱粮,说是延缓一个月。”常氏幸灾乐祸的道:“此刻那些勋戚堵住了户部大门,正在叫骂,把吕嵩骂的狗血喷头。哈哈哈哈!” 蒋庆之没笑。 他看着明媚的春光,看着那些笑意盈盈的街坊,轻声道:“这个大明,真是可爱啊!” 第633章 大坑,跳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不喜欢做生意。 前世他和叔叔在南美开了一家小超市,生意不好不坏,不温不火。挣的钱足够二人花销,但每月却也存不了几个钱。 而小超市的生意最令蒋庆之不喜的是必须有人值守。 哪怕你明知道今日不会有什么生意,你还得必须开门。门一旦开了,你就必须蹲在店里不动窝。 一旦有人进来,你就得盯着,否则不小心就会来个零元购什么的,让你血本无归。 至于监控,小超市在丢过几次东西,报警无卵用后,蒋庆之的叔叔把监控都拆了。可惜南美那地儿没有网上二手市场,最终卖了个白菜价。 蒋庆之后来总结出来了,他不喜欢和人应酬往来,不喜欢那种竞争性的行业。 也就是说,骨子里他就是个小富即安,能填饱肚子就不思进取的懒货。 婚后蒋庆之就把伯府的财务交给了妻子打理,自家恍若脱缰野马,每日吃穿不缺就行。 朱希忠也曾劝他去弄些田地,就凭着蒋庆之三个字,只需开口,愿意带着一家子和田地来投献的农户多不胜数。 蒋庆之嗤之以鼻,说这是挖大明的墙角。这话传出去后,引得那些权贵讥讽他是死鸭子嘴硬。有人甚至说蒋庆之撑不住半年,便会迫不及待的加入挖大明墙角的队伍中。 但一年,两年……蒋某人说不挖就不挖。 更特么神奇的是,这厮就开了家走私牛肉的店铺。京师权贵哪一家没有十几间店铺,三四种生意? 可蒋庆之就一种,而且不思进取到了极致。店铺丢给贾潜,他就做了甩手掌柜。婚后,李恬关注了一阵子,可走私牛肉的生意早已走入正轨,压根就不需要她出手。 好不容易蒋庆之靠着赌博发达了,就在权贵们羡慕这厮的财运时,一个墨家基地就把蒋家的钱库给清空了。 没钱了。 换了别人家,定然会疯狂的收纳田地,吸纳人口。然后用各种方法去弄些店铺,把生意做起来。 “我是真不想做生意。”前世蒋庆之觉得自己在南美开小超市的日子就是在浪费生命。他从骨子里在抗拒经商。 “知道了。”李恬说道:“只是为了孩子们罢了。” 蒋庆之闭上眼,脑海中顿时就多了几个孩子,各种可爱,各种顽劣……好吧,为了孩子,我勉为其难。 今日休沐,蒋庆之和熊浃约好了去城外钓鱼,昨晚他就开始整理自己的钓具。早上起床后,他急吼吼的把钓具收拢好,甚至还认真的准备了蓑衣…… “夫君,今日不下雨。” 李恬一边梳妆一边说。 “你知道什么,这是意境。”蒋庆之嘴硬,“孤舟蓑笠翁知道不?” “嗯!独钓寒江雪。”李恬赞道:“夫君看着就像是老翁。” “算了。”蒋庆之把蓑衣丢下,提着钓具,“午饭少吃些,留着胃口,晚上全鱼宴。” “夫君,别走空了。” “钓鱼佬从不走空!” 蒋庆之去了厨房,厨子早就准备好了干粮。 饼子,脆哨,肉干,咸菜,外加一壶酒。 老熊浃说了,必须有美食。 于是蒋庆之又拿了几条腊排骨,以及腌蚕豆。 齐活! 上马,出发! 巷子里还没人,正好适合飙车。 不,是飙马! 马儿也有些人来疯,在巷子里疾驰,在转弯处也不减速。 一路直奔城外。 到了城门处时,城门早就开了。 蒋庆之摸到了钓位,他觉得自己够早了,可护城河边早有了几个老汉在垂钓。 “老熊还没来吧?”蒋庆之呵呵一笑。 一个带着斗笠的老汉抬头,“长威伯何故姗姗来迟?” 艹! “这不家里娃闹人。”蒋庆之随口糊弄。 熊浃也不和他计较,蒋庆之迫不及待的穿了鱼饵,丢进水里,随即坐下来吃早饭。 “熊公吃了吗?”蒋庆之谦让了一下。 “吃了。”熊浃全神贯注的盯着浮漂。 那我就不客气了。 饼子还温热,脆哨是五花肉做的,有嚼劲。腊排骨咸鲜美味…… “咳咳!” 蒋庆之正吃的酣畅淋漓,一只手摸了过来,拿起脆哨就吃。 “味儿不错。” 熊浃越吃越上瘾,蚕豆,腊排骨,最后还来了半张饼。 打个嗝后,熊浃说道:“你那弟子周夏在礼部被视为叛徒,你却任由他在礼部被人打压欺凌。” “玉不琢不成器。”蒋庆之对周夏这个大弟子颇为看好。 “老夫也旁观了一阵子,此子在清吏司行事从容,面对刁难有理有据,让那些想刁难他的人也无可奈何。是个人才。” “熊公,差不多了吧?”蒋庆之指指他那往下沉的浮漂。 熊浃一提,“中了。” 一条一斤多的鱼上钩,熊浃得意洋洋。 把鱼放进鱼护中,再度下杆,熊浃说道:“是差不多了。如今工部和兵部皆有出缺,升一级,为郎中。” 在六部,郎中是执掌一个部门的重要职位。 “妥!” “回头请客!” “熊公不是大公无私吗?” “别人老夫自然要大公无私,可你长威伯的酒,老夫吃的理直气壮。” “中!” …… 礼部。 礼部清吏司的主官郎中叫做方盛,看着四平八稳,神色从容。 到了礼部,方盛吩咐小吏,等周夏来后让他来一趟。 进了值房,方盛先闭目养神,这是和徐阶学的。 先把昨日做的事儿在脑海中过一道,捋一捋,看看是否有差池。若是没有,那么再把今日要做的事儿过一道。 “方郎中。” “嗯!” 门外小吏说道:“周主事来了。” 周夏进来,行礼,“见过方郎中。” 方盛闭着眼,“开春了,外藩来了不少使者,都是来打秋风的。不给不好,给了吧又怕养成了恶习,隔三差五就来一趟。你去和那些使者说说,此次……按照一倍赏赐。” 小吏在边上都听愣住了。 外藩使者来朝的名目不少,比如说新年,这个是必须要来的。还有就是帝王的生辰,或是某些重大节日,作为大明的附庸势力,外藩纷纷派出使者来朝贺。 朝贺必须得有礼物不是。 使者带些礼物,比如说带了价值一万钱的礼物,大明这边按照惯例,就会回赐至少三万到五万钱以上的礼物。 这种朝贡制度发展到后来,就成了一种劫富济贫的贸易方式。 比如说俺答一直追求的就是这个……俺愿意朝贡啊! 可道爷呸了他一口,把他的使者枭首后,传首九边。 这种朝贡制度延续了无数年,前汉,前唐,前宋都是如此。 方盛一开口就要改变赏赐的额度,这是要破坏朝贡制度! 谁敢? 小吏听呆了,他看了方盛一眼,方盛闭着眼,可隐约间,能感受到一股子锐利的气息。 这是在等周夏拒绝。 随后出手。 小吏想到了最近几日礼部的暗流。 蒋庆之和吕嵩的赌约一直是礼部八卦的主要内容,敌视墨家的人都在等着看蒋庆之的笑话。 顺带嘲笑讥讽一番周夏更是保留节目。 礼部尚书是阁老徐阶,周夏是墨家巨子蒋庆之的大弟子……而且还是徐阁老曾经的弟子。 这种二五仔人人得而诛之,顺带还能拍拍徐阁老的马屁。 所以周夏在礼部的处境不说处处危机,但也举步维艰。 往日的各种刁难周夏都一一化解,可今日这个…… 这是送命题! 小吏为周夏唏嘘了一番,可周夏却从容的道:“这可是礼部商议好的?” “是。”方盛点头。 “徐阁老可知?”周夏再问。 “知。” “可有文书?” “本官开口,何须文书?” 周夏微笑,“这等大事儿,没有文书……” 破坏朝贡制度,你告诉我没有文书? 你特么在挖坑想埋我呢! 方盛睁开眼睛,见周夏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知晓这厮是有恃无恐。 没有文书,休想我去做此事。 方盛眼中多了冷意,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书,“拿去。” 周夏接过文书,见上面写的含糊,但大致意思还是能看出来。 户部那边因为虎贲左卫扩军之事暂停发放勋戚们的钱粮,引发了连锁反应。 户部要求礼部这边在拟定赏赐外藩使者的额度时尽量节省些。 这是公文。 但礼部这边却加了一条:今年用度艰难,故而赏赐一倍即可。 那些外藩使者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到京师,可不是为了什么拜见,不是为了什么朝贺。为的是一路上的接待,为的是最终的赏赐。 甚至不少外藩每年都靠着大明的赏赐来维系自己的小日子。 现在大明变脸了。 三倍到五倍的回赐没了。 一倍! 爱要不要! 那些使者会如何? 绝对会沸反盈天,事儿一旦闹大了,户部可以说咱们只是给个建议,具体操作的是礼部。而礼部这边说:俺们这不是为了节约吗? 谁都没错! 但该拿什么来安抚那些使者? 周夏! 卧槽! 只需想想,小吏就觉得周夏这次大概率是要玩完了。 他觉得周夏会拒绝。 但方盛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他拒绝。 来,你拒绝一个试试。 方盛的眼中多了一抹厉色。 周夏拿着文书。 “下官,领命!” 第635章 家师蒋庆之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朝贡其实也是贸易的一种形式。 但因为旱涝保收,以及巨大的回报率,让藩属国们都觉得这是赏赐。 只要大明不灭,赏赐就不会中断。 藩属国甚至比大明的士大夫们更希望大明能永世长存。 “方郎中,方郎中!” 一个小吏面无人色的进了值房,“周主事告知诸国使者,从今往后,朝贡变贸易了。” “什么?” 礼部的意思是今年暂时没了丰厚的回赐,可没说从今往后都没了。 那些使者怕是要炸……卧槽尼玛周夏,你这是要临死之前也要把本官拖下水!? 想到周夏当时平静的神色,方盛觉得定然如此。 既然要死,那就拖着始作俑者一起下地狱! 那厮竟然这般决绝? 方盛后悔了,早知周夏这般决绝,他发誓宁可失去这个讨好徐阁老的机会,也不会安排周夏去办这事儿。 “方郎中,如今该怎么办?” “本官……”方盛起身,随即又坐下。 混官场,许多时候讲究的是一个立场。你的立场越坚定,获得的回报就越多。当然,倒霉了也会更倒霉。 但若是你立场坚定不移,哪怕是败了,依旧会引来对手的赞誉。但凡有翻身的机会,便会一飞冲天。 而那些墙头草却往往不得重用。 见多了这等例子的方盛一咬牙,“等!” “不禀告徐阁老?” “不必!” 既然要站队,那就站个彻底。 利益最大化才是王道。 哪怕是为此冒险。 大堂里,此刻已经炸锅了。 “朝贡乃是我等的诚意,如今竟然没了?若是没了朝贡,那咱们来大明作甚?” “咱们对大明忠心耿耿,出行前国主再三嘱托,定然要把鄙国的忠心告知陛下。可陛下还没见着,竟然就没了?” “这是要隔绝往来不成?” “若是如此,咱们这便回去!” “此后不来了就是。” 使者们怒不可遏,有人甚至质疑这事儿皇帝陛下不知情。 “陛下仁慈,定然是下面有人在搞鬼!” 道爷是不知情。 他此刻正在听取陆炳的禀告。 “……俺答那边去年并未遭遇天灾,实力恢复了不少。不过麾下部族多有怨言,大多是埋怨俺答失去了进取心。直至俺答决定今年南下后,这些非议这才消停。” 陆炳束手而立,嘉靖帝沉吟良久,摩挲着玉锥问道:“俺答可是在整军备战?” “是。俺答部每日都有操演,各部不时聚集,统一由俺答麾下大将校阅……” “这是战前演练。”嘉靖帝说道:“若无此举,战时一盘散沙。如此看来,俺答是铁了心了要在今年南下。也好,朕,也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重建后的京卫如何。” “另外,咱们的商队如今被限制在外围交易,不许深入俺答部。”陆炳说道:“臣想,这多半是俺答遮蔽大明耳目之意。” “此事告知长威伯,他负责此事,让他出手。” “是。”陆炳低头,眸中多了些阴郁之色,“另外……先前臣听闻,礼部那边召集了各国使者,说是从今往后,朝贡变为贸易。” “朕……”嘉靖帝一怔,旋即平静了下来。“知道了。” “臣告退。”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奶兄弟,虽然嘉靖帝先前掩饰的快,但陆炳还是看出了端倪。 这事儿嘉靖帝不知情! 蒋庆之的大弟子在礼部弄了个大事件! 有趣! 陆炳微笑走出去,黄锦在外面,淡淡的道:“有事说事即可,把礼部的事儿搁在最后说,这是要让陛下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陆炳淡淡的道:“此事我并未亲眼所见,不过兹事体大,不得不禀告。” “锦衣卫果然是耳目众多。”黄锦说道。 这话有讥讽的味儿。 陆炳呵呵一笑,“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鬼不惊。” “这话,你对长威伯说去!”黄锦冷冷的道。 随后东厂出动,消息很快传来。 “是礼部主事周夏主持此事,确凿。如今那些使者归去,正聚在一起密议。”芮景贤觉得周夏这是在作死。 嘉靖帝问道:“庆之可知情?” 芮景贤说道:“奴婢不知。” “此等事……他若是不知情,那周夏的胆子……”嘉靖帝轻声道,渐渐不可闻。 “陛下,此事……” 这事儿闹大了就是丑闻啊! 芮景贤觉得道爷该出手。 嘉靖帝闭上眼,神色淡漠,“弟子惹祸,老师安在?” “是。” 芮景贤亲自去了新安巷。 “老芮可是稀客。”蒋庆之有些好奇是什么事儿让芮景贤这位东厂督公上门。 “长威伯,你在礼部的那位弟子捅了个大窟窿。”芮景贤隐着幸灾乐祸的情绪说道:“他把各国使者召集了去,说从今往后朝贡变为贸易。” 卧槽! 电光石火间,蒋庆之想到了周夏和自己提及的事儿。 那小子是有预谋的! 朝贡和贸易。 小子,你这是给了老子一个大大的……事儿啊! “长威伯,兹事体大,弄不好就会引发轩然大波……”芮景贤觉得这是个卖人情的好时候。 “多谢。”蒋庆之微笑道。 这厮就不急? 芮景贤知晓,若是这事儿闹大了,蒋庆之也护不住周夏这个弟子。 不,别说是蒋庆之,道爷都护不住周夏! 一旦事儿闹大了,包括王以旂等人都会腹诽周夏此举。 俺答南下在即,你却在背后给咱们捅了个大篓子。 到时候大战开启,藩属国不说给点精神上的支持,甚至还在一旁为俺答高呼助威。 这日子没发过了。 “不急。”蒋庆之笑着说。 呵呵! 等咱走了看你急不急。 芮景贤也缺德,故意拿一件趣事翻来覆去的说,只说的口干舌燥,目光转动,暗示茶水你得给一杯吧! 蒋庆之视而不见,叼着药烟,“继续,后面那婆娘怎么了?” 芮景贤口渴难忍,“那婆娘一碗毒药就把自家男人送走了,随后竟和奸夫卷着钱财逃到了海外。据闻如今在海外颇为得意……走了,咱还有事,走了啊!” “不送!” 蒋庆之笑眯眯的看着芮景贤出去,然后脸一沉。 徐渭笑道:“伯爷,周夏毕竟是主事啊!” 虽说是师徒,但官场上师徒在某事上的观点立场不一致的时候多了去。 不过周夏这个祸闯的不小,徐渭都觉得难以收场,“要不,让周夏避避风头。” “先弄清此事来龙去脉再说。” 没等蒋庆之令人去问,肖卓来了。 “伯爷,此事乃是礼部郎中方盛强令周夏……” 随着肖卓的讲述,徐渭冷笑,“此事不会是徐阶主使。” 徐阶要出手不会那么直接。 “方盛这是想为徐阶出口气。”肖卓说出了方盛的想法:“方盛正在仕途的关键时刻,郎中再往上就是重臣了,没有人支撑他寻不到升迁的机会。此人乃是周夏的上官,多次为难周夏……” 这是想通过收拾周夏来示好徐阶。 蒋庆之冷冷的道:“撒比!也不怕门牙被嗑断了!” …… 礼部。 周夏被叫到了方盛的值房。 “谁让你说从今往后朝贡变贸易?” “下官以为,自当如此。” “谁给你的胆子?” 咆哮声冲出值房,外面的几个官吏面面相觑。 “良心!” “良心?此事如今难以收场……”方盛眯着眼,“来人,请了诸国使者来。本官……亲自赔礼致歉。” “不必了。”周夏平静的道:“此事下官自会收场。” “是吗?”方盛盯着他。 “是。” 你自己作死,那就别怪本官送你一程! “如此,本官……拭目以待。若是事有不谐……” “下官一力担之!” 周夏看着方盛,神色从容。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禀告,“郎中,诸国使者来了。” “下官这便去了。”周夏颔首告退。 “盯着他!”方盛吩咐道。 随后他去求见徐阶。 “下官无能,以至于下面弄出了这等大事而不知……” 大堂内,诸国使者齐聚。 外面,那些官吏在齐聚。 礼部,是徐阶的礼部! 肖卓是铁杆蒋党,在礼部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周夏却胆大包天,触怒了诸国使者。 啧啧! “此人过不了今日就会滚出我礼部!” “此刻朝中定然知晓了此事,上午他就得滚蛋!” “蒋庆之损失了大弟子,不知会如何心疼恼火。” “诸国使者怒不可遏,他蒋庆之难道还敢冒着得罪诸国的风险,去为周夏开脱?” “闹起来了吧?” “应当闹起来了。” 大堂里,诸国使者怒不可遏,正冲着周夏狂喷,有人甚至带来了包袱,说是马上归国。 “我有一言。” 周夏屈指敲打着桌子。 等使者们安静下来后。 周夏说:“是朝贡挣钱多,还是正大光明的贸易挣钱多?朝贡每年数次,贸易全年不休。” 使者们一怔,心想自然是贸易挣钱多,可大明不是不许海外贸易吗? “听闻东南一带,如今佛朗机人肆虐,诸国每年因此损失惨重?” “是啊!” “难道……” 使者们盯着周夏。 “若是大明承诺,五年内必然把佛朗机人驱逐出那片海域……”周夏盯着使者们。 “那……那琉球呢?”琉球使者瞪大眼睛。 “倭国,必亡!”周夏一字一吐。 若是能把佛朗机人赶走,若是能把倭国灭了…… 把大明这个承诺带回国去,这些使者就是功臣。 一个使者狐疑的道:“这话我怎地从未听闻过,谁能作保?” “谁能为你的话背书?”有使者咄咄逼人的问。 周夏想到了老师的那些话。 此生必灭倭国! 另外,五年内,必须把佛朗机人赶出那片海域! 做不到,老师我就带着你师娘,一家子去海岛钓鱼。 周夏知道,老师言出必践。 “家师大明长威伯,蒋庆之!” 第636章 谁有异议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这个名字对于外藩使者来说不陌生。 大明在俺答的铁骑下有些力不从心,这事儿使者们都心中有数。 但自从蒋庆之横空出现后,这种势头就被扭转了。 什么无敌铁骑,在西北,蒋庆之带着大明官兵,带着虎贲左卫三战三捷。更是在大同城外筑京观,以震慑异族。 这么一个强人,若是我国的大将就好了……这是不少使者的心声。 蒋庆之对异族的强硬姿态众所周知。 据闻此人在东南剿倭时竟然杀俘。 杀俘是中央王朝最不喜的一件事儿,但嘉靖帝强行压下了舆论,在外界看来,这是护犊子。 有这位强人背书? 卧槽尼玛! 佛朗机人的好日子,怕是不长了吧! 另外,就凭蒋庆之杀俘的举动,可见他对倭人的厌恶。 琉球使者热泪盈眶,“长威伯他……他果真愿为此背书?” 周夏点头,“家师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使者们顿时面色复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前宋的名言。意思就是,大宋的周边不许有能威胁到大宋的势力存在。 这话放到大明,便是对俺答,以及倭国的最高警告。 要么滚远! 要么就等着被碾压! 别人说这话会被嘲笑。 可蒋庆之说的…… 使者们眼中的闪烁着惊喜的光芒,有人问道:“通商之事……” “我的奏疏已经进了朝中,另外,大明既然能与俺答部通商,为何不能与忠心耿耿的藩属国通商?” 周夏这话,彻底打消了使者们的疑虑。 仅凭着通商一事,朝贡变成贸易就值当了。更遑论大明长威伯亲自背书,承诺五年内驱逐佛朗机人,灭掉倭国…… 多少次东南藩属国派来使者叫苦,说佛朗机人猖獗,请大明援救。可大明却置之不理。 理由很简单,海禁! 海禁个毛线! 当年成祖皇帝时,郑和率领的船队铺满了那条海峡,风帆遮天蔽日,令东南诸国震怖,敬畏不已。 当下大明的对外交往基础,就是建立在成祖时期的大规模出海之上。 那时候船队所到之处,无人不敬。某藩属国国中有事儿,船队随便派人登岸,一番调节,谁干不听? 那时候的大明令诸国心悦诚服。对大明的臣服从未有半点虚情假意。 但从成祖之后,船队就销声匿迹了。时光流逝,那些敬意散了,那些真诚也没了。 苍天啊! 这个大明,它终于对外露出了獠牙! 使者们热泪盈眶。 …… “此事,你准备如何收拾?”徐阶淡淡的问道。 方盛低头道:“下官准备等那些使者闹腾起来后……再去。此事与我礼部无关,乃是主事周夏所为。此人不知为何,竟主动触怒诸国使者,下官回头定然要盘问。不过此事责罚……还请阁老做主。” ——这事儿和您没关系,和咱们礼部都没关系。周夏出于私心惹下大祸,至于目的和背后指使者……随您如何编排。 下官,保证会指哪打哪! 这便是官场的暗语。 也是效忠的表态。 徐阶默然片刻,“去吧!” 无需表态,方盛就明白了,他压制住喜色,“是。” 方盛走出值房,“周夏何在?” “正在和那些使者交涉。” “也该收场了,走,跟着本官去看看。” 方盛一脸沉凝的往大堂走去。 大堂此刻很安静,外面不远处聚集了不少官吏,见到方盛后,纷纷拱手表示祝贺。 但亦有不少官员面色忧色,说周夏此举太过莽撞。 方盛走到了大堂外,沉声道:“让周夏出来!” 该他上场了! “好!” “朝贡变贸易,这是互利互惠,鄙国心甘情愿。” “周主事此言甚是,我国早有此意,只是一直犹豫罢了。” “鄙国赞同此议!” “国主闻讯,必然会欣喜异常啊!” “……” 一个准备进去的小吏止步,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方盛已经呆住了。 心甘情愿! 早有此意! 赞同此议! 欣喜异常! 可昨日怒不可遏的是谁? 本官难道……方盛掏掏耳朵。 “还请周主事禀告陛下,此事互利互惠,我等尽皆赞同。还请陛下早日应允。” “周主事年轻有为,此后还得要多多亲近才是!” “……” 那些官吏愕然。 “这是……他们这是疯了不成?” “周夏如何做到的?” “那些使者为何心甘情愿答应此事?” “这不对!去问问!老夫不信那些使者会放着便宜不占!” “……” 方盛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这时小吏回身,面色愕然,“他们……都在笑!” “哈哈哈哈!” 笑声中,周夏步出大堂。 他看着方盛,说道:“我知方郎中对我敌意颇重,我知礼部不少人对我敌意颇重。” 那些官吏不自在的避开周夏的视线。 “家师曾说,儒墨之争,不只是道统之争,更多时候是利益之争。墨家以振兴大明为己任。儒家亦有仁人志士。可也有不少人盯着大明这块肥肉垂涎欲滴,不,是早已在疯狂撕咬吞噬……” 周夏的声音在礼部回荡着,“我曾想着,就算是道不同,就算是利益不同,可至少……为了大明之心应当相同,相通。于是我处处隐忍,只为顾全大局。” 外面不知何时来了个内侍,他愕然看着这个场景,“这是……” “可我错了。”周夏说道:“我的隐忍,我的顾全大局,换来的只是你等的变本加厉。” “周夏!”方盛不知周夏用了什么手段,刚想喝问,周夏冷冷看着他,“方郎中,敢问我周夏在礼部可曾不称职?可曾犯错?” “不曾!”一个官员忍不住说道:“周主事行事公正磊落,有目共睹!” “可你方盛却处处使绊子,背后捅刀子,为何?”周夏盯着方盛,“我且问你,为何?” 徐阶在值房里听到动静,缓缓起身走到值房门口。 “且你使绊子不是出于公心,每每是不顾公事成败。为何?” “公事在你眼中,大明在你眼中是什么?是供你攀附高官,以求升迁的工具吗?” 方盛面色涨红,“放肆!本官何曾这般……” “要我一一列举出来吗?去岁八月,你令我去迎琉球使者,却不告知朝中早已得知使者来意,准备婉拒。以至于我听到使者诉苦后,义愤填膺,说倭寇该死……此言引发使者猜测,后续还闹出了一场风波。” “去岁九月……” 一件件事儿被周夏说出来,那些官吏中,不少人叹道,“竟然这般……太不要脸了。” “原来周夏在方盛手下这般艰难。” “……” 没有谁天生残忍,当听到周夏把方盛的所言所行一一披露后,原先因反感墨家的官吏,不少都沉默了。 “一派胡言!”方盛却突然平静了下来,甚至是微笑着问:“周主事,你可是对诸国使者许下了什么诺言?” 这时有使者出来,“周主事说,五年内必然驱逐佛朗机人。” 果然如此,方盛隐住喜意,怒斥,“一派胡言,朝中若是有这等意思,本官为何不知?” 使者一听,“周主事说,此事长威伯愿为背书。” “长威伯何曾为此背书?”方盛冷笑,他知晓自己抓到了周夏的把柄,能让此人万劫不复的把柄。 “谁说本伯未曾背书?” 就在此时,外围有人悠悠的道,“哎!让个道!” 众人回头,就见礼部的门子一脸恭敬的侧身……上一个门子曾挨过蒋庆之的毒打,有前车之鉴在,门子可不敢得罪这位。 蒋庆之抖抖烟灰,眯眼吸了一口药烟,缓缓顺着官吏们让开的通道走过来。 使者们闻讯出来,想到周夏那番话,目光热烈中带着狐疑。 “二十余年前,佛朗机人在广州外海试图用坚船利炮打开大明国门,他们想做什么?他们想征服大明,殖民大明!” 蒋庆之不禁感慨着明清的截然不同,大明遇到这等时候,第一反应是师夷长技以制夷,仿制火器,迅速发动反击。 “你等以为大明会咽下这口气,会坐视佛朗机人封锁住那道海峡,对大明虎视眈眈?” 蒋庆之用药烟指着使者们,“马六甲的使者来了吗?” 一个使者出来,便是亡国的马六甲使者,如今四处游荡,恍若孤魂野鬼。 “回去告诉那些人,大明不会坐视忠心耿耿的藩属亡国。” 使者跪下,泪流满面,“大明果真是父母之国……” “琉球使者来了吗?”蒋庆之问道。 “长威伯……”方盛想开口把局势拉回来,可却发现无人搭理自己,连那些先前为自己助威的官吏,此刻都在看着蒋庆之,那眼神啊! 仿佛是沉醉。 “外臣在此!”琉球使者走出来。 蒋庆之淡淡的道:“回去告诉尚氏,本伯此生心愿不多,其中一个便是灭了倭国!” 琉球使者此刻听到蒋庆之这话,浑身颤栗,“外臣,我琉球……”,使者跪下,“我琉球愿永世为大明臣子,永世追随大明!” 蒋庆之回身。 目光越过方盛,看着值房门内的徐阶。 开口。 “谁有异议?” 第641章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领命!” 莫展拔刀冲了过去,可孙重楼更快,这厮冲过去,单手抓住一个草原商人,猛地把他举起来,砸向了柜台。 轰隆一声,柜台竟然轰然倒塌。烟尘中,那个草原商人看着浑身瘫软,也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不过看着气息奄奄,大概是活不成了。 “蒋庆之,你敢!” 尖叫声中,刀光闪过,随即人头就落在了地上,翻滚几下,滚在了躺着的一个礼部官员的脸侧。他惨嚎一声,想爬起来,可大腿骨折处一阵剧痛,顿时再度哀嚎。 孙重楼抓住另一人,那魁梧的身躯俯瞰着此人,一拳从他的头顶砸去。 呯的一声,众人见商人翻个白眼,接着鼻孔中流淌出两条白色的鼻涕。 那是脑髓! 孙重楼松手,莫展却止步。 老板说了杀三人,他杀一人,孙重楼两人,剩下的只能是断腿。 可一人却从斜刺里冲过去,和一个草原商人厮打在一起,只见他出手怪异,但力气却不小,两下就把对手打翻在地,随后拿着带鞘长刀用力砸去。 惨嚎声中,商人两条腿被活生生砸断,此刻孙重楼早已完成了另外三个断腿任务。 “伯爷,可还有吩咐?” 来自于葡萄牙的落魄水手,西方首席顾问波尔单膝跪下,恭谨请命。 “艹!”孙不同突然觉得自己的地位好像受到了威胁。 蒋庆之看着那些商人,森然道:“敢在大明京师动手,谁给你等的胆子?” 您现在才兴师问罪……都特么动手了,还死了人,您这……做样子也不是这样的啊! 两个礼部官员目瞪口呆。 剩下的商人在瑟瑟发抖,有人低头,怨毒的道:“长威伯,大明在草原也有商队。” “也可以没有。”蒋庆之冷冷的道。 商人们身体一震。 是了,对于大明来说,和俺答部的交易可有可无,可对于俺答部来说,和大明的交易却是不可或缺。 可俺答会咽下这口气? 商人们咬牙切齿,蒋庆之回身,两个礼部官员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对方动了手,便要毫不犹豫的还击,哪怕是打死人了,自然有人兜底。” 礼部官员低头,眼底有心酸之意,“许多时候……” “许多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对?”蒋庆之拿出药烟,孙不同刚想去点燃,却被波尔抢先。 蒋庆之点燃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你等若是打死人,或是被打死,都是不辱使命。唯有退却,唯有低头,唯有胆小怕事……丢的是大明的脸,是陛下的颜面!” “担心被上官责罚,担心无人兜底,这等念头此后尽数打消。”蒋庆之用烟头指指那些商人,“礼部不管,还有本伯。本伯不管,还有陛下!这个大明的骨头,一直都在直立着,从未弯折!” 蒋庆之大步往外走,两个礼部官员相对一视,转身,冲着蒋庆之行礼。 “长威伯!” 燕三在逆旅前下马,正好蒋庆之走出来。 “没死人吧?”燕三问道。 “死了三。”孙不同说道。 燕三叹道:“咱来晚了。” 他走进大堂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位……还真是杀神转世。” 蒋庆之出手了。 “蒋庆之一进去简单问话后,就令人杀了三个商人,打折了四人的腿。” 一个锦衣卫在禀告。 朱浩:“他竟然愿为礼部出头?” 这时候看老对头的笑话不是更好? 陆炳默然良久,“知道了。” 朱浩叫住此人,“为何杀三人?” “小人不知,不过当时动手的商人有七人,礼部受伤三人。” 朱浩回头,见陆炳幽幽的道:“你伤我一人,我杀你一人吗?” 顿时,一股煞气笼罩住了大堂。 礼部,当消息传来时,那些官吏也不敢置信,纷纷出来核实。 回来的两个官吏指天誓日,且说了当时蒋庆之下令杀人后,剩下的商人竟然敢怒不敢言。 “那位只凭着杀气就镇住那些先前跋扈的商人。” 有人看着徐阶的值房。 徐阶此刻在直庐。 值房里,严嵩父子就一件事儿在低声商议。 “此事该徐阶处置才好。”严世蕃笑道:“此事进退两难,且看他如何应对。” “也好!”严嵩点头,让人去叫徐阶来。 另一间值房里,徐阶正在写青词。 “阁老。”随从进来,“元辅那边请您去一趟。” 徐阶放下笔,仔细看了一眼自己写了一半的青词,微微蹙眉,便把纸张拿起来,吹干墨迹后,折叠好放在袖口中,这才过去。 严嵩正在喝茶,严世蕃抬头,独眼中闪过笑意,“方才有人禀告,礼部那边去驱逐草原商人的官吏惹出了事儿,有三人被打伤。” 徐阶瞬间就看到了幸灾乐祸之意,他平静的道:“此事不知元辅如何看。” 球被丢了过去。 严嵩抬头,眼中有些诧异之色,“礼部之事,徐阁老可自理。” 可上次插手礼部之事的人是谁? 徐阶点头,“如此,当令五城兵马司的人前去驱赶。” 文的不行,那就动武! 严嵩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徐阶随即起身出去。 “爹,他当着咱们的面说出处置此事的法子,若是不妥,爹你不曾反对便是同罪。这个徐阶,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 严世蕃冷笑道:“不过据闻蒋庆之去了。” “蒋庆之一去,按照他的秉性,怕是会动手。”严嵩沉吟着,良久说道:“此事说大不大,说不小也不小。弄不好会提前引发俺答南下……这样,派人去一趟,劝住蒋庆之。” “元辅!” 一个小吏进来,“方才外间传来消息,长威伯前往处置草原商人……杀三人,断腿四人。” 严嵩父子相对一视。 “他竟为礼部出头?”蒋庆之动手在严嵩的预料之中,但杀人,以及断腿,在严嵩看来便是为礼部出头。 严世蕃眸色复杂,“这便是我欣赏此人的地方。许多时候看似热血一涌上头来,便会舍弃立场,一心为公。” “此事会引发弹劾!”严嵩抚须思忖。 严世蕃摇头,“爹,此事……压着!” “你的意思是……”严嵩看着儿子,也是自己的首席智囊,大明影子首辅。 严世蕃揉揉独眼的眼角,“若此事不涉及俺答部,那咱们落井下石都无妨。可那是大明死敌!” 严嵩默然良久,叫来了赵文华。 “压住弹章。” “是。”赵文华心有不甘,严世蕃冷冷的道:“大局为重。” 嘉靖帝也得了消息。 “果然,这个瓜娃子!” 嘉靖帝叹息,起身走到神像前,点了三炷香,然后默祷了一番。 也不知是为那三个亡魂祷告,还是为蒋庆之祷告。 燕三束手而立,“奴婢无能,晚到了一步。” “陛下,长威伯求见。” 蒋庆之进殿,“陛下,俺答部商人无礼,臣杀了三人,特来请罪。” 嘉靖帝看着他,叹道:“可以不杀人的。” “当年您也可以不杀的。”蒋庆之说道。当年俺答每派一个使者来大明,嘉靖帝就斩杀一人,且传首九边。 “还学会顶嘴了?” “臣这不是和陛下学的吗?但凡敢触怒大明的,杀了再说。”蒋庆之笑嘻嘻的道。 “无赖子!”嘉靖帝指指他,“那些商人如何?” “敢怒不敢言。”蒋庆之说道:“陛下无需担心俺答会断掉贸易。陛下不知俺答内部那些权贵对大明货物的渴望之情。好不容易开了贸易的口子,但凡谁敢断掉便会引发众怒。俺答内部本就人心不稳,臣断言,他闻讯后只会咽下这口气。” “如此,南下时,他必然会寻机泄愤。”嘉靖帝眯着眼,“一个带着恨意的俺答……” “陛下,草原异族哪一次南下会风平浪静?” “也是。”嘉靖帝带头,“不外乎便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蒋庆之说道:“陛下,临清侯那边做的事儿不地道。” “何事?”嘉靖帝问道。 “成国公那边本来好端端的和他家商议婚事,不知临清侯那边如何收买了国公府的侍女,竟然对外说小国公朱时泰有疯病,且是宿疾。” 卧槽! 黄锦都为之侧目,“这不是毁人吗?” “你不答应就罢了,竟然四处造谣。”蒋庆之目光炯炯,“臣先备个案……” 嘉靖帝指指他,“此次再出人命,朕就让你去南方剿倭!” 呃! 黄锦看到蒋庆之明显的愣住,不禁莞尔。 如今大明内部正磨刀霍霍,就等着大战来临。嘉靖帝岂会在这等时候把自家名将丢在东南剿倭? 这话不外乎便是告诫。 “是。”蒋庆之一脸不情不愿。 蒋庆之去了直庐,徐阶值房大门打开,一个礼部官员正好出来。 “见过长威伯!” 里面的徐阶闻声抬头。 四目相对。 徐阶起身拱手,蒋庆之安然受了他一礼。 值房的门关闭,徐阶坐下,眸色复杂的低声道:“你有如此胸襟,老夫……” 徐阶的胸膛猛地起伏几下,最终却恢复了平静。 “来人。” 门开,一个随从进来。“阁老。” “令人代老夫前去探视受伤的官吏。” “是。” 门再度关闭,里面的人平静的恍若一潭死水。 蒋庆之路过皇城时,有几个官吏竟然冲着他行礼,神色恭谨。 “这是谁?”蒋庆之发誓不认识。 “表叔,那是礼部官员。” 景王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蒋庆之身侧。 “如今礼部都在传闻表叔以德报怨。”景王说道:“表叔,那时你在想什么?” 为对手出头,这事儿景王都干不出来。 蒋庆之看着那几个官吏,说: “那时我就在想……就算是我的对头,也不能让异族欺凌!” 景王默然片刻,“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第643章 一路走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夜深了。 用一块黑布蒙着脸的蒋庆之蹲在距离临清侯府百余步的屋檐下,两侧,莫展手按刀柄,冷冷看着夜色中恍若一头巨兽般的侯府。 身边不时传来咀嚼声,莫展低声道:“晚饭你吃了不少。” “我身子壮实。”孙重楼把口中的饼子咽下,又摸出了一块肉干大嚼,“少爷说这是什么……基础代谢高,每日就要多吃。” 夜色中,街道两侧空无一人,药烟偶尔闪烁一下火星,伴随着烟雾,蒋庆之轻声道:“差不多了。” 孙重楼把剩下的肉干丢进嘴里,“我这便进去。” 蒋庆之点头,“莫展接应,记住,被发现了别犹豫,该杀就杀。” “少爷放心。” 哪怕是看不清那张脸,可莫展依旧感受到了孙重楼的狰狞。 蒋庆之没进去……不是不想进,而是他的身手进去会拖累孙重楼和莫展。 其实我想做个猛将兄啊! 蒋庆之也曾幻想自己手持宝刀纵横四方,可上了沙场才发现,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和那些悍将抗衡,且耐力也不够。至于刀法……蒋庆之觉得自己的刀法中上。 这是来自于唐顺之的评价,当然,蒋庆之无视了老唐在被自己逼着给出评价时的一脸纠结。 中上! 蒋庆之觉得足够了。 我是智将啊! 当看到孙重楼那庞大的身躯灵活的宛若猿猴般的翻进侯府围墙时,蒋庆之如此安慰自己。 他眯着眼,整个人静了下来。 什么侯府,什么未来,是墨家,什么…… 在这一刻,蒋庆之神奇的进入了一种空灵的境界。 脑海中有杂念,但杂念恍若外来者,在边上有些格格不入的意思。 整个世界的声音一下就涌了进来,却不显得纷杂。 夜风吹过枝头,吹过墙头,吹过春草,吹过屋脊…… 有人在磨牙,有人在嘟囔说梦话,有人起夜,有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无数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来回翻涌,但很奇怪的是,蒋庆之却觉得格外的寂静。 仿佛世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他在聆听着这个世界…… 而在里面,孙重楼和莫展已经摸到了卧室外。 莫展指指卧室,示意自己进去。 孙重楼摇头,莫展蹙眉,刚想凑过去,只见孙重楼贴着房门,不知摸出了什么东西。他把那东西从门缝里递进去,随后往左侧轻轻拨动…… 过了一会儿,孙重楼收了东西,轻轻推开房门。 莫展看着他那庞大的身躯缓缓低伏,宛若一条巨蟒,悄然涌进了卧室内。 床上,赵方夫妇睡的正酣。 孙重楼记得少爷说过,寅时是人睡的最沉的时候,动静不大的话,压根不会醒。 孙重楼爬到床边,伸手往床底下探去,摸到了那个小巧的东西。 他把那东西放进怀里……少爷说过,这东西不许让别人看到,哪怕是李恬都不能。 少爷的话就是孙重楼的座右铭,他甚至自己都不看。 床上,赵方两口子一重一轻的鼾声此起彼伏。 廖氏的鼾声突然停止了。 床沿有人抬头,把手伸向了廖氏的脖子…… 廖氏吧嗒着嘴,侧身后继续沉睡。 那手停在她的脖颈上方,直至听到鼾声再起,这才缓缓收了回去。 巨蟒悄然爬到了门外,起身,把房门缓缓拉上。接着一手拉着房门,一手用小刀子慢慢的把门栓往里拨。 无需太紧,只要插进去一点就好。 打开容易,插进去难。 莫展看着平日里性子急切的孙重楼平静的施为,不禁愕然。 狗曰的,石头这份镇静……怕是不比我差。 可他平日里为何这般跳脱? 莫展想到了蒋庆之曾说过,每个人都有两面,一面慈悲,一面邪恶。 护卫们说孙重楼一面是菩萨,一面是阿修罗。 孙重楼回身,指指外面,二人随即悄然撤了出去。 蒋庆之叼着药烟站在屋檐下,整个人沉浸在那种空灵的状态中。 人说红尘苦,苦在何处? 蒋庆之此刻觉得苦在求而不得。 而在这种空灵的状态中,他体验到了一种无欲无求的大喜悦。 但很快,轻微的脚步声击破了他的状态。 蒋庆之睁开眼睛,孙重楼正好过来,“少爷,成了。” “回吧!还能睡个回笼觉。” 三人悄然在夜色中潜行,一路避开了两次兵马司的人。 天气渐暖,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也开始活跃起来,这一路蒋庆之起码看到三起入室盗窃,那些盗贼明目张胆的在墙头东张西望。一个蟊贼不经意看到蒋庆之三人,更是冲着他们狞笑,示意你们这些蠢货,竟然空手而归。 “贼不走空,打晕他。” 孙重楼过去把蟊贼拽下来,只是一拳,就把这厮打的翻了白眼。 蒋庆之三人回到伯府,富城在等候。 “我饿了。”孙重楼一进家就嘟囔。 富城背着的手神奇般的出现在他的眼前,手中是一大块烙饼,蒋庆之嗅到了芝麻和紫苏籽的香味儿。 “给我也来一块。” 饼是椒盐饼,花椒的味儿加上青葱的味儿。一咬,芝麻和紫苏籽破碎,香味一起涌进嘴里…… 卧槽! 蒋庆之被烫到了,张开嘴呵出一口热气。 爽的一塌糊涂! 吃了椒盐饼,蒋庆之这才回到卧室。 解衣,悄然上床…… 他小心翼翼的躺下,双手放在被子外面,刚闭上眼睛,身边李恬说道:“夫君身上有杀气。” “差点吓死我!”蒋庆之是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 “夫君可是去做了亏心事?” “为夫是去替天行道。” “哦!” “睡觉。” 蒋庆之闭上眼睛。 回笼觉最爽的地方就是半睡半醒,当孙重楼的叫嚷传来,蒋庆之睁开眼睛,觉得精神大好。 早上操练时,窦珈蓝和孙重楼嘀咕,“昨夜你可是出去了?” 孙重楼瞪大眼睛,“你跟着我们?” 窦珈蓝翻个白眼,“你身上有外面的气息。” “什么气息?” “往日你身上的气息带着被子的味儿,今日却淡。” 孙重楼一脸惊恐的看着她,晚些悄然寻到蒋庆之,“少爷,窦珈蓝说嗅到我身上有外面的气息。女人那么厉害的吗?” “别听她忽悠。”蒋庆之在站桩,一脸宝相庄严,嘴唇微动,“女人都是破案好手,靠的是……神奇的第六感。” “第六感是什么?”孙重楼挠挠头。 “就是……就是感觉。”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孙重楼还准备继续问,蒋庆之不耐烦的道:“我正修炼无上神功,别打扰。” 蒋庆之想再度找到昨夜的那种空灵感觉,但很遗憾,他越是想找就越找不到,反而越发心浮气躁。 罢了! 蒋庆之拔出长刀,一套刀法耍的令众人赞不绝口。 “伯爷的刀法……果然是凌厉啊!”徐渭赞道。 胡宗宪点头,“至少比你我强。” “我比你强一些。” “呵呵!” “老胡你笑什么?要不比试比试?” “我怕你不成?” 两个菜鸡拿了木刀来比划,没多久胡宗宪惨叫一声,捂着胳膊道:“你还真砍?” “伯爷说过,操练如实战,这才能增长什么……功力。” 蒋庆之觉得自己昨夜涨了十年功力,于是看到有些清淡的早饭觉得营养不够。 “娘说了,莫要吃的太油腻。”李恬嘴里说着不要太油腻,可吃的越发慢条斯理了,看着生无可恋的模样。 一碗粥,一张饼,外加一个鸡蛋。 放在后世就是一顿健康早餐,当然,某些专家会说缺少了膳食纤维和蔬菜。 蒋庆之三两下吃了,悄然出去,给黄烟儿使个眼色。 黄烟儿过来。“伯爷。” “去前院给我弄个肉饼,不,要两!”蒋庆之伸出两手指头。 黄烟儿心领神会,晚些带着个油纸包回来,递给蒋庆之。 饼子里包的是牛肉,一口咬去竟然爆汁了。 厨子不错……蒋庆之把溅到手背上的肉汁舔进嘴里。 两个肉饼吃完,蒋庆之起身打个饱嗝,拍拍手上的碎屑,去了禁地。 “烟儿。” “哎!” 黄烟儿进了房间,李恬问道:“夫君呢?” “伯爷去了禁地。” 禁地是后院所有人最为好奇的地方,除去孙重楼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我昨日怎地听说最近早饭不大好?”李恬漫不经心的道:“去,看看前院今日吃什么,带一套过来。” 黄烟儿眼珠子一转,“奴婢有些饿了。” “机灵鬼。”李恬笑了笑。 禁地,蒋庆之嗅着残留的尾气味儿,打开了手机。 回放录音…… 刚开始就是各种杂音,或大或小。 没多久,就听到了赵方两口子的声音。 蒋庆之的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都是冷意。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蒋庆之叫来了孙不同。 “昨日你说赵方过几日要请客?” “是。”孙不同说道:“说是在酒楼中宴请几个老友一家子,其实是为了说亲。” 在拒绝了国公府后,赵方的女儿就成了京师瞩目的对象。 成国公府的继承人都瞧不上,这闺女得多出色? 赵方两口子也有些广撒网的意思,便准备请几个看好的人家饮酒,顺带考察一番未来女婿。 蒋庆之说道:“查清楚在何处。” “伯爷放心。” 蒋庆之施施然收拾了钓竿,和李恬说一声自己不回来吃午饭了。 “夫君是嫌太清淡了吗?”李恬问道。 蒋庆之一脸正色,“清淡方能吃出原味来,我很喜欢。” 等蒋庆之一走,李恬吩咐道:“午饭换几道菜……” 出府后,看着春光明媚,蒋庆之心情大好。 到了大街上,春风徐徐,马儿有些按捺不住想奋蹄疾驰。 蒋庆之安抚着马儿,却不经意看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的妇人正揭开帘子,冲着侍女呵斥,她感受到了视线,便缓缓看过来。 廖氏! 蒋庆之! 四目相对,恍若那个啥…… 廖氏冷笑,“这不是长威伯吗?听闻长威伯要对我侯府下黑手,奴闻讯胆寒,这不,便准备去大理寺报个备,若是奴和夫君不小心身死……还请朝中诸位为侯府做主。” 这是先栽赃……若是侯府出事儿,必然是蒋庆之的陷害。 那些路人纷纷止步,看着两个权贵对峙。 蒋庆之指指廖氏,“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 卧槽! 好个嚣张的长威伯! 廖氏没想到蒋庆之竟敢当众威胁,便冷笑道:“如此,我便拭目以待伯爷的手段了。” “坏事做多了必有报应。”蒋庆之指指天空. 廖氏放下车帘,嗤笑道:“报应?笑话!” 第644章 有仇不过夜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廖氏随即就改变行程,真的去了大理寺报案。 “长威伯当街威胁要让侯府好看,大理寺身为三法司之一,难道还能坐视?” 廖氏在大理寺大发雷霆……勋戚们别的不行,虎死不倒威倒是拿手好戏。 大理寺卿不出面,丢个官员出来接待。 官员苦笑,“这不是没动手吗?” “等动手就晚了。”廖氏恼火的道,“那蒋庆之心狠手辣,曾当街令人枭首俺答使者,前阵子那谁……” 身边侍女说道:“草原商人。” “对,前阵子他在逆旅杀了三个草原商人,打折了数人的腿。这等凶徒如今放话要让临清侯府好看,大理寺如何说?” 廖氏盯着官员,“若是没个说法,我便进宫求见娘娘,请娘娘出面,只求保住我夫妇一命。” 瞧瞧,堂堂侯爵,竟然在一个伯爵的威胁下做了缩头乌龟,而且只求保住一命。 这话传出去,嘉靖帝都得狠抽蒋庆之一顿,以安抚勋戚们。 官员正色道:“此事我大理寺自然会着手。”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廖氏施施然出门,吩咐道:“把消息传出去,务必要让京师人人知晓。” 回家后,廖氏把事儿说了,这阵子一直担心被蒋庆之和朱希忠报复的赵方大喜,“如此蒋庆之和朱希忠必然投鼠忌器,甚至还得护着侯府,否则一旦咱们出事儿,他们便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夫人好手段!” 廖氏得意的道:“蒋庆之当时面色如常,可却有些色厉内荏。” “如此,这一劫就算是过了。”赵方松了一口气,随即令人送来酒菜,夫妻二人庆贺了一番。 大理寺卿得到回禀后不禁苦笑,他先进宫求见嘉靖帝。 “威胁?” “是。临清侯夫人在大理寺亲口所言,长威伯当街威胁,说什么一路走好,还说什么发配……” 勋戚权贵之间的冲突历来都被大理寺视为大麻烦,能不沾边就不沾边。 可此次廖氏却主动碰瓷,把麻烦引到了大理寺,让大理寺卿颇为不满。 “朕知道了。” “臣告退。” 知道了就是嘉靖帝的表态,等大理寺卿告退后,嘉靖帝说道:“在此等时候不可内部生事。若是临清侯府出了事,勋戚们必然会鼓噪不休……黄伴,你去一趟新安巷,告诉那个瓜娃子,安生些。” 黄锦知晓道爷有些恼火了,于是急匆匆赶去新安巷。 正好碰到了大理寺派来的人。 “什么?威胁?”富城一脸茫然,“我家伯爷平日里就是这么说话的,怎地?大理寺管天管地,还管人如何说话?” 长威伯平日里难道对你等也是这么说话的……大理寺来人想发火,可想到蒋庆之的跋扈,最终还是忍了,他强笑道:“此事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的,还请长威伯这边……暂且收敛些。否则大理寺上下也不好做啊!” 富城说道:“此事子虚乌有,伯爷最是和善,那女人是……小波,伯爷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边上仗刀而立的波尔说道:“伯爷说的是碰瓷。” 还有,请叫我西方顾问波尔。 “对,就是碰瓷。”富城冷笑道:“不知何为碰瓷?就是栽赃!这是往伯府泼污水。回头等伯爷回来,此事定然不会罢休。” “长威伯不在?” “伯爷去城外视察。” 蒋某人最近垂钓上瘾,没事儿就去护城河洗劫一番可怜的鱼儿。 “中了!” 蒋庆之一提杆子,鱼竿猛地下沉,看着竟是要折断的模样。 对面的钓友老汉见了不禁喊道:“慢些慢些,别硬拉。” 蒋庆之和这条鱼来回拉锯,没多久身边就聚拢了几个常年在此垂钓的钓友。大伙儿纷纷出谋划策,有的说往左拉,有的说放线迂回…… “得有五斤。” “这势头最少十斤!” “要不打个赌?” 没等他们打赌,蒋庆之一提,把大鱼的脑袋提出了水面。 众人一看那硕大的鱼头,眼珠子都瞪圆了。 “少说十五斤,好大一条鱼!” 蒋庆之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慢慢的把大鱼往岸边拖。 当大鱼被拖上岸时,蒋庆之也看到了斜对面的黄锦。 他摇头示意黄锦别吭气。 大鱼放进鱼护里,蒋庆之拍拍手,说是去方便。 他顺着城墙往右,晚些在城门外和黄锦碰头。 “长威伯好兴致,这是不想让那些人知晓你的身份?”黄锦笑吟吟的道。 “你觉着若是他们知晓了我的身份,方才可还会上前帮忙?”蒋庆之说道。 “那岂不更清静?”黄锦不懂钓鱼佬的心思。 “若是要清静,我在家岂不更好?” 钓鱼佬就是要热闹啊! 下杆后,把带来的下酒菜弄出来,再来一壶美酒……边上几个钓鱼也在自斟自饮,大伙儿一边喝酒,一边有的没的说些趣事儿…… 这就是人生啊! 但这种氛围往往会被身份差距给破坏,所以真正的钓鱼佬大多不会询问钓友的根底,大伙儿保持着一个君子之交的距离和氛围。 很美好啊! “咱来,是陛下有吩咐。”黄锦说道:“临清侯夫人去了大理寺,说你当街威胁她,陛下说了,此等时候少生事。” “这是碰瓷啊!”蒋庆之没想到那个女人真去了大理寺,“我是那等不顾大局的人吗?” 黄锦看着他,良久说道:“陛下大概意思是……是。” 蒋庆之无语望天。 “谁让你往日劣迹斑斑。”黄锦数落道:“当朝殴打臣子的是谁?当街斩杀使者的是谁?” “罢了。”蒋庆之一脸唏嘘,“老黄你回禀陛下,就说临清侯府……此后我规避三舍。” 黄锦就担心蒋庆之桀骜不肯低头,闻言松了一口气,“陛下岂会让那等外八路的勋戚欺负了你去?只不过是为了大局罢了。只等过了今年,陛下自然会出手收拾那等小人。” 道爷护短可不是吹的,眼下看似不动声色,甚至令人告诫蒋庆之不可生事,实则不过是为了大战前的内部稳定罢了。 等大战一过,秋后算账才是道爷的拿手好戏。 蒋庆之回到了钓位,黄锦见他和几个钓友说笑,不禁也笑了,“这哪像是权贵,更像是个市井年轻人。” 那位市井年轻人笑着问几个钓鱼。 “你们说这报仇是秋后算账的好,还是有仇不过夜的好?”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自然是有仇不过夜。” “是啊!我也是这般想的。” 是日,长威伯令护卫扛着一条硕大的鱼儿慢腾腾的回府,路上见到熟人就凑过去,眼神不断往大鱼身上瞟,直至熟人惊叹,“那么大的鱼?” 于是,长威伯今日钓到了一条大鱼的消息传遍京师,这厮才得意洋洋的回府。 “我要去表叔家吃鱼!”长乐陪侍道爷身边,闻讯后欢喜的道。 “去吧!”嘉靖帝摆摆手,依旧看着地图。 地图上俺答部和九边被他用朱笔画了一条线连在一起。 长乐到了伯府,先去见李恬。 “这是我在道观里求的平安符。保佑这个孩子平平安安。” 李恬接过平安符,颇为欢喜的道:“公主有心了。” 说了几句话,李恬问,“夫君在哪?” 黄烟儿说道:“伯爷在前院,说是杀鱼。” 见长乐坐立不安,李恬莞尔,“公主没见过那等场面吧?” “是啊是啊!”长乐用力点头。 “那便去看看。”若非有身孕,李恬都想去。 大鱼被剖开,鱼肚留下,被砍成了几大块,鱼头波尔说扔了,却发现护卫们集体鄙夷的看了自己一眼。 “鱼头还能吃?” “呵呵!” 土包子! 晚些全鱼宴出场,蒋庆之就带着鱼头回了后院。 夫妻二人加上一个长乐,把一个硕大的鱼头汤吃完了,里面的豆腐等配菜,包括汤水也吃了个一干二净。 回到宫中,长乐去两个兄长那里显摆,引得一阵口水狂流。 “听闻城中有家做鱼头的不错,过几日去尝尝。” “好,你请客!” 两兄弟商议好了,可到了那一日,却发现酒楼被人包下了。 赵方夫妇请客的地方就在那家鱼头做得好的酒楼。 这一日中午,夫妇二人率先到了地方。 客人们到齐了,男女分开各自一间。 各家的少年都出来亮了个相。 赵方夫妇审视了一番,开口考教了一番学问和见识。 “诸位暂且吃着。” 赵方夫妇起身。 众人知晓他们夫妇是要合计一番,都含笑点头。 贵妇们在另一处房间,在家可以放开喝,在外面却不能,但凡喝多了出丑就会沦为笑柄。 喝的微醺后,两个贵妇起身结伴去更衣。 出了房间,二人缓缓而行。 “咱们家那些事,外界知晓的人有多少?”这是赵方的声音。 声音来自于前方左侧房间。 那个啥很久远,八卦永流传。 令普通人羡慕不已的贵妇们,实则是世间最无聊的一群人。 人一无聊就喜欢八卦…… 两个贵妇止步,眼中闪烁着八卦之火。 “夫君说的何事?” 这是廖氏的声音。 “当初兼并那些田地,不是弄死了人,手尾可曾弄干净了?别有漏网之鱼。往日倒也无碍,寻不到证据也敢去状告侯府,弄不死他们。可如今蒋庆之和成国公府虎视眈眈,若是被他们知晓了那些事儿,定然会顺势出手。” 两个贵妇相对一视。 卧槽! 咱们好像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事儿…… 第645章 道爷的护短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八卦党来说,越刺激的消息越能令他们兴奋。 杀人越货,偷情毒杀自家男人…… 哪怕是弑君,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顶级八卦罢了。 肾上腺素在飙升。 面颊绯红。 心跳加速。 “你说马辛村的那几家农户?当时不肯卖地,后来我让侯府护卫悄然出手,一夜之间弄死了两个。剩下的都被吓坏了,早就跑了。” 卧槽尼玛! 竟然真的弄死人了?! 两个贵妇再度相对一视。 这事儿……不能外传。 守密! 但! 就在二人打眉眼官司时,前方有人影闪动,是个男子。男子低着头,急匆匆下楼。 被人听到了。 两个贵妇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二人寻了个僻静地方商议。 “此事若是没外人听到,咱们倒是可以守密。那先前那个男子……就怕此人报官。” “就算是不报官,多半也会传的沸沸扬扬的。” “传就传吧!” “可那番话中有鼻子有眼,马辛村,农户,弄死了两人。蒋庆之放话要弄赵方夫妇,闻讯定然会去马辛村核实。若真是如此……” “赵方夫妇完了。” 二人嘀咕了一阵子,随即回去。 廖氏已经回来了,正笑吟吟的举杯邀饮。见二人回来,便嗔怪她们出去躲酒,定然要罚酒三杯才行。 酒宴结束,众人告辞。 赵方夫妇在酒楼门外把众人送走,赵方问道:“你那边如何?” 廖氏说道:“还好。大多对大娘子颇有好感。不过后来有二人看似有些勉强,说此事再议。” “再议?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赵方对自家女儿的容貌信心十足。 “可不是,那两个蠢货先出去躲酒,回来后强颜欢笑,真以为我没看出来?多半是出去商议了一番,觉着大娘子和自家小子不般配罢了。” 廖氏冷冷道:“正好我也没看上他们家的小子。纨绔子弟,只知晓吃喝玩乐,也配做侯府的女婿?” 两个贵妇此刻正和自家男人嘀咕。 “什么?被人听到了?” “嗯!” 对于权贵们来说,弄死几个平头百姓不算事儿,甚至还比不过自家养的狗死了严重。 但有外人旁听到,且看到了她们,这事儿就不对了。 “若是被举报,咱们就是知情不报。” “可谁也不敢凭此牵累咱们吧?” “可名声呢?” “啧!” “且等等再说。” “也好。” 第二日,蒋庆之施施然进宫。 “临清侯那边暂且消停了。”嘉靖帝亲自告诫。 “是。”蒋庆之很诚恳的道:“臣绝不会耽误了大事。” “嗯!”道爷很满意,觉得表弟知大体,识大局,终究是成熟了。 “陛下,娘娘那边令人来请长威伯去,说是有些事儿要商议。”黄锦进来。 “去吧!” 嘉靖帝给了蒋庆之管教儿女的权力,卢靖妃也藉此不时请蒋庆之去商议一番。看似商议,实则经常夹带私货,为景王说好话。 嘉靖帝对此心知肚明,但却故作糊涂。 嘉靖帝看着蒋庆之出去,不禁叹道:“家事国事天下事。该糊涂时且糊涂!” 卢靖妃依旧是爽朗如风,见面就说道:“听闻赵方两口子给了成国公和你难堪?男人不好和妇人计较,回头等廖氏进宫了,我这里自有法子。” 蒋庆之打个呵呵,随即卢靖妃说了正事儿,“裕王学弓马不知如何,不过老四那里最近有人在抱怨。” “抱怨什么?”蒋庆之问道。 “说老四拿他们当什么……药人。” 药人? 蒋庆之一怔,“不会是……拿他们试药吧?” 卢靖妃点头,一脸头痛模样,“今日这个腹泻,明日那个呕吐,后日有人上火……不得安宁。” 啧! 蒋庆之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痛,他同情的道:“此事娘娘可曾告诫过景王?” “我这个娘说了没用,回头他该如何依旧如何。儿大不由娘啊!”卢靖妃苦笑,“长威伯莫要看热闹,等你那孩子长大了,自然有你的苦头吃。” 不就是叛逆期吗? 蒋庆之呵呵一笑。 但这事儿确实是不妥。 “回头我和景王说说。” 卢靖妃话锋一转,“廖氏那边昨日放话,说自家女儿不愁嫁,这是在打你的脸。” 蒋庆之笑了笑,却没有怒意,卢靖妃心中大奇,心想这人竟然修身养性了? 想到蒋庆之最近颇爱钓鱼,卢靖妃觉得兴许让自家儿子跟着表叔去几次,能把性子磨平一些。 “来人。”卢靖妃对蒋庆之的态度一以贯之,既然要示好,那就大大方方的。 “娘娘。”陈燕上前。 “叫人去一趟临清侯府,让廖氏进宫。” 这是要当面敲打廖氏,顺带为蒋庆之出口气。 这个女人……蒋庆之看了卢靖妃一眼,拒绝的话自然没法说,但这份人情…… 晚些蒋庆之告退,卢靖妃目送他出去,对陈燕说道:“长威伯竟然没拒绝,可见立场有些动摇了。好事儿!” 陈燕笑道:“娘娘对他这般坦诚,任谁也得被打动了。” 可去临清侯府的人回来却说:“廖氏病倒了。” “嗯!”卢靖妃大怒,“这是想搪塞我吗?” 她虽然不是皇后,可却是货真价实的后宫主宰。 廖氏这是在蔑视她! “娘娘,廖氏那边怕是真的病倒了。” “嗯?说说。” “奴婢在路上就听闻,临清侯夫妇当年为了兼并田地,在马辛村弄死了两个农户,指使者便是廖氏,赵方知情……” “这是谣言吧?”卢靖妃笑道:“这必然是长庆伯恶心临清侯府的手段,这年轻人,果然是睚眦必报。” 可转瞬她却面色一变,“若是谣言,此刻廖氏就算是重病在身,也得强撑着进宫。顺势反驳一番……” 可廖氏却病倒了! 那么此事…… 道爷那里也得了消息。 “……廖氏闻讯就病倒了,赵方如今惶然,令人赶赴马辛村……奴婢令东厂的人跟上了。” 芮景贤此次反应遥遥领先,老对头锦衣卫依旧慢了一步。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杀人了?”嘉靖帝冷冷的道:“查!” 黄锦微微弯腰,“陛下,此事……奴婢大胆,是不是该大理寺去办?” 嘉靖帝看了黄锦一眼,“朕何须如此?” 呼! 黄锦只觉得一股风扑面而来,腰弯的更低了些,“是,奴婢妄言了。” 让大理寺去办此事,便是打脸。 但帝王行事,当浩荡,而不是小肚鸡肠。 此事按照程序走,首先是御史风闻奏事弹劾。 接着朝中商议,严嵩请示嘉靖帝,最终形成决议。 看似拖沓,却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冤假错案的发生。 但凡中间有个环节发现不对,就能及时踩一脚刹车。 临清侯府,廖氏此刻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面色煞白的贵妇,突然劈手拍落了铜镜。 “备车,我要回娘家!” 当她赶回娘家时,管事却挡住了她。 “老爷说了,此事清者自清。” “我要见爹!”廖氏想强闯。 可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站在管事身后,其中一人说道:“好叫娘子得知,老爷最近身子不适,不见客。” “我难道也是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子说道:“此事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 廖氏在娘家门外大闹一场,等她走后,管事去回禀。 廖晨面色阴沉的在等着他,“她闹什么?” 管事说道:“娘子说老爷冷心冷性。” “蠢货!”廖晨一拍书桌,“老夫此刻若是让她进家,那些疯狗般的御史便会把廖氏给拖进去。侯府终究是外人……” 管事说道:“那娘子那边……” “去个人追上她,让她稍安勿躁,老夫这里正在想法子。” “是!” 还没到侯府廖氏就被追上了,闻言大喜。“爹从小就疼爱我,我就说他怎会见死不救。” 廖晨随即请了几个老友来,随后令人传话廖氏。 “那些事……和娘子自然是无关的。” 廖氏心领神会,第二日大理寺来人询问。 “此事当初乃是家仆所为,我一概不知。” 至于家仆! “跑了,跑好几日了。” 大理寺的人发誓在廖氏的眼中看到了得意之色。 这些人经验丰富,闻言就知晓此事有蹊跷。 最大的可能是,那家仆此刻在城外某个地方躲着,也有可能长眠于城外的某个地方。 兴许数十年后,百年后会被后人挖出来,但彼时赵方夫妇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大理寺来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心有不甘。 此事是嘉靖帝亲口吩咐严查,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啊! 可惜了。 若是普通人,大理寺能把廖氏拘了,带回去拷问。 随后随行的查案好手又叫来几个仆役问话,一无所获。 “回吧!” 带队的官员觉得这事儿大概率就没戏了。 “侯爷。” 一个仆役进来,“宫中来人了。” “请。”赵方不敢怠慢。 来的是竟然是张童。 少年内侍进来,朗声道:“陛下令咱来问,大理寺可是在寻人?” “是。”带队官员恭谨的道。 张同摆摆手,两个内侍架着一个男子进来。 “临清侯,你家仆役走错了道,恰好被宫中人看到,这不,就给你送回来了。” 瞬间。 赵方夫妇面如死灰。 与此同时,蒋庆之也接到了消息。 “伯爷令咱们盯着临清侯府,果然有人出城。咱们正准备下手,却来了几个内侍,那几人身手了得,拿住了那人。” 孙不同有些悻悻然,“那些鸟人临走前还说,还请告之长威伯,此次咱们燕骑就不客气了。” 蒋庆之看着西苑方向。 原来道爷一直记着此事,而且还出动了燕骑。 你想打脸朕的表弟? 那就去死吧! 第646章 这是金龟婿啊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朱时泰最近一直在城外。 他不喜欢教书,每日看着那些孩子,虽说心中没有什么厌恶情绪,但却极为焦躁不安。 按照二叔的说法:你小子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故而爹娘的管教才会引发如此反弹。 朱时泰不知自己骨子里是个什么,但这样的日子他觉得自己受够了。 每日教书,闲下来看着工坊发呆。几日下来,他觉得自己恍若孤魂野鬼。 回家吗? 想到回家,朱时泰更是兴趣索然。 回家干啥? 爹娘虽说比以前开明了不少,但骨子里依旧是恨铁不成钢的味儿,恨不能他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在读书学习。 可我能去哪? 想到外界都是关于自己疯病的传言,朱时泰就觉得前途茫然。 天下之大,我能去哪? 朱时泰茫然。 “小国公,有人找。” 门子急匆匆跑来。 这位小国公没事儿就喜欢蹲在这里发呆,有人说是疯了……正好契合外界传言。 朱时泰看到了自家管事。上次他来传达朱希忠夫妇的指示:你二叔为了你之事,和临清侯府对上了,不死不休。你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好生读书,莫要懈怠。 朱时泰彼时楞了许久,管事叹道:“小国公,二老爷此次可是当众放话,要让临清侯夫妇发配流放。” 绝望的中的朱时泰,当时就落泪了。 二叔不像他的爹娘,出事儿先指责他,呵斥他。当然,爹娘在该护着他时不会有半分犹豫。 可正是那些呵斥和指责,让朱时泰心中反感至极。 二叔从不是这样,但凡有事儿,不管对错,蒋庆之会把他挡在身后,把对头打一顿,回过头来再问个是非曲直。 若是对方的错,二叔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的错,二叔也不会手软,戒尺在手,一顿毒打,或是责罚。 但朱时泰更喜欢这样的二叔。 管事行礼,“小国公,国公让您回去。” “回去作甚?”朱时泰懒洋洋的道,但却起身,拍拍屁股后说道:“我午后就回去。” 此刻的朱希忠正在家中和一个老人商议事儿。 老人是朱氏的长者,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朱希忠夫妇。 “大郎虽说没啥毛病,可如今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说他有疯病。哎!如今大郎也不小了,这婚事总不能耽误了吧?正好老夫这里有个人……” 国公夫人嘴角微微撇了撇,心想果然是来打秋风的……不,是来占便宜的。 果然,老人张口介绍了一番女方的情况,门第比国公府低了不少,且那少女也不甚出彩。 朱希忠开口婉拒,老人有些恼火,“国公这是嫌弃?须知那临清侯夫妇在外放话,说大郎的宿疾千真万确……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朱希忠坚定摇头,“此事,再议!” 门当户对不单是利益结合,强强联手,更是对双方的一次互补。 有个强大的妻族,行事就能多几分把握不是。 老人起身,失望的道:“罢了,罢了,老夫老了,看不懂国公的行事。不过那临清侯夫妇在外放话,有损国公府威严,国公就准备坐视不成?” “我已在着手了。” “哎!”老人叹息,“那对夫妇该死!” “国公,夫人。” 管事匆匆而来,在国公府这等传承多年的富贵地方,除非是大事,否则谁这般失态,回头就准备卷铺盖走人。 “何事?”朱希忠蹙眉问道。 “大喜!”管事难掩喜色,“方才大理寺的人冲进临清侯府,拿了临清侯夫妇,还有管事等十余人。” 朱希忠一怔,心想我还没想到法子,这是谁的手笔? 国公夫人却眸色一喜,“是谁出手了?” “说是宫中人。” “陛下?” 朱希忠夫妇相对一视。 老人愕然,“陛下?不可能。陛下不可能为国公出手。老夫不是说陛下不该,而是不会这般公开出手。” 嘉靖帝但凡公开出手,外界对朱希忠的定位就变了,从近臣变成宠臣。 所以帝王一言一行都需要谨慎便是这个意思。 朱希忠说道:“难道是那个传言被证实了?” 国公夫人点头,“定然是那个什么马辛村的传言被证实了。” “老天有眼!”老人双手合十,虽说婚事不成,但国公府好好的,对朱氏一族皆有好处。 “这谁干的?”朱希忠纳闷,他自然不信马辛村的消息是临清侯府散播出来的,若是赵方夫妇无能如此,临清侯府早就完了。 …… “京师许多人在猜测是谁干的。” 徐渭笑吟吟的道:“却不知干这事儿的人在喂鱼。” 蒋庆之最近钓到的鱼儿太多,一时间吃不完,便放在家中水池里养着。 他撒了一把鱼食在水中,拍拍手,“放话,本伯说了,要让赵方夫妇发配流放。” 徐渭一怔,旋即点头。“是。” …… 就在京师不少人在猜测是谁打探到了廖氏弄死人的事儿时,一个消息从新安巷中传出来。 “长庆伯说了,要让赵方夫妇发配流放!” 什么意思? “二老爷的意思便是,他说的话,必然要言出必践!” 国公府,管事闻讯后不禁叹道:“果然是二老爷,这护犊子比国公害厉害。” 正在猜测此事来由的朱希忠夫妇得到禀告后也愣住了。 两口子呆呆的看着彼此,良久,国公夫人叹道:“咱们妄为父母,做事却束手束脚,不是怕得罪这个,就是怕得罪那个。庆之……果然是庆之!” 朱希忠苦笑,“那小子……不枉兄弟!” 是蒋庆之干的! 严世蕃闻讯后也颇为惊讶,“这言出必践,睚眦必报,果然是蒋庆之!” 严嵩说道:“老夫好奇的是,他是如何打探到了这等机密事。” “兴许是机缘巧合?”严世蕃也想不到。 在严家,这等消息只有主人和经办此事的人知晓。主人自然不会外泄,而经办此事的人定然是心腹中的心腹,也不可能。 年度最大的悬案就此产生:蒋庆之是如何打探到了这个消息! 朱时泰不知京城的舆论,说是当日中午回去,却因为王庭相有事儿告假,被迫代课。 正好不回家! 朱时泰拖到了第二日清晨,管事来到了墨家基地催促,这才回去。 进城后,朱时泰不走大道,而是钻进了小巷子,信马由缰的转悠着。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小国公,国公和夫人在家等着呢!” 管事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他算是看出来了,小国公压根对国公府没什么兴趣,若是可以,他更愿意待在城外教书,或是发呆。 “杀!” “杀!” 远处传来了呐喊声,朱时泰问:“那是何处?” 管事说道:“是虎贲左卫吧!” 朱时泰来了兴趣,策马往大营去,快靠近时被拦截。 “原来是小国公。”拦截他的是陈堡,知晓朱时泰的身份,自然不会怀疑他是来刺探军情的。 “我就看看。”朱时泰看着那些将士列阵在刺杀。 “杀!” 呐喊声中,将士们手握燧发枪,弓步上前,奋力刺杀。 “这燧发枪小国公也玩过吧?”陈堡问道。 朱时泰点头,“在二叔家玩过。” 艹! 这待遇,没谁了。 陈堡有些小羡慕。 朱时泰看了许久,在管事的不断催促下,这才回去。 到了国公府,朱希忠夫妇在等他,另外还有一个妇人。 “哟!这便是小国公吧!果然是俊美,看着儒雅文气……”妇人开口就有股令朱时泰不舒服的味儿,且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货物。 朱时泰行礼,随后站在侧面。 妇人看了他几眼,说:“国公,夫人,我家侄女儿虽说才拙,不过却也贞静。另外,我家兄长最近准备回京……” 国公夫人问:“可是进六部?” 妇人点头,看着颇为矜持,“正是,进户部。” 国公夫人笑道:“再进一步就是尚书了,恭喜!” 妇人颔首,朱时泰看着她那矜持且倨傲的模样,再看看爹娘那微笑的模样,就知晓自己的所谓疯病让爹娘为难了。 高不成,低不就,这就是朱时泰婚事的状态。 否则以朱希忠夫妇的脾气,哪里能容忍这妇人摆架子?! 朱时泰心中怒火冲天而起,被蒋庆之称之为不安分的气息涌了上来,“敢问贵府可是不乐意?” 妇人一怔,下意识的道:“此事总得再议议……” 从来都只有国公府挑人的,现在反过来了。 朱时泰深吸一口气,“那就罢了!” “大郎!”国公夫人喝住了朱时泰。 既然儿子开口了,朱希忠夫妇若是呵斥儿子,想挽回此事,哪怕是这门亲事成了,也会被女方看低。 朱希忠是个有决断的人,淡淡的道:“也好,就此罢了。” 妇人起身,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好说好散。不过奴多句嘴,小国公这般……就怕后续不好寻到合适的女子。” “谁说的?” 就在朱希忠夫妇心中煎熬时,外面进来一人。 “奴说的,你是……”妇人回头,“长威伯?” 蒋庆之走进来。 不知怎地,朱时泰觉得眼眶发热,恍若在绝境中突然有人伸出手拉了自己一把。 “二叔!” 蒋庆之看着妇人,“只要本伯在一日,本伯的儿孙在一日,蒋氏与朱氏便休戚与共。大郎的事儿,便是本伯的事儿。” “庆之!”朱希忠起身,老眼中竟然有些发热。 虽说是结拜兄弟,但蒋庆之从未这般表态过。 至于儿孙……儿孙自有儿孙福,谁能替儿孙做主呢? 可有了蒋庆之今日的表态,他的儿孙只要还在,蒋氏和成国公朱氏便亲如兄弟。 朱氏的事儿,就是蒋氏的事儿。 有了蒋庆之罩着的朱时泰…… “别说大郎压根就没什么疯病,就算是有,有本伯看着,谁能欺了他去!” 妇人看着蒋庆之,再看看朱时泰。 这……这是金龟婿啊! 第647章 我想杀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朱时泰的婚事在那件事儿后,就沦为了京师笑谈。许多人家茶余饭后都在议论此事,甚至听到成国公府有说亲的消息,就令人去打探,用于佐餐。 是日,各家得到了最新消息。 有地方大员和成国公府说亲,女方颇为倨傲,就在此时,长威伯蒋庆之出现,并放话……蒋氏与朱氏一体。 朱时泰,本伯罩着他! 不是一时,而是一生! 卧槽! 蒋庆之是谁? 红得发紫的权贵。 大明第一名将。 墨家巨子,手握一方势力。 哪怕是儒家大敌……可姻亲啊!谁特么在乎什么儒家大敌? 就如同当年的诸葛氏,三国互相为敌,可诸葛氏就每家丢一个子弟,魏蜀吴,三家都没落下。 在蜀国的亮哥更是混到了近乎于摄政的地步。 而在吴国的分枝也曾权倾一时。 权贵联姻,从不怕什么被牵累。就如同陆炳和严党穿一条裤子,依旧准备和严党的敌人徐阶联姻一样。 咱们联手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联姻,抱歉,这个和家族长远规划有关系,和咱们之间的利益无关。 这就是权贵! 利益我要! 特么长远利益我也要……赌一把! 和成国公府联姻,不但能多一个强大的姻亲,而且还能多一个长威伯为助力。 嘉靖帝信重的臣子和亲人,两个皇子都是他的弟子,无论谁登基即位,都只会更为倚重蒋庆之。 蒋氏百年富贵可期! 百年,足以让蒋氏成为大明名门。 “那妇人据闻当场矮了半截,说这门亲事极好。” 直庐,严嵩的值房里,随从绘声绘色的说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成国公可答应了?”崔元正好也在。 随从摇头,“长威伯当场就为那小国公做主,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什么花。那妇人据闻出了国公府一脸懊恼,说回去定然要被兄嫂埋怨。” “蒋庆之此人……”崔元也有些唏嘘,“果然是冲动。” 严世蕃摇头,“他若是冲动,早已被儒家坑死了。” “这便是他的秉性!”严嵩揉揉肚子,自从茹素后,他就觉得自己饿的快,“快意恩仇,睚眦必报。” “这才畅意啊!”严世蕃感慨着,但身为影子首辅,许多时候他却身不由己。 …… “伯爷,我家中有个侄女儿,不说国色天香,也算是宜家宜室……罢了,当我老杜没说。” 蒋庆之放话后,朱时泰顿时就成了香饽饽,说媒的把国公府的门槛都踩破了。 蒋庆之此刻在府军前卫。 校场上,将士们正在操练。 “轮换!” 一排排阵列不断变化阵型。 “齐射!” “轮转!” 蒋庆之一边看着操练,一边说道:“老杜,男儿要功勋,但从马背上寻觅。莫要想着借助联姻这等手段来维系富贵。” 杜贺嘿嘿一笑,“跟着伯爷,我老杜哪会担心什么前程富贵。不过伯爷,俺答那边迟迟没动静,难道真要到秋后才出兵?” “怎么,等不及了?”蒋庆之看着他。 “是有点。”杜贺挠挠头,“就怕此事有变数,俺答若是今年不来了……” “他今年不来,明年我也会出塞去看看。老杜,可有这个胆略陪我走一遭?”蒋庆之看着杜贺。 杜贺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恍若野火般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无尽杀戮,“伯爷指哪,我老杜便打哪!” “好!”蒋庆之拍拍杜贺的肩膀,“好男儿就该提刀杀人。” “伯爷。”秦源来了,蒋庆之过去几步,杜贺嘟囔,“咱们这位伯爷看似文弱,娘的!骨子里的那股子煞气却让我老杜都为之胆寒。话说……哎!老徐。” 徐渭正在看着秦源,眸色晦暗,闻言问:“何事?” 杜贺凑过来,“按理伯爷在苏州府时就是个文弱书生,可后来鼓动押解自己的军士击败倭寇,顺势卷着闻讯出兵的卫所出击……大败倭寇。再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把不可一世的俺答部打的满地找牙。” “霍去病十余岁便领军深入塞外,横扫匈奴。”徐渭见到秦源颇为恭谨的冲着蒋庆之行礼,眼中的晦暗少了些,“许多人天生就会用兵。前汉有个冠军侯,大明有伯爷,很奇怪吗?” “这个倒是不奇怪。”杜贺低声道:“可伯爷那股子煞气……筑京观,在东南杀俘……这杀人不眨眼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你说伯爷这股子煞气哪来的?难道也是天生的?” 这个问题把徐渭也难住了。 “伯爷去年让我多读史,特别是那些人物传记。我看了许久,发现煞气这玩意儿,它真不是天生的。那些把人命没当回事的,多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杀神。可伯爷……” “那是……大概是天授吧!”徐渭觉得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自家老板的那身煞气。 “……自从接到燧发枪后,下官就令麾下抓紧操练。不过燧发枪不足……” 秦源看着蒋庆之,眸色热烈。 俺答要南下,虎贲左卫必然要出战,且必然是主力。而府军前卫的地位如何,还得要看眼前这位伯爷的意思。 “为何不轮换?”蒋庆之蹙眉,“把将士们分为数批,轮流操练。这么浅显的道理你秦源不知?若是不知,便是蠢材!” “是。”秦源说道:“开始轮换试过,不过大晚上的……” “你以为这是修建豪宅,还担心扰民?”蒋庆之看着他。 秦源苦笑,“周围有几户贵人,下官……惹不起的贵人。” “武人,一切都以如何取胜为最高目的。俺答部铁骑凶横,你可有把握取胜?”蒋庆之问道。 秦源摇头,“不是下官不自信,而是……燧发枪并未用于实战,下官不敢断言必胜。” “并无必胜之心,你竟还在瞻前顾后!”蒋庆之冷冷的道:“这份谨慎倒是像文官,蝇营狗苟!” 秦源心中打颤,他知晓府军前卫能第二个装备燧发枪,必然是蒋庆之的建议。若是蒋庆之觉得他和府军前卫不堪大用…… “下官无能!”秦源单膝跪下。 “做事瞻前顾后,锐气何在?”蒋庆之看了他一眼,“滚起来!” 秦源起身,吩咐道:“令全军分为三批,轮班操练。夜里也不停!”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领命!”诸将看了蒋庆之一眼,眼中都有兴奋之色。 有这位伯爷放话,谁敢啰嗦? “谁若是来交涉,就说这是本伯的吩咐!”蒋庆之淡淡的道:“让他们去新安巷!” “下官……一力承担!”秦颖却目光炯炯的道。 咦!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 “看,老杜,你的竞争对手可不少。”徐渭轻笑道。 秦源可不是善茬,如今领着府军前卫,若此战中能立下大功,一颗将星就要冉冉升起了。 杜贺嗤笑一声,“他算个屁!” 等蒋庆之过来后,杜贺迎上去,赔笑道:“伯爷,要不,让我老杜也独领一军?” “会有机会的。”蒋庆之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如何操练、指挥火器卫所,你可用心了?” 杜贺拍着胸脯,“燧发枪装备虎贲左卫之后,我一个月至少二十日就泡在虎贲左卫大营中,老颜可以作证。” 随行的夜不收百户陈集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麾下都如此积极,让蒋庆之不禁精神一怔。“闻战则喜是好事,不过不可自持火枪犀利生出轻敌之心。须知骄兵必败。” 而秦源在这一点上做的极好。 杜贺看了秦源一眼,四目相对,仿佛碰撞出了火星,“伯爷放心。” 蒋庆之故作未见,他颇为喜欢麾下这等良性竞争。 这时一个护卫过来,在徐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徐渭便走过来,低声道:“伯爷,小国公来了。” 他来作甚? 蒋庆之回头,朱时泰近前,行礼道:“二叔。” “你来何事?”这是军营,蒋庆之说话时神色冷漠。 朱时泰开口。“我想从军。” 这娃烧了? 蒋庆之蹙眉,“谁的吩咐?” 老纨绔不可能,按照他的规划,朱时泰会沿着他的老路走,一步步成为下一任帝王的近臣。 无需从军冒险,也无需做严嵩那等帝王走狗。 这是一条看似枯燥无味,但却平顺丝滑的人生道路。无论是此刻还是在后世,都能令普罗大众羡慕嫉妒恨。 “是我自己的想法。”朱时泰抬头。 蒋庆之指指边上,朱时泰跟在他的身侧,二人到了偏僻处,蒋庆之问道:“说说吧!为何想从军?” 蒋庆之觉得这娃是破罐子破摔,在被传闻有疯病后,便想遁入军中,躲避外间舆论。 这娃的抗压能力不行啊! 蒋庆之有些失望。 “爹娘一直说我蠢,说我怯弱。从小就这么说。”朱时泰低声道:“彼时我想抗争来着,可一开口就被呵斥,后来我就学会了隐忍。无论爹娘说什么,我都说是是是……” 蒋庆之拿出药烟,朱时泰熟练的为他点烟,透过烟雾,蒋庆之看着他,“继续。” “后来跟了二叔学,我才知晓,我并非怯弱,只是背负了太多东西。国公府的传承,朱氏的香火……” 朱时泰苦笑,“早些时候我装疯,想以此来抗争这些不愿背负的东西。可爹娘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背谁背?我认命了。” 蒋庆之吸口药烟,唏嘘摇头,心想在外人看来从小就被爹娘铺好了锦绣前程的小国公,却极度厌恶这一切,传出去谁信? “后来二叔说我骨子里有种不安分的气息。我一直在琢磨这气息是什么。昨日我路过虎贲左卫,看着那些将士在操练。” 朱时泰看着蒋庆之,“我觉着骨子里的那个气息,突然就迸发了出来。那一刻,我只想加入其中,去征战,去杀人盈野。把那些不安分的气息,尽数冲着异族发泄出去。二叔!” “嗯!” “我想杀人!” 第648章 燕骑的大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大明的贵公子们来说,人生道路从出生那一刻就被注定了。 长子袭爵,这是一条富贵之路。其他儿子分家产,自立门户,两三代人后就泯然众人矣,和平头百姓差不多。 庶子就更别提了,大多活的和鹌鹑似的,聪明的讨好亲爹,讨好嫡母,只求分家时能多给些好处。 但你又不是从嫡母肚子里爬出来的,谁会给你好处? 好处,大部分都是嫡长子的。 后世有人不解为何把家业大半留给嫡长子,其一,两口子得依靠嫡长子养老。其二,嫡长子手中的资源越多,家中就越稳固。 谁不想富贵延绵千年呢? 所以嫡长子对于权贵家族来说,那就是一块宝。 成国公府两口子努力多年,老纨绔的腰都不知断了多少次,广种薄收,万顷良田最终就结了朱时泰这颗果子。 爱有多深,责有多重。 所以从小朱时泰就在爹娘的高压之下成长着,读书,练武……最终爆发大战,装疯…… 但无论如此,成国公府的未来是朱时泰。 所以在外界看来,这位小国公除非是疯的没法出来见人,否则未来的人生道路也被固定住了。 和他的父祖一样,成为帝王近臣,随后富贵延绵…… “你来寻我,就是想让我和你爹娘去打擂台。” 蒋庆之此刻就站在国公府外面,朱时泰低头。 “二老爷怎地不进来?”门子热情招呼。 “京师权贵子弟有几个从军的?”蒋庆之叹道,就在朱时泰心中绝望时,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罢了。” “二叔。”朱时泰大喜。 “老子欠你的!”蒋庆之笑了笑。 朱希忠今日轮休,正在家中高卧。得知蒋庆之有急事儿,一边嘀咕春日悠悠正好睡觉,一边爬起来。 “大郎想从军。” 一见面,蒋庆之就用一句话让朱希忠的哈欠凝固住了。他缓缓看向站在一旁的儿子,“从军?” “是。”朱时泰说道:“我想从军!” 国公夫人笑道:“且等等吧!过两年可进军中去厮混一番。” 她口中的厮混便是镀金,进军中镀两年金,带着一身‘荣耀’回归家中,三千将士相迎…… 扯远了! 朱时泰默然看着蒋庆之。 小崽子狡猾……蒋庆之说道:“大郎的意思,是踏踏实实的从军。” 他满意的看着神色惊愕的朱希忠夫妇,“从下面干起。” “那怎么行?”国公夫人瞬间就反弹了,“沙场刀枪无眼,若是有个好歹……” “老朱就只能去族里过继一个儿子。”蒋庆之拿出药烟,看似调侃,实则是告诫。 你们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国公夫人猛地站起来,“万万不行!” 蒋庆之看着朱希忠,“老朱。” 朱希忠犹豫了一下,“当初朱氏靠的是武功博取了功勋和富贵,按理大郎是该从军。可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 “这事儿一体两面。”蒋庆之说道:“成国公一系多年来都是帝王近臣,若是这般延续下去,腐臭不堪。” 无论什么时候,开国时的权贵们进取心强烈,到了儿孙时,多半就成了米虫。 “你直说哥哥我是米虫好了。”朱希忠自嘲道,“可为人父母,谁不希望自家儿孙做米虫?” “如此活着便是行尸走肉。”蒋庆之说道:“所谓王朝中兴,和家族中兴一个性质。米虫中突然冒出个英杰,大杀四方……” 家族又能在富贵中苟一两百年。 就如同前汉,光武帝中兴大汉,让大汉成功苟了许久。 “另外,大郎的性子你们也知晓。所谓旁观者清,大郎的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若是强行压着他按照你们铺就的所谓锦绣大道走,我估摸着这小子会真疯。” 历史上朱时泰就真疯了。 “可……”国公夫人觉得蒋庆之在危言耸听,可仔细一看,蒋庆之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而朱时泰此刻神色平静的看着爹娘,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这娃! 终究无法掌控……朱希忠夫妇心中同时生出了这个令自己沮丧的念头。 “进了军中,家中就得做好孩子马革裹尸的准备。”蒋庆之起身。“不进,那么这个孩子的未来如何,我也不敢担保。” 朱时泰后来就成了个疯子,幸而留下了子嗣。 蒋庆之言尽于此,随即告辞。 哪怕是二叔,但在这等时候,做决定的只能是朱时泰的爹娘。 走出国公府,蒋庆之看到了汪泽。 “统领请长威伯去一趟。” 汪泽看了蒋庆之一眼,想到上次燕骑成功抢在伯府护卫们之前拿到了临清侯府的家仆,随后在内部引发了一阵欢呼。 可看蒋庆之分明就没把这事儿当回事。 “可是有线索了?”蒋庆之问道。 “临清侯府被抄后,廖晨一直没动。甚至闭门谢客!”汪泽说道:“咱们的人在盯着,廖家采买的仆役出门买菜都不带讨价还价的,从出门到回去,一言不发。” “老鬼颇为谨慎呐!”蒋庆之叹道。 “谁说不是呢!”汪泽说道:“不过京师不少名士都说,廖晨德高望重,再有,女婿和丈人那是两码事……” 昨日有官员上奏书,顺势想追究廖晨的责任。 没想到京师名士们却群起反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宫中,燕三正在吩咐手下。 “盯住那几家子,特别是船工的儿孙,若是有异动便马上动手。” “是。” 一个内侍进殿,“统领,长威伯来了。”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蒋庆之进来就感受到了一股子肃杀的气息,殿内三个内侍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凌厉之极。 狗东西,这是不服输! 蒋庆之莞尔,在道爷口中燕骑成了莽夫,莽夫做事儿不靠谱,需要蒋某人这个大脑来出谋划策。 如今大脑来了,莽夫们显然是有些不服。 “坐。奉茶。”燕三笑道。 “能不笑就不笑吧!”蒋庆之说道。 “如此正好。”燕三捏捏脸颊,“当年驾舟的船工早就死了。不过咱令人盯着他们的家人。近日有人和他们联络,咱没打草惊蛇,如今正暗中盯着。” 一个内侍笑吟吟的道:“说来也巧,这么些年,竟然没人想着去盯着他们。” 长威伯,你这个大脑,好像忘了些什么吧? 蒋庆之拿出药烟在手背上顿了顿,“这事儿吧!我觉着是个坑。” “坑?”燕三蹙眉,幽幽的眸子里多了些疑惑,也多了些狐疑。 “先帝落水后,船夫为何不立刻下水救人?”蒋庆之点燃药烟,有些怀念家中的护卫们,“事后为何无人追究此事?” 燕三说道:“船夫是后续下水……你是说……” “我敢打赌,船夫必然死于先帝驾崩之后,陛下进京之前!”蒋庆之淡淡的道。 他听到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长威伯查过船夫?”汪泽问道。 蒋庆之摇头。“先帝落水,在外界看来便是嬉闹的结果。臣子们也是这般认为的。乃至于那位太后。可换了任何人,自己驾舟载着帝王,帝王落水,船夫不会有任何犹豫……” 他看着燕三,“越早下水救人,功劳越大。船夫为何延迟下水?先帝回京没多久便病倒了,彼时京师百官与那位太后只顾着先帝的病情,却忽略了此事。” 燕三犹豫了一下,“不是忽略,而是……先帝体魄历来健壮,刚开始没人把他病倒与落水之事联系上。” “这就对了。”蒋庆之说道:“先帝驾崩,事儿闹大了。那些人担心有人顺藤摸瓜……特别是陛下登基即位,若是有心查此事。一旦查出来前因后果,这个帝位继承的就越理所当然。且宫中那位太后再也无法压制陛下。” 你儿子是被人弄死的,看,我登基即位就找到了凶手,为先帝复仇。 如此,张太后自然不能和杨廷和联手压制嘉靖帝。 斩断宫中捅向自己的刀子,少了一面之敌的嘉靖帝才能和杨廷和等人毫无顾忌的大战。 “你信不信,陛下绝对查过船夫!”蒋庆之微笑道。 燕三说道:“咱晚些回去核实此事。若真是如此……” “那些人既然动手,岂会留下首尾?”蒋庆之抖抖烟灰,“必然是把知情者尽数灭口。这年头,一把火烧死一家子不是难事吧?” “那么为何有人去联络船夫的儿孙?”汪泽问道。 “无他,有人慌了!”蒋庆之看着众人,淡淡的道:“他们想把你等的视线引过去。可越是如此,越说明先前的方向没错……走了啊!” 蒋庆之走后,燕三随即请见嘉靖帝。 “当年朕继位后没多久,便令陆炳带着人去查过船夫。”嘉靖帝摩挲着玉锥,“可船夫却死了月余。” 他见燕三面色难堪,便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燕三顾不得脸面,把蒋庆之的分析说了。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打草惊蛇?”嘉靖帝不满的道:“庆之之意,既然先前的方向没错,廖晨此人有嫌疑。就直接拿了船夫儿孙问话,将错就错……” 燕三明白了,“一旦查出船夫儿孙不知情,那么……他们只能继续丢出诱饵。这是饮鸩止渴!” 艹! 咱还真是没想到啊! 随即燕骑出手,当日就拿到了结果。 “船夫的儿孙果然不知当年事。至于和他家联络的那个文士死了娘子,看中了船夫的孙女儿,想娶为续弦……” “艹!”燕三忍不住爆了粗口。 “统领!”汪泽羞愧难当,“果然如长威伯所言。” “咱们……还真差了脑子!”燕三缓缓看着麾下,“最近你等鼓噪,此事咱们燕骑自己来。如今谁还有这等想法?” 内侍们低头。 “去请了长威伯来。罢了,此次算是咱们理亏,咱亲自去新安巷一趟。” 第650章 为父当时就是管事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拉车的马儿扬起蹄子乱踏,仿佛是受惊了。 车夫极力控制着马儿,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却见几个男子冲过来。 “你摊上事儿了!”一个看热闹的妇人说道。 “大郎!”一个男子扶起倒在马车前的孩子,“大郎,你醒醒啊!” 车夫愕然。“撞到人了?” 男子抬头,“你哪家的?” “廖家!”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对了,赶紧报官!” 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军士出现,“这是闹什么呢?” 不远处蒋庆之叼着药烟,“燕骑的那人演技不错,弄个最佳男配易如反掌。对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差些意思,再晚一会出场正好。” 燕三说道:“许多事儿不就是个巧字吗?” “巧了不是!”蒋庆之看到了唐顺之。 风尘仆仆的唐顺之扛着棍子,脚下是芒鞋,一身泛白的布衣,正迷惑的道:“那人看着……似乎是自己撞上去了。” “荆川先生,老唐!” 唐顺之回头,“庆之!” “哈哈哈哈!” 蒋庆之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还说你要赶不上这场热闹了。” “什么热闹?”唐顺之不习惯拥抱,张开双手有些不适。 “俺答今年可能会南下。”蒋庆之低声道。 唐顺之在兵法上也有造诣,蒋庆之一直在遗憾,说老唐若是在,定然能从别的角度给他提供些建议。 “我此次去了北方,看到九边戒备森严,那些将士改变不少。庆之,重建京卫这招棋走对了。九边将士知晓继续混日子怕是难了。人一旦有了危机感才会奋发。” “这是好事。”蒋庆之仔细看着唐顺之,“对了,眼前就有个热闹请你瞧瞧。” “什么热闹?”唐顺之问道。 “看看某些人的丑态。”蒋庆之回身,“牵马来,去廖家。” …… 廖家外面摆了几张案几,上面都是酒菜。 这是第一波送行的,第二波在城外。 由此可见廖晨交游之广阔。 送行必然是要作诗,几个名士吟诗作词,其他人在边上说着廖晨这些年的人生闪光点,不时有人举杯。 醺醺然之间,管事过来,低声道:“老爷,时辰差不多了。” 廖晨点头,举杯道:“今日多谢诸位相送,山高水长,来日再聚!” 众人举杯。 一饮而尽。 廖晨放下酒杯,上马,拱手道:“老夫,告辞了。” 众人行礼,“廖公好走!” 廖晨看了儿孙们一眼,特别是长子那里。 “你等不必相送了。” “是。”长子带着一家子行礼。 廖晨看看自家大门,眸子里有唏嘘之色,突然笑道:“一生啊!就这么过了。哈哈哈哈!走了!” “廖晨可在?” 前方有人喝道。 “谁这般无礼?”有人喝道。 一个将领带着十余军士过来,“见过廖公。” “何事?”廖晨看着那些名士,嘴角噙笑。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蒋庆之来了也没法动手。 “贵府马车撞死了人,还请廖公多留几日。” 廖晨:“……” 醺醺然的名士们勃然大怒,有人戟指将领喝骂:“家仆撞死人与廖公何干?” 将领很恭谨的道:“毕竟是廖家人,且出了人命。且那人和廖家往日有些瓜葛……” 卧槽! “这是何意?”名士问道,气势越发凌厉。“你是想说廖公令家仆故意撞死了那人?谁给你构陷廖公的胆子?说出来,让老夫看看。” 哒哒哒! 马蹄声缓缓接近。 众人抬头看去。 “蒋庆之!”名士们认出了这位儒家大敌。 “廖公,久违了。”蒋庆之下马,笑容可掬,“听闻廖公意欲远行,这一去怕是就难以再见了。本伯久慕廖公之名,特来送行。” 久慕廖晨大名? 前阵子是谁放话要让廖晨的女婿一家子发配流放来着? 结果临清侯府果然完了,如今案子正在审讯中,据闻大理寺力主发配东南,说赵方好歹也是武勋之后,东南那边倭寇不时登岸劫掠,让他去戴罪立功也不错。 天可怜见,赵方从小就读书,文弱的比书生还书生。让他去抗倭…… 这不是送人头吗? 这发配变成了送死,难道不是你蒋庆之弄的手脚吗?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廖晨要离开京师这个伤心地,你蒋庆之竟然来送行,这分明就是想奚落廖晨,顺带踩一脚吧! 一个名士怒喝:“蒋庆之,汝不当人子!” 蒋庆之微笑道:“贵姓?” 名士昂首,“老夫陈智。” 蒋庆之回头,“可有锦衣卫的人在。”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喊道:“有!” 蒋庆之微笑道:“还请转告陆指挥使,查查这位陈智。若是一尘不染,回头本伯亲自登门致歉。若是不干不净,那就请锦衣卫出手拿人。” 他回过头,“人呢?” 那位陈智竟然……卧槽尼玛,蒋庆之伸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跑的这般快?”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人群中有人笑道:“伯爷上次放话要让临清侯夫妇发配流放,如今果然。那位多半是担心自己也没好下场吧!” “不干不净……呵呵!这就是名士?” “老子今日算是开眼了,先前看着人模狗样的,转瞬竟然跑了。啧啧!这便是君子?我呸!老子家中的狗都比他们干净!” 蒋庆之笑吟吟的看着那些名士,目光转动,最终盯住了廖晨。 “长威伯今日所为何来?”廖晨依旧从容。 蒋庆之看着他,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猜测。 帝王落水,一群人故作惶然模样,却在冷眼看着,看着帝王在水中载浮载沉…… 这个大明啊! 廖晨的儿孙簇拥着他,看向蒋庆之的眼神中都是敌意和恨意。 廖氏被大理寺的人从侯府架出来时,恍若泼妇般的乱踢乱打,尖叫着,怒吼着,说这一切都是蒋庆之的构陷。 那是他们的姐妹,是他们的姑姑,是他们的亲人……如今在大理寺的大牢中正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眼前的蒋庆之便是始作俑者。 廖晨却神色平静,仿佛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般的古井无波。 蒋庆之说道:“多年前京师有户人家,男主人承袭了家业,本想有一番作为……他雄心勃勃的整顿家中生意,积蓄实力,就等着给生意上的敌人沉重一击。 家中护卫都叫好,可管事却觉着若是让护卫们出了头,自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便百般阻拦。 男主人一意孤行,最终引来管事们的反弹……廖公,这个故事耳熟否?” 廖晨的眼底深处有晦暗之色闪动,他微笑道:“老夫没听明白。” “是吗?”蒋庆之笑了笑,“那些管事阻拦不住男主人,就在男主人一次出行时悍然动手。廖公,记起来了吗?” 廖晨微笑道:“是个发人深省的故事。” “不。”蒋庆之摇头,“发人深省还不够。在我看来,就该把那些躲在暗处的管事揪出来,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廖公脸白什么?” 廖晨下意识的摸摸脸颊,随即知晓被蒋庆之忽悠了。 “哈哈哈哈!” 蒋庆之捧腹大笑,笑一笑的,他喘息着说道:“做了亏心事的管事想跑,可却被男主人的继承人发现了。廖公,你说好笑不好笑?” 廖晨没笑。 那些名士中,大多数没笑。只有一人笑呵呵的道:“这人疯了吗?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些名士中有人面色煞白,低声道:“今日老夫没来过,没来过……”说着,这人悄然往外挪,一出人群,头也不回的就上马跑了。 “老夫家中还有事,廖公,保重!” “老夫有事先行一步!” 转瞬现场只剩下了两人,一个是先前没听懂,一个是廖晨的姻亲。 蒋庆之上马,策马转了一圈,对廖晨说道:“廖管事,咱们回头见!” 蒋庆之扬长而去。 那个没听懂的名士终于反应过来了,面色剧变,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剩下的姻亲走过来,低声道:“蒋庆之所说的……可是真的?” “一派胡言。”廖晨冷笑,“此子睚眦必报,弄垮了临清侯府后依旧不肯罢手,这是想犁庭扫穴,斩草除根。” 随即他回到了家中,儿孙们聚集在书房内外,都在等他解惑。 “蒋庆之不过是想泄愤罢了,你等该干嘛干嘛去,老大留下!” 儿孙们知晓这事儿不简单,但廖晨发话了,只好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忐忑告退。 书房内只剩下了廖晨和长子。 “爹,蒋庆之所说的……” “许多事……为父也不大记得了。”廖晨眯着眼,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为父在先帝身边,时常规劝先帝。大明要想大治,就得息了刀兵。大郎,不能让武人得势啊!” “爹,那和蒋庆之说的有何关系?” “土木堡之变前,武人得意,我等文官却只能隐忍。之后武人式微……本以为就此重回正轨,可先帝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重现成祖当年重用武人的那一幕……” 长子浑身一震,“爹,难道……” 他想到了先帝落水,以及随后染病而亡的事儿。 “男主人,护卫,管事,继承人……爹!”长子面色剧变。 廖晨微笑道:“为父当时就是管事!” 第652章 这人看着真像是一条狗哎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在普通人眼中坚不可摧的九边,以及那数量庞大的大明将士,依旧是这个大明的保护神。 但在锦衣卫的眼中,九边沦为看门狗已经许久了。 多少次他们打探到了九边将领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以及畏敌如虎的事儿,可递上去后却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陆炳知晓,不是没有回应,而是没法回应。 这些年九边换将频率也不低,可换来换去,依旧是换汤不换药。 遇到俺答部的人马,九边将士依旧只能躲在城中看着对手肆虐。 但蒋庆之一开口就是,我在,他们不敢不出击! 瞬间陆炳就想到了京观。 若是蒋庆之率军出击,必然会得到嘉靖帝便宜行事的旨意。 斩杀畏敌如虎的边将,对于这位墨家巨子是事吗? 众人心中凛然。 蒋庆之说道:“其二便是尽力查到俺答出兵的人数。也是大致即可。” 陆炳问道:“可还有?譬如说敌军领军大将这些消息不用打探?” 蒋庆之摇头,“无论对手是谁,打了就是!” 他起身,“可还有事?” 陆炳下意识摇头,蒋庆之颔首,“走了。” 他走后许久,大堂内依旧静悄悄的。 “无论是谁,打了就是。这位长威伯……果然是豪气干云!” 不知谁幽幽的说出镇住了众人的那句话。 …… “告诉那人,蒋庆之上次出现,说要让赵方和老夫那女儿流放发配,后来果然。他如今再度出现,一番话直指当年旧事,咱们该如何办?” “是。” 等心腹走后,廖晨在书房里幽幽叹道:“当年事啊!当年事!争来争去,不都是为了权力欲望。老夫蛰伏多年,每每午夜梦回便想到了先帝。那时候的先帝……真是和蔼可亲。” 正德帝虽说主意特别正,但对臣子们却颇为不错。特别是对老爹留下来辅佐自己的杨廷和等人。 “陛下,去了就去了,莫要再来了。”廖晨双手捂着脸,“人死道消,一了百了。你为何来梦中寻老夫……” 廖晨的心腹去了京师一座破庙中。 破庙中有个老和尚,看着脏兮兮的。他拿着酒葫芦,靠在神像底座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心腹进来。 “顺圆大师。”心腹行礼。 “老夫记得你。”老和尚开口却自称老夫。“廖晨的身边人,五年前你来过。老夫听闻廖晨的女婿一家子被拿了?” “是。” “那么,必然是廖晨有了麻烦,否则他此生最怕见到的便是老夫。” “老爷令小人传话,蒋庆之上次出现,说要让赵方和老夫那女儿流放发配,后来果然。他如今再度出现,一番话直指当年旧事,咱们该如何办?” 老和尚拿着酒葫芦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猛的灌了一口酒,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癫狂,最后竟然捶胸顿足,“当年旧事,当年旧事……他来了!他来了!哈哈哈哈!” 这里偏僻,一年到头也只有几个没钱的愚夫愚妇来此上几注香。 心腹平静的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和尚喘息着喝了一口酒水,眼中落下泪来,“告诉廖晨,这些年老夫每夜都会梦到那人。梦到他笑嘻嘻的召唤老夫……韩靖,来,朕这里有好吃的,分你一半。” 心腹低头,眼中有绝望之色,也有震撼之意。 他知晓,听到这番话的自己,再也无法跳出这个必死无疑的牢笼。 “去!且去!”老和尚摆摆手,心腹犹豫了一下,“老爷请教解决之法。” “告诉廖晨,解决之法……”老和尚双眸呆呆的看着虚空,“陛下,您来了吗?” 心腹猛地回头,可身后空无一人。不,有,是他放在外面防止有人窥听的随从。 “陛下,臣……这不是臣的主意,不是臣的主意啊!”老和尚嚎哭,突然抬起头来,抽了自己一巴掌,“告诉廖晨,该死了,该死了!哈哈哈哈! 老夫苟活至今,日日备受煎熬。他倒是风光。一家子荣华富贵,可有何用?到了该死之时,一家子齐齐整整的受死……告诉他,想想李斯。” 此人疯了! 心腹也不行礼,随即出去。 老和尚缓缓回身看着神像,神像很古怪,看着像是个中年男子,似乎笑嘻嘻的。且神像浑身灰蒙蒙的,但唯有脸上格外干净,仿佛每日都有人小心擦拭。 “陛下。” 老和尚跪下,“那年臣被人蛊惑,以至于犯下大错。臣……万死。可臣却贪生怕死,备受煎熬之下,臣便出了家。谁曾想方外也是个名利场,臣处处被挤兑……无奈何,便卖了祖宅,修建了此庙。 臣供奉了陛下二十七载,每日念诵地藏本愿经,只求陛下能宽恕臣之罪……” 老和尚低着头,声音宏大:“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 声音渐渐低微。 “就在此处!”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汪泽带着几个燕骑的人冲了进来。 殿内,一神像,一跪地老僧。 “就是他!” 汪泽走了过去,扳住老和尚的肩头,往后一拉。 他只觉得老和尚仿佛并未反抗,随即往后跌倒。 老和尚倒在地上,嘴角含笑,仿佛是解脱了一般。 “死了?!”汪泽伸手探了一下老和尚的鼻息,恼火的道:“搜!” 一个燕骑的内侍看着神像,“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汪泽抬头,“这神像……怎地从未见过?且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端庄。” 一无所获的汪泽回宫。 “那老和尚不知身份,不过那神像却有些古怪。” “古怪?”燕三蹙眉,“什么古怪?” “笑嘻嘻的。” 燕三一怔,“笑嘻嘻的,咱怎地想到了……待咱去看看。” 嘉靖帝睡醒后会发一阵子呆,这时候连长乐都会离他远远的。 “陛下,燕三求见。” 嘉靖帝眸子动了动,点头。 燕三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燕骑跟着廖晨的心腹去了一处破庙,发现了一个老和尚。此人乃是当年先帝豹房的管事韩靖。” “韩靖?”嘉靖帝的眸子缓缓动了动。 “是,不过此人死了。” 嘉靖帝冷冷的道:“那你还来禀告什么?给朕添堵吗?” 陛下的起床气发作了……黄锦赶紧送上一杯热茶给嘉靖帝提神。 “陛下,奴婢发现那破庙中供奉的神像颇为眼熟。” “是哪路神灵?”道爷喝了口茶水,淡淡的问道。 “先帝。” …… 蒋庆之被招进宫中。 “……韩靖原先在豹房为管事,颇得先帝信任。后来先帝驾崩后,此人便主动求去。没想到竟然躲在了京师一座破庙中。” 燕三缓缓说着,眼中有恼火之意,“那贼子竟然在那破庙中供奉着先帝之像。” “这是做贼心虚。”蒋庆之眯着眼,“廖晨令人去寻此人,也是做贼心虚,失了方寸。我敢打赌,此刻廖晨必然后悔了。” …… “不该去,不该去的呀!” 廖晨在书房里转来转去。 “若是被人跟踪……可曾被人跟踪?”廖晨回身问心腹。 心腹摇头,“小人一路谨慎,在城中转了好几圈,这才去了那里。” “那就好!” 廖晨心中一松,可随即焦虑的道:“若是万一……罢了,你且去。” 心腹告退。 廖晨呆坐良久,突然冷笑,“若是韩靖被抓,此刻来抓老夫的人定然也到了。既然没人来,可见没人发现。老夫果然是吉人自有天佑!” …… “此人一死,该如何寻个由头抓廖晨?” 燕三很是客气的请教燕骑大脑。 “这事儿吧!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我自有法子。” 回到家中,蒋庆之找来孙不同,“你去请一个擅长口技的说书先生来。” “口技?” “对。” 那位擅长口技的说书先生下午就被拉到了新安巷。 “老夫当年曾偷窥一女沐浴,可也罪不至死……” 就在说书先生惶然不安时,蒋庆之进来了。 “有个事儿让你做。” 随后,说书先生拿到了剧本。 “照着排演,不可错了顺序。” 说书先生开口。 “……韩靖。” “罪人在。” “你可知本官是谁?” “您是……阎罗王。” “你可知罪……” “罪人知罪……” …… “长威伯说自有法子,奴婢问了他也不肯细说。” 燕三觉得蒋庆之撇开自己有些过了,禀告时难免带了些许情绪。 嘉靖帝问道:“庆之可曾说何时能拿人?” “长威伯说……就在今夜。” “今夜!”嘉靖帝握着玉锥的手猛地一紧。 那些贼子啊! 当初先帝死的不明不白,嘉靖帝自己也差点被烧死,或是勒死。 “朕,倒要看看是谁!” …… 廖晨老了,老妻早已驾鹤仙去,之后廖晨一直独宿,被外界赞誉为君子表率。 而且廖晨不许人靠近自己的卧房,也不用伺候,所以周围都是空房子,谁胆敢在夜里靠近,重责。 夜深人静,卧房里传来了声音。 “陛下……臣万死,臣万死啊……” 廖晨在床上挣扎着,突然猛地用力,人醒来了。 他坐起来,喘息着,拿起床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冷茶。 这样的噩梦他经常做,每次醒来浑身冷汗。 “陛下,回头臣便去为陛下供奉长明灯,只求陛下放过臣吧!” 廖晨无力的道。 这时外面传来了声音。 “堂下何人?” “罪人韩靖。” “你可是本官是谁?” “您是……阎罗王!” “你可知罪?” “罪人知罪。” “弑君乃人间大罪,论罪汝当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罪人愿意检举,罪人愿意检举啊!” “哦!你检举何人?” “廖晨!” “何事?” “弑君!” 卧房里,廖晨惊恐的看着房门,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厉鬼破门而入。 “来人,拿了廖晨的魂魄来!”厉喝声中,有人应诺,“黑白无常领命!” “不,不是老夫!”廖晨缩在角落里,双手挡在身前,“是江彬,是江彬指使老夫干的。是江彬弑君呐!罪人只是胁从……” 嘭! 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廖晨双手抱头。“罪人服罪!罪人服罪!” “少爷,这人看着真像是一条狗哎!” 第653章 从龙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寅时,整座京城恍若一头沉睡的巨兽。除去偶尔可见的兵马司将士之外,看着空荡荡的。 春风从城头吹拂进来,在屋脊上掠过,在树枝上拂过…… 西苑此刻却有不少人在值守。 直庐的值房中,徐阶在写青词。 无法插手政事,要么就学当年的严嵩,伏低做小,暗地里寻找夏言的把柄,寻找潜在的盟友,寻机出手。要么就摆烂躺平,做个应声虫。 徐阶的应对是写青词。 和每日忙碌不停的严嵩父子相比,专注于此道的徐阶写的更好。最近几篇青词就得到了道爷的夸赞,说他心诚。 “何为心诚?”徐阶放下毛笔,思忖了一下,“无欲则刚罢了。” 无欲则刚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懂,但能做到的…… “当世谁能做到无欲则刚?”徐阶摇摇头,边上侍奉的心腹笑道:“阁老便是。” “老夫?”徐阶默然片刻,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忍字。 …… “徐阶在写青词。” 一个小吏低着头说道。 “此人擅隐忍,盯着他,不可懈怠。”严世蕃说道。 “是。”小吏告退。 “徐阶最近很是低调,堪称是逆来顺受,上次还提及什么……家中有孙女儿未曾婚配……”严嵩放下奏疏,活动了一下脖颈。 “爹。”严世蕃把一份奏疏递过去,上面他已经写了处置建议,“曾有老僧一生坚守戒律清规,面对各等羞辱而不动容,人称得道高僧。直至一次有人以唾吐之,老僧忍不住伸手擦拭……” 严嵩叹道:“忍。” “是。”严世蕃讥诮的道:“所谓的君子也是如此。什么君子如玉,养气功夫高深。实则就一个字,忍。直至忍无可忍。” “不过也有真正得道的。”严嵩觉得有些饿了,便叫人去弄饭菜。 “那些得道的可敢在红尘中炼心?”严世蕃说道。 “红尘啊!诸般诱惑,难。”严嵩起身活动身体,“所谓大隐隐于市,便是这个意思。离群索居的,多以厌恶红尘俗世为由,实则是经不住诱惑罢了。吃饭!” 严嵩依旧吃素,不过今日的菜一进嘴里,他就吃出了荤腥味儿。 是猪油! 吃素吃久了,味觉就会格外敏锐,能吃出食物的本味来。且但凡有一点刺激性的调料或是荤腥,都能轻易品出来。 严嵩的筷子停了一下,接着笑眯眯的吃了下去。 吃完饭,严嵩起身去更衣。 “呕!” 吐完后,严嵩准备出来。 “阁老,后日祭祀有些规矩与往日不同,可要告知那位?” 外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严嵩听出来了,是徐阶的心腹。 接着是徐阶从容缓慢的声音,“元辅忙碌,不必。” “是。” 严嵩站在室内,神色平静。 嘉靖帝最看重的便是祭祀,若到时候他们父子出错…… 好一个逆来顺受的徐华亭! “长威伯进宫了。”外面有人差异的道。 外面脚步声远去,严嵩推开门。 却发现徐阶就站在一侧,正眯眼看着前方……听到脚步声,他回头。 四目相对。 那番话被严嵩听到了! 徐阶再能隐忍,此刻依旧尴尬的无言以对。 什么示好,什么逆来顺受,所有的隐忍此刻都付诸东流。 慎独! 三缄其口! 少说话…… 一瞬间,无数曾经的自我告诫浮上心头。 但,悔之晚矣。 “徐阁老。”严嵩微笑颔首。 “元辅!”徐阶微笑颔首。 二人之间仿佛少了隔阂,可只有当事人知晓,对方的眼中再无半分温和。 “忙着呢!” 蒋庆之走过来,“老朱,老朱!” 朱希忠的值房门打开,“庆之?大晚上你怎地进宫来了?” “赶紧弄杯茶来,口渴的厉害!”蒋庆之没解释,只是好奇的看着严嵩和徐阶,“二位阁老怎地看着如同斗鸡般的……这是翻脸了?” 严嵩和徐阶之间的气氛是不对,换个人定然会恍若不知。 但蒋某人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严世蕃闻声出来,“长威伯,这大晚上的,可是出事了?” 蒋庆之摇头,“私事。” 严嵩父子心中一松……只要不是公事就好。 不过随即好奇心浮起,能让蒋庆之半夜三更进宫的私事,会是什么事儿? 蒋庆之喝了茶水,扬长而去。 “长威伯带了个人进宫。”有人禀告。 “可看清了是何人?”严嵩问道。 “那人被弄了个黑布袋罩着头,不知是谁。” 艹! 所有人都忍不住暗骂,觉得蒋庆之真是太鸡贼了。 严嵩轻声对严世蕃说了徐阶先前的话,“……此事弄不好便会惹来陛下不满。” “徐阶!”严世蕃冷冷看着神色平静的徐阶,“此事太常寺也能插一脚。回头我自然会寻李焕。” “嗯!”严嵩抬眸看着徐阶,老眼中突然迸发出了厉色,“徐阁老!” “元辅!”徐阶微笑。 朱希忠好奇的看着二人,心想老严嵩这是为何发飙? “礼部那边最近行事懈怠,老夫已经接到了不少抱怨,再这般下去,老夫想压也压不住。最近无事……你便多在礼部整治一番!” 要想升官,就得接近帝王。而在直庐值守就是最好的机会。 徐阶屡屡通过青词来彰显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感,可严嵩反手就寻了个借口,把他打回礼部。 就算是道爷问起此事,严嵩也能堂堂正正的回复……礼部多事,且管束不力。 如此不但能给徐阶上眼药,还能理直气壮的持续打压此人。 徐阶该炸了吧……朱希忠觉得严嵩欺人太甚,徐阶就算是比乌龟能忍,此刻也该炸了。 徐阶深吸一口气,“是。” 善于隐忍的人,必然善于总结经验教训。 廖晨就是个善于隐忍的人,多年来一直蛰伏在家中,忍着那颗灼热的名利之心,看着京师风云变幻。直至蒋庆之和临清侯府对上了,这才重新走进江湖。 但没想到此次走进江湖却成了一次灾难。 罩着头罩的廖晨被带到了殿外,他听到有人进去,接着是蒋庆之的声音。 “陛下。” “大晚上不睡觉,这是作甚?”嘉靖帝精神抖擞的问道。 蒋庆之有些犯困,“臣今夜……” 见他打哈欠犯困,嘉靖帝蹙眉,“先去洗把脸,弄些吃的,晚些再来。” “哦!”蒋庆之从善如流,把事儿交给了燕三。 等蒋庆之走后,嘉靖帝问道:“可是拿了廖晨?” “是。”燕三说道。 “证据可确凿?这等时候莫要给那些人把柄。”嘉靖帝告诫道。 “说起这个,奴婢都……”燕三唏嘘道:“先前长威伯带着廖晨进宫,奴婢也担心这个,可奴婢却看到了大理寺的刑讯好手,还有东厂的一个番子……” “可是证人?!”嘉靖帝的反应令燕三暗自苦笑,心想陛下这般敏锐,难怪咱跟不上他的思路,“是。长威伯今日带着他们去了廖家,随行有个擅长口技的说书先生……” 口技! 说书先生……嘉靖帝也为之一怔。 “那说书先生在廖晨的卧房外,一人分饰多人,有阎罗王,黑白无常,另外,还有那个韩靖。” “这是威吓!”嘉靖帝眼中多了异彩。 “是,廖晨惊恐万状,随即交代了此事……” “是谁?”嘉靖帝握紧玉锥。 多少年来,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不是他对那位堂兄有多少感情,而是帝王尊严不容触犯。 更让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是,那些胆大包天的贼子依旧在暗处窥探着他,几次三番出手。 不把这些人连根拔出,他睡觉都不安生。 “江彬。” 嘉靖帝浑身一松,闭上眼,“竟然是他。” 江彬乃武人出身,后来通过贿赂先帝身边的钱宁得以成为近臣,深得先帝信重,领军镇守一方,后来更是执掌锦衣卫和东厂…… 锦衣卫和东厂是制衡关系,能同时执掌这两个衙门,可见先帝对江彬的信重。 先帝驾崩后,手握东厂和锦衣卫,外加执掌大军的江彬就成了最大的威胁。张太后和杨廷和二人设计抓捕江彬,把此人凌迟处死。 “竟然是他?”黄锦都有些惊讶,“江彬深得先帝信重,为何会谋逆?” 是啊! 众人默然。 蒋庆之回来了,看着精神了不少。 “拷问!”嘉靖帝摆摆手,“对了,庆之你去看着些。” 嘉靖帝饶有深意的看了蒋庆之一眼。 “是。”蒋庆之知晓,弄不好就会从廖晨口中得知一些皇室隐私,这等事儿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随即廖晨就被拉到了燕骑的地儿。 “长威伯,是你来,还是咱来?”燕三问道,此刻他看着多了几分自信。 蒋庆之坐下,背靠门柱,“我打个盹。” 随即,惨叫声不断传来。 “……老夫说,老夫说……” 隐忍的人,不一定能熬刑……蒋庆之觉得这个可以作为传家的语录。 “当初正是老夫把陛下准备游湖的消息告知了江彬,随后便是江彬的安排……陛下落水,此事后老夫曾和江彬私下见面,他颇为遗憾,说可惜未能淹死先帝……” “为何背叛先帝?” 蒋庆之迷迷糊糊的嘟囔道:“废话。” 众人愕然看着他。 蒋庆之没睁眼,“不外乎便是利益。廖晨醉心于功名利禄,那么便是想升官罢了。升官最快的法子是什么?” 众人:“……” “从龙!”蒋庆之看了他们一眼,再度闭眼,“继续!” “说!”一个内侍手持皮鞭喝问。 廖晨看了蒋庆之一眼,“老夫错就错在生了那么个愚蠢的女儿,错上加错的是,把女儿嫁给了赵方……这都是命。” 廖晨看着蒋庆之,苦笑道:“老夫被江彬蛊惑……缘由正是……” 这是嘉靖帝期待已久的消息! “从龙!” 第655章 蒋贼当街鞭挞武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蒋庆之来说,在南美的那段经历堪称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在此之前他是个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更不知自己为啥活着的年轻人。 在丛林中,在枪林弹雨中,在尔虞我诈中,蒋庆之慢慢明悟了一个道理,名利欲望只是过眼烟云,钱财够用就好……名利和外物太多了不一定是福,反而是祸。 所以当收到召唤后,他毫不犹豫的丢弃基业,回国做了个无业游民,整日游山玩水,吃香喝辣。 人为何活着? 这个永恒的话题困住了不少智者。 年轻人觉着自己拥有无限未来,故而不会去思索这个问题。 而爱思索这个问题的,不是被心理疾病困扰,便是开始了自己的生死考卷。 唯有经历过生死,或是有一段时日处于死亡阴影之下的人,才会认真考虑为何活着这个命题。 其他的都是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 当看到挺着肚子的婆娘后,这个问题就被蒋庆之抛之脑后。 这一刻,他只为自己的妻儿活着。 过去不可追,未来还未来,唯有此刻触手可及,真实存在。 “还吃!”蒋庆之把装了瓜子的碟子递给黄烟儿,李恬嘟囔道:“瓜子都不能嗑。” 南瓜什么时候传入中原的蒋庆之不知道,某次他进西苑发现了一溜南瓜,顿时惊为天人,问了内侍,说是开花好看。 蒋庆之当时捧腹大笑……南瓜的花好看? 随后这厮就下了毒手,把南瓜移栽到了自己庄上。 “中午吃老南瓜!”蒋庆之安抚妻子,“南瓜子嗑多了上火,还费牙。” 后世你若是看到某个女人的门牙上有个细细的豁口,那定然是嗑瓜子嗑出来的。 “老南瓜最好炖来吃。”李恬顿时就来了精神,“甜甜的。” “蒸最好。”蒋庆之却觉得蒸出来的味儿更好。 “要不就红烧吧!” 红烧? 蒋庆之愕然,觉得婆娘自从有孕后,这喜好就越发的和帝王的性情一般,压根没个定性。 但他还是点头,吩咐厨子做了一道红烧南瓜。 于是早饭人人都有了一道从未见过和吃过的菜。 “糯甜,啧!这谁让加的红油?”老夏言怒了,“多好的一道老南瓜,正对了老夫的胃口,偏生加了辣油,这不是煮鹤焚琴吗?大煞风景!” 大煞风景的李恬正在大快朵颐。 “好吃,又甜又咸又辣……” 蒋庆之吃了一口,微微蹙眉,但不浪费食物的习惯驱使他继续吃。 “再来点醋!”李恬吩咐道。 “别作啊!”蒋庆之告诫,“小心吃出毛病来。” 李恬说道:“夫君上次你说过什么,酸儿辣女?怪道我最近就喜欢吃酸的。” 这婆娘是压力太大了? 蒋庆之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妻子。 老蒋家就他一根独苗,香火传承至关重要。连道爷都说第一胎最好是儿子。 李恬看似心平气和,实则心中压力山大。 “这个啥……其实生男生女都一样。”蒋庆之发誓自己很真诚。 前世他就有这种认知:所谓香火,实则只是人类不愿直面自己出生就会奔向死亡,不甘心离开这个世间的一种执着。 有了儿子,仿佛自己就还活在世间。 父母哪怕是离婚了,各自成家,但在这个问题上保持着惊人的一致。 ——结婚,生子,这是必须的人生任务!哪怕你借胎生子都成。 父亲说:若是没有孙子,以后我死了,谁给我上坟,谁给我香火吃? 母亲说:没得大孙子,想到你孤苦伶仃一个人活着,我死不瞑目。 蒋庆之的回复是:你们如今还会给曾祖和曾祖母上坟吗?还记得他们的坟墓在哪吗?什么七月半,过年……你们祭祀时还念叨他们吗? 呃! 他满意的听到了手机那头的愕然,接着是嘟嘟嘟…… 三代之后,你在人世间的一切都会被忘却。当然,兴许你的骨头还在,但也只是一堆化学元素罢了。 所以蒋庆之这话说的真诚无比。 “夫君莫不是没睡好?是了,昨夜夫君就压根没睡,烟儿烟儿。”李恬伸手捂捂蒋庆之的额头,没烧啊!便把黄烟儿叫来。 “铺床,让人莫要吵着了夫君。” “是。” “为夫说的是真的。女儿,她也是儿不是。都是你我的血肉。” “是,妾身知道了。” 李恬敷衍着自家男人,等他上床后,出来吩咐道:“烟儿你去前院打探一番,看看夫君这几日可是撞到了什么。回头不行……” 蒋庆之听到婆娘咬牙切齿的道:“不行就请个有道行的高人来给夫君看看。” “娘子,陛下的道行最深啊!” “也是,不过陛下不好请。” 蒋庆之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一觉他睡的很香,中午被叫醒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且脑子里空荡荡的的感觉很舒服。 世界很噪杂,连鸟儿的声音都很是清晰,但却又格外宁静。 心静,世界就会安静。 心不静,世界就会嘈杂不安。 “我莫非有出家做和尚道士的天赋?”蒋庆之自嘲一笑。 他突然一拍脑门,“糟糕,忘事儿了。” 蒋庆之急匆匆起床,“烟儿烟儿!” “伯爷!”黄烟儿冲进来,蒋庆之只穿着亵裤,下意识伸手挡住下面,“问问时泰可来了。” 蒋庆之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儿,今天是朱时泰从军的日子。 他都还没安排。 黄烟儿出去,嘀咕道:“伯爷看着比以前壮实了不少,就是腿上没那么多毛。” 天气热的时候,前院的护卫们时常把裤脚挽起来,有的满腿黑毛,看着颇为骇人。 朱时泰早就来了,听闻二叔在补觉,便自觉地和护卫们聊天打屁。 “……在里斯本,那些有钱人最喜和妇人偷情,成功了一个便洋洋得意,四处吹嘘。” 波尔被护卫们围着,说着异国风情。 “打住。”黄炳问道:“那妇人的夫君知晓了,难道能忍?” “就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 波尔叹息,“所以说蛮子就是蛮子,那些丈夫也在偷啊!” “合着那些有钱人,那些权贵都在偷情?”黄炳瞪大眼睛。 “正是。”波尔说道:“夫妻二人各自有自己的情人,这在西方不是什么稀奇事。” 卧槽! 朱时泰听的诧异,“帝王和臣子妻偷情,臣子和同僚妻偷情,这般混乱,这国竟然不乱?”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之不国。”朱时泰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不知。不过……”波尔思忖着,“想来就是……” “抢!”朱时泰突然说道。 “对,小国公这话说得对。”波尔恍然大悟,“正是抢。看中什么就去抢。至于什么礼义廉耻,那些人是不顾的。” 朱时泰想到了二叔上的地理课,其中提及了西方世界,“所以他们缺钱了就去抢,去杀戮,压根就没有什么不忍之心,或是愧疚。” “对。”波尔点头。 “难怪二叔说世间就是个丛林,你若心软,必死无疑!”朱时泰感慨着,但眉间有些郁郁之色。 “伯爷。” 蒋庆之出来了。 “二叔。”朱时泰回身行礼。 “昨夜未睡,方才补觉。稍等我吃些东西便去虎贲左卫。”蒋庆之笑道。 “二叔,此事倒是不急于一时。” “嗯?”蒋庆之不满的道:“娘的!这几日是谁急吼吼的,每日必来新安巷催促?” 朱时泰苦笑,“我也想早些进去,可……爹娘那边说了,在进去之前,得先……播种。” 播种? 蒋庆之一怔,旋即明白了老纨绔夫妇的意思。 老子就这根独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国公府就断了传承。至于什么从族里过继一个儿子,呸!老子宁可在花丛中把腰子废掉,也不会把国公府交给别人。 老纨绔信誓旦旦要老树发新芽,可腰子差不多快废掉了,那些田地依旧颗粒无收。 于是便把目光转向了儿子。 老子不行,那儿子呢? 在大战之前,先给国公府留下一个继承人再说。 “啧!”蒋庆之怜悯的道:“可怜的娃,不过这事儿就算是陛下也会赞同。对了,谁家的女儿愿意这般仓促嫁过来?” 这年头婚礼手续很繁琐,什么换帖,问名,下定……权贵家的婚礼就更别提了。 按照程序走,大战结束了估摸着还不能成亲。 “是王家的。” 王家也是老牌权贵,虽说不大显眼,但正是这种不显山露水的作风,让朱希忠一眼看中。 “哥哥我是怕了,越是风光的人,越特娘的不靠谱。庆之,此事你帮着看看。”朱希忠这个爹做了甩手掌柜。 “你就不怕我胡乱看一气?”蒋庆之没好气的道。 “若是不妥,此后让大郎两口子搬到新安巷去住,哥哥我只要孙子,那两口子就留着折腾你。” 艹! 蒋庆之马不停蹄去了女方家。 还没到地儿,他就被几个武勋堵住了。 “长威伯,听闻俺答磨刀霍霍,烽烟欲起,我等儿孙意欲从军报国,可兵部却说此事乃长威伯主持……” 为首的武勋蒋庆之认得,当初跟着仇鸾没少给他捅刀子。 “是。”蒋庆之点头,武勋哈哈一笑,“如此,还请长威伯开个口。” “好!”蒋庆之开口,“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虎贲左卫见。” “非得要如此吗?”武勋面色难看。 他们的儿孙早已在酒色中坏了身体,拉出来溜溜,是拉出来出丑吧! 蒋庆之看着他们。 认真的道: “对,非得如此。且本伯今日告知你等。但凡本伯在一日,那等滥竽充数之辈,休想进军中混资历。” “蒋庆之!”武勋大怒。 蒋庆之冷眼看着他,“让路!” “老子不让又怎地?”儿孙的富贵路啊!竟被断了,武勋被怒火冲昏了头。 皮鞭呼啸而至。 啪! “啊!” 惨嚎声中,蒋庆之策马而去。 街边二楼,一个文人低声道:“嘉靖三十年暮春,蒋贼当街鞭挞武人!” 第656章 我这里有门亲事你要不要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王家家主王协和妻子毛氏正在商议着长女的婚事。 “国公府出身自然无可挑剔,说实话,咱们家略微高攀了些。不过娶妻娶低,嫁人嫁高,这无可厚非。” 王协四十余岁,看着威仪不凡,“大娘子从小就学了管家,也读了不少书,不说红袖添香,也能夫唱妇随。唯一让为夫疑虑的是,那位小国公是否真有疯病。” 毛氏点头,微胖的她却不忧反喜,“其实这也不是坏事。那小国公平日里也能出行,可见就算是有疯病也不是时时发作。就算是时时发作,只要大娘子有了儿子……” 王协蹙眉,“你这女人……竟打这等主意。” “他疯他的,大娘子带着儿子正好接管国公府。夫君,到时候大娘子还不得倚仗咱们?那可是一个国公府啊!” 毛氏目光炯炯,“咱们也不是说吞了国公府,也没法吞不是。不过两家联手,此后在京师谁能敌?到时候大郎他们出仕有国公府和家中撑腰……那还担心什么仕途?” 王协面色稍霁,“此事……” “侯爷,夫人,国公府来人了。” 有仆役禀告。 “来的是谁?”毛氏问道。 “来的是长威伯。” “竟然是他?”王协眯着眼,“你去接待。” 至于什么男女之别,别逗了,都大把年纪了,还别什么别。儿女亲事何等重要,难道要让人来回传话? “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好见客。” 毛氏起身,微笑道:“别人怕他长威伯,我却不惧。这娶妻娶妻是喜事儿,难道他还敢拿出在西北杀人的劲头来威胁我不成?” “走!” 毛氏被簇拥着到了前面。 蒋庆之没想到竟然是和女主人商议,不禁有些意外。 “小国公的人品咱们自然是信得过的。”毛氏开口就是好话,“不过……” 先扬后抑,这手段蒋庆之见多了,微笑道:“请说。” 毛氏笑意浅浅,“听闻小国公要从军?” “是。”这事儿国公府通报过了。 “从军就从军吧!只是仓促间却要成亲,这问名纳采……”毛氏看着蒋庆之,“总不能都略过吧?” “自然不会略过,不过快些罢了。”蒋庆之笑道。 加快节奏,让朱时泰早日播种。 毛氏呵呵一笑,“我家大娘子不说娇生惯养,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夫妻之间相处之道我也教过不少,只是……” 蒋庆之突然起身,毛氏以为他是要更衣,便笑了笑。 “如此,告辞了!” 蒋庆之颔首,随即大步出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管事的喊声,“长威伯,伯爷,伯爷哪去?” “回去!” 毛氏缓缓站起来,一直躲在后面的王协冲出来,“蒋庆之呢?” 毛氏依旧不敢置信蒋庆之竟然走了,“他……他走了。” “就没留一句话?”王协问了双方交流的经过后,同样懵了。 “他就说,如此,告辞了。” 后院闺房中,一个少女正被女管事打趣,“大娘子,那可是国公夫人。你看,连说亲的都是长威伯,可见对你的重视。” 少女眼中有憧憬之色,羞赧的低头。 “大娘子,大娘子!” 一个侍女急匆匆进来。 “规矩规矩!”女管事怒道:“亏你还是跟了大娘子多年的人,此后到了国公府,难道也这般慌慌张张不成?丢了侯府的脸不说,带累着国公府的人看轻大娘子。” 侍女喘息道:“那长威伯……他走了。” “可是说好了?”女管事笑着问道。 侍女摇头,“说是……拒绝了。” “啊!” 少女猛地抬头,面色煞白。 …… “那毛氏带着些倨傲之意,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大郎的毛病,大概意思是既然大郎有毛病,那他家女儿嫁过来,国公府这边是不是……嫂子你看我作甚?” 蒋庆之说道。 国公夫人冷笑,“王家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这是想让女儿嫁过来就执掌府中事务之意!” “嫂子果然是神算。”蒋庆之笑道,这等内宅阴私他没兴趣干涉。 “如此,这门婚事……”国公夫人看着朱希忠。 “庆之既然当场拒绝,那自然就此不提。”朱希忠摇头。 “国公,夫人。”有管事来禀告,“王家来人了。” “前倨后恭,可鄙!”朱希忠淡淡的道:“令来人转告王协,庆之之意,便是我夫妇之意。此事不成,情义还在!” 在个毛线,蒋庆之敢打赌,回过头两家就会老死不相往来。 王协夫妇闻讯后,懊恼不已。老管家实在是忍不得了,说道:“侯爷,夫人,恕老奴直言。那位小国公若真有疯病,成国公夫妇岂敢把他送进军中?就算是他们敢送,那位长威伯岂会答应?” 老管家当年也曾跟着老侯爷去过边塞,见王协夫妇愕然,便叹道:“军中可不管你是什么小国公,若是当众发疯,国公府在军中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王协一拍大腿,“是了,成国公一系能让帝王信重,便是靠着在军中的威望。若是朱时泰有疯病,成国公岂会冒险让他从军?本侯……蠢啊!” 毛氏垂泪,“早知晓我便不该如此。只是那蒋庆之却不分辨,让我……” “他不是不分辨,夫人。”老管家苦笑,“他这是在用此事来称量侯府呢!” …… “那等犯蠢的人家迟早会出事儿,到时候牵累了大郎。”蒋庆之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大郎的婚事不要只盯着什么门当户对。” 朱希忠叹道:“罢了,此事……”,他看着妻子。 国公夫人说道:“此事……还请庆之为大郎做主。” “我说你们两口子……有你们这么做爹娘的吗?”蒋庆之觉得这是绑架。 国公夫人苦笑,“我和你大哥是关心则乱,而你却是旁观者清,最是看得清那些人家的用心。” 小透明朱时泰说道:“只要是二叔找的我就喜欢。” 啪! 朱希忠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合着我和你娘看的你都不顺眼是不是?” 朱时泰点头。“爹娘权衡太多,顾虑太多,想处处都十全十美,反而处处都有问题。” 朱希忠一想还真是,摇头叹道,“罢了罢了,此事就拜托庆之了。” 蒋庆之知晓这老哥是想倚仗自己的身份,女方一看是蒋庆之亲自来说媒,卧槽! 帝王信重的臣子,墨家巨子,大明名将……就凭这个媒人的身份,这门亲事就错不了。 日后小夫妇有啥事儿,难道这位二叔兼媒人能坐视? 大好亲事啊! 消息放出去,顷刻间伯府的门槛都被踩烂了。 蒋庆之却不在家。 此刻他在虎贲左卫。 杜贺也在,和诸将一起听着蒋庆之的吩咐。 “春意盎然的季节过了,都把心思收回来。如今操练的如何?”蒋庆之问道。 颜旭说道:“无论是阵型转换还是轮换,都流畅无比。” “一旦短兵相接,刺刀便是将士们唯一的自卫兵器,刺杀操练的如何?” “每日必练,不过将士们抱怨说,用刺刀不如刀枪好。”颜旭笑道。 “用刀枪是好,可火枪才是他们的兵器。且临战时哪有功夫让他们换兵器?” 蒋庆之说道:“另外,也该开始实战化操练了。” “实战化?” “嗯!” 校场上,五千将士列阵,看着蔚为壮观。 “如今京卫就数我虎贲左卫人数最多,不过新卒还需操练。”颜旭介绍道。 “新卒退了多少人?”蒋庆之当初放话要熬过虎贲左卫操练的这一关,才算是真正的过关。 “退了两百余人。兵部及时补齐了,不过发牢骚说,整个京卫就数咱们换人最多。” “我要的是精锐,不是那等公子哥!”蒋庆之眯着眼,“骑兵!” “骑兵?”众人面面相觑。 “把骑兵拉出来,直冲阵列!”蒋庆之指着阵列,“告诉他们,要冲到阵列之前,战马呼出的气息能喷到第一排将士的脸上。” 卧槽! 有人说道:“这弄不好会撞到……” “嗯!”蒋庆之回头。“我说过什么?唯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都当做是耳旁风了?” 那将领单膝跪下,“下官知罪。” 蒋庆之指着他,“你带队去冲击阵列,若是不妥,两罪合并责罚!” “领命!” “陈堡!” “在!”陈堡被冷落许久,闻声暗喜。 “老子听得见,用不着你这般扯着嗓子叫嚷。”蒋庆之吩咐道:“你带着人在边上鼓噪,往阵列中丢东西,泥块,石块……” 这是要人为增加难度啊!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但有人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要不弄些鞭炮点燃了扔进去?” 所有人回头,就见一个少年随从很是好奇的看着阵列。 这是朱时泰这位小国公在虎贲左卫的第一次亮相。 蒋庆之脸颊抽搐了一下,“马上动起来!” 徐渭叹息,晚些过去低声道:“小国公,那是火器。将士们身上带着火药,若是被鞭炮点燃了……” 朱时泰惊愕,这时蒋庆之身边没人,他招手把朱时泰叫过来。 “你今日是扮作是我的随从进了大营。下次再来你便是军中一员。军中军律森严,上官说话,下属未经许可不得开口……” 蒋庆之看着这个侄儿,有些头痛,“回家让你爹给……罢了,你爹怕是自己也对军律一知半解。国公府那些老卒,回头寻几个给你补补课。” 杜贺说道:“我这里倒是可以给小国公补补课。” 老杜是个热心肠,蒋庆之说道:“如此也好。” 校场上,骑兵就位。 阵列就位。 陈堡带着麾下就位。 蒋庆之点头,“开始!” 顿时马蹄声大作,骑兵开始加速冲向阵列。 刚开始还好,随着距离拉近,有步卒面色煞白。 “举枪!”将领喊道。 燧发枪举起来了,颜旭等人摇头,“参差不齐,这特娘打出去的铅弹不知飞哪去了。果然是差了这一课。伯爷英明。” 英明的蒋伯爷双手抱臂,冷冷的道:“去个人告知秦源,府军前卫也得按照这个法子操练起来。” “是。” 蒋庆之回身,看着杜贺在低声给朱时泰补课,二人竟然格外和谐。 “老杜。” “伯爷!”杜贺抬头。 “记得你家中长女待字闺中?” “是啊!” “我这里有门亲事你要不要?” 第657章 把我爹的魂魄带回大明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府军前卫正在操练。 数骑进了大营,有人来禀告,“指挥使,长威伯那边遣人来传话。” 秦源点头,来人是个小旗官,下马近前,“伯爷吩咐,令骑兵扮作是敌军冲击阵列。另外可令人在侧干扰……” 诸将都面面相觑。 “指挥使,这也太……太严苛了吧?” “弄不好会出人命!” 来人厉喝,“伯爷说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谁敢质疑伯爷吩咐?” 来人手按刀柄,怒目而视。 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果然是跟着长威伯杀的异族胆寒的悍卒。”一个将领嘀咕道。 “转告伯爷,秦源,领命!”秦源拱手,肃然回复。 等来人一走,秦源吩咐道:“马上安排骑兵,另有一事……今日我在此告诫你等。” 秦源看着诸将,“此刻是操练,若是战时伯爷军令一下,谁敢质疑,不用伯爷动手,老子先弄死谁!” “是。”诸将心中凛然。 那位杀神可不是浪得虚名,不说尸山血海,但也是踩着累累白骨登上了大明第一名将的宝座。 谁敢质疑他,先去塞外杀出个威名出来。哪怕是什么神腿无敌也好。 …… 第一日操练,虎贲左卫三十余人受伤,其中两人骨折。 消息被密报到了宫中。 “有人抱怨,说长威伯拿将士们的性命不当回事。”陆炳小心翼翼的看了嘉靖帝一眼。 “你如何看?”嘉靖帝问道。 “臣……”陆炳想了想,“臣觉着,长威伯如此操练,想来是有道理的吧!” “你可能领军厮杀?”嘉靖帝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臣,不能。”陆炳想说能,但看到奶兄弟眼角的讥诮之意,那股子想建功立业的心思瞬间化为乌有。 虽说如今是重文轻武,但军功最重依旧是惯例。想封侯吗?去杀敌! 杀的越多,爵位越高。且文官绝对不会阻挠,也没道理阻挠。 “既然不能,那么此等事还报来作甚?”嘉靖帝抬头,“想让朕责罚庆之?” “臣不敢。”陆炳低头。 “发牢骚那人……把名字告知庆之,他会处置。” “陛下。”陆炳欲言又止。 “让那人做眼线的想法不错,可大战不远,军中有此等牢骚满腹的将领,到了战时此人可会瞻前顾后,可会奋勇厮杀?留着也是祸害!” “是。” 等陆炳走后,嘉靖帝把黄锦叫来,“问问庆之。” “是。”黄锦亲自去新安巷问了此事。 “临战时比这个还要惨烈,说实话,操练时死人……才是操练!” 黄锦回禀,嘉靖帝默然良久,说:“将士们辛苦,令户部筹备些……罢了,朕出私库,赏赐将士们酒肉。” 第二日,当大肥猪和肥羊被赶进军营,内侍带来了嘉靖帝的嘉奖时,顿时欢声雷动。 而此刻蒋庆之却在杜家。 “这便是小女杜娟。”杜贺笑着指指边上的少女,“大娘子,还不叫人。” “杜娟见过伯爷!”少女屈膝。 少女不是美人,但也还算是耐看。 老纨绔那边为了万无一失,准备新婚之夜后就让朱时泰化身为小蜜蜂,先在花丛中飞几圈。 广种薄收,只需有一两个中了,那便是老朱家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 这两日国公夫人就在忙着为朱时泰挑小妾。 新人没过门,婆家就开始准备小妾,换做是宅斗剧里,这便是恶婆婆。 但这是现实。 杜贺明白,杜娟也明白。 “什么情啊爱的,这玩意在我看来不能当饭吃。只要互相不厌恶就好。处久生情的情,那不是什么男女之情,而是互相依靠,互相慰藉的伙伴之情。” 蒋庆之缓缓说着,杜贺瞪大眼睛,“伯爷,这是……” “你爹是粗汉,不懂这些。不过那边是真正的豪门,规矩多,一切都以传承为重,以家族为重。你可有准备?” 蒋庆之问道。 杜贺不懂,但却领悟到了蒋庆之的爱惜之意,不禁冲着女儿喝道:“还不说话?” “你吼孩子作甚?”蒋庆之不满的道。 “这不是担心孩子太呆了,让伯爷不满意嘛!”杜贺看来对和国公府联姻很是热络。 “奴……”杜娟说道:“爹先前说了,那是个富贵地方,也是个吃人的地方……” “为父何时说吃人……罢了,说了便说了。”杜贺挠挠头。 “继续。”蒋庆之欣赏的道。 少女飞快抬头看了蒋庆之一眼,低头道:“奴知晓嫁谁都是嫁,无论嫁给谁,都要自己能立起来,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蒋庆之轻叹,“传闻朱时泰有疯病,你就不怕?” 这是考验……显章侯府和国公府相比差了许多,算是高攀了,故而闻言杜贺就笑了笑,心想我这闺女可不怕这个。 “不怕。” “为何不怕?”蒋庆之想借着这个问题看看少女的态度。 “其一,奴信伯爷不会害奴。” 艹! 蒋庆之瞪了杜贺一眼,杜贺嘿嘿笑了。 “其二,奴会这个……” “什么?” 蒋庆之不解。 只见少女突然拉开拳架,四平大马,力从脚下起……催动手臂。 吐气出声。 “哈!” 一拳! 拳风凛然。 …… “如何?” 蒋庆之去了国公府,老纨绔夫妇催促着问他。 “弄茶水来,另外,上次老朱你说弄到了颜真卿的真迹?借我赏玩几日。” 朱希忠知晓那副字画一旦进了蒋庆之手中就有去无回,一咬牙,“给你了。” 蒋庆之说道:“我为大郎看中的是显章侯杜贺的长女。” “杜贺……此人。”国公夫人看着朱希忠。 “此人和庆之交好。”朱希忠说道。 “那小娘子如何?”既然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国公夫人哪怕觉得女方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却也知晓蒋庆之不会坑自己的儿子。 “贞静,这里有东西。”蒋庆之指指胸口,“爽朗麻利,不是那等三棍子抽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 “这个好,若是来个整日话都不说一句的儿媳妇,她尴尬我也难受。”国公夫人干咳一声,“庆之莫怪嫂子那个……你觉着,这个小娘子可配得上大郎?” 晚些他们夫妇还得亲自过一道,不过夫妇二人对自己的眼光有些绝望,故而想听听蒋庆之的看法。 蒋庆之缓缓说道:“我担心的是,大郎配不上那个小娘子。” …… 第二日国公夫人就寻个借口出门,悄然去了自家开的酒楼。 只是看了杜娟一眼,问了几句话,国公夫人就再无疑虑,当即褪下手腕上的镯子……这可是当年老国公夫人给她的。 随后宾主皆欢,两家女主人喝的微醺,各自满意而归。 马氏带着女儿回家,一进门就欢喜的道:“成了!” 正在等消息的杜贺霍然起身,“好!”,他红光满面的道:“没想到竟能和国公府联姻,此后咱们家也算是上了一个台阶。” 马氏欢喜的道:“此事还得要多谢长威伯才是。” 杜贺说道:“都是一家人,回头为夫跟着长威伯出征,定然奋勇杀敌就是了。” 杜娟在边上看着欢喜的爹娘,脑海中浮现了蒋庆之当时看自己的欣赏之意,以及惋惜之意。 国公夫人回府,朱希忠也在等待,见她进来就问:“如何?” “庆之果然好眼力,那小娘子不是绝色,不过执掌府中之事绝无问题。” “好!” 朱希忠一拍桌子。“马上准备婚事。” …… “成了?” “嗯!成了。” 生平第一次做媒就成功的蒋庆之看着有些意趣索然。 “夫君怎地不满意?”李恬问道。 “不是不满意,是太满意。”蒋庆之看着她的肚子,“杜贺粗豪,没想到却有个出色的女儿。我都为儿子动心了。” 李恬摸摸肚皮,噗呲笑了。“夫君说笑了,娃若是要说亲事,也得十多年后。早着呢!” 到那时杜娟都三十了。 蒋庆之有些小遗憾,见李恬把玩着一枚没见过的玉佩,“这是哪来的?” “娘去为我求的,说是能保佑生产时顺顺利利,母子平安。” 蒋庆之叹息,“这些……罢了,也好。” 后世他有阵子喜欢这些东西,每到寺庙道观旅游都会在什么法处买不少。家里什么神佛的挂件装了半抽屉。刚开始兴致盎然,后来就抛之脑后。 李恬的肚子就像是吹气球般的渐渐膨胀。 京师看似祥和安静,可不时有小股军队往来。 粮草开始集结,兵仗局中,工匠们在打造着燧发枪,不时传来试枪的声音…… 武学中,学员们被告知,他们的学业暂停,各自回归自己的卫所。 十四岁的杨胜却有些茫然,他是半路插班进来的,且没有去处。 散伙时,杨胜求见了马芳。 “这事儿……”武学中也只有马芳知晓杨胜的来历,“我去问问老师。” 蒋庆之闻讯后也有些为难,“十四岁……小了点。” 马芳说道:“杨胜颇为魁梧有力。” “我知。”蒋庆之为难的不止这一点,“他父亲殉国,身后就他这么一根独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老师,朱时泰不也去了虎贲左卫吗?” 蒋庆之莞尔,“罢了,他是什么意思?” 马芳倒是有些赞赏之意,“杨胜说,父亲在塞外殉国,那么我便去塞外征战,顺带把我爹的魂魄带回大明!” 蒋庆之闭上眼,“告诉那个少年,我答应他了。” 第658章 送客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来说,最大的难处就是上有老来下有小。 杨召殉国,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亲自送来抚恤,甚至亲自开口,为杨胜安排前程。但最终杨胜还是选择了从军。 “从军难。” 婆婆陈氏本就身子骨不好,得知儿子杨召殉国后,一下就垮了。幸而杨胜在武学读书,衣食住行都无需张氏照顾,让她得以专心照料婆婆。 陈氏的眼眶看着越发深了,张氏见了心中酸楚,“娘,从军艰难且还凶险。可儿大不由娘,大郎是个有主意的……再有,夫君在天之灵,定然会护佑着他。” “我儿的魂魄……”陈氏突然看向门外。 “祖母,娘!” 背着包袱的杨胜走进来,他穿着军服,腰间有长刀,腰背挺直,看着格外精神。 “大郎回来了。”张氏见儿子回来,欢喜的道:“这不是没到休沐的时候吗,怎地回来了?” “武学停课了,让学员各自回去。什么时候开学等吩咐。”杨胜把包袱解下来,走到床边,“祖母身子如何?” “好,好得很。”看到大孙子,陈氏的精神好了许多,问了不少在武学的事儿。 张氏嘴角含笑,悄然去厨房做饭。 “夫君,大郎越发魁梧了,看着也越发稳重了。” 张氏冲着虚空说。 “有人在家吗?” 外面有人问。 张氏探头出去,“谁呀?” “找杨胜的。” 张氏开门,见外面是个不认识的男子,便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瞥了门后的木棍一眼,往木棍那边靠了靠。 男子行礼,“在下孙不同,乃是长威伯府上的护卫,奉命前来。敢问杨胜可在?” 杨胜从屋里出来,他记忆力好,记得孙不同,“是孙大哥啊!” “快屋里坐。”张氏这才笑吟吟的道。 “不必了。”孙不同说道:“伯爷吩咐,让杨胜在家歇息两日,随后进虎贲左卫。” “什么?”张氏愣住了。 可杨胜却欢喜不已,“还请孙大哥回禀伯爷,我定然不会给他丢脸。” 孙不同何等眼力见,看出张氏的惶然,便说道:“伯爷的脸不是谁都能丢的。进了虎贲左卫,操练这一关若是过不了,哪来哪去。” 孙不同走了,张氏关上门,回身问:“你才十四岁,哪能进卫所?” 杨胜说道:“俺答那边磨刀霍霍,娘,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机会。” 张氏落泪,只说这刀兵一起,不知要死多少人。家中就他一根独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她怎么活。 杨胜以前被这般唠叨定然会不耐烦,此刻却耐心的劝着母亲。 “要不……就装作力不从心,哪来哪去!”张氏抓着儿子的手,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可看着儿子那平静的模样,她不禁蹲下来,双手捂脸哽咽。 “媳妇!” 陈氏在屋里喊,张氏起身,抹了泪,挤出些笑意才进去。 “我听到了。”陈氏看着她,“你不懂,军中规矩大,既然说了让孩子进去,就老老实实地进去。莫要心存侥幸,否则会害了大郎。大郎,来。” 杨胜走到床边,“祖母。” 陈氏抓着他的手腕,眼中恍若有一团火在燃烧,“你爹殉国了,他们说你爹死在了草原上。想来便是俺答那边吧!” “是。”这事儿杨胜分析过多次,得出的结论是自家父亲死在了俺答部。 “他们说人死在外面,魂魄便会飘荡无依。我的儿不知在草原上飘荡了多久。去!” 陈氏握紧孙儿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嘶声道:“去把他的魂魄带回来!” 前世蒋庆之压根就不信什么魂魄,他觉得人死了就是死了。而且他还年轻,从未认真想过生死这道人生考题。 所以当看着老纨绔在前面背诵着祭文,臣子们撅着屁股跪在前方,一脸虔诚时,难免有些觉得好笑。 这是祭祀。 嘉靖帝崇道,也崇敬天地,隔三差五便要祭祀天地神灵。而他隐于西苑不方便,便让近臣代替。次数最多的便是朱希忠。 天坛始建于永乐年间。而地坛却是嘉靖帝的手笔。 此刻他们就在天坛,蒋庆之听到礼部官员在嘀咕,说什么当初天地一起祭祀,如今陛下却改了,把天地分开,也不知老天爷会不会不满。 朱希忠念完祭文,群臣行礼。 蒋庆之跪在后面,觉得膝盖痛的厉害。 左边是个老文官,跪在那里看着老神在在。见蒋庆之不断磨蹭,活动着膝盖,便叹道:“年轻人还得历练。” “啥意思?”蒋庆之见他跪了许久依旧不动声色,不禁暗自赞叹,“还请指点一二。” 老文官指指膝盖,蒋庆之仔细看去,膝盖竟然比周边都厚实一些。 “这是……” “垫子。” 卧槽! 我咋就没想到呢? “都说祭祀要虔诚,可老夫敢打赌,此刻百官都神游于外,对神灵压根没有半分敬意。长威伯觉着神灵可会责罚?” 蒋庆之摇摇头,“不会。” 老文官笑了笑,“神灵啊!它忙着呢!” “是这个理。”蒋庆之点头,“我有些好奇,您这……和我亲近,就不怕被人攻讦?” 朝臣中除去少数公开支持墨家和蒋庆之的之外,大部分对他敬而远之。哪怕是中立派,也担心被儒家攻讦,故而不敢和蒋庆之亲近。 “老夫老了,离致仕归家不远。”老文官冲着前方回头的一个官员咧嘴笑了笑,“上进无望,要说晚节不保……老夫一生为官平庸,可也有个好处,那便是别人寻不到老夫的把柄。” 蒋庆之觉得老头儿很有趣。 “前阵子老家来信,族里去岁增收一成多,说是沼气池的功劳。”老文官看着蒋庆之,“仅此一项,就功德无量。” 那个文官冲着老头儿瞪眼,老头儿冲着他挤眉弄眼。“儒家势大,墨家要想取而代之就不能急切。慢慢来,就如同春雨,悄无声息的……等发现时,枝头早已生机盎然。” 蒋庆之点头,“这话在理。” “长威伯定然疑惑老夫为何与你亲近。”老头儿轻声道:“除去那等书呆子之外,所谓儒家子弟,大多是靠着儒学得了好处,这才对墨家喊打喊杀…… 什么道,那都是糊弄人,不,是糊弄鬼的东西。都是为了好处,为了利益。” “老夫家族便靠着墨家,靠着长威伯弄出来的沼气池得了好处,老夫自然对长威伯和墨家有好感,愿意和长威伯亲近。”老头儿见蒋庆之愕然,得意的道:“倒过来想想,若是儒家和儒学无法带给那些人好处,会如何?” 会如何? 蒋庆之想到了后世。 当国门被坚船利炮打开后,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思想观念,以及科技文化的冲击。 无数人开始反思儒学,反思这个笼罩了中原大地多年的学说,为何在西方科技和思想之前被打的满地找牙。 其实答案很简单,只是许多人不愿承认罢了。 文科和理科。 西方重理科,但也没撂下文科。 而彼时的中原,多年来只重文科,理科生(工匠)竟然是贱役。 两边的侧重点不同,带来的结果自然不同。 文科生绞尽脑汁在千年前的圣贤书中寻找升官发财的机会,而西方的理科生却在不断改进着自己的兵器……随后用这些兵器来吊打文科生。 儒学不能带给这个老大帝国半分好处,反而带来了亡国之祸。 于是儒学成了过街老鼠,一时间西学成了香饽饽。 用不着去强行压制儒学,只需让天下人看到儒学的短处,看到墨家的长处即可。 用利益,而不是用刀枪来解决儒家! 蒋庆之豁然开朗,刚想感谢老头儿,却发现老头儿早就走了。 “庆之。”老纨绔正在喝茶,难为他念了那么久的祭文,此刻口干舌燥,但依旧保持着儒雅的姿态。 “大郎那边的婚事就定在后日。”朱希忠说道。 “有数了。”蒋庆之告诫道:“少年戒之在色,莫要让大郎重蹈你的覆辙。” “大郎不小了。”朱希忠说道,“我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早已那个啥……” “所以你就一个儿子。”蒋庆之毫不客气的道。 满意的看到朱希忠郁闷不已,蒋庆之大笑而去。 朱时泰的婚礼很盛大。 哪怕是仓促,国公府依旧展示了自己的实力。 这一日高朋满座,连道爷都令人送来了自己写的一幅字,蒋庆之没去凑热闹,听闻好像是百年好合四个字。 这一日,勋戚云集。 蒋庆之看到了不少老迈的家伙,这些老家伙平日里就在自家蹲着等死,此刻出来,引得许多人纷纷上前行礼。 “听闻女方是长威伯选中了?”一个老家伙问道。 蒋庆之点头。 老家伙看看其他人,笑道:“老夫这两年时常听闻京师多了个年轻人,说什么大明第一名将。特娘的,这名将难道烂大街了?见面不如闻名……今日一见,也不就是这样?哈哈哈哈!” 几个老家伙也跟着狂笑起来。 朱希忠在那边听到仆役禀告,急匆匆赶过来。 “大郎,当年老国公去时,可是叮嘱过你要谨慎。莫要走错了道。”老家伙看来不简单,竟然对朱希忠宛若子侄。 “您说这话……”朱希忠赔笑道:“今日大喜之日,改日再说可好?” 老家伙摇头,指指蒋庆之,“这是幸臣。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听老夫的话,从此离此人远些。如此,他倒霉时你也不至于殃及池鱼。” 朱希忠看了蒋庆之一眼。 蒋庆之懒洋洋的摆摆手,“老而不死是为贼,我懒得和这等冢中枯骨计较。” 蒋庆之正在等着新郎官回来。 “您要不……先进去歇着?”朱希忠笑着对老家伙说道。 人老了会格外执拗,老家伙摇头,“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你若是不肯疏离此等幸臣,从此这国公府的大门老夫再也不踏入一步。” 这是逼宫啊! 蒋庆之看到不少勋戚都在得意,就知晓老头的发飙,多半有此辈的功劳。背地里这些人不知说了自己多少坏话。 比如说断掉了勋戚们的富贵之路,这可是大仇。 再有当街殴打勋戚。 故而才有了今日的逼宫。 国公府历来都以交游广阔,不得罪人而著称。 众目睽睽之下,朱希忠挠挠头。 笑了笑。 看着蒋庆之,挑眉。 那些得意的目光顿时多了冷意。 来了! 朱希忠冲着老家伙拱拱手,“来人!” “国公!”两个仆役进来。 朱希忠指着老家伙,“送客!” 第662章 南方庸医录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把鱼竿搁好,蒋庆之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脑海中的鼎爷。 斑驳的铜绿深处,紫意依旧。缓缓转动的大鼎上仿佛多了些光晕,让蒋庆之想到了神灵。 “鼎爷,你莫不是被神灵附体了?” “里藏在戒指中的高人?” “可有绝世神功?” 蒋庆之撩拨了鼎爷一番,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好奇的脸。 “老唐?” 唐顺之仔细看着他,“满城人都在寻你,你却在这里优哉游哉的钓鱼。啧!这份气度,不愧是名将。” 蒋庆之呵呵一笑,把带着的酒食拿出来,“正好一人喝酒无趣,来。”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唐顺之坐下,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北方的局势。 “今年北方还算是风调雨顺,俺答也因此多了出兵的底气。可惜了,若是能缓两年,给大明整顿九边官兵的时日,此战大明必胜。” 唐顺之喝了一口酒,“上次我顺着走了一趟九边,除去大同等直面俺答部之地,大多懒散。说实话,若是俺答愿意绕个圈子,从别的地儿突袭,我觉着……大明这边够呛。” “土木堡之变至今多年,这个大明又是一副文恬武嬉的模样。”蒋庆之说道。 “所以你才说要向外。” “向外不只是为了夺取疆域和资源,更是为了让大明保持进取心。”蒋庆之说道:“兵器不磨不锋利,武人不征战,不用二十年就废了。” “此事暂且搁置,我听闻如今有皇子惹上了麻烦。”唐顺之说道:“此事可大可小。特别是在这个当口。” 蒋庆之点头,突然间提杆子,“中了!” 当蒋庆之带着十多条鱼获满载而归时,裕王和景王兄弟二人相对无言。 黄坚和杨锡在外面把门,二人面面相觑。 不知过了多久,裕王叹道:“安心!” 景王抬头。“莫要管闲事!” 裕王笑了笑,起身走了。 景王走出去,“外面如今可是沸反盈天了?” “是。”黄坚说道:“都说殿下……狠毒。” “原先支持我的人不少,可我知晓,大多都是挑拨离间,恨不能我和三哥斗起来,让父皇受累。如今却人人喊打,可见人心难测。” “殿下,裕王那里……”黄坚犹豫了一下,“此事利好裕王,他今日来,怕也是故作姿态。” 景王默然。 是日傍晚,就在蒋庆之在家中和李恬吃鱼时,朱希忠令人来传话。 “裕王殿下说,自己去岁以来身子就一直不适,景王殿下学医,闻讯便想为他诊治。” 蒋庆之觉得鱼也不香了,对李恬说道:“娘子。” “夫君。”蒋庆之今日做了酸汤鱼,吃的李恬眉开眼笑。此刻掩住嘴,小心翼翼的打个嗝,然后甜甜一笑。 虽说她比孕前胖了些,但在蒋庆之眼中,依旧是当初的妻子,“再生个儿子吧!” “夫君不是说了随缘吗?”李恬纳闷。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蒋庆之不承认自己是在嫉妒裕王和景王的兄弟情,“再有,以后我挣下了偌大的家业,也得有人继承不是。一个不嫌少,两个不嫌多,三个正凑合。若是五六个,回头让陛下写一幅字送你。” “什么字?”道爷可没写字送过女子,李恬不禁心动。 虚荣的婆娘啊! 蒋庆之叹道:“英雄母亲!” 裕王的话传到了景王那里。 黄坚大喜,“殿下,师出有名了。” 景王学医,得知兄长身体有恙,便绞尽脑汁为他琢磨诊治之法。 这是什么? 兄友弟恭! 有这个名头在,景王试药弄死人的事儿,就被披上了一层大义的外衣。 可这也会带累裕王的名声。 景王默然良久,突然就笑了,“黄坚。” “殿下!” 黄坚眉开眼笑。 “你去告知三哥,倒霉我一个就够了,他这般自污,让父皇怎么办?” …… “两个小畜生!” 嘉靖帝得了禀告后,似乎有些恼火,随即去了后宫。 “陛下!”卢靖妃也得了消息,正在唏嘘着什么……男人果然是女人无法理解的东西,面对大好局势,老三不说落井下石吧!袖手旁观也无人能说什么。 “他竟然为了救老四自污。”卢靖妃苦笑,“臣妾真是没想到。” “人说天家无亲情,当年朕与母亲在宫中互相扶持,颇为艰难。那时朕便在想,此后朕的妻,朕的孩子,可否也能如此。” 嘉靖帝看着卢靖妃,烛光摇曳,他突然笑了笑,“几任皇后都和朕颇为疏离,夫妻不同心,那么父子呢?朕在看着……” 卢靖妃眸色温和,“都是好孩子。” “是好孩子。”嘉靖帝点头,“老三看似愚钝,可此次出手却令人无话可说。你可知外界如何说?” “臣妾如何知晓。”卢靖妃嗔道。 “那些人说,这定然是朕的吩咐。”嘉靖帝微笑道:“都说朕宠爱幼子,值此之际,让老三顶锅正当其时。” 若是如此,您真的愿意……卢靖妃心中一颤。 嘉靖帝看着她,仿佛知晓她的想法,“无论是谁,都是朕的孩子。朕在一日,便会护着他们一日!” 这是告诫,也是安慰……别担心老四,朕这个当爹的不会坐视。 卢靖妃心中有些空荡荡的,但旋即自嘲一笑,“臣妾方才还真希望陛下能说出那句话。转过头一想,果然是自私自利。” “为人父母的,总是如此。”嘉靖帝拍拍卢靖妃的手背,“朕并未怪你。” 卢靖妃脸颊微红,“五日的期限太短,长威伯那边……” “朕在看着。”嘉靖帝说道:“此事朕不好出手,否则外界会说朕意欲遮掩。庆之反而无所顾忌。他要燕骑协助,朕答应了。疑人不用,后续等结果就是了。” 至于蒋庆之去钓鱼……嘉靖帝起身,“黄伴。” “陛下。”黄锦上前。 “听闻他钓了不少鱼,还一路招摇过市?” “是。”黄锦说道:“长威伯带着那些鱼获,但凡见到熟人就上去套近乎,非得要那人夸赞自己钓技了得才肯罢休,为此还特地绕了个大圈子回家。” “朕许久未曾吃鱼了。” 鱼生火,肉生痰,道爷最近上火,故而不吃鱼。 卢靖妃知晓此事,正纳闷时,就见黄锦挑眉,站直了身子,恍若即将出征的大将,“奴婢明日便去新安巷抄没些鱼来。” 卢靖妃:“……” 嘉靖帝走到殿外,笑道:“小子有大将风,朕便为他助把力。” 第二日清晨,黄锦带着人冲进了伯府,在厨子‘瑟瑟发抖’中冷笑道:“抄没了。” 几个内侍拿着网兜,把水池里的大鱼打了个干净,和闻讯出来的蒋庆之打了个照面。 “咱奉命行事。”黄锦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别给我整这些。”蒋庆之问道:“陛下这般,就不怕被那些臣子非议?” 黄锦干咳一声。“陛下说了,小子有大将风,便助你一臂之力。” 可我是真喜欢钓鱼啊! 蒋庆之一脸纳闷,黄锦问道:“难道你钓鱼不是为了故作从容?” “我就算是想故作从容,也只会在家陪着婆娘。”蒋庆之怒了,“那条放下!” 那条红鲤鱼可是蒋庆之钓到的好货色,黄锦干咳,“景王那事儿要紧,什么钓鱼,暂且搁下。” “我说了那不是事。”蒋庆之叹道:“怎地就没人信呢!” 黄锦满载而归,出门转悠的西方首席顾问回来后请见主人。 但蒋庆之没空,黄烟儿回来转告。 “小波说外面都传遍了,说五日去了一日多,伯爷依旧从容不迫,这大将风度令人折服。” 黄烟儿喜滋滋的与有荣焉。 李恬笑道:“那夫君就在家多歇几日?” 她本是玩笑,可蒋庆之却认真的道:“我正有此意。” 随后的几日,蒋庆之竟真的在家陪婆娘,或是在书房鼓捣些什么,或是在禁地听听音乐。 第五日清晨,大理寺官员顶着道爷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陛下,景王殿下那事儿,大理寺是否该介入了?” 群臣看着嘉靖帝,不少人眼神玩味,不少人忧心忡忡。 但道爷却神色平静,恍若未觉。 就在此时,张童进来。“陛下,长威伯进宫了。” 来了! 这厮来了! 朱希忠淡淡的道:“第五日这不是没过吗?急什么?” 大理寺官员讪讪回班,但所有人都知晓,关键时刻来了。 是景王彻底被废掉,顺带把蒋庆之拖下水。还是景王咸鱼翻身…… 景王处,黄锦来了。 陈燕来了。 杨锡也被裕王派来打探消息。 蒋庆之站在殿外,对黄锦说道:“大殿看似高大威严,可我总觉着压抑。” 前世他在景点游玩时就有这种感觉。 “说事儿。”黄锦低声道:“今日群臣定然会盯着你。” “放松些!”蒋庆之笑了笑,随后把脸一冷,“把陈挺带了来。” 陈挺一直被拘在宫中,被带来后,看着颇为镇定。 “见过伯爷。”陈挺从容行礼。 “从第一日本伯就知晓此事与你脱不开干系。” 蒋庆之一开口,连黄锦都有些愕然。 陈挺惊讶的道:“伯爷何出此言?老夫在江南……” “别什么江南。”蒋庆之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知晓为何吗?” 蒋庆之用药烟指着南方,“当年本伯身子孱弱,为了给本伯治病,外祖令人四处寻访名医。可终究无法痊愈。外祖恼火,便编撰了一本小册子,叫做……南方庸医录。” 叶玄晚年就靠着喝酒和骂人度日。其中南方庸医录上的所谓名医、神医被他骂的最多。 “上不了南方庸医录的,也敢称神医?”蒋庆之微笑道:“本伯听了几年,那些名字倒背如流。陈挺……江南神医。本伯想问问,你这个神医的名头哪来的?” 陈挺面色依旧不变,蒋庆之缓缓说道:“本伯没问过景王,但也可断言,把你推荐给他的,必然是卢氏的某位族人,可对?” 瞬间,黄锦看到陈挺面色剧变。 而景王却愕然,随即恍然大悟。 “你大概会好奇,本伯既然知晓你有问题,为何不讯问。”蒋庆之叹道:“只因本伯想知晓,这事儿背后究竟是谁在弄鬼啊!” 这时来了几个内侍,为首的竟然是燕三。 一个侍卫被绑着,踉跄跟在后面。 见到此人。 陈挺面色惨淡。 第666章 我的弟子岂会败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一个小旗部十人,京卫的待遇不错,有两间卧室。换了边军,十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不是稀奇事。据府中的老护卫们说,一到夏季,那味儿能熏死人。 朱时泰被带到了卧房外,军士随即回去了。 “……听闻要来个新的小旗官,说是本事不差。” “老子不管那么多,无论是谁,也得先赢了我再说。打不过我的,就算是皇子来了,老子也不认。” “王靠山,你特娘的还真以为自己是虎贲左卫第一勇士不成?”有人激愤。 “李吉,别拿你那破弓冲着老子比划,就你那箭术,不等你张弓搭箭,老子一刀就能把你给枭首了。” “别吵了。” “老田,怎地,你不服气?” “王靠山,真特娘的以为自己是靠山王不成?再啰嗦,信不信爷爷晚上把你弄了。” “呵呵!老田,若非看你老了,老子此刻就成全你。” “能让人安静读会书不?”一个有些稚嫩的少年声音传来。 “哟!咱们小旗部的大才子杨胜终于开口了,老子还以为你瞧不起咱们这些厮杀汉呢!” “我是武学学员,自然也是厮杀汉。不过厮杀不厮杀的看个人本事。不是口头叫嚣。” “怎地,要不比划比划,让老子看看武学教授了什么杀人手段。” “武学教授的是万人敌!” “万人敌,什么东西?” “兵法,统兵之法,用兵之法,用兵之道。” “狗曰的,你越说老子越糊涂。” 听到这里,朱时泰干咳一声,里面安静了下来。 随即他走了进去。 室内是大通铺,此刻几个军士坐在上面,靠近窗户边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手中还拿着书卷。 站在中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军士,看着颇为桀骜。他回头看着朱时泰,怪笑一声,“来了个公子哥?” 坐在通铺上的一个有些廋削的军士,他手中拿着长弓,慢慢磨蹭下来,“李吉见过小旗。” 两个老卒,一个看着四十余岁,脸上有道伤疤,看着有些狰狞,另一人比他小点,看着有些冷漠。 两个老卒的反应最快,就在朱时泰进屋的同时,他们也下了地,行礼。 “田方,张德,见过小旗!” 其他几个军士赶紧下来行礼。隔壁闻讯赶来三个军士,纷纷行礼。 “我叫朱时泰!” 朱时泰背着包袱,“另外,我不是公子哥!” 桀骜的军士说道:“王靠山见过小旗官。” 靠窗的杨胜把书卷收了,“杨胜见过小旗。” 朱时泰看着这些军士,心中的焦虑和惶恐突然消散……二叔说过,你无需去焦虑任何事儿。事来了,应它,接受它,和它共处。 事去了,送它! 万般焦虑恐惧,当你直面此事时,你就会发现,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直面它! 拿起它! 朱时泰发现此时自己正如二叔所说的那样,积攒了许久的焦虑和担心,消散一空。 直面它! 朱时泰把包袱放在通铺上,缓缓说道:“上了沙场,若是不能同心同力,只会害死袍泽。方才谁说的要给我一点颜色看看?” 王靠山说:“是我。” 他已经做好了被呵斥,乃至于被责罚的准备。 但不好意思,你可以利用上官的身份责罚呵斥我,但老子依旧不服你。 朱时泰淡淡的道:“我不知谁给你的勇气,不过既然来了此处,想来若是不动手你等是不会服气。别诧异,老子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 不过我乃上官,要动手,也得我开口。至于你……王靠山!” “在!”王靠山不由自主的站直了。 “军中将领有人擅长领军,有人擅长奔袭,有人擅长临战机变……有人擅长武勇,人无完人,人无全才,无十全十美……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挑衅,如何统御麾下?” 朱时泰看着众人,“前唐时李靖可以武勇闻名?不曾,可他麾下猛将如云,无人不服。” 李靖的名气太大,王靠山也知晓,他不服气的道:“李靖乃是名帅,领军厮杀无双无对,小旗难道还想和他比肩不成?” “我自然不敢与他比肩。不过论用兵,你连给我牵马的资格都没有。”朱时泰冷冷的道:“不服?” “是。” “那便出来。” 朱时泰把麾下都叫出来,“一边五人,多一人……杨胜暂且退出。” “好!”王靠山兴奋的脸上的痘痘都膨胀了起来。 …… “小国公进去之后就和麾下发生了争执,随后和麾下打赌,一边五人演练。” 蒋庆之安排的人传来消息,朱希忠面色微变,“庆之……” 他的儿子从小就在安乐窝中长大,哪里经历过这等底层争斗。老纨绔担心儿子甫一上任就被麾下给个下马威。 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也别忘了,下面的人也准备好了下马威和杀威棍。 军中只承认强者,若是朱时泰败了,从此在虎贲左卫再无立足之地。 成国公府的继承人刚进军中就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传出去朱时泰不用做人了。 “淡定。”蒋庆之的目光在地图上。 “哥哥我没法淡定,庆之,若是大郎败了……”老纨绔过来,急切的道:“拦住他们!” 蒋庆之缓缓看着他,摇头,“我是能拦住他们,可你想过没有。大郎从小就被你们夫妇护着,未曾经历过风吹雨打,这样的继承人,你难道能放心?” “我知晓这个道理,可……”老纨绔扼腕,焦躁不安。 “人的成熟,是在无数次磨砺中,毒打中走出来的。”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那不但是你的儿子,成国公的继承人,也是我的侄儿,我的弟子。我比你更在乎大郎在军中的前程!” 朱希忠颓然坐下,“罢了,罢了!” “要有信心!”蒋庆之莞尔。 “大郎未曾经历过这些。”朱希忠有些急躁。 “你可知我教授了他什么?”蒋庆之笑道。 “这个我还真没问过。”朱希忠觉得那是蒋庆之和儿子之间的事儿,他不好偷师。 “统军之法,厮杀之法,战略,战术……老朱,这是战术。论战术……”蒋庆之眉间出现了朱希忠熟悉的睥睨之色。 “我的弟子岂会败?!” …… “往左侧突入!” 王靠山带着四个军士突然转向。 可朱时泰仿佛未卜先知,带着四个军士转向,正好堵住了他。 麻痹! 这是王靠山第五次失败。 他恼羞成怒,“杀过去!” “夹击他!”朱时泰毫不犹豫的带着田方夹击王靠山。 擒贼先擒王! 田方硬扛了王靠山一拳,朱时泰这个看似公子哥的小旗突然暴起。 一个扫堂腿就把王靠山扫倒,就在王靠山想爬起来时,朱时泰腾空而起,一肘砸在他的脑袋边上。 王靠山被溅起的泥土迷了眼,他一动不动。 朱时泰起身,“若是沙场之上,此刻不是这一肘,而是一刀。” 田方后退,另一个老卒张德低声道:“如何?” 田方揉着自己的手臂,方才他硬挡了王靠山一拳,此刻有些痛,“简洁,不啰嗦……我最怕这位玩什么手段。沙场之上瞬息万变,什么兵法……更多靠的是本能。这位小旗官……不错。” 王靠山爬起来,看看众人,面色涨红。 “说话!”朱时泰冷冷的道。 二叔说过: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统御麾下不可一味怀柔,当用霹雳手段时,就要毫不犹豫…… 若是王靠山不认输,朱时泰已准备好了霹雳手段。 王靠山犹豫了一下,“我……输了!” 朱时泰指着校场,“跑十圈!” 此刻校场上空无一人,去跑十圈……必然会被人看笑话。 朱时泰看着众人,“王靠山挑衅却无人规劝,可见你等并未把他当做是袍泽兄弟,一心只想看他或是我的笑话。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上了沙场后,谁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样的同袍兄弟?全体都有!” 众人站直了身体,不由的抬头看着这位新扎小旗官……像是个公子哥般的小旗官。 “都跑十圈。” 朱时泰率先开跑。 王靠山等了一下,嘟囔道:“老子用得着你陪不成?”,但他随即跟上。 陈德颔首,“有点意思啊!” 田方笑道:“刚柔并济,是有点意思。走,不,跑起来。” …… “伯爷。” 消息再度传来,“小国公大获全胜。” “好!”老纨绔差点蹦了起来,然后矜持的道:“果然是我的儿。” 蒋庆之呵呵一笑,朱希忠干笑道:“庆之,果然是你的弟子。” “有人跑操了。”外面有人喊。 朱希忠的随从进来,“国公,小国公带着麾下在跑操!” “为何?” 朱希忠出去,远远的看到自己的儿子正带着麾下绕着校场跑。 “下马威失手,三把火中的第一把火。”蒋庆之负手看着自己的弟子,问:“如何?” 颜旭叹道:“可惜下官需统军,不能跟随伯爷学兵法。” “跑起来!”朱时泰回头喊道。 他无意间看到了这边的父亲,以及二叔。 他想招个手,但旋即忍住了。 我此刻不是国公府的小国公。 而是大明军中的小旗官。 朱时泰! 第667章 因为他们蠢啊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回到家中,李恬正在打盹。 蒋庆之一直在担心妻子嗜睡的事儿,他不厌其烦的多次问过擅长诊治孕妇的御医,都说无大碍。 但蒋庆之却不由自主的往坏处想,乃至于梦里都会梦见什么一尸两命之类的事儿。 焦虑多了,难免脾气会变坏,侍女们见到蒋庆之有些怯,走路绕道不说,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喵!”多多看到铲屎官,竟然跑了。 艹! “想不到我也有人嫌猫憎的一天。”蒋庆之自嘲一笑。 他坐在妻子对面,拿出自己编撰的小人书看着。 脑海中却是各种信息在交汇,融合…… 近期朝中风平浪静,按照老纨绔的说法,这时候谁敢生事,道爷一记掌心雷下去,绝壁没人敢质疑。 大局为重成了此刻朝堂上的主旋律。 但蒋庆之相信,若是对手在此时寻到机会,可不会顾忌什么大局。 甚至他无不恶意的猜测,自己领军在外,可会有人在身后捅刀子。 土木堡之变……明军为何惨败。 蒋庆之冷笑。 这后面是否有些不为人知的黑幕? 此刻是否有人想复制那一幕? 严嵩父子臭名昭著,可嘉靖帝却坚持用他们。一方面是隔离群臣,一方面便是担心被人捅刀子。 宰辅是离帝王最近的人,且手握重权。一旦宰辅离心,乃至于有异心,帝王危矣…… 蒋庆之想到了太祖高皇帝当年收拾胡惟庸的事儿,以及成祖皇帝动辄把辅臣丢进诏狱的喜怒无常。 如今看来,这不是什么残暴,更不是喜怒无常,而是帝王对自己身边的辅臣失去信任的表现。 严嵩八十多了依旧是首辅,彼时谁不知道严嵩老糊涂了,大明真正的首辅是严世蕃? 道爷不知道? 不可能! 可道爷依旧用严嵩父子,唯一的考量便是,严嵩父子唯有效忠他,才能保全身家性命。 故而别人都有可能背叛嘉靖帝,唯有严嵩父子不能! 信任,才是嘉靖帝重用严嵩父子的最大缘由。 蒋庆之彻底明白了。 这特么的不就是帝王心术吗? 蒋庆之玩味的笑了。 “夫君,你笑的好阴险。”李恬醒来就看到了一个笑的阴恻恻的丈夫,有些惊悚的感觉。 “呵呵!”蒋庆之马上就恢复了那种没心没肺的模样。 人都有两面性,道爷也不例外。 平日里对群臣是冷漠如神祇,此刻对儿子却暴跳如雷。 “学医学医,何处不可学?太医院集结了天下名医,难道不够?莫非要朕请了神灵来教授你?” 嘉靖帝在殿内目光冷厉,右手拿着玉锥,那劲头让黄锦深信,若是此刻景王出现在嘉靖帝的身前,绝对会被打的头破血流。 老父亲怒了。 殿外,景王跪下。 他不愿,也不想辩解。 “不屑于和朕辩解?”嘉靖帝冷笑道。 “儿不敢。” “你不敢?朕当初压下来那件丑事,本以为你会汲取教训,谁曾想你死性不改!”嘉靖帝冷冷道:“你改头换面,换了个学医的由头。过阵子是不是便要向朕提出要求……比如说拿大牢中的死囚……” 黄锦站在殿外,能同时看到父子二人,他看到景王抬头,明显有惊愕之色,就知晓道爷猜对了。 “是。” 黄锦猜对了,但他没猜到景王竟敢承认。 他突然发现一件事儿,景王在这方面竟然和嘉靖帝最像。 同样的骄傲。 同样的不屑一切。 甚至连景王的眼神都让他回想到了当年在安陆的那位兴王世子。 联想到嘉靖帝对景王的偏爱,黄锦这才明白,不是什么裕王愚钝木讷,而是老四景王在嘉靖帝的眼中便是另一个自己,年少时的自己。 “逆子!”嘉靖帝鼻息咻咻,这个世间能让他如此轻易就动怒的也唯有这两个儿子,“还有什么?” “并无其它缘由。”景王说道。 “并无其它?你当朕是蠢货吗?”嘉靖帝讥诮的道:“若是只求那件事儿,你大可不必如此急躁。那骗子看似高明,若你不急不躁,朕不信他能骗你到此时。说,是为何?” “儿……并无其它缘由。”景王依旧如故。 “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让你就藩?”嘉靖帝看来是真怒了,竟然放出了这等话。 一旦就藩,景王再想回京就难了。不但见不到老娘,且再无夺嫡的机会。 景王犹豫了。 这依旧是那个兴王世子……重情啊! 黄锦不禁暗叹。 “说!”嘉靖帝的话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冷冽,“否则,明日朕便让你滚出宫中。” 景王的身体一震,他知晓此次自己彻底激怒了嘉靖帝。 “逆子,你可知若此事查不清会带来什么?”嘉靖帝冷冷的道:“朕也护不住你,此后唯有将你幽禁在某处,由此了结一生。 不止于此,你被幽禁后,那些人必然会竭力攻击老三……一旦老三也步你后尘,朕难道还得去宗室寻一个宗室子来继位吗?蠢货!” “是。”景王低头。 “不只是你,也不只是朕。你母妃也会因此被攻讦,朕也不得不让她就此隐退。这个年纪的女人,若是手中没有事做,用不了几年便会……逆子,你可知晓?” “儿,有罪!” 景王伏地。 “那么告诉朕,是谁让你这般急不可耐!” 景王低着头,“是……” “说!” “儿当初学医乃是兴趣……儿觉着人体奥妙无比,便生出了探索之心。儿本想徐徐为之。直至月余前,儿得知父皇上火,且……更衣不畅。” 更衣不畅,这里指的是便秘。 嘉靖帝脸颊微颤,老脸差点挂不住了。 “那与此事有何关系?” “儿随表叔读书,表叔曾说,金属等物于人而言……少量是良药,多了便是毒药。日积月累便会金属中毒。” 景王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着,黄锦看了一眼周围,内侍们走的远远的,应当听不见。 嘉靖帝一怔,心想什么金属中毒。 “表叔曾说父皇炼丹、服丹,丹方中便有那些重金属,什么铅汞……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金属。日积月累,便会中毒。” “荒谬!”嘉靖帝冷笑,他从小就崇道,坚守大半生的东西竟然被人质疑,这特么不是笑话吗? …… “……那罗马帝国的人喜欢用铅制的器皿喝水,熬煮东西吃,甚至盛装美酒,觉得增添了无数鲜美的滋味。” 蒋庆之坐在床边,正在给孩子上胎教课,实则是给孩他娘讲故事催眠。 最近几日李恬不知是否白天睡多了,晚上入睡困难,蒋庆之尝试了几种法子都无用,无意间给孩子胎教讲故事时,李恬入睡格外的快。 “就这么吃啊喝啊!没多久,罗马人就发现自己生的孩子不少是傻子……” “夫君。” “嗯!” “那些人为何要用铅呢?” “因为他们蠢啊!” …… “古罗马贵族平均寿命不到三十,且多有中毒症状。那些铅毒通过母体灌输给了胎儿,以至于胎儿出生后不是痴呆,便有各种毛病……且!” 景王抬头,“且铅中毒会导致男人生育之能下降。” 黄锦愕然想到了道爷子嗣艰难的前半生。 “再有,儿想到了魏晋时风行于士大夫中的五石散。五石散的原料中便含有不少重金属。服用后令人兴奋欲狂,但随后便是上火,狂躁……冬季也只能赤果身体,乃至于用冷水沐浴……” 黄锦想到了道爷最近的身体情况,心中一震。 “儿得知父皇上火,更衣不畅……更是有些焦躁不安时,便想到了父皇服丹多年。” 景王吸吸鼻子,“儿担心父皇重金属中毒,便查阅了许多医书,想寻到一个排毒的法子。儿问过表叔,表叔说若是轻,那可服用牛乳解毒。若是重,则必须要用药。 儿寻了许久,却找不到头绪,这时卢氏有人推荐了江南名医陈挺。儿见了此人一面,无意间提及了解毒之法,陈挺便顺着说了些法子……” 景王觉得膝盖难受之极,他低下头,“后来儿和他商议了那个方子,本想自己试药,可那药童却主动请缨,儿便让他服了一副药……” 景王吸吸鼻子,他来的时候穿的少,此刻夜风有些凉,加之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膝盖越发难受了。 一个阴影挡住了殿内的光线。 “父皇,儿……有罪。”景王缓缓抬头,想认罪。 却看到了身前的嘉靖帝。 嘉靖帝缓缓伸出手,触碰了一下他的头顶。 “痴儿!” …… “人类总是自视甚高,可随着对世界认知的进步,他们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依旧一无所知,依旧在犯蠢……” “所以,永远都不要高看自己,更不要把别人的话或是所谓的道理奉为圭臬。无论是什么道理,从发现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落后了……” 蒋庆之抬头,发现李恬嘴角含笑,竟然睡了。 “做男人难,做丈夫难,做爹更难。” 蒋某人感慨着,打个哈欠上床。 躺下后,他闭上眼,喃喃道:“上天护佑那些有爱的人,但人类真的一直在犯蠢。希望我儿能无病无灾……不求上进,躺平一生……” 第670章 蒋庆之要谋反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谋反?” 蒋庆之先是一怔,然后笑了起来。 说他谋反,得先看道爷信不信,“这特么是纯属恶心人。” 徐渭说道:“伯爷,这不只是恶心人。别忘了,此次大战近乎于倾国,当年秦王令王翦出征,王翦也得不断索要赏赐来安君臣之心。” “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胡宗宪闻讯赶来,“御史闻风而动,随后群臣出手。” “目的便是……换将!”夏言穿着单衣,在夜风中冷笑,“老夫敢打赌,此事武勋为主,不过背后少不了那些文人的撺掇。” “既然无法分杯羹,那就把锅给砸了。”蒋庆之叼着药烟,眼中有讥诮之意,“至于此战胜负,在他们眼中无关紧要。” 在那些人的眼中,大概只有自家的富贵最重要。 “伯爷,明日此事怕是会闹的沸沸扬扬的。”徐渭说道。 夏言低声道:“庆之,可虚以委蛇,暂且妥协。” 蒋庆之默然,他当然知晓妥协最好。只需他点头,略微示好,从此武勋就会成为他的助力。 “你曾说可用卑鄙的手段来达成正义的目的,那为何就不肯容纳那些武勋呢?”夏言看着蒋庆之,“须知,政治便是妥协啊!” “容我想想。”蒋庆之点头。 “别想了,这事儿……”夏言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睡觉!”蒋庆之抖抖烟灰。 众人愕然,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思睡觉……再说也还早啊! 夏言笑道:“什么叫做名将?山崩地裂于眼前而不惊,这才是名将。睡觉!” 徐渭赞道:“夏公此言甚是。” “老夫这里有些事儿,文长,去弄些酒菜来,小胡,你也来。” 徐渭和胡宗宪面面相觑,合着您也是心中不安啊! 是夜,夏言和徐渭二人商议到了子时。 蒋庆之早已在梦中见到了周公。 不。 是梦到了金戈铁马。 一眼看不到边的骑兵在天尽头出现,他们咆哮着,摇动着手中的长刀。 “列阵!” 明军止步列阵。 “敌军势大!”有人惊呼。 “伯爷,咱们不敌,撤吧!” “伯爷救我!” 蒋庆之看到一个文官被敌军抓住,绝望的冲着自己呼救。 “表叔!” 蒋庆之看到了裕王,他满脸是血。 “庆之!” 嘉靖帝在马上无助的喊着。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 蒋庆之茫然站在那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我在哪? 我是谁? 我不该在南美老林子里和政府军周旋吗? 轰! 一声巨响,蒋庆之看到天边泛起了红晕,接着一个神灵出现,它披着金甲,用手中的长枪指着蒋庆之喝道:“汝乱我规矩,当诛!” 蒋庆之转身,身后有无数人默默看着他。 这些人穿着儒衫,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卷儒家经典。 这些人神色木然,恍若行尸走肉。 为首的文士喊道:“蒋庆之乱我儒家,当诛!” “当诛!” 无数人发出了呐喊。 天边飞来一只巨大无比的大鸟,翅膀延伸到了天边,恍若垂云。 大鸟尖利的鸣叫着,突然伸出利爪,抓住了蒋庆之的后襟,就这么抓着他飞了起来。 蒋庆之看到了山河大地,看到了无数农人在地里耕作,看到无数工匠在劳作,看到无数将士在绝望的看着京师…… 他看到了一个将领打开城门,跪下说道:“吴三桂恭请陛下大军入关!” 他看到无数披着金钱鼠尾的凶人冲进关内…… 他看到天下处处烽烟,无数农人,无数匠人,无数将士,无数百姓被屠戮…… 他看到妇人在绝望中被蹂躏,看到那些不肯剃发的人被斩杀…… 他看到那些士大夫们跪下! 看到那些武勋跪下! 看到那些权贵高官跪下…… 每个人都拖着一条猪尾巴,欢喜高呼,“臣等,恭迎大清入关!” 蒋庆之猛地睁开眼睛。 不可能! 他披衣悄然起床,走出卧房。 苍穹之上,无数星辰高挂。星辰闪烁,星辉温柔的洒在人间,洒在蒋庆之的身上。 蒋庆之仰头看着,他拿出药烟,点燃,深吸一口。 造谣他不怕,只要嘉靖帝那里不动摇,谣言管个屁用。 但他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在虎贲左卫找到了突破口。 “伯爷。” 惊呼声中,蒋庆之回头,见黄烟儿和一个侍女结伴在廊下,惊愕的看着自己。 蒋庆之的睡眠很好,从未这般半夜起来过。 “我无事。”蒋庆之说道。 蒋庆之想到了后世读书时,女生去卫生间都会结伴。 “是。” 二人蹲身,随即回去。 夜风送来了些零零散散的话。 “……说……有麻烦。” “……伯爷……智珠在握……” 智珠在握……蒋庆之莞尔,说实话,这次对方确实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应当说是蒋庆之轻敌了。 一直以来,蒋庆之都把大明武勋这个群体看做是无能的米虫。他不肯和武勋亲近,便是不想拖着这群米虫艰难前行。 所谓猪队友,说的便是这群人。 昨夜夏言的劝诫他听进去了,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在当下他应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壮大自己的力量。 但没想到风云突变! “积怨已深啊!”蒋庆之看着苍穹,想着自己和大明武勋之间的恩恩怨怨。 是从仇鸾开始的吧! 武勋们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到接近,到示好……到最后连仇鸾都跪了,但蒋庆之一次次的拒绝了武勋的亲近。 而且通过清洗京卫,重建武学,击破了武勋们的世代富贵梦。 这是死仇! 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蒋庆之觉得那些人只会徒呼奈何。 明面上他不惧这些人……京卫重建后,武勋们的影响力被削弱到了极致。下一步整顿卫所官兵,用武学学员替代那些将领…… 一步步的,武勋这个群体将会被边缘化,自然而然的消亡。 蒋庆之觉得自己很仁慈,至少没有赶尽杀绝。 但却不知富贵迷人眼,那些人在被他逼到了绝路上后,竟然使出了杀手锏。 虎贲左卫是蒋庆之的基本盘,从上到下都是。 但没想到却被武勋们埋下了钉子。 “窝里反。” 蒋庆之背靠门柱,眯眼想着当下的局势。 明日会很热闹。 “夫君!” “来了。” “夫君这是去了哪?” “昨晚上喝多了水。” “我要起来……” “别急,哎哎哎!哎呀!” “夫君,我不小心的……这是坐到哪了?” “要害!你别动,别动……嗷!” …… 第二日凌晨,众人发现尊敬的伯爷走路撇着双腿,就像是一只鸭子。 “看什么可那?操练!说你呢!徐渭。”蒋庆之怒了。 “老徐,该练刀了。” “别……嗷!” 第二个受伤者出现了。 夏言叹道:“鸡飞狗跳,鸡飞狗跳啊!” “是啊!”胡宗宪笑意盈盈。 “若是每日看不到这鸡飞狗跳的热闹,老夫觉着,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夏言抚须微笑。 早饭竟然有粽子,李恬说自己想吃糯食了。 “粽子必须蘸着糖吃。”李恬说道。 “你就免了。”蒋庆之知晓孕期高血糖的可怕,把李恬的粽子收了大半,只给一个,而且糖霜也没了。 李恬瘪嘴……自从有孕后,蒋庆之觉得婆娘的脾气和喜恶真的就像是西南的天气一样,变化无常。 粽子蘸糖,糯香加甜丝丝……味儿不错啊! 第一个蘸糖,第二个蒋庆之突发奇想,弄了个辣椒水。 一口下去,“卧槽!” “夫君……”李恬眼巴巴看着他。、 “不咋地。”蒋庆之不动声色的吃了粽子,“今日会很热闹,记住,最近不熟的人求见,一律不见。” “哦!” 等蒋庆之出去后,李恬把自己剩下的半个粽子蘸了辣椒水。 “这味儿……不错,好吃!真好吃!” 自从吃素后,严嵩觉得青菜豆腐最好吃,食物的本味最美味。 但当看到奏疏后,他觉得嘴里的豆腐也不香了。 “果然来了。” 严世蕃打个哈欠,“爹,蒋庆之势力在不断膨胀,若此战大胜,他的威望将会再进一步。那些人岂能坐视?” “武勋嫉恨蒋庆之,那些人在一旁推波助澜。这是要逼迫陛下换将之意啊!”严嵩捂额,“若是异口同声,陛下也不得不考虑一二。” 否则蒋庆之率军在外,京师舆论纷纷,下面的官吏阳奉阴违……这一战没开打,大明就输了三成。 “这手段,不错。”严世蕃笑了笑。 …… “陛下。”严嵩带着奏疏去了永寿宫。 正准备睡觉的嘉靖帝问道:“可是虎贲左卫之事?” “是。”严嵩恭谨的道:“不少人弹劾长威伯居心叵测……” “你如何看?”嘉靖帝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严嵩觉得这是个送命题,他看了黄锦一眼,黄锦老神在在,压根不给半分提示。 “臣以为,这是捕风捉影。”严嵩说道。 “前宋时,狄青被群臣弹劾,说他家的狗生了角。今日可有这等弹劾?”嘉靖帝问道。 “英明不过陛下。”严嵩脸颊微颤,“有人弹劾,说长威伯家中的猫时常在屋顶盘踞,夜里冲着月亮嚎叫,双目有红光闪烁……这主刀兵,家国不宁。” 嘉靖帝淡淡的道:“传话,谣言止于智者!” 可随后的弹劾越发猛烈了。 而且京师的青楼,酒楼,乃至于茶楼和市井中都在盛传一件事儿…… ——蒋庆之要谋反! …… 月底了,求月票。 第671章 我一贯以理服人,抢功的机会来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多多!” 多多在屋顶看着铲屎官。 “下来!”蒋庆之伸手。 多多撇过头去。 “娘的,我怎么就没见多多眼放红光呢?”蒋庆之纳闷,“还主刀兵。” 京城中谣言满天飞,关于蒋庆之的话题占据了主流。 “有人说伯爷手握虎贲左卫,府军前卫也被伯爷拉拢为心腹,两部皆是精锐,伯爷如今就在等待天时……” 孙不同等护卫今日出去打探消息,回来都有些世界末日的惶然。 “还有人说伯爷准备弑君,杀了陛下之后,伯爷准备硬推裕王登基,随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 谣言太多,蒋庆之摆摆手,“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徐渭说道:“谣言可杀人。伯爷,不可轻忽。” “兵法有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在可大胜。一旦舆论形成,人和便没了。”胡宗宪说道:“陛下也会顾忌,弄不好还真能让他们得逞了。” 夏言叹道:“当初曾铣为何被下狱?不就是手中握着军权。什么复套之议。就算是复套不可行,也不至于处死不是。” 这是夏言第一次公开抨击嘉靖帝。 嘉靖帝处死曾铣固然有陆炳的功劳,但归根结底还是曾铣立功心切,让帝王猜忌本能复苏,这才给了陆炳和严嵩等人机会。 “曾铣一人不足以让陛下猜忌。”夏言苦笑,“可老夫却极力支持复套,在陛下眼中,一个手握重兵的臣子,加上一个手握重权的首辅……” 老头儿眸中里多了些沧桑,“说起来是老夫害死了曾铣,也差点害死了自己。庆之,若非你……” 众人在等着蒋庆之的决断。 是自辩,还是反击! 徐渭眼中闪过厉色,他已经准备好了几个手段,若是要反击,将会给武勋们沉重打击。 胡宗宪在权衡利弊,想着能否利用兵部等衙门来制衡武勋,另外,还有京卫。 京卫是重建的受益者,他们对武勋天然反感,若是能利用上这一点,蒋庆之便多了一个强大的盟友。 这便是合纵连横。 夏言收敛心神,仔细琢磨着武勋能否各个击破……只要利益不一致,武勋的联盟之势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而手段他也想好了,“庆之,拉一批,打一批!” 夏言老眼中都是讥诮之色,“那些人眼中只有自家的利益,你只需对一些武勋释放善意,譬如说答应他们,此次让他们随军。 若是老实,那便分润些功劳。若是不老实……这些人到了你的麾下,那便是你砧板上的鱼肉。到时候不妥当的,寻个理由让他们背锅,或是寻个由头……杀了。” 老头儿果然够狠……徐渭和胡宗宪相对一视。 这手段……不错! 徐渭点头,差点就想说臣附议。 胡宗宪颔首,“夏公好手段。” 夏言抚须,“不过寻常罢了。” 蒋庆之几乎没有思索,“从理智出发,我愿意拉拢一批武勋。但从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心口,“我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武勋也不是大凶大恶之徒,庆之你……”夏言不解。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些武勋父祖立下功勋,是该享受富贵。可几代之后,他们的儿孙变成了什么?米虫!” 蒋庆之目光炯炯,“这么一群人若是老老实实地也就罢了,可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趴在大明的身上撕咬,吸血。官吏贪腐只是贪腐一时,他们却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世世代代都趴在大明的身上吸血!” 孙重楼从未见过如此愤怒和严肃的蒋少爷,缩缩脖子,对顾问说道:“小波,要不你去禀告?” 波尔摇头,“我不敢。” 大门内,裕王站在那里,不知自己该听还是赶紧走人。 “就是这么一群人,他们但凡只是吸血也就罢了,可他们把手伸进了军中,收买将领,安插自己的心腹……他们把大明军队当做是什么?当做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而那些将士便是他们家的奴隶!是奴隶!” 昨夜的梦境再度浮现脑海,前世史书上的记载历历在目…… “若是我选择了妥协,只需三五年,他们的势力便会重新密布军中。什么重建,什么强军,什么盛世……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蒋庆之摇头,目光坚定,“哪怕是与他们不死不休,哪怕我此次无法领军,我也不能接纳他们!绝不可能!” 夏言闭上眼,“徐渭。” “夏公。” “对外放话,就说……长威伯是大明的长威伯,是陛下的长威伯。大明军队,是大明的军队,是陛下的军队。” “是。” “小胡。” “夏公。” “你为庆之写一份奏疏,把城外墨家的工坊交给朝中,记住,是无偿!” “是。” “庆之!” 蒋庆之呼吸平缓了下来,“夏公。” 夏言说道:“你最好是进宫一趟。记住,猜忌是帝王的孪生兄弟。哪怕是父子也不能免俗。” 孙不同问:“夏公,那虎贲左卫呢?” 夏言说道:“此事庆之不好插手,否则就有作伪之嫌。” …… 虎贲左卫,颜旭看着众将,冷笑道:“老子倒不知道咱们这里何时出了这等叛徒,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几个叛徒揪出来。” “指挥使放心!”陈堡冷笑道。 陈集说道:“在大战之前搅乱对方内部……这是伯爷当初教导过我等的手段。没想到俺答部的密谍没做成之事,却让咱们内部的叛徒给做成了。” 虎贲左卫开始了自查。 朱时泰闻讯对麾下说道:“此事你等可知晓?” 众人摇头。 朱时泰走出营房,看着夜不收出现在前方,不禁骂道:“狗东西,被老子抓到,定然要让你好看!” …… “陛下,新安巷对外放话,说长威伯是大明,是陛下的长威伯。虎贲左卫是大明,是陛下的虎贲左卫!” 陆炳恭谨的道。 这一波攻势来的格外猛烈,陆炳都被吓了一跳。 “嗯!”嘉靖帝点头。 “陛下。”严嵩来了,“新安巷有奏疏。” “庆之?他说了什么?” “长威伯说,愿把城外墨家工坊无偿献给朝中。” 严嵩说完低下头。 这是姿态! 把墨家工坊送给朝中,蒋庆之再无根基。 嘉靖帝淡淡的道:“若是庆之行事,定然会把工坊给停了。这必然是夏言的手笔。老家伙,这是要逼迫朕表态。” 严嵩和严世蕃先前商议过,也得出了这个结论。 严世蕃说,若是蒋庆之处置此事,绝对会更为犀利,甚至是主动出击。 唯有夏言才能使出这种柔中带刚的手段,严嵩当时也感慨,说夏言竟然少了许多锋芒。 若当初夏言秉政时是这等风格,严嵩觉得自己压根就寻不到半点机会。 严嵩说道:“另外,徐阶等人为长威伯鸣冤。” 嘉靖帝玩味的道:“这是担心换将之后,他们蹭不到功劳了吧!” “陛下,长威伯求见。” 蒋庆之来了,看着和往日一样。 “见过陛下。” “夏言还好?”嘉靖帝问道。 “还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当年母亲在时,朕总觉得宫中有个依靠的地方。不是说要人出主意,而是……这里。” 嘉靖帝指指心口,“人活着,总得有个能让自己信任之人,无需防备他,更无需猜忌他。母亲在时,是她。后来你猜猜是谁?” 蒋庆之想了想,“二位皇子。” “父子天性,可父子之间却有隔阂。” “那臣还真不知道。” “滚!” “是。” 蒋庆之走出永寿宫,回头看了一眼,咧嘴一笑。 随后宫中传出消息,长威伯求见嘉靖帝,被赶了出来。 仇鸾在家闻讯大笑,对几个好友说道:“帝王好猜忌,蒋庆之以为自己的地位牢不可破,却忘了那些外戚的下场。” 他眼中闪过怨毒之色,“此次那些人下手果决,一旦换将,无论是换谁,咱们马上表态……倾力支持。要人有人,要什么有什么。” 他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再度翻身的机会。 “备酒菜!” 仇鸾在家大肆庆贺。 而虎贲左卫内部,却有人在逃跑。 “抓住他!” 陈集带着人紧追不舍。 两个军士在狂奔。 前方突然出现一人,手握长刀:“止步!” “闪开,不然弄死你!” 一个军士喊道。 “留活口!”陈集高呼。 “放心,他死不了!” 刀光闪过,一个军士大腿中刀倒下,另一个乘机逃跑。 可那人回身一个飞扑,就把他扑倒在地。 陈集带着人追上来,拍拍此人肩膀,“不错,叫什么名字?” “朱时泰。” …… 嘉靖帝临时召集人议事。 此次群臣云集,众人发现蒋庆之竟然也来了。 “晚些莫要动手。”朱希忠告诫蒋庆之,“要动手也是哥哥我来,你低调些。” “今日不会动手。”蒋庆之笑道。 “你改性子了?”朱希忠狐疑看着他。 “。” “陛下到!” 嘉靖帝坐下就丢出了一个事儿。 “俺答部蠢蠢欲动,朕意欲组建大军应变。文官这边谁能随军?” 文官随军更多是掌总和监督。 掌总就是掌握战争方向……也就是蒋庆之所说的战略方向。而监督不必说,便是监控武人,提防他们生出不轨之心。 瞬间,文官们不淡定了。 抢功的机会! 来了! 第677章 精彩绝伦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新官上任三把火。 相应的也有下马威。 作为此战的统军大将,诸将这阵子都在猜测蒋庆之的三把火何时烧,拿谁来烧。 但蒋庆之一直不动声色,那把火就如同是悬在众人头上的一把刀,让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秦源和安静当众斗殴,是最佳的杀鸡儆猴人选。诸将觉得安静被责罚的可能性最大。 秦源是最早靠拢蒋庆之的将领之一,也就颜旭晚一些。论起来比杜贺的资历还深厚。 公平和护短,这是个矛盾体。作为一军主将,如何做到平衡,这是个难题。 要么一起责罚二人,要么就放过二人,再无第三种法子。 但蒋庆之却把自己人拉出来,当着两万将士的面杖责。 杖责声清晰可闻,那些将领不禁凛然。 秦源都能打,咱们算个屁啊! “开始吧!”蒋庆之颔首。 大旗摇动,两万人马缓缓动作。 中间是虎贲左卫和府军前卫,两支火器卫所排成了又厚又长的阵列,随着鼓声前行。 咚咚咚! 鼓声听着很是单调,伴随着脚步声,让旁观者们心中凛然。 “脚步声跟着鼓声……一点不差!”兵部的一个官员说道。 此次随军的官员不少,这些人也需要协调。 带队将领举刀,鼓声停。 “举枪!” 第一排燧发枪举起。 长刀挥下,鼓声响。 第一排军士齐齐扣动扳机。 朱时泰的小旗部就在第二排,随即轮转上前。 “举枪!”朱时泰大喊。 十一人举枪。 哪怕身材高大,但杨胜那张稚嫩的脸却出卖了他的年纪。他眯眼瞄准着前方,按照操典屏住呼吸。 咚! 鼓声响,杨胜扣动扳机。 随即后退。 身边是同袍擦肩而过,身后是准备轮换的小旗部…… 杨胜看了朱时泰一眼,发现这厮面色如常。 这个小旗官不错。 但没人发现朱时泰的小腿在微微打颤。 朱时泰想到了二叔的教诲:第一次上阵时,多半会浑身发颤,乃至于手脚发软。记住,不要对抗这种感觉。深呼吸,深呼吸…… 朱时泰开始深呼吸,渐渐的,紧张的情绪缓解。 “咚!” “咚!” 第二次轮换。 朱时泰喊道:“举枪!” 其实不用喊,麾下就自觉地把燧发枪举了起来。 但这是操典,目的是让将士们能把整齐划一的操典记牢,镌刻在骨子里。 杨胜举起枪,眯眼……他这才发现,上次自己竟然忘记紧张了。 此刻他的手有些软……压力来自于侧面。 “砸!” 陈堡带着人在边上,每人手中拿着一个麻袋,他们从麻袋里掏出细石子,奋力砸向阵列。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有火枪手分神了,陈堡喊道:“拉出来!” 几个军士被拖了出来,当即杖责! “就算是刀山火海,就算是敌军战马的鼻息喷到了你等的脸上,也得忘掉这一切,拿稳了枪,开火!” 蒋庆之站在高台前方,目光炯炯。 一排排火枪兵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恢复了平静。 严嵩的两个随从看着这一幕不禁暗赞不已。 “骑兵来了。” 一队骑兵在校场另一侧迂回过来。 “竟然是穿着俺答部的甲衣!”一个将领发现了这一点,“我差点就以为是敌军来了。” “是草原人的甲衣!” “这手段,了得!” 蒋庆之说道:“我更希望麾下都是经历过战阵的悍卒,但显然这是个奢望。如何尽可能的模拟对手的一切……” 长威伯小课堂开始了吗? 诸将下意识的凑过来,外围的抓耳挠腮,恨不能找个缝隙钻进去。 幸而蒋庆之的声音不小,加上周围诸将安静如鸡,让他们也能听见。 “如何在战前就让己方将士对对手有个粗略的认知,这也是兵法。”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何知彼?” “尽最大能力去模仿对手的一切。” “比如说俺答部铁骑凶悍,那么我们便可令一支骑兵模仿他们。” 蒋庆之指着那支骑兵,“从三个月前他们就在准备。从吃食到日常穿衣,到操练方式,乃至于语言……他们都在尽力模仿着俺答部。” 三月前就开始了? 诸将悚然而惊,随后狂喜。 这是不传之秘啊! …… 宫中有军队。 而且是直属道爷的军队。 三月前蒋庆之和道爷商议,能否调出一千骑来作为假想敌。 道爷不懂什么假想敌,但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今日这支骑兵被拉到了虎贲左卫,芮景贤把这三个月的操练情况禀告给了道爷。 “长威伯甚至令人弄了帐篷,把帐篷弄的腥膻味十足,让那些将士夜里就住在里面。” “他请了些懂草原话的人来教导那些将士。” “长威伯寻了几个俺答部被俘的将领,以改善伙食为激励,让他们教授那一千骑俺答部的操练之法和战法……” 黄锦听的目眩神迷,“兵法竟能到如斯细致的地步?” 嘉靖帝点头,“马松如何说?” 马松便是那一千骑的统领内侍。 “马松说,以前的操练……都是笑话。”芮景贤低头,这是宫中人的耻辱。 嘉靖帝说道:“当初朕把那一千骑交给庆之折腾,马松说了什么?” 黄锦说道:“马松说麾下尽是精锐,为陛下赴汤蹈火不会有半分犹豫。不知陛下为何信不过那些忠心之士。” 嘉靖帝莞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内侍中马松算是悍勇的一个,据闻他是以郑和自勉?” “是。” 郑和是所有内侍的偶像。 多少人渴望着如同郑和一般,带着庞大的船队纵横四海。 “都是笑话!”嘉靖帝叹道:“官兵不堪一击,宫中那点人马自视甚高,朕看过数次操练,颇为威武,本以为可以为倚仗,谁知……” 连马松都说以前的操练是玩笑,可见蒋庆之对那一千骑的操练到了何等地步。 “陛下也不亏。”黄锦笑道:“当初那一千骑交给长威伯时不过如此,回头还回来就成了劲旅。这个生意赚了。” “是赚了。”嘉靖帝微微一笑,“也给了宫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一个警醒,莫要坐井观天。” …… 校场上,一千骑迂回到位,列阵。 马松身材魁梧,虽是内侍,却有不少胡须。他看了蒋庆之一眼,“请示长威伯!” 一骑策马过去,“马太监请示长威伯,可否出击。” 蒋庆之点头,“告诉马松,给老子把那些新卒的尿都吓出来,便算是他成功。回头请他喝酒。” “得令!” 马松闻讯狞笑,“勇士们!” 他一开口竟然是草原话。 “在!” 一千骑同样是用草原话回复。 “跟随着本将,杀过去!” 马松长刀指向阵列。 “杀!” 一千骑催动战马,那异族的甲衣,以及狂野的嘶吼,令人仿佛来到了塞外,在直面俺答铁骑。 马蹄声轰隆,阳光照到了长刀上,反射出的光芒让旁观者不禁伸手挡在眼前。 大地在颤抖,战马的嘶鸣令人心跳如雷,仿佛下一刻就会蹦出胸口。 “天神!” 十余旁观的官员面色煞白,唯有一人面不改色,反而赞道:“俺答见到这支骑兵定然也会震惊,果然是伯爷,哈哈哈哈!” 严嵩的两个随从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几欲转身奔逃。 他们尚且如此,直面这一千骑的将士们可想而知。 “稳住!” 将领在嘶吼。 “稳住!”朱时泰面色煞白,在极力安抚着麾下。 “举枪!” “举枪!” “让你特娘的举枪!” 阵列有些乱了。 但中间的虎贲左卫纹丝不动。 颜旭淡淡的道:“比这个更大的场面我虎贲左卫也见识过。” 这是虎贲左卫傲视京卫的资本。 秦源挨了二十棍,此刻依旧站的笔直,“我部也不差。” “不差?”颜旭讥笑,“看看,你部左侧队形散了。” 秦源一看果然,不禁面色铁青。 安静冲着他挑眉,“看看老子的麾下!” 话音未落,那一千骑已然接近了阵列。 蒋庆之眯着眼,双手抱胸看着。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考验。 他看到了那些将士的慌张,也看到了那些将领在极力维持军心士气,维系阵列整齐的努力。 还好! 至少没人被吓瘫,或是吓跑。 否则对士气的打击不是一般大。 “杀!” 骑兵冲到了阵列之前,眼瞅着就要撞上去。 “娘啊!” 一个军士尖叫了起来,但却没动。 “咚!” 鼓声突兀响起。 “齐射!” 朱时泰下意识的喊道,他的声音是如此尖利,以至于自己都被吓到了。 那些军士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 “是老子的种!”老纨绔也在,看着这一幕,不禁热泪盈眶:“祖宗有灵,咱们家也算是出了个将才了。” 骑兵猛地从正面开始减速,并同时迂回。 旁观者们甚至闭着眼不敢看。 战马的鼻息喷到了第一排将士的脸上,不少人满脸都是唾沫星子,一股子马腥味。 呯! 一个军士被撞倒。 战马在极力转向,但依旧撞倒了第二人,第三人…… 迂回成功。 一千骑紧贴着阵列转向。 马蹄声远去。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高台上那个人。 这不是演练! 是特么实战! 官员中有人忍不住喊道:“精彩绝伦!” 第678章 为大明而战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车一辆接着一辆驶入京师,户部官员在边上声嘶力竭的喊着,引导着车队往各处去。 “这批粮草是去北方,怎地进京师来了?是北方!草泥马!”户部官员此刻丢下了读书人的矜持,揪着一个带队的小吏,把口水喷的他满脸都是。 “啊!是小人弄错了!”小吏面无人色,“小人该死!” “滚!马上滚回去!”户部官员咆哮道:“这是第五个蠢货,难怪长威伯说大明上下文恬武嬉。娘的,若是敌军兵临城下,你等难道要把粮食送到他们手中去?滚!” 小吏赶紧去引导车队转向,可进来容易,出去却被堵住了。 城门处乱作一团,陈堡策马而来,问道:“我虎贲左卫的粮草何时到?” 户部官员拱手,“还请稍待。” 陈堡蹙眉看着城门那里的混乱,“若是敌军来一支轻骑,顷刻间京师就完了。” 户部官员叫做王欣,他指着城头的军士说道:“难道他们能坐视?” “那些不过是人样子,精锐都在营中操练。”陈堡看了一眼城头那些身材高大,看着威风凛凛的将士,讥诮的道:“老子只带着本部就能把他们打出屎来。” 陈堡回到营中,颜旭等人正在商议。 “行军也是操练的机会,一旦接到军令,那便是演练的开始。记住,伯爷说过,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是。” 颜旭看到了陈堡,“粮食呢?” 陈堡说道:“被堵在了城外,稍后可至。” 颜旭点头,“最近三日歇一日,让将士们轮番出营。” “是不是太多了?”有人说道:“五日休一日更好吧!” 颜旭摇头,“伯爷说一张一弛才好,绷得太紧会出事儿。” 陈堡正好轮到休息,当日下午便回到到了府中。 “祖父。” 陈勉看着很是悠闲,见他回来,先眯眼打量了一番。 陈堡背着包袱,站的笔直,脸被晒的黝黑,目光炯炯。 “祖父,今日我见城头多是那些人样子,哪来的?”陈堡好奇问道。 “把包袱放下。”陈勉眼中有心疼之意,但随即蹙眉,“少打听。” 陈勉放下包袱,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一仰头就干了,被烫了一下。 侍女惊呼,“刚冲的。” “无事。”陈勉在军中习惯了这等大开大合的喝法,微微蹙眉。 侍女出去,对同伴说道:“小郎君如今越发令人觉着陌生了。” “看着一身冷气。” “是啊!和府中有些格格不入的味儿……” 室内,陈勉也感受到了这种陌生,“前日长威伯在兵部发飙,说兵部一帮子蠢货,从地方调集而来的都是人样子。兵部不服气,五军都督府也不服气,说是今日就要试试……” “试试?”陈堡呵呵一笑,“祖父就等着看热闹吧!” “去沐浴吧!”陈勉说道:“虽说不知大军何时出发,不过想来不远了。晚些一家子聚聚。” “是。” 陈堡进了浴室,蹙眉对跟着的侍女说道:“你且出去。” 侍女愕然,但在陈堡冷冽的目光中蹲身告退。 小郎君……越发不同了。 脱掉衣裳,陈堡看看自己紧实的小腹,原先的肚腩早已消散一空。 他进了浴桶,舒坦的闭上眼。 天气越来越热,但早晚偶尔会有些凉风,虽说未曾立秋,但秋天的味儿却悄然而至。 蒋庆之最近来虎贲左卫的次数越发少了,而去朝中的次数却多了。 想挤进大军中的文武官员不少,蒋庆之再强项也不可能自行指定,双方在朝中争的沸反盈天,甚至有人动了手。 “这是个机会!”陈堡知晓府中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在渐渐没落。 祖父陈勉识时务,且有眼光,故而还能维持着府中的体面。但到了陈堡父亲这一代却有些平庸。 一代人平庸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老陈家的利益会被其它权贵夺走。老陈家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小…… 利益和影响力是权贵维系家族发展的核心。 这两个东西丢了,什么权贵,和特么破落户没什么区别。 所以祖父陈勉把希望寄托在了陈堡的身上……他虽然没说,但陈堡感知到了。 他闭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校场上,蒋庆之站在高台边上,冲着他们在咆哮,“是百姓辛苦劳作养活了你等,如今有人想奴役他们,想弄死他们。你等这些被他们养活的该怎么回报他们?” “杀!”数万将士高呼。 煞气凛然。 “不要想着挣军功,只想挣军功的死的最快。”蒋庆之说道:“要想着什么?要想着汉唐。那时的汉儿令异族丧胆。面对我汉家,他们匍匐在地,无人敢生出异心。 前宋无能,以至于神州陆沉,蒙元奴役中原…… 太祖高皇帝奋起一击,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可到了当下,大明却文恬武嬉。塞外异族在虎视眈眈。他们想再度把大明变成他们的牧场。我等当如何回应?” “杀!” “杀!” “杀!” 外面的侍女只听到里面呼喊,接着嘭的一声,有水流声传来。 稍后,陈堡走出来,两个侍女进去,见沉重的浴桶竟然倒在了地上,不禁愕然。 晚上,一大家子聚会。 席间,叔父举杯,“上了沙场,大郎切记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凡不妥,先避开再说。” 众人皆出言附和。 陈堡却没举杯,他看着这些衣冠楚楚,浑身富贵气息的亲人,突然生出了些陌生感来。 气氛一下就冷了,陈勉干咳一声,“大郎。” “祖父。”陈勉说道:“若人人都是如此想,那此次大战必然大败。” “让那些人去送死吧!”陈堡的婶子说道。叔父笑道:“大郎该想想自家为何而战。” “那些不是人?”陈堡目光炯炯的看着婶子,“他们也是爹娘养的,他们也在为国浴血奋战。为何他们能死,我不能?” 婶子一怔,“咱们家自然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陈堡说道:“祖父当初曾说,让我跟随长威伯。长威伯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难道长威伯让你去死,你也去?”婶子捂嘴偷笑,但眼中不满之意很是浓郁。 众人都笑了。 陈堡却认真点头。 “是。” “他真那么说?”叔父问。 “长威伯说,大战之前,先把自己当做是死人。向死而生,方有生机。” 陈堡起身,“当这个大明面临危机时,总得有人去为他做些什么。我能做的不多……” 陈堡缓缓看着这些亲人,“唯有以赴死之心,去护卫这个大明,去……护卫你等!” “祖父,我累了。”陈堡告退。 身后一大家子愕然。 …… 第二日,陈堡去告别祖父。 “不要在意他们。”陈勉看着这个孙儿,“老夫还没死,他们管不到你的头上来。” “是。” “另外。”陈勉犹豫了一下,“若是……”,他看着神色平静的孙儿,“昨日你叔父问你为何而战……你自家如何想的?” 管家在侧,仿佛看到了传承,不禁热泪盈眶……当年陈勉的父亲临去前也这样问过陈勉。 ——你为何而活? 陈勉的回答是:为了陈氏。 陈堡看着祖父。 “为大明而战!” …… 兵部从各地调集的人马不少,蒋庆之带着人四处校阅,当看到那些人样子时,不禁怒火勃发。 随后就有了这一次演练。 三百虎贲左卫将士,对面是一千人样子。 对方看着高大魁梧,威武不凡。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在等着蒋庆之下令。 “这位也太难伺候了些,什么人样子,这都是地方卫所的精锐。”一个五军都督府的将领说道。 “开始了。” 校场上,三百虎贲左卫将士出击了。 蒋庆之站在边上,身边竟然是赵文华。 严嵩年迈,严世蕃担心这一路照顾的人不尽心,便让赵文华主动请缨随军。 “长威伯,那一千乃是悍卒。”赵文华方才和五军都督府的人交流了一番,对方很不满,赵文华也觉得蒋庆之是没事儿找事儿。 “悍卒?” “说是曾镇压过土人,凶悍无比。”赵文华看到了蒋庆之眼中的讥诮之色,心中越发恼火了。 按理作为严嵩的代言人,蒋庆之就该给他应有的尊重,比如说做决断之前是不是先和我赵文华商议一番? 可蒋庆之却独断专行,这让本就和他有仇的赵文华觉得这是在针对自己。 眼前这一幕就是如此,赵文华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交流过后,觉得这样威风凛凛的将士可用。 但蒋庆之不和他商议,就从那些所谓的悍卒中抽出一千人,说是用虎贲左卫三百人来试试这些人的成色。 真特么的……赵文华心中暗骂,先前他去直庐抱怨此事,严嵩却让他赶紧回来,看着并无怨言。 义父真是老了,换了以前,定然会让蒋庆之好看。 赵文华双手抱胸,冷眼看着那三百人冲了过去。 刚开始那些悍卒们精气神饱满,甚至发动了反击。 五军都督府的人在为他们呐喊助威,不时看蒋庆之一眼。 赵文华双拳紧握……若是这些悍卒能不负他的厚望,挡住虎贲左卫一刻钟,他就敢为他们出头。 争权夺利是文官们的本能,赵文华也不例外。军功封赏历来最重,但你得有功不是。文官随军功劳从何而来? 从话语权中来! 而赵文华现在就想从蒋庆之这里虎口夺食…… 五十息后。 他看着被追的在校场上四处逃窜的所谓悍卒们,差点把牙齿咬碎。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蹙眉道:“这便是你口中的悍卒?” 赵文华面色铁青。 第681章 为朕……马踏草原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妻子的突然爆发让蒋庆之有些意外。 他安抚了许久,直至丈母娘赶来,二人合力才把李恬劝住。 “歇一会儿。”常氏说道。 李恬摇头,令人去拿针线,说是要为蒋庆之做衣裳。 “消停了。”蒋庆之的火气突然爆发,李恬一愣。 常氏有些尴尬,刚想劝,蒋庆之叹息,“是我的错。” 他低估了这个时代女人对战争的恐惧。 “那一年,邻居家的侄儿上门,看着年纪和夫君差不多,很是精神。有些腼腆。”李恬坐在椅子上,缓缓说着,“他是来要百纳布,娘让我给他缝制,一边缝制,他的母亲在一旁就念诵着佛经……” 这是请百家人为自己儿子祈福之意。 “第二年,他的母亲上门,送来了谢礼,是一只羊角。一起来的还有噩耗。” “那人战死在了塞外,尸骸都找不到。” “他的娘子闻讯早产……” 李恬看着蒋庆之,眼中都是水光。 孕妇的情绪本就容易波动,而蒋庆之即将出征的事儿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李恬心上。 时日久了,这块巨石落下,变成了今日的歇斯底里。 蒋庆之蹲下,握着她的手,“我是主将,不会亲自冲阵。我的身边有石头他们,还有最精锐的悍卒……再有,你觉着俺答那个老东西会是你男人的对手?” 李恬看着他,眼中突然落泪,哽咽道:“我这阵子时常作做噩梦,梦到……” “梦都是反的。”蒋庆之笑道:“我说过,这个世间想杀我的人不少,出手的也不少,可我如今好端端在这里…… 咱们还要白头偕老,我答应过你,等孩子们大了,我就带着你,咱们大江南北四处走走,转转……对外人我会撒谎,但对自家人,我从未毁诺。” “嗯!” 常氏悄然出去,多多就在斜对面好奇的看着她。 常氏叹道:“多好的年纪啊!” 当年李焕出外为官时,她也曾如此不舍。那时她肚子里怀着的便是李恬。 时光荏苒,如今轮到了她的女儿不舍自己的夫君。 真好! 常氏由衷的道。 徐渭去了菜市场。 “来了?” “来了。” 杨招娣递给他一块饼子,“自家做的。” 徐渭蹲着吃了一口,“有艾草味儿。” “嗯!”杨招娣说道:“能驱邪。” 徐渭说道:“过两日我要出远门。” “嗯!” “有啥事……解决不了的,去新安巷求见。” “我一个贩猪肉的,谁会找茬。” “你记着就是。” “我记着了。” “另外,若是……”徐渭犹豫了一下,“若是等到来春依旧没我的消息,你就去新安巷求见,说我有东西留给你。” 杨招娣看着他,良久说道:“我不会去!” 徐渭心中失落,觉得嘴里的饼子一点味儿都没有。 这个女人骨子里的那股执拗气息便是最令徐渭欣赏的地方。 无论生活多苦,她都永远抬着头,看着前方。无论遭遇了什么,她永远都深信自己能走出去…… 哪怕是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这是菜场公认的,她依旧执拗的看着前方。 仿佛前方有一条光明大道在等着自己。 吃了饼子,徐渭起身拱手,“如此,我便走了。” 杨招娣放下屠刀,定定的看着他。 “你会回来的。” 那双不算秀美的双眸中,都是坚信不疑! 徐渭只觉得一股春风从脸上拂过,整个人仿佛都飘了起来。 “是,我定然会回来的。” 徐渭走了。 隔壁摆摊的老头叹道:“既然相互喜欢,何必折腾自己呢?” 杨招娣看着徐渭的背影,“今日来买肉的人特别多,我隐约听闻这两日有大事,这阵子能有什么大事?不外乎便是大军出征。” 各地调集了三万大军进京,连带着京师的肉价都涨了不少。 “他和我告别,那定然便是要跟随大军出征。”杨招娣突然低头。 “那你好歹也安慰一番不是。”老头觉得她有些太过了。 “我听闻,越是期待的,就越得不到。反而你不求的,上天会不断送给你。”杨招娣说道:“我若是安慰他,他必然会欢喜一场。就如同得到了什么……” “让他心中挂牵着你。” “就算是逃命,也会比别人逃的更快些。” …… 两日后。 凌晨。 嘉靖帝看着奏疏,突然大怒,“岂有此理,让严嵩来。” 黄锦低声道:“陛下,元辅昨日就回家歇着了。” 今日要出征啊! 严嵩大把年纪了,不可能熬夜后随军出行不是。故而昨日嘉靖帝就让他回家歇着。 “朕倒是忘了。”嘉靖帝眼中多了一抹茫然。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舍不得严嵩那条老狗。 定然是朕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陛下,要不打个盹?”黄锦说道。 晚些严嵩和蒋庆之等人会来辞行。 “弄了浓茶来。” 嘉靖帝擅长养生之道,对浓茶历来没兴趣。 一杯浓茶喝下去,道爷精神上来了。 黄锦带着人进来,“陛下,该更衣了了。” 臣子出征来辞行,君王不可能一身道袍接见。 更衣结束,两个皇子也来了,不过却在外面。 …… 蒋庆之此刻小心翼翼的起床,唯恐惊醒了妻子。 终于,他下了床,暗自得意自己的身手越发了得了。 却没发现床上的妻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夫君!” 蒋庆之苦笑,“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 “陛下,元辅和长威伯求见。” 严嵩和蒋庆之并肩走上台阶。 他看到了裕王和景王两兄弟。 黄锦出来把二人带进去。 道爷难得穿着正装,却是站着。 呃! 这不对吧! 不该是端坐着吗? 而且…… 他竟然佩刀! 帝王佩刀,除去太祖高皇帝之外,也只有当年的成祖皇帝和先帝。 “朕今日为大军送行。” 帝王佩刀,且亲自给大军送行,这是一个信号。 难道从此武人就要翻身了吗? 这个信号未来会引发些什么,此刻不得而知。 但对于严嵩来说,这个信号是个巨大的麻烦。 严嵩失态的看了蒋庆之一眼,暗示是不是你这厮鼓动的。 蒋庆之微微摇头。 “陛下,早饭来了。”黄锦带着人送来早饭。 蒋庆之和严嵩也有。 但二人在家都吃过了,此刻勉强陪着道爷用了些。蒋庆之还好,早饭吃了巨多的严嵩却有些难受。 “出发!” 嘉靖帝走出去,此刻晨曦还未浮现,天边昏暗。 两个皇子在侧面,冲着蒋庆之行礼。 “凯旋!” 蒋庆之点头,“凯旋!” 大军刚吃完早饭,传令的骑兵进了大营。 “各部集结。” 各部随即出营集结。 军令不断传来。 各部到长街上待命。 “出城!” 一支支军队沉默走在凌晨的大街上。 两侧,那些维持秩序的军士们肃然看着他们,看着这些即将奔赴沙场的同袍。 百姓们早早就走出家门,将士们就从他们的身前走过。 朱时泰跟着队伍前行,他看着右侧那些百姓。 没有人出声。 但那一双双眸子里都是期冀之色。 这一战! 大明输不起! 一旦败了,俺答就能长驱直入,兵临城下。 朱时泰犹豫了一下,冲着那些百姓举起手。 那些百姓也举起手。 这个动作仿佛会传染,将士们纷纷举起手。 一个个百姓依次举手。 恍若密林。 一个孩子站在边上,突然喊道:“必胜!” 这个稚嫩的声音击破了寂静。 “必胜!” 无数手臂高举着,有些冷的晨风吹过,但却吹不散那些涌起的热血。 朱时泰看着那些老人在高呼,看着那些女人在高呼,看着那些…… 莫名的一股热流涌了上来,让他情不自禁的喊道:“必胜!” “必胜!” 欢呼声中,刚出宫的嘉靖帝说道:“将士们士气不错。” 蒋庆之说道:“这阵子每日都有肉食,得知是陛下出了私库,将士们都说定然要奋勇杀敌……” 嘉靖帝看着右侧,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边上是蒋家的护卫。 黄烟儿就在车下。 车帘掀开。 嘉靖帝笑道:“去吧!” 蒋庆之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策马过去。 “怎么来了?” “送夫君。” 二人相对而视。 不知过了多久,蒋庆之伸手摸摸李恬的脸颊。“好好的。” “你也是。” 蒋庆之策马掉头。 “夫君!” “嗯?” “我和孩子等着你!” 蒋庆之的身体顿了一下,用力点头。 “好!” 城外。 大军云集。 “还等什么?” “时辰差不多了吧?” 诸将有些纳闷,心想这要是误了时辰,按照军律……难道还真能把蒋庆之和严嵩给斩了? “来了。” 有人喊道。 众人赶紧去迎。 当看到嘉靖帝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陛下!” 嘉靖帝点头,“朕来为这些大明的虎贲送行。” 晨曦从天边浮起,把数万大军照的甲衣闪光。 诸将下马。 “见过陛下!” 数万大军齐齐单膝跪下。 “见过陛下!” 嘉靖帝说道:“庆之,跟着朕。” “是。” 蒋庆之策马跟在嘉靖帝身侧。 两骑到了大军之前。 “平身!” 数万人起身。 目光炯炯的看着这个庞大帝国的主人。 嘉靖帝也在看着这些将士。 边上的文官目光复杂的在看着他,看着他佩戴的长刀。 “只是做样子罢了。”有人低声道。 “蒙元余孽一直在做着重回中原的美梦,他们妄想着再度牧马京师,再度奴役我汉儿!” 嘉靖帝的声音在这个凌晨回荡四野。 “朕不会答应,朕的虎贲不会答应!”嘉靖帝目光炯炯的看着这些将士。 “朕虽不能亲率大军出征,但,朕将会在京师看着北方。” 呛啷! 惊呼声中,嘉靖帝拔出长刀,指着北方。 他的胡须在晨风中摆动着,他的衣袂被吹动,发出了烈烈声响。 “去为大明,为朕……马踏草原!” 第685章 看,大旗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总兵府,张达和诸将正在商议。 副总兵尤青站在地图前,在大同外围点了几个地方,“这几处都发现了敌军斥候,我军斥候数度与其厮杀……” 尤青看了张达一眼,张达点头,尤青这才说道:“都落了下风。” “总兵。”一个将领说道:“前阵子虎贲左卫不是来了一支斥候,颇为倨傲。那帮子人出了城就再没回来过。下官担心……要不派人去寻一下?” 参加议事的大同布政使黄茂淡淡的道:“本官怎地听闻当初就有人劝过,那百户官却置之不理,如此,也算不得大同的过失。” 张达看了黄茂一眼,大明以文制武,但九边有些区别。在九边文武相对要分明一些,黄茂若是伸手越过界了,他也敢把那只手打回去。 当然,表面上他必须要尊重,乃至于姿态放低一些。 “那是虎贲左卫的斥候。”张达的语气很平缓,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味儿。 黄茂抚须,“本官虽未曾随军征战,却也知晓骄兵必败,俺答大军不远,那百余斥候在大军之前能有何用?若是尽数战殁了……” 黄茂看着众人,“大战之前,虎贲左卫的精锐先败,对士气不好吧!” 尤青干咳一声,“那支斥候既然敢出塞,必然是有这份本事。”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黄茂笑的很是温和。 张达眼中多了一抹冷意。 布政司使掌民政,从黄茂就任以来,暗中已经给他使了几次绊子。刚开始张达还以为是对方看自己不顺眼,后来无意间才得知,黄茂暗地里骂他是蒋庆之的走狗。 前阵子蒋庆之曾来信问过大同情况,张达报喜不报忧,只说将士们枕戈待旦,就等着伯爷领军前来,和俺答大战一场。 黄茂这等姿态,会不会和严嵩随军有关系? 张达还在思忖这事儿,有斥候来报,“总兵,敌军游骑逼近大同。” “多少人?”尤青问道。 诸将目光炯炯的盯着斥候,有人面色潮红,有人面色发白…… 黄茂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禁冷笑。 “一千余。” 瞬间,诸将面色恢复了正常。 “一千余骑就敢来?” “真当咱们的软柿子不成?” 当初百余敌骑就敢在大同城外耀武扬威,守军噤若寒蝉。如今得知敌军千余骑逼近,诸将竟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尽管不愿承认,但黄茂知晓这是张达整顿的结果。 当初蒋庆之去云南之前清洗了京卫,消息传到大同,人称京师流血夜。 别的地儿都在叫苦连天,生怕下一次清洗就轮到了自己,张达不同,他随即召集诸将,决定在大同率先发动整顿。 他的恩主……别看他是总兵,当初若非蒋庆之出手,这位总兵大概率成了胡宗宪上位的踏脚石。 张达的恩主蒋庆之但凡有什么话儿传到大同,张达必然是要大张旗鼓的赞美,乃至于奉行。 大同府反感儒墨家的人都称这位总兵为蒋门走狗。 黄茂目光转动,“这千余骑来了,虎贲左卫的斥候何在?” 诸将一怔。 是啊! 虎贲左卫的那百余斥候呢? 一个将领说道:“敌军这般扫荡过来,他们怕是……” 张达起身,“去城头看看。” 黄茂身后跟着几个文官,出了总兵府便和武将们分开,看着泾渭分明。 “藩台,那蒋庆之也太托大了些,竟只派了百余骑来打前哨。这是太过放心张总兵了,还是说轻视了俺答。”有人笑道。 这话明着是讥讽蒋庆之,实则便是讨好黄茂。 黄茂缓缓而行,“蒋庆之亟需这场大战来为墨家大张声势,百余斥候前出塞外,可见他立功心切。兵法有云,骄兵必败。且等他得知麾下尽墨,本官倒要看看这位巨子的嘴脸。” 众人刚准备上城头,就听到城头有人惊呼,“是咱们的人!” “不好!” “那百余骑竟敢冲阵?” 众人闻声赶紧上了城头,连黄茂都是一溜小跑。 前方让开通道,众人涌了过去。 城外,上千敌骑正在转向自己的右侧,也就城头的左侧。 百余明军正在往左侧城墙迂回接近。 “围住他们。”敌将冷冷的道。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道开胃小菜,干掉这支明军斥候,可震慑城头的大同守军。 三百余骑追了过去,另外数百骑从后面兜了过来,从城头看去,就像是一对螃蟹的的钳子,而中间便是那支明军斥候。 “是虎贲左卫的夜不收!”城头有人惊呼,“他们回来了。” “我的天,他们这五日是如何躲过敌军围剿的?” “总兵,开城门出击吧!”有人说道。 黄茂蹙眉。“若敌军顺势反击……” 尤青说道:“只需接应即可。” 张达在看着远方。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可不是以前的大同,百余骑就敢来耀武扬威。 千余骑也是如此。 敌将却这般大胆……为何? 是轻视,还是另有图谋? 作为一军主将,张达以用兵稳健著称。 “不好!”有人惊呼。 那百余骑眼看着就要被敌军围住了,而他们竟然在减速。 “大概是战马力竭了。”一个文官叹道; 黄茂想到了前阵子京师来信,信中提及了此次大军出征的一些情况,其中重点提及了严嵩。 能做到布政司使,黄茂自然不是那等非黑即白的人。 包括吕嵩,这位儒家大将和严嵩在公事上配合默契。 ——可联手! 那封信的最后如此写道。 和严嵩联手…… 严嵩以首辅的身份出征,对此战的话语权不言而喻。 而且严嵩缺的就是军功,若此战他能有些寸功,京师严党定然会大张旗鼓的为他吹嘘。 可严党在大同并无要员,若是黄茂主动开口,严嵩自然会笑纳他的善意。 这不是坏事儿。 想到这里,黄茂嘴角微微翘起。 “不可出兵!” 张达看了黄茂一眼,“藩台这话……” 这不是你能干涉的事儿吧! 黄茂一脸正色,“大同城乃是九边重镇,若是丢失,京畿震动,九边形同虚设。” “难道就看着那些兄弟战死不成?”有人反问。 那百余斥候此刻看着就要被包围住了,黄茂指着他们说道:“为了百余必死之人行险,这是哪家兵法?哪家的军律。” 必死之人! 这话冷酷,却让众人无话可说。 就在此时,只见那百余骑突然掉头。 这是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举动。 “张达不敢出城吗?”敌将在盯着城头。 张达一旦出城,后续的主力就会赶来。而他的任务就是拖住大同守军。 等待主力突袭。 这般大胆的用兵,除去林思源也没谁了。 林思源就在不远处。 不断有消息传来。 “明军那股斥候被围住了,咦!他们掉头了。” “他们疯了!” 百余骑突然掉头,从钳子里冲杀出来,身后倒下了十余敌军,而他们不过落马一人。 城头众人瞪大眼睛,黄茂指着这股斥候的手悄然收了回来。 “这是……果然凶悍!” “不愧是长威伯操练出来的劲旅。” “他们这是要去干啥?” 百余骑看似冲向了敌军主力。 敌将略微有些惊讶,吩咐道:“围住。” 身后百余骑出击。 再多就不能了,不说被大同守军嘲笑,敌将身边的人马也太少了些。 “包抄!” 敌将喊道。 三支人马在合围,可那百余骑却不转向,径直杀向了敌将。 此刻敌将身边还有两百余骑,他狞笑道:“想杀我?” 敌军调转马头,静静等待着这支明军接近。 就在此时,这股明军不慌不忙的拿起弓箭,在骑弓的射程之外拉弓…… “这是要吓唬谁呢?”敌将笑道。 然后,箭矢就飞了过来。 卧槽尼玛! 这骑弓的射程,不对! “防箭!” 惊呼声中,敌将被箭雨覆盖了。 特种作战第一条:直捣黄龙。 也就是斩首战术。 这支明军几度迂回,突然掉头,看似自寻死路,可从头分析一番,却发现带队的将领冷静的令人胆寒。 “他向左侧靠近,这是引诱敌军追击。可敌军若是来少了,他便可靠着城墙绕圈子,城头的弓箭手可为助力。故而敌将被迫派出一半人马出击。” 一个将领兴奋的道。 听过蒋庆之的小课堂后,张达这位总兵的眼界开阔了许多,他眯眼看着远方,下定了决心。 “随后他突然掉头,杀了出去。若是敌将置之不理,便可从左侧逃走。敌将被迫再度派兵出击,却忘了自己。” “果然是长威伯麾下劲旅。” “开城门!”张达看了黄茂一眼。 有本事你就再反对一次! 狗东西! 黄茂心中暗恨,却神色平静。 而得知最新战况的林思源却不怒反喜,上马说道:“出击!” 大同城城门打开,两千余骑冲了出去。双方迅速绞杀在一起。 随后是步卒出击。 就在此时,城头有人喊道:“敌袭!” 数千敌骑正在疾驰。 “杀过去!杀过去!”林思源面色潮红。 敌军也发现了援军赶来,有将领嘶吼,“缠住他们。” 只要缠住这股明军,等林思源率军赶到,这便是一次成功的突袭。 “本官就说……”黄茂面色剧变,“回来!让他们回来!” 张达冷冷的道:“敌军加起来四千余,出击!” 既然敌军有意要决战,那么就给他们一次决战。 至于胜败……张达有信心把敌军挡在城外。 可一旦死伤惨重,黄茂定然会弹劾他。 这一刻,张达心中略有些悔意,但随即转身,“都跟着本官来。” 总兵要亲自出击了。 “你!”黄茂此刻担心城破,跺脚道:“张达,本官定然要弹劾你。” “随你!”张达走下城头。 “快!” 狂喜的林思源此刻就一个念头。 让夸赞蒋庆之的俺答看看何为将才! 让那位所谓的大明第一名将看看,何为用兵?! 一个骑兵突然尖叫,:“都督!” 林思源循声看向左侧。 城头,黄茂听到了喊声,“敌袭!” 刚走下台阶的张达心中一冷。 是俺答来了吗? 一旦俺答亲至,张达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收回能收回的将士,随后紧闭城门。 斥候失职! 张达走上城头,黄茂冷笑道:“你可满意了?” 一条黑线在大同城右侧出现。 马蹄声如雷鸣。 马背上的骑兵跟着战马颠簸而上下涌动着,在阳光映照下,恍若地狱中涌出的大军。 一面大旗在地平线跃起。 迎风招展。 “都督,是……是蒋字旗!”敌军中有人惶然尖叫。 城头,瞭望手回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狂喜语气,奋力喊道: “是蒋字旗!” 第687章 如何击败蒋庆之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甫一到大同就逼退了敌军,接着当众羞辱了布政司使黄茂,为大同守军出了一口恶气。 总兵府,蒋庆之坐在上首,诸将目光热烈的看着他。 “本伯轻骑而来,便是想及早获知消息,以便应对。张总兵说说吧!” 张达说道:“敌军这阵子一直在大同周边游弋,遮断我军斥候。直至今日,敌军游骑才逼近大同。” 很简洁,但蒋庆之却从中获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从今日敌将的手段来看,他是想以游骑为诱饵,随后主力突袭大同。” 一个文官说道:“张总兵冒失了。” 这是战后总结,不是指手画脚吧……几个文官看着蒋庆之,等着这位巨子为自己的走狗辩护。 张达眸色黯然。 蒋庆之淡淡的道:“当年数百敌军就能让守军噤若寒蝉,今日面对五千敌军,大同守军敢于直面敌军,拔刀相向。这份勇气,这份果决,令本伯赞赏。” “可若是伯爷不至,今日会如何?”那文官笑吟吟的道。 “两败俱伤。”蒋庆之冷冷的看着文官,“怎地,看你是希望兵败?” 文官呵呵一笑,“下官自然是希望大胜。” “那你为何笑的如此幸灾乐祸?”蒋庆之突然起身,文官瞬间后退,下意识的道:“下官不敢!” 呃! 蒋庆之还没过来啊! 你竟然就缩卵了。 黄茂不禁叹息,觉得猪队友太多。 蒋庆之轻蔑的道:“本伯赶到之时,守军与敌军缠斗占据上风。城中尚有步卒,步卒列阵挡住敌军主力,以优势骑兵围攻敌军游骑……可知这是什么?” “消耗战!”蒋庆之开口,诸将马上就聚精会神。 小课堂开始了…… “这等消耗战打的便是士气,打的便是诸将的意志。”蒋庆之看到有人摸出了纸笔,不禁莞尔,“士气越高,支撑的越久。我大同守军兵力占优,敌军有的不过是心理优势罢了。心理优势……不懂?” 这些人该去武学补课了! 蒋庆之见众人不解,便说道:“土木堡之变后,草原异族与大明边军厮杀,胜多败少。时日长了,此消彼长,敌军见到咱们就会有必胜的信念,而咱们遭遇了敌军,必然未战先怯。敌军十成实力能用出十二成。而我军……最多五成。这便是心理优势带来的好处。” 蒋庆之想到了后世的某队。 诸将恍然大悟,有人奋笔疾书,有人在喃喃默诵。 张达说道:“今日伯爷以两千骑直面敌军四千,敌将却引兵而退,不敢交战,这也是心理优势。” 众将不禁大笑。 黄茂记得在刚得知俺答大军南下的消息时,总兵府那凝重的气氛。可再看看此刻,轻松的仿佛来的不是俺答的大军,而是一群肥羊。 是什么让这些蠢货变了模样? 是蒋庆之! 黄茂知晓自己犯错了,他低估了蒋庆之在武人心中的威望。 只是一人,便让大同守军士气大振。 就如同蒋庆之所说的心理优势,此刻的明军,十成实力能发挥出六七成来。 这便是名将吗? 黄茂心中一怔。 “伯爷。”陈集趁着空隙说道:“下官带着夜不收哨探,直至大同之外百余里,其间遇到了敌军万余骑。” “那是前锋!”蒋庆之说道,“俺答看来颇为谨慎,选择了步步为营。” 张达笑道:“这算不算是心理优势?” 众将再度大笑。 陈集却没笑,“下官路过长新寨时,长新寨刚被敌军攻陷。” 张达愕然,“烽烟并未传至大同。” 陈集说道:“下官率军一路往南,发现烽燧中的守军早已被摸了。” 敌军先干掉了烽燧守军,这才攻打长新寨。 “用兵的手段不错。”蒋庆之默念着林思源这个名字。 “另外,敌军攻陷长新寨后,用守军尸骸在城头堆积尸山。” 这是效仿蒋庆之筑京观,也算是以牙还牙了。 蒋庆之说道:“手艺差些意思。” 这话里的杀意凛然。 “敌军用战马活活拖死了守将。”陈集想到了地上那个名字,“寨中幸存一人。” 秦二被带进来,跪下说:“千户临去前发誓……寨中的妇人被敌军凌辱,临去前哀嚎……” 秦二抬头看着蒋庆之,眼中恨意滔天,“他们说,长威伯定然会为我等复仇!” 蒋庆之抖烟灰的手停顿了一下。 然后。 颔首。 说: “好!” …… 巴尔斯就在林思源之后的三十余里等待俺答的消息。 斥候不断传来消息,林思源所部行踪诡秘。 “他这是在寻机。”巴尔斯冷冷道:“五千骑就想做大事,不愧是林思源。” 这话带着讥诮之意。 “万户,大汗的信使来了。” 俺答的信使来了。 “大汗吩咐要谨慎,另外。林都督何在?”信使问道。 巴尔斯摇头。“林思源行踪不定。” 信使蹙眉。“大汗吩咐,务必让林都督谨慎。” 巴尔斯说道:“如此,我让人带着你去寻他。” 信使感激的拱手,“多谢万户。” 巴尔斯不动声色的给林思源下药,“我早些时候令人提醒过他要谨慎,不过……并未得到回复。” 林思源攻破长新寨的战功,令巴尔斯暗自嫉妒。而林思源对他的告诫嗤之以鼻,更是彻底激怒了巴尔斯。 “他竟如此倨傲吗?”使者是俺答身边的侍卫,不说见官大三级,平日里也是习惯了俯瞰众生。 “哎!”巴尔斯只是叹息。 …… 使者走了。 巴尔斯吩咐道:“准备出发。” “万户,要抵近大同城吗?”有将领问。 巴尔斯点头,“林思源虽说倨傲,但用兵……不差。” 他看着自己的心腹将领,说道:“还记得五年前林思源剿灭那支部族之战吗?” 心腹点头,“林思源也是如同此次一般,先是在外围游弋,拔除一些小部族,断掉敌军耳目。敌军失去了耳目有些惶然不安,林思源以小股人马出击,引诱敌军大举出动,他自己亲率主力突袭,大获全胜。” “这是林思源最为擅长的战法。”巴尔斯说道:“虽然不喜此人,但我依旧要承认,此人用兵确实了得,否则大汗也不会让他率军哨探。” 没错儿,林思源的任务就是哨探。 “万户!” 有斥候回来了。 “可有林思源的消息?”巴尔斯问道。 斥候摇头。 艹! 巴尔斯眼中多了些阴郁之色,“这厮去了哪?” “咱们遇到了林都督的斥候,他们并未说出去向。” “这是不信任我等!”有人不满的道。 “不。”巴尔斯沉声道:“他这是要抢头功!” 官升两级啊! 这是俺答亲口说出来的。 “万户,出击吧!” “万户,咱们一万骑,就算是大同守军倾巢出动,咱们难道还怕了不成?” “就是,这首功定然是咱们的。” 巴尔斯蹙眉看了诸将一眼,“我军一至,张达必然会闭门不出,哪来的头功?” 一万骑,只需抵达大同外围,巴尔斯敢打赌,明军的斥候都会躲的远远的。 “不过……林思源孤军深入,咱们总得要去接应。”巴尔斯说道:“准备拔营。” 众人喜笑颜开,有人嘀咕:“万户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咱们一到,大同守军闭门不出,林思源哪来的战机?” “这是……咱们拿不到头功,他林思源也别想拿到?” “万户高明!” 没错儿,巴尔斯就是这么想的。 我拿不到的东西,你林思源也别想拿到。 大军刚出动,有斥候回来了。 “万户,林都督和大同守将激战。” “嗯?”巴尔斯忍不住掏掏耳朵,“如何?” “林都督引得敌军出击,随后突袭大同城……” 果然是林思源啊! 巴尔斯不禁心中叹息。 “就在此时,蒋庆之率两千轻骑赶来……” “蒋庆之!” “他竟然来了。” 诸将精神一振。 “可曾交战?”巴尔斯问道。 斥候摇头,“林都督领军撤离。” 巴尔斯一怔,“五千对两千,林思源竟然不战而退?” 至于大同守军,压根就不在巴尔斯的考虑范围。 “是。”斥候说道:“咱们进了林都督军中,听闻……当时蒋庆之发誓自己并无伏兵,问林都督可敢一战……” “住口!” 巴尔斯喝住了斥候。 哪怕和林思源关系僵硬,巴尔斯也不愿长别人的威风,灭自家的士气。 但诸将已经听到了。 巴尔斯吩咐道:“蒋庆之来了,明军主力想来也不远了。令人禀告大汗此事。另外,派人去林思源那里,让他后撤。” “是。” 巴尔斯看着大同方向,喃喃的道:“我仿佛嗅到了血腥味,无边无沿的尸骸堆积成山……” …… 信使顺利找到了正在后撤的林思源。 “大汗令都督谨慎。”信使蹙眉看着神色平静的林思源。 “是。”林思源应了。 按理他应当给信使些好处,可林思源却在那里发呆。 真是倨傲啊! 信使冷哼一声,“林都督这是在想什么?” 林思源抬头看着南方。 “我在想,如何击败蒋庆之!” 第689章 能埋了蒋庆之的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两千骑逼退敌军五千?” 严嵩接到消息,不禁抚须道:“果然是长威伯!” 身边的幕僚张远说道:“元辅,蒋庆之先声夺人,对咱们可不是好事。” 严嵩蹙眉,张远说:“此次名义上是元辅领军出征,蒋庆之此举大涨自己的声势,此消彼长啊!元辅!” 严嵩是名义上的领军统帅,蒋庆之决定带两千骑先行一步时,严嵩曾劝过,但蒋庆之却一意孤行。 此刻战报一来,当初蒋庆之一意孤行就成了英明的决策,而严嵩就成了反面典型,胆小,且不懂兵法。 严嵩乃是宦海老将,这等事儿门清。 张远低声道:“在下以为,此事当压下去,只让诸将知晓。” 压制蒋庆之的影响力,有助于严嵩掌控大军,扩张自己的影响力。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不是。 张远微笑。 严嵩抚须,目光平静的看着北方,“把消息传给全军,以鼓舞将士。” 张远愕然,“元辅,这……” 严嵩看了他一眼,“大局为重!” “万胜!” “万胜!” 消息传到了军中,行进中的大军爆发出了欢呼。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严嵩沉声道:“人人都说老夫是奸佞,何为奸佞?把江山社稷置之不顾的方是奸佞。记住,大局为重!” 张远眼中有不甘之色,低头,“是。” 几个文官策马过来,看着也颇为欢喜。 “元辅,大军未到就有捷报,这是吉兆啊!” “是啊!” 严嵩微笑道:“令人快马把战报送去京师。” 京师……众人回头看着南方。 出征前京师百姓相送时的殷切目光依旧历历在目。 皇帝亲自送行,更是喊出了令全军士气大振的一句话。 “马踏草原!” 大军加快了速度,严嵩精神大振,召集了将领们来商议。 “敌军前锋逼近大同,俺答的大军会在何处?” 严嵩问道。 秦源说道:“元辅,这就得看俺答的目的。若是速战速决,那么大军必然紧随其后。若是想稳扎稳打,主力应当还有些时日方能赶到。” 杜贺说道:“咱们距离大同还有两日路程,定然能比俺答大军提前赶到。不过唯一可虑的是敌军前锋人马多少。” 这个消息严嵩一直没告诉诸将,此刻捷报来了,他才说道:“万余。” 诸将倒吸一口凉气,有人说:“这可是俺答的精锐麾下。大同守军不是对手。” “长威伯就两千轻骑,元辅,咱们必须抓紧赶路。” 秦源说道:“长威伯用兵了得,想来也知晓谨慎的道理。他只需在城中固守,大军一到,敌军前锋自然会退去。” 此人倒也稳沉,严嵩多看了秦源一眼,在外界口中,这位靠着裙带关系执掌一军的指挥使就是个败类。 但能让蒋庆之看重的将领,严嵩不觉得秦源会一无是处。 “如此,去个人,告知长威伯,且等大军来了再说。”严嵩从善如流,气氛一下就好了许多。 诸将一番指点江山,成功把老元辅弄的红光满面,恨不能此刻就插翅飞到大同,指挥大军出战。 杜贺等人随后告退,他和秦源策马并行,说道:“有人在针对伯爷!” 秦源点头,“那些蝇营狗苟的蠢货,方才你没看到,战报传来时,有几个文官在那里窃窃私语面色难看,好似死了老子娘一般。” “只顾着自家的什么道,伯爷如何说的?那些人口中的道,实则便是名利罢了。”杜贺看到了那几个文官,冷笑道:“回头上了战阵,寻机收拾几个。” 秦源告诫道:“伯爷说过大局为重,你莫要生事。” “怕个鸟!”杜贺拍拍秦源的肩膀,“你不知伯爷的性子,但凡看谁不顺眼,管特娘的什么时候,上手就抽,上脚就踹。” 秦源苦笑,“这是军中。” 杜贺提起嗓子说:“军中上的是刀子。我老杜在此放句话,谁敢在背后捅伯爷刀子,老子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几个文官看了他一眼,杜贺回以一个狰狞的笑。 这里可不是京师,而是军中! …… 林思源退兵了,巴尔斯得到消息后,对诸将说道:“此人狂妄,可终究还是宿将,关键时刻有定力。” 有人说:“万户,林思源用兵大胆,四千却不敢冲着蒋庆之出手,这所谓的大胆,也名过其实了吧!” 巴尔斯点头,“彼时大同守军在侧,林思源并无把握快速击溃蒋庆之,一旦被缠住……大同守军必然会疯狂冲击。此战他必败。” “如此倒是明智之举。” “等见了面,也讥讽他一番。” 巴尔斯不理麾下诸将的议论,蹙眉道:“林思源还没来吗?” 按照脚程,林思源所部此刻就该抵达他的外围了。 “并未来。” 巴尔斯有些不满,“他这是要作甚?自行其是?” …… 距离大同城十余里的一片草原上,林思源正在负手思索着。 “都督。” 一个将领过来,“斥候发现了巴尔斯的人,避过了。” “嗯!”林思源点头,“巴尔斯对我不满,若是我的想法被他得知,此人定然会百般阻拦。避开他最好。” 将领愕然,“都督的意思……还要出击?” “你以为我为何退却?”林思源淡淡的道:“张达乃是蒋庆之的人,一旦我全力出击,张达必然会倾其所疯狂反扑。我军不到五千人,最终也只能抱憾而退。我不在乎这个,在乎的是……损失太大,此后如何寻机灭了蒋庆之。” “您想灭了蒋庆之?”将领眼皮跳了一下,“斥候回报,说蒋庆之一直在城中。” “上次劫掠到的人口在何处?”林思源问道。 “就在后面十余里,上次本说是交给后面的巴尔斯,不过都督您说暂且搁在那。” 五千骑来去如风才是王道,林思源当时的决定让麾下颇为不解,觉得他是作茧自缚。 “蒋庆之上次出使王庭,为了救那些俘虏,不惜冒着深陷绝境的风险。他有句话叫做什么?” 林思源思忖了一下,一个将领说道:“都督,好像是……你杀我一人,我杀你十人,” “就是这个。”林思源点头,“由此可见此人有血勇,若是他得知我手中有一批被劫掠的百姓,可会坐视?” “都督,弄不好还真会。” “是啊!” 林思源微微一笑,“令人虐杀几个百姓,让那些人都看着,事后放十余人回去。” 见将领们在思忖,林思源叹道:“那些逃回去的百姓必然会把虐杀之事传遍大同。他蒋庆之上次能为了那些俘虏豁出命去赴险。此次若是坐视那些百姓被带走……” “名声!”一个将领恍然大悟。 “他乃墨家巨子,言出必践。”林思源冷笑道:“押解那些百姓靠近大同,放明军斥候接近。” “如此蒋庆之骑虎难下……咱们四千余人,上次……呀!都督上次是故意退却?!” 诸将联想到了上次的事儿,都惊讶不已。 “先抑后扬,令对手生出骄纵之心,随后再利用……”林思源负手看着大同方向,“两千骑就能逼退我四千铁骑,那么,两千骑出击,把那些被俘的百姓抢回来……他蒋庆之难道还不敢吗?” “原来都督是有这等长远谋划。”一个将领捂额,眼中皆是敬服之意。 “都督好手段!” “那蒋庆之得知后,会不会置若罔闻?”有人提出质疑,“毕竟这不是王庭,他也不是使者。” 林思源孤军在外,必须要让麾下对自己的决断信服,方能如臂使指,他说道:“马角寨!” 诸将一怔。 林思源叹息,“攻破长新寨之后,你等异口同声当接着攻打马角寨……” 马角寨也是大同外围预警的堡寨,拔除马角寨,大同城就少了一只眼睛。 当时众将贪功,纷纷建言马上攻打马角寨。 但林思源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留着马角寨不打,便是我给对手留下的难题。” 林思远蹲下,拔掉了十余根野草,捡起小石头在地面上画了个草图。 “长新寨被拔除,大同少了一只眼。如今马角寨孤悬在外,是撤还是留,这是件令对手头痛之事。” 林思源抬头看着众将,“撤,若是大汗令轻骑突袭,马角寨无人示警。留,我军随时都能灭了马角寨。” 他把小石头丢下,拍拍手,“若是蒋庆之得知我正率军攻打马角寨,会如何?” “一边是马角寨示警,一边是被掠走的百姓,蒋庆之必然会去……” 见诸将抓耳挠腮,林思源不禁叹息,“他是帝王亲信,更是墨家巨子,大明儒家势大,正对其喊打喊杀。此等人的名声积累不易,若他坐视百姓被掠走,那些文人,那些儒家子弟必然会口诛笔伐……” 林思源起身,“这是一个不容蒋庆之不入的局。来人。” 林思源吩咐道:“把我的谋划告知巴尔斯,告诉他,出兵马角寨。此战后,三成功劳是他的。” “都督是想让巴尔斯率部装作是咱们去攻打马角寨,随后蒋庆之以为押解那些被掳走的百姓兵马不多,必然会出兵。” 这些蠢货此刻才明白……林思源微微点头,“我作出与巴尔斯矛盾重重的模样,也是布局。” 诸将拜服! 半日后,巴尔斯得知消息。 他沉吟良久。 “万户!” 诸将在看着他。 “林思源……好一个林思源!”巴尔斯至此也不得不佩服此人谋划之精巧,布局之深远。 “告诉林思源,我会派兵去马角寨!”巴尔斯起身,看着诸将,“这是个坑,能埋了蒋庆之的坑!” 第690章 带队的是……蒋庆之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清晨,孙重楼早早就醒来了。 一个更夫正在蒋庆之驻地外的巷子里缓缓而行。 “时辰差不多了吧?”更夫看了看天色。 驻地里,孙重楼已经出了卧室。 他伸个懒腰。 “少爷,起床啦!” 刚准备喊时辰的更夫被这声呐喊惊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天神,有鬼啊!” 更夫连滚带爬的跑了,此后没事儿就和人说自己那日凌晨在长威伯驻地外遇到厉鬼的事儿。 随后他亲眼目睹了长威伯和厉鬼大战三百回合,最终长威伯一招险胜。 渐渐的听者如潮,更夫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说书天赋,丢掉更夫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摇身一变,变成了大同镇赫赫有名的说书先生。 而他所说的故事,无一例外的都和蒋庆之有关。 “那一年啊!长威伯进了大同城,没多久,就听闻马角寨被敌军攻打……” …… “叫魂呢!” 蒋庆之扯着嗓子喊道。 昨夜他挂念有孕的妻子,直至子时中才睡。 起床,推门出去,蒋庆之就看到了两个黑影,下意识的一脚踹去。 “啊!” 尖利的惨叫声中,蒋庆之发现是女人。 两个侍女互相扶着站好,狼狈的低着头。 “奴二人奉命来服侍伯爷。” “谁让你等来的?”蒋庆之问道。 其实不用问,能通过徐渭和莫展等人的审视,必然是张同。 “是……张总兵。” “狗曰的张达,别的没学会,就特娘的学了这一手。” 蒋庆之骂骂咧咧的,“回去告诉张达,回头让他自己来伺候老子!” 两个侍女狼狈回到总兵府……蒋庆之抵达当日,张达就准备把宅子腾出来给他暂住,蒋庆之却断然拒绝,选在总兵府不远处的一处空置民宅落脚。 宅子的主人听闻是长威伯要住,屁颠屁颠的赶来,发誓这宅子此后就是伯爷在大同的别业,啥时候都能入住。 蒋庆之自然不会干这等事儿,但由此可见城中军民此刻的忐忑心情。 吃了早饭,张达来请罪。 “没事儿少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蒋庆之蹙眉道。 “是。”在孙重楼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张达干笑着应了。 “到了你这个地步,想升迁难上加难。难道去做兵部尚书?”蒋庆之指出了张达如今的尴尬处境。 “伯爷神目如电。”张达苦笑,“我从军多年,在大同也数年。如今却不知将来何去何从。” “将来。” 蒋庆之拿出药烟,“武人就该沙场觅功勋。” “总不能在九边一辈子吧!”张达显然是静极思动了,过来熟稔的为蒋庆之点燃药烟,正好徐渭过来,见状笑道:“石头,入伙烟啊!” 孙石头没精打采的道:“老张跟少爷比你早。” “谁说在九边一辈子?”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北边,南边,天下之大,何处没有用兵的机会?” “伯爷是说……以后大明要主动出击?”张达眼前一亮, “为何不能?”蒋庆之率先走出大门,“寇可往,我亦可往。” 张达搓着手,“若是有去塞外犁庭扫穴的机会,伯爷可别忘了我老张。” 徐渭笑了笑,他知晓张达在蒋庆之的眼中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若是大军出征,蒋庆之不会建言让张达独领大军。 “塞外有什么好。”孙重楼吃着肉干,徐渭逗他,“那你说哪里好?” “倭国。” “倭国?为何?” “少爷说什么……倭国女人最是柔顺,让干啥就干啥。” 卧槽! 孙重楼! 蒋庆之看了孙重楼一眼,发誓晚些收拾这个家伙。 柔顺? 张达下意识的想,莫非自己安排的两个侍女不够柔顺,这才被伯爷拒绝? 就在他琢磨这事儿的时候,总兵府到了。 尤青急匆匆的出来,见到蒋庆之行礼,“伯爷,有被掠走的百姓逃了回来。” “哦!”这是个打探敌军消息的好机会,蒋庆之当即令人把那些百姓叫来。 十余男女被叫了来,看着颇为可怜。 “见过伯爷。” 得知是蒋庆之后,十余百姓不是欢喜,而是跪下大哭。 “这是……” 张达蹙眉看了带着百姓进来的小吏一眼。 一个男子抬头,“伯爷,俺答那些人,他们……他们不是人,是畜生啊!” 蒋庆之一怔,“发生了何事?” 一个妇人抬头,眼珠子发红,“奴的孩子啊!伯爷,他们活生生的烧死了奴的孩子!” “还有小人的妻子,被他们蹂躏致死,那些畜生还强迫小人在旁观看,小人……” 十余百姓的哭嚎声令大堂内的文武官员们面色铁青。 武人无能,以至于百姓被掳走。 文官无能,以至于国势衰微。 蒋庆之面色发青,“确定是林思源所部?” “是。”小吏说道。 “他们在何处?”蒋庆之问。 一个百姓说道:“就在大同西北外十余里,小人愿意带路。” “西北十余里……”蒋庆之眯着眼。 “林思源这是要去何处?”有人分析,“难道那边是俺答主力?” “不,巴尔斯的前锋。”有人说道。 “伯爷。”胡宗宪进来,“赵文华来了。” 这个鸟人来干啥? 蒋庆之此刻胸中都是怒火,赵文华进来后,他问道:“元辅让你来何事?” 这厮是吃火药了……赵文华不满的道:“元辅让本官前来告知长威伯,在大军到来之前,需谨慎行事。” 老元辅的态度透过这句话就看出来了,稳,再稳! 稳字当头。 严嵩这是吃饱撑的……蒋庆之的怒火猛地一提,徐渭干咳一声,“伯爷知晓了。” 赵文华发现气氛不对,“可是有事?” 一个文官说道:“有百姓被虐杀。” “大战当前,此等事先搁置。”赵文华随口道。 “此地是你做主,还是本伯?”蒋庆之的怒火突然迸发。 赵文华一怔,刚想反驳,却见蒋庆之身后的孙重楼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娘的! 这是军中,是战时。 赵文华想到了出发前严世蕃曾提醒过自己,莫要给蒋庆之收拾你的机会。 他脊背汗湿,随即默然。 “斥候马上去哨探。” 蒋庆之吩咐道。 随后他问了大军情况,得知两日后抵达,便说道:“告知元辅,大同无事。” 赵文华却不走了,说是要留在大同为严嵩打前哨。 蒋庆之随他,赵文华出了总兵府后,就去见了黄茂。 “蒋庆之跋扈。”黄茂一见面就毫不犹豫的表露了立场。 “此人一贯如此。”赵文华刚吃了瘪,冷笑道:“不过元辅随即就会赶来。”,他看着黄茂,意味深长的道:“许多时候,势单力孤的总是会吃亏。” 黄茂抚须微笑,“元辅德高望重,本官一向是敬佩有加。” 赵文华微微一笑,“本官来之前,元辅曾交代,让本官与黄藩台好生亲近亲近。” “哦!”黄茂笑道:“来人。” 随从进来,黄茂吩咐道:“准备酒菜,为通政使洗诚尘。” “这是战时……”赵文华犹豫了一下。 此人色厉内荏,果然不是干大事儿的……黄茂知晓赵文华是慑于蒋庆之的态度,担心被抓把柄,“通政使放心,蒋庆之此刻没工夫搭理咱们。” “你是说……” “那些百姓被虐杀,蒋庆之若是坐视不理,回头把消息传到京师……” 不等蒋庆之派出的斥候回来,就有斥候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林思源所部围住了马角寨。” 张达面色难看,“伯爷,长新寨丢了之后,马角寨就是大同外围的最后一只眼。” “这厮果然是不死心!”尤青说道:“若是再让他拔出来马角寨,此战咱们就成了瞎子。” “伯爷,下官愿领军前去救援马角寨!” “下官愿往!” 几个将领主动请缨。 就在此时,蒋庆之派去的斥候回来了。 “伯爷,那些百姓就在西北那边,距离大同十三里。” 带着被掠的百姓必然走不快。 “多少人马押解。”徐渭问道。 斥候说道:“六百余骑,随行的还有百余大车,带着的都是劫掠而来的东西。另有不少牛羊。” 这特么就是匪徒啊! “伯爷,动手吧!”尤青说道。 蒋庆之缓缓看向众人。 “马角寨……要保住。” 这是必须的,否则对士气打击太大。 “尤青。”蒋庆之点将,“你领军前去救援马角寨,记住,莫要激进。” “领命!” 尤青行礼,随即告退。 “伯爷,下官愿前去救援那些百姓。”有人请缨。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本伯亲自去。” 张达犹豫了一下,“伯爷,要不,下官去?” 这是婉转的建言:您是统军大将,犯不着亲自出马吧! “不把那些畜生弄死,老子心中不安!” 蒋庆之眸子里都是杀机,“京观也该增添些新货色了。” …… “什么?蒋庆之率军出击了?” 赵文华和黄茂喝了一顿酒,一觉睡到了下午。 “是,说是去解救那些被掳走的百姓。” 赵文华爬起来,“义父让他谨慎,谨慎,这厮却置之不理。来人,赶紧去禀告元辅,就说蒋庆之擅自出击……” …… 大同城外,明军骑兵正在驱逐一股敌军斥候,敌军斥候拼死冲杀,逃走了数骑。 “去禀告都督,大同出了千余骑兵,往西北方向去了,带队的是……蒋庆之!” 第696章 天神在上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最后一抹斜阳落下。 巴尔斯站在营地中的土坡上远眺着。 “万户在担心什么?”一个文官上了土坡。 “林思源设下的这个圈套颇为精妙,人心皆在其掌握之中。可蒋庆之并非平庸之辈,我最担心的是……他舍弃那些百姓,倾力救援马角寨。” “万户,即便如此,咱们的人马也能从容撤离。” “首战呐!” 若是首战他无寸功,如何面对俺答? 文官想到了一个传言,传言说巴尔斯作为前锋统军大将,最大的作用便是监控林思源。 看如今的模样,怕是空穴不来风。 内部的矛盾往往会在战时消弭,但那是顺风仗。 文官知晓,但凡逆风,巴尔斯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林思源。 送死你去,立功我来。 这便是当下前锋内部的矛盾。 巴尔斯患得患失,不过是这种矛盾的体现罢了。 “万户,若是蒋庆之兵败,其实咱们并非没有机会。”文官轻声道:“蒋庆之兵败,大同必然震怖。咱们可抢在林思源之前绕过大同…… 大同守军士气低迷,不敢出战。这便是咱们的机会…… 万户想想,咱们直扑明人京畿一带,明人京师震动……这难道不是大功?” 巴尔斯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从午后开始,巴尔斯就处于一种复杂的心态中。 从大局出发,他希望林思源此战能大胜,最好弄死蒋庆之这个心腹大患。 但从私心出发,他希望林思源此战扑空,乃至于战败。 随后他作为救世主出场,力挽狂澜…… 天地间渐渐昏沉,落山的夕阳不甘的散射着最后的绚丽光芒,但渐渐消沉…… “有人来了。”文官看到了远方的百余骑。 “咦!”巴尔斯诧异的道:“不是咱们的人。” 大营中冲出数百骑迎了上去。 麾下的反应很及时,很稳妥,巴尔斯微笑道:“有如此勇士,若非大汗严令不得冒进,我便敢带着他们一路南下。” 历史上俺答部找到了边墙的一个缺口,大军长驱直入,京畿顿时就成了不设防的地儿……让俺答等人狂喜。 原来明人的京畿驻军早已成了哈巴狗啊! 昏暗中,巴尔斯听到了惊呼。 “可是有消息了?”巴尔斯眯着眼。 文官说道:“下官去问问。” 马蹄声传来。 十余骑冲到了土坡下,文官迎上去问话。 是林思源的战报来了吧? 百余骑来报信,这是来耀武的吗? 巴尔斯觉得心中有团火在燃烧。 俺答承袭了父兄留下的基业,这些年一直在东征西讨,势力扩张的很快。 随着势力膨胀,俺答的短板出现了:不善于治理。 也就是内政能力不行。 势力越庞大,治理能力这个短板就越显眼。 那些被征服的部族需要好处,需要各种手段来制衡。可俺答能做的不多。 这些年下来,内部的矛盾越演越烈,这也是俺答此次南下的最大驱动力。 内部不靖就去邻居那里抢一把,这是草原异族的本能。 抢掠得手后,那些骤然富贵的权贵心满意足的剔着牙,对俺答这位大汗再无要求。 人类活着的动力就是追逐各种欲望,求而不得时痛苦不堪,当求到手后,没多久就会觉得空虚寂寞冷…… 随后又得开启新一轮追逐欲望的旅程,否则就会觉得人生毫无意义。 就这么一直在追逐欲望的道路上越行越远,也一直在痛苦不堪和寂寞茫然中倍感煎熬…… 这便是人生的意义。 巴尔斯没有世外高人的洒脱,所以摆脱不了压住林思源一头的欲望。 他听到脚步声在身后传来。 “蒋庆之如何?” 这是巴尔斯最关切的问题。 蒋庆之兵败,但人还在,那么这一战还有得打。 蒋庆之若是战死或是被俘,巴尔斯会毫不犹豫的带着麾下长驱直入,把林思源撇在大同一线。 脚步声停住了。 默然。 巴尔斯缓缓回身,心跳加速。 “万户!” 文官的声音有些苦涩。 “林思源兵败了?”巴尔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但他却听出了幸灾乐祸之意。 “让他回来。”巴尔斯放轻语气,“合兵一处,等待大汗吩咐。” 首战失败,俺答会大怒,大汗的怒火需要发泄,而林思源就是最好的靶子。 随后巴尔斯合并林思源的残兵,在大同一线和守军周旋,查探明军实力…… 这便是一个前锋中规中矩的表现。 冒进的林思源败了,而稳重的巴尔斯自然就能在俺答那里获得加分。 “万户,林思源兵败。” 夜色降临,巴尔斯呼出一口气,胸中的那团火焰神奇般的消失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让他心情愉悦之极,“败了吗?他人在何处?” “林思源兵败……被俘。” 巴尔斯呆立原地。 不能! 林思源用兵是大胆,但却机敏。这些年征战中他不是没遇到过危机,乃至于绝境,但每次林思源都能靠着机敏逃过一劫,乃至于反手一击,逆袭大败对手。 “不可能!” 林思源被俘,这对于俺答大军的士气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可是大同守军倾巢出动了?”巴尔斯觉得唯有如此,林思源这头狡猾的狐狸才会败的如此凄惨。 且林思源布下的那个圈套是如此的精妙,把局势和人心都考量了进去,让巴尔斯嫉妒的同时,也暗自佩服不已。 那是个蒋庆之不得不跳进去的坑啊! “大汗,马角寨那边的人马回来了。” 土坡下火把林立,一个将领急匆匆上来,“万户,去救援马角寨的是尤青。” 那么和林思源对上的必然就是蒋庆之。 “当时有千余骑打着蒋字旗出现,林思源全军出动,双方纠缠在一起时,却发现对方不是蒋庆之。” 巴尔斯眸子一缩,“这是个套子!” “是。”文官声音中带着悲鸣的味儿,“随后左翼出现明军骑兵,接着是右翼……” “蒋庆之好大的胃口,这是要一口吞了林思源所部!” 不知何时,诸将都上了土坡。 “林思源见势不妙,果断舍弃了被纠缠的数百骑,朝着咱们这边撤离。” 巴尔斯几乎可以想象到林思源当时的沮丧。 “可就在他冲出重围时,前方出现了……蒋庆之!”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蒋庆之就识破了林思源的谋划,将计就计,反手一击。他用林思源最擅长的方式击败了对手。”巴尔斯仰头看着昏暗的夜空,“林思源……败得不冤!” “万户。”一个败军将领跪下,“蒋庆之带着百姓和俘虏必然走不快,求万户出兵解救都督。” “万户!”诸将都在看着巴尔斯。 大将战死没问题,但被俘,这个影响就太坏了。 巴尔斯在犹豫。 若是不出兵,好像有见死不救的嫌疑,事后定然会有人在大汗那里进谗言。 若是出兵…… 和中原人不同,草原人习惯了环境,哪怕是夜间赶路也不怕。 文官过来,低声道:“万户,是该走一趟了,否则……一直按兵不动,会不会被视为无所作为?” ——就算没人说咱们见死不救,可无所作为的帽子一旦被戴上,从此就再难获得重用的机会。 “以八千骑跟随我出发。” 巴尔斯大步走下土坡。 昏暗的天空中多了几颗星辰,星辉黯淡。 马蹄声远去,文官站在营外,苦笑道:“林思源,你为何不死呢?” 当夜空中繁星点点时,巴尔斯带着八千骑赶到了战场。 没有尸骸在预料之中……哪怕是秋季,也得把人马尸骸给掩埋了,否则一旦腐烂,就有爆发疫病的危险。 巴尔斯看着远方,他计算了一下,“蒋庆之此刻定然在半途扎营,斥候小心些,莫要惊动他。” 就在方才的路上,巴尔斯冒出了一个念头。 “此刻蒋庆之必然得意洋洋,却不知我率军正在赶来。若是半夜突袭……” “万户,若是能突袭蒋庆之,这是反败为胜啊!” 林思源兵败被俘,值此之际,巴尔斯出兵夜袭蒋庆之,大败这位大明名将。 这是什么? 这是力挽狂澜! 巴尔斯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是我的机会! “这里怎地有个土山?记得往日哨探路过都没有的。” 前方探路的十余斥候嘟囔着,随后你推我让,都不肯过去查探。 “弄不好就是厉鬼!” “闹什么?” 巴尔斯来了,斥候们赶紧说了情况。 星光下,能看到前方耸立着一座山。 在中原,这叫做小山。在草原,可以称之为大山了。 有数骑冲了过去,近前下马。 抬头。 “啊!” 尖叫声传来,巴尔斯身边的将领骂道:“是什么?难道是厉鬼?” 十余斥候冲了过去。 巴尔斯看到他们下马,缓缓走过去。 然后跪在那座小山之前。 “天神在上!” 是什么? 天神? 巴尔斯一怔。 他下马缓缓走了过去。 眼前是一座小山,看着灰扑扑的土山。 身后亲兵来了,举着火把往前。 火光照亮了土山。 一个人头从土山中探出来,双眸无神的看着巴尔斯…… “是京观!” 第697章 我大明……威武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巴尔斯缓缓抬头。 巨大的土山上,不时能看到肢体探出来。 土山很高,高的让巴尔斯想不到蒋庆之是用了什么法子把尸山堆砌的如此高大而不倒。 最顶上有一颗人头,模模糊糊看不清。 “把火把往上些!” 有人用长枪顶着火把尽力高举起来。 巴尔斯努力看去。 火把此刻越来越多,他看到了…… “是林都督的头颅!” 林思源的人头就被放置在最上面。 那曾经倨傲的双眸,此刻黯然无光。 “天神在上!” 身后的将士颤声喊道。 噗通! 噗通! 一个个将士跪下。 有人哽咽,有人嚎哭…… 传闻脑袋被砍掉后,人的魂魄就会飘荡无依,最终沦为孤魂野鬼。 “这里有字,万户!” 有人发下了京观石。 随行的文官过去,伸手要来火把,仔细看着。 “是什么?”巴尔斯沉声问道。 文官缓缓念着…… “嘉靖二十七年秋,敌酋林思源者帅军南下,陷长新寨,虐杀将领妇人百姓。庆之闻讯率军设伏,斩杀敌酋林思源以下三千余,筑京观于大同西北。” 果然是败了! 巴尔斯有些莫名的悲怆。 “余在此告诫四夷,两军交战死伤难免,但凡杀我无辜百姓一人,但凡虐杀我军将士一人,大明必血债血偿!勿谓言之不预也!” 文官呆呆站在那里。 往日草原异族虐杀大明百姓是常有的事儿,比这个更惨烈的也不少。可谁特么想过报复? 为那些奴隶般的百姓和将士报仇? 有那功夫不如回去喝一顿小酒,在青楼中搂着女人唱支小曲儿。 可蒋庆之会! 他用最暴烈的方式告诫异族。 “你杀我一人,我杀你十人!”文官喃喃说着蒋庆之的名言。 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寒。 往日自己曾做过的事儿一一浮现脑海。 “大明必血债血偿,勿谓言之不预也!” 文官喃喃道:“那个疯子,他真的那么做了。” 巴尔斯回身。 苍穹上挂满了星宿,星辉愈发耀眼,洒在了草原上,眼前的一切在巴尔斯眼中恍若白昼。 他看到了一张张惶然的脸。 看到了惊怖。 这是一次重击。 巴尔斯嘶声道:“报仇!” 他挥舞双手,“必须为这些勇士报仇!” 文官也跟着喊道:“大汗会震怒,大汗麾下的无敌铁骑将会一路南下,用明人的脑袋来为这些勇士复仇。” 星辉下,二人在声嘶力竭的叫嚷着。 京观的顶端,林思源无神的双眸在看着这一切。 嘴角依旧挂着讥讽的笑。 仿佛在嘲笑这些人都是蠢货…… …… 大同城中。 自从蒋庆之率军出发后,张达就陷入了一种焦虑和期待的复杂情绪中。 晚饭他只吃了一张饼,往日喜欢的红烧羊肉放在眼前,他只是弄了些汤汁,蘸着饼子吃。 吃完晚饭,他就在总兵府呆坐。 “总兵。” 有人进来,“赵文华那边和黄藩台一直在喝酒。” “狗贼!”张达冷笑,“必然是在密议着什么。” 他是蒋庆之的嫡系,赵文华和黄茂对蒋庆之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那么他也没必要虚以委蛇。 “走,去城头看看。” 张达出了总兵府,自从敌军前锋抵达大同外围的消息传来后,夜间就开始了宵禁。 不过蒋庆之昨日曾说,没必要弄的草木皆兵。张达正在考虑要不要取消宵禁。 城头上有几个将领正在嘀咕。 “也不知副总兵那边如何了。若马角寨是个圈套……” “那林思源用兵了得,副总兵带的人马不多,若是被他伏击,副总兵危矣。” “副总兵用兵谨慎,想来不会冒进。总兵来了。” 几个将领行礼,张达问道:“可有发现?” “并无!” 张达走到前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他突然举起手,众人噤声。 “有马蹄声。” “数十骑!” 张达抬头,看到数十骑正朝着城下而来。 “是副总兵的人。” 城门打开一条缝隙,数百军士手持弓箭在静候。 若来的是敌人,一波箭雨就能灭了他们。 更后面是数百骑兵,一旦箭雨下有残敌,他们将会上去扫尾。 “总兵何在?”为首的竟然是尤青。 “总兵在城头。” 尤青下马,疾步上去。 “老尤?”尤青竟然舍弃了麾下独自返回……不,难道是兵败了? 众人心中一惊。 “总兵,围攻马角寨的不是林思源。”尤青面色凝重,“那支敌军更像是诱饵。” “不是林思源,那是谁?”张达说道“这是个诱饵,林思源必然在等着伯爷!” “是巴尔斯!”尤青说“这必然是巴尔斯。总兵,他们以此为诱饵,让咱们以为林思源就在马角寨。伯爷因此率军去解救那些百姓。半道林思源突然出现……” “伏击!”有人惊呼。 众人发现张达突然松了一口气。 “总兵,长威伯危矣!” “莫急!”张达淡淡的道:“先前城中骑兵大半悄然出城,你等询问本官并未答复,此刻倒是可以告知你等了。” 众将倾听。 “伯爷出发前让本官把城中骑兵分批调遣出去。” 张达说道:“有那些骑兵在,就算是遭遇了林思源的伏击,伯爷也能从容应对,此战……勿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伯爷用兵果然谨慎。” “这大明第一名将名副其实啊!” “哈哈哈哈!” “林思源本以为能伏击伯爷,等见到伯爷随行数千骑兵,怕是也只能知难而退吧!” 众将大笑。 大笑声中,有人说道:“有人来了。” 张达的心猛地一跳。 虽说他对蒋庆之有信心,可战事千变万化,若是林思源和巴尔斯合兵一处,或是林思源另有谋划…… 作为此次统军大将,蒋庆之为了解救百姓亲自出击,被文官们暗自抨击为为了墨家造势。 若是蒋庆之兵败,这种声音将会甚嚣尘上。 你蒋庆之为了一己之私出兵,如今兵败,大军士气荡然无存。 首战失利,作为主将,你该当何罪? 赵文华,黄茂……这些人的弹章马上就会送到京师。 京师的那些人会如何? 张达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人会大喜,随后用弹章攻讦了他的恩主。 而且此战失利,对明军士气的打击不言而喻。 此消彼长,俺答麾下将会士气如虹。 张达深吸一口气,暗自为蒋庆之祷告。 十余骑冲到了城下,火把照耀中,张达认出了为首的孙不同。 城门再度打开,孙不同冲进城中,下马上城头。 他看看左右,张达心中一沉,心想为何要避开耳目? 难道是真的…… 孙不同近前,低声道:“伯爷大败林思源,俘林思源。” 张达身体巨震! “此战斩杀两千余,伯爷令人斩杀俘虏九百余,筑京观于大同城西北……” 张达身体再度巨震! 我的神啊! 我老张的恩主,竟然击败了林思源,且俘虏了此人。 张达猛地一拳捶在城头,孙不同说道:“伯爷吩咐,天明前消息不可外泄。” 张达明白蒋庆的意思,可心中那股子狂喜之情却得不到发泄。 他仰天长啸了起来。 “是喜事!” “老子敢打赌,定然是捷报!” “总兵这嚎叫声果然不同凡响……” 张达回身,叫来亲兵,“马上去禀告元辅……” …… 大军宿营规矩第一。 夜里不得发出动静! 当然,磨牙放屁不在此列。 严嵩老了,睡眠不大好。 丑时中,严嵩起夜,把夜壶放下,回去躺着后,再无睡意。 他在想着朝中的格局。 自己走后,儿子严世蕃将会接手大部分事务,朱希忠和崔元等人辅佐。 这是明晃晃的父子首辅,但道爷不吭气,没人敢质疑。 徐阶会不会寻机出头? 想到徐阶此人,严嵩不禁冷笑起来。 自从上次听到徐阶准备给他们父子挖坑后,严嵩对徐阶的打压再无顾忌,从暗转为明。 徐阶再度沉寂,每日在礼部厮混一阵,到了直庐后多半在值房里写青词,或是陪侍道爷身边。 徐阶虽然再度蛰伏,但朝中不少人却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外界舆论也不断在为徐阶唱赞歌。 士大夫们看来是做出了选择,他们推出徐阶,便是要以徐阶为首领,和严党斗,和墨家斗…… 严嵩冷笑一声。 此次蒋庆之举荐他随军,若是严嵩真不想来,只需以身子不适为由即可。谁能质疑? 严嵩愿意随军,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自己积攒威望。 军功! 可以为他,为严党镀上一层金! 蒋庆之擅自出击令严嵩恼火,原因不是担心蒋庆之,而是担心蒋庆之兵败后对大局的影响。 严嵩自问自己并无指挥大军,审时度势的能力。如此只能倚仗张达。 张达……守护之犬! 这是严世蕃的评价。 如此,老夫还能依靠谁? 有人建言给陛下通个气,把蒋庆之独断专行的事儿告知嘉靖帝。 严嵩在犹豫。 他起身点亮蜡烛,把奏疏拿出来仔细琢磨。 “这份奏疏送到,陛下担心蒋庆之安危,会遣使告诫。” 严嵩觉得自己是为了大局,想到这里,便叫人来。 “把奏疏快马送至京师。” 严嵩吩咐道。 “是。” 马蹄声远去。 接着又传来。 “这是怎地?”交代了事儿后,严嵩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 来人勒马,“元辅可在?” “老夫在此!”严嵩沉声道,“何事?” “见过元辅,张总兵令小人前来禀告元辅。”来人下马,“长威伯一战击败林思源,斩杀林思源以下三千余人,筑京观于大同西北。我大明……威武!” “追回奏疏!”老元辅的第一反应却是这个。 然后,他看着来人。 嘴唇动了动。 老脸上浮现了红晕。 “我大明……威武!” 第699章 老夫……枕戈待旦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严嵩松开手,牵住蒋庆之的手,微笑道:“这是个好兆头。” 可你牵着我的手作甚? 被男人牵着手,蒋庆之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 但在这个时代却代表着亲切之意。 二人手牵手,在人群中缓缓而行。 “长威伯!” 人群在不住的欢呼。 但就是没人高呼一声元辅,或是严公。 当那些被劫掠的百姓进城时,气氛达到了顶点。 “多亏了长威伯,那些畜生真不是人,若非长威伯,咱们怕是难逃一劫!” “奴回家就供奉长威伯的牌位,早晚三炷香……” 严嵩微笑,“民心向背啊!” 老严你这是想说我有不轨之心吗? 蒋庆之呵呵一笑,喊道:“陛下万岁!” 严嵩看了他一眼。 他绝壁没有暗示蒋庆之有不轨之心的意思,而是想说民心所向,此战就多了三分把握。 他刚想解释,可蒋庆之却高呼陛下万岁。 老夫还能如何? 老元辅举起手高呼,“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欢呼声中,二人到了总兵府。 张达委屈的站在下面,蒋庆之和严嵩互相谦让,最后折中,弄了两把椅子,并肩而坐。 孙重楼嘟囔道:“像是两口子!” 噗! 孙不同笑喷了,赶紧低头捂嘴。 莫展脸颊抽搐,“莫要胡说。” 严嵩干咳一声,大堂内安静了下来。 严嵩声音平静,不高不低,语速也很平稳,“俺答跳梁,陛下令老夫与长威伯领军前来,便是要御敌于国门之外!” 这话令诸将精神一振。 “长威伯初战告捷,令老夫也为之欢欣鼓舞。”严嵩看了蒋庆之一眼,蒋庆之发誓自己看到了慈祥之意。 老严这是吃错药了? 徐渭在侧面站着,轻声对胡宗宪说:“严嵩要想沾光,就必须和伯爷做出亲密无间的模样。” “你这人满脑子都是权谋算计。”胡宗宪嘴唇微动。 “可我说错了吗?” 胡宗宪憋了一会儿,“你说的对。” 重返大同,胡宗宪看到了不少熟人。 特别是文官。 胡宗宪看到一个当年曾在一起喝酒的文官,文官抬头。 胡宗宪记得自己被张达打压时,整日喝酒麻醉自己,此人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出言讥讽。 可此刻,文官竟然冲着他微笑。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在胡宗宪脑海中闪过。 徐渭冲着文官冷笑,胡宗宪却微微颔首。 “老胡,做人莫要太隐忍。”徐渭低声道:“换了我,晚些定然要让他好看。” “知晓你为何科举屡次不过吗?” “为何?” “就你这等偏激的性子,写出来的文章如何讨喜?” “我……稀罕吗?” “呵呵!” “看看那位,我便认识,当年和我一同赴试,他中我未中,这厮跟着别人讥讽了一番,说我狂妄什么,如今你再看……” 胡宗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一个文官冲着蒋庆之和严嵩在笑。 笑的卑微。 “这样的科举,我徐文长稀罕吗?” 这一刻,徐渭突然丢开了对科举的执念。 胡宗宪知晓这厮的心结,故而由衷的道:“恭喜。” “……此战大涨我军士气,不过俺答大军浩荡,距离不远。各部……请长威伯说说。” 官面文章由严嵩来,到了部署的时候,严嵩很有自知之明的让位。 赵文华心中叹息,觉得义父姿态太低了些。 蒋庆之拿出药烟,点燃后,说道:“林思源手段不俗!” 第一句话便是敲警钟。 严嵩暗自点头,从进了总兵府开始,他就察觉到了诸将那种轻松的情绪。他不知兵,但也知晓骄兵必败的道理。 他本想等蒋庆之说完后,自己再补充几点,其中就重点提及不可轻敌这一条。 但! 显然用不着了。 “莫要轻敌。”蒋庆之目光转动,看到诸将不以为然,便冷着脸,“林思源让巴尔斯出兵装作自己围攻马角寨,他判断本伯必然会去解救那些百姓,就这两条,你等谁能及?” 诸将默然。 扪心自问,他们压根就想不到这等精妙的布局。 “这两条不只是兵法,更是对人心的揣摩。我曾说过,用兵,便是双方将领斗智斗勇,斗心眼。谁能揣摩到对方的想法,谁就必胜。” 蒋庆之用烟头指指自己,“林思源揣测到了我的想法,但我也揣测到了他的想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他被我一刀枭首,头颅就放置在京观顶端。” 蒋庆之说的轻描淡写,但越是如此,众人就越觉得他姿态睥睨。 这便是一种无形的气势。 “巴尔斯也并非平庸之辈,本伯让尤副总兵领军前去救援时曾交代,若是敌军势大,便接应马角寨守军撤离。” 众将心头一震,心道原来长威伯也没把握吗? “这是示弱。”蒋庆之淡淡的道:“若是巴尔斯大军出击,尤副总兵狼狈撤离,敌军必然骄纵。就在此时,林思源兵败身死的消息传来。”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知晓从顶峰跌落尘埃的滋味儿吗?”,他微笑道:“从天堂到地狱,会让一个人,一支军队的心气跌落谷底。” 前世他经历过多次,所以对这种心态了如指掌。 “随后我挟势率军出击,巴尔斯只有两条路。”蒋庆之缓缓说道:“其一,撤离,其二,为了军心士气,硬着头皮带着士气低落的麾下出击。” 蒋庆之的声音从容不迫,“此时他若是敢出击,本伯便能让他饮恨大同城外,给俺答当头一棍!” “但巴尔斯只是佯攻。”蒋庆之有些遗憾。 赵文华说道:“听闻巴尔斯和林思源不和,他这是不想为林思源做嫁衣吧?” 蒋庆之没开口,看了张达一眼。 这等事儿,让我的小弟来答复你。 赵文华面色微青。 严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张达说道:“巴尔斯若是能攻破马角寨,功劳并不小。可他却甘愿舍弃,目的就一个……” 张达指着边上的地图,指着大同西北方向,“他在盯着战局,若是顺利,他便坐收渔利。若是林思源败北,他坐镇后方,手握重兵,便可出兵接应。乃至于逆转战局。” 文官们恍然大悟。 张达继续说道:“巴尔斯能忍着抢功的机会握着主力不动,乃至于忍着嫉妒之火而不动,这份定力不简单。这份审时度势的眼光不简单。” 张达看了蒋庆之一眼,对恩主的手段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长威伯对此早有安排。” 蒋庆之竟然早有准备? 赵文华惊愕。 张达说道:“就在昨日,大同城中最后一支骑兵出城,就跟在长威伯之后五里右侧,一旦发现巴尔斯出兵,长威伯正面迎击,这支骑兵在关键时刻便会从侧翼给巴尔斯一击。” 这是…… “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杜贺一拍脑门,“我老杜自诩用兵也不差,和长威伯比起来……不能比,不能比!” 杜贺摇动着硕大的脑袋,嘟囔道:“回京后我老杜也得时常去新安巷走动一番,好歹和伯爷学学兵法。否则以后上了沙场,遇到林思源这等老鬼,啧啧!老子也头疼啊!” 颜旭微笑道:“我那里有伯爷兵法的笔记。” 杜贺眼前一亮,挑眉,“说吧!多少好处?” 颜旭伸出大拇指,“白云楼十次。” “你当我老杜是傻子吗?”杜贺冷笑,“回头我去请教伯爷,定然能把伯爷压箱底的兵法都学了来。” “七次!” “最多三次!” “五次!” 蒋庆之看了这边一眼,二人赶紧束手而立。 这两个瓜货……蒋庆之微微摇头,继续说道:“我这番话不是要涨敌军威风,而是要让你等知晓,这是大战,决定大明命运的一战。任何轻敌都有可能导致国祚陷入危机之中。” 蒋庆之冷冷看着诸将,“本伯在此告诫你等,谁若是轻敌,军律无情!说你呢!杜贺!” 杜贺闻言缩缩脖颈,“我老杜哪敢轻敌,伯爷放心。” 蒋庆之点头,“前锋一万余,由此可见俺答出兵不会少于八万。这符合锦衣卫密报。八万到十万铁骑,这是足以灭国的一股力量。在此,本伯就一个要求。” 蒋庆之看着文武官员们,严嵩突然觉得这厮好像又失控了。 最后的总结不该是老夫来吗? 蒋庆之早已忘记了老元辅还在身边,说道:“无论文武,此战中都当携手,都当齐心协力。谁若是拖后腿,谁若是使绊子,还是那句话,军律无情!” 蒋庆之起身。“可都明白?” 他目光扫过一圈。 众人垂眸。 “领命!” 蒋庆之回首,“元辅……元辅可有要补充的?” 老子竟然忘记了严嵩。 蒋庆之觉得自己太忘我了。 严嵩干咳一声,“就如长威伯所说,此战关乎国祚,无论是谁,都当携起手来,共御外敌!” “领命!” 众人散去,蒋庆之笑道:“我倒是失态了。” 严嵩微笑,“无碍!” 他看了不忿的赵文华一眼,却知晓蒋庆之不会小气巴拉的用这等手段给自己下马威。 没必要。 “俺答闻讯会如何?”严嵩问道。 蒋庆之呼出烟气,“他会暗自恼怒,会压下消息,或是鼓吹林思源如何在我大军围困之中奋勇厮杀,可惜寡不敌众……” “另外。”蒋庆之说道:“他会加快行军。” “那么……大战将启!” “是。元辅准备好了吗?” “老夫……枕戈待旦!” 第704章 必胜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虎贲左卫。 自从进了大同城后,虎贲左卫的营地外就多了不少人,但迅速被颜旭令人驱逐,并放话说,若是再敢窥探,便以敌军奸细论处。 按照边军的习惯,抓到敌军奸细后,拷打一番,随后一刀枭首,脑袋就挂在城头,朝向北方。 休息两日后,虎贲左卫就率先开始了操练。 “伯爷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兵必须得常练。刚开始有人不以为然,去年元日放假五日。五日后再度操练,将士们显得格外疲惫……” 颜旭在看着麾下操练,这时数骑冲进了营地。 “是伯爷的人。” 来人近前,“伯爷令虎贲左卫抽调五百人,由显章侯领军出击。” “五百人!”颜旭一怔,旋即笑道:“这是要让那五百人带着他们厮杀吧!也好。” 这是蒋庆之的看重,也是虎贲左卫的荣耀。 来人说,“伯爷吩咐,由马芳统军,另外……”,来人近前,“伯爷吩咐,让小公爷的小旗部也随同出战。” 颜旭一怔,“小公爷那边是不是太嫩了些?” 但他旋即明白了蒋庆之的用意。 这是要磨砺那位小公爷。 伯爷难道就不怕磨出事儿来? 毕竟刀枪无眼啊! “马芳!” “在!” 马芳出列,近前行礼。 “你带五百人去金吾右卫那边,把那位小公爷也带上。记住……”颜旭看着马芳,“别让他赴险。” 马芳默然片刻,“若是瞻前顾后,伯爷定然不喜。” “本官知晓,可……”颜旭犹豫了一下,“罢了!” “宗方!”马芳回身喊道。 “在!”宗方带着麾下出列。 朱时泰和杨胜就在其中。 马芳接着点了四个百户的名,“你等随同我出发。” “领命!” 马芳虽然也是百户,但按照战功来说,他若非在虎贲左卫资历太浅,早已升迁了。 所以颜旭令他统领五百人出击,众人虽说腹诽,但也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五百人赶到金吾右卫,指挥使安静正在骂人。 “甘妮娘!都说了丢下那些坛坛罐罐,吃吃吃,这一路多的是肉。” 有人说,“指挥使,这一路哪来的肉?” 安静狞笑道:“饿极了便吃人肉,那些吃着牛羊肉长大的鞑子肉紧实,烤来吃有嚼头……” 艹! 麾下不禁干呕。 “见过指挥使!” 安静回身,“是个百户?” “下官虎贲左卫百户马芳,奉命率五百人前来。” 马芳不卑不亢的道。 “百户领军五百,有意思。”安静笑了笑,身后诸将也在笑,不过笑的玩味。 “此人怕不是谁的关系吧?” “多半是,否则颜旭怎会让一个百户领军。” “希望不是来拖后腿的公子哥!” “看着不像。” 这时杜贺来了,进了营地就吩咐道:“马上集结出发!” 安静发牢骚,“侯爷。”他看了马芳一眼,“虎贲左卫是强,可也不能让一个百户……” 杜贺笑了笑,“伯爷的吩咐,你最好听着就是。” “那是。”安静显然口服心不服,“对了,下官愿为前锋!” “别以为对面的敌军是善茬!”杜贺冷笑道:“若是轻敌战败,伯爷说了,祭旗还少了些东西……你以为是什么东西?” 安静缩缩脖颈,“人头。” “你明白就好。”杜贺看了他的脖颈一眼,“此战不容有失。大同守军是地理鬼,本侯已经令他们先行出发了。” 安静嘿嘿一笑,“侯爷,咱们好歹是京卫,那些边军倨傲……有好处也不能都给了他们不是。” “老子说了,此战重大!”杜贺瞪眼,“大同守军哨探为前锋,你觉着自己能胜任?你特娘的可知晓哪条路到哪去?” 安静讪讪摇头。 “那就闭嘴!” 安静退后,身后有将领说道:“指挥使,显章侯这是一碗水端平之意?” “端平个屁。”安静得意的道:“若是一碗水端平,虎贲左卫那五百人怎会来我金吾右卫集结?显章侯怎会来我军坐镇?” “那您方才还去自讨没趣。”一个心腹仗着关系好取笑道,被安静抽了一巴掌,捂着后脑勺倒吸凉气。 “要想捞好处,就得让上官看到你的短处,那短处必须无伤大雅,如此上官才能找到呵斥你的由头。” “被呵斥还是好事儿?” “老子平时呵斥谁最多?” 捂着后脑勺的心腹指指自己,恍然大悟,“合着是打是亲……骂是爱?” 安静踹了他一脚。 “出发!” 两支军队出发了。 他们在城外不期而遇。 “侯爷,保重!”秦源拱手。 杜贺看着这个在京卫中声名狼藉的家伙,郑重拱手,“保重!” 二人一撩披风,上马而去。 蒋庆之和严嵩就在城头看着这一幕。 “秦源此人……”严嵩轻声道:“如何?” “都说此人靠着女人上位,斥之为窝囊废。”蒋庆之淡淡的道:“可若是不依靠丈人,此人如何往上爬?” 严嵩说道:“你让秦源而不是别人领军出击,大同守军,以及京卫不少人都很是不满。” “那些棒槌!”蒋庆之淡淡的道。 当初秦源曾与他演武,虽说败了,但整个过程中秦源的指挥可圈可点。 否则蒋庆之怎会推荐府军前卫第二个换装火器? 不过此次秦源率领麾下却是冷兵器。 “先热个身吧!”蒋庆之活动了一下脖颈。 至于大餐,他准备留给俺答。 “此人连元辅都不放在眼里。”黄茂在另一侧,和赵文华低声道。 赵文华冷笑,“义父是顾全大局罢了,否则首辅威压之下,蒋庆之难道还真敢和他翻脸?” 呵呵! 蒋庆之若是听到这话,绝壁会回以一个呵呵! “俺答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两路齐发。”黄茂说道:“蒋庆之只派了一万人迎敌,本官觉着有些托大了。” 赵文华说道:“若是他亲自领军,莫说一万,就算是六七千本官也觉着此战有把握。” 虽然对蒋庆之敌意满满,但赵文华却不得不承认这厮用兵确实是了得。 “杜贺乃是蒋庆之的嫡系,以侯爵之尊心甘情愿居于其下。蒋庆之上次去云南便是带着他,此次也是如此。故而人称蒋门走狗。” 赵文华讥诮的道:“而秦源声名狼藉,唯有倚仗蒋庆之方能在京卫站稳脚跟。” 黄茂在大同对这些了解不多,闻言一怔,“这不是任人唯亲吗?” “他把大同将领撇在一边,京卫诸多将才也被撇在一边,只知晓任人唯亲。且看着吧!若此战不妥,那些人比便会闹腾起来。到时候蒋庆之也弹压不住。” 赵文华说着,下意识的摸摸脸颊。 上次义父那一巴掌抽的有些狠,至今依旧隐隐感到疼痛。 …… 七千人马在吃干粮。 战马在啃着青草,惬意的不时打个响鼻。 草原异族大举出兵往往选择在秋季。 经过夏季的放牧后,牛羊和战马都处于最好的状态。而秋季牧草茂盛,能确保战马无需太多补给就能保持精力。 这便是秋高马肥的由来。 沙雷吃着肉干,这时斥候回来,禀告道:“那颜,并未发现大同守军。” ——那颜,官人之意。类同于大明那边称呼贵人。 “好!”沙雷把最后的肉干丢进嘴里,拍拍手,“兵贵神速,马上出发!” 七千人上马。 随即疾驰而去。 “万户,距离大同外围八十里!” 身边有将领喊道。 秋风把话吹散,沙雷说道:“告诉斥候,务必打探清楚!” “领命!” 斥候是此战的关键。 一队敌军斥候正在疾驰着。 为首的百户突然指着前方,“那是什么?” “是明军斥候!” 百户几乎没有犹豫,“出击,弄死他们!” 此地距离大同七十里,若是被发现了,城中出兵拦截也来不及了。 百户回头看了一眼,“禀告那颜,咱们被守军发现了。” “是。” 正在赶路的沙雷闻讯深吸一口气,“再快些!” 他们距离斥候十里地,若是速度够快,大同守军刚闻讯,七千人马就已经接近了大同城的左翼,接着一泄而入。 “快!” 众人不再珍惜马力,不断抽打战马加速。 “冲过去便是一马平川!”沙雷一边控马,一边盘算着后续。 “那颜!”前方突然减速。 沙雷一怔,“何事?” “前方遇敌!” 前方数百明军骑兵正在绞杀沙雷的斥候,看到大军赶来,竟然不慌不忙的继续追杀。 沙雷眸子一缩,“是精锐,驱逐他们!” 数百骑从队伍中冲了出去。 “放箭!” 那支明军用一波箭雨给了敌军当头一棍,随即后撤。 “紧追着!”沙雷沉声道。 他在看着左右。 “那颜,小心敌军伏击!”有人提醒道。 沙雷摇头,“敌军若是伏击不是坏事,咱们顺势往纵深去。一旦深入了大同纵深,他们进退两难!” “发现敌军!” 前方喊道。 沙雷在马背上站起来,只见前方数千明军步卒正列阵以待。 大旗下,安静举起手。 “戒备!” “明军七千!”有人禀告。 沙雷冷笑,“这是早有准备,击溃他们!” 七千骑对七千步卒! 必胜! “万岁!” 敌军欢呼着冲了过来。 “稳住!” 朱时泰面色惨白。 杨胜脚在哆嗦…… 马蹄声如雷,敲打的他们的心跳乱作一团。 第705章 菜鸟的洗礼,老子活下来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七千骑兵的冲击力让最好的画家来也无法画出那股气势。 马蹄声震耳欲聋,甚至你能感觉到大地在震颤…… 马芳就在阵列中,在靠前的位置。 他眯眼看着敌军,迅速通过敌军的各种表现来判断对手的实力。 不差! 马芳回头,大旗下的安静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看看左右,杜贺在哪…… 杜贺令他率军在此拦截敌军,而他自己说是游弋在附近,待机而动。 可你特么的总得给老子一个明确的时机,或是方位吧! 安静心中不安,他曾在九边服役,也曾和草原异族厮杀。他非常清楚这些敌军的冲击力,一旦被打开口子…… 骑兵对步卒就是一场屠杀。 长威伯应当派个宿将来! 京师说杜贺是蒋门走狗,而边军说此人会抱大腿,抱着长威伯的大腿因祸得福,如今成了京师武勋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弓箭手……” 前方大喊。 “放箭!” 一波箭雨飞过去,弓箭手们赶紧后撤。 “长枪……” 长枪冲着前方的敌军,但能看到那些长枪在颤抖。 最前方的是边军。 接着是金吾右卫,而马芳的五百人就在其中。 “准备接敌……”敌军被一波箭雨射翻不少人马,但速度却提起来了。 “准备!”前方的将领在嘶吼! 骑兵凶猛的扑了上来。 能看到马背上那些异族脸上的狰狞表情。 朱时泰看到几匹战马突然减速,这是为何?他仔细看去,刚看到几支长枪刺杀,边上的战马猛的冲了上来。 嘭! 巨大的碰撞声中,前方的步卒纷纷被撞飞。 长枪穿透了那些战马,或是马背上的敌军,随即步卒松手,徒劳想去拔刀……随即被撞飞。 在高速之下,任何反应都是笑话。 那些战马长嘶着人立而起,马背上的敌军被惯性抛了出来,重重的撞在阵列中。 “放箭!” 后面将领在呐喊,一波箭雨从后方飞了过来。 朱时泰下意识的低头。 他想到了临出发前朱希忠的教导。 ——记住,护着自己! 可二叔却告诉他:越怕死就会死的越快! 生死有命,该你死,无论你如何小心谨慎,依旧会必死无疑。 不该你死,你就算是穿行在箭雨中依旧会安然无恙。 朱时泰在颤抖。 理智告诉他该听从父亲的话,但不知怎地,朱时泰觉得二叔的话会更靠谱。 前方阵列出现了缝隙。 “嘭!” 前方一个军士被战马撞飞,从阵列的缝隙中倒着冲了过来,倒在了朱时泰的身前。 身后老卒田方喊道:“小旗,士气!” 朱时泰呆呆的看着那个倒在眼前的军士。 军士的腰那里看着软塌塌的,胸口那里也有些塌陷。军士张开嘴,冲着他笑了笑。 噗! 一口血从军士口中喷了出来,那双眼眸瞬间黯淡。 “小旗!”田方凑过来,在他的耳畔喊道:“喊起来!害怕就扯着嗓子喊起来!” “二叔!” 朱时泰茫然抬头,一波箭雨从身后飞过去,但箭雨很薄。 前方的敌军人仰马翻,人马尸骸堆积,后续的骑兵或是从缝隙中穿行,但更多骑兵选择策马从同袍的尸骸上踩踏过来。 朱时泰看到一个未死的敌军刚爬起来,就被同袍的战马撞倒,接着马蹄猛地踩踏过来,敌军举起手喊叫,随即被马蹄重重的踩踏在脸上。 那张脸马上就成了扁平状。 朱时泰觉得咽喉那里在燃烧,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赶紧走! “小旗!” 田方的声音恍若从天外传来。 “喊起来!” 朱时泰的嘴唇在哆嗦,他举起手,身体矮了一下,然后猛地站直,呼喊道:“戒备!” 这特么要接敌了啊! 你喊戒备? 王靠山骂道:“窝囊废!” 朱时泰很奇怪的并未感到耻辱,而是一种如释重负。 ——当你不知如何应对,往前! 二叔的话在耳畔回响。 ——就如同你的人生,当你彷徨茫然时,往前! 大旗下,安静骂道:“狗曰的果然够凶悍,大同守军扛不住了,让咱们的人准备。” 旁观了这一次短促交战的金吾右卫的将士们同样在忐忑不安。 “安指挥使,敌军冲势被挡住了。”前方带队的大同守军将领回头,眼珠子里都是疯狂,“京卫拉出来,让爷爷看看值不值长威伯那般夸赞!” 他的麾下在刚才这一波硬扛中损失不少,但那爆发出来的血性让安静也为之动容。 “金吾右卫!” 整个阵列轰然动了。 “出击!” 前方,马芳拔出长刀,回头看了一眼朱时泰。 “跟随我!” 他带着五百麾下,疾步上前。 左右都是金吾右卫的将士,他们看着虎贲左卫的五百将士毫不犹豫的跟着马芳上前,每个人都神色冷漠,仿佛不是去厮杀。 “长枪!” 马芳高喊。 朱时泰下意识的喊道:“长枪端平!” 一排排长枪端平。 “准备接敌……”马芳举起长刀。 大旗摇动,号角声传来。 “后撤!” 就在敌军的冲势完全陷入停顿的时候,军令恰好到来。前方的边军纷纷后撤。 敌军压力一空,就在他们欢喜时,一排排长枪顶了上来。 “杀!”马芳怒吼,一刀斩杀了眼前的对手,随即收刀,捡起长枪就刺。 “杀!” 朱时泰一枪刺杀,长枪却从对手的腰侧划过,披甲被划破,对手吃痛惨呼一声,但随即就下意识的冲了过来。 长刀对长枪,最好的法子就是近身。 “小旗,小心!”田方喊道。 朱时泰已经慌了,他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身后一杆长枪悄然探出来,捅进了对手的小腹中。 随即收枪。 “小旗!” 杨胜也接敌了,十四岁的少年竟然第一枪就刺入了对手的大腿,但收枪时连续两次都没成功。 而一个敌军顺势冲了过来,长刀已经高举…… ——身为小旗,看顾麾下是你的职责! 朱时泰下意识的一枪刺杀。 长枪从敌人的腰侧捅了进去,朱时泰猛地收枪,这时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找到了平静的心态。 周围都在厮杀,每一个将士都在呐喊,都在奋力冲杀! 而敌人也是如此。 朱时泰脑海中都是一个念头:当你不知该如何应对,那就向前! 二叔的话,是对的! 朱时泰看着倒下的敌军,这时前方冲来一骑。 速度不算快。 朱时泰猛地举枪捅刺。 马背上的骑兵刚格挡了边上的刺杀,他极力扭曲着身体,想避开这一枪。 但朱时泰这一枪却格外的快。 长枪从对手的小腹那里刺了进去。 收枪! 朱时泰发现自己的恐惧在渐渐消散,先前发软的身体在渐渐恢复,力量在回归…… 他忘记了恐惧,看着周围的惨烈厮杀,胸口中有一股子气在奔涌。 “杀!” 前方,马芳身前的尸骸堆积了少说七具。 他浑身浴血,猛地抬头,前方的敌军竟然勒马想退。 马芳手中的长枪闪电般的刺入对手战马的胸部,战马人立而起,敌军落马。他刚站起来,长枪就如同毒蛇般的从他的胸口刺入。 “敌军颇为顽强!”沙雷在后面一些指挥,刚开始第一波冲击的效果不错,眼看着明军就要撑不住时,对手果断出手,让后面的生力军接替。 这支生力军刚开始有些生疏战阵,随着厮杀开始,他们却展现出了比大同边军更为出色的实力。 以及更为坚定的敢战信念。 “是京卫!”沙雷冷笑,“蒋庆之出动了京卫。正如大汗所说的,这些京卫并未见过血……看似凶悍,可经验不够,应变不足。从左右包抄……要让他们心慌意乱,再从容击溃他们。” 击溃明军的精锐,明军必然会士气大跌。 林思源兵败的负面影响也将会消散。 一举两得! 两千骑兵从左右绕开,冲着明军左右两翼扑去。 明军左右两翼阵列开始变阵,速度之快,让沙雷也点头赞许对手的表现,随即他狞笑道:“新卒最惧怕侧翼和身后的威胁。两翼这么一夹击,所谓精锐也会惊慌失措。全军出击……” 大旗下的安静在暗骂杜贺。 ——草泥马的显章侯,人呢? 金吾右卫重建后,军中见过血的不多,和俺答部厮杀过的更是少之又少。 新卒们需要有战阵经验,见过血的老卒来带,可就那么点老卒管个屁用! 这时候需要骑兵! 用骑兵护住两翼,中间的新卒们才能在厮杀中慢慢成长。 “敌军发动总攻了。”身边大同守将的眼中都是冷意,“显章侯呢?显章侯何在?” “杜贺,卧槽尼玛!” 有人已经骂了出来。 沙雷举起长刀,“一举击溃他们!” 马蹄声突然从后方传来。 沙雷猛地回头,就见数千明军骑兵正在冲着自己疾驰而来。 一面大旗正在风中疯狂摇动。 “是显章侯!”明军中爆发出了欢呼声。 沙雷设想过明军在两侧有骑兵,在关键时刻出兵牵制自己。可眼瞅着明军岌岌可危了,依旧没有伏兵出现,沙雷觉得此战大局已定。 安静也是这般想的。 谁都没想到杜贺竟然这般能忍,坐视明军一路被动挨打,眼瞅着就要崩溃……就在敌军发动总攻的时候,他不是从左右出现,而是冲着敌军后面来了。 老子捅你的腚! 前方明军士气大振,必然能扛住对手这波攻势。 而杜贺及时赶到,便是夹击之势。 敌军此刻都在前方,最前面的甚至猬集在一起。 除去两翼的两千骑兵之外,再无兵力应对。 两翼敌军已经展开了,回撤来不及! 沙雷面色涨红,他此刻只有两个选择,和明军死磕……但他必须要在杜贺赶到之前击溃明军步卒。 看着士气高涨的明军,他知晓这事儿没戏。 第二个选择就是……撤离! 明军的骑兵来了,有了骑兵遮蔽,他再想从容围攻对手绝无可能。 这一战他面对的是明军京卫,这些明显以新卒为主的新军,经过这一战之后会迅速蜕变。 所以他想用这一战彻底击溃他们,不给他们蜕变的机会。 但! “撤!” 此刻他的兵力分散的一塌糊涂,不撤,就等着被杜贺毒打吧! 号角声中,明军大旗下,安静喊道:“缠住他们!反击!反击!” 朱芳举起长枪,“反击!” 朱时泰举起长枪,回头看了麾下一眼。 老子活下来了! 老子活下来了! 爹,二叔,老子活下来了……他疯狂嘶吼:“反击!” “反击!” “反击!” 第708章 长兄如父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京师。 新安巷。 自从蒋庆之领军出征后,每日凌晨就少了那一嗓子吆喝,巷子里的老人们为此觉得颇不习惯。 “少爷,起床啦!” 几个孩子在巷子里学着孙重楼叫嚷。 黄锦带着几个内侍宫女进来,孩子们定定的看着他,身后家人在喊,“回家来!” 那是宫中的贵人,得罪不起。 黄锦止步看着这几个孩子,突然想到了家人。 他微笑招手,一个孩子犹豫了一下,缓缓走过来。 黄锦摸出一个精致的袋子,拿出几颗糖果,“给。” 孩子摇头,让黄锦想到了侄儿,他把糖果放在孩子手中,直起腰,前方就是伯府,富城出来相迎。 黄锦摸摸孩子的头顶,走过去问道:“如何?” 富城说道:“御医说娘子身子骨不错,不过这是第一胎,什么骨缝没打开,难说。” “御医都是如此,有十分把握的只会说五分。五分把握能让你觉着这是不治之症。”黄锦笑道。 “是啊!侍候贵人总是要小心些。”这一点富城也知晓。 “长威伯可有书信?”黄锦问道。 “有过。”富城说道。 二人进去,黄锦径直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就见李恬挺着个大肚子,被人搀扶着在院子里散步。 因蒋庆之家中无人,故而常氏不时来探视女儿,此刻她在边上唠叨:“让你歇着你偏不听,还说什么要做事才好。这堂堂伯府难道还缺人不成?我看你就是死心眼。” 李恬的脸有些浮肿,她摸了摸小腹,“夫君说了,除非身子不适,否则临产前莫要呆坐不动,更忌讳久卧不起。” “这是哪门子道理?”常氏说道:“妇人家的事儿,难道女婿也知晓?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这话……好似有些道理!” 常氏缓缓回头,就见屋檐下站着的御医若有所思。 “动则血脉通畅。呆坐不动,久卧不起,血脉凝滞,生产必然艰难……”御医突然拊掌笑道:“是了,宫中嫔妃娇贵,临产前那些人担心出事,便力阻不可妄动。便是如此。长威伯竟然连这个都懂,果真是……令人意外呐!” 常氏:“……” “黄太监。”黄烟儿见黄锦进来,赶紧行礼。 “陛下令咱来看看。”黄锦颔首,见李恬准备蹲身,赶紧喊道:“别,站好站好。” 黄锦代表着皇帝,女子见到他蹲身行礼是必须的。但此刻这位嘉靖帝跟前的红人却苦笑道:“若是弄出个好歹来,陛下能活剥了咱。县主千万别。” 李恬微微蹲身,算是全礼了。 “陛下在宫中占卜得了个大吉,让咱来告诉县主,一切安心。” 常氏惊讶,“陛下占卜?” 黄锦点头,常氏心中震惊,心想嘉靖帝竟然为臣子占卜……为何没听家中夫君提及过? 黄锦何等眼力见,一看她神色就知晓在想些什么,他呵呵一笑,“这是陛下今年第一次占卜。” 什么为臣子占卜,别做梦了。 也就是长威伯! 懂? 也就是你女婿! 才让陛下破例。 女婿果然是……非常人呐! 常氏低声道:“女儿哎!这女婿……真是要得。赶紧生个儿子,把位置坐稳了。” 无子出妻,天经地义,就算是帝王也无话可说。 李焕对此嗤之以鼻,可有次常氏去他的书房,见到一本差点被翻烂的儒家经典,仔细看去,不少字的下面都被打了墨点。 什么玄,什么贤、翼……都是男娃的名字。 男人啊! 果然都是嘴上强者……常氏心中好笑。 她扶着女儿,轻声道:“男儿在前方厮杀,女人该做的便是让他无后顾之忧。若是有暇,便为他祈祷吧!” 黄锦在交代御医。 “……但凡有事儿无法解决,马上令人进宫禀告。差了什么,陛下说了,但凡宫中有的只管去拿。记住,母子平安!” 御医点头,颇为自信。 “陛下对长威伯的情义你怕是不知晓。”黄锦盯着御医,“情义之外……下面的话是咱的意思,大将领军为国征战,为此轻生死。陛下能做的就是赏罚分明之外,为他看护家人。明白吗?母子平安!” ——但凡母子中谁出了岔子,你就可以自行了断了。 御医哆嗦了一下,“黄太监,这……要不换个人?” “晚了!”黄锦知晓这厮怕了,这也是他的目的,“记住,平安就是大功。” 黄锦随即告辞,没走出后院,就听御医喊道:“把产房再看看,伯爷说的什么消毒……再来一遍。谁特娘的偷懒,老夫定要饱以老拳!” 自从李恬进入待产期后,太医院就指派了这位御医来新安巷坐镇。 随后隔三差五,不是道爷派人来探视,便是卢靖妃那边令人来查探。 …… “朝中不少人颇有微词,说宫中对长威伯太厚,相形之下,严嵩父子那里就差了许多。” 陈燕最近打探到了不少消息,正在和卢靖妃说。 卢靖妃手中在做针线,看模样竟然是个肚兜,她淡淡的道:“那些蠢货,让他们去……上次老四如何说的?让他们羡慕……” “羡慕嫉妒恨。” “是了,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 卢靖妃看看肚兜,问道:“你觉着这个双鱼绣的如何?” 陈燕看了看,“颜色鲜亮,看着就喜气。” “那就好。” 陈燕问道:“娘娘这是为谁做的?” 景王还未大婚,至于孩子……那得是多久是事儿。此刻就为那没影的孩子做肚兜,早了点吧! “新安巷!” 陈燕:“……” …… “华亭县主看着气色不错,娘家那边也来了人。御医说华亭县主身子骨健壮,这一胎若是不出岔子,定然无恙。” 黄锦回来复命。 嘉靖帝盘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一卷经书,清瘦的脸颊上多了些轻松之意,“如此就好。” “陛下。”有人禀告,“严寺卿等人求见。” 严嵩走后,直庐当下是严世蕃和朱希忠等人联手执政的格局,但严世蕃独揽大权,只是把一些小事儿丢给朱希忠等人处置。 朱希忠走在第一位,第二位是严世蕃,第三是徐阶,第四是崔元。 哪怕是严嵩随军出征,严世蕃依旧把徐阶牢牢的按住,让他无法一窥票拟大权。 但徐阶看着却依旧从容,平静的仿佛是个勘破名利欲望的老僧。 嘉靖帝的目光从徐阶那里移到了严世蕃,“何事?” 徐阶是次辅,严嵩不在,按理该是他来禀告。 但嘉靖帝却问了严世蕃。 这便是一种姿态。 徐阶的眉心跳了一下。 谁掌握实权他可以暂时不在乎,但他在乎的是嘉靖帝的态度。 这个态度有令他些意外,徐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之意。 “陛下,大同那边有人上了奏疏,说长威伯独断专行,对……”严世蕃看了嘉靖帝一眼,“对严首辅的告诫置若罔闻,擅自出兵。” 赵文华不在,通政使司那边就少了一个耳目。赵文华留下的心腹这阵子频繁往来于直庐和通政使司之间,稍微大些的事儿都要来请示严世蕃。 得到这份奏疏后,严世蕃权衡了许久,他想压下,但一想到老父为了军功南下的艰辛,不免又生出了些别的念头。 军功何来? 严嵩不能厮杀,不能排兵布阵,唯有监督! 用这份奏疏来体现严嵩的稳重,这便是尽职尽责,这便是军功! 几番权衡利弊后,严世蕃决定把此事拿出来。 朱希忠没想到这厮竟然拿这事儿来作伐,马上就为兄弟辩驳,“大将领军在外,临机决断便在刹那间,这请示那请示,这不许那不许,那何不如让严首辅亲自领军厮杀?” 朱希忠的反击格外犀利,且不留颜面。 严世蕃看了朱希忠一眼,他觉得自己只是提醒,顺带为自家老父站稳立场。 你朱希忠的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 朱希忠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但眼底却有冷意。 你再来! 有本事你再来! 成国公一系多年传承下来的威势,这一刻在朱希忠身上展露的淋漓尽致。 别特么欺负我兄弟! 那么,看陛下的……严世蕃莞尔。 嘉靖帝需要有人监督大军,更需要有人来掌握局势。 这个人只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老元辅! 嘉靖帝摩挲着玉锥,淡淡的道:“将在外!” 呼! 严世蕃仿佛被一股大风迎面吹过。 他看了嘉靖帝一眼,帝王眼中都是冷漠。 ——朕的表弟,朕信得过! “是。”严世蕃低头,崔岩旁观者清,觉得严世蕃这阵子独揽大权,有些膨胀了。 人一旦膨胀就会忘形。 历史上严世蕃就是太过忘形,明明逃过一劫,却在家乡为非作歹,肆无忌惮,最终把道爷最后的一点儿情义消磨没了,惹来杀身之祸。 那本著名的……咳咳!就是什么梅,里面的主角西门大官人便是以严世蕃为原型。 崔元觉得道爷这一巴掌打脸打的太狠,便想缓和气氛,笑道:“外面有人说,宫中对新安巷太厚,臣觉着……” 道爷缓缓看着他,那目光冷冰冰的。 “臣觉着……”崔元哆嗦了一下,“臣告退。” 严世蕃等人走后,嘉靖帝走到殿外,看着几人的背影,眸色平静。 “那是朕的表弟!” 黄锦觉得崔元是自讨没趣,笑道:“那些人只想着君臣。” 嘉靖帝淡淡的道: “长兄如父。” 第709章 捷报打脸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从决定出兵开始,户部就没消停过。吕嵩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大军只要有一日在外,这粮草就得不停的往北方转运。 今日吕嵩终于得了清闲,却有人上门求见。 “宫中对新安巷厚待太过,外面都有些看不惯。人说捧杀捧杀……” 陈湛微笑着,吕嵩的目光从文书上缓缓抬起,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长威伯家中无长辈,无亲人照拂产妇。那么谁来?” 陈湛说道:“君臣君臣,先论君臣,方能再论亲情。” “蠢货。”吕嵩毫不客气的骂道:“那是别人家事,拿这等事来作伐,谁的主意?转告老夫的话……无聊!无耻!” 陈湛平静告辞,走出值房,一个官员和他错身而过,进了值房后禀告道:“尚书,南京那边说,下一批粮草在集结中,不过要晚五日。” 吕嵩的咆哮传来,“快马南下,告知南京,别说迟五日,一个时辰都不成!若是粮草延迟,老夫亲自南下,拿了那些狗贼的首级!” “是。”官员显然习惯了自家老大的这种作风,出来就一路小跑,“准备快马!” 所有人都脚步匆匆,只有陈湛看着无所事事。 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怎地……不同了?” 他走出户部,正好遇到一个相熟的官员,官员笑吟吟的道:“蒋庆之离了京师就飞扬跋扈,把严嵩也抛在一边。严世蕃为老父出头,给了他一刀。” “后续如何?”陈湛心中微动。 “只等战报,若是不顺……那可就热闹了。” 陈湛闭上眼,“必然会不顺。” “谁说不是呢!” 官员笑的很开心。 户部中,那些官吏来去匆匆,每个人都在为了大军的粮草而殚思竭虑,每个人都在为了大明的国运而竭尽全力…… 这个老大帝国从未被彻底打趴下的原因有很多,根植于骨子里的这种信念功不可没。 …… “万众一心,这是开国时我大明将士所向无敌的原因。” 兵部,王以旂拿着手中的一份文书,面色铁青的道:“大军在外征战厮杀,可却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在场的官员们愕然,心想这是谁? 户部忙碌,兵部相形之下显得清闲了些,但王以旂的火气却越来越大。 “这份文书中说,长威伯无视众人建言,乃至于把元辅的告诫也抛之脑后,独断专行,擅自出兵!” 王以旂冷笑道:“谁的建言?不外乎便是那些文官。老夫也是文官,还是兵部尚书,难道老夫没他们懂战阵?” 侍郎吴华讥诮的道:“正如尚书所说,大军出击,本该万众一心,可这些人在干什么?这是非议!” 有官员说道:“此事倒也简单,若是长威伯出兵取胜,那便是狠抽他们的脸。” 什么辩驳,没必要。 用战绩来说话。 王以旂点头,“老夫对长威伯有信心。” 但转瞬老王就进宫,先去直庐寻朱希忠商议。 “安心。”老纨绔老神在在,“庆之用兵鬼神莫测,就俺答麾下那些棒槌,不过是送人头罢了。” “老夫有数了。” 王以旂起身告辞,准备去求见嘉靖帝,刚准备转身,见朱希忠的桌子上有张纸,上面好像画了些什么…… 怎么像是大同那边的地形? 而且还有敌我双方…… 在见到嘉靖帝之前,王以旂一直在想着此事。 朱希忠那个老纨绔竟然这般勤勉? 这不正常! “见过陛下。” 王以旂行礼,嘉靖帝手中拿着奏疏,抬眸看着他。 “大同那边传来几份文书,都是……说长威伯独断专行。臣不敢擅专,特来禀告陛下。” 王以旂可以压下此事,但作为宦海老将,他知晓这些人一旦出手必然不简单,除去兵部之外,弄不好嘉靖帝这里也会接到奏报。 嘉靖帝神色平静,王以旂心想果然如此,旋即怒火升腾,“陛下,长威伯领军在外,连陛下都不曾遥遥指挥,那些人何德何能,竟敢冲着他指手画脚?” 道爷都不曾哔哔,你们一群见到俺答铁骑就腿软的蠢货,竟也敢非议长威伯用兵吗? 嘉靖帝放下奏疏,“此事无需处置。” “是。”王以旂觉得道爷是要用事实来狠抽那些人的脸。 “那些人的名字……”嘉靖帝指指黄锦。 这是要秋后算账……王以旂大乐,觉得道爷果然是英明神武,他脱口而出,“陛下英明。” 道爷淡淡的道:“看好兵部,出了岔子,朕不轻饶。” “是。” 王以旂告退,黄锦把他送出去,说道:“大军在外,许多事陛下无法及时得知。” 王以旂闻弦知雅意,“老夫会每日把军报送来。” 以往道爷对军报没什么兴趣,只要结果。 这次却不同。 是因为国战的缘故? 王以旂缓缓在宫中行走,突然想到了朱希忠的那张纸。 嘴里对蒋庆之信心满满,可实际上却在暗自担心。 朱希忠如此,陛下也是如此! 老夫呢? 回想起最近自己的火气,王以旂苦笑,原来老夫也是如此。 他看着北方,叹道:“捷报何时能到?” 哒哒哒! 马蹄声在官道上急促穿来。 驿站中,驿丞只是听了马蹄声就喊道:“准备换马,准备食水,要快!” 一个驿卒慢了些,被驿丞一脚踹开。 驿丞亲自把马牵出来,骂道:“这是加急,若是慢了半分,那人必死无疑。” 驿卒揉揉屁股,“那是他的事儿啊!” “草泥马!”驿丞面色铁青,指着驿卒说道:“不知晓大军正在北方厮杀吗?这是谁的事儿?狗东西,回头就滚!滚的远远的。” 马蹄声在外面刚一停住,就有人喊道:“备马,准备食水。” “都有。”驿丞冲出去,扶着一个信使进来,“快,给他温水,加盐了吗?” “加了。” 一碗温水送来,驿丞亲手端给信使,信使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大口,驿丞回身,“包子!” 一个大包子送来,驿丞说道:“就着水吃快些,省的在马背上颠簸伤胃。” 信使几口吃了大包子,把最后的盐水喝了,接过干粮水囊,牵着马小跑出去。 “对了,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驿丞忍不住问道。 信使上马,催动马儿开始加速,他在马背上回头,“好消息!是捷报!” “阿弥陀佛,漫天神佛护佑大明!” 驿丞闭上眼,一脸虔诚的祈祷。 “小人……”挨了一脚的驿卒过来请罪。 “驿站看似不起眼,却连着京师与天下各处。岂能轻忽?”驿丞冷冷道:“你这等坏了心思的人不能用。回吧!” 驿卒苦苦哀求,驿丞坚定摇头。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要强盛,不是靠几个人,也不是靠一群人,而是靠这个天下的每个人。 当每个人都能齐心协力时,这个民族,这个国家的势头必将不可阻挡。 当信使看到京师城门时,正好一群读书人出城秋游。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有小谢又清发。俱怀逸之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一个读书人摇头晃脑的吟诵诗词,有人笑道:“王兄这是愁绪万千呐!” “正是如此,在下愁的是北方战局。有人说那蒋庆之独断专行,连严嵩都不放在眼里。狗咬狗是热闹。可这是大战呐!此人竟然不顾大局……若是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马背上的信使听到了这话,顿时大怒,“闪开!” 一群读书人堵在城门那里,闻言有人骂道:“贱狗奴……” 皮鞭挥舞。 啪的一声! 读书人捂着脸惨嚎,信使策马从他们中间疾驰而过,骑术之精湛,令几个准备来维持秩序的军士不禁暗自叫好。 “拦住他!”有人回身喊道。 几个军士有意无意的挡住了他,其中一人说道:“那是急报,别说是抽一鞭子,就算是撞死了也是白撞!” “何人闹事?”就在读书人们准备闹腾时,一个百户过来。 军士把事儿说了,百户冷冷道:“那是加急军报,别说是诸位,就算是阁老见了也得避让。” 几个读书人面面相觑。 那个挨抽的读书人咬牙切齿的道:“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什么军报。” “是了,蒋庆之不听劝阻出战,消息也应当来了。” “走,去问问。” 直庐,一个小吏冲进值房。 “小阁老,大同急报!” “人呢?”严世蕃霍然起身。 “被带去了陛下处。” “走。”严世蕃急匆匆走出值房,对面崔元正好走出来,“东楼。” “知道了?” “嗯!” “希望是好消息!” “定然是好消息。” 信使被带到了永寿宫。 “陛下,紧急军报!” 黄锦进来禀告。 正在看奏疏的帝王缓缓抬眸,“传。” 信使被带进来,大气都不敢出。 他行礼后,拿出了文书。 黄锦接过,检查了一番封印后,说道:“并未动过。” “陛下,兵部王以旂求见。” “陛下,严寺卿求见。” “陛下,成国公求见。” 黄锦用小刀弄开军报,随即递给嘉靖帝。 嘉靖帝点头,外面几个重臣鱼贯而入。 都眼巴巴的看着嘉靖帝手中的军报。 最好是蒋庆之小挫……严世蕃双手拢在袖口中,暗自握拳。 定然是大胜,大胜……朱希忠目不转睛的看着军报,若非理智还在,怕是会冲过去劈手夺过来。 王以旂深吸一口气,准备的几手准备都在脑海中闪过。 嘉靖帝缓缓抬头。 神色依旧平静。 但! 握着玉锥的手猛地发力。 帝王缓缓开口: “长威伯大败俺答大将林思源,斩首三千余,筑京观于大同西北!” 第714章 被迫营业的老元辅,以杀戮为乐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这是污蔑!” “黄柏,你这个狗曰的,回头老子弄死你!” 几个将领被拿下后,依旧在威胁黄柏,让蒋庆之想到了后世的霸凌。 “罪加一等!” 蒋某人从不惯人毛病。 几个将领面色惨白,随即被拖了出去。 郑硕看着颇为从容,甚至还微笑问,“这天下处处皆是如此,伯爷能在大同动手,别处呢?南方呢?伯爷不惜与天下为敌,所为何来?” 三观不同的人,看待一件事儿的角度截然不同。 贪腐,任人唯亲在郑硕眼中只是小事。 “若非你等,九边怎会孱弱如此?”蒋庆之冷冷的道“你所谓的天下,便是那些在军中上下其手的蠢货!他们也配代表天下?天下人何其无辜!” “至于所为何来。”蒋庆之指着外面,“俺答大军离此不远,若是这一切不变,草原铁骑将会长驱直入,这一路……你等可知会死多少人?多少人会被劫掠到草原为奴?多少女子将会被异族蹂躏……” “你等看不到?土木堡之变后,也先大军直抵京师,那一战,多少百姓沦为亡魂,多少百姓沦为猪狗……你等看不见?你等,眼瞎了吗?” 蒋庆之劈手就把从家中带来的烟灰缸砸了过去。 陶瓷的烟灰缸重重的砸在郑硕的额头上,顿时血流满面。 “你等看得见,却视而不见。在你等眼中,这个大明可以亡,那些百姓可以为奴,可你等的好处却半分都不能少。” “说你等是畜生都羞辱了畜生这个词!”蒋庆之怒道:“严查!查出来上报兵部。” 蒋庆之看着众人,“但凡谁敢为这些畜生遮掩,乃至于说情。一律按同罪拿下!” 这话霸道,所有人都心中一凛,知晓这位伯爷是真的怒了。 严嵩呢? 老元辅难道就甘心被蒋庆之利用? 黄茂眯眼看着严嵩。 这位臭名昭著的首辅能在士大夫们的围攻中屹立不倒,除去嘉靖帝在背后撑腰之外,靠的便是严党势大,以及自己手腕了得。 今日蒋庆之当着严嵩的面儿把大同军方的脸皮剥了,张达那个蒋门走狗自然不敢置喙,但你严嵩总得有自己的立场吧? 否则……黄茂看了看几个文官,都有些兔死狐悲的味儿。 严嵩干咳一声,“大战在即……” “大战在即,军中却充斥着这等滥竽充数的蠢货,一旦与俺答大军对上。元辅觉着靠这些蠢货便能击败俺答大军?” 蒋庆之回头看着严嵩。 这是武人的事儿,你,最好闭嘴! 那目光竟是从未有过的锐利。 死死地盯着严嵩。 黄茂和赵文华之间的勾结瞒不过张达这条地头蛇,也就是说,蒋庆之对此了如指掌。 但他没吭气,便是一种表态:除非是犯在我的手中,否则大同文官的事儿,我蒋庆之不管。 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要犯,就别怪本伯翻脸不认人。 这小子属狗的吗? 严嵩看着蒋庆之。 蒋庆之毫不退让。 不知过了多久,严嵩叹道:“也好。” 严嵩服软了。 郑硕最后的救命稻草没了,身体一软,两个军士竟然都架不住他。 “伯爷饶命,伯爷饶命……” 他开口竟是饶命! 张达眸子一缩,知晓郑硕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罪行。 且这罪行一旦被查出,必死无疑。 气氛骤然凝固。 蒋庆之坐下,微笑道:“老杜。” “伯爷。”打了一巴掌后就得给颗枣吃,杜贺知晓这个道理,闻弦知雅意,“此战若非大同边军悍勇,我也无法从容突袭。” 秦源也开口道:“正是如此。” 老秦不错……杜贺说道:“说实话,刚开始本侯以为大明边军连看门狗都不如,谁知晓一接敌,竟然气势如虹……令人意外呐!” 蒋庆之点头,“害群之马哪里都有,想来大同军中如黄柏般的将士不在少数。接下来的大战……是骡子是马便拉出来溜溜。谁若是立功,无需担心会被人抢功压制,元辅在此,定然会秉公处置。” 你这个狗东西……严嵩忍不住暗骂,心想这厮竟然又把自己拉出来背书,但表面上他必须做出姿态。 “将士们为国浴血奋战,若是遭遇不公,老夫岂有坐视之理?” 看! 这特么哪是外界口中的奸臣? 分明就是慈祥的邻家长者啊! 大堂内的气氛一下就活了。 “俺答大军的动向要及时侦知。另外,此次俺答两路人马直插大同两侧,这是准备长驱直入,直抵京畿之意。” 蒋庆之开口说道,众将纷纷凝神听着,有人拿出了纸笔开始记录。 黄柏能从蒋庆之那里学到兵法,并学以致用,今日才能一鸣惊人。 那我等呢? 学习气氛空前热烈。 赵文华麻木的看着这一切,而严嵩却饶有兴致的在旁听。 早有人说蒋庆之的小课堂颇为了得,仇鸾当初嗤之以鼻,后来听闻这厮和听过蒋庆之小课堂的武勋请教,也不以为耻。 “伯爷,俺答为何要两路?若是集中人马于一路,把握岂不是更大?”有人举手问道。 艹! 还学会了举手……赵文华仿佛回到了少年求学时的岁月。 “这个问题问得好、”蒋庆之笑的温和,让人忘记了先前的狠辣,“若只是一路人马,我军只需阻截一处。兵分两路看似分薄了兵力,可俺答令偏师直插京畿的用意何在?” 蒋庆之停顿了一下,给众人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偏师之所以是偏师,便因为无法达成重大目标的缘故。万余人马兴许能直抵京师,随后各处会如何应对?” 秦源说道:“京卫将会倾巢出动。” 杜贺说道:“周边官兵必然会全力出击。” “看。”蒋庆之摊开手,笑道:“不用本伯说,你等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没错,万余人马可以直抵京师,可随后将会面临围剿的窘境。” “俺答令偏师直插京畿的目的有二,其一,乱我军心。”蒋庆之放缓说话的速度,让诸将能慢慢思索,“京畿被敌军长驱直入,大同守军会惶然,担心京师震怒。而此时俺答率大军赶到,大同守军心慌意乱之下,可是对手?” 诸将点头。 “其二,偏师在京畿一带四处劫掠,威胁我军粮道。军中无粮,何来战力?” 蒋庆之把俺答的用意一一剖析出来,严嵩微微点头,觉得自己也收获不小。 “记住,两国厮杀,两军厮杀,从来都不是比拼哪边杀的人多,而是……”蒋庆之伸出三根手指,一一弯曲。 “天时,地利,人和……兵法乃是先辈的心血结晶,从不是什么形而上的东西。踏踏实实的去学,去领悟,自然有收获。” “谨受教!” 将领们躬身行礼。 然后发现自己好像搞错了地儿。 蒋庆之身后站着孙重楼和莫展,孙重楼干咳一声,莫展刚想去捂这厮的嘴,孙重楼却口快,“怎地像是学堂。” 诸将一想还真是,不禁赧然。 随后大笑。 “哈哈哈哈!” 气氛转为热烈。 蒋庆之趁热打铁,“两路人马受挫而归,俺答大军离大同还远。”他问严嵩,“元辅,是不是让军中将士开个荤,今日喝点酒,为此战贺?”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严嵩点头,“甚好,老夫也当为此战贺。” 这阵子为了提防俺答大军,军中已有半月不知酒味了。 众将都欢喜不已。 “戒备的人马安排妥当。”蒋庆之告诫道,“另外颜旭……” “伯爷!”颜旭出来。 “虎贲左卫不在此列!” “是。” 诸将:“……” 整个大明都在为此战服务,每日运送粮草的车队从京师出发,络绎不绝。 酒肉送到了各处营中,引来阵阵欢呼。 一些将领嘀咕着去了虎贲左卫的营地外。 “定然会不满。” “娘的,三月不知酒味,谁也受不了不是。” “看,来了。” 虎贲左卫开始集结。 “马芳!” “在!” 马芳出列,颜旭说道:“此战马芳率我虎贲左卫五百兄弟出战,可圈可点。战功记下,大战后一并上报。” “是。”马芳神色平静,令人啧啧称奇。 “狗曰的,竟然若无其事。” “你以为指挥使为何让一个百户带着五百兄弟出战,而不是一个千户?这马芳不简单!” “方才伯爷吩咐,除去戒备的人马之外,全军可饮酒,但特别交代,我虎贲左卫不在此列。你等可有不满?” 颜旭问道。 “并无!” “大声些!” “并无!” 卧槽! 十余将领在外面明晃晃的窥听,听到这里不禁愕然。 “我虎贲左卫的兄弟,脑子里想着的是杀敌,是立功,是报国。至于享乐……”颜旭狞笑道:“伯爷说过,男儿从军,就该以杀戮为享乐。你等说可是?” “是!” “以杀戮为乐?”十余将领面色无人色。 晚些,一身便衣的蒋庆之来到了虎贲左卫。 随后朱时泰被悄然带了过来。 “如何?”蒋庆之打量着朱时泰。 朱时泰没二话,跪下,“若非二叔教诲,我怕是已经没了。” 第715章 这便是赵教主口中的无敌铁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起来!” 蒋庆之把朱时泰叫起来,“说说。” 朱时泰把此战的经过细细说了,包括自己的心理活动。 “最慌张之时,我手脚发软,几乎拿不稳长枪。幸而两个老卒帮衬……” “嗯!”蒋庆之点点头,“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后来我想到了二叔的话,越怕死,就死的越快!于是我便忘却了害怕……” 蒋庆之静静的听完,欣慰的道:“你爹娘若是得知你此刻的模样,定然会欣喜不已。” “我爹会欣喜,我娘大概会和他拼命。”朱时泰苦笑。 “为何?” “让我爹把我弄回去,我爹定然不肯。” 蒋庆之莞尔,吩咐道:“记住,和军中兄弟打交道莫要把你公子哥的那一套拿出来。” “那应当如何应对?”朱时泰此刻对二叔的信赖几乎根深蒂固,犹在父母之上。 “粗俗!” 朱时泰回到了自己的小旗。 这里不是京卫,一个小旗部只分得一个房间,里面除去两排通铺之外,再无别的东西。 简陋的令人无语。 王靠山的嗓门最大,“说实话,此战前老子还担心小旗会腿软,弄不好屎尿齐流。谁曾想特娘的…… 刚开始老子盯着小旗,见他果然是手忙脚乱,浑身僵硬。老子心想这人大概是活不了多久,到时候老子出手救他,随后顺势呵斥一番,也出出这口气。没想到啊!这人……娘的,转瞬就杀人不眨眼,果然是了得。” 众人正在热烈的说着此战,见朱时泰进来,纷纷起身。 “小旗!” 王靠山拱手,“说实话,往日小人看不起小旗。” 朱时泰没说话,他知晓自己当初身上还带着公子哥的味儿,被这些厮杀汉看不起才正常。 “今日小人却知晓自己错了。”王靠山挠挠头,“回头回了京师,我请小旗喝酒。不过那等好地方去不起,小旗莫要嫌弃!” 朱时泰骂道:“只要有酒肉,哪怕是狗肠子,猪心肺,掺水的烈酒……能吃饱,能喝醉,那便是好肉好酒!” “小旗爽快!” “滚!”朱时泰轻轻踹了王靠山一脚,王靠山故作踉踉跄跄后退。 老卒田方看在眼里,低声道:“这是一脚把前嫌尽数化解了。” 张德点头,“果然是伯爷亲口托付之人,不枉咱们两个护着他。” …… 严嵩和赵文华回到了驻地。 一进书房,赵文华就不满的道:“蒋庆之今日用义父来作伐,真真不当人子!” 严嵩坐下,有随从送来茶水,他接过轻啜一口,缓缓说道:“你觉着老夫太过忍让?” “不敢。”赵文华下意识的摸摸脸颊,上次那一巴掌的疼痛仿佛还在。 严嵩把茶杯送到唇边,却不喝,只是嗅着茶香,“其一,京卫重建的实力通过此战展露无疑,陛下会心动!” “秦源和安静此战不错!”赵文华点头,“二人的麾下此战一鸣惊人,打了不少人的脸。” 外界有种说法,京卫看似重建了,可能打的依旧只有蒋庆之带了许久的虎贲左卫,其它的只是花架子罢了。 “此次府军前卫与金吾右卫一鸣惊人,可见重建的好处。”严嵩眯着眼,“蒋庆之顺势在大同小试牛刀,拿下几个将领,这是试探。” “他在试探边军对重建的态度!”赵文华明白了,“陛下得知定然欢喜,难怪义父赞同。” “你还不算蠢!”严嵩暗自讥讽了一下义子,“其二,你以为黄茂为何一开始就对你这般亲切?甚至与你饮酒数日。” “此人是想投靠义父。”赵文华笑道。 “才将说你不算蠢,转瞬你就蠢的令老夫无法直视。”严嵩叹道,,他把茶杯放下,声音很轻,但赵文华却下意识的站直了。 别抽! “黄茂甫到大同就任布政司使,便对张达颇为不善,明着暗着弄了些手段。”严嵩淡淡的道:“蒋庆之睚眦必报,他来了大同,黄茂慌了,懂了吗?” 赵文华恍然大悟,“黄茂担心会被蒋庆之收拾,故而急匆匆靠拢义父,便是想用义父来做盾牌。”,他大怒,“好一个黄茂!” “否则你以为一个布政司使为何轻易便想着改换门庭?”严嵩看着义子的脸,赵文华赶紧赔笑,“是。是我愚钝。义父,那可要把黄茂丢出去?” 但一想到黄茂送给自己的那些好东西,赵文华就有些不舍这个散财童子。 “为何要丢出去?”严嵩摇头,“你以为老夫今日隐忍,乃至于表态支持蒋庆之是白搭了吗?” “政治,便是交换!”严嵩说道:“别人给咱们好处,咱们就得用升迁,用为别人解决麻烦来作为交换。” 赵文华点头,觉得自己贪腐和收受贿赂,买官卖官果然是对的。 “黄茂送的那些东西可好?” 严嵩的声音很小,赵文华却如闻霹雳,噗通跪下,“义父,我错了。” “别人给些好处你便忘乎所以,若那黄茂身上有大麻烦,老夫也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你可知此事后果?” 严嵩冷冷的道:“若黄茂得罪张达太过,蒋庆之必然不会放弃报复。那么,你觉着老夫当如何应对?把黄茂丢出去,老夫颜面全无。可若是护着此人,老夫便会与蒋庆之反目。 大战之前,老夫作为首辅,却为了一个蠢货与统军大将反目,不提陛下对我二人的亲疏远近,你觉着,陛下闻讯会作何想?” 赵文华低头,“会觉着……义父……” “陛下会觉着老夫不顾大局!” 严嵩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住,却怎么也压不住,冲着赵文华招招手,“过来。” 赵文华膝行过来,抬着头,苦着脸,“义父,晚些还得出去见人。” 严嵩举起手,“脸都不要了,还怕见人?” 啪! …… 一望无际的骑兵在浩荡开进,一路上不断有斥候或是信使往中军去。 俺答身边的人或是自行处置,或是禀告,哪怕是赶路,也不得清闲。 “大汗,距离大同还有两百里不到。” 脱脱策马过来,“这两日明军的斥候多了些。” “折合台和沙雷可有消息?”俺答问道。 脱脱摇头,“并无。”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吉能笑道。 这话让俺答也不禁抚须微笑,“两路偏师若是能成功进入明人京畿一带,蒋庆之必然进退两难,如此,此战便简单了。” 赵全说道:“大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令人钦佩。” 吉能看了赵全一眼,对这个靠着溜须拍马上位的丧家犬冷冷一笑,“赵教主以为我军下一步当如何?” 赵全叹道:“有大汗在,我这点用兵之能,岂敢拿出来献丑?” 果然是个不要脸的! 脱脱微笑道:“对了,先前遇到了几个明人,说是什么京师来的,是什么圣女的使者。” 赵全的眼中多了些阴郁之色,“那几人在何处?” “就在后面。” 下午,大军扎营,赵全在角落里和一个中年男子说话。 “圣女说了,俺答若是取胜,北方必然十室九空,咱们虽说以推翻朱明为己任,可也不能助纣为虐……” 赵全冷冷的道:“圣女如今在何处?” 男子摇头,“我也不知。” “告诉她,为了圣教大业而死,死后自然会去极乐世界。此乃福缘。” 男子苦笑,“圣女说……若是教主不肯答应,此后便各走各路。” 赵全呵呵一笑,轻蔑的道:“所谓圣女,我认了才是。我不认,不过是一女子罢了。回去告诉她,要么老老实实地等着大军一路掩杀过去,配合我起事。要么我便重新弄一个圣女出来!” “圣女岂是随便就能接任的?”男子大怒。 赵全把长刀拔出一截,森然道:“就凭她也配指点我?滚!” 男子退后一步,冷笑道:“圣女乃是极乐世界的使者,赵教主这般蔑视圣女,就不怕神灵责罚吗?” 赵全呵呵一笑,“大汗统军十万南下,什么神灵在此之前也得俯首。大同如今在颤栗,用不了多久,京师也将在大汗的铁骑之下瑟瑟发抖。随后风卷残云,朱明烟消云散。而我,将会让圣教重现光明!” “赵教主好自为之。”男子缓缓后退。 “告诉那个女人,趁早表态尚不失圣女之位,等大军攻陷京师后再想投靠就晚了!哈哈哈哈!” 赵全大笑了起来。 这时数十骑冲进了大营。赵全认出其中一人是折合台身边的将领,便急匆匆赶去。 圣女的使者心中微动,便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过去。 “大汗!” 正在和手下商议事儿的俺答闻声回身,一个侍卫疾步过来,“大汗,有紧急军情。” “可是有消息了?”俺答笑道:“就算是一路成功,此战本汗也多了五分把握!” 来的是两路使者。 齐齐跪下。 俺答眼中闪过厉色,一个使者说道:“大汗,折合台那颜令小人禀告……他……罪该万死。” 俺答看向另一个使者。 “大汗,我军……被明军击退了。” 竟然两路都失手了……赵全不敢置信的止步。 身后传来了圣女使者的声音。 “这便是赵教主口中的无敌铁骑?” 第720章 本伯在,大同在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食肆是老两口开的,从桌子上的油光来看,至少得有三五十年了。 大战即将来临,食肆的生意极为清淡,只有一个客人。 “十五……二十个肉包。”蒋庆之看了一眼肉包的大小,“不够再拿。” 店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他先是一怔,仔细看看孙重楼的身板后,笃定的道:“还得再来五个!” “吃了再说。”蒋庆之依旧是不喜欢浪费粮食。 “可要菜?”老妇人问道。 “菜蔬来两碟,肉有什么?” “酱猪脸,不是老汉我吹嘘,我家的酱猪脸来历可不俗。” “哦!说来听听。” “知晓长威伯吧?” “知晓。” “当初长威伯率军来大同,某日征战后觉着腹饥,正好屠夫就剩下了个猪头,说是白送给长威伯。长威伯何等人,岂会占他便宜?给了钱,把猪头拿回去……” “那些人还嘲笑长威伯,说猪头腥臭难吃。长威伯只是笑笑,回头就弄了这个酱猪脸,啧啧!那味儿……” “来半边,罢了,整张猪脸都要了。” 二人寻了个地方坐下,随即酒菜就上来了。 “少爷,你不能饮酒。”孙重楼说道。 “没事。”蒋庆之喝了口酒水,觉得寡淡。 大战之前,他也需要放松。 酱猪脸被切块送了过来,看着色香味俱全,蒋庆之吃了一口,软糯,酱香味浓郁。 “不错!” 老妇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得了个不错的评价,就笑道:“看客人就是外地来的,这是被困在城中了吧?若是饭食没地方安排,只管来。” “好。”蒋庆之点头,发现老头儿呆滞的看着自己对面。他回头,只见孙重楼三口一个大肉包,风卷残云般的已经吃了两个。 蒋庆之也尝了尝,肉馅不错,肉汁丰盈,以至于蒋庆之需要先咬开个口子,吸吮了鲜美的肉汁后,才能享用包子。 菜蔬炒的清淡,但食物的本味却保留了不少,中和了酱猪脸和肉包的重口味。 “不错。”美食在民间,这话果然不错。 孙重楼一口气吃了十个肉包,猪脸干掉半张,这才放缓了速度,他低着头,“少爷,我……” “你早就察觉到了单德不对劲。” “嗯!” “可单德的身上有令你心生好感的气息。” “嗯!” “所以你忍不住便带着他来见我。” “嗯!” “这事儿……是天意。” “是我犯蠢。” “你蠢便是我蠢。” “少爷!” “当初你就是犯蠢,主动动手,把自己送进了大牢中,只为陪着我南下发配……蠢不蠢?” “我……我不蠢!” “那你纠结什么?”蒋庆之举起手,孙重楼下意识的想闪避。 “别动!”蒋庆之喝住他,孙重楼乖乖的坐好,蒋庆之伸手用力揉了他的头顶几下,坐下后,满意的看着孙重楼乱糟糟的头发,“好了,我解气了,此事就算是过了。” “哦!” 孙重楼开心的道:“少爷,单德说我有佛性呢!” “所谓的佛性,不是什么缘,而是心性。”蒋庆之喝了口酒水,缓缓说道:“红尘污浊,能在这污浊中保持单纯活法的人,在方外看来便是有佛性,有佛缘。” “他还说我若是去大虎寺,不出十年定然能成为住持。”孙重楼得意的道。 “那你可愿意去?”蒋庆之问道。 孙重楼毫不犹豫的摇头,然后犹豫了一下。 “嗯?”蒋庆之对他了如指掌,知晓这厮心中犯嘀咕。 “少爷若是在,我哪都不去。”孙重楼说道。 “那我不在呢?” 蒋庆之笑道。 孙重楼抬头,眼珠子一下就红了,“少爷为何不在?可是老胡说的那样。” “老胡说了什么?” “老胡说有朝一日陛下会猜忌少爷,弄不好会动手呢!”孙重楼眼中杀机闪过,“少爷,要不……弄死他!” 蒋庆之眨巴着眼睛,“弄死谁?” “陛下啊!”孙重楼一脸认真。 蒋庆之知晓这厮说话从来都不打折扣,不禁想毒打徐渭一顿。 “就不怕被追杀?” “谁要杀少爷,我就弄死谁!” 曾经的少年眉宇间依旧是单纯的模样,一双眼中却多了狠意。 “安心,不会有那么一日。”蒋庆之笑道。 一壶酒蒋庆之喝了半壶,剩下都被孙重楼一口气喝了,这厮砸吧着嘴,“好淡。” 蒋庆之起身结账,末了问道:“听闻俺答大军马上就要来了,你等就不怕?” 老头儿接过铜钱,一边数一边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呢!长威伯在城中,严首辅在城中,他们都不怕,咱们怕个啥?” 老妇人过去收拾碗筷,回头道:“他们说长威伯又杀了俺答的大将,还弄了京观。有长威伯在……老身看俺答也讨不了好。” 说着老妇人问,“客人说可是?” 蒋庆之笑眯眯的道:“是。” 他走出食肆,看着幽深的巷子,突然就想起了当年和妻子在巷子里四处转悠的经历。 “哎!走这边!” “娘子,这边看着没几户人家,瘆得慌。” “没人家才有好东西,兴许有前朝的宅子呢!” “那有什么好看的?” “看着就能领悟沧海桑田的道理,还能领悟名利欲望皆是过眼烟云的道理,对你有好处。” “我是要科举的人,你这不是让我触霉头吗?” “你最近夜夜都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就是担心明春的春闱吗?咱们去看看那些古宅子,那些达官贵人当初多风光,可最终也是成了一堆骸骨烂泥。夫君,咱们随缘就好。考中了就做官,考不中咱们就做买卖……” 蒋庆之止步,看着一对年轻夫妇走过来。 “那我出家做和尚!”男子赌气道。 年轻妇人噗嗤一笑,“上次咱们去寺里,寺里的高僧都说了,这人活着不该为名利所累。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尽力而为就好。剩下的都是你的命。难道你还能逆天?夫君安心,你做不成和尚。” “为何?”年轻人看到了蒋庆之,年轻妇人说:“只因你没佛性。” “你是……”年轻人看着蒋庆之,突然欢喜的道:“长威伯!” 蒋庆之没想到竟被人认出来了,微微一笑。 “长威伯在哪?” 有人冲出了家门。 “长威伯怎会来咱们这里,谁在胡说!”一个老人走出家门。 年轻人行礼,兴奋的道:“在下曾在城门那里见过伯爷,没想到在此相遇。” 年轻妇人惊讶的看了蒋庆之一眼,蹲身,“见过伯爷。” “竟是长威伯?”食肆的老夫妇出来了,老人跺脚,“快,回去,回去!” 老妇人问道:“回去作甚?” “长威伯为咱们厮杀,怎好意思收他的钱?” “是了。”老妇人转身进去,再出来时就傻眼了。 巷子里全是人。 两老口想挤进去,却被人群又挤了出来。 蒋庆之被围在中间,有人喊道:“别挤着伯爷!” 可没人听,蒋庆之举起手,“都静一静,静一静!” 巷子里慢慢安静了下来。 蒋庆之说道:“人群中有老弱,大家莫要拥挤,免得伤了他们。都听我的,慢慢后退,对,退一点即可,注意别退进了别人家,否则被当贼打我可不管。” 众人轰然大笑。 蒋庆之见边上有石墩,就站了上去,两边看看,见人群松散了不少,这才放心。 “伯爷!”年轻人拱手,“听闻俺答大军二十万正逼近我大同,不知此战伯爷……可有……” “可有信心可对?”蒋庆之微笑道。 “是。”年轻人赧然,“在下这阵子睡不安枕,除去担心明春的科举之外,便是担心此战……” “我等也是如此,求伯爷给咱们说说吧!” 蒋庆之点头,众人安静了下来。 “所谓二十万大军是个假消息。”蒋庆之不知这个消息是以讹传讹,还是有奸细在作祟,“为何说二十万大军是个假消息?就俺答那点粮草,供给十万人马就岌岌可危。二十万……把俺答卖了都养不起!” 蒋庆之从容说道:“这一路粮草运送的民夫要吃喝吧?从王庭那边调运粮草到大同一线可不近,一路人吃马嚼,二十万大军到了大同,俺答的粮草大概就耗费的差不多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长威伯!” 外围有人举手招呼,蒋庆之一看,是严嵩身边的幕僚。 他点头,示意稍等。 沈俊目光复杂的看着蒋庆之,“此人竟不怕被刺杀?” 随行的护卫说道:“昨夜听闻那刺客都冲进了蒋庆之的卧房,差点得手。这才过了几个时辰,这人竟敢在人多的地方露面,这胆子,小人自愧不如。” 蒋庆之站在石墩上,朗声道:“先前两战,我大明边军与京卫联手御敌,大败林思源,击退两路敌军偏师……” 战报虽然传达下去了,但蒋庆之本人亲口说出来的,才能安定人心。 “俺答麾下所谓的铁骑,在本伯看来也不过如此。一句话,本伯在!”蒋庆之举起手。 他看着那些一脸期冀和信任之色看着自己的百姓,突然觉得肩背沉重。 我在担负着他们的命运! 我! 必不会辜负这份期待和信任! “本伯在,大同在!” 第722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秋风掠过草原,一队骑兵呼啸着冲进了一个村子。 一番搜索后,骑兵们在村口汇合,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没人。” “连鸡鸭都不见一只。” 带队的十夫长眸色阴郁,“往年总是会有些人留在村子里,今年却鸡犬不闻。回去禀告大汗。” 这是一支草原斥候,十夫长对空手而回有些失望,他看着南方,说道:“我怎地听到了马蹄声?” 一个斥候下马,伏地倾听,“是有马蹄声……听着……四五骑的模样。” “好。”十夫长狞笑道:“抓几个也是功劳。” 远方已经能看到几个黑点。 十夫长催动战马,带着麾下迎击。 对方反应慢了半拍,等发现对手时,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是明军斥候。” 对面的明军斥候掉头就跑。 双方你追我赶,没多久,前方的明军斥候速度逐渐减缓。 “他们的马不成了。”十夫长大笑。 俺答吩咐,尽量抓些活口来问话。大汗的吩咐就是旨意,下面的将领马上就悬赏,谁能抓到明军,根据职位高低赏赐不同。 抓到个小旗,赏三百钱。 抓到百户,抓到千户…… 没了。 为啥? 有将领说:“你等若是抓到了蒋庆之,大汗会亲自赏赐。” 那就不是钱的事儿了,而是飞黄腾达。 眼瞅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十夫长认出了带队明军的级别,竟然是个总旗。 合该老子发财啊! 十夫长大喜过望。 “抓活的!”十夫长喊道。 就在此时,明军斥候突然来了个迂回,绕了个圈子后,竟然直面追兵。 五人拔刀。 眼中竟然带着笑意。 “杀!” 一波冲杀,十夫长落马,他看着自己的麾下在对手的冲杀中毫无招架之功。 五人对十人,两个照面后,十夫长的麾下仅有两人逃走。 这是个圈套! “你等是夜不收!”十夫长绝望的看着逼上来的对手。 “弃刀跪地,饶你一命!”对手的草原话说的原汁原味。 “杀!”十夫长冲了过去。 对手轻松荡开他的长刀,一脚把他踹倒。 “拷打!” 为首的总旗下马,拿着水囊喝水,看着北方说道:“问问大军动向,距离多远。” 十夫长发誓自己是一条汉子,但没多久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儿说了个干净。 斥候们随即回归。 蒋庆之此刻正在城头巡视。 “伯爷,夜不收回来了一队斥候,有消息。”孙不同说道。 那个总旗近前行礼,看向蒋庆之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热烈,“伯爷,下官抓了个十夫长,此人交代,俺答大军距离大同不到五十里。另外,这一路有不少部族自带粮草依附……如今俺答军中多了万余人。” 这是个重大消息。 蒋庆之点头,“辛苦了。” “下官还能继续哨探。”总旗昂首。 “精神可嘉,可将士们需要歇息。”蒋庆之笑道。 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精锐,每个人都视他为神灵。 “是。” 总旗下去后,蒋庆之吩咐道:“让诸卫轮番出战,拦截敌军斥候游骑。” 随后,京卫都派出了精锐骑兵出击。 双方在大同外围二十到三十里地带拼死厮杀。 当日午后战报传来。 “京卫损失三百余!” 颜旭低声道:“敌军损失……大概也是这个数。” “不错!”蒋庆之点头,“老颜,莫要在意伤亡!” “是。”慈不掌兵的道理颜旭是知晓的,只是担心士气罢了。 正在行进中的俺答也接到了消息。 “明军出动了京卫拦截我军斥候,两边厮杀……互有胜负!” 俺答很满意这个战果,“明军京卫最多两万余,本汗大军十余万,把这番话告知勇士们!” 同等人数实力相当,而这边是十余万对两万余,不胜才特么见鬼了。 至于大同边军,在俺答麾下眼中就是打酱油的角色。 哪怕他们曾在拦截两路偏师之战中闪光,但很快就在持续打击下露出了颓势。若非随行京卫及时顶上,此刻两支偏师早已在明人的京畿地带肆虐了。 几队大嗓门军士策马往后疾驰,一路嘶吼这个最新消息。 “万岁!” “万岁!” “勇士们士气起来了。”脱脱欢喜的道。 俺答沉声道:“这是蒋庆之在练兵。明白吗?” 脱脱点头,“据前两战的消息可以得知,明人的京卫确实是不俗,不过弱点也不少。比如说见过血的少。一旦开战,他们需要慢慢适应厮杀……可大战时哪有给他们适应的机会。我断定蒋庆之会持续不断令京卫轮番出战。” 大将孟宪说道:“大汗,不能让蒋庆之从容练兵。当给予迎头痛击。” 这正是俺答的想法,“沙雷呢?” “昨日沙雷和折合台回归,大汗让他们去看守辎重。”脱脱干咳道,心想大汗竟然忘了此事,可见脑子里都是战事,并无外表展露的那等自信满满。 沙雷被召唤过来,低着头,看着颇为沮丧。 “你是本汗的侍卫出身,曾跟随本汗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可此次出战却寸功未立,丢了本汗的脸!” 俺答声色俱厉,沙雷下马跪下,“请大汗责罚!” 俺答看着他,良久叹息,“本汗本想严惩你,可念及你对本汗忠心耿耿。罢了。” “多谢大汗!”沙雷感激零涕。 “蒋庆之令京卫轮番出战,以熟悉厮杀。你率三千精锐出击,给他们迎头痛击。” “是!” 俺答眯眼,“莫要再让本汗失望!” 沙雷咬牙抬头,“大汗就看好吧!” 随即三千骑疾驰而去。 “大汗,明军斥候最近的逼近了我大军五里开外。”孟宪说道:“蒋庆之此举颇为强硬,我觉着他不会坐守大同城。” 俺答说道:“他若是出战,就那点人马……” 孟宪说道:“大汗,蒋庆之数度击败我军,那几次厮杀我仔细琢磨过,此人用兵不拘一格,特别是临机决断时,更是机变无双。这等人的长处便在于此。若是困守大同,那便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蒋庆之定然不会如此!” 俺答的头号大将和他意见相左,周围的人纷纷避开了些。 俺答自己就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多年来的战功赫赫让他早已习惯了没人敢质疑自己。 俺答看着孟宪,孟宪微微垂眸,却坚持不肯低头。 俺答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爽朗。 “好!”俺答拍着孟宪的肩膀,对众人说道:“这才是对本汗的忠心!” 孟宪嘴唇动了动,俺答说道:“安心,本汗不会轻敌!” 脱脱低声道:“沙雷那里……毕竟是败军之将。” 其实说沙雷败有些勉强,不过在众人眼中却理所当然, 哪怕明人的京卫重建过,但那是一群雏鸟啊! 你特娘的竟然被击退了,那不是败是什么? “唯有沙雷和折合台与名人京卫厮杀过,知晓他们的底细。” 俺答淡淡的道。 论用兵,他堪称是老辣。 “蒋庆之此刻在等着本汗,本汗也有些迫不及待了。”俺答握着刀柄,目光锐利。 …… 三千骑在疾驰着。 按照大军速度,明日就该接近大同城,而在此之前,是最好的立功机会。 沙雷此刻满脑子就一个念头:绞杀明军京卫。 一队斥候疾驰而来,“那颜。” 沙雷减速,“说。” “前方三里开外,有明军京卫千余骑。” “好!”沙雷欢喜的道:“全军突击!” 三里开外,不过是转瞬的功夫罢了。 当看到明军游骑时,沙雷拔刀,“勇士们,雪耻的时候到了,杀!” “万岁!” 三千精锐骑兵摇动长刀,欢呼着冲了过去。 双方随即碰撞在一起,喘息,劈砍,惨叫…… 不过一刻钟不到,明军就露出了颓势。 三千对千余,而且对手还是雏鸟,这一战沙雷若是不能胜,他觉得自己就该死了。 “撤!” 明军将领毫不犹豫的喊道。 明军随即撤离。 “追!”沙雷紧追不舍。 当追出五里开外时,有人喊道:“那颜,发现明军!” 沙雷抬眸,见左前方出现了一股明军骑兵,看着…… “千余骑!” 两股明军联手,和沙雷的实力相当。 是战还是走? 沙雷只是思忖了一瞬,他知晓此刻大军需要源源不断的好消息来提振士气,直至决战那一刻士气升至顶峰。 方才明军骑兵给沙雷的感觉和那日遭遇的京卫差不多,甚至还弱一些。 且此刻明军士气低落,如此,可以一战。 “杀过去!”沙雷喊道。 明军转向,意欲和援军汇合。 沙雷率军紧追不舍。 两股明军合军一处,随即冲杀过来。 甫一接触,沙雷就觉得不对劲。 对手战法娴熟,一看就是悍卒,且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不对!” 有将领喊道:“那颜,这不是雏鸟!” 这是特么的雄鹰! 这时明军中竖起大旗。 大旗下,颜旭狞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雏鸟京卫尚且能击退自己,名声在外的虎贲左卫加入…… “撤!” 沙雷喊道。 这次轮到了明军追杀。 “让他们去追砍,咱们迂回!” 颜旭吩咐道。 那千余京卫感激的看了大旗下的颜旭一眼,知晓这是蒋庆之的安排。 沙雷气得暴跳如雷,两次发动反击,可颜旭却及时率军赶到,给他迎头痛击,反击不但没成功,反而损失不少。 一路追杀,直至有人喊道:“发现敌军!” 颜旭闻声看去,左侧出现了大股烟尘。 “艹!”陈堡说道:“指挥使,少说有五千人马!” 颜旭却说道:“别管!” 别管? 陈堡觉得颜旭喝多了。 虎贲左卫是能打,可这特么敌人也太多了吧! 沙雷知晓这是俺答安排。 原来我只是诱饵! 沙雷一边策马疾驰,一边沮丧的想到。 左路的敌军越来越近,带队的竟然是折合台。 两个败军之将汇合后,折合台毫不犹豫的道:“击溃他们!” 可对面的颜旭竟然不退,而是列阵以待。 “他真以为虎贲左卫能以一敌十?”折合台冷笑,“出击!” “发现明军!” 有人喊道。 就在折合台准备全军出击时,他的左侧出现了烟尘。 “至少五千骑!” “带队的是谁?” 折合台问。 “是……杜字旗!” “是蒋庆之麾下大将杜贺!” 第724章 阵前挑衅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秋风吹过大旗,旗手极力在稳住旗杆,另一人过来帮忙,这才避免了大旗跌落。 按照军律,若是旗手失职导致大旗跌落,斩! 旗手死里逃生,这才发现周围寂静。 所有人都在看着俺答。 赵全和马天禄在后面一些,马天禄低声道:“你以为他会如何?” “他?”赵全看了马天禄一眼,马天禄淡淡的道:“该感动的感动过了,咱们也该说说亮堂话。 此次南下声势浩荡,为土木堡大捷后的首次大军南下。此战若是告捷,随后大军将会马踏京师。京师没了京卫,不攻自破。大军席卷北方…… 至于南方,连倭寇都能肆虐一番,你觉着可能挡住草原铁骑?” “那么,你,或是说吉能想要什么?”赵全问道。 “那位大汗一心就想着重现蒙元当年的盛世,再度统治中原。若是成功,赵教主可还记得当年的白莲教吗?” “当年朱元璋便是我圣教中人。”赵权冷笑,“其人势大后,却极力排斥我圣教。” “乱世时,白莲教便是起事的绝佳工具。可一旦乱世平息,天下太平,在帝王眼中,白莲教却变成了祸害。大汗若成功,赵教主觉着自己该如何自处?” “他会毫不犹豫的下狠手。”赵全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所以赵教主一直不肯带着那些部众依附大汗,而是自行耕作。”马天禄微笑道:“可见赵教主早有所防备。” “吉能难道就能好?”赵全冷笑,“别忘了,当下大汗的这一切,本该是由他来承袭。可如今吉能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咱们都坦诚些。”马天禄抚须道:“天气冷了,不是吗?” “秋风大作,刺人骨髓。” “那么……” “在这等时节,两个人抱在一起,总是要暖和些。” 二人相对一笑。 一种默契瞬间达成。 “去听听。”赵全说道。 “走!” 二人挤到了核心圈的外围,就听俺答沉声道:“蒋庆之倾巢出动,这是要逼迫本汗决战之意。” 赵全看了不远处的吉能一眼,吉能先是看向马天禄,马天禄点头后,吉能才对赵全微微一笑。 “大汗,那就决战吧!” “是啊!我军十余万,蒋庆之手中能战的不过是京卫那点人马罢了。” “击破蒋庆之,随后攻破大同城。大汗,大同城中钱粮堆积如山,足够大军吃几个月的。” “有了大同城为根基,咱们就能从容攻伐明人京畿。” “何须什么从容,一旦拿下大同,便该马上进军。趁着明人京师空虚的机会,一举破城。只需破了京师,整个北方都将成为我军的牧场。大汗,出兵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气氛空前热烈。 赵全低声道:“你以为如何?” 马天禄说道:“蒋庆之用兵无迹可寻,此次他倾巢出动,看似主动寻求决战,可我看来,他这是在逼迫大汗。” “说说。” “我军远来,虽说士气高昂,可人马疲惫。而明军却是以逸待劳。这是蒋庆之最好的机会。错过今日,我军慢慢恢复元气,再想决战……他可有这个勇气?故而我觉着,蒋庆之这是在逼迫大汗抉择。” 赵全微笑道:“十余万大军,对面只有两三万京卫可一战。大汗若是选择决战,此战……蒋庆之就多了两分把握。” “你看那些人,恍若兽类。”马天禄低声道。 那些权贵将领眼中都在闪光,那是杀戮和贪婪之光。 只需击败蒋庆之,整个大明北方防线就出现了一个大口子。 劫掠,杀戮! 这是草原异族的传统艺能,也是他们进补的好机会。 攻破明人京师,收获之大……在场的权贵将领们都将会成为富家翁。 奴隶,明人的女子,钱财,田宅…… 欲望让这些人鼻息咻咻。 恨不能马上率军出战。 士气高昂的不像话! 俺答在犹豫。 士气高昂,让他也颇为心动。 出兵,趁着这股子高昂的士气给蒋庆之重重一击。 若是大胜,那么此次南下几乎就可以宣告成功了。 俺答缓缓看向外围的将士。 将士们目光热烈的看着他。 看着他们的大汗。 带着这些勇士去夺取属于草原的荣耀,让俺答汗的威名在世间飘扬。 俺答的呼吸急促。 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京师啊! 把它夺回来! 让大元的旗帜重新在那座城池的城头升起! 本汗将成为草原的英雄,被传唱的史诗……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传来。 “大汗!” 一队斥候接近,看着颇为凄惨……按照编制,这股斥候损失了大半,剩下的大多带伤。 “大汗。”为首的斥候过来,下马行礼,“明军疯了。” “嗯?”俺答冷哼一声,脑海中的美梦依旧还在。 “明军以万余骑在前,疯狂围剿我军斥候。杜贺在明军右翼,正在包抄我军游骑,大汗……” 该决断了。 是战,还是退。 众人都在看着俺答。 “蒋庆之这一手了得。”赵全低声道,“他先是以杜贺为诱饵,让大汗令疲惫的大军出击,接着自己率大军倾巢出动,逼迫大汗再度转向…… 而这一万余骑围剿斥候,便是抽了大大汗一巴掌。我仿佛看到蒋庆之在冷笑问大汗,你,可敢与本伯决战吗?” “这边的士气刚高涨,那边就用绞杀斥候来打击这股士气。”马天禄低声道:“这便是用兵吗?” “大汗!”有游骑归来,“杜贺不管不顾,径直往这边冲杀而来。” “蒋庆之再度出手。”马天禄的眼皮蹦跳了一下,“大汗若是不出击,刚起来的士气便会跌落。” “这是气势之争,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赵全也为之震动。 俺答,会如何抉择? 俺答在看着那些将士。 兴奋在渐渐退散。 只是蒋庆之三个字,就让俺答的勇士们多了几分谨慎。 人就是这样,当面临巨大的诱惑时,哪怕是数日不休不眠,依旧能精神抖擞。当那个诱惑之上悬着一把利刃时…… 疲惫突然涌来。 以这样的状态决战,若是第一波无法击溃蒋庆之,随后疲惫不堪的勇士们可能挡住蒋庆之的反击? 瞬间,俺答就有了决定。 “静待。” 周围寂静无声。 大部分人都愕然看着俺答。 静待! 赵全也颇为惊讶,“静待,这不是不应战吗?” 马天禄面色凝重,“蒋庆之选择了一个好时机。” “不,他这是在试探!”赵全毕竟是一方势力的首领,看待事物的角度要比马天禄更高,“他在试探大汗的心气。” “你是说……” “当年的大汗杀伐果断,哪怕敌军势大,依旧敢于引军冲杀。可如今……他成就大汗之名,麾下勇士越来越多……” “拥有的越多,越惧怕失败。” “没错。拥有的越多的人,越瞻前顾后。大汗已经失去了当年的果决。蒋庆之……要欢喜了。” “这才是用兵吗?”马天禄突然发现自己的谋略在这个时候毫无卵用。 “大汗征战多年,蒋庆之乃是天才一流的名将,二人相争,未曾见到刀光剑影,可我却仿佛看到了无数人在冲杀,在嘶吼……” “就像是两个棋手。” “没错。将士们是棋子,大汗先出手,以斥候战突入,咱们都以为蒋庆之会选择迂回,乃至于退缩。可没想到他却选择了……决战!” 你打你的! 我打我的! 这是一次令人震撼的反击。 两路明军宛若两支巨大的箭头直插对手的正面和左肋。 “大汗和蒋庆之都在冲着对方瞪眼,看谁先眨眼!” 俺答先眨眼了。 当远方出现了几个黑点时,俺答说道:“派人去,就说本汗想见见蒋庆之。” 十余骑冲了过去,很快就和对方联络上了。 “俺答想见我?”蒋庆之此刻被簇拥着正在中军疾驰。 “是。说是想和伯爷叙旧。”斥候说道。 蒋庆之呵呵一笑,“告诉他,今日仓促,没带礼物,下次!” 徐渭在后面笑道:“伯爷率军出击,俺答选择了回避,此刻士气跌落。而见伯爷,便是想挽回些许士气罢了。” 可蒋庆之哪里会上当。 杜贺令人来了。 “显章侯令小人禀告伯爷,我军一路追杀敌军斥候,距离敌军大营五里,请示行止。” “令杜贺向我靠拢。” “领命!” 蒋庆之策马疾驰,当前方能看到乌压压一片阵列,以及远方浩大的营地时,他举起手。 “止步!” 战马缓缓减速。 双方距离约三里。 能看到大旗。 右侧杜贺率军出现了。 他一马当先,威风凛凛。 杜贺策马冲过来,“伯爷,过瘾,过瘾啊!我老杜此生从未如此爽快过!” “这只是开始。”蒋庆之淡淡的道,“石头!” “少爷!” “跟着我!” 蒋庆之策马冲出中军。 前方将士纷纷回头。 “万胜!” 蒋庆之举起手,迎接麾下的欢呼。 “万胜!” 在一双双灼热的目光中,他冲出大阵。 直接冲到了双方中线。 蒋庆之一提马缰,战马人立而起! 呛啷! 蒋庆之拔刀,指着对方的大旗。 “俺答,可敢与我一战?” 第726章 不懂,就少比比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说实话,对于严嵩来说,这个军功他可要不可不要。 为啥? 他能在直庐立足,能独掌大权,靠的从不是什么声望,而是嘉靖帝的信任。 蒋庆之当朝举荐他随军,严嵩本想拒绝,可不经意却看到嘉靖帝嘴角微微翘起。 这是极为满意之意。 严嵩这才出班应承。 事后他和严世蕃分析过嘉靖帝的用意,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随着嘉靖帝走出西苑,各种革新措施也必将陆续出台。而士大夫们的反扑会格外凶猛。 当年王安石变法时同样得到了神宗的全力支持,但依旧惨败。 为何? 对手势大! 严世蕃甚至说:陛下坐视咱们父子拉拢人手,弄不好便是为了这个。 ——严党势弱?那就多拉些人手。 去吧!只管出手,朕就当没看到。 这话当时就令严嵩出了一身冷汗。 是了。 嘉靖帝何等的聪慧,岂会不知老夫在拉拢人手? 那些弹章中也不时提及此事,可嘉靖帝却视而未见。 如今想来,便是嘉靖帝故意为之。 士大夫势大,那朕就扶持你严党一把。 制衡! 这两个字道尽了御下的所有手腕。 嘉靖帝把制衡的手段用的出神入化,终严嵩一生,哪怕权倾朝野,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是他严某人没野心,而是怕了。 他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那双眼睛中都是嘲弄之色,仿佛在逗弄他:哎!谋个反给朕看看。 他哪里敢啊! 后来严嵩父子倒台,严世蕃在流放半途逃回家中,嘉靖帝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想着善始善终放过严世蕃。可严世蕃自己作死,在家中大肆招揽人手,甚至准备和倭寇勾结…… 这就犯了道爷的忌讳,最终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自家老父。 而蒋庆之举荐严嵩随军,便是看出了嘉靖帝的用意。 严世蕃对此唏嘘不已,说若蒋庆之是自己一边的人,何惧什么士大夫。 既然嘉靖帝放手让严党去扩张,那么严嵩就不客气了。 所以赵文华一来大同就不加掩饰的拉拢黄茂和文官们,严嵩也是视而不见,若非这厮搞砸了事儿,严嵩也不至于会抽他一巴掌。 此刻大战拉开帷幕,严嵩知晓,自己此行的成败也将要揭晓了。 成,此行就能给自己的老脸上镀一层金,且还能在北方文官心中加分。 以后再拉拢人就轻松了许多。 败,那不必说,老元辅灰溜溜回到朝中,估摸着连徐阶都敢冲着他龇牙。 所以这一刻严嵩的心跳也开始加速了。 当听到蒋庆之在俺答大军前跃马挑战时,严嵩不禁双拳紧握。 当听到孙重楼三声喝问‘还有谁’时,严嵩不禁轻轻挥拳。 “……敌军随后退回营中。” “好!好!好!”老元辅激动的道,“取消戒严令,大开城门,准备美酒。” 严嵩看着文官们,“都随老夫去迎一迎。” 赵文华嘟囔,“义父也太给那厮脸面了。” 黄茂却摇头,“这是气势,此刻元辅相迎,便是气度。将相要和!” 赵文华知晓这个道理,只是当看到远方烟尘滚滚而来时,心中难免有些发酸。 蒋庆之得知严嵩率官员们出迎时不禁笑道:“这只是开战之前的试探罢了。” 严嵩不知晓战阵,却会做人。 当蒋庆之远远策马出现时,严嵩往前几步,举起手,亲切高呼:“庆之!” 蒋庆之加快速度,近前后下马,疾步走来,“元辅!” 四目相对,双手互握。 “好啊!”严嵩摇动双手,“得知你压下了俺答的气势,老夫欢喜不已。大战未曾开启,就先夺敌胆,好兆头,好兆头!” 蒋庆之微笑道:“若无元辅坐镇城中,我也没这个底气不是。” 二人一番话,成功演绎了一番大明版的将相和。 随后携手进城。 戒严令已经解除了。 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让蒋庆之对严嵩的判断力也颇为钦佩。 “万胜!” 有人带头高呼。 俺答竟然缩卵了,在得知俺答大军抵达大同后,有些忐忑不安的城中百姓来说,这个消息就像是久旱逢甘露。 “万胜!” 欢呼声中,蒋庆之和严嵩出现了。 “首辅!” 士大夫们掌握着舆论权,在他们的大肆抨击之下,严嵩和严党在民间的名声臭不可闻。 这是严嵩第一次享受到百姓由衷的欢呼。 他眯着眼,第一次感受着这种滋味儿。 和贪腐相比,和秉政大明相比,这种滋味儿却格外令人心动。 仿佛做什么都不会害怕,就像是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支撑着你。 “长威伯!” “伯爷威武!” 严嵩有些遗憾的结束了遐思,见蒋庆之微笑挥手,姿态从容不迫,不禁叹道:“年轻有为啊!” “那就是阿修罗!” “对,就是伯爷的那个随从。” “说是从小就跟着伯爷的小厮,没想到大了却成了无敌猛将。” 孙重楼得意洋洋的跟着蒋庆之挥手,徐渭低声道:“别人都不带招呼你的,你不觉得难堪吗?” “少爷曾说,你觉着难堪,那是因为你觉着别人会这般看你。可千人千种心思,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老徐,别在意别人如何想,我快活了就好。” 徐渭一怔,胡宗宪若有所思,“千人千种心思,你觉着这是难堪,可在别人眼中,却可能会觉着你此举令人钦佩。咦!妙啊!” “阿修罗!” 这时有人高呼。 “阿修罗!” “阿西罗!”一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嚷道。 欢呼声突然爆发。 孙重楼得意洋洋的看了徐渭一眼,“我说了什么来着?” 徐渭苦笑,“这厮……” 但那番话却让他楞了许久。 ——你觉着难堪,那是你自己的看法。在别人眼中,可能此刻的你光芒万丈! 不为别人的认可而活……蒋庆之发现了徐渭的异常,知晓这厮陷入了纠结中。 徐渭从小境遇就极为艰难,生父早逝,生母是小妾,被嫡母驱逐。徐渭就和一个小透明般的活在嫡母的视线之内。 嫡母去后,他跟着同父异母的兄长过活,那日子只需想想就知晓有多艰难。 比寄人篱下更令人煎熬。 后来他更是沦为了赘婿。 科举屡试不中。 这人前半辈子倒霉到了极致,好不容易遇到了胡宗宪,从此云从龙,风从虎……特娘的,就在他得意时,胡宗宪倒台了。 至此徐渭没疯,蒋庆之觉得很不容易。但随后就发生了杀妻事件,以及多次自杀未果事件。 老徐太偏激了! 蒋庆之一直想开导徐渭,但一直未果。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进了总兵府,徐渭说了此次出击的经过。 战术这一块没必要细说,就说了些敌军的应对,以及蒋庆之的决断。 听完后,严嵩抚须笑道:“先声夺人,好!”,随即他关切问道:“长威伯以为决战当在何时?” 蒋庆之摇头,“这要看俺答携带的粮草多寡,以及俺答会如何出手。” “攻打大同?”有文官问。 杜贺摇头,今日他威风凛凛,赢得了一众武将的欢呼,都说显章侯彻底翻身了。 此后谁再敢说我老杜只靠着关系上位,我特么弄死他! 往日杜贺在这等时候很少发言,便是因为这个缘故,此刻他红光满面,声音洪亮,“大同乃坚城,有大军戍守,别说是俺答,就算是当年的蒙元大军围攻也无济于事。” 当年蒙元最为犀利时,堪称是所向无敌。但却在襄阳城受挫许久。由此可见中原王朝对守城的造诣之深。 有人说道:“别忘了墨家乃是以守城闻名。” “是了,下官竟忘了此事。”官员捂额,心中一松。 墨家当年就是靠着机械之术纵横守城界。 蒋庆之淡淡的道:“谁说本伯要守城?” 众人这才想起这位伯爷早就说过不会困守大同。 “长威伯,错过今日,俺答大军歇息数日就能恢复实力,到了那时决战……”黄茂正色道:“本官以为,还是要谨慎。” 虽然希望蒋庆之兵败,但若是能击退俺答,黄茂等文官也会跟着收益。 京师的嘉奖会如同雨露,平均降落在每个人的头上,包括他黄茂。 蒋庆之并未解释,令人取来地图,指着大同城两侧说:“我若坐守大同城,俺答必然会分兵,有大军为后盾,偏师直插京畿一带,谁能阻截?” 黄茂心中一凛,心想是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俺答的两支偏师并无大军为后盾,被击退后只能恹恹退去。 此刻俺答十余万大军就在大同城外,一旦开战,随时都能增援。 “那当如何应对?”有人问。 蒋庆之说道:“无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难道分兵拦截?”有人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蒋庆之看着此人,说道:“用兵之道……” 诸将下意识的开始倾听,有人习惯性的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艹! 以后会不会出现蒋子兵法? 蒋庆之自嘲一笑,“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严嵩说道:“长威伯只管指挥厮杀!” 蒋庆之点头,起身道:“如此,本伯先回去了。” 他走出大堂,听到里面严嵩厉声道:“谁觉着自己懂兵法?谁觉着自己用兵比长威伯更为出色?” 没人吭声。 ——不懂,就少比比! 第727章 我在大同,遥望北方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同城中一处豪宅中,此刻虽是秋季,但花园中却依旧有鲜花绽放。 一个男子急匆匆进了豪宅,问道:“师兄可在?” “在后花园。”门子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卦主没被人发现吧?” 男子摇头,“此刻城中都在欢庆,没人关注。” 男子去了后院,绕过主卧室,往后有拱门,进去后,就见秋风萧瑟中,一人站在水池边,手握一卷书在研读。 “师兄。”男子行礼。 周先生回身,霍然便是赵全的亲传三弟子周原善。 “杨师弟?”周原善蹙眉,“最近风声紧,你怎来了?” 来人是赵全的再传弟子杨巡,他兴奋的道:“俺答大军来了,城中此刻松懈,可要动手?” “太早。”周原善摇头,“对了,先前听闻大军出击,如何?” “我也不知,且问问。”杨巡来时避开了人多的地儿,所以未曾知晓外面为何欢呼雀跃。 他在城中传教,若是暴露在人前,被人惊呼一声就完了。 有人去问了,没多久回来,“说是蒋庆之率军威逼,俺答退兵回营。如今城中正在欢庆。” 周原善走到了小亭子边上,拍打着木柱子,仰头看着亭子上端,说:“教主传令,让我等伺机而动,为大军击败蒋庆之出把力。大战何时开启……便何时动手吧!” 杨巡听出了周原善语气中的唏嘘之意,便问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蒋庆之大败,我圣教便能席卷西北……师兄不喜?” “席卷之后呢?”周原善问道。 “教主说了,俺答会给圣教一块地盘,如此咱们也能自成一国。”杨巡憧憬的道:“到了那时,国中便是净土,便是极乐世界。” “这世间哪来的净土?”周原善看了一眼手中医书,“有生皆苦,哪来的极乐世界?” “师兄慎言。”杨巡低声道。 周原善再度拍打了一下木柱子,“有何不可说的?我当年学医,后来觉着这个大明无药可救,便跟了教主。教主曾说的极乐世界……你信?” 杨巡犹豫了一下,“自然……自然是信的。” “若是有极乐世界,若是有神灵,为何不普渡世人?”周原善说道:“神灵有大法力,为何不出手?却坐视世人在苦海中颠沛流离。” “想来……是考验吧!”杨巡说道。 “看,你自己都不信。”周原善叹道:“我去过很多寺庙,见过许多神佛塑像,我也曾苦求神灵下凡拯救世人。可神灵从未给过我回应。” “神灵很忙啊!师兄。”杨巡看了一眼左右,还好没人。 若是这番话被狂信徒听到了,周原善必死无疑。 “是啊!神灵很忙,故而凡人只能自渡,自救。”周原善的声音渐渐低沉,“那咱们忙碌来忙碌去作甚?乃至于要与异族联手……” “师兄,世人皆是兄弟姐妹,并无什么异族。” “是吗?那兄弟姐妹为何要攻打大明?” 呃! 杨巡苦笑,“师兄,这等话此后少说吧!别人听到了,怕是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若是能死早些,其实对世人而言便是解脱。功名利禄看似诱人,实则便是流淌着蜂蜜的毒药。吃的越多,中毒越深,在这个苦海中沉沦的越不可自拔。” “师兄,我还得去打探消息。”杨巡觉得周原善的状态不对。 “不必。”周原善说道,“时机无需选择。” “那在何时发动?” “大军出城后一个时辰。” “师兄的意思……” “彼时大战正酣,那时候动手起事,便能令蒋庆之心慌意乱。” 杨巡点头,“如此我便回去了,一旦大军出击,我再来。” “去吧!” 杨巡走到后院的拱门那里回头,就见周原善站在亭子边,低着头,轻声吟诵着什么…… “这个大明啊!要如何才能拯救。毁灭,还是新生?” …… 第二日凌晨。 孙重楼叫嚷,“少爷,起床啦!” “起了!” 蒋庆之出现在孙重楼的身后,孙重楼被吓了一跳,庞大的身躯猛地蹦起来,半空中还来了个后摆腿,幸而及时止住,否则以他的一腿扫中蒋庆之,俺答就可以提前宣告此战大捷了。 “操练起来。” 徐渭等人来了,孙重楼严肃的道。 “大战之前要学会放松。”徐渭和胡宗宪在院子一角,徐渭拿出酒葫芦,胡宗宪拿出油纸包……里面是昨日上街买的烤板栗。 经过一夜后,烤板栗冷冰冰的,不知胡宗宪用了什么手段,颇为好剥。 一杯酒在手,吹着微冷秋风,吃一颗香甜粉糯的板栗,用一口美酒送下去。 这个凌晨多了些暖意。 “大战之前不操练,如何杀敌?”孙重楼板着脸过来,抓了一把板栗,三人蹲在那里嘀咕。 “赵文华最近颇为老实,昨日见到我竟然主动笑了。”胡宗宪喝了口酒,从孙重楼手中抢过几颗板栗,慢慢剥着。 “若是此战告捷他也有功劳。”徐渭一语道破了赵文华的心思,“此人贪婪成性,你信不信,前脚领功,后脚他便能捅刀子。” “娘的,回头我弄死他!”孙重楼拍开徐渭来偷自己板栗的手。 “别。”徐渭摇头,孙重楼不解,“为何?” “你觉着对手蠢一点好,还是聪明好?”徐渭问道。 “自然是蠢一些好。” “赵文华蠢不蠢?” “有些蠢。” “和老胡比呢?” “徐渭!” “呵呵!就一说。哎!看伯爷……哎哟!这一刀差点劈着自己。” 今日蒋庆之的状态不对。 练刀时频频走神。 胡宗宪低声道:“估摸着是娘子那边……” 孙重楼点头,“娘子那边要生产了,少爷有些担心。” 这个时代妇人生产就是闯鬼门关,特别是第一胎。 吃完早饭,斥候归来,带来了俺答大军的动向。 “俺答大军今日在歇息!” 严嵩说道:“这是最后的宁静,珍惜吧!” 两军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而在京师,李恬也在做准备。 产房是蒋庆之亲手准备的,并交代临产前要多次消毒。 当年曾看护裕王和景王的御医常驻新安巷,道爷交代:母子平安,重赏。母子出事儿…… 你自己交代吧! 御医不敢怠慢,每日都要检查一遍产房,早中晚给李恬诊脉,询问情况。为此御医自嘲,说当年在宫中都没那么紧张过。 常氏没事儿就来新安巷,在外人眼中,这位丈母娘格外温和,可进了后院就怒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不能消停些?” 李恬右手反手撑着后腰,身体微微后仰,黄烟儿和一个体壮的仆妇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娘,夫君说了,越是临产前越要活动。” “夫君夫君,女婿不是神医。看看你的肚皮,大的吓人,就怕……”常氏轻轻拍了自己的嘴角一下,“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 “爹呢?”李恬问道。 “太常寺这几日事多,你爹整日忙碌。早上他还在念叨你的事儿,说女婿不在家,家中也没个人坐镇,让我没事就过来。” “娘,那家中咋办?” “你姐姐最近没事儿就回娘家,就让她看着。” 李恬想到了姐姐李萱,不禁笑了,“大姐昨日令人送来了自己当初求的平安符,说是灵验无比。” “别看你大姐有些小心眼,关键时候,还是亲姐妹靠得住。”常氏小心检查着地面,有小石子都俯身捡起来,“上次那谁……和你大姐要那个平安符,你大姐给了她一个白眼。” 李恬点头,“我知道的。” “再有,你大姐心气儿高,从未为了你姐夫的事儿来求过庆之。”常氏唏嘘道:“心气高不是坏事,不过太高了……就怕求而不得,到时候倍感煎熬!” 母女低声说着话,直至李恬额头微微有汗,这才进屋。 “娘子!” 有侍女进来,“有伯爷的书信。” “给我!”李恬欢喜接过书信,打开后,熟悉的字迹让她安静了下来。 ——娘子,见字如面…… ——大同的秋天很美,不时能看到大雁成行往南飞,我想到了当初说亲的时候送的大雁,后来石头问大雁肉可好吃,我说好吃。石头就寻了黄炳去射了两只,味道不咋地。 李恬抿嘴笑了。 ——俺答大军越发接近大同,可我依旧信心十足。这份信心来自于你和孩子。为了你们,此战……必胜! 常氏见女儿笑的幸福,便问:“女婿说了什么?” “他说,这个世间若说有什么能令自己不舍,那定然是我和孩子!” 常氏撇撇嘴,心想好生肉麻。但转瞬又看着外面的秋色发呆,想着当年和李焕刚成亲时的甜蜜…… 宫中,嘉靖帝负手站在殿外,身边黄锦在念蒋庆之的书信。 没错儿,不是奏疏,而是……家信。 ——俺答被我两顿毒打,看似有些懵了。为了鼓舞士气,我觉着他会失去耐心,而这便是我期待已久的时刻…… ——表兄! 黄锦抬头看着道爷。 娘的,这个称呼也能行? 嘉靖帝看了他一眼,黄锦赶紧继续往下念。 ——我在大同,遥望北方! 第728章 好奇心会害死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随后的两日,整个大同一线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敌军的斥候少了许多,重点是巡弋己方左右两翼,以防对手包抄偷袭。 而明军也是如此,重点盯防两侧,提防俺答令人突入京畿地带。 明军是坐地户,很容易就能盯住对手的动向。俺答麾下的斥候就要辛苦些,不但哨探规模要扩大,而且夜里也得出动。 所谓的九边组成了一道拱卫大明北方的防线。而这道防线靠的是天险,以及依着天险修筑的长城。 万里长城万里长,不见当年秦始皇。 深夜,大同右侧,也就是东边方向,一座关隘横亘在旷野中,两侧城墙一直往远方延绵。 守将和十余军士站在城门内,有军士纳闷的道:“千户,大半夜的,这是谁要出关?” 将领摇头,“老子也不知晓,不过先前来人拿的是长威伯的手令。” “长威伯?” “长威伯不是在大同吗?” “咱们这离大同还有两百余里地呢!” 夜色深沉,苍穹上星河灿烂,看着五光十色。一个老卒等得不耐烦了,抬头看着苍穹星海,说,“这狗日的,不知老子的祖宗当年看到的是否也是这些星宿。” “自然是。”一个军士说道。 “娘的,星宿一直在,人却一直死。你说这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老卒说道。 许多人,特别是从事创意型行业的人最喜在夜里工作。每逢到了夜里,在万家沉睡时,他们的灵感就特别丰富。 而原因就在于深夜时人能安静下来。 一旦安静下来,你就会暂时摆脱名利欲望带来的困扰,整个人空灵剔透,灵感自然涌起。感慨也会特别多。 守将也在看着夜空,想着这场大战,叹道:“俺答十余万大军来袭,大同那边能战的也就是京卫。就靠那点京卫,这一战如何打?哎!” 老卒笑道:“千户,就算是不能胜,靠着大同坚城也不会败不是。” “你懂个卵!”守将摇头,“若是坚守,陛下何须让长威伯来主持战事,更无需让严首辅随行。” “也是哈!” “一个首辅,一个当朝第一名将,二人联手,连老子都看出来了,这一战啊!陛下是要御敌于国门之外。”守将摇摇头,“如此就必须得出战。野战……” 老卒打个哆嗦,“千户,这些年野战咱们吃的亏可不少。兄弟们死伤惨重。到了后面看到俺答的铁骑都怕了,宁可缩在城中也不敢出击。” “啧!你说的老子牙疼。”守将说。 “千户,那是大同的事儿,和咱们无关不是。”老卒笑嘻嘻的道。 守将冷笑,“和咱无关?你特娘的想得美。”,他幽幽的道:“若是大同一线被突破,敌军如洪流般的涌入京畿,京师空虚,必然震动……到了那时,兵部会发狂催促咱们回援。你说咱们去不去?” 老卒吞了唾沫,“千户,一旦回援,那可是野战。” “所以啊!老子还是希望长威伯能挡住俺答,如此皆大欢喜。”守将一拍城门,“当初京卫清洗,谁不痛恨长威伯,都说他这是要砸咱们的饭碗。可如今咱们却得倚仗清洗后的京卫。这是缘分还是怎地……” 老卒砸吧了一下嘴,“千户,小人觉着吧!这便是命!” “命?”千户的声音低沉,有些困惑,“那这个大明是个什么命?不说别的,就说咱们九边,先帝时好歹还敢和草原异族龇牙,后来啊!数百千余敌军就能让咱们噤若寒蝉,困守城中。老子有时也在想,就这般下去,再过五十年,咱们九边会成什么样?” 老卒在军中多年,想了一下,“怕是……连农人都不如了。” 千户挠挠头,“一群连农夫都不如的官兵,可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异族?娘的,这个大明,怎地让老子觉得心中没底呢?” “五十年后咱们早就不在了。”老卒眼中多了豁达之色。 “可咱们的儿孙呢?”一个军士问。 没人说话。 是啊! 儿孙呢? 千户今夜觉得脑海里很是空灵,各种灵感不断,“咱们的儿孙,怕是会沦为异族的奴隶。” “那……那该咋办?”有人忧心忡忡的道。 “有人来了。” 马蹄声突然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千户,至少千骑!”老卒是关隘中的老资格,经验最为丰富,守将往往倚重这等老卒来做出判断。 “戒备!”有人说。 “噤声。”千户却摇头。 马蹄声越来越近,直至城外。 老卒甚至听到了战马的喘息声。 以及甲衣的摩擦声。 城门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可有人在?” 这声音有些尖利,千户一个哆嗦,“本官刘澜。” 城门外那人再度开口,“可是此人?” “就是他。” 那个尖利的声音说:“三日前说好的,今夜出关。” 这是约定的话。 千户身体一松,“可有兵部文书?” 这是守军的验证。 门外那尖利的声音笑了起来,在半夜令人脊背发寒,“嗬嗬嗬!你倒是谨慎,回头……我会给兵部提一嘴,刘澜是吧!回头等着嘉奖吧!” 千户手握刀柄,“说话!” 门外尖利的声音说道:“什么兵部?咱们听的是大同的吩咐。” “开门!”千户后退一步,军士们上前,艰难的打开关门。 门轴上过油了,开启声音很小。 城门缓缓打开,老卒往外看了一眼。 乌压压的都是骑兵。 就在门外,一个身形魁梧的将领仗刀而立,看着颇为雄壮。 这等雄壮的将领,可惜声音尖锐了些。 不对! 老卒突然一个哆嗦,“是……” “闭嘴!”千户喝住了他,目光凶狠的扫过十余军士,“你等都是老子的家丁,记住,今夜咱们谁都没见过。” 老卒下意识的道:“今夜咱们都在睡觉。” 门外那身材雄壮的将领嗬嗬一笑,“谨慎的人命长。” 城门打开,将领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进城,出关!” 骑兵们沉默的进城,一个个身上还带着湿气。 一千骑! 一个军士看了老卒一眼,老卒摇头,示意不可说话。 骑兵们进来后,千户令人关闭城门,自己随即上马追了上去。 将领一路默然,千户也不敢说话,总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不对。 直至关隘的北门,将领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去何处?” “想知晓?”将领问。 哪怕是深夜,可将领的目光宛如利刃,让千户哆嗦了一下,“不想。” “那位伯爷有句话,叫做好奇心会害死猫,咱……我看好奇心会害死人!” 千户面色铁青,策马上前,“开门!” 北门打开,将领策马在侧面,挥挥手,骑兵们涌了出去。 最后只剩下将领时,他冲着千户拱拱手,“今夜唠叨了。” “客气。”千户笑了笑。 将领看了那些军士一眼,“还是那句话,好奇心会害死人。该说的,不该说的,最好都不要说。否则……那位伯爷真会杀人!” “是。”千户点头。 “走了。” 将领策马出城,只听他用那尖利的声音说:“连夜赶路。。” 马蹄声远去,将领见军士们呆呆的看着北方,便吩咐道:“都特娘的回魂了,关门!” 北门关闭,千户最后告诫,“记住,今夜你等哪都没去,若是让老子知晓谁提及了今夜之事,不等长威伯动手,老子便亲手弄死他!” 众人应了,随即回去。 营房里,这些军士们住的却是单人床。这便是千户家丁的待遇,平日里吃好喝好,待遇最好。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操练最狠,上了战阵,若是主将一声令下,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闯一遭。 众人进屋躺下,很快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开口,“老王,老王……” 老卒的呼吸停顿了一瞬,“大半夜不睡觉干啥?” “老王,你说……那些人这是去哪?” “不是说了不该说的别说。” “咱们是自己人啊!” 这个屋里的都是千户的家丁。 老卒叹道:“你等真是……”,其实他自己满脑子都是先前那些骑兵的模样,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干脆坐起来。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在床上坐起来。 外面星辉灿烂,从门窗的缝隙里投射进来,看着令人生出万籁寂静的味儿。 老卒干咳一声,“那些骑兵半夜出关,想来就一个目的,避人耳目。” “连咱们也要避?”有人问。 “当然要避。”老卒冷笑,“知晓九边有多少俺答的眼线吗?知晓每年走私草原的商人有多少吗?若是被这些人看到,啧啧!老子敢打赌,回头就有人敢在夜里翻出边墙去通风报信。” “啧!那些鸟人真是不怕死。” “为了挣钱,别说是死,就算是下地狱他们都敢!”老卒讥讽的道。 “老王,那他们这是去作甚?” 老卒沉默了一瞬,“半夜出关只为避开俺答的耳目,千骑对于这场大战……看似没什么鸟用。” 老卒抬头,“记得那个将领的嗓音吗?” “记得,尖利的不像话,他还不小心说了什么……咱。老王,谁会自称咱?” “宫中人!”老王的声音在深夜中轻轻传来。“别忘了,那一千骑披着的,可是俺答麾下的甲衣!连特娘的兵器都是。你等说,那位伯爷……这是要作甚?” 第730章 朕,等他凯旋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上次蒋庆之来了奏疏,走的是明路,众人从奏疏中得知,俺答大军距离大同不远了,数日即至。 时隔数日,蒋庆之再度上奏疏,走的却是私人路子,直接抵达宫中,没有经过通政使司。 严世蕃有些不自在的活动了一下短粗的脖颈,心想老爹为何不上奏疏。 但转瞬他就知晓了自己父亲的用意:此刻严嵩上奏疏,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给外界一个信号。 ——严嵩和蒋庆之各行其是。 若是挡住了俺答南下的野心,功劳簿上严嵩也会被减分。 其次,作为首辅领军,名义上蒋庆之也得听令于严嵩,但谁都知晓嘉靖帝对蒋庆之的信重。若是严嵩拿出老大的派头来,在嘉靖帝这里同样会减分。 ——你严嵩对战阵之事狗屁不通,也敢指手画脚? 故而严嵩北上后就只上过两次奏疏,一次是到大同后,汇报了一番大军情况,以及大同的情况。第二次是蒋庆之击败林思源,严嵩上奏疏高唱赞歌,赞美嘉靖帝的英明神武,知人善用…… 那是严世蕃第一次见到嘉靖帝露出了惬意之色,显然严嵩的马屁拍对了方向。 嘉靖帝在看奏疏。 他看的很慢,神色平静无波,让人猜不到蒋庆之在奏疏中说了些什么。 良久,嘉靖帝抬头。 朱希忠干咳一声,严世蕃站直了身体,崔元隐蔽的捶打了一下老腰……上次有人弹劾他大把年纪了依旧恋栈不去,可耻。 崔元对此的回应是大张旗鼓的纳妾……而且一次三个。 于是外界称呼他为崔三郎。 一夜三次郎。 据闻崔元得知自己的这个匪号后,关起门来痛骂新安巷那位巨子,说这匪号若不是蒋庆之取的,他崔驸马从此不踏入西苑半步。 朱希忠垂眸,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每次回家国公夫人都会问他战事,老娘们以往对军中事压根就没半分兴趣,如今也学会了看地图,假模假式的说什么……红袖添香,实则是在琢磨儿子的近况。 “俺答大军抵达了大同。”嘉靖帝缓缓说道:“甫一抵达大同,俺答就迫不及待发起斥候战,意图给我大明官兵当头一击。” 众人都看向了朱希忠。 朱希忠干笑挑眉:看老子作甚? 严世蕃说道:“成国公家学渊博,可有教我?” 教尼玛! 朱希忠暗自怒骂,他那点兵法造诣被蒋庆之斥之为花架子,上了沙场就是送人头的命。 ——所以成国公府的未来要看大郎,你老哥……洗洗歇了吧! 这是老弟的话。 但此刻的殿中,朱希忠这位二把刀却是最内行的一个。 由此也能看出大明的可悲,文官气势嚣张,武人沦为看门狗。多年被打压,又未曾经历过大战,一谈用兵就是老三样,兴许、也许、可能…… 再过几年东南倭寇为祸愈烈,几任督抚都无法平定,直至胡宗宪通过贿赂赵文华,这才得以执掌剿倭大权。 他任命了戚继光、俞大遒等人为主将。刚开始戚继光等人带着官兵出战,可甫一接战,官兵纷纷溃败。用青楼女妓的说法:一触即溃。 后来戚继光干脆摒弃了官兵,拉了一票矿工自行操练。 这等再起炉灶的举动引发了不少争议,但当这些新兵上阵后,活生生打了东南文武的脸。 所向无敌! 当时所谓的‘倭寇凶悍不可敌’这类言论甚嚣尘上,仿佛倭国对大明存在人种压制一般,外国的月亮总是要圆一些。 戚继光用一群矿工新兵,用一次次大捷告知世人:人种压制纯属扯淡,若是有,那也是我汉儿压制异族! 这是用战阵锤炼出来的劲旅。 是胡宗宪完全放开手,不干涉,任由戚继光折腾,这才折腾出的结果。 而此刻的朝中,一旦提及整顿,或是重建,反对者多如牛毛。 戚继光若是处于这等环境中,别说什么重起炉灶,但凡他敢提出来,那些文官就能用口水淹死他。 所以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朱希忠这等人竟然就成了最靓的仔…… 按照蒋庆之的说法,这叫做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朱希忠飞快的琢磨了一下,“俺答两度出手,第一次是大将林思源,此人被长威伯击败后,筑京观于大同西北。第二次是俺答意图绕过大同,以两路偏师袭扰我京畿一带,再度被击退。两次出手无果,第一次更是惨败。俺答亟需用一次捷报来提振士气……” 朱希忠卡壳了,君臣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分析。 朱希忠觉得脊背发热,他知晓但凡自己信口开河,在嘉靖帝这里必然会收获减分。 可俺答后续的用意是什么? 朱希忠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严世蕃嘴角微微翘起,徐阶也难得的多看了朱希忠一眼,仿佛是关切,可右手却轻轻握拳。 爽快! 朱希忠嘴角蠕动,觉得今日要完。 就在此时,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在虎贲左卫听老弟说过一番话…… “陛下,此乃气势之战。”朱希忠开口后,仿佛是打通了奇经八脉,顺畅的不像话,“两军对垒,气势第一。甫一接触就得给对手当头一棍,如此己方士气如虹,而对方士气低迷。俺答此举便是想夺势!” 朱希忠目光炯炯,“臣以为,长威伯定然会针锋相对,压制对方的气势,乃至于逼迫俺答偃旗息鼓……” “为何?长威伯难道就不怕俺答提前决战?毕竟那边十余万铁骑,人多势众。”嘉靖帝声音很轻,却让黄锦听到了些愉悦之意。 难道成国公说对了? 朱希忠也在猜测,但此刻他只有按照老弟当时的说法来解释此战,“俺答远来,人马疲顿,此刻若是他敢决战,长威伯定然会欣然接受。” 朱希忠说完回去。 心中忐忑。 嘉靖帝看着他,突然微笑道:“回去多看兵法。” 难道是说错了? 朱希忠心中一凛。 “罢了,你养尊处优多年,让你领军……也为难为你了。听闻你那儿子进了军中,好生磨砺吧!兴许……” 嘉靖帝沉吟了一下,他不喜武勋这个群体,但在武学大规模出人才之前,却不得不暂且倚仗这个群体。 而且成国公一系历来都是铁杆帝党,总得要让他们出个头,给权贵武勋们做个榜样。 “成国公一系是靠着厮杀出的头,朕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能再度看到那个当年的成国公府!” 这是激励之意,朱希忠行礼,感激的道:“臣定然不服陛下厚望。” 嘉靖帝看着他,莞尔,“朕厚望也是厚望你那儿子,至于你……髀肉横生,怕是马儿也驮不动。便留在朕身边参赞吧!” “是。”朱希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臣定然督促犬子奋勇杀敌,不辱没祖宗威名,不负陛下厚望。” 嘉靖帝扬扬手中的奏疏,“俺答兵逼大同城,城中文武皆说当闭门坚守,长威伯却率大军出击……” 老子猜对了……果然是老弟啊! 这气魄! 牛! 严世蕃也难以掩饰惊讶之色,心想老父为何没劝阻? “两军以斥候游骑厮杀,长威伯以显章侯为右翼,一路驱逐敌军斥候游骑,俺答倾巢出动,两军对垒……” 往日这等奏疏嘉靖帝多半是让黄锦说出来,可今日却自己开口,可见心情激荡。 “庆之阵前挑战俺答,俺答不敢出,以勇士应对。” 斗将? 众人都有些懵逼,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这个古早的玩意儿。 “庆之以家仆孙重楼出战,接连斩杀俺答两名勇士,擒获一人。”嘉靖帝竟有些神采飞扬,“敌军气焰收敛,被迫回营。” 老子果然说对了,老纨绔心中得意,说道:“陛下,那孙重楼便是俺答麾下称之为阿修罗的杀神。” “就是他!”道爷想到了那个憨憨的大个子,不禁看了边上的张童一眼。 同样的澄净眼眸,同样的简单。 “庆之说,大战应当会在五日内爆发,至于决战,不会超过十日。” “那么早?”崔元巴不得大战越晚越好。 “俺答是客军,粮草需从草原输送,路途遥远。且俺答的钱粮哪有我大明的雄厚,一旦战事延绵,粮草不济,他也只能黯然退兵。”严世蕃这话很是中肯。 他从钱粮和底蕴的角度阐述了俺答不得不在十日内发动决战的主因。 这便是宰辅之才。 嘉靖帝也难免欣赏的看了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一眼,心想此子虽然贪婪,但才干却极为难得。 那么,且容他一时。 “如此,大军可坚守啊!”崔元欢喜的道,“静待俺答粮尽撤军就是了。” 你这个蠢货……朱希忠看不过去了,“若是我军坚守不出,俺答以遣偏师绕过大同,这一路谁能阻拦?一旦被敌军兵临京师……长威伯只能出城决战。到了那时,主动权却在俺答手中。” 朱希忠挑衅的看着崔元:懂? 嘉靖帝欣慰的点头,“正是如此。此刻想来,大战应当开启了吧!” 他起身,径直走到殿外。 这是个不寻常的举动。 几个近臣跟着出去。 秋风吹拂,吹的嘉靖帝须发飘飘,他沉声道:“告知庆之,朕,等他凯旋!” 第731章 唐顺之反出心学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产期就在这两日了。” 新安巷伯府中,御医诊脉完毕,面色凝重的道。 但旋即他就觉得自己的态度怕是会影响到孕妇的心情,增加难产的可能,便勉强挤出笑意,“不过县主身子骨强健,定然母子平安。” 李恬点头,“辛苦了。” “应当的。”御医出去,仰天苦笑,“老夫行医半生,就数这阵子最为煎熬。明明就是个生产,弄不好却会掉脑袋……亏得当初老夫还托人情抢到了这件差事。本以为是美差……哎!” 能看护长威伯娘子生产,蒋庆之的人情到手。其次在嘉靖帝那里也会有赏赐,一箭双雕啊! 但机遇往往伴随着危机,道爷放话,母子平安,你就平安。母子出事儿,你没事儿……自行了断吧! 李恬坐在椅子上,身体习惯性的后仰,以维系平衡。 黄烟儿送上茶水……不,是清水。 按照蒋庆之的吩咐,在怀孕后,李恬就断了茶水。 此刻的人,但凡不是穷的离谱,哪怕是粗茶也不会断。这才有,那句俗话:粗茶淡饭。 喝茶早已成了帝王将相和贩夫走卒的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如同后世喝惯了咖啡,每日不来几杯就觉得精神萎靡的那等咖啡星人一样,不喝茶对于李恬来说就是酷刑。 蒋庆之振振有词的说:茶水能令人精神抖擞,是因里面有刺激人脑子的东西。这个东西大人可以享用,而孩子……特别是母胎中的孩子身子和脑子没发育全,被这玩意儿每日刺激…… ——娘子,你就不担心咱们的孩子出来就是个傻子? 李恬悚然而惊,马上令黄烟儿把茶叶尽数锁起来,并告诫黄烟儿:你要学铮臣,若是哪日我忍不住严令你拿出茶叶,切莫答应。 此刻李恬就想喝一杯茶水,提振一下精神。 “娘子,管家来了。” 富城进来,行礼后先看了一眼李恬的脸色,见还好,这才说道:“宫中来人,说是大战这几日将起,伯爷上了奏疏,说此战必胜。宫中说了,此战有大同坚城在手,加之伯爷用兵如神,定然能让俺答无功而返。” “那就好。”李恬微笑道。 “对了,此事是永寿宫那边来人告知。”富城说道。 人情这个玩意儿看似不打紧,每年都要往来几次,乃至于多次。可越是这等习以为常的事儿越要慎重。 别人给的是情义,你忘掉了便是无情。 脸面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丢的。 所以,必须要记牢这些情义,适时做出回应……哪怕是亲人之间也该如此。 不可能别人爱你,你老是用了冷屁股回应不是。天长日久,再多的情义都会化为责任,最终化为泡影。 “陛下厚恩。”李恬是待产孕妇,只需欠身就好。此刻她更是点了个头,便表示了谢恩之意。 “娘子,这是不是……”富城暗示李恬,该回应一番。 “夫君去之前带走了不少腊肉,不过却留了不少腌菜。这秋季容易上火,没胃口,送些进宫去,给陛下和卢靖妃开个胃。” “是。” 这便是对道爷情义的回应。 “恬儿。” 常氏人未至,声先来。 随着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常氏来新安巷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近几日更是早来晚归,把李焕丢在家中。 幸而儿媳妇接手了家事,这才不至于让执掌太常寺的李寺丞吸风饮露。 “娘!”李恬懒洋洋的不动。 “越发惫懒了,今日如何?”常氏问道。 “这孩子好像没什么动静。”李恬大大咧咧的道。 “胡说。”常氏嗔道:“这是要出来见爹娘了,不忍心折腾你罢了。是个乖巧的。” “嗯!”李恬靠在椅背上,听着母亲说着外面的热闹和八卦,思绪早已飞到了边关…… 大战将启,道爷令人来说这番话是想安她的心,这一点李恬一清二楚。 “都说俺答来了二十万大军,你爹说了,这是彻头彻尾的谣言。我便问他为何,你爹说就俺答那点家底,若是真敢出动二十万大军,半道粮草就吃没了。 我一想可不是这个理……当初那些草原商人进了京城,就如同土包子般的,进了酒肆吃饭,吃的如同快饿死的流民…… 哎哟哟!就这等家底,哪敢出动什么大军。女婿这般厉害,定然能让俺答无功而返。” “嗯!”李恬眯着眼,轻声道:“爹说的对,不过……” “不过什么?”常氏笑道:“难道我闺女还懂兵法不成?” “我不懂兵法。”李恬摇头,声音越发低微,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可我知晓,我的夫君,定然会让俺答……大败!” …… 京师,沈炼家。 心学的几个同道正在攻讦唐顺之。 “……我心学虽说另辟蹊径,可依旧是儒学分支。儒墨不相容,道不同,不相为谋。” “荆川先生,你与那蒋庆之走得太近了。” “先生当年也曾领军平定宁王之乱,可也未曾如蒋庆之这般厮杀。前次他筑京观也就罢了,此次竟然再度出手……你可知南方如何说他?人屠!” “人屠啊!杀气腾腾,令人胆寒。当年墨家也是如此,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一旦结仇,便不死不休。” 唐顺之坐在侧面,斜对打开的房门,定定的看着外面的秋色,“你等说来说去,不外乎便是门户之见。先生当年在时,可曾有门户之见?” “先生在时并无墨家!” “儒墨不相容!” “墨家做了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以至于你等无法相容?”唐顺之温润问道。 “别用什么人屠,什么筑京观来说事。那是异族,准备冲进大明烧杀抢掠,杀人放火的强盗,面对此辈,你等难道也能生出慈悲心?” 唐顺之难得讥讽的道:“我曾数度游历北方,在北方。但凡提及草原异族,人人喊打。南方称长威伯为人屠,罪名是在大同外杀俘筑京观,我且问,长威伯也曾在东南斩杀倭寇俘虏,并筑京观,为何无人讨伐!?” 众人默然。 “不外乎南方被倭寇肆虐,损伤了南方人的利益罢了。而北方……关我屁事,可对?”唐顺之叹道:“长庆伯为国征战,为东南扫除了祸害,却被人诟病为嗜杀。人不能这般不要脸吧?” 唐顺之看着这几人,突然想到了徐阶。 他突然明悟了,“如今天下士林皆把徐阶视为儒家在朝中的代表,徐阶乃是我心学中人,你等……” 沈炼叹道:“徐阶和我等许久未曾联络了。” 作为心学的头面人物,徐阶代表着许多心学中人的梦想。 学以致用,知行合一……进入朝中辅佐帝王一展所学,成就不朽之名。 “都想如先生般的青史留名是吧?”唐顺之神色依旧温和,“徐阶若是愿意拉你等一把,想来你等的宦途会顺畅许多。可他却对心学不闻不问,你等便慌了?” 那几个男子面色微红,有人说:“如今儒家当道,我心学乃儒学分支,却被暗中打压。墨家兴起,与儒家争斗,这是我心学顺势崛起的大好时机。荆川先生,可好时机也得有人帮衬不是。徐阁老那里……” “徐阶可是有话?”唐顺之知晓这些人来者不善,必然是从徐阶那里知晓了些什么。 “徐阁老说,心学如今与蒋庆之走的太近。而蒋庆之与严嵩近乎于同盟。严嵩乃佞臣……我心学众人皆欲除之而后快。” 沈炼苦笑,“徐阁老的意思大概说的便是你。” “我时常出入新安巷,这我认。与长威伯交好,我认。”唐顺之微笑起身,“告知心学诸人,告知徐阶。” 众人知晓他要做出决断了,纷纷起身。 唐顺之缓缓看着众人,“我从不觉着一个人能朋友遍天下,若是如此,那所谓的朋友,必然是酒肉朋友居多。知己若有两三人便是幸运。我一直未曾寻到知己,直至进京……终于遇到了一位。” 唐顺之微微一笑,“那便是庆之!” …… 徐阶回到了值房。 就在先前,嘉靖帝令锦衣卫南下清查粮食一案,随后令人南下呵斥南京小朝廷,更是让御史随行,搜罗关于此事的消息。 一旦被查到,徐阶觉得那些人难逃流放的命运。 南方啊! 那是儒家的根基所在,也是他徐阶的根基所在。 徐阶低声道:“那些蠢货,做什么不好,偏生在粮食上做文章。” 这消息一旦放出去,多少人会冲着南京咬牙切齿。 徐阶想到了心学。 心学这些年发展的其实不慢,在南方士林中,在官场中都有不少人。 若是把这股力量联合起来,拉过来,便是极大的助力。 但当下士林却对心学颇有些不满,特别是心学巨擘唐顺之和蒋庆之交好后,更是引发了群嘲。 唐顺之! 徐阶拿起笔写下了这三个字。 “阁老。” 外面随从禀告有人请见。 来人便是先前攻讦唐顺之的心学中人。 “今日我等规劝唐顺之……” “如何?”徐阶问道:“唐荆川若是愿意复出,老夫这里为他准备了几个职位,任由他选。” 这是何等的优渥和看重! 来人抬头,苦笑道:“唐顺之说,人生难得一知己,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自然选知己而弃功名利禄!” 嘉靖三十年秋! 北方大战之前。 唐顺之反出心学! 第737章 祈祷吧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两万敌军南下了。 将领们窃窃私语,总兵府大堂里仿佛多了一千只鸭子般的聒噪。 蒋庆之和严嵩正在后面散步。 说是散步,可实则是在争执。 大堂后面便是总兵的地儿,张达一家子都住在后面。自从严嵩和蒋庆之进驻大同后,张达的家眷就在后院不动窝,于是大堂后面的小花园就成了蒋庆之和严嵩散步的地儿。 也是‘交流’的地儿。 “你疯了!” “我疯什么?” “京师本就只有两卫人马,你竟蛊惑陛下把燕山前卫弄到了乱岭关。若那偏师南下顺遂,京师便是一座空城!” “元辅可读过三国?” “别拿什么空城计来糊弄老夫。就算是不懂兵的到了京师,好歹他也得攻打一番,否则如何心甘?” “所以,乱岭关便是最后一道关卡。” “蒋庆之啊蒋庆之,你这个疯子!” “我若不疯,你老严倒是给我弄几万精兵来。当初老子说要整顿官兵,是谁在反对?若那时你老严站在我这边,何至于今日用兵捉襟见肘?” “你!” 严嵩跺脚,正好有官员在大堂那里探头探脑,老元辅骂道:“看什么?” 官员哆嗦了一下,“俺答的人马又来了。” “来他的!”严嵩从容自信。 官员看了蒋庆之一眼,“他们说墨家守城第一,都不慌。不过却担心俺答的偏师……若是直抵京师,咱们怕都是死罪。” “那就去死!”老元辅发飙了,官员缩缩脖子,赶紧退了回去。 大堂里的文武官员盯着他,“元辅怎么说?” “让咱们去死。” …… “乱岭关有驻军多少?” “数百。” “数百?” “吃空饷!” “王以旂这个王八蛋!” “元辅骂得好,回头把五军都督府的人也骂一道。” “如今怎么办?出战吧!” “我说了不急!” “蒋庆之,若京师有失,老夫定然要与你拼了!” 老元辅须发贲张,看着威风凛凛。 蒋庆之拿出药烟,慢腾腾点燃。 吸了一口。“担心你儿子?” “老夫担心陛下!” “我的娘子在京师待产。” 严嵩面色稍霁,“那你有何手段御敌?” “在来的时候,我每到一处就威胁了一番地方将领,令他们淘汰老弱,把精锐挑出来,尽数去乱岭关。” 蒋庆之深吸一口药烟,呼出烟气,“至少万余精锐,加上燕山前卫……” “守关足矣!”老元辅笑着指指蒋庆之,“就喜欢卖关子。” “不是卖关子!”蒋庆之眯着眼,“此战关系重大,我断定俺答会分兵南下,乱岭关便是重中之重。万余地方精锐不足为凭。” “你担心……是了,若是俺答不管不顾,倾巢南下,那些所谓的地方精锐怎会是敌手?”严嵩一怔,“如此,还得要出战。折腾来折腾去,何必呢?既然决战不可避免,那就及早出战就是了。” “老严……别瞪眼,我叫你老严是亲切。”蒋庆之抖抖烟灰,“决战是必须要决战,可时机却很关键。” “老夫听着呢!”严嵩吸吸鼻子,觉得那股子薄荷味不错。 “俺答大军压境,迫不及待便分兵南下,这便是担心粮草不济。若我当时就应战,那就正中其下怀。老严,用兵之道,最要紧的不是什么聪慧,而是……莫要跟着对手走。” “他打他的,你打你的?” “看,你老严也有用兵天赋不是。别打!” 蒋庆之退后一步,避开了老元辅的老拳,笑了笑,“此战的关键便是乱岭关之战。” 严嵩虽说不知兵,但此刻也明白了蒋庆之的打算,“若敌军偏师无法突破乱岭关,俺答就算是无功而返,军心士气自不必说,到了那时,何时决战就在我等手中,这便是你所说的主动权。” “没错。不过老严你小觑了我。” “什么意思?” “乱岭关我不但要挡住俺答的偏师,且要让其大败!” 严嵩定定看着蒋庆之,“你莫非有什么手段?还是说……你对燕山前卫信心十足!” “我只是多了个人。” “谁?” “裕王!” “蒋庆之,老夫和你拼了!” …… 晚些,面红耳赤的老元辅戟指蒋庆之,“那是皇长子,是国本,若是出了意外,景王将会成为士大夫们的玩物。要么低头,要么……就等着被压制!帝王被压制……这个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蒋庆之蹲在边上,看着小水池幽幽的道:“老严你的眼光不错。” 嘉靖帝之后,隆庆帝就彻底被文官们压制住了。到了他的崽万历帝就更不消说。 万历之后,大明帝王几乎都成了摆设。及至崇祯帝,面对这等局面他唯一的招数就是贬官。 不听话,滚! 不听话,滚! 可换来换去,那些文官依旧一个尿性。 刚开始帝王旨意出了京师就是废纸,到了后来,帝王旨意出了紫禁城就是废纸…… 最终崇祯帝无奈发出了悲鸣: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诸臣误朕! 后世不少人说崇祯刚愎自用,可在那等臣强君弱的局面下,外有异族虎视眈眈,内有此起彼伏,席卷天下的叛军…… 他能如何? 蒋庆之眸色沧桑,仿佛看到了煤山上那个绝望的帝王。 他定然是后悔了吧? 后悔自己弄死了魏忠贤。 若是魏忠贤在,局势何至于此? “老严。”蒋庆之起身跺跺脚,“国本不能长在深宫妇人之手。” 严嵩气咻咻的伸手,蒋庆之愕然,老元辅怒道:“来根药烟!” 蒋庆之笑眯眯的递给他一根药烟,并亲手为他点火。 严嵩吸了一口,惬意的道:“凉爽……咳咳咳!” 严嵩蹲在水池便咳的老泪纵横,蒋庆之不厚道的笑了。 “哎!”老元辅吃不来药烟,就拿着嗅嗅薄荷味儿,起身道:“老夫倒是忽略了,裕王是你的弟子,你让谁冒险都有可能,哪怕是景王,唯有裕王不能。” 老元辅先前是气急败坏,此刻恢复了理智,瞬间就知晓了蒋庆之的用心,“你想让国本经历战阵不是坏事儿,可先帝那等……不能再出了。” 蒋庆之笑了笑,“你我道不同,不过利益却有不少相同。” “陛下,国本都是咱们的底气。”严嵩叹道:“老夫有些好奇,陛下竟然答应让裕王出征。” “呵呵!”蒋庆之并未说自己用了什么法子。 “老夫更好奇的是,你竟然说不但要守住乱岭关,且要大败敌军偏师。你哪来的自信?”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为了这一日,老子准备了多久……除去陛下,谁都不知晓。” 他指着北方,“俺答,必然要为南下的决定把特么肠子都给悔青了!” …… 后宫。 嘉靖帝缓缓走在御花园中,黄锦冲着道边行礼的嫔妃干咳一声,示意今日没雨露。 嫔妃一脸失落,等看到嘉靖帝去了卢靖妃的寝宫,不禁骂道:“狐狸精!” “陛下。” 自从大军出征后,嘉靖帝这是第一次来后宫。 “陛下看着清瘦了许多。”卢靖妃担心的道。 “廋了好。”嘉靖帝淡淡的道。 “对了,臣妾最近发现,裕王好像不在宫中。”卢靖妃见道爷看过来,解释道:“臣妾管着宫中,总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老三去了西北!”嘉靖帝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啊!”卢靖妃心中一震,“这是……出征?” “嗯!”嘉靖帝点头,“那瓜娃子说……朕之后,帝王怕是压不住群臣,镇不住这个天下。唯一的法子便是……” 嘉靖帝想到了蒋庆之当时那怅然的神色,仿佛真的看到了后续帝王沦为士大夫们玩物。 “握紧枪杆子!” 卢靖妃震惊之余,问道:“可厮杀凶险,刀枪无眼呐!” 嘉靖帝见她神色真挚,不禁莞尔,“按理,你该窃喜。” 老三出事儿,老四景王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 卢靖妃苦笑,“臣妾还来不及窃喜。” “你啊你!”嘉靖帝笑了笑,“庆之那番话,正是朕所担心的。” “那些士大夫难道真能压制住帝王?”卢靖妃想到了嘉靖帝和士大夫们斗争的一生,再想到……倘若换了自己的儿子上位会如何。 就老四那孤傲的性子,以及势单力薄的势力,上位后……要么低头妥协,要么……弄不好就会死于一些意外。 卢靖妃打个哆嗦。 “明白了?”嘉靖帝问道。 “是。”卢靖妃点头,“唯一能让帝王避免此劫的手段,就是拿着兵权。” “所以,朕宁可只有一个儿子,也得让老三北上。”嘉靖帝眸中多了坚定之色,“这个大明,不能在那些人的手中沉沦!朕的儿孙,更不能沦为他们的玩物!” “那臣妾能做些什么?”卢靖妃知晓此事重大,且道爷并未对外公布,可见蓄谋已久。 “祈祷吧!”嘉靖帝说道:“为大明,为裕王,祈祷!” …… “敌袭!” 乱岭关城头,尖利的喊声中,敌军蜂拥而至。 裕王面色苍白,第一次直面厮杀的他,此刻两股战战…… 第739章 蒋庆之,必须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两军对垒,最让人沮丧的不是失败,而是自己的布置被对手早早就猜到了,随后做出相应的部署,令己方无功而返。 这是一种近乎于屈辱的打击。 僧格看到父亲眼中猛地迸发出了羞恼之色,用力把小刀插在羊腿上。 “大同之后的明军糜烂不堪,就算是万余明军在乱岭关又能如何?”俺答沉声道:“难道是这些年的安稳日子让比吉失去了斗志和勇气吗?” 他看了布廷一眼,魁梧的次子昂首挺胸。 就等着他的召唤。 脱脱回身,“让他进来。” 一个军士进来,跪下,颤栗道:“见过大汗。” 报捷是美差,而他带来的是坏消息。若是大汗震怒,弄不好就会拿他来发泄怒火,这事儿是有先例的。 那次俺答用皮鞭把一个送来坏消息的将领抽了个半死。 “说!” 俺答声音渐渐平静。 “大汗,万户领军到了乱岭关之后,才发现明军竟有万余。”军士低着头,“万户本以为那些明军是老弱病残,可一攻打……这才发现都是精壮。 且……且明军火器犀利,炸的勇士们死伤惨重……猛攻了半日后,万户无奈收兵,等待第二日再行攻打。” 第二日,也就是今日。 “什么火器?”僧格问道。 “就是大同城中的那种。”军士说。 僧格想到了守军扔下来的那些东西,一声爆炸后,周围的人马非死即伤。 “明军早有准备。”脱脱并未说蒋庆之,这是顾及俺答的颜面。 但所有人都知晓,这是蒋庆之早就准备好的一步棋。就在俺答把南下作为自己的杀手锏砸出去时,却得知蒋庆之早在许久之前就准备好了盾牌。 那种挫败感啊! 脱脱只是感同身受了一下,就觉得难堪之极。 “大汗。”孟宪进来了,“军中存粮只有九日了。” 十多万大军的耗费令随行的官员们几乎崩溃,作为首领,每日都有数据送到俺答这里。 “九日。”僧格问:“若是减少些供给呢?” 孟宪摇头,“勇士们会察觉到,一旦他们知晓粮食不多……” “没吃的,那些勇士如何杀敌?”布廷冷笑。 众人都在看着俺答。 九日存粮看似不少,可战事一旦陷入僵局,一旦旷日持久……俺答的麻烦就来了。 “蒋庆之谨守不出,便是知晓乱岭关能挡住我军偏师。”俺答的声音依旧平稳,令人钦佩,“一旦南下的路被堵死,我军就只有攻打大同一途。” 孟宪谨慎的道:“大汗,大同乃坚城,且蒋庆之有火器助战,不好打。” “本汗的大将也怯了?”俺答莞尔,自信又重新回归,“令比吉不惜一切攻打乱岭关。另外,催促后续粮草抓紧运送。” “是。”孟宪随即出去吩咐。 俺答在思索,等孟宪回来后,俺答说道:“蒋庆之此刻定然在等着大军粮草不济,一旦粮草所剩不多,本汗就两条路,第一冒险南下,但后路会被蒋庆之切断……” 孟宪说道:“且地方明军会不断袭扰。” 后路一旦被切断,大军粮道自然也就断了。 这是破釜沉舟之势。 “倾力南下……一旦不能快速攻破城池,就拿不到粮草,大军无粮必乱。” 俺答低声说着,“要么就只能退军。” 大帐内众人沉默着。 所有人都知晓,退兵是不可能退兵的。 此次南下蓄谋数年,蓄积粮草,操练勇士,向北方出兵弹压那些野人,解除大军后患…… 俺答有条不紊的做着出征前的准备,如今大军浩荡到了大同一线,耗费了多少钱粮……多少部族在望眼欲穿的等着冲进中原这个花花世界烧杀抢掠,以弥补此次出征的耗费,更要大赚一笔。 大军一旦退兵,那些部族就会沸反盈天,俺答的的屁股下面那堆柴火便会被点燃。 所以,必须要战! 但如何战? 俺答召集了众人议事。 “……大致就是如此。”脱脱介绍了局势,“如今比吉那边无法快速攻破乱岭关,但大军不可无所事事,必须要寻求让蒋庆之出城决战的法子。” 至于军中存粮只有九日的消息,那是最高机密,也就是核心的几个人才能知晓。 “大汗,要不攻城吧!”有人建议道,随即有人反驳,“大同是坚城,蒋庆之更有火器在手,那是送死!” “那就用尸山血海去淹没大同!” “没错!” “大汗,攻城吧!” 往日多损失一个麾下勇士都会心疼的贵族们,此刻却义无反顾。 吉能低声道:“知晓为何吗?” 赵全点头,“大同城中钱粮堆积如山,只要能破城,拿到的钱粮足以补偿他们的损失。至于所谓的勇士,有了钱粮还怕招募不到?” 七嘴八舌中,俺答微笑道:“你等勇气可嘉,不过大同乃坚城,勇士们不能白白消耗在城下。” “那么就换将。”有人建议换掉比吉,“比吉被美酒和美人儿腐蚀了骨头,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悍将了。” “大汗,我愿去接替比吉。” 俺答依旧微笑,“比吉,依旧是那个比吉。再等两日,告诉比吉,两日内……下乱岭关!” 这是当众说出来的军令,和先前私下令比吉不惜一切攻打乱岭关的军令看似如出一辙,但此次是公开的军令,且有两日期限。 两日不下,那么罪责尽皆归于比吉。 而俺答这位大汗依旧英明神武,只是比吉无能罢了。 僧格看了布廷一眼,见布廷面色潮红,恨不能马上赶去乱岭关,心中不禁冷笑。 连父汗这道军令的用意都看不出来,你也配和我争? “大汗,若是两日不下呢?”有贵族问道。 这话有冒犯之嫌,但所有人却同时看向了俺答。 若是两日不下,比吉倒霉和大伙儿没关系,可大军下一步要如何? 作为统帅,俺答必须给大伙儿一个方向。 赵全眼中多了嘲弄之意,在投奔俺答后,他一直在劝说俺答建国。 首先建造城池作为国都,这是基础。随后建国,如此大义在手,麾下散乱的部族势力就有了整合的名义。 通过建国整合麾下势力,随后扩张……以一国的名义扩张,和一个大部族的名义扩张,那号召力是截然不同的。 可俺答却屡屡犹豫不决,多次拒绝。 “名不正言不顺。”赵全摇摇头,若俺答早早就听他的建言,此刻有大义在手,这些贵族哪敢质疑? 俺答沉吟着。 大帐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俺答缓缓开口,“若两日后乱岭关不下,本汗将起大军……南下!” 大帐内顿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大汗,若是蒋庆之顺势出兵,我军后路就被断了。”有人说道。 “这便是蒋庆之期待已久的机会啊!” “要不,再看看?” 先前慷慨激昂的贵族们,此刻却胆小如鼠。 攻打大同城是主动,而被切断后路……那是被动,弄不好会全军覆没。 家底不能丢啊! 俺答淡淡的道:“蒋庆之在城中就等着本汗南下或是撤军。一旦本汗南下,他必然会倾巢出击。本汗率军回师……” 俺答眼中迸发出了异彩,这一刻他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一战决胜负!” 众人默然。 “怎地,十余万铁骑,难道还担心不敌蒋庆之麾下两万京卫?”孟宪及时的一番话,令众人从茫然和忐忑的心态中走了出来。 “是啊!” “按理咱们是必胜的,可我方才怎地觉着有些不安呢!” “那是因为开战后咱们就没占过便宜。” 有人点破了这等心态的来由。 从开战至今,蒋庆之和俺答你来我往,数度交手都以俺答失利告终。 就这般,士气不知不觉的跌落到了谷底。当乱岭关挡住了南下偏师时,那种沮丧和茫然突然爆发…… 俺答悚然一惊,仔细看去,点醒众人的是赵全。 赵全说道:“两万京卫,就算是能敌我五万大军,可大汗手中依旧有数万大军。倾力压上,蒋庆之如何能敌?” 赵全走到中间,这是他第一次登上俺答部的权力中心,看着神采飞扬,“我军先前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了逼迫蒋庆之出城决战,大汗英明,用倾力南下来逼迫蒋庆之不得不出城……目的已然达成,我等该为大汗贺才是。” 说着,赵全行礼,“此战我军必胜,我等,为大汗贺!” 十余万对两万,胜利,不,大胜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啊! 大帐内的人都面面相觑。 有人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贵族们捧腹大笑。 将领们捧腹大笑。 僧格和布廷捧腹大笑…… 俺答的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道:“本汗也糊涂了吗?不,本汗需要的是你等的自悟!” 从开战至今,他看似占据了主动,可每一次受挫带来的阴云一步步笼罩了麾下,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斗志和勇气。 “蒋庆之!”这一刻俺答眼中迸发出了杀机……这是他征战生涯中遇到的第一个令自己无可奈何的敌人。 假以时日,当大明整顿出五万,十万,二十万大军,蒋庆之率军出塞…… 本汗可能敌? “蒋庆之,必须死!” 俺答看着众人,突然大笑。 “哈哈哈哈!” 第742章 本王朱载坖在此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轰!” 爆炸声中,城下腾起硝烟,伴随着惨嚎声一起而来的是冲上城头的敌军。 “杀!” 身材高大的敌军目光犀利,砍杀一人后,扫了周遭一遍,盯住了看着孱弱的裕王和杨锡主仆。 一个看着孱弱却有富贵气,一个看着白白胖胖的,披着甲衣都不像是厮杀汉,更像是戏班子。 自从敌军发动了总攻后,城头已被数度突破,每一次都是陈益带着麾下把敌军赶下去。 随着战事炽热,敌军越发疯狂了,攻势一波接着一波。 燕山前卫也是重建过的,但毕竟没见过血,两日攻防战下来损失不小。但陈益来不及心疼,就得带着他们四处救火。 那些杂牌军到了此刻就分出了优劣,有的能奋不顾身厮杀,有的能躲就躲。虽然不敢逃跑,但脚下慢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裕王甚至看到有人装死。 “殿下!”杨锡尖叫,“让奴婢来!” 那个敌军悍卒正冲杀而来,裕王没动,“我没拦着你。” 杨锡哆嗦了一下,“奴婢……奴婢若是战死了,求殿下恩典,照拂奴婢家人。” 那个悍卒以一对四,砍杀两人后,剩下的两个守军掉头就跑。 “草泥马!”杨锡厉声叫骂,举着长刀意欲往前冲,却回头看了裕王一眼后,央求,“殿下快走!” 裕王站在那里,看着敌军悍卒狂喜着冲来。 他双腿发软,但很奇怪的是,心中却格外宁静。 他是个意外的产物……母妃不得嘉靖帝喜爱,生下他后依旧小透明一个。 母凭子贵在道爷有了三个儿子的基础上不存在。 子凭母贵,嘉靖帝连多看他的母妃一眼都没兴趣,仿佛当初那一夜是喝多了。 对于道爷来说,女人更多是繁衍后代的工具,若非需要一个继承人,他宁可去和神像香火为伴。 小透明般的裕王在宫中渐渐长大,他学会了看人眼色,学会了被欺负后不动声色的告状,也学会了演戏…… 历史上裕王的钱粮被扣下不发,他无可奈何之下选择向严世蕃行贿。 这是皇子,还是皇长子,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帝王,竟然需要向臣子贿赂才能拿到自己分内的钱粮。 这个暗搓搓的状告的很精明。 但嘉靖帝不知是不知情还是什么,竟然未曾出手。 以至于严世蕃得意洋洋的吹嘘……连特么皇子都得向老子低头。 他一生艰难,直至嘉靖帝驾崩,这才走出了潜邸,直面这大好河山。 隆庆开关是大明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大事。 由此,大明打开了国门,通过贸易彻底盘活了南方经济。 换了后世,这样的经济格局能让人做梦都笑出声来。 但南方经济的活跃,换来的不是国家强盛,而是埋下了祸根。 南方越发富庶,而北方却因为异族的威胁越发穷困。 南北差距越拉越大……当这个差距大到了一个地步后,南方的士大夫和豪商们开始不满了。 他们在叫嚣昏君,在叫嚣陛下贪鄙,贪财…… 一句话,北方包括帝王在内都是穷亲戚,咱们都特么出五服了啊!你们还想来沾光? 于是南方系的官员们一波波的为他们发声。 风声雨声读书声,实则是钱声名声欲望声,声声入耳。 在这样的背景下,必须要发展北方经济。 但草原总是会孕育出一波波的强悍敌人。 好不容易把俺答的野心弄没了,就在大明君臣觉得四海升平时,万历三大征开始了…… 这是亡国的开端。 当帝国余晖再度镇压住了东边的那个恶邻后,北方又孕育出了一个敌人。 曾对大明俯首帖耳的蛮清。 若是大明处于嘉靖或是万历初年,那么这个敌人不足为惧。 但此刻的大明在经历万历三大征后,无论是精锐军队还是家底都几乎被耗空了。 而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内耗,这才给了蛮清机会。可即便如此,若非天灾人祸,那个驿卒依旧会从事自己这份看似没有前途的职业。 只要大明内部不乱,那么外部压根就无机可寻。 先是人祸,接着天灾,内乱开始……异族渔翁得利。 蒋庆之当初换了个名字,把这段历史当做是故事教给了裕王等人。 特别是裕王,蒋庆之更是直接泄露了天机。 ——每逢三百年必有天灾。 天灾加人祸! 这是亡国景象! ——老三,北方不能再耽搁了。 裕王站在那里,脑海中都是这句话! 北方要想发展,就必须扫清外部威胁。否则你越发展,异族就越眼红。军队不给力,那些发展成果只会成为异族的战利品。 所以,大明国祚要想延续下去,必须先击败俺答! 所有人都觉得蒋庆之此战的目的是挡住俺答南下,但裕王在猜测,表叔的目的不止于此…… 击败俺答? 如此才能让俺答消停下来。 如此大明才能从容发展北方经济。 唯有南北经济的差距被缩小,乃至于拉平,大明内部的矛盾才能形成一个平衡的局面。 矛盾不会消失……但可以平衡! 如今蒋庆之正在践行自己的战略目标……为击败俺答而努力。 裕王作为他的弟子,此刻也在面临抉择。 退!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退了无可挑剔。 但一个声音却在裕王的脑海中越来越响亮。 ——大明的领导者需要勇气! 蒋庆之说过大明不乏聪明人,不,是聪明人太多。 但大明缺乏的是什么? 是勇气! ——陛下当年与群臣决裂,与天下士大夫决裂,看似莽撞,实则是陛下用无上勇气在践行那句话…… ——天子御国门! 帝王的威严便是另一道国门。 帝王威严一旦被打掉,这个大明离亡国就不远了。 所以,作为大明的继承人! 我朱老三! 我朱载坖当寸步不退! 裕王举起长刀,眼中有挣扎之意,但旋即他就冲向了敌军悍卒。 远处的陈益在厮杀时不经意看到了这一幕,不禁肝胆欲裂。 “小心!”陈益厉喝,他不顾对手,撒腿就朝着裕王这边狂奔。 裕王若是战死在乱岭关,他陈益难逃一死不说,随后的战局也将会急转直下。 敌军悍卒显然没想到裕王竟不退反进,不禁楞了一下,心想难道这看似富贵人的年轻人难道是刀法好手? “啊!” 就在他琢磨时,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 那个白胖子步伐凌乱的冲了过来,举刀劈砍。 这特么……乱披风刀法? 悍卒谨慎格挡。 铛! 白胖子的长刀飞的特么不知哪去了,人扑倒在他悍卒身前。 这时裕王来了。 “杀!” 裕王举刀奋力劈砍。 悍卒下意识的格挡。 铛的一声,裕王的长刀就被格挡开了,但比白胖子好的是,他还能握紧长刀。 这必须要感谢前阵子教他刀法和弓马的孙重楼的严苛。 裕王的长刀被荡开后,悍卒这才发现自己高估了这两个棒槌。 他狂喜伸手,准备抓个活的。 裕王绝望之下,不管不顾的再度挥刀。 悍卒随手举刀格挡,另一只手却依旧伸过来。 突然这只手停住了。 裕王看到悍卒面色涨红如猪肝,随即他的长刀落下,轻松把悍卒的刀劈开,顺势从悍卒的脖颈那里切入…… 鲜血迸射了裕王满脸都是,他用力拔刀。 悍卒的脖颈那里被砍断了大半,脑袋有些诡异的往右侧偏垂。 但他并未看向裕王,而是看着地面。 那个白胖子就仰倒在他的双腿之间,右手依旧捏着他的要害,而且还在发力捏……拽…… 而在陈益的眼中却是裕王奋力一刀斩杀了悍卒。 “老子眼花了吗?”陈益不敢置信的道。 裕王看着悍卒缓缓跪下,同样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染血的长刀。 “我杀人了!” 攻防战如火如荼,就在此时,数百骑从另一面冲进了乱岭关。 马蹄声敲打着石板,城头厮杀正酣,无人顾及。 到了尽头,当先一人飞身下马,急奔上城。他目光梭巡,找到了裕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厉喝: “陛下令,乱岭关守住,重赏!临战溃逃者,全家处死!” 守军一怔,这时那数百人下马冲了上来。 有人回头看了一眼,“是宫中侍卫!” 卧槽! 裕王回头,陈益回头…… 那数百人身手矫健,加入战团后,很快就把局势拉了回来。 而那些杂牌军也被全家处死的严厉给吓住了,人人爆种。 只是一波,就把不适应守军从兔子变成野狼的敌军赶了下去。 “明人来了援军,刀枪犀利之极。且他们来了之后守军突然士气大振,万户……” 抵近指挥的比吉苦笑,“先前有城墙倒塌了一截,哪怕有火器助守,可只需半日,我便有把握从缺口那里突入……眼看着守军大势已去,却节外生枝,这是天意吗?” 比吉看着城头那些守军,“早些时候我军撤下城头,守军便会瘫坐。此刻却人人奋勇。此战……” “万户!”诸将看着他,眼中都有绝望之色。 两日之期看似不短,可当守军人人奋勇时,就两万人马想攻陷乱岭关,那是做梦。 而缺口那里此刻明军正在疯狂用沙袋封堵。 “来不及了。” 比吉摇头,“此刻我更担心明人会源源不断的派来援军。哪怕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猛兽。若是咱们被困在此处,对于大汗来说……便是大败。” 众人看着四野,不禁打个寒颤。 “撤军!”比吉目光坚毅,“任何后果我来承担,马上撤军!” 铛铛铛! 鸣金声中,城头正在和侍卫交谈的裕王听到陈益骂道:“娘的,不能让他们撤了!” 裕王走过去,问:“为何?” 陈益说道:“长威伯交代过,必须把敌军偏师牵制在乱岭关之前。随后他自有布置。可如今……”他看看那些守军,“虽说士气大振,若出城野战,臣以为……依旧不是对手。” 裕王问:“只需留下他们即可?” “是。”陈益苦笑,“可敌将果决,此刻就算是臣放弃堵住那个缺口,他也不会留下。” “我兴许有法子!” 裕王说道。 “殿下……” 裕王冲着杨锡招手,“把我的大旗拿来。” 此次出京嘉靖帝特地给了他大旗,皇子领军的旗号郑而重之的由王以旂交到他的手中。 必要时,当让异族看看我朱氏的果敢! 这是道爷的话。 “收拾营地,马上撤离。”比吉在交代事儿。 “万户!” 这时有人指着关上说,“那是……那是谁的大旗?” 比吉抬头。 下午的阳光颇为刺眼,比吉眯着眼看去。 “是龙旗!” 惊呼声中,比吉面色铁青。 在大明,龙旗代表着皇权。 此刻关上竖起龙旗,唯有一种可能。 乱岭关中有一位皇子! 而且,必须是皇长子! 撤军,还是留下来猛攻乱岭关? 比吉缓缓策马上前。 城头,朱老三在将士们惊愕的目光中,冲着城下咆哮。 “本王朱载坖在此!” 第744章 这才是汉儿啊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轰! 城头突然垮塌了一块,正在那里厮杀的敌我双方都被淹没在了烟尘中。 “好!” 比吉大喜,刀指缺口,“马上突击。” 身边将领说道:“万户,咱们只剩下这支预备队了。” 比吉回首看了一眼那八百人,毫不犹豫的道:“尽数压上!” 这是他最后的预备队,也是最精锐的手下。 八百预备队冲上去,顿时守军就显得岌岌可危。 “那是裕王?”突破口有了,比吉的心情大好,他指着关上带着民夫们冲杀的裕王问。 “是他。”裕王此刻已经换上了皇子服饰,太特么显眼了,若非比吉说最好活擒,早已成了神箭手们的目标。 但即便如此,裕王身边的宫中侍卫依旧死伤惨重。 敌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一个守军军士突然发一声喊,掉头就跑。 “杀了他!”有将领喊道。 刀光闪过,人头跌落。 一个老卒默默的走过去,一脚把人头踢到城下,借此喘息了几下,骂道:“殿下都在杀敌,谁特娘的敢临阵脱逃,杀全家都不为过!” 那些奋力拼杀的守军看到了裕王……都愕然惊呆了。 那个看着瘦削的年轻人,竟然带着人冲在了前方。 而前方,就是那面大明龙旗。 代表着大明帝王的龙旗! 龙旗不可辱! 不可丢失! 那是大皇子啊!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是大明未来的帝王。 大明除去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皇帝之外,哪位帝王这般悍不畏死过? 先帝曾出塞遭遇敌军,但也只是小战一场,和这等惨烈的厮杀没法比。 大皇子尚且如此,老子怕什么? 一个军士振臂高呼,“为了大明!” “为了大明!” “为了大明!” 一个个将士在皇长子亲自冲杀的激励之下,爆种了。 …… “伯爷就不担心裕王吗?” 蒋庆之依旧站在院子里,严嵩已经回去了,徐渭不知去哪混了一顿,打着嗝回来。 “担心,也不担心。”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本来我并未打算让裕王出征。可裕王却主动求虐,让石头操练自己弓马。 老徐啊!我那时便在想,从开国至今,大明国祚最为稳当的时候……便是太祖高皇帝与成祖皇帝时。你说说为何。” 徐渭说:“两位帝王都是马背上厮杀出来的,故而一直对草原异族以攻代守……” “对也不对。”蒋庆之见徐渭不以为然,便笑了笑,“以攻代守是一回事,帝王懂武事是基础。否则不懂武事,他拿什么以攻代守?” 徐渭何等聪明,马上领悟到了话里之意。“是了,若是帝王不懂武事,不曾令将士信服,哪怕是大军能出塞击败异族,那也是文官的功劳。啧!反过来文官便能以此压制帝王。” 蒋庆之点头,“当下的格局便是如此,当年夏公和曾铣想复套,最终未果。这里面情况复杂,但陛下的立场最为重要。” 嘉靖帝聪明过人,但却有个问题,不懂武事,在军中并无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皇帝那等威望。若是复套成功,功劳是谁的? 死敌士大夫的! 蒋庆之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过于恶意,但却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其次,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皇帝为何能令群臣俯首?太祖高皇帝杀文官如杀狗,换了当今陛下如此,士大夫们会如何?” “怕是要……不是谋反,便是下毒手。” “所以陛下不能,也不敢。”蒋庆之调侃着表兄,“而那二位帝王敢,便是因为他们牢牢的握着军队,且将士对他们敬若神明。” 徐渭明白了,“故而伯爷让裕王出征,便是要为大明磨砺出一位马上帝王!” “不奢求什么马上帝王。再有,此后也无需帝王频繁亲征。”蒋庆之说道:“大明军队的革新应当走制度这条路,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制度。”徐渭倒吸一口凉气,“伯爷这是想把军队变成帝王的……禁脔?” “换个词。” “帝王的心腹?” “也不好,罢了。”蒋庆之笑了笑,“要让军队独立,但却又不能自成一股力量。” “这需要帝王制衡。” “没错,所以这需要时日。” 嘉靖帝身体不错,裕王那个好色的家伙,在蒋庆之的叮嘱下也收敛了许多。 “两代帝王,足以完成这个重任。”蒋庆之目光中有憧憬之色,“老徐,当帝王手握军权时,士大夫们就不得不低头,但帝王却要倚重文官……如此,就再度平衡……这才是格局。”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多年后,无论是中原还是异国,文武制衡、平衡都是一个重大课题。 军方独走会带来巨大的恶果,藩镇,乃至于武人掌控政局,后世屡见不鲜。 但文官压制武人的后果更为严重,往往会让一国军队渐渐孱弱。 所以,制衡和平衡才是王道。 “可若彼时是我墨家势大呢?”徐渭笑道:“那伯爷岂不是作茧自缚?” 蒋庆之淡淡的道:“你以为我这般苦心孤诣就是为了一己之私?老徐,你看轻了我。” 蒋庆之抖抖烟灰,“在我眼中,并无什么儒墨,有的只是……”,他指着外面,“这个大明!” “那裕王……”徐渭担心的道:“既然伯爷对裕王寄望如此,若是他在乱岭关有个三长两短。” 景王虽然对蒋庆之的也颇为敬重,但景王的身后有卢氏,以及卢氏所代表的勋戚一脉。 和景王比起来,出身简单的裕王更好……那个啥,不是操控,而是好改造。 “那是命!”蒋庆之眯着眼,“我想和这个老天赌一把!胜,大明就将出一位再度获得武人崇敬的帝王。败,那老子就……洗洗睡了。” …… “轰轰轰!” 爆炸声中,敌军顶着硝烟出现了。 “扔!” 火药包再度被扔下来,可敌军此次竟然不躲不避。 轰轰轰! 硝烟中,敌军伴随着同袍的惨叫声冲上了城头,那些扔火药包的守军当即就被砍杀大半。 “杀!” 守军预备队来了。 陈益看着身后,那里空荡荡的。 他的手段也用尽了。 而比吉那边也是如此。 如今双方比拼的是意志和毅力。 谁能抗到最后,谁胜。 城头渐渐陷入了混战中。 裕王被人拉到了后面,他一边扶膝喘息,一边说:“让城中民壮出来,都出来。” 一个将领说:“那些百姓怕是不敢……” “告诉他们,此刻不敢,晚些就等着敌军砍杀吗?就等着眼睁睁看着敌军凌辱自己的妻女吗?拿出男儿气概来,为了自己的妻儿家人,跟着本王去厮杀!去……赴死!” 将领深深的看了裕王一眼,随即冲下城头,带着几个军士沿街大喊。 “为了自己的家人妻儿不被凌辱虐杀,去跟着殿下杀敌!” “殿下?” “裕王殿下就在城头,如今正在厮杀!” “什么?裕王殿下?” 一家大门打开。 更多人家的大门打开,所有人都看向了城头。 那里正在厮杀,惨烈的气息令人窒息。 一个老人走出家门,颤颤巍巍的道:“果真是裕王殿下!?” “那是……爹,那是龙旗!”他的儿子指着城头说。 龙旗代表着皇家尊严,没有谁敢乱用。 老人哆嗦了一下,伸手。 儿子楞了一下,“爹。” “刀!” 儿子把手中的菜刀下意识的递给老夫。 老人举起菜刀,冲着人群喊道:“那是皇长子,皇长子在为了咱们而厮杀。陛下能如此对咱们,那咱们该如何回报?” 众人回头看着这位威望颇高的老人、 老人喊道:“为了自己的家人,去!和殿下一起杀敌!”,他踹了儿子一脚,“殿下能死,我等为何不能?” “杀!” 那些男人们冲到城下,那里刀枪堆积如山。 他们丢掉自己手中的菜刀或是柴刀,拿起兵器就冲了上去。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也说不出什么令人感动的话来。 但他们是世间最懂那句话的人。 ——将心比心! 殿下能战死,我们也能! 这个中原历来都是上行下效。 当上位者们敢于亲自领军追亡逐北时,整个国家民族都会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意志! 一个文人站在城下,手中握着长刀,喃喃的道:“这是……这才是汉儿啊!”,他举起刀,“杀敌,杀敌!” 城头,无数人在呐喊,“为了大明!” 敌军冲着裕王蜂拥而来。 那些百姓,那些侍卫,那些守军将士也朝着他蜂拥而来。 龙旗下,年轻的皇子和侍卫配合斩杀一人,面目狰狞,“为了大明!” “强弩之末!” 城下,比吉冷笑,“守军此刻有两个缺口。” 身边的人愕然,心想城头只有一处缺口啊! 比吉指着裕王,“那才是最大的缺口。” 敌军猛攻裕王哪一点,守军就不得不跟随而至。而另一处缺口的兵力就显得不足。 “最多半个时辰!”比吉眸色灼热,“告知大汗,大军……乱岭关,在我们的手中了!” 城头,陈益咆哮,“不必管了,杀!只管杀敌!” 既然局势如此,那就死国吧! 哒哒哒! 马蹄声很是轻微。 被厮杀声掩盖住了。 比吉蹙眉,“信使?” 他感受到了震动。 于是缓缓回头。 不知何时,乌压压一片人马…… 竟然已经逼近了自己身后五百步之内。 百余骑兵。 六七千步卒。 那些步卒…… 看着精廋矮小。 但! 隔着老远。 那股子野性却扑面而来。 “敌袭!” 第746章 表叔,多谢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当比吉被擒后,敌军的士气一落千丈。 陈益见状刚想令全军突击……就听人群中有人喊道:“全军突击,追击二十里!” 卧槽! 二十里……陈益本是想吩咐追杀十里,这特么谁? “领命!” 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遵令而行,纷纷冲杀上去。 这时才露出了中间的裕王。 “殿下,二十里是不是太远了些。”陈益策马过来,“毕竟俺答大军就在不远。” “百里开外足够远。”裕王说道。 “可若是俺答派出了援军……” 追兵碰到援军,敌军翻身就能做主人。 “安心。”裕王此刻突然有些怀念那股子药烟味儿,“敌军突然发狂攻打乱岭关,定然是俺答下了严令。也就是说,必须在短时日内攻陷乱岭关。如此,俺答派援军来作甚?” 陈益一怔,“是了,援军还在路上,时日就到了。如此显得多余。” 陈益目光灼热的看着裕王,“殿下竟然知兵?” 这是我武人之福,我大明之福啊! 从成祖皇帝之后,大明帝王多长在深宫之中,身边不是阴柔的内侍,就是女子。教授他们的也是文人。 这样环境下培育出来的帝王,天生就是弱者……这是某位伯爷酒后说的话,被传了出去。有人担心嘉靖帝会震怒,谁曾想道爷第二日就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托付给了他。 裕王说道:“不过是跟着表叔学了些皮毛罢了。” 皮毛就能如此吗? 陈益大悔,当初蒋庆之曾对京卫诸将说了不少统兵用兵的道理,但他心不在焉的听了半截。此刻他恨不能时光倒流,自己定然会一字不漏。 “不必担心。”裕王看了他一眼,“武学的大门敞开着。” “臣……不好进去吧?”陈益有些赧然,他毕竟是指挥使,进武学和那些低阶将领一起读书…… “担心丢人?” “是。”陈益实话实说。 “此后武学会寻机开办短期班,高级将领班……” “那臣一定报名。” 什么短期班,什么高级将领班,后世人一听定然会心一笑,这特么不就是那些培训机构忽悠人的手段吗? 但此刻却是大杀器,让陈益趋之若鹜。 杨锡指着那些援军说道:“殿下,那些人看着不似北方官兵。” “是南方人。”陈益笃定的道:“臣原先见过南方的官兵,这些人看着……怎地像是土兵?” “土兵是什么?”裕王问。 “便是那些土司的麾下。”陈益说道,“野性十足,且悍勇无匹。曾令当地官兵叫苦不迭。都说宁可去北方和俺答厮杀,也不愿和这些土兵交手。” “这般厉害?”裕王愕然。 “这些土兵……”陈益突然一怔,捂额道:“臣想到了。”,他指着周围的山脉说:“长威伯当时说自有安排,臣以为只是安慰之语。” 裕王说:“俺答大军围城,大同无法出援,周遭的山脉挡住了援军……” “山中有小径,不过除去当地最出色的猎户和樵夫之外,无人敢走。去的人不小心就会跌下山崖,尸骨无存。不过……” 陈益看着那些厮杀的格外凶悍的精廋援军,“有个地方的土兵例外!” “何处?” “广西!” “广西?” 这时那些援军转身开始追杀敌军,为首的十余骑缓缓策马过来。 “是个女子!”杨锡啧啧称奇,“竟然女子能为将?” 陈益越发笃定了,“在广西,女子可不是弱女子,一言不合晚上就能摸了你的脑袋。” 杨锡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脖颈。 女将上前,拱手行礼,“花颜见过将军。” “花颜?好名字。”裕王眼中多了异彩,落在杨锡的眼里,便知晓自家主子是寡人之疾犯了。 “本官陈益,燕山前卫指挥使。”陈益看着裕王,“这位是裕王殿下!” “裕王是谁?”花颜问。 众人:“……” “你这是从哪来?”裕王却笑了笑,不以为忤。 “我从广西来。”花颜双眸中都是野性,“去年年底有人去我们那,说是什么……京师皇帝有事求咱们办。正好我想来京师看看,爹就让我带着勇士们来转转。” 花颜不满的看着裕王,裕王讪讪移开目光,她这才继续说道:“爹说了,来这边就是杀人放火。可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官员,说让咱们去北面。 我本以为北面有趣,谁知晓这里冷飕飕的……我若此刻在家只需穿单衣,在这边却冷的……早知晓这般我就不来了。” 少女看似野性十足,可却也有天真烂漫的一面。陈益干咳,“你这个……是如何来了乱岭关?” “是那个什么伯爷喽!”花颜叹道:“他令人来吩咐,说北边有钱,我问什么钱,来人说杀一个五钱,活捉一个十钱。爹那里缺钱,勇士们也想买些东西回去哄哄家中的婆娘,于是我就来喽。” 五钱,这价格能让官兵们嗤之以鼻。 说重点的啊!姑娘……陈益问:“你们从何处来?” “那里啊!”花颜指着左侧山脉,“那位伯爷给了我一个向导,问走山路怕不怕,我说……半夜走都不怕。” “你们就是从山中来的?”裕王愕然,“那就没有人随行?” 就这么一支客军,竟然没有官员陪同,这是失职! “兵部孟浪了。”陈益也觉得老王最近有些飘了。 “你说的是那几个官员?” “是啊!”原来有的啊!陈益松了一口气。 “摔死了一个,剩下的腿软了,不敢攀爬,都留在那里了。对了……”花颜回头问:“那几个官员带的粮食能吃几日?” 有随行的人说:“也就是四五六……五日吧!” 裕王说道:“如此还好。” “今日是第七日。”花颜说。 也就是说,那几个文官此刻已经断粮两日了。 就算是此刻派人去接应也得三五日。 神啊! 保佑那几个倒霉蛋,让他们能坚持几日吧! 比吉被押解了过来,他一脸平静的看着裕王,“若非援军,此战我必胜无疑。” “呵呵!”裕王笑了笑,“是啊!本王承认。不过本王好奇的是,早些时候你用兵谨慎如老狗。后来为何用兵如此大胆泼辣?前面的难道不是你?” 这前后恍若换了一个人,让裕王当时猜测是不是俺答换将了。 “不,依旧是我。”比吉苦笑,“起初我本以为此战会轻而易举,谁曾想你等手段频出,一一化解。对了,守将是谁?” 他想见识见识此人。 陈益说道:“本将燕山前卫指挥使陈益。” “果然,重建后的京卫是我军大敌。”比吉叹道:“去年大汗就该南下的。若是如此,彼时的京卫定然不足为明皇倚仗。如此……可惜了。” “去岁?”陈益笑了笑,“去岁若是俺答南下,我军的战法自然就不同了。” “愿闻其详。”比吉笑道:“我如今身为俘虏,自然不会通风报信。” “若是去年俺答大军南下,我军会坚壁清野,京卫不会去大同。” “那会去何处?” “在京畿一带。”陈益不怕比吉泄密,“以京卫为主,辅以地方驻军,在京畿一带拦截俺答大军,随后严令九边大军出击,切断俺答后路……最后决战。” “那今年为何不如此?”比吉只是想了想这个战略布局,就不禁为这个布局的人赞叹不已。 “因有人说,为何要把自己的地盘打的稀巴烂呢?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王道啊!最好是把战火烧到草原上。打烂对手的坛坛罐罐。” 这! 原来如此! “难怪当初有人说,明军为何要前出大同,原来如此!”比吉恍然大悟,“那些人说,明人是信心不足,故而才会大军倾巢出动,顾头不顾腚,让京师空虚如此。” 被打脸了啊! “对了,这两日关头指挥的是本将,不过今日却主要是这位!”陈益指着裕王。 那种骄傲之意溢于言表。 这便是我大明的皇子! 未来的帝王! 他身临第一线,奋勇厮杀,且还能指挥作战。 大明将会再度出现一位马上帝王! 比吉不敢置信的看着裕王,“竟然是你!?” 裕王笑了笑,“很意外?” “赵全曾说,明人把宗室养成了猪。把皇子养成了唯唯诺诺,无能之辈。那个蠢货,他误了大汗啊!” 裕王想到了表叔,想到了那些话…… ——不是非得要出一位马上帝王,只是时局不得不如此。当大明继承人能文能武,深得军中爱戴时,这个大明才有希望! 军队,才是帝王手中最锋锐的利器! 是了! 裕王想到了先前那些将士看向自己的目光,那种崇敬之情。 当他亲临一线厮杀的消息传出去,军中将士将会把他看为自己人。 当他率军出征时,将会得到无数将士的拥护。 而那些拥护,将会成为他对抗儒家,对抗士大夫,对抗文官的利器! 太祖高皇帝,成祖皇帝走的都是这条路! 表叔,多谢了! 裕王眼中多了异彩。 他看着花颜,“对了,你的麾下可有军号?” 他想着拉拢这支犀利的土兵,如此赏一个军号也不错。 “有啊!”花颜说道:“他们叫我们……狼兵!” 第753章 国灭,武人死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秋风吹过京师的城头,两个军士看着北方,缩缩脖子,其中一个军士嘟囔,“也不知北边的大战如何了。” 同伴干脆蹲下来,背靠城头,眯着眼,感受着阳光的暖意,“首辅随军,大明第一名将长威伯领军,京卫大多随行。对了,说是燕山前卫也去了北方?” 同伴点头,“是,那日浩浩荡荡的出营,许多人都看到了。” “哎!原先咱京卫什么模样……你我都知晓。长威伯下了狠手,那些上官被他逼着无奈,只好冲着咱们撒气。想想那阵子,操练的太狠!” “就特么像是受刑。” “可不是,那阵子老子廋了一大圈,原先的衣裳竟然都穿不得了。后来给了老大,还好,老大能穿。” “京卫大多跟随长威伯去了大同,我就在想,若是……若是此战败了,俺答大军南下,京师怎么办?” “不是还有数千人马吗?” “数千人马顶屁用。俺答二十万大军,数千人马,俺答麾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咱们。” “那又如何?娘的,早知晓……你说当初若是不出击,就留守京师该多好?” “那大同可能挡得住俺答的大军?” “挡不住。” “那不一个尿性?” “至少京师能守住吧?” “你忘了土木堡之后的事儿?” “啧!记得祖辈说,那年也先击败了大明数十万大军,大军到了京师,好家伙,乌压压都是人。 幸而出了个于谦于少保,擎天巨柱啊!保住了大明。否则,你我特娘都弄不好……如今都是那些鞑子的奴隶。” “你说要是再来这么一回,咱们该如何?” “守不住。当年于少保好歹还有不少人马。” “如今京师周边也有不少人马。” “那能比?当年那些人马都是跟着成祖皇帝厮杀过的好汉。如今……不说别的,就说咱倆,若非陛下重建京卫,长威伯逼着诸将操练咱们,就咱们以前的模样,若是俺答大军来了,你说说,咱们可能守得住?” “娘的,怕是……换做是从前,老子怕是要跑。就算是不跑,一个照面就得做了刀下鬼。” “这就对了。老子是骂过长威伯,可转念一想,若非他老人家下了狠手,就京卫当下的模样,俺答此次定然能兵临京师。说起来咱们还得感谢长威伯。” “这话怎么说的?” “若非他,北方怕是要被俺答洗一遍,你我的家人不是被杀,便是被俘。你我最终也难逃一死。” “哎!说来说去,还是大同此战要紧。” “长威伯带着十万大军……” “十个屁!” “什么意思?” “老子上次听到上官嘀咕,说什么五万大军如何是俺答的对手。” “五万?” “对,就特么五万!” “娘的!就算是加上大同守军,那也就不到十万呐!” “所以老子才这般提心吊胆。” “哎哟哟!你这么一说,我这心也凉了半截。你说说,若是长威伯兵败咋整?” “咋整?听天由命呗!” 这时一个军士过来,蹲下来低声道:“听说了吗?说是长威伯兵败了。” “谁特娘的胡说呢!” “胡说?昨日有贵人偷偷想出城。” “去哪?” “南边。” “这季节去南边,这是怕冷吧!” “你见过去南边暂居带着数十辆大车?老子的眼睛号称京卫第一毒,一眼就看出车里装的大多是钱财。” “这是……” “避祸!” “啧啧!说书先生说过……前宋覆灭后,那些贵人便一路逃窜到了南边。” “卧槽!这事儿……” “不对。” “什么不对?” “新安巷可走了?” “不知。” “没走,昨日还有人见到新安巷的人,说是去宫中请御医。” “那就安心。” “为啥?” “长威伯的娘子临产,她都没走,可见兵败是假消息。” “真没走?” 一群军士围拢过来。 “真没走。” 顿时人人喜笑颜开。 两个将领就在不远处低声说话。 “昨日走了三家人。” “嗯!不过我看到东厂的人在盯着。”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今陛下什么性子?这些人敢跑,回头你等着瞧,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你就不想跑?” “跑哪去?南方?别特么扯淡了。九边真要沦陷,京师也无法幸免。陛下那性子……必然不肯南下,如此国灭。咱们去南方作甚?” “好死不如赖活不是。” “忘了长威伯当初如何说的了?” “长威伯说的多了去,老子哪记得住?” “大明很大,可咱们的身后就是京师,一步不可退!国灭,武人死国!” 将领一字一吐的道。 “可那些贵人都特么想跑。” “长威伯的家眷跑了吗?”将领目光炯炯的看着同袍,“新安巷还在。长威伯身在大同为国厮杀,妻子孤零零在京师待产……他在践行自己的话,而老子,也将跟随伯爷,要么灭了草原异族,要么……殉国!” “殉国……”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看,又是一户人家。” 一溜车队来到了城门口,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过去交涉。脑袋抬得老高,倨傲的道:“我家伯爷准备去南方探亲。” 这年头你出远门得有路引,否则会被当做是流民拿下。 而权贵官员出行若是没有路引,那可有乐子看了……御史会如获至宝,用弹章淹没了此人。 “要不要……”将领挑眉。 “罢了,这等人留在京师,说实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也是,正厮杀着呢!娘的,这些人突然就喊着什么献城,或是喊着什么议和,没得冷了将士们的热血。” “议和?” “嗯!朝中最近有人建言和俺答议和。” “长威伯率军在和敌军厮杀,这狗日的……”将领怒道:“他们这是在背后捅刀子!” “谁说不是呢!前方将士高呼酣战,后方有人却在说打什么打,议和不好吗?” “这让我想到了前宋时……岳武穆率军在前方厮杀,收回故土。后面秦桧那个狗杂种却偷偷动刀子,十二道金牌啊!道道催命。如今这不是旧事重演吗?” “你以为是秦桧?” “不是秦桧是谁?” “那日我听长威伯和显章侯提及此事,长威伯说,若是赵构不点头,秦桧也敢对一位领军大将动手?那十二道金牌难道是他秦桧也能拿到的?” “你是说……是赵构?” “就是那个狗皇帝,秦桧不过是打手罢了。” “啧啧!” “不过当今陛下可不是赵构。” “那是,别说当今陛下,当年也先曾俘获那位帝王,可大明的回复是什么?议和免谈,咱们另立皇帝。” “看,走了。” 车队缓缓驶出京城,一路向南。 “可恨!”将领捶打着城头。 “守着鸟城守的让人郁闷,老子恨不能马上率军前去大同,在长威伯麾下厮杀,也好过每日看着这些狗东西……” “下次!” “什么下次?” “上次长威伯教授兵法时曾提及,说大明以后不但要御敌于国门之外,且要打上门去,砸烂那些觊觎大明势力家里的坛坛罐罐。” “好!这话解气。” “看,东厂的人走了。” 东厂的探子把消息递给了芮景贤,这位东厂提督骂道:“连咱都知晓国家有难就得与国同休戚,这些狗东西,世代吃着大明的米粮,养尊处优,到了紧要时候不说为国出力吧!这就特么的跑了! 你等说说,每年花那么多钱粮养着这些人,还特娘的不如把那些钱粮拿去打造些甲衣兵器。” “督公这话说的。”有人笑道:“在我看来,还不如喂狗!” 芮景贤本有些不渝,听到这话不禁嗬嗬嗬笑了,“正是,不如喂狗!”,他起身,“咱也该去给陛下通个气了。” 芮景贤一路去了西苑,见西苑里依旧不慌不忙,不禁说:“那位小阁老倒也有些本事。” 见到嘉靖帝时,他正在听取王以旂的禀告,几个近臣都在。 “……长威伯的意思是顺水推舟,俺答既然想逼迫我军出战,那就按兵不动,以骄敌。至于乱岭关那边,长威伯早早就安排了援军。” “哪来的援军?”嘉靖帝问,握着玉锥的手一紧。 他的长子就在关上,若是…… “上次长威伯寻到臣,说听闻广西那边有狼兵颇为骁勇,若是能弄些人马过来,对大战颇有助益。臣便调集了七千狼兵,随后……长威伯便令他们去了大同一线。” “那些土兵?” “是!” “啧!”崔元蹙眉,“那些土兵老夫见过,甲衣不整,兵器也五花八门的。这些人去大同……” 他没说送人头就算是厚道了。 “陛下。”芮景贤进来了,王以旂犹豫了一下,“陛下,臣以为,长威伯此举定然有深意。” 嘉靖帝点头,压下担忧,问:“何事?” 芮景贤递上小册子,“这几日京师走了七户人家。” 嘉靖帝冷笑:“什么由头?” “大多是走亲戚,有一家说是南下求访名医。” “把宅子尽数抄了,在北方的田宅铺子尽数抄了。人,留着,让他们在南方和那些士大夫为伍!” 这…… 众人觉得这处罚不但狠,而且杀人诛心。 这时张童急匆匆进来。“陛下,华亭县主那边发动了。” 嘉靖帝霍然起身,“让御医去!” 第755章 是老子的种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严世蕃一直在担心自家老爹,更担心战事。 作为执掌朝政的严党首领来说,没有谁比严嵩父子更希望大明国祚长长久久。没有谁比他们父子更期望道爷能万寿无疆…… 他和幕僚们分析过,也召来宿将询问过。 所有的结论都指向一点! 此战的关键在于乱岭关。 但核心还是在于两军主帅如何出手和应对。 蒋庆之收拢了一堆破烂去增援乱岭关,按照几个宿将的说法,那些所谓的精锐,实则就是矮子里挑高个,对上俺答的铁骑不堪一击。 至于那七千所谓的狼兵,严世蕃自己分析过。京卫大半去了大同,京畿一带所谓的精锐去了乱岭关…… 整个北方竟然找不到堪战的一支军队。 蒋庆之目光只能转向南方。 南方的官兵……严世蕃自己都耻于提及。 就特么一群窝囊废! 于是蒋庆之无奈之下,也不知从哪得知了狼兵善战的消息,便通过王以旂调集了七千狼兵北上。 这不是儿戏吗? 严世蕃对老母颇为孝顺,时常请说书先生进府为她说书。 欧阳氏最喜欢听三国演义,每当说书先生说到蜀国垂暮时,老太太总是唏嘘不已。 特别是廖化这位关公的马前卒竟然能为大将,让老太太不禁感慨当年的五虎上将,说蜀国此时就有了覆灭之像。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蒋庆之,你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吗? 朱希忠这几日也颇为焦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担心自己的儿子。 也担心蒋庆之兵败。 和严世蕃不同,朱希忠自己有渠道……说实话,那渠道比道爷更靠谱。 朱希忠打听到了个消息,乱岭关当年修建的不咋滴,也就是……偷工减料。 这个豆腐渣工程在经过多年风吹日晒后,怕是扛不住多久。 也就是说,乱岭关弄不好就会垮塌。 一旦关城垮塌,俺答的铁骑跃马而入,什么精锐,什么狼兵,尽数都成了灰灰。 朱希忠心中备受煎熬,但却隐下了这个消息。 不是他不识大体,而是……京畿一带无兵可调了。 把这个发现说出来也不过是让人徒然焦虑罢了。 所以,他这几日沉默寡言,落在众人眼中便是担心自家老弟。 当道爷抬头,神色看似平静,但眼底深处那抹狂喜渐渐涌起,开口说捷报时,朱希忠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挥拳,“万胜!” 成国公的嘶吼声在殿内回荡着。 失态了啊! 张居正今日随侍嘉靖帝身边,看着朱希忠一蹦三尺高。 他觉得老纨绔失态了。 但却不知晓自己面色潮红,兴奋的浑身哆嗦。 谁都知晓此战对于大明,对于嘉靖帝,对于墨家和蒋庆之的重要性。 所以,当朱希忠嘶吼时。 张居正这位被蒋庆之赞为宰辅之才的年轻人,猛地喊道:“万胜!” 他情不自禁的呼喊着。 而严世蕃浑身一松,嘴角翘起,轻声道:“好一个……蒋庆之!” 没人问是什么捷报。 来自于一军统帅的捷报,战果小了就是调戏君臣! 也就是说,至少是一个方面的大捷。 嘉靖帝挥舞手中的奏疏,“乱岭关大捷!” 嘉靖帝再度看着奏疏,贪婪的看着那熟悉的笔迹。 “敌军两万猛攻乱岭关,数度险些破关。危急时刻,裕王殿下身先士卒……” 等等! 正在狂喜的近臣们愣住了。 “裕王殿下?” 嘉靖帝点头,“朕让裕王去了乱岭关。” 每一个父亲都会为儿子的成就感到骄傲,此刻的嘉靖帝就是如此,“裕王杀敌多人。” 众人愕然。 “将士们士气大振,但终究不敌敌军善战。就在此时,七千狼兵越过山脉,突袭敌军侧后,一战大败敌军。” “是狼兵!” “长威伯果然是慧眼识珠!”老驸马狂喜之下,竟然为老对手高唱赞歌。 “此战杀敌六千余,俘获七千余,生俘敌军主将比吉。” 嘉靖帝抬头,“诸卿。” “陛下!” 近臣们发现嘉靖帝面色潮红,都忍不住想笑,心想往日如神祇般平静无波的皇帝,竟然也有兴奋若狂的一天。 可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到自己的黑。 在嘉靖帝眼中,此刻近臣们面色红的就像是猴子屁股……不稳重。 “把捷报告之百官,告之京畿!” “臣等,遵命!” 严世蕃等人告退。 嘉靖帝眯着眼,突然笑了,“你小子,竟也有杀敌的勇气!是老子的种!” 嘉靖帝起身,问:“新安巷可有消息?” “陛下,还未有。” 嘉靖帝蹙眉,“问问卢靖妃。” 有人去了卢靖妃那边传话,卢靖妃一怔,“陛下这是急什么呢?” 这时有人冲进来,“娘娘,捷报!” 按理捷报这等事儿和后宫没关系,可架不住卢靖妃知晓此战对大明无比重要,便吩咐人注意留心战报,有消息及时禀告。 一个内侍冲进来,狂喜道:“长威伯捷报刚到西苑,乱岭关一战我军大胜。” 卢靖妃一怔,霍然起身,“果真?” “是小阁老亲口所言,娘娘,你听……” 卢靖妃走到殿外。 “万胜!” 欢呼声从前朝那边传来。 这是百官在欢呼。 “大胜一场,好兆头!”陈燕笑道:“娘娘,那孩子正好准备出世,看来不俗啊!” 卢靖妃当机立断,“你去一趟新安巷,若有事……马上回禀!” “是。” 那个孩子尚未出世,便引得宫中两大巨头关注。 这时卢伟求见,见到卢靖妃就说:“乱岭关大捷,此战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哦!兄长说说。” “只要长威伯谨守大同不出,俺答粮草不多,只能黯然撤军。”卢伟兴奋的道:“果然是长威伯,料敌先机。” “好!”卢靖妃拊掌一笑,“华亭县主正在生产,兄长可准备好礼物。” “娘娘放心。”卢伟突然叹息,“可惜了。” 卢靖妃知晓他可惜的是什么,但此刻却莞尔,“这都是命。” 卢伟苦笑,“此刻想来是我一厢情愿了些。” 卢靖妃点头,“陛下万万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一旦蒋庆之和卢氏联姻,景王就成了大热门,夺嫡之势一触即发。 且蒋庆之和卢氏联姻会带来一个后果,道爷没法彻底信任自家表弟,连带着对卢氏,对卢靖妃都会生出猜忌之心。 二人相对苦笑。 “万胜!” 卢伟出宫后,只见那些官吏在兴奋高呼。 往日对蒋庆之横眉怒目,但凡提及蒋庆之都是蒋贼,或是墨家余孽的官吏们,此刻却在为他高唱赞歌。 “长威伯果然是用兵如神呐!” “不愧是大明第一名将!” “若能击退俺答,那就不是第一名将了。” “那是什么?” “是名帅!” 也有些人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幕,这些人都是铁杆的反蒋分子,反墨家主力军。 捷报传来,他们反而尴尬了。 不欢呼,显得小肚鸡肠。 欢呼,心中膈应。 还有人在冷笑,卢伟想到了先前在宫中见到的内侍和宫人们,每个人的欢喜都是有内而发。 和这些外臣比起来,宫中人和帝王才是一条心。 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难怪历朝历代帝王都会重用宫中人……卢伟生出了明悟。 新安巷,国公夫人急匆匆赶到。下了马车后,她吩咐道:“先前听到欢呼声,去问问。” “是。”有随从去了。 “见过夫人。”富城今日要看着前院,还得接待客人,忙的不可开交。 “弟妹如何了?”成国公夫人恼火的想到了先前的几个贵妇,她本早就想过来,可几个贵妇却扯七扯八的,最后她忍无可忍,径直逐客。 “开始发动了。”富城说道。 “庆之不在家,难为你了。”国公夫人叹道:“家中没人做主……哎!” “这不是夫人来了吗?”富城笑道。 “你倒是会说话。” 国公夫人去了后院,常氏等人都在,黄锦和陈燕也在。 “阵仗不小。”国公夫人笑道。 众人见礼,国公夫人问了御医。 “刚发动。” “我进去看看。”国公夫人说。 “夫人,那是产房。”随行的侍女劝道。 “那等什么血光之灾我是不信的,若是有,只管来。” 国公夫人推开门进去,两个产婆一左一右在交代如何发力,李恬躺在产床上,面色苍白。 “弟妹别动。”国公夫人握着她的手,“你和庆之一看就是有福的,无需担心。” 李恬强笑了一下,国公夫人见王婆婆面带忧色,便蹙眉看了她一眼,王婆婆指指自己的小腹,做了个张开又闭合的动作。 国公夫人也是生产过的,知晓这代表的意思。 产门,也就是骨缝还没打开。 女子第一次生产艰难就艰难在打开骨缝,如此孩子才能顺利出生。 国公夫人心中一沉。 “我就担心……”李恬的话让国公夫人把注意力回到了她这里,“担心什么?” “我昨夜做了个噩梦。”李恬握着国公夫人的手,“我就担心夫君……” “安心!”国公夫人轻声安慰着,“庆之用兵如神,这是国公亲口说的。他这人看似喜欢玩笑,可这话却不会轻易出口。” 外面这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黄烟儿低喝:“乱什么?” 有人说:“管家令人传话……伯爷传信,乱岭关大捷!” 顿时外面就炸了。 “是大捷了?” “哈哈哈哈!” “果然是长威伯!” “我都听闻,乱岭关一旦稳住了,此战就立于不败之地!” 产房里,国公夫人欢喜的道:“听到了吗?” 李恬点头,脸上浮现了红晕,“听到了,大捷……” “县主,用力!”王婆婆大声喊道。 李恬神色坚毅。 产房里传来了第一声痛呼…… 第757章 寂寥的烟火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第757章寂寥的烟火 大同城中戒严了。 只有那些军士一队队的在各处巡弋。 各家各户不得出门,有急事,比如说有人死了,或是有人急病可求助。但不得擅自出门。 锦衣卫的人也在巡弋。 守军在大街上,他们在小巷中。 “这里留心。”百户带着几个手下走到了一个巷子口,“上次追那人便是在这里丢掉的。弄不好……咦!” 百户突然一怔,指着一户人家说:“怎地门开了?” 这时巷子里传来了吼声,“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为了圣教,视死如归!” 百户面色剧变,“是白莲教!” “百户,可要镇压?”有人问。 “镇个屁!”百户回头就跑。 就他们几个人冲进去,还不够那些疯子一顿。 百户冲到了大街上,看到一队骑兵过来,便招手,骑兵过来,问:“何事?” “速去总兵府告知张总兵,城中有白莲教作乱!快!” “什么?白莲教?” 西北可是白莲教的大本营,骑兵们闻讯策马掉头。 百户回头看着那条巷子的方向,嘴唇颤动,“天神在上,若此时城中大乱,大军……大军军心必乱。俺答再顺势掩杀,此战必然大败。” 哒哒哒! 十余骑兵疾驰过一个路口,当他们冲过去后,周原善这才出来,他看看左右没人,便回身招手。 一个个带着兵器的男子冲出了巷子。 一百,两百…… 三百…… 七百人! 这便是白莲教在大同城的底气。 这七百人平日里寻机操练,对圣教忠心耿耿。周原善便准备带着他们突袭总兵府。 他早就查过了,总兵府当下有三百军士戍守,其它人马多在城中巡弋盘查。有心算无心,七百死士一个突袭就能攻破总兵府。 与此同时,杨巡那边鼓动教众四处纵火,攻打粮仓等要害地方,制造混乱。 最后就是驱使教众们肆虐! 没错,就是肆虐。 当那些疯狂的教众杀红眼后,他们会见人就杀,会烧杀抢掠…… 这是赵全的话。 最好把大同杀成地狱。 如此,不但能帮助俺答取胜,赵全也将会拥有一支经过杀戮磨砺出来的劲旅。 周原善楞了一下,直至有人问:“周先生,还等什么?” 我在等良心……周原善摸着胸口,苦笑一下,“动手!” 七百人开始急奔。 骑兵们一路疾驰到了总兵府,下马后冲进去。 “张总兵!张总兵!” “何事?”张达正在大堂外。 “锦衣卫的人传话,说是城中有白莲教的人谋反。” 张达一怔,旋即喝道:“封锁街道,擅自出来的……斩杀!告诉他们,那些不是百姓,是疯子!” “领命!” 骑兵们冲出总兵府,往四方而去。 张达站在那里,突然想起一事,“伯爷曾让我小心那些豪商作乱,总兵府必然是他们的目标。没想到豪商没动手,白莲教那些妖人却来了。戒备!” 三百精锐集结。 弓箭在手,长枪在手……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很是急促。 “来了。” 张达站在总兵府大门内,冷冷的道:“老子运气不错!” 若非锦衣卫传信及时,他觉得自己今日难逃一劫。 “为了圣教,杀啊!” 当看到总兵府时,周原善举刀高呼。 总兵府门外两个军士见状撒腿就往里面跑。 门内,张达眯着眼,手按刀柄。 身后,三百悍卒蓄势待发。 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城池一样,城中最宽敞的道,就是四座城门延伸进来的两条大道。 总兵府就在距离两条大道的交叉口不远处。 交通便利,商业不怎么发达,不算宜居区。 当周原善举刀高呼时,周围民居的门内传来了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是白莲教!” “完了,大同完了!” “孩他娘,赶紧准备东西,菜刀呢?菜刀那去哪?” “白莲教的妖人来了,快躲起来。” 每一次白莲教起事,总是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刚开始是白莲教的人杀,后来是官兵杀。特别是官兵,他们杀红了眼几乎是不分青红皂白。 有杀错,没错过。 所以百姓听到圣教二字,比听到俺答大军入城还恐惧。 这份恐惧更多来自于事后官兵的清洗。 “大同……完了!”周原善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疯狂的教众冲向总兵府。 他回头看了一眼。 城南已经升起了第一缕烟火。 杨巡那边也开始动手了。 总兵府显然毫无准备。 攻陷总兵府,随后制造混乱…… 这就是他的任务。 周原善看着北门,轻声道:“圣教先清洗一遍,接着俺答大军入城再清洗一遍,之后大同还能剩下多少人口?那些杀戮……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可能去极乐世界?” “教主,这便是你想要的吗?”随着第一个教众冲进总兵府,周原善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不好!” 惊呼声之后是惨叫声。 周原善睁开眼睛,只见方才冲进去的教众踉踉跄跄的退出来,身上插着几支箭矢。可后续的教众冲势如潮,顶着他再度前行。 一波箭雨从总兵府大门穿出来,正蜂拥而入的教众倒下了不少。 一个个身披甲衣的悍卒冲出总兵府。 一排排长枪平端着,悍卒们小跑着冲向教众。 那些教众悍不畏死的呼喊着极乐世界,宛若飞蛾般的扑向林立的长枪,随即被穿在一起,让周原善想到了小时候抓到蚱蜢后,用狗尾巴草穿过它们后颈处,把它们串在一起的经历。 连续几波冲杀,总兵府外倒下了一片尸骸。未死的在惨叫,还有人在喊着飞升极乐世界,眼中竟然都是欢喜之色。 “原来,人只要有希望,就可以悍不畏死吗?”周原善看着这一幕,忘记了所有的事儿。他摸出医书,随手丢在地上。 “只要让军队悍不畏死,那么这个大明就还有希望。” “让军队信奉圣教,让他们疯狂,让他们不畏死,让他们……”周原善突然苦笑,“军队若是疯狂,那么,谁来约束他们?” “竟然不成吗?”周原善失望的道:“那圣教还有什么?只剩下了所谓的极乐世界。可极乐世界谁见过?” “若死后便可去极乐世界,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更好。” “可为何教主他们依旧活着,且投靠了俺答。” “他们可信有极乐世界?若是信,为何帮助俺答攻打大明?” “为何?” 周原善捂着头,痛苦的道:“既然有极乐世界,那为何要助纣为虐?为何要投靠异族?是了,教主说世人是一体,都是兄弟姐妹,不对!不对!” “世人若是一体,那教主为何去了草原?去了草原也就罢了,他为何要在大明布局?他这是为何?传教?草原上也可传教。既然世人不分亲疏,都是兄弟姐妹,那为何不去别处传教?非得要执拗的想灭了大明?为何?” “不!”周原善抬头看着苍穹。 一个军士猛地在眼前跃起,长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利芒。 周原善看着苍穹,“那不是传教,那是为了欲望!我……错了!” 刀光闪过,人头跌落地上。 那脸上竟然带着如释重负之意。 无头尸骸站在那里,被军士一脚踹倒。 远处,烟火升腾。 杨巡兴奋的喊道:“点火,见到屋子就点火,把整座大同城点燃!” 马蹄声传来。 杨巡缓缓回身。 数百骑正从前方街道转过来。 马背上的骑兵目光森然,手中的长刀高举…… “杀!” …… 从得知那批辎重被焚毁后,俺答就下令麾下猛攻。 “打下大同城,城中粮草堆积如山,足够咱们吃半年的。” 俺答的侍卫在四处叫嚷。 “破釜沉舟!”赵全低声道。 “是。如今也唯有这个法子了。”马天禄苦笑,“对了,城中该发动了吧?” 赵全点头,“按理该动手了。” “大汗,大同守军看着撑不住了。”孟宪敏锐的发现了明军的防线开始动摇。 俺答沉声道:“时机刚好,赵全。” “大汗!”赵全过来。 “差不多了吧?” “是。”赵全点头,“此刻他们该动手了。” “可烟火呢?”俺答问。 赵全说:“兴许……大汗!你看!” 俺答随着他的手臂看向前方。 就在大同城的上空,出现了一缕烟气。 “好!”俺答大喜,“准备总攻。” 若是今日不能决出胜负,知晓辎重被毁的麾下将会倍感绝望。 只需一夜,他的无敌大军将会变成牧民。 见到军队只知晓逃窜的牧民。 所以! 今日就要决出胜负! 而支持俺答这个决断的一大因素便是白莲教在城中的起事。 一旦起事成功,明军必然大乱! 任凭蒋庆之有多少手段,到了那时也只能徒呼奈何。 烟气起了。 俺答举起手。 只需挥手,大军将会掩杀过去。 而蒋庆之那边也发现了这事儿。 “城中起火!”严嵩回头,面色严峻。 “安心!”蒋庆之笑了笑,“我早有安排。” “敌军在集结!”杜贺说。 “俺答这是想顺势发动总攻。”蒋庆之眸色一亮,“再拖拖……再来几股烟尘!” 严嵩心中不安之极,频频回头。 “咦!” 严嵩突然说:“怎地没了?” 蒋庆之淡淡的道:“俺答的倚仗便是这?” “大汗,没了!” 孟宪看着那烟气迅速被秋风吹散。 而后续,竟然再无动静。 俺答看向赵全。 赵全呆呆的看着大同城。 “我的弟子呢?” 总兵府前,那颗脑袋就在医书之侧,流淌出来的血液浸湿了半卷医书。 那双眼在看着南方。 而在城南,杨巡此刻跪地高呼:“小人愿降!” 骑兵疾驰而过。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总兵有令,非常时期,格杀勿论!” “一个不留!杀!” 第758章 神灵呢?皇加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同城中不断传来惨叫,那些脚步急促而仓皇,一阵跑过,接着便是马蹄声。 一个男子手握菜刀蹲在自家大门的门缝后面,透过门缝往外看,嘴里念叨:“三十余人,都是……李老三,这个狗曰的往日不是说为了圣教愿意去死吗?怎地跑的那么快。” 婆娘就站在他的身后,从上面门缝往外看,“骑兵来了。李老三……他竟然跪了。” “娘的!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极乐世界吗?”男子愕然,随即惊呼,“哎呀!” 骑兵策马从李老三身侧掠过,长刀闪动,那颗人头就跌落下来,咕噜噜滚动着,竟然滚到了这户人家的大门外。 那熟悉的眉眼,以及残留的恐惧和哀求之色…… “啊!”男子惊呼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后爬。 婆娘呆呆的看着人头,嘴里喃喃,“死了,极乐世界去了……可,极乐世界不是不怕疼吗?他……他怎地怕了?” 婆娘回身,“我知道了,没有极乐世界。” 男子背靠着家中唯一的瘸腿桌子,喘息着,“有,有!”,他近乎于疯狂的捶打地面,“定然有。” “若是有,李老三怎地那么疼?”婆娘怒了,“他先前还在谄笑,怎地被割了脑袋却那么怕?” “是人就怕。” “可神灵呢?说好了有神灵来接引的。” “神灵……”男子一怔,“今日死人多,神灵大概是忙不过来吧!” “神灵不是有大神通吗?怎地会忙不过来?” “我哪知道。” “教主他们在城外呢!” “那又咋样。” “教主有极乐世界不去,留在人间作甚?” “教主……他们说教主要在人间帮衬着咱们这些受苦受难的人,劝导咱们去极乐世界。” “那他为何去了草原?” “不去就得给弄死。” “他为何怕死?为何?”妇人蹲在丈夫面前,眼中也有茫然之色,“他为何怕死?” “是……教主怎地会怕死?” 这时缩在边上的儿子嘀咕,“爹,娘,世间没有神灵呢!” “胡说。”男子喝道。“这话谁告诉你的?” 孩子约八九岁,他就缩在桌子边上,“上次我听一个老和尚说的。” “老和尚说什么?” 孩子吸吸鼻子,“老和尚说,连佛陀都说自己救不了世人,世人只能自救。” “狗屁话!”男子不屑的道。 妇人怔怔的看着他,“你说佛陀说的是狗屁话?” 男子一愣,“这话哪是佛陀说的?” “是呢!”孩子说:“老和尚还说,佛陀只是开导世人,他自家就是个开悟的人啊!世间没有神灵。” 男子呆呆坐在那里。“没有神灵?” “老和尚说,佛法便是什么竹筏,是过河用的。过了河,这筏子就没用了,丢了它。还说什么,谁抱着什么法不放,就是什么执……” “我执。”妇人是虔诚的教徒,时常去听课。 “对,就是我执。”孩子的记性很好,一双眸子黝黑,极有灵气,“老和尚说,什么佛陀,什么神灵,什么什么……都是我执。你悟了,就知晓了。 那些凡夫俗子在红尘受苦,在什么苦海中沉沦,佛陀和神灵,还有佛法都是一根漂浮在苦海之上的稻草,他们抓住就不放……却不知那只是让他们感悟一切无常都是虚幻的工具,却把工具当做是救命稻草,错了,大错特错。” 妇人一屁股呆坐下去,突然两眼放光,“我儿竟然记性那么好。” 男子本是绝望,闻言缓缓看向自己的孩子,“你还记得什么?” “我还记得那个老和尚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说,一切会变化的,都是无常的,都是虚幻……谁能看透,谁便是自己的佛陀。” 男子看着婆娘,“我儿这般聪慧,若是去读书……” “定然能做官。” “可家中的钱……都怪你,上次那些教众来募捐,你把家中钱财舍了大半。如今儿子要读书连拜师的礼都买不起。” 孩子说:“爹,娘,你们别吵。” “一边去!” “爹,老和尚说了,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你怎么折腾都没用。那钱既然舍出去了,便是不该咱们有的……” 夫妻相对一视。 “这孩子太聪明了。” “可见祖宗有灵。” “你乖乖的,回头爹娘想法子让你去读书。你好歹读个名堂出来,对了,此事得祖宗保佑……赶紧找香来。” “香都被你供奉神灵了。” “神灵有屁用,赶紧找几根来,去拜祖宗。” 城中,残余的白莲教教众被围在城南的一片空地上。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为了圣教,杀!” “为圣教而死,便能飞升极乐世界,杀啊!” 过了一会儿,那些疯狂的教众尽数变为尸骸。 骑兵们随即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尸骸堆里钻出来一个男子,他看看那些教众,哽咽道:“哥,你在哪?” 男子抬头看着苍穹,“神灵呢?为何不来?” 苍穹之上,天色湛蓝。 张达站在总兵府外,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总兵,城中白莲教妖人尽数斩杀。” 张达点头,“四处巡查,但凡有可疑的,一律拿下。” “领命。” 锦衣卫百户带着手下来了,看着颇为疲惫。 “此次多亏你等。”张达防备的是豪商作乱,没想到却是白莲教起事。 百户也知晓自己此次立下大功,“此事乃是长威伯的安排,下官倒也得多谢他才是。” “也不知战事如何了。”张达看着城头,“对了,那些豪商……” “正在聚会。” “不动手?” “下官这不是在等张总兵的吩咐吗?” “说笑了。” “不是说笑。”百户说道:“功劳太大,下官怕出事儿。” 张达看着百户,“听闻陆指挥使对麾下颇为宽容。” 陆炳按理不会猜忌手下。 “谁没有几个对头呢?”百户苦笑。 …… 十余豪商正聚在一处豪宅中。 “城外厮杀的如火如荼,按照约定,咱们该动手了。” “可咱们还没动手,白莲教的妖人就出手了。” “要不在等等?” “去问问,若是白莲教的妖人成事儿了,咱们就偃旗息鼓。” 十余豪商举杯,为首的豪商笑道:“随后咱们弄些动静出来,事后领功……谁敢说城中大乱不是咱们的功劳?” 有人问,“那白莲教妖人呢?” 为首的豪商阴笑道:“一旦城破,俺答的铁骑蜂拥而入,那些妖人难逃一死。” 众人嘴角噙笑,一饮而尽。 为首的豪商坐下,有侍女斟酒。他指指菜肴,众人平日里什么没吃过,此刻满脑子都是做大事的兴奋,也就是做个意思尝个味儿。 为首的豪商吃了一片牛肉,说:“事后一口咬定,是咱们先动的手,白莲教的妖人顺势起事。” “老张,如今我就担心俺答会反悔。”一个豪商说道。 “他有什么好反悔的。”为首的豪商说道。 豪商说,“俺答说事成后有重赏,什么重赏却含糊不清……” 老张叹道:“事成后,草原和中原的买卖就只许咱们做,仅此一条,就胜过无数。别太贪心了。” 那豪商眼中有异彩:“若是俺答能灭了大明,他定然会登基称帝。老张,诸位……” 豪商看着众人,“咱们起事有功,带路有功,会不会有封赏?” “定然有吧!” “俺答不是个吝啬的大汗,往日对那些有功之人封赏颇厚。” 这时远处传来了号角声。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恍若闷雷。 豪商歪着头,“听,这是俺答……不,这是大汗在催促麾下了。可见战局有利。” 众人都在倾听着,脸上都有迷醉之色。 豪商说:“若是大汗称帝,你等说说,会封赏咱们什么?” “钱财!” “钱财定然是少不得的。” “可钱财之外呢?” “是啊!咱们的子弟可否为官?” “咱们是商人,商人……名声不好。” “我有个法子能让咱们的名声转好。” “什么法子?”众人看着老张。 老张把玩着酒杯,“若是咱们这个商字的前面加个字,那味儿可就不同了。” “什么字?” “老张你快说啊!卖什么关子!” “这可是关乎到咱们子子孙孙富贵的大事儿。” “咱们钱够多了,看着那些蠢货在庙堂之上丑态百出,还不如咱们去指点江山。” 老张举起手,等众人消停了,他轻声道:“皇!” “皇?” “什么皇?” “你等把皇和商连起来。” “皇商!” “对,皇商!” 豪商们眼前一亮。 “是了,那些士大夫和官府勾结一气,自家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却把商人斥之为贱役。若是咱们成了皇商……谁还敢小觑咱们?” “妙啊!” “皇商!妙极了!” “老夫迫不及待想动手了,诸位,起事吧!”一个豪商起身道。 “对,动手吧!” “里应外合,献了大同城。” “随后为大汗带路,灭了朱明!” “好!”老张把酒杯一摔。 呯! 众人也跟着如此! 呯呯呯! 嘭! 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 众人怒而看去。 一个将领站在门外,冷冷看着这些豪商。 “杀!” 第760章 追亡逐北,直捣黄龙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严嵩曾看过虎贲左卫的演练,对火枪的威力颇为称许。 但他从未见过实战中的火枪应用。 而且是如此大规模的! 大同守军退了回去,他们疲惫不堪的在喝着水,吃着干粮,低声说着此战。 “京卫上去了。” “看着很牛气。” “牛?俺答麾下的铁骑可不是善茬。方才若非千户带着人上得快,咱们左翼就撑不住了。” “对了,他们拿的是火器。” “咱们没有吗?” “说是京卫的火器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连特娘的火药都没法用。” “别特娘的顶不住,到时候还得咱们接着上。” “老子是不成了。” “我也不成了,浑身酸疼。” “看,来了,来了!” 大同将士嘴里咀嚼着食物,纷纷看向前方。 对面,俺答的麾下也在看着明军中路阵列。 明军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烧火棍只是一种轻蔑的说法,谁都知晓对面那位大明名将的手段,那么,他这是弄了什么东西? 俺答也在看着,他甚至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才能勉强看到那条战线的上端。 而那条战线的前方,是无穷无尽的铁骑。 他的勇士们正高举长刀,欢呼着冲向明军防线。 击败他们! 冲进大同城! 结束这该死的一战! 赵全紧握双拳,恨不能冲上去斩杀明军。 他需要这场大胜! 白莲教需要这场大胜! 当年他起事失利,被迫逃亡草原。这些年他一直在卧薪尝胆,一直在奉承俺答! 赵全从骨子里看不起俺答,看不起这位所谓的大汗。 但他知晓,自己需要倚仗俺答来实现反攻大明的美梦。 只要攻破了大同城,接下来的战事将会如水银泻地,一泄千里…… 整个北方的明军精锐都在前方,击败他们,北方将再无阻拦。 他只需登高一呼,无数教众聚拢在麾下。 俺答的大军分散在整个大明北方,他还得和南方明军对峙…… 他再无余力来控制赵全,控制飞快膨胀的白莲教大军。 到了那时,什么俺答! 什么大明! 我! 赵全! 将会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 赵全的眼中迸射出了利芒。 马天禄看在眼里,眸中却多了伤感之意。 大同! 京师! 大明! 历史就像是个轮回的工具,一次次把这个天下抛进苦难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一切是谁的过错? 当异族的铁蹄踏破河山。 当腥膻笼罩这片大地。 我! 能面对祖宗吗? 马天禄最大的愿望就是衣锦还乡。 可当这一切似乎触手可得时,他却犹豫了。 他仿佛看到了漫天血腥。 仿佛看到了祖父当年为自己启蒙。 ——二郎,记住,咱们的根在这。 那个孩子好奇抬头问:“祖父,什么是根呀?” 老人慈祥的摸着他的头,说:“根啊!就是咱们的魂。” “祖父,咱们的魂是什么?” “魂,便是……”老人眯着眼,“是你穿着的汉家衣裳,是你诵读的汉家典籍,是你口中汉家先祖传下来的食物,是那一句句民谚,是这大江大河,是这……祖宗牌位!” “哦!”孩子不懂,但却记住了这些话。 到了过年祭祖,孩子跟在后面,看着祖父很是肃然的上香,供奉。 比供奉神灵还要认真和严肃。 那一刻,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直至此刻,那个当年的孩子大了,在沙场之上突然明白了。 “我的根,在那山河!在那一草一木,在那些烟火气,在祖宗牌位之中!” 马天禄喘息着,他这时才明白当初自己放过那两个明人密谍的冲动来自于何处。 就来自于祖父的那番话。 来自于魂牵梦绕的…… “故乡!” 可我如今却要带着异族冲杀进大明,去我的故乡杀戮。 马天禄痛苦的闭上眼睛。 无数人张开嘴,看着前方…… 没有人发现他在备受煎熬。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让人听不出节奏的爆鸣声传来。 就在前方的战线上。 接着,硝烟成排喷涌而出,迅速上升,散开…… 就如同是一片青云笼罩在战线上。 俺答瞪大眼睛,握着刀柄的手发力过猛,竟然打滑了。 他的身体在马背上歪斜了一下。 但却浑然不顾。 “是什么?” 俺答喝问。 随后,他就看到战线靠近己方的一侧,人仰马翻。 那些勇士从战马上跌落,战马或是扑倒,或是长嘶着人立而起,或是疯狂蹦跳,或是木然站在那里,缓缓倒下…… 无数鲜血在迸射。 密集的惨叫声涌来,仿佛来自于地狱,令人浑身汗毛炸起。 那些人马! 就像是被一只巨手猛地拍了一拳。 前方成排的铁骑倒下。 而明军那边…… 严嵩瞪大了眼睛,“老夫……老夫……” 赵文华呆呆的看着前方,他从未想过燧发枪用于实战会如此的犀利。 以及,震撼人心! 不用接敌。 距离百步就能杀敌。 看,那些异族勇士徒劳的在冲着阵列挥舞长刀,接着无助的倒下。 那些战马不见先前的疯狂,不再受控的掉头就想跑。 马背上的敌军恍若是见到了神迹,震惊的忘记了继续冲击。 任由战马四处乱窜。 但后续的敌军正在冲击,卷着他们往前而来。 “天神!”黄茂惊呼,“这便是火器?” 他看了蒋庆之一眼。 这位年轻的名将正吸着药烟,很是专注,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自己一人,而此刻他的生命中就只有药烟。 他专注的吸了口药烟,轻轻喷出来,随后,淡淡的道:“这个惊喜,俺答可喜欢?” 黄茂摇摇头,他不信蒋庆之能事先想到燧发枪的战果是如此之大。 那他的镇定和从容哪来的? 装的? 不对! 黄茂仔细看着蒋庆之,他发誓,蒋庆之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一点吃惊,乃至于狂喜之意。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又仿佛这一切他见过无数次。 压根就不屑一顾。 “不败了,不败了!”老元辅突然欢呼。 老义父失态了,赵文华想提醒他,可不知怎地,一股兴奋和狂喜涌上心头。 他情不自禁的挥拳,“不败了!” 从出京师的那一日开始,从严嵩到赵文华,到每一个将士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 两万京卫。 辅以三万北方明军精锐。 五万大军看似很多,可俺答麾下有十余万铁骑。 这一战怎么打? 可能挡住俺答的铁骑? 多少人会战死在沙场,无助看着敌军冲入关内,烧杀抢掠。 这绝大的压力并未随着前几战的获胜而消散。 当决战来临着,压力徒增。 直至此刻。 当硝烟被秋风吹散。 前方敌军人马尸骸倒的到处都是。 有敌军落马未死,茫然站在战线之前,恍若丢失了魂魄,喃喃自语。 有战马受伤,站在那里发呆,随即被后续人马撞倒。 整个中路明军的战线之外百步,尸骸遍地! 百步开外杀敌! 且战果如此辉煌! 巨大的压力突然散去,整个人极度放松之下,严嵩严首辅失态了。 赵文华失态了。 黄茂失态了。 连杜贺都张大嘴,呆呆的看着前方。 “轮换!” 前方将领也惊呆了,包括战线上的将士们。 但锤炼出来的反应让他们下意识的呼喊轮换。 而将士们也下意识的按照操典开始轮换。 第一排将士回撤,第二排顶上。 “举枪!” 火枪从阵列之前举起,看着就像是明军阵列中长出了一排排古怪的东西。 敌军顺着冲势来了。 咚! 鼓声响。 将领们涨红着脸高呼,“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再度响起。 硝烟从枪口中喷了出来,遮住了视线。 这一次没有人发呆,而是按照操典迅速后撤。 第三排上来了。 “举枪!” 硝烟散去。 前方视线清晰。 敌军的尸骸就在视线内,看着越来越多…… 而后面的敌军明显的开始减速了。 他们眼中都是惊骇之色。 明军手中的是什么? 有人惊呼,“那不是烧火棍!” 多年后,有人准备撰写近代火器发展史,曾搜罗过此战的资料。其中记载的最多的便是:燧发枪初战,俺答大军皆称之为烧火棍。 随后,他们挨了一记铁锤! 这也是后世人对世间第一款杀人利器燧发线膛枪的昵称。 ——铁锤! 俺答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眼眶。 他不敢置信的道:“那是火器!那是明军的火器!” 赵全喘息着,他觉得胸口那里被一块巨石压着,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这是蒋庆之的手段。他早就准备好了利器,看似被迫出战,实则是蓄谋已久!” “天神在上,这是神灵的兵器!”有贵族近乎于惨叫道。 “咱们怎么办?” “吉能是对的、” 吉能先前近乎于预言般的告诫恍若还在耳畔,前方就早遭遇了明军早已准备好的打击。 “大汗!” 孟宪面色铁青,“要么全军发动总攻,要么……就只能撤军。” “不能撤军!”吉能回头,目光凶狠,“一旦撤离,勇士们将再无南下的勇气。我们也就完了!” “蒋庆之会带着大军出塞,他会攻打王庭,无论咱们去到哪,他都会紧追不舍。”马天禄的声音格外冷静,“中原管这个叫做……追亡逐北,直捣黄龙!” 第761章 接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俺答想过此战的各种过程和结局。 最差的结局就是给明军制造了巨大的伤亡,冲进京畿一带劫掠一番后撤军。 他不认为明军能挡住自己南下的步伐。 若非忌惮蒋庆之断自己的后路,俺答甚至会直接南下,而不是停在大同一线逼迫明军出城决战。 他自信满满,准备用这一战来奠定自己草原霸主的地位。至于那位所谓的黄金家族的大汗,让他沦为历史吧! 他也想过大明的各种应对方式。 比如说令大同和宣府明军谨守不出,明军精锐在京畿之前阻截自己的大军。 如此,后有大同宣府明军破坏粮道,断他归路。前有明军精锐拦截。 但他丝毫不惧。 他甚至希望明皇能如此应对。 他的麾下全是骑兵啊! 来去如风。 他需要做的就是杀戮! 冲进关内后,四处杀戮,让明军所谓的精锐跟在自己身后疲于奔命。 当然,若是明军坐视,那就有乐子看了。 他会沿着明人京畿一带寻找突破口。 明军精锐不过数万,哪能把整个京畿看牢? 只需一支偏师插入,他就能调动整个明军。 随后,他进可攻打京师,退……大同和宣府明军难道还挡得住本汗的大军? 真特么是个笑话。 但蒋庆之来了。 在大同,俺答和蒋庆之互相试探。 比吉率偏师南下攻打乱岭关,这就如同是围棋中的试应手。 投石问路。 看蒋庆之如何应对。 俺答对此寄予厚望。 但没想到的是,蒋庆之竟然破釜沉舟,把山西一线的明军精锐尽数抽调到了乱岭关,而且明皇竟把自己的皇长子也派到了乱岭关。 蒋庆之把整个山西都抛开了。 要么你攻破乱岭关,随后山西再无可用之兵。 随你折腾。 要么我守住乱岭关,让你只能二选一,倾力南下,或是无奈和我蒋庆之在大同一线周旋,直至粮尽退兵。 俺答觉得自己和蒋庆之就像是明人口中的两个棋手。 这一招一式,你来我往,他渐渐落入下风。 那么就决战吧! 俺答使出了杀手锏。 他冒着被蒋庆之和乱岭关明军夹击的风险,准备悍然南下。 但他有七成把握能用这个手段把蒋庆之逼出城来。 果然。 蒋庆之出城了。 俺答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中的得意难以言喻。 甚至兴奋若狂。 多少年没有过这样兴奋过了! 俺答在得知蒋庆之出城后,仿佛回到了年轻时。 他觉得自己把蒋庆之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位大明名将,不过如此! 决战之前,俺答信心满满。 有赵全的白莲教作为内应,十万大军在手,而蒋庆之不过手握两万京卫罢了。 这一战他若是不能胜,不! 本汗不可能败! 那一刻,俺答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能感受到最细微的风。 能嗅到青草的味儿。 能看到远处的敌军大旗。 能听到那些贵族的牢骚。 他目光敏锐,精神仿佛进入了一个巅峰状态。 他发誓,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而击败蒋庆之,将会证明这一点。 人老了,刚开始是不会服气的。 他们会处处和年轻人比较,找到自己的长处,以此证明自己还年轻。 这种情绪来源于对死亡的畏惧。 俺答不怕死,他此生经历了太多磨砺,觉得死亡不是事儿。 唯有一个遗憾,不能以帝王之尊而死。 赵全多次劝他建国称帝,俺答也动过心,但他仔细琢磨了一番,自己虽然势力庞大,但下面不服气的人却也不少。 而且黄金家族的血脉还在草原上流淌,他若是称帝,那些不满的部族将会投靠那位大汗,由此,自己将会多一个强大的敌人。 所以俺答忍住了诱惑。 此次南下,他的终极目标就是收复大都。 所谓大都,就是此刻大明的京师。 蒙元时,曾是他们的都城。 收复大都,统治大明北方,随后挟势回归草原,灭了所谓的黄金家族,以此威势号令草原,谁敢不遵? 这是帝王霸业! 哪怕是粮草被焚烧,俺答的雄心依旧。 当大同守军开始后撤时,这股雄心膨胀到了极点。 俺答甚至在憧憬自己挟势从草原回到大都后,重演当年忽必烈灭掉南宋的那一幕。 但当硝烟散去时,俺答觉得那些梦想顷刻间化为冰水,从自己的头顶百会那里注入体内。 他浑身冰冷,手脚发凉。 “大汗!” “大汗!” 是谁在呼喊? 俺答茫然看去。 是孟宪。 孟宪的嘴唇在蠕动着,神色焦急。 他在说什么? 俺答此刻仿佛聋了。 他猛地一挣,世界再度回归。 “大汗,要马上做出应对。否则蒋庆之会发动反击!”孟宪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沮丧的大汗。 自觉还能管理表情的俺答不知晓,此刻的自己面色苍白,双目无神…… 他看着前方,瞬间做出反应。 “让勇士们准备总攻!” 面对蒋庆之的悍然一击,俺答做出了符合枭雄身份的应对。 “告诉他们,明人只有中路有火器,中路猛攻,左右两侧……全力一击!” “大汗令,全军出击!” “出击!” 那些贵族面色铁青,却也知晓此战的关键时刻来了。 而且俺答也指出了明军的弱点,两侧京卫依旧是冷兵器。 “不要吝啬那些勇士。”俺答对贵族和将领们说道:“草原上的勇士就如同野草,割掉一茬接着便会长出一茬。” 有贵族嘀咕,“大汗的精锐呢?” 我们的勇士拼光了,你还剩不少。到时候顺势收拢我们的部族,谁敢反抗? 脱脱看了那人一眼,把他定在了必死的名册中。准备回头就寻个由头弄死此人。 俺答苍凉的声音传来,“本汗的精锐将会尽数出击!此次,不生则死!” 他拔出长刀,呼喊道:“让明人见证我等的武勇,勇士们,出击!” “万岁!” 布廷举刀,第一个冲了出去。 这个蠢货啊! 虽然希望这个看似粗鲁,实则粗中有细的兄弟早死,但此刻僧格却希望他能活着回到草原。 一旦兵败,俺答需要四处征伐,通过兼并那些小部族来补充自己的损失。骁勇善战的布廷便是最好的工具人。 他策马到俺答侧面,“父汗,布廷他……” 俺答看到了这一幕,“悄然拉回来。” “是。” “万岁!”那些勇士看到大汗的儿子亲自出战,不禁热血沸腾,纷纷跟着策马疾驰。 数骑追上了布廷,有人拉了他一下,布廷身不由己减速,怒道:“为何拉我?” “大汗!” 布廷回头,看着那些勇士狂热的跟着自己而来。 他犹豫了一下,随即被超越。 “杀敌!” 布廷举刀高呼。 “杀敌!”来拉他的人也举着刀高呼,随即悄然和布廷回到了中军。 “为何?”布廷怒道。 “父汗更需要你!”僧格冷冷道:“此刻需要的不是勇士,而是应对。” “可勇士们需要有人身先士卒!”布廷反驳,“你这样的胆小鬼自然无法理解。” “你看父汗身后还有什么?”僧格厌恶的看着自己的兄弟。 俺答身后只剩下了两千骑,这是他作为大汗的特权。 “若是……父汗需要人护卫。”僧格低声道。 “此战咱们依旧有胜机!”布廷说。 “可也得做好万全准备。”僧格看着那些贵族,“一旦战事不利,那些人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咱们。那时候我们需要抱团。明人有句话,叫做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布廷,到了这等时候,咱们需要携手应对……” 布廷一咬牙,“罢了。” 他不甘的策马掉头,看着前方蜂拥而去的勇士们。 “砰砰砰砰砰砰!” 中路明军战线上不断传来爆鸣声,硝烟不断被吹散……露出了那惨烈的一幕。 尸骸堆积如山,后续的敌军需要提缰跃马才能直面明军。 “咚!” “砰砰砰砰砰砰!” 刚越过同袍尸骸的敌军在火枪齐射之下纷纷落马。 “跟上!”朱时泰喊道。 他的小旗部上前。 “举枪!” 朱时泰举起火枪。 杨胜也是如此,他屏息瞄准了一个敌军。 爹! 你在看着我杀敌吗? 杨胜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杨召。 父亲有些胆小,这是某次他听到父母吵架时母亲的话。 胆小怕死! 这是母亲对父亲的评价。 但父亲对他的爱却如山一般深沉。 在父亲去北方的前一夜,杨胜听到父母谈话,母亲极力反对,说宁可吃糠野菜也要一家人在一起。 但父亲杨召却说:老子也不想出远门,可大郎喜欢习武,所谓穷文富武,打熬筋骨要花钱吧? 筋骨受损要花钱医治吧? 再有,难道咱们就能看着大郎去做个军士? “不能!”母亲坚定的说。 “那就得请人教导大郎兵法。”父亲叹道:“我问过了,请人教兵法不便宜。” “很贵吗?” “那些兵法都是……前宋将门知晓吧?都是家传的,传子不传女。人凭何传授给大郎?要钱呢!” “那……要不我多织些布,为人浆洗也能挣钱。” “远远不够。”父亲笑道:“此次我要出门三年,报酬优渥。三年归来,足够为大郎请一个武先生。” “可若是……” “若是什么?死?”没说自己要去哪的父亲笑道:“抚恤翻了三倍。” 那个怕死的父亲啊! 他就这么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出塞的不归路。 “开火!” 朱时泰的声音压住了鼓声。 杨胜扣动扳机。 爹! 我来! 接您了! 呯! 第764章 我们退无可退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伯府中气氛紧张,前院没人敢乱走动……先前有人乱窜,被护卫们当即拿下。管家富城铁青着脸,令人拷打问话。 “说是准备出去报信。”护卫得了口供。 “报什么信?” “娘子难产的信。” “果然是狼子野心。”富城冷笑,“在府中潜伏了那么久,一直不动,就等着此刻。老夫有些好奇,那些人准备用此事来做什么文章。” …… “若是败讯传来,俺答大军随后就会掩杀而至。咱们在京师的人手都要动起来。令那些人集结,一旦俺答大军云集城外,就准备起事。” 白云楼中,宁玉眼中的仙气都变成了冷意,“京师空虚,定然挡不住俺答大军,京师沦陷,狗皇帝会南逃。俺答紧追不舍。而京师留下的人马不会多。这便是咱们的机会。” 老鸨兴奋的道:“等待多年,终于等来了天赐良机。不过圣女,赵全若是在俺答军中,怕是会对那些教众有些干扰。” 天无二日,当下白莲教式微,赵全自称教主,在西北号令教众无人不从。而圣女据闻行踪漂浮不定,地位虽然尊崇,但毕竟见不到人,谁会听你的。 赵全若是在京师露头,那些教众会如何想? 圣女? 圣女何在? 既然教主现身,咱们自然要听教主的。 “咱们一直说圣女乃是西方极乐世界在世间的使者,赵全那个狗东西也跟着学,说自家乃是什么神灵弟子,奉命来渡世人。”鸳鸯怒道:“若是大事成了,当杀了那个狗贼。” “此事无需担心。”宁玉说:“到了那时,我自会现身。” 这是外面把门的人说:“有人来了。” 三人默然,没多久一个仆役进来,行礼道:“咱们在权贵家的人传来消息,蒋庆之的娘子难产。” “那和咱们有何关系?”鸳鸯说。 “不,有关系。”那人说:“有人想藉此造谣,说大军兵败的消息传到了伯府,蒋庆之的娘子气急攻心,这才导致难产。” 老鸨倒吸口凉气,“这些人好毒!” “无毒不丈夫!”宁玉冷冷道:“前几日不是有谣言,说什么大军兵败,蒋庆之投敌,可接着捷报传来,活生生打了那些人的脸。此次他们再度造谣……借用了蒋庆之娘子难产之事……” “那些人不会信吧?”鸳鸯说。 “莫要高看了那些所谓的贵人。”老鸨做这行多年,见多了贵人们的真实嘴脸,“那些人看似威严,看似睿智,看似深不可测,实则大多是草包。最近几个老客再没来过,知晓为何?” 老鸨笑了笑,“都南下了,带着一家老小,带着钱财南下了。那些人的胆子,比之龟奴都不如。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就会吓的魂不附体。那些人借着蒋庆之娘子难产之事造谣,你说那些草包信,还是不信?” 鸳鸯愕然,“那些人……就没个脑子吗?” “他们的脑子里都是为自家谋私利,都是吃喝玩乐,都是算计……算计来算计去,都是在算计如何能从大明身上,从百姓身上吸血。”老鸨冷笑。“蒋庆之此人我颇为不喜,不过却对他的这番话颇为赞同。” 蒋庆之当初曾说过这番话,在当时的背景下,被儒家视为无能狂怒。 宁玉在沉思,老鸨问:“圣女,此事咱们也可推波助澜。一旦城中慌乱,狗皇帝定然会六神无主。如此,咱们才有可趁之机。” 宁玉微微摇头,“此事,咱们不参与!” “圣女!”老鸨讶然,“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宁玉摇头,“去打探消息。” 老鸨无奈,起身和鸳鸯一起告退。 等二人走后,宁玉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下雨啦!” 外面有人欢呼。 雨丝如媚眼,悄然而落。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宁玉看着雨丝,轻声念诵着蒋庆之当初白云楼作的这首诗。 “蒋庆之,你……败了吗?” …… “齐射!”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铅弹横扫沙场。 那些敌军纷纷落马,惨叫声中,后续敌军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踩死同袍的同时,也踩死了自己的畏惧。 右翼明军正在疯狂反扑,安静浑身浴血,带着预备队反复冲杀。 而敌军更为疯狂,前赴后继的向缺口冲击。前方的倒下了,后面的踩着同袍死或是没死的身体继续冲杀。 缺口处尸骸堆积的越来越高。 恍若地狱。 所有人都知晓,此战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俺答部的那些贵族在呼喊。 “击败蒋庆之,咱们才有生机!” “咱们退无可退!” “跟着我冲!” 贵族们甚至亲自带队冲杀。 他们知晓一旦败退的结果。 为了这一战,俺答积蓄了两年粮草。 此次大军南下不但消耗了这两年的积蓄,而且今年的粮食也动用了不少,牛羊也宰杀了不少。 一旦败退,今年的冬季将会有不少人不是死于寒冷,而是死于饥饿。 一想到那等局面,贵族们暗恨俺答无能的同时,也生出了决死之心。 唯有击败明军,攻陷大同城,才能把那些损失补回来,不但补回来,还能赚不少。 接着南下! 一路劫掠! 暴富! 人在绝境中都有两种选择。 躺平,听天由命。 爱咋咋地! 来什么我接受什么。 另一种选择便是……逆袭! 此刻俺答麾下人人都怀着逆袭之心,疯狂冲杀。 “大汗,士气如虹啊!” 孟宪笑道。 “左路!”俺答盯着自己的左路,也就是明军的右翼,“打穿他们,此战必胜无疑。” 所有人都在盯着左路大战。 唯有吉能在看着明军中军。 “蒋庆之竟然不动!” 吉能喃喃的道:“他就不怕自己的右翼崩溃吗?” 明军面对的可不是草寇,而是纵横草原多年的铁骑,一旦右翼被打穿崩溃,蒋庆之再派援军也为时已晚。 “他倚仗的是什么?” 吉能想寻找到这个答案。 “杀!” 安静挥刀劈砍,他看到一个军士被敌军斩断了左手,可竟然不退反进,一刀斩杀对手,随后被战马撞倒后,兀自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努力挥刀…… 一骑冲来,那个军士飞扑过去,把敌军扑下马来,二人在地上,在尸骸堆上撕咬着…… 军士用脑袋猛地撞击着对手的脸,一下接着一下。 让他再度站起来时,那眼中都是疯狂之意。 “万胜!” 军士举刀高呼,旋即被一刀枭首。 可更多的军士在高呼:“万胜!” 若是换了大同边军,面对这等危局早已奔溃。尤青在抵近观察,看着右翼的惨烈厮杀,不禁说:“京卫的意志……竟是铁打的吗?” 在重建京卫时,蒋庆之最看重的便是意志。 所以站队列是必须的,无论将士们有多少不满,这一条蒋庆之牢牢的坚持着。 站如松! 给老子站好,不许动! 就在烈日下,在瓢泼大雨中。 就这么站啊站,将士们的精气神渐渐站了起来。 团结协作,同生共死的信念越发坚定。 随后就是思想改造。 为何而战? 这是蒋庆之主抓的方向。 “为了大明!”一个将领高呼。 “为了大明!”他身后的数百将士呼喊着同一个口号,冲向缺口处。 这些将士视死如归,哪怕面对敌军的马蹄,依旧勇敢的迎上去。 用血肉之躯阻拦敌军的突入,甚至在反扑。 尤青看得浑身颤栗,“这便是无敌之师!假以时日,必然能纵横当世!” 为了大明而战! 便是为了你等的妻儿而战! 大明虽大,但身后就是家园。 我们退无可退! “杀敌!” 一个老卒在咆哮。 在尤青看来,老卒这个群体是最奸猾的,平日里操练偷奸耍滑也就罢了,上了沙场,他们总是会想方设法避开最危险的地方。 可此刻的明军右翼,那些老卒却在作甚…… 尤青看到那些老卒带着年轻军士们在冲杀,在呼喊,在提醒。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带着那些新卒在战场上学习如何厮杀。 他们身先士卒! 悍不畏死! 尤青回头看着大旗,想到张达曾说过的话:长威伯不只是用兵了得,其实在我看来,长威伯练兵之能,亦是天下无双! 这一刻,尤青对这话,深信不疑! “左路反击了。”有人高呼。 尤青举目看去,只见左路明军在疯狂发动反击。 长枪林立,一排排的冲上去。 随后和敌军骑兵展开惨烈的厮杀。 一排排将士冲上去,没多久,一排排的倒下。 尤青看着这一切,张开嘴,喃喃道:“这便是大战吗?” 左路猛烈的反击让敌军有些猝不及防,竟然突进了数十步。 在中路。 朱时泰带着麾下已经轮换了六轮。 前方,一队敌军骑兵冲杀过来,在排枪中纷纷落马。 但依旧有三骑漏了过来。 敌军在狞笑,挥舞着长刀冲到了阵列之前。 “杀!” 前方火枪手按照操典,用刺刀迎战。 刀光闪烁,几个火枪兵倒下。 “轮换!”仿佛是机器般的声音固执传来。 朱时泰喊道:“上啊!” 他带着麾下顶到了第一线。 随即刀光就临身。 “小旗!” 老卒田方的惊呼传来。 “闪开!” 朱时泰只觉得一股力量从身侧撞来,他身不由己侧退。 小旗中最年少的军士勇敢的扑了上去! 敌军正好挥刀…… “杨胜!” 第765章 儿,立功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朱时泰来说,在今年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此生会从军。 按照国公府多年的习惯,作为成国公唯一的继承人,朱时泰需要做的就是学习,读书,学习,读书……大些后就该接人待物,和皇室搞好关系。 待朱希忠老去后,他将接过国公府的权力,和那些权贵勋戚交往,为成国公府编编织的关系网添砖加瓦。 当然,最重要的是学会窥探帝王心思,接近帝王,成为近臣。 这便是他一眼能看到头的人生。 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若是有人告诉他,明日开始他就能每日吃穿不愁,且不用劳作。那个百姓会狂喜,觉得此生再无遗憾,心满意足了。 可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 当他过上了衣食无忧,无需劳作的幸福日子后,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厌倦这一切。 没意思! 无趣! 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 然后他会祈祷,祈祷自己能拥有骏马,能吃香喝辣,能有娇妻美妾,能有一个更高档次的朋友圈。 得到满足后,用不了多久,他又发现自己……特么的又厌倦了这一切。 骏马没意思,娇妻美妾时日长了没有一点新鲜感。 朋友圈的档次低了,没意思。 那么,继续追求刺激。 朱时泰也是如此,从小就锦衣玉食的他,对所谓的富贵日子不屑一顾,甚至是厌恶。 对一眼能看到头的人生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他反抗过,装疯过,但责任就是责任,不容他舍弃。 他觉得生命陷入了茫然,甚至是绝望,看不到一点光亮。 就在此时,老爹让他跟着蒋庆之学习。 学什么? 对这位老爹的结义兄弟,朱时泰同样不屑一顾。 但很快这位叔父就给了他惊喜。 天文地理,兵法……最吸引朱时泰的便是兵法,他觉得这是来自于老祖宗的遗泽,让自己对兵法一见如故。 不,是对叔父一见如故。 仿佛是多年前就曾相识。 在跟着叔父不断学习中,他渐渐发现,自己对爹娘的态度有了变化,原先是厌倦,但此刻却是审视。 他觉得爹娘的见识太狭窄了,却浑然忘却了自己在跟着叔父学习之前,比爹娘还不如。 但正是这种浑然不觉,让朱时泰对叔父生出了崇拜之心。 就如同后世的粉丝对偶像。 叔父说,成国公府再这般下去,富贵可期,但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朱时泰问:叔父,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富贵吗? 叔父摇头,带着他去挖掘了一个蚂蚁的洞穴,一直挖呀挖,挖到了蚁后。 肥硕的蚁后让朱时泰鸡皮疙瘩一身。 “看,无数蚂蚁都在为了这位蚁后服务,你觉着它富贵吗?” 朱时泰愣住了,电光石火间,他脱口而出,“人的富贵正如此!” “孺子可教。”叔父赞许的道:“我们眼中的富贵,优渥,以及高高在上,换一个角度或是说从另一个层面看来,便如这蚁后一般。” “就像是屎壳郎。”朱时泰说道:“屎壳郎吃屎,觉得是无上美味。可在人看来,却是恶心至极。” “没错。”叔父说,“人活着,要么彻底大彻大悟,冷眼看红尘,看凡夫俗子在那苦海中煎熬,却甘之如醴。或是跳入苦海,以刀为魂,斩杀出一条路来。” 斩杀出一条路来! 叔父饶有深意的看着他。 “既然你厌倦了这一切,那就……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朱时泰悟了,随后才有了从军之举。 用你手中的长刀,为自己的魂魄杀出一条血路来! 记住! 不怕死才不会死! 朱时泰牢记叔父的这句话,开战以来,每战必冲杀在前。 可此刻长刀临身,他不禁绝望的想着这句话。 我不怕死! 可死亡却来了。 爹! 娘! 朱时泰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可却被人撞到了边上。 死里逃生让朱时泰懵了,他听到有人喊道:“杨胜!” 朱时泰站稳,只见杨胜端着火枪勇猛的冲了上去。 弓步! 刺杀! 同时嘴里呐喊。 “杀!” 和操典一模一样,几乎是零瑕疵。 可刀光即将降临他的头上。 杨胜却视而不见。 “杨胜!” 朱时泰惊呼。 被安排在这个小旗部,朱时泰知晓里面必然会有些手脚,比如说父亲的安排,或是叔父的安排。 但看来看去,却找不到痕迹。 他审视着每一个麾下,觉得每个人都有可能是父亲或是叔父安排的人。 但唯有杨胜不可能。 初到小旗部,身材魁梧的杨胜给了朱时泰一个好印象,等得知这个少年还不到十五岁时,朱时泰也觉得诧异。 武学的! 杨胜是这么说的。 武学的学生啊! 为了这次大战,武学中断了学业,让学员们各自返回自己的卫所,为大战做准备。 叔父说:在武学学的再多,也得在沙场验证、实践。学习是知,杀敌是行。要把所学和实战结合起来,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 但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所以小旗部的其他人都颇为照顾这个小兄弟。 朱时泰在开战前曾告知杨胜,战时遇到危险,只管招呼。 可他还没照顾到这个小兄弟,自己却被小兄弟救了一命。 杨胜此刻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回家!” 接父亲回家! 母亲曾在他出发前的那一夜和祖母说:娘,大郎还小,让他去接夫君的魂魄,是不是…… 祖母说:“乱世时,那些十岁出头的孩子就要去杀人。咱们家……没了顶梁柱,只能让大郎站出来。记住,一家子须得有男人能站起来,否则便会沦为四邻欺辱的对象。” 他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男人要如何才能站得住? ——军功! 这是开学仪式上嘉靖帝的话。 男儿当马上觅功名! 这是长威伯的话。 那么,就让我用功勋去为这个家遮风挡雨! 用功勋去迎接父亲的亡魂归家! “杀!” 杨胜怒目圆睁,这一刻他忘却了生死。 眼中只有敌人。 刺刀朝上,笔直插入对手的腰肋中,再用力拔出来。 随即看也不看,杨胜继续前冲。 前方一个敌军正在砍杀一个丢失了火枪的明军军士,他狞笑着,长刀挥舞,刀光如匹练般的闪过…… 杀敌,立功,牛羊钱财,还有奴隶。 “杀!” 怒吼声中,敌军只觉得小腹剧痛,他偏头看去,一个身材魁梧,但面容稚嫩的明军军士拔出刺刀,继续前冲。 “杀!” 怒吼声中,那个少年义无反顾的往前疾冲。 “天爷!” 老卒田方愣住了,“这特娘的!这是十四岁?” 朱时泰这时才回魂,喊道:“跟上!” 身后传来厉喝,“伯爷令,中路突击!突击!” “突击!” 朱时泰怒吼,“集结,整队!” 小旗部迅速排成排。 可杨胜却一人冲杀在前。 “杨胜!杨胜!” 杨胜猛地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左右都是敌军骑兵。 他虽然不怕死,但却也不想枉死。 “趴下!” 小旗官朱时泰的声音传来,杨胜毫不犹豫的趴下。 “开火!” 朱时泰喊道。 砰砰砰砰砰砰! 一波齐射,扫空了杨胜周围的敌人,他连滚带爬的回到了自己的同袍中间。 刚站起来,脑袋就挨了一巴掌,是王靠山。 “娘的!硬是要得!” 啪! “好小子!”这是田方。 “厉害了,小子!” 趁着轮换装弹的空闲,每个人都拍了杨胜一巴掌。 朱时泰是最后一个,不但拍了杨胜一巴掌,还兴奋的道:“杨胜,你白刃杀敌三人,大功!” “哦!”杨胜发现自己并不兴奋,他甚至还看了天空一眼。 装弹完毕,杨胜闭上眼,低声道:“爹,你看到了吗?儿,立功了!” 左路率先发动反击,接着是中路。 中路的火枪兵们成排上前,他们的轮换方式更换了。原先是第一排射击完毕后回撤,现在是第一排射击完毕后原地装弹,而后面的阵列上前。 “咚!” 砰砰砰砰砰砰! 鼓声后,一轮齐射,硝烟弥漫中,后续阵列前移。 再度上前,再度齐射! 密集的火力打的敌军压根就没法逼近。 “再快些!” 颜旭在怒吼。 “向前!”秦源挥舞长刀呼喊。 这一刻,他想到了妻子和岳家的高高在上,想到了各种屈辱。 他只想在这场大战中让自己得到解脱。 我不是靠着女人上位的软蛋! 我秦源! 是特么一条汉子! “前进!” 呼喊声中,府军前卫的将士跟随鼓点,踩着整齐的步伐大步往前。 “士气如虹!”严嵩被反击的气势所慑,竟然半晌才出声。 “差些意思!” 谁特么说的? 老元辅怒而回头,发现是蒋某人。 “庆之的意思,还能更犀利?” “当然。”蒋庆之说道:“轮换还能再快些,齐射还能更快些。若是两者能改进,敌军能突入的机会微乎其微。” 自从燧发枪出战到现在,蒋庆之看到的就有二十余起被敌军突破的例子。 幸而操练时都有各种预案,很快就把敌军驱逐了出去,但损失还是不小。 “你这是吹毛求疵。”严嵩不满的道。 “这是第一次!”蒋庆之说道:“俺答和麾下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功夫去想如何应对火器的法子。但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火器是很犀利,但并非能包打天下。一旦被对手寻到了弱点……” “老夫知晓你定然有应对之法。” “有。” “什么法子?” “墨家正在研究一款利器。” “叫做什么?” “真理!” 第768章 我将亲手终结这一切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一眼望不到边的战场上,左路明军在反击,右路狼兵给了敌军侧翼重重一击,安静不失时机的发动了突击。 而在中路,消除了右侧威胁的中路京卫开始了狂飙突进。 “咚咚咚!” 鼓声恍若是神灵的喊声,在催促着中路明军前进。 “前进!” 明军在欢呼。 “齐射!” 朱时泰在呼喊。 砰砰砰砰砰砰! 朱时泰扣动扳机,见到前方自己瞄准的敌军连中两弹,不禁大笑。 “前进!” 身后阵列越过他们,大步向前。 瞄准。 咚! 鼓声响。 砰砰砰砰砰砰! 前方的敌军成排倒下。 战马在嘶鸣,未死的敌军倒在地上惨嚎。 “补刀!” 老卒田方厉喝。 老田怎地越过我指挥……朱时泰一怔,回头就看到田芳刚把刺刀从地上的一个敌军胸口拔出来。而这个敌军手握短刀,看着的却是自己…… 这不是尸骸吗? 一瞬间,朱时泰浑身冷汗,“老田,多谢了。” 田方厉声道:“沙场不可丝毫疏忽,否则转瞬便是身死!” “有数!”朱时泰目光炯炯,“补刀!” 对前方的尸骸补一刺刀,随后装弹。 庞大的阵列滚滚向前。 杨胜装弹完毕,此刻还未轮到他们,于是他得以看向整个战场。 右路明军越打越疯狂,在安静……卧槽!这人为啥叫做安静? 安静冲杀在前,整个人看着就像是刚从血海中捞起来的。 太疯狂了! 杨胜看向左侧,左路敌军要差些意思,被明军打的节节后退。 但杨胜发现了些奥妙,左翼明军的对手好像……士气不对。 否则反击也不会那么顺利。 “要胜了吗?”杨胜喃喃道。 他需要凯旋! 那个家也需要凯旋。 祖母卧床,母亲孤零零照拂祖母。虽说有锦衣卫的抚恤,但对于一年四季汤药不断的这个家来说,抚恤依旧不够。 哪怕是在儒家横行的此时,军功依旧最重。这一点没有谁犯蠢……一旦军功沦为鸡肋,谁特么愿意杀敌,谁特么愿意保家卫国? “大汗,右路士气不稳了。” 孟宪没想到战局变化会如此快,己方转瞬就江河日下。 俺答看到了,他沉声道:“告诉左路,再坚持坚持,明军已然是强弩之末。至于右路,让他们把明军打回去!” 俺答盯着孟宪,“最大的威胁是中路明军的火器,把右路明军打回去,中路明军的右侧就露了出来。他们要么退,要么就等着被勇士们切割。去!告诉他们,此战的最后时刻来了。” 军令一下,俺答麾下爆发出了被孙重楼称之为最后的悍勇。 “看着就像是一群狗。”孙重楼有些忍不住了,“少爷,何时出击?” 和俺答汗身后只剩下两千骑相比,蒋庆之要奢侈的多,他的身后有五千骑。 这是战略力量。 “再等等。” “等什么?”严嵩也有些急不可耐,他仿佛看到自己凯旋回到京师,回到西苑。百官恭谨行礼,再无往日的轻蔑。 他仿佛看到徐阶低着头,心中的小算盘尽数收了回去。 他仿佛看到嘉靖帝抚须对自己微微一笑,赞道:“元辅果然是朕的股肱!” 他仿佛看到老妻在依门等着自己…… 多少年了! 自从他被外界斥之为奸佞后,老妻就很少出门。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不愿。 她不肯听到那些对自己丈夫的恶毒攻讦。 当大军凯旋那一日,那些恶毒攻讦将会沦为笑柄! 你们口中的奸佞在北方为了大明殚思竭虑,乃至于为了大明奋勇冲杀…… 对! 严嵩突然觉得胸口涌起一股热血。 他情不自禁的握紧刀柄。 “看,敌军大营起火了。”孙重楼指着远方说。 蒋庆之看到了。 敌军大营方向烟火升腾。 “我等的就是这个。”蒋庆之发现老元辅面色潮红,以为他是兴奋难耐,“元辅坐镇中军。” “为何?”严嵩说道:“杜贺!” “元辅。”杜贺满脸懵逼。 “你留守中军。” 一旦全军突击,中军就成了鸡肋。 杜贺一脸不情不愿。 “是马松?”有人问。 徐渭微笑道:“若说此战是一局棋,马松便是伯爷早就准备好的妙手。焚烧敌军辎重,在决战最关键之时偷袭敌军大营,让敌军士气跌入谷底……此战不胜,天理不容!” “大汗,大营起火。” 喊声中带着绝望之意。 俺答没有回头。 他眸色平静,“孟宪。” “大汗!”孟宪把目光从大营上空的烟火收回来,神色同样平静。 “准备,跟着本汗突击。” “大汗!”孟宪深吸一口气,“右路的勇士们要撑不住了。” 右路敌军不是俺答的嫡系,也不是精锐。而此战俺答对右路的要求也低,压制住明军左翼即可。 左翼明军发动反击后,一度曾把对手打退了百余步。俺答令人前去斩杀统军将领,临阵换将,这才稳住了局势。 可这支杂牌军士气大跌,只是在勉力支撑罢了。 “大营起火了。” 右路敌军发现了大营方向的烟火。 大营起火,也就是老巢被人抄了。 大军转瞬就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而且粮草呢? 没了粮草,马儿可以吃草,人吃什么? 转瞬,士气就一路滑到了深渊。 “败了。”前方有人高呼,止步不前。 “杀了他!”敌将怒吼,有人上前,挥刀斩杀了此人,旋即被对面明军的箭矢射杀。 “突击!” 左路明军察觉到了对手士气的跌落,精神大振。 此消彼长,左路明军开始了突击…… “大汗!”孟宪摇头。“明军士气如虹,此刻全军突击也无济于事。大汗,退吧!徐徐而归,保住主力不失……” 赵全面色铁青,战局的变化让他所有的梦想都化为泡影。 他回头低声道:“让咱们的人做好准备,一旦不妥……跑!” “有数!” 吉能也在交代马天禄,“一旦败了,咱们马上就跑,记住,远离大汗。” “擒贼先擒王!”马天禄知晓这个道理,一旦溃败,明军必然会紧追大旗。 “看那个蠢货。”吉能用下巴冲着自己的堂弟布廷点了几下。 布廷正在咆哮,“父汗,勇士们需要鼓舞,上吧!” 僧格冷冷的道:“你看看那些贵族!” 布廷随之看去,只见那些贵族都在和自己的心腹窃窃私语。 “大汗!” 所有人都看向了俺答。 是攻还是撤! 攻,当下的局势是明军在发动反击,在节节推进。 而俺答只剩下了两千骑。 除非俺答亲自冲阵,就如同他年轻时那样,用自己的武勇来鼓舞麾下。 看看俺答那微微凸起的小腹吧! 他亲自冲阵,必然会沦为明军的重点打击对象。就俺答的状态…… 这是去送人头吗? 俺答犹豫了。 他也知晓自己的情况,随着他地位的不断提升,麾下越来越多,也就无需他亲自冲阵。既然无需冲杀,那操练来作甚? 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身边人知道,三日不练……特么对手知道。 他的身体日渐沉重,身上的力量随着体重的增加在渐渐消失。 而对手! 俺答看向对面的大旗。 大旗下。 蒋庆之在观察。 左路士气如虹! 右路,士气如虹。 中路……士气如虹! 最后时刻来临! 他准备了许久的这一刻来临!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大军南下,一路击破明军阻截,兵临京师。 那一战,京畿一带死伤惨重,百姓死伤无数,被掳走无数…… 敌军故意驱赶妇人们去城下嚎哭,借此羞辱守军。 守军不敢出战,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裹挟着那些百姓和收获扬长而去。 那一战,彻底打断了大明军队的脊梁骨。 大明从此再无进取心。 这是沉沦的开端! 随后便是神州陆沉,腥膻遍地。 人人拖着一条猪尾巴麻木的活着。 曾经的天朝上国,令异族俯首称臣的中原王朝,沦为了世界笑柄,沦为了世界诸国予取予求的肥羊。 西方诸国带着坚船利炮轰开了国门,随后敲诈勒索。 连倭国这个被中央王朝多次毒打的小国,也差点灭了曾经的老师。 我将亲手终结这一切! 呛啷! 长刀出鞘。 所有人都看向了中军大旗下的那个年轻主帅。 “多年前,也是在这片土地上,也先率大军南下。土木堡之战,数十万大军崩溃,大明险些覆灭。上天护佑,让大明国祚得以延续。” 可那等延续更像是苟延残喘。 和前宋一般。 “土木堡之战,是大明由盛转衰,是大明国运急转直下的发端!” 严嵩听到这番话,不禁心中一震,觉得蒋庆之太过大胆。但仔细一想,他并未说错。 土木堡之战后,大明的国运便急转直下。 “陛下在京师看着我等。”蒋庆之举刀:“今日,我将带着你等,把丢失的国运抢过来。诸将士!” “在!” 轰然应诺声中,蒋庆之刀指前方。“为了土木堡!跟着我,杀敌!” 蒋庆之一拉缰绳,战马长嘶一声,旋即冲了出去。 中军大旗摇动。 “全军突击!” “全军突击!” “伯爷亲自冲阵了!” “万胜!” 第769章 老严,走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敌军中军,看到己方局势岌岌可危的俺答终于下了决心。 他在那些贵族的眼中看到了危机。 那些危险的目光在窥探着他。 一旦战败,多年积蓄下来的不满和不甘将会爆发。 多少人会野心勃勃的想着把他拉下大汗的宝座。 草原和中原不同,中原有伦常,有多年行之有效的规则在约束,哪怕是一个傻子坐在帝王的宝座上,依旧无人谋反。 而草原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法则。 胜者为王败者寇。 失败者就该有下台的觉悟。 可失败者不但要下台,还得把自己的脑袋献上,作为新的草原霸主上位的祭品。 俺答怎肯沦落到这等境地! 他拔出长刀,“跟随本汗出击!” “大汗英明!” 有人赞道,那些贵族也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这些野心家都觉得本汗会逃! 俺答冷笑,他发誓,若此战能逆转,当凯旋回到草原时,他第一件事儿就是清洗! 不管不顾的清洗! “大汗!” 这时脱脱突然指着前方,“蒋庆之出击了。” “什么?”俺答心中巨震,抬头看去,只见明军的中军大旗正在向前迅速移动。 “万胜!” 明军在欢呼。 他们高举兵器,回头看着自己的主帅带着五千骑兵,从通道中轰然而来。 那个年轻人高举长刀,神色坚毅。 “杀敌!杀敌!” 蒋庆之在高呼着。 哪怕是在后世,当将领能身先士卒时,麾下的士气将会爆棚。 此刻明军由守转攻,士气本就如虹。 蒋庆之的亲自冲阵,便给这士气注入了灵魂。 “杀敌!” 朱时泰兴奋的喊道。 “此战必胜无疑!” 那些文官面色潮红,兴奋的无以复加。 “俺答如何应对?”老元辅盯着对方大旗。 大旗下,俺答张开嘴。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那个年轻人敏锐的抓住了战机,亲率最后的预备队出击。 整条战线上的明军都在疯狂出击! “杀敌!杀敌!” 俺答汗挥舞长刀,策动战马冲了出去。 他双目赤红,这一刻恍若狂化。 “右路崩溃了。”有人喊道。 赵全在马背上站起来看向右路。 蒋庆之亲自冲阵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重重的压在了右路敌军身上,顷刻间,前方敌军开始崩溃。 大军崩溃的模样……就像是退潮,而无数人就像是被潮水卷着往后的鱼虾,他们身不由己,哪怕是想继续厮杀,也只能被裹挟在大潮中往后退却…… “败了!” “大汗跑了。” “……” 纷乱的喊声中,敌军发生了混乱,前面溃逃的敌军撞上了后面正在前冲的同袍,双方撞在一起,整个右路敌军就此停顿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给了右路明军从容布置的机会。 “迂回!” 蒋庆之在大旗下喊道。 大旗摇动,左路明军分出一股骑兵,从左侧迂回。 他们驱赶着敌军往前逃,不时从侧翼尝试切割敌军。 中路,蒋庆之此刻冲到了最前面。 他举起长刀,前方敌军眼中却闪过兴奋之色。 “杀了蒋庆之!”后面敌将高呼。 到了此刻,所有人都知晓此战必败。 但若是能斩杀了蒋庆之…… 明军必然崩溃。 逆袭! 前方敌军几乎都看向了这边。 蒋庆之举着长刀用力劈去。 敌军悍卒狞笑着举刀格挡。 为了提振士气,脱脱令人四处散播蒋庆之的消息。 ——最为卑贱的赘婿之子! ——身子孱弱的就如同娘们! 这一刀! 如何? 铛的一声,悍卒手中长刀断开。 来自于鼎爷赠送的宝刀顺着悍卒的脸上犀利的往下划去。 悍卒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短刀,接着刀光闪过,人头就飞了起来。 “万胜!” 看到主帅亲自斩杀敌人,明军不禁欢呼起来。 “少爷!” 孙重楼来了,莫展来了。 蒋庆之喊道:“向前,无需顾忌什么,只管向前!” 这时候无需指挥,只要按照操典攻击就是。 敌将冲上来了,他身材魁梧,手握着狼牙棍,狞笑着举起就劈。 你宝刀再锋锐,遇到狼牙棍也只能徒呼奈何! 蒋庆之左侧突然有一把厚背长刀出现。 一声闷响,狼牙棍竟然被挡住了。一股巨力涌来,敌将极力想握住狼牙棍,蒋庆之的刀来了。 人头飞起,蒋庆之左手抓住了人头,高举。 蒋庆之高呼,“杀敌!杀敌!” “杀敌!” 明军狂呼着,竟然开始了小跑。 “大汗,撤!”孟宪追上俺答,拉住了他的马缰。 “滚!”俺答咆哮,举刀准备劈砍自己的心腹大将。 “大汗,败了,败了!”孟宪拉着他的马缰。 俺答抬头看去,只见右路正在疯狂溃逃。 左路呢? 左路大军跑的更快! 中路…… 中路此刻在明军的排枪之下,恍若无助的羔羊。中路是俺答的精锐,可此刻这些精锐也在溃逃。 而且越来越快。 “大汗,一旦被席卷……”孟宪回头,“此刻撤离,还能收拢不少勇士。否则回到草原上……大汗,那些人会谋反,手中没有勇士,如何镇压?大汗!撤吧!” 俺答眼中的疯狂渐渐消散,他茫然看着前方的溃军,“败了吗?” “是!”孟宪说。 “为何败了?”俺答突然咆哮,“本汗殚思竭虑,本汗为了此次南下准备了两年。可此刻想来,明人无论是清洗重建京卫,还是朝中争斗,都恍若是在为了此次大战准备……这是天意吗?” 大汗不能败! 败了就是草寇! 麾下部族会离心! 所以俺答需要给自己找个借口。 这是天意! 神灵的旨意! 赵全调转马头,“走!” 左右两侧明军的骑兵正在迂回,一旦被他们绕过来,包抄到位…… “撤!” 俺答痛苦的闭上眼睛。 “撤!” 孟宪喊道,随即吩咐,“收拢人马,收拢人马!马上走!” 俺答调转马头开始疾驰,疾驰中他不断回头。 他奢望着麾下有谁能力挽狂澜。 比如说斩杀蒋庆之! 如此此战还有逆转的机会。 可他看到那面大旗在不断向前推进。 那个年轻人啊! 若是时光倒转,回到蒋庆之出使王庭的那一刻,俺答发誓无论是谁劝阻,自己也要斩杀此人! “万胜!” 明军中突然爆发出了欢呼声。 这是斩杀了敌将! 俺答鞭打着战马,头也不回的跑了。 严嵩在追! 他看着中军大旗在哪就跟着去。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只知道此刻若是继续待在原地不动,就辜负了什么。 热血在老元辅的身体里奔涌着。 这一刻他忘却了权柄! 忘却了蝇营狗苟! 忘却了尔虞我诈! 忘却了算计! 脑海中就一个念头! “杀敌!” 正在冲杀的孙重楼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少爷!” “什么?”蒋庆之回头,只见严嵩举着长刀,斑白须发在风中飘荡着,竟然跟了上来。 卧槽尼玛! 老严! 你特么疯了?! 严嵩不肯坐镇中军,在蒋庆之看来是想跟着蹭点儿名望,蹭点儿军功。 和抢军功的那些文官相比,老严的吃相好多了。 许多时候不能非黑即白,该和光同尘时,你最好睁只眼闭只眼。 但严嵩的速度太快了。 卧槽! 还在加速! 蒋庆之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 他不知道的是,老严的这匹马是道爷赏赐的。 道爷自家蹲在西苑中画地为牢,别说是出门策马疾驰,什么你是风儿我很傻。连马儿都难得骑一次。 可下面的人却依旧会源源不断的进贡好马,那些好马被养的膘肥体壮,按照黄锦的说法:再这般养下去就不是养马,而是养猪。 道爷不是那等守财奴,大手一挥,近臣一人一匹。 严嵩是首辅,自然分到了最好的一匹宝马。 这匹宝马一直蹲在严家吃香喝辣,老严平日里出门骑的是一匹相对温顺的马儿,倒是让宝马明珠暗投了。 此次出征之前,老妻欧阳氏很严肃的让严嵩换乘这匹宝马。 ——事有不谐,你就跑。 咱有宝马,总是能快人一步吧! 严嵩此刻就快了许多人不止一步。 憋屈了几年的宝马得了疾驰的机会,它长嘶着,越跑越快。 可你特么往哪跑呢? 老严发现自己跑岔了。 他竟然从蒋庆之的左侧冲了出去。 那里的敌军正在混乱中,刀枪瞎鸡儿乱舞。 老夫! 严嵩的热血迅速冷却。 他想勒住宝马,可宝马跑发了性子,而且对这个主人压根没有半点认同,所以依旧撒丫子狂奔。 “老严!” 严嵩听到了蒋庆之的喊声,他想喊救命,可张开嘴却被灌了一肚子夹杂着浓郁硝烟的秋风。 “咳咳咳咳!” “少爷,严嵩要死了。”孙重楼幸灾乐祸的道。 “把他弄回来。”蒋庆之吩咐道。 孙重楼扁着嘴,策马冲了过去。 那些敌军正在夺路而逃,可前方有同袍挡住了去路,双方正在混战时,有人喊道:“明军来了。” 溃兵们回头,发现…… 卧槽! 竟然是个穿着高官袍服的老头! 这不是大功吗? 一个悍卒狞笑着冲了过来。 临走前立个大功先! 回到草原后,恼羞成怒的大汗需要振奋人心的战果,这颗人头不就是了? 严嵩慌了。 他慌得一批! 我命休矣! 严嵩下意识的举刀劈砍。 然后听到一声惨叫。 他发誓,是先听到了惨叫,然后才感觉到自己的长刀砍到了什么。 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的长刀剁在了对手的脖颈上,切入了三成。 而对手却瞪大眼睛,从肩头那里被劈开了一个大口子。 “谁?” 严嵩奋力拔刀,他发誓要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阿修罗!” 前方的溃兵一哄而散。 严嵩回头,看到了一脸不耐烦的孙重楼。 “老严,走了!” 第771章 魂兮归来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从突入敌军左路开始,裕王就进入了一种莫名的状态。 刚开始他惶然不安,看着前方密集的敌军骑兵,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被人潮淹没。 马芳却大呼酣战,而且这个憨憨竟然哪里人多往哪儿冲杀。 裕王跟着他,举着长刀,瞪大眼睛,随时准备出手。 可他的左右都是侍卫,这些侍卫奋不顾身的护着他,哪怕是深陷重围后,依旧不肯放他出来。 侍卫们在血战。 就在裕王忍不住想冲杀出去时,前方传来欢呼声。 马芳那厮,他竟然杀穿了出去。 前方突然一空,压力骤降。 裕王虽然未曾亲自砍杀,但全身也恍若经历了一番大战般的发软。 他想歇一歇,喝口水定定神。 马芳策马掉头,“杀回去!” 啥? 裕王瞪大眼珠子,刚想问,马芳却已经冲了上去。 得! 裕王无奈,赶紧收好水囊,紧紧跟着。 冲杀不远,一个敌军被马芳砍断了左臂竟然未死。他策马冲到了裕王的身前,举起长刀。 裕王下意识的挥刀砍杀。 敌军的长刀也同时落下。 却歪了! 裕王一刀从对对手的腰侧砍进去,拔出长刀后,对手惨嚎着跌落马下。 “万胜!”侍卫在欢呼,用那种敬畏的目光看着这位亲自冲阵,且阵斩敌军的皇子。 野战冲阵和守城厮杀截然不同,在野战中你需要更为警觉,否则不是被流矢射杀,就是被左右偷袭的敌军干掉。 这是裕王刚生出的明悟。 而前面的马芳在厮杀中想到了老师的吩咐。 ——别把他护得如同是个宝贝,创造机会让他杀敌! 伯府的书房里,蒋庆之在教授人体知识。 ——人的平衡能力是由脑子里的一个小东西掌控着。若是这个东西出了问题,人就站不稳,想去拿一个东西,手却偏离了许多……比如说失去左手,短时间内会无法适应,便会出现这等情况。 果然,那个失去了左手的敌军挥刀偏离了许多。 马芳嘴角微微翘起,举刀呼喊,“杀敌!” “杀敌!” 裕王高呼,信心倍增之下,竟然冲出了侍卫们的保护圈。 “护卫殿下!” 龙旗跟着撒欢的裕王一路向前。 前方,朱时泰带着自己的小旗部正在追赶一个敌军将领。 敌军将领的战马有些力竭了,他拼命鞭打着战马,不住回头。 “是个千户!”王靠山兴奋的道:“抓活的!” 裕王也看到了敌将,策马疾驰而来。 他身后跟着数十侍卫,敌将见了绝望掉头,大喊一声,竟然朝着朱时泰等人冲来。 开火? 朱时泰摇头。“射马!” 杨胜举枪,轻松一枪射杀了战马。 敌将落马,几个滚翻正好滚到了杨胜身前。 没有丝毫犹豫,杨胜按照操典弓步上前,双手握紧燧发枪,怒吼:“杀!” 刺刀从敌将的肩头刺入,随后拔出。杨胜调转火枪,用木制的枪托重重的给了敌将的下巴一下,。 敌将挨了这么一下,翻个白眼,竟然晕了。 杨胜收枪。 整个小旗部的人都在呆呆的看着他。 “你特娘的!”王靠山不敢置信的道:“这功劳……这敌将怎地就不滚到老子的身前?这特么的难道是有神灵在帮衬你小子?” “是。”杨胜抬头看着苍穹,“爹,是你吗?” 苍穹之上,一片云彩被风吹动,轻轻的往南方飘去。 “万胜!” 朱时泰正臂高呼。 他的麾下活擒了一个千户! 消息传到京师,那些权贵勋戚会目瞪口呆,继而艳羡不已。 老朱家出了个将才啊! 不远处勒马的裕王对朱时泰微微点头,“可要一起追杀敌军?” 朱时泰低头看看被血泊浸泡染红的鞋子,抬头苦笑。 裕王挑眉,“那我就不等你了。” “小心!”朱时泰喊道。 “我才将斩杀一人。”裕王淡淡的道,熟悉他的朱时泰知晓这厮是在炫耀。 “走了。”裕王策马远去。 前方,蒋庆之已经停止了追杀。 他环视着战场,心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骄傲。 我改变了这个大明的命运!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蒋庆之就一直在担心自己这只蝴蝶会给大明带来些什么。 他更担心自己无法改变这一切,儿孙依旧会沦为异族的奴隶。 他不想儿孙脑后披着一条猪尾巴,麻木不仁的活着。 更不想儿孙死在异族的屠刀之下。 所以他一直拖着不肯成亲。 成亲后,李恬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蒋庆之也曾有些小遗憾,但更多的是无所谓。 若是无法改变这个大明的命运,那么生孩子来作甚? 让他来世间受苦吗?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南下,这是蒋庆之等待了许久的一次验证机会。 击败俺答,底线是挡住俺答南下的步伐。 大明的国运将会停止下滑! 若是能击败俺答,就证明他这只蝴蝶能够改变这一切。 “表叔!” 裕王来了。 蒋庆之没回头,问道:“老三,若是俺答大军南下成功,这个天下会发生什么?” 裕王勒住战马,“京师震动,天下勤王。” “我问的是人心!” “人心?” “看一件事的影响,不是看表象。” “人心……父皇会颓然。” “嗯!” “臣子们会觉着这个大明能活着就算是不错了,再无进取心。” “嗯!” “天下官兵会麻木不仁,从此从军会变成畏途。” “嗯!” “百姓会觉着……能活一日是一日。至于大明未来会如何,他们不会去想。” “我说过,百姓与帝王,与天下官吏签订了一份无形的契约。他们努力耕作,努力做工,缴纳赋税供养帝王将相,供养天下官吏。而这些人该回报他们的是什么?” “平安。” “大明立国以来,也先兵临京师一次,若俺答再度兵临京师,在天下百姓的眼中,我辛辛苦苦劳作养着这群人,还不如养着一条狗。至少狗还能在盗贼上门时护卫主人。” 蒋庆之回头看着裕王,“肉食者毁约大概觉着无所谓,但他们不知晓的是,当天下人把他们视为毁约者后,人心,也就散了。 当大明岌岌可危时,他们会选择袖手旁观。记得前宋吗?那些北方的百姓甚至主动投靠辽国。老三,记住了。” 蒋庆之认真的道:“这个天下对帝王要求最低的也就是百姓。记住,无论如何,不能毁约。” 裕王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拿出药烟,笑道:“汉儿是世间最为聪明的人,只要肉食者能善待他们,相信我,他们迸发出来的力量能改天换地!” 后世中原落后世界多年,被外界各种唱衰。 但当中原开始革新后,只用了几十年就走了别国走了上百年,乃至于数百年的发展之路。 当中原再度屹立于当世时,速度之快,以至于外界一直不适应。 中原人对此的回复是:你们应当适应,而且以后会越来越适应。 这个民族从不乏勇气和智慧,只要不走错方向,他们就会越走越快。 什么异族? 什么居高临下的蔑视! 当这个民族从上到下都在发力时,什么都挡不住他们崛起的脚步! 未来如此! 此刻,定然也会如此! “表叔!” 蒋庆之回头,裕王拿着火媒递过来。 蒋庆之低头吸了几口,抬头看着裕王,轻轻呼出烟气,说:“跟着我去转转。” 二人策马缓缓而行。 裕王看到了朱时泰和麾下,“表叔,朱时泰!” 蒋庆之看到了,蹙眉道:“为何不去追击?” “伯爷来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王靠山看到了蒋庆之,收起了桀骜,恭谨行礼。 “见过伯爷!” 朱时泰看了裕王一眼,身披甲衣的裕王看着就像是个军士。 “见过殿下!” 众人这才认出了裕王,纷纷行礼 “为何不去追击?”蒋庆之问。 他不觉得朱时泰是胆怯了,唯有……蒋庆之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敌将。 擒获敌将就心满意足了? 蒋庆之觉得这小子欠练。 朱时泰指着左侧,“有兄弟在招魂,我担心他……故而停了下来。” “招魂?” 蒋庆之和裕王愕然,心想谁会在战场上招魂? 二人下马过去,只见一个年轻军士拿着一个小巧的牌位跪在那里,冲着北方叩首。 “爹,孩儿杨胜,来了。” 杨胜? 蒋庆之恍惚记得这个名字。 “得知你殉国的消息后,我便进了武学。此次跟随大军出征……” “临行前祖母让我来草原接你回家。我想,你定然希望看着自己的儿子带着军功来迎接你。” “孩儿此战白刃杀三人,擒获敌军千户官一人。” 杨胜说:“爹,够吗?” 风呼啸着掠过沙场。 “爹,够吗?”杨胜哽咽着呼喊。 “祖母说你的魂魄在草原上飘荡,孤苦伶仃。落叶归根,找不到你的尸骸,便要把你的魂魄带回去。” “爹!”杨胜叩首,张开手,昂着头,冲着北方呼喊: “魂兮归来!” “以大明的名义。”蒋庆之看着北方,轻声道:“让那个曾令异族丧胆,曾令异族俯首的中央之国。让那个曾追亡逐北,永不低头的民族……” “魂兮归来!” 第774章 飘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孙重楼出手是奉了蒋庆之的命,这一点严嵩心知肚明。但老元辅却每每送些好东西给孙重楼,外界针对蒋庆之的谣言传到他那里,严嵩也恍若不知。 黄茂乃是大同地头蛇,这些谣言的后面,是否有他在推波助澜? 若是有,严嵩不出手管教自己的狗,那便是想看蒋庆之的笑话。 呵呵! 蒋庆之取下鱼儿,穿上蚯蚓,一个漂亮的甩杆。 孙重楼拿着一大包肉干过来,“少爷,是严嵩送的。可要丢水里去?” 蒋庆之笑眯眯的道:“吃吧!” 严嵩此举便是在告诉蒋庆之:救命之恩老夫没忘,不过老夫只记得是孙重楼出的手。 蒋庆之笑的很是开心,让不知孙重楼救过严嵩的徐渭满头雾水。 “老徐,若是我和严嵩亲密无间,陛下会作何想?” 徐渭接过孙重楼丢来的一块肉干,见色泽不错,不禁笑了笑,“一个执掌朝政,乃文。一个在军中威望不做二人想。文武联手……换了伯爷做这个帝王,晚上怕是也会睡不安枕。” “所以啊!要疏离。” 蒋庆之喝了一口酒水,头痛越发轻了。 “这还魂酒果然管用。”蒋庆之觉得阳光明媚,心情不禁大好。 严嵩此举是在暗示:咱俩不能走的太近,否则对谁都没好处。 要闹起来! 让外界看到你我二人之间矛盾重重。 文武之间,不能走的太近。 若是把你救了老夫的事儿告知外界,陛下会作何想? 朕身边的文武两大巨头联手了! 老严啊! 这人都特么活成精了。 蒋庆之往后一倒,双手枕在脑后,悠闲的看着蓝天白云。 “少爷。”孙重楼走过来,坐在蒋庆之身边,“咱们何时回家?” “回哪个家?”蒋庆之问。 “当然是新安巷啊!” “苏州府那个家呢?” “那不是家。” “为何?” “苏州府那些人看不起咱们。” “那新安巷就看得起了?” “新安巷那些街坊都说我是好汉,说少爷是什么栋梁。还有,我听有人说什么……家中有女儿长得颇为可人,愿意送去伯府侍奉少爷。哼哼!他们以为我傻,不就是想让自家女儿做妾吗?” 孩子说话没有章法,孙重楼也是如此,他念叨着新安巷的那些街坊,如数家珍。 蒋庆之闭上眼睛。 脑海中都是妻子的影子。 “收拾行囊,明日回京!” 回城后,蒋庆之去见了严嵩。 “我明日回京。” “嗯?”严嵩一怔,他觉得自己的暗示蒋庆之应当明白,可蒋庆之的反应也太大了吧? 而且这不是把锅丢给了老夫吗? 老夫的善意啊! 就这么被你蒋庆之给糟蹋了。 “老夫乃是文官……” “家中娘子这几日应当生产了,我心中挂念。”蒋庆之看着严嵩,说:“元辅此行虽说有军功,可却差些意思不是。” 统领大军回师,能给严嵩增添不少威望。 捷报会先行一步,传播于北方,以及整个天下。 凯旋的大军便会成为天下人瞩目的焦点。 统领大军回师的著名奸臣严嵩严首辅,便会被天下人聚焦。 ——据说严嵩亲自冲阵,并斩杀敌军。 ——这个奸佞,好像不是那么坏啊! 士大夫们一旦确定了谁是自己的对手,第一招便是造势。 不,是造谣。 老严是贪婪,是蝇营狗苟,但他有外界说的那么坏? 不见得! 历史上被士大夫们斥之为奸佞的老严被抄家,家产不少。但被士大夫们赞美为贤臣的徐阶外号是什么? ——徐半城! 奸佞的家产竟然没有贤臣的多,这特么打了谁的脸? 但舆论毕竟掌握在士大夫的手中,他们说谁是奸佞,天下人就觉得谁是奸佞。 甚至他们造势说帝王贪婪,眼里只有钱财。或是帝王昏聩,任用奸佞和权阉,天下如此局面,便是帝王所为。 于是嘉靖帝、万历帝……一位位帝王在民间的口碑就这么坏了。 坏的掉渣。 于是万历帝派去收税的人被纵火烧死,百姓还高呼死得好。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庞大帝国每年需要多少钱粮才能维系。 当朝中财政枯竭时,帝王被迫增税,百姓因此怨声载道,乃至于诅咒帝王早死。 但他们不知晓的是,自己为烧死帝王税吏的欢呼,在推波助澜,便是在为自己种祸根。 帝王收不到士大夫们的税,便只能从他们身上薅羊毛。 当他们在为帝王吃瘪欢呼时,却不知那些士大夫们在嘲笑这群蠢货果然够蠢,不但为自己背锅,而且还特么为自己背税。 所以看历史不能简单看记载,还得要结合当时的局势,从财政,从朝局纷争,从外部威胁等各方面综合考量。 士大夫们造势的能力天下无双,严嵩因此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可当他率军凯旋时,天下人将会重新审视这位奸佞。 严嵩是人老成精,但贪婪的本性却令他心动了。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如何?” 严嵩干咳一声,“大军回师,天下瞩目,你就能如此洒脱不要这份荣耀?” 蒋庆之指指自己的胸口,“我的荣耀从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我自己认可自己足矣。 这份傲气让严嵩叹息。“罢了。” 蒋庆之回到驻地,有个问题让他纠结的坐立不安。 “鼎爷,奖励呢?” 击败俺答大军,拯救大明于危难之中,改写了历史……可奖励呢? 按照往常的惯例,在大战后第一时间鼎爷就会给出国祚奖励。偶尔会拖延实物奖励。蒋庆之甚至在猜测,大鼎是否在纠结奖励什么实物,或是纠结从何处弄这个实物。 否则怎么会奖励什么巧克力,什么面包。 大鼎缓缓转动着,紫意在深处一丝丝往外逸散。 “鼎爷!” “你倒是吱一声啊!” “这等力挽狂澜的壮举,难道就不该奖励个千八百年的?” “千八百年没有,五百年总有吧!” “鼎爷,你莫非是回去了?” 突然一股宏大的气息涌来,威严的气息令蒋庆之干咳道:“我就是一说,鼎爷您继续……继续啊!” 可宏大的气息就像是青楼女子嘴里一触即发的男人,随即消散了。 蒋庆之坐在书房里,单手托腮,纠结的道:“难道是宕机了?” “少爷,打包好了。” 得知能回家后,孙重楼兴奋不已,回来就开始打包行装。 “对了少爷。”能自由出入蒋庆之书房的就两人,李恬和孙重楼。 孙重楼进来,“得给娘子他们带礼物。” 是了。 蒋庆之一拍脑门,“幸亏你想到了。” 大战前他满脑子都是谋划,大战后满脑子都是对妻子的担心。 “走,转转去。” 蒋庆之带着几个护卫,和孙重楼去了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 一进去蒋庆之就感受到了热烈的气氛。 “为大捷贺,本店今日七折,一律七折!” “为大捷贺,买一送一……” “黄鹤楼的姑娘们也打折了,快去看看呐!原先共度春宵三百钱,为大捷贺,三日内只需一百五,只要一百五啊!” “黄鹤楼……”蒋庆之满头黑线。 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没什么侵权的意识,不过当蒋庆之看到有人用了自己的名头时,不禁怒了。 “看一看呐!长威伯亲手为妻子弄的脂粉呐!” 操蛋的是,竟然真有人去买。 “哄傻子的。”孙重楼都觉得那些买的人是傻子。 蒋庆之买了不少特产,装了两大车。 家中婆娘第一,道爷要给些,两个皇子……话说裕王呢? 从昨日开始裕王就失踪了,蒋庆之也没关注。 “裕王呢?” 莫展双手提满了东西,“说是去体察民情了。” 蒋庆之眯着眼,“让他回来。” 莫展一怔,“是。” 裕王是在慰问百姓的途中被叫回来了。 蒋庆之见到他就一句话,“飘了!” 随后蒋庆之就去了总兵府,留下裕王愕然良久。 “飘了?” 裕王突然浑身一震。 …… “裕王对蒋庆之几乎言听计从。” 黄茂和赵文华在一起喝酒,轻笑道:“此战裕王大放异彩,可喜可贺啊!” “裕王本是冷灶,谁曾想先太子薨了,他却成了长。蒋庆之倒是好运气。”赵文华眼中有嫉妒之色,“裕王此战是大放异彩,可别忘了,历来帝王与太子之间都不是父子,跟多时候是对手。” “他若是战后蛰伏倒还好,可他却去体察民情。”黄茂笑吟吟的道:“这是他能干的事儿?” “他能干,但却不能在此刻干。”只要不是蒋庆之的事儿,赵文华的智商基本在线,他笑吟吟的道:“裕王不会平白无故的去体察民情,谁在蛊惑他?” 黄茂微笑道,“昨日本官不经意间提及了城中因白莲教妖人起事,有两条巷子被焚烧,那些百姓衣食无着……” 赵文华挑眉,“裕王殿下……心慈啊!” “可不是,这不,今日就去安抚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 “你身为布政司使,却不知安抚百姓,该当何罪?”赵文华笑的很开心,戏谑的问道。 “大战后诸事繁琐,再说了,把这等出风头的机会让给裕王殿下,也是本官的一片好心不是。” “藩台!”黄茂的随从进来,“裕王殿下回去了。” “咦!”黄茂讶然,“他怎地回去了?” “是本伯让他回去的。” 随着这个声音,蒋庆之走了进来。 “长威伯!” 黄茂眯眼看着蒋庆之,又看了赵文华一眼。 蒋庆之走过来。 赵文华下意识的起身后退。 而不知他为何如此的黄茂依旧坐着。 蒋庆之拿起一碟子红烧鱼,嗅了一下,“味儿不错!” 呯! 碟子在黄茂的脸上炸开。 “草泥马!” 第775章 听天由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呀!满院子都是落叶!” “小声些,别把娘子吵醒了,回头黄烟儿一准责罚你。” “娘子今日倒是睡得好。” “昨日小伯爷好转,娘子心情大好,自然就睡得好。” “说来也怪啊!小伯爷出生后,多多老是喜欢站在屋顶上叫唤。” “这事儿你不知道。” “给我说说呗!” “就在小伯爷出世前,家里来了只大鸟,好大一只,就停驻在产房上。多多悄然上去,竟然不敢抓它。” “天爷!大鸟……这怎地像是异象呢?” “就是异象,你没看到当时黄太监的脸色,难看之极。国公夫人的脸阴云密布,娘子的母亲当时去更衣,没看到,回来还笑呵呵的,不知知情后会如何。” “这……莫非小伯爷是什么神灵转世?” “谁知道呢!不过这年头除去龙子龙孙之外,有几个敢说自家孩子出世时有异象的?” “黄烟儿来了。” 卧室里,李恬缓缓睁开眼睛。 “大鸟?” 这事儿她压根就不知道。 黄锦不会告诉她,国公夫人那日临走时笑的有些勉强,李恬还以为是累了,此刻想来应当是在发愁吧! 侍女都看到了,那么…… “娘子!”外面黄烟儿说。 “我醒了。”李恬说道。 吱呀! 黄烟儿缓缓推开门,身后是抱着襁褓的奶娘。 “孩子给我!”李恬接过襁褓,看着依旧在沉睡的孩子笑道:“这才几日,脸蛋就白净了。” 奶娘是常氏寻来的,说是三代清白,绝无问题。 “小伯爷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蒋庆之乃是红得发紫的帝王近臣,能成为他孩子的奶娘,此后不说富贵之极,但一家子衣食无忧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若是弄得好,说不得以后还能成为官家人。 不信你看看陆炳,那位就是靠着母亲做过当今皇帝的奶娘,从此飞黄腾达。 孩子缓缓睁开眼睛,明净的双眸让李恬的心不禁都软作一团,“我儿,等你爹回来了,便给你取名。” “见过夫人。” 外面传来了侍女的声音,接着是常氏的笑声,“恬儿。” “娘。” 常氏在门外说道:“且等等,等我散散身上的寒气再开门。” 常氏在门外跺脚搓脸许久,这才推门进来。 “孩子给我!”常氏接过襁褓,仔细看着孩子,笑道:“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娘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李恬不信。 “自己的孩子,哪怕他到了七八十岁,你依旧会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不信你且看。”常氏笃定的道。 “哇!”这时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定然是拉了。”常氏很是熟稔的打开襁褓,揭开尿布,“果然。” 奶娘赶紧接过孩子出去处理。 屋里有些怪异的味儿,但母女二人都不觉得臭。 “这孩子看着是个有福气的,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一索得男。”常氏坐在床边,笑吟吟的道:“那日得知你生了个儿子,你爹欢喜的不行,进了书房就没出来过。后来我去叫他吃饭,进去一看,好嘛!你爹正挠头琢磨给这个孩子取名字。” “真的?”李恬忍不住笑了。 “可不是?”常氏拍了一下大腿,“我就说了,这给孩子取名的事儿是父祖的权力,你是外祖父!莫要搞混了。” “你爹不服气,嘟囔说什么……女婿毛手毛脚的,若是取个不好的名字,对孩子一生影响颇大,什么老夫吃的盐比他吃的饼子都多,什么过的桥比他走的路都多……哎哟哟!笑死人了。” 李恬轻声道:“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娘,你可听闻过谁家孩子出生时有异象的?” 常氏一怔,然后笑了笑,“多了去,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有街坊家生了孩子,便吹嘘说什么……孩子出世时有什么紫云罩在产房上,久久不散。另一家说什么孩子出世时异香扑鼻……哎哟哟!哪有那么多异象哎!” “那就是些愚夫愚妇,旁人只会当做是笑话。”常氏拍拍女儿的手背,嗔道:“有子万事足,莫要强求这些。再说了,女婿如今位高权重,富贵之极。你爹在家也时常说,女婿到了这个地步足够了。你莫要弄这些有的没的……你……” 常氏看着面色平静的女儿,“你……不会是……” 李恬点头,“那日生孩子时,有大鸟停驻在产房之上,多多驱逐都不肯离去。” 常氏:“……” 母女相对默然。 不知过了多久,李恬苦笑道:“这孩子就是个魔头,爱哭不说,还招来了什么大鸟。” “什么魔头?”常氏叹道:“人说嫌货才是买货人,你这是心疼担心孩子,我知道。不过恬儿,这事儿……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那日生产后,黄锦就回宫了,想来大鸟的事儿陛下也得了禀告,可随后赏赐依旧源源不断进府。卢靖妃那边的东西更是给了不少,还有她亲自做的小肚兜,很是喜人……” “皇家但凡要示好谁,那手段谁不迷糊?不过恬儿,莫要被那些赏赐弄昏了头。这边赏赐,暗地里在磨刀霍霍的事儿,历朝历代的帝王干了不少。” “我知道。”李恬不过坐了几天月子,就有些焦躁,“夫君统领大军在外征战,胜负不知。这个孩子出世偏生带着异象,任谁也会猜忌几分。” “你爹最近几年不知怎地,性情越发古怪了,知晓我为何忍他?”常氏拍拍女儿的手,“再如何,只要他在,就会为咱们撑起一片天。这才是男人。” 可我的夫君呢? 李恬在这一刻有些茫然。 “你此时身体亏虚,莫要动脑子,一切等大战的消息传来再说。” …… 唐顺之自从和心学的人闹翻后,便搬出了沈炼家。沈炼苦苦挽留,以为他是恼了自己,唐顺之却笑着说既然道不同,住在一起也尴尬。 他洒脱说出了缘由,随即搬出沈家。本想租赁个地方暂居,却碰巧遇到了一个方外故人凌青,便去城西的西云观栖身。 道观的日子很是规律,天还没亮就起床,洗漱,早课……早饭。 “可吃得惯?”凌青五十余岁,看着四十岁的模样。 “粗茶淡饭最养人,滋味很是淳朴。”唐顺之喝了最后一口粥,把剩下的饼子吃了,起身和凌青出了饭堂。 庭院外晨光明媚,石板被露水打湿,绿色的青苔就在石板缝隙中顽强的生长着。 “听闻你与新安巷那位伯爷相交甚密?”凌青问道。 “嗯!” “昨日有贵人来上香,贫道听他们提及了那位伯爷。”凌青说道:“说是那日他的娘子生产,有大鸟驻于产房之上久久不去。” “咦!”唐顺之轻咦一声,“是谣言吧?” “贫道也不知,不过后来的香客也在议论此事。”凌青饶有深意的对唐顺之说道:“此等事可大可小,贫道在方外也知晓此次大战对大明国祚的影响之大。 当年王翦身负国运出战,一路频频令人回咸阳,向秦王讨要田宅,以安秦王之心。长威伯今日亦有此等危机,却不见他如何动作……” 唐顺之随即去了新安巷。 他是个洒脱的人,见到富城也不卖关子,径直问了此事。 富城愕然,“谁说的?” 唐顺之微微蹙眉。“你是管家,谨慎是应当的,去问问庆之的娘子。” 富城干笑着,亲自去了后院。 那日得知此事后,富城就下了禁口令,夏言事后得知说他犯蠢,此时下禁口令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味儿,但事已至此,便将错就错。 夏言让富城先瞒着李恬,担心她产后焦虑,急火攻心。 歇息了几日后,御医说李恬的身子强健,恢复的不错,富城这才准备告知此事。 李恬说:“可是大鸟之事?” 娘子竟然知晓了……富城低头,“老奴有错,请娘子责罚。” 李恬说道:“此事你是好心,不过……当罚!” “是!” “罚一个月月钱!” 这不是罚酒三杯吗……黄烟儿暗道。 蒋庆之对身边人很是大方,没事儿就会发钱,美其名曰什么奖金。年底的时候最为丰厚。富城是管家,年底奖金多的让人眼红。 “娘子,荆川先生来了,提及了此事,老奴否认。”富城看了李恬一眼。 “你啊!”李恬说:“你在宫中多年,谨慎惯了,却不知越是这等谨慎,越是让外界猜疑。大大方方的,该如何就如何。咱们心中无愧,便无需遮掩。” “是。” 富城羞愧难当,去前院的路上检讨了一番,发现自己的性子确实是太过谨慎了些。 在宫中谨慎是一种美德,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可这是伯府,不是宫中。 唐顺之就在院子里踱步,见富城来了,便止步。 “荆川先生,我无礼了。”富城想到唐顺之和蒋庆之的关系,便先赔罪。 “那么,此事为真?” “是。” 唐顺之眯着眼,“庆之不在,夏公没发话?” “夏公说今日就去西苑,和陛下说说此事。” 这是不遮掩之意。 “夏公老成持重,不过……”唐顺之说道:“此事的关键不在孩子,而在庆之那里。” 富城蹙眉,“还请荆川先生直言,回头我转告娘子和夏公。” 唐顺之眸色沉凝,“此战若是平淡收场,一切好说。若是大捷……庆之威望一时无两,这大鸟之事便会成为那些人攻讦他的手段。火上浇油!” 富城说,“那日夏公已令人北上了,不过宫中需弥补一番。” “晚了。”唐顺之摇头,“按照时日计算,此刻大战也该结束了。” 富城呆立原地。 “那该如何?” 唐顺之是蒋庆之口中的天才,全才,此刻徐渭和胡宗宪不在家,富城唯有请教他。 唐顺之负手叹道:“听天由命!” 第777章 蒋氏门下一走狗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所有人都觉得蒋庆之此刻应当威风凛凛的带着大军凯旋。 王诚也是如此。 前日京师有人送来一封信,信中说到了蒋庆之的儿子生而异象,暗示张诚该有所动作。 张诚嘴里说自己不屑于去京师,在灵丘同样能出人头地。但骨子里谁特么不想去京师? 就说州里的一位高官,一次和王诚喝酒喝多了,叹道:“若能去京师为官,哪怕是六部一小吏,也胜过在西北为县令。” 小吏自然是夸张的说法,但由此也能看出此刻世人对京师的向往。 张诚去请示了祖父,祖父致仕数年,虽然看似在养老,可张诚知晓,每隔一阵子祖父都会出行一次,而目的地便是京师。 祖父当时眯着眼,看着京师方向,对张诚说:“当年老夫曾想把家迁徙去京师,可京师居,大不易。你等若是愿意平淡一生,那老夫便勉力为之。可你等……你父亲资质平庸,你呢!读书不成,不过做人活络,经商手段了得。” 张诚以为这是夸赞,可祖父话锋一转,“那个圈子中多是高官显贵,经商了得的多是他们家中的管事。你若是去了那个圈子,只会被人嘲讽。” 张诚挨了当头一棍,本以为此事祖父会反对,可祖父却说:“不过机会难得。蒋庆之这几年闹的沸沸扬扬的,惹恼了那些人。若是你能在大军凯旋时悄然给他个难堪。回头老夫便舍弃了这张老脸,把你举荐给那个圈子。” 张诚大喜,拜谢祖父。 祖父幽幽叹息,“那个圈子只认好处,只认利益。记住了,一切都只是交换。若是你拿不出令别人心动的东西,那个圈子便会把你驱逐出去。” 天下没有白来的好处。 祖父的脸面也不行! 张诚告退,没看到祖父在他走后神色复杂的叹息,轻声道:“此战大胜,蒋庆之声望日隆,本是挖坑埋人的好机会,可那些人啊!却太急切了。此刻不动才好。帝王好猜疑,越是没有动静,他就越会往坏处想!” 张诚心头火热,只想凭此进入京师的权贵圈。 他甚至冒险亲自出马,当然,往日跟着自己的帮闲们,比如说孙举人等人自然要拉来的。 他觉得自己那番话毫无破绽,就算是蒋庆之恼火,但也寻不到动手的机会。再说了,蒋庆之得知儿子生而异象,怕是满脑子都是被帝王猜疑的惶然,哪有功夫去对付他! 张诚信心满满,可大旗下策马而立的竟然是当朝首辅,被祖父斥之为奸佞的严嵩。 老元辅在大旗下冷冷看着张诚,“这便是灵丘给老夫的下马威?” 赵文华暗自叹息,觉得这是个坑蒋庆之的好机会,他本想建言,摸摸脸颊后,把对蒋庆之的恨意憋了回去。 县令急忙过来为张诚缓颊,说,“元辅,这位乃是灵丘士绅张氏家的长子,此人祖父曾在京师为官多年,说来元辅兴许知晓,叫做张衡。” “老夫没听闻过!”老元辅冷冷的话,就如同巴掌狠抽在县令脸上。 这不对! 赵文华知晓老义父不是这等轻易动怒的性子,这番发作,竟有些像是为蒋庆之出气的味儿。 而且,而且…… 赵文华身体一震,此刻才想到了张诚先前的话。 ——蒋庆之的儿子,生而异象! 卧槽! 什么异象? 难道是什么红光笼罩产房,或是有凤鸟翩翩起舞? 这是找死啊! 赵文华心花怒放,智商瞬间几乎减半。 而严嵩却冷哼一声,县令身体一颤,他不知蒋庆之为何不在军中,更不知严嵩为何要为蒋庆之出头。 他虽然也是反严党的一员,但却更像是为了反而反,也就是从众。 严嵩要弄他一个县令,那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所以县令果断缩卵了,低头道:“下官在城中准备了酒宴,还请元辅……赏脸。” 大捷消息传来,城中士绅们讶然,随即沉寂了许久。县令让人传话,说大军凯旋必然经过灵丘,当有酒宴。 这话是暗示谁愿意出头承办,这面子就是谁的。 可没人出头。 这事儿也不好走公帑的路子,家中不宽裕的县令咬牙自掏腰包,为此心痛的不行。他来灵丘任职两年,每年也收不少孝敬,但无人知晓那些钱财尽数都捐给了养济院。 严嵩淡淡的道:“灵丘看来藏龙卧虎啊!这酒宴,老夫就不去了。大军……启程!” “元辅!元辅!” 中军远去。 严嵩的幕僚沈俊回头看了呆立原地的县令等人一眼,说道:“那个孩子竟然生而异象,在此刻对长威伯可不是好事。” 另一个幕僚张远冷笑道:“岂止!大败俺答令蒋庆之威名赫赫,此刻再来个生而异象的儿子,啧啧!多少人会想到史册中那些有来头的帝王。” 沈俊蹙眉看了他一眼,“那些多是牵强附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手段!” “牵强附会的才可怕。”张远让人去打听。 没多久就有人回禀,“此事说是千真万确,是新安巷那些街坊发现的。” “宫中定然知晓了。”张远叹道:“蒋庆之竟然孤身回京,他难道未卜先知?” 沈俊说,“吉人自有天相!” “此事吉?我看难。”张远轻笑道:“哪怕是表兄弟,蒋庆之立下如此大功,陛下此刻定然生出了赏无可赏的感慨。加上蒋庆之儿子生而异象……你说陛下会作何想?” 沈俊有些怅然,“击败俺答后,当下局势大好。陛下看来是有锐意革新之意。蒋庆之和墨家乃是陛下革新中的左右手,若是因此生出了猜忌心……这革新,怕是会中途夭折。” “没了张屠夫,难道还得吃带毛猪?不是还有元辅在!”张远说道。 沈俊冲着他冷笑,低声道:“我不信你不知晓,陛下的革新,压根就没把元辅考虑进去。” 老元辅老了,而且名声不好,更多是背锅和处置朝政。至于革新,一直是嘉靖帝和蒋庆之主导。 “那就搁下!”张远说道:“没有他墨家和蒋庆之,难道大明就不活了?” 这时严嵩令人把二人叫了过去。 老元辅面色凝重,“此事怕是在京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张远先行回京,告知东楼。”,严嵩再度思忖了一下,“此事,不可推波助澜。记住了,若是可行,帮蒋庆之一把!” “元辅!”张远愕然。 沈俊拉了他一把,等严嵩走后,沈俊说:“我看你是恨墨家恨成了蠢货。若是蒋庆之倒霉,此战的风头都是元辅的。元辅秉政大明,再来个大捷之功,你这是嫌元辅死的不够快?” 张远一拍马儿的脊背,“罢了!” 看着他远去,沈俊轻声道:“那个孩子,难道真是来历不凡?长威伯面对如此危局,当如何?” 而灵丘县令此刻也回到了县衙。 从酒楼找来的厨子在等候,“县尊,酒菜都准备好了。” 县令叹道:“没人吃。” 厨子:“那几桌酒菜……” 县令说,“本官吃。” 县令走进大堂,坐下,看着几桌子酒菜,举杯。 “这一杯,敬我大明。” 他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举起第二杯,环视一周,仿佛此地坐满了客人。 然后,开口道: “这一杯,敬,长威伯!” 他再度一饮而尽,然后叹息,“宦海如此,逼迫本官不得不违心做人。可梦中啊!本官却……” 县令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没多久醺醺然。 他拿起一只筷子敲击着碟子边缘,开口唱: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他举杯,眼中有水光闪烁,“这个天下啊!就容不得好人,容不得真正的君子存身。本官为此扭曲了性子,为此一言一行莫不谨慎……就如同僵硬之人。可……可本官还有热血啊!” “长威伯为国出征,却被人诟病。这为国做事为何这般难?难道要人人都只顾着自家,这才是盛世?本官不服!” 县令捶打着胸口,呯呯作响,他双目赤红,“本官该做些什么,对,该做些什么!” 他踉踉跄跄的起身,走到了大堂外。 “来人!” 一个小吏过来,“县尊。” 县令指着外面,“去,召集人手。” 很快,官吏们都来了。 县令说:“人说灵丘有一大害,名曰士绅。这士绅何人?” 县尊喝多了吧? 众人嘀咕,心想往日你可是和张家亲密无间啊! “集结人手,去张家!” 县丞愕然,“县尊,这不妥吧?” 心腹过来,低声道:“县尊,张家一旦反扑……县尊危矣。” “速去。”县令喝道。 是日,灵丘县令带着捕快们叫开了张氏的门,随即大肆搜查。 张诚的祖父急匆匆出来,厉声呵斥。 县令只是冷笑,等张家各种罪证被找出来后,张诚的祖父便低下头,说自家在京师有些关系,可为县令铺路。 县令却嗤之以鼻,有捕快找到了张家涉及人命案子的证据,县令大喜,当即令把张家男丁尽数抓捕,女眷原地看押。 张诚刚好和孙举人当人喝酒回来,被拿了个正着。 他醺醺然大怒,说一封信就能让县令丢官去职。 县令只是冷笑。 证据越搜罗越多,就在众人觉得张家几位当家人难逃一死时,某日却发现县令不见了。 大堂那张桌子上放着官印。 官印压着一封辞官书。 ——这鸟官,爷不做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从未想到看似循规蹈矩的县令,竟然也有如此狂放不羁的一面。 “你等看落款。”有人说道。 众人仔细看去。 “蒋氏门下一走狗!” 第778章 露布报捷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儿古今中外都不少见。 人是群居动物,离群索居的是极少数。每个人活着都需要别人的认可和肯定,都有融入群体获得安全感的需求。 蒋庆之的母族和他反目成仇,父族那边乃是道爷的外家,用不着他照拂。而且他从未和蒋氏打过交道,彼此冷漠的很。 如今他也算是得道了,父族母族都无法沾光,反而是妻族占了便宜。 老丈人李焕因蒋庆之而青云直上,以太常寺丞的身份执掌太常寺。 在外界看来,李氏一族便是蒋庆之船上的一员,铁杆墨家人。 相形之下,大姨子李萱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按理亲姐妹该亲近才是,可这位倒好,自从妹妹成亲后来,就从未来过伯府。 没事儿她就在家带孩子,或是回娘家陪母亲说说话。常氏也劝她没事儿去伯府走动走动,亲姐妹之间不走动也会生疏。 可李萱总是说下次下次。 清晨,李萱早早起来,安排一家子的早饭。 早饭快好了,向承这才起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嘟囔,“二娘子生了个有来头的儿子,如今不但外面议论纷纷,连带着我也跟着被人排挤。” 李萱递给他洗漱的用具,闻言身体一滞,然后说道:“哪有那么多的来头,估摸着是以讹传讹吧!” “以讹传讹?新安巷的街坊都看到了。”向承瞪大眼睛,顺手揉揉眼角,抠了些眼屎。他看看手指头上的眼屎,屈指弹了弹,“如今不但外面议论纷纷,据说宫中……” 向承指指宫中方向,“连宫中都在议论此事,据说新安巷如今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盯着。你可知晓为何?” 李萱强笑,“不是说生产前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就在新安巷吗?说是为了护卫。” “护卫个屁!”向承冷笑道:“这是怕后续伯府又出什么幺蛾子。” 李萱的怒火突然上涌,“那是我妹妹,不是什么幺蛾子!” 向承看着她,摇摇头,“陛下若真是忌惮那个孩子,一朝出手,弄不好连咱们家也会被牵累。” “那夫君什么意思?”李萱挑眉。 向承呵呵一笑,“我的意思……昨日有人寻到了我。说是……罢了!” 李萱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了向承的心思,“可是有人让夫君和新安巷反目?” 向承打个呵呵,“我并未应承。” “那些人蝇营狗苟,夫君莫要跟着他们胡闹。毕竟是一家人,回头等妹夫回师……” “说啊!怎地不说了?”向承看着她,叹道:“此战若是败,一切无需说,那些人会落井下石。若是胜,蒋庆之威望之高,怕是严嵩也得低个头。加之那个孩子生而异象,你说陛下会如何看?” 向承压低声音,“此刻我就希望他能不胜不败,否则……大祸临头了。” 李萱心中纷乱,但丈夫的态度更令她心冷,“陛下的心思谁知晓?再说了,那毕竟是他的表弟,难道他还信不过?” “别说是表弟,就算是父子,为了那个宝座也得打个你死我活。”向承犹豫了一下,“此事……要不你回娘家问问?” “问什么?” “丈人执掌太常寺,消息会更灵通些,问问丈人,此事咱们该……如何应对。” 李萱见丈夫目光闪烁,心中一紧,“夫君可是答应了别人什么?” “哪里答应了什么!”向承开始漱口。 李萱对枕边人何等熟悉,见状就知晓他是心虚了。 为何心虚? ——问丈人,消息灵通,如何应对…… 这是…… “夫君这是为别人打探消息吗?”李萱脱口而出。 噗! 向承一口漱口水喷出来,怒目而视,“你这个女人,能不能让人好生洗漱?” 每当向承心虚时,总是会色厉内荏的呵斥她。 李萱觉得心中发冷,“夫君,你……” “我饿了。” 向承拂袖而去。 李萱呆立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叫吃饭,她这才缓缓进了饭堂。 吃饭时,气氛有些凝滞。 向家是官宦之家,吃饭时规矩大,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少。 但如今多了个孙女儿,吃饭时总是要叫嚷几句,或是哭一嗓子,于是规矩不破自破。 公公向佑缓缓吃着早饭,这时孙女儿不耐烦,哭了起来。 往日向佑见状会笑眯眯的哄哄孩子,甚至会抱着她,亲手喂食。 “吵得很!”向佑蹙眉道。 李萱赶紧接过孩子,抱着她出去哄。 她站在门外,听着婆婆陈氏用那有些尖刻的声音说:“大郎如今在户部数年未曾升迁,夫君总得想想法子才是。” 向承在户部数年,却一直是检校。他能力不算出众,是公认的平庸之辈。另一方面,向佑这几年为了升迁和人争斗的厉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对手施压,把向承牢牢的按在了检校的官职上。 夫妻新婚没多久,向承就隐晦暗示李萱去寻蒋庆之帮忙。 有陛下的表弟出手相助,向佑的对头也只能徒呼奈何。 但李萱却寻了借口,只是不肯去。 她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在娘家时和妹妹时常争执,让她向妹妹低头,那是万万不能的。 向承也只是一笑了之。 里面向佑淡淡的道:“儒墨之战,殃及池鱼。” 李萱一怔,心想公公这话何意? “那就是新安巷牵累了大郎!”陈氏恼火的道:“总得想个法子才是,再说了,新安巷姓蒋,和咱们有何关系?寻个法子和他们撇清就是。” “谈何容易。”向佑的声音不紧不慢。 李萱在等着向承开口为自己说话,等了半晌,就听向承说:“爹,如今户部不少同僚明里暗里都在排挤我。” “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若是被拉下去了,后面的人就能顶上来。官场上跟红顶白是常事。此事……老夫再想想。” 想什么? 李萱想到了向承今日的态度。 问李焕如何应对。 被新安巷殃及池鱼。 撇清…… 一瞬间,李萱觉得头晕目眩。 里面传来了起身的声音,李萱抱着女儿赶紧避到了饭堂侧面。 向佑先出来,随后是向承。 向佑止步,回身对向承说道:“许多事,你莫要表态。” “爹放心。”向承看看左右,“昨日我就在户部说了,我与新安巷从未交往过,只是娶妻李氏,被迫做了蒋庆之的连襟罢了。” 可当初是谁求我去新安巷请蒋庆之帮忙的? 李萱想到了自己当初为了不向妹妹低头,故而不肯去求蒋庆之,向承当时洒脱一笑,让她不禁暗自欢喜,觉得自己嫁了个良人。 此刻看来,向承当时不是不在乎此事,而是想徐徐图之。 可后来儒墨大战越演越烈,向承绝口不提请蒋庆之帮忙的事儿。 向佑干咳一声,“另外,此战胜负两说。若是败了,你在户部要机灵些。” “昨日就有人寻我,想试探丈人那边的应对之法。” “这倒是条路子,你那娘子如何说?” “她?”向承的声音中带着不屑和恼火,“一心只想和妹妹争个高下,争来争去的,把我置之一旁不顾。今日我试探了一番,本想糊弄她,谁曾想这个女人竟然察觉到了些什么,不肯应承。” “此事莫要急切,那些人定然是想针对……” “哇!” 孩子的哭声在饭堂右侧传来。 父子二人愕然偏头看去。 李萱站在饭堂之侧,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竟然鬼使神差般的走了出来,俯身,“爹。” 向佑的城府再深,此刻脸上也挂不住了,干咳道:“老夫去上衙了。” 向佑走了,向承看着妻子,温声道:“此事只是……” “我知道的。”李萱的语气温柔的自己都不敢信,“都是我牵累了夫君。” “你……”向承有些难堪,“此事只是一说。” “我懂。”李萱微笑道。 陈氏出来,冷哼道:“没事少出门。” 这是要禁足吗? 可李萱是什么脾气? 她微笑道:“昨日我和人约好了。” 陈氏看着她,挑眉道:“我的话你没听见?” 婆婆施压,媳妇儿只能乖乖听着。 李萱却继续微笑:“约好了,不好反悔。” 向承看了母亲一眼,“娘!” 这事儿毕竟是向家做的不厚道,若是再来个禁足…… 而且李欢执掌太常寺,不是无名小卒,一旦李萱的娘家发难…… 陈氏强硬的道:“在大战消息传来之前,不得出门!” 李萱看着向承,向承干咳道:“我先去上衙了。” 陈氏冷笑,“若是此战兵败,那些人会把新安巷变为齑粉。你老实在家待着,莫要为向家招祸!” 向承出了家门,一路到了主街道上。 此刻上衙的人不少。 一个官员凑过来,“昨日说的事儿如何了?” 昨日便是此人来联系的向承,想打探李焕的应对之法。 向承说道:“昨儿忙碌,竟然忘了,回头就问。” “要快!”官员说:“在大战消息传来之前,若是能提早布局……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 这是许诺之意。 向承笑道:“放心,回头我就着手此事。” 那个女人再强硬,可终究只是个深宅女人,难道还敢忤逆公婆,和自己的丈夫反目? 向承信心十足。 马蹄声突兀在身后传来。 急促! 如同雷霆。 “避开!” 有人厉喝。 正在想着如何忽悠妻子去打探消息的向承下意识的策马避开。 数骑风尘仆仆的从他的侧面疾驰而过。 中间一个竟然高举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块布…… 冷风吹拂,那块布迎风招展,上面有字迹。 “是露布报捷!”有人惊呼。 “大捷!” 骑士昂首高呼,“大同之战,我军大获全胜!” 第780章 爹,你哭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普通妇人来说,坐月子是难得的享受。平日里忙碌不停,侍奉公婆,照顾一家衣食住行,还得照看孩子。 坐月子就可以把这一切丢下了。 生个女儿,婆婆大概率会给冷脸,但只要不是那等歹毒的,也会忍着不满照顾儿媳妇。 于是,这一个月便是妇人一生中除去在娘家的日子之外,最美好的时光。 可对于养尊处优的贵妇们来说,坐月子就是活受罪。 “你啊你,幸而是九月生的孩子,若是六七月,那月子能把你坐疯了。” 常氏抱着外孙女笑吟吟的道。 李恬脑门上缠着布巾,屋里烧了一个炭盆,银霜炭无烟无味,就是偶尔有些风进来。常氏说:“这女婿也怪,什么门窗不得关严实了,若是烧炭火,半个时辰必须得散气,啧啧!你说这墨家难道连妇人如何坐月子都教?” 李恬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卷书。蒋庆之在家时,没收了她许多,等蒋庆之前脚一走,李恬就彻底解放了,令人把那些拿出来,每日无事就翻阅。 自从进入待产期后,家中的事儿富城基本上不再禀告,李恬心知肚明,知晓这是蒋庆之的吩咐,便也顺势歇息一番。 黄烟儿站在一旁,见李恬悠闲,便笑道:“如今就只等伯爷回来了。” 话一出口,黄烟儿就后悔了……常氏脸上的笑容敛去,叹道:“多少人在等着看女婿的笑话,恬儿,当初你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猴子满山走。我和你爹本以为你嫁了个勋戚,此生富贵无忧。谁曾想女婿这般能干,如今……哎!太能干了也令人发愁啊!” 黄烟儿自觉不妥,低眉顺眼的道:“伯爷定然不会败。” “败了要倒霉,胜了要遭猜忌。要么就不败不胜,要么就大胜。”常氏咬牙切齿的道:“若是能大胜……恬儿,你爹说过,国朝从成祖皇帝以来从未大胜过,若是女婿出了这个风头,就算是帝王也得顾忌几分,不敢对他下手。对!” 常氏一拍大腿,“就要大胜。既然被人猜忌,那就再狂一些!越是狂,那些人越是不敢动手!” 李恬觉得母亲说得对,但却苦笑,“俺答十余万大军呢!这边……如今这也不算是机密,夫君临行前和徐渭他们商议战事,曾漏嘴说,加上大同边军不到十万人马。” “天神,十万不到,那边可是十余万。”常氏见女儿惆怅,担心她月子里发愁伤身,赶紧笑道:“可女婿乃是大明名将,难道就不能以弱胜强?我看定然能!” “娘,你无需安慰我,我……” 嘭! 外面突然传来了东西摔倒的声音,接着一个高亢的声音传来。 “娘子!大……大……大捷!” “什么大捷?”李恬问。 “万胜!” 外面隐隐传来了欢呼声,接着,外面有人惨呼,大概是方才摔倒了,接着那惨呼声变成了欢呼:“娘子,大捷,伯爷大捷了。” “什么?”李恬猛地坐直了身体,手中随手就丢了出去。 一个仆妇冲进来,狂喜喊道:“娘子,伯爷派了使者露布报捷,大同之战,伯爷大败俺答。大捷了,娘子!” 李恬缓缓看向母亲:“……” 老娘也不知道……难道老娘这张嘴开过光?常氏:“……” “大捷!” 欢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伯爷大捷了。” “那些人可还有脸嘲笑咱们家!” “万胜!” “娘。”李恬盯着母亲。 常氏被她看得心中发毛,“恬儿,你这是……” “娘,我有件事求你。” “求什么求,只管说。” “要不,你再许个愿?就许夫君明日就能归来。” “呸!”常氏笑骂道:“当你娘是神灵呢!明日明日,说不准今日就回来了,可如你愿?” 李恬莞尔,然后闭上眼,“这阵子,多少人在盯着新安巷,在等着我在重压之下崩溃,等着我进宫解释,等着我惶惶不可终日,最好是一尸两命,等夫君归来,一夜白发,从此蒋氏沦为笑话,墨家沦为过街老鼠。可我,挺过来了。” 常氏知晓女儿的不容易,她拍拍女儿的手,“女婿大捷,就算是有什么猜忌,那也是数年,乃至于十余年后才会发作之事。安心了!啊!” “嗯!”李恬觉得眼角发酸,“这阵子富城和烟儿他们大小事都瞒着我,报喜不报忧,可我哪里会不知晓,那些人正磨刀霍霍,就等着夫君大败的消息传来,随后下狠手。我担心,可……却不敢露出半分。” “恬儿。”常氏眼眶红了。 “夫君带着君王嘱托北上,我为人妻,自然不能给他丢人。哪怕是死,我也得站着,让那些人不敢小觑蒋氏。” 李恬深吸一口气,“烟儿。” “娘子!”黄烟儿上前。 “去前院告知富城,为过年准备的爆竹,尽数放了,闹起来,越热闹越好。对了,摆流水宴,告诉富城莫要吝啬,只管好酒好菜准备着,请了街坊邻居,过路人等吃喝,越热闹越好。” “是。” “是不是太……那个了。”常氏觉得太过头了。 “娘,就算是伯府悄无声息,那些人可会罢手?” “自然不会。” “既然如何做都不会罢手,那我为何不开心些呢?自家憋着,得意的是别人。人生得意须尽欢。”李恬说着就准备下床,被常氏一把推了回去。 “我的祖宗,你这还在坐月子呢!” “夫君说坐半个月就够了。” “可这连十日都没有,坐好了。” 常氏看着女儿,越发觉得陌生。 这个杀伐果断,敢于和士大夫们顶着干的年轻女子,真是自己那个贞静的二女儿? 前院,富城得了黄烟儿的话,大声道:“把爆竹都搬出去,都放了。越大声越好!另外去请了厨子来,做流水席。今日不过了,只管花销。” 砰砰砰砰砰砰! 伯府外面硝烟弥漫,富城有些尖利的声音在爆竹声中响彻新安巷。 “西北大捷,娘子令摆流水席,今日家家户户都莫要做饭,否则便是看不起蒋氏。” 那些街坊此刻都在外面庆贺,闻言有人喊道:“亲戚算不算?” “算!”富城说道:“只管来。今日好酒好肉,为大明贺,为伯爷贺,为小伯爷贺!” 宫中。 自从蒋庆之和裕王走后,景王就沉默了很多。 没事儿他就蹲在太医院请教医术,或是自行琢磨,恍若走火入魔了一般。 大清早景王就来了太医院,一来就寻个地方坐下,拿起医书翻阅,不时记录,有了疑惑就去请教。 “这伤寒也分多种,此乃风寒所致……” “这不是风寒,这是内里的寒气蕴集多时,被外邪引动所致。” 景王和一个御医在争执,双方争吵的口沫横飞,面红耳赤。 “大捷!” 外面一声欢呼,景王愣住了,“什么大捷?” “西北捷报,长庆伯大败俺答!” 一个小吏冲进来,狂喜喊道。 景王呆了一瞬,转身就跑。 “哎!殿下,你口中的外邪是……殿下,殿下!” 景王一口气跑到了裕王的寝宫外,他突然止步,苦笑,“三哥不在啊!” 景王回身,缓缓而行。 闻声出来的内侍看着他的背影,嘟囔道:“看着……好可怜。” 那一年,景王在秋风中呢喃,“原来,我们是不同的。” 那一年,正在修炼的帝王听到报捷声,劈手打破了手中的玉琉璃。 呯! 嘉靖帝以一个不符合年纪的轻盈动作蹦了起来,然后盯着殿门,双目炯炯。 芮景贤用一个飞跃的动作跨过了门槛。 然后跪下,滑行…… “陛下啊!” 芮景贤用近乎于嚎啕大哭的姿态喊道:“大捷啊!陛下!” “狗东西,说!”嘉靖帝双眸通红。 从大军出发以来,看似平静的嘉靖帝不知在多少个清晨辗转难眠。每一次静坐,总是各种念头浮起,让他心浮气躁。 若非修道多年,嘉靖帝早已道心崩塌。 但即便如此,帝王城府让他在外人面前依旧从容不迫。 但! 就在此刻,所有的从容不迫都崩塌了。 那语气凶狠的令人胆寒。 芮景贤在嘉靖帝凶狠的目光中打个寒颤,他得知捷报后,便一路飞奔进宫。 定然要抢在陆炳之前把捷报告知陛下! 这是芮景贤的执念,可当看到帝王的凶狠眼神时,他知晓自己卖关子卖错了,正好滑跪到了嘉靖帝的身前,他开口道:“长威伯率军大破俺答大军,斩杀两万余,俘获三万余,俺答狼狈而逃……” 瞬间,嘉靖帝就恢复了平静。 狂喜的黄锦却发现道爷的手在颤抖。 越来越抖! 连特么脚都在抖! 熟知道爷的黄锦知晓,主子这是在强忍着狂喜之情。 “陛下!” “大捷啊!” 一个个内侍进来恭贺。 作为帝王身边人,他们知晓此战对大明,对嘉靖帝的重大意义。 败,士大夫们会疯狂攻讦,就如同前宋时那些士大夫对付狄青一般,把道爷的左膀右臂蒋庆之除掉。 接着他们会挟势扑向嘉靖帝,正如同前宋时他们的前辈扑向仁宗一样。 仁宗选择了龟缩,终此一生,成为士大夫们的傀儡。 道爷强横,但面对大势也只能退回西苑,画地为牢。 “陛下,大捷啊!” 黄靖热泪盈眶。 “大喜之事,哭什么?”道爷板着脸。 “爹!” 小棉袄来了,站在门外,好奇的道:“爹,你哭了。” 第781章 君臣喜欲狂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自从母亲蒋太后去后,嘉靖帝就从未落过泪,哪怕是被群臣逼迫,哪怕放眼看去天下士大夫都是自己的敌人,可他依旧昂着头,从不在敌人面前露出半分软弱之色。 蒋太后临去前几日话不多,但每每都是告诫。 ——我儿,记住,那些人是狼。狼子野心狼子野心,说的便是他们。你越是软弱,他们就越是得意,越是心狠手辣。 我儿,记住,莫要露出半分软弱之色。帝王,何为帝王?比臣子更狠的,才是帝王! 嘉靖帝牢牢记住了母亲的话。 从此,他再未流露出软弱之色。 可此刻他却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 嘉靖帝抹了一把眼下,没泪水,但眼眶在发热。 “朕,这是欢喜!” 不止是欢喜,而是欣喜若狂! 那是俺答! 多年来一直在威胁着大明北方的异族大汗,多年来他为了这个大敌寝食难安,担心某一日醒来就接到俺答大军南下,冲入京畿的消息。 他恨不能率军出征,马踏王庭。 可当蒋庆之把大明官兵的现状揭开后,嘉靖帝沉默了。 这是一群看门狗都不如的军队。 靠他们出塞击胡,嘉靖帝觉得自己不是被俘,便是战死。 沦为千古笑柄。 他发誓要改变这一切,所以,蒋庆之那些建言嘉靖帝尽数采纳。 清洗京卫,重建京卫。 重建武学,渐渐放弃武勋这个群体,用武学学员来逐步取代将门这个群体…… 打造火器,前所未有的重视火器。 当看到燧发枪的威力后,嘉靖帝看到了曙光。 当得知俺答大军南下后,嘉靖帝把京卫几乎都交给了蒋庆之。 这是国战! 他把曙光托付给了表弟,自己坐镇京师,盯着那些文官,盯着那些士大夫……果然有人出了幺蛾子。 南方有人想断掉大军的粮草! 嘉靖帝冷笑,随后帝王雷霆降临,南方官场震动。 但这只是开端。 随后京师各种谣言横行,什么蒋庆之谋反,什么大军惨败…… 谣言甚至一日数变,让人觉得国之将亡,必有那啥…… 巨大的压力之下,嘉靖帝渐渐沉默。 他在等待着! 等着此战的消息。 至于外界林林总总的谣言,他置若罔闻。 直至此刻! 捷报至! 那股巨大的压力突然滑落,嘉靖帝也失态了。 “俺答!败了!”嘉靖帝双手握拳。 “是。”芮景贤后怕的道:“西北露布报捷的使者正在进宫。” “陛下!” 严世蕃来了,接着是朱希忠,老纨绔一进来就大声道:“陛下,臣就说庆之定然会不负众望。如今果然。陛下,这是列祖列宗护佑啊!” 严世蕃看了朱希忠一眼,心道:老纨绔果然奸猾,一番话便把功劳推在了历代帝王的头上。 可你却小看了这个大功啊! 自从成祖皇帝之后从未有过的大捷,难道是一句列祖列宗护佑就能遮掩的? 那位长威伯此刻光芒万丈,岂是一句话就能掩盖的? “万岁!” 这时外面有人在欢呼。 黄锦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后满面红光,喜气盈腮,“陛下,是宫人自发在欢呼,恭贺陛下。” “令赏宫中人……每人五十钱!”道爷同样是红光满面。 “陛下,大喜啊!”崔元姗姗来迟。 老驸马欢喜的道:“此战后,北方草原将不复为大明心腹大患。臣为陛下贺。” “报捷使者呢?”嘉靖帝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多岁的少年时,竟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晓此战的经过。 “臣方才来时,见使者被宫人团团围住,有识字的正在读露布。” “叫了来。” 使者被带进殿内,跪下,双手奉上露布。 黄锦接过露布,大声念诵,“臣严嵩,臣蒋庆之禀告陛下……” 严嵩是名义上的主帅,但谁都知晓,老严的作用只是监督罢了。 就像是监军。 “……敌军强横,众将士念及陛下厚恩,大呼酣战不肯退却,沙场血流漂杵,尸骸堆积如山……” 众人仿佛看到了无数将士在冲杀,在呐喊,在倒下,在流血…… 嘉靖帝轻叹,“将士们……忠勇!” 这一刻,他想到了那些文官和士大夫。 和这些人比起来,武人,好像更为单纯一些。 当然,聪明如道爷也知晓武人一旦失去制衡的后果。 兴许朕,能制衡这一切。 让武人从文官的打压下爬起来。 “……恰此时,长威伯令虎贲左卫与府军前卫出击,火器骤然发作,敌军猝不及防,为之丧胆!” 火器果然起了大作用! 臣子们来了,不请自来。 这大概他们最为放肆的一次……守门的侍卫让他们等待禀告,可耐不住性子的文官们蜂拥而上,把他们推开后,小跑着冲进西苑。 此刻他们就站在殿外,喘息着,死死地盯着黄锦和他手中的露布。 黄锦声音激昂,“……敌军悍然反扑,全军突击,我军将士不甘示弱,两军厮杀良久,敌军疲惫时,乱岭关守军在裕王率领下来援,敌军士气大跌……” 什么? 裕王来援! 裕王在乱岭关大战中身先士卒,消息传到京师,让许多人不敢置信。 此刻他竟然又在大战关键时刻率军来援……这! 这是大功啊! 嘉靖帝却清楚自家儿子的秉性,都特么需要孙重楼教授弓马的人,能在战阵上有什么作为?不过是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罢了。 就像是后世的吉祥物。 而率军来援,这定然是那瓜娃子的谋划。 不过,那瓜娃子却把功劳让给了老三,这是…… 帝王习惯性的分析了一番蒋庆之的用意,觉得是在为老三造势。 “……敌军遭此打击,左路大乱,就在此时,伏兵突袭敌军大营。大营起火,敌军大乱。” 伏兵! 吕嵩想到了蒋庆之过往用兵的例子,脱口而出,“这用兵堪称是神出鬼没啊!” 哪怕是蒋庆之的铁杆敌人,此刻都不得不赞同这句话。 从大战开始,看似明军被动,可一步步的走下去,却发现整场大战仿佛都在蒋庆之的掌控之中。 不知不觉中,主动权易手。 不知不觉中,此消彼长! 不知不觉中,反击的机会来临…… “……我军发动总攻,敌军阻拦片刻,随即崩溃。”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殿内殿外一片呼气的声音。 嘉靖帝也是如此。 他从未这般紧张过,以至于掌心都有了汗水。 “我军紧追不舍,俺答率残部狼狈远遁。此战……”黄锦抬头,目光炯炯,“斩杀敌军两万余,俘获三万余,缴获辎重无数,大旗无数……” 捷报念完了。 嘉靖帝默然着。 群臣在殿外也在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嘉靖帝开口。 “大捷了?” 是的,直至此刻,君臣都觉得这是一场梦。 一场令他们不愿醒来的梦。 俺答那个巨大的威胁,他竟然败了? 大明北方,威胁解除了? 多少年悬挂在君臣头顶上的那柄利剑,它竟然断了! “陛下,大捷了!”吕嵩哆嗦着,颤声道,“俺答败了!” 熊浃颤颤巍巍的扶着门柱进来,黄锦赶紧过去扶了老大人一把,“您慢些!” “别,老夫还能再为陛下,再为大明干二十年!”老大人甩开黄锦的手,可黄锦记得上个月也是这位老大人一脸唏嘘的说自家老迈,就怕熬不过今年。 转瞬您就能再活二十年? 熊浃进来,说:“陛下,此乃大喜事,臣请令快马传捷报于天下各处。” “可!”道爷正有此意。 熊浃说:“臣请厚赏此战有功将士,万万不可……” 老大人回头,盯着那些文官说:“老夫知晓有人不喜武人,寻机便会打压,一山不容二虎,可这头猛虎如今护卫着大明,护卫着我等。再不喜,也得憋着。谁若是出手打压,老夫……当饱以老拳!” 那瘦骨嶙峋的拳头高举着,看似无力,可所有人都心中凛然。 “朕在!”嘉靖帝淡淡的道。 “陛下不知,臣昨日听闻,有人说此战若是能挡住俺答,武人怕是又要得意洋洋,前唐藩镇旧事不远!” 熊浃说道:“此辈惯会捕风捉影,臣请陛下……务必警惕此等小人!” 文官们默然,有人目光闪烁,有人眼中有恨意。 但更多的人却都在点头,“正该如此。” “将士们为国浴血厮杀,归来后却被人打压,谁敢如此,我定然与他不共戴天!”老纨绔目光转动,盯着众人。 但他心中在叹息。 熊浃这番话看似在告诫群臣,但实则是一石二鸟,借着此事来暗示嘉靖帝:长威伯此战立下大功,堪称国之栋梁,擎天一柱。陛下,万万不可因外界传言而猜忌他,那是自毁长城啊! 想到这里,朱希忠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道:“陛下,有人想重演前宋狄青旧事。臣……臣敢拿身家性命担保,庆之……绝无二心!” 文官们默然看向嘉靖帝。 蒋庆之竟然击败了俺答,消息传遍天下,长威伯的威名也将会威震天下。 功高盖主! 道爷会如何面对这位表弟? 是猜忌……还是猜忌? 第783章 咱们主动打上门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西苑中,看着熟悉的精致,蒋庆之心情大好。 特别是看到那些新栽种下的花树后,蒋巨子干咳一声,“这些……搁着浪费了。” 带他进来的侍卫苦着脸,“伯爷,上次您挖走了大半花树,陛下……震怒啊!” “陛下其实挺乐呵的。”蒋庆之想着嘉靖帝怒不可遏的模样,不禁乐了。 “那是……”蒋庆之眯着眼,看到前方树下站着一人。 那不是朱老四吗? “老四!” 那人缓缓回身,见到蒋庆之后身体一震,“表叔?” 景王愕然,“表叔不该还在路上吗?” 蒋庆之下马过去,见景王有些怅然之色,就笑了笑,“失落了?” 表叔还真是……景王板着脸,“没。” “失落就失落。”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他对这个侄儿印象颇好,故而哪怕是别人如何诱导,或是局势如何发展,他都未曾在两个侄儿之间站队。 不是没把握,而是他知晓,若是自己提前站队,眼前这个骄傲的娃,内心会如何失落。 “你骨子里的骄傲不许你做出软弱之态,可有时候……没事儿去喝酒吧!”蒋庆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娃,“不行就去新安巷,带着好酒去,徐渭那个狗东西,但凡有好酒,无论是谁都能成为他的好友。” 这话是胡诌……景王问:“若是严世蕃呢?或是仇鸾呢?” “你这孩子……”蒋庆之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景王龇牙咧嘴的。 “没人疏离你。”蒋庆之轻声道,然后颔首,“我去见陛下了。” 外表越是骄傲的人,内心越是害怕孤独,害怕被群体疏离舍弃。景王便是如此。 蒋庆之此行带着裕王,而裕王在此战中大放异彩,令天下人愕然,心想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裕王,竟然如此了得吗? 而往日能压裕王一头的景王,却成了背景板。 他会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 甚至来自于卢靖妃的关怀都是在安慰失败的自己…… 骄傲的人最擅长的是脑补。 蒋庆之挠挠头,“娘的,我若是有几个儿子,也得头疼啊!” 想到家中的儿子,他心头不禁火热,恨不能插翅飞回新安巷。 但他是私自跑回来的,此刻若是先回家……道爷能一记掌心雷劈死他。 道爷此刻正在看着露布。 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他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 仿佛看到了双方将士的无畏冲杀。 仿佛看到了两军主帅在斗智斗勇。 “沙场征战,千钧一发!”道爷抬头。 正好蒋庆之在殿外大大咧咧的和黄锦低声说话。 “我说老黄,这数月没见,你怎地肚腩大了一圈,难道是有了?” 黄锦还不知道爷的态度,故而有些尴尬的道:“先等咱禀告。” “禀告什么?” 蒋庆之迈腿就进来,“我这是回家,不是做客!” 抬头,蒋庆之就看到了板着脸的道爷。 他一笑,“陛下,您,也胖了。” 张童忍不住笑了。 他觉得长威伯真的很有趣,比所有人都有趣。而且长威伯笑的……让他觉得很真诚。 宫中人的笑大多是假笑,张童单纯,很容易就分辨出来。而蒋庆之的笑却不同,压根就没有一丝作伪。 嘉靖帝是胖了些……大军出征后,他就有些懒于修道,什么道家功夫也减了不少,而且胃口莫名大开,吃了不老少。 嘉靖帝摸摸小腹,感受了一下微微凸起,心中一个咯噔。 贫道…… 朕好像最近有些放纵了。 “回来了?” “是。” 蒋庆之这才认真行礼,“见过陛下。” 先前是表兄弟之间的寒暄,此刻却是君臣。 殿内默然。 黄锦摆摆手,张童等人赶紧告退。 在回京的路上,徐渭和胡宗宪多次分析过嘉靖帝的心思,说猜忌必然有,多寡罢了。胡宗宪建议蒋庆之蛰伏一阵子。 蛰伏能暂时消弭帝王的猜忌心。 而徐渭那个狗东西,一开口就是:“伯爷,自污吧!” 何为自污? 就是给自己脑门上扣屎盆子! 或是主动干坏事儿,特别是能败坏自己名声的坏事儿。 比如说…… “臣在想,要不要去欺男霸女。” 蒋庆之突然冒出这句话,让黄锦都想出去避避。 “堂堂大明名将,不,是名帅。凯旋后无事就在家中侍候婆娘娃,没事就领着豪奴,手中提着鸟笼子招摇过市,欺男霸女……倒也不错。” 嘉靖帝点点头,然后问,“此战对俺答,对草原影响如何?” 蒋庆之本想主动把猜忌的事儿说出来,如此显得自己坦坦荡荡,但道爷却神转折问了此战的后续。 蒋庆之瞥了道爷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双手在袖口中不知摩挲着什么,和往日并无区别。 他在路上就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胸有成竹,“此战俺答损失六万人马,也就是一半。这一半人马中,他自己的心腹嫡系不少。回归草原后,他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如何御下!” 道爷点头,“来时气势汹汹,看着中原这个花花世界流口水,憧憬着能冲破九边进来劫掠一番,乃至于攻陷京师,灭了大明。没想到却被一顿毒打,这叫做什么?” “落差。” “嗯!落差,这个词好。”道爷抚须颔首,“落差太大,俺答麾下那些部族首领定然会怨声载道。” “陛下,草原异族和咱们这儿不同。在草原异族的眼中,并无什么忠心可言,更无什么君臣伦常可言。在草原决定一切的是实力,而决定人心所向的除去实力之外,便是利益。” 蒋庆之对草原异族的见解可以说当下无人能出其右,“此战俺答和麾下部族损失泰半,这两年的积蓄算是打了水漂。那些部族会暗自联络,准备掀翻俺答的统治……” 俺答此刻定然是焦头烂额……道爷说:“你以为,俺答可能度过这一劫?” 蒋庆之笑道:“臣以为,能!” “哦!”嘉靖帝有些意外,“前阵朝会,有人说若是此战能大胜,俺答必死无疑。你却觉着他能安然度过这一关,说说为何。” 这些人还真是会做美梦啊……蒋庆之莞尔,“草原在俺答之前颇为散乱,是俺答南征北战统一了诸多势力。对于那些部众来说,稳,总是比乱更好。毕竟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相较于中原数百年就会来一次兴衰轮回,来一次天下大乱,杀的十室九空。草原上的征战几乎从未停止过。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原是数百年来一次兴旺轮回。而草原上更快。分崩离析时,各部族为了自保,或是为了扩张会无休止的厮杀,许久后就会出现一个强大的首领,通过征战统一草原。对于草原人来说,这位首领便是他们的恩人……让他们能短暂获得太平的恩人。” “俺答是败了,可他的威望却不是一时间就能消散的。那些部族首领必然会反他,可他们的麾下的部族却不一定。” “人心求稳。”嘉靖帝眯着眼,“秦汉,唐宋,天下人哪怕食不果腹,依旧能隐忍,便是因此。” “是。”蒋庆之说:“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除非到了无法生存的地步,否则普通百姓都会选择隐忍。直至忍无可忍。” 嘉靖帝看着蒋庆之,看的他心底发毛,低头查看自己衣着,甚至还抹了一把脸,这才说道:“你这算是劝谏朕?” 蒋庆之一笑,“陛下觉着是劝谏……臣便是劝谏。” “你在告诉朕,大明当下便是如此,百姓负担越来越重,食不果腹比比皆是。此刻他们在隐忍,若是帝王不知体恤,忍无可忍的百姓便会揭竿而起……” 嘉靖帝玩味的道:“可不少人却说,这是盛世。” 呵呵! 蒋庆之笑了笑,“陛下,那等人……比之佞臣更为可恨。” 正是那等人用太平盛世来蛊惑君王,粉饰太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无能,掩饰自己对当下危局的担心和焦虑。 “朕不是那等被臣子几句话就弄的不知所以的帝王,这话,朕从未当真!”嘉靖帝讥诮的道:“朕在安陆时便时常去市井,看着那些百姓吃的,穿的…… 十余年间,他们吃的越发差了,穿的衣裳补丁越发多了,朕在那时便知晓,这个大明……在往深渊跌落。” “庆之。” “陛下。” “朕甫一进京,便示好宰辅,示好群臣,不是朕想拉拢他们,而是,朕觉着,这个大明危机四伏,革新刻不容缓。” “是。”蒋庆之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哭。 能从小处看出大明的危机,能在继位之后就想着革新大明,并对臣子释放善意,准备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把这个正滑向深渊的帝国拉出来。 这是不是明君? 是! 但这位明君得到的回应是什么? 是压制! 杨廷和啊杨廷和,你特么究竟是喝多了,还是被权力冲昏了头,干出了那些蠢事! 蒋庆之抬头,正对上了嘉靖帝平静无波的眸子。 “所以,朕说,杨廷和该死!你觉着呢?” “是!” “告诉朕,北方能太平几年?” “臣以为……最多三五年!” “嗯?” “除非……” “除非什么?” “咱们主动打上门去!” 第785章 月满则亏,人满……则亡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帝王的自负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是从身为皇子,身为太子时就带来的。 道爷不同,是半路出家,以藩王之身继承大统,故而他的自负不是来自于身份,而是来自于对自己智商的自信。 嘉靖帝的自信到了何等地步,他遁入西苑后,把朝政尽数交给宰辅主持,自己通过制衡宰辅来掌控朝堂和天下。 严嵩便是最典型的例子,换了别的帝王,最多容忍严嵩五年,便会担心严党尾大不掉而换相。 嘉靖帝却一直让严嵩秉政大明。 蒋庆之一直觉得道爷最后放弃了严嵩父子,不是因为猜忌,而是因为严嵩太老了。 八十多岁的严嵩做事儿都有些颠三倒四了吧? 全靠着严世蕃在支应,在掌控朝堂,在票拟。 也就是说,严嵩到了后期就是个吉祥物,是个傀儡,真正的首辅是严世蕃。 那么,道爷舍弃严党,便是舍弃了严世蕃。 蒋庆之走在西苑中,嘴角微微翘起,他知晓自己猜到了道爷对严嵩父子的态度。 严嵩是一条好狗。 若把严嵩比作是哈巴狗,那么严世蕃就是一条二哈。 哈巴狗最会讨主人欢心,没有二心,也不敢有二心。 而二哈则不同,乖巧时让主人觉得娇憨,傻乎乎的,很是可爱。 犯蠢时,二哈能让主人生出宰了这厮做汤锅的心思。 二哈! 它会拆家啊! 严嵩能做主时,严党无论如何都有一条底线在。严嵩老迈后,严党的掌舵人变成了严世蕃,这条二哈就开始了自己的拆家之旅。 广交朋友是个褒义词,但放在严世蕃身上就成了贬义。 拉帮结派不说,香的臭的一概不论,严党内部渐渐成了一个贪腐集中营,以及奸佞大本营。 而最致命的是,随着严世蕃执掌大权日久,这厮就有些忘乎所以,飞扬跋扈。 不,是肆无忌惮! 皇长子裕王被克扣钱粮,居然要通过贿赂他严世蕃才能拿到手。 这也就罢了,严世蕃竟然把这事儿当做是谈资,道爷听了有何反应? 我儿子竟然要求你严世蕃,才能避免饿死? 卧槽尼玛! 道爷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等待着动手的最佳时机。 直至严世蕃在发配途中私自逃回家中,并在家中招揽人手,准备大干一场时,有御史突然弹劾,道爷顺势出手,拿下严世蕃。 看! 朕对这条二哈仁至义尽了吧? 对得住他们父子这些年的付出了吧? 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在大明重演! 呵呵! 蒋庆之不觉得脊背发寒,反而觉得道爷认真的可爱。 换了别的帝王,既然觉得严世蕃是祸害,径直拿下就是了。唯有道爷,偏生要先给他几次机会,直至严世蕃一再作死,这才悍然出手。 “长威伯!” 蒋庆之闻声看去,“哟!小阁老!” 直庐外,严世蕃笑吟吟的拱手。 朱希忠疾步过来,用力捶了一下蒋庆之的肩膀,“回来了,好!” 他没问儿子如何,而是用力给了蒋庆之一个拥抱。 “听到大捷的消息,我还担心你会得意洋洋,没想到你却舍弃了荣耀,独自回京。” 朱希忠一颗心落了一半,剩下的便是对道爷的猜测,“对了,面圣后,陛下如何?” 蒋庆之拍拍他的脊背,低声道:“我说了,那是道爷。” “道爷?” “就是陛下。” “……” “你以为陛下是寻常帝王?安心!” 蒋庆之松开手,走了过去,严世蕃笑吟吟的道:“恭贺长威伯。” 蒋庆之止步,说:“此战元辅手刃一人。” “我爹?”严世蕃哆嗦了一下,他发誓自家老爹别说是杀人,就算是杀鸡都不敢。 自从茹素后,严嵩从不去家中厨房,见到杀生总是会避开。 这样的老爹,他竟然杀人? “千真万确。” 直庐有不少官吏在轮值,此刻大多都出来了。 蒋庆之归来,嘉靖帝是什么态度,这是所有人最关切的问题。 其次便是严党会是什么态度。 大部分人都说严党会推波助澜,落井下石,最不济也会袖手旁观。 但没想到的是,蒋庆之提前归来,更没想到的是,严世蕃竟然主动出迎,并恭贺。 严党,竟然拿出了和蒋庆之携手的姿态。 卧槽! 朱希忠在冷眼旁观,看到不少人面色大变,不禁暗笑。 这些蠢货,此刻严党依旧是严嵩做主,老元辅可不是蠢货,作为道爷的忠犬,在嘉靖帝未曾明确表态之前,严嵩岂会出手? “元辅帅军在后徐徐而归。”蒋庆之一见面就丢出了两颗糖果,作为对严世蕃示好的回报。 严嵩亲临战阵,这是加分。而手刃一人更是令人震撼。 但舆论在士大夫们的手中,他们会说:严嵩大把年纪,别说是杀敌,就算是杀狗都够呛!这是作假! 今儿消息还未传来,蒋庆之就先为严嵩背书。 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所谓的奸佞,他竟然为国杀敌! 卧槽! 以后谁敢说老元辅是奸臣,他便能用这个战绩去打脸:老夫为国杀敌时,你等在作甚? 你等在青楼搂着女妓高歌,狂饮,顺带讥讽老夫为奸臣。 看,一个在做,一个在说。 就如同蒋巨子所说的,儒家就靠嘴皮子活着,而墨家靠的是行动。 严世蕃眼中多了喜色,对严嵩的决定也少了许多抵触,他笑道:“长威伯此战威震草原,捷报抵京,随后天下震动……可喜可贺!” 花花轿子人人抬,严世蕃随即化身为蒋吹,吹爆了蒋庆之此战。 蒋庆之没耐心和这条二哈周旋,刚想走人,崔元问:“长威伯,何时能犁庭扫穴?” 啧! 老驸马这个问题,来的正是时候啊! 蒋庆之若是担心帝王猜忌,必然会选择低调的答案。 如此,外界间接就能获得此次君臣会面的结果。 蒋庆之笑了笑,缓缓看向众人,开口: “此事吧,本伯觉着……本伯乏了。” 说完,这厮上马,冲着朱希忠说:“回头来家中喝酒,对了,此次我带了不少东西,是送去还是你令人来取?” 朱希忠说:“下午我便去。” “好!”蒋庆之策马而去。 “这人缺德啊!”有人苦笑。 把众人的胃口吊起来了,却施施然走了。 让一干人等心痒难耐。 严二哈回身,对随从说:“可有消息?” 随从说道:“黄锦那边看得严,无法打探到消息。” 严世蕃眯着眼,看着那些失望的官吏,“蒋庆之在永寿宫有大半个时辰吧?” “不,一个时辰有余。” “陛下若只是敷衍他,那么不会那么久。一个时辰有余,这是为何?” 嘉靖帝见臣子的时间不会太长,一个多时辰的会面时间罕见。 连严世蕃都猜不透今日君臣会面的结果。 是猜忌呢? 还是猜忌! 徐阶在值房里写青词。 蒋庆之回来了,废了他一张纸。 “阁老。”随从进来,“严世蕃出迎。” 徐阶毛笔一顿,差点又废掉一张纸。 严党竟然选择了和蒋庆之和平共处! 这让他的算盘尽数落空。 在徐阶看来,蒋庆之挟大功回京,此后声势大涨,蒋党必然会顺势扩张。 蒋党的扩张会触及严党的利益和势力范围,两边大打出手,他才有出头的机会。 可严世蕃竟然选择了……不,是严嵩竟然选择了和平共处。 随从在等着徐阶吩咐。 徐阶缓缓书写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去,准备些礼物,令人送去新安巷。” “阁老!” 随从面色涨红,“蒋庆之可从未送过您礼物!” 徐阶是阁老,也是长者,就算是要送礼,也得蒋庆之先开头。 徐阶温润一笑,“此乃普天同庆的喜事,当贺!” “是。” 随从出去,徐阶面色不改,轻声道:“你还不到二十,便功盖群臣。那么,三十呢?四十呢?须知,月满则亏,人满……则亡!” 蒋庆之一路疾驰,直至到了新安巷,街坊们早已闻讯出迎,见他来了,顿时欢呼起来。 “恭贺伯爷!” 蒋庆之下马,恨不能马上回家,笑道:“今日归家心切,回头请诸位喝酒。” “咱们都在喝着呢!” 众人笑了。 蒋庆之一怔,等进了巷子,才发现里面竟然摆了流水席。 先行回来的胡宗宪出来,说:“得知捷报后,娘子令人摆流水席,另外,把家中爆竹尽数放了,说是为大捷贺。” 太张扬了! 不对! 蒋庆之知晓李恬不是这等张扬的性子,便问:“可是我走后有些不妥?” 胡宗宪说:“谣言满天飞。” 蒋庆之走进府门,回身吩咐,“既然要张扬,那就彻底些。流水席连摆三日。” “恭贺伯爷!” 富城带着仆役们恭迎。 进了后院,是黄烟儿带着人出迎。 “恭贺伯爷!” 蒋庆之心急如焚,急匆匆走到了卧室外,止步。 “伯爷!”黄烟儿有些纳闷。 蒋庆之搓搓脸,跺跺脚,又让人送来水洗手洗脸,把外衣换掉,这才推门进去。 卧室内,李恬正抱着孩子学习整理尿布。 闻声抬头。 夫妻相对一视。 “夫君。” 蒋庆之近前,先仔细看看她,然后接过孩子举起来。 “我的儿!” 孩子下半身赤果。 身子一颤。 一道水柱当头淋下。 …… 新年快乐 第786章 我辈,当奋勇直前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一道水柱当头而来,奶娘见了急忙过来想帮忙。 “别动!”蒋庆之轻喝,然后把孩子放低了些,尿液便浇在了的他的胸腹处。 直至孩子撒完尿,蒋庆之才说,“孩子此刻无知无识,不可惊吓。” 奶娘心想还有这等道理? 李恬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担心夫君会是严父,谁曾想比我这个慈母还柔和。” “这是我的儿啊!”蒋庆之忍不住亲了孩子的脸蛋一下,孩子下意识的挪动脑袋,像是嫌弃。 夫妻久别相见有些淡淡的生疏感,蒋庆之坐在床边,问着生产的情况,慢慢的,气氛融洽。 奶娘知机,抱着孩子出去。 “陛下如何?”李恬问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蒋庆之莞尔,李恬说:“外面谣言满天飞,捷报传来,竟像是坏消息。” “人心叵测,做好自己的事儿即可。”蒋庆之说。 “夫君还没说呢!”李恬嗔道。 “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蒋庆之得知一切还好,心中一松,就觉得疲惫不堪,“我先去沐浴。” “哎!” 李恬想叫住他,旋即忍住。 她坐在那里,喃喃道:“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道爷自然还是那个道爷。 蒋庆之回京的消息迅速传到各处。 正在和老友喝酒,打探消息的夏言霍然起身,“老夫先回去了。” 老友说:“哎!那么急切作甚,说好的不醉不归!” 夏言说,“改日。” 老友拉住他,“先前你问那些人准备如何对付新安巷,此刻为何不等老夫细细说来?” 夏言说:“庆之回来,老夫还担心什么呢?” “你就对那小子这般有信心?” “没错。” “你就不怕跟着他被帝王猜忌?要知晓你当年可是差点掉了脑袋的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再有,同样的错儿,你不能犯两次吧?” “怕,也不怕。” “为何?” 夏言干脆坐下,喝了口酒水,眯着眼,说:“彼时老夫担心帝王猜忌,为的是一己之私,想长久执掌大权。而此刻老夫……” 夏言一饮而尽,把空酒杯递过去,老友瞪了他一眼,还是给他斟酒。 “你可知晓,此次出兵之前,庆之和老夫夜谈,说此战必胜。” “果然是名帅,这份自信令人心折。”老友叹道,把酒杯推到夏言身前。 夏言说:“老夫问,陛下猜忌如何应对。你可知他如何说?” “别卖关子!”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老友身体一震,“此子竟然如此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大气磅礴,令人心生敬意。老夫本对此子没多少好感,可此刻却想见见此人,与他痛饮!” “老夫寓居于新安巷,刚开始是羞于回乡,后来却是为了那小子……”夏言轻声道:“他有梦想,那个梦想打动了老夫。” “什么梦想?” “让大明屹立于当世之巅!” 夏言看着老友,“他不但是说,而且认真在做。老夫看着他奔走,看着他努力,看着他为此不惜与儒家为敌。老夫愧煞!” “你羞愧……”老友愕然,“你夏言竟然会羞愧?” “是。”夏言说:“老夫回想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有多少是一心为公,有多少是一心为私? 就说陆炳,当年若是一心为公,老夫就该把他所做的恶事禀告陛下,而不是借此来要挟他。 扪心自问,老夫身为宰辅,愧对陛下,愧对天下。 老夫被免官,对陛下满腹牢骚,可后来仔细一想,这便是因果报应,是老夫以公肥私的报应。苍天有眼,不曾饶过谁。 故而老夫本该死得其所。但得了庆之相助免死。可见苍天觉着老夫还有些用处。既然如此,老夫便用这残躯,辅佐那小子,去为这个大明,为这个天下……拼一把!” 夏言走了,老友独自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过了许久,一个官员进来,低头道:“王公。” 老友斜睨着官员,“你来何事?” 官员恭谨的道:“那人又来问了,说准备弹劾蒋庆之,问王公的弹章可有了。” 老友眯着眼,“告诉他们,此事,老夫不掺合!” 官员一怔,“王公,这是说好的……” “老夫行事还要你来教?” “下官不敢。”官员低声道:“那他们若是不满质疑,下官如何回复?” 老友拿起酒杯,“告诉他们,从此后,老夫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公!”官员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老友,“您……您这是要和他们决裂?” 老友点头,摆摆手,“去吧!” 等官员走后,老友轻声吟诵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夏言老了老了,竟然走了这条道,为国为民,老夫呢?老夫的道为何?” 老友一饮而尽,重重的顿了顿酒杯。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夏言想对老夫说的话吧!闻道则喜,闻道则行。苟利国家生死以,苟利国家生死以……来人。” 随从进来,老友吩咐,“你去新安巷告知夏言,以后有事只管开口。记住,是新安巷那位伯爷的事!” “是。” 夏言急匆匆回到伯府,问道:“庆之呢?” “说是睡了。”富城笑眯眯的道。 自从蒋庆之回来后,整个伯府的气氛就变了。 仆役们红光满面,连富城都是如此,满脸皱纹仿佛都舒展开来,笑吟吟的。 “师父!” 孙重楼急匆匆出来,手中拿着个包袱。“这是我给你买的。” 富城有些意外,“你这娃……竟买了礼物?” 孙重楼大大咧咧习惯了,挠挠头道:“是少爷说了……亲父子都得互相惦记关爱,否则……” “否则什么?”富城心中欢喜之极。 “否则下次肉干就没了。” “老夫打!” “嗷!” 夏言嘴角含笑,心情愉悦。 他去了外书房,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几位当年的老友……夏言的朋友不多,但却铁。 ——此次大捷,俺答将有数年无暇他顾。外无大患,陛下必会锐意革新。当下大明百废待兴,如此大好局面…… 夏言抬头,仔细思忖着该用什么词,想了想,落笔下去。 ——我辈,当奋勇直前…… 严嵩在大军中享受了一番众星拱月的待遇,每到一处,总是能引发万人空巷。除去有人欢呼长威伯令他有些小尴尬之外,这一趟班师之旅堪称是完美。 “元辅!” 午后刚出发没多久,就有京师使者来了。 使者是严世蕃派来的,他看看左右,赵文华心痒难耐,可使者却盯着他,颇为无礼。 严世蕃看不起赵文华,觉得他是靠吹捧自家老爹上位的小人。严世蕃跋扈,因此对赵文华的态度颇为不善。连带着他的人对赵文华也不屑一顾。 赵文华干咳一声:“义父,我去后面看看辎重。” 这是大明境内,辎重有什么好看的? 严嵩点头,温言道:“晚些你去打前站。” 为凯旋之师打前站是个美差,地方官会争相奉承,想投靠严党的一干人等也会有好处奉上。 老义父的体贴让赵文华感动不已,但回过头就冷笑,“独眼龙,你特娘的这般嚣张跋扈……可敢冲着蒋庆之去?” 使者单独和严嵩说道:“元辅,小阁老的意思是,大军凯旋,便是一次机会。若是能彰显元辅亲赴戎机的果敢和担当,想来能拉拢不少人。” “唔!”严嵩沉吟着,使者低声道:“小阁老说,机不可失啊!若是错过了此次机会,那些人会用各等法子来抹黑阁老。到了那时,再想拉拢人心,就难了。” 严嵩问:“京师如何?” 使者说,“小人出京前,针对新安巷的谣言层出不穷。另外,陛下在西苑并未表态,引得不少人蠢蠢欲动。” 使者出京前捷报未至。路上得知大捷后,不禁感慨蒋庆之的命不好。 “都说蒋庆之若是不胜不败最好。” 严嵩说:“你且回去告知东楼,此事……老夫知晓了。” “那阁老的意思……阁老恕罪。”使者苦笑,。“小阁老说了,让小人获知了元辅之意后再回去。” 严世蕃知晓自家老爹对嘉靖帝的畏惧,大军凯旋顺势拉拢人心,严嵩定然会忌惮,不敢放手施为。 严嵩叹道:“你回去告诉东楼,蒋庆之孤身回京,而老夫若是招摇过市,落在陛下眼中会如何?不过此事……老夫会斟酌。” “是。”使者无奈,随后便告辞。 幕僚们随即过来,严嵩并未隐下此事,沈俊思忖着,张远说:“元辅,在下以为小阁老此言甚是。” “嗯?”严嵩抬眸,张远说道:“此战后,蒋庆之声望如日中天,无论他是否愿意,那些人都会推着他和咱们争夺权力。咱们此后将会多一个对手。对手多了,那么,帮手也得多不是。” 沈俊点头,“元辅,当下局势大好啊!岂能错过?” 前方就是城镇,严嵩举目看去,只见城门外站着数十官员,两侧百姓多不胜数。 “万胜!” 那些百姓在欢呼。 那些官员拱手。 “我等,恭迎元辅!” 严嵩的心,猛地加速跳动。 他轻声道:“如此大好局面,我辈,当奋勇直前!” 第787章 愿为小阁老效力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深秋的京师,就像是一个在春夏时节等待许久的贵妇,准备在这个收获的季节展示自己的妩媚。 大明各地的产粮数据在汇总中,各地的数据不断传来,户部为此忙的不可开交。 这个老大帝国按照自己的惯性在运转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就如同是一个庞大机器上的零件。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权贵们在各地的庄子都会带来各自的产出,粮食,牲畜,乃至于山珍等等。 仇鸾的庄子不算少,深秋一到,各地庄子按照远近开始把粮食等物往京师侯府送。 “今年托侯爷的福,粮食多打了些。” 京师外的一个庄子最先赶到,大车一车车的把粮食拉进侯府,庄子的管事本以为自己能见到管家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能见到仇鸾,不禁受宠若惊。 仇鸾让人打开一袋粮食,伸手进去抓了一把麦粒,扔嘴里几粒,咀嚼了几下吐出来。 “侯爷!” 门子过来,“有客人来了。” “谁?”仇鸾拍拍手,管家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轻松,便踹了庄子的管事一脚,笑骂道:“侯爷宽宏,又让你狗曰的混了一年。” “是是是。” 管事赔笑。 “是南城候。”门子说。 “他来作甚?” 等仇鸾走后,庄子管事悄然递过一个荷包,管家看似拍他的手背,悄然把荷包接过来,在袖口里掂量了一下重量,冷笑,“都说今年会格外冷,衣裳木炭什么不要钱?日子难熬,就得同舟共济不是。” 狗东西,这是嫌老子给的不够多?可再盘剥下去,庄上的农户就要造反了……管事笑道:“是啊!不过今年那些贱骨头日子也不好过,我这不是担心弄的太过了……对侯爷名声不好,您说是吧!” 管家面色稍霁,“说到这个,你等要小心,莫要在外面仗着侯府和侯爷的名头为非作歹,记住,特别是今年,到时候惹出了事儿,就别怪侯府手狠!” 管事心中一惊,“可是有事儿?” 管家看了他一眼,冷笑,“侯爷最大的对头是谁?” “不是……那个蒋庆之吗?” “那厮回来了。” “回来了?怪道今日进城看到不少地方欢天喜地的打折,我还以为是陛下后宫又有了喜讯……” “陛下也是你能消遣的?”管家作势要踹他,但神色却不以为然。 民间调侃皇帝,乃至于传帝王的八卦屡见不鲜,越传胆子越大。甚至有三流文人为了挣钱,专门写宫闱秘闻,或是用皇帝作为男主角的那等。 吸睛从不是后世的专利,老祖宗们早就把这些手段玩腻了。 “蒋庆之西北大捷。”管家压低声音,“他挟势而归,侯爷这边的日子……懂?” 管事点头,一脸忧愁,“侯爷又得低调了?” “是啊!”管家负手而立,“不过,蒋庆之如今风头太盛,迟早会引来大祸。侯爷当下说是蛰伏,可机会也不少啊!” “哦!”管事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侯府这艘大船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何时会沉没。 “担心侯府了?” “是。”管事也不隐瞒,在这一点上他和管家的立场是一致的,“我虽说没读过书,也知晓这个圈子就靠着好处维系,你给我好处,我给你好处,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 谁没本事,给不了别人好处,那些人自然就会疏离了他。 权贵之家一代人出不了头,下一代连那个圈子都进不去。自然就败落了。我这不是担心小侯爷他们……” 管家叹息,“侯爷也在考量此事。不过不必担心。” “为何?” “蒋庆之看似风光无限,可站得越高,摔的越重。”管家指指天上,“越是风光,对头越多。咱们侯府反而能借机行事……” “你是说……” “就在蒋庆之回京的半日功夫,来侯府的人就多了九成!九成!”管家笑吟吟的道:“蒋庆之靠着军功起家,那些人要想对付他,就得寻武人来帮衬。侯爷乃名将……懂?” “哎哟!那可是大好事儿,只要能撑过这一代,侯府世代富贵不在话下。” “好话说的再多,明年若是……”管家把荷包拿出来掂量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明年若还是这么点,就休怪我不给你脸面。想去管庄子的人多不胜数,换了别人,不会比你差。” “管家不知,我都把那些庄户压榨的骨髓都差不多出来了,再这般压榨下去,我就担心……” “难道那些贱骨头还敢造反?”管家冷笑,“只管做。” “罢了。” …… 廖江上次去太原清查白莲教被刺杀,缩在驻地不动窝。蒋庆之到了太原后,这厮不说是积极配合,戴罪立功,反而明里暗里捅刀子,使阴招。后来蒋庆之大破白莲教后,京师震怒,道爷说了,既然廖江病的不轻,那就在家养着吧! “就从那时开始,本侯的差使尽数丢了,本以为过一阵子能拿回来……就在前阵子,本侯上了奏疏,可没想到被打了回来。 娘的,本侯不信邪,便托人寻到了那位小阁老,没想到小阁老却不肯见本侯,就使人说了一句话……” 南城候廖江看着白胖了许多,但神色阴郁,“蒋庆之还在!仇兄,严世蕃这话的意思……是想挑拨本侯和蒋庆之斗啊!” 仇鸾听到蒋庆之的名字,眉心猛地一跳,“人人都以为蒋庆之会率领大军风光回京,谁曾想他却只身归来。由此可见此子的狡黠。严世蕃这话是挑拨之意,不是坏事。” “哦!还请仇兄指教。”廖江拱手。 “今日本侯得知,蒋庆之面圣后,严世蕃竟然亲自出迎……此人倨傲,大概除去陛下之外,当世再无人能入他的眼,可他却亲自出迎,你可知里面的奥妙?” “仇兄请说。” 仇鸾屈指在案几上轻轻叩击,眉间有讥诮之意,“严世蕃挑拨你与蒋庆之斗,便说明骨子里把蒋庆之视为大敌。随后又亲自出迎,这是前倨后恭。” 廖江倒吸口凉气,“严世蕃倨傲,竟然对蒋庆之如此……” “他这是为蒋庆之造势,也是捧杀。”仇鸾轻笑道:“还不懂?严世蕃这是在用软刀子杀人。由此可见严党对蒋庆之的态度。也可一窥……蒋庆之的处境。” 廖江身体前倾,“蒋庆之的敌人越多,咱们的日子……” “蒋庆之今日的风光十之八九靠的是军功。要想对付他,严世蕃他们也得靠军功。那谁能为他们挣军功?” “当年夏言支持曾铣复套之意,便是为了军功。咱们……便是曾铣第二!” 蠢货,曾铣骨灰未寒,你把自己比作是他,就不怕触霉头……仇鸾心中不屑,嘴角微微翘起,“正是。” 但话糙理不糙,廖江这话却点出了当下的局势。 “先前城中欢呼声如雷霆,在本侯记忆中,京师从未如此热闹过。蒋庆之的声势由此可见一斑。”廖江说道。 “忌惮了?” “哎!仇兄不知,当初在太原时,本侯以为蒋庆之能不死就算是运气,谁曾想这厮不但在白莲教那些疯子的刺杀中安然无恙,反手就把太原的白莲教打的满地找牙。据闻此次大战白莲教妖人也顺势而起,被蒋庆之一巴掌拍死,仇兄可知……” 廖江的眼中有忌惮之色,“没有蒋庆之当初赴太原镇压白莲教,白莲教在西北的势力必然膨胀,此次大同起事的声势会更为浩大。前因后果,这……竟像是天命!” 仇鸾眉心一条,“他有个屁的天命,当初你若是能镇压了太原的白莲教,蒋庆之如何有机会去太原。若是有因果,那也是你的因果。” 廖江捂额,苦笑,“这事儿……罢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咱们……仇兄,咱们可是同病相怜,唇亡齿寒呐!你可有路子复出?” 提及此事仇鸾眼中就多了恨意,“蒋庆之放话,他在一日,就不容本侯出头一日。不过,今时不比往日,他越是风光,本侯的机会就越多。” “希望如此吧!”廖江在家赋闲了许久,这人一旦闲久了,要么就彻底躺平摆烂,要么就会心慌意乱。廖江显然就是心慌了,故而来寻仇鸾商议。 “侯爷!” 门子进来,先看了廖江一眼。 “本侯去去就来。” 仇鸾起身。 “好说。” 仇鸾出去,门子低声说了几句。 仇鸾的眼中猛地迸发出了异彩。 他走了进来,在廖江的注视下,轻声道:“那位小阁老,请本侯饮酒!” 廖江心中妒火狂烧,羡慕的眼珠子都差点红了,却强笑道:“恭喜仇兄!” “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仇鸾知晓自己必须要拉拢一批人,才有资本和那些人讨价还价。 “是,此后本侯唯仇兄马首是瞻。” “哈哈哈哈!” …… 严家的酒楼中,严世蕃蹙眉道:“太闹了些。” 掌柜赔笑,“今日客人不少,都说是为了大捷贺,这不,从下午开始笑声就没停过。” 他觉得严嵩也算是受益者,却见严世蕃的眼中多了阴郁之意。 进了最好的一个房间后,严世蕃看到了仇鸾。 作为客人先到,这是一种姿态。 低姿态! 严世蕃微笑,“你来了?” 噗通! 仇鸾跪下。 “愿为小阁老效力!” 第788章 轩辕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严世蕃微笑依旧,但眼角却微微一挑,那种轻蔑之意淡淡而发。 有人说直庐的宰辅就两人,首辅严嵩,次辅严世蕃。 至于徐阶,那只是个吉祥物罢了。 越到后面,严世蕃的作用就越大。也就是说,此刻的大明有两个首辅,便是严世蕃父子。 久居高位,指点江山……时日久了,难免就会把天下人视为凡人,而自己自然就是神灵。 仇鸾在蒋庆之的打压之下,许久未曾出头,早已沦为过气的武勋。 这等过气的武勋在大明不说有一千,但上百也是有的。在严世蕃眼中,这就是一群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在某些时候也用自己的作用,比如说当下。 严嵩令人传话,让严世蕃无需考虑嘉靖帝对蒋庆之是否猜疑,帮蒋庆之一把。 在严世蕃看来,这是老爹示好之意……你蒋庆之帮衬老夫立功,老夫自然要投桃报李。 严世蕃觉得老爹真的是老了,行事老套,瞻前顾后。在他看来,蒋庆之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严党大敌。 既然迟早是大敌,那么就要先下手为强。 他欣赏蒋庆之,欣赏是一回事,动手是一回事。 蒋庆之如今声望如日中天,严世蕃知晓当下不可为,不过未雨绸缪,总得要准备一番,徐徐削弱蒋庆之的影响力。 正如仇鸾所说的那样,蒋庆之以武功出的头,要想削弱他的影响力,就得从武事上着手。 严嵩父子都是文人,虽然小阁老平日里吹嘘自家饱读兵书,若是上了沙场也不会逊色于古今名将。但那是吹嘘! 严世蕃也曾蠢蠢欲动过,憧憬过。直至严嵩随军北上后,在家信中一点点的描述了一番自己的初次军旅。 ——难! ——千头万绪! ——沙场决断,非常人所能为,老夫亦不能。 严嵩何等的阅历,他都说自己没办法统军厮杀。 ——蒋庆之用兵了得,在为父看来,不逊于古之名将。 从第五封家书开始,严嵩就开始自觉不自觉的吹爆了蒋庆之。 严世蕃从字里行间看到了自家老爹的心境。 ——领军厮杀真的不简单。 ——蒋庆之此子用兵之能……宛若神授。 严世蕃看着老爹的家书,陷入了沉思中。良久叹息,有些遗憾的对心腹说:“统军出战之事,怕是不可为。” 老爹在家书中的那些话,实则便是对他的告诫。 ——为父知晓你忌惮,乃至于嫉妒蒋庆之能纵横沙场,并以此被陛下信重。但,儿啊!这沙场不是善地,没这个本事就别强撑,否则送死不说,还会连累一家老小。 这话里还有一层含义:别忘了当年的土木堡之战。那位帝王也是信心满满,数十万大军声势浩荡,最终差点葬送了大明。 严世蕃颜面全无,对蒋庆之的欣赏半数化为妒火。既然自己没法领军厮杀,那就寻个替身。 他琢磨了一番,最终还是想到了仇鸾这个廖化。 廖化是严世蕃对仇鸾的调侃,这也是他对京师武勋的蔑视之意。 一群棒槌联手都没法压制住蒋庆之,仇鸾更是被蒋庆之压得死死的。即便如此,论才干,仇鸾竟然在京师武勋圈中名列前茅。 严嵩曾感慨说,承平日久,武勋们都成了软骨头。再这般下去,就算是有百万大军有何用?将领无能,只会重演土木堡旧事。 仇鸾这阵子名声不错……这厮每日在家苦读兵书,没事儿也去京卫转转,观摩一番操练。或是带着家丁去城外演武…… 姿态无可挑剔,在有心人眼中,这位侯爷是在插标卖首。 没错儿,在严世蕃眼中,仇鸾这番作态就是在高呼:看看呐,本侯打折卖了。 既然如此,那就再度启用这个蠢货! 是日,严世蕃在仇鸾的恭维中喝了三杯酒,随即起身离去。 送走严世蕃,仇鸾站在秋风中,良久冷笑,“本侯若是能翻身,今日之辱,当百倍回报。” 下跪,哀求,谄媚…… 可严世蕃也只是喝了三杯酒,这就算是给你仇鸾面子了。 “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本侯亦能!” 秋风卷走了这位侯爷的话,但却卷不走那滔天的野心和恨意。 “本侯发誓,若是能再度出头,当……” …… 蒋庆之睡的很沉,直至下午才醒。 醒来后他第一件事是问:“俺答到了何处?” 门外的侍女面面相觑。 然后就听伯爷骂道:“艹!睡昏头了.” 黄烟儿来了,“伯爷醒来了?” “嗯!”蒋庆之坐起来,门开,两个侍女进来。 蒋庆之摇摇头,“暂且不起。” 他有些头晕,看着周遭的一切觉得不大真实。 整个人仿佛还在西北,敌军就在城外。 此刻最大的事儿是脑海中的鼎爷。 从大战结束到现在,鼎爷一直没有动静。 这可是改变了历史走向,对大明国祚有莫大好处第一次大捷。 鼎爷竟然沉默了。 国祚奖励没了。 实物奖励没了。 刚开始蒋庆之以为这是鼎爷在为难,或是宕机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有些心慌。 鼎爷莫非是自毁了? 或是被时空管理局啥的给毁了? 若是如此,他这个穿越而来的蝴蝶,可会跟着消失? 这一路回京,蒋庆之一直在担心这个。 鼎爷没了不是坏事儿,但我呢? 在看到孩子的那一瞬,蒋庆之从未如此的不舍这个世界。 他愿意用一切来换取留在这个大明,留在妻儿身边。 哪怕是做个普通百姓。 也甘之如醴。 哪怕去种地,他也心甘情愿。 蒋庆之凝神观察着大鼎。 大鼎依旧在缓缓转动着,紫意依旧从铜绿深处一缕缕的外溢。 空间中,那些物资依旧还在,连装着青霉素的箱子都在……这是蒋庆之视为保命的头号宝贝。 回府后,他看了妻儿,随即就去了禁地。、 小机床还在。 那么一切都在! 鼎爷为何没回应? 蒋庆之有些忐忑。 “鼎爷,你莫非是……死了?”蒋庆之暗道。 轰! 突然,一股宏大的意志从大鼎深处涌了出来。 蒋庆之觉得有一只大锤猛地捶击了自己的脑子一下。 他双手抱头,惨呼一声。 巨鼎猛地震动,上下颠簸,那股子宏大的意志从铜绿深处不断涌出。 蒋庆之看到了一幅幅画面…… 那些穿着兽皮,手中拿着各种土制兵器的人聚集在首领的麾下,他们咆哮着,而对面,是无尽的猛兽。 首领回头,举着兽骨做的长矛,大声呐喊。 他的话蒋庆之听不懂,但意志却毫无阻碍的传递了过来。 ——为了我们的孩子! ——杀! 一群群战士跟着他们的首领冲杀过去,和那些野兽拼死搏斗。 他们三五成群,用藤条做成的网,用兽骨做成的兵器,用木头削成的长矛……他们用血肉之躯和兽类殊死搏斗。 无人后退一步,因为,首领就冲杀在最前方。 当厮杀结束时,首领带着勇士们在欢呼。 女人们来了,还有那些大些的孩子也来了。 他们收获着那些猎物,剖开兽皮,获取肉食,皮毛能保暖。骨头能做成各种用具。 孩子们用兽刀或是石刀切割兽肉,他们忙碌着,直至听到了哭声。 那些战死的勇士被抬回来了。 一具具尸骸摆在地上,妻儿们默默过来,跪在他们的身边,抚摸着那熟悉的脸庞。 首领也倒下了。 他看着围拢过来的人,轻声说着。 ——不要停步。 ——是。 ——要继续往前! ——是。 ——为儿孙们去厮杀! ——是! ——要大! ——是! 蒋庆之不知为何,发现自己就站在首领的身侧。 他看着继任的首领带着勇士们往四面扩张。 他们遇到了别的部族。 谈判! 没用。 最终还是要用刀枪说话。 他看到这个部族开始耕种。 开始学会了打造青铜器具。 他看到首领带着部众不断出击,把自己狭小的地盘慢慢扩张。 他看到了城池,哪怕只是一个夯土的小城。 首领站在城头,指着远方,对身边的人说: ——我们要往前! ——是! ——要为儿孙继续扩张! ——是! 他看到一个骑着食铁兽的魁梧男子来到了城下。 首领说:“臣服,或是死!” 魁梧男子桀骜的抬头,“我不会臣服于你,除非,你能杀了我!” “那么,就开战吧!” 双方勇士在荒野集聚。 战车上,首领指着对方大军说:“击败他们,我们的儿孙才能有足够的田地耕种。” “为了我们的儿孙!” 首领举着兵器高呼。 战车在疾驰,骑兵在疾驰…… 双方不停厮杀,今日战罢,明日继续…… 战争持续了很久,部族在一步步往外扩张。 最后的决战来临。 首领带着勇士们一鼓作气,击败了这股最大的敌人。 敌军的首领,那个骑着食铁兽的魁梧男子被活擒。 首领说:“车裂,以告诫四邻。把他的头颅丢到最远之处,让他的魂魄只能在冷风中哀嚎。把他的四肢弃之四方,以彰显我们的威严。” 首领回头,看着部族,说:“我们,又为儿孙打下了一片疆域。” 欢呼声中,首领看向了蒋庆之。 蒋庆之呆呆的问:“你是谁?” “轩辕!” 第789章 没见过欺男霸女的权贵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轩辕! 轩辕? 蒋庆之捂着头,看着那个男子。 脑海中无数念头闪动。 姬姓,名轩辕。 这是华夏始祖。 男子看着蒋庆之,微笑道:“后世儿孙叫吾……黄帝!” 轰! 画面尽数化为碎片。 蒋庆之的眼前出现了无数记忆残片。 那些农人在耕作。 那些工匠在打造器物。 那些孩子在摇头晃脑的读书。 那些官吏在奔走。 那些将士冲进草原,驱逐着那些异族…… 他看到一个男子走到一条河流边上,指着河流说:“此水曰夏,如此,我当立国曰:夏!” 轰! 眼前的一切远去。 蒋庆之喘息着,茫然看着周遭,可除去大鼎之外,便是那些物资。 方才他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那宏大的气息还残留着些许,哪怕只是些许,依旧令蒋庆之生出了不敢抵御的恐惧。 仿佛只要动一下抵御的念头,这股宏大的意志就能轻松把他化为齑粉。 但不知怎地,那恐惧在渐渐消散。 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宏大的气息渐渐变得柔和,仿佛是在安抚着他。 蒋庆之缓缓睁开眼睛,不知何时,竟然泪流满面。 “夫君!” 李恬脑门上还包着布条,正在床前焦急的呼喊着。 “呃!”蒋庆之放开手,“我无事。” “吓死我了。”李恬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心跳,再…… “哪呢?你手搁哪呢?”蒋庆之没好气的道:“要不要试试鼻息?对了,看看我是否乃是千年后的老鬼。” “夫君又胡诌了。”李恬嗔道,“方才她们说夫君突然捂头惨叫,我这不是担心……” “俺答都弄不死我,这天下谁还能弄死我?”蒋庆之伸个懒腰,“起床!” 此刻他觉得神清气爽,竟然忘掉了国祚的事儿。 空间中,那抹紫意越发的浓郁了,四周的空间在肉眼可见的加强中。 大鼎缓缓转动着,仿佛是刚吃了一枚十全大补丸,就差打个饱嗝。 “庆之!” 老纨绔和国公夫人都来了。 “喜事啊!”两家交情深厚,自然无需避讳什么男女之别。朱希忠一进来就笑吟吟的道:“大喜事。” “啥喜事?莫非你要做祖父了?” 蒋庆之随口道。 然后,他就看到朱希忠和国公夫人愕然看着自己。 老纨绔翘着兰花指着蒋庆之,“大郎的娘子才将诊出有孕,你如何知晓的?” 卧槽! 蒋庆之也懵逼了,然后一脸云淡风轻的道:“望气之术,小道罢了。” 国公夫人狐疑不定的看着蒋庆之,“要不……庆之看看嫂子可能……可能再度那啥……” 我这不是胡诌的吗?你两口子还当真了。 蒋庆之没发现妻子面色古怪,想到了自己的老娘。 “我就一说,不过这还真是喜事,正好……烟儿,让厨房整治些好菜,准备好酒,今日家宴。” 蒋庆之岔开这个话题。 两边一阵寒暄,说了彼此的近况。 蒋庆之就憋着,不说朱时泰的情况。 朱希忠刚开始还能保持淡定,秋季太阳落山早,当天色微暗时,这厮再也忍不住了,趁着两个女人去挑选蒋庆之带来的礼物,一把揪住蒋庆之,恶狠狠的道:“你这个做叔父的也不说把大郎的近况来信告知,还敢卖关子,信不信回头我便送十个八个女人进府。回头让你后院起火。” 蒋庆之呵呵一笑,“有本事你就送,正好家中护院还有几个没成亲。” “你!”老纨绔叹道:“说吧!坏消息好消息都说。” 蒋庆之拿出药烟,“哎!” “啥事?” “这!” “让我给你点烟?”老纨绔一蹦三尺高,全无国公形象。 “开个玩笑。”蒋庆之此刻心神松弛,点燃药烟后,缓缓说:“此次大战,大郎带着麾下立功不小。另外……” “另外什么?” “大郎白刃杀敌!” 这个时代对勇士的定义就是:白刃杀敌! 也就是近身搏杀。 近身搏杀最为考验一个人的勇气和能力。 而火枪……说实话,隔老远就给对手来一枪,在此时世人的眼中,近乎于后世打游戏。 所以听到儿子白刃杀敌后,老纨绔呆住了。 “那孩子……”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我安排了人在他的麾下,一直有消息。” “多谢了。”老纨绔突然哽咽,蒋庆之愕然,“我说……老朱,你这也太那个啥了吧!” “你不知。”老纨绔摇头,“从我束发受教开始,先生和爹娘每日都在耳提面命,国公府的未来就要靠你了,要苦读,要苦练,要……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蒋庆之叹息,“我理解。” 所谓的豪门子弟其实并不好过,特别是嫡长子。 “就如同大郎小时候一般,那时我也曾想抛开这一切,可抛不开啊!没办法,只能硬挺着。不但要读书,还得要习武。当初我爹曾喝多了,唏嘘不已,说祖宗威名在咱们这一代算是彻底没了。何时朱氏能出一个允文允武的子弟,为父,死也瞑目了。” 朱希忠捶打着胸口,“我也曾奢望从军杀敌,可那次与你一起出征后,我才知晓,原来自家真不是那块料。 国公府正如你所说的那般,再这样下去,儿孙就只靠着祖宗威名混饭吃,靠的是帝王信赖,这样的成国公……” 朱希忠看着蒋庆之,“我觉着活着还不如狗!” 老朱动感情了,“你说呢?” “还不如严嵩。”蒋庆之说道。 “是啊!严嵩至少有秉政大明的本事,我自愧不如。”朱希忠摇头苦笑,“此次大郎随你出征,说实话,我心中颇为不安,本想阻拦,可站在祖宗牌位前,却有些愧对祖先。最终还是让他去了。 这一去关山万里,这一去凶吉未卜……庆之,说句让你笑话的话,这阵子我每日清晨都会给祖宗上三炷香,祈求祖宗护佑大郎。” 朱希忠指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啊!没日没夜的难受煎熬,就担心大郎出了岔子。连晚上做梦都是噩梦,醒来一身冷汗。却也不敢告之娘子……” “夫君!” 门外,不知听了多久的国公夫人缓缓走进来。 老纨绔把脸上的泪水一抹,板着脸,“我只是和庆之胡诌罢了。” 国公夫人走到他的身前,说:“我本以为你心中有底。” “我……”老纨绔有毛线的底。 “原来,大郎的那些好消息都是你在糊弄我?” “娘子,我这不是……” 李恬在外面个蒋庆之使眼色:还不赶紧出来? 蒋庆之悄然出去,和妻子去了卧室,“你还在坐月子,安生些啊!” “都快半月了。”李恬穿的很厚实,进屋后脱掉外裳,笑道:“国公夫人自家也曾和我抱怨,说担心大郎安危,可却不敢外露半分,就怕让夫君愁上加愁。” “这是恩爱吗?”李恬问。 蒋庆之握着她的手。“是。” 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都不同,蒋庆之抱着孩子只知道傻乐,或是亲一口,或是拿脸去贴贴孩子的脸。 晚饭准备好了。 今日是家宴。 除去朱希忠两口子之外,就一个夏言。 孙重楼去了前院,和富城一起吃,据说富城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连厨子都颇为惊艳。但私下里黄烟儿对李恬说:那菜我尝了一口,一言难尽。 厨子这是在奉承富城。 蒋庆之觉得这种官场习气要不得,但想到孙重楼的直性子,不禁乐了。 …… “可好吃?”富城搓着手,看着孙重楼吃了一片自己做的羊肉。 孙重楼咀嚼了几下。 “难吃?还是不错?”富城再问。 “狗呢?”孙重楼问。 “在外面。” 孙重楼出去,张嘴,吐出羊肉。 狗儿过来,一嘴就吃了进去。 然后,张嘴吐了出来。 …… 后院的家宴,朱希忠和夏言推杯换盏,蒋庆之在一旁自斟自饮,按照朱希忠的说法,他的身子骨弱,此行辛苦,该修生养息,酒就少喝些。 酒过三巡,夏言抚须说:“外界纷纷猜测陛下会如何封赏庆之,国公如何看?” 朱希忠说,“若是封爵,其实我觉着没什么意思。” “为何?” “夏公何必故作不知?”朱希忠笑了笑。“若此刻封赏太过,此后陛下如何大用庆之?” 夏言点头,“不过老夫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自污!” “嗯?”朱希忠一怔。旋即拉起蒋庆之就走。 “这是去何处?”蒋庆之被他拉着出了伯府。 “事不宜迟,赶早不赶晚!”朱希忠被秋风吹的缩头缩脑的,“我正好知晓有人正准备对付你,说是下衙后在白云楼饮酒商议,走!” 二人趁着酒劲到了白云楼,老鸨见到蒋庆之,顿时两眼泛光。 “长威伯!” 大堂里多是权贵勋戚,再不济也得是有些家底的肉食者。 此刻话题多是蒋庆之和此次大捷,听到老鸨夸张的尖叫,一时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众目睽睽之下,朱希忠指着右侧一桌人,“便是那厮!” 蒋庆之走过去。 问:“李青?” 男子点头,笑道:“家姊在宫中……” 老子的姐姐是道爷的女人,你蒋庆之要怎地? “哦!是小妾啊!”蒋庆之漫不经心的说,随手拿起了凳子。 “你竟敢羞辱……”男子起身,正好蒋庆之的一凳子砸去。 呯! 男子捂着额头,摇摇晃晃的退后,指着蒋庆之,呯的一声重重摔倒。 蒋庆之拍拍手,看着众人,微笑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欺男霸女的权贵?” 第790章 就这,也值当禀告朕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宁玉正在房间里听着一个男子的禀告。 “……前日西北那边最新的消息,说乱岭关失利后,俺答准备率大军掩杀过来。大同戒严,城中的兄弟没法传递消息。不过城外的兄弟却发现了些端倪……” 男子恭谨低着头,不敢看那张仙气飘飘的脸,但鼻端却嗅到了一缕缕沁人心脾的香味儿,不知来自于何处。 “嗯?”鸳鸯冷哼一声,男子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赶紧继续说道:“说是俺答准备直接南下,蒋庆之不敢阻拦,弄不好京畿就会沦为凶地。那边让咱们准备准备,若是俺答大军……” “好了。”宁云打住了男子的话头,“捷报都到了京师,蒋庆之这位主帅也在今日抵达京师,这些话……” 宁玉有些不满,鸳鸯冷笑,“都是无用之人,竟然还说蒋庆之不敢出战。另外,赵全那边可有异动?” 男子说:“在大同彻底戒严之前,有兄弟禀告,说大同城中有些异动,不过却查不清。” “赵全庇护于俺答麾下,俺答不是善人,赵全必须要给出相应的报酬,此战必然会有动作。”宁玉眉间多了些黯然之色,“可惜了那些教众。” 蒋庆之既然凯旋,那么赵全在大同城中的动作必然失败。 “是。”男子说道:“若是圣女在,兴许就不同了。” “我在?”宁玉仔细想了想,若是自己在西北,此战会如何。 配合俺答大军南下? 宁玉摇摇头,那是异族,她再如何也不会联手。 那么就只能等待时机。 比如说蒋庆之大败,西北大乱,她可顺势而起,召集教众集结成军,随后…… 俺答大军兵临京师,双方大战,我可做个渔翁。 宁玉悠然神往。 “打起来了。”这时外面有人惊呼。 但更多是看戏不嫌事大的欢喜。 “是谁?”门外有人喝问。 “是……是长威伯!” 宁玉一怔,“是他?他不该在家中吗?” 宁玉推门出去,走到围栏边上,往下一看。 蒋庆之和朱希忠正和几个男子厮打,朱希忠一马当先,脸上挨了一拳,随即被两个男子压制住了。老纨绔却不肯避开,因为身后就是蒋庆之。 蒋庆之打架很有特色,那就是游斗。 你来一拳我避开,你来一脚我避开,就在你收拳或是收脚时,他飞扑过来,一拳就把对手打了个满脸桃花开。 看到老纨绔被围攻,蒋庆之一声虎吼冲了过去,拿起凳子当头就劈。 男子捂额倒下,蒋庆之和朱希忠联手把最后一个对手打倒。 兄弟二人并肩嘿嘿一笑,然后挑衅的看着那些客人。 “还有谁?”蒋庆之拿起一壶酒,单脚踩在长凳上,仰头就喝。 “这活脱脱就像是个欺男霸女的权贵啊!”鸳鸯讶然。 宁玉突然噗呲一笑,“不是像,就是。” “别打了,别打了。”老鸨在张罗,却不肯去劝。 先前去劝的一个管事被一脚踹倒,此刻还在一边哼哼,不时捂着双腿之间脸颊抽搐。 有人阴阳怪气的道:“长威伯此战名动天下,人人都以为大明名帅不说有前人风采,比如说李卫公等人的雍容大度,至少也得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吧!” 从古至今,最被文人敬佩的不是猛将兄,而是儒将。 “可今日一见,却让人大吃一惊。这哪是什么名帅,这分明就是……泼皮!”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蒋庆之,我和你……没完!” 李青幽幽醒来,捂着流血不止,高肿如小丘的额头,发誓要让蒋庆之付出代价。 蒋庆之却走了过去。 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还在继续,“今日打了陛下的亲戚,明日可是要打陛下的儿孙?啧啧!这份胆气果真了得。那后日,可是要……” “可是要什么?”阴阳怪气兄躲在人后说话,闻声抬头,就看到了在眼前不断放大的鞋底。 呯! 蒋庆之一脚踹在阴阳怪气兄的面门上,收脚,这位仁兄的脸已经没法看了。 他吸口药烟,呼出烟气,问:“还有谁?” 目光转动间,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人……竟然能令这些权贵噤若寒蝉?”楼上,鸳鸯不禁叹道。 宁玉按着栏杆,微笑道:“他挟势而归,那冲天之势谁挡谁倒霉。这些权贵最会趋利避害。他们本以为蒋庆之是要拿对头来出气,谁曾想,他竟是要挑衅整个权贵圈。” “好胆!”鸳鸯眸子闪过异彩,“他就不怕那些权贵和他翻脸?蚁多咬死象,何况他只是一人。” “一人?”宁玉摇头,“蒋庆之麾下有王以旂等大将,有张达等武人,还有墨家子弟……更有前首辅夏言辅佐……此人羽翼渐丰。这些权贵若非深仇大恨,谁会没事儿和他结仇?最多是见他倒霉了,抽冷子捅他一刀罢了。” “那人是谁?”鸳鸯指着被蒋庆之一脚把脸几乎踹平的男子问道。 身边的仆役说:“那人是仇鸾小妾的娘家兄弟,最近颇得仇鸾赏识。” “仇鸾不是蛰伏了吗?”鸳鸯不解。 “说是今日侯府突然多了许多客人,这人就蹦跶起来了。” “难怪。侯府多了许多人……”鸳鸯低声道:“小姐,那些人,怕是来者不善呐!” “蒋庆之挟冲天之势回京,皇帝必然会利用这股势来做些什么。蒋庆之也会顺势在朝中扩张墨家的势力。此消彼长,蒋庆之拿多了权力,那些人自然就少了。说来说去,还是狗咬狗。” 宁玉轻蔑的道:“皇帝需要蒋庆之在朝堂搅动风云,哪里会猜忌他!那些蠢货却在期盼着皇帝出手压制他。愚不可及。” “小姐,如此蒋庆之岂不是会坐大?” “蒋庆之坐大,严党首当其冲。其次,墨家坐大,儒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且看着,此后的京师,怕是就会越发热闹了。” “可……可以往那些人也没能奈何得了蒋庆之啊!” “此一时。彼一时。那些人彼时觉着蒋庆之不是心腹大患,故而不曾联手。后来觉悟后,便选了个头目……徐阶。” 宁玉笑了笑,“那位徐阁老善隐忍,被人推出来后,不得不和严党与蒋庆之周旋。此次大捷令天下震动。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你可知蒋庆之今日来白云楼大打出手是为何?” 鸳鸯看了一眼站在众人中间,嘴里叼着药烟,目光睥睨的蒋庆之,心神有一丝恍惚,“是……为了出气?” “不,是为了自污。”宁玉深深的看了蒋庆之一眼,回身走向房间,“功高不赏,可若是不赏,何以彰显赏罚分明?于是他便在回京第一日,来白云楼大打出手。你看他的气势,分明就是要把此事闹的尽人皆知,这便是在说……” “有本事就来弹劾我!”鸳鸯领悟了。 那些老嫖客正是知晓了蒋庆之的来意,所以没人愿意做出头鸟。否则平白被打一顿,蒋庆之有大功护身,最多是不赏不罚,可自家却成了笑柄。 都是千年的妖精,你想忽悠谁呢? 那些权贵默然。 而出头的那位阴阳怪气兄就有些暴发户的气息,觉得自家姐夫……那怕自家姐姐只是仇鸾的小妾。 那位仁兄突然得了仇鸾的看重,意气风发之下,便想到了平日里自家姐姐说的话。 ——若非蒋贼,侯爷早已一飞冲天了。 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啊! 所以这货就出头了,然后求仁得仁。 蒋庆之扬长而去。 那位阴阳怪气的仁兄被人抬到了侯府,仇鸾正好和严世蕃分开回到家中,见状就怒了,“谁干的?” 严世蕃都要请他喝酒,今日半日上门的客人比以往两年加起来都多……仇鸾的行情大涨,心气儿也越发高了。 “侯爷,是蒋庆之!” 跟着阴阳怪气兄的随从一脸期盼的看着侯爷,等着他开口为阴阳怪气兄出气。 仇鸾双拳紧握,突然浑身一松,一跺脚,竟然走了。 “侯爷!侯爷!” 而宫中的某位嫔妃此刻还不知道自家兄弟被蒋庆之毒打了一顿,正和人在一起嘀咕,“家中说了,蒋庆之此前曾说,天下苦士大夫久矣,当压制此辈。此子倒是好大的口气。不过此次他大功在手,就怕陛下被他蛊惑……” 另一个嫔妃来做客,二人娘家都是既得利益者,提及蒋庆之都是咬牙切齿的。 “他这是想火中取栗。” “关键是陛下!” “今日他面圣,也不知陛下那边如何对他。” “至少没封赏,可见陛下也在迟疑。” 永寿宫,道爷刚吃完饭,正在散步消食。 “陛下!” 陆炳来了。 “大晚上进宫,可是有急事?”嘉靖帝问。 陆炳看了一眼嘉靖帝,见他神色平和,心想难道蒋庆之那里……陛下就不准备封赏? 这是猜忌上了吗? 陆炳压住心中的暗喜。 “陛下,蒋庆之和成国公先前去了白云楼大打出手,重伤数名官员,另外,还几乎打残了另一人。” 若是嘉靖帝猜忌,便会顺势呵斥,乃至于责罚……抵消封赏。 陆炳屏息…… 等待着。 “没死?” “没死。” “就这,也值当禀告朕?” 第793章 旺夫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回到京师后,蒋庆之一头宅在新安巷,外界来客除去有数的几个之外,一律丢给徐渭等人接待。 徐渭大清早就借口出去有事儿,把待客的事丢给了胡宗宪,胡宗宪气得跺脚……他本想趁着天气还好带着家人出游,这下泡汤了。 再过阵子冷风能把你的灵魂吹散,出游……那是魂魄出窍。 徐渭慢悠悠的出了新安巷,一路缓缓而行。 行人或是脚步匆匆,或是悠闲踱步,每个人的神色都不同,而每个人的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 有商人和顾客吵架,挽袖子准备动手,徐渭兴致勃勃的凑过去,在外面喊:“弄他!弄他!” 前方的妇人回头,鄙夷的道:“你这人怎地这般好事?” 徐渭呵呵一笑,“你不好?” 妇人说:“那是我男人。” “男人最好面子,你男人挨了一拳,若是不还回去,定然心有不甘,男人心有不甘,就会拿女人出气……” 下一瞬,妇人就冲了出去。 夫妻联手双打。 没多久三人就被劝住了。 顾客拉着妻子走出来,一边抹着鼻血,一边看着她,眼中都是深情。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娴静的,从未动过手,今日怎地……” “我……我这不是看着夫君吃亏,就忍不住了。” 男人看着妻子,轻声道:“那人说的小妾……拒了吧!” 妇人一怔,心中狂喜。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晃荡的背影,手中拎着酒葫芦,不时仰头开一口。 这个时节菜蔬越来越少,能吃的也就是肉和豆制品。 杨招娣的生意不错,大清早一把屠刀挥舞的虎虎生风,几下把排骨剁成均匀的小块,几乎无法分别差异。 接过铜钱,有妇人说:“来一副心肺。” 杨招娣看了此人一眼,见她穿的破旧,就知晓是囊中羞涩,于是便把秤头悄然压了压,少算一些。 妇人低头说:“家中养了……” “其实心肺是个好东西。”杨招娣的身边多了个人,一边熟练的用草绳把心肺捆了,打结,一边说:“心肺多洗几次,加点酱油涂抹晾晒,或是炒制,或是炖煮,那味儿……且心肺还是大补。以形补形知晓吧?这人多吃心肺,对身体大有裨益……” 妇人脸上多了光彩,“是呢!回头我试试,若是好,此后就在这里买了。” “我学过医,必然不会错。” 妇人的面子得到了维系,欢喜走了。 杨招娣捋了捋飘开的长发,“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这时有客人指着一块五花肉,说是来一斤。 徐渭从杨招娣手中夺过屠刀,抬头问,:“这等好肉可不多,这天也冷了,能放。不多要点?看,四指厚的肥膘,一嘴下去都是油,家中的小子最爱……” “那就,来两斤。” “好勒!” 徐渭麻溜的一刀斩断五花肉,称了一下,“两斤……旺旺的。” 杨招娣拿出了从家中带来的早饭,坐下缓缓吃着。 “天冷,就该弄一锅大骨汤,随意弄些干菜,加些豆腐,一大锅煮了吃,一家子围着,吃的热乎乎的,这才美。”徐渭又在忽悠人买大骨头。 隔壁摊子的老头冲着杨招娣挤眉弄眼,低声道:“这位可是难得啊!” 杨招娣默然。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那等喜欢吊人胃口的女人。 徐渭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是轻浮,浪荡子。 衣衫不整,且有污渍。看着似笑非笑,带着一种不屑一顾的姿态,仿佛世间就没有谁能入他的眼。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平庸简单? 杨招娣觉得自己和徐渭之后不会有任何交集,没想到的是,这人他竟然锲而不舍。 一次两次,杨招娣觉得徐渭是图新鲜。 时日久了,特别是徐渭不顾身份,竟然帮自己卖肉,让杨招娣暗自动容。 刚开始杨招娣觉得徐渭是新安巷那位伯爷的管事。 陛下的表弟,近臣,墨家巨子……大明名将,蒋庆之的风头比裕王还盛,连市井女子都能如数家珍。 伯府的管事,若是要想娶妻,只需开口,多的是好人家的女人愿意。 一旦和伯府攀上关系,以后家里就多了一个靠山,谁不愿? 所以,杨招娣觉得好笑,甚至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直至后来才知晓,那个看似浪荡子的白胖子,竟然是长威伯的幕僚。 那就更没戏了。 她平静下来,心中波澜渐渐平息。 如此,徐渭该不来了吧? 前阵子徐渭消失了。 就在蒋庆之出征的同时,这厮消失了。 杨招娣觉得这是好事儿,可每当闲暇时,总是会觉得有些茫然,仿佛生命中少了些什么。 她不肯承认自己挂念那个男人,故作若无其事。 隔壁摊子的老头儿人老成精,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劝她放下那些顾虑,只管听天由命就是。 ——这是老天爷给你的缘分,不接,那就是逆天。姑娘哎!逆天那是人能干的事儿?老天给你的,是好是坏你接着就是。就算以后他嫌弃你,咱也算是享受过了不是。 杨招娣茫然中,竟然有些懊悔。 兴许,我该去接受这一切? 但她想到了自家的情况。 老父行动不便,母亲在家照顾,她在外抛头露面挣钱养家…… 我若是嫁人了,爹娘咋办? 在这个时代,独女的人家几乎就是弱势群体的代名词。 人的骨子里都有欺软怕硬的本能,许多人喜欢借着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来彰显自己强大的本能。 所以,从小杨招娣就把自己当做是男人看待。街坊来闹事,她出头。有人上门想占便宜,她提着菜刀豁出去了,没头没脑的劈砍…… 要么我死,要么你死! 就是靠着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头,她护住了这个家。 人说养女不如儿,她便想让世人看看,自己这个女人也能支应门户。 但爹娘呢? 女人终究要嫁人啊! 当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时,媒人开始登门了,说的男方大多条件不好。 爹娘不满,媒人叹息:“老哥哥老姐姐哎!你们也不看看自家的模样。这娶妻娶妻,吃饭穿衣,这吃饭穿衣就一人吧?可娶了招娣……难道你两口子以后老迈了,女婿能坐视?这就是娶一个,带两个。一般人哪里会愿意?” 爹娘愧疚,但没多久,母亲悄然寻到她,说有人愿意上门。 上门,也就是赘婿。 赘婿没地位,就是女家的狗……这是此刻市井对赘婿的评价。 杨招娣也心动了,于是悄然去打听了一番那个男子的情况。 ——好赌,把家业输光了,爹娘气死了,就剩下几间破茅屋。 杨招娣看过那个男子,双眸贼溜溜的,看人习惯性的看那人的腰间……那里有钱袋子。 杨招娣心凉了半截。 回到家,她对母亲说了此事,母亲叹息,“可你……总得要有个人吧!” 母亲的意思,最好是赘婿。 另外,还有一层意思:招娣啊!咱们家就这模样,别挑三拣四了。 杨招娣不服,争执了一下,母亲气恼了说:“若是生个儿子,今日哪会……” 若是有个儿子,怎会如此艰难? 杨招娣默然良久,从此,在家中的话就越发少了,只是起得越来越早,回来的越来越晚。 原先一天卖半片猪,渐渐的,一天能卖大半头,乃至于一头猪。 她不再争执,唯有个念头:爹娘生养了我,我就该回报他们。我,要养着他们。 直至他们天年。 杨招娣就是靠着这个信念支撑着自己走到今日。 心,恍若死水。 徐渭的出现,就像是往水里丢下的一块石头,打破了死水的沉寂。 一次两次,多次……死水微澜。 “看什么呢?”此刻没了客人,徐渭把屠刀放下,蹲下来,搓搓手,“你也该弄个烘笼,不但能取暖,还能热热饭菜和水不是。回头我弄一个过来,别拒绝……” “你……”杨招娣看着徐渭,犹豫了一下,“你就不嫌弃我吗?” 徐渭一怔,抬头看着这个女人,“我是个不祥之人。” 蒋庆之常说徐渭是毒舌,又说这厮若是想忽悠谁,保证能把对方忽悠的被他卖了还茫然不知,帮他数钱。 杨招娣默然,她觉得自己更为不祥。爹娘都曾不经意说过,头胎是女儿,后面生儿子就没戏了。 也就是说,她把爹娘的儿子给弄没了。 这是何等的不祥。 她把自己彻底舍弃了,其实就是抱着偿还爹娘生养之恩的意思。 我弄丢了你们的儿子,那么,我用一辈子来偿还。 “我爹早逝,我娘是妾被驱逐,我嫡母接着去了……” 在徐渭的口中,自己就是个天煞孤星。 “……虽说兄长对我……可好歹也供我读过书,所以我不恨他。”徐渭看着这个外表坚强的女屠户,轻声道:“伯爷曾说负负得正。两个不祥之人凑一块儿……就是吉祥,就是如意。大吉大利啊!” “负负得正?” “就是否极泰来。”徐渭趁热打铁,“人若是一直倒霉,那是老天眷顾,可你看看我,如今不就那啥……咸鱼翻身了吗?” “我……” “你和我相识便是缘分,这是上天给的缘分,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啊!”徐渭鼓吹道:“别说什么不祥,我一看你就觉着……” “觉着什么?”杨招娣摸摸有些粗糙的脸,觉得有些脸热。 “旺夫!” 第794章 表态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回来了,京师士林哑然许久,没人吭气。 秋季层林尽染,落叶纷飞,长空万里送那个啥……对此可以酣高楼。 秋季正是开趴梯的好时节。 后世开趴梯玩的是酒池肉林,再请些那啥模来烘托气氛,一群自觉是人上人的家伙就此嗨了,玩得不亦乐乎。 大明的趴体必须得有个名头,比如说庆贺我家母猪下了一窝崽子,或是我家新房上梁……但虽多的还是诗会。 诗会,一听就是高雅活动。 没事儿去诗会走几步,不但能吃喝玩乐,还能听听曲儿,听听诗词。若是喝多了李太白和苏仙附体,突然蹦出一首半首名篇。 那你就发达了。 今日休沐。 朱希忠就在家里办了个诗会,主题是为大捷庆贺。 老纨绔为人八面玲珑,交游广阔。国公府多年下来的关系网密密麻麻,比特么蜘蛛网都密。按照老纨绔酒后的说法:许多人八辈子都不走动,见个面一提,好嘛!竟然是国公府的亲戚。 哪怕是拐着弯儿他也是亲戚不是。 所以,今日的国公府堪称是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头攒动…… 蒋庆之本想继续在家含饴弄子,可老朱却派了两个大汉来。 “就说我才思枯竭,江郎才尽了,什么诗会,老朱这是吃饱撑的。”蒋庆之身上还带着奶腥味儿,还有些尿的味儿。 “二老爷,国公说了,若是我二人请不动二老爷,便……” “便什么?”蒋庆之拿出药烟,方才带孩子,他一直憋着,此刻终于可以抽一口了。 大汉苦着脸,。“让我二人死在新安巷。” 艹! 另一个大汉说:“可怜小人上有老母,下有嗷嗷那啥……” “打住!”蒋庆之叹道:“有什么人去?” “大概很多人。” 蒋庆之起身,“罢了。” 他回到后院,先把儿子抱着亲了几口,直至他瘪嘴准备嚎哭,这才不舍的递给李恬,“老朱那边弄了个什么诗会,大概就是想借着大捷的势头重振一番人脉。非得让我去。” “夫君难道不想去?”李恬抱着孩子逗弄了一下,“大郎,你爹还没给你取名呢!” “又忘了。”蒋庆之拍拍脑袋,“人说一孕傻三年,我这做爹的也跟着智商归零了。回头就想。” 李恬说:“满月的时候总得要说出去的。” “我有数。” 前世的时候,年轻时蒋庆之喜欢热闹,呼朋唤友,推杯换盏。在夜市,在路边摊,在饭馆酒店……喝着酒,红着脸大声说话,勾肩搭背,重复说着那些酒醒后会觉得难为情的话,拍着胸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从南美归来后,他远离了当年的那些狐朋狗友。就算是喝酒,也是自斟自饮。 一碟子花生,弄点烧烤……就这么一个人静静的喝着,小口小口的品着。 整个人渐渐就安静了下来,什么都不想,顿时李太白的意境就来了。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蒋庆之人还没进国公府,就见一个喝醉的男子被两个护卫架出来。 这…… 蒋庆之纳闷,“这是结束了?” 正好,哥回家去想想儿子该叫什么。 管事出来,“见过二老爷。”,接着他笑了笑,“此人乃是有名的酒鬼。酒量不大,每喝必醉。不过好在醉了就趴下……” “酒德不错。” “那是。” “来了多少客人?” “大约……百来人。” “那我岂不是来晚了?” “二老爷是自家人,啥时候来都不晚。” “会说话。” “祖传三代都是国公府接人待客的管事,就这么点本事了。” “有几个儿子?” “就一个,小人正教他学接人待物,等小人两脚一蹬,他就接着侍候小公爷。” 蒋庆之一脸遗憾,管事心满意足,回头吹嘘,“二老爷都觉着我这张嘴了得。” 赞美别人的长处,就如同赠人玫瑰,满手余香。 “长威伯,哈哈哈哈!看着你就让老夫想到了自家当年。果然是少年俊彦,少年了得啊!” 国公府很大,所谓的诗会弄在了前院的一个花园里。两老头在花园外嘀咕,见到蒋庆之后,其中一个老头笑吟吟的拱手。 “少爷,这也是赠人玫瑰吗?”孙重楼问道。 “不,是给自己的脸上涂金。”蒋庆之轻声道,然后拱手:“呵呵!” 老人笑道:“老夫朱凡,托大叫长威伯一声贤侄。” 带着蒋庆之进来的管事低声道:“这是国公的叔父,远房的。” 蒋庆之拱手,一脸荣幸的模样,“幸会。” 至于什么叔父……对不住,蒋某人的叔父从未和他往来过,他也没有见人就叫叔父的习惯。 朱凡仿佛没感受到蒋庆之的疏离之意,笑吟吟的道:“听闻贤侄有子,可喜可贺。不过贤侄前程远大,想来家业也会越来越大。这儿子少了,不合适不是。” 身边老人帮腔,“可不是?照我说,既然长威伯和国公是兄弟,那就该亲上加亲才是哈。” 朱凡点头,“老夫家中有个侄女儿,长得花容月貌,当初她家中也想让她去那地方,被老夫否了。如今年岁到了,正好……若是贤侄不弃,回头就一顶轿子把她送去新安巷。如何?” 朱凡看似笑吟吟的,可却死死地盯着蒋庆之。 这是要送小妾。 至于什么侄女儿,蒋庆之敢打赌,那绝壁是远房的不能再远房的侄女儿。拿来送人正合适。 他笑了笑,这时国公夫人过来,蒋庆之对她颔首,然后说:“好意心领了,不过,蒋某这里……” 蒋庆之拍拍后腰,“腰子不好,见谅。” 说完蒋庆之扬长而去。 “腰子不好?”朱凡楞了一下,同伴说:“他是说,他肾虚。” 卧槽! 朱凡恼火的道:“谁会自承肾虚?他这是在搪塞老夫呢!咦!是侄儿媳妇啊!” 国公夫人微微蹲身,“听说庆之来了,我正好寻他有事,您忙。” 进了花园,国公夫人冷笑,“这二人是故意在门外堵庆之。” 身边的仆妇也笑吟吟的道:“奴方才听闻他想把自家侄女儿送给二老爷为妾。也不怕丢了国公的脸。” “他们怕什么?”国公夫人冷笑,“好处自家拿到手,国公府如何与他们何干?国公府好,他们占便宜,不好,他们自家顾自家。” “这起人就该疏离了。” “疏离?但凡疏离,回过头他们就会大声叫屈,说国公府眼高于顶,看不起亲戚。呵呵!” 蒋庆之被叫住了,国公夫人近前,低声道:“今日来了不少人,龙蛇混杂,你且小心些。对了,如雨。” “夫人。”一个侍女过来,看着娇娇柔柔的,适合做小妾的那种味儿。 孙重楼在外面看到了,说道:“少爷这是跌进了花丛中。” 窦珈蓝眯着眼,“这个女人是有些这个味儿。” 孙重楼打量着窦珈蓝,“我说老窦,你怎地就没点女人味儿呢?” 窦珈蓝低头,自己一身锦衣卫袍服,腰胯长刀……这是男儿打扮。可出门的时候我不是梳妆过了吗? “孙重楼!” “嗷!” 蒋庆之心想老朱难道也想给我塞个女人? “想多了。”国公夫人笑道:“这等宴会人太杂,有人对你心存善意,不过你风头太过,想看你笑话的人更多。” 她看着如雨,“如雨别看柔柔弱弱的,眼毒手快,这几年为我挡了不少灾。今日让她跟着你,好歹提防一番。” “说的国公府和龙潭虎穴似的。”蒋庆之好奇看了如雨一眼,心想别是寻个由头吧! 李恬有孕后,老纨绔就和蒋庆之旁敲侧击过,说堂堂大明名将,身边连个小妾都没有。你可知外界如何评价的?说你无能,是腰子无能。还有说你惧内。 蒋庆之当时就打个呵呵。 难道是老朱不死心,想给我塞个小妾? 啧! 蒋庆之觉得自己成了香饽饽。 “长威伯来了。” 这时有人喊了一嗓子,方才宛若闹市的花园顿时安静了下来。 百余人纷纷看向蒋庆之。 蒋庆之看到了仇鸾,看到了廖江,看到了不少武勋。 老朱家本就是武勋出身,哪怕是到了现在,根基依旧在那。 如雨在身后低声道:“国公不想请咸宁侯他们,可却有人把事儿提前说了出去,国公就勉强令人送去了帖子,去的是普通仆役,本以为他们不来,谁曾想竟最先到。” 要支应偌大的国公府,靠着快意恩仇,黑白分明是决计不行的。 老朱,够意思了。 只是仇鸾和廖江二人竟然来了,可见有所谋。 蒋庆之想到了徐渭昨日的分析。 ——伯爷当下声威大震,那些人想对付伯爷,必须得有武勋帮衬。 这便是仇鸾和廖江等人如今成为香饽饽的缘故。 这个如雨,有意思。 蒋庆之微笑颔首。 这时廖江举杯走过来,手中拿着另一只酒杯递给蒋庆之。 “上次在太原和长威伯未曾把酒言欢,本侯一直引以为憾。今日借着国公府,本侯敬长威伯一杯。” 正准备回去招待女眷的国公夫人回头,面色难看,“廖江这是要逼庆之表态。” 这是国公府,今日是盛会,蒋庆之作为老弟不该破坏老纨绔聚拢人心的好事儿不是。 可若是喝了这杯酒,就代表着蒋庆之和廖江握手言和…… 仇鸾在冷眼看着,若是蒋庆之喝下这杯酒,那么他随后也会跟上。 和解! 随后借势出头,再度出山。 等寻到了良机,再给你蒋庆之一刀子。 这有些城下之盟的味儿。 朱希忠闻讯急匆匆正在赶来。 正好看到蒋庆之接过酒杯,他举起手,刚想喊一嗓子。 蒋庆之猛地把酒杯一泼。 第796章 荣耀之路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南归的大军中,严嵩打了个哈欠。 昨日地方官员太过热情,几杯酒下肚,竟然和他攀上了亲戚。严嵩刚开始以为是蝇营狗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欧阳氏的远房侄儿。 接下来他便在对方的奉承下多喝了几杯。 于是顺理成章,他的麾下又多了一员大将……欧阳氏的这位远房侄儿虽然只是判官,但只要一心依附,升官不是难事儿。 杜贺策马过来,“元辅,这离京师越来越近,将士们心切,是不是……快些?” 大军一路浩荡而归,沿途官府接待,百姓出城相迎,欢呼声震天动地,让人一直处于一种醺醺然的状态中。 人为何追逐名利? 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这是人生的至高享受,严嵩甚至觉得比自己秉政大明带来的愉悦更上一层楼。 不知不觉中,老元辅沉醉在沿途的热情接待和欢呼声中。 直庐是权力。 而这一路是荣耀。 权力醉人。 可权力的目标,不就是为了荣耀吗? 严嵩微微蹙眉,张远淡淡的道:“显章侯只管随行就是。” 这话还算是看在蒋庆之的面子上,否则按照此刻以文抑武的大势,作为严嵩的幕僚,张远呵斥杜贺,杜贺也不敢哔哔。 杜贺却呵呵一笑,“本侯只是在想,此刻的京师有多少人在等着大军凯旋。” 严嵩悚然一惊,从醺醺然中醒来。 这一路缓行,越来越慢。京师等待大军凯旋的嘉靖帝会作何想? 你严嵩这是在邀买人心吗? 老狗,你置朕于何地? 张远冷笑,“怎地,显章侯这是急着回去?那可自便。” 大军在大明境内,安全无虞。只需各军将领在即可。 杜贺并未直接领军,他在与不在问题不大。 杜贺感受到了敌意,他想了想,自己这是和张远第一次打交道,也就说二人之间并无恩怨,也无矛盾。 那么,这厮是冲着蒋庆之来的! 杜贺笑了笑,眸子里多了冷意,“本侯在杀敌时,你在元辅身边鹦鹉学舌罢了。对战事无一分益处。如今你对本侯冷嘲热讽,谁给你的胆子?” 张远大怒,“显章侯这是要对元辅无礼吗?” 大帽子来了。 杜贺看了严嵩一眼,严嵩正在内省中,没注意二人之间的争执。 杜贺皮笑肉不笑的道:“元辅何意?” 严嵩一怔,这才回神。 他看了杜贺一眼,杜贺还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严嵩微微一笑,“有劳了。” 杜贺点头,“客气!” 然后,杜贺看了张远一眼,“元辅这位幕僚对本侯颇为不满,不知何意。” 严嵩淡淡的道:“张远。” “元辅!” “慎言!” 作为元辅,严嵩自然不可能当着杜贺的面打自己幕僚的脸。 但一句慎言就足够了。 这就是变相打脸。 按理这便够了,可杜贺这厮却在临走前冲着张远呵呵一笑。 老子再抽你一巴掌! 怎地! 张远默然。 但双拳在袖口中紧握。 沈俊策马过来,低声道:“元辅,杜贺这是示好?” 严嵩点头,“老夫这几日有些晕沉。” 他用晕沉来掩饰自己这几日的失态,“杜贺这番提醒颇为及时。” 晚了几日,嘉靖帝会怒火升腾,对严嵩这条老狗不满。 早了,严嵩大概率会当做是讥讽。 杜贺! 不简单! 张远面色微红,赵文华笑道:“杜贺难道是想学陆炳?” 陆炳墙头草的属性让人不屑,若非他手握锦衣卫,又是道爷的奶兄弟,赵文华觉得这厮早就被人弄死了。 沈俊说:“不会。杜贺此人若是要学陆炳,这番提醒便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 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被人告知蒋庆之,以蒋庆之的尿性,不把杜贺折腾个半死不会罢休。 赵文华一怔,“是……” “蒋庆之!”严嵩老脸有些发烫。 蒋庆之竟然能预料到他这一路会沉迷于虚荣之中! 而且还安排了杜贺在这个时间点提醒他,这不但是好意,而且,有些令人玩味的蕴意。 “按理大战结束,咱们和蒋庆之之间自然而然会疏离。蒋庆之此举,莫非是奢望和咱们联手对付士大夫?”沈俊喃喃道:“可这不能吧!” “咱们和蒋庆之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张远把羞辱压下,说:“士大夫敌视咱们,是因咱们挡在了陛下身前,让他们无法直面陛下。而士大夫们对蒋庆之和墨家的敌视来自于利益。利益之争……不死不休。蒋庆之应当猜得到咱们不会为他火中取栗,雪中送炭。” 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意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 所以才有人说,一个人要想知晓谁才是你真正的朋友和亲人,要在困境中看。 严嵩恢复了冷静,老元辅说:“此刻捷报抵京,京师震动。陛下早有革除大明诸多弊端之意,当年被杨廷和等人阻扰,如今杨廷和身死,老夫执掌权柄,北方俺答大败,外部少了威胁,可倾力于大明内部……陛下觉着时机已到。” “蒋庆之便是陛下行新政的头号大将!”沈俊说,而张远却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嗯!”严嵩说道:“蒋庆之要行新政,必然需要老夫的配合。钱粮,工匠,吏治……林林总总,无一或缺。老夫……” 严嵩眸色复杂,“陛下既然要行新政,老夫也避无可避。天下必然会因此而物议沸腾,沸反盈天。老夫这堵墙……还得继续顶着。” 严嵩觉得自己有些命苦。 上位后,因为挡在道爷身前做了隔离墙,于是被天下士大夫们斥之为奸佞。 好不容易来了个蒋庆之,这厮顶着革新和墨家巨子的甲衣,挡住了士大夫们的大部分攻讦,严嵩和严党获得了喘息之机。 严嵩知晓严党内部,包括严世蕃和赵文华等人都觉得该坐视蒋庆之去飞蛾扑火。 但嘉靖帝在盯着啊! 你让老夫如何避? 蒋庆之令杜贺来示好,这便是一种暗示。 ——老严,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莫要做些令对手喜不自禁的蠢事。 比如说,坐视! 甚至在背后捅刀子。 “蒋庆之按理刚到京师没多久吧?”严嵩问。 “是。”沈俊说。 “也就是说,早在大战结束时,此子便在为新政铺陈。”严嵩眯着眼,回想起自己这一路的醺醺然,不禁有些唏嘘。 难道老夫老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呐! 张远说道:“元辅,新政若是推行,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咱们若是插手过深……会引火烧身呐!” 严嵩不语,面色凝重。 他当然知晓涉足新政过深会引火烧身呢。 可不插手! 也会引火烧身。 “你等忘了另一把火,那把火,能轻易将咱们烧为灰烬!”严嵩幽幽的道:“那把火,叫做帝王怒火!” 杜贺回到了后面,儿子杜保凑过来,“爹,你寻严嵩作甚?” “长威伯那边有话让为父转告严嵩。” “什么话?” “此刻,严党是友非敌。” “那以后呢?” “以后?” “是啊!以后也是友?” “长威伯没说,不过,想来到那个时候……” 杜贺轻声道:“必然,是敌非友!” …… 政治和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类同。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蒋庆之在成国公府的一泼,堪称是石破天惊。 而朱希忠随后的表态反而不那么引人瞩目。 国公夫人闻讯赶来,令人把朱希忠请出来,二人在花园外低声说话。 “夫君此刻表态是不是早了些?” “早晚都得表态,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如此,那便痛快些!” “从此,怕是要多事了。”国公夫人怅然。 “若是以前,为夫还能打混,可如今庆之深陷其中,他就算是想退,那些人也不会罢休。不把他弄的身败名裂,弄的远遁蛮荒之地,这事儿就不算完。” “杀人不过头点地。”国公夫人冷笑,“那些人就不怕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他们看似在针对庆之,实则针对的是陛下!”朱希忠说:“当初陛下甫一继位,就发动了新政。被杨廷和与宫中那位太后联手压了下去。” “夫君是说……当初的大礼仪之争,还有这个意思?” “你以为争的是名分?争的是权力,争的是……新政是否该开!”朱希忠说:“杨廷和老谋深算,知晓一旦开新政,自己首当其冲,避无可避。可他是什么人?他是士大夫们的使者。也就是庆之口中的代言人。他若是站在陛下这边支持新政,那便是背叛!” 国公夫人没想到当年事还有这些暗流,不禁惊愕,“那今日再度发动新政,合适吗?” “庆之曾说,这个大明不变,大概还能再苟延残喘百年。随后尘归尘,土归土。陛下不肯,他也不肯。所以,变法,新政,势在必行!” “那些人不会坐以待毙!” “故而今日就有了廖江的试探。” “那咱们……”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那就一起挨刀。若是侥幸走过了这条路,那么,便,一起荣耀!” 第798章 自投罗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到了户部,户部门子见到他像是见到鬼一般,缩头缩脑的。 满头雾水的蒋庆之招手,“躲什么躲?过来。” 门子怯生生的过来,“见过伯爷。” “这是为何?”蒋庆之问,拿出药烟,斜睨着里面一个见到自己后面色大变的官员。 怎地,我这是成净街虎了? 门子满脸堆笑,“这不是……” “说实话!”蒋庆之冷哼一声,门子哆嗦了一下,“他们说伯爷如今正想自污,这不,回京就四面出击,连崔驸马都避之不及。” 崔元? 蒋庆之回身,“问问。” 莫展说,“今日崔元崴了脚,说是自家走路不小心。不过先前小人听西苑的侍卫说,是踩了坑。” 西苑的坑……蒋庆之想到了自己早上挖的那几个坑,不禁愕然,“老崔竟然这般能忍?” 孙重楼吸吸鼻子,“他们说少爷如今就盯着高官权贵,巴不得来几个找茬的。打的越多,这封赏就越少。” “赏无可赏是吧!”蒋庆之笑了笑。 见到吕嵩时,他正在骂人。 “北征将士回京在即,赏功迫在眉睫,这钱粮不到位,让陛下拿什么去封赏有功之人?催!告诉那些蠢货,五日不到,休怪老夫无情!” 几个官员面色难看的回身,见到蒋庆之,下意识的躲避。 吕嵩抬头,见是蒋庆之,便蹙眉。“长威伯这是……” “有事儿。”蒋庆之大大咧咧的坐下,“老吕,别以为我愿意来看你这张臭脸,是陛下吩咐。” 吕嵩摸摸老脸,“何事?” “你户部的贪腐案!”蒋庆之抖抖烟灰,“别怪我没提醒你,大半年查下来,就弄了几个小吏定罪,这是在糊弄谁呢?” 吕嵩一怔,“贪腐案?” “陛下让我来处置此事。”蒋庆之觉得吕嵩也是个可怜的,“给你半日,我明日再来。” 吕嵩木然看着他出去,摇头叹息,“这人,讲究!” 随从说:“别人都说长威伯心狠手辣,实则小人看是那些人心狠在前,他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这话在理。 吕嵩当即叫了几个官员来,沉着脸道:“老夫这阵子忙着大战粮草之事,贪腐案如何了?” 一个官员说:“贪腐案子锦衣卫也插手了,查了一番,查出了几个小吏……” “小吏?”吕嵩冷笑,“这等大案,就几个小吏?谁给他们的胆子?他们的上官为何视而不见。” “都说是忙着……” “忙着蝇营狗苟!”吕嵩咆哮,“蒋庆之来了,陛下不满,让他来处置此事。” “啊!竟然是他?”几个官员有些紧张。 吕嵩冷笑,“蒋庆之给了户部半日,若是涉案的,自首才是出路。若是觉着能侥幸过关,那就休怪老夫袖手旁观!” 蒋庆之出了户部,竟然去了锦衣卫。 “长威伯!” 锦衣卫的门子见到蒋庆之也是如避蛇蝎,赶紧进去通报。 “蒋庆之?”陆炳正在商议事儿,闻讯问:“他来作甚?” 朱浩说,“蒋庆之回京后大打出手,这是自污之意。指挥使,他来咱们锦衣卫,怕是找茬的。” “功劳太大,功高不赏。”陆炳眼中有冷意,“请了来。” 朱浩说,“指挥使,下官去调集好手来。” “不必。”陆炳摇头,“他若是寻我的晦气,不会主动登门。” 朱浩心中一松,陆炳看着他,“不过,他若是寻你等的晦气……” “下官……暂避。” 蒋庆之进了大堂,见众人目光警惕,不禁乐了。 “老陆,有个事儿。” “说。” “你确定要当着众人说?”蒋庆之笑了笑,眸子里都是讥诮之意,“户部……” “都下去!”陆炳听到户部二字面色微变,摆摆手,众人告退。 等人都走了,陆炳沉声道:“户部的案子我锦衣卫只是协助。” “几个小吏被推出来顶罪,你觉着这是糊弄谁呢?” 蒋庆之抽了一口药烟,陆炳见他悠闲,火气一下窜起来,“此乃本官之事。” “与我无关?”蒋庆之笑了笑,“让我猜猜,能让你陆炳睁只眼闭只眼,户部的这个贪腐案子,定然是有人寻你说情了,可对?” 历史上陆炳长袖善舞,利用自己执掌锦衣卫的机会,这里给个人情,那里放别人一马,就这么编制起了一张关系网。 “你这话何意?”陆炳冷笑。 “此次大战,太原城中有白莲教妖人突然发难,幸而锦衣卫的人及时发现,这才避免的一次麻烦。” 蒋庆之看着陆炳,“本伯奉命处置户部贪腐案子,这事儿……给你半日!” 这是人情! 你陆炳在大是大非上站稳了立场,那么,此次我便给你弥补的机会。 蒋庆之觉得自己是个讲究人。 大堂里,陆炳面色难看,叫来一个副千户,一番呵斥后,踹了几脚。 “此事尔等可有情弊?”陆炳盯着副千户,见他抬头强笑,怒火突然涌起,“来人!” “指挥使,他们让下官睁只眼闭只眼,还说大战在即,没人会在乎这个……”副千户噗通跪下,面色煞白。 “他们还说了什么?”陆炳冷冷问道。 “他们说……”副千户感觉到两个人走到了自己的身后,浑身颤栗的道:“他们说此战多半会败,一旦俺答大军南下,直抵京畿一带,京师震动,天下勤王,谁还会顾得上户部那点事儿……下官该死!” “你,是该死了。”陆炳森然道,随即摆摆手。 “指挥使,指挥使……”副千户站起来,猛地扑过来,看着是要抱大腿。 两个锦衣卫疾步上前,一人抓住了副千户的手臂,猛地往后一拉。一人过来,一脚踹在副千户的膝盖后,就在副千户跌倒那一瞬,拉着手臂的那人猛地一拽,另一人上前,一掌拍在副千户的后脑上。 副千户翻个白眼软倒,被拖了出去。 陆炳站在那里,眸色晦暗。 “蒋庆之插手,陛下这是何意?难道……是对我不满。” “来人!” 沈炼进来,“指挥使。” 陆炳眸色微冷,负手看着他,“户部贪腐案有些首尾未曾了结,你去看看。” 沈炼随即去了户部,寻到了当初和锦衣卫交接的官员,询问了贪腐案之事。 “不是说了结了吗?”官员愕然,想到早上蒋庆之来户部后,随即吕嵩大发雷霆的事儿,心中一颤,“可是要大动干戈?” “此案究竟涉及到了谁?”沈炼冷冷的道:“别想着隐瞒,三木之下,什么口供拿不到。锦衣卫的诏狱空了不少囚室……” 官员打个寒颤,“本官也不知,不过,听闻这事儿……”,他指指空中,一脸纠结,“这事儿,弄不好户部就会地龙翻身。” 沈炼冷笑,“地龙翻身不翻身,和你无关。说,是谁?” 官员苦笑,“本官只知晓,郎中林深不干净。” “告诉吕尚书,指挥使的意思,让他清理门户。” 沈炼走了,官员赶紧去找到了吕嵩的侄儿吕平,这位在吕嵩身边帮衬的幕僚沉吟良久,“此次大战,伯父为了大军粮草得罪了南边不少人。若此次户部震动,怕是会牵累伯父。” 官员苦笑,“可不是。林深涉案,可下官觉着怕是不止。再有,此等贪腐大案一旦被揭开,尚书首当其冲!沈炼让尚书清理门户,看似示好尚书,实则却是把锅丢给了咱们。” 吕平蹙眉,“此事……暂且压下。” “可沈炼的意思刻不容缓。” “我去见陆炳。” 官员看着他出去,面色阴晴不定。 “罢了。”官员跺脚,去求见吕嵩。 “林深?”吕嵩眉心紧皱。 “是,不过只是传言。”官员说道:“另外,吕平说是去见陆炳。” “嗯!”吕嵩面色一变,“追他回来。” 可这边却慢了一步。 “吕平来了?”陆炳眼中多了笑意,“吕嵩慌了。” 朱浩说,“指挥使,要不不见?” “蠢货!”陆炳笑骂道:“不但要见,而且要大张旗鼓。” 朱浩恍然大悟,“吕平乃是吕嵩的侄儿,他来了锦衣卫,可见此案吕嵩心中有数,却不肯动手。蒋庆之要插一脚,吕嵩便慌忙令吕平来求指挥使为之遮掩……妙啊!” 吕平进了大堂,发现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他浑身一震,旋即醒悟了过来。 该死! 我不该如此急切! 误了! 误了! 他闻讯心急如焚,担心伯父吕嵩被牵累,急匆匆赶来见陆炳,便是想勾兑一下,联手把此事压下去。 毕竟这事儿锦衣卫也有份不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否则事发,陆炳也逃不过罪责。 可他却忘了,陆炳是嘉靖帝的奶兄弟,是帝王鹰犬,就算是事发了,最多是一个办事不力,被呵斥一番。 而吕嵩因为得罪了南方那些士大夫和南京高官,那些人正磨刀霍霍寻到他的把柄……一旦事发,群起而攻之。 所以,此事是吕嵩着急,陆炳,他急个屁! 吕平来此,便是自投罗网! 我错了! 吕平看到了陆炳眼中的利芒。 宛若鹰隼! 吕嵩! 该低头了! 第799章你觉着我需要在乎他吗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吕平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户部。 “尚书在等你。”吕嵩的随从在门口等他。 见到吕嵩时,他平静的在看着文书。 “来了。” “是。” 吕平噗通跪下,随从出去,随手关门。 “陆炳这些年没少为一些高官缓颊,你可知为何?”吕嵩幽幽的道:“借此,陆炳拉了一张网。他多次想把老夫拉进这张网中,老夫不屑一顾,此次你送上门去,却是给了他机会。” 吕平低头,“是。我急匆匆去了锦衣卫,外界定然以为是伯父心虚了。” “屎盆子扣下来了,老夫怎么说,也得接着。” “伯父!”吕平抽了自己一巴掌,“是小侄犯蠢!”,他哽咽道:“此事……小侄愿一力承当。” 吕嵩看着他,“前年户部调拨粮草南下救灾,有人从中作梗,是你不眠不休三日三夜赶到地方,踹开了当地官员的家门,逼迫他们开仓放粮。事后有人弹劾老夫,你主动投案请罪……被杖责三十,屁股都打烂了,却对老夫说人说难得浮生半日闲,我此次可歇息至少半月,赚了。” 吕嵩放下文书,“六年前老夫在外为官,突发疾病,是你顶着风雪一夜奔波五十里,请来了名医。老夫安然无恙,你却受了风寒险些不治。” “伯父!”吕平抬头,泪流满面,“若非伯父,我还赋闲在家,若非伯父……” “痴儿!”吕嵩起身走过来,俯身轻轻拍拍他的肩头,“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孩子,在老夫眼中,你与亲子无异。人这一生便是在不断犯错。错了便是错了,弥补就是。” “可!”吕平抬头,泪眼朦胧的道:“南方那些人正虎视眈眈等着拉伯父下马,此事……小侄怀疑是有人故意捅了出来,便是为了对付伯父。一旦事发……蒋庆之必然会乐意见到伯父下抬,不说落井下石,他只需秉公行事,伯父就难逃罪责。” 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不知情,但!很遗憾。你是尚书。 这便是后世说的领导责任。 吕嵩笑了笑,“老夫问心无愧。” “伯父!” “蒋庆之给了大半日,这是还老夫鼎力支持大战,倾力集结粮草之情。明日……” “伯父,要不……去求蒋庆之。”吕平说。 吕嵩淡淡的道:“那是墨家巨子!老夫是儒家子弟!” “伯父……” 吕嵩摆摆手。 等吕平出去后,吕嵩幽幽叹息。“这做点事,怎么就那么难呢?罢了,若不可避免,老夫便辞官归乡,眼不见心不烦!” 可那眉心,却尽是黯然之意。 …… “蒋易?” 常氏又来了,抱着外孙逗弄。 “娘觉着如何?”李恬笑眯眯的问道。 “易,不错。”常氏笑眯眯的。 “还有小名呢!”李恬得意的道,常氏一怔。“都是大郎二郎的叫,怎地还取了小名?” “你女婿说了,没个小名,出个门吆喝一嗓子大郎,怕是满街都回头,不知是叫谁。”李恬笑道。 “这话倒也是,什么小名?”常氏亲了外孙一口,“你爹疼你呢。” “大鹏。”李恬说:“就是天上飞的大鹏。” “蒋易,女婿的意思大概是让孩子平庸安享富贵之意,可小名却叫做大鹏。大鹏鸟,振翅高飞……一去万里,这是鹏程万里的意思?” “我问了,夫君没说,只说什么喜欢庄子。庄子在逍遥游中说什么……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后面是什么几千里,咦!我怎地记不得了,是什么来着……” “是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是了。”李恬捂额抬头,看着门外,“大姐?” 常氏笑吟吟的抱着外孙,看着门外的大女儿李萱,笑道:“还不进来怎地?” 李恬早就看到了门外有裙摆闪动,又发现常氏不时看门外一眼,就知晓是大姐来了。但李萱好强,定然羞赧不肯进来,便用逍遥游把她勾出来。 李萱磨蹭了一下,走进来,正好孩子嚎哭,她从常氏的手中接过孩子,熟练的哄着,伸手在屁股蛋那里摸了一下,“撒了,尿布呢?” 奶娘赶紧过来,李萱也不用她,熟练的换了尿布,见孩子屁股有些发红,便不满的道:“发现尿了要立时更换,更换之前给孩子擦拭干净,孩子娇嫩,记住,一定要擦干。” “是。”奶娘畏惧的看着威严毕露的李萱,李恬噗呲笑了,“大姐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常氏也笑了,“我常说你大姐最适合去做官。可惜生晚了,没生在前唐武后时。” 李萱抱着孩子坐在床沿,“为何女子不能为官?为何女子不能抛头露面?难道说女子天生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不服!” 李恬笑道:“那回头大姐可以做姐夫的贤内助,帮他理公事。对了,当年不是有个上官婉儿,人称女相。我看大姐至少能做个女尚书。” 娘三在一起说说笑笑,不多时到了午饭时间,黄烟儿进来请示在哪摆饭。 “夫君呢?”李恬问。 “伯爷在前院和徐先生他们议事,说若是晚了便让娘子和丈母、大娘子先吃。” 常氏心中叹息,这阵子李萱来娘家次数不少,每次看着都若无其事,可她是娘啊!如何看不出女儿满腹心事,有时抱着大姐儿发呆,眼中都是怅然之色。 但那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李萱不说,她也不好问。 再看看二女儿,按理娘家人不该来的这般频繁,可蒋庆之放话了,说只管当做是自家,想来就来。 他不但说,且做。没事儿就令人去李家,说什么娘子想娘了。好嘛!常氏心中欢喜,屁颠屁颠的去了新安巷,李恬一脸愕然,娘俩才知晓是蒋庆之的手脚。 方才蒋庆之让黄烟儿传的话,便是询问之意:可要为夫作陪?要我就来。不要我便在前院和徐渭他们吃。 看看,同样是嫁人,这大女儿嫁的满腹心事,而二女儿却满面红光,坐月子坐的心宽体胖…… “恬儿,你这胖了多少?” “啊!” 李恬一怔,然后摸摸小腹,苦着脸。“咋办?” 晚些,蒋庆之来了。 李萱显得有些局促,抱着孩子起身行礼,“庆之。” “大姐。”蒋庆之笑眯眯的道:“总是见你的礼物到,人却不来。我还说是忙着呢!” 这话有些揭短啊! 李萱好强,出阁前和妹妹李恬争来斗去,总是占不了上风。嫁给了官宦人家后,李萱自觉终于扳回一局,谁曾想妹妹竟然嫁给了皇帝的表弟。 处处要强的人,往往处处落后。 你越想要什么,上天就越不给你什么。你越不想要什么,卧槽,大把大把的给你。躲都躲不掉。 蒋庆之曾说,这位大姨子迟早有一日得登门,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何不如爽快些。 李恬嗔道:那是我姐姐。 虽然两姐妹争斗不休,但还是那句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若是妹妹在外被人欺负了……李恬说小时候被邻居欺负,都是大姐出头,打的邻居家的孩子嚎哭逃窜。 这么一个好强的人,今日登门大概是鼓足了所有勇气。 蒋庆之一番话,却刺的她面色涨红,心中难受之极。 李恬意外的看了蒋庆之一眼,心想自家男人不是这等刻薄的性子啊! 这是为何? 常氏有些坐立不安。 蒋庆之坐下,目光转动,说:“既然是一家子,我便不说两家话。” 他突然端着脸,那股子沙场百战的气息微微外露,三个女人都觉得格外陌生。 “还是那句话,想来就来,来去自由。来了就别心中忐忑,我不是老虎,不吃人。另外,伯府不是魔窟。” 蒋庆之对常氏说:“一家子没得生分,这互相客套,互相看彼此眼色的日子难受,憋屈。这不是长处之道,丈母说可是?” 他说到这,常氏松了一口气,嗔道:“大娘子听到没有,让你莫要小心翼翼的,你总是担心这,担心那。庆之都说了,莫要把自己当外人,小心谨慎,走一步看三步……” 李萱没想到蒋庆之竟然会如此坦然,不禁笑了,“我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那就……燕儿,上酒。”蒋庆之笑道:“小姐妹在家闹腾是常事。出嫁了便会惦记着彼此。既然如此,为何遮掩?” 随后蒋庆之陪丈母和李萱喝了几杯,李恬乘他不注意,拿了他的酒杯喝了一口,被常氏发现了,大怒,“你还在坐月子!” 李恬把酒喝了,躲在蒋庆之身侧,说:“娘,夫君都说了,偶尔一次无妨。” 你倒是会找挡箭牌,蒋庆之笑道:“丈母,今日大姐第一次来,破例。” “你倒是宠他!”常氏笑道,越发满意这个女婿了。 李萱看着妹妹两口子,偶尔眉眼交流,那眼神轻柔。蒋庆之给李恬夹菜,夹的都是清淡的。而李恬给他夹的多是滋补的。 情义脉脉,令人倍感温馨。 吃完饭,蒋庆之要去前院。 临走前他说道:“大姐家中但凡有事,只要在情理之中,只管开口。还是那句话,一家子,莫要说两家话。” 黄烟儿和他出去,低声道:“伯爷,说是大娘子的那位对您有些……” 蒋庆之笑了笑,淡淡的道:“你觉着,我需要在乎他?” “伯爷!” 一个侍女过来,“前院令人通禀,说是户部吕嵩的侄儿求见,看着颇为急切。” “哦!” 蒋庆之思忖一番,心想老吕难道是涉案了? 不该啊! 蒋庆之到了前院,吕平见到他,行礼,腰几乎成了九十度。 “求伯爷救救家伯!” 第800章 操蛋的蒋庆之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在蒋庆之的印象中,吕嵩就是个不拘言笑的儒门子弟。做事儿一板一眼,别说是贪腐,就算是对你笑的多露了几颗牙齿,都能把门牙敲掉的那种人。 就有些类似于刻板君子的模样。 所以当听到吕平开口求助时,蒋庆之都为之愕然。 吕嵩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叛变了? 不,是被腐蚀了? “这话说的。”蒋庆之看了徐渭一眼,徐渭方才接待吕平,套了一番话,他给蒋庆之使个眼色,笑道:“吕先生还请说出来龙去脉,伯爷才好斟酌不是。” 竟然没给徐渭透露只言片语? 可见事儿不小。 “都怪我。”吕平抬头,“今日得知户部有郎中林深涉案,我便担心伯父被牵累,就去了锦衣卫寻陆炳……” 徐渭叹息,“陆炳是帝王鹰犬,就算是有错,那也是办事不力。责罚他不在乎。可吕尚书却不同,一旦被弹劾,下台几乎是板上钉钉。你去了锦衣卫,这是授人以柄啊!” “是。”吕平看了徐渭一眼,往日京师总是说徐渭是蒋庆之身边的智囊,手段了得。而他是吕嵩的幕僚,智囊谈不上。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吕平难免拿徐渭和自己比了一番,发现自己从才学到才干尽数被碾压。 这人心中就发酸了。 可此刻徐渭只是听他说完,马上就断定这事儿不妥。 这份机敏可不是谁都有的。 “陆炳定然会顺势出手,吕尚书那边……怕是要坐蜡了。”徐渭叹道:“陆炳拉关系的手段了得,这些年靠着为人遮掩,结交了多少权贵高官。 吕尚书为人刚直,户部又是要地,陆炳怕是对他垂涎已久。我敢打赌,此刻陆炳正在等吕尚书上门求助。” 吕平低头,知晓自己确实不是徐渭的对手。 蒋庆之思忖着。 “吕尚书那边可有谋划?”蒋庆之问道。 “伯父无动于衷。”吕平苦笑,“大祸是我惹下的。一旦户部事发,南方多少人会叫嚣着把伯父拉下马来。伯爷……” 吕平噗通竟然跪了。 蒋庆之蹙眉,给徐渭一个眼神,徐渭过去扶起吕平,说:“此事干系重大,伯爷也得思忖一番。来人,请吕先生去奉茶。” 吕平知晓蒋庆之要权衡利弊,便告退。 等他走后,蒋庆之坐下,拿出药烟,下意识的在案几上顿着烟头,“吕嵩刚直,让他向陆炳低头……万万不能。” “他会听天由命!”徐渭知晓吕嵩的骄傲,他便是这等人,“问心无愧,那就任由上天做主。” 蒋庆之说:“此事你如何看?” 徐渭这两日春风得意,满面红光,手中摇着扇子也不嫌冷,“此事我以为当出手。” 徐渭缓缓说道:“吕嵩执掌户部,户部,吏部乃是六部中的要害。陛下要行新政,钱粮要趁手。户部贪腐案一旦发作,吕嵩难逃连累。他一旦下台,当下能顶替他的多是对墨家,对伯爷……” “直说。”蒋庆之点燃药烟,没好气的道。 “是。”徐渭挑眉,“那些人多仇视墨家和伯爷,一旦让这等人执掌户部,此后再想钱粮趁手就难了。手中无钱粮,帝王也不香啊!” 蒋庆之眯着眼,“吕嵩虽说对墨家也颇为不满,不过此人是个君子,出手也是堂堂正正。他在户部,至少能公平。换个人,哪怕是支持新政的,就怕镇不住场子。” 前宋时,仁宗和神宗两度发动新政,士大夫们反扑之激烈,令两位帝王为之震怖。 江山在动摇! 所以仁宗的新政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一个无能的男人。 神宗那边坚持的久一些,可依旧败北,而且坚持的越久,后续的影响越大。党争成了朝堂的主旋律,延绵至南宋。 这等大场面,这等不死不休的惨烈,换个人执掌户部,可顶得住? 蒋庆之甚至怀疑把杜贺丢去户部,这厮都会寻个由头躲避。 “吕嵩,必须要留在户部!”蒋庆之抬头,目光炯炯,“不过贪腐案并不简单。吕嵩若是能主动出手,从内部查出那人,便是戴罪立功。如此吕平也不会上门求助。” “我以为,夜长梦多,先从林深入手。” “召集人,出门。” 蒋庆之霍然起身。 徐渭飞也似的跑出去,寻到一个仆役,给了一小串铜钱,“你去菜场,知晓是哪个菜场……” 仆役一脸暧昧,“知晓,还知晓那个屠户西施。” 艹! 徐渭踹了这厮一脚,又多给了一串铜钱,“你去和她说一声,就说下午我有事儿,去不了她那里。让她早些收摊。” 仆役点头,“徐先生放心。对了,可要带些体己话?比如说什么……徐先生想她什么的。” “滚蛋!” 徐渭难得老脸一红。 户部。 蒋庆之再度来了,门子一脸接待神仙的恭谨,“您来了。” “老吕可在?”蒋庆之下马。 “在,您慢些。”门子小心翼翼的扶了蒋庆之一把,让蒋庆之想到了老佛爷。 “这般客气?”蒋庆之说。 “没法不客气。”门子低眉顺眼的道:“如今户部得知是伯爷来处置贪腐案,人人自危。” “怎地?”蒋庆之挑眉。 “水至清无鱼。”门子开口就让徐渭笑了,说,“竟然是个有见识的。” 门子嘿嘿一笑,“这不算什么,礼部的门子得会背陋室铭。鸿胪寺的门子得会唐诗三百,宋词一百。” “都是人才。”蒋庆之不置可否的道。 “您过奖。”门子说道:“小心门槛。” 蒋庆之进门,看到他的户部官吏瞬间安静了下来。 “先前消息放出来了,得知是伯爷亲自出马,都慌了。”门子低声道:“就算是不贪腐,可这是户部,冰敬炭敬是少不了的。” 蒋庆之点头,“你倒是有些眼力。” 门子赔笑道:“若是伯爷不弃,小人愿去新安巷为伯爷看大门。” 呵呵! 蒋庆之莞尔,“罢了,还是户部更有前途。” 门子眼前一亮,“多谢伯爷!” 蒋庆之一怔,徐渭笑骂道:“你这厮倒是会打蛇顺杆爬。” 进去后,徐渭说:“户部乃是要害,门子也收了不少好处。这门子一番话便是想引出伯爷后面那句……还是户部更有前途。” “我是金口玉言吗?”蒋庆之笑了,感觉很是怪异。 这便是帝王的味儿? 好像没啥意思。 还不如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老吕!” 蒋庆之在吕嵩值房外敲门。 “开个门!” 半晌没动静,蒋庆之心悸,猛地一脚踹开房门。 正准备开门的吕嵩差点被撞翻,他退后几步,伸手扇扇烟尘,“长威伯怎地来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 蒋庆之看看房梁,没看到绳子。 吕嵩莞尔,“老夫还不至于以死证清白。” 蒋庆之坐下。 徐渭关门出去。 外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就不说虚的了,老吕,你可涉案?” 蒋庆之正色问道。 吕嵩淡淡的道:“老夫就算是饿死,也不会伸手。” 果然是吕嵩! 蒋庆之心中激赏,吕嵩苦笑,“不过此事老夫难逃牵累。” “六十万钱的案值,你这个尚书难辞其咎。”蒋庆之说:“林深那里你可问过?” “老夫准备留给你。不过令人看着他,就在隔壁。” 吕嵩的坦荡更让蒋庆之欣赏不已,生出了把此人拉到自己麾下的念头。 但转瞬一想不对。 兵部王以旂是他的人,工部那边对他有好感,吏部老天官熊浃更是被他救过。 再把吕嵩收归囊中,道爷那边就算是不猜忌,可也太过了。 可惜这么一个人才啊! 蒋庆之暗自惋惜,说道:“那么,我便开始了。” 吕嵩点头。“老夫交代过,你的话……户部上下遵行。” 老吕够光棍。 蒋庆之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请。” “来人!” 门开。 莫展进来。 “把林深带过来。” 林深四十出头,看着颇为机灵,见到蒋庆之就大声抱屈,“下官并未贪腐,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都是诽谤……” “越是心虚,嗓门越大。”蒋庆之淡淡的道:“此刻说了,算自首。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孙重楼狞笑着进来。 “下官发誓并未贪腐……嗷!” 孙重楼一把揪住林深的后领,猛地一提,就把他提了个双脚离地。 “陛下让本伯处置此案,弄死几个人……不是事。”蒋庆之淡淡的道。 林深嘴唇蠕动,:“下官冤枉!” “是条汉子!”蒋庆之拍拍手,仿佛在赞赏。 “动手!” 孙重楼动刑……那叫做一个简单粗暴。 他重重一脚踩在了林深左脚的脚面上,抓住林深的五指,用力往下一撇。 骨折的声音很清脆。 “我说!” “啧!”孙重楼不满的道:“要不你再坚持坚持?” “小人说了。”林深喊道。 随后林深开口,徐渭记录。 十余官吏的名字记录完毕,蒋庆之指指林深,“签字画押,但凡漏了,回头便罪加一等。” 林深抬头,面色惨白,“伯爷,他们说……户部有高官参与此事,不过下官并不知是何人。” 从头到尾都没开口的吕嵩说:“户部两个侍郎都算是能吏。右侍郎蓝青田曾与长威伯辩驳过。” 蓝青田蒋庆之有印象,是个直人。 “左侍郎陈耀这些年在户部兢兢业业。” 那会是谁? 蒋庆之看看天色不早了,说:“盯住蓝青田和陈耀,此事明日再说。” “长威伯有急事?”吕嵩诧异的问道,心想这事儿不该是趁热打铁吗? “嗯!”蒋庆之急着回去看儿子。 也不知那小子睡醒了没。 他心头火热急匆匆回家。 锦衣卫。 “指挥使,蒋庆之去了户部,当场拷问郎中林深,据说林深供出了十余官吏。” 一个锦衣卫禀告道。 “蒋庆之不是给了吕嵩半日吗?”陆炳本想晚上去见吕嵩,可蒋庆之突然出手,一下就打乱了他的谋划。 “对了,吕嵩如何?”陆炳问道。吕嵩的态度至关重要,若是不配合,那么他今晚去见此人,便有八九成把握把他拉过来。 “吕嵩令,若是蒋庆之有吩咐,户部上下遵行。” 锦衣卫抬头,准备告退。 却不经意见指挥使无声骂了一句。 好像是……操蛋的蒋庆之! 第801章 示警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出了户部,徐渭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去。 蒋庆之心情大好,难免调侃了他一番,。“何时成婚?” 徐渭有些头痛的道:“她那边虽说有意,可家中爹娘还得再斟酌。” “家中兄弟呢?”蒋庆之问道。 “就她一个。”徐渭也有些头痛。 “啧!”蒋庆之觉得这是个愁人的事儿。 这年头若是跟着女儿嫁到男方不是不可以,但会被亲戚朋友戳脊梁骨。但凡有点自尊心的都干不出这等事儿来。 否则就伯府的地盘,多几口人不是事啊! 徐渭犹豫了一下,蒋庆之也犹豫了一下。 二人都想到了一个词儿。 ——赘婿! 徐渭第一次婚姻就是赘婿。 也就是他‘嫁’到了女家。 再来一次,徐渭大概率会社死。 蒋庆之抽了口药烟,“你主意多,想来能有法子。” “事到己身却浑浑噩噩的。”徐渭挠挠头,正色道:“户部此事不可急。若是太过急切,吕嵩看在眼中,便会觉着伯爷有所求。人一旦有了这等想法。伯爷做的再多,他也会视为理所当然,乃至于不屑一顾。” 升米恩,斗米仇。 当你不断给一个人,一批人好处,且不求回报时,对方就会渐渐习惯。 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 而人都是好脸面的,别人的免费东西得多了,内心深处难免会有些膈应。 那份膈应渐渐会变味,变成对你的反感和厌恶。 所以,升米恩,斗米仇的内涵和人性息息相关。做好事,你也得有章法,有分寸。 否则那不是做好事,而是给自己结仇。 蒋庆之方才拷问出了口供,寻个由头就走,便是深谙此道。 回到新安巷,几个乞丐缩在巷子口的大树下,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见到蒋庆之后起身拱手,“伯爷,小伯爷可好?” 京师不少权贵人家会不时施粥,伯府不同,每日都弄些馒头面饼之类的食物,专门发放给那些乞丐。 后来渐渐有了名气,京师许多乞丐闻讯而来,把新安巷弄的乱哄哄的。 今日就是如此,蒋庆之看到斜对面十余乞丐正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几个坐地户……也就是常年在新安巷的乞丐。 这是丐帮争夺帮主的味儿啊! 蒋庆之颔首。“好。” 老乞丐笑了,“伯爷做的好事多不胜数,老天爷自会护佑小伯爷。” “托你吉言。”蒋庆之笑道,心情大好。 他进了新安巷,身后,老乞丐回身盯着那十余乞丐,冷冷的道:“怎地,要动手?” 对方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乞丐,舔舔嘴角的馒头屑,“这地儿,我要了。” “你?”老乞丐笑了笑,“方才伯爷在此为何不说?” “咱是乞丐,那是贵人。贵人看咱们是蝼蚁,偶尔说句话就喜的你吃了蜂蜜屎般的欢喜。蠢货,那是糊弄你!只为了给自家弄个好名声。” 老乞丐冷冷的道:“你说旁的也就罢了。说伯爷糊弄咱们……兄弟们,” 老乞丐回头,几个乞丐站起来,有人说:“咱们在新安巷数年,从伯爷搬来开始,每日出门、回来都会和咱们打招呼,一个人作伪一时容易,作伪数年,谁能做到?” 老乞丐说:“伯府的馒头面饼每日都有,风雨无阻。那些馒头个顶个的大。你来了新安巷数日,伯府的馒头也吃了数日,大概很好奇为何还给咸菜。” 身材高大的乞丐确实是有些好奇这个,“为何?” “一次老夫好奇,便问了伯府的仆役。那仆役说,这是伯爷的吩咐。人若是不吃菜蔬,时日长了身子就会虚弱,就如同草原上的那些人只吃肉,不喝茶,便会拉不出屎一般。” 老乞丐眼神温和,“若非发自肺腑的关切咱们,怎会想到这些?知晓咱们为何能在新安巷无人驱赶吗?便是因为咱们知恩图报。没事儿便把巷子扫干净,有小偷小摸的想进来,进来容易,出去难。” 身材高大的乞丐舔舔嘴角,“那正好,此后这地儿就是爷爷的了。” “你大概是在想,既然伯爷如此仁慈,正好利用一番是吧?” 老乞丐见对方笑的得意,不禁叹道,“这地儿,你不该来。” 身材高大的乞丐一怔,刚想说话,老乞丐一步上前,拳头猛地前冲。 呯! 身材高大的乞丐挨了一拳,当即扑倒。 老乞丐等人扑了过去。 他们的拳脚看着颇有些章法,而且竟然还懂配合之法。、 这年头混江湖多半是单打独斗。就算是拉帮结派,群殴什么的,也多是单打独斗。军中那等战法不是民间有机会学的。 五个乞丐,加上老乞丐,对方十余人。但只是片刻,对方尽数被干翻。 老乞丐干咳一声,回到自己的宝座:巷子口大树下。 “丢出去!” 他背靠树干,眯眼感受着阳光,“这天,真是不错。” 十余乞丐被丢了出去,五个乞丐回来,围着老乞丐。 “王头,天冷了,今年乞丐多了不少,那些人得知新安巷每日有馒头,便都聚了来。把巷子里弄的乱哄哄的。” “那些街坊都有怨言,有人说要把咱们都赶出去。” “哪会赶咱们。” “若是真要驱逐,难道还会留下咱们?” 人一旦习惯了当下的生活环境,哪怕是差之又差,依旧会不舍。 五个乞丐有些慌,“王头,怎么办?” 老乞丐眯着眼,“最近乞丐是多了些。老夫不担心驱逐。就担心里面有人混进来……对伯府不利。” …… “儿子!” 子:读zei。 蒋庆之抱着孩子,笑眯眯的道:“大鹏,叫爹。” 屋里暖和,李恬正在整理孩子的小衣裳,“这件小肚兜颇为有趣。” 蒋庆之看了一眼,“谁送的?” “好像是……卢靖妃那边,说是卢靖妃亲手做的。”李恬有些警惕,“她这般示好,可是为了景王?夫君,夺嫡之事凶险……” 以前这个婆娘从不过问蒋庆之在外的事儿,自从有了孩子后,就变了个人。但凡会对蒋家有影响的事儿都喜欢过问一番。 “男主外!”蒋庆之不想让婆娘操心这些。 “可你不是说我贤内助来着。”李恬瞪眼。 “是啊!贤妻。”蒋庆之把孩子递给她,“这事儿你莫管,我自有分寸。” 李恬接过孩子,叹道:“两个皇子都是好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裕王看似木讷,实则最是细心。景王看似骄傲,骨子里却热忱。” “别为他们担心。”蒋庆之说:“自古天家无父子兄弟,如今的皇室能如此,已是难得了。” 李恬点头,心有戚戚焉,“父子有亲情,可那位置只有一个,给谁都会纠结。陛下……难啊!” “你还是操心操心你儿子吧!”蒋庆之指指孩子,“拉了。” “啊!” 黄烟儿在外面敲门,“伯爷,前院管家令人传话,巷子口老乞丐方才来,说最近新安巷来了不少乞丐,就怕有些人走错了道,迷迷瞪瞪的冲撞了伯府。” 李恬此刻眼中都是儿子,只是随口嘀咕,“什么冲撞?” 蒋庆之笑眯眯的道:“大概是喝多了吧!” 可走出卧室后,他的眼中多了冷意。 前院,老乞丐还在,见到蒋庆之时急忙行礼。 “见过伯爷。” “嗯!”蒋庆之点头,“可是有发现?” 老乞丐说:“这不天冷了,不过还没冷到让人熬不住的时候。那些人家还得过十天半月的才会施粥。往年这时候来新安巷的乞丐最多二三十人。可今年却多了数十人。小人冷眼旁观,发现有人暗中聚在一起嘀咕。偶尔听到些话,带着伯府或是伯爷之名。” 蒋庆之点头,“天冷了,弄些酒去暖暖身子。” “又偏了伯爷的好东西。”老乞丐笑了笑,但看着并不卑微。 蒋庆之去寻夏言商议事儿,富城带着老乞丐去厨房,让厨子弄了几个菜,外加一壶酒。 “对了,你那几个兄弟都叫来。”富城说。 “哪能呢!”老乞丐摇头,“小人带回去吃,不敢脏了伯府的地儿。” “伯爷哪里在乎这个。”富城笑道:“伯爷说了,与人相交不是看他贫贱富贵,是看他的本性。有的人一身锦绣,内里不堪。有的人看似邋遢,内里却皎洁干净。” 老乞丐把五个兄弟叫来,六个人蹲在蒋家厨房隔壁吃喝。 “真是美味。” “果然是响彻京师的伯府美食。” 五个乞丐对老乞丐佩服的五体投地,吃着吃着的有人说:“王头说的是,就伯府的态度,再怎么也不会把咱们赶出新安巷。” 老乞丐慢慢品着酒,说:“老夫看人从未走眼过。伯爷是个性情中人。你对他好三分,他便会对你好五分,十分。 这等人若是没本事,便是被人欺凌的弱小,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可伯爷乃是墨家巨子,大明第一名将,陛下的表弟……这等身份,辅以这等性情,不成事才奇怪。” “王头。”有人好奇的道:“你说话和咱们都不同,见多识广……当年你是干啥的?” “干啥的?”老乞丐眼中有沧桑之意。 “当年啊!老夫曾见过山川广阔,曾见过人心鬼蜮,也曾见过……风月无双。” 第803章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西苑。 嘉靖帝负手缓缓踱步,看着两侧的树木,神色轻松的道:“草原异族打而不死,死而不僵,上千年来都是中原大患。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那是自寻死路!” “是。”张居正看了嘉靖帝一眼,再次觉得杨廷和若不是疯了,就是利令智昏。 眼前这位帝王手腕了得,且雄才大略。杨廷和若是倾力辅佐,君臣一旦联手推行新政,那局面…… 张居正这几年一直在观察这个大明,从各种渠道获得的消息汇总后,他发现歌舞升平之下,暗流在不断涌动。 各种弊端已经到了接近爆发的边缘,再不出手缓和,烽烟四起的那一日不远了。 这也是历史上隆庆开关的大背景……大明内部矛盾积蓄到了即将爆发的时候。 就像是后世的一口高压锅,锅里的压力已经大到了极致。 隆庆开关,便是给锅里的压力开了一个宣泄的口子。 张居正上台,随即发动革新,再度纾解了矛盾。 否则,大明的国祚别说是百年,五十年都难。 冷风吹过,张居正缩缩脖子,嘉靖帝微微蹙眉,“身子骨要调养。” 张居正羞赧,“是。” 嘉靖帝比他大了许多,一身道袍,在冷风中站的笔直,“俺答败北,京师百官额手相庆,许多人觉着就此便是太平盛世了。你以为可是如此?” 这是考验……黄锦看了张居正一眼。 这是宰辅才能涉及的问题,张居正心中狂跳。他压住兴奋之情,“陛下,臣以为,大明当下到了要紧的时候。” “嗯!” “如今失地百姓越来越多,流民日增。土地兼并越演越烈,那些土地一旦被兼并,从此包括那些人口都成了豪强的私产,自然赋税也就少了。 朝中花销与日俱增,赋税少,花销多,最终还得从百姓的身上去敲骨吸髓……一亩地,一口人缴纳的赋税,臣查过,比之百年前多了至少六成。陛下,再这般下去……无需外敌,大明内部就要……” 张居正低头。 气氛有些凝重,黄锦有些意外于张居正的直言,更意外于嘉靖帝的沉默。 嘉靖帝负手良久,沉声道:“人人都说此乃太平盛世,人人都说这是最好的大明。外无大患,内有贤臣。可在朕的眼中,这个大明处处皆是烽烟…… 那些饥肠辘辘的百姓在盯着京师,盯着朕,盯着朝堂,等着君臣为他们纾困。可如何纾困?” 嘉靖帝回身,冷风吹过屋檐,从缝隙处掠过,发出了尖啸。 这! 张居正听出了些味儿,但不敢确定。 他知晓这等时候的表态就是站队。 大明未来该如何走? 这是帝王丢过来的题目。 说对了。不,是契合了嘉靖帝的心思,那么前途无量。 若是他的看法和嘉靖帝的相反,那么必然……前途无亮。 ——淡定! 张居正暗示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陛下,臣以为,必须变!” “如何变?”嘉靖帝问。 “新政!”张居正目光炯炯的道。 嘉靖帝看着他,眸色平静。 张居正微微垂眸。 良久,道爷淡淡的道:“你这话说出去,可知晓天下士大夫们都会恨你入骨?” 我说中了……张居正心中一松,“陛下,长威伯有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臣,以此为座右铭。”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嘉靖帝闭上眼,“那个瓜娃子啊!” 黄锦说:“陛下,新安巷那孩子马上满月了。” “多少人在等着看。”嘉靖帝冷冷道:“那些人在盯着他,看他是悄无声息的过了这个满月,还是大张旗鼓。” …… “办!大办特办!” 富城来请示小伯爷的满月如何办,蒋庆之开口就是大办。 “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蒋庆之抱着大鹏,笑道。 “严嵩那边……”富城问。 蒋庆之说:“老严家咱们送过几次礼了?” “严家这两年办酒七次,咱们家送了五次。” “该连本带利弄回来了,送帖子!” 蒋庆之笑眯眯的抱着孩子进屋,李恬已经是正常打扮了,若非顾忌常氏不时来监督,早已放飞自我。 “你那边要请什么人,自家把名字递给富城,让前院写帖子。” “也就是娘家人。”李恬嘟囔,“以前都说我不合群,也没几个好友。那几个都嫁到了外地。” “远香近臭。”蒋庆之拿出钓竿,仔细擦拭着。 下午,他悄然出现在了护城河边。 一个带着斗笠的老人就在蒋庆之习惯的钓位边上垂钓,身边铺着一张布,上面有些下酒零食,外加一壶酒。 蒋庆之把马扎拿出来,先心急火燎的把上鱼饵,下杆,拍拍手,抓了一把豆子嗑,“味儿不错。” “上次你家送的腌蚕豆味儿极好,老夫爱吃,家中厨子不忿,便偷师学了,做出来总是差些意思。为何?” 斗笠动了动。 “这东西讲究的是个随性,越是正儿八经的,越是不成。”蒋庆之给自己倒了杯酒,品尝了一口,“啧!这是宫中的美酒,来自于川蜀。上次陛下给了我一坛子,被夏公他们给一顿喝了。” “老夫在家不得喝酒,听听,不得喝酒!”斗笠一抬,竟然是熊浃。 “那您今日是……”蒋庆之尝了鸭舌,“这个味儿不错。” “家中有事儿要请你帮个忙,老夫说蒋庆之此人无酒不欢,这才带了一壶酒。看看右边。” 蒋庆之看了一眼,右边一个仆役鬼鬼祟祟的在看着这边。 “哪怕是出门都有人盯着,唯恐老夫偷喝。咳咳!往前一点,对,挡住他。滋!” 趁着蒋庆之挡住了仆役视线的功夫,老头儿连喝两杯,惬意的道:“就是这味儿。” “是啥事?”蒋庆之喜欢熊浃带来的鸭舌,既然背锅了,他就不客气的猛造。 “家中儿孙不成器,这不,有孙儿不小了,老夫执掌吏部,不好伸手。可那孩子……”熊浃看着蒋庆之,眼神古怪。 “熊公,你这般看着我心慌。”蒋庆之说。 “老夫那孙儿但凡提及你,总是赞不绝口。”熊浃叹道:“老夫的话他一概不听,只说……长威伯十余岁便从军,我今年十七,也当从军报国。听听,要从军!家中人都反对,可那孩子却执拗……这不,想请你劝说一番。” 蒋庆之笑了笑,“人呢?” 熊浃朝左边挥手,“过来。” 左侧钓位那里,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年轻人起身过来,见到了蒋庆之,果然眼中有些熟悉的味儿。 就像是见到偶像般的欢喜。 “熊楼见过伯爷。”年轻人行礼,蒋庆之打量了他一番,“想从军?” “是。”年轻人用那种小崇拜的眼神看着蒋庆之,“我读过您的书!” “我的书?”蒋庆之纳闷,“我的什么书?” 他没出过书啊! “您不知道,如今市面上关于您的书至少有二十余本。”年轻人提及此事如数家珍,“有写您少年时在苏州府的故事,有写您在东南发配途中带着官兵剿灭倭寇的传奇,还有您在京师和严党斗,在北边和俺答大战……还有……” 苏州府的故事,那就是个莫欺少年穷的版本吧? 发配途中的逆袭,这个版本估摸着受众会更多。 和俺答大战,这是此刻说书人最喜欢的一种题材。 还有什么? 蒋庆之有些怒了,这特么不是侵权吗? 不过转念一想,竟然有人拿自己的事儿为题材写,乃至于说书,这放在后世至少得是人死了百八十年之后的事儿吧! “还有什么?” 蒋庆之绝壁否定自己好虚名,但不知不觉的,语气就温和了许多。 “还有……”年轻人挠挠头,“还有您和沐氏那个小娘子不得不说的故事,还有您和俺答的女儿的私情……” 卧槽尼玛! 蒋庆之这次是真的大怒了,“这是诽谤。” “我也是这般认为的,便去砸了那家书店!”年轻人一脸光荣,仿佛是去干了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是个可造之材啊! 蒋庆之微微颔首,“读书没前途?” 熊楼说:“不是没前途,是……”,他挠挠头,“我打小就想做个儒将,您知晓的,就是李卫公那等儒将。” “从明日开始,没事儿就去新安巷。” 蒋庆之举杯,熊浃举杯。 叮! 碰杯,随即一饮而尽。 熊楼狂喜,行大礼,“见过恩师。” 熊浃喝了酒,吹胡子瞪眼。“束脩何在?拜师岂能这般随意?回去准备束脩,让你爹带着你去新安巷。” “是。”熊楼一溜烟就跑了。 “是个精神小伙。”蒋庆之笑的很长者。 “那是。”熊浃说:“要起风了。” “嗯!”蒋庆之点头,拿起一条鸭舌,“风平浪静太久了些。” 第二日上午,熊楼的父亲就带着他来了伯府。 还请了见证人。 正儿八经的拜师。 是跪下拜师。 有束脩。 “陛下,熊浃的孙儿熊楼拜了长威伯为师。”芮景贤送来了这个消息,觉得是件大事儿。 这是要结党还是怎地? 蒋庆之啊蒋庆之,你这是飘了! “赏熊浃美酒。”道爷淡淡的道。 “是。” 芮景贤:“……” 在这个时代,师徒之间荣辱与共。 蒋庆之倒霉了,熊楼和熊浃也跑不掉。 也就是说。 蒋庆之干啥! 熊浃! 得支持! 黄锦看着外面,微笑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第808章 丑到无敌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管事走之前把如雨的身契给了李恬。 “奴并无家人。”如雨的声音也带着娇柔之意,男子听了难免会生出保护弱小的心思。 “夫人说,让奴死在伯府。”如雨抬头,看着楚楚可怜。 蒋庆之想到了上次老纨绔的诗会,便对李恬微微点头,表示没问题。 “你且下去。”李恬把身契放在桌子上,这便是收下的意思。 “是。”如雨告退,黄烟儿感受了威胁,低声道:“是个劲敌!” “上次我去国公府,便是如雨随侍,倒是提醒了我一番。”蒋庆之觉得国公夫人此举可谓体贴,“这是多事之秋,你和孩子的身边没人照拂我心中不安。如雨别看娇娇柔柔的,眼光忒毒。有她在,便能有个预警。” 李恬说:“就是看着娇娇柔柔的,像是……妾。” 这年头讲究的是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也就是说,正妻是用来供着的,是用来生嫡子的。小妾才是真爱。 “管她什么妾不妾的,不都是你的人吗?”蒋庆之知晓妻子小心眼发作了,便笑道:“你自家看看如何用,为夫不干涉。” “男主外,女主内。”李恬说:“不过夫君是一家之主,夫君说什么,我遵行就是了。” “这醋吃的差不多就行了啊!”蒋庆之说道,但旋即想到什么产妇抑郁症之类的,便把计较的心思压了下去。 后世他听闻孕期的女人心理容易出问题,什么焦虑,抑郁,弄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等他走后,黄烟儿说:“娘子,伯爷真是体贴呢!” 李恬也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她有些头痛的道:“自从怀了孩子后,这人就有些神神叨叨的,今日越发不对了。” “娘子,那如雨……”黄烟儿一脸纠结,李恬莞尔,“担心她压过你去?” 是人皆有上进心,不喜被人压住一头,黄烟儿也不例外,她低着头,“是奴无能,不能管束后院,丢了娘子的脸。” 说着黄烟儿跪下,“请娘子责罚。” 对于奴仆来说,主人便是天。虽然律法有约束,但对于权贵之家来说,弄死几个奴仆真不是事儿。民不举,官不究。至于民,奴仆的亲人哪敢较真,回头弄死你全家。 李恬叹道:“你跟着我多年,人是好人,可却少了好强心,眼光……” 后院的管事最要紧的是眼光,要能分辨出仆妇侍女们的秉性,根据每个人的秉性给出建言。 而黄烟儿差的便是这个,在李恬眼中,在自己身边还好,一旦丢出去管事……那必然是一场灾难。 “谁都不能越了你去!” 李恬温和的道,黄烟儿欢喜抬头,“是。” 哎! 这还是那个性子,不堪大用。 李恬琢磨了一番,觉得若是不用如雨,便只有用宫中人。宫中人来历复杂,道爷不至于会弄个眼线,但宫中那些贵人呢? 若要来的人是别人的眼线,伯府的一切都在那人的眼中无所遁形。 李恬最近一直在后院,对外界事知之不多。母亲常氏和大姐李萱偶尔会给她说些八卦,但涉及到蒋庆之的事儿绝口不提。 这是担心她在孕期和月子期间犯愁。 想到这里,李恬吩咐道:“让富城来。” 富城在准备今日的满月宴,来到后院,见到如雨后,不禁一怔。 “此人被留下了?”富城问。 “是。”侍女说:“不过娘子并未差遣。” 没差遣,就说明是要观察一番,若是无差池,这伯府后院多半要多一个女管事了。 这娇娇柔柔的女子……做管事妥当? 侍女看着富城,眼中都是这个疑问。 富城淡淡的道:“你等听吩咐就是了。” 见到李恬,富城说了些满月宴的准备情况。 “嗯,你办事,我和夫君历来都是放心的。”李恬点头,然后问道:“我近日老是听到什么新政之事……” 富城犹豫了一下,李恬蹙眉,“我都不知,如何防备那些明枪暗箭?” 也是! 富城说:“大捷后,陛下准备顺势开启新政。今日满月宴……” 他看着李恬,李恬瞬间明白了,“这是一次站队的聚会吧!” “娘子,伯爷也是无心。”富城担心伯爷后院起火,便想解释。 “我怎会介意这个。”李恬挑眉说:“外界如何?” 这位娘子在孕期一直低调蛰伏,今日突然露出锋芒,让富城也心中一凛,“外界如今很是诡异,虽说舆论有,但却不多,且少了煞气。” “以往杀气腾腾的那些士大夫,不可能会偃旗息鼓。”李恬说:“不过,以往是小敲小打,此次新政一旦开启,那便是要见血。” “家中多半也会成为有心人的目标。”李恬闭上眼。“你可见过了国公府的那位如雨?” “见了。” “觉着如何?” “老奴在宫中多年,宫中有句话,叫做看人不可看皮相。许多人,厉害在内里。”富城说:“老奴觉着,国公夫人既然送了此人来,那必然是有可取之处。咱们两家荣辱与共,无需担心那边掺沙子。” “我不担心他们掺沙子,如雨……”李恬睁开眼睛,“让她来。” 如雨随即进来,娇娇柔柔的行礼。 “后院事多,今日正好是满月宴,你可在后院盯着,有不妥之处随时指出。” “是。”如雨娇声道。 哎! 富城哪怕是没了那东西,依旧被这个娇柔的声音弄的心跳加快,心想国公夫人竟然在身边弄了这么一个妙人儿,就不怕被朱希忠看中,成为自己的大敌? 富城干咳一声,“娘子,今日事多,老奴告退。” “你去吧!”李恬点头,富城目视如雨,如雨乖觉的跟着出去。 二人走下台阶,富城问:“可是处子?” 这很重要。 如雨看了他一眼,娇笑道:“管家担心这个?” “国公夫人自然是一番好意,不过人心难测。若是有人想顺着杆儿往上爬,从中弄什么手段……” 富城盯着如雨,“宫中枯井多,知晓为何?好埋人。这伯府虽说没枯井,不过城外乱坟岗每年都会有不少来历不明的尸骸。” 如雨一怔,“管家来自于宫中?” “咦!”富城轻咦一声,“这等敏锐……难怪被国公夫人看重。” 如雨笑了笑,“我无亲人,身如浮萍,来伯府也是国公夫人吩咐。如今身契便在娘子手中,生死不由己。管家想多了。再有,我也并无做妾的心思。” “没有最好。好生做事,自然有你的福报。”富城说道。 如雨看着他急匆匆走了,站在原地笑了笑,“这伯府,竟然藏龙卧虎呢!有趣!” 她回身,见几个侍女聚在一起,冲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见她回头,侍女们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散开。 如雨娇娇柔柔的笑着,看着她们散去。 她就在后院缓缓而行,不时看看树下,看看墙角…… 而在前院,莫展召集了护卫们,神色肃然的道:“伯爷要捅马蜂窝,这家里此后怕是会不消停。都打起精神来。该杀人杀人,该埋人埋人!” 孙不同笑吟吟的道:“杀人难免,不过今日是小伯爷的好日子,和为贵。” 莫展眸子幽幽,“就怕有人见不得伯府安生。” 景王来,送上了礼物,是一块玉佩,水头极好。 显章侯府的人也来了,马氏早早来到伯府,摆出了自家人的姿态,说:“赶紧出来帮把手。” 富城出去一看,不禁愕然。 大门外竟然是一个大型竹马,而且竟然是难得的好木料雕刻而成。 “太奢靡了。”富城觉得这玩意儿有些过了。 “伯爷难道只有一个孩子?”马氏得意的道:“回头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蒋庆之得知后不禁莞尔,“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个木马能一代代传下去,如此,显章侯府与蒋氏便能代代相好。这女人,倒是有意思。” 徐渭说:“会钻营,却不惹人厌恶。显章侯有个贤妻。” 说着,徐渭一脸神往,蒋庆之问:“进展如何?” 徐渭挑眉,“如今她千肯万肯,就是家里最后一关得慢慢磨。” “抓紧吧!”蒋庆之突然想到一件事儿,“那女子性情如何,可是柔柔弱弱的?” 娘的,徐渭历史上可是杀过老婆的凶人,若是柔柔弱弱的性子,怕是危险。 “提刀能砍人,下厨能做饭。” “我看好此人!” 蒋庆之很是满意,等他走后,徐渭挠挠头,。“伯爷怎地看着如释重负呢?” “见过伯爷!” 蒋庆之在前院溜达,西方首席顾问进家,见到他行礼后,说,“伯爷,成国公令小人传话,说严世蕃那狗东西今日在家休养,事儿都丢在了他身上,怕是要来晚些。” “无碍!”蒋庆之拍拍波尔的肩膀,“这阵子做的不错。” 波尔顿时觉得浑身轻了几斤,“都是伯爷教诲有方。” “对了,终身大事可有眉目?”蒋庆之问。 波尔一怔,旋即摇头。 “就没有看中的?” “有,不过那些女子都说小人是番鬼,丑到无敌。” 第810章 冒死而行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波尔回来了,替班轮值的护卫不满的道:“这是去哪了?” 波尔笑嘻嘻的道:“去青楼看了几个女子。” 番鬼! 护卫暗骂,波尔却说:“我有事寻莫头。” “赶紧。”护卫不耐烦的道。 波尔点头,进府之前瞥了右侧一眼,见一个乞丐蹲在斜对面好似在抓虱子,便笑了笑。 莫展正在喝茶,和孙不同商议事儿。 “今日客人不少,贵人多,随行的人也杂。咱们人手不够。” 孙不同也有些发愁,“显章侯府来了些护卫帮衬,这些护卫不熟悉咱们这,只能在外围帮忙。国公府那边来的护卫更多,可终究是临时抱佛脚,对伯府都不熟,漏洞不小。” “我听伯爷说过,陛下那边曾让伯爷多寻些护卫。”莫展的情绪有些复杂,一方面希望不加人,维系当下的格局,一方面伯府太大,当下的人手远远不够。 “伯爷估摸着是忘了。”孙不同和莫展在这一点上看法一致。“对了,波尔那里伯爷如何说?” “伯爷的意思先看看。”莫展说:“此人身手普通,和兄弟们处不来,一旦遇到突发事件,反而会误事。回头你寻机再请示伯爷。” “有数,把他弄走最好。”孙不同点头。 “莫头。” 门外传来了波尔的声音。 莫展愕然,尴尬不已。 孙不同却蹙眉,“何事?” 波尔笑嘻嘻的进来。“先前我准备去青楼,发现个乞丐可疑,便跟着。此人绕着巷子转圈,被我拿下拷问……” “嗯?”莫展一怔,想到了昨日老乞丐来说的事儿。 “那乞丐交代,今日有人要准备对伯府动手。” 莫展霍然起身,“人呢?” 孙不同眸子一缩,“好贼子!” 波尔说道:“我怕带过来会惊动了那些人,丢在了一处废弃的宅子中。” “走,去看看。” 莫展急匆匆往外走,突然止步回身,拍拍波尔的肩膀,“有些意思。” 波尔笑嘻嘻的道:“都是运气。” “去玩女人竟然玩出了功劳。”孙不同笑骂道:“你这运道不错。” “是啊!” 莫展等人来到距离新安巷两里地的一个废弃的宅子里,那乞丐嘴里被堵着,在地上奋力挣扎。 看到他们时,乞丐绝望的停止了挣扎,目光转动,盯住了波尔,眼神中都是惊惧之色。 莫展走过来,看了看绳子的捆法,看似简单,可却有些奥妙。“这是什么手法?” “海上的法子。”波尔说,他拿出孙重楼送的肉干,在嘴里嚼的嘎嘣响。 “弄回去。” 他们带来了大车,把乞丐丢上去,盖上布匹,一路回到了府中。 “不是不放心你,而是今日事大,小心总无大错。”莫展对波尔说。 “我有数。”波尔笑嘻嘻的点头,仿佛是没心没肺。 再度拷打后,莫展走出来,对波尔点头,“你立下了大功。” “可有赏钱?”波尔看着有些贪婪。 “有。”莫展去请见蒋庆之。 蒋庆之正和唐顺之说着此次大战的经历。 “何事?” “伯爷。”莫展看了唐顺之一眼,蒋庆之蹙眉,“荆川先生乃是自家人,只管说。” 莫展这才说道:“先前有人扮作是乞丐在窥探府中防备情况。拷打后得知,这些人是京外的悍匪,为首的叫做马老六。此次是有人花钱雇佣了他们,让他们进京……” 目的不言而喻。 “说是要在今日让伯府血流成河!” “口气不小。”蒋庆之笑了笑,“荆川先生如何看?” “新政要割他们的肉,他们反过来先让你流血,天经地义。”唐顺之笑的温和,但眸中却多了冷意,“府上可有长枪?” 莫展看了唐顺之一眼,蒋庆之笑骂道:“荆川先生枪法不下于名家,还不快去?” “是!”莫展心想名满天下的心学巨擘竟然是枪法大家,这消息传出去,不知能让多少人震惊。 “对了,谁发现的?”蒋庆之问道。 “是……波尔!”莫展觉得有些羞愧。 唐顺之说道:“今日龙蛇混杂,正适合浑水摸鱼,伯府中护卫不够。” “我担心的是后院。”蒋庆之吩咐道:“来人。” 孙重楼进来,“少爷。” “让富城去后院说一声,就说,今日会有些不速之客,让娘子她们警觉些。” 后院的护卫也是个问题,蒋庆之捂额,“这家业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羁绊麻烦也就越多。” “你就知足吧!”唐顺之笑道:“要不,让后院的人先避避?” 蒋庆之点头,当下唯有如此。 “伯爷!” 莫展再度回来,“宫中来人了。” 宫中来的是张童,他一本正经的道:“陛下说了,今日人多,人多就杂。让长威伯小心些。又让咱带了些人来。” 张童拍拍手,门外进来一个女官,蹲身道:“见过长威伯。” “这是……” “奴等在宫中侍候贵人。”女官的袖口中突然有金属辉光闪烁。 瞬间,唐顺之就出现在了蒋庆之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 双目炯炯的唐顺之刚想扑过去,女官的手缓缓从袖口中伸出来,一抖,一柄软剑笔直朝上。然后说:“这位身法了得,不过看着有些生疏,想来是不经常动手的缘故。若是遇到了突发事儿,应急……难免会出岔子。” 呃! 大名鼎鼎的唐荆川竟然被宫中的女侍卫嘲讽了。 女官把软剑收了,“陛下令奴等今日在伯府后院混一顿,靖妃娘娘也说了,吃了不算,还得拿。” 最大的隐患解除,蒋庆之心中一松,“只管拿。” “那奴就不客气了。” 女官告退。 唐顺之若有所思,“陛下对你的情义……庆之,君以国士待之,我以国士报之。这比之待国士更为打动人心,你打算如何回报这份情义?” “国祚。” …… “东厂的人今日也去帮衬一番。”道爷负手站在殿外,身边是张居正,芮景贤在前方低着头,“是。” 嘉靖帝眯眼感受着冷风从脸上掠过,“朕想开个好头,但那些人必然想着给朕当头一击。今日便是个好机会。对了,大军到了何处?” 张居正说:“陛下,大军还得四日方到。” “严嵩……”嘉靖帝沉吟着。 张居正轻声道:“陛下,京师还有京卫在。” “朕不担心京师,担心的是京师之外!” 地方才是士大夫们的大本营。 “所谓天高皇帝远,那些士大夫在地方形同于土皇帝,各地卫所……就怕被收买了。就算是不曾收买,就那厮杀的本事……连门都看不了。” 嘉靖帝叹道:“时不我待啊!” 张居正觉得心中火热,“陛下,此次新政臣以为必将一改前朝革新颓势。” “哦!为何?”嘉靖帝饶有兴致的问道。 张居正说:“前宋新政失败,臣以为乃是因为帝王势弱。彼时士大夫群起反对,气势汹汹。仁宗妥协,此其一。其二,王安石变法看似犀利,可却少了臂膀,支持者不多。” “得道多助?”嘉靖帝笑道。 “不。”道自然在新政这边,张居正说:“臣听闻过一番话,施政要诀并非是看手段,简而言之,便是把自己的朋友弄的多多的,敌人弄的少少的。” “这话倒是有趣,谁说的?”嘉靖帝问。 “长威伯!” “是他吗?”嘉靖帝负手看着宫外方向,“今日想来新安巷会很是热闹。” 一个内侍近前,“陛下,长威伯遣人带话,说多谢陛下派遣的那些女侍卫。另外,长威伯得知今日有人要对伯府动手。” …… 天冷了,卢靖妃披着大氅在看文书,陈燕进来:“娘娘,那些人去了新安巷。” 卢靖妃抬头,“陛下竟派了女护卫去新安巷,难道是知晓些什么?” 陈燕叹道:“外间如今议论纷纷,都说陛下要开新政。” “不开新政是坐以待毙,那些人难道不懂?”卢靖妃冷笑,“只在意一家得失,果然是圣人子弟,难怪长威伯说此辈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陛下!” 卢靖妃看到了殿外的嘉靖帝,急忙起身,心中有些忐忑。 “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话没说错。”嘉靖帝进来,卢靖妃嗔道:“陛下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臣妾若是说了些过头的话……” “所以才说要慎独。”嘉靖帝坐下,眸色微冷,“宫中最近如何?” 卢靖妃心中一跳,“可是不妥?” “庆之方才令人传话,说新安巷今日怕是会有些异动。他乃是朕信之重之的臣子。新政一开,便是首当其冲的统军大将。那些人对他动手,宫中也难幸免。” “宫中……陛下在西苑。”卢靖妃一怔,“莫非,那些人想对宫中嫔妃动手?” “这是殊死之战。若是朕败了,唯有退位,否则江山板荡。”嘉靖帝幽幽的道。 卢靖妃柳眉倒竖,“那些乱臣贼子该死!” “杀之不尽。”嘉靖帝摇头。 “那……长威伯呢?”卢靖妃问。 “他,知晓朕为何不猜忌庆之吗?”嘉靖帝问。 卢靖妃说:“长威伯为人坦荡,大公无私。” “商鞅变法能成功,与帝王倾力支持分不开。帝王一去,商鞅随即身死,死后被五马分尸。庆之知晓这个道理,却依旧义无反顾。” 嘉靖帝沉声道:“他这是为了朕,为了大明……虽千万人吾往矣!” 卢靖妃虽然机敏,但却对大势知之不多,她喃喃道:“他这是在冒死而行!” 第812章 喝了,好上路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 “大哥,那可是个杀神啊!” “俺答都在他的手中吃瘪,那可是二十万大军。咱这就二十余人,去弄他,那不是寻死吗?” “是啊!大哥,这三十万钱弄不好便是买命钱。” 众人面色惨白,纷纷反对。 “都消停了。”马老六冷冷的道,“蒋庆之用兵是了得,可他家中护卫不过十余,且今日乃是他儿子的满月宴,宾客如云,就那十余护卫能顶什么用?” “大哥,可先前兄弟们踩盘子时发现了不少护卫,加起来少说四五十人。”有人说,“那些人看着颇为精悍。” “精悍个屁!”马老六不屑一顾,“那些都是显章侯府与成国公府拉来的护卫,看似精悍,实则都是缩卵的蠢货,看门狗罢了。” 众人一怔,充当军师角色的二头领曹钦笑道:“这些年咱们可没少遇到那些贵人的护卫,看似威风凛凛,一旦厮杀起来还不及那些农夫。” 众人一想也是,不禁都笑了起来。 “农夫至少敢搏命。那些护卫都是在富贵乡中泡软了骨头,不堪一击。”曹钦笑吟吟的道:“大哥既然接这个生意,自然是有把握。” 马老六点头,“今日伯府必然是热闹非凡,蒋庆之一家子欢天喜地,谁会想到咱们准备血洗伯府?这是其一,其二!” 马老六单脚踩在长凳上,顾盼自雄,“有人会接应咱们,一旦发出信号,咱们就动手,从围墙翻进去,先从后宅杀起,杀了蒋庆之的妻儿,随即突袭前院……到时候里外夹击。” 这个计划是马老六和曹钦一起制定的,曹钦补充道:“那些宾客非富即贵,遇到此等事必然乱作一团。蒋庆之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在此等混乱时刻也只能徒呼奈何,对了大哥!” 曹钦说:“那人我记得曾说,若是杀不了蒋庆之也无碍,不过,必杀他的妻儿。” 马老六点头,。“咱们劫掠往来商人也讲究个不动人妻儿,委托的那人这般吩咐老子也不知为何。” 曹钦笑吟吟的道:“我倒是知晓些。” “老二说说。” “这几日我在京师转了转,听闻陛下要开什么新政,惹的那些人怨声载道。蒋庆之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呐!那些人岂有不恨他的道理?杀了蒋庆之的妻儿,这是……杀鸡儆猴。” 马老六蹙眉。“新政……什么新政?” 悍匪们也不解。 都是一群蠢货,不读书的蠢货……曹钦优越感爆棚,他当年曾读过书,不过连秀才都未曾中过。后来家道中落,机缘巧合便跟着马老六做了悍匪。 曹钦吃了口菜,缓缓说道:“简单说,便是朝中穷了,穷则思变,陛下便想捞钱。可钱从何处来?这天下百姓……兄弟们大多都是穷苦出身,都知晓赋税的厉害。” “可不是,那些税吏如狼似虎,巧立名目,形同于剥皮。” “若非活不下去了,老子此刻还在家里种地!” 这些悍匪唏嘘着,有人甚至黯然神伤,“可怜爹娘还在受苦。” 曹钦干咳一声,“朝中无钱,陛下也知晓再冲着百姓伸手,必然会导致大乱子,也就是官逼民反。故而此次新政便是要冲着那些豪强权贵伸手。” “啧!”马老六说:“那些人可不是善茬。” “所以,这才有了这笔生意。”曹钦说:“杀人妻儿,这是不共戴天之仇才有的狠毒。大哥,诸位兄弟,这个新政……便是陛下、蒋庆之和那些贵人之间的厮杀,两边儿不共戴天呐!” 众人默然。 “按理,这对咱们百姓不是坏事不是。”有人嘟囔。 “可谁让他们得罪了那些贵人呢?”曹钦淡淡的道:“别忘了,这个天下可不是皇帝的。” “那是谁的?”马老六问,有些不敢置信。 “士大夫的。”曹钦唏嘘道。 马老六喃喃道:“是了,在老家许多那些士大夫和官府交往密切,当初老子家中田地被举人兼并,我爹去官府告状,被打折了一条腿,没多久就去了。老子当夜摸进了那个举人家中,杀了他全家,一把火烧了他的宅子,这才落草为寇。” “这个天下……原来不是皇帝的!” 众人沉默了许久。 “哈哈哈哈!”马老六突然大笑,“管特娘的是谁的,都只会把咱们视为猪狗。既然如此,那就杀,杀的他们胆寒。” “正是此理。”曹钦说:“今日便把伯府杀个血流成河。对了大哥,是不是……那些钱多分些给兄弟们?” 马老六点头,。“三十万钱,老子分文不取,都给兄弟们!” “大哥仗义!” “今日咱们定然要血洗了伯府!” 马老六和曹钦交换个眼色,等众人继续吃喝时,二人去了后面。 掌柜被捆着丢在后面茅厕内,马老六和曹钦进来撒尿,出去前,马老六说,“此人见过咱们……” 掌柜低着头,闭着眼,嘴里被堵着,只能哼哼唧唧的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晚些让兄弟们弄死他就是了。” 二人出去,马老六说:“兄弟们看着有些顾虑,幸而你那番话岔开了。” 曹钦说:“同仇敌忾罢了。那些兄弟大多是穷苦出身,家中田地没了,也就没了活路。我那番话便是要让他们同仇敌忾。再有三十万钱鼓舞……大哥,那些名将所谓的解衣推食便是这个意思。不过……那边答应的果真是五十万钱?” 马老六点头,“对,先给了三十万钱,被我藏在了老地方。” “先给了三十万,那些人倒是大气。”曹钦随即莞尔,“是了,能出五十万杀蒋庆之一家的,自然不怕咱们跑了。” “事成后咱们兄弟二人一人十万钱,随后……”马老六眯着眼,“这刀口舔血的日子老子也腻味了,加上那些历年来的积蓄,做个富家翁去。” 这时一个把门的悍匪过来,“大哥,有人来了。” 来人是个看着文绉绉的男子,进来先看了眼那些悍匪,见他们吃相难看,便微微蹙眉。 “马老六?”等马老六和曹钦过来,来人招手,二人过来后,他低声道:“宾客开始来了,后院那里并无护卫,最是空虚。记住,满月宴过半,蒋庆之会让孩子出来……要在此之前动手。” 来人眸色冰冷,“先杀他的妻儿!” “好!” 马老六点头。 来人最后说道:“血洗伯府后,你等随即远遁,不可停留。再有,此事万万不可提及……” 他眯眼看着马老六,再看看曹钦。 曹钦说道:“蒋庆之乃是重臣,更是陛下的表弟,若他得知是咱们做的此事,哪怕是追杀到天尽头,也不会放过咱们。放心,此事咱们心中有数。” “你等有数就好。” 来人走了。 曹钦面色凝重。“大哥,那些兄弟……” “事后……怕是留不得了!”马老六搓搓脸。 “那大哥的意思……” “弄些好酒。” “这是……” “喝了,好上路!” …… 午饭后,宾客开始上门了。 富城站在大门外,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堆积在一起,老汉今日心情大好,看到两条野狗跑过来,就摸出两条肉干丢过去。一条野狗想多吃多占,老汉虚踢一脚赶走了它,冲着另一条野狗说:“赶紧吃。” 野狗叼着肉干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 然后,看了富城一眼,呜咽着。 “石头。” “师父。”孙石头在门房的小屋子里面打盹。 “弄两馒头来。” 两个馒头一条狗一个。 几个乞丐过来行礼,唱着莲花落,嘴里恭喜恭喜。 “给他们肉包子。”富城吩咐道,“今日大喜,让他们也跟着欢喜欢喜。” “多谢。”乞丐们欢喜不已。 正好没客人,富城转身进去,莫展和孙不同正在门后低声商议,富城说:“那些乞丐是来看风色的。小心。” “管家放心。”孙不同说:“那些狗崽子不会在此刻动手。” “嗯!”富城点头,“他们会在人多的时候。悍匪悍匪……有客人来了,你二人仔细琢磨,另外,后院那里叮嘱一番。老夫不担心那些女侍卫的身手,担心的是这些人多年未曾动手,不知可敢见血。” 后院,女官正在院子里凝神静气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恬母子就在屋内,孩子在呼呼大睡,李恬在看书。 时光流逝…… 前院来了二十余客人,多是道爷一系的人马。 夏言出来了。 老头儿往前院那么一站,伯府的气势瞬间就起来了。 前首辅接待,官员们赶紧行礼。 “见过夏公。” 夏言颔首,“这等好日子,能来的都是忠心耿耿之辈,陛下会看得见。” 套用一句话,谁来了我不知道,谁没来,朕一清二楚。 官员们看着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孙重楼嘀咕,“看着就不是好汉,什么新政,我看危险呢!” 啪! 孙重楼捂着后脑勺,看了师父一眼,“少爷说了,大不了咱们出海。” “海外都是蛮夷,给你娶个臭烘烘的婆娘可好?”富城骂道。 “都是女人,吹灭了蜡烛都一个样。” “这话哪听来的?” “孙不同说的。” 啪! “师父!” “晚些咱再收拾那厮。” 门子来了,“管家,来了个人,说是要见伯爷。” “伯爷忙着呢!”富城冷笑,“来者定然不善。” 来人被带过来,三十余岁,看着笑吟吟的很是和气。“在下是受人所托来传话。” “老夫听着。”富城沉声道。 “是户部之事。”来人笑吟吟的道:“兹事体大,伯爷不见在下,怕是会后悔。” 富城眯着眼,“说!或是,滚!” 来人愕然,然后笑了笑,“做人留一线,你我我好,大家好,否则……都不好。” 富城看着来人,转身去了书房。 蒋庆之和唐顺之在喝茶,富城进来,“有人来求见伯爷,说是为了户部之事,有威胁之意。说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都不好。” 唐顺之捧着茶杯说:“怎地听到了些玉石俱焚,有恃无恐的味儿。” 蒋庆之也听出来了,“让他来。” 来人进了书房,“在下只是传话的。” “本伯也没打算弄死你。”蒋庆之说:“那人还有什么话。” 来人说:“许多事儿,若是能遮掩一番,那么,必有厚报。若是不能……” “玉石俱焚?”蒋庆之笑道。 “是。” “滚!” 第813章 盟约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来人看了蒋庆之一眼,“在下滚不滚的好说,不过委托在下传话的人说了,若伯爷不肯,那么……休要怪他。” “让你滚没听见?”孙重楼不耐烦的单手抓住了来人的脖颈,一拽,就把他丢了出去。 “荆川先生怎么看?”蒋庆之问道。 “户部贪腐案看来不小。”唐顺之笑道:“那人能语出威胁之意,至少得是个侍郎。左右侍郎……” “蓝青田是个急性子,直人。不过人心难测。另一个陈耀兢兢业业,也难说。”蒋庆之突然笑了,“以静制动罢了。” “正该如此。”唐顺之随即和蒋庆之切磋了一番兵法,纸上谈兵一番。 下午,官员们来的越发多了,当王以旂出现时,气氛轰然就起来了。 “恭喜恭喜!” 蒋庆之出面了,王以旂笑吟吟的拱手,“孩子呢?” “天冷,晚些再抱出来。”这天气冷不说,最要命的是风大。蒋庆之担心孩子受风,为此检查了几遍空间里的青霉素。 顺带他和鼎爷再度交流了一番,不过都是自言自语,鼎爷依旧不动如山。 国祚依旧没着落。 没多久,熊浃来了。 老天官竟然来了,让官员们颇为意外。 但更多的是喜出望外。 工部尚书姜华来了,老姜一来就抱怨,“巷子口那些东厂还是锦衣卫的人眼神和刀子似的,看的人心中发毛。” 蒋庆之笑了笑,“回头让陆炳和芮景贤去工部赔罪。” “当老夫没说。” 刑部没人来,这是预料中事。 户部没人来,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但礼部竟然没动静。 “严世蕃落马摔伤了腿,他不来,严嵩在回京路上。徐阶这位尚书不表态,礼部一群老滑头都不肯露面。”王以旂冷笑道:“严嵩在礼部有人手,不过严世蕃狡黠避开今日赴宴,严嵩大概会恼火吧!” “陛下养的狗反目,严嵩只需想想就会胆寒。”熊浃干咳一声,天冷了,老爷子看着面色有些红润. “少吃肉。”蒋庆之觉得老熊的脸红的太可人了些,有些担心。 “老夫一顿不吃肉便不舒坦。” “吃肉吃多了血液凝滞。” “老了老了,活得越久越令人生厌,自取其辱罢了。早死早超生。”熊浃却颇为豁达,“多活十年八年的难道还能成仙?成不了。那就肆意而活。” 啧! 这心态,蒋庆之有些小羡慕。 “客人差不多了吧?”唐顺之算是半个主人,进来问。 “荆川先生?”王以旂有些惊讶,“您这是……” “今日我是管事。”唐顺之笑呵呵的道。 “我可用不起。”蒋庆之笑道,“那就……”,他起身看着几位大佬,“出发吧!” 熊浃起身,按着桌子,目光炯炯。“出发!” 王以旂起身,“出发!” 姜华起身,“出发!” 蒋庆之伸手出去,平摊着,目视三人。 熊浃伸手。 姜华伸手。 王以旂伸手。 六部,三部尚书在此。 刑部打酱油的角色。 礼部有徐阶在,蒋庆之断定会成为对手。 户部尚书吕嵩是儒家大将。 “六部有三部在此。”蒋庆之说:“箭在弦上,诸君,要么一起下地狱,要么……便为这个大明蹚出一条路来!” “下地狱老夫先去。”熊浃笑道:“老夫老了,先去为你等探路。” “老夫紧随其后!”姜华说。 王以旂淡淡的道:“老夫当为大将,与那阎罗斗一斗。” 三人看着蒋庆之,笑的很是温和。 “年轻人,一时成败得失无需在意。” 蒋庆之嘴唇蠕动。 最终什么都没说。 气氛有些悲壮。 当四人到了大堂时,来客们纷纷起身相迎。 “见过长威伯,见过熊公……” 新安巷外。 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看着巷子口,冲着一个乞丐招手。 乞丐过来,男子递过一个布袋子,“劳烦送去伯府,就说是贺礼。” 乞丐愕然,“您就不怕我吞了?” “锦衣卫的人身上有股子味道,隔着十里地老夫都能嗅到。有本事你便吞了试试。” 来人转身就走。 乞丐回去,对另一个乞丐低声说:“说是给伯府的贺礼。” “看看是什么。” 布袋子里是一个银器,雕刻的是个娃娃。 “这面有字,是什么……无灾无难到公卿。” 几个乞丐起身看去,男子的背影在冷风中显得有些萧瑟,随即消失。 男子走远后就放慢了速度,他一路顺着大街缓行,看着两侧的行人和商家,眼神有些空洞茫然。 “爹,爹,爹!”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拽着父亲的袖口不肯走,双腿在后面拖着。男子看着二十多岁,肤色黝黑,脸颊廋削,看着颇为疲惫。衣裳颇为破旧,补丁好几个。脚下的鞋子也补了几处。 男子回身,有些微怒,“这是要作甚?” “爹!”孩子指着边上的包子铺子,“爹,我要吃包子。” 蒸笼上白气升腾,冷风吹着白气,带来了一股子面香和肉香味儿。 男子怒道:“没钱。” “先前我看到你带着钱了。” “那是……”男子叹息,“咱们家欠了东家钱,那钱明日就得还了。” “爹,咱们家为何欠东家的钱?”孩子不甘的站直身体。 “上次你娘生病,没钱吃药,便借了东家的钱,一直还到如今都没还清。” “爹,咱们家的地呢?我听娘说,咱们家的地值钱呢!” 男子眼中多了麻木之色,“还不起债,被东家收了。大郎,如今……咱们一家子都是东家的人,你好生学伺候人,兴许能去东家做个仆役。” “爹,仆役是什么?” “就是奴仆。” “奴仆……是什么?” “奴仆什么都不是。” “哦!” 男子牵着儿子和斗笠男擦肩而过。 孩子问:“爹,那咱们家为何会这样呢?” 男子说:“爹也不知道,这世道……就这样吧!” “那……那……那以后我能吃肉包吗?” “大概……不能。” “可东家的少爷每次都吃肉包,吃一半,丢一半喂狗。我上次想去捡,被少爷的狗追了老远。” “可是你裤子被撕破那次?” “嗯!娘还揍了我一顿。爹。” “什么?” “咱们怎么那么穷呢?” “……” “爹,咱们何时能过上好日子?” “……” “爹,都差不多大,少爷和我为啥不一样呢?” “因为啊!东家是读书人。” “爹,他们说读书人是好人呢!” “读书人……都不是好东西,都该死!” 男子的声音中带着刻骨的恨意。 孩子楞了一下,“那……那以后我去做强盗。” “做强盗作甚?” “杀读书人!” 斗笠男站在那里,缓缓回身,看着父子二人远去。 “这是为何?” 斗笠男喃喃道:“读书人……不是好人。” “为何不是好人?” “圣贤书啊!” “读到哪去了?” “这个大明,病了吗?” “该如何诊治?” “老夫……该如何诊治这个大明?” 男子揭开斗笠,茫然看着冷风中的芸芸众生。 “吕尚书。” 一个官员见到男子急忙下马行礼,“您还没回去呢!” 吕嵩摇摇头,官员见他神色不对,知趣了走了。 吕嵩就站在那里。 冷风一直在吹。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跺脚,“总会有法子的,革新革新,我儒学也该动动了。否则……这天下……” 真正的盗贼们此刻已经悄然出发。 他们化整为零,按照金主事先准备好的路线潜入了靠近伯府对面的一个宅子中。 “等着!”马老六蹲在围墙后,眯眼道:“另外盯着巷子。” 有悍匪悄然上墙,往左右看了看,“大哥,没人。” “再等等。”马老六说:“等宴席开了,喝的性子高涨之时出手。” …… 徐阶还在礼部的值房内。 他写完了一篇青词,仔细看了几遍,修改了一些措辞。 “阁老。” 随从进来,“吕嵩来了。” “他来作甚?”徐阶有些好奇,等吕嵩进来,见他的打扮徐阶不禁笑了:“这是要独钓寒江雪不成?” 吕嵩拿起青词看了一眼。 “如何?” 徐阶难得自得的问道。 “青词可能医治大明之疾?”吕嵩抬头问道。 徐阶眯着眼,“你这是……” “老夫今日去了新安巷外,看着那些人……老夫不知怎地有觉着些凄凉。路上又遇到了些事儿,便想来问问阁老,当下大明该不该革新?” 徐阶坐下,把毛笔从容在笔洗中缓缓摆动,“大明是需革新,不过不可急切。陛下当初急切,便与士大夫们闹翻了,由此君臣隔阂数十年。误人误国。” “是,陛下当初是急切了些,可时不我待啊!”吕嵩眼中有痛苦之色,“老夫看到了繁茂之下的民不聊生,看到了仇恨。再这般下去,这个大明还能支撑多久?” “只需君贤臣明,只需和衷共济,缓缓而行,这个大明断然没有不能复苏之理!”徐阶眸色温和,“老夫对此深信不疑!” 这是试探。 那边在结盟,而这边同样如此。 “若是新政得手,墨家必然会顺势涤荡士林。到了那时,我儒家何去何从?”徐阶的声音温和,但却恍若带着蛊惑之意。 “老夫正忧心忡忡于此。”吕嵩深吸一口气,“革新应当,但,不可操切!另外,士林风气该改改了。” 徐阶伸出手,“老夫……赞同!” 吕嵩伸出手。 啪! 盟约! 成! 第815章 夏公威武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今日来的官员和权贵不少,大伙儿都眼明心亮,知晓今日的满月宴代表着什么。 有人在来的时候,发现新安巷外面有些人在盯着,那些人一身儒衫,冷笑看着这些人进去,甚至有人在记录。 “伯爷,那些人中我认得一个,乃是书院子弟。”一个权贵端着酒杯来寻到了蒋庆之,低声说着自己的发现。 “书院子弟好事,大概回头会把这些人的名儿都泄露出去。”权贵一脸忠贞,“我自然是不怕的,大不了一死报君王,就怕这些人中有人首鼠两端呐!” 你特么不怕,那你抖什么? 蒋庆之笑了笑,“既然来了,便坐稳了。” ——别特么想着做墙头草! 权贵干笑了一下,“那是。” 这些都是人精,过来和蒋庆之套近乎之余,也是想试探一番。 “陛下乃是有为之君,此次大捷消息传来,我在家喝的大醉,一边哭,满脑子都是太祖高皇帝与成祖皇帝……” “听闻长威伯又作了一首诗?其中一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令我吟诵良久,击节叫好啊!”权贵笑道:“不知……何时出塞击胡?” 艹! 听到吟诵良久这次,再加上这厮深情款款的眼神,蒋庆之差点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这厮铺陈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最后一句话。 “想跟着?”蒋庆之问。 “那是。”权贵笑的欢喜。 蒋庆之指指他的小肚腩,“何时平坦了,何时来。” 权贵低头看了一眼,吸气,抬头,“您看,它这不是没了吗?” 艹! 还是个脸皮厚的。 蒋庆之给边上在劝祖父熊浃少喝点的熊楼一个眼神,暗示帮师父一把,把这厮弄走。 熊浃打个哈哈过来,“王世叔,咱们来一杯!” 这法子不错。 权贵和他来了一杯,目光却不离蒋庆之。 夏言叹道:“今日来的,一心为国的有不少,如这等一心钻营的也不少。” “非黑即白成不了事。”蒋庆之觉得老头儿今日有些亢奋,目光转动,看到他的怀里鼓鼓囊囊的,好像有东西。 “夏公怀里是什么?” 蒋庆之很是好奇,心想难道是给儿子的礼物? “杀人啦!” 尖叫声伴随着仓促的脚步声传来。 “杀人啦!” 瞬间,那位肚腩兄就消失了。熊楼愕然,低头一看,这厮竟然躲在了桌子底下。 夏言从怀里掏弄了一番,竟然摸出了一把短刀。老头目光敏锐,跃跃欲试,“严嵩狗贼都能杀敌,今日老夫定然要让贼人丧胆!” 一个仆妇冲到了前院,冲着外面尖叫,“有贼人来了,杀人啦!” 宾客大多惶然,不少人起身就跑。 可却发现蒋庆之站在那里佁然不动,和夏言低声说话,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不对! 众人止步,看到伯府的人都不慌不忙。 “好酒。”徐渭那厮坐在那里从容喝酒,甚至拿起一只鸡腿撕咬。 胡宗宪喝酒和文雅,慢条斯理的。 门外,孙重楼一脸兴奋的拔出长刀。 那些护卫在狞笑。 而王以旂坐在那里压根就没动过。熊浃趁着孙儿顾不上自己的机会在猛喝…… “长威伯的兵法……”有人脱口而出。 “是了,玩笑,玩笑。”有人笑吟吟的回来坐下,拿起酒杯,“长威伯,恭喜。” “老马,你手抖什么?”王以旂笑道。 老马强笑,“未曾手抖。” 可他的手在不断的颤抖,越抖越厉害。 “把孩子抱来。” 蒋庆之说道,时辰也差不多了,该让孩子来见见市面。 有人去了后院。 蒋庆之举杯,“稍安勿躁。” “伯爷,这是……”有人忍不住问,“真有贼人?” “今日大喜,本伯便请诸位看一出好戏。”蒋庆之一饮而尽。 这个时代的酒水一言难尽,高度酒有,但和后世没法比。所谓的宫廷玉液,味儿比不上后世的勾兑酒。 后世的酒厂内部有句话:,某某酒厂,一对J。啥意思?勾兑。 还有啥……烟囱不冒烟,美酒却源源不断的出厂。 大明的美酒虽然味儿差些意思,但至少没有科技与狠活。 蒋庆之想到后世那些活在元素周期表里的人类,优越感油然而生。 仆妇的嗓门很大,接着又来了几个侍女,外加一群仆役,都是富城精心挑选出来的大嗓门。 “有贼人!” “杀人啦!” 声音直冲天际。 富城颔首,“喊的不错,那谁……娘的,喊的嗓子都破了,回头多赏些。” 孙不同一脸纠结,富城问:“不妥?” “其实,在下的的嗓门也不小。”孙不同说道。 “要不……试试?” 孙不同马步蹲好,双手按在后腰腰子那里,猛地身体前俯,喊道:“杀人啦!” 卧槽! 富城捂着耳朵,“够了!够了!” 巷子口,那些装作是闲汉和乞丐的人中,大半突然暴起。一个白净男子喊道:“保护伯府!跟着咱……杀啊!” 这特么不是内侍吗? 刚听到尖叫声正在欢喜的曹钦冷笑。 而另一侧,十余男子冲到了一个路边摊那里,从桌子下面摸出长刀,跟着冲进了巷子。 特么的! 人,好像有些多啊! 曹钦犹豫了。 “二哥!”手下焦急的看着他。 “是打是跑你发个话啊!” “打!”曹钦说:“内外夹击。再说了,这些人都是看门狗,兄弟们!” “在!” “杀蒋贼了!” 悍匪们揭开大车上覆盖的布匹,下面就是长刀。 “王头,来了。”大树下的乞丐们换了个位置,躲在树后。唯有老乞丐不动如山。 “准备。”老乞丐看似在挠痒痒的,从背后摸出了一把短刀。 曹钦带着十个悍匪往巷子里冲去,路过大树下时,老乞丐看着茫然的抬头,“这是作甚?” 谁会在乎一个看着毫无威胁的老乞丐呢? 所以,悍匪们目不斜视。 最后两个悍匪举着长刀往前冲,刚冲到大树下,老乞丐身体前俯,短刀几乎是贴地挥动。 血光闪过,一个悍匪脚腕那里中刀,随即扑倒。 短刀闪电般的掠过最后一个悍匪的脚腕。 扑倒! “动手!”老乞丐直起腰,背靠大树,再度闭上眼。 身后冲出五个乞丐,接二连三的扑在两个悍匪身上,一顿毒打。 “王头,你是这个!”一个乞丐冲着老乞丐竖起大拇指。 “王头,伯府进了贼人,咱们可要去帮忙?” 老乞丐冷笑,“伯爷能把俺答打成狗,这些所谓的贼人,所谓的手段,在他眼中不过是玩笑罢了。等着看,此刻的伯府必然是龙潭虎穴,这些蠢货去了,便是送死!”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一路冲进了伯府,就见那些侍女仆妇在尖叫,可大堂里…… “伯爷,在下敬你一杯。” 老马此刻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面不改色的敬酒。 这脸皮不剥了拿去做甲衣可惜了……蒋庆之喝了酒,对富城说:“给那些在外面吹了许久冷风的兄弟弄些酒菜,暖暖身子。” 众人愕然,带队的内侍嗬嗬一笑,“原来是玩儿啊!长威伯好兴致。就是有些……那啥,什么烽火烟火的。” 锦衣卫带队的人说:“烽火戏诸侯。” “哟!还读过书?”内侍笑道:“是这个意思。” “杀啊!” 话音未落,一个悍匪就冲了进来。 八个悍匪冲进了前院,最后是曹钦。他喊道:“呆立着作甚?冲杀进去,放火暖暖身子……” 纵火制造混乱,至于能不能杀蒋庆之再说。 这是曹钦的打算。 悍匪们呆呆站在那里,曹钦大怒,他走了过来。 大堂里,宾客们用古怪的眼神在看着这伙悍匪。 “这便是贼人?”马兄拍拍胸脯,“当年我也曾练过刀法,且看我杀敌!” 没人劝阻,马兄干笑着。 夏言真的在跃跃欲试,“庆之,这杀人……如何杀?” 每日凌晨蒋庆之等人都会操练,夏言看了许久,讥笑说老夫学的是万人敌。今日老头儿想给老对头严嵩一个惊喜,杀几个人…… “杀猪杀皮炎,各有各的杀法。”蒋庆之重重把酒杯一顿,“动手!” 娘的! 错了! 蒋庆之叹道:“应当是摔杯为号啊!” 损失了逼格的蒋某人大怒,“十息不跪地请降,尽数杀了。” “见血不祥吧!”有人劝道:“要不,还是劝降为好。” “这世间多的是蝇营狗苟之辈,多的是男盗女娼之流。还是那句话,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火枪!” 这话里就透露出了蒋氏在京师立足的原则:该广交朋友就广交朋友,该动手时,别特么犹豫。 “杀!” 两侧护卫们冲了出来。 孙重楼和波尔从正面冲杀过去。 “这是个陷阱!”有人绝望的道。 曹钦面色惨白,“咱们杀人无数,被擒了必死无疑,杀出去!杀出去!” 大堂内,夏言深吸一口气,“老夫,去了!” 没等蒋庆之反应过来,老头儿举着短刀,发一声喊,在众宾客惊愕的目光中冲出了大堂。 “您玩真的?”蒋庆之本以为夏言只是做个姿态,没想到老头儿是真想杀人。 夏言冲下台阶时脚下踩空,踉踉跄跄的往前冲去,身子佝偻着,看着岌岌可危…… “杀出去!” 曹钦挥舞长刀呼喊着,见来了个老头儿,便举刀准备一刀结果了这厮。 呯! 他觉得脑后一震,目光随即呆滞…… 夏言刚好冲过来,手中短刀胡乱挥舞。 嗤! 短刀捅进了曹钦的小腹中,夏言冲势不减,顶着曹钦往后退,短刀在曹钦的小腹中越插越深。 当夏言站稳时,愕然发现……老夫,竟然杀人了。 后面一个大义灭亲的悍匪满脸堆笑,“小人愿降。” 方才便是他一刀背敲晕了曹钦。 蒋庆之刚好看在眼里,喊道:“夏公威武!” 那个悍匪还在愕然,身后波尔长刀挥动,人头就落地。 夏言回身。 “夏公威武!” 大堂内,那些宾客齐声高呼。 第816章 如意如意,如汝心意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九个悍匪被干掉七人,剩下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便是悍匪?”老熊偷喝酒的行径被孙儿发现了,在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后,他心满意足的走出大堂,好奇的看着两个悍匪。 “也就这样吧!”熊浃有些失望。 众人纷纷出来,对两个悍匪品头论足。 徐渭没动,对胡宗宪冷笑道:“这些人是故作镇定,我敢打赌,晚些有人要吐。” 冷风吹着血腥味儿往人群里钻。 “呕!” 有人狂吐,泪眼朦胧的道:“在下不胜酒力!” 人血的味儿最是腥臭,在场的大多是在强作镇定。 “呕!” 转瞬就多了十余个‘不胜酒力’的,蒋庆之笑眯眯的让厨子准备醒酒汤,“诸位,回去继续痛饮。” 宾客们跑的比兔子还快,富城给莫展一个眼色,莫展带着护卫们这才把贼人的尸骸拖到大门外去。 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面面相觑。 “真有贼人!” “咱们方才……好像没出力。” 回头芮景贤和陆炳问起此事,怎么回答? 咱们就是看戏。 芮景贤能把带队的内侍毒打成猪头,陆炳能用皮鞭把带队的副百户抽个半死。 多好的机会! 但凡伸个手,杀个贼人,这都是人情啊! 让蒋庆之欠下自己的人情有多难,好不容易出现了机会,你等蠢货却只顾着坐视看戏? “诸位,那边准备了酒菜,请。”孙不同笑吟吟的过来。 两个带队的哪有心思喝酒,当即寻个借口就带着人走了。 富城看着他们出去,吆喝道:“赶紧把血迹弄干净,免得冲撞了小伯爷!” 仆役们飞快的洒扫,又奢侈的喷了不少香露。 奶娘抱着小伯爷来了。 身后是几个带刀宫人,看着气势不凡。 奶娘进了大堂,蹲身,“见过伯爷。” 她直起腰,把襁褓递过去。 蒋庆之接过襁褓,见儿子睁着大眼睛,仿佛是好奇的看着自己,心中大乐。 “赶紧给老夫看看!”熊浃凑过来,蒋庆之嫌弃的道:“您那一身酒味。” “当年大郎满月,老夫就用筷子头蘸酒水喂了他一口,这不,长大了酒量了得。要不你也也试试?” 蒋庆之叹道:“小孩子肝脏没长全,会中毒。” 熊浃笑了,“这小心那小心,活生生把自个活成了鹌鹑。那来世间走一遭作甚?” 好吧! 论豁达蒋庆之远远不及这个老头儿,正好夏言进来,看着满面红光,可蒋庆之却瞥见他的脚在打颤。 “夏公果然了得!” “今日夏公手刃贼人,明日茶楼定然会有人编撰说书。” “夏公此举当名垂青史啊!” 夏言这等人弄不好能被后人立传,而今日他亲手杀贼之举,必然会被重重的记一笔。 嘉靖三十年初冬,长威伯长子满月宴,有贼人突袭,夏言手刃一人。 牛逼不? 瞬间,夏言的腿不抖了,走路有精神了。 “顺手而为罢了。”夏言过来,看了一眼大鹏,慈祥的道:“等这孩子大些,老夫教他识字。” 宾客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夏言亲自启蒙,这孩子好大的缘法。 以后他大了,哪怕是资质平庸,但就凭着夏言启蒙的经历,就能让人另眼相看。 就好比后世某个孩子的小学前三年是某位相国亲手教授的,传出去多少人会觉得这孩子不凡? 这便是名人光环。 可夏言不只是名人,这位大佬才学了得,他亲自为大鹏启蒙,那效果…… 蒋庆之举起襁褓。“这便是犬子。” 孩子在襁褓里看着这些宾客,眼神澄净,压根就没有见到许多人的不安。 “大将之材!” “镇定自若!” “这是天赋啊!” 在场的宾客不是高官就是显贵,身上自带气势。一个满月的孩子……据闻孩子的五感最为敏锐,能感知到常人无法感知的气势。 可大鹏依旧平静的看着宾客们,小脸儿甚至都不带动一下。 他被父亲高高举着,俯瞰着众人。 孙重楼在门外说:“波波,小少爷这个眼神像什么?” 波尔双手抱臂,“像是……俯瞰众生。” “孩子叫什么?”熊浃问。 “蒋易!” “蒋易,好名字!” “好一个小伯爷!” 有人说:“此子有夏公亲自出手启蒙,有伯爷教授兵法,教授墨家学问,想来此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大明未来多一位名将……可喜可贺啊!” 众人举杯恭贺。 蒋庆之抱着孩子,说:“这孩子未来如何,本伯并未有什么谋划。” 众人愕然,王以旂放下酒杯,“莫非是在文武之间踌躇?也是,从文是不错,可却有些可惜。” “是啊!伯爷兵法无双,若是无人继承岂不可惜?” 蒋庆之笑了笑,“武学那些都是继承人。” 众人一怔,心想你难道还真会把自己的兵法倾囊以授给那些学员? 这年头懂兵法的将领和武勋,都把兵法视为传家宝,子孙世代富贵的宝贝。传子不传女是必须的,至于教授给外人…… 想多了。 所以蒋庆之的话让众人不以为然。 这时王以旂却说:“上次老夫去武学,听闻长威伯把过往厮杀经历尽数剖析教授给了学员们,堪称是倾囊以授。” 那些宾客的眼神再度不对了。 “长威伯,武学何时招生?” “是啊!老夫家中有个不成器的孙儿,回头就送进武学去,长威伯看着办,只要不打死就成。” 蒋庆之笑吟吟的看着王以旂,心想老王这个助攻倒也及时。 要想让这些人牢牢的跟着新政这辆战车,靠嘉靖帝的威慑是不够的,必须有胡萝卜。 “此事好说,不过还是那句话,要想进武学,得过了考试那一关。”蒋庆之把丑话丢在前面,见有人不以为然,胡宗宪说道:“显章侯的儿子也想进武学,被伯爷当面考教了一番,自觉并无把握过考试这一关,便说回去苦练苦读,明年再去武学报名。” 杜贺可是铁杆的蒋党干将,他的儿子都要考试,你等的孩子……行就送去,不行,就洗洗睡吧! 顿时大半宾客都坐下,有人遗憾,有人在沉思,大概是准备回去请人来教授自家孩子。 “那可是长威伯的兵法,若是能学到三五分……” “此生无虞了。” “不过,长威伯此举也太……那个啥,大公无私了些,他就没想过给自家孩子留些什么?” 蒋庆之当然想过,他能给孩子留的东西很多,后世那些知识体系,以及空间的那些东西。 就那几台小机床,哪怕是百年后,依旧是神器般的存在。 后世有赢在起跑线上的说法,和那些人相比,别人还在起跑线上等着发令枪响,小伯爷就特么已经跑的不见人影了。 车尾灯都看不见。 这怎么比? 什么兵法! 兵法最重要的是言传身教。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这话看似在理,可实则是师父没工夫慢慢侍候你,您自个选个地儿去挨社会毒打,磨砺磨砺就出师了。 “大鹏!”蒋庆之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大鹏咿咿呀呀的在襁褓中挣扎着。 “伯爷!”富城进来,“宫中来人了。” 众人一怔。 这臣子的孩子满月,哪怕是严嵩,老严没这个功能了。哪怕是严世蕃的儿子满月,宫中屁都不放一个。 这小伯爷满月……难道陛下要破例? 来的是谁很关键! 在众人的瞩目下,黄锦走进大堂。 他笑吟吟的道,“孩子何在?给咱看看。” 蒋庆之说:“老黄,这呢!” 老黄……宾客们羡慕的看着黄锦压根不在意这个称呼,笑着走过去,接过襁褓看了看,“果然是精神抖擞。” 说着,黄锦单手抱着襁褓,见蒋庆之担心,就说:“当年咱也抱过皇子。” 这位抱孩子的手法一看就不专业,但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蒋庆之也不准备揭穿他! 黄锦眸色柔和,轻声道:“好生长大,此后一帆风顺,事事如意。” 说着,他回身从内侍手中接过锦盒,说道:“陛下本想亲至……” 宾客们此刻已经麻木了,心想若是道爷亲至,这孩子以后怕是得翻天。 京师第一公子哥的名头是跑不了了。 只要蒋庆之不行差踏错,只要新政不败,这位小伯爷此后在京师横行霸道,谁敢管? “谁知景王殿下有些不适……” 有人笑了笑,大伙儿都在想,毕竟景王是亲儿子,这个是表弟之子,咱们亲疏有别不是。 黄锦笑吟吟的看着这些众生相,“陛下担心过了病气给孩子,便让咱来混几杯酒。不过酒好喝,礼却不能不带。” 宾客们:“……” 蒋庆之接过锦盒,打开。 这礼物也是道爷对这个孩子的期许。 “是玉如意!” 锦盒里是一对玉如意。 “如意如意,如汝心意。” 啧啧! 那些宾客看着孩子的眼神愈发炽热了。 徐渭轻笑道:“老胡,错过今日,你信不信,会有不少人试探联姻。” “信。” 孙重楼喊道:“小伯爷事事如意,一帆风顺!” 宾客们举杯。 “恭贺伯爷!” 蒋庆之举杯。 他觉得一扇大门在缓缓打开。 走进这扇大门,有金戈铁马,有尔虞我诈,有你死我活,有无数情义…… “愿这个大明,事事如意,一帆风顺!” 第817章 大明不和亲,蒋氏不联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满月宴自然少不得女宾,后院事儿了了后,李恬这才出现。 数十贵妇和贵女济济一堂,李恬不在时,是国公夫人在做主,她指东打西,嬉笑怒骂,维持气氛的能力让人赞叹不已。 常氏和李萱等女方宾客坐在一桌。 常氏的娘家嫂子嘀咕,“这位可是难得一见,今日却肯为恬儿张罗,这交情可不一般。” 她的儿媳妇就在边上,知晓婆婆只喜欢八卦,对这等涉及政治的事儿知之不多,也没兴趣。担心她丢人,便扯扯她的衣袖。 常氏的娘子嫂子瞪眼,“你扯我作甚?” 婆媳二人的模样被众人看在眼里,儿媳妇羞恼,低声道:“娘,成国公和长威伯是结拜兄弟。” “结拜兄弟?”常氏的嫂子惊讶,然后羡慕情绪猛地涌来,“二娘子也不说。” 常氏叹道:“这事儿有什么好说的?有心人都知晓。” “那可是成国公府,靖难之后就屹立不倒的顶级豪门!”当年常氏在娘家待嫁时,和这位嫂子杨氏相处的并不融洽,便是因为她的市侩。 见杨氏两眼放光,常氏知晓这位嫂子是心动了,想和国公府攀关系,便蹙眉道:“那是伯府的事儿。” 你别没事儿去凑热闹。 “哟!看你说的,这男主外,女主内,这府中事儿,不就是恬儿做主吗?”杨氏笑道:“恬儿乃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聪明的。” 常氏越发不满,但却不好发作。 这时国公夫人举杯过来,杨氏率先起身,“久闻国公夫人娴熟能干,把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今日一见,果然。” 国公夫人被人奉承惯了,笑吟吟的道:“弟妹刚满月,还得看护孩子,我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 弟妹……这称呼,妥妥的交情深厚啊! 杨氏越发心动了,举杯敬国公夫人。 “我不胜酒力,便饮半杯。”国公夫人一路喝下来,此来脸颊红润,真的有些喝多了。 “我干了,夫人随意。”杨氏仰头干了。 这不是逼人吗? 常氏恼火,国公夫人也有些愕然,她看看众人,示意这谁家的亲戚,认领一下。 常氏刚想起身,李恬抱着孩子来了。 “县主来了。” 常氏趁机把杨氏拉坐下来,低声道:“这是国公夫人,不是谁都能攀亲戚的。” 杨氏坐下,笑吟吟的道:“只要照个面,哪怕不渝,此后我有的是法子亲近她。二娘子,你运气好,生个女儿嫁的更好,带挈着妹夫飞黄腾达。你飞黄腾达了,可娘家依旧那模样,咱们不说要什么,沾点光不成?” 常氏羞怒,“换个地儿随你疯,今日是恬儿的好日子,你好歹给她留些颜面。” “我不偷不抢,怎地,丢你人了?”杨氏冷笑,“你哥哥如今不上不下的,你外甥也是如此。好歹也得看顾一番吧?” 常氏为之语塞。 她不是没想过帮衬娘家,李焕在太常寺看似春风得意,可太常寺那地儿……算不得权力部门,怎么帮? 她曾玩笑般的暗示李焕,李焕说:“给他们寻个油水充足的职位,可你想想女婿,如今多少人在盯着他。恨屋及乌,多少人在盯着为夫?若是被他们抓到把柄,不但女婿和为夫倒霉,你在娘家也不落好。” 常氏想到了女婿,但却张不开口。 她兄长的本事也就那样,不上不下,外甥更差,让女婿帮衬他们不是不行,就怕那父子二人仗势得意,做出些令女婿为难,乃至于被连累的事儿来。 特别是儒墨大战开启后,常氏更是绝了这等想法。 “看,恬儿和国公夫人果然亲密。”国公夫人迎了过去,低头看看孩子,笑吟吟的说了些什么。杨氏看在眼里,眼神炽热,“二娘子,别看这位亲切,也就是看在陛下的份上罢了。戏文里都说了,帝王喜怒无常,谁知晓哪日就翻脸。” 这话说的让常氏心有戚戚焉。 喜怒无常才是帝王,儒墨大战胜负难料也就罢了。可常氏听闻嘉靖帝有开新政的意思,她读书不多,但也听闻过前宋时范文正和王安石的事儿。 “新政一开,吉凶难料。二娘子,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趁着此时捞些好处,若新政不妥,还能帮衬他们一把不是。” 杨氏压低声音,“你看范文正和王安石,最终都是帝王的替罪羊!” 常氏心中越发的难受了。 “娘子!” 这时一个侍女进来,“宫中来人了。” 杨氏一怔,心想会是谁? 一个女官带着两个宫人进来,有人说:“是卢靖妃身边的陈燕。” 常氏缓缓起身,众人纷纷站起来。 陈燕笑吟吟的过来,低头看看孩子,说:“是个有福气的。” 说着,她接过宫人递来的盒子,打开后,众人不禁踮脚看去。 道爷不册封皇后,卢靖妃便是后宫之主。她身边的女官亲自出马来恭贺小伯爷满月,这面子给的不是一般大。 说句实话,当年朱时泰满月时,宫中也就是道爷那边去了个内侍。 所以,众人都在等着这份礼物。 贵人送礼,必然带着蕴意。 陈燕故意把盒子放低。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块金制的长生缕,也就是后世的所谓长命锁。 “是金器?” 一阵失望,但也是释然的叹息声。 谁愿意看着别人好呢! 金器罢了,也就是应付差事。 陈燕拿出长生缕,说:“娘娘说为了北方大战,宫中近半年一直在节衣缩食,用长威伯的话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这不,寒酸的不像话,让县主莫要嫌弃。” “哪里。”李恬笑了笑,接过长生缕。 这时国公夫人过来,仔细一看,“咦!这手法,细致入微。镂空处精巧绝伦。我看看……这里有铭文,果然是郭氏打造的。” “郭氏?”杜贺的夫人马氏一怔,“郭氏打造金银器最为出色的便是郭溪,上月我还想请他打造个首饰,却说是最近不接生意……” 另一个贵妇说:“我也去过,说是一个月不接生意,是要为什么贵人打造金器。我当时还恼火,问那贵人是谁,这般大的面子。没想到……难道是……” 陈燕微笑,“娘娘在月前便和郭氏约好了,一个月尽心打造这长生缕。前日才将拿到手。那郭溪说一个月近乎于闭关般的打造,如痴如醉,竭尽全力,大概此后再难打造出第二件了。” 闭关打造! 绝版! 一个月! 关键是! 这是卢靖妃的态度! 一个月之前就在准备满月礼。 而且这是长生缕啊! 陈燕笑道:“娘娘说了,长威伯一看便是有福气的,这个孩子想来会跟着有福吧!” 杨氏看到那些贵妇眼神火热,乃至于有各种羡慕嫉妒,不解问:“二娘子,这些人怎地这般艳羡?” 常氏红了眼眶,“这长生缕送的是承诺。” “承诺?” “长生缕长生缕,宫中送了长生缕,且说了,这个孩子长生是沾了女婿的光。” “也就是说,女婿长生。宫中许诺让女婿长生,这是……” “新政都说凶险,弄不好女婿便会……陛下这是在承诺,哪怕是身陷绝境,也会护着庆之。这份情义……” 常氏低头擦拭眼泪,心中欢喜之极,也感佩之极。 “这!”杨氏眼中猛地迸发出了异彩,看着李恬的眼神灼热之极。 “娘!”见她准备起身过去,儿媳妇一边看着常氏,一边难为情的道:“这时候不合适。” 杨氏拍开她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常氏,“二娘子,我这里有一桩好事儿。” “何事?”常氏抬头。 “这孩子我一见就欢喜,回头让我单独和恬儿说说话。” “此事……”常氏想婉拒,却寻不到借口。 孩子亮相完毕,李恬抱着他回去。 刚出门,就见母亲常氏一脸无奈的和杨氏站在那里,像是等人的意思。 “娘……” “恬儿。”杨氏过来,看了孩子一眼,“这孩子睡了?咦!睡了也这般精神。对了恬儿,我看今日不少人虎视眈眈盯着这个孩子,大概是想打联姻的主意吧?” 李恬点头,“大概吧!” 但蒋庆之私下对她说过,“这孩子的婚事我自有主张。”,李恬便问他的意思,蒋庆之说:“要紧的是他喜欢,咱们再帮着把关。至于什么联姻,想都别想!” 杨氏低声道:“那些人家多三心二意,哪有自家人放心?正好我娘家弟妹有孕,若是此胎是女娃,倒也合适。恬儿你看……” 常氏在她的身后拼命摇头。 李恬微笑道:“此事是夫君做主。” 杨氏以为她不反对,“女婿在哪?” “丈母,娘子!” 说话间,蒋庆之来了,看着面色微红,眼神却格外温和。 杨氏笑吟吟的道:“庆之今日大喜啊!正好我这里有桩好事儿,我娘家弟妹有孕,若此胎得女……” “联姻?” “是。自家人,熟门熟路,知根知底,多好?”杨氏笑道。 蒋庆之打个酒嗝,“先前有个什么权贵说,此后若是生个嫡女,愿意嫁给大鹏。我说……” 蒋庆之看了李恬一眼,淡淡的道:“我刚立了个规矩,蒋氏不得联姻。” 杨氏:“……” 蒋庆之颔首,看了孩子一眼,转身回去。 风中传来了孙重楼的少爷,“少爷都说了,大明不和亲,咱们家也不联姻。还上杆子来凑热闹。” 杨氏:“……” 第819章 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人一生中会面临无数困境,有时你会觉得这一关过不去了,人生至此一片灰暗,下一刻就会大祸临头。 但! 很快你就发现,原来,所谓的困境,只要你咬咬牙坚持下去,转机就在前方不远处。 不少人会选择咬牙坚持。 但更多人选择了退却,或是躺平。 咬牙坚持的人,永不后悔。 而退却或是躺平的人,在此后的人生中,总是各种懊恼,说当初我若是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还有一类人会选择自暴自弃。 既然没路走了,我特么就不走了,把自己的路毁了,顺带,把别人的路也给毁了。 陈耀就是最后这等人。 “……侍郎,不是说大军粮草只剩下一日了吗?这批粮草若是明日不送到军中,就怕断粮啊!” 押送粮草的官员郭淮半夜被人叫醒来,风尘仆仆的陈耀一开口就让他天明带着车队回返, 昏暗中,陈耀沉声道:“军中还有些粮草,足够吃到京师。此次大战耗费钱粮无数,接近年底,咱们和朝中,和地方还有无数钱粮官司等着打。省一点是一点。” 郭淮笑道:“尚书越发抠门了。” “天下生民亿兆,换了谁坐他那个位置,也得焦头烂额。”陈耀说:“明早就折返。” “侍郎放心。”郭淮揉揉眼角,“这一路人吃马嚼的,早一日回去,路上就少两顿损耗。” 和后世动辄火车、轮船、汽车输送粮草物资不同,损耗的是汽油和机械磨损。此刻运送粮草最大的麻烦在于距离。 一辆大车能拉的粮食有限,拉车的马每天要吃草料,随行的民夫每天要吃两顿……行程动辄上千里,这一路耗费时间颇长,路上人和马吃掉的粮草甚至比送到目的地的粮草还多。 所以,距离越远,时间越长,钱粮的耗费就越多。 来个一两年的大战,能把一个富庶的国家活生生拖垮。 郭淮回到房间里,躺下后,闭上眼,想到了前汉。 汉武帝雄才大略,发动了对匈奴的反击战。这场大战延绵多年,把文景二帝积攒下的家底尽数耗尽。 把一个还算是富庶的大汉弄的几乎民不聊生。 而根子就在于此。 钱粮耗费太多! 郭淮是科举出身,自然知晓这个事儿。 所以他不疑有他,第二日起床后,把事儿交代下去,那些民夫一阵欢呼。 这些人都是被征募而来,除去管吃住之外,报酬一文钱都没有。 陈耀跟在后面,下午,当看到前方数骑疾驰而来,他问:“是谁?” 幕僚眼中迸发出了异彩。“侍郎,好像是……是蒋庆之!” “不好!”陈耀一怔,旋即冷笑,“就算此刻让车队折返也来不及了。” 这是重车,行驶缓慢,每日行程都是有数的。 折返大半日,再掉头回去……特么大军都饿死了。 陈耀笑的很是得意,“绕路回去!” 二人在后面,趁着前方蒋庆之拦截车队的时机,悄然绕小路回京。 “蒋庆之是如何得知了此事?”陈耀一边打马,一边纳闷道。 幕僚眸色闪烁,“想来是走漏了风声吧!” “莫非出城时被蒋庆之的人发现了?”陈耀思忖着。 老夫这也算是戴罪立功了吧……幕僚心中欢喜。 “你……”陈耀不经意见到他眼中的神彩,“你欢喜什么?” “蒋庆之此次必然会倒霉,在下想着就心生欢喜。” “脸怎地红了?” “风吹的。” “大军哗变,这便是风,越大越好,哈哈哈哈!” 笑声远去,蒋庆之拦住了车队,郭淮上前交涉,“这是部里让回返。” “谁?”蒋庆之问。 他连夜赶路,此刻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陈侍郎。”郭淮是陈耀的心腹,对蒋庆之和墨家的态度可想而知,冷漠中还带着敌意。 “陈耀?”蒋庆之深吸一口气,“他人呢?” “在后面。”郭淮回头,“去请陈侍郎来。” 蒋庆之眯着眼,没多久,那人回来了,“陈侍郎不见了。” 郭淮:“……” “回转!”孙不同喝道。 莫展摇头。“来不及了。” 郭淮愕然,“什么来不及了?” 莫展冷冷的道:“陈耀涉嫌户部贪腐案,露出了马脚。他令车队折返,便是要让大军无粮哗变。而你……” “走!”蒋庆之没工夫和郭淮啰嗦,打马就走。 郭淮呆呆站在那里,他想到了昨夜的陈耀。 夜色昏暗,他带着睡意,加之陈耀是自己的靠山,所以没留意异常。 此刻他突然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就算是要令车队折返,也无需侍郎出马,只需派一小吏带着文书即可。侍郎连夜赶来……这是,这是……” 侍郎不是烂大街的大白菜,户部就两个罢了。若是运势不错,弄不好就会成为尚书。 这等重臣竟然为了节省车队一日的损耗亲临,还是连夜赶路,这特么,不对啊! 这年头不比后世,后世有平坦的道路,有路灯,有交通信号……还有车灯照明。 这年头的官道说实话,不说大坑,小坑小洼不少,且马儿双眼不是车大灯,月色也不是路灯,一不小心踩空,马失前蹄,弄不好能摔死人。 陈耀为了这一日损耗竟然冒险亲至。 “这特么……不对!” “他这是在临死前把我也拖下水。” 郭淮猛地回身,缓缓跪下,双手捶打着地面,嚎叫道:“陈耀,你这个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随行的军士聚在一起,低声说着。 “竟然是假的。” “大军若是断粮,咱们也有罪责。” 众人有些不安,带队的百户淡淡的道:“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此刻的大军。” “百户,咱们可有罪责?” “有个屁!”百户冷笑,“盯着郭淮就是了,别让他跑了。到时上面询问,就说我等只知晓奉命行事。此事主持的是户部,户部侍郎亲至,咱们难道还敢质疑?” 以文制武的背景下,武人但凡敢质疑,回头就等着倒霉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 “大军若是断粮可不是小事。”一个老卒眯着眼,“当年老子在九边时,有一次大雪封路,军中断了粮食,那些兄弟得知消息后就乱了。” “后来呢?”百户经历的没有老卒多,有些好奇。 老卒赶紧站直身体,说:“幸而当时主将果断,带着人冲进府衙,拔出刀子递给知府,说,要么杀了本将,要么就等着将士哗变,把咱们尽数弄死。知府这才慌了,亲自出马寻当地大户筹集了一批粮草,这才度过了难关。” “那大军也行啊”有人乐观的道,但看到百户和老卒面色凝重,心中一个咯噔。 “那是六万大军,每日吃的粮草你可知有多少?”老卒冷笑道:“当地大户那点存粮哪里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百户回身看着北方,喃喃道:“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回转,回转!”郭淮咆哮道:“马上回去。越快越好。” …… 冷风吹过,大旗在烈烈作响。 严嵩面色铁青。“户部的车队呢?” “还未来。”杜贺面色同样难看,“元辅,军中粮食就这么一顿了。下一顿不知在哪。” 此刻他们在野外扎营,军中炊烟袅袅,几个文官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万千,开始吟诗作词。 却没看到严首辅的脸色。 “去问问。”严嵩吩咐道。 杜贺说:“我早已令人去了。” “兴许是路上耽搁了吧!”赵文华很乐观。 “军中押送粮草只能早到,但凡晚半日就是死罪!”杜贺阴恻恻的道,“押解粮草的官员将领岂有不知这个道理的?” “那……”赵文华心中一凛。“难道是出了意外?” “这是京畿,马上就到京师了,哪来的意外?”沈俊说:“随行的还有官兵,就算是有蟊贼也不敢出手。” 众人都有些纳闷,严嵩想了想,“若是有人……” 他看了赵文华一眼,赵文华点头,“新政之事弄的舆论沸腾,那些人弄不好便会给咱们使绊子。” “大军一旦断粮……”严嵩看着杜贺,可杜贺是半路出家,在跟着蒋庆之之前,他从军的经历也就是观摩过京卫操练。 杜贺挠头,严嵩也想到了这一点,便让人把秦源和安静叫来。 “断粮?”安静一怔,严嵩淡淡的道:“只是一说,兴许夜里就到了。” 秦源说:“军中若是断粮,只需一顿不吃,将士们就会牢骚满腹,乃至于敢犯上。” 这里到京师还有三日路程,严嵩问:“若是一日两日呢?” 秦源和安静相对一视,都听出了些端倪来。 秦源面色凝重,“六万大军人多嘴杂,各等性子的人都有,一日不食,只要有人鼓噪,就要……” “怕什么?”赵文华冷笑,“难道他们还敢谋反不成?” 安静忍着不屑之意,说:“通政使可知晓营啸?” 赵文华点头,“史书中比比皆是。” “若是一日不食,弄不好便会营啸。” 瞬间,赵文华面色煞白,想到了史书中各种关于营啸的记载。 ——将领不能止,被乱兵所杀! ——乱兵随即攻破京师…… “兴许晚些就到了。”赵文华强笑道。 马蹄声由远及近,杜贺派去查问的人回来了。 “侯爷,并无车队踪迹。” 来人发现从严嵩到杜贺,所有人都面色惨白。 “出事了,出大事了!” 第820章 绝望的严嵩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战结束,蒋庆之先行回京,理由是想念妻儿。 他初为人父的心情众人都理解,但赵文华私下却嗤之以鼻,说蒋庆之此次大战立下大功,他这是担心被嘉靖帝猜忌,这才选择低调回京。 而凯旋的荣耀就到了严嵩手中。 老严一路风光无限,沿途官民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奸佞竟然如此和蔼,就像是隔壁家慈祥的老祖父,顿时对他大为改观。 这是巨大的收获,能让严嵩和严党的名声转好。 而更大的收获就是一路投靠的官员。 新政开启,双方大战,严嵩知晓自己无法做墙头草,但自保总是可以的吧? 要想自保,严党的声势就要大,也就是人要多。 人多势才众,才能让那些士大夫投鼠忌器。 少一个死敌不香吗? 就在严嵩暗自得意时,一记炸雷袭来。 “赶紧截下些粮食!”严嵩的第一反应不可为不快,赵文华说:“这一顿节省些,就寻个……车队在路上耽搁了,会晚到半日,有了这一夜和半日的功夫,足够咱们应变了。” 杜贺也觉得这法子不错,秦源低声道:“就怕来不及了。” “为何?” “都开始排队了。”秦源说。 众人回身。 只见一队队将士在炊烟中列队。 “打饭喽!” “慢!”沈俊策马冲过来,那些将士,包括打饭的人都愕然看着他。 前方已经有不少人打到了饭菜,正在边上吃。 “啥意思?” “这是不许咱们吃饭不成?” “咱们在大同血战许久,怎地,这就想卸磨杀驴了?” 这些将士大多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等惨烈的大战,那些血腥的经历让他们晚上难以安眠,精神状态也不对。 若是蒋庆之在,定然会说这是战争综合症,这时候万万不可刺激。 沈俊不知,但在那些凶狠的眼神中,他强笑道:“无事,继续,继续。” “特娘的,有毛病!” “狗东西,文人都是狗贼!” 沈俊悄然回去,严嵩问:“如何?” 沈俊抬头,面色难看的摇头,“晚了。另外……元辅,那些将士颇为凶狠。” “说了什么?”杜贺问。 “说咱们卸磨杀驴。” “卸磨杀驴……”赵文华跺脚,“这些贼配军!” “住口!”严嵩喝住了赵文华,问道:“可能安抚?” 这事得问秦源和安静。 秦源默然,安静叹气,“元辅,不是下官胡说,若是长威伯在,兴许能安抚一二。可就算是长威伯在,也最多能安抚半日。” 也就是说,蒋庆之在的话,能让大军断粮半日而不乱。 “义父在,想来那些将士不敢……”赵文华的话越说越没底气。 秦源苦笑,“元辅,将士们怕是……不服气。” 他和安静都不敢得罪严嵩,但杜贺却不同。他是蒋庆之的人,蒋庆之和严党处于一种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状态,所以他直截了当的道:“元辅,军中将士只服气能带着他们厮杀取胜,带着他们活命的将领。” 杜贺看了赵文华一眼,眼神中有忍不住的鄙夷和怒火,“这事儿通政使饱读史书难道不知?” “细柳营故事!”严嵩捂额。 前汉时,周亚夫练兵,帝王亲临慰问,但连大营都进不去。 军中只知大将,只知军令,不知帝王!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杜贺的声音低沉,“将士们为国卖命,却断粮……就算是元辅出面安抚……弄不好反而会引发更大的乱子。” “为何?”有官员问。 “为何?”杜贺冷笑,“大明武人形同于奴隶,那些将士憋了多年的怒火,此次大战告捷,心气儿正高。这时候但凡是文官,在他们眼中便是敌人。元辅是文官还是武将?” 严嵩去安抚,只会火上浇油! 严嵩不知军中事,便看了秦源一眼。 秦源微微点头,“军中以往不闻对文官的牢骚,不过此次大捷后,归途中不时能有所耳闻。” “将士们敢怒不敢言……便发生在土木堡之变后。”安静说道:“家祖在世时曾说,土木堡之变前,将士们生龙活虎,眼中有光。文官也无法辖制他们。土木堡大败后,武人就成了臭狗屎……” “能打胜仗的是虎,打了败仗的就是狗!野狗都不如!”秦源苦笑,“随后武人便被压制多年。如今大捷,将士们的心气高涨,这时候……最好莫要去触碰。” 赵文华问沈俊,“先前你说那些将士凶狠,可还有什么发现?” 沈俊说:“那些将士的眼神……”,他回想了一下,“就像是狼。” 几个文官浑身一颤,有人说:“若是哗变,咱们首当其冲。” “没错,那些将士会率先杀文官以泄愤,随后只要有人鼓噪,便会一路南下……” “他们难道就不怕被族诛?”有人问。 “哗变之后,所有将士都有罪责。且人心是从众的。”杜贺跟着老板学了些心理知识,“只要有人高呼一声,那些将士便会盲从。他们会一路劫掠地方,只需劫掠一次,那些将士的野性就再难压制。” 赵文华咬牙。“义父,去寻地方筹集粮草吧!” “嗯!”严嵩点头,“去召集地方官,马上就去。” 他本想亲自去,可年岁大了眼神不好使,此刻夜色降临,他老人家老眼昏花,一不小心马失前蹄…… “先吃饭!”杜贺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管特娘的!” 赵文华讥讽道:“你倒是还有胃口。” “一旦大军哗变,咱们不是被乱军所杀,就是被陛下论罪处死,左右都是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的强。” 杜贺看到赵文华面色惨白,不禁大笑。 草泥马! 狗东西,到了这等时候还不忘针对本侯,不,是针对伯爷。若是哗变…… 杜贺叫来心腹,“若是军中哗变,记住,弄死赵文华。” “为何?”杜保不解,杜贺阴恻恻的道:“若是断粮,必然是文官弄鬼,弄死赵文华,事后需要替罪羊,死人比活人更管用。” 杜贺此刻的智商飙升,“另外你马上出发,去京师求见伯爷,把此事说了……” “爹,你去吧!”杜保摇头,“军中哗变,那些乱兵会先杀文官和大将。” “老子吃的米比你吃的盐都多,事儿不对,为父自有法子。”杜贺拍拍儿子的肩膀,“你是去报信,嗯!” 吃过晚饭,将士们回到了帐篷中,从此刻开始,无军令,无许可不得擅自在外走动。 严嵩没吃晚饭。 他站在大帐外,有些孤零零的吹着冷风。 “义父,吃点吧!”赵文华端着碗过来。 “不知陛下可知晓此事。若是知晓……”严嵩叹道。 赵文华嘴唇蠕动,“陛下……陛下会震怒。” “这一路若是快些,少在地方停留,何至于此?” 老元辅后悔了。 大营外传来马蹄声,火把渐渐靠近。 “元辅,地方官来了。” 当地知府毛素来了,随行的还有府衙一干官员。 火把林立,照着负手而立的严嵩。 毛素是铁杆的反严党,见到严嵩平静行礼,“不知元辅深夜把下官召来有何事?” 有事说事儿,没事儿……下官回去洗洗睡了。 严嵩自然不屑于和这等知府计较,摆摆手,沈俊说:“户部那边今日本该有一批粮草运到军中,可至今依旧不见车马……” 毛素蹙眉,“军中粮食可是不多了?” “没了。” 瞬间周围安静了下来,除去火把偶尔火星飞溅炸响之外,再无声息。 毛素倒吸一口凉气,“断粮?” 沈俊点头,“明日的早饭都没了。” 毛素眯着眼,“可能安抚?” “将士们刚下沙场,杀气腾腾。”沈俊说:“此刻唯有一法……” 毛素盘算了一番此事的利益得失,沈俊冷冷的道:“若是大军哗变,你那里首当其冲。” 毛素正好想到这里,盘算了一番城中的守备力量,不禁为之胆寒。他忍不住怒火,“这谁干的?” “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严嵩淡淡的道:“马上筹集粮草。” 毛素苦笑,“元辅,不是下官矫情。就这地儿……若是数千人马的粮草,下官明早就能送来。可这……大军数万。” “六万!”沈俊补充道。 毛素摇头,“就算是把下官杀了,也无能为力。” 严嵩心中一冷,“数千人马……那是杯水车薪!” “地方大户呢?”赵文华问。 “地方大户加起来也差得远。” “……” 一片死寂中,有人说:“要不,喝粥吧!” “喝你娘!”赵文华骂道:“那点粮食连熬粥都不够。” “那……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 严嵩眼中第一次浮现了绝望之色。 “去,能弄多少弄多少!” 毛素上马疾驰而去。 “义父,怎么办?”赵文华此刻六神无主。 严嵩未答,他负手看着天边的一颗孤星,喃喃道: “天黄有雨,人狂有祸,苍天……不佑!” …… 昌平州。 在得知俺答大军二十万南下后,昌平州作为拱卫京师的外围城池就进入了戒严状态。 捷报传来,城中军民欢呼雀跃。 陈三就是其中一员,作为守军的小旗官,他庆幸自己终于不用直面俺答麾下的无敌铁骑了。 “亏了长威伯啊!” 今夜陈三轮值,他蹲在城头,背靠城垛,双手拢在袖口中,吸吸鼻子,“若是让俺答打进来,昌平州首当其冲。咱们都难逃一死。记住。” 陈三对麾下说:“没事儿去庙里给长威伯上几炷香。” “为啥?” “求神灵护佑长威伯长命百岁,只要他老人家在一日,便能护佑咱们一日。” “也是,回头小人就去庙里上香。” 陈三叹道:“若是能见到长威伯他老人家该多好……” “有马蹄声!” 陈三闻声站起来,就见远处有火把在迅速接近。 “谁?” 陈三喊道。 数骑疾驰而来,到了城下,为首的男子仰头厉喝: “长威伯在此,打开城门!” 第822章 有的人,该死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数万将士在大营中看着前方。 当年土木堡大败,最直接的原因是军中缺水。哪怕帝王压阵,哪怕有英国公等宿将坐镇,但当也先来袭时,大军依旧崩溃。 由此可见食水在军中的地位……行军得靠近水源地,宿营得靠近水源地。至于粮草就更不消说了,历来都是重中之重。 严嵩出面安抚,反而激起了将士们的怒火。 有人在军中鼓噪,说些激发仇恨的话,鼓动将士们去冲击严嵩等人。 那些人眼中都是兴奋之色,有几个边军在一起商议。 而主题,竟然是白莲教。 边军被白莲教渗透不稀奇,这些人平日里寻不到机会闹事儿,听闻军中断粮,不禁大喜过望。 只需冲倒严嵩,就算是帝王来了,也挡不住大军哗变。 就在这几人暗喜时,蒋庆之来了。 秦源等人面色铁青,在看到蒋庆之后,都齐齐松了口气。 “伯爷!”杜贺已经做好了被乱军弄死的心理准备,此刻就差热泪盈眶了。 赵文华狂喜,“长威伯。” 这一刻,这个小人忘却了过往恩怨,若是可以,他愿意给蒋庆之一个大大的拥抱……据闻蒋庆之喜欢用拥抱来表达自己的欢喜之情。 严嵩嘴唇蠕动,先是喜,接着是黯然,最后开口,“庆之,来了?” 军中必然有帝王眼线,今日的事儿会在晚些传到嘉靖帝那里。 大军缺粮,将士们闹事,一路风光的严嵩束手无策,幸而蒋庆之及时赶到…… 反派严嵩。 主角蒋庆之。 蒋庆之坐在马背上,“列阵!” 声音不大。 但在寂静的环境中传出老远。 前方的将士率先列阵。 随后,一个接着一个…… “归队!” “娘的,都回来,列阵!” 朱时泰在召唤麾下。 “集结!” 马芳在召唤麾下。 方才他们身不由己,被人潮裹挟着往前涌动,马芳刚开始还安抚劝说,挨了不知谁一脚后,他聪明的闭上嘴。 朱时泰看了叔父一眼,眼神灼热,他告诉自己,“我就要这样!我就要这样!” 只需人站在那里,数万大军就为之肃然……这才我的要追寻的路! 这一刻,什么继承成国公府,什么京师纨绔,什么家族未来,尽数被朱时泰忘却。 “男儿,当如是!”马芳看着恩师,轻声道。 人潮在分散,随着各军将领的呼喊在重新集结。 沈俊在观察,先前那些眼神凶狠的将士,此刻却温顺的像是羔羊。 他们看向蒋庆之的眼神中都是顺从,以及崇敬。 俺答大军南下,他们已做好了败北,乃至于战死的准备。 但他们胜了。 令世人,令他们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胜了。 而且是大胜。 这是一次逆袭。 每个将士都完成了自己人生的一次逆袭。 聚合在一起,便完成了一次阶层的逆袭。 大捷后,这一路风光凯旋,沿途百姓看着他们,不再是厌恶,或是冷漠。而是热情,那些百姓拿出不多的食物,站在路边冲着他们欢呼,抢着把食物送到他们的手中。 不要都不成! 那一刻,多少将士觉得自己为国血战,值了! 那一刻,他们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一个词。 家国天下! 武人这个阶层在苏醒,在逆袭! 正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把他们从看门狗的深渊中拉了出来,并带着他们完成了此次逆袭。 所以,杜贺等人说蒋庆之即便在此,最多能让安抚大军半日。 可此刻看着将士们的眼神,杜贺低声道:“本侯低估了伯爷的威望。” 杜保是跟着蒋庆之回返的,他说道:“爹,伯爷可会被陛下猜忌?” 权贵子弟对这方面总是会比常人更为敏锐。 杜贺摇头。“新政一开,伯爷的敌人将会多不胜数。” 杜保明白了,“新政给伯爷带来危险,也带来了机会。” 赵文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看着眸色复杂的老义父,绝境中获救的狂喜之情渐渐散去,心中都是苦涩。 多少人都在猜测此次蒋庆之凯旋后,会引发道爷的猜忌。 可蒋庆之安之若素,满月宴上,黄锦亲临,卢靖妃身边的女官也来了。 连送的满月礼都带着满满的吉祥和美好的寓意。 这对表兄弟用行动给了外界那些人一耳光。 而今,蒋庆之就在六万大军之前,毫不掩饰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便是一种姿态。 从头到尾就没有猜忌! 本伯提早回京,是正儿八经的想妻儿了。 严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一夜未睡,甚至想过蒋庆之提前回京是知晓些什么。 但此刻他知晓了一件事儿:老夫枉做小人了。 大军列阵完毕,一眼看不到头。 北风呼啸而过,蒋庆之不动如山。 不说话! 但那锐利的眼神却在传递一个信息。 ——这是军队! 不是特么的土匪窝! 严嵩干咳一声,“庆之,户部那边可是出了岔子?” “户部左侍郎陈耀拦截了辎重。” 严嵩何许人,马上就明白了,“户部贪腐案!” 蒋庆之点头,赵文华咬牙切齿的道:“我定然要让陈耀生死两难!” 局势稳定了。 可粮食不来,这事儿没完。 严嵩问:“辎重离此多远?” “今日赶不到。” 严嵩一怔,“今日……可能安抚?” “我不去想不可能发生之事。”蒋庆之拿出药烟,波尔抢先一步把火媒递过来,蒋庆之就着吸了几口,呼出烟气。 波尔后退,孙不同低声道:“狗曰的,老子怀疑你一直在盯着伯爷!” 波尔淡淡的道:“心中有伯爷,自然眼明手快。” 艹! 这货如今比大明人还大明人,让孙不同也只能摇头,承认自己在为老板长脸的大业中遇到了劲敌。 “不可能发生?”赵文华不解。 严嵩干咳一声,“粮草从何处来?” “马上来。”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 大营外,值守的军士看到一溜大车正在急速赶来。 没错,就是急速赶来。 但凡有经验的都知晓,拉重车的马儿不能快,一旦快了不但废马,且废大车。不小心一个小坑洼就能让你亏的底掉。 这不,一辆大车就突然翻车了,马儿被翘起的大车带着挂在半空中,无助的嘶鸣着。 一骑冲过来,喊道:“别管,把剩下的送进大营就是功劳,回头好酒好菜,都特娘的放开吃喝!赏钱加倍!” 民夫们被晨风吹的脸色发青,但眼中都是欢喜之色,众人推着大车,马儿也争气发力,车队竟然加速了。 “老子见鬼了?”守门的军士揉揉眼睛。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如此拼命的车队,如此主动的民夫。 “开门!”莫展就在营门之后。 营门打开,车队鱼贯而入。 “是粮食!” 欢呼声传到了大军那里,众人不禁踮脚看去。 严嵩回头,就见到车队浩荡而来。 大车上堆着的是鼓鼓囊囊的麻袋,看那架势,分明就是粮食。 “这是……”严嵩揉揉老眼,“不是说周边寻不到供给大军的粮食吗?” 众人都看向蒋庆之。 “当年黄巾之乱,那些乱军从哪得的粮食?”蒋庆之问道。 “破家,清洗大户……” 可这是大明,不是汉末,有本事你去破家试试。 蒋庆之淡淡的道:“还是那句话,对商人的力量,你等一无所知。” 说着,蒋庆之看了严嵩一眼。 “又来了一支粮队!”有人在欢呼。 严嵩浑身一松,知晓自己逃过一劫。 随即疲惫如潮水般的涌来,但他猛地一怔。“商人的力量?” 蒋庆之冲着诸将说:“大军安然,事后不得追究。” 法不责众,一旦追究,不但会打击这支凯旋之师的士气,对武人这个阶层刚起来的心气同样是一次重击。 新政需要一支昂首挺胸的军队,而不是奴隶般的难民。 “是。” 蒋庆之抖抖烟灰,“剩下的事儿本伯就不管了。” “你要回去?”严嵩问。按理蒋庆之解决了此事,该留在军中一起凯旋,接受京师万民的欢呼,以及帝王的嘉奖才对。 “有的人,该死了。”蒋庆之冷笑。 …… 抵京后,陈耀没有回家。 而是带着幕僚去了一家酒肆。 酒肆的老板竟然是个妇人,见到陈耀后,笑吟吟的道:“侍郎今日倒是难得来。” 二人之间看着颇为熟稔,幕僚不动声色的坐下。陈耀自行去拿了碗筷,神色轻松的道:“想吃什么只管开口。” 幕僚说,“有口热汤就好。” “马上来。”妇人去了后厨。 陈耀又去熟门熟路的取了酒水来,给自己和幕僚斟满,眼中有回忆之色。 “那年老夫考中了举人,家中为老夫说亲事。老夫本有青梅竹马的女子,家中爹娘说老夫读书有成,此后为官就得寻个有背景的妻族。老夫……” 陈耀微笑道:“老夫那时满脑子都是功名利禄,便答应了。” 酒菜来了,妇人笑道:“说这些作甚,多年了,咱们不也是好好的吗?” “嗯!”陈耀拍拍妇人的手背,举杯,缓缓说着自己此生的经历。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接着有人下马,进了酒肆。 陈耀看着幕僚,“在半路老夫就知晓,必然是你泄露了消息。先前你托词去茅厕许久,是去通风报信吧!” 幕僚身体一震,“是。” 陈耀微笑道:“老夫也该死了,不过,来的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的人?” 幕僚回头。 “是长威伯。” 第825章 喜极而崩塌的道心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永寿宫,御医正在禀告。 “景王殿下的风寒好转,不过还得将养一阵子。” “嗯!”嘉靖帝盘坐在蒲团上,御医告退。 “陛下。”黄锦进来,“裕王殿下回来了。” “父皇。”门外站的便是裕王,他飞快看了道爷一眼,随即避在门外。 二龙不相见,扼杀了父子天性,对此蒋庆之嗤之以鼻。连带着裕王也是如此。 裕王有些惆怅,嘉靖帝起身走过来,“这一路如何?” 大军从大同凯旋后,裕王就单独出发,带着两百骑走了另一条路。 “北方民生凋零,特别是西北,百姓的日子颇为艰难。仅仅是饿不死罢了,若是来一场天灾,就怕会有横祸。” “西北吗?”嘉靖帝眯着眼,“记得西北地方官每每说西北一切皆好,百姓安居乐业。” “父皇,地方官……一言难尽。” “如何一言难尽?”嘉靖帝问。 “我此次途径西北,见到地方官吏多懒散,且贪婪。盘剥百姓下手狠毒……” “官逼民反吗?”嘉靖帝想到了蒋庆之一次仿佛是在开玩笑,说西北那边民风彪悍,若是大明未来有变,西北首当其冲。 “那么,你以为当如何?” “整顿吏治,以及……谋发展。” “谋发展?” “父皇,整顿吏治为先,那也是为谋发展做准备。” “说说。” “贪腐不可根除,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既然不可根除,那边就先把饼子做大,用各种手段来压制贪腐,减少贪腐……但万万不可存了断绝贪腐的心思,那只会让天下官吏不满。” “是刻薄吧!”嘉靖帝莞尔,然后点头道:“先谋钱粮,也就是先安定百姓,随后再徐徐图之。” “是。” 父子之间一阵沉默,嘉靖帝有些不自在的干咳一声,“吃了吗?” 裕王摇头,但想到父皇看不见,一种委屈就涌上心头,“父皇,那所谓的二龙不相见,多半是虚言。” “虚不虚的,再说。”嘉靖帝本是聪明人,但越是聪明人,对天命就越是敬畏。 一个农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压根就不会想什么天命。 啥? 你说我还能活三十年就嘎了! 这是天命? 三十年,我连明天活不活都没功夫管,三十年之后的事儿,远着呢! 远,是一个距离用词。 但在许多时候却用于感悟。 三十年是远,二十年也是,十年也是……乃至于明日也是。 “……那农夫说,过好今日便是一日,至于明日,远着呢! 我仔细一想不对,便说,明日一晃眼就到了。 农夫说,一晃眼?后生娃,老夫活了四十余年,仔细一想,也就是一晃眼的光景就过了,你说这明日,老夫觉着……就如同那四十余年,都是一晃眼光景。 既然都是一晃眼,那哪来的远近哟! 再说了,既然是天命,那老天如何安排,难道咱们还能逆天不成?听着就是。 那句话叫做什么?这天下都是皇帝老子的,皇帝老子说什么来着……什么天下,什么臣子的……” 嘉靖帝得知陈耀拦截辎重的事儿后,一脚踹在案几上,脚趾受伤,站久了难受。黄锦知机送上矮凳,嘉靖帝坐下,单手靠在门后,眸色温和的说:“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吧?” “是。”裕王在门外点头,“我便说,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农夫说,是呢!正是这话,那叫做什么……听皇帝老子的。” 皇帝老子这个称呼有些粗俗,却满满都是敬畏心。嘉靖帝不禁莞尔,“茶水呢?” 张童来了,给门外的裕王送上茶水。 裕王接过喝了一口,继续说道:“那农夫说,咱们听皇帝老子的,皇帝老子听老天爷的。这叫做什么……臣服。 对嘞!就是臣服。皇帝老子让咱们干啥,咱们难道还敢不干? 别说皇帝老子,那些官吏让咱们去死,咱们也只能去死呢! 哎!戏文里也说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便是臣服。 娃子,咱们连地方官吏都争不过,哪还能和老天爷争呢? 别糊涂了,真有什么天意,臣服就是,让干啥就干啥。” 裕王的声音很平,却能听到些蕴意,黄锦看了道爷一眼,道爷左手手肘顶在门后,左手托腮,仿佛在出神。 “我听了便不解,问,我曾听贤人说过,天行健……就是当努力活着,什么都去臣服,那岂不是听天由命? 那农人哈哈大笑,说,老夫活了四十余年,见到那些死在娘胎中的,没见过天日。见过那些夭折的,就吃了几天奶。也见过那些十余岁就死的,也见过活到八十多还活蹦乱跳的,娃子,你说谁好?” “我便说,自然是八十多的好。 农人说,那十多岁就去的年轻人,吃穿用度都是寻常,也不曾做什么恶,也不曾吃错什么东西,就是突然病了,随后便去了。 那个活到八十多岁的,从十余岁就开始吃喝玩乐,每日喝酒至少这个数……五斤。什么好吃就吃什么,什么好玩就玩什么。 他家中有钱,没事儿便去吃喝嫖赌,医者说他再这般下去活不到三十岁。可医者死了三十余年,他依旧还活着。娃子,你说这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这便是天命。农人说,对嘞!这是老天爷要让他活着,他才活着,如何折腾他都死不了。那十多岁就死的年轻人,是老天爷不让他活,再怎么救治他都活不了。” 裕王停顿了一下,“农人说,娃子,看你面色煞白,是有病?有病就治,治好就好,治不好就该吃吃,该喝喝,别忘心里去。 记住了,臣服,老天爷给啥,咱就接啥。 整日活的胆战心惊的,那不是活着,那是受罪。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不活。” 裕王说完了。 门内门外寂静了下来。 黄锦站在嘉靖帝的斜对面,正好能看到这对天家父子。 嘉靖帝依旧在出神。 裕王微微垂眸,在冷风中看着手中茶杯上的袅袅水汽。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一声叹息:“臣服!” “是。”裕王说,“既然无力反抗,那便……臣服。” “朕可臣服。”嘉靖帝眸色温柔,“你和老四却不能。” 这是个哑谜。 ——朕不在乎生死,但却不忍见你二人赴死。 二龙不相见……裕王之意便是,若是天意让我去死,那我便去死。我宁可去死,也不愿被什么二龙不相见的话弄的父子疏离。 嘉靖帝的意思是:朕不忍! 不忍自己的儿子冒险。 先太子的离去让嘉靖帝对那句话不说深信不疑,至少也是忌惮满满。 若是再死一个儿子,黄锦觉得道爷会疯。 “父皇!”裕王有些失望。 “你离了大军,不知刚生出了一事。户部左侍郎陈耀拦截了运去大军的粮草,如今大军缺粮,也不知如何了。” 裕王一怔,把方才的事儿抛之脑后。“父皇,军中一旦缺粮,弄不好便会哗变。六万大军一旦哗变,京师危矣!” “庆之此刻应当就在军中,你以为,他可能安抚住军心?” 裕王此次从军也算是长了见识,闻言说:“六万人,六万种心思,人饿极了……此次北上,我有次一日未曾进食,那火气就上来了。六万人一日不得食,那些火气聚集起来……” 六万人的火气啊! 表叔怕是危险了。 “父皇,我马上去军中。”裕王转身就想走。 “不必了。”嘉靖帝淡淡的道:“按时日算,若军中哗变,此刻也是覆水难收。你去了无济于事。” “可表叔……”裕王跺脚,“一旦大军哗变,那些人杀红了眼,谁都敢动手。” “朕知晓。” 当年马嵬坡诸军哗变,唐明皇也只能处死爱妃,乱兵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凡牙崩半个不字,帝王马上就会沦为乱军的刀下亡魂。 嘉靖帝幽幽的道:“朕方欲行新政,便生出了此事,这是上天……这难道便是天意不成?臣服臣服,朕若是臣服了,这个大明当如何?” 裕王想到蒋庆之此刻凶险,不禁红了眼,“父皇,当下得想法子去打探表叔的消息。”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去了。”嘉靖帝平静的道。 但握住玉锥的手却不由的发力。 大军哗变,混乱中见人就杀。 “陛下,成国公等人求见。” “嗯!” 朱希忠和崔元来了。 “陛下!” 嘉靖帝听到了崔元的声音。 老驸马的声音中充斥着让嘉靖帝厌恶的夸张,像是狂喜。 “陛下!” 这时一个更为尖利的声音传来。 “陛下,是芮景贤。” 崔元正在疾步走来,老驸马满脸春光啊! 就像是刚做了新郎官一样。 朱希忠也差不离,看着也是满面红光,格外春风得意。 芮景贤后发先至,一路狂奔冲到了门外,跪下,开口,一气呵成。 “陛下,大喜!” 嘉靖帝心中一震,“说!” 道心啊! 开始颤抖了。 “陛下,大军缺粮哗变之际,长威伯单骑赶到,镇住了大军。随后地方粮草源源不断运送而来。大军,转危为安了。奴婢,为陛下贺!” 嘉靖帝呆立在那里。 道心! 崩塌了! 喜极而崩塌! 第829章 不足以托以家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依旧是那条小巷子。 冷风从巷子口窜进去,一个妇人缩头缩脑的走出巷子,不经意瞥见巷子外站着一个年轻人,眸若点漆,神色从容。 好一个俊后生! 妇人暗赞。 “长威伯!” 一骑疾驰而来,来人下马,拱手笑道:“老夫来晚了。” “不晚!”蒋庆之说:“我也刚到。” “竟是长威伯?”妇人嘟囔,这时蒋庆之身后的莫展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的就像是小刀子,妇人打个寒颤,“好冷的天,赶紧打酱油去!” “请!”吕嵩伸手。 蒋庆之颔首,二人并肩进去。 几只鸟儿叽叽喳喳的落在前方墙头上,歪着头看着走进来的二人。 “倦鸟归巢,人老归根。老夫本已做好了归乡的准备,没想到……” 吕嵩有些感慨。 “甘心?”蒋庆之说:“你吕嵩有大志,若是一遇挫折便铩羽而归,这不是我熟知的那个吕嵩。” 吕嵩讶然,笑着说:“知我者,长威伯也!” 两侧人家的上空炊烟袅袅,孩子们在等着吃饭,或是嚷着饿了,或是在厨房里添乱偷吃,被母亲打出来。 狗儿嗅到了食物的味儿,一边馋涎欲滴,一边冲着几个陌生人狂吠,尽职尽责。 “得知陈耀做出那事后,老夫是心有不甘。老夫一身所学,便就此付诸流水?不甘呐!”吕嵩苦笑。 “陈耀之事,说实话,老吕你难辞其咎。”蒋庆之很认真的道。 “老夫身为户部尚书,自然难辞其咎。”吕嵩点头。“陛下厚恩。” 剩下的就不用多说了,二人进了那家小酒肆,热气和热情迎面扑来。 “老规矩。”吕嵩轻车熟路的道。 二人在角落的一桌就坐,后厨的门帘时日久了,下半截被拉扯的参差不齐,后厨紧挨着大堂,热气和饭菜的香味儿就从缺口那里不断涌进来。 “伙计,我的酒呢?”几个男子不满的道。 “来了,马上来。”伙计拿着酒壶出来,“热气腾腾的美酒,一口下去从嘴暖到肚子。” “伙计,再来一张饼。” “好嘞!” “我的菜呢?” “您稍待,马上就好。” 吕嵩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他嘴角含笑,“其实老夫最喜的便是这人间烟火气。若非心中有挂念,恨不能归乡教书,每日闲暇便去酒肆里喝两杯。一碟子豆子,一碗浊酒,看着人来人往……这也是一种活法不是。” “嗯!”蒋庆之点头,前世他有阵子喜欢去那种安静的酒吧,一个人在角落里喝着啤酒,看着人来人往,看着觥筹交错…… 刚开始他觉得自己挺阴暗的,躲在暗处,就像是一个喜欢偷窥的猥琐男。 可他并未从中找到乐趣。 看着那些红男绿女在欢度时光,蒋庆之有一种莫名的孤寂,也有些超然物外的味儿。 就在阴暗处,他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隔离了,外面的热闹和自己并无半分相关。 身处异国他乡,周遭都是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以及不同的习俗,让他产生了自己孤存于世的感觉。 刚开始他不大喜欢这种感觉,可后来却渐渐的迷上了这样的味儿。 “人不能只顾着忙活。”酒水来了,吕嵩给蒋庆之斟酒,说:“忙碌之余,也得有个安静的地儿。” “陈耀也说过这样的话。”蒋庆之莫名想到了陈耀。 吕嵩手一顿,酒水停住,只有几滴滴落。 “老夫不时来此,便是想从这些贩夫走卒身上找到些让自己警醒的东西。” 吕嵩手一动,酒水缓缓流淌下来。斟满酒,他把酒壶放下,说:“高官显贵,得意洋洋,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就会忘本。看看这些……” 吕嵩指指那些食客,“他们或是说些家长里短,或是发着牢骚,话里话外都是烟火味儿,都是人间疾苦。老夫听着这些人间疾苦,便会警醒自己……当牢记当年自己读书时的座右铭。” “哦!是什么?” “报效君王。” “老吕,你报效了谁?”蒋庆之笑道。 “这个大明。”吕嵩没提为何没有了君王。 蒋庆之却笑道:“别说是尚书,就算是知府,知县,若是满口报效君王,不是假话便是蠢货。” “你啊你!”吕嵩指指蒋庆之,莞尔,“胆大包天。别人可不敢这般说。” “我可说错了?” “没错。”吕嵩说:“出仕为官后,老夫得以知晓大明的现状。慢慢就有些疑惑,心想天下都成了这等模样,帝王为何不出手?” 呵呵! 蒋庆之笑了笑, “您的菜来了!”伙计吆喝着过来。 蒋庆之见是泡萝卜,不禁大喜,“好东西。” “可渐渐的,老夫从政令中,从各种消息中得知了京师的情况。原来陛下与士大夫们斗得不亦乐乎,竟然败了……” 道爷就此从吕嵩心中的神坛上跌落尘埃。 “老夫从那时才恍然大悟,哦!帝王并非无所不能,也不是什么天之子。帝王也只是凡人罢了。” “本就是凡人。” 蒋庆之嘴里嚼着泡萝卜,酸甜口感让他欲罢不能。 “老夫在地方为官多年,看着那些百姓在底层挣扎,且愚昧。老夫……不忍。”吕嵩喝了一杯酒,蒋庆之说:“喝慢些。” “老夫酒量甚豪。”吕嵩淡淡的道,自己给自己斟酒,缓缓说道:“老夫在那时便想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可这个天下缺什么,少什么……老夫举目四眺,缺的是钱粮。于是老夫专攻钱粮,一路做到了户部尚书。” 卧槽! 这个超级大八卦让蒋庆之也震惊了,筷子里夹着泡萝卜,问:“专攻钱粮?” “没错。”吕嵩说:“老夫上过三十余份奏疏,皆是关乎钱粮的建言。陛下采纳了二十九次。” 蒋庆之忍不住捂额。 他知晓自己被道爷忽悠了。 三十余次建言被嘉靖帝采纳二十九次的臣子,他会轻易放弃? 什么拿下吕嵩,给儒家当头一击,为新政开个好头。什么斩杀儒家大将一员,正好用来为新政祭旗。 仿佛不弄死吕嵩就是绥靖,就是误国。 蒋庆之觉得不妥,急吼吼的出面为吕嵩说情。 却不知这一切都落在了道爷的算计中,道爷顺势下坡,吕嵩留在户部。 合着我就是个多余的! 蒋庆之觉得自己那一刻就像是个小丑。 被古人教训了啊! 吕嵩举杯。“陛下是明君。不过不得时罢了。换做是开国初期,必然能有一番作为。” “现在也不晚。”蒋庆之悻悻然的说。 “晚了些。”吕嵩怅然道:“天下大势已成,若是要彻底改变这一切,就得抽筋剥皮,乃至于断骨换髓。弄不好,这个大明就会在双方争斗中轰然崩塌。” 吕嵩看着蒋庆之,“长威伯可能坐视这一切?” “可若是不变,这一切将在数十年后化为乌有。”蒋庆之指指那些食客,“你喜欢的这些人间烟火,将会在异族的铁蹄之下变为尸山血海。大明将会沦为异族的牧马场,所有人都会……” 蒋庆之摸摸后脑,忍住了那句话,“想想前汉,前汉末年天下大乱,死了多少人?司马氏无能,以至于异族大举南下,我汉儿沦为两脚羊,死了多少?” “这是大明,俺答没这个本事。”吕嵩莞尔。 “可俺答之后呢?还记得前宋时辽国强横,可金国却飞速崛起,轻松就灭了它。金国多强大?兵临汴京,掳走了徽钦二帝。可转瞬草原上就出现了新霸主,蒙元……老吕。” 蒋庆之叹道:“若是这一切不变,数十年后,这个大明会如何?” “民不聊生。” “若是来一场天灾呢?” “那……就是前汉旧事重演。” “苍天已死,黄巾当立。”蒋庆之轻声道:“国中乱作一团,草原异族兴起,此刻顺势一击。大明……在这等绝境中能熬多久?那些百姓,那些所谓的士大夫们……哦!我倒是忘记了,他们不怕这个。” 蒋庆之举杯喝了口酒,讥诮的道:“贼来降贼,官来降官。异族来了,大不了跪地认个新主子罢了。回头异族杀人杀的手软,总得要人来治理天下吧?我辈便能再度崛起,再度荣华富贵……” 吕嵩叹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臆测!” “先不说这个,就问一事,老吕,若是异族来了,那些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儒家门徒,多少人会为了这个大明搏命?说实话。” 在蒋庆之的注视中,吕嵩苦涩一笑,“大概……一成?” “老吕,你觉得能有一成?” “那就……”吕嵩搓搓脸,“罢了,若异族入侵,就老夫所知的那些人,百个里面,怕是就一两个愿意为国效命。” “你这话依旧夸大了。” “那你说多少?” 蒋庆之想到了那段历史。 异族大军入侵,大肆屠戮。 江阴军民抵制剃发令,奋起反抗,满城军民最后仅存五十三人。 典史阎应元等人的热血能标榜千古。 嘉定三屠……无尽的杀戮,让这个老大民族再度经历了一次五胡乱华般的惨烈。 “老吕,知晓水太冷的典故吗?” 吕嵩摇头。 “话说前朝异族南下,有高官慷慨激昂,发誓要为家国赴死。异族破城,他说要自尽殉国。可后来却做了异族的高官。有人问,为何不自尽?高官说:老夫想投水,水太凉。” “儒家,不足以托以家国!” 蒋庆之起身,双手按着桌子,俯瞰着吕嵩。 “那便是墨家?”吕嵩冷笑。 蒋庆之摇头。“不!” “那是何人?” “天下人!”蒋庆之说,同时,在心中轻声道:“是我!” 我将把这个站在悬崖边上的大明,给它拉回来! 而这一切,需要帮手! “我不想说什么叛出儒家!但我要一句陈诺!” “你说!” “这里!”蒋庆之指着吕嵩的心口。“从今而后,无论局势如何,我需要你老吕秉公,秉着良心行事。可否?” 后厨,一个便衣男子目光凶狠的看了掌柜和伙计一眼,掌柜和伙计都低眉顺眼的。 外面传来了吕嵩的声音,很认真。 “好!” 晚些,这几句对话传到了嘉靖帝那里。 “良心吗?”道爷幽幽的道:“多少年未曾听到这个词了。” 第830章 道爷的杀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军距离京师不远了,说是明日就能抵达。 早上,蒋庆之悠悠醒来,身边妻子挨着他,但很奇怪的时,气血不足的蒋庆之,身体竟然比妻子还暖和。 “起了。”蒋庆之闭着眼。 “还早。”天冷,两口子都不乐意早起。 “大鹏哭了。”蒋庆之扭腰,用屁股推了一下李恬。 “没。” “说好的贤惠呢?” “贤惠不在这上头。”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妾身是虫子,起早了只会被鸟儿吃掉。” “那我这只鸟儿就不客气了。” “夫君,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 “就要这个麻麻黑才有韵味不是,看招!” “哇!” 孩子的哭嚎声传来,蒋庆之一怔,随即旋风般的披衣冲出房间。 衣裳都被脱光的李恬噗呲一笑。 “大清早哭什么呢?”隔壁传来了蒋庆之的声音,很是温柔。 “哇!”孩子依旧大声嚎哭着。 奶娘说,“小伯爷不知为何哭,奴喂乳也不吃。” “没拉?” “奴看过了,没拉。” “那必然是想爹了,是不?想爹的小子,呜呜呜!” 蒋庆之用额头顶着孩子的额头,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不回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不回来,谁也不能开……”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李恬穿好衣裳,开门去了隔壁。 推门就见蒋庆之抱着孩子在屋里转圈,嘴里轻声哼着李恬没听过的儿歌,曲调古怪,却格外好听。 “嘘!”蒋庆之轻声嘘了一下,继续转圈。 过了一会儿,蒋庆之把襁褓递给李恬,得意的挑眉。 孩子睡着了,白净的脸上有些微红,看着颇为可爱。 李恬爱的不行,蒋庆之悄然出去。 天边残星在闪烁,弯月还挂在空中,孤零零的,让蒋庆之想到了道爷。 “帝王都是孤家寡人。”永寿宫,道爷处置完了今日的奏疏,起身走到殿外,看着同样的弯月,不禁感慨的道: “当年朕在安陆时,为了读书不得不早起,彼时恨不能一觉睡到天荒地老。可到了如今,一日能睡三个时辰便再也无法入眠。人呐!总是不肯珍惜好东西。” “陛下,陆炳来了。” 张童进来禀告,“说是请罪。” 大军明日抵京,陆炳今日来请罪,这时机抓的…… 大喜的日子啊! 道爷就算是不满,也会从轻发落。 “让他来。” 昏暗的西苑内,那些花树在冷风中摇曳,看着就像是无数爪牙。 陆炳莫名想到了锦衣卫。 此次事件中,锦衣卫显然是渎职了。 陆炳觉得道爷不发作是因为新政开启后,锦衣卫将是重中之重。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执掌锦衣卫,道爷不放心。 当年的左顺门事件中,锦衣卫便发挥了中流砥柱般的作用。道爷一声令下,锦衣卫倾巢出动,逮捕官员,重刑拷打…… 就是在那一次之后,锦衣卫的地位在道爷眼中空前的高。以至于东厂都得低一头。 陆炳缓缓走在西苑中,微微垂眸。 昨日蒋庆之和吕嵩在小巷子里喝酒,锦衣卫的人紧跟,听到了几句对话。可惜并无可抓的把柄,让陆炳有些遗憾。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陆炳依旧在想着能否为陆氏拉拢一个大佬,把自己的关系网扩充一番。 吕嵩便是最佳人选。 可惜了啊! 陆炳遗憾抬头,看到了台阶上眸色冷冷的道爷。 “见过陛下。” 陆炳走上台阶,跪下,“臣,有罪。” “你有何罪?”嘉靖帝的声音平静,让人听不出喜恶来。 陆炳低着头,双手按着地面石板,“户部之事,臣无能,以至于让陈耀漏网,险些酿成大祸。” “只是无能吗?”嘉靖帝冷冷的道。 这话什么意思……陆炳脊背一寒,事后他查明了,是主持此事的人收了好处,为户部涉案的官员遮掩。以至于锦衣卫匆匆结案,就拿了些普通官吏。 但这是家丑,而且这事儿若是禀告上去,便是他陆炳无能,管束不利。 锦衣卫你都管束不利,新政开启,多少人会冲着朕施放明枪暗箭,朕还能靠谁? “臣……死罪!”陆炳不知嘉靖帝心思,便按照惯例请罪。 “不肯说?”嘉靖帝冷笑,“传芮景贤!” 芮景贤、东厂……陆炳心中一凛。 芮景贤来了,陆炳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见这厮神色得意,心中一个咯噔。 “陛下,户部贪腐案中,锦衣卫主持的副千户陈齐收受贿赂,为涉案官员遮掩。此事我东厂的人拿到了证据。” 芮景贤看了陆炳一眼,“至于陈齐身后是否有人指使,奴婢不得而知。不过想来此人胆子也太大了些,明知户部贪腐案陛下在盯着,亲自嘱咐要严查,依旧敢于出手……” 这里面,是不是有些说法?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陈齐收受贿赂? 乃至于有人在里面上下其手,比如说收买人心。 陆炳骑墙不是什么新闻,虽说不至于众人皆知,但该知道的人,比如说芮景贤,就拿到了陆炳骑墙的不少证据。 证据递到道爷这里,都被道爷按了下去。 从历史上来看,哪怕是到了后期,陆炳所作所为越发肆无忌惮,道爷依旧容忍了这位奶兄弟。 你要说道爷担心别人来执掌锦衣卫不放心,那是屁话。 “前汉时,有酷吏张汤。前唐时,有酷吏周兴、来俊臣。陆炳。” “臣……在!”陆炳低着头。 “你以为,朕就寻不到一个酷吏吗?”道爷的声音恍若雷霆,震的陆炳浑身一颤,抬头,“陛下啊!臣……臣发誓户部之事……臣并未参与。” “你若是参与了,此刻诏狱中便会多一人。锦衣卫指挥使进诏狱,可笑否?”嘉靖帝冷哼,“嗯!” 帝王威严猛地压下来,陆炳汗流浃背,颤声道:“臣事后得知,便令人处死了陈齐,臣……该死!” 芮景贤冷笑,“咱们的兄弟看到了那一切,陈齐的尸骸此刻就在东厂,陆指挥使要不要看看?好歹也曾对你忠心耿耿呐!” 黄锦眸子一缩。 锦衣卫每年弄死的人没有百八十个,至少也得有三四十个。可那些是什么人?都是帝王的对头,或是在诏狱挨不住拷打,被活活打死的。 也有锦衣卫草菅人命弄死的。 但私下弄死一个副千户…… 陆炳! 你以为锦衣卫是你的地儿吗? 道爷怒火突然勃发,一脚踹去。 陆炳只觉得肩头一沉,他练武多年,这点儿力量还不足以让他摔倒,但他下意识的就是一个仰倒。 仿佛是被一头巨兽撞到了一般。 呯! 嘉靖帝站稳,平静道:“起来!” 陆炳爬起来,跪下,膝行过来。 他知晓,自己的奶哥是真怒了。 “臣,死罪!” “心思放哪了?”嘉靖帝问。 “臣……死罪!” “朕!问你!”嘉靖帝咆哮,“心思放哪了?” 陆炳颤栗着,“臣……臣一心想和吕嵩交好,便想藉此……” “你就坐视陈齐在户部收受贿赂,坐视他放过陈耀。可你没想到陈耀会铤而走险,想玉石俱焚。六万大军一旦哗变,这个大明……会如何?说!” 陆炳缓缓趴下,五体投地。 “臣,死罪!” “陈齐是该死,可你!该不该死?” “臣,罪该万死!” 陆炳浑身松弛了下来。 陈耀事发后,道爷震怒,随即出动东厂查探。芮景贤如获至宝,发动东厂人手,穷搜一切线索……找到了此事的根源。 而后,道爷不动声色,就是在等他陆炳的应对。 装傻! 以为道爷不知情! 那么,我必死无疑! 陆炳趴在地上,此事的各种可能迅速过了一道。 但当下的危机如何度过? 陈齐该死! 但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为了私利坐视陈齐受贿徇私,该不该死? “来人!” 道爷的声音中带着冷意,陆炳怕了。 他哽咽道:“臣该死,陛下……保重!” 进诏狱的基本上都是官员权贵,进去后,那些人的反应不一,最多的一种便是频繁喊冤,或是整日妇人般的絮叨自己或是祖辈曾为大明立过功,流过血。 但凡此等人,无论过往功劳多少,道爷都会倍感厌恶。 而那等一心求死的,反而会引来道爷的好奇心……往往死里逃生。 “陛下!” 两个内侍过来。 嘉靖帝看着陆炳,犹豫了一下。 芮景贤看在眼里,低声道:“陛下,外间有人说,新政怕是要得罪不少人。” 新政自然要得罪不少人,会引发猛烈反扑。 而锦衣卫和东厂就是道爷的刀枪和盾牌。 刀枪不听话,那不是只能防御了吗? 芮景贤,卧槽尼玛! 陆炳趴在那里,把牙齿咬得嘎嘣响。 道爷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陆炳心中绝望。 芮景贤低头,眸中多了得意之色。 “父皇!父皇!” 欢快的声音中,夹杂着宫人的呼喊,“公主,慢些跑!” 杀机从道爷的眼中消散,“拖到锦衣卫,杖责三十!” “臣,谢陛下!” 陆炳浑身一松,接着汗水涌出,竟然把内衣尽数湿透。 他手在地上一撑,人瞬间站直,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滚!” 嘉靖帝低喝! 陆炳低头,转身走下台阶。 黄锦使个眼色,两个内侍跟着他下去。 晨曦中,陆炳抬头,看到长乐提着一个食盒小跑上来,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突然长乐止步,喘息着,看着陆炳,有些怯生生的低头。 “陆指挥使。” 她身后的女官见过陆炳多次,但从未见过这等模样的陆炳。 那神色温柔的就像是……像是道爷对长乐般的温柔和慈和。 陆炳只比道爷小三岁,家中孩子比长乐还大。 他柔声道:“天还黑着,公主小心脚下。” “嗯!”长乐的眼睫毛抖动着。 “臣,告退!” 陆炳恭谨行礼。 他带着两个内侍走出西苑。 西苑外,几个心腹过来。 陆炳沉声道:“长乐公主那里看着!” 一个心腹思忖了一下,“可是要对付公主?” 啪! 心腹捂着脸,不知所措。 两个内侍准备在锦衣卫当众杖责陆炳,但却也不敢得罪这位刚逃出生天的锦衣卫指挥使,出了西苑后就拉开了距离,免得被人猜测。 晨曦中,陆炳眉间皆是柔和,“看着她,若是有人欺了她……弄死那人!” 第831章 天高三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哇!” 凌晨,蒋庆之正觉得火大的时候,刚想那个啥……和李恬热个身,隔壁嚎哭声准时传来。 嗖的一下! 人没了。 李恬愕然。 然后苦笑。 自从有了孩子后,二人世界就被打破了。特别是最近这阵子,每每夫妻二人想那个啥,亲密一番时,那孩子总是会嚎哭。 按理有奶娘吧,交给奶娘就好。 可蒋庆之却说,你别看孩子此刻蒙昧无知,其实他什么都知道。此刻他最需要的不是什么奶娘,而是来自于父母的关爱。 李恬笑的乐不可支,觉得自家男人是胡诌,才满月没多久的娃,按照常氏的说法,便是无知无识,吃喝拉撒都是本能,哪来的什么都知道。 蒋庆之很严肃的对她说:“人都有两个我,一个是外在的小我,这是在红尘历练中不断壮大的一个我,也是执迷于欲望的我。一个是内在的我,也就是真正的我。这个我才是自己的主宰,才是真正的我。” 这个我,蒋庆之认为便是自己的主宰。 “春天来了,小燕子跟着妈妈飞到了北方……” 蒋庆之抱着孩子,轻声的念着,且一直温柔的看着他。 前世他的存在对于父母来说就是个累赘,从他记事开始,父母就在冷战。彼时父母觉得他一个小孩子不懂,可他什么都懂。 他只是不说。 他会觉得煎熬,心酸,孤寂…… 读书后,他会主动去寻求同学和同学的认可,甚至是邻居的认可,以及外界一切认可和肯定。为此他学习极为勤奋。 随着发生在十岁时一次事件后,蒋庆之的心态崩塌了,学习成绩从前十名一路下滑。彼时的他茫然不知所措。 这种茫然不知所措的心态一直伴随着他活到了大学毕业。 他不知自己活着是为啥。 哲学三连问他没兴趣,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活着为啥。 少年的烦恼看似很有趣,可对于蒋庆之来说,却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打击。 家,不像家,不,是没家。 去哪? 正好叔叔要去南美,那就一起吧! 他就像是浮萍,只想就这么飘着。 而后在南美的经历更像是一段传奇。 蒋庆之后来反思过自己的年轻岁月,他觉得问题出在了小时候。 父母的冷战对他的负面影响太大了,没有关爱,有的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庆之,吃饭了。庆之,不要乱跑。庆之…… 就像是和两个机器人住在一起。 在南美时,蒋庆之那种茫然不知所措的心态发展到了极致。所在地爆发骚乱,那些人四处零元购,叔叔说咱这小超市若是被毁了,便回家去讨饭吧! 讨饭自然是玩笑,但小超市是蒋庆之和叔叔的生计,一旦被毁,二人来南美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父母离婚后,每个月会给蒋庆之一些钱,不多。但蒋庆之一分不要。 他不想要,觉得要了就是示弱……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和父母赌气。 你们不要我了,那么,断就断的彻底些。 大学省吃俭用,又去做了两份工攒下来的钱,都尽数投在了小超市中。一旦小超市被毁,蒋庆之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穷光蛋。 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 他瞬间浑身发麻,整个人难以抑制的在颤抖。 巨大的恐惧让他忍不住去冲上了阁楼,他对着墙跪着,用力捶打着脑袋,一次次…… 从此,焦虑症就和他形影不离。 隔几日就来一次,一次好几天,甚至是一周,或是十天半月…… 那种煎熬的感觉让他度日如年,整个人恍若行尸走肉。他在网上搜索答案,这才得知自己是患上了焦虑症。 他开始寻找解决方案,各种鸡汤,各种励志,各种什么活在当下之类的书看了许多。他也照着去做,但收效……真的鸟用没有。 后来他开始摆烂了,焦虑症发作时,就熬。熬不住了就去奔跑。 执掌那支反政府武装后,手下有个曾就读于心理学专业的肄业大学生,蒋庆之一次闲聊随口说了这事儿。 这位大学生扛着AK,很认真的道:“老大,你这是小时候受到了心理创伤带来的后遗症。” 心理创伤? 蒋庆之觉得很扯淡,但手下一番旁征博引,一番举例说明,又问了他小时候家里的具体情况,一番分析…… 卧槽! 老子今日的毛病,竟然是小时候就种下的病因? 由此蒋庆之才知晓,原来孩童时代周围的环境,对一个人一生的成长和健康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身体问题,十有八九都是心理问题导致的。 也就是说,进医院的人中,十有八九都是长期存在心理问题的患者。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有病罢了。 蒋庆之查阅了许多资料,发现手下说的都对。 怎么解决? 彼时他的肠胃已经出了问题,去医院治疗,照例的吹气,杀菌,消炎……然并卵。 原来肠胃问题是心理问题引发的,要想解决问题,就得从源头抓起。 心态! 蒋庆之找到了自己茫然不知所措的心态缘由。 手下很认真的说:老大,你需要疗养,丢下一切让你烦心,让你焦虑着急的事儿,去浪,去飘。 正好国内来人,蒋庆之便顺势回国,准备提早退休,就此躺平。 但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竟然来到了大明。 “夫君!” “夫君!” “啊!”蒋庆之一怔。 李恬看着他,捂嘴笑,“夫君回去睡吧!” “为夫不是困。”蒋庆之刚才走神了,抱着孩子依旧习惯性的转圈。他低下头,孩子的大眼睛很是明亮,无邪的看着他。 “娘子。” “嗯!” “以后咱们别吵架。” “好!” “不许当着孩子说不和的话。” “好!” “不许威胁孩子说,更不能迁怒便把他赶出家门。” “好!” “还有……”蒋庆之抬头,眼神突然茫然。 还有什么? 还有那个躲在自己房间里,绝望无助的孩子…… “要关爱孩子。” “好!” 李恬觉得丈夫是有些迷糊了。 蒋庆之低头,用额头顶着孩子的额头,低声道:“为父不会让你走那条老路,你这个幸运的小子。” 等蒋庆之出去后,奶娘低声道:“娘子,伯爷今日有些怪。” “哦!”李恬抱着孩子,没在意这个问题。 “看着失魂落魄的。” “那是没睡好。” 论睡眠,伯府谁都比不过孙重楼。 演武场上,夏言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叹息,说人老了觉少。孙重楼一听就乐了,“夏公,我倒在床上就能睡。早上到时辰就自己醒。醒来觉得浑身都是力气,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夏言羡慕的道:“年轻真好。” 年轻是真的好,今日早饭主食是馒头,孙重楼用筷子一下穿两个,没等吃菜就先干掉一个。因为天冷,菜是五花肉炖白菜,还有萝卜,味儿浓郁, 孙重楼低头,筷子在比自己脑袋还大的大碗里一扒拉,吸溜,一堆菜就进了嘴里。 …… 入口即化的五花肉,炖烂的白菜,以及萝卜…… “舒坦。”蒋庆之眯着眼,享受着难得的美食时间。 馒头要慢慢咀嚼,把那股子麦香和碳水的甜味咀嚼出来。 “夫君吃的比夏公还像是个老人。”李恬忍不住吐槽。 “急什么呢?”蒋庆之缓缓咀嚼着,“这进食和人活着是一个道理,你急吼吼的不咀嚼就把食物吞咽下去,什么味儿都不知道。那是活着?” “为何不是活着?”李恬给蒋庆之夹了一片腌萝卜,自己也吃了一块,酸的眉心打结,忍不住又来了一块。 “人活着是为了体验,囫囵吞枣那不是活着,那是赶路。人活着,最不需要的便是赶路。放慢下来……来,学学为夫的活法。” 李恬缓缓咀嚼着,脸看着越发纠结了,忍不住吞咽下去,“哎呀!好酸!” “没定力的婆娘!”蒋庆之吃了一片酸萝卜,“你看我……我去!酸掉大牙了!” “哈哈哈哈!” 在笑声中打开一天,这再好不过了。 蒋庆之准备去宫中探望朱老四,“送什么好?” 李恬也要准备开始理事……在她怀孕和坐月子期间,家事都是富城在张罗。出月子后,富城把那些事儿尽数交给李复查。 “送吃的吧!”李恬说。 “吃的?不妥。”蒋庆之习惯性的摇头,想到了后世的一句话:送礼你送上门都好,就是别送吃的。 吃出什么问题来,你担得起责任吗? 当一切都在律法的约束下战战兢兢时,人情味,也就是烟火味儿就荡然无存。 “伯爷,吃了吗?” “吃了。” “伯爷,出门呢?” “是啊!有些事。吃了吗?” “吃了,这不是……您看,大饼子,咸菜,还有一片腌肉……这腌肉婆娘切的太厚实了些,都是肥膘,吃了腻味,这个败家娘们!” “啧!这一口下去满嘴油啊!咸香咸香的。” “可不是,伯爷果然是会吃的。” “呵呵!” 哪怕是初冬,巷子里的人家依旧喜欢端着碗,站着或是蹲着,在自家门口和街坊邻居们说说话。 饭菜好的,会故意给大伙儿展示一番,甚至热情的夹一片肥的看不到一丝瘦肉的肥膘给你。 但这一切都没有恶意,就是一种显摆,也就是所谓的寻求认可。 很烟火气。 蒋庆之走出巷子,黄锦正准备进来。 “老黄?” “急事。” “啥事?” “有人在造势,说此次大捷全靠你长威伯,严嵩只是去蹭功劳。这一路凯旋……严嵩一路刮地皮,刮的天高三尺。” “那和我有啥关系?”蒋庆之幸灾乐祸的道。 严世蕃不地道,子债父偿,蒋庆之乐于见到严嵩焦头烂额。 黄锦说:“那些人在鼓噪,说……不去迎接凯旋大军。” “卧槽!” 第832章 天下人的盛宴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军凯旋是一次展示,展示嘉靖帝走出西苑后的成绩。这也是一种威慑。 这支刚击败俺答无敌铁骑的雄师,对朕忠心耿耿。 军队才是帝王最大的底气。 “那些人想做什么?” 直庐,崔元蹙眉道:“说元辅收受贿赂……这不是扯淡吗?” “没收吗?”朱希忠冷笑,把手中奏疏丢在桌子上,“那些人有备而来,定然是拿到了元辅收受贿赂的证据。” 严嵩父子收受贿赂早已成了习惯,这一路凯旋,赵文华负责拉拢人心,严嵩就像是一尊大佛,只需蹲在那里,地方官员,以及想靠拢严党的豪强的礼物和钱财就滚滚而来。 “证据,一抓一大把!” 朱希忠摇头,“元辅,太不谨慎了。” 其实朱希忠说错了,严嵩父子此刻还算是谨慎,再过些年,这对父子收受贿赂,乃至于卖官粥爵的事儿做的肆无忌惮。 严世蕃甚至狂妄到了把道爷视为无物的地步……作为帝王近臣,作为不是宰辅的宰辅,朝夕相处久了,帝王在严世蕃的眼中也就是个凡人,甚至是个俗人。 俗人,哪里能入他小阁老的眼。 所以他肆无忌惮的收钱,肆无忌惮的拉帮结派,肆无忌惮的卖官……但一般人想买官还不容易。特别是地方官。 比如说胡宗宪,便是通过贿赂和讨好赵文华,赵文华在严嵩父子那里为他说了许多好话,这才换来了主持抗倭大局的权力。 一个雄心勃勃,想做点实事的官员,竟然要通过贿赂贪官才能达成目的,说起来也是一种悲哀。 消息早就传到了嘉靖帝那里,他正在吃早饭,小姑娘在边上为他布菜,不时嘀咕。 “表叔说不能偏食,每日要吃肉,吃豆腐,吃菜蔬……什么都不能缺。” 嘉靖帝面无表情的吃了一片小棉袄下厨做的羊肉,在她期盼的眼神中说:“嗯!比上次好了许多。” “我就说该这般做!”长乐欢喜的道。 “陛下!”芮景贤来了。 长乐起身,“爹,回头我再做几道菜给你送来。” 嘉靖帝的眉心一跳,“好!” 长乐告退,嘉靖帝指指羊肉,张童苦着脸,“陛下……” “吃了。”嘉靖帝也不喜浪费食物。 芮景贤进来,按照惯例,若非大事儿,在嘉靖帝用饭时都该搁下。 “陛下,外间有人鼓噪,说元辅一路刮地皮刮的天高三尺。大军凯旋,一路弄的地方苦不堪言。他们说,若是相迎,便是为奸佞助威……助纣为虐。” 嘉靖帝缓缓吃着饼子,麦香渐渐变成了苦涩。 严嵩父子贪腐他知道不知道? 知道。 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但他不在乎。 你贪腐的再多,可你严家一家子能用的却有限。 等朕想到了,一巴掌拍去,所有东西都是朕的。 就如同后来的那句话: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帝王为何纵容近臣贪腐? 不是蠢,而是在看戏。 你贪,你继续贪。 最终这一切都是朕的,或是朕的儿孙的。 无论如何,肉最后都烂在了锅里。 朕,不亏! 但此刻反噬来了。 芮景贤小心翼翼的瞥了道爷一眼,见他停筷,便说道:“市井中……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的,说元辅该杀。许多人都说……明日不会相迎大军凯旋。” 大军凯旋,京师百姓争先出迎,这也是造势。 为嘉靖帝造势。 瞧瞧,陛下一出手,俺答灰飞烟灭。 陛下英明! 陛下威武! 嘉靖帝的威望和新政的顺利与否紧密相关。 所以,大军凯旋的气势,必须要足。 “陛下。”有内侍禀告,“长威伯说想进宫探视景王殿下。” “嗯!”嘉靖帝眯着眼,“此事……陆炳呢?” 芮景贤小心翼翼的道:“说是还趴着呢!” 昨日就在锦衣卫,道爷身边的两个内侍令锦衣卫所有人出来观刑。三十棍把陆炳打的当场趴下,据说屁股都打烂了。 打烂是夸张了些,但起不来倒是真的。 嘉靖帝这才发现,少了陆炳,自己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他看了芮景贤一眼,芮景贤抬头谄笑,就像是一只向主人献媚,自告奋勇的狗儿。 锦衣卫崛起后,东厂没落。公开的事儿大多是锦衣卫去办,而东厂只能干些阴暗的事儿。 “此事你以为当如何?”道爷问道。 芮景贤说:“奴婢以为,当拿住几个造谣的蠢货示众。” 这是常规手法。 见道爷眉心微蹙,芮景贤知晓不妥,眼中闪过厉色,“要不,抓一些人……” “去吧!” 嘉靖帝有些失望的摆摆手。 芮景贤告退,走下台阶后,他低着头,低声道:“这可是个大坑,咱若是跳进去了,就怕出不来!” 他清楚外面是谁在鼓噪,也知晓这事儿要想反击,必须在舆论上做文章。 东厂擅长杀人,擅长在阴暗出窥探对手,在造舆论上却是短板。 若是接手了此事,芮景贤只有两成把握。 那不是送死吗? 送死的事儿,咱能干? 所以芮景贤果断装蠢。 芮景贤走后,嘉靖帝沉吟良久,正好有人来禀告,“陛下,长威伯把景王殿下拽了起来,逼着他去晒太阳,和御医起了争执。” “闲的。”嘉靖帝挑眉,“让他去办此事!” 景王是受了风寒,刚开始病情汹汹,发热,不思饮食,御医们会诊开药,叮嘱景王要静养。 此刻景王就在自己的住处外面快走,额头见汗。 他穿了大氅,戴着帽子,甚至还有手套,整个人就半张脸露在外面……这是御医们最后的坚持。 今日太阳不错,冷风被大氅挡住后,慢慢的,景王觉得浑身开始发热。 一个御医在边上不满的嘀咕,什么长威伯这等医术闻所未闻,若是见效还好……若是景王受风病情加重,那算是谁的? 蒋庆之坐在廊下,身边是愁眉苦脸的小姑娘,“表叔,四哥看着有些不行了。” “他行得很。”蒋庆之叼着药烟,眯着眼,“为了验证自己的方子,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玩行为艺术,他不行谁行?” 景王的身体历来不错,此次病倒有些古怪,蒋庆之一来就发现了不对劲。一番威胁后,得知这厮最近在学前人的几个方子,觉得有不妥之处。 不妥就不妥吧!朱老四便去和太医院的御医们就此讨论,双方相持不下。 你要说朱老四这人骄傲,这谁都认。但没想到的是,这厮较真起来……那股子气势令人胆寒。 这是个治疗风寒的方子,在和太医院争执不下后,朱老四一不做二不休,半夜趁着无人注意,就穿着单衣在外面转悠了半个时辰。 这是北方啊!大兄弟! 半夜多冷,穿着单衣在外面转悠半个时辰,没死算你运气好。 这作死的够不够? 不够! 随即这厮令人按照自己的方子熬药,服药后没多久,高热来了…… 长乐嘟囔,“四哥看着不善,其实……人挺好的。” 朱老四人是不错,但一般人只需看着他那张冷脸就敬而远之,久而久之,外界就传着朱老四仗着母妃在宫中横行的谣言。 卢靖妃闻讯后差点把牙齿咬碎,便让景王改改自己的倨傲性子。 可这人属牛,拉到爪哇去也还是一头牛。 景王涛声依旧。 “表叔,孩子好玩吗?”小姑娘最近只去了伯府一次,有些想大鹏了。 “好玩。”刚做父亲的人,最喜向别人显摆自己的孩子。 “大鹏最喜欢吹奶泡……” 就在长乐听的出神,恨不能马上去伯府看看大鹏时,道爷身边的内侍来了。 “……此事陛下让伯爷去办。” 内侍在路上就想过此事的难度,觉得这是强人所难。 景王走累了,顺势止步过来,“这是严嵩的事儿,该让严世蕃去办才是,父皇……” 在蒋庆之和长乐的注视下,景王果断改口。“父皇英明。” 嘁! 二人鄙视了景王。 蒋庆之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这事儿吧!根子在严嵩那。你去回禀陛下,就说,先得把根子弄掉。否则事儿不好办。” 内侍一溜烟去了,景王一怔,“严嵩本想藉凯旋的机会为自己和严党造舆论,我敢打赌,他和严党那些人背地里觉着表叔独自回京是在犯蠢。” “那是谁蠢?”小姑娘问。 景王玩味的看着表叔,“自然是严嵩蠢。” …… 道爷得了回禀后,难得奚落了一番自己的忠犬,“严嵩不蠢,不过是利欲熏心之下忘情罢了。” 内侍等着回话。 道爷沉吟许久,“那便让庆之去军中,率大军明日抵京。” 黄锦在侧,心想严嵩此行堪称是先扬后抑,最终却都是为蒋庆之做嫁衣。 玩兵法! 老元辅不及年轻力壮的蒋庆之啊! 黄锦笑了。 毕竟,他和蒋庆之的关系更为亲密。 也乐于见到严嵩吃瘪。 可内侍很快又回来了。 “陛下,长威伯说,他身子不适,吹不得风。” “这是想作甚?”道爷怒了。 黄锦叹道:“他既然建言把元辅弄回来,那总得有人领军回京吧?” “长威伯说,此次大捷不是某个人的功劳,而是万众一心,上下齐心,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从每个辛苦耕作的农夫,每个工匠,每个商人……这是整个大明的胜利。” “所以,该让此次大捷成为天下人的盛宴和狂欢。” 嘉靖帝默然良久。 “善!” 第833章 严嵩的危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这是那些士大夫干的。” 严家,小阁老已经换上了官服。 幕僚面色凝重的禀告,“下面的人去查问了一番,查不到源头。” 严世蕃冷冷的道:“那些人造谣生事的本事天下无人能及。知晓为何吗?” 幕僚摇头。 不是他谦虚,而是他真的不知道。 严世蕃随侍嘉靖帝久了,把那位帝王喜欢卖关子的习惯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见幕僚摇头,他淡淡的道:“夫子诛少正卯!” 幕僚一怔。 “是了,夫子诛少正卯,理由……” 那位读书人眼中的圣贤,当年诛杀少正卯的理由可不怎么样。 牵强的一批! 但,舆论在我! “我说你该死,你便该死。帝王们把这一套学的炉火纯青。不过最出色的还是读书人。陛下躲在西苑被他们说成昏聩,昏君…… 呵呵!百姓愚钝,大部分读书人都是蠢货,人云亦云。于是,陛下就成了天下人眼中的昏聩帝王。” 严世蕃讥诮的道:“这本事是老天爷赏饭吃,别人学不来。” 幕僚叹道:“可元辅却坐蜡了。”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哦!愿闻其详。” “此事初看对我爹影响颇大,毕竟坏了名声不是。不过换个脑子想想,这一路我爹风头出尽,我正发愁如何让我爹低调些,这不就来了!天随人愿呐!” 小阁老微笑道:“说起来,还得要感谢那些读书人。” 幕僚赞道:“小阁老果然高明。” “宫中人大概出发了吧?” “是,元辅大概会在下午独自回京。” “准备接风宴吧!等我爹从宫中回来后,家宴。” “是。” 幕僚告退,走了一段路,听到了什么东西粉碎的声音,他疑惑回头,“这是谁呢?” 此刻的书房里,严世蕃面色铁青,独眼中都是恨意。 桌子上的茶杯,笔洗,文房四宝等等,此刻都在地上。 “狗贼!狗贼!” 严世蕃咬牙切齿的道:“我爹一路集聚名望,眼看着就差最后一步,那些狗贼!” 严世蕃闭上眼,胸口急促起伏,“来人!” 一个随从低头进来,担心被迁怒,声音都弱了几分,“小阁老。” “去,告诉我爹,要一路疾驰,做出惶然姿态,进城后别的地儿都别去,马上进宫请罪。” “是。” …… 严嵩正在大军中享受着最后的荣耀。 他知晓,回京后这份荣耀就归于帝王,而他这条帝王忠犬,只能在帝王身后隐身。 什么时候可以出风头,什么时候该低调,如何做才不会触怒嘉靖帝,这一切严嵩门清。 杜贺归心似箭,杜保更是如此,“爹,要不我先回京吧!” “不得擅离!”杜贺一句话就打发了儿子。 “我想娘了。” “扯你娘的蛋。”杜贺骂道:“你以为为父不知道?你这小子是想去和那些纨绔炫耀吧!” 杜保嘿嘿一笑,“知子莫若父啊!爹,难道你就不想?” “想。”杜贺眯着眼,“不过伯爷这般低调,咱们……” “伯爷是伯爷,咱们是咱们。伯爷显眼,咱们不显眼啊!”杜保恨不能家里办个几百桌,为他们父子庆功。 这依旧是寻找外界认同和肯定的举动。 “伯爷太低调了些。”杜贺唏嘘道:“这么年轻的名帅,如此振奋人心的大捷,竟不能让他多些喜悦之情。” 若是蒋庆之在的话,会告诉他:从外界获得认同和肯定的活法没错儿,但别走火入魔。 朱时泰是货真价实的想家了。 想那个喜欢板着脸的老爹,想那个看似严厉,实则对自己关爱备至的母亲。 以及叔父。 马芳也归心似箭,他想妻儿了,此战他立功不少,赏赐也应当不少。回去会有一个小假期,和家人团聚…… 马芳抬头看看天空,可惜没有雪,否则一家人出城赏雪玩耍,看着孩子们闹腾,多欢喜。 他想到了老师的话:以往我一直压着你的功劳,不是避嫌,而是时机不对。此次大捷后,京卫会逐步更换火器。更换火器后,如何快速转换为厮杀的本领,需要有经验的人来带队。 这是虎贲左卫的机会! 作为最早,也是战功最为彪悍的虎贲左卫,当仁不让! 不管是留在虎贲左卫,还是调到别的卫所,马芳升职的机会都来了。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多谢了,恩师! 马芳轻声道。 队伍中,无数人都在遥想着明日。 明日,凯旋京师! 严嵩在在憧憬。 百姓会蜂拥出城相迎,百官会出迎……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在无数瞩目中,他严嵩,将会走上人生最巅峰。 随后,荣耀归于帝王。 但只需经历过这么一次,严嵩就觉得够了。 赵文华也有些小激动,这个贪婪之辈,从来都没想过凯旋竟然令人如此心潮澎湃。 难怪那些武人都以马革裹尸为荣。 想想,战马托着尸骸归来,君王哀悼,百官唏嘘,百姓悲痛……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在追求这么一个荣耀的归宿吗? 哪怕是哀荣。 赵文华甚至还琢磨过从军的事儿。 比如说监军如何? 这话他只是流露了半截,就被义父冷冰冰的打回去,“你觉着自己比老夫还强?” 老元辅在蒋庆之面前都不敢对战局指手画脚,便是有自知之明。你赵文华一介蠢货,难道比老义父还厉害? 真若是如此,老夫把这个首辅让你做。 赵文华难得羞红了脸,回过头发誓要苦读兵书。不,马上就读。他寻到了几本兵书,每日在马背上诵读,但坚持了半日后,就把兵书丢给了随从。 不是读不懂,他把兵书上的知识点和此次大战的经过一融合,发现自己懵逼了。 蒋庆之这般用兵和兵书上的内容不符啊! 俺答……俺答的用兵也有些不对劲。 这特娘的,究竟是他们蠢,还是写兵书的那些兵家们笨? 沈俊好心提醒他,“俺答厮杀半生,用兵有自己的见解。” ——就像是读书写文章,都是读同样的书,都是写同一个题目,但每个人写出来的内容却大相径庭。 “长威伯用兵更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沈俊是严嵩的幕僚,对赵文华这位义子不大感冒,最后暗自讥讽了他一番。 ——就您这样的资质还想和长威伯在用兵上一较高下? 赵文华自讨没趣,把精力都用在了沿途拉拢人心,收取贿赂上。一路随行的马车先是一辆,到了快抵达京师的时候,跟着辎重车队一起的,属于赵文华的车辆已经有二十余辆之多。 属于严嵩的车辆增加的不多,也就是五辆,不过那些人行贿或是送礼给严嵩,普通的玩意儿没脸出手不是。 赵文华知晓的一辆大车上,装的不是古人字画,便是前朝瓷器,或是什么珍宝。 送普通金银……老元辅能呸你一脸,然后义正辞严的说:老夫不是那等人! 可你若是换个地儿,比如说把金银送到严家,老元辅又会换个嘴脸,微笑问你有何事。 什么时候能收什么好处,老元辅心中有数。 那几辆大车上装的东西,价值比赵文华这一路收取的好处至少多十倍以上。 想到这里,赵文华心头火热,对随从说:“其实老是在京师也颇为无趣,一年去地方转一圈最好。” 空手出门,满载而归。 随从也跟着他得了不少好处,不但吃的脑满肠肥,且跟着收了些小东西,加起来也有上万钱。 “要不,回头就寻个由头去地方吧!” 赵文华心动,这时随从说:“那是……宫中来人了。” 来的是内侍,赵文华赶紧凑过去,“义父,怕是陛下有安排。” 严嵩点头,“莫非是皇子要出迎?” 皇子代表帝王出迎,能极大鼓舞士气,也能彰显此战的巨大收获。 内侍策马过来,严嵩拱手,“陛下可安好?” “陛下安好。”内侍冷着脸,“陛下吩咐!” 严嵩等人下马,束手而立。 “令严嵩立时回京!” 呃! 赵文华抬头,心中一喜,低声道:“陛下要单独见义父,是好事儿。” 严嵩眯着眼,沈俊过去,悄然递上了一个锦囊。 这个内侍以往去过直庐多次,见到严嵩,乃至于见到他身边的幕僚们都是笑吟吟的,此刻他退后一步,冷冷看着沈俊,“你这是要作甚?别和咱来这一套!” 赵文华的笑意僵硬在脸上,他知晓事儿不对。 严嵩马上干咳一声。“还不退下!” 沈俊弄了个没脸,当即后退、 严嵩上前,低声道:“可是不妥?” 内侍淡淡的道:“元辅做的好事,难道自家不知?咱,就知道那么多。” 他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了。 “承情了。”严嵩点头,眸色幽暗,随即上马,“走!” 半道严嵩遇到了严世蕃派来的人,可严嵩身边是宫中内侍,那些话没法说,只好说些什么……小阁老摔伤了腿,今日勉强能走动了,刚进宫。 严嵩一听就知晓事儿不对,否则以严世蕃的尿性,不会那么早进宫。 进了西苑,严嵩一路思索。 见到道爷时,他正在看道书。 “臣,严嵩,拜见陛下!” 严嵩跪下。 是夸赞! 还是呵斥! 道爷看着道书。 良久,就在严嵩觉得膝盖不是自己的时,道爷缓缓说: “严首辅,这一路,发财发的如何?” 呯! 严嵩用力叩首,“臣,死罪!” 第836章 群臣色变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万岁!” “万岁!” “万岁!” 欢呼声中,严嵩走到了蒋庆之身侧,低声道:“陛下可交代过下一步如何应对俺答?” 蒋庆之摇头,“没说。” 严嵩叹道:“罢了,此次大捷,至少能让大明北方安宁十载。” “呵呵!”蒋庆之笑了笑,严嵩随即回去。 严世蕃问:“蒋庆之可说了?” 严嵩摇头,“此次你没去新安巷赴宴,对蒋庆之来说便是暧昧的姿态。他不是善茬,自然不肯为老夫做嫁衣。” 大捷之后,严嵩判断朝中下一步重点便是研究如何对付俺答。 宜将剩勇追穷寇,这话是蒋庆之说的。 严嵩刚死里逃生,担心应对有误,引发帝王第二波怒火,便去寻蒋庆之打听。 但蒋庆之不是棒槌,一个呵呵就打发了他。 “没有义父的配合,此次蒋庆之想从容用兵何其难?此人忘恩负义!”赵文华冷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严嵩抚须看着那些俘虏走来,“老夫也藉此在军中有了威名,这不是施恩,而是互利互助。” 换个词:互相利用! 这是大明京师多年后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异族俘虏,嘉靖帝一眼望去,竟然望不到头。 “太多了。”有臣子说。 徐阶眯眼看着嘉靖帝,想从帝王的神色中窥探出些什么来。 新政要来了。 作为次辅,作为被站在儒家立场的百官簇拥的首领,他将何去何从? 徐阶想到了那些人的态度。 ——当年咱们曾令陛下遁入西苑,如今难道不能? 如今就要看嘉靖帝会如何出手,若是割肉太狠,必然会引发反弹。 左顺门事件能出一次,就能出多次。 甚至……徐阶想到了道爷当年遭遇的几次危机,纵火,宫女弑君…… 徐阶眸色复杂,他知晓,一旦新政割肉太狠,这样的事儿弄不好还会发生。 甚至会起烽烟。 “这个大明啊!”徐阶觉得自己站在了一条十字路口中间,左边是帝王,是大明。右边是一干举着先贤典籍的读书人。 “往左,还是往右?” “谁是大明?是陛下,还是……他们?” “老夫该何去何从?” “阁老,徐阁老?!” 有人在低声叫他,徐阶猛地清醒。 吕嵩指指他的脸,“小心着凉。” 徐阶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汗水。 就在方才短短的一瞬间,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 何去何从! 这一切,都得看嘉靖帝的手段。 嘉靖帝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顺手按在城垛上,看着那些俘虏缓缓走过。 突然,那些俘虏止步。 有人厉喝:“拜见圣天子!” 乌压压的俘虏缓缓跪下,恍若一片片沉重的稻穗。 “拜见陛下!” 这声音不同于先前军民的的呐喊,那是欢呼。这声音低沉,带着沮丧和绝望之意。 一个文官说:“陛下,可赦免些人,以彰显陛下仁慈。” 这是惯例,一些俘虏会被释放,彰显大明天子的仁慈。 随后这些人回归草原,会带去大明的善意。 蒋庆之看了那人一眼,冷冷的道:“仁慈,不当施于异族!” 官员愕然,“仁慈可彰显陛下仁德,仁德可化解仇怨,带来长久太平。” “以德服人?”蒋庆之摇头,叹道:“从千年前开始,中原就与草原异族厮杀不断。每次草原异族被打的跪地高呼天可汗,可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寻机冲进中原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仁慈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讥讽,是嘲笑,是杀戮。” 官员面色潮红,“好战必亡!前汉武帝穷兵黩武,把文景二帝积蓄挥霍一空,以至于随后前汉危机四起……” “若武帝不反击匈奴,你以为前汉能太平多久?”蒋庆之反问。 呃! 从这个角度去看当时的局势,很奇妙。 至少文官愣住了。 “匈奴会越发势大,再有,防御是被动挨打,再强大的防御,时日长了也会漏洞百出。一旦被匈奴冲杀进来,前汉会如何?” 蒋庆之看着哑口无言的官员,缓缓看向其他人,“本伯以为,谁冲着大明龇牙,大明能做的便是,打碎它的牙齿,斩断他的爪牙!” 嘉靖帝看了这边一眼,淡淡的道:“朕有虎贲在手,仁慈,当施于朕的子民,而不是那些觊觎大明的异族!” 这才是道爷的真实一面! 这才是那位当年锐意进取的帝王! 群臣愕然,显然意外于嘉靖帝的咄咄逼人和犀利。 蒋庆之却想笑,想捧腹大笑。 朱希忠走过来,感慨万千的道:“那年陛下登基,与杨廷和等人商议,提出了多项革新。从宗室到吏治,到赋税,无所不包。只是从安陆到京师的这一路,陛下便有了革新大明的方略。这样的犀利,我本以为再也看不到了。谁曾想……” “哭了?” “谁说老子哭了?”朱希忠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发现被骗了,但老纨绔就是老纨绔,挑眉道:“帝王锐意进取,咱们也能跟着标榜青史不是。” “就没想到过失败?”蒋庆之笑道。 “想过。”朱希忠说。 “没想过退缩?这可不是你老朱的秉性。”蒋庆之狐疑看着朱希忠,按照成国公府的一贯作风,在新政中不偏不倚才是王道。 至少不会主动。 朱希忠淡淡的道:“若无你,我自然有明哲保身之道。” 蒋庆之心头一震,朱希忠骂道:“别弄那些小儿女姿态,没得恶心老子!” 蒋庆之搂着他的肩头,“回头喝酒?” “白云楼,至少三个姑娘!” “你腰子撑得住?” “自从你和时泰北上后,我和你嫂子日夜担心,老子为此都素了数月。此刻连严嵩那条老狗在我的眼中都是眉清目秀的。” 蒋庆之狂呕。 盛大的凯旋仪式结束,接着便是庆功宴。 有资格出席的除去百官和权贵之外,便是此战的有功之臣。 马芳第一次参加这等活动,有些局促。 杜贺大大咧咧的道:“安心吃喝就是。” “侯爷来过?”马芳问。 杜贺点头,唏嘘道:“来过几次,不过当年来时,本侯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些显贵举杯邀饮,自家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今日……”他挑眉,“咱们却坐在了最前方。” 杜贺回头,看着那些曾经令自己羡慕嫉妒的权贵们,咧嘴一笑。 “跟着伯爷,值了!” 蒋庆之坐在最前面,严嵩也在,二人正举杯为嘉靖帝道贺。 “此战后,俺答远遁草原,北方将迎来难得的太平。”嘉靖帝喝了酒水,缓缓说道:“朕本意派遣大军出塞,痛打落水狗。可钱粮却不趁手。” 来了! 来了! 众人听到钱粮二字,下意识的看向了吕嵩。 吕嵩面色平静,心中却波涛汹涌。 他知晓,自己想看,却也不想看到的那一刻,终于来了。 “吕卿!”嘉靖帝第一个就点了这位儒家大将的名。 吕嵩起身,深吸一口气,在那些期冀的目光中开口: “此次大战,户部筹集钱粮供给颇为艰难。钱自不必说,快年底了,诸多赏赐怕是会捉襟见肘……” 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却不是被大明的财政现状吓到了,而是震惊于吕嵩的立场。 谁都知晓嘉靖帝开口提钱粮的蕴意,这是投石问路,若是阻力不大,随后便是新政来临。 吕嵩竟然附和嘉靖帝! “至于粮食,此次耗费巨大,南方叫苦连天,北方也不好过。今年……”吕嵩缓缓看向众人,“本官建言,今年诸位当做出表率……钱粮减半。” 这不只是附和,且是助纣为虐! 顿时那些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老吕啊! 蒋庆之看了嘉靖帝一眼,君臣微微一笑。 这颗钉子,成功安插。 儒家大将为新政张目,令那些人哑口无言,无法反对。 而道爷的手腕之灵活,令蒋庆之也叹为观止。 借着大捷之势提出新法,借着吕嵩的立场让群臣哑口无言…… 蒋庆之觉得道爷若是从军,大概率会成为有数的名将。 他把人心揣摩的太深刻了。 “吕嵩!”一个文官猛地站起来,戟指吕嵩,随即被人拽了下去。 吕嵩眼中有犹豫之色,一闪而逝,他缓缓说道:“不过熬,总是能熬过去的。翻过今年,北方那边是不是减少些驻军?如此户部钱粮也能趁手些……”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给了嘉靖帝推行新政的借口,也给了压力……钱粮危机不严重。 但嘉靖帝何等人,他随即开口,“从先帝开始,朝中钱粮用度就每况愈下,到了这几年,户部每年都在与各处打官司,缺钱,缺粮,朕每日都能看到地方和朝中在抱怨。熬是能熬,可能熬几年?” 嘉靖帝缓缓看向群臣,“今年熬过去了,明年可能继续煎熬?赋税越来越少,这用度却每年剧增。熬不过了会如何?” “只能向早已苦不堪言,不堪重负的百姓加税。那会让天下烽烟四起!朕,不能!也不敢,不想!” ——加税是官逼民反! 先把这条路断掉。 这思路清晰的一批。 “那么,偌大的钱粮缺口,从何处来弥补?” 所有人都放下筷子,面色凝重的看着嘉靖帝。 他们有种感觉,大明将从嘉靖帝的下一句话开始,走向一条未知的道路。 嘉靖帝坐在最上面,看着群臣。 开口: “赋税!” 轰隆! 这两个字恍若雷霆。 群臣色变! 第837章 炸翻京师这滩浑水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轰隆! 冬雷的声音有些闷,值房内,吕嵩喝着茶水,垂眸看着桌子上的一份文书。 文书来自于南方,上面是今年赋税的一些前瞻性的汇报。 前面用一堆华丽辞藻来表达了对大战前财政的乐观态度,随后用一堆隐晦而不满的词汇组合成了牢骚。 ——今年,难! 徐阶就坐在对面,手中捧着茶杯,神色平静,“今年不容易。” “是不容易。我户部上下殚精竭虑,总算是没出大错。”吕嵩没提陈耀的事儿,那是户部的耻辱。 “明年怕是会更难。” “是。” 二人之间默然良久,徐阶开口,“你今日那番话,会引发不少争议。” “阁老。”吕嵩平静的道:“大明当下如何,你我都清楚。下官比阁老更清楚。户部每年过手多少钱粮,进出多少,增减多少,一笔笔,一项项都在这里。” 吕嵩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阁老说明年会更难,这话下官从进户部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说。说到了今日,下官在想,何时这个大明会不难。” 徐阶说话的速度很慢,仿佛每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难不怕,怕的是难上加难。赋税,那是基石,基石一动,地动山摇。” “阁老用基石来比喻士大夫,下官以为……恰当。不过这个基石如今摇摇欲坠而不自知。”吕嵩喝了口茶水,“再这般下去,十年后,二十年后,大明必然难以为继。” 历史上裕王继位,大明财政已然难以为继。 所以隆庆开关有其偶然性,但更多是必然。 张居正改革也是如此。 “总会有法子的。”徐阶温和道:“缓缓行之更为妥当。” “下官也是这般想,但陛下显然是等不及了。”吕嵩苦笑,“今日陛下赋税二字一出口,下官就知晓,事情麻烦了。” “不是麻烦,是大麻烦!”徐阶微怒,“大捷之后本该君臣和睦,携手并进。可陛下却迫不及待丢出了新政。新政也就罢了,毕竟众所周知。可他却……” “阁老!”吕嵩打断了徐阶的话,目光炯炯的道:“陛下是急切了些。不过君无戏言,既然开了口,那就万万没有退缩的余地。此等事,我等当相助才是。” 徐阶第一次流露出了失望之意,“你可知今日之事传到天下会有什么后果?” “舆论沸腾。” “不,是沸反盈天!” 徐阶声音低沉,“地方士绅会怒不可遏,随后会发生什么,你我都清楚。那些人……” “对吗?” “……” “这一切,对吗?” “……” “阁老用基石来形容那些士绅,那些官员。何为基石?中流砥柱!可陛下从赋税入手错了吗?还是说,那些中流砥柱怒不可遏是正确的。” “你我坐到了今日的位置,就该知道,世间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并无绝对的对与错。” “是。可当下大明已然到了不得不变革的地步。不变,就是在等死!” 徐阶默然良久,“不该割他们的肉。” “那么,割谁的肉?” 徐阶沉默。 吕嵩突然想笑,于是便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凄凉。 “阁老的意思,还是继续割百姓的肉,可对?”吕嵩眼中有失望之色,“可百姓何辜?可百姓何苦?他们早已不堪重负了,阁老!再加税,正如陛下今日所说,烽烟必将四起!” “缓一缓。”徐阶依旧温和,“先缓一缓,百姓温和,先用他们来缓一缓,随后徐徐图之。” “缓一缓,这话好像弘治年间就有人这般说,随后一缓就缓到了当下。” “这么说,你是支持此事?” 气氛突然一紧,徐阶接着一笑,“此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老夫……这便回去了。” 他起身,吕嵩坐着,并未相送。作为户部尚书,他也就是机缘不到,故而没进政事堂。若是论资历和功绩,他进政事堂并无障碍。 所以,徐阶在他的面前并无摆阁老架子的资格。 良久,吕嵩低头开始处置政事。 徐阶回到了礼部,没多久,有人求见。 “阁老,外间对吕嵩颇为不满。” 来人目光炯炯。 徐阶默然良久,“知道了。” 下衙后,吕嵩收拾了文书,让侄儿吕平先回家。 “叔父要去何处?”吕平有些诧异。 往日吕嵩下衙后,第一时间就会回家,说是馋家中那一口家常菜。 “去散散心。” 下午,冬日的京师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吕嵩牵着马,漫无目的的在转悠着。 他的脑海中都是今日徐阶的那些话。 就不能缓缓吗? 缓? 吕嵩如何不想缓,但作为户部尚书,他知晓再缓下去的后果。 所以哪怕是众目睽睽之下,哪怕知晓会被士大夫们诟病,乃至于攻讦,他依旧赞同发动赋税革新。 那些人会冷嘲热讽吧! 吕嵩苦笑。 家与国,学说与国,孰轻孰重? 他想重整儒家,可避不开徐阶这位被士大夫们推出来的大佬。 徐阶今日的态度有些暧昧,但吕嵩何等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位阁老的心思。 徐阶不敢,也不能当众反对嘉靖帝的话,但却能在暗中给新政制造麻烦,或是为那些给新政添乱的人和势力遮风避雨。 你吕嵩站哪边的? 这就是徐阶今日的来意 质问吕嵩。 “娘,我要吃。” 左边一个小女娃抱着母亲的大腿,仰头看着她。 “就这么点,你弟弟还没吃呢!”妇人看着颇为凶狠,举手拍去,吕嵩蹙眉,可这一巴掌最终落下去却轻飘飘的。 “娘,呜呜呜!”小女娃顺势嚎哭,透过手指缝隙人偷看妇人的神色。 妇人骂道:“哭哭哭,就是个讨债鬼!给!” 妇人想掰断手中的一小块饴糖,可却掰不动,她把饴糖搁嘴里,奋力咬下了一些,就塞进女儿嘴里。她自家一边舔舐着嘴里残留的饴糖,一边骂道:“如今这世道越发难了,明年粮价若是不涨还好,但凡涨了,一家子就等着饿肚子吧!” 小女娃嘴里含着饴糖,眼角还挂着泪水,“娘,都说陛下好呢!定然会给咱们吃的。” “好有屁用!”妇人骂道:“你舅舅在家中种地,每年都来哭穷。那些小吏如狼似虎,每年都加税。你舅舅一年辛苦,到头来自己连肚皮都填不饱。” 吕嵩心中一动,上前问道:“这位娘子。” 妇人一怔,见吕嵩气度不凡,赶紧蹲身,“见过贵人。” 吕嵩温和笑道:“据说这几年并未加税,敢问娘子,令兄之事可是真的?” 妇人本有些惧意,听到这话一拍大腿,“哎哟!难道还有假?我那兄弟也问过,他本是憨憨的,也不知遮掩一番再问,被毒打了一顿,那小吏说了,这是陛下的吩咐,但凡不缴的,打死活该。 我那兄弟带着伤回家嚎哭了一宿,说陛下仁慈个……随后只得把家中老娘陪嫁的银钗子卖了,这才交上了赋税。” 吕嵩呆立原地。 加税是个很严肃的事儿,关乎江山社稷的安稳。帝王想加税,必须得经过群臣商议。什么帝王加宰辅就能决断,没有的事儿。 宰辅们也不敢独断,否则必然会被天下人痛斥。 “看您是个贵人,您吃饱了,穿暖了倒是舒坦,可谁会管咱们百姓的死活呢?看看,您那匹马……看看您的衣裳,说不得我那兄弟的赋税就用在了你身上,呸!赶紧走!” 妇人趁着吕嵩发呆的机会骂了个痛快,担心被抓,赶紧抱起女儿就跑。一边跑她一边笑,然后又哭。 “这日子咋过,咋过……” “小民,苦!”吕嵩喃喃道。 他牵着马,步履蹒跚的走在京师的小巷子中。 前面转出去就是主干道,一出去,声浪就扑面而来。 “热气腾腾的包子喽!” “烤大饼,刚出炉的烤大饼,掉渣脆啊!” 吕嵩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气,心中不禁一振。 “还来得及!”吕嵩对自己说。 “老贼!” 边上传来一声厉喝,接着有黑影迎面而来。 呯! 吕慧的脸上挨了一下,当即鼻血狂喷。 砸中他的是一个小瓷瓶,出手的人在斜对面,呆呆看了吕嵩一眼,转身就跑。 “老贼,你不得好死!” 吕嵩遇袭! 消息传到了宫中,嘉靖帝冷笑道:“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捅刀子,一如当年。” 芮景贤说:“陛下,奴婢和东厂枕戈待旦,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新政对于芮景贤来说是好事儿,趁着陆炳还趴着的机会,不出头更待何时? 嘉靖帝淡淡的道:“让他们去撕咬,朕,就看着。” 对于嘉靖帝来说,吕嵩是个好臣子,但对于新政来说,嘉靖帝需要的是一个内部矛盾重重的儒家。 蒋庆之闻讯叹道:“那些人不知晓这是在把吕嵩往新政这边推吗?” 夏言嘲讽的道:“他们知晓,可被割肉的是他们,什么儒家儒学,在此刻都是累赘。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跟随谁。谁想割他们的肉,哪怕是帝王,哪怕是儒家巨擘,也是他们的敌人。” 蒋庆之摸摸下巴,“既然开战了,那就别客气。” 第二日,蒋庆之上了奏疏。 内容简单。 四个字。 ——清查田亩! 夏言说,这四个字就如同惊雷,将会炸翻了京师这摊浑水。 而蒋某人却悠哉悠哉的带着帝王和一些重臣去了城外的墨家基地。 去看真理。 第838章 疯狂的国祚,疯狂的真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今日天公作美,阳光普照。 帝王和重臣出行,随行的不少,浩荡一群人出城时,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是陛下!”城门前,一个少年惊呼。 嘉靖帝看了少年一眼,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低头。 他看到了敬畏,心满意足之时,也看到了怒火……那是几个看似读书人的男子,看了嘉靖帝一眼后,迅速低头。 蒋庆之在笑,朱希忠策马过来,“从出宫开始你就在笑,何事这般好笑?” “我上了份奏疏,此刻大概在通政使。” “奏疏?” “对,能让京师震动的奏疏。” 话音未落,蒋庆之突然感知到脑海中一震。 久违了啊! 蒋庆之不禁热泪盈眶。 鼎爷,你活过来了? 大鼎在缓缓转动。 开始加速。 蒋庆之安坐马背上,眯着眼,仿佛在打盹。朱希忠没趣,便去寻杜贺说话。你说昨夜夜御十女,我说昨夜把婆娘呵斥的温顺无比。 脑海中,大鼎开始加速。 蒋庆之激动万分,同时也在猜测,为何鼎爷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 难道是此次奖励国祚需要什么启动条件? 蒋庆之想来想去,想到了自己上的那份奏疏。 新政谁来主导? 帝王需要统筹全局,且也不可能赤膊上阵,和群臣,和既得利益者们短兵相接。 那不现实,也荒谬。 范仲淹和王安石的角色,谁来担当? 这个话题在昨日庆功宴后便上了京师热搜榜,一路飙升到首位,连某位权贵的小三上门,逼迫大妇让位的消息都无法撼动这个话题的地位。 ——蒋庆之! 至于严嵩,有人提了一嘴,马上被舆论淹没。 就连新安巷的狗都知晓严嵩是个奸臣,让老元辅来主持新政,那是自绝于天下人。 “必然是蒋庆之!” 通政使司,一个官员急匆匆过来,“通政使呢?” “通政使跟着陛下出城了。何事?” “出大事了。” “什么?给老夫看看。” “这是……清查田亩?老天,这……这便要开始了吗?” …… 大鼎开始加速,蒋庆之一边期待,一边琢磨,心想会不会是火炮问世,打开了什么时空封印。 大鼎的速度越来越快,快的…… 卧槽! “鼎爷,慢些,悠着点儿,小心你的腰。”蒋庆之莫名忐忑,担心鼎爷崩了。 大鼎转动的越来越快,快的让蒋庆之的心肝肚肺都在打颤。 那些紫意从铜绿深处涌出来,浓郁的让人不敢置信。紫意冲出来后,迅速散开,向四方扑去。 空间不断在加固中,蒋庆之一怔,突然脊背发寒,“这空间竟然不稳?” 他竟然一直没发现这个问题,若是空间崩塌,鼎爷会如何他不知道,但他自己会如何……多半会成为齑粉。 那些紫意疯狂涌出,空间稳固的感觉不断传来。就在此时,有人来寻蒋庆之。 “伯爷在歇息。”莫展冷冷挡住来人。 来人孙不同恍惚记得,是礼部的一个官员,这时老丈人过来,“庆之这是怎地了?” 说着,李焕把来人挡在了外面,“有事?” 来人说:“关乎新政之事,老夫想和长威伯商榷一番。” 李焕打个哈哈,“商榷去朝堂。” 来人悻悻的看了蒋庆之一眼,随即策马往前。 “这是试探。”徐渭冷笑。 李焕叹道:“新政要捅马蜂窝,老夫责无旁贷,庆之看似自信满满,可……这是一夜未睡吧?连老夫来了都不知晓。罢了,让他歇息一会儿。” 空间突然一震,紫意停止涌出。 蒋庆之下小心翼翼的感受着空间,觉得牢固了不少。 这么一个大隐患在,我竟然还乐呵乐呵的。 “鼎爷,威武!” 蒋庆之必须要感谢沉寂了许久的鼎爷,他甚至在猜测鼎爷这阵子的沉寂和空间有关系。 大鼎开始减速。 蒋庆之期待着。 大鼎速度越来越慢。 能看到数字盘了。 当大鼎停住时,数字盘开始转动。 “1年,2年,2年半……3年……” “4年,5年……卧槽!鼎爷给力!” “6年,7年……” 外部世界,孙重楼纳闷的道:“波波,少爷为啥像是在流口水?” 波尔正色道:“不,伯爷是在思索国家大事。” “呵呵!”孙重楼说:“少爷这模样,让我想到了当年在苏州府时,一次我们得罪了叶氏的人,被饿了两日。老爷半夜悄悄送来了饼子,少爷嗅到饼子香味时的模样。” 垂涎欲滴啊! “10年,11年……” “少爷看着越发像是馋的。”孙重楼嘟囔着,正好一个官员在前方回头看蒋庆之,孙重楼凶狠的盯着他,“看什么看?” “本官看了怎地……”官员冷笑。 孙重楼狞笑握拳,那巨大的身躯在马背上猛地挺直,战马哆嗦了一下,官员也哆嗦了一下,“本官……不和你这等粗人计较。” “波波,如何?”孙重楼得意问道。 波尔一脸睿智模样,“这些儒家门徒的勇气连里斯本的女人都不如。至少那些女人敢于捍卫自己的尊严。” “呵呵!波波我告诉你,这些人看似一脸正气,可我却发现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一个人有钱,他需不需要用花钱的方式来让别人知晓自己有钱?” “需要的吧?” “不,他不需要。我当年乞讨时,发现真正有钱的人,大多不在乎这些。他们衣食住行都只用自己喜欢的,而不是贵的。唯有那等没多少钱,或是暴发户,才会用花钱来证明自家有钱……” “这话深沉了些,你是石头?还是被鬼附身了。” “滚蛋。这人也是如此,若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他们不会板着脸,不会处处都以君子标榜自家。我觉着吧!这就像是什么……缺了什么,就会装什么。” “啧!石头,你莫非被鬼附身了?” ——15年,16年…… 蒋庆之已经喜麻了。 17年,18年…… 国祚在一路飙升。 而且速度并没有减慢的意思。 20年,21年…… 蒋庆之觉得不对劲。 特娘的! 这不像是一次大捷就能弄到的国祚。 他想到了这阵子自己四处折腾,以及新政开启,还有火炮问世等有助于大明国祚的事儿。 这是累积而来的国祚。 能有多少? 25年? 22年,23年,24年,25年…… 数字盘依旧在飞快转动,小数点的那一格更是转的就像是家里养的看家犬,在见到家主时疯狂摇晃的狗尾巴。 27年,28年,29年…… 数字盘开始减速。 蒋庆之已经麻了。 小数点的数字格子在缓缓转动。 30年! 总数:334.95年。 蒋庆之深吸一口气,“鼎爷,奖励呢?” 30年国祚啊! 会奖励什么实物,蒋庆之倍感期待。 但大鼎却没有反应,铜绿深处的紫意看着淡了许多,仿佛是一个耗尽了精气神的男人。 “这就鞠躬尽瘁了?”蒋庆之有些失望,但随即就陷入到了憧憬之中。 击败俺答,加上新政开启,火炮问世,兴许还有其它零零散散的加成,一共三十年国祚。 若是犁庭扫穴,彻底灭掉俺答,清洗草原,解除大明在北方的威胁,国祚能增加多少? 四十年,还是五十年。 还有倭国,灭了倭国,少说三十年,弄不好能有五十年。 加起来一百年。 加上新政若是成功,差不离了啊! 蒋庆之瞬间觉得浑身一松,仿佛长久的一个重压被人挪了下来。 实物他不急,也不敢催。 就在他的意识闪出空间时,大鼎铜绿深处紫意闪烁,一缕缕紫意开始蕴集…… 大鼎缓缓转动着,那沧桑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 仿佛有金戈铁马声。 有军歌,有呐喊,有无数人在咆哮…… 虚空中一些人影若隐若现,他们或是着甲衣,或是穿着官服。这些人在冲着苍天咆哮,或是哀鸣…… 大鼎颤动了几下,空间一震,这一切尽皆消散。 就像是投影仪被关掉了一般。 此刻正好到了墨家基地,周夏昨日就得知了此事,带着几个管事出迎。 “怎地就这点人?”崔元不满的道。 王以旂说道:“一个萝卜一个坑,这里每个人都有事做。” “见过陛下。”周夏等人行礼。 嘉靖帝若有所思,“周夏,朕记得是……” “小民原先乃是翰林院庶吉士。”周夏微笑着,不经意看到了徐阶。 徐阶含蓄一笑。 周夏颔首。 仿佛相逢一笑泯恩仇。 “当时不少人说周夏辞官去城外做了个管事,这是疯了。如今可后悔?”嘉靖帝一边进去,一边问。 周夏在侧带路,微笑道:“家师曾说,这世间的规矩乃是人订制,何为成功,何为失败,都是前人眼光。后人大可不必效法前人。问心无愧就好。” “好一个问心无愧。” 嘉靖帝看了蒋庆之一眼,见表弟一脸呆滞,眼中却有喜意。 这瓜娃子定然是没睡好。 “陛下,请。” 周夏带着众人来到了一个大院子外,所谓大院子,实际上就是用围墙围起来的一片地儿。 门开。 周夏率先进去,接着是嘉靖帝,群臣…… “庆之,你不进去?”老纨绔见蒋庆之在外面悠哉悠哉的点了药烟,便问道。 “那玩儿意,看腻味了。”蒋庆之呼出烟气,很是平静。 “好大的筒子!” “我的天!” “这……这便是大铳?” “不!”周夏的声音传来,“陛下,诸位,这是墨家新近打造的火器,家师取名为火炮。另外,此物还有个匪号。” “什么?还有匪号?” “必须有。” 院子里,昨日在城外轰鸣的十余门火炮在阳光下闪烁着辉光。 战争之神第一次在大明君臣之前亮相。 “昨日的轰鸣声便来自于此物。” “匪号是什么?”徐阶问道。 周夏看了他一眼。 “真理!” 门外,蒋庆之透过烟雾看着远方,轻声道:“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第839章 这是大势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十余门火炮整齐排在院子里,青铜炮身在阳光下闪烁着辉光。炮口四十五度朝天,就像是一个倨傲的男子正俯瞰人间。 “这便是……佛朗机……不,这便是火炮?” 王以旂想到了昨日的轰鸣声,目露异彩,走过去,触碰了一下炮口,“厚实,厚实!哈哈哈哈!” “老夫说长威伯上次来工部打官司,索要青铜为何,原来是为了这个。”姜华走到另一门火炮之前,伸手顺着炮口往下捋。 毕竟是工部尚书,姜华一番亲密的抚摸后,赞道:“这锻造技艺了得,滑溜,可见是用心了。” “是铸的。”冯源在边上说。 “哦哦哦!是了,是铸的,老夫这是高兴,高兴!”姜华满面红光,工部上次输给了蒋庆之不少工匠,这些工匠在墨家基地锻炼一番,若是朝中需要,便能弄一些回来。 以那些‘进修’归来的工匠为先生,把工部的工匠们培训一番。啧啧! 姜华和工部上下老早就看兵仗局不顺眼了,若是能藉此打压这个老对手一番,想来也是极好的。 他决定晚些便去寻蒋庆之勾兑。 “看着颇为不错。”严嵩拍拍炮身。 “不知威力几何。”徐阶也有些兴趣。 杜贺也在,他说道:“燧发枪在此战中一鸣惊人,这火炮口子那么大,想来威力更为不凡。” 他这话说的众人心痒痒的,嘉靖帝说:“可方便试试?” “方便。”周夏说:“不过要在偏僻处。” “那点声音算不得什么。”有人说,“咱们都是听过雷霆的人,那点声音算不得什么。” 这话有些调侃之意,周夏淡淡的道:“不是担心声响。” “那是担心什么?”那人笑着问,却有些咄咄逼人的姿态。 昨日道爷祭出了赋税革新的掌心雷,炸的群臣人仰马翻。今日这事儿在京师迅速发酵。等消息传到大明各处时,会引发些什么,在场的人都知道。 如今看着君臣相得,可暗地里多少人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等着舆论形成后,再发动反攻。 周夏作为蒋庆之的大弟子,对这些门清。他说:“怕伤着人。” “呵呵!”有人呵呵一笑,“难道这玩意儿还能比霹雳还厉害?” “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 周夏没笑,工匠们没笑。 “是。”周夏认真的道。 “那么,便试试吧!”道爷拍板。 周夏拍拍手,“来人!” 数十军士进来,芮景贤在嘉靖帝身边低声道:“大战前长威伯和兵部商议,从虎贲左卫抽调了数十军士来城外,说是看护这地儿。” 嘉靖帝点头,作为燧发枪的发源地,墨家在城外的基地值得这般看重。 但如今看来,这数十军士的作用并非是看家护院,而是操练火炮。 那瓜娃子行事喜谋而后动,果然是早有预谋。 火炮都有车架和轮子,几个军士一门火炮,看着不甚费力就把火炮推出了院子。 “轻便!”杜贺抚须道:“若是上了沙场,轻易便能挪动。” 王以旂给君臣解释道:“大军行动,首要迅捷。这火炮沉重,若是拖累了大军行动,便是累赘。” 一个将领说:“兵仗局打造的大铳,如今大多在九边用于戍守。出战……几乎不能。” 在见到火炮的便捷后,兵仗局的大铳顿时就沦为了鸡肋。 “得看看威力不是。”有人说。 出了大院,两匹马拉一门火炮,轻松的就像是郊游。 蒋庆之在边上和城外学堂的负责人王庭相低声说话,“……开卷有益,可不能一味埋头苦读,每日的操练必须坚持。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这便是咱们的目标。” “有几个学生出身不错,一旦操练便叫苦连天,或是装病,引得那些孩子效仿。”王庭相蹙眉,“伯爷,这些都是墨家的种子,难道要去从军?” “这个我不干涉。”蒋庆之的态度很明确,学生们的未来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既然如此,为何操练那等杀敌手段?”王庭相不解问道,他是大儒,从小接受的信念便是读书,读书,读书…… 书中自有你想要的一切,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埋头苦读,头悬梁,锥刺股的读就完事儿了。 什么操练,什么杀敌……都什么时候了,这不是春秋混乱时,出个远门都得先写份遗嘱,否则半道被杀了,你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岂不遗憾。 先贤……也就是夫子当年带着弟子们四处游荡,可不是后人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那一路不时会遇到盗贼、强人、乃至于那些彪悍的百姓。 所以,在春秋时你若是想以后出远门,学习杀人术是必须的。 而今太平盛世,学这个东西作甚? 蒋庆之看到了出来的君臣,叹道:“此事你可去问问周夏。” “庆之!”老纨绔在招手。 看着蒋庆之过去,王庭相寻到了周夏,把蒋庆之一番话告知。 “这事儿吧!”周夏说:“这事儿涉及到了老师对当世,以及多年后大势的看法。在老师看来,当下,以及此后的百年,乃至于数百年内,乃是大争之世。” “大争之世?” “是。就类同于春秋时。” “春秋无义战,诸侯互相攻伐……” “对。老师认为,随着航海手段的不断提升,世人会去探索这个世界。西方有强大的异族,北方,南方,东方……海外有无数无主的土地,肥沃而荒凉。还有无数矿产无人发现……” “这是……” “地理。这一课是老师亲授,我传授给了孩子们。王先生是用大明人的眼光去看世界,觉着那些异族也会和大明一般与邻为善。 王先生想想倭国,想想北方那些异族……千年了,这些异族对大明的觊觎从未停止过。西方那些强大异族也是如此,当年发生在广州外海的两次海战便是他们的试探。” 周夏看着老师上马,想到了自己从老师那里学到的知识,不禁说:“老师学究天人,早早就发现了这些危机。故而老师对学生们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便是……” 周夏沉声道,“我墨家子弟,上马当能杀敌,下马便能治理一方!文,能彬彬有礼,令客人宾至如归。武,能令敌人胆寒!” 王庭相这才恍然大悟,他看着蒋庆之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大争之世吗?那么,这个大明拿什么来争?” 距离墨家基地三里开外的一个地方,有几座小山,进去后,里面有一片空地。 空地前面是一片小树林。 “此地甚好。”蒋庆之说。 徐阶走到了吕嵩身边,昨日二人不欢而散,回去后徐阶想了许久,令人传话,说吕嵩顾大局。 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吕嵩推到新政那边去。 “吕尚书以为蒋庆之此举为何?” 吕嵩没回头,“墨家擅机械之术,这是公论。燧发枪击碎了俺答对大明的野心,利国利民,说是国之重器也不为过。至于长威伯的用意,老夫以为无需猜测。” “哦!” “那人……”吕嵩同样知晓自己不能离了徐阶。作为被士大夫和百官推举出来抗衡新政的首领,徐阶地位超然,甚至道爷都不好对他下狠手,担心引来剧烈反弹。而改革儒家和儒学的事儿离开了这位阁老的支持,就是空中楼阁。 “长威伯虽说手段了得,不过在大事上从未有亏。” ——不必妖魔化蒋庆之,那人公私分明。 徐阶只是寻个由头罢了,“赋税之事,户部那边可有谋划?” 赋税改革离不开户部的支持,徐阶是想问大明当下赋税的详细数据。 “回头老夫会给阁老一份文书。”吕嵩说。 “好!”徐阶微笑道。 数十军士迅速把火炮和马儿分离,火炮就位,炮口指向了那片小树林。 “究竟威力如何?”朱希忠有些心痒难耐的问蒋庆之。 蒋庆之说:“稍后就知晓了。” 有军士从随行的几辆大车上卸下几个木箱子,看着颇为沉重。 打开木箱子,里面竟然是圆滚滚的石球。 “这是什么?”有人问。 蒋庆之说:“石弹。” “石弹?”吕嵩走过去,摸摸冰冷的石弹,“难道要把这石弹……就如同投石机般的丢出去?” 老吕是个聪明人,可惜没从了我墨家……蒋庆之暗自遗憾,“正是。” “有多重?”崔元兴致勃勃的走过去,弯腰抱着一颗石弹,猛地发力。 “哎!哎!哎……”老驸马的身体突然一僵,手一松,捂着腰子倒吸凉气,“老夫的腰!” 准备完毕后,为首的总旗回头,“伯爷!” 蒋庆之微微颔首,“开始吧!” 他看了君臣一眼,微笑着,低声道:“这是大势,大势如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装药,装弹。 炮手们看向了总旗。 总旗拿着小红旗,猛地向下挥动。 “点火!” 粗大的香往火门那里一触。 嗤嗤嗤…… 青烟被冷风吹散。 君臣目不转睛的盯着,没发现蒋庆之一脸坏笑。 轰轰轰! 十余门火炮几乎是同时轰鸣。 巨大的轰鸣声让君臣都懵了。 石弹呼啸飞出炮口,直扑那片小树林。 只听见一阵杂乱的声音。 随后。 那片小树林就像是遭遇了无数巨兽的蹂躏般的,破败不堪。 第840章 发现,即征服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火炮的发展历史其实不短。 早在蒙元时期,乃至于前宋时期,就有了火炮的雏形。 大规模应用类似于火炮的火器就在前宋和蒙元时期。 特别是蒙元时期,在征伐世界的过程中,火炮起了巨大的作用。 而随着蒙元人征伐世界的步伐,许多火器也渐渐传到了世界各处。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个道理西方人同样知晓,随后的火器发展就东风西渐。而大势也随之而变。 这个时代面对坚城时,唯一的手段便是蚁附攻城,也就是用人命去填。 火炮的出现,把据城而守的思想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大明君臣,乃至于天下人都把长城防线,也就是九边防线视为自己的附身符。长城在,九边在,咱们就安若泰山。 蒋庆之一直想寻个机会打碎他们的这个美梦。 今日正当其时。 君臣还在震撼中,火炮停止了轰鸣,小山谷中很是安静。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据城而守是我中原千年来的防御手段,长城很长,长城可防住了异族侵袭的步伐?未曾。” 蒋庆之走到了火炮边上,拍拍炮身。“有长城护着,安若泰山,当大明上下都有此等想法时,自然会选择保守。” 徐阶清醒了过来,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何等凶悍的利器?” 吕嵩耳畔还残留着火炮的轰鸣声,他喃喃道:“保守,保守……长威伯这是……有此等利器,城池可还能倚仗?他这是要亲手击碎我儒家的偏安。是好……是坏?” “异族一次次越过长城,一次次在中原制造杀戮,无数教训依旧唤不醒那些人。” 蒋庆之的声音恍若铁锤,敲打着那些官员的心。 “当火炮的轰鸣响彻沙场时,那些城墙有何用?” 蒋庆之有些夸大了火炮的威力,“佛朗机人把火炮装在了战船之上,广州外海之战,打的我大明水师狼狈不堪。随后大明仿制,师夷长技以制夷,击败了佛朗机人。但那只是佛朗机人的一支小船队!” 蒋庆之回身看着君臣,“在西方,如佛朗机这等大国有五六个之多,诸国厮杀……有人说,征伐是催生兵器发展的利器,此言不假。火器在西方飞速发展,十年后,二十年后……当火炮的威力被不断提升。当异族的战船再度来到大明外海。这个大明,拿什么去抵御?” 有人说:“可仿制。” 特么的! 这话让蒋庆之想到了后来的某些言论:造不如买! “仿制?兵部今日也在,王尚书,敢问我大明仿制的佛朗机火器,威力可有佛朗机人的强大?” 王以旂叹息,“不及。” “当异族再度来袭,岂会给大明仿制的机会?”蒋庆之怒了。“仿制仿制,挨打了才知晓去学习。为何不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 徐阶身体一震,“这是……蒋庆之这是……” “他这是要把大明的目光,从国中转到异域!”吕嵩沉声道:“有燧发枪,有火炮,那么,大明为何要被动挨打?为何不能主动出击?甚至……” 徐阶只觉得头皮发麻,“甚至去主动攻打他国。蒋庆之干得出此事!他绝对干得出此事!” 一旦大明把目光转向域外,儒家的缺陷就被曝光在世人眼前。 有人说:“大明有此利器,当可保数百年太平。既然如此,为何要主动出击?为何不与邻为善?须知,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长进了,此次至少提及了忘战必危。”蒋庆之讥诮的道,“你以为当下的异族在作甚?北方俺答此刻在舔舐伤口,卧薪尝胆,等着寻机再度入侵。 在大明外海,倭人正在虎视眈眈,等着冲进来烧杀抢掠。 同样在大明外海,佛朗机人上次受挫后依旧不死心。他们盘踞在大明之外,盯着大明。当机会来临,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大举进攻。” 蒋庆之说:“诸位和还记得当年郑和下西洋时的那些小国。” 有礼部官员说:“长威伯说的是麻六甲等地?” “正是。” “那些地方都臣服于大明。”那官员笑道。 蒋庆之冷笑,“可如今那些地方都在佛朗机人的手中!” 佛朗机人竟然占了麻六甲? 自从郑和之后,大明对外探索的步伐就停了。 佛朗机人来袭,麻六甲等地告急,可大明能如何?就当下大明水师的力量,自保都要靠仿制佛朗机人的火器,救援…… 你等自求多福吧! 于是,麻六甲等地沦陷后,大明没当回事。 那官员愕然后,笑道:“那不过是小地方。” “那地方是小,可却扼守着大明出海的通道。谁掌握住了那条通道,谁就控制住了那一片海域!” 蒋庆之近乎于咆哮般的说:“大明的船要想出个远门,都得先请示佛朗机人,这是小地方?” “异族都逼到了大明的眼前,你等还视若无睹,非得要等他们打上门来,非得要等死伤惨重后,才会痛定思痛?” 朱希忠叹息,他知晓老弟这番话,以及今日这番布置的用意。 蒋庆之多次说过,要想改变大明,就必须先改变大明君臣的眼光。 庙堂君臣眼光狭窄,那么这个大明必然会封闭保守。 一群保守的人,带着一群不知外界如何的人……这个大明会走向何方? 保守的人,你就算是给他核武器,他拿着也会打颤,只想着靠核武器保全自身。至于什么先发制人…… 想想后世的二毛,分家时得了许多核武器,可后来如何? 一群保守的人,被人一忽悠,自废武功。 随后就是战乱。 蒋庆之敢打赌,自己就算是把坦克弄出来了,这些官员依旧会抱残守缺,躲在长城后玩所谓的盛世游戏。 玩一玩的,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直至异族大军兵临城下,他们依旧无怨无悔……蛮清大军南下时,南京小朝廷依旧在忙着争权夺利。 蒋庆之必须要给大明君臣补上一课。 “这个世界很大,大的超乎我等想象。佛朗机人并非专程来到大明外海,这一路他们烧杀抢掠,抢占地盘……” 王以旂一怔,“一路抢占地盘?” “没错。”蒋庆之暗道老王果然是好捧哏,“这一路他们发现了许多无主之地,那些地方沃野千里,矿产丰富,金银铜矿无数。” “这是往东方,而在四面八方,西方诸国正在不断探索。他们的国君鼓励臣民出海,去寻找新大陆。他们的战船跟随着发现者的脚步,不断在征服这个世界。那些肥沃的土地每年源源不断的输送无数金银铜,以及无数粮食回到西方。” “在利益的驱使之下,他们对外的探索和侵略越来越快。他们在征伐天竺,他们在盯着大明……” “这个世界尽归其有,而大明却依旧抱着自己乃是中央之国的倨傲,抱残守缺!” “长威伯!”一个老文官忍不住出头,“我等何曾抱残守缺?” “不曾吗?”蒋庆之呵呵一笑,“你等可知,如今的西方诸国早已丢开了所谓的先贤的教诲,他们在进行一场名曰文艺复兴的运动。 这场运动的目的,便是要彻底打破过去多年来的既有格局和思想。让整个西方把目光投向整个世界,而不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抬头只看到自己头顶的那片天空。” “他正在讥讽我等是坐井观天!”有人怒了,“长威伯所说的这一切,可有证据?” “空口无凭。” “这是血口喷人!” 蒋庆之笑了笑,“波尔!” 他的西方首席顾问,一直在和孙不同争夺忠仆第一宝座的前落魄水手上前,先是一个西方礼,然后才是拱手。 “在下波尔,原先乃是葡萄牙,也就是大明所说的佛朗机人。” 波尔先自我介绍,不少人都见过他,此刻见此人彬彬有礼,不禁觉得西方人倒也知礼,可见和咱们是一脉的。 “……在葡萄牙,国君鼓舞臣民出海,去探索新大陆。一旦探索到了无主之地,便会重赏发现人。于是人人踊跃。” 徐阶只是想想那个场景,不禁说道:“人人都趋利,如何统御?” 蒋庆之淡淡的道:“人人趋利,那便以利诱之。” “可利益有尽头。”徐阶说。 开始了! 新政领头羊蒋庆之今日率先发难,徐阶反击! 大戏开场! 众人都打起精神,嘉靖帝眯着眼,恍若未觉。 “利益并无尽头。”蒋庆之说:“波尔。” 波尔心领神会,“这个世界很大,西方诸国发现的新大陆加起来,比大明大无数倍。” 群臣不禁愕然。 “那些土地上大多无人,偶尔有些土人,不堪一击。西方诸国不断移民新大陆,把那些地方变成自己的矿山,变成自己的耕地……” 只需想想那个画面,吕嵩面色就变了。“有了钱粮,他们便有了无数战船,无数……大军!” “探索的脚步从未停止,四面八方都不断传来新发现。而西方诸国有个习惯……” 波尔看着大明君臣,“发现,即征服!” “他们会把战火燃烧到大明周边,直至烧到大明!”蒋庆之看着君臣,“大明该如何回应?敌人由海上来,那么,是否该在大明沿海修筑长城,部署数百万大军防备?” 乌龟们! 你们! 作何选择?! 第845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哈哈哈哈!” 锦衣卫大堂内,陆炳在大笑。 他挨了三十杖,按理该归家修养。可新政在即,陆炳担心自己归家修养,被奶兄弟视为撂挑子。所以每日依旧在锦衣卫坐镇。 陆炳撑着桌子站着大笑。 朱浩也在笑,“那个疯子!竟敢去挖权贵高官和士大夫们的墙角,果然是胆大包天。不过,也是自寻死路,不知死活!” 几个锦衣卫大佬都在笑。 执掌诏狱的李敬也在笑,不过笑的有些勉强。 他低着头,心想长威伯怎会如此不智? 笑声中,沈炼进来了。 他面色有些发白,看着神思恍惚,“指挥使。” “沈炼来了。”陆炳心情大好,“你可知蒋庆之上奏疏建言之事?” “下官知晓。不过,下官这里有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嗯?”陆炳止住笑声。 朱浩却还在笑。 沈炼说:“陛下旨意,以长威伯蒋庆之总揽新政事宜。” 朱浩张开的嘴一下僵住了,愕然看着沈炼。 陆炳的笑意变成了惊愕。 “这……” 不该是让蒋庆之和严嵩等人联手推行新政吗? 怎会是蒋庆之?! 沈炼苦涩的道:“从今而后,那位长威伯,弄不好便会凌驾于除去陛下之外的,所有人之上。” …… 常氏娘家的宴席依旧在持续。 八桌人,七桌坐满,一桌就常氏母女二人。 主家的女眷来了,陪常氏母女喝了一杯酒,陪着笑脸说:“今日怠慢了。” 这是自发的冷落,和主家真没关系,常氏自然不会迁怒娘家人,“无碍。” 人情冷暖罢了。 此刻她更担心女婿和女儿一家子,主家女眷知晓她的心情,起身赔笑,“您先用着,我晚些再来。” “忙你的。”在这个时候能来,常氏已经领情了。 等此人一走,常氏低声道:“你爹原先有去地方为官之意,此事之后倒也好了,去不成了。” 在京师还有道爷和蒋庆之在,那些人想迁怒李焕也得看值不值当。到了地方为官,天高皇帝远,李焕去了就是送死。 这苦中作乐的做派让李恬不禁莞尔,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嘀咕。 “天下多少人都靠着不交税活着,她那位女婿倒好,竟然要断人生路。” “怕是没有好下场!” “历来和天下人作对的有谁有好下场?咱们那位……不也躲了多年吗?” 民间如今风气开放,调侃帝王,乃至于嘲讽帝王将相之风越演越烈,甚至敢编排帝王的那等笑话。 女眷用那位来代替嘉靖帝的称呼,已经算是很谨慎了。 “看,没人搭理她们母女。” “在座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家底,家中隐匿了田产的也不在少数。她那位女婿此举得罪了所有人,不搭理是看在那人凶名赫赫的份上,换了地儿,怕是能恶语相向。” 常氏拍拍女儿的手背,微微摇头,“莫要和这些人计较。” 李恬点头。“我知晓。” 常氏神态自若的吃着菜,偶尔抿一口酒水。李恬提及了大鹏的趣事儿,“……大鹏拉了许多,侍女还没拿布巾来,夫君便用手去扒拉……” 常氏愕然,“用手去扒拉?” “嗯!你女婿说,这是我儿子拉的,不臭,不脏。”李恬笑道。 “哎哟哟!这人……”常氏感慨万千,“你是摊到了个好夫婿。你姐姐和你抬杠多年,最终却输了。” “怎么?”李恬放下筷子,“可是那边不妥?” 常氏说,“都是我生下来了,那肚子里藏着心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问她,她只是笑着说没事。” “此事一出,大姐的夫家怕是不安生。”李恬不喜欢大姐夫,总觉得那人的温和笑容下面,藏着些算计。 “此事暂且搁下。眼下女婿这事儿才是最紧要的。晚些回去你问问他,这事儿……究竟有没有缓和的余地。”常氏眉间有愁色,“他一个人难道还能和天下人为敌?” “还有我呢!”李恬俏皮的道。 常氏知晓她是在安慰自己,便嗔道:“你有何用?哎!”,她叹息,“哪怕是严嵩,身边也有党羽相助。女婿孤零零的一个人,虽说有些人帮衬,可手中无权……又有何用?你爹都说过,县官不如现管。手中无权的权贵,还不如一个手握实权的县令。” 这时男宾那边一阵喧哗。 “蒋庆之的丈母就在女眷那边,咱们去问问她,这人究竟是想作甚,绝了大伙儿的生路,难道对他一家子有好处?” “都是亲戚,罢了!” “罢个屁!老子一家子就靠着田地为生,看蒋庆之的架势,分明就是要把田亩清查出来,随后收税。若是交税,谁愿意带着田地来投献?今日老子定然要问个明白!” 这语气中带着醉意。 常氏色变,“恬儿,你赶紧走。” 李恬摇头,“娘,别担心,我带着护卫来的。” 外面,一群男宾簇拥着一个面红耳赤的男子大步走来。 女宾宴席的大堂外,突然冒出来两个男子。 一个高鼻深目,白肤。 一个笑吟吟的,手却按在刀柄上。 “要作甚?”波尔问。 “此人是谁?”面红耳赤的男子指着波尔喝问。 “是伯府的护卫,据闻是佛朗机人。”有人说。 “赶出去!”男子骂道:“蛮夷也敢在常氏作威作福吗?” 常氏闻声站起来,用手绢擦拭了一下嘴角,颔首道:“今日酒足饭饱,承情了。” 李恬起身,母女二人走出大堂。 身后一下就炸了。 “要出事儿了!” “迟早的事。” “别动手就好。” “动手他们不敢,否则那位可是杀神来着。” “去看看热闹。” 女眷们蜂拥而出,剩下个贪吃的,欢喜的道:“都去都去,倒是便宜了我。” 外面,面红耳赤的男子冷笑对常氏说:“你那女婿此番捅了马蜂窝,我倒是想劝他一句,得意时莫猖狂,连严嵩这等人都不敢得罪天下人,他算是什么?” “是严党!”有人说。 “可不是,严党权倾朝野都不敢如此,他蒋庆之何德何能?难道真以为靠着皇亲的身份便能为所欲为?” “如今外面多少人都在说蒋庆之是佞臣,严嵩反而成了好人。” 一片纷杂中,男子上前一步。 波尔缓缓拨出小半截长刀,用标准的大明话说:“退后!” 男子忌惮的看了那半截长刀一眼,止步,冷笑道:“蒋庆之做下了此等事儿,此后就别怪咱们不顾亲戚情分。” 从此后,大伙儿就是死敌! 常氏心中煎熬,藏在袖口中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陷进掌心中。刺痛让她清醒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 “那就各走各路!” 李恬讶然看了母亲一眼。 往日在家时,提及娘家的事儿常氏总是会各种赞誉,娘家有事儿也会第一个相助。 今日常氏这话,却有些决绝之意。 李恬隔着袖子握住了母亲的手,却发现母亲竟然握着拳。 常氏看了她一眼,那眼中都是温和之意。 娘家是重要,可我的女儿一家,更重要! 李恬想到了大鹏。 若有朝一日大鹏遭遇困境,我会如何? 哪怕他得罪了整个世间,我依旧会站在他那边。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李恬眼眶微红。 “这话……这话可是你说的!”男子冷笑,回身刚准备鼓动。 “有旨意!有旨意!” 外面传来喧哗声。 主家,也就是常氏的堂妹夫满面红光的疾步进来,见双方剑拔弩张,愕然一下,目光转动看到常氏母女后,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 “恭喜二姐,恭喜二姐!” 常氏一怔,以为这厮是说反话。 “二姐!”常氏的堂妹一溜烟跑来,喘息着,大笑,“大喜事,大喜事。” “咦!”常氏和这个堂妹历来交好,否则也不会带着李恬来赴宴。她心想堂妹再如何也不会糊弄自己吧! “是什么喜事?”里面那位吃的酣畅淋漓的妇人喊道。 堂妹夫拱手,目光转动看着众人,眼中竟然有些威严之意。 但他也就是个九品官,哪来的胆子? “陛下刚下旨,长威伯进政事堂,总揽新政事宜!” 大堂外,死寂。 李恬心中一震。 进政事堂,自家男人竟进了政事堂。 这个年纪,虽说比不过甘罗,也算是惊世骇俗了。 她下意识的在回避着总揽新政事宜这个重点。 因为有个名儿一直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这不是……这不是王安石吗?”有人惊呼。 哪怕是范仲淹,当年也有韩琦等人并肩,权力被分薄了。 而这道旨意就只有蒋庆之一人。 也就是说,蒋庆之,将成为王安石第二! “天爷,这……这是宰相啊!” 宰辅和宰相一字之差,但却有天壤之别。 宰相可以和帝王坐而论道,可以和帝王辩驳争执,无需跪下袒露肚皮以示臣服。 而宰辅却有多个,权力被分薄不说,帝王不悦,随时就能处置。 道爷收拾夏言时,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但太祖高皇帝收拾胡惟庸时,却要大费周折。 这便是宰相和宰辅的区别。 王安石,便是近乎于宰相般的存在! 而蒋庆之会不会如此? 即便退一万步不能,总揽新政大权,也是能傲视群臣的存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姑母!” “二姐!” “县主!” 瞬间。 热情就淹没了常氏母女。 第846章 正好缺了祭旗的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回到了家中。 第一时间就把夏言等人请来。 “可是有事儿?没事儿老夫约了人。”夏言进来,“有人在白云楼请客,说是诗会。一群老匹夫,诗会开到了青楼中,这是假诗会之名,行娱乐之事。” 徐渭随后进来,接着是胡宗宪。 蒋庆之坐在那里,怀里是多多。他眸若点漆,嘴角含笑,气度俨然。 蒋庆之说,“先前陛下托以重任,让我总揽新政之事……” 夏言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说什么?” 徐渭哆嗦了一下,“总揽?” 胡宗宪眸子里多了异彩,“这是……机会啊!” 蒋庆之在观察三人的反应。 夏言是震惊,瞬息就掩饰住了情绪,但他的右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几下。 徐渭是单纯的震惊,而后竟然拊掌大笑。这厮天不怕来地不怕,最怕无人赏识自己,一身所学无用武之地。 胡宗宪目露异彩,联想到历史上为了能执掌抗倭大权,此人不惜讨好贿赂赵文华,蒋庆之知晓,胡宗宪此刻必然是欢喜异常。 三人中,徐渭和胡宗宪是铁心了。 那么,夏言呢? “夏公。”在这个时候蒋庆之不会客气,他需要自己的身边人表态,“此事板上钉钉,陛下的旨意随后就到。” 夏言抚须,眯着眼,“既然要让你总揽此事,必然会给实权。六部尚书就算是给你,只会牵制你的精力。如此,政事堂必须要多一位宰辅。年纪轻轻就是宰辅……” 果然是夏言! 蒋庆之点头,“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六部未有空缺,否则,弄不好陛下会让你兼任一部尚书。”夏言说道。 这是应有之意,就像是徐阶兼任礼部尚书一样。但蒋庆之却不在意这个,“老王在兵部,和我任职尚书并无二致。” 夏言点头,说道:“随后,京师会沸腾。” “是。”蒋庆之拿出药烟,怀里的多多喵的一声,拍拍他的大腿。 “天下会沸腾。” “嗯!” 蒋庆之很有耐心。 他点燃药烟,透过烟气看着夏言。 作为前首辅,夏言对大明的了解,对天下大势的把握,对蒋庆之有莫大的帮助。 夏言看似老了,却少了些当年的狂傲,稳沉的夏言,是新政不可或缺的帮手。 “新政若是失利,你我都是大明的罪人,随后,该死的死,该落魄的落魄……” “夏公怕了吗?” “老夫怕了。”夏言说:“老夫怕新政失利,这个大明再无挽救的可能。国祚消亡……江山沉沦。老夫活够了,庆之!” 夏言目光炯炯,“老夫怕的是,自家一身所学随着身死而长眠于地底。老夫不甘心!人死留名,雁过留声。你要疯,那老夫,便陪你疯一把。生,大明重生。死,死得其所!” “来人!”蒋庆之挑眉,“拿酒来!” 四个小碗,四碗酒水。 蒋庆之举起小碗,有许多话想说的他,看着三人热切的目光,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多余的,“干!” “干!” “伯爷,有旨意!”外面传来了富城的声音。 蒋庆之干了酒水,起身微笑道:“我这就来。” 三人起身。 跟着他走出去。 阳光明媚,夏言抬头看着蓝天,说:“是个好天气!” “是个好兆头!”胡宗宪说。 徐渭哈哈一笑,“苍天护佑大明吧!否则,便一起沉沦!” 啪! 徐渭捂着后脑,“夏公……” “改口!”夏言盯着他,“马上!” 桀骜的徐渭犹豫了一下,“罢了,其实有我辅佐,新政怎会失利?是吧!” “厚颜无耻!”夏言指指他,然后大笑。 笑声中,蒋庆之看到了黄锦,以及,旨意。 ——武英殿大学士,入直政事堂。 “三辅!”夏言站在后面,轻声道。 内阁辅臣也分等级,首辅便是带头大哥,随后是次辅、三辅……。 之前政事堂就两个辅臣,首辅严嵩,次辅徐阶。此次加上蒋庆之正好三人。 “徐阶挡住了伯爷的路!”徐渭冷笑,胡宗宪不同意这个看法,“有徐阶挡在前面,伯爷和严嵩之间也有个缓冲不是。” “若无徐阶,伯爷可直面严嵩。”徐渭目光炯炯,“严嵩一党权力被削弱,定然会心有不甘。明着不敢捅刀子,暗地里不会消停。既然如此,不如撕破了面皮做一场!” “若是咱们和严党斗起来,那些人会笑掉大牙,且会帮着严嵩。”胡宗宪觉得徐渭的心态有些太过激进,“老徐,文长,莫忘了王雱的教训!” 王雱,王安石之子。此人聪明绝顶,倨傲类似于严世蕃和徐阶。王安石主持新政后,王雱隐于幕后,是他的首席智囊。 倨傲的人多激进,王雱便是如此,新政遭遇阻截后,王雱叫嚣着当学商鞅,对阻碍新政之人行征诛之术。 也就是学当年夫子诛杀少正卯旧事,把反对新政的弄死几个,杀鸡儆猴。 徐渭一怔,旋即说:“我这身子骨,可比王雱强多了。” 王雱英年早逝,按照后人的猜测,此人身子本就孱弱,性情倨傲,新政受挫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以至于气急攻心。 胡宗宪便是提醒徐渭,莫要效仿王雱。 前方,旨意宣读完毕,蒋庆之接旨,黄锦面色沉凝,“陛下问,长威伯对新政可有全盘考量?” 徐渭说:“这话让我想到了前宋仁宗。” 前宋时,仁宗有感于国势衰颓,便令范仲淹等人当即写下革新策论,随后开启新政。 蒋庆之说:“晚些我会进宫,面禀陛下。” 黄锦点头,见夏言等人在后面,丝毫看不到担心惧怕之色,不禁暗赞。 “对了,咱出宫传旨,好像从未空手回去过吧?”黄锦突然笑道。 张童也跟着来了,说:“长威伯家的腊肉好吃,还有腐乳,那辣椒面儿让人胃口大开。” 蒋庆之笑道:“富城。” 富城在边上说:“此事交给老奴便是。” 富城随即去了厨房,令厨子把腊肉弄一半下来。 “腐乳也来几坛子。” 厨子见他满面红光,问:“管家可是有喜事?” “是阖府上下的喜事。”富城唏嘘道:“当初咱为了石头跟着进京,本以为也就是消磨残生罢了,谁曾想,竟成了当朝宰辅的管家。” “宰辅?” 方才旨意到,富城令家中人不得乱跑,安守本分,故而厨子还不知此事。 “武英殿大学士,执掌新政大权!”富城不喜显摆,但此刻却忍不住拍拍厨子的肩膀,“给宰辅做饭菜,觉着如何?” 厨子一拍脑门,“我竟然成了宰相家的厨子?” “没错,就是宰相家的厨子。”富城笑道。 “娘子回来了。” 李恬回来了,正好遇到黄锦等人准备回去。 “见过县主。”众人行礼,李恬蹲身,“见过黄太监。” 黄锦含笑道:“县主应当知晓了吧?” 李恬点头,看了自家男人一眼。 蒋庆之微微一笑。 黄锦走后,李恬说:“先前外家那边颇为热情,围着我和娘不肯放人。” 蒋庆之手握新政大权,常氏的娘家得了这个消息后,爆发出了令人发指的热情。 那位喝多了对常氏母女发难的男子坐蜡了,蒋庆之手握大权,要收拾他这么一个小人物真不是事。可低头请罪的话,面子又过不去。 “就在此时,一个妇人冲出来,一爪子就把他的脸抓了几道血痕,又踹又打的,拉都拉不住。夫君猜猜此人是谁?” 夫妻并肩进家,蒋庆之笑道:“他的娘子?” “正是。”李恬点头,“妻贤夫祸少。” “恭喜相公。” 富城的效率真的高,不过片刻就把家中仆役们召集而来,整齐列阵。 “相公?”蒋庆之有些纠结,“还是原先的称呼吧!” “相公不好听吗?”李恬问。 “没必要张扬。”蒋庆之随口糊弄。 后世相公可不是什么好词。 “那就叫阁老?”夏言取笑道。 “称呼只是个代号罢了。”蒋庆之说:“随后的事儿交给娘子,我就不掺合了。” 李恬当即令每人赏一百钱。 随后,街坊们闻讯来贺喜,李恬令富城出面招待,说这事儿不好张扬,酒席就不办了。 “这才是成大事的格局。”一个老人感慨的道,“不急不躁。” 朱希忠急匆匆来了一趟,和蒋庆之密议了一番,今日他轮值,又得急匆匆回去。 蒋庆之当日和夏言等人商议了许久,把整个新政的格局盘算了一番。 深夜,蒋庆之依旧毫无睡意,其他三人也是如此。 “既然开了头,赋税之事便要尽快推行下去,不过此事触及那些人的生路,会引发什么……”蒋庆之看着同样精神抖擞的三人,想到了张居正那娃。 “会见血。”夏言喝了口浓茶,苦的眉心皱成了山川,“不过万事开头难,只要啃下了赋税之事,随后诸事便水到渠成。” “赋税之事,说实话,急切了些。”徐渭说:“按理该先行整顿吏治。整顿吏治,顺势更换掉那些极力反对新政之人……” 胡宗宪摇头。“谁赞成新政?当下赞成的至少五成是想投机。” “投机才好。”徐渭说:“以利诱之,以利驱之。” “那是另一个严党!”胡宗宪反驳。 “咱们是为了新政,严党是为了荣华富贵,能比?” “好了。”夏言叫停了二人之间的争执,说:“事已至此,唯有一往无前!” 徐渭二人再无异议。 “夏公,此后我大概会分身乏术,许多事还请夏公多帮衬。”蒋庆之起身郑重行礼。 “老夫本想毛遂自荐,没想到你却急不可耐,哈哈哈哈!”夏言大笑。 “闻战则喜,大吉!”徐渭笑了。 天色渐明,蒋庆之伸个懒腰,精神依旧不错。 “就这样吧!晚些我进宫。” 蒋庆之回到了后院。 “大鹏!”孩子在笑,笑的很是无邪。 蒋庆之抱着孩子,对李恬说:“这几日若是有人上门求见,你什么都别答应。” “我知晓。”李恬突然愁眉苦脸的道:“夫君,你说,此后咱们还能悠闲的去巷子里转悠吗?” “能!”蒋庆之点头。 “伯爷!”黄烟儿看着面色不好看,“管家令人传话,城外庄子来人,昨夜有人突袭庄子,三人重伤。” 蒋庆之的笑容一下凝固住了。 他眼中多了冷意,李恬见了不禁打个寒颤,觉得眼前的自家男人很是陌生。 “正好缺了祭旗的!” 前世那个杀伐果断的小军阀,突然上线。 第850章 乖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殿内气氛突然转为轻松,道爷问了孩子的情况。 “能吃能拉。”蒋庆之眸色温柔,“就是每日凌晨必然嚎哭,让人无法安睡。” “孩子便是如此,要耐心些。当年朕有了孩子,颇为欢喜,处置朝政之余,便去探望。抱着他被尿了一身,那孩子呆呆的看着朕,朕却放声大笑,欢喜之极。” “是啊!自家的孩子,什么都是干净的。” “可不是,朕虽说并无爱洁的癖好,不过却也不愿沾染污浊。偏生到了孩子那,朕却忘了世间还有污浊之物……” 殿外,裕王和景王来请安,二人听到了这番话。 景王低声道:“可是你?” “我年幼时父皇没怎么抱过。”裕王摇头,他多年不被道爷喜欢,据身边老人说,道爷抱他的次数不过十余。 景王却是宠妃之子,从小就被道爷捧在手心中。 景王看了朱老三一眼,“那不是坏事。” 这话隐晦,却在暗示裕王最近的麻烦。 裕王悄然跟着蒋庆之北上,突然出现在乱岭关上,这已经够令人震惊了。当裕王在乱岭关上身先士卒,浴血奋战的消息传到京师,没有谁相信。 连侍候裕王的内侍宫女们都不相信。 直至捷报至,其中重点提及了裕王的表现。 竟然斩杀数名敌军! 那一刻,多少人的下巴跌落。 福祸相依,否极泰来,这是蒋庆之教授给裕王的知识点。 果然,没多久,舆论就多了一抹怪味儿。 “那些人说你……有先帝的味儿。”景王眸色复杂。 舆论中的这番话,点出了裕王是当下太子第一人选的事实,让景王和卢靖妃有些尴尬。 而这番话中,蕴含着一些恶意。 先帝胡闹! 瞎鸡儿折腾。 给自己封官,令自己领军出征……历朝历代的帝王谁曾这般胡闹过? 有先帝的味儿,那就是个会胡闹的帝王。 有一个武帝就够了,再特么来一个,大伙儿还活不活了? “这话……”裕王蹙眉,轻声道:“有挑拨之意。” “我知。”景王平静的仿佛对那个位置毫不动心,“我并未误会。” “新政开启,那些人会无孔不入,寻找攻讦父皇的由头。我二人也在他们的视线内。”裕王用肩膀拱了一下老弟,“要不,做个姿态出来?” “什么姿态?”景王想到了母亲昨日对自己说的话。 ——虽说咱们母子无害人之心,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话暗指的便是裕王。 ——你二人越来越大了,老四你要记住,人越大,就越身不由己。那个位置就一个,为了权力父子可反目,何况是兄弟?与人为善,但也要有锋芒,否则你的善意只会被人视为软弱。 景王眯眼看着老哥。 裕王在听里面的对话,随口道:“我请客,咱们出去吃一顿!” 换了卢靖妃在,定然要说,小心有诈。 从裕王凯旋后,卢靖妃就进入了一种矛盾状态。道爷开启新政,作为后宫之主,卢靖妃需要做的是管好后宫,看好两个皇子,让道爷无后顾之忧。 可裕王挟功而归,外部再这么一吹捧,顿时就成了太子的不二人选。 打压裕王,两个皇子必然会生出龃龉来,这会让道爷的后院起火。 不打压,再这般下去…… ——让你去读书,你却读医术。让你学治国之道,你却学岐黄之术,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卢靖妃昨日咬牙切齿的模样恍若还在脑海,景王一个恍惚,想到了表叔的话。 ——你们都是好孩子。 这话里的意思是:可那个位置只有一个! ——听陛下吩咐就是了。 这个选择题我做不来,你们二人最好也别做,听天由命。 做好自己就是了。 这是蒋庆之的态度。 可裕王什么心态。 膨胀了吗? 最近裕王的调子有些高,甚至偶有对朝政的议论。 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那个小透明,竟然变了。 “如何?”裕王回头看着老弟,见他迟疑,便笑道:“我有钱。” 景王点头。 “好!” 裕王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勾着他的肩头,低声道:“我说过了,咱们是兄弟。既然是兄弟,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知道吗?此次大战之前,我一直觉着自己不喜厮杀,不喜征伐。 当站在乱岭关城墙之上,看着敌军蜂拥而来,我双腿发软,浑身打颤……那一刻,我竟然有些恨表叔……” 景王不理解那种感受。 “可眼前再无别的选择,要么杀人,要么就被人杀。我便硬着头皮,带着杨锡冲杀过去。那一路……恍若梦魇。” 裕王闭上眼,“可事后,当我从梦魇中清醒,却意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那等味儿。老四,当你的身后就是家国,身前是穷凶极恶的敌人时,你别无选择。而我,历来优柔寡断。” “我痛恨厌恶自己的优柔寡断,那让我觉着自己就是个娘们!” “唯有让我感到恐惧,让我感到威胁,那些优柔寡断才会消散。我喜欢这等味儿。” 裕王偏头看着老弟,“若是父皇决断不是我,那我就去从军。记住,不许私下提拔我,我要用自己的长刀,斩断心魔!” 景王看着他。 兄弟二人定定的看着对方。 没有人避开对方的视线。 景王伸手,勾住了老哥的肩头,“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兄长!” “那么……” “酒钱可够?” “不够,那你可有法子?” “那就写个医字,你扛着招牌,我出手诊治,酒钱手到擒来。” “你上次给自己开方子,差点弄死了自己。” “谁说的?” “不少人说。” “胡说,连太医院都赞我的方子了得,不过还可再进一步罢了!” “这话连三岁孩童都骗不过。” 二人斗嘴,突然停了。 而后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里面的嘉靖帝正在怀念着当年,“……孩子最有趣是在三岁到五岁,五岁之后就有些人嫌狗憎……” 笑声传来,嘉靖帝叹道:“你听听,可是人嫌狗憎?” 蒋庆之莞尔,“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孩子。哪怕为他与天下为敌,父母也在所不惜。” 嘉靖帝点头,他想到了先太子,“朕,许久未曾梦到那个孩子了,他这是走了吗?” “是,定然是轮回了。”蒋庆之安慰道。 “父皇!”外面两个皇子行礼。 嘉靖帝问:“吃了吗?” 就不能换个词?蒋庆之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吃了。父皇吃了吗?” “吃了。” 这便是大明皇家的寒暄和请安方式。 蒋庆之随即告退。 “直庐!”道爷只说了两个字。 蒋庆之点头。“臣知晓。” 作为三辅,他昨日并未去直庐拜会二位大佬,这不是怠慢……好吧!其实就是怠慢。 作为新政执掌者,蒋庆之和严嵩之间并无地位上的差距。而徐阶……若非他的身后有着万千官员和士大夫,说实话,蒋庆之可以直接无视他。 昨日怠慢,今日却需要去一趟。 新政开启,无数事儿都需要朝中配合。 直庐乃是重中之重。 作为帝王忠犬,严嵩不会明着出手,但若是双方闹翻,严嵩在暗中帮那些人一把,甚至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蒋庆之使个绊子。 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严世蕃没去新安巷赴宴,这事儿是个定时炸弹,会被外界视为严党对新政的态度暧昧。 蒋庆之必须得给外界一个清晰的信号。 直庐此刻也热闹非凡,老元辅笑眯眯的站在值房外,双手袖在袖口中,若非穿着官服,活脱脱就是个小巷子里的老爷爷,正在遛弯晒太阳。 严世蕃没出来。 吱呀! 朱希忠值房的门开了,老哥出来,一脸诧异,“元辅在呢?” 你朱希忠在里面也是坐立不安吧? 呵呵! 崔元笑了笑。 严嵩颔首,“成国公这是……午睡?” 这是上午啊! 朱希忠笑道:“家里小子凯旋后就了不得了,这不,昨日陪我饮酒多喝了几杯,拽着我就说个不停。什么厮杀,什么指挥若定……老子强忍到了子时末,这逆子才肯罢休。这不,没睡好,便打了个盹。” 前面是显摆自家儿子此战立功,成国公府未来可期。 但这等炫耀,说实话,比不过李焕。 朱希忠话里重中之重说的便是蒋庆之。 ——诸位,马上进入直庐的不是普通的宰辅。是大明名帅! 朱希忠目光转动,笑吟吟的道:“上次庆之和我说,直庐这地儿他一直不喜,说什么太过清静。若是养几条狗,几只猫儿,再喂几只鸡……那才有趣。” 你在讥讽老夫吗? 崔元面色微冷。 这时有人施施然过来,却是徐渭。 “见过元辅,见过成国公,见过崔驸马?咦!徐阁老呢?”徐渭问。 “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徐阶步出自己的值房。 “在下徐渭,此后还请多关照。”徐渭笑容可掬的行礼。 “徐渭吗?”严嵩值房里传来了严世蕃的声音,小阁老就像是后世电影中的大佬,在最后出场。 “在下正是。”徐渭抬头,直视严世蕃。 一个自诩聪明绝顶,俯瞰众生。 一个傲世无双,除去自家老板之外,世人皆是蠢货。 四目相对。 噼里啪啦……仿佛火星四溅! “见过阁老。”外面传来了打招呼的声音。 “还是老称呼更好。”蒋庆之的声音很温和。 “见过伯爷!” 随即,蒋庆之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袭青衣,神色自若。 “元辅!” “徐阁老!” “崔驸马!” 没有朱希忠,但老朱却裂开嘴在笑。 自己人不需要这等客套。 严嵩拱手,“见过长威伯!” “见过长威伯!”徐阶拱手。 “见过长威伯!”崔元拱手。 但! 蒋庆之前面打招呼不但没有朱希忠,也没有严世蕃! 他目光扫过严世蕃,恍若未见。 年轻的权臣站在那里,朗声说:“此后,当同舟共济,携手为国!” 严世蕃心头怒火奔涌。 蒋庆之的目光扫过来。 突然犀利,“元辅!” 你一个太常寺卿,也敢冲着我蒋庆之拿大吗? 见我竟然不先行礼! 谁教你的规矩? 严嵩他知晓儿子此刻心中备受煎熬……蒋庆之此刻的地位,便是严世蕃梦寐以求的。 可他孜孜以求的荣耀,此刻却落在了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蒋庆之身上。 嫉妒之火! 让严世蕃失态了。 “东楼!”严嵩冷冷道。 在众人注视下,严世蕃深吸一口气,拱手。 “见过长威伯!” 蒋庆之看着他,就在众人猜测他会如何对这位不给自己面子,装伤不去赴宴的小阁老时,这位开口: “乖!” 第852章 百兽之王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朱希忠带来了二十余护卫,加上蒋庆之的护卫,共计三十人。 “杀鸡用牛刀。”这是胡宗宪的评价。蒋庆之的护卫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对付那些贼人,以一当十不是事。 “可要通知当地官员?”莫展问。 “最后动手再说。”蒋庆之拿出了遮奢权贵的气势,“地方官员闻讯只会担心被追责,只会配合。” “就怕御史……”胡宗宪说:“御史中有严党的人,但更多是儒家的人。咱们私下动手,若是被那些御史知晓,必然会引来弹劾。” “我就是要他们弹劾。”蒋庆之说。 胡宗宪一怔,他大局观强,但在具体谋略上却比徐渭差了些。 “做大事,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儿,是知晓谁是咱们的朋友,谁是咱们的敌人。这一点至关重要!” “伯爷这是要投石问路!” “对。” 一行人出城,很快来到了一个庄子外。 “伯爷!” 一个便衣男子过来,胡宗宪认出了此人。“陈百户?” 来人正是虎贲左卫夜不收的统领陈集,他行礼,“今日下官带着兄弟们来此处拉练,碰到了一伙贼人,那些贼人如今正在庄子里。” “好!” 蒋庆之很是满意。 “伯爷当年教诲咱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夜不收皆在此……”陈集招手,一队队夜不收从四处摸了出来。 胡宗宪苦笑,“私自调动官兵,那些人必然会据此弹劾。” 但蒋庆之显然不在乎。 他淡淡的道:“老胡,新政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顾忌这来顾忌那,什么事儿都别想做。担心陛下猜忌?想多了,我若事事先请示,那不叫总揽新政事宜,而是应声虫。和严嵩一个尿性。” 若是真如此,新政这事儿蒋某人压根就不会接手。 这一点道爷和他都心知肚明。 新政的危机有多大,蒋庆之手中的权力就得有多大。 否则! 大伙儿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庄子里有一处大院,这是主家的宅子。每逢盛夏时节,主家便会来此避暑。庄子边有小河,水深处可垂钓。岸边杨柳依依,坐在树下可读书。 这便是读书人最喜的环境。 岁月静好不是。 宅子属于本地士绅,也就是豪强杨江。此刻杨家的管事丁荣正在大发雷霆。 “事先是如何说的?既然要弄就要下狠手,弄死几个庄户,让蒋庆之看看厉害。” 十余男子蹲在屋檐下,丁荣负手看着他们,怒道:“老爷闻讯大怒,说你等尽皆酒囊饭袋,此次赏金减半。” “啊!” “丁管事,那蒋家庄的庄户可不是善茬!” “那些庄户一听到动静就冲了出来,若非兄弟们跑得快,怕是会带累老爷。” “住口!”丁荣喝住了他们,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等这是惧了蒋庆之!” 十余大汉嘿嘿笑着,为首的大汉叫做朱巡,他干笑道:“丁管事,那位可是被俺答那边称之为杀神,他麾下那个啥……” “阿修罗!” “对,他身边那个阿修罗曾当街斩杀使者,当街啊!那凶神般的煞气……换了咱们可挡不住。 再有,老爷不忿蒋庆之是应当的,毕竟那厮要断了咱们家的活路。可若是杀了人,蒋庆之岂会善罢甘休?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啊!丁管事,老爷是怒极了,有些……” “你想说什么?老爷气昏头了?”丁荣冷笑。 朱巡沉声道:“休怪小人无礼,小人有个相认的兄弟在军中效力,他曾酒后和小人说过,蒋庆之用兵了得,军中都说他乃是当今大明名帅。 老爷不知军中事,小人的兄弟谁都不服,可提及蒋庆之时,却是心服口服。说蒋庆之把俺答麾下那些所谓的名将玩弄于股掌之间。在此等人的麾下效力,最好少动心思。” 朱巡看着丁荣,他们是主家养的护卫,却不是奴籍,故而也有自己的主见,“我便问,为何不能动心思?我那兄弟说,你和这等人送心思,玩手段,那叫做什么?班门弄斧。” 丁荣骂道:“狗东西,借口罢了。告诉你等,此事你等乃是主犯,谁若是想着去出首告密……” 丁荣缓缓看着这些人,“小心一家老小……小心火烛!” 朱巡苦笑,“无需丁管事说这个,咱们都知晓。” 儒家何等势大,此次主家不忿出手,多少人在叫好。若是他们敢告密,回过头自己倒霉不说,那些士大夫的报复他们哪里扛得住。 “知晓就好。”丁荣说:“你等在此暂住,记住,不可外出,不可被庄户们看到。” “管事放心。” 朱巡笑道:“其实此事早了些,照小人说,就该等蒋庆之落魄时再出手。到了那个时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弄死几个庄户也不是事。” 丁荣点头,淡淡的道:“蒋庆之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应对天下人的反对之事,哪有功夫管什么庄户的事儿。这也是老爷恼火的缘由。”, 丁荣指指朱巡,“回头责罚少不了。” “是。”朱巡低声,眼中有不屑之色、 他们是杨家的护卫,但护卫只是护卫,要想他们卖命,你就得给出卖命的价钱不是。 拿护卫的钱,干掉脑袋的买卖,真当他们傻吗? 大门那边有人敲门。 “去看看。”朱巡指指大门,有人过去,先透过门缝往外看,丁荣说:“此处偏僻,蒋庆之如何能寻到这里?草木皆兵,胆小如鼠!” 他看着大汉,想到早上老爷呵斥自己的事儿,还有自己被罚的两月报酬,不禁暗怒。心想回头就在老爷那里给这伙人上眼药。 否则,如何能消我心中怒火! 门开,来的是杨家的一个仆从,他急匆匆过来,说:“蒋家庄那边悬赏,说是谁找到昨夜纵火的贼人,赏一万钱。” 丁荣淡淡的道:“一万钱,少了些。对了,昨夜你等可被人察觉到了踪迹?” 朱巡傲然道:“丁管事放心,咱们兄弟做事不说滴水不漏,却也不是那些庄户能勘破的。” “那就好。那就让蒋庆之狂怒吧!”丁荣说:“记住,莫要外出!” 随即丁荣出去。 朱巡目送他走了,把大门关上,回头笑道:“就那点钱也想让咱们兄弟卖命,做梦。” “可咱们的赏金没了。”有人抱怨。 “是命要紧,还是钱要紧?”朱巡问。 “再有,这阵子咱们在此不用做事,丁荣说了,酒肉管够。那就乐呵一阵子。” “也是。” 丁荣带着仆役出了庄上,上马后,说:“这伙人桀骜,让庄头盯着,不妥就禀告。” “是!” 丁荣笑了笑,“蒋庆之啊蒋庆之,此刻你也只能无能狂怒吧!什么名帅,只能徒呼奈何,哈哈哈哈!” 前方大树后,突然走出来两个男子。 便衣! 手中有刀。 “下马!”一个男子厉喝。 那眼眸中的漠然,让丁荣浑身一颤。 大军凯旋时他跟着主家去旁观过,当时看到的那些将士便是如此。 冷漠! 仿佛山岳崩塌于眼前也不会眨巴一下眼睛。 “这是百战勇士!”当时有懂行的道:“杀人杀多了,看什么都是尸骸。” 按照丁荣的理解,这些悍卒杀人杀多了,觉着同类都可杀。那什么……那不就是猛兽吗? 一群猛兽闯入人类的世界,自然看什么都是猎物。 当时主家杨江还不屑一顾的道:“一群贼配军。” 贼配军是前宋对武人的轻蔑称呼,当即就引发了围观者的不满,幸而主仆二人跑得快,否则挨一顿毒打,就当时的气氛,官府也不会管。 事儿过后,丁荣就忘却了那一切。直至此刻再度见到那冷漠的神色,他脑海中一根线突然崩断。 这是一群猛兽! 而能令这群猛兽俯首帖耳的那位名帅是什么? 错了! 咱们都错了! 丁荣张开嘴,若是时光倒流,他定然会极力劝阻杨江放弃夜袭蒋家庄,若是杨江不听劝,他宁可去新安巷告密,也不会跟着杨江一条道走到黑。 他下意识的策马掉头,想逃回村里。 身后村口。 一群男子簇拥着一人走来。 为首的年轻人他见过。 “长威伯……” 丁荣没有丝毫犹豫,下马,跪地。 叩首。 “此事不是小人主使。” 这还没问话,没拷打呢! 孙重楼怒了,“软骨头。” 波尔笑道:“面对伯爷,他能站稳了就算是有胆气。何须什么拷打。” 孙不同晚了一步,“伯爷虎威,此辈岂敢当之!” 争脸二人组相对一视。 狗曰的! 是个劲敌! 蒋庆之走了过去,“是谁?” “杨江,是老爷……就是杨江主使。” “知道了。” 蒋庆之回身,丁荣抬头,他是想戴罪立功来着,可蒋庆之…… “伯爷不问杨江为何动手吗?” 胡宗宪淡淡的道:“伯爷要动手,何须理由!” 丁荣的腰一下就塌了,他哽咽道:“小人就知道,小人就知道……可老爷说了,长威伯此后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就像是那谁……商鞅,遗臭万年。此刻出手,便是替天行道,天助之……可天在哪?” 两个夜不收过来,粗暴的用布团堵住了他的嘴。随行的仆役从一开始就跪在地上没出声,所以得了优待,堵嘴的动作轻柔了些。 丁荣趴在地上,极力抬头看着前方。 一群人簇拥着蒋庆之往村里走,身边那人不时和他说些什么。蒋庆之微微点头,让丁荣想到了一个画面。 丛林中,百兽之王在前方缓行,身边是狐狸在出谋划策,身后是一群猛兽跟随。 而杨江是什么? 最多是一只狼! 一只狼去挑衅百兽之王…… 呜呜呜! 丁荣瞪大眼睛,悲鸣着。 第854章 借刀杀人,彩衣娱亲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杨家的大门倒在一旁,大门后,一个手持木棍子的护卫中刀趴在地上惨叫。 仆役们在乱跑,一边跑一边尖叫。 “闹什么?” 正想去教导几个弟子的黎宁闻声而来,刚想呵斥,却见到了蒋庆之。 蒋庆之叼着药烟走进大门,看了一眼,“都是民脂民膏。” 胡宗宪笑道:“伯爷今日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你是……”黎宁看着蒋庆之觉得有些眼熟。 是什么时候见过来着?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那是在献俘仪式上见过此人。 当时这个年轻人就站在嘉靖帝身边,和君臣的震撼之色不同,年轻人神色从容,给黎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人是谁? 当时黎宁还猜测了一番,以为是某位皇子。 此刻他知道自己猜错了。 “黎先生,是谁在闹腾?” 杨江来了。 他走出拐角处,就见自家西席突然跪下,“见过伯爷,伯爷,那事儿……老夫不知情,老夫发誓,那事东翁从未和老夫商议过,是他一人所为。求伯爷……宽恕。” 杨江止步,身体一震,“你是……” 蒋庆之抬眸,“杨江?” “蒋庆之!”杨江转身就跑。 蒋庆之没动,身边人也没动。 “蠢货!”孙不同冷笑。 杨江一路狂奔,到了后门,开门,冲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敏捷的不像话。 但他随即止步。 后门是个狭窄的小巷子,此刻两头都有人堵着,左边的是个番人,深目高鼻,肤色白。 “跑啊!” 波尔笑吟吟的道:“怎么不跑了?” 杨江绝望回头。 孙不同施施然的出现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老夫和你们拼了!” 杨江冲了过去。 呯! 晚些,波尔拖死狗般的把杨江拖到了蒋庆之身前。 “伯爷!”波尔说。“此人便是杨江。” “动机!”蒋庆之问。 杨江抬头惨笑,“杨家五代人都靠着那些田地为生,时代耕读并无恶行。你蒋庆之一出手却要断了杨家的生路。须知断人生路如杀人父母。既然不死不休,那老夫出手可有错?成王败寇罢了。老夫认了。” “是条汉子!”蒋庆之赞道,随即吩咐,“给这位好汉子用刑,本伯今日倒想看看好汉子熬刑的豪气。” “我来!”孙重楼大喜,抢在众人之前一把拽起杨江。 胡宗宪叫来莫展,低声吩咐。“把消息放出去,另外令人去京城报信,让徐渭盯着朝中,看看直庐那几位作何应对。” “是!” 莫展安排了一个稳重的护卫回京,交代完毕后回来,孙重楼正在用刑,那简单粗暴的手段让莫展不禁摇头叹息。他过去寻到了胡宗宪,低声道:“伯爷这是故作姿态?” 胡宗宪点头,“新安巷被人打了脸,自然要报复。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让外界看看伯爷对反对者的态度。” “说!”孙重楼把杨江的鞋袜脱掉,拔出长刀,翻转过来后,用厚厚的刀背用力捶打着杨江的脚拇指,那脚拇指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 就像是馒头发起来后的模样。 杨江猛地昂首,从嗓子眼里发出了惨嚎,却因嘴里堵着布巾,声音都从鼻腔里,混着鼻涕喷了出来。 莫展低声道:“谁挡了伯爷的路,谁死!” “大势如潮,人来人往。”胡宗宪微笑道:“不过,你那话却错了。” “我本是个只懂杀伐的粗人,如今伯爷地位不同,我担心自家愚钝误了伯爷的事,还请胡先生指点。” “粗人吗?”胡宗宪笑了笑,心想你若是只懂杀伐的粗人,伯爷岂会让你统领伯府护卫?“不是谁挡了伯爷的道,而是……挡了新政的道。” 莫展心领神会,“伯爷即是新政。” “你这话又透的太多。”胡宗宪叹道:“陛下总领天下事,新政自然无暇多顾。不过伯爷即是新政这等话也不可说。” “忌惮吗?” “你看看你,那眼中都是煞气。被人看到了,定然会说伯爷身边都是一群亡命徒。记住,咱要雅致。看看伯爷,就算是要杀人,依旧是文质彬彬,令人如沐春风!” 波尔眼疾手快提了椅子出来,蒋庆之坐下,左手搁在扶手上,右手拿着药烟,抖抖烟灰,说:“问话!” 孙重楼这才拉开堵着杨江嘴里的布巾。 “老夫说,老夫说……” 什么好汉,在孙重楼粗暴的手段下,早已成了烂泥。 “是谁指使?”蒋庆之问。 “是老夫不忿……”杨江惨哼着,“老夫得知此事后,焦虑儿孙将来。老夫便喝了大醉,酒后令家中护卫出手……老夫……” 杨江落泪,“今日老夫酒醒就悔了,可……悔之晚矣。求伯爷饶了老夫。” “这样?”蒋庆之有些失望,胡宗宪见了,知晓老板是想借此事发作,便走过来说:“伯爷,敲山震虎即可。” 太过血腥,就怕会激起那些人的怒火。 “罢了。”蒋庆之是想借题发挥,打响第一炮。但没想到杨江竟然是自行出手。 换了王安石会如何? 蒋庆之想了想,觉得老王大概率会借此发难,把地方官换几个,甚至把五城兵马司的将领也换几个。 至于城外的事儿和五城兵马司没半文钱关系……老王在乎吗? 不在乎! 只要老夫认为你有错,足矣! 这位拗相公就是靠着这等强硬一路强推新政,也引发了士大夫们的疯狂反扑。 罢了! …… “朱希忠从家中带来了不少护卫帮衬,加上蒋庆之的人一起出手,扫荡了那伙贼人,此刻他带着人去了杨家。” 值房里,随从禀告完毕。 严嵩摆摆手,严世蕃却叫住了仆役,问:“可死人了?” 随从说,“杨家在庄上的大宅子起火,晚些当地官吏去了,拖了几具尸骸出来。” 崔元眼前一亮,“这是机会。” “小人寻了人问,说是贼人拘捕,被地方捕快斩杀。” 严世蕃冷笑,“这人才上位,地方官便迫不及待的阿谀奉承。” 沈俊说,“那些官员都读过史书,王安石权倾一时,如今蒋庆之与王安石当年差些意思,不过要想收拾一个地方官轻松之极。当然,若是他想提拔此等人,也易如反掌!” 在被收拾和讨好蒋庆之这位新扎权贵之间,换了谁都会选讨好不是。 “东楼,此事当如何?”赵文华问道。 通政使和内阁权力交叉颇多,按理赵文华派个官员来沟通即可。可自从蒋庆之接过新政大权后,赵文华来直庐的频率直线上升。 按照严世蕃的说法,这厮是既想捅老仇家蒋庆之刀子,又担心蒋庆之报复,所以来直庐便是敲边鼓,蛊惑严嵩父子出手。 不识大体! 严嵩丢了四个字评价。 不过这个义子贪婪是贪婪了些,不识大体也是货真价实,但对严嵩那叫做个孝顺。 老元辅指东不打西,老元辅让他对付谁,赵文华张开嘴就撕咬。 严嵩父子是道爷圈养的狗,赵文华便是严嵩养的家犬。 赵文华下面也有自己养的狗…… 每个阶层都有自己养的狗。 所以,在大明官场,你要么当狗,要么就当人。当狗青云直上,当人步履维艰。 “元辅!” 外面有人打招呼,接着严嵩进来。 “爹,赶紧烤火暖暖。”严世蕃见老爹面色发白,交代人去弄茶水。 “对了义父,蒋庆之今日出手了。弄死了几个贼人。如今去了罪魁祸首家,怕是也会死人。”赵文华小眼睛里都是算计,“这事儿咱们无需动手,把消息传出去就是了。” 严嵩坐下,疲惫的叹息一声。 他岁数大了,偏生道爷的思维跳脱的不像话,上一个话题还在说钱粮,瞬间就转移到了吏治上。 “陛下说了,吏治要紧,这是在暗示咱们。东楼……”严嵩干咳一声,接过严世蕃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后,说:“让咱们的人最近消停些。特别是关乎新政事宜,少发声。” “爹,陛下还说了什么?”严世蕃蹲在严嵩身前,轻轻捶着他的腿。 严嵩眸色慈和,“户部吕嵩上了奏疏,请示派员下去督促地方清理田亩。陛下很是欢喜,说吕嵩识大体。” 说着,老义父看了赵文华一眼,赵文华有些膈应的低头。 “另外,御史也得下去盯着。”严嵩叹道:“御史分派各地的场景多年未见了。如今悍然而动,北方多权贵,南方多豪强。南京那边多半会抱怨,阳奉阴违。新政,难!” 严世蕃笑道:“那是他蒋庆之难。咱们只需有事应事即可。” “你方才说什么?”严嵩觉得身体暖和了些,问赵文华。 “义父,蒋庆之的人找到了昨夜突袭加蒋家庄子的贼人,弄死了几个。不过地方官大包大揽了此事。” 严嵩眯着眼,“此事东楼你如何看?” 严世蕃起身,把严嵩的袍子抚平,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说: “去地方监察新政实施看似大权在手,可却是个得罪人的事儿。无论是户部官员还是御史,大多人定然恼火不已。爹,此事……咱们不动!” “不动?” “把消息透给那些御史。” 这不是我的主意吗……赵文华暗自一笑。 严世蕃没看他,说:“另外,把消息透给南京那边,用快马。” 严嵩眸子一缩。 “大权到手就杀伐果断,南京那些人可会担心自己倒霉?”严世蕃冷笑,“那些人会如临大敌。随后清理田亩之事可就热闹了。” “这是……”赵文华心中的得意消散,“借刀杀人。” “新政,咱们支持。不过,如何支持也有个说法。”严嵩干咳一声,“陆炳也该找些事做做了。” “锦衣卫怕是早就知晓了此事。”赵文华说。 蠢货……严世蕃看了赵文华一眼,“把消息递给陆炳,陆炳在南京那边有不少关系,没人告知他,他会故作不知隐下此事。可既然都知情了,他必然会令人去通气。爹,好手段!” 严嵩笑了笑,暗自得意。 严世蕃微微垂眸,这手段他如何想不到? 只是许多事儿,就当是彩衣娱亲罢了。 只要老爹高兴就好。 第857章 简在帝心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此子如何?” 张居正告退,蒋庆之笑吟吟的问王以旂。 老王抚须,“机敏,且杀伐果断。不过老夫以为,可来我兵部。” 见蒋庆之含笑不语,王以旂说:“后续兵部革新需一柄利剑,方能震慑住那些武人。张居正行事不拘一格……此子进了兵部,有老夫看着,不出五年,还给长威伯一个郎中,如何?” “五年升郎中,十年侍郎还是尚书?”蒋庆之指指王以旂,“老王,张居正有大才,不过还需磨砺。特别是心性。” 张居正骨子里的傲气不是谁都能压制住的。历史上后宫那位太后不能,冯保更不能。 万历帝也不能。 “你把握不住他!”老王不以为然的模样让蒋庆之笑了,“但凡大才多傲气,徐渭如此,严世蕃如此,张居正的傲气比之那二位不遑多让。” 其实在蒋庆之眼中,张居正的傲气比那二人更多。 敢于架空帝王的摄政王,在大明有几个? 哪怕是杨廷和当年和张太后联手,在嘉靖帝的反击之下也不敢再进一步。 张居正敢! 哪怕是权倾一时,终严世蕃一生,也不敢直面挑战道爷。 张居正敢! 徐渭觉得天下人都是撒比,等老板胡宗宪倒台后,却如丧考妣,觉得世间再无人能赏识自己的才华。 严世蕃是有才却无胆! 徐渭是被君臣父子那一套给束缚住了,加之性格中有自卑,自暴自弃的一面,所以看似狷狂,实则是个可怜人。 张居正! 才是有明一朝胆子最大的! 我会不会也掌控不住这厮? 蒋庆之想了想,莞尔一笑。 走一步看一步吧! 翰林院。 张居正回来后,先去见了掌院事。 “要走?” “是。” “去何处?” 蒋庆之竖起新政大旗,下一步就是招兵买马,这是大伙儿的共识。 没想到他第一个招的不是某位干员,而是张居正这个庶吉士。 “不知。”张居正抬头,眸中有锋锐,“下官承蒙翰林院上下关照,不胜感激。” 我记仇! 在翰林院这段时光,我不会忘。 啧! 掌院事莞尔,摆摆手,“好自为之。” 在他看来,蒋庆之第一个招张居正,是因张居正身上挂着墨家子弟的牌子,这是千金市马骨。 等张居正出去后,掌院事笑道:“一截马骨,最多不过是为一任七品官罢了。宦海无情,新政一起,多少人会出手对付你。傲气……过几年再看看你傲气可还在!” 外面传来了陈贤的声音,很是热情,让掌院事微微蹙眉,“节操何在?” “叔大,这是要去何处?” “还不知。” “不知?” “嗯!” 有人讥讽道:“不会是下去为官吧?” “咱们庶吉士最好的路子便是在翰林院熬资历,下去为官,那是自甘堕落。不出数年,便会泯然众人矣。” 外面突然默然。 “张居正可在?”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掌院事起身。 “下官便是。”张居正从容道。 “陛下刚吩咐,今日起,你为翰林修撰。” “是。”张居正的声音突然拔高,恍若金石。 这才多久? 他才将从兵部回来,这职位就变了。 也就是说,在他走后,蒋庆之就令人请示宫中,道爷毫不犹豫的点头,接着吏部毫不犹豫通过,并第一时间派员来翰林院通知。 而且是翰林修撰,从六品! “蒋庆之……好大的手笔!” 掌院事身体一震,心想张居正在庶吉士这里蹉跎数年,就算是要升职,最多不过正七品,可这一下就跳到了从六品…… 要知道官场艰难,哪怕是升半级,也能压过无数人。 无数官员在半级之前望洋兴叹,有人甚至终其一生就被卡在那半级上。 而张居正却轻而易举的跨过了这个坎。 数年蛰伏,一朝飞升。 掌院事自然不会对这从六品感到敬畏,但他从中窥探到了蒋庆之对张居正的态度。 这是本伯的人! 翰林院一直在打压张居正,蒋庆之只是旁观,当时多少人说张居正是被遗弃的走狗,白白做了儒家叛徒。 可如今看来,蒋庆之分明就是把翰林院当做是磨刀石,用来磨砺张居正。 就如同当年的周夏。 严格意义上来说,周夏是一个失败者,在磨砺中选择了退缩。但即便如此,蒋庆之依旧把他安排在城外的墨家基地,成为自己的执行者,就类似于后世的总经理。 厚道! 这是许多人对蒋庆之这个安排的评价。 不舍弃,不抛弃! 而张居正却熬出头了。 先前这厮说了什么? 掌院事先前漫不经心,此刻却有些紧张。 他不惧张居正,却害怕张居正身后的蒋庆之。 “好像是……下官承蒙翰林院上下关照,不胜感激。” 卧槽尼玛! 这厮是记仇了! 而且还暗示,有仇必报。 外面,翰林院众人同样惊愕。 “从六品!” “张居正科举乃是二甲,就算是升职,最多是翰林院编修罢了。正七品!” “半级!半级!那蒋庆之遮奢的嘴脸!不要脸!” “掌院事呢?此事总得给咱们一个说法吧!” “就是,翰林院的官职难道就成了他蒋庆之的玩物,想授与谁就授与谁?” 吱呀! 门开。 掌院事走了出来。 几个往日和张居正结仇的庶吉士冷笑看着张居正,心想掌院事对墨家可没有好感,从往日的只言片语中就能看出来,掌院事对蒋庆之此人同样没好感。 这事儿,还有得说! 吏部又如何,这是翰林院,掌院事不乐意,把任命打回去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张居正回身,微微一笑。 “此去当好生做事。”掌院事板着脸,“另外,隔阵子也得回来点个卯,莫要把翰林院当做是逆旅。前辈教导后进,这是我翰林院的规矩。莫要忘了!” 张居正一怔,心想这位竟然前倨后恭,为何? 他何等聪明,马上想到了自己前面的话,便知晓掌院事是担心来自于蒋庆之的报复。 背靠大树好乘凉……张居正心中有些不自在,但旋即就消散了。 他是墨家门徒,蒋庆之是墨家巨子,张居正是傲气冲天,但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蒋庆之形同于掌门人,张居正是门下弟子。弟子服从掌门人的安排天经地义。 哪怕是后来的摄政王,此刻依旧不能跳出这个框框。 “是。”张居正颔首,随即回到值房。再出来时,背着个包袱。 翰林院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 气氛有些古怪。 张居正从容走下台阶,一直走到大门那里,回身,对众人点头。 “就此告别。” 这话一出,众人都炸了。 翰林修撰是翰林官,张居正并未被授与别的官职,也就是说,名义上他依旧是翰林院的人。 张居正一句就此告别,就是一个明示。 我特么不回来了。 没有别的职务,他能去哪,几乎呼之欲出。 蒋庆之身边! 从此风从虎,云从龙,张居正一飞冲天。 而同批翰林院庶吉士们还得继续苦熬。 陈贤喃喃道:“在长威伯身边,那和御前有何区别?” 作为新政大佬,蒋庆之会时常和道爷商议政事,张居正这位身边人多半随行。 一个词在所有人脑海中盘旋。 “简在帝心!” “数年后,我等再与张太岳相见,怕是要先行礼,口称下官了。” 一股沮丧之意笼罩在翰林院上空。 嘉靖三十年冬。 张居正右迁翰林修撰,跟随蒋庆之。 …… 轰隆! 冬雷有些干闷,少了春雷的生机勃勃,夏雷的威严。 “哇!” 隔壁的孩子被雷声惊醒了。 “大鹏!”李恬睁开眼睛,刚坐起来,发现身边男人已经不在了,接着隔壁门开的声音传来。 “把孩子给我!”蒋庆之接过孩子,笑道:“这是雷声,雷声大雨点就小。” “哇!” 孩子依旧嚎哭,蒋庆之轻轻的哼着歌。 时至今日,乳娘依旧不习惯蒋庆之对孩子的这等温柔。 别的权贵就算是心疼孩子,最多是来看一眼罢了,更多是问一声,没事儿继续睡。 哄好了孩子,蒋庆之把他交给乳娘,说:“若是再哭,就抱着哄哄。” 乳娘说:“伯爷,孩子不能溺爱呢!” “这不是溺爱!”蒋庆之莞尔,“孩子看似什么都不懂,实则什么都懂。遇到惊吓孩子会寻找慰藉和保护,这是人的本能。此刻若是无人哄他,安抚他,孩子就会觉着孤独无助。长大了……罢了,你只管照做就是。” 门外披衣准备进来的李恬止步,若有所思。 早上蒋庆之出门后,常氏来了,说到了李萱最近的情况。 “看着廋了不少,问了也不说。哎!”常氏叹息,两个女儿一个不用她操心,一个却是操不完的心。 “当初我担心你性子古怪,嫁人后不得夫家喜欢。你姐姐好强,我想着此后定然不会吃亏。没想到啊!这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却掉了个个。” 李恬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娘,小时候我怕打雷吗?” “怕!怎么不怕。” “那……你和爹可哄过我吗?” “哄!你爹都哄过。你爹带娃有一套,他曾说,小时候孩子若是无人慰藉,长大后性子便会有些偏颇之处。” “什么偏颇?” “重情太过,容易为人所趁!” 第858章 多智近妖,户部炸锅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第一个招募的是张居正,此子当初在翰林院因同情墨家被人排挤,一怒之下便投奔了蒋庆之。此次蒋庆之破例提拔此人,便是千金市马骨。” 直庐,严世蕃分析着蒋庆之的这手棋,“有了张居正这根马骨头,那些不得志,或是想投机的人会趋之若鹜。” 赵文华说:“陛下答应的太快了些。” 张居正是破格提拔,程序走了通政使司,赵文华全程关注,但没敢封驳。 “户部那边如何?”严嵩问道。 张居正这个小人物就这么被他们给丢开了。 赵文华说,“户部那边吕嵩……”,他冷笑,“吕嵩此人压根就不像是儒家子弟,更像是内奸。他在户部鼓动官吏报名前去各地清查田亩。” “吕嵩此人……”严世蕃摇摇头。“此人城府颇深,行事稳重有章法,他这般行事……可见对新政颇为赞同。” 赵文华冷笑道:“吕嵩首鼠两端,我看他是想两头示好。如此自然稳若山岳。另外,内阁如今加了蒋庆之后为三位辅臣,若是徐阶靠向蒋庆之……” 严嵩眉心一跳。 内阁的人数和帝王的心思紧密相关。 比如说当年夏言独大,道爷便提拔严嵩入阁牵制。 后来是严嵩独大的格局,道爷再度出手,推出了徐阶。 无处不在的制衡啊! 严嵩叹息,“蒋庆之加进来,政事堂中局势混淆,徐阶态度暧昧,此人城府颇深,若他与蒋庆之联手,老夫也难。” 虽然严嵩是首辅,但次辅和三辅联手也能抗衡他。何况蒋庆之名为三辅,却手握大权,加上徐阶,弄不好便能在内阁压制住他。 严世蕃笑了笑,“新政一发,徐阶后面那些人把蒋庆之恨之入骨,恨不能吃他的肉,扒他的皮。除非有利于那些人,否则徐阶怎会和蒋庆之联手?在我看来,徐阶弄不好会和咱们联手。” “徐阶?不能吧!”赵文华摇头。 “没什么不能的。”严世蕃笑道:“徐阶此人看似深沉,实则骨子里却是个见缝插针的性子。他急于出头,却被爹给牢牢压制住了。若是换个人,大概会和爹斗起来。可徐阶却选择了隐忍。隐忍隐忍,所谋必大。为了自家的谋划,徐阶必然会低头。” 赵文华再度摇头,“和咱们联手,徐阶就不怕坏了名声?” “名声?”严世蕃嗤笑一声,“名声值几个钱?你以为徐阶是烈女?此人满脑子谋划,大多为了自家利益。不信,且看就是。” 这时严嵩的随从进来,“元辅,徐阶来了。” 赵文华倒吸一口凉气,“莫非……应当不是。” 徐阶来了,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元辅在呢?东楼,赵通政使。” 严嵩笑眯眯的和他寒暄几句,随即坐下。 有人奉茶来,徐阶接过先看看汤色,点头后喝了一口,眯着眼,“都是陛下赏赐的茶,元辅这边的便要比老夫的清香几分。” 这是要低头的姿态啊!赵文华看向严世蕃。 严世蕃看不起他,没事儿刺他几句是常事。赵文华看似不在意,内里却怒不可遏。可严世蕃太聪明了,赵文华不敢造次,每次都是默然以对。 但凡寻到机会,赵文华发誓会出手报复。 可在这一瞬,赵文华觉得自己的算盘怕是都在严世蕃的算计中。 多智近妖! 严嵩的身子茹素后好了不少,但倚重严世蕃依旧如故。甚至更进一步,许多事儿来请示严嵩,严嵩说:“去问小儿东楼。” 所以,小阁老之名越发响亮了。 但还有一种可能,徐阶是有事相求! 赵文华压住心中的嫉妒和不甘,端起茶杯,用袖口挡住自己的半张脸,目光转动,在徐阶和严世蕃二人之间观察着。 徐阶放下茶杯,温和的说:“先前老夫得知户部那边闹出了些事儿。” “哦!”严嵩哦了一声没下文。 若非有严世蕃前面那番分析在,严嵩此刻就想赶人。 徐阶说:“户部那边吕嵩招募人分赴各处督察,应者寥寥。吕嵩大怒,当即呵斥下属。有人说,清查田亩便是捅马蜂窝,弄不好便有去无回,一时间引发户部上下沸腾。此刻依旧不消停。” 这事儿严嵩父子都还没得到消息,二人相对一视。 这是徐阶在展露自己的价值。 严嵩缓缓说道:“新政必行,不过……后续如何,还得看长威伯的手段。” 后续如何行之,那和老夫无关。 徐渭点头。“元辅忙于政事,自然无暇他顾。不过老夫担心此事越闹越大,到时引发六部物议。蔓延开来,京师百官都不会消停。快年底了,闹出些事来,不好不是。” “徐阁老之意……”严世蕃接过了话语权。 徐阶看了他一眼,对这位小阁老他颇为忌惮,思忖一下后,徐阶说道:“陛下既然开了口,新政如箭在弦上,必然要发。不过如何发,老夫以为值得商榷。” 严世蕃笑的温和,“哦!那徐阁老以为当如何发?” 你别想着空手套白狼,先表明立场再说。 徐阶看了严嵩一眼,严嵩闭着眼,仿佛在打盹,但徐阶知晓,这位元辅此刻在倾听着,也在盘算着。 徐阶笑了笑,“徐徐而发。” 被严世蕃猜到了……不,是算计到了,赵文华心中叹息。 “可有人却心急如焚,我等也无可奈何。”严世蕃再度丢了砖头过去。 “许多事,总得有人来缓缓。老夫以为,元辅当仁不让。”徐阶看到严嵩睁开眼睛,就知晓这位老元辅心动了,他微笑道:“许多事,老夫也能帮衬一把。不过,一切都以元辅为主。” ——你是带头大哥,我听你的! 筹码丢过来了。 答不答应? 赵文华有些紧张,若是老义父不答应,蒋庆之就会无人牵制。他一直记着自己在诏狱的那些苦难岁月,每当想起那些苦头,他对蒋庆之的恨意便深了一层。 答应他! 赵文华恨不能拽着老义父的头点一下。 严嵩干咳一声,“最近朝中不少事阻挠甚多。” 阻挠严党的是什么人? 士大夫。 你徐阶什么态度,有什么法子? 没有,那你哪来哪去。 徐阶显然是有备而来,说:“许多事都是误会,说开了,自然相安无事。” 我会告知那些人,咱们和为贵。 相安无事,便是泾渭分明之意。合流是不可能的,但短暂合作,或是在某事上合作却有可能。 就如同现在,咱们暂时联手,如何? 严嵩看了儿子一眼,“东楼如何看?” 徐阶笑眯眯的看向严世蕃。 严世蕃干咳一声,“给徐阁老上茶,上好茶!” …… “户部那边闹起来了。” 蒋庆之在虎贲左卫,凯旋后,换装火器成了京卫上下的呼声。连五军都督府都难得为蒋某人唱赞歌,说墨家弄出来的火器堪称是国之重器,当全军换装。 别看大明对武人如对奴仆,但在装备上却舍得花钱。历史上努尔哈赤为何能迅速崛起?便是因为明军屡战屡败,每次战败都会遗留许多兵器,堪称是运输大队长。 京卫换装之事让户部有些头痛,说是钱粮差些意思。 随即兵部施压,说南方倭寇最近又在蠢蠢欲动。当下能倚仗的也就是京卫,可京卫能打的就三卫。 虎贲左卫是扛把子,府军前卫次之,还有安静的金吾右卫。其中虎贲左卫和府军前卫换装完毕,安静的金吾右卫还在换装中。 三卫人马,京师得留两卫吧? 一卫人马难道能包打天下? 王以旂蹲在户部和吕嵩纠缠不休,吕嵩却咬死了一条,别想大上快上。 可老王想的就是大上快上,迅速把京卫换装完毕,这也是蒋庆之的意思。 新政一开,会引发什么后果说实话,蒋庆之自己也猜不到。若是真有人揭竿而起,京卫就是定海神针。 而火器,就是这根定海神针的底气! 换装后操练是重中之重,蒋庆之准备从虎贲左卫中抽调人手去各卫担任教官。事儿还没安排妥当,就得知户部有人闹事。 “叔大!”蒋庆之看到了背着包袱的张居正,招手把他叫来,“此事你如何看?” 胡宗宪对张居正微微颔首,他知晓从此蒋庆之身边的幕僚就会多一人。 张居正刚旁听了此事,说:“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户部出了此事,我以为,不可退让半步,否则定然会引发效仿。” 户部闹事成功,那么我们为何不能闹起来呢? 张居正注意到胡宗宪在审视自己,心中一哂,他知晓蒋庆之身边两个幕僚的成色,徐渭机变,胡宗宪大局观强。 在这等时候需要的便是机变。 张居正想给新老板一个见面礼,“打一批,拉一批!” 蒋庆之看着他,拿出药烟,“如何?” 胡宗宪点头,“果然是张叔大,怕是唯有老徐才能和他一较长短。” 徐渭吗? 张居正笑了笑,心想我既然来了伯爷身边,自然有的是机会和他交手。 鹿死谁手,且看就是。 蒋庆之交代颜旭,“火炮如何使用,你等先揣摩,揣摩不透彻,再来问我。” “伯爷,直接教吧!”颜旭苦着脸。 “老子不是神仙。”蒋庆之骂道:“下次来若是看不到成效,重罚!” 他出了虎贲左卫,这时有人来禀告,“伯爷,户部那边不少官吏聚集在吕嵩的值房外,群情汹汹。” 蒋庆之冷笑,“走,去会会这些人。” 户部。 吕嵩的值房门开着。 门外数十官吏聚集在一起。 有人喊道:“这是让咱们去送死,尚书难道就能坐视?” “那些地头蛇会不择手段,咱们孤零零的下去,如何自保?” “此事该让墨家子弟去!” “就是!” 数十人盯着吕嵩。 “尚书乃是我儒家人,为何偏向墨家?” 事儿上升到了道的地步。 吕嵩面色铁青。 第860章 你在城头上看风景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帝王和宰辅决策政事,而政事的施行大多在六部。六部各司其职,如此朝政稳固。 各部有自己的职权,互不侵犯,这是延绵上千年的规矩,早已成了不成文的铁律。 在所有人看来,清查田亩的事儿非户部不可。 蒋庆之眼中多了讥诮之意。 在得知户部官吏闹腾时,他压根没当回事。蒋庆之先让人进宫带话,自家慢悠悠的带着张居正等人来户部,路上甚至还和商家讨价还价,只是为了买一个看着有趣的拨浪鼓。 张居正觉得蒋庆之是想坐视吕嵩陷入危机中,甚至希望吕嵩在户部威望尽失,如此此后吕嵩不得不倚仗蒋庆之,以在户部重新站稳脚跟。 再接着便是一步步把吕嵩拉过来,成为新政大将,甚至是墨家大将。 好算计! 张居正聪慧,举一反三,觉得自己学到了。 但没想到的是,去宫中请示的孙不同回来后,带来的竟然是…… “此次清查田亩之事,以自愿为准。” 你等闹什么? 都说了以自愿为准,愿去的去,不愿去的没逼着你去! 气氛一下就变了。 尴尬的官吏们突然发现不对,好像自己成了无理取闹的一小撮人。 那些没参与的官吏都在看热闹,听到这话,许多人都在笑。 老子果然睿智,没跟着这群疯批去请命。 今日之事,就类同于当年的左顺门事件。当年杨廷和父子鼓动百官去左顺门叩阙,想逼迫道爷低头。而今日户部官吏闹事,同样是想逼迫吕嵩低头。 人能低头,这叫做能屈能伸。当年韩信受胯下之辱,一笑了之。回过头衣锦还乡,那些人诚惶诚恐,他依旧一笑了之。 那是因为胯下之辱是个人荣辱。 左顺门事件是为了夺取帝王威权。今日也是如此,吕嵩但凡低头,从此将会沦为户部笑柄。威权不再。 二者殊途同归,用一句话来形容,便是以下克上! 户部的左顺门事件刚开始,就被浇了一碰冷水。 热血成了冰块。 红色的,泛着血腥气。 蒋某人来了,这事儿会如何收场? “咱们户部愿去的有几人?”有人悲愤的道。 一腔热血没地儿发泄,于是便冲着新政开火,“谁愿去?”那官员问。 吕嵩走了出来,蒋庆之招手,“老吕,来,请你看出好戏。” 吕嵩走下台阶,众人默然让开一条道,看着这位儒家大将走到了蒋庆之身侧。 “什么戏?” “耍猴儿。”蒋庆之淡淡的道。 张居正继续说:“但凡愿去的,以两年为期,两年后归来,提拔一级。清查田亩出众者,此后升迁……先人一等。” 抛开各自的关系和靠山不提,官场升迁早已有了各种潜规则,熬资历,以及考评相结合,这二者决定一个官员左迁或是右迁。就算是升迁,绝大部分不过是半级罢了。 而且这个过程不是一两年,而是三五年。 三五年内这是熬资历,而后便要看考评。考评上上,没说的,升迁。考评中等,平庸之辈。考评中下,下下,黄牌警告。别说什么升迁,不降职就是祖坟冒青烟。 所以,两年归来就提拔一级,那不是一般的升迁速度,而是坐火箭。 也不是祖坟冒青烟,而是祖坟着火了。 大火! 卧槽尼玛! 瞬间,吕平看到那些官员的眼珠子都红了。 当官为何? 平日里奉承上官为何? 蝇营狗苟为何? 起早贪黑苦干为何? 不就是为了升官吗? 往日抱怨熬资历把自己熬成了阿香公,资历熬出头了,还得看评议。 这升官之路难于上青天,也不知猴年马月才有机会。 如今这机会,它不就来了吗? 两年升一级! 这特么是一级啊! 而且只用两年! 一个人能为官多少年? 就算你牛逼,二十岁中进士好吧。中进士后出仕,除非特别出色进翰林院,否则只能去各处就职。 从底层一步步往上爬需要多少年?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人生有多少个三十年? 在这个寿命普遍低下的时代,四十岁逝去被称为高寿的时代,让你为官到五十岁,算是了得吧? 如此你有三十年的时间在宦海搏杀。 一次半级,一次要几年…… 谁特么不想一窥庙堂之高,谁不想进政事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就算不能进政事堂,在六部混个侍郎也算是成功人生了不是。 但有几人能在凶险的宦海中熬出头? 许多时候,最大的敌人不是同僚,而是时间。 无数人被卡在了半级上,不得寸进。突破不了瓶颈,只能看着同僚们接二连三的飞升,而自己只能原地踏步。 是你能忍吗? 当机会来临时,你能忍住诱惑吗? “果真?”有人开口,声音竟然都在打颤。 张居正微笑:“陛下亲自开口。” “这……这不合规矩!”人群有人喊道,蒋庆之听出来了,就是先前撺掇的那个声音,他不耐烦的道:“石头,把那根搅屎棍弄出来。” “是。”孙重楼最喜欢这等活,他大步过去,人群犹豫了一下,最终让开了一条道。 张居正挑眉,知晓这些人的立场开始软化了,于是便加了把火,“陛下吩咐,清查田亩之事,在京官吏皆可报名。” 这不是户部的职权吗? 有人瞪大眼珠子,“这是越权!” 张居正此刻对蒋庆之天马行空般的思路暗赞不已,却不知蒋某人学的是后世的手段。 某地条件差,没人愿意去为官,简单,去的人待遇优厚,且优先升职,顿时趋之若鹜。 看看那些官吏,先前群情激昂,高呼为了我儒家甘愿赴汤蹈火。可此刻面对蒋庆之这位儒家大敌,同样是这群人,目光炽热的让蒋庆之觉得自己身处烤箱。 “世间没有不能打动的人,有的只是条件不够罢了。”蒋庆之讥诮道。 “这是我户部的事儿,凭何让给别人?下官愿去!” “谁敢抢,我户部上下必与他不死不休!” 为了升迁,多少人甘愿蝇营狗苟,低头装孙子。 甚至赴汤蹈火,甚至冒险行事……哪怕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就如同严嵩父子一样,为了权力,甘愿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甘愿遗臭万年。 清查田亩是有风险,但这些人更多是出于私心:这么辛苦的事儿,凭啥让我去? 有好处就上,有难处就躲,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选择了拒绝。 但现在好处来了。 还是巨大的好处。 两年升一级,表现出色的,此后升迁先人一步。 什么叫做先人一步? 就是同一个职位,或是同一批熬资历的官员中,当机会来了,无论别人如何,只要你不行差踏错,升迁第一位! 第一序列! 爽不爽? 爽! 想不想干? 想! “尚书,下官愿去!” “不就是清查田亩吗?为了大明,为了陛下,为了我户部,下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齿!” “虽千万人,吾往矣!” 众人一边往前涌去报名,一边有意无意的把那个撺掇的人挤了出去。 那官员惶然回头,见孙重楼狞笑着大步走来,就喊道:“不是本官,不是本官!” 孙重楼劈手抓住他的衣领,一巴掌抽去,官员张开嘴,突出了一口混着白色颗粒物的血,嘶鸣道:“不是本官。” “那是谁?”孙重楼早就盯着了这厮。官员目光转动,那些往日亲切的同僚,此刻却冷漠的看着他。 恍若看一条狗! 死狗! 孙重楼重重一拳把官员打的跪在地上,揪住他的头发猛地一提,就在官员惨叫抬头时,一膝盖顶在他的脸上。 顿时那张脸就成了凹地。 张居正不忍目睹的偏过头去,低声道:“两年升一级,先人一步提拔,这是前所未有的举措。另外,不限户部,这打破了职权范畴,伯爷就不担心六部不满吗?” “何为新政?”蒋庆之抽了口药烟,“就是一个新字。叔大,若处处都循规蹈矩,处处都不敢去触碰那些所谓的规则,你觉着这个新政可能成功?” 张居正若有所思,“当年王安石看似强项,实则许多手段都在规则之内。是了,若事事都按照规则行事,那便是画地为牢,自我囚禁。” 能跳出规则去看规则,这需要勇气和眼界。 蒋庆之淡淡的道:“新政之下,无职权之分。” 张居正想到了王安石当年重组权力构架的事儿,“伯爷是准备重组六部吗?” 蒋庆之摇头,“我要的是配合。配合的好说。不配合的,那么,就融合。” “会引发职权散乱,六部推诿矛盾。” “我就要这股子味儿。”蒋庆之笑了笑,“新政就是机会,谁抓住了机会是谁的。就好比赛马,目标就在前方,谁先跑到谁立功受赏。六部职权……新政,何为新?” 张居正恍然大悟,“新政当在职权之上。” 蒋庆之点头,“许多人看不透这一点,所以在看热闹。却不知自家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热闹。” 他抖抖烟灰,轻笑道:“你在城头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城下看着你……” 直庐。 “元辅!” 沈俊进来了。 “如何?”赵文华急切问道。 “蒋庆之赶到户部,以两年升一级,出众者此后优先升迁为诱饵,令户部官吏倒戈。此刻户部群情激昂,却是为了争夺去清查田亩的名额。” 第862章 半个君子,一个凶女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一直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杰很牛笔,比如说张居正,徐渭。若非有历史先知,有后世的知识体系,有南美那些年执掌反政府武装的经历在,以及有那一系列兵书的加成,蒋庆之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很难混出头。 大概率只能做个农夫。 饿不死罢了。 透过历史的迷雾,他隐约看到了和历史不符的一些人,一些事儿。 比如说张居正,历史上这厮和唐顺之一样,对官场失望,干脆寻个由头回家玩儿去。 不同的是,张居正很快回归,而唐顺之却一再拒绝各方举荐,就是不出仕,在家读书,在家思索,在家学枪法…… 一袭布衣,自在江湖。 这样的唐顺之是出尘的,让人钦佩。 若说当世谁能让蒋庆之丢弃机心,除去妻儿亲人,以及孙重楼之外,便是唐顺之。 和唐顺之的出尘相比,张居正更像是个名利场中人,他的傲气不允许自己沉沦,而这个所谓的沉沦,却是唐顺之甘之如醴的平淡。 所以张居正在蒋庆之的眼中是下属,要用,但得盯着用。 而唐顺之却是知己,是可以托付大事的好友。 张居正在和胡宗宪低声说话。 “户部这边伯爷后续可有安排?” “伯爷的意思让吕嵩掌总,只需把事儿丢过去,剩下的少插手。” 胡宗宪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张居正,“你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张居正犹豫了一下,胡宗宪说:“在伯爷身边无需遮掩,有想法只管说。伯爷不会怪责。若是不说反而生了隔阂。” 这是隐晦的告诫:你是长威伯的身边人,类似于道爷身边近臣般的人,这是心腹的待遇。心腹心腹,满腹私心杂念的可不是心腹。 张居正点头,“户部这边,吕嵩虽说不错,不过终究无法如臂使指。若是能安插些人手进去,对新政和伯爷帮助不小。” “你说这个徐渭也曾建言过。”胡宗宪想到徐渭就想笑,那厮被蒋庆之丢在直庐值守,刚开始没事儿就去挑衅严世蕃,可严世蕃忙的脚不沾地,没工夫搭理他。 徐渭恼火,便去和崔元较劲。可崔驸马何等人,眼高于顶的帝王近臣,哪里看得上他这个幕僚,不搭理。 一来二往,徐渭就有些毛焦火辣的,加之在直庐事儿也不多,便说想在蒋庆之身边参赞。 张居正的到来,一下就让徐渭破防了……合着我的位置就被这厮给占了? 所以,胡宗宪很期待二人同为蒋庆之心腹智囊后的正式见面那一幕。 “徐渭?”张居正眯着眼,“他如何说?” “徐渭的意思,户部乃是大部,吕嵩虽说支持新政,可终究立场不同。此人看似儒家大将,却是少见的半个君子。伯爷与他交好,可顺势推出自己的人手,吕嵩必然难以拒绝……” “君子欺之以方!”张居正莞尔,这和他的建言异曲同工,都是利用吕嵩的性格来下手。 “伯爷虽然执掌新政,也说了非黑即白是死路一条。不过要有底线!”胡宗宪认真对张居正说:“伯爷曾说,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人有底线。” “我明白了。”张居正有些遗憾的叹息。 君子是可以利用,但要有底线。 这便是蒋庆之的三观。 胡宗宪寻机策马过去,低声说了张居正的一番话。 “此人是做事的。” 这话隐晦,做事的,便是眼中只有事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可能是枭雄,可能会背刺蒋庆之。 “你以为我看重他什么?”蒋庆之笑了“我便是看重了他是做事的。” 历史上张居正手握大权,说实话,若非大明当时还算是人心稳固,蒋庆之甚至怀疑这厮会不会学曹孟德。 “卧槽尼玛!” 正想着孟德兄,前方有人怒吼,“弄死这个女人!”接着只听到有女人喊道:“闪开!” “打起来了。”孙重楼眼前一亮,恨不能马上冲过去看热闹。可回头看看蒋庆之悠闲的模样,叹息一声,勒住了也跟着跃跃欲试的马儿。 左前方的店铺外,两个大汉正冲向一个女子。 一左一右,看着气势汹汹。 女子穿的服饰和当下主流的不同,有些偏蓝,头饰是有些异域风情的银器,在这个以金为主的当下显得格格不入。 “贱人,受死!”两个大汉狞笑着扑过去。 旁观者们惊呼出声,有妇人喊道:“那娘子快跑。” 可女子却不退反进,身体一矮,避开了一拳,接着抓住了一个大汉的脚踝,猛地向身后一拉,大汉失去重心,身不由己的前扑,女子把肘子横着,呯的一声,重重捶打在大汉脸上。 “好手段!”孙重楼大声喊道。 另一个大汉一拳落空,刚想收手,女子一脚踩在他的鞋面上,接着一拳往上。 “冲天炮!”莫展说道。 下巴挨了一拳,大汉翻个白眼,仰头就倒。 女子双手叉腰,杏眼儿圆瞪,喝道:“天子脚下,也敢强买强卖,打死丢官府!” 旁观者有人说:“你这女人好生凶恶,看看那两个,若是断了胳膊腿,少不得要抓你进官府。赶紧赔药钱,否则……贾老二去报官!” 女子指着躺在脚下惨嚎的男子说道:“这二人强卖首饰,为何没人管?” “谁看到了?”男子继续说。 女子指着店铺外的伙计,“他看到了。” 伙计摇头,“我先前在外面,一进去就看到她在打掌柜。” 女子大怒,“京师人竟这般无耻吗?满嘴胡言。” 伙计一脸无奈苦笑,“你这个娘子凶巴巴,谁敢欺负你!” “赔钱吧!” “不赔钱就进大牢,知晓吗?女子一进大牢,便有人来……你可知晓?嗯!” 女子摇头,那个男子干脆走出来,双手抱胸。“那些人会花钱进去,看中谁便……懂?” 女子这才明白,她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骂道:“当我花颜不敢杀人吗?谁敢?” 京师女子谁出门会带着一把刀? “这女子是乡下来的。”有人笑道。 “那更好。”男子笑道:“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上就到。” “谁在闹事?”说话间,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军士来,排开人群走上前,男子说:“军爷,这女子殴打商人,您看……”男子指着躺在地上惨嚎的两个男子。 “嗯?”几个军士蹙眉,其中一人喝道:“放下兵器!” “我不放怎地?”女子冷笑,“我看你等都是一伙儿的,今日我要告御状。” “就凭你?”男子笑道:“贾老二,听到了吗?有人要告御状。” 带着几个军士过来的矮小男子冷笑,“你以为陛下谁都能见到?” “我就见到了!”女子冷笑。 “弃刀!”一个军士喝道:“否则……杀了白杀!” “我不弃,怎地?” “弓箭!” 一个军士拿出长弓,张弓搭箭,对准了女子。 “弃刀跪地!”军士厉喝,“三个数。” “一二三!”女子快速数了。 呃! 一群围观者愕然,有人说:“这乡下女子不懂规矩,以为是玩闹呢!” “那年便有泼皮不听,三个数之后被射杀,爹娘去官府嚎哭喊冤,被一顿棍子打了出来。冤不冤?!” “那娘子,我劝你赶紧跪了。” “这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杀人不犯法!” “一,二……” 女子握紧短刀,身体微微弓着,看着就像是一头豹子,时刻准备冲过去杀人。 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外面有人挤了进来,“哎!你是那个谁……” 挤进来的是个年轻人,身材魁梧的不像话。 “挤什么挤?”众人不满的道,但看到这人的身材,特别是腰间佩刀后,都消停了。 几个军士羞刀难入鞘,正准备来硬的,见到来人如蒙大赦,“是孙小哥啊!” “这女子拘捕!” 来人正是孙重楼,他挠挠头,“少爷说,让你过去。” 女子一怔,“我……我记得你,你是伯爷身边的那个人。杀人比我还凶的那个。” 孙重楼咧嘴一笑,“我想起来了,你叫做花颜可对?” “对。”女子欢喜的道:“大战之后我去寻伯爷,没想到伯爷却先回京了。” “少爷有了小少爷,急着回家。” 二人越说越熟络,几个军士面面相觑。 那个贾老二早就溜了,可没多久,就听到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传来,蒋庆之的护卫反架着这厮回来了。 “就是个黑窝点!”孙不同去边上花两文钱就打听到了消息。 “见过伯爷!”几个军士战战兢兢的过来行礼。 “收钱了吗?”蒋庆之随口问。 噗通! 瞬间全跪了? 蒋庆之叹息,“去自首。” “是。多谢伯爷,多谢伯爷!” 几个军士感恩戴德,一溜烟跑了。 蒋庆之要收拾他们,只需一个眼色即可。让他们去自首,便是秉公办事。 “见过伯爷!”花颜过来了,大气的行礼,笑的很是自然,“伯爷家的孩子好玩吗?” 呃! 好玩这个词不合适吧? “好玩。”孙重楼过来,眉飞色舞的道:“小少爷会吹泡泡,娘子说这是什么……奶泡。还有,小少爷还会笑,笑起来好玩……我最喜逗他笑……” “笑起来好玩?” “是啊!没牙齿,看着有趣。” “就是和老人一般的吗?” “对呀!” “那我可能去看看?” “少爷……” “呃!随意吧!” “我带你去!” “好呀!” 第864章 做权臣吧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进了自己的值房,吩咐道:“老胡去对面严嵩那里一趟,告诉老严,户部那边事儿妥当了,随后便会集结出发。他那边也该着手布置了。” “是。”胡宗宪起身,徐渭说:“伯爷,严嵩既然与徐阶合流,怕是会暗中阻挠。” “不怕他阻挠。” 张居正冲着蒋庆之拱手,表示自己抢话越矩了,随即盯着徐渭,“既然严嵩与徐阶合流,便是摆明车马要和伯爷争锋相对。此刻他若是阻挠,那伯爷该欢喜才是!” 徐渭微笑看着张居正。 张居正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室内仿佛有电光在闪烁。 啧! 这是对上眼了? 蒋庆之有些头痛,也有些期待,想看看这两人之间谁高谁下。 徐渭颔首,“愿闻其详。” 开始了! 胡宗宪舍不得走,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站在门边。 门外是孙重楼和花颜,二人正在分食板栗。花颜低声道:“要打起来吗?” “不会。”孙重楼丢了颗板栗进嘴里。 “他们谁厉害?” “不知道。” 张居正微笑着,风度翩翩,让人颇有好感。 徐渭白胖,卖相就差了许多,而且这人身上有种看不起人的味儿,让人见了就不喜。 所以花颜说:“我觉着那位徐先生要输。” 张居正开口,“政事堂三位宰辅,伯爷原先的目标是严嵩,故而第一次会面便与严嵩平坐。这是在暗示。” “随后严嵩便与徐阶合流。”徐渭反击。 蒋庆之的强硬姿态也是严嵩接纳徐阶的缘由之一。 这一点蒋庆之知晓,他拿出药烟,不以为忤的笑了笑。 “我却觉着伯爷此举极好。”张居正说:“新政需大权在握方能推行,而严党便是横亘在伯爷和新政之前的一道墙。伯爷若是谦逊低一头……” 张居正看了蒋庆之一眼,蒋庆之点头,示意随意说。 张居正说:“伯爷当初进京势单力孤,不在严嵩父子眼中,故而双方还能和睦相处。北征时陛下并未开启新政,伯爷也非是大权在握的王安石第二,严嵩与伯爷依旧能同舟共济。” “权力。”蒋庆之低声道。 “是权力。”张居正微笑道:“和睦也好,矛盾重重也罢,主宰这一切的都是权力。伯爷需权力来推行新政,严嵩父子手握权力不舍放手,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必然会引发冲突。” 他看着徐渭,“这一切不可避免。” 张居正继续说道:“在外界眼中,在陛下眼中,严党便是新政的坚定支持者。” 徐渭微笑,“而伯爷新近上位,首要是夺权。权力在严党手中,伯爷若是师出无名,便有不顾大局的嫌疑。严党顺势发难,反对新政者顺势发难……伯爷危矣!” 张居正笑了笑,他没想到徐渭竟然不辩驳,“伯爷此刻最需要的不是陛下的支持,而是……严党的阻挠和反对!” “师出有名!”胡宗宪颔首,放心出去。 走出值房,胡宗宪笑了,“老徐啊老徐,你也算是遇到对手了。” 想到蒋庆之身边有徐渭和张居正这等大才辅佐,胡宗宪不禁心情大好。 值房里,徐渭开口,“所谓师出有名固然重要,可在我看来,最要紧的不是什么师出有名,而是……委屈!” 张居正眸子一缩,“陛下!” “舆论!” 二人相对一视。 徐渭淡淡的道:“伯爷需要一个姿态,被打压的姿态。被打压后只能选择隐忍的姿态。让陛下和外界看看伯爷为了顾全大局,是如何隐忍。” “所以,伯爷就该做出极力避免严党阻挠的态度。” “对,忌惮,乃至于极力避免,这一切会让陛下以为,严党乃是新政的敌人。随后,伯爷出手抢夺权力便是水到渠成之事。何须用什么手段呢?” “新政需要的是一往无前的气势,隐忍姿态是不错,可在我看来,一旦遇到阻挠,伯爷应当做的是挥剑!”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正是,不如此,不足以震慑天下。” “你这是权臣之态。” 张居正眯着眼,淡淡的道:“商鞅,王安石……谁不是权臣?伯爷既然接下了新政执掌者的身份,其实,就该有做权臣的觉悟。否则新政必败!” 徐渭突然笑了,“这一点,我心有戚戚焉,只不过伯爷不肯罢了。” 张居正眸色微亮,“你是说……” “我建言过。”徐渭对蒋庆之笑道:“伯爷不肯。” “伯爷!”张居正说:“我知伯爷有再造大明的心愿,墨家也需发展。二者皆需手握大权。伯爷可是担心陛下猜忌吗?我最近在陛下身边观摩,陛下聪明绝顶,他把新政大权交给伯爷时,便是默许了伯爷成为权臣。再有……” “严嵩也是权臣。当年夏公也是权臣!”徐渭出手。 夏言当年也曾一言九鼎,甚至和嘉靖帝抗衡。诚然,和嘉靖帝抗衡最终引发了反弹,导致他身首异处。但由此可见在嘉靖朝中权臣不罕见。 杨廷和、夏言、严嵩。徐阶就差些意思。但随即是高拱等人粉墨登场,再度上演权臣的一幕幕…… 君权和相权之间看似互相成全,实则也是在互相牵制,互相利用,互相压制。 帝王把大权授予宰辅,自己局中调和制衡。 这是一个叫做走钢丝的游戏,嘉靖帝走得轻松自如。 但他的儿孙却差些意思。 而且这事儿给后续留下了一个极大的隐患……帝王允许权臣存在! 习惯成自然! 当张居正接过大权时,便依照这个习惯开始了自己的摄政王之路。 他觉得理所当然,外界也觉得理所当然。 ——从嘉靖年开始,宰辅执掌朝政就是惯例,今日为何不行? 这个游戏,就该继续下去! 万历帝玩不转这个游戏,只好憋屈的装孙子。 等张居正去后,万历帝一朝翻身,顿时把憋屈都还了回去。 ——抄家! 当帝王怒火降临时,百官不但没有为张居正辩护,反而落井下石,纷纷检举张居正的各种‘罪行’ “我不怕什么抄家灭族,你二人也无需作态。”蒋庆之淡淡的道。 前面二人是针锋相对,后续却变成了对蒋庆之的隐晦劝谏。 ——要么成为权臣,要么就低人一头。 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低人一头,新政会黄。 开弓没有回头箭,伯爷,干吧! 大干一场吧! 把严党拉下来。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权力只是工具。弄错了这一点,遗臭万年!” 蒋庆之起身出去。 那空间留给两个智囊。 “伯爷之意……”张居正眯眼思忖着。 徐渭跟随蒋庆之许久,更清楚他的性子,苦笑道:“伯爷时常说慎独。” “伯爷是担心被权力役使吗?”张居正的话令徐渭一怔,心想此人果然是劲敌,他点头,“权力甘美,有几人能无视?” 蒋庆之在值房外抽烟,靠着墙壁,看着人来人往。 他敢打赌,张居正刚手握大权时,绝没有架空万历帝的心思。一朝权在手后,权力的甘美令他无法自拔,这才走上了摄政王之路。 这条路足够荣耀,却遗祸儿孙。 在没有孩子之前,蒋庆之不在乎这个。但为人父,就得为孩子打算不是。 蒋庆之抽了口药烟,突然自嘲一笑,“我这是爱子?” 可此刻他想到的却是道爷对自己的诸般维护和关爱。 瓜娃子! 伴随着这个亲切的称呼,是来自于道爷的多次容忍。 自从进京后,蒋庆之干了不少在世人看来离经叛道的事儿,更是有意无意的触及了帝王威权。 他在试探道爷的底线。 随后根据道爷的底线来决定自己此后的行止。 但道爷仿佛是个笑口常开的弥勒佛,无论他如何试探,依旧是熟悉的:瓜娃子! 仿佛是个宠爱孩子无底线的老父亲。 蒋某人不是善茬,这位南美小军阀若是心慈手软,早已死在了南美的存林中。 杀伐果断是必须的素质。 当在面对道爷时,蒋庆之的那些杀伐果断仿佛都忘了。 有的只是放松。 “权臣吗?”蒋庆之看到胡宗宪从严嵩那边出来。 “伯爷。”胡宗宪过来,低声道:“严嵩一伙都在,赵文华等人敌意颇浓。严嵩满口答应配合,不过我看赵文华等人怕是不会消停。伯爷,徐渭和张居正之言,在下以为……甚是!” 做权臣吧! 蒋庆之抖抖烟灰,并未回复。 户部派驻各地的人这几日就要出发了。 随之而来的是什么? 潮起潮涌。 你要做什么? 蒋庆之闭上眼。 摆摆手。 …… 永寿宫。 炭火无声燃烧着,室内很是暖和。嘉靖帝一手茶杯,一手捧着道书在看。 “陛下。” 燕三来了。 “如何?”道爷问。 “长威伯去了直庐,并未发难。”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嘉靖帝抬头,“清查田亩便是最好的机会,顺势把手插进六部,藉此压制严嵩,他没看到?” 帝王声音轻柔,但却蕴含着一股子莫名的威压。燕三低头,不敢开口。 “他看到了。”嘉靖帝微笑:“却不肯去做。” 黄锦低着头,从昨日起就感觉到的那股子威压,突然莫名消散了。 “瓜娃子!” 第870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永寿宫,道爷手握医书,身边有香炉,一支细细的檀香在燃烧着,青烟袅袅。 蒋庆之盘腿坐在对面,手中拿着的是清静经。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蒋庆之轻声念诵着。 道爷抬眸,“心欲静而不止。” 蒋庆之干笑道:“陛下神目如电,臣是有些心神不宁。” “自家就一个小田庄,还是朕赏赐的,尽数送给户部也不心疼。可京师权贵高官们哪家不是田地一望无际,奴仆数之不尽。” 嘉靖帝放下医书,“你一开始就拿严嵩、崔元等人开刀,这是要做给那些人看。元辅和驸马,一个乃文官之首,一个乃外戚之首。二人服软了,谁不低头便是逆流而动。手段是不错。不过,严嵩家中的田地……” 嘉靖帝笑了笑,蒋庆之察觉到了些幸灾乐祸的味儿,“应当不少吧?” “不是不少,而是太多。”嘉靖帝淡淡的道:“按理严嵩是朕养的狗,可是好奇朕为何不管?” 道爷若是发话,严嵩自然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 “是。”蒋庆之知晓道爷的心思:你贪,你使劲贪。等哪日朕觉着你无用了,或是朕的儿孙觉得你严家碍眼了,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那些田地人口,朕随时都能收回来。”嘉靖帝说出了蒋庆之心知肚明的帝王心术。 “严嵩父子定然焦头烂额,想不给,担心朕雷霆之怒。给了心疼难忍。严嵩没这个担子,严世蕃……却难说。”嘉靖帝说道:“京师权贵如云,这几日怕是会不消停。” “臣已经做好了准备。” “莫要低估他们。”嘉靖帝告诫道:“当年朕便是低估了杨廷和父子,以至于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左顺门事件……朕不想看到第二次。记住,与天下人为敌不是目的,只是无奈。” 这是道爷第二次承认当年左顺门事件是自己的一次惨败。 左顺门事件看似道爷威风八面,把文官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从此后他和百官,和士大夫们就分道扬镳,成为对手。 蒋庆之点头,“会有人反抗,乃至于有人动手。五城兵马司那边臣打过招呼了……” …… 五城兵马司,几个将领在喝骂催促。 “都把偷奸耍滑的心思收起来,都把徇私的心思收起来。那位可是磨刀霍霍,就等着人冒头好开刀。谁若是自己把脑袋递上去,休怪老子不顾袍泽情义。” “列阵。” 将士们列阵,一个将领走过来。 “你等也知晓京师出了大事,上面吩咐,让咱们四处盯着。这四处想来你等心领神会,老子就不说了。所有人都分队散开,盯着那些人家。若是动手……” 将领犹豫了一下。 另一个将领过来,低声道:“咱们若是做的太过,那些人会把怒火从蒋庆之那里转到咱们这里。智者不为啊!” 将领点头,“记住,有礼有节。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领命!” 众人随即鱼贯而出。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 “娘的!这事儿……咱们五城兵马司是池鱼之殃啊!” “那些权贵岂是好相与的?若是动怒,兴许一时半会不敢拿蒋庆之和吕嵩开刀,可咱们却成了他们出气的口子。” “这事儿……哎哟!老子旧伤复发了。” “草泥马!老子想说来着。” 没多久,五城兵马司几个将领旧伤复发的消息就传到了宫中。 蒋庆之还在,闻讯看了嘉靖帝一眼,嘉靖帝淡淡的道:“看朕作甚?做事!” 蒋庆之起身告退。道爷看着他出去,幽幽的道:“这瓜娃子杀气腾腾,那些权贵也在磨刀霍霍。这一次,会是左顺门第二,还是……” …… 回到直庐,蒋庆之叫来张居正,“你去一趟五城兵马司。” 张居正去了五城兵马司,传达了蒋庆之的话。 “伯爷吩咐,既然旧伤这般重,显见是无法胜任当下职务。伯爷也不是那等苛刻之人,军中尽人皆知……如此,便回家休养。” 五城兵马司留守的将领苦着脸,“休养多久?” “伯爷说。”张居正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将领,“十年,二十年……何时伯爷觉着他们好了,再说。” 卧槽! 不到一个时辰,先前被架回家的将领们尽数回来了。 “备马,老子亲自去坐镇!” “不就是几个权贵,走!” …… 朱希忠来了蒋庆之的值房,“你啊你,先拿仇鸾开刀也就罢了,毕竟你和仇鸾的恩怨众所周知。” “喝茶。”蒋庆之笑眯眯的道。 朱希忠坐下,“你第二日就拿严嵩和崔元开刀,那些人都觉得严嵩是咱们的盟友,是新政的支持者。严嵩这边只需流露出些不满的情绪,那些人就会鼓噪起来,给此事平添许多麻烦。” “那你的想法呢?”蒋庆之问。 “哥哥我觉着,把严党一伙儿放在后面。先动其他人。不用多久,必然有人会出头反抗,就拿此人……杀鸡儆猴。如此,给了严嵩父子颜面和时间。最后再来弄他们,那时水到渠成,严党也无话可说。” 蒋庆之拿出药烟,“我本想如此,可严嵩父子却与徐阶眉来眼去。老朱,他做初一,那就休怪我做十五。” 朱希忠:“大局为重。” 蒋庆之狞笑道:“我就要用此事来让严嵩父子知晓,别以为自家躲在值房里弄些阴谋诡计,我便碍于大局不会动手。老哥!” 蒋庆之看着朱希忠,“对付小人,就得比他们更狠才行。” 朱希忠叹道:“你这是要撕破脸不成?” “我想,不过他们不敢。”蒋庆之冷笑道:“信不信,严嵩此刻见到我,会比往常更为亲切。” 朱希忠起身,“哥哥我盯着他们父子和徐阶,直庐这里你安心就是。有事儿叫人传话,哥哥我……哎!” 成国公府经过数代传承,家中的田地多的……怎么说呢!大概朱希忠自家都心中没数,不是懒散,而是太多了。 蒋庆之起身追出去,“老朱你等等。” 朱希忠在值房外止步,回头强笑,“安心,我和你嫂子都支持此事。国公府的账簿都准备好了。” “可信我?”蒋庆之勾着老哥的肩膀,露出了朱希忠熟悉的轻松笑意。 “自然……是信的。”朱希忠想到夫妻纠结煎熬了数日,不禁想捶死这个老弟。 “田地不足凭。”蒋庆之轻声道:“此后的田地就是鸡肋。要发财……跟我走就是。” “跟你走?” “我说过,若是我想发财,大明第一富豪舍我其谁。” “那你家中的日子过的……不说和我比,就算是杜贺也比你过的豪奢。” “那是享受?”蒋庆之呵呵一笑,“在我眼中,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我活我的,为何要别人的认可? 我觉着这样活着挺好,只要不影响他人,我就这么活着。 怎地,非得要一顿饭来个十盘八盘的,出门非得要前呼后拥的,女人得养特娘的几十个,腰子够用吗?为了面子活受罪的事儿,谁做谁撒比!” 朱希忠指指他,这时严嵩父子急匆匆出来。 见到蒋庆之后,父子止步,一怔。 朱希忠下意识的勾住蒋庆之的肩膀,斜睨着严嵩父子,“元辅这是……回家呢?” 严世蕃看着蒋庆之,独眼中寒意闪过。 “回家有些事儿。”严嵩笑眯眯的道:“庆之最近忙碌,何时有暇来老夫那里喝茶。” 朱希忠眯着眼,蒋庆之笑道:“好说。” 严嵩父子走了,朱希忠叹道:“笑里藏刀。” “我却喜欢直接亮刀子!”蒋庆之说。 严嵩父子急匆匆回去,大门外等候的户部官员过来行礼,“见过元辅,见过小阁老。下官奉命行事,田亩之事……” 严世蕃脖子上的青筋蹦了一下,严嵩说:“东楼先去问问。” 严世蕃进家,严嵩微笑道:“此事老夫捋一捋。” 官员也不敢逼迫,说:“下官明日再来。” 对付仇鸾那等半个破落户可以逼迫,但对付权倾朝野的严家,除非是海瑞,或是蒋庆之亲至,否则没人敢逼迫他们。 严嵩进家,只听大堂里噼里啪啦一阵碎响。 他走进去,严世蕃举着一个香炉正准备砸,见到老父后这才把香炉放下。 严嵩在碎瓷中走了过去,坐下后,说:“户部官员明日来。” “爹!”严世蕃鼻息咻咻,严嵩干咳一声,“镇之以静。” “那是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田地人口。”严世蕃跺脚,“此事……当初就该把田地挂在别人的名下。” “咱们家那么多田地,得多少人挂着?”严嵩说。 “那就让那些人闹起来。”严世蕃说:“把事儿闹大,让他蒋庆之收不了场!咱们再徐徐图之。” “让谁闹?”严嵩沉吟着。 “下面那些人。”严世蕃狞笑道:“此刻多少人想弄死蒋庆之,咱们只需在后面撺掇一番,便能让他焦头烂额。 爹,当年王安石变法,看似强项,可地方却闹的沸反盈天。 京师许多人都在看着咱们,无需表态,只要默然即可。那些人就知晓,咱们也是被逼无奈……如此,咱们不掺合,那些人见此必然会声势大振……” “如此,得罪了陛下有何好处?” “谁?娘?!” 门外欧阳氏杵着拐杖,缓缓看着他们父子,“我若是不来,你父子大祸临头而不知!” 第872章 我来,便是与你并肩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你父子二人以己度人,觉着陛下会视而不见,或是心生侥幸,觉着陛下会不知你们的谋划。可我记得那个谁……锦衣卫的那个……” “陆炳。”严世蕃不耐烦的道。 “对,就是那个陆炳。”欧阳氏说,“听闻锦衣卫在京师安插了不少耳目,你二人觉着咱们家中可有?” “有是有的。”严世蕃淡淡的道:“不过咱们身边都是世仆。” “世仆!”欧阳氏笑了,“世仆最贪。” “他们的身契都在家中,但凡敢反水,弄死了事。”严世蕃冷笑,对仆役他从不手软,但凡发现不对劲的,先处置了再说。 “当年夫君也曾踌躇满志,满腔热血与正气,可如今却……”欧阳氏叹道,“人都会变。什么忠心世仆,忠心是别人给的好处不够,无法让他们动心罢了。锦衣卫出手,你觉着那些所谓的世仆能不动心?” 欧阳氏叹道:“来人。” 管事进来,他方才听到了欧阳氏的一番话,此刻有些尴尬。 “就在方才,出去的有几人?”欧阳氏问。 “三人。”管事说。 “可盯牢了?” “都跟着呢!夫人放心。” “好。” 欧阳氏随即闭目养神。 严世蕃看了老爹一眼,严嵩摇头,今日的老妻气势十足,他也有些发憷,“夫人,你这个……” “等着就是。” “娘,我那边还有事。” “等着!”欧阳氏闭眼道:“什么事能比得上此事?” 没过多久,管事再度进来。 “夫人,那三人中,一人去了隔壁巷子的一家酒肆,有人接头。一人去了一家青楼,接头人看着面白无须,声音阴柔……” “东厂!”严世蕃变色。 “第三人是去了一家书院。” “徐阶那个狗贼!” “不是徐阶。”严嵩面色发青,“是那些士大夫。” 锦衣卫,东厂,士大夫。 三家眼线。 “先前东楼砸了一地瓷器,动静不小,所为何事一目了然。消息传到那些人耳中,他们会盯着咱们家,但凡有人出城便会紧跟不舍。一旦发现了遮掩田地人口的证据。” 欧阳氏杵着拐杖,缓缓站起来,“明年今日,你父子二人,咱们一家子,大概就在牢中过了。” 欧阳氏叹息,“这事儿,我做主。来人。” “夫人。” 十余管事鱼贯而入,竟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把家中的田地人口的账簿,尽数送去户部。” “夫人!” “娘!” 哪怕知晓此事不可为,可那庞大的利益依旧让严嵩父子不舍。 历史上就是如此,严嵩父子二人贪腐、买官卖官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无忌惮。 贪婪是最大的原罪。 上行下效,严党众人行事也越发嚣张霸道,赵文华这位义子更是牛笔冲天,挪用公家的建筑材料去建造自己的豪宅。 徐阶一直在隐忍,在寻找严党的把柄和出手的时机,寻到机会悍然一击,利用赵文华的肆无忌惮,成功把严嵩父子拉下马,让显赫一时的严党烟消云散。 “去!”欧阳氏顿顿拐杖。 十余管事看向严嵩。 毕竟这位是家主。 欧阳氏没回头看严嵩,淡淡的道:“若是夫君觉着我那番话荒唐,回头我便带着孙儿回分宜去。” “回去作甚。”严嵩讪讪的道。 “回去为你父子二人选块墓地,弄几亩地,抄家后好让孙儿们有口饭吃,不至于乞讨为生。” 历史上严嵩倒台后,便是以乞讨为生,甚至去别人的墓地偷吃祭品,最终病饿而死。 严嵩闭上眼,痛苦的摆摆手,“罢了!” “爹!”严世蕃跺脚,“那是咱们多年的积累!” “如今一朝散去,便是大祸散尽。”欧阳氏叹道,“东楼,咱们一家子能花用多少?积攒那么多,那不是福,是祸。” 严世蕃心痛如绞,却强笑道:“娘……说的是。” 欧阳氏走出去,吩咐道:“今日阖府上下,酒肉管够。” 管事上前,“夫人,可有名目?” 上位者赏赐得有名目,否则便是昏聩。 欧阳氏回头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眸色温柔,“为夫君和东楼贺!” 她轻声道:“为严家逃过此劫贺!” …… 皇城外面有不少人在蹲点,当看到严府的管事和一辆马车来到皇城外时,那些人纷纷起身。 户部清查到了严家,让京师权贵们精神一振,心想严嵩父子贪婪之名众所周知,严家的田地外界虽说不知具体数目,但只需用膝盖想想就知晓不会少。 严家申报不申报? 申报是自己割肉。 不申报,对不住,户部官吏再来,咱就一句话:严家何时申报了,咱们就申报。 不申报,便是对新政的一巴掌。 ——新政内部都不支持此事,你蒋庆之折腾个什么? 不少人都在等着严嵩父子的反应,包括各种遮掩的手段。 严世蕃是聪明绝顶,但论遮掩田地人口的手段,却不及那些权贵家学渊博。 所以,许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而徐阶却在等着出手的良机。 直庐,徐阶的值房内,一个青衫男子正说着严家的事儿。 “……严嵩父子回到家中后,砸了满地瓷器。可见恼火之极。” 徐阶淡淡的道:“不舍就好。” “正是,阁老,这可是好机会。” “老夫知晓,盯着严家,老夫断定严嵩会犹豫不决。严世蕃胆大,必然会想法子遮掩。一旦严世蕃出手,盯着,拿到证据。剩下的事儿……” “水到渠成!” 这时有人进来,“阁老,严家的管事去了户部。” 徐阶眯着眼,“如何?” “那管事拉着几大箱账簿,说是严家的田地人口都尽在其中。” 徐阶一怔,“怎会如此?” 不只是徐阶感到惊讶,蒋庆之也是如此。 久违的唐顺之来了,二人喝着茶水,唐顺之说着自己最近游历的地儿,胡宗宪急匆匆进来。“伯爷,严家把账簿送去了户部。” 蒋庆之一怔,“严嵩可能,严世蕃万万不能。这事儿古怪了。” 唐顺之听了个寂寞,问:“是何事?” 蒋庆之把户部官吏去严家索要田地人口账簿的事儿说了,唐顺之笑道:“难怪我一路回京的路上,看到不少衣冠楚楚之人在田间地头转悠。我本以为是有什么天灾,没想到是你这个人祸,哈哈哈哈!” 唐顺之笑容一敛,“你此后再无退路,可想好了要如何做?” “一往无前罢了。”蒋庆之有些遗憾的叹道:“可惜了这个大好机会。” “想把严嵩拉下来?”唐顺之笑道。 “不。”蒋庆之摇头,“我需要一个口子,打开严嵩父子掌控已久的那块布。” “票拟吧!” “是。票拟之权我一时间无法争夺,可知情权,决断权,这一切我都需要。” 唐顺之看着他,蒋庆之被看的头皮发麻,“荆川先生这是……” “初识你时,玉树临风一少年。对权力不屑一顾。时过境迁,那个少年却成了执掌新政之重臣。再无那等洒脱气息。我不知该惋惜,还是庆幸。” 蒋庆之干笑道:“身不由己罢了。” “人活世间,羁绊越少越好,羁绊越少,魂魄就越是自在。肉身乃是后天累赘,魂魄之载体。一切欲望皆非本我需求,乃是肉躯贪欲。” 这番话让蒋庆之也为之暗赞不已。 “可大明当下……我此次去了一趟南边,有钱人穷奢极欲,贫者无立锥之地。好在南方商业繁茂,能活人的法子也多,故而还能支撑。 可照这般下去,不压制住那些贪婪之辈,不抑制土地兼并,不是这个大明崩塌,便是那些百姓忍无可忍,只需有人登高一呼,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唐顺之叹道:“我这几年游历了大明各处,所谓盛世之下,暗流涌动。南方还好,北方积弊更多。大明权贵多在北方,北方良田本就不多,被这些人上下其手,百姓苦不堪言。当初你说若是大明出大事儿,定然在北方……” 唐顺之看着蒋庆之,“这话,不假!” 西北之乱啊! 蒋庆之想到了那位驿卒。 但根子还是在彼时的大背景。 “天灾人祸,外敌觊觎。官吏腐败,朝中无能,地方士绅豪强贪得无厌,逼的百姓走投无路……” 蒋庆之有些怅然,“我也想洒脱不羁,可却无法坐视。” “孩子呢!”唐顺之突然问道。 “来人。”蒋庆之把孙重楼叫进来,“让后院把大鹏带来。” “大鹏振翅,一飞千里。”唐顺之笑道:“少年已然为人父,为人父者,当为儿孙考虑。” “新政,便是为后世儿孙清除大祸。”蒋庆之说。 晚些乳娘抱着大鹏来了,唐顺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是个有福气的。” 这话蒋庆之夫妇听麻了。 唐顺之从怀里摸出一个木雕,好像是一头虎,“这是我自己雕琢而成,简陋了些。” 乳娘看了木雕,讶然:“好精致的东西。” 蒋庆之凑过来,见木雕不只是虎,虎的周围还有些动物,拱卫着猛虎,恍若侍卫。 “好孩子,以后福气自生。”唐顺之伸手摸摸孩子的额头,笑眯眯的道:“最近可有难处?” “嗯?”蒋庆之不解,“荆川先生……” “我来,便是与你并肩!” 第874章 入伙,吹气的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新安巷摆了流水宴席,街坊们纷纷来打听为何。 “若是伯府喜事,咱们也得送份薄礼不是。”有老人问富城是为何。 富城笑眯眯的道:“伯爷今日遇到了喜事儿,只管吃喝,礼就不必了。” “这哪成?” “都来,今日谁家厨房冒烟,便是看不起伯爷!”富城红光满面的道。 …… 驸马府,崔元在书房里看着那一堆账簿发呆。 “驸马,严家都服软了。”管家在边上小心翼翼的劝道:“别人也就罢了,驸马乃是陛下近臣,若是公然和新政作对,老奴担心……” “那是老夫积攒了多年的家底,还有公主陪嫁的田地,这本该是我驸马府的根基,如今却要主动把根基恭送出去,老夫……” 崔元捶打着胸膛呯呯作响。 前阵子他还在嘲讽那些即将被新政割肉的权贵,没想到自己先享受上了这等滋味。 “蒋庆之一上手就盯住了仇鸾和严家,驸马,这是准备杀猴儆鸡呢!”管家心明眼亮,“咱们家可没严家那般被陛下看重。” 咱们家没严嵩父子的脸面,就别折腾了,交吧! “罢了!”崔元说道:“老夫和蒋庆之不睦,若此事上被他抓到把柄,蒋庆之定然会痛下狠手。去!” 崔元别过脸去,摆摆手。 管家如蒙大赦,“来人。” 几个仆役进来。 “把这些账簿装箱,跟着老夫去户部!” 崔元是气糊涂了,闻言才醒悟,“是了,既然要交,那就交去户部。” 主动交是配合,被人上门索取,那是被动。 既然都是交,自然要利益最大化。 看着账簿被装箱带出去,崔元重重的靠在椅背上。 “对了,去问问仇鸾那边如何了。” 人在倒霉的时候,总是期盼有人跟着自己一起倒霉,甚至是更倒霉。 没多久,消息传来。 “咸宁侯府交了。” 驸马府传来了不甘的咆哮,“仇鸾,你这个没卵的懦夫!” “对了,陆炳呢?” 陆炳正在坐蜡呢! “蒋庆之先拿严家和仇鸾开刀,这是要先声夺人,顺带清理对手。他笃定严家和仇鸾不敢不低头。有这两家在前,随后就如水银泻地之势。谁敢不交,便是逆流而动!” 锦衣卫大堂里,陆炳半边屁股坐在铺着厚垫子的椅子上,沈炼正在给他分析当下局势。 “户部的人没去指挥使家中,下官以为,这是……”沈炼肆无忌惮惯了,但对这位恩主却口下留情。 “他在忌惮陛下。”陆炳幽幽的道。 …… “元辅家交了,咸宁侯交了,随后驸马家也交了。” 芮景贤弯着腰,说着最新情况。 “陆炳那呢?”嘉靖帝问。 芮景贤低头,眼中有遗憾之色,“户部的人还没去。” “庆之此次行的是杀猴儆鸡之策,怎会漏过陆炳?”嘉靖帝略一思忖,摇头笑道:“那瓜娃子,这是给朕留面子呢!” …… “不弄陆炳,不是伯爷忌惮陛下,而是给陛下留面子。” 家中的宴席要晚些,徐渭和张居正在前院外书房里烤火等待吃饭。 张居正对蒋庆之的了解不如徐渭,他说道:“陆炳毕竟是陛下奶兄弟,睁只眼闭只眼也没人会说。” “你故意不说他的身份。”徐渭指指张居正,“凶名赫赫的锦衣卫指挥使,谁敢去触他的霉头。事后被锦衣卫盯上了,一家子遭殃。” “总有不怕死的。”张居正笑了笑,“再有,真要杀猴儆鸡,陆炳便是最好的一只猴。伯爷可不怕这位。大不了遣一心腹去索要账簿就是了。” “情义啊!”徐渭莫名想到了杨招娣。 二人之间的关系进了一大步,徐渭有些急切,但杨招娣却要顾及父母的想法,总是说再等等。 “那位荆川先生你知晓多少?”徐渭突然问。 张居正摇头,“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知之不多。” “他曾是心学巨擘,也曾是前途无量的官员,可却把这一切弃之如敝履,洒脱不羁之极。”徐渭叹道。 张居正挑眉。“你徐文长以洒脱不羁自居,可却不及此人!” 徐渭刚想反驳,外面传来了孙重楼的喊声,很是快活,“开饭了!” 徐渭起身,说道:“这便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荆川先生的入伙宴。” 张居正起身,“伯爷颇为尊重此人。” “说是知己。” “知己吗?” “你可是想说那咱们是什么?” “你说呢?” “咱们……伯爷曾说,一家人。” “家人?” “有次伯爷被夏公灌醉了,搂着夏公的肩头说什么……亲,要给好评哟!夏公当夜辗转难眠,想了一宿都没想到这话什么意思。” “啧!那今日要不要……” 两个男人在书房外相对一视。 “必须的!” 伯府的饭堂是在蒋伯爷的亲自指导下装修的,走的是明净风,也就是爽朗大方亮堂。蒋伯爷说过,吃饭吃的是心情,心情好,吃嘛嘛香。 一进去就能看到墙壁上的两幅字画,画的是几根修竹,寥寥几笔,却画出了一股子飘逸出尘的气息。 饭桌是原木色,也就上了清漆。当时有人建议是不是弄个大红色的漆,被蒋伯爷一脚踹了出去。 ——嘴里吃着牛羊猪肉,看着红色的桌子,你能想到什么? 蒋庆之会想到杀猪。 蒋庆之的父亲来自于一个乡村小镇,名曰小镇,全镇的商业都集中在一个场坝,也就是一个小广场。场坝周边都是店铺。出了小广场,外面零星有些烟店。晚上想买什么,对不住,明日请早。 那地儿穷,蒋庆之在小学前被父亲丢在老家,每日天不亮去放牛,回来饿的前胸贴肚皮,见到什么都觉得好吃。 每逢镇上有人家杀猪,蒋庆之便跑去看热闹。 “一群人连抓带压,好不容易把肥猪弄到了案板上,用绳子捆了。屠夫一刀子下去,猪就哼哼挣扎,血浆就和喷水似的,顺着飞溅到盆里。他的帮手从猪脚那里开个口子,凑着口子奋力去吹,吹的腮帮子发酸了,这才把猪给吹胀起来。接着有人用滚水泼,刮毛,开膛破肚……” 开饭前,蒋庆之要发表迎新贺词,众人都以为他会说些唐顺之的牛笔之处,表示热烈欢迎。 “伯爷连这个都知晓?”张居正有些纳闷。 “我也不知。”徐渭满头雾水。 “有帮忙的在猪血中放盐搅拌,猪内脏弄出来,心肝加上骨头和大块肉一起炖煮。啧啧!那味儿。一大锅熬煮熟了切片,加点蒜泥……” 蒋庆之说的众人口水狂涌。 他看着众人,“在座的能在此刻坐在一起,都是缘分。” “夏公。”蒋庆之指指夏言,“我进京路上遇到夏公时,觉着这个老头虽说落魄,却梗着脖子,可见是个有趣的,便过去攀谈。这是缘分不是。” 夏言莞尔点头。 “老徐。”蒋庆之第二个点徐渭的名,张居正很好奇二人是如何凑在一起的。 “老徐当初在隔壁教女弟子,这人倨傲,不过却和老胡对上眼了。”蒋庆之指指徐渭。 徐渭笑道:“当初我压根没看上伯爷。” “就一米虫,是吧?”蒋庆之笑道。 徐渭点头。 张居正暗自叹息,心想蒋庆之能这般折节下交,而且能毫不讳言自己当时的境遇,这份心胸就把许多人比了下去。 “至于老胡,这是正儿八经的不打不相识。”蒋庆之笑着说了自己和胡宗宪之间的恩怨,“……我一看此人这般可怜会是谁,仔细一瞅,这不是胡御史吗?就在总兵府外面,拿着个酒葫芦,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哈哈哈哈!”众人狂笑,连胡宗宪自家都在笑。 蒋庆之目光转动,“周夏在城外忙碌,叔大初到,我不想揭短……” 他看了徐渭一眼,徐渭干咳一声,“当初伯爷在翰林院以一敌百,说的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无言以对。事后叔大为伯爷仗义执言,被翰林院的人围殴。” “围殴也就罢了。”张居正被气氛感染,自嘲道:“后来我为墨家和伯爷说了几句公道话,便被翰林院上下迁怒。” “这是因祸得福。”徐渭说道:“上次叔大回翰林院,往日打压他的那些人都换了个嘴脸,恨不能把他供起来,只求他在伯爷这里味自家说句好话。” 蒋庆之干咳一声,“咱们因缘而聚,为的是一个共同的目标,新政!大明!” 他缓缓看着众人,“大明弊端重重,这些弊端就如同一头肥猪。我是屠子,可一人按不住这头肥硕贪吃的猪。动了刀子,就得有人去吹气,有人搅拌猪血,有人开膛破肚,有人熬煮大骨头,有人切菜,有人打酒……独木不成林,一个好汉三个帮。” 蒋庆之指指含笑的唐顺之,说:“今日家中来了个新人,荆川先生。” 唐顺之缓缓起身。 拱手。 “唐顺之见过诸位。” 唐顺之以往没少来伯府,此次是入伙,蒋庆之专门弄了个加盟仪式,可见对唐顺之的尊重和看重。 众人起身行礼。 “见过荆川先生。” 蒋庆之微笑道:“这个家中各司其职,荆川先生觉着自己是做什么的?” 唐顺之看了他一眼,摇头笑了,“我?吹个气吧!” 蒋庆之举杯。 “那么,就让我等联手,为这个大明,吹一口气!” “干!” 第876章 这才是治国之道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凌晨,生物钟准时让蒋庆之睁开眼睛。 脑袋里仿佛有无数刀子在戳着,太阳穴那里仿佛有锤子在捶击。 他捂着头,呻吟着,“水。” 李恬把他扶起来,把水杯递到他的唇边,蒋庆之颤抖着手扶住水杯,贪婪的喝着温热的茶水。 “再来一杯!” 连喝了三杯茶水,蒋庆之想吃糖,“可有饴糖?” “有。”他们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李恬知晓他喝多后的喜好,准备了饴糖。 觉得浑身虚弱的不像话的蒋庆之吃了两块饴糖,觉得魂魄回来了些。 “有些反胃。”蒋庆之蹙眉,李恬问:“可是要吐?” 蒋庆之摇头,“大概是饴糖的作用。” 饴糖会刺激胃酸分泌,而昨夜狂饮的代价就是伤胃。 “小心脾胃!”李恬说。 “昨日……”蒋庆之问:“我可说了什么过头的话?” “他们说夫君作了一首诗,很是豪气。另外,荆川先生问夫君对当世的看法,夫君说什么……当世就两个字:陈腐。” 记忆碎片不断涌来。 同样的时间,唐顺之已经起来了。 道人们在外面洗漱,声音不小。 唐顺之在屋里缓缓而动,一套五禽戏打的缓慢。 嘘! 他呼出一口气。 收势。 闭眼养神。 唐顺之拿出一卷书,走到了外面。 “荆川先生” “嗯!” 唐顺之温和点头。 借着晨曦,他看着手中的道书。 唐顺之聪明绝顶,学什么都特别快。比如说学枪法,按理人到了岁数去学枪法,只能学个寂寞。可他却学成了枪法大家。 老天爷总是会格外宠爱一些人,比如说王阳明,都是人,看着一丛竹子能干的不过是欣赏罢了。 但王阳明却看着竹子想到了格物。 这一格就是七天七夜。 唐顺之看了一会儿道书,突然笑道:“昨夜,很是有趣。” 昨晚徐渭和张居正联手,夏言起哄,大伙儿一起出手把蒋庆之灌的七荤八素的。 酒后的蒋庆之果然是妙语连发,甚至还作了一首豪气了得的诗词,让唐顺之也大为赞赏。 唐顺之一直很好奇蒋庆之年纪轻轻就对大势有着不同一般的认知,昨夜便顺势问了个问题:当世如何。 这是个大题目,他觉得蒋庆之会笼统一说。 “陈腐罢了!”蒋庆之醉眼朦胧的看着他,笑道:“当今,乃至于随后数百年乃大争之世。那些酸儒抱着先生牌子不肯放手,整日琢磨先贤之言。一群蠢货。 这个世间从未有不变之真理。千年前古人的话,放到当下诸多不合时宜。抱残守缺之辈,不尽数打杀了,这个大明……要亡,那些蠢货会死的很惨……” 随后蒋庆之嘟囔什么猪尾巴,什么腥膻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醺醺然的酒气。 唐顺之虽说对传统儒家不满,但心学本就是儒家一脉,故而再问:“在庆之眼中,儒家就一无是处?” “那是修心啊老哥!”蒋庆之勾着他的肩膀,打个酒嗝,指着众人问:“老唐,这是红尘还是方外?” “红尘。”唐顺之不习惯被人勾着肩头,但蒋庆之却例外。 “修心是什么?” “是……” “是方外啊老哥!”蒋庆之醉态可掬,“用一个以修心修身为主的学说去治理红尘,你觉着……靠谱?那还不如让佛家来治国,只需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让外敌变成了鹌鹑,多好?” “那你以为当如何?” “老哥,治理国家需要什么才能?” “……” “术业有专攻啊!老哥。既然儒家以辅佐君王,治理天下为己任,为何不去钻研治国之道?” “治国之道就在圣贤书中。”张居正反击。 蒋庆之骂道:“治国?治个屁的国。一群蠢货可懂工事?可懂商业?可懂农耕?可懂外交?可懂天文地理?可懂生产力,可懂如何让百姓富裕……如何让国家富裕强大?他们不懂!” 蒋庆之拍着桌子,怒不可遏,“不懂工事,这才把工匠视为贱籍。不懂农事,这才把农人视为刍狗。不懂外交,这才自诩天朝上国,拿了好处去换取异族高呼几句什么天可汗,于是上下君臣洋洋自得,觉着盛世来临,狗屁的盛世!” “何为盛世?”蒋庆之环视众人,“对内,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百姓温饱。对外,要剪除威胁。 内外皆安,四夷宾服,这才是盛世。可这盛世需要什么?需要强大的工业,需要强大的农业,需要强大的军队……儒学中可有教导?” “可有?”蒋庆之昨夜逼问着众人,“可有如何强大工农商和军队的手段?没有!有的只是什么……商人重利,当抑制。武人跋扈,当抑制,农人最多,最危险,那便让他们无知无识,越蠢越好……这便是你们口中的治国之道?这是特么的鸵鸟之道,是误国之道。” 蒋庆之站起来,目光睥睨,“当世需要的是与时俱进。儒家陈腐,不足以为显学!” 这话令张居正等人微怒,可夏言却问:“庆之这话可有错?” 众人默然。 “如今的大明,需要的是打开这里。”蒋庆之指指脑子,“把千年来的束缚、禁锢尽数打开。记住了。” 蒋庆之看着众人,唐顺之此刻回想起来,那神色分明就是神灵俯瞰凡人的味儿,他不禁莞尔,觉得小老弟喝醉了很是有趣。 但后续的话却不是用有趣就能形容的,唐顺之叹息。 “这个大明,这个中原,这个天下,需要的不是什么形而上的学说,让修心的归修心,修身的归修身。当世需要的是躬身,去查看这个大明需要什么,要如何才能强盛的学问。儒家,不成!” 蒋庆之目光近乎于倨傲的看着众人,“千年儒家给这个中原带来了什么?西方人不过百年就弄出了犀利的火器,而千年儒家弄出了什么?弄出了一群腐儒,一群不知如何强大家国的蠢货!” 记得当时张居正面色铁青,徐渭欲言又止,胡宗宪瞠目结舌,夏言…… ——此言,甚是! 夏言竟然赞同蒋庆之的这番话。 也就是说,夏言觉得儒家和儒学到了今日的地步,已然落后于当世的大势。 要么革新。 要么就毁灭! “大明不能为儒家殉葬!”蒋庆之的话回荡在唐顺之耳畔,“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腐臭味的儒家,该下台了。” 此刻唐顺之想到了蒋庆之的话里说的是儒家,而不是儒学。 儒家! 家! “学说是学说,不是门派。为了利益聚在一起,那是结党。儒家标榜君子不党,可他们却不看看自家,他们是什么?就是儒党!” 唐顺之记得张居正当时突然变色,徐渭抬头,恍然大悟,胡宗宪捂额,夏言微笑…… “他们聚在一起目的何在?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一群把功名利禄,升官发财视为读书目的的人聚在一起,能干什么?这个大明,能指望他们?” “不能!”蒋庆之斩钉截铁的说,“指望他们,这个民族,这个中原,将会沉沦。” “沉沦吗?”唐顺之若有所思,这时开饭了,他把书卷放回去,去了饭堂。 道观的早饭清淡,唐顺之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便问了坐在一起的凌青,“为何道人多廋,和尚多胖?” 这是他游历天下的发现之一。 凌青仔细一想还真是,他挠挠头,难得的赧然道:“贫道还真是不知。” 唐顺之去了伯府,蒋庆之正喝粥,“老唐吃了吗?” 昨日还称呼荆川先生,今日就是老唐……唐顺之莞尔,“吃了。” 蒋庆之愁眉苦脸的喝着粥,胃里有些翻江倒海。 “昨日你的话颇有些道理。吕嵩有重建儒家,修改儒学的心思,不知如何了。”唐顺之问。 徐渭在侧,冷笑道:“吕嵩说来轻巧,重建儒家首要打破原先的格局,也就是特权。特权不去,那些人抱残守缺,万万不会答应。吕嵩是有手腕,可他一人能做什么?不过是徒呼奈何罢了。” “对了。”唐顺之笑着说了先前的问题,“为何道人廋,和尚胖?” 蒋庆之放下碗,“和尚少动,道人多动。” 唐顺之一想还真是,“多动?” “人吃五谷杂粮,消化后化为能量,供给身躯所用。农人为何少肥胖?他们每日劳作消耗颇大。而贵人为何多大腹便便?便是因为吃的多了,吃的好了,动的却少了,消耗就少了。” 蒋庆之指指小腹,“可摄入的能量却不会凭空消失,便会化为肥肉脂肪藏在身体各处,日久自然就胖了。” 唐顺之眯着眼,“此言……大妙。”他问道:“这是墨家学问?” “对。”蒋庆之点头。 唐顺之叹道,“昨夜你说当世需要的是躬身的学问,是现实的学问,而不是形而上的学说。若是上位者知晓能量的道理,能如何?” “比如说宰辅知晓能量的道理,便会发展畜牧业,养殖业,让百姓摄入更多高能量的肉食,强健体魄,而不是几乎纯素。继而引申出农业、畜牧业,养殖业并头发展的格局。格局形成后,他们就会发现中原耕地多,而适宜畜牧业的草场少。如此,他们会做什么?” 蒋庆之起身走了。 唐顺之默然片刻,看向徐渭。 徐渭看着蒋庆之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喃喃道:“他们会把目光转向草原,不等异族出手,便会主动出击,夺取草原。” “让草原成为大明的牧场!”胡宗宪惊叹,“这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 徐渭看着新人唐顺之,“荆川先生以为如何?” 唐顺之点头,“看来,我来对了!” 第877章 为何不是侯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吕嵩这几日看似平静,可内心却颇为不安。 清理田亩是在割肉食者们的肉,反抗是迟早的事儿。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吕嵩站在皇城外,看着那些官吏鱼贯而入。路过时都会看自己一眼。 眼神颇为复杂。 “吕尚书在这看什么?” 有人问。 吕嵩没回头,“老夫在看人心。” “人心叵测。” “但人心亦有热血。” “热血几何?可有田宅美人诱人?” “于世人而言,无!” “那么,坚持为何?” “为往圣继绝学!” “有个年轻人和我说,往圣不可追,当与时俱进。” “为何不可追?” “他说的颇为有趣。”身侧那人笑道:“无论在彼时看着多么宏大,无比正确的道理,在说出口的那一刹那,便开始陈腐,开始落后,开始不合时宜。 今人可以史为鉴,以前人为镜。可儒家以前人为师,一言一行皆按照前人所说,恍若僵尸。僵尸治国,必然千年不变。” “这话里的味儿,老夫怎地有些耳熟。”吕嵩想了想,“那个年轻人,倒像是老夫的旧识。新安巷?” 身侧那人拊掌,“果然是吕尚书。” 吕嵩侧身,“荆川先生?” 他有些讶然,心想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少人想招揽他,想举荐他出仕,可这位从来都不屑一顾。 “吕尚书。”唐顺之拱手。 “荆川先生这是准备……”吕嵩眼中异彩闪过,他知晓唐顺之是对官场腐败黑暗不满,故意辞官。 唐顺之来寻老夫,难道是对新政生出了兴趣,想来辅佐老夫? 唐顺之大才,若是有他在…… 哪怕城府深如吕嵩,在想到这个可能时,依旧暗喜不已。 “官场昏暗腐败,我看不惯,却也知晓自己独木难支,无力改变。既然如此,眼不见为净。此次得知新政施行,我便从南方归来。” 唐顺之并未告诉蒋庆之,当时他正准备出海,去蒋庆之口中的麻六甲转转,看看那些佛朗机人是如何强横。 就在他准备先乘船去泉州时,得知嘉靖帝准备行新政。当时他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嘉靖帝当年登基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和新政并无区别。 但却惨败。 友人在书信中告知他,不出意外的话,蒋庆之将会成为新政的头面人物。 至少是领头人之一。 唐顺之下船,在海边转了几日,随即回京。 户部,吕嵩的值房中。 “我听闻吕尚书有革新儒家,革新儒学之意?”唐顺之问道。 吕嵩点头,“当下诸事繁杂,腾不出手。” 若是有这位辅佐,把握更大……吕嵩目光殷切的看着唐顺之。“荆川先生此次回京,可还会去游历各处?” “大概会停留些时日。”唐顺之笑道:“兴许数年。” “哦!”吕嵩眼前一亮,他知晓唐顺之乃是胸怀天下的豪杰,便用新政来吸引此人,“当下清查田亩之事如火如荼,京师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是。”唐顺之点头,“我来,便是想问问,若是明年再度大战,户部粮草可能支应?” “嗯?”这话问的,不该是唐顺之的口气,吕嵩蹙眉,“难。” “是。”唐顺之点头,吕嵩反问,“谁的话?” “长威伯!” “何意?” “陛下拿钱粮开刀,各处必然会反抗。长威伯说,国中有矛盾,不必憋着,退一步海阔天空。” 吕嵩眸子一缩,“向外?” “对。”唐顺之对蒋庆之的思路大为赞许,“借用外敌,把矛盾转移出去。” “何处?” “北,或是南。” “北方俺答,南……倭寇?” “正是。” “他这是要准备大干一场不成?” “长威伯说,既然迟早都要动手,不如顺带捞些好处。” “朝中会群起反对,乃至于借着此事攻讦新政。” “他说有法子说动那些人。” “什么法子?” “我没问。” 你可真是个妙人啊! 换个人吕嵩能把他赶出去,此刻却只能苦笑,“用征伐来转移大明内部矛盾,必须有利益为诱饵,那个利益必须能让那些被割肉的人觉着满意,否则……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说了,倭国有巨大的,不容大明君臣拒绝的利益。” “这不是吊人胃口吗?”吕嵩恨的牙痒痒的。 “伯父。”吕平进来,面色潮红。“出事了。” “何处?”吕嵩豁然起身。 “广宁伯杨骁的家奴重伤我户部官员一人。” 吕嵩眉微微一挑,唐顺之见了,知晓这是遗憾之意。 他遗憾什么? 没死人? 唐顺之心中暗自叹息,心想和吕嵩的果决相比,小老弟蒋庆之多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烟火味儿。 也多了几分人味儿。 上位者,特别是执掌大权的上位者,最不需要的便是烟火气和人味儿,那会挡住他们挥刀的手。 但唐顺之却莫名觉得心中舒坦。 吕嵩沉声道:“长威伯何在?” “直庐。” “马上把消息递过去,顺带……告知元辅。” “是。”吕平出去。 吕嵩回身看着唐顺之,目光炯炯,“荆川先生在京师可有落脚处?” 这是招揽之意。 唐顺之点头,吕嵩心中失落,“在谁家?” “新安巷!” …… 直庐,蒋庆之刚来,严嵩也刚来,不过一人是从家中吃饱喝足了来,一人是从道爷那里来。 “元辅!”蒋庆之笑的很是亲切。 “庆之!”严嵩笑的就如同是邻家老爷爷。 两个戏精就差来个拥抱,互相把对方拍出几口老血。 “元辅这眼圈可不小,眼袋也不小。”蒋庆之关切的道:“要多歇息。” “长威伯面色发白,可见身子骨……要谨慎呐!” 严嵩笑眯眯的,蒋庆之笑眯眯的。 徐渭和张居正在蒋庆之值房外看着这一幕,徐渭说:“你觉着谁更真?” 张居正抚须,“伯爷更真吧!” 严嵩进了值房,严世蕃正在打盹,严嵩摆摆手,示意随从出去,自家拿起大氅,轻轻盖在儿子背上。 严世蕃动了一下,严嵩赶紧停住,宛若雕塑般的一动不动。 严世蕃吧嗒了一下嘴,又睡了过去。 严嵩笑着在对面坐下,轻轻的拿起毛笔。 “元辅!” 严嵩叹息,“进来。” 严世蕃坐起来,目光转动,“爹,你回来了。” “嗯!”严嵩说:“你先回去歇着。” “我就不歇了,等陛下睡了我便出去一趟。爹你赶紧回去。”严世蕃起身伸个懒腰,见进来的是吕嵩的侄儿吕平,便问:“何事?” “广宁伯杨锡的豪奴重伤我户部官员。”吕平恨恨的道。 “告知长威伯了吗?”严世蕃问。 “已经告知了。”吕平知晓这话里的韵味。 你是先禀告我父子二人,还是蒋庆之。 这就像是开会排座次一样,丝毫乱不得。 吕平的态度就代表着吕嵩的态度。 这是新政的事儿,自然该先禀告长威伯。 严世蕃眼角微微一抖,“长威伯如何说?” “长威伯已令人去请示陛下。” 蒋庆之这是要弄个大动作吗? 严世蕃淡淡的道:“如此,就说我爹知晓了。” 蒋庆之接手,咱们就看戏。 吕平出了值房,冷笑道:“一点担当也无。” 道爷正准备睡觉,闻讯后冷冷道:“告示庆之,由他处置。” “是。”黄锦出去回复,回来时,道爷已经躺下了。 黄锦悄然出去,反手关门。就在关上门的时候,听到里面嘉靖帝笑了笑。 “那瓜娃子正准备寻个猴儿。广宁伯……为何不是侯?” …… “去打听。”严世蕃令人去蒋庆之那边蹲点。 “如今京师的人都在盯着此事,想看看宫中的会如何处置杨骁。此事处置不好,后续会引发效仿。”严嵩闭上眼,双手交迭,在小腹那里缓缓揉着。 “下手太狠,难免会让人同情。”严世蕃笑道:“此事最难的是分寸。” 蒋庆之等到了道爷的消息,起身道:“此事……荆川先生随我去。老徐和叔大在直庐坐镇。。” 胡宗宪在新安巷就是个幕后军师的角色,根据情况居中协调。 蒋庆之看着三人,加上胡宗宪,他手中就有四个当世最出色的人杰。 四大金刚? 这个念头在蒋庆之脑海中闪过。 徐渭说:“伯爷,万万不可手软。” “要动手?”唐顺之问。 “必须的。”蒋庆之微笑道:“我一直在寻一只猴儿来杀,这杨骁正合适。” “我的长枪在道观,可遣人拿来。”唐顺之说。 呃! 蒋庆之说:“不用喊打喊杀。” 唐顺之颇为遗憾。 蒋庆之吩咐人去打探广宁伯杨骁的秉性,随后和唐顺之等人缓缓而行。 此刻的广宁伯府外,一个官员倒在地上,五城兵马司的十余军士站在两侧维持秩序。 带队的是个总旗,他心神不宁的不时看看周围,“怎地还没人来?这场面咱们可镇不住。再不来,就怕出人命。” 一个军士说:“请个郎中给他看看吧!” 总旗点头,走过去蹲在官员身边。“要不,请个郎中给您看看?” 官员看着气息奄奄,他哆嗦了一下,“不必。” 总旗劝了一番无果,回去说:“这邪了门了,文官何时这般悍不畏死了?” 广宁伯杨骁正在大发雷霆,一顿鞭子抽的动手的豪奴满地打滚。 他气喘吁吁的问幕僚,“此事当如何?” 幕僚苦笑,“要看来的是谁。若是户部的人,伯爷喊冤就是。顺带弄个受伤的模样,把官司打到御前去。” “陛下怕是会……”杨骁摇头。 幕僚叹息,“此事一旦闹大,无数人会站在伯爷身后。陛下也得忌惮一二。须知,左顺门之后,大明就在一路下滑。陛下不会坐视第二个左顺门之变。” 杨骁点头,心中一松。 “不过。”幕僚挠挠头,“就怕来的是蒋庆之。” “他?” “对。” “伯爷!” 门子冲了进来。“蒋庆之来了。” 呯! 幕僚手一松,茶杯落地。 杨骁看去,幕僚面色煞白如纸。 第878章 他来,便是旨意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广宁伯府外,蒋庆之策马停住,他目光转动,看着地上的户部官员,问:“谁知晓此事?” 总旗不想涉足此事,可蒋庆之看了他一眼,他只好硬着头皮说:“见过伯爷,小人知晓此事。” “说。” “这位来伯府要账簿,伯府不给,双方口角,便打了起来。” “对方多少人?” “三人。” “户部多少人?” “就他一人。” “谁先动手?” “伯府的人。” 正好杨骁出来,听到这里不禁大怒,“此人讥讽本伯乃是米虫你为何不说?” 蒋庆之下马,走到户部官员身侧,“叫郎中来。” 户部官员看着满脸血,小腹那里有几个脚印。 他气息微弱,“长威伯,下官……并未低头。” “本伯知道。”蒋庆之点头,“户部上下震怒,陛下震怒。” 官员欣慰一笑,“如此,下官死……也值当了。” 唐顺之微微蹙眉,“为何不寻郎中来?” 总旗苦笑,“小人说了,那位不肯。” 唐顺之一怔,孙不同说:“吏部那边说了,此次下去清查田亩的官吏若是出事,吏部不会坐视。” “这是求死?”唐顺之叹息。 “正是。”孙不同说:“换了小人,也觉得死也值当了。” 蒋庆之直起腰,这才看向杨骁。 街道两头不知何时多了不少人,看着衣裳不错,至少也得是豪奴级别的。更有锦衣人在其中。 新政第一炮,终于要来了。 蒋庆之会如何处置此事? 万众瞩目。 “见过长威伯!” 都是伯,但杨骁却主动行礼。 蒋庆之没有回礼,而是问,“为何动手?” “他说本伯是米虫!”杨骁怒道。 这是在羞辱一位权贵。 “本伯先祖曾跟着成祖皇帝五征草原,这才挣下了广宁伯的爵位。成祖皇帝若是还在,定然不会坐视有人羞辱自己麾下大将的儿孙!” 这是幕僚的主意,把成祖皇帝搬出来作为挡箭牌。 若无成祖皇帝靖难成功,他的儿孙此刻和藩王们没什么区别,都在封地坐吃等死。 所以,成祖皇帝这一系的帝王,都把这位老祖当做是新朝的开启者。 在成祖皇帝之前,除去太祖高皇帝,别的帝王咱不认。 搬出成祖皇帝的牌位,就形同于把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牌位举在头顶,有本事你蒋庆之动手试试。 两侧那些人大多是各家派来打探消息的眼线,此刻都在冷笑,有人赞道:“杨骁手段不错,蒋庆之坐蜡了。” “只需拖延一时,此事就有转机。”有人泄露了天机。 …… “义父,有奏疏!” 赵文华亲自送奏疏来直庐不常见,除非是事涉严党的巨大利益,或是大事件。 严嵩眯着眼,“是何奏疏!” “是弹劾蒋庆之的奏疏!”赵文华把几份奏疏递过去。 严嵩接过仔细看着,严世蕃拿了一份过来,顺带看了这个义兄弟一眼,眼中有不屑之意。 赵文华对他不满,严世蕃岂会不知?可越是如此,严世蕃就越喜欢当众贬低赵文华。 “爹,是弹劾蒋庆之窥探帝王威权。”严世蕃眼前一亮,“这个名头看似大而化之,可却能做文章。” “这里说了。”严嵩指指奏疏,“兵部王以旂乃是墨家信徒,信徒二字,刻骨三分。工部姜华对蒋庆之俯首帖耳,吏部熊浃曾受过蒋庆之救命之恩。连户部吕嵩都和蒋庆之眉来眼去。六部有四部和蒋庆之一体,这不是……居心叵测吗?!” “陛下不会信。”崔元来了。 “无需陛下信。”严世蕃笑的古怪,“你等难道忘了前宋狄青故事?” 赵文华一喜,“当初那些人弹劾狄青的罪名大多荒诞不羁,乃至于狄青家的狗都长了角。大半夜家中的鸡跑到屋顶打鸣……仁宗也不信。可舆论如潮呐!” “那些人不在乎仁宗信不信,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发难的借口!”严世蕃独眼中多了笑意,“蒋庆之若是下狠手收拾杨骁,只会让此事越演越烈。” “终于来了吗?”崔元长出一口气,恨恨的道:“如今天下人都恨不能扒了蒋庆之的皮!” “去打探消息!”严世蕃有些急不可耐的转圈,“奏疏……爹,奏疏可要送去陛下那里?” 严嵩犹豫了一下,“陛下刚入睡。弹劾的奏疏……” 崔元阴恻恻的道:“弹劾蒋庆之的奏疏哪年少过。陛下的身子骨要紧呐!” 严嵩点头,“等陛下醒来再说。” 严世蕃笑道:“如此正好。” 咳咳! 外面有咳嗽声。 值房内马上安静了下来、。 严嵩拿起奏疏,严世蕃坐下,做出冥思苦想的模样。 崔元单手托腮,仿佛在思索政事。 赵文华站在桌子一侧,俯身,仿佛在聆听老义父的教诲。 门帘被人揭开,是个内侍。接着黄锦进来了,目光转动看了值房众人一眼,问道:“听闻有奏疏来了?” 是谁在通风报信! 而且那么快! 必然是在通政使泄露的消息。 严嵩心中一凛,知晓事儿被嘉靖帝的耳目知晓了。 严嵩起身,“刚到的奏疏,老夫还想着马上送去陛下那里。对了,陛下可曾歇息了?” 黄锦目光扫过几份奏疏。“陛下闻听此事,吩咐今日若是有弹劾奏疏,马上送去。” 这是要亲自坐镇之意。 “是。”严嵩把奏疏递过去,黄锦接过看了一眼,果然是弹劾蒋庆之的,他微微颔首。“走了。” 等他走后,众人长出一口气。 黄锦自然给不了严嵩父子这等压力,压力来自于背后的道爷。 “要谨慎!”严嵩告诫道。 赵文华却说:“怕什么,义父也是一番好意。” 这人胆子太大……严世蕃看了他一眼,“要紧的时候,不可出错。出错……可是要掉脑袋的。” 赵文华心中不屑,却一脸笑意,“是。” 道爷得了奏疏,就坐在床头看了,闭上眼,“去告知庆之此事,另外……罢了,将在外,不可牵制他。” “是!” …… 广宁伯府的正门开在大街一侧,此刻两头来了不少人。 郎中也来了,蹲在那里检查户部官员的伤势。 把成祖皇帝搬出来的广宁伯杨骁微笑着,看了幕僚一眼,决定此事后便给他加薪。 围观者和眼线们议论纷纷,都说蒋庆之坐蜡了,若是下狠手,京师权贵们会顺势发动攻势,把成祖皇帝的牌位抬出来,逼迫帝王。 第二个左顺门事件! 要来了! 人群中,东厂的一个番子回身对一个妇人说:“马上禀告督公,事儿不妙。弄不好会引发众怒。” 妇人抱着个襁褓,低头看了一眼,“是。” 番子回头,看着蒋庆之,低声道:“督公可是说了,这事儿虽说和咱们没关系,可事关陛下,咱不能袖手不是!” “觉着有理?” 蒋庆之拿出一支药烟,自从蒋庆之有了孩子后,窦珈蓝更多时候留在家中。 “少爷。”孙重楼刚想上去,人影一闪,首席顾问已经把火媒送到了老板的眼前。 蒋庆之微微低头,波尔赶紧把火媒再递高一些。 就着火媒吸了两口后,蒋庆之抬头,杨骁怒道:“广宁伯一系对大明忠心耿耿,本伯对陛下忠心耿耿,可这等忠心耿耿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小吏的羞辱。本伯可忍辱负重,家人却忍无可忍……拿了来。” 两个护院架着遍体鳞伤的‘凶手’过来。 杨骁指着这个家仆说:“便是此人动的手。” ——你要处置他,可以。 但,这事儿没完! “一个小官儿,也敢羞辱国朝大将吗?” “都说文官视武人为奴仆,今日一见,果然。” “这才将大捷,武人才将见到一丝光亮,接着就要被打压吗?” “哎!” 群嘲声中,杨骁眸子里多了一丝得意之色。 先把成祖皇帝的牌位抬出来,令蒋庆之投鼠忌器。接着来个苦肉计,把动手的家奴交出来。 武人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竟然被文官羞辱为米虫。 蒋庆之看着他,“多久了?” 杨骁不解,“什么?” “本伯问你,户部来索要账簿多久了?” “伯爷,前日!”户部官员躺在那里,看着精神了些,郎中说:“死不了。” 户部官员眼中有失望之色,“下官前日就来索要账簿,客客气气的,可……咳咳!”他咳嗽了几下,吐出一口血痰,喘息道:“下官有礼有节,可伯府却一直推搪。今日乃是最后期限,下官便说要进去面见广宁伯。被那奴仆挡住,下官说有旨意,那奴仆说把旨意拿来再说……” 蒋庆之举起手,止住了户部官员的描述,问:“可是如此?” 杨骁说:“本伯需时日查验家中账簿……” 蒋庆之突然挥手。 啪! 杨骁捂着脸,先是看了幕僚一眼,幕僚目瞪口呆。然后他才不敢置信的看着蒋庆之,“你特娘竟敢打本伯?” 这位爷从小娇生惯养,别说打,爹娘都舍不得呵斥。从小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出了事儿后,依旧不怕。 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一巴掌,巨大的羞辱感让杨骁下意识的一脚踹去。 人群中一阵叹息。 “不该啊!” “要遭!” 唐顺之就在后面些,身边孙重楼嘀咕,“我就说少爷为啥要想先弄清楚杨骁的秉性再来,原来是给他挖了个坑啊!” “杨骁骄矜,却不知此事厉害。”唐顺之微笑道:“庆之为新政头领,他来,便是旨意!” 蒋庆之避开一脚,拔刀。 挥刀。 唰! 一只脚落地。 蒋庆之收刀看着人群。 嘴里叼着的药烟烟头闪亮了一下,他呼出烟气,问: “谁要旨意?” 第879章 不做,臣心中不安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通政使。” 通政使司中,赵文华忙的不可开交。闻声抬头,“是何奏疏?” 小吏手中捧着一迭奏疏,俯身低声道:“是弹劾长威伯的。” “缘由。”赵文华伸手,“罢了,本官自行看。” 他接过奏疏,就搁在膝盖上。天儿冷,他的桌子下放了个小炭盆,暖洋洋的很是惬意。 赵文华飞快翻动着奏疏。 “……窃取陛下威福自用……” “……蒋家那只猫时常在屋顶嚎叫,眼中有绿光……” “蒋庆之长子出生时,有红光……” 赵文华抬头,小吏是他的心腹,经验丰富,“通政使,这是……狄青旧事重演呐!” 赵文华眯着眼,“广宁伯府是个引子,不对,广宁伯府在朝中并无什么影响力,虽说有钱。可权贵没权,那也配叫做权贵?” “无权便无贵。至于钱,商人有钱,却只能在权力之前屈膝。”赵文华一拍桌子,小吏被吓了一跳,见赵文华眼中有恍然大悟的味儿。 “我就说杨骁那厮怎敢出头,原来如此。”赵文华冷笑,“那动手的奴仆,我敢打赌,弄不好便是被人收买了。” “这……”小吏虽然经验丰富,但对这等权贵间的手段却知之不多,被这番分析弄的脊背发寒,“这等阴私手段,这是要让广宁伯去送死不成!” “让别人送死,这是权贵们最喜闻乐见的事儿。谁家的孩子死不完呢!”赵文华阴恻恻的道:“此事在于蒋庆之,速去打听那边如何了。” “是。”小吏急匆匆出去。 赵文华看着奏疏,突然笑了,“蒋庆之啊蒋庆之,你自信满满,却不知这是那些人给你挖的一个大坑。” …… 广宁伯府前,杨骁的右脚从脚腕以下被斩断,此刻躺在那里惨嚎。 幕僚站在边上,咬着手指头,面色惨白。 护院们不说上前帮衬一把,反而集体退到了大门两侧,更像是欢迎蒋庆之。 谁要旨意? 伯府的人向户部官员索要旨意,这便是蒋庆之的回答。 一刀! 一只脚就掉在地上。 靴子,断茬……看着血淋淋的,有些怪异的味儿。 两侧围观的人群沉默着。 随即轰然。 “杀人了!” “好狠的手段!” “快回去禀告!” 转瞬,两侧的人走了大半。 唐顺之走了过来,“弹劾你的奏疏应当到了直庐。”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点头道:“这是蓄谋已久的手段,那人……”,蒋庆之指指动手殴打户部官员的奴仆,“此人有些意思。” “广宁伯一系早已没落,春江水暖鸭先知,杨骁不自知,奴仆们却一清二楚。落魄的伯府奴仆,见到户部官员上门岂敢动手?” “荆川先生当年辞官,可是因为看不惯此等手段?” “蝇营狗苟之辈,我不愿与之为伍。”唐顺之点头,“此事见了血,京师权贵随后会倾力一记。” “我等着。”蒋庆之淡淡的道。 “为何要动刀?”唐顺之突然好奇问道:“你只需一顿毒打,既帮户部上下出口气,鼓舞士气。又能震慑京师权贵。随后陛下那里也会顺势发难,严惩杨骁……” 唐顺之知晓蒋庆之不是那等看不清大势的人,所以很是好奇。 “他们先前打探到的消息,杨骁此人曾参与买卖妇孺,不过查无实证。”蒋庆之抖抖烟灰,“人证被灭口,有人看到了杨骁的人,不过只是看到……” “看到无法作为证据,此事就此不了了之。”唐顺之摇头,“我当年见多了那些蝇营狗苟,见多了各等幽暗之事……” “天不罚他,我罚!” 蒋庆之回身,指着伯府,“封住广宁伯府,等待陛下吩咐。” …… 蒋庆之动手了。 一刀斩断了广宁伯杨骁的右脚。 陆炳闻讯一瘸一拐的准备进宫。 有人劝说,“指挥使,此事乃是个漩涡,咱们该远离才是!” 陆炳说:“蒋庆之把我放在后面清查,陛下默许,这便是面子。面子是人给的,也是自己丢的。” 蒋庆之给了道爷面子,陆炳若是继续装死狗,那就是把道爷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他急匆匆进宫。 刚到直庐,就见人来人往。 “长威伯动手了。” 崔岩站在直庐外,双手袖在袖口中,一脸正色,“陛下还在歇息,哎!” 嘉靖帝的作息一时间没办法调整过来,大多时候依旧是晚上理事,白天睡觉。 一般情况下,没大事儿宰辅们也不会去惊动这位爷。 崔元话里有幸灾乐祸之意,见到陆炳后,老驸马笑道:“东湖来了,正好,顺带把这个消息递进去。” 蒋庆之悍然动手,京师权贵此刻定然在额手相庆,觉得找到了攻讦他的由头。 道爷闻讯会恼火,而带去这个消息的人弄不好就会被迁怒。 崔元本是玩笑,可陆炳却点头,“好。” 呃! 见陆炳往永寿宫去了,崔元愕然道:“这根墙头草竟然不飘了?” 人是最复杂的生物,念来念去,权衡利弊,天人交战…… 善恶本是一体,也就是在一念之间罢了。 陆炳此刻就属于善念占据了上风。 陆炳到了永寿宫,黄锦见到他,说:“陛下方才还在问,看看会是谁先来。没想到是你。” 道爷没睡! 而且他比直庐诸人更早获得了蒋庆之动手的消息。 陆炳低头,眸子一缩。 他知晓自己来对了。 “长威伯动手了。”陆炳声音平静的自己都不相信,“那些权贵会由此出手,弹劾蒋庆之的奏疏将会堆满通政使司。” “陆炳来了?”随着声音,嘉靖帝走了出来。 “见过陛下。”陆炳行礼,抬头,见奶哥的眼下有些乌青,心中忍不住一酸,“那些事儿皆可暂且搁下,陛下保重身子要紧。” “朕也想,可有些人却迫不及待,恨不能朕早死。”嘉靖帝淡淡的道:“庆之动手弄了一只猴儿,那些猴和鸡被激怒了,群起而攻之。你,可有法子?” 陆炳低头,他恨不能蒋庆之就此倒台,可却也知晓此事的厉害。 “杨骁无知骄横,行事胆大。广宁伯府曾参与了贩卖妇孺的事儿,不过证据缺失,让杨骁得以脱罪……” “买卖妇孺?”嘉靖帝微微蹙眉。 “是。不过此事并无证据,故而奴婢并未禀告。” 嘉靖帝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燕三,陆炳心中一凛,知晓消息便是此人带来的。 自从那年宫变,嘉靖帝差点被几个宫女勒杀后,他的身边就多了燕三等人。陆炳不敢打探燕三等人的来路,甚至在锦衣卫内部下了严令,谁敢打探那些人的消息,弄死。 那是道爷最后的倚仗,谁触碰谁死。 他若是知晓嘉靖帝曾让蒋庆之担任燕骑的大脑,定然会把自己在奶哥心中的地位下调一大截。 “朕就说那瓜娃子如此聪慧,动拳脚把杨骁打个半死可能,动刀子,不可能。原来如此吗?” 陆炳听到奶哥叹息一声,“哎!庆之这娃……怎地就学不会那些呢!” 所谓那些,便是无情。 “陛下,长威伯求见。” 蒋庆之来了,陆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蒋庆之并无懊恼之色,反而颇为平静。 冲动行事! 陆炳觉得自己找到了蒋庆之的弱点。 “无情便是有情,不懂?”嘉靖帝问道。 蒋庆之说:“臣懂。越是身居高位,就该越是无情。唯有无情,方能做出最妥当的决策。” 而有情,会让人的判断偏颇,做出的决断倾向于感情用事,于大局并无半分好处。 “那么,为何动刀子?”嘉靖帝负手看着表弟。 “陛下,别的事儿臣能无视,唯有拐卖妇孺……”蒋庆之认真的道:“那些女子被卖去青楼,或是某些权贵家中,从此再无见到天日的可能。那些孩子被贩卖到各处,他们的亲人,他们的爹娘为此备受煎熬,从此活的如同行尸走肉。陛下,杨骁该死!” “你啊你!”嘉靖帝指指蒋庆之,“有许多法子能让杨骁付出代价,你却选择了其中最蠢的一种。” “许多事明知是错,却依旧要做。”蒋庆之说:“不做,臣心中不安。” “心中不安。”嘉靖帝摇头叹道:“你这番话更像是一个市井少年,热血冲头。而不是朕信重的臣子。” 蒋庆之默然。 这便是他和这个大明格格不入的地方之一。 他来自于后世,对人贩子深恶痛绝,当初也曾跟着许多人在网上声讨过那些人贩子,恨不能尽数枪毙了。 而在道爷看来这是冲动……蒋庆之看了一眼陆炳,见他眼中有微喜之色,便知晓自己此举在陆炳眼中是犯蠢。 此人定然以为这是自己的弱点。 以后可以藉此设局,或是利用。 你以为就以为吧! 蒋庆之心中一哂,压根不在乎这个。 至于后果…… “臣令人讯问了动手的奴仆,此人被人收买……” 嘉靖帝冷笑,“果然是狗咬狗。” “陛下,有奏疏。” 弹劾蒋庆之的奏疏大规模涌入宫中。 直庐在等着嘉靖帝的决断。 京师权贵也在等着。 嘉靖帝站在殿外,看着蒋庆之,叹道:“瓜娃子,就会给朕找麻烦。” 蒋庆之默然。 嘉靖帝开口,“陆炳。” “臣在。” “杨骁贩卖妇孺,证据确凿!” “是。” “抄家!” “臣,领命!” 第880章 连吃带拿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前世蒋庆之在影视剧里和各种咨询中看到过锦衣卫的遮奢。 什么? 要旨意?给他写一份。 彼时还是少年的蒋庆之不禁对这等权柄悠然神往,心想这也算是权倾天下了吧! 可到了大明才知晓,什么写一份旨意,别说是锦衣卫,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张居正都不敢说这话。 除非你想谋反,否则皇权威严不可触碰。这个皇权威严,指的便是旨意。 帝王有几道旨意无法做主,其一是登基即位的旨意,那是前任帝王和宰辅们的事儿。其二便是遗诏。 许多帝王在临终前因病重无法说话,遗诏大多是宰辅们商议后拟定,和后宫商议一番后,就昭告天下。 历史上道爷就是如此,遗诏是徐阶和张居正一起拟定的。 直庐外,沈俊在焦虑的等待着消息。 一个小吏急匆匆走来,近前说:“陆炳急匆匆出宫了。” “这是要动手?”沈俊问:“长威伯呢?” “长威伯没出来。” “没打听到他的消息?” 严嵩等人此刻都在等着道爷对蒋庆之的态度。 是呵斥,做个姿态,以此来平息外界怒火,还是出手遮掩庇护。 严世蕃当时笑着说呵斥没用,只会进一步激怒那些权贵。 兔死狐悲啊! 那些权贵怒不可遏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弄不好他们就敢叩阙。 严世蕃提及叩阙,严嵩和崔元等人都为之色变,想到了当年的左顺门事件。 再来一次,这个大明怕是就要风雨飘摇了。 新政一开,本就是嘉靖帝对头的士大夫们,更是把嘉靖帝和蒋庆之视为死敌。 若是嘉靖帝庇护蒋庆之,本就被清理田亩之事激怒的权贵们,弄不好就会反戈一击。 士大夫们和权贵联手…… 小吏说:“小人并未打探到消息。不过那些宫人内侍并无紧张之色。” 若是道爷雷霆震怒,责罚蒋庆之,宫人内侍们惧怕被迁怒,言行中便会表露出来。 “这个大明啊!”沈俊叹息,转身进去。 值房里暖烘烘的,严嵩喝茶,严世蕃在闭目养神,崔元靠在边上打盹。 “元辅!” 三人同时抬头。 “陆炳急匆匆出宫……” “锦衣卫要插手了。”崔元睁开眼睛。 “不知陛下是否责罚了蒋庆之。” 严世蕃摇头,“锦衣卫动手,便是陛下的回应。陛下执拗骄傲,既然让锦衣卫动手,便不会责罚蒋庆之,否则……” 否则便是自家打自家的脸,这对于骄傲的嘉靖帝来说无法接受。 “陛下啊!”严嵩叹息,随即起身,“今日都别走了,随时待命。” 众人都有数,严嵩令人准备饭菜。 天冷,随从弄了口锅子架在碳炉上,锅子里有热水,上面用木条架着,一碟碟菜就架在木条上。 这是个简单的保温加热装置。 很奇怪的是,今日所有人的胃口都特别好。严嵩吃了不少豆腐,也不担心晚些涨肚。崔元大口吃肉,仿佛回到了年轻时。 严世蕃好些,拿着个碗,一边吃一边思索。 他突然停筷,“问问陛下可用饭了?” 有人去了,崔元说:“东楼,这事儿犯忌讳。” 打探帝王生活起居,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窥探帝王隐私,你严世蕃这是想藉此干什么? 往小了说,你这是无视帝王威严……帝王以天子自居,天子自然和凡人不同。他的生活起居就该秘不外宣。 严世蕃说:“非常时期,无碍!” 这厮胆子真大……崔元咽下口中的肉,突然生出个念头,他看了严世蕃一眼,心想此人再这般下去,以后可会有善终? 严世蕃不得善终,老夫呢? 这个念头让崔元心中一凛,随即就笑了,觉得自己是一夜未睡,在胡思乱想。 “陛下正准备用饭。” 消息必然来自于宫中的内侍,严嵩看了严世蕃一眼,“东楼,此等事……此后不可再为。” 勾结宫中内侍,打探帝王行踪,你这是想作死呢! 严世蕃看了崔元一眼,眼中有骄横之意,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个,“若陛下责罚蒋庆之,用饭之前定然会让他离去。” 蒋庆之还在,那么这事儿必然是被道爷兜底了。 原来如此。 崔元年纪大了,一夜未睡脑子里发蒙。闻言说:“锦衣卫动手查找杨骁的各等罪证,不过那些人要的只是个由头罢了。” 严嵩点头,严世蕃叹道:“这是陛下的姿态。” “何意?” “杨骁该死!”严世蕃说:“杨骁该死,由此引动舆论反击,我敢打赌,此刻有人正准备去四处传话!” 严世蕃看着老爹,“爹,此事中,舆论才是关键。” 严嵩一怔,“当年杨廷和父子谋划左顺门事件,便是先造舆论,随后引发百官群情激昂。” “当年的大礼议亦是如此!”严世蕃说:“可蒋庆之为何动手?这是我不解之处。” “他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崔元笑道:“老夫也很是好奇,按理,蒋庆之不会如此不智……” …… 陆炳走了,道爷随即令人传饭。 “吃了?”道爷问。 蒋庆之摸摸小腹,“又饿了。” “那就一起吃点。” 一张桌子,君臣二人对坐。 菜简单,白萝卜炖羊排,加上豆腐麻婆豆腐,最后是一道汤。 主食不错,是萝卜猪肉馅。蒋庆之来了一口,顿时眉心舒展开来。 “很美味?”道爷笑了笑。 “这是萝卜干弄的,辅以猪肉不油腻,嗯……馅料中加的卤料还是卤汁,味儿……” 蒋庆之几口一口,连吃了五个包子,这才吃羊排。 羊排肥而不腻,炖煮的软软的,却不烂。 最后这厮拿起肉包子,把馅料吃了,用勺子把麻婆豆腐舀在包子里,一大口…… 道爷蹙眉看着他,“吃的恶行恶相。麻婆豆腐这般弄……好吃?” “这包子里浸润了肉和萝卜干的味儿,加上麻婆豆腐的麻辣,麻辣鲜香!”蒋庆之吃了两个,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午饭来一碗鸡汤面。” “你这胃口……”道爷笑道:“当初你刚进京时,陪朕用饭不过一张饼,菜也吃的不多。可见这身子骨大好了。” 蒋庆之一怔,他自家都没发现这个问题。 “兴许是天气冷的缘故吧!”蒋庆之回想了一下,好像从今年夏季开始自己的胃口就特别好,饭量与日俱增。 “让御医来。”道爷放下筷子。 “陛下,不必了吧!”蒋庆之苦笑。 道爷起身,蒋庆之跟着,君臣开始遛食。 “先动手见血,那些人会觉着自己占理,于是弹劾不断,外界舆论自此转向。随后公开杨骁的罪行……贩卖妇孺,最是令人深恶痛绝。舆论至此再度转向。” 嘉靖帝负手缓缓而行,声音平和,“那些攻讦弹劾你的人,从占理变成了理屈。不过你为何不一开始就把杨骁的罪行公之于众?” 蒋庆之就知晓自己的手段瞒不过道爷,但道爷先前的姿态…… 陆炳! 陆炳当时在场,道爷选择了装傻,让锦衣卫出手抄广宁伯府,为蒋庆之擦屁股。 道爷看来对陆炳并不是那么信任了。 蒋庆之说:“陛下,舆论是盲从的。外界此刻认为我蛮横,纷纷声讨。等杨骁所犯之事公之于众,那些人会觉着自己被骗了。人出于本能会为自己辩解,而最好的法子便是转移目标,把攻讦的目标转向杨骁,以及那些权贵。再有……” 蒋庆之笑了笑,“人有一种补偿心态,那些人觉着冤枉了我,心中便会觉得亏欠了些什么。下意识的便会为我辩护……以此来弥补自己早些时候的错误。” 很简单的分析,道爷眯着眼,“爹娘冤枉了孩子,得知实情后心中愧疚,会加倍弥补孩子,实则便是弥补自己的过错,根子,还是在为自己辩解。” 道爷……真特么的太聪明了。 蒋庆之点头,觉得自己和道爷相比,也就是占了先知和后世人的知识体系的优势,否则被碾压的必定是自己。 还有唐顺之等人,论智商,蒋庆之觉得自己远远不及。 莫要小看了古人! 蒋庆之暗自告诫自己。 “这也是墨家学问?”道爷问。 “是。” “老三和老四最近被朕拘在宫中,也该松散松散了。” 道爷这话里隐晦的暗示蒋庆之:小子,莫要藏私,有绝活该教授的就教授。 “正好荆川先生最近静极思动,跟着臣做些事儿。他学问渊博,可顺带指点他们” “唐顺之既然想做事,为何不出仕?”嘉靖帝显然也知晓老唐的大才之名。 “说是嫉恶如仇,看不惯官场的那一套,” “难怪和你能凑到一块。”嘉靖帝指指蒋庆之,“下次行事再这般……朕两罪并罚!” “陛下,那肉包子……”蒋庆之不准备空手回去。 贼不走空不是。 “连吃带拿!”嘉靖帝笑骂道:“厚颜无耻。” 蒋庆之出宫了。 等着消息的各家眼线死死地盯着他。 “提着食盒,这是……” “这是赏赐!” “赏赐个屁,这是表兄弟之间窜门儿,见到好吃的就带些回去!” “并未责罚,快,回去禀告。” 京师哗然。 此刻,锦衣卫正好冲进了广宁伯府…… 陆炳站在府外,负手喝道:“拿下管事护院,拷打问话!” 第881章 还等什么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自从交出了田地和人口账簿后,仇鸾就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 “不交是杀鸡儆猴的那只猴,交了……等着本侯的是什么?是家道中落。本侯为国效力多年,没想到竟也有这一日。哈哈哈哈!” 仇鸾在书房里喝酒,菜就一道,猪头肉。王家的老卤水卤出来的,色泽微红,卤香浓郁。据说那一锅子卤汤传承了上百年,有人曾出五千钱买一碗,王家这一代的传人嗤之以鼻,说别说是五千钱,十万钱都别想。 有人好奇问:“五千钱拿到手,你还能继续卖你的卤肉,白赚的呀!至于竞争,谁不知道你家最正宗?那人买了一碗卤汤去,不过是做种子罢了,要想成为老汤,少说也得五十年!” 王家传人一边切着卤肉,一边说:“祖辈传下来的话,知足常乐。王家做卤肉百余年,挣钱不多,就够一家子温饱,足矣。至于再多,那不是福,兴许啊!是祸!” 这话传出去,据闻方外有高僧说王氏有慧根,当度化之。但王家传人却闻讯说了,“祖宗说了,若是心中清静,最好的修行地便是市井,不是什么方外。方外……那是六根不净之人才去的地儿。” 这话差点引发了一场纷争,幸而某位权贵是王家卤肉的忠实拥趸,出面讲和。 仇鸾吃了一片猪头肉,往日的美味今日却觉得苦涩,他骂道“什么狗屁的百年卤汤,改日去砸了他锅。” 他鼻息咻咻的看着身边两个侍女。 那眼神凶狠的令两个侍女低下头,瑟瑟发抖。 别人家是巴不得家主看中自己,可在仇家不同,仇鸾阴狠,女人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发泄工具和生育工具罢了。 今日喜欢就玩一玩,明日厌倦了就丢弃。 别的侍女能配人,仇鸾用过的女人只能在后院中孤苦伶仃。 “你等也喜欢蒋庆之?”仇鸾喝多了,想到了蒋庆之那张俊脸,不禁怒火中烧。他一把扯过侍女,随即…… 过了一会儿,仇鸾喘息着坐起来,两个侍女衣裳凌乱,浑身上下多了许多青紫。 “滚!” 仇鸾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看着两个侍女连滚带爬出去,恍若身后有鬼魅在追赶,他不禁大笑。 “哈哈哈哈!” 有些人在外吃亏受苦,他不说反思,或是奋进,而是会把怒火发泄在家人身上。 仇鸾就是这等人。 你让他去寻蒋庆之的晦气,如今给他十个胆都不敢。 “当初的乡下小子,如今竟然成了与严嵩父子平起平坐的重臣。陛下……你眼瞎了吗?” “本侯一心想报效君王,可却被弃之不顾。冷了豪杰热血,换来了什么?哈哈哈哈!” 仇鸾大笑着。 “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横刀立马,谁不想整肃军中,可军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动了此人,说不得背后的靠山便是熟识的权贵,能动吗?” “能吗?”仇鸾喝了一杯酒,定定看着手里的酒壶,“本侯也想如蒋庆之般大刀阔斧,把那些贪腐的将领尽数拿下,剥皮实草,弄死一批以儆效尤。 可本侯不是他。蒋庆之孑然一身,即便当下也不过妻儿二人,且有陛下庇护……他敢动,有陛下兜底。本侯若是动了,谁为本侯兜底?陛下?陛下会顺势把本侯丢出去,让那些权贵武勋将领发泄怒火。 飞鸟尽,飞鸟尽,哈哈哈哈!” 仇鸾仰头,就着酒壶狂饮。 他放下酒壶,胡须上酒水淋漓也不管,抹了一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喃喃道:“到时候本侯一大家子靠谁?靠谁?家,国,本侯……自然要选家!” “不,是富贵!” “本侯不舍的是富贵!” “不!” 呯! 酒壶重重的砸在地上,仇鸾眸色茫然,“本侯是为的是什么?是家国,还是富贵?是家国,还是富贵。家,富贵……哈哈哈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天诛地灭!” 门外,管家悄然出现,“侯爷!” 笑声戛然而止,仇鸾目光呆滞的缓缓看去。 “侯爷!”管家知晓此刻的仇鸾六亲不认,小心翼翼的进来,行礼,“蒋庆之,他动手了。” 那呆滞的眼里多了一丝生气,“谁?” “蒋庆之啊!侯爷!”管家见他活转来了,才露出喜色,“蒋庆之一刀斩断了杨骁的右脚,是右脚啊!” 仇鸾甩动了一下脑袋,“你说什么?脚?” “就在广宁伯府大门外,蒋庆之一刀斩断了广宁伯杨骁的右脚,众目睽睽之下,咱们家的人也看到了。” 管家回头,“进来。” 一个家仆进来,欢喜的道:“侯爷,蒋庆之和杨骁口角,蒋庆之抽了杨骁一巴掌,随后拔刀斩断了杨骁的右脚,就从脚腕那里,小人亲眼目睹,如今那只脚就搁在伯府外面,幸而天冷,若是盛夏怕是都半熟了。” 这人话真特么的多……管家指指外面,“出去!” “等等!”仇鸾叫住了家仆,揉揉有些痛的太阳穴,“蒋庆之先动的手,为何?” “杨骁说自家祖上乃是跟着成祖皇帝五征草原的大将,若是成祖皇帝在,定然不会坐视麾下大将儿孙受辱。蒋庆之便给了他一巴掌。” “成祖皇帝……一巴掌。”仇鸾捶打着脑袋,呯呯作响,管家看的头皮发麻,担心他把自己捶傻了。 “这是被激怒了。”仇鸾霍然起身,“外间如今可是沸反盈天了?” “正是。”管家笑道:“弹劾蒋庆之的奏疏数之不尽。开始大多说蒋庆之窃取陛下威福,得知此事后,弹劾又变了,说蒋庆之跋扈蛮横,侯爷,众目睽睽之下斩断一位伯爷的脚,那些御史也不能坐视吧?” “这是犯法!”仇鸾眼前一亮,“刑部和大理寺为何不动?来人,叫人来,写奏疏。” 侯府的奏疏随即按照程序准备递进去,就在此时传来消息。 “锦衣卫抄了广宁伯府。” 仇鸾拿着奏疏一怔,问道:“谁带队?” “陆炳!” 仇鸾看了一眼奏疏,“陛下这是要为蒋庆之遮掩吗?” 幕僚谢章思忖了一下,抚须道:“侯爷,此事要谨慎。” “为何?趁他病,要他命!”仇鸾冷冷看着谢章。 谢章叹息,“就算蒋庆之被弹劾倒台了,陛下可会倒台?” “你在羞辱本侯吗?”仇鸾的酒意被好消息冲走大半,但依旧还残留不少。 “侯爷,蒋庆之倒台了,陛下会如何?”谢章轻声道:“侯爷难道忘了当年的大礼议之争?那些为陛下发声的臣子……忘了那些站在陛下对面的人的下场?陛下护短,且……有仇必报呐!” 仇鸾捂额,“是了,蒋庆之若是倒霉,陛下震怒,必然会秋后算账。此刻谁上奏疏,此后必然会倒霉。” “如今外面都在说蒋庆之跋扈蛮横,杨骁无辜。这事儿还有得看。”谢章点头,“咱们坐观就是了。”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仇鸾阴恻恻的道:“如此,本侯就做个渔翁。” …… “说是长威伯抽了广宁伯一巴掌,犹自不满意,拔刀就砍。幸而广宁伯练过,避开了要害,不过右脚却被一刀斩断。” “啧!长威伯这般蛮横?” “北征大捷后,长威伯声威日隆,这是骄横,不是蛮横。他自诩有大功护身,加之又是两个皇子的老师,怕了谁?” “啧!果然人是会变的。” “这人呐!越变越坏。” “他还手握大权,有陛下宠信,这以后弄不好就会成个祸害!” “难道比严嵩还祸害?” “严嵩只是陛下的狗罢了,这蒋庆之可是亲戚,是表弟。还有大功在身,严嵩哪能比?” “……” 市井里,人们在议论纷纷。 一个男子在冷眼旁观,晚些出现在了东厂。 “小人发现有些人在市井中游走,四处煽风点火!” 芮景贤眯着眼,“那些人聚合起来何等强大,这是在造舆论。” “督公。”有人来了,“发现不少读书人也在散播那些言论。” “士大夫们和权贵们联手了?”芮景贤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如此,咱得提醒陛下。不对,那些权贵最善于观风色,且从不肯轻易下注。此刻和士大夫们联手,便是自绝于陛下。他们不肯。那么,便是士大夫们趁火打劫……顺势给蒋庆之一击。” “这是墙倒众人推呐!”芮景贤叹道:“此事……” 他犹豫了许久,“蒋庆之倒霉和咱没关系,不过……新政若是因此而废止,陛下定然会大怒。主辱臣死,罢了。” 芮景贤进宫禀告了此事。 “嗯!”道爷只是嗯了一声。 “陛下,此事不容小觑,那些士大夫们开始鼓噪,他们的手段,可比那些权贵的高明多了。却他们人手更多……” “嗯!” 道爷点头,芮景贤一腔热血换来了这个反应,有些失望。 “陛下,陆指挥使来了。” 陆炳进来,“陛下,广宁伯府抄出了许多罪证!” 道爷淡淡的道:“那还等什么?” 第882章 诸位,好戏开始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宫中的肉包子果然对了李恬的胃口,她一口气吃了两个,抚着小腹说:“午饭都省了。” 皇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蒋庆之抱着儿子,笑眯眯的道:“大鹏今日看着更白净了些。” 李恬凑过来,“是赶了我的肌肤。” “呵呵!”蒋庆之淡淡的道:“这是天生的。” 这是我的种! 李恬看着他,“咦!我第一次见夫君时,夫君面白如玉,眸若点漆。如今这肌肤怎地就……黑了?” “有吗?”蒋庆之揽镜自照,大怒:“你这个女人,哪有?” 其实是黑了不少,蒋庆之叹息,李恬说,“要不,我的脂粉给夫君用用?” 这个时代权贵和士大夫们傅粉不是什么稀奇事,蒋庆之摇头,“爷们用那玩意儿作甚?为夫是……天生丽质,哈哈哈哈!” 谁不想做个玉面小郎君呢? 蒋庆之征战多年,风吹日晒的,再好的肌肤也废了。 他丢下此事,问了家中的一些事儿。 “韩山有些忐忑,不时借着送些鸡鸭鹅的来家中打探消息。”李恬笑道:“那就是个小庄子,不过留着是个念想罢了。” “不是念想。”蒋庆之说:“那地儿消暑不错,就当是家中消暑的别业。” “夫君可还有消暑的心思?”李恬想到了先前黄烟儿传来的消息,“今日府中采买的人回来说,市井中到处都在传关于夫君的事儿,说夫君骄横什么的。” “预料中事!”蒋庆之起身,把孩子交给李恬,“这事儿你莫管。” “我也管不了不是。”李恬赌气。 “我说了安心!”蒋庆之蹙眉。 “妾身不怕遇事儿,怕的是外面的人戳脊梁骨!”李恬微微低着头。 这是不常见的一幕……门外的侍女避开了些,连乳娘都低着头,担心被炮灰。 “知道了。” 蒋庆之差点发火,忍住后他走出房间,突然止步,“这事儿,都在掌握之中。” “嗯!”李恬点头。 蒋庆之快到前院时,突然一拍脑门,“竟然忘了,这几日是她的好日子。” 女人在好日子里的反应各自不同,李恬这个不算什么。 “女人很麻烦呐!” 徐渭回来了,和胡宗宪在一起,正在发牢骚。 “怎地?”胡宗宪知晓他和杨招娣的事儿。 “我都说了,此后花钱请人照顾她的爹娘。再说了,有事儿我难道会坐视?”徐渭苦笑,“可她却说,自家嫁人了,丢下爹娘在家,会被人戳脊梁骨。你说说,难道我还能养着丈人和丈母不成?我倒是想养,可外面会如何说?” “娶妻娶了一家子!”胡宗宪喝了一口酒,“石头说的什么?” 徐渭说:“石头说,什么扶弟魔。” “对,扶弟魔,她这个是扶爹。”胡宗宪说:“你有心,其实也不是不能。” 徐渭摇头,“这事儿……不可!” 胡宗宪看着他,良久叹息,举杯不再相劝。 徐渭前半生命运多舛,他是妾生子,生父早逝,仰人鼻息活的和鹌鹑似的,大才槃槃却被迫做了赘婿。 赘婿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徐渭秉性本就偏激,由此更为离经叛道。 历史上他行事肆无忌惮,哪怕是对自己的老板依旧如此。 那些东主一看不对啊! 我特么请的是幕僚,是智囊,不是大爷! 您请回吧!咱用不起! 徐渭因此颠沛流离,直至遇到了胡宗宪,宾主相得。 徐渭不是恶人,更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他这般坚持,在胡宗宪看来便是对当年的事儿依旧耿耿于怀。 妾生子和赘婿的身份是压在徐渭头上的两座大山,娶妻把一家子也娶来,这事儿……和赘婿也有异曲同工的味儿。 徐渭担心会被人戳脊梁骨,必然不肯! 那会逼疯这厮吧! 胡宗宪举杯,“这杯酒,敬男人!” “敬男人!” 张居正来了,见二人喝酒,便笑吟吟的道:“可能加个杯子?” “叔大不嫌弃,那便来吧!”胡宗宪笑道。 伯府的格局是蒋庆之为首领,夏言掌总,徐渭为军师,胡宗宪为协调。新加入的张居正当下还在观察期,跟着蒋庆之办事儿。 这在后世就是个秘书。 张居正坐下,“外面传疯了。” 他没说传什么,但徐渭和胡宗宪却相对一笑。 “都在伯爷的预料中。”胡宗宪说:“这舆论战,说实话我不懂,老徐也有些发蒙。叔大可知?” “舆论战?”张居正抚须,“一言以蔽之,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徐渭拊掌,“正是如此。” 胡宗宪点头,“名声才是一个人的立足根本。新政要出头,就得让世人知晓,新政乃是利国利民之事。而执掌新政之人,不说是完人,却也不能声名狼藉” “所以,舆论才是关键!”张居正点头,他对胡宗宪一直很有兴趣,吃了口菜后,问道:“胡先生大才,为何不肯出仕?” “你少说了再度。”徐渭取笑老友,“再作冯妇,老胡怕羞。” “你啊你!”胡宗宪指指徐渭,放下筷子说:“原先我也想过再度出仕,伯爷也说了,只需我开口,他便去吏部和熊浃要职位。” 这等看重,以及这份情义令张居正暗自赞许。今日之事蒋庆之看似冲动,但目的却不简单。可目的是目的,张居正得知他的谋划后,便建言无需见血…… 拿住杨骁这只猴,随后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而且不必引发舆论狂潮,岂不更妙? 但蒋庆之却说:“那人该死!” 张居正毫不怀疑蒋庆之想弄死杨骁的决心,但他觉得行大事者,不该意气用事。 借着胡宗宪的事儿,张居正窥探到了老板的一些秉性。 重情! 嫉恶如仇! 执拗! …… “这瓜娃子重情,嫉恶如仇,执拗……肖朕!” 永寿宫中,道爷叹息。 但黄锦却看到的是欣慰。 …… “喝着呢?” 蒋庆之来了,三人赶紧起身。 “伯爷。”张居正说:“外间传言越演越烈,有人说伯爷手握大军,且手握四部,这是要谋反。还有不少人说,伯爷险些杀了广宁伯,陛下也只能隐忍……” “坐。”蒋庆之率先坐下,徐渭递上新碗筷,胡宗宪倒酒,张居正一怔,下意识的摸出火媒。 蒋庆之勉为其难拿出药烟,凑着他的火媒点燃。 他伸手扇扇烟气,说道:“只等锦衣卫消息传来,京师便会多许多笑话。” 张居正点头,胡宗宪说:“就怕罪证不够多,不够恶。” “叔大如何看?”蒋庆之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香肠。 张居正说:“就算是不够,陆炳却不是吃素的。造几个就是了。” 蒋庆之呵呵一笑,举杯。 他看着三人,心想胡宗宪大局观强,但在这等细节上却不及徐渭,也不及张居正。 胡宗宪这等秉性可以托付大事,徐渭也值得信任,不过太过偏激。 至于张居正,杀伐果断,更有些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味儿。 果然是历史上的大明摄政王,能把帝王和百官牢牢压制住的狠人,令大将俯首帖耳的猛人。 蒋庆之举杯邀饮,几杯酒下肚,徐渭说:“直庐那边奏疏不断,都是弹劾伯爷的居多。严嵩那边还假模假式的令人多次来寻伯爷,我忍无可忍,干脆把门一关,让他吃闭门羹。” 这货……蒋庆之莞尔。 “在对方得意时突然发现自己错了,这事儿……令人倍感期待啊!”胡宗宪笑道,“伯爷所说的舆论战,如今看来果然是首当其冲。” “对面不乏高人。”徐渭说:“那些人顺势出手,陛下就算是怒不可遏,这怒火也只能冲着那些权贵去。” 徐渭见张居正微笑不语,便问:“叔大觉着不妥?” 张居正看了蒋庆之一眼,蒋庆之笑了,“你们之间的事儿,我不管!” 这是他第一次表态:你们之间只管闹,不过火我视而不见。 这是一种极为松散的主宾关系。 徐渭三人都是当世人杰,这等人最不喜被各种规矩约束,所以蒋庆之的态度令三人不禁相对一视,都笑了。 “文长却忘了一事。”张居正笑道。 “何事?” “那些士大夫,读书人,他们的田地人口可不少。新政第一刀,不但割的权贵们痛不欲生,他们更是如此!” 徐渭笑了笑,淡淡的道:“你看到的是士大夫们感同身受。我看到的却是士大夫躲在权贵身后出手。” 张居正挑眉,然后微微点头。他不屑于否认自己的疏漏,“是我疏漏了。” 徐渭得意挑眉看了胡宗宪一眼,“如此,可分而治之。” “都是大才!”蒋庆之总结。 “庆之!”第四个大才,也是知己来了。 “老唐。” 唐顺之进来,“我去转了转,如今那些士大夫们都在观望,不过许多人开始动手了。” “遮掩家中田地人口数目?”蒋庆之问。 “对。”唐顺之说:“和权贵相比,后续的士大夫们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伯爷,锦衣卫来人了。”莫展进来,“说陛下吩咐,广宁伯府的罪证递给伯爷。” 蒋庆之起身,“诸位,好戏,开始了。” 第892章 老严,我抽你儿子一巴掌如何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凌晨,蒋庆之悠悠醒来。 预料中的头痛欲裂没来。 反而有一种令他格外好奇和陌生的轻松。 床是新婚之前打造的。 木柱子上有吉祥如意的雕刻,蒋庆之仔细看着,哪怕是昏暗中只看到了一些轮廓,依旧觉得很美。 空气中有一股子香味儿,那是脂粉味儿。 吸一口气,有些冷,但肺腑并未感到发痒。 很好,很美好的世界。 蒋庆之觉得眼前一切都是全新的。 他悄然起身,走出卧室,轻轻叩了叩边上的房门。 乳娘很辛苦,晚上都是和衣而卧,她打开门,见是蒋庆之,讶然,“伯爷,还早呢!” “不早了。”蒋庆之走进去,抱起孩子,熟练的包裹起来。 “大鹏!” 大鹏的眼睛很大,纯洁无邪。 “儿子!” “呀呀!” “小子!” “呀呀!” “宝贝,啊……木!” 蒋庆之用力亲了儿子的脸颊一下,觉得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今日爹给你讲个笑话,话说从前有座庙,庙里面有个老和尚,老和尚说,从前……” “哇!” “好吧!爹换个故事,换个什么呢?带着仓库到大明?话说打工人方醒某日抽奖抽中的五日游,跟团去了鹰酱,在参观鹰酱最大的码头时,被突然出现的黑洞把他连同码头那些堆满物资的仓库都吸到了数百年前的大明……” 乳娘捂嘴笑,“伯爷,小伯爷能听懂呢。” 什么黑洞,什么码头,有您这么忽悠儿子的吗?还什么数百年前的大明…… 乳娘忍不住出去乐了好一会儿。 “……方醒喝道:“老七,动手!”,辛老七拔刀冲了上去,只是一刀,就结果了那人的性命……好了,今日先说到这,下回咱接着再说。” 蒋庆之抱着孩子回到了卧室,李恬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头部,只留了一头黑发在枕头上,瓮声瓮气的道:“别吵我。” “叫娘!”蒋庆之把孩子放在被子上,然后伸手进去,一探…… “冷啊!夫君你……你疯了!放手,放手……冷死人了!” “哈哈哈哈!” “咯咯咯!” 父子二人大笑。 “少爷,起床啦!” 孙重楼的喊声如期而至。 “来了!” 蒋庆之把挂在墙上的佩刀取下来,李恬猛地拉下被子,“往日夫君盘算着多久能操练完毕,快一些便能多陪孩子一会儿,急吼吼的,今日怎地不急了?” “做人呢!最要紧的是开心。”蒋庆之慢条斯理的道:“操练不是目的,是手段。时间就如同那个啥,挤挤总是有的。该操练就操练,该停就停。为何要被操练所控?” 李恬:“……” “看,我婆娘傻了不是。”蒋庆之笑了笑,“不过,傻了才好,太聪明的人,注定不会幸福。” 门关,蒋庆之脚步声比往日听着都要轻快许多。 李恬坐起来,抱着孩子,蹙眉歪头,“这男人,好像真是不同了。” 昨夜众人狂喝到了接近丑时末,此刻看着都懒洋洋的,哈欠不断。 当蒋庆之神清气爽的一套刀法练完,孙重楼讶然。“少爷的刀法精进了。” “呵呵!”蒋庆之一笑了之。 “果真?”徐渭的刀法依旧原地踏步,“我和伯爷练的时日不分伯仲,可有精进?” 师父孙重楼叹道:“你的刀法……原先能勉强保命。” “那如今呢?” “如今……见到敌人,逃吧!越快越好。” 徐渭:“……” 夏言看着有些沉默。 早饭蒋庆之吃的很嗨。 人脸大的肉饼吃了三个,甜豆浆来了两碗,外加一个糯叽叽的糯米饭团,让李恬惊为天人,“夫君不是说少吃养生吗?” “该死不得活,只要不作死,吃个九分饱没事儿。事事都循规蹈矩,就算咱能活到一百岁,那也是煎熬。” 蒋庆之把最后的肉饼塞进嘴里,咀嚼一番用豆浆咽下去,“圆满了。对了,没事儿你也回娘家看看。” “哪有老回娘家的。” “你是嫁人,不是投胎。”蒋庆之认真的道:“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记住,你我的夫妻,你无需强迫自己。” 这话,怎么就如此离经叛道呢?李恬:“……” “抬头!” 李恬抬头。 蒋庆之起身,俯身,飞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早上好,娘子!” 李恬捂着额头,看着他大笑出门。 “娘子,伯爷他……”在一旁伺候的黄烟儿羞红着脸,但却觉得很是温馨,竟然生出了对自己未来夫君的期待之意。 若是我的夫君也能对我如此……黄烟儿不禁痴了。 “发花痴呢!”李恬噗嗤一笑。 “娘子,伯爷说让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不合规矩呢!”黄烟儿认真的道:“当初出门前,夫人曾交代,嫁人后要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不得忤逆了夫君,不得以娘家为念……可伯爷这话,却是让娘子自己做主呢!” “不合规矩。” “嗯!” “规矩……”李恬想到自家男人这两日的变化,“你说,夫君这般是好是坏?” “自然是……好的。”黄烟儿老老实实地道:“娘子总是要装作贤淑的模样,其实很难受呢!” 李恬看了她一眼,作为跟了自己多年的心腹,黄烟儿知晓她的本性。 黄烟儿说:“其实娘子,到了伯府后,我也在装呢!我害怕给娘子丢人,便装的知书达理,有事儿也忍着。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装。” “人人都在装模作样。”李恬叹息,“但夫君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思,这才有了这番话。” 二人成婚多年,直至今晨,蒋庆之的一番话才打开了妻子心中的牢笼。 那个牢笼有个名字,叫做:规矩。 出了家门,新安巷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有细雨如丝,在薄雾中不知不觉的缓缓落下。 石板路上有无数痕迹,马蹄敲打着,声音清脆。 “伯爷,出门呢!”一个老人双手袖在袖口中,站在家门口来回转。 “是啊!出门转转。吃了吗?” “还没,今日家中小孙孙不听话,老夫狠抽了他一顿,饭也没心思吃。” “不听话,该打就得打。” “这话在理,不打不成器。” “就是,不过别打狠了。” “有数,那细篾条就小拇指粗细,抽着不伤人。” “一抽就是一条红肿,疼的厉害。” “伯爷竟然知晓这个?” “小时候不听话挨过。” “哈哈哈哈!” “伯爷,吃了吗?” “吃了。” “伯爷,这是出门呢!” “嗯!有事儿。” 蒋庆之从未如此主动的和街坊们打招呼,孙不同说:“伯爷以往和街坊打招呼更像是应酬,今日却不同。” 波尔说,“一位手握重权的伯爷……若是在里斯本,伯爷会住在远离平民的地方,出行有护卫隔着,那些平民别说打招呼,就算是接近都不可能。” “那些蛮夷。”孙重楼不屑的道。 莫展看了波尔一眼,波尔却很认真的道:“嗯!那些蛮夷觉得自己高贵如神灵,其实粗鄙如猪。” 这厮如今早已把自己当做是一个真正的大明人。 走出巷子,热闹迎面而来。 外面的摊子越来越多,人来人往,以至于堵住了路。 “让让!”波尔开道。 一个少女挎着竹篮在翻看烧饼,回头见到波尔,惊讶的道:“是番人!” 波尔认真的道:“我叫波尔,是大明人。我有大明户籍,所以你该叫我大明人,谢谢!” 少女退后一步,“你是大明人?” “货真价实!”波尔很骄傲的道。 在大明越久,他就越发现里斯本那地儿就是个污水沟,从人到环境都黑透了。 从国君到贩夫走卒,每个人都以烧杀抢掠为荣,每个人都以名利为目标,恍若一个丛林世界。 …… 长期在直庐值守的日子其实并不轻松,奏疏不断递送进来,严嵩父子不断处置,有时候突发事件多一些,父子二人忙的焦头烂额,连续几日无法回家。 昨日奏疏多不胜数,虽然知晓大多是弹劾蒋庆之的,但严嵩父子不敢怠慢,一份份的翻阅,给出建议。 “哎!” 严嵩抬起头,把最后一份奏疏放在案头,见儿子依旧在处置奏疏,便说:“东楼,歇歇吧!” 严世蕃拿起奏疏,眼中有讥诮之色,“那些人开始反水了。” “嗯?”严嵩揉着眼眶,“说了什么?” “赞美蒋庆之,说他嫉恶如仇。”严世蕃不屑的道:“用词粗鄙不文。” “是故意的。”严嵩笑了笑,“越是粗鄙不文,就越能让人轻视自家。本来是大错,陛下一看奏疏用词粗鄙,一笑了之。” “心眼儿不少,不过,这只是开始。”严世蕃说:“外面舆论一转,那些权贵变成了过街老鼠。陛下引而不发,谁也不知下一个杨骁会是谁。等着看,今日会更热闹。” “元辅。”随从进来。“蒋庆之来了。” “哦!这位躲在家中看热闹看够了?”严嵩淡淡道。 “元辅!” 人未至,声先闻。 蒋庆之进来。 “弹劾你的奏疏不少。”严嵩用这个来开头。 蒋庆之该解释一番,随后严嵩父子顺势提出自己的看法……夹杂些私货。 要想和权贵们交手,你蒋庆之少不得我父子帮忙。 所以,好处大伙儿该分润一番才是。独食不肥! 蒋庆之看了严嵩一眼,微笑道:“老严,挨打的是我,享受的是你,你觉着合适?把小心思收起来,此事需要直庐做出姿态……” 蒋庆之目光转动,看了冷笑的严世蕃一眼,“中枢对权贵不满,这事儿,没完!” 这是逼迫权贵们做让步,要么等着秋后算账,要么……做出补偿! “这事儿,长威伯自行去做就是。”严世蕃说。 蒋庆之看着严世蕃,对严嵩笑道:“老严,你说我当着你的面儿,抽太常寺卿一巴掌,如何?” 严嵩父子色变! 第893章 夺嫡也得夺的高兴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作为严嵩的助手,严世蕃便是半个首辅。这也是外界称呼他为小阁老的缘故。 时日久了,外界和严世蕃也忘记了他的本职是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无法干涉中枢行事,无法参与重大事件,所以,算不得重臣。 蒋庆之执掌新政,和严嵩平起平坐,老严也不敢说他僭越霸道。 也就是说,蒋某人说自己是第二个首辅,严嵩也不会觉得奇怪,甚至是默认。 首辅抽太常寺卿一巴掌,那肯定不妥当。 但这是以上责下,从程序上没毛病。 张居正跟在后面,觉得蒋庆之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 ——我和你爹严嵩称兄道弟,你严世蕃论辈分也就是个晚辈。长辈之间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儿? 啧啧! 这位口舌之犀利,怕是不比徐渭差,往日竟然没看出来。 后世网上各种段子,论羞辱人的手段,古人远远不及。 聪明如严世蕃,自然听出了蒋庆之的话外之音,他脖子上青筋蹦了起来。 蒋庆之斜睨着他,“怎地,不服气?” 不服气,老子真上手了。 “东楼!”严嵩喝住了儿子,然后淡淡的道:“长威伯执掌新政,老夫该出手自然会出手。不过此事……” “老严,我若是径直吩咐下面的人,你觉着有脸?”蒋庆之似笑非笑的道。 蒋庆之可以直接插手各部,把自己的态度传达下去,下面自然有人会心领神会出手。 但他先和严嵩说了,便是给老严脸面。 门外,孙重楼嘟囔,“少爷就是怕麻烦。” 徐渭也在外面,笑道:“合着是把这对父子当下属使唤了,还得让他们感激零涕。” 蒋庆之走了出来,值房里,突然呯的一声。 蒋庆之笑了笑,并未回头,“砸你爹呢?” 严世蕃刚砸了茶杯泄愤,闻言大怒,可值房内只有父子二人,他这一茶杯可不正是砸自家老爹呢! “哈哈哈哈!” 蒋庆之大笑而去。 张居正跟着,低声道:“伯爷羞辱那父子二人……为何?” 在他看来,没必要树敌不是。 蒋庆之淡淡的道:“严嵩父子首鼠两端,对新政态度暧昧,似友非友,似敌非敌。对这等人,你若是抱着什么顾全大局的想法去相处,只会让他们越发肆无忌惮,以为自己奇货可居。” “给一巴掌?” “与其让他们以为自己奇货可居,不如抽一巴掌,告诉他们,这事儿你父子想做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这是霸道。” “你以为我想行王道?”蒋庆之丝毫不怕这话被前面的内侍听到,可内侍却赶紧捂着耳朵,赔笑道:“咱什么都没听到。” 蒋庆之莞尔,“我今日便是想告知严嵩父子,此后别想着我会顾忌什么,若是想骑墙,或是背后捅刀子,我也不会遮遮掩掩,干一场就是了。” “撕破脸……反而有些豁然开朗的味儿。”张居正品味着蒋庆之的姿态,觉得竟然有些前方突然开阔的味儿。 这位的行事风格,竟然大变了。 昨日张居正走得早,并未参与那场论战,故而不知蒋庆之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见到道爷时,他正在吃早饭。 “吃了?”道爷问。 “吃了。”蒋庆之坐下,“这是……酱羊蹄?老黄,给弄副碗筷来。” 黄锦笑眯眯的递来碗筷,蒋庆之先来一只酱羊蹄,吃了一口赞道:“都脱骨了,香味浓郁。” 一口气干了三只酱羊蹄,又喝了一碗菜汤,蒋庆之放下碗筷,“陛下,臣方才和严嵩商议过,让中枢透出不肯罢休的姿态。” “逼迫那些权贵出手,狗咬狗?”嘉靖帝的反应让蒋庆之赞道:“正是如此。” “借刀杀人。”嘉靖帝点头,这符合他的预期,但他更关心蒋庆之闭关的收获,“昨日有何感悟?” “随心而行。”蒋庆之说。 “朕知道了。” 蒋庆之起身,“臣准备去看看二位皇子。” “去吧!” 等蒋庆之走后,嘉靖帝问道:“黄伴可发现庆之的变化了吗?” 黄锦点头,“以往长威伯总是带着三分谨慎,今日的长威伯却让奴婢觉着,这人好似把那些谨慎都抛之脑后,心中所想,便是所说,所行。” 黄锦想了想,“今日的长威伯,让奴婢想到了魏晋名士。” “洒脱不羁,狂放不羁。”嘉靖帝眯着眼,“这瓜娃子……随心而动,也就是说,他依旧不肯改变自家本性。” 黄锦心中一凛,他知晓嘉靖帝对蒋庆之的期待,而且也明确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了蒋庆之。 你要把自己的性子改一改啊! 可蒋庆之却回复:我是一头牛,你把我拉到天涯海角,我依旧还是那头牛。 陛下会如何? 黄锦不知,但有些担心这对表兄弟之间会因此生出隔阂来。 蒋庆之把裕王两兄弟叫来。 “老三看着稳重了不少,老四……”蒋庆之蹙眉看着景王,“怎地看着霜打似的。” 景王苦笑,“表叔,我想出宫。” “出宫作甚?”蒋庆之问。 裕王也有些好奇,“难道你想出宫建府?” 皇子到了年纪就该出宫建府,单独居住,等着去封地的那一日。 唯有太子能避免出宫的命运。 但道爷未立太子,也就是说,两个皇子都该出宫建府。 但不到时候啊! 景王说:“宫中不得自由,我想弄什么方子,寻人探讨医术也不方便。” “太医院那些高人不够你折腾的?”裕王说。 “那些人谨慎惯了,去探讨或是求教,总是以最稳妥的法子来搪塞,仿佛说错一个字,我便会开错方子弄死人。” 裕王说,“这事儿怕是不容易。” “嗯!”景王点头,“我和母妃说了。” “如何?” 景王指指额头,那里有一小块地方破皮了,“被母妃戳的,她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犯蠢,可见学医学错了,就该去学道。” 啧! 蒋庆之看到裕王眼中有些晦暗之色,不禁笑了。“就为了那个位子罢了。无需遮掩什么。老三你也无需忌惮,当娘的都想着给自己儿女最好的。 在卢靖妃眼中,最好的自然就是那个位子。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事儿,无论是卢靖妃还是你二人如何折腾都无济于事。陛下一言而决。” “无用功少做。”蒋庆之交代道,随即把景王身边的内侍叫过来,“你去请见卢靖妃,就说……莫要约束老四太过。就算是要夺嫡,也得夺的高兴不是。” 能把夺嫡说的如此清新脱俗……内侍眨巴着眼睛,看了景王一眼。 “怎地,我使唤不动你?”蒋庆之突然冷着脸。 内侍被吓了一跳,想到这位爷曾毒打长乐公主身边女官的事儿,一溜烟就跑了。 “还是那句话,爹娘如何想,那是他们的事儿,你兄弟二人大可不必介怀,该如何就如何。一世人,两兄弟,在一起的时日不多了,珍惜吧小子们!” 蒋庆之想到历史上景王在封地郁郁而终的事儿,不禁叹息,“娘的,做人难,做皇子更难。” 而做皇子的母亲是难上加难。 “你说老四这是犯了什么毛病,非得要出宫。”卢伟今日进宫探望,一见面卢靖妃就开始发牢骚,“出了宫那便是皇子,留在宫中才有可能……” 卢伟蹙眉,“可是有人撺掇?” 卢靖妃眯着眼,“大哥这话却提醒了我,陈燕。” “娘娘!”陈燕上前。 卢靖妃说:“回头查一下老四身边的那些人,另外,老四最近和什么人接触,查。” “是。” 卢伟笑道:“娘娘出手,那人必然无所遁形。对了,昨日外面舆论哗然,娘娘可知?” “你是说……那些权贵弹劾长威伯之事?”卢靖妃坐镇后宫,真想知晓前朝消息不是事。 “是。”卢伟压低了声音,“后来舆论突然一转,那些人对权贵们喊打喊杀。从群情激奋到反转局势,不过是半日。娘娘,长威伯的手腕……”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陛下能如此看重他,二十不到的岁数执掌新政,骇人听闻……看看这手段就知晓,陛下没看错人。” “娘娘,殿下那边还是要敲打,殿下聪慧,若是真愿意去示好长威伯,把他拉过来……那事儿,至少能多三成把握。” 卢靖妃叹息,“可老四执拗,不肯作伪。这牛性子也不知跟了谁。” “哎!”卢伟知晓此事不能急切,“对了,殿下出宫之事,我以为万万不可。” “有我在,他休想!” 卢靖妃冷笑,“回头禁足一阵子,让他好生反省。” “娘娘,殿下那边有人来了。” “让他进来。” 内侍进来,行礼,卢靖妃冷笑,“老四这是又要弄什么幺蛾子呢?” 面对这位后宫之主,内侍打个寒颤,“娘娘,是长威伯令奴婢来传话。” “什么话?”蒋庆之昨日窝在新安巷闭关,外界各种猜测,没想到出来后第一件事儿竟然是令人来我这里传话……卢靖妃心中多了些欣慰。 “长威伯说,莫要约束殿下太过。就算是要夺嫡,也得夺的高兴不是。” 蒋庆之喝多了不成?卢伟:“……” 卢靖妃也为之愕然。 夺嫡夺嫡,这等事儿可做不可说啊! 而且还建议放松对景王的管束,这不是放手的意思吗? 你这是想坑老四不成? 卢伟看着妹妹,“娘娘!” 他觉得卢靖妃该拒绝。 卢靖妃闭上眼。 “此言,甚是。” 第894章 步步紧逼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娘娘!” 等内侍走后,卢伟不解的道:“长威伯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让娘娘莫要干涉殿下。更有放手之意。” 卢靖妃幽幽的道:“我能拒绝,可你却忘了,陛下当初说过的话。” “管束之权。”卢伟身体一震,“臣倒是忘记了此事。” 道爷当初给了蒋庆之管束儿女的权力,他插手此事,除非道爷反对,否则卢靖妃还真不好拒绝。 “可一旦放任殿下,那事儿就难了。”卢伟放低声音,“放任自流……外界便会以为陛下放弃了殿下。” 未来的太子,岂能和街溜子般的在宫中和宫外来回窜? 太子,必须是稳沉的性子,必须是循规蹈矩的性子。 卢靖妃突然说:“去问问长威伯对老三可说了什么。” 有人去打听,没多久回来。 “长威伯让裕王没事儿别憋在宫中,世间万般病痛皆来自于心。心憋屈了,人自然也就百病丛生。没事儿两兄弟便出宫去转转。等大鹏大些,你二人去为他启蒙。” 这话听着就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叮嘱。 “给那个孩子启蒙,还带上了老四!”卢靖妃眼前一亮,随即神采飞扬的道:“去个人告诉老四,没事儿别老是憋在宫中,去新安巷看看小师弟也好,学学如何带孩子,以后自家的孩子……老娘没工夫为他带。自家管。” “是。”陈燕捂嘴偷笑。 卢伟也笑了起来,“是臣小觑了长威伯。” “那人,重情!”卢靖妃轻声道:“陛下曾无意间透露过口风,说长威伯太重情,若是为百姓,乃至于为一方重臣不是坏事儿。” “可他如今执掌新政,重情反而成了软肋。”卢伟叹道:“杨骁之事,长威伯其实大可不必动刀子,动了刀子反而给自己找麻烦,树敌无数。” 卢靖妃点头,“昨日他那一刀,让多少权贵唇亡齿寒,暗恨不已。” “娘娘。”陈燕往来打探消息,对这事儿门清,“可长威伯反手就利用此事把权贵们坑了。如今他们正坐蜡呢!” “是啊!可多树敌也是事实。”卢靖妃摇头,“这人行事,压根就让人猜不出下一步会如何。” “陛下也是如此。”卢伟突然一个激灵。 道爷行事高深莫测,最喜欢丢给臣子一句话,或是半句话,乃至于一句诗词,让臣子去猜哑谜,从中找到自己的本意。 蒋庆之此举,倒是和道爷相符。 卢靖妃点头,嘱咐兄长,“此事家中万万不可掺合,谁若是劝你出手,那人必然包含祸心。” “臣知道了。”卢伟起身,随即告退。 走在宫中,卢伟突然身体一震。 “我竟然对他生出了敬畏心?” 他回想了一番自己先前的话和心态,苦笑,“当年的少年,如今却能俯瞰我了。娘娘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卢靖妃也发现了,自家原先对蒋庆之带着些长辈的心态,以及身份地位比蒋庆之高出一丢丢的心态。 可今日提及蒋庆之时,她的态度大变,变得越发谨慎,每句话都要仔细斟酌。 卢靖妃郁闷的蹙眉,“我这是怎么了?” ……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永寿宫,道爷突然明悟了蒋庆之随心而动的意思。 这两句话是当初蒋庆之无意间和道爷说过,用在这里很是贴切。 “这瓜娃子改成了我不去就山,山便来就我。” 这意境一下就变了,变得洒脱中带着霸道的味儿。 “秉承本性,让别人为你而变吗?”嘉靖帝突然笑了起来,“小子,有朕的豪气!” 道爷眼中神采奕奕,“当年左顺门便是如此,那些人妄图让朕按照他们的心思改变,朕反手便令锦衣卫出手……变,那也该是尔等为朕而变!” 这是帝王霸气,可蒋庆之只是臣子不是……黄锦腹诽,却也知晓道爷对蒋庆之的态度也在变化。 所有人都在变化,黄锦轻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佛家有云,一切会变化的皆是虚相。 咱怎地想到了这个。 黄锦苦笑,“陛下,奴婢今日见到长威伯时,不由自主的便多了几分客气。” “这便是让别人因我而变。”嘉靖帝想到蒋庆之今日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不禁叹道:“他倒是悟了,不过,那些虎狼可不会变。他们会择人而噬。” …… 舆论反转后,杜贺在家大喜,设宴为蒋庆之贺。 “侯爷。” 正喝得爽时,有人来禀告,“有客人来访。” “来的不是时候。”杜贺有些不满,起身去前面待客。 来人叫做马勋,是他当年的旧识,二人也曾一起走马章台,吃喝玩乐,见面难免寒暄了一番。 马勋喝着茶水,窥探了一眼杜贺的神色,说:“最近京师风浪不小。” 杜贺在想着自家申报田地人口的事儿,按照马氏的说法,既然跟着长威伯,那他做什么,咱们就跟着做什么就是。 至于什么田地,难道长威伯能坐视大郎落魄? 杜贺有些不舍那些田地,但妻子这番话却让他心中一动。 若是老大能跟着蒋庆之混出个名堂,兴许……侯爵能再进一步。 什么田地,比得过国公之爵? 光宗耀祖啊! 老子在地底下也能得意一番。 杜贺自我安慰着,心中依旧肉痛。 马勋见他神色恍惚,便继续说:“有人托我带话。” “哦?”杜贺马上打起精神,“什么话?” 昨日的舆论大战杜贺全程观摩,过程堪称是跌宕起伏,刚开始杜贺甚至想去新安巷安慰蒋庆之,可马氏劝阻了他,说:长威伯不动,便是有把握。 他当时还说妻子是妇人之见,可随后舆论反转,果然如妻子所说。 老子还不如一个女人! 想到自己当初就是靠着妻子的规劝才从蒋庆之的敌人变成了自己人,父子二人的命运也因此而变,杜贺不禁嘟囔,“这女人,旺夫!” 什么旺夫?马勋干咳一声,“昨日之事侯爷也当知晓,那些人说这是一场误会,新政……大伙儿是支持的。” 杜贺笑了笑,“是吗?” “新政利国利民,谁不支持呢?”马勋轻声道:“昨日只是一场误会。另外,那些人问,都是勋戚一脉,若是能松缓些……他们定然鼎力支持新政,皆大欢喜不是。” “话,我会带到。”杜贺见马勋不走,便莞尔,“看来那些人是急了,罢了,来人。” 随即侯府的人去寻到了正在花鸟市场转悠的蒋庆之,转达了马勋的那番话。 徐渭摇着扇子跟在蒋庆之身侧,“那些人开出了条件,清理田地若是能睁只眼闭只眼,给他们留一些,那么新政便会多出一股助力。” “若是不肯,便要为敌。”蒋庆之笑了笑,指着一只鸟儿,示意逗弄来看看,随后他对侯府来人说,“告诉杜贺,传话……” 来人束手而立。 “清理田地之事无半分回旋余地。从,还是不从。由得他们。另外,有人弹劾权贵多不法,引发了公愤,本伯这里也准备捋捋,看看这些人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话传到侯府,马勋听的坐立不安,随即告辞。 杜贺追出去说:“那些人前罪未消,还想着拿好处,说无耻差些意思,这是犯蠢!老马,就说我老杜说的,再不幡然醒悟,此后这些人必然会沦为破落户!” …… 京师的一处豪宅内,十余权贵正在喝酒议事。当马勋把话带到,瞬间众人就炸了。 “蒋庆之这是在威胁咱们!” “娘的!他蒋庆之以为自己是谁?是帝王吗?” 有人叫嚣,“咱们和那些士大夫联手,朝中有他们缓颊,咱们再发动一番,这事儿……没完!” 可他却发现众人都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 为首的老人干咳一声,“杨骁是个蠢货,以为广宁伯府依旧如日中天,于是便和蒋庆之对着干。结果……你等也看到了,他成了蒋庆之杀的那只猴儿。” “昨日杨骁被弄进诏狱,据闻动了刑。”有人叹道:“诸位,谁和广宁伯府往来密切,特别是和他合伙做过生意的,自求多福吧!” 老人点头,“陛下引而不发,蒋庆之却反其道而行之,逼迫我等要么低头,要么便与家中田地玉石俱焚。诸位,我等该何去何从?” 先前叫嚣的那位权贵说:“法不责众,京师多少权贵?难道蒋庆之还能尽数拿下不成?他敢?” “是啊!” “若是逼急了咱们,说不得……便有不忍言之事。” 老人冷冷道:“难道你等还敢谋反?别忘了,京卫今非昔比,重建后,我等的人手大多被清洗,如今谁能让京卫反戈一击?谁?” 没人吭气。 “先清洗重建京卫,这便是打基础。刀枪在手,咱们便是砧板上的鱼肉。”老人叹道:“还不明白吗?这是一个局,陛下和蒋庆之布置了数年,一朝发难,压根就没给咱们反抗的机会。要么低头,要么……等死!你等如何选?” 众人默然。 有人进来,面色惨白的说:“直庐那边说,京师权贵多不法,中枢当拿出整治的法子,好生肃肃风气。” “严嵩老狗,也敢对我等如此吗?” 老人苦笑,“蒋庆之先动广宁伯,让我等以为有机可乘,于是纷纷出手弹劾。谁曾想昨日便被他反击得手,舆论哗然。 今日他逼迫在前,严嵩随后表态,这是步步紧逼。诸位,他这是用这等姿态告知咱们……我的耐心不多。” “他这是在虚张声势。” 老人摇头,“老夫不敢赌蒋庆之是虚张声势。所以,老夫准备上疏。” “上疏?” “对。”老人干咳一声,“娘的!那些士大夫,那些官员家中的田地也不少不是。咱们被割肉,为何他们能看热闹?把他们拖下来!” 第900章 战船,战船,战船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赵越低着头,说:“小人不知伯爷说什么。” 蒋庆之看了跟来的众将一眼,“都没事做了?” 众将心中一凛,行礼后告退。 该敲打了。 蒋庆之思忖着。 北征大捷,京卫中洋溢着一种乐观,乃至于骄傲的情绪。 适度的骄傲和乐观,能促进战斗力和士气,过犹不及,多了,就会成灾。 他拿出药烟,波尔麻溜送上火媒。 孙不同在门外,撇撇嘴,说:“狗东西,越发会讨好伯爷了。” 蒋庆之点燃药烟,说:“先前你来,见操练如何?” 波尔说,“看着颇为齐整,不过少了些精气神。” “嗯!”蒋庆之让波尔来,便是想来个突袭检查。 回头该和道爷提提此事,在翻年后,让京卫轮番出京操练。 老是蹲在京师,不是看门狗也成了看门狗。 想到这里,蒋庆之就想到了后世的拉练。 他抬起头,看着赵越,“谁的指使?” 赵越惨笑,“小人不知伯爷这话何意?” “装傻?”装傻朱时泰是行家,蒋庆之笑了笑,“蛊惑朱时泰,却不是撺掇他去做些可能会导致身败名裂的事儿,可见背后那人也在忌惮着什么。若是士大夫们出手,必然是狠手。除去他们还有谁?老朱的对头,那些武勋或是权贵。”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让清凉的气息在肺腑里转了一圈。实际上这种凉悠悠的感觉一般人适应不了,会觉得刺激难受。 蒋庆之有肺火,发作起来肺腑中恍若有一堆火在焚烧,所以抽这个正合适。 “老朱长袖善舞,很少得罪人。不过陛下身边就几个近臣,这些年想拉他下马的人不少。倒在他手中的也不少。你背后那人,想来便是其中之一吧!” 蒋庆之盯着赵越,赵越面色猛地一变,蒋庆之笑了笑,“看来被我猜对了。动手!” “我来!”波尔自告奋勇,被孙重楼轻轻一撞就弹了出去。 孙氏用刑大法上演。 蒋庆之走出大堂,看着校场上操演的如火如荼,突然想到了东南局势。 兵部王以旂上次和他说过,东南沿海盘踞着不少佛朗机人,他们不时靠岸,和岸上的大明人贸易。偶尔也会在岸上住几日。前阵子有禀告,说佛朗机人不时上岸尝试定居,甚至和地方官员接触,询问能否租赁一块地方给他们存放货物。 蒋庆之下意识的想到了后世那地儿,也就是在这阵子,葡萄牙人登岸,在那地儿聚居。后来大明干脆修建关隘把那地儿封锁住了,让葡萄牙人只能暂居在那狭小之地。 后来……后来大明亡国,蛮清没落后,葡萄牙人顺势翻脸,把那地儿租赁期拉满…… 这就是后世那地儿的历史演进。 要不要改变这事儿呢? 蒋庆之饶有兴趣的琢磨着。 …… 广州外海的两次海战失利后,葡萄牙人偃旗息鼓,换了一种方式来试探大明。也就是贸易。 此前小规模的偷偷摸摸贸易,让葡萄牙人得以将大明的货物送到西方,引发了巨大的轰动。此此时的西方诸国贵族,都以得到大明的一块丝绸为荣,以喝大明的茶叶为荣。 葡萄牙人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利益。换了别的地儿,比如说大明的邻居天竺,葡萄牙人为了香料,选择征服天竺。但和他们正在征伐的天竺相比,大明这个庞然大物令人胆寒。 在给国中的汇报中,在东方的将领说:“那些明人的官员很是骄傲,居高临下,仿佛是子在看着一群土人……” 在征服世界,殖民世界的过程中,葡萄牙人把当地土人看做是牛马和牲畜,一群乡巴佬。 可如今在大明官员的眼中,乡巴佬变成了自己。 “他们把我们称之为蛮夷。” 蛮夷是什么? 葡萄牙国内一阵忙碌,最终寻到了一个去过东方的文官。 “蛮夷?”文官老了,哆嗦着说:“那个王朝自称为中央之国。除了中央之国以外,皆是蛮夷。” “蛮夷是什么意思?”国王问。 老文官想了想,眨巴着老眼,“大概就是……大概……就和树上的猴儿差不多。” 什么? 明人竟然把咱们当做是树上的猴儿? 葡萄牙君臣愕然,继而大怒。有人叫嚣出兵,用浩瀚的船队去淹没明人沿海,随即登陆,打到他们的京师去。 老文官再度哆嗦,“别啊!明人……明人可不是土人。” 国王叫停了臣子们的叫嚣,问:“难道我的无敌舰队不能击败明人的那些小船队?” 虽然两度海战失利,但那只是小规模冲突,葡萄牙的人的主力不在。若是倾巢出动…… 老文官看着君臣眼中的光,知晓这些人是被大明的富庶激发起了征服之心。他哆嗦着,“明人其实脾气不好。当初臣去过他们那,咱们的态度……也不好。” 彼时的使团觉得葡萄牙能征服世界,一个东方之国算什么? 世界霸主,七海之王来了,还不得跪了? 可大明对这支骄傲的使团就一个回复:滚! “臣当时打听了一番,得知那个中央之国在北方有个穷凶极恶的大敌,双方厮杀了上千年……” “上千年?” “天神,千年前咱们……” 除去古罗马等国之外,千年前的西方,可不是蛮荒地带吗? 咱们的祖先,还真和树上的猴儿差不多。 君臣都有些羞恼。 “他们的皇帝很威严,臣子端庄。”老文官看着国王和群臣,和记忆中的大明君臣对比了一番,觉得这些穿着华丽的君臣,脱掉这身服饰后,更像是来自于丛林中的一群野兽。 “若非他们在北方有大敌,臣估摸着……他们的皇帝会派出船队南下,一路直抵麻六甲。” “他们的战船不多!”有人质疑。 “而且比不过咱们的战船。” “咱们只要征服了香料群岛周边,随后便能对大明下手。” “趁着他们战船老旧的机会,击败他们。” 老文官苦笑,“可他们有钱。另外,当初广州外海之战,他们的火器弱小。可没多久,他们竟然就仿制出了咱们的火器,并用这些火器击败了咱们。他们有钱,只要皇帝开口,战船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他们的战船不适合远航!” 这是个致命的弱点! 老文官眼前一亮,“对,明人的战船老旧。对了,多年前明人船队曾远航,咱们后续发现的地方,他们都曾去过。” 君臣:“……” “据闻那支船队庞大无比,若是当时出现在咱们的海岸线上,大概……”老文官看着君臣,“咱们大概只能低头。” “那岂不是无敌舰队?” “在当时,是无敌。” “那支舰队呢?”国王问。 老文官疑惑的道:“仿佛……消失了。” …… 东南那边不只是葡萄牙人不安分,倭寇最近也不大安分。 不知倭国国内发生了些什么,东南沿海禀告,说最近倭寇人数多了不少,看着像是新人。 此刻的倭国就如同中原的战国时期,帝王只是个象征,诸侯们打来打去……直至猴子一统天下。 身后大堂里传来了惨叫声,蒋庆之抽了口药烟,想到了当下的倭国局势。 征服是必须的! 为后世儿孙去除一个威胁,顺带在那里建立一个海军基地,随时都能前出。 什么岛链,当大明的舰队出现在西方诸国的海岸线上时,那才是岛链。 征服,封锁…… 蒋庆之越想越兴奋,但随即叹息。 战船啊! 当年郑和下西洋何等威势,那支舰队堪称是是碾压式的领先这个时代。 可如今却烟消云散。 郑和下西洋在后人眼中功过参半,功,地理大发现,扬威异域。过,发现不占领,就像是去青楼看着美女流口水,兜里有大把钞票却不肯留宿。 还有个问题,郑和下西洋一路贸易,一路宣威……你宣威就宣威吧! 特娘的顺带把沿途的海盗都剿灭了干啥? 那些海盗多是中原人,留着他们不香吗? 兰芳等地就是这么演变成为华人的地方,若是那些海盗集团一直存在,东南那些地儿说不得都会成为明人的天下。 哎! 蒋庆之吐出烟气,觉得格外郁闷。 战船! 战船! 战船! 这是当下最大的难题。 想到这里,蒋庆之准备晚些去兵部寻老王问问,看看郑和当年的航海图纸以及造船资料还在不在。 “伯爷!” 莫展出来,“是昌松伯。” “叫上老朱!” 蒋庆之活动了一下脖颈。 随后两兄弟在西苑外会和。 “是林挺那个畜生?”朱希忠冷笑。 “嗯!”蒋庆之说:“权贵们主动申报颇为积极,不过却羞答答的不肯反咬士大夫们一口。此次顺带给他们提个醒。” “走!” 昌松伯杨挺正在家中喝酒,几个老友聚在一起,一边骂着蒋庆之,一边商议如何应对。 “伯爷。”有人来禀告,“有人砸门!” “谁特么那么大胆?” “是……是长威伯和成国公!” 几个老友的笑容在杨挺剧变的面色中凝固住了。 “这是……” “杨挺!” 外面传来了朱希忠的声音。 “滚!” 几个护卫被蒋庆之和朱希忠的身边人一顿毒打。 接着,二人走进来。 “长威伯,成国公……”杨挺笑着过来,拱手,“二位都是稀客……你们这是,你们……救我!” 两兄弟扑过来,朱希忠抓住杨挺,蒋庆之一拳封了他的面门,接着一记撩阴腿…… “嗷!” 没多久,昌松伯林挺被蒋庆之和朱希忠联手打残的消息传到了出去。 “写奏疏,写奏疏。那些士大夫们家中田地人口无数,该他们了!” 京师权贵们被这一下镇住了,随即奏疏雪片般的飞进了西苑。 第902章 鼎爷,你就转了个寂寞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陛下,有奏疏。” 数十份奏疏送到了案头,嘉靖帝也不看,问道:“说了什么?” 送奏疏的内侍说:“奴婢在直庐听了一耳朵,说是奏疏里多是说各地士绅手中田地人口多不胜数,当清查。” “狗咬狗!”嘉靖帝突然一笑,“庆之这次干的漂亮。咦!” 道爷突然一怔,想到自己曾说蒋庆之心慈手软的事儿。 蒋庆之用这个结果来告诉他:达到目的的手段多不胜数,为何非得要扭曲了自己的本性去行事呢? 咱们顺着性子去做,做的过程高高兴兴的,它不香吗? 道爷哑然,然后翻看了几份奏疏,大多内容相同。 在奏疏中,权贵们赞美了嘉靖帝清查田亩的决定,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随即话锋一转就转到了文官和士绅那里。 ——此辈手中田地多不胜数,当查! 字里行间都能看到一种幸灾乐祸,或是黄鹤楼上看翻船的惬意。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道爷莞尔,“权贵们倒霉了,自然看着还毫发无伤的官员和士绅们怒火中烧。这是分而治之……人心,人性。” 道爷沉吟良久,叹道:“贪嗔痴是毒药,那些人却是看不透。不过……不是坏事儿。” 他正缺少助拳的,特别是舆论。 “让陆炳来。” 陆炳闻讯急匆匆进宫。 快到永寿宫时,带路的内侍止步。“是长乐公主。” 陆炳止步,抬眸。 长乐带着两个宫人,自家提着一个食盒,看着有些吃力的模样。她不时看着两侧的宫殿,嘴角微微翘起,愉悦的模样让陆炳眸色从冷漠变为温和。 “是陆炳!”宫人低呼,长乐止步,怯生生的看了陆炳一眼。 “臣,见过公主。”陆炳行礼,走过来后,不由分说夺过了食盒。然后走几步,回头看了长乐一眼。 长乐:“……” “公主,请。”陆炳侧身,很是恭谨。 路旁的内侍和宫人都低着头,但都在极力把眼珠子往上抬。 凶名能令百官胆寒,皇子见到也得给面子,陛下的奶兄弟,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他竟然对公主低头了 宫中人最不缺的便是察言观色的能力,没这个能力的,不是被边缘化,便是被分配去干最苦的活计。 能出现在这里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此刻他们都失态的抬起头来,飞快的瞥了陆炳和长乐一眼。 陆炳恭谨。 长乐显然是在震惊中…… 众人随即低头。 长乐愕然,亦步亦趋的跟着。 陆炳蹙眉放缓了脚步,等长乐上来后,自己跟在右侧后方。 二人就这么默默走到了道爷的‘值房’外,陆炳把食盒递给长乐,低声问长乐的随行宫人,“近日可有人欺凌公主?” 两宫人都有些惧怕,其中一人颤声说:“并无。” “嗯!”陆炳看向另一人,那宫人低着头,“长威伯时常会过问公主的事儿,没人敢……” 上次蒋庆之破例毒打了长乐身边的女官,震动后宫。直至今日,那事儿依旧余威不散,长乐的日子因此好了许多。加之道爷对这个女儿多了几分亲热,宫中人跟红顶白,去溜须拍马的人也多了不少。 长乐不喜太热闹,总是觉得惶然,一来二往,便托词说要读书,要做针线,尽皆不见。 陆炳沉声道:“尽心伺候公主!” “是。” 两个宫中一头雾水,等陆炳过去后,相对一视。 “这是为何?” “不知,不过不是坏事。” “嗯!” 陆炳走到殿外,沉声道:“臣陆炳,求见陛下。” “进来。”道爷的声音听不出喜恶。 “爹!”小棉袄欢喜提着食盒进去。 “长乐?” 陆炳从小跟着道爷,对奶哥的性情了如指掌,从声音中听出了些不妥的味儿。 先是欢喜,接着是惊愕。 没错儿,就是惊愕。 “爹,我今日给你做了清炒萝卜,表叔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郎中开药方。爹你要多吃些。” “这清炒萝卜……放了何物调味?”道爷心存侥幸问道。 小棉袄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我就放了表叔家的酱料,还有爹喜欢的酱料……” 闺女,两种酱料不能混合啊!道爷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 萝卜看着呈黄黑色,上面还有葱花。 “爹,先吃饭吧1”长乐说,但想到陆炳,就低着头,“爹你先忙着。” “不忙。”道爷笑眯眯的道,然后吃了一块萝卜。 长乐盯着他的表情,一脸期待。 “嗯……味儿,不错啊!”道爷松开眉心,这话不假,两种酱料混合着,竟然出乎预料的美味。 道爷感动不已,心想难道是母亲在天有灵,让长乐厨艺大进? “爹,还有这个肚丝,表叔说以形补形,爹这阵子吃饭不香,便试试。” 道爷吃了一口,笑容凝固了一瞬,飞快又散开,“不错。” 肚丝吃着就像是牛皮,咬不动。 “爹你忙。”长乐喜滋滋的告退。 等她走后,道爷囫囵吞下了肚丝,看了黄锦一眼,黄锦苦着脸过来,端起肚丝,又准备去端清炒萝卜。 “萝卜留下!” “是。”黄锦暗喜不已,等尝到了肚丝的坚韧后,一口不大坚实的老牙顿时开始摇动。 道爷看着陆炳,“京师权贵建言清查官员与士绅田地人口,此事……” 这是让陆炳猜。 陆炳毫不犹豫的道:“此事大快人心,当公之于众才是。” 道爷满意点头,“速去!” 萝卜吃起来有些酱萝卜的味道,又像是卤萝卜,略微重口,但因为萝卜炒的比较生,反而中和了那股子味儿。 不错! 道爷眯着眼,“当年杨廷和等人为何能压制朕?不外乎便是掌控了舆论。天下儒家一体,杨廷和便是首领。他登高一呼,天下景从……” 黄锦嚼不动肚丝,干脆就囫囵咽下去。他想到了当年的事儿。 当年道爷势单力孤,杨廷和身后却聚集着整个儒家的势力,外加宫中张太后助拳,几乎可以说是帝王第二。 纵观大明历史,也就是万历帝时期的张居正能有如此威势。 万历帝面对后宫太后和权臣的夹击,外加冯保施压,最终选择了低头。 不低头,便会有不忍言之事。就如同道爷登基后经历的那些,不是差点被烧死,就是差点被勒杀。 万历帝有祖父的前车之鉴,故而怂了。 而他的祖父道爷不同,他就一个字:干! 要么你们弄死我,要么朕就弄死你们! 舆论在那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刚开始舆论一边倒,道爷不敌。后来道爷启用了张璁等人发动反击,渐渐挽回颓势。 从那时开始,道爷就知晓,舆论是自己的软肋。他也想争取舆论,但舆论在儒家手中,无论他如何努力,最终还是不敌,只能遁入西苑。 “那瓜娃子,对舆论怎地如此敏锐。”道爷把蒋庆之此次的布局回想了一遍,发现从一开始,蒋庆之就是在利用权贵们。 目的还是争取舆论。 “权贵,冢中枯骨罢了。”道爷吃了一片萝卜,眯着眼,“权贵反手一击,舆论在朕!” 陆炳回到锦衣卫,吩咐人去各处传话。 “此事为何不是蒋庆之来?”沈炼有些疑惑。 有人说:“先前蒋庆之急匆匆回了新安巷,看着颇为急切。” “难道是他家中出事儿了?”朱浩幸灾乐祸的道。 “孩子!”有人说。 这年头孩子不满周岁,名儿几乎就是在阎王爷那里挂着的感觉。 …… 蒋庆之回到家中,急匆匆往禁地去,半途转向,冲进了卧室…… 自从装了炕后,李恬就乐意在卧室里待着,坐在炕上温暖如春,一件棉袄就能过冬。孩子也喜欢,在炕上很是欢喜。 蒋庆之冲进来,抱起孩子亲了一口,旋风般的又冲了出去。 李恬目瞪口呆,“这急匆匆是去哪?” 黄烟儿笑道:“伯爷自从那日后,行事就越发的随意了。” 乳娘笑道:“奴听夏公说什么……什么名士自风流,什么洒脱不羁。” “魏晋名士吧?” “是,就是这个。” 魏晋名士言行怪诞,按照蒋庆之的说法,其中不少人是在装疯。 和朱时泰一个尿性。 蒋庆之进了禁地,吩咐道:“石头看好门户。” “有数。” 孙重楼站在门前,拿出了肉干,仰头看看天空,“有些阴呢!” 禁地里有几间屋子,蒋庆之用来存放不好示人的东西,另外有个小工作室。 他进了工作室,坐下,闭眼,搓手…… “鼎爷,你好!” 脑海的空间中,大鼎开始加速…… 难道是国祚? 蒋庆之想到清理田亩初战告捷,应当有奖励。但对于整个新政而言,这只是小胜,鼎爷应当不会那么轻易就给甜头吧? 铜绿深处,斑驳的光在散逸。 那一抹紫色纯的令人目眩神迷。 大鼎不断加速,越来越快。 这特么…… 要超音速不成? 蒋庆之觉得这速度能让自己原地起飞。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大鼎开始减速。 数字盘,它竟然没动! 卧槽! 蒋庆之傻眼了,“鼎爷,你就转了个寂寞?” 噗! 一个大箱子掉了下来。 第905章 当年一把火,儒家爱上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没了?” 蒋庆之不敢置信的看着王以旂,“那些图纸何等珍贵,竟然没了?” 那是航海图啊! 在这个时代,航海图就是千金不易,不,是国之重器! 就好比后世隐形战机般的的存在。 后世鹰酱最霸道的时候,把GPS一关,那些在大海上的船只就成了睁眼瞎,只能停船等待信号恢复。 这个时代的GPS便是航海图。 有了航海图,船队才能寻迹而去。 没有航海图,出海就是送死。 蒋庆之是真的不敢置信,这么一个宝贝……早五十年丢在西方能引发两国大战的重器,竟然……没了? 王以旂愕然,“长威伯你……那东西……” “那是镇国之宝!”蒋庆之怒道:“如何弄没的?” 这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和严肃,王以旂愕然,然后想了想,“应当是在先帝时。老夫接任兵部尚书后也未曾过问。来人。” 一个小吏进来,王以旂吩咐道:“问问杨侍郎,当年下西洋的航海图何在。” 那玩意儿不就是古董吗……小吏看了蒋庆之一眼,发现这位大佬神色冷肃,不禁打个寒颤,赶紧出去。 他寻到了侍郎杨贤,“杨侍郎,尚书那边询问当年下西洋的海图。” 杨贤上次想随军北征,主动上门向蒋庆之服软,却被拒绝,那股子不满一直积郁着。 “航海图?” “是。” “尚书怎么突然想到了此事?” “小人看到长威伯也在。” 杨贤眸子一缩,起身,“本官这便去。” 杨贤到了王以旂的值房外,听着里面没动静,叩门。 “进来。” 推门进去,杨贤看到王以旂在看文书,蒋庆之正端坐着,目光扫过来,竟然是冷的吓人。 “见过长威伯,见过尚书。”杨贤的礼仪无可挑剔。 王以旂抬头,“杨侍郎来得正好,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船队浩浩荡荡,那些海图和造船的图纸何在?” 杨贤在路上就想了此事,他说道:“先帝时,兵部突然失火,烧没了。” “烧没了?”王以旂也觉得不可思议,“火势多大?” 杨贤摇头,“下官不知,不过兵部流传下来的话……说那场火灾烧掉了存放图纸的几个房间。” “那几个房间都存放了什么?”蒋庆之问。 杨贤想顶,但看到蒋庆之那森然的目光,不禁脊背发寒,下意识的想到这位如今可是执掌新政的权臣。 “存放了些兵书,以及粮秣军饷发放记录的文书……还有就是打造战船和各等兵器的图纸。” 那森然的目光渐渐变了,变成了嘲讽,以及愤怒。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好一个兵部!”蒋庆之笑道。 这笑声中带着弄弄的讥讽味儿。 王以旂挠挠头,“竟然烧没了?这把火……” 蒋庆之冷笑,“怎地,不敢说?” 王以旂叹道:“两种可能,其一,当初先帝好武功,曾提及想出海,那些臣子为了阻挠,说不得一把火把海图烧了,打造战船的图纸烧了,让先帝只能徒呼奈何。其次……” “当年一把火,多少人在为之欢欣鼓舞!”蒋庆之看着他,“这才是兵部上下掩盖此事的缘由吧?” 王以旂苦笑,“粮秣军饷的发放……历来都有漂没一说,便是所谓的折损。不过……估摸着……” “大半是进了私囊!”蒋庆之一拍案几,“兵部,整肃!” 蒋庆之拔腿就走。 王以旂起身,“长威伯,长威伯,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蒋庆之充耳不闻,出了兵部后,他仰头看着阴郁的天空,骂道:“这狗曰的世道,就没个消停的地儿。” 太祖高皇帝时严峻刑罚,但凡贪腐上了数目,一律剥皮实草,可依旧吓不倒那些贪官前赴后继。 君臣之间的权力之争延绵多年,臣权大涨,渐渐压制住了帝王。随后,贪腐就渐渐的公开化了。 而这个公开化,便是漂没。 ——是折损,不是贪腐! 谁特么的敢说咱们贪腐,干他! 舆论在手的官员们肆无忌惮的漂没着,帝王开口,他们就一句话,没这事儿。 路上漂没了。 正常折损。 帝王在深宫中也知道事儿不对,但他能如何? 为了这所谓的漂没和天下人(读书人)为敌? 数数大明历史上和天下人为敌的帝王有几位。 太祖高皇帝,成祖皇帝,嘉靖帝,崇祯帝。 其中嘉靖帝中后期认栽,遁入西苑,把严嵩推出来作为隔离墙。 他不跪是真不行。后来的崇祯帝头铁不跪,结果就扑街了,沦为孤家寡人。 他的孙儿万历帝是个眉眼通透的,见大事不妙,便绝食几日,把怒火消掉。怒火好消,憋屈难忍。 作为帝王看着大明一路往下滑,急不急? 人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可这时候换成了儒家不急皇帝急。 急也无用,只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不去看那些让朕恶心的官员了事。 从此君王不早朝……万历帝学了祖父嘉靖帝,朕不玩了。 波尔见老板望天发呆,便问张居正,“伯爷这是……” 张居正先前在门外听了一耳朵,摇头道:“伯爷在理。” “理什么?” “一团乱麻、” 王以旂也在理乱麻,一番问话后,得知当年的火灾烧的不止这些,还有各种兵器折损的记录。 “胆大包天!”王以旂面色铁青。 “那是先帝时,尚书,长威伯那话……”吴华也来了,他一直看杨贤不顺眼,说:“这事儿是该追究,不过当年事儿难追,那些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要不,清理一番兵部?好歹把漂没这股风气压下去。” “本官也想如此,可时机不到。”王以旂眯着眼。“此刻最要紧的是清理田亩之事,大事当前,不可节外生枝。” 蒋庆之拔腿就走就是知晓这个道理,但怒火难消,便让兵部上下吃个苦头。 吴华点头,看了在沉思的杨贤一眼,“敲打一番也好。” “此事你去办。”王以旂说:“另外……罢了,长威伯方才就说整肃,实则便是知晓不可急切。敲打为主。” “是。”吴华看了杨贤一眼,讥讽道:“杨侍郎在想什么?可是在想何时再来一把火?” 吴华心胸狭隘,唯一能领他低头服气的唯有蒋庆之。 杨贤冷笑,“你吴华难道就两袖清风?” 千里为官只为财……这是后来的话。但也由此能看出这个时代的官场风气。 下面的各种孝敬从未中断过,名目繁多,什么冰敬炭敬,实则便是换个名目的行贿受贿。帝王知道不? 知道。 但水至清无鱼,帝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 “潜规则横行,娘的,不打破这些规则,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卷土重来。” 蒋庆之到了西苑,看着那些官吏往来,每个人都仿佛戴着一个叫做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面具。 面具下是什么? 这个大明要想重生,就得彻底来一次清洗、 这个清洗不只是明面上的,还有思想领域的清洗。 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类思潮一律压制。 但有用吗? 蒋庆之想到了以后。 古今中外的上位者面对贪腐和官场各种潜规则都曾下过狠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但用不了多久,贪腐和潜规则依旧死灰复燃。 有人总结了四个字:人亡政息。 蒋庆之觉得这一切都是人心在作祟。 人心不可变! 人心的核心是欲望,欲望是人类活着的全部意义和存在价值。 “艹!” 蒋庆之在永寿宫外跺跺脚,“此后如何我不管,不过,我在,这事儿就要压下去!” 一代人管一代事儿,帝王却奢望自己能管千年。 所以就出现了所谓的祖制。 朕交代的这些,后世儿孙必须遵行。 可这一切没卵用,要么是儿孙不愿,要么是臣子们不愿。最终所谓的祖制就成了君臣角力的工具。 “来了。” 道爷盘坐在蒲团上,声音透着一股子仙气。 “陛下。”蒋庆之不等道爷开口就自行坐下,尝试了一下双盘后,觉得这是在自讨苦吃,便放开腿。抬头发现道爷正看着自己,一脸嘲讽。 蒋庆之干笑一下,“陛下,臣来是有事儿。” “说。”道爷淡淡道。 ——朕忙着呢!有事说事儿,没事,滚蛋! 这态度不对。 蒋庆之看就黄锦一眼,黄锦指指外面,蒋庆之看了眼方向,好像是长乐寝宫的方位。 侄女儿这是咋滴了? 蒋庆之压下此事,“臣方才去兵部,正好碰到狼兵的那位女将说是想回家。” “女将?”道爷记忆力超群,“那个花颜?” “是。”蒋庆之说:“北征之战的有功将士该封赏的都封赏了,就剩下了她。” “朕想起来了,下面不少人说女子为将荒谬。有人建言封赏花颜之父。” “陛下,臣觉着……其实女子……”蒋庆之笑道:“古往今来,女中豪杰也不少不是。” “嗯?”道爷抬头,“那你以为当如何?” 机会来了! 蒋庆之说:“臣以为,论功,花颜可为千户!” “千户?” “参将也使得。” “出去!”道爷指着外面。 “陛下。”蒋庆之目光炯炯,“有功不赏,便是因她是女子吗?臣,不敢苟同!” 这厮又开始作死了……黄锦缩缩脖子。 第912章 给它尸山血海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冬季天黑得早,进了新安巷后,两侧人家中不时传来各种声音。 “老大,把糯米拿来。” “今日买的那块肉切成块油炸了,上次吃伯府的流水宴,那道扣肉果然是美味无比。咱们家也学学。” “……” “快过年了。”蒋庆之感受着这年味儿,和后世相比,此刻的过年没有那么喧嚣,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吃 我们跳出来用上帝视角来看的话,其实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道哥他们所处的异世界,国内对于儿童两性知识的教育相较于国外都是十分落后的。 秋宇心绪不宁的回到办公室,张大鹏正在忙碌着手里的资料,见到秋宇,笑着打了声招呼,便又忙自己的事了。见到这一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秋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反正不太好受。 赵云那边也是如此的情况,赵云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士兵,开始一个个的替补上去,挡住了敌人,然后让后面的人可以通过,然后继续的组成防线,挡住敌人。 现实世界里,捷克罗姆逐渐苏醒过来,电流能量浓郁程度更为强烈,千里与请假王与亚玄葛吉花对峙着,一股强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穴。 “不怕,我们的命是你救的,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包括我们的命。”赵韵雪和赵韵霜说道。 骂吧,人家是专程过来保护他的,虽然有些过犹不及,但好歹也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旋即高猛的脸又崩了起来,大步走到俩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一黑一黄两只大手,也不知是谁先触到了篮球,但视觉上确实是两人同时将此球狠狠扇出。 真正在上古之战获胜,并且继承了永恒之井的人就是暗夜精灵,当年,如果不是达斯雷玛-逐日者从伊利丹那里得到了一瓶永恒之井的泉水,高等精灵这个种族恐怕都不会出现。 不过毕竟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所以姜梦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于冷淡。 在两位当家大神虽不激烈却颇有几分火药味的垃圾话中,地图迅速载入,正在前往:多拉多。 要不然,瓜皮真若是豪赌一把来跟帝国拼正面团,且不说几乎没有赢的机会,反而很容易把自己的信心和心态打崩掉,那就连最后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世外冰谷之内,没有了天寒五兄弟,现在已是一片寂静。寒羽坐在一个由冰块做成的万年寒冰石台上发呆,想着铁香雪如果能够与他双宿双飞,缠绵悱恻,那该多好呀的这些美梦。 陈寒则继续吃着,他吃饭很有节奏,虽然速度不慢,却绝对没有那种狼吞虎咽的感觉。唯一让别人看着吃惊的就是,他的饭量确实不少,跟他如今瘦弱的身体完全不相称。 不过这样的情况和唐茜英没有什么关系,主要是因为俩人彼此都太熟悉了,而此时的见面又来的太突然了,让俩人都有点不知所措而已。 的这一掌,撞在柯月泉的胸口上,胸口的剧痛就让柯月泉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然而,就像无数电影桥段中那样,进度条在这最后一刻卡住了。绿色数字十分不争气地定格在了98的地方,屏幕上跳出了那令人沮丧的“链接中断”窗口。 想到一会儿可能又会失去几千的水灵,队伍十四人有气无力的回答。 第918章 拜师,站队,谁会低头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年底了,各家各户都有忙不完的事儿。 每逢年底,就是权贵们丰收的时候。 嘉靖帝会发下赏赐,那笔钱粮不是小数目,足够他们过一个奢靡的年。 各地田庄也会在年底前送来今年的收益。 粮食,土特产…… 这个年不错,不是吗? 但今年却变了。 宫中的赏赐迟迟不见踪影。 即便发生争执,冲突,矛盾升级白热化,在独孤陌的眼中都可以揭过去。 窗外的风,浅浅的吹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又带着些许柔情。 “你吃过他做的蛋炒饭么,天价真的夸张么?”李老师边走便和苏逸苒说道。 “你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保护我。”纳撒尼尔处理完事情,发现隔壁似乎仍然在学习,就很好奇。 徐怀梦依旧没有理她,在她笑着的时候,绕了个弯,跨过她走了出去。 许安然坐在客厅,透过玻璃壁看外面的情况,没有想到的是,车还是不走,她都有些急了。 真的也好,虚幻的也罢,都是和她没有关系的,她不应该对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说这么多,即便是醉话,也不应该。 唐窦窦这么久不回来,一定意味着她独自一人在外,生活得很好。 受不了他这种傲慢高高在上的姿态,见祁景涟和慕潇潇都没有说话,冰衍不由气恼,愤怒的脸上满是怒气,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扶辞,丝毫也不怕以下犯上。 曾经有许多人想买通张老医师,又或者是在白家地位岌岌可危的时候,将张老医师挖到自己家族。 这时候张东海端着一碗杂酱面出来了:“来来来,尝尝,尝尝,合不合你胃口。”雷腾放弃了撒娇,端起碗坐在饭桌前,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吃了一根面条。 警察现在找上‘门’来,肯定是有着足够的证据的,而且昨晚这么大的动静,没有找上肖云飞,只能说明警察能力太弱了。 “哎呀,我的天珠手链。该死的孟凡,我一定要想办法拿到手。”人不要脸,说什么都没用,秦三已经将天珠手链当成自己的了。 “行,我们一起吧。”雪王没有问林语梦的想法,就把钻天猴招进了队伍,一行人继续前行。 红烧肉块,主要是祭祀用的。其实现在的人喜欢吃这么大块的肥肉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里又没有绳索,如何能将它拉出来呢?”周若琳虽然也有些不忍,但却无计可施。 萧楠夜已经来了,他的人在到处找她,他们是不是已经见过面了? “我想在临死前知道是谁出钱让你泄‘露’我的行踪的?”黄鹏程平静地问道,因为他的护卫除了陈军祥之外,其他人都不会提前知道的。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是雪妃的声音,还带着不满,估计是觉得对方打扰了她休息,心情有些不太高兴吧!何仙仙到是很开心,看到雪妃不开心了,她当然是要开心了。 被称作苏少爷的年轻男子叫苏云泽,是许茜茹老子的养子。向许家这种大族,很少有养子出现。可徐云泽是个例外,他老子跟许家老爷子是故交,因为救许世恒的时候被砸死,撇下孤儿寡母,被许世恒收养。 走在白水县的街道上,回想之前的一切,张弘斌也觉得自己的确是太嚣张了。 陈冰雯呆呆地望着唐劲黯淡的美眸中隐隐漾起一丝涟漪这个“大色魔”竟会为了我这般勇敢…她看着这个男孩凛然不惧的神情自己一直在等的不正是这样一个可以为我做任何事的男人吗? 第920章 扼住他们的咽喉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权贵权贵,有权且富贵。在外人眼中不可一世的权贵,其实在很多时候和泼皮并无二致。 会看风色,能屈能伸,这是权贵们的传家宝训。 户部今日来了数十权贵。 “茶水呢?” “堂堂户部,连点心都没有?” “凳子也没一张,这是要让我等站着等他蒋庆之不成?!” “这是给咱们下马威 开价的是一个陌生男子,黑衣长袍,俊美邪魅,浑身释放出妖异的气息。 奚兰的神情有些恍惚,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可以让这王府雪上加霜? 直到现在,她才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之间已经像这酒杯一样支离破碎。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楚鸿雁带着卓玛回家看望家人,不然她还能睹人思人。 黄金毒龙果乃是天毒星的十大圣果之一,在天毒星而言无比珍贵,相当于耀星大陆上的圣药,只不过此圣果与圣药绝然相反,拥有剧毒。 过了一会,就听到院子门口传来几句笑闹声。无非就是大坤的习俗,新姑爷来迎娶新娘的时候要拦门。 看着浑身的血液凝结的血块,让青水都有点心疼,这可是自己身上的血,但一想到这些都是身体和血液中的杂质,多余的,留在身体中只有坏处的时候就感觉踏实了,身上也舒服了。 丁果果就是再笨,次数多了也知道皇帝在躲着她。可见不了皇帝,就出不了宫。她没别的办法,只能每天都去堵,希望哪天运气好能见到皇帝。 火雨泽的神光惊动了落日城的高层,城主专门召开了一次会议,询问大家的建议。 地面微微一颤,被掀起了大量的灰尘,缓缓升起,将众人的视线阻挡住。 然而这是徒劳。地面突然出现一大片圆形绿色不明物质,散发着邪能般的气息,何夕低头一瞧,卧槽,自己正处于这摊绿水的正中心,也是日了狗,刚用过位移技能,治疗也显然没有空照顾他,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圆圈外面跑。 热,水很热,温度太好,流年只觉得头晕晕的,大手在身上游走,仿佛带着火花,走到哪里火就被点燃到哪里。 浑浑茫茫的黄泉世界,偶尔还能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只是脚下的路,只有格尺那么大点,林星辰已经在拼命的攀爬路上,将自己的半身血肉,磨的粉身碎骨。 他拦不住别人的脚步,也决定不了谁的生死,这一次向死而生,不过是自投罗网的天地陷阱。 “名称不许改,不然就惩罚你。”说完,还把刚才的那张照片传到流年的手机上,设置成了桌面。 车子的速度已经是提高到了最大的限度,直接冲击到了铭南的家中,心中有着一阵阵的怒火,根本就不理会保镖,直接冲进了别墅大厅。 怎么办?难道真要去百乐宫赌场里面赌一把?看着背包里仅剩的10000大洋,何夕陷入挣扎。 盛世怎么可能让她踢到,他握住流年纤细的脚踝,手腕一用力,手臂抬手,生生把季流年提了起来。 “父亲”云惊鸿惊讶的瞪大眼眸,倒是没想到云薄天竟然真的会将们打开,眼神里不禁闪过一丝欣喜。 莫华裴和风魇本准备是不死不休,云惊鸿突然的进入,倒是让二人都只好停下手来,不敢再动手了。 洛恒这是一脸的严肃,沉吟不语,半晌才道:“你这孩子,可知道姨娘永远是你的姨娘,你的母亲则就是你的母亲。”洛恒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在责怪洛凝。 第923章 出手吧!阁老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自从蒋庆之入阁后,徐阶的地位就有些尴尬。 按理他是次辅,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下面有个小老弟可以压制一番。这个小老弟看着格外和气,可手中却握着大斧头,笑吟吟的盯着严嵩。 没错儿,蒋庆之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至少姿态上是如此。 徐阶觉得自己能忍,可却忘记了一件事儿,他是天下士林领袖,是 “想要遮盖境印,其他方式都不可行,只有轮回大境的守护者才能做到。”而她就是轮回大殿守护者。 陈飞暗喜,这人的性格跟他有些相似,凡事都不服气。这样的人看起来很嚣张,但动力很足,只要加以驯服,以后可以重任。 而且这几个法王在教中可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连黄昌都可以不给面子,你一个吴宁青居然在猴王面前狐假虎威,对于猴王这种心高气傲之人,岂不是自己找死? 两人立刻又斗在了一起,然后几招之后,赵远手里的招式突然一变。 “好了,你别装了!”吴一楠嘴里说道,眼睛游离不定,心里却一刻不停地观测着马建军的变化。 虽然她早就觉得陈飞并非常人,但她可是整理了十几万字的内容,竟然不到十分钟就看完了。 然而,方星辰的请求连接贺九州的通讯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贺九州没有接受。 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坐着一名白发老者,看上去应该有八九十岁了,刚才白秋芸喊他师尊,应该是时空天南的师傅。 想到这里,吴一楠在门口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没有回应,再敲,还是没有回应。 没了孩子之后,丁鹏志更是铁了心的要和石晓离婚,现在长期都住在宿舍里,至于丁鹏志的母亲,看儿子坚定的要离婚,自然就放心的回了家。 叶浮生舔舔猩红的嘴唇说道,“放心,我说了现在不会杀你,我给你三天时间,你交代好后事,想吃点什么吃什么,想喝点什么喝什么,三天后我会亲自来取你的狗命!”说完叶浮生阴邪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心灵也是一种波动,难道你不明白吗?”王辉好像看一个傻子一般看着风雨婷。 “难道你这是肺活量不足,而引起的严重肾亏?”说完,我直接笑了起来。 林若雪听到“血浓于水”这四个字,心里仿佛有些触动,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转回到了尤明雪的身上。 夜‘色’笼罩的铅华宫西偏殿内,言离忧撑着颧骨坐在桌边,认真地听钟钺回答她的问题。 “操,滚到!”谁知道阿东一下子就强势了起来,完全不怕我们这么多人围攻他一个了。 唐嘉猜测卿盏不会在此处浪费太多的时间,倘若他不在,她一定会连夜离开。 两人第一次见面林落凡对姚雪的印象非常好,虽然姚雪不怎么说话,而且脸色不太好!但是这并不影响林落凡对她的好感!当姚烈问起姚雪对林落凡的印象的时候姚雪就点点头说还不错!于是两人就开始交往了。 “你们三个聊聊吧,我去外面看看,没什么问题明天要赶紧启程了。”夜皓川把言离忧推到夜凌郗身边后急急逃走。 “呵呵~~中了我的离魂你还想跑?”动听的声音像催命铃铛一样震动整个竹林。 “唉,这样可不行,你给钱时只说了你要看,可没说要复制这个视频……”中年男人的眼里写满了对金钱的渴望。 第927章 老板的想法太疯狂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和后世科学技术一日千里相比,中原王朝生产技术升级之缓慢,让蒋庆之在许多时候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弄出了火药,却想着拿来玩儿,放烟火,弄爆竹。 你就不能想着弄成火器? 明明弄出了锋锐的兵器,你就不能出动出击,把那些威胁尽数灭掉? 这个疑问从前世带到了今生,带到了大明。 他有 “嘿嘿,我们也想跟着老大去开开眼界。”陆勇秉顿时笑眯眯的开口说道。 当陌凤夜踏上第十一个透明台阶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被生生地压弯,巨大的压迫感令她喘不过气来,只感觉到体内的所有氧气都被榨光,眼前一阵阵发晕。 只是公主要是自己亲自来了就好了,让她这个冒牌货在这里是什么道理。 沈木白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些流下来的东西,罗泽尔抱着她去了浴室,后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若是一点都不在意,为什么还要关心对方的表情,神态,已经说的话。 “没错!”陌凤夜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绝美的容颜自信而张扬。 “大师兄,你要是特地为我而留在宫外三个月时间,大可不必。我不需要你陪。”她冷眼观他,冷语如水泼向他。原谅她实在装不下去了,笑得好累。 瞅着君息那明明一脸面无表情,却仍旧能瞅见他四周那黑麻麻的乌云般郁郁寡欢的模样。 傅铮却没有,看着对着空气嘟囔着嚣张着的子瑜,他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扳指,仿佛不经意的询问道。 他不能倒下,弱肉强食是生存之道,他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气势。在未定罪前,他毫不畏惧段子生。 十一工作室又一次在暑期档取得了胜利,这一次是顶住了派拉蒙“星际迷航”首周的压制、掀翻了索尼哥伦比亚影业“天使与魔鬼”次周的冲击,“宿醉”的票房成绩刹那之间就成为了2009年就耀眼的一匹黑马。 但是脑海里不停地闪过季老师的笑容,闪过张楚因我解了一道题他那温柔到腻甜的笑容,还有此刻他语气里的哀求。 服务员穿着一身黑色和红色相间的工作服,清秀的脸庞上,画着淡淡的妆容。 不过袁福通放出的气势显然惊动了不少人。虽然金丹修士未必能感觉的到,但城内的元婴修士的反应却并不慢。当袁福通准备入城的时候,在明玉城的上空,已经有两位元婴修士在等待了。 我一直都想离开常青镇,可是并不是这样离开,我的学业还没完成,杨天还在这里,张楚还在这里,所有我熟悉的人都在这里,我跟爸爸妈妈难道就要这样狼狈地离开了吗。 现在香皂的产量上去了,木盒子需要得太多,他们不加油供不上,陈晚荣笑道:“行。你们忙着。我去了。”赶着牛车离去。 我咬了一口青菜,盯着他,心想,就那虎牙,烧成灰我都认得,我不能接受的是,他长高了,还比我高了许多。 叶南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大汉一点内气都没有,对付这样的人叶南一个手指头都能对付一大堆。打开食材店的大门,扫视了一周,发现邦妮正瑟瑟发抖的躲在楼梯背后。 “不要扶,我还能喝,我还要骑马!”李清泉大着舌头,连话都说不清了。 “格格,这些可都是什么宝贝呢?奴婢好多都不认得。真是南大人远隔重洋带来的吗?”末儿边放置摆件,边问槿玺。 第929章 看你表叔耍猴儿玩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这个世界从封建王朝向现代制度转进的历史进程众说纷纭,史学家说早在远古时期就有了商议的制度,封建王朝也有君臣坐而论道的传统。 这只是制度的一角。 在蒋庆之看来,这个演进的过程最为关键的节点和标志便是生产力的大跃进。 从刀耕火种到发明出各种农具。 从石器到青铜器,到铁器……这又是 苏清歌眨眨眼,朝桌上看去,两道菜,一道清蒸的扇贝肉,一道煲海鲜汤。 壶里的酒就像是退潮般消失了下去,大家你一杯,我一杯,自己倒,自己喝,谁也不去招呼别人。 因为上个星期已经请过一次假了这次不可能再请的,所以对于不能和京子在一起,这让桐乃有点闷闷不了。 闻着花的香味传来,生命渐渐流逝的陌白大脑中不断地在挣扎着。 因此,本来满不在乎他们现在是脸色刷白,身体也开始发抖。同时,对于给这些贱民出主意的那个锦衣卫也是恨得牙根都庠庠。钱嘉征心说,无论此事的结果如何,他都要告诉老师,一定要让这个锦衣卫的全家都死光。 麦子紧拽着裤子的手已经黏腻一片,他能够感受到那抹强烈的目光犹如红外线一般在他的身上不停探射,一寸寸的找寻薄弱地带,一旦找到就会发动攻击一举歼灭。 她这么说,其实也是夸大了事实。其实,若要说起这件事情的源头,还要怪她。那次受伤,她被纳兰珩直接带到紫枫院,害得这丫头担心,就直接闯紫枫院。结果被紫枫院的阵法给困住了,是残剑救得她。 我拿出了手机,看着上面的好几条消息。我一一点开,都是一切大老爷们有啥可聊的?哥们我在见网友呢,没时间搭理你们。 可是他一出手,就抓住了它们的脖子,一只手一个,将它们拎了起来,正准备往外面甩。 艾克知道,历史上这部电影仅仅在北美就取得了将近两个亿的票房。名列整个1999年度美国票房榜的第5位。这部电影可谓叫好又叫座,在明年的奥斯卡上,这部电影几乎入围了所有的技术奖项。八爷也因此名声大震。 什么?步惊云当场一怔!万条……铁练?究竟是什么人需以万条铁链如此严重? “但是好像没有不允许参军吧。”好吧,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强也聪明了不少。 正闹间,忽听一条大汉哈哈大笑,叫道:“卢兄弟!姑娘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还想跑到哪儿!”这人张牙舞爪,猛朝卢云冲来,正是秦仲海。 虽然看起来很像是高顺麾下最为精锐的八百陷阵死士,但高顺的陷阵营可没敌人那么奇怪。 这一撞之力甚是猛恶,幸好剑身柔软,这一撞只让长剑荡开,并未折断。饶是如此,也使卓凌昭全身冷汗直流,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要去参加颁奖典礼吗?这么漂亮。”艾克看到杰西卡后,打开车门让她坐上去。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萧问面sè先是一变,而后便有掩藏不住的惊喜。 “桑比克公子,你将我的想念转达给我的朋友艾克导演了吗?”西斯坐在沙发上问道。 老二和老三张少云此时也是如梦初醒,忙连声附和,猛拍雷睿的马屁。 秦阳身子往一侧走去,和莉莉握手。现场的灯光本来往前面走着,但是秦阳突然停了下来,灯光也停了下来。 秦阳在身体素质上并不比塔图姆出色。但是这个时候,秦阳和队友打配合。 昔年的蓬莱境,岛屿皆是飞天而行,缥缈仙灵。而此刻的蓬莱岛虽然历经险难终于浮出水面重现世间,但看上去狼狈破败,连前几日的安宁平和都荡然无存了。 再加上许关森想通之后的推波助澜,许大伯多精明的人,马上就察觉到长子的转变,那自然是欣慰的,赞许的。 莫弃汗目,终于开始怀疑,这货真的是来给清歌撑腰的,而不是让清歌给他撑腰的? 雷睿埋头喝酒。郭琴话音未落,四周就骤然投射出影像出来,真正是身临其境的三维立体影像,星星和战舰就在就在眼前,如此清晰可见,仿佛一伸手,就能把这些星星和战舰给摘下来。 于是,曾经的七一机械保安部和医疗部又重新搭建起来,保安部里有不少退伍军人,其中有两个便是潘部长示意下面的人安排进去的,一则保护,二则也是给这些军人一个较好的安排。 崔玉芳所说的那套花搁木,是一个渔夫无意中在海底发现,已形成阴沉木的花搁木,光是打捞就用了一年多时间,长途运回博陵,再请顶尖的木匠打造,前后用了六年时间才打造完成。 主持人虽然同样心中鄙视,但是还是第一个把话筒递到了景秀言嘴边,谁让今天她的表现肯定是全场比赛的MVP呢? 可是,此刻他还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天,他总不免更深地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向花朝直白地坦诚相待。 下一次进宫,再见苏婉时,她一定不要再这样。只要她心爱的人在乎的是她,心里有她,她没什么抱怨的。 “付站长,没事,事都解释开了,大家也是为了水电站的平安。您也别太生气了。”我有些不忍,轻声安慰道。 “老大,你很累么?”安姑娘见他闭着眼睛微向后靠的样子,便好奇的问道。 当初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的驭兽之族陨落得太早,而巫族又经历过一次大迁徙,所以与驭兽之族有关的东西在全族迁徙的时候全都遗留了下来,他们的后世对于驭兽之族的了解也就因此被淡化了。 第930章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前院,富城正和门子在说话。 方才他请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进来喝茶烤火,可那几人却婉拒,宁可在大门外吹冷风也不进来。 仿佛伯府里有妖魔鬼怪。 门子侍弄着自己的小泥炉,给小茶壶加水,搓搓手,笑道:“这几人一看便是被上官叮嘱过,把事儿丢给伯爷,自己离的远远的。” “他们把此事当做是大 太岁很配合地拔起那把插在叶锋寒手上刀,用叶城主的呻吟声烘托了长毛男说话的气氛。 严校尉被木剑插进胸膛后,骤然感觉一团汹汹燃烧的烈火在心头燃烧,烧灼的痛感延至肺腑,如万只蚁虫在啃噬心脏,疼痛感更是一阵胜过一阵。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暗割、狼牙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带领船队顺利通过了巴拿马运河,进入墨西哥湾的同时,罗宾那里也传来了最新消息。 “今天你也很累了,没事了就早点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好吗?”卫风柔声说道。 不过切尔西队毕竟是以防守著称,他们的防线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撕开的,两队在禁区外围展开白刃战,争夺非常激烈。利物浦众队员已经捣脚十余次,就是无法找到射门机会,对方后卫的补防意识不是一般的敏锐。 “全力出手?之前凌云你全力出手了么?”八云紫眯了眯眼睛问道。 而多罗发现自己最大的错误就在于没有运用好夺心魔的各种能力。 此为天生心灵术士的修炼方式,方法也颇为简单,在血腥的杀戮或战斗中磨练自己的心灵,这种方式往往会有奇效性。 江离的事情他知道现在没有办法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他能够活下来。 “喂,大校。你还没有说答不答应我的要求呢。”卫风连忙喊道。 五道血光打在光罩上面,顿时,发出滋滋的声响,这三道血光在不断侵蚀光棱镜所散发出来的淡蓝光圈,不过造成的效果甚微,当三道血光消失,光罩也只不过是黯淡了些许,经过赵铭的催动,又是璀璨生辉。 “钟暮山,我的这个条件,”慕容映雪突然停顿了下来,然后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条件,当然也不会让你倾家荡产”慕容映雪说完,笑着看着钟暮山。 千叶带着樱间的命令离开了办公室,同时把七井所在位置的地图传输到了屏幕上。 是一点意念所化?但一点意念又怎么可能凝出那等威能的攻杀之术,更何况还先后两道。 杨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觉得胸中的闷气也少了几分。看着在一旁认真清洗蔺草的雨泪樱,杨剑也不好意思再玩下去,陪着雨泪樱一起清洗。 若是这次妖狱有异动居然真的出现妖灵晶的气息传了回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捶胸顿足后悔不已的呢。 “如果你与整个世界为敌,你觉得你能活下去吗?”葛云松沉思道。“我不可能和整个世界为敌,只可能整个世界和我为敌。”杨剑摇头说。 此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几人吓得大惊失色,急忙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葫芦也被收进了乾坤袋之中,敲门声还是不断的响起,越来越猛烈。 一刻钟后,叶扁在山谷最里面一座院子门外墙上看到了对应的编号‘戊十三’。 黄子轩两字吐出,右手握拳头的同时伸出食指中指,往左手当空不托,向白展超以仙人指路韵势散开。 第931章 门下走狗,默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唐顺之为人洒脱,可以和达官贵人畅谈,也能和贩夫走卒并肩而行,一张桌子吃饭,一条大通铺上酣睡…… 所谓真名士自风流,在读书人眼中,真名士得有逼格。所谓逼格,便是走到哪都该端着架子,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 可在唐顺之看来,人与人之间并无区别,都是人,都要吃喝拉撒,都在奔着死亡而去。 将原本放回之前存放的地方,拿着两本抄写完好的武技来到了武技堂大门,这里有执行的人员专门处理关于武技的事情。 魂魄斑纹角马,原判堕下三道,共计三千六百世,现第四百四十九世,法则自然,循环往复,判转生至畜生道,生为矛隼海东青。因果结————扶摇直上到达平流层。 便是如此,南风还是不放心,躺在床上竖起耳朵细听动静,倘若诸葛婵娟知道了真相,极有可能不辞而别,得对此事进行最后的确认。 让信天惊奇的是,这样剧烈的灵魂震颤,自己竟然没有感到一点点的不适,反而觉得比刚才舒适了许多。 “我们俩呀,要去见其他学校的一位实力当权者,拉拢他成为我们的势力。”庄媚比起开会时的严谨现在反而像一片阳光,灿烂的让我睁不开眼睛。 “喂。”南风发声试探,根据院子里的景物来看,这里应该是有人住的。 东子却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其实动动脚趾头他就知道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一个演员,来恶心自己。 “你认识她吧~?”一直沉默不语的车厢里,传出了凯儿的询问。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双手却不由自主的伸到了外套口袋里,掏出了香烟。 说着就从衣服里掏出了一颗石头,就是从孙奇那里勒索来的蓝耀石。 而在我的印象里,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的父亲,曾经是一名军人,在我记事时,父亲就开始习武了。 郑府有马车,以前郑寰婕没这个待遇,如今郑府被霍尧把控了,郑寰婕出行自然就是马车了。 天赋:心灵五点五境,心灵罹难者天赋,诅咒之体,诅咒五点五境,诅咒罹难天赋。火系灵种。 明城明月两人发誓,他们没有老眼昏花,也没有看错,就是从虚空里扯出来的,这是什么手段? 而看到柯黎轩这副模样,龙梓笙心里也是非常心疼,因此淡淡的瞥了一眼楚玄,靛蓝色的瞳孔里面浮现些许冷意。 “斩空,你先去祭坛王座上,我来阻挡九幽后这君主。它根本就不明白,人类舍我其谁的精神!只要能阻止古老王苏醒,变成魔鬼又何妨?”张世安对着斩空说道。 可是,这么多年来,周正洪也没见过有多少人愿意花这么多钱去买那些药材。 苏云也无数次想过,逃离这澜阳市,可是那样将一生心理自责,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怕这怕哪的。再说,人要想活的潇洒,应该无所畏惧。 特别是淡马锡投资的幕后老板——李顾明,还有他的一众家臣,他们看着电视台转播的一连串蘑菇云,满眼充斥着惊慌失措、恐惧和不安。 他一路走来可以说都是先皇拽上去的,支持先皇的嫡子也是理所应当。 迎着这些铁尸,李和弦猛地踏出一步,周身风起云涌,瞳孔深处,仿佛有火焰再燃烧。 反而自己的老爹很奇怪,自己家的丹药房里居然锁了一个柜子,柜子里总是透出一股奇怪的气息。有一次魅姬收拾丹药房,老爹居然还责怪魅姬随便动了那柜子。 一时间,一种很奇怪的气氛回荡在这里,晋王知道,浮云暖应该是可以拿到这两件东西中的一件,只是现在他似乎有什么理由,并不愿意去做。 “林枫是吧,和罗家争夺黑风寨旗下的镇上管理名额,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可以帮你得到管理名额就可以了。”司徒俊瑾来到林枫身边,其贵气,高傲的气息,让林枫感觉从心底有压力。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初晴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开口问道。 可是他们最拿手的道术都不见得伤到莫默分毫,其他的道术又怎么能上的了台面。 “休想动!”沈韵一声娇喝,迅疾上前,手中六十四面旗帜,如闪电一般插在地上,迅速布下阵法,随着她手指捏出一串印诀,四周波诡云卷之势渐成,空气之中,唰唰唰唰,出现无数锁链。 余醉吼完这句话,突然有些无奈,因为眼前的人压根当他不存在,眼神认真的盯着镜子。 赤红摇头:“无妨。我此行进来,也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那传说中的……”赤红话还未说完,突的感到手背一凉,接着冰冷感觉迅速穿透了全身。像是被烫着了一般,他忙不迭缩回了手。 不怪他这么说,因为他带来一百多个兵,回去的时候还有十个,并且带来的万贯家财,一毛钱没拿到,硬是被这里吞了。 “云州的门派占了一半的名额?”苏平略显惊讶的道,这比例也太高了吧。 他出席正式场合都是万年不变的黑西装,给人一种严肃的压迫感。 这是先前苏平说的话,此刻龙在天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狠狠的打了苏平的脸。 可是据他从系统中抽取到的查克拉提取术上说,普通人一般在三到五天之内在有人帮助的情况之下,就可以提取出查克拉出来了。 第932章 被殴打的朱时泰,戛然而止的新政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鹏!” 蒋庆之抱着儿子,方才外面不知谁放了一颗大爆竹,声音太大,吓哭了大鹏。 “哇!” 孩子张开嘴嚎哭,蒋庆之笑吟吟的道:“等你大些,我便带着你去放爆竹可好?” 李恬坐在一旁,和黄烟儿一起清理礼单,“夫君,年底了,该送的礼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夫君看看今年可要增减?” 如果连天机子都驯服不了这道意,那么新天地没人可以驯服这道意。 与此同时,漫天的火光闪耀,转瞬间,浩瀚的天空便宛若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似的。 除他以外的夜家修士,年纪都在三四十岁左右。与其说是他的“同门”,不如说是崔良安排给夜景平这大少爷的“保镖”。 无奈,贺熠当初所做之事实在过于令人发指,周边的世家虽有心接管滨阳,可也担心会惹上这条不按理出牌的疯狗。就在这犹豫的当口,就被楼家接管了。 “草,怂货!”为首的壮汉将外面的人都让了进来,足足有三十多号人。幸亏徐东海开的是饭店里面最大的包厢,否则这么多人都进不来。 在这十五年中,叶天养熟了黑蜥蜴,让黑蜥蜴成为了这极阴深渊的最强凶物。 “再等一会吧,那一批上月球的飞行机甲已经返航了,等到它们回来以后你们就出发吧。”N2突然说道。 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安迪少爷灰头土脸的跳下讲台,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教室;打算找个地方好好的冷静一下,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枪的第四个主人是一位直率的少年。少年有一位生病的妹妹,为了妹妹少年做什么都愿意。 毕竟奇迹时代的采访规矩在李方诚多次强硬的态度下,已经成为整个行业的公认准则了。 落月观不同,那帮自诩化为之人的清修客除了武道,最大的爱好便是钻研阵道,试图再现上古传说中的登仙阵重开仙路,举世成仙。 但他不闭关的时候真的太少了,特别是随着俩徒弟越发走上正道后,镜渊这师尊闭关的频率就更勤了。 “宿主,你现在已经起床,所以我自动关闭了隔音功能。”系统很负责的回复道。 所以在第二天的时候叶天暗中观察了那老爷爷的动作发现那老爷爷果真给自己多夹了一筷子这让叶天心里很是感动。 夜清欢听明白了,也看出来蓝衣公子对慕容九似乎有些淡淡礼让,心里便猜到慕容九可能在那古老之境里身份并不低。 而他的计策确实很有效果,如今军中军心依然不稳,今天的会议便是最好的证明,不过连眠却在这时候来了。 更何况现在的工人只要不出大错,基本上不会辞退的,不然谁还要铁饭碗? “我草,这家伙的皮真硬。”高凡咬了咬牙,眼睛微微眯起,初级剑法与御剑术从脑海里浮现。 下一刻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捂着脑袋相当的难受。 不过按照一些杂记上的说法,这一门本该很强大的门路其实相当凋零,并且属于只能暗中传道的境况,甚至几经大难差一点就彻底断绝了传承。 弱肉强食依旧。并没有因为这些大势力的力量层次就出现任何的改变。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之中轰然炸响。那声音如同煌煌天威,让人醍醐灌顶,一股清凉之气由见底贯穿脑门,陈诗史昏昏欲睡的意识突然惊醒。 果然,在已经隐约可见的星辰的东边天空里,有一轮明月已经显现出了边缘。 听完杜青山一番作保后,杜九儿才退到一旁,眼红红的看着吴讳。 他一身雷音后期的修为,便是在暗卫之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 男人一脸憔悴,胡子拉碴,似乎很久没有收拾过自己,像个乞丐。 考核的方式,类似后世的统一考试:在确定时间,发放试卷。满分一百,及格线六十分。 再加上顾向蓝与韩柔闹的那一波,更是将这部剧推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周青跃上倭国占领的这座七星岛后,四位武士迅速持刀朝他杀过来。 郝云的双手缓缓张开,他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一丝丝黑色雾气,这些都是杂质,在雷劫之下被逼出体内。 双方一拍即合,胡杨也没有意见,虽说他的目标是阻止周明轩完成任务,不让九州的人到场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但他没有理由不让人家来,就算这么做了,对方也未必同意。 三件物品悬浮在了半空中,随后就慢慢地漂浮到了郝云的身旁,郝云没有收取,而是直接扔给了林雨朦她们。 王重阳见状,知道黄麟怕是非常难受,没再多待,尴尬的转身出了静室。 看着杜凌菲也点点头并且不打算多说的样子,郝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穿越的话,李知恩之前演过一部,口碑不怎么好,如果换作自己是李知恩的话,大概率也不会再去碰这一类型的电视剧了吧。 现在,他,秦虎阳,灵宗九重境界巅峰的强者,魔族最年轻的战神,比谁都有资格参加这次万妖域试炼。 第933章 豪横的松江徐氏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徐家在松江当地乃是名门望族,随着徐阶官职的不断提升,徐家在苏松等地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 有人说徐阶只是被严嵩压制的一条丧家之犬。 这话不假,可却没看到徐阶身后所代表的庞大实力。 徐阶算得上心学子弟,心学虽说人数不算多,但影响力却不小。 而徐阶的另一个身份,则是当下士林领袖,这 时间一长,天色愈晚,碧珠撑不住,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了起来。她睡着了。太微听着响动,也不去唤她,只是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赤脚朝屋子右面走去。 “二姐和三姐便先不提,但六娘平素欺负你欺负得还少么?”太微冷着脸问了一句。 大丫鬟咽了下口水,掀帘进来道:“门房上送了帖子来。”一边说着,她一边上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祁樱。 在比赛的当天,天别墅外面,早早地聚集满了观众。一眼望去,沙滩上立起了各种颜色的遮阳伞,如一朵朵彩色的蘑菇。 纪之国宁宁白了郑轲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手机铃声,她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关机了。 一大清早,杰瑞米跑过来,一边给他准备洗脸水,一边异常激动地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与这边的热火朝天不同,武圣那边,直到此时,都出奇的平静。双方,似乎都没有什么出手的打算。 “好了,如云,你不要逗娇娇了。”王勉都看不下去了,替娇娇打抱不平道。 火魔回禄同样惊叹,也正因此心中更加相信破开诸神神封后,重新现世的百族之主一定能为如今的百族带来再度崛起的曙光。 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个包袱里的东西的一刹那,他的心中便是莫名的生出了一丝古怪之感。 秦昊立刻通过传送阵,前往可通往五域大陆的跨界传送阵地点而去。 “可心,我和你旭哥给你报仇了!”马勇走到可心的病床前抓着他的手,轻声的趴在耳边说了一句。 天生异象必有灾祸,想来定是有人闯入了凤穴龙冢之中,坏了这条龙脉的风水所致。 “等下自己注意点自己。”云妍却是似乎对此早就有了准备,她不忘叮嘱了我一句。 它要靠近我的时候,我就扔出心咒,定身咒,甚至是雷咒。反正各种咒语施展出去,这拳头无论如何,也是无法靠近我。 它可不想陈-云此刻出现点什么问题,毕竟他体内有着可怕的东西,它不知道如果刚才自己不出手,那东西会不会出手,它可不敢赌。 几人边走边高谈阔论,忽见前面官府门前,几个兵丁正在张榜贴告示,周围聚集了很多百姓。 只是,若是细细观察,便可现这一株古木,看似枝叶繁茂,但是却并无生机流转,倒是灵力极其浓郁。 “经理,过来一下!”李天理也不理这醉汉,而是对着大堂喊道。 这些罗克早就做好了准备,虽然没有了眼睛,但感官异常灵敏的他倒是没有遇到多大的麻烦。 被顾相思赤裸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饶是凌北寒也受不住的耳后一热,却藏无可藏。 既然对方来意不善,杜希孟也不再放低姿态,伸手从身边庄丁手上接过一把厚背刀。就算对手实力再强,也要打过之后才知道胜负。 八荒霸体:临时开启强大的‘霸体’防御能力,形成持续防御效果。 一名匪寇忍受不了,想越过战场逃向入口,却是在半路上被爆成了血雾。 这不,不过一盏茶功夫,就来到了河边,熟门熟路的走到高耸的芦苇丛后面,脱下棉麻外衣,抓下草丛中的两把干草,缠在手心,以免抓鱼的时候太滑,鱼溜走,然后便一头扎进了河里。 这般动静,这般异常的情况,又引得近乎于全城的修士都生出了好奇之心。 张楚兰意识到,人们并不都是刁蛮,她来的时候或许也只是正好碰到了那些人。 京郊是位于邛都南侧的一处县级辖域,因地势平广并背靠一处天然高峰作为屏障,而被用作军练演习,整军验兵之所。 虽然明知道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但是魔斯拉似乎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怪兽联盟,所以她选择了迂回坚守。而作为至交好友的拉顿自然也会和魔斯拉一起奋斗到底。 “你这最多值五十万。”凌渡宇在挂断了视频聊天后,摇头对董强道。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起玉石掂掂分量。不过在伸手拿起来后,凌渡宇的脸色变了一下。 “我现在已经不想炼制仙宝了,只炼制后天至宝!”凌渡宇淡淡的道,一边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在他边上的梨花胡媚儿两人,都捧着一个椰子喝了起来。现在在混沌珠中生长出来的椰子,倒是没有一点的凡俗之气。 “哼,是不是瞧不起我?”李乘愕然的样子直接让A米露出一丝恼怒的表情。 这让同样是寡头政体的阿哥斯感到惶恐,他们最终决定加入反戴奥尼亚联盟,一边加强边境的防御,一边增援友好盟邦科林斯。 叶寒又是心中自问一声,若不是他知道破妄之眼不可能欺骗自己,估计她都得冲上去看一看究竟了。 见得刘柄权这凌厉迫人的一刀,戚叔保大喝一声,脚步推进,匕首化为一点寒星刺向陈铮的背心!另一边,陆松也是杀机大盛,紧跟着一剑刺出。 陈潇每踏出一步,就会有蓬莱强者殒命,虚空中的杀机,也更加强烈一分。 希军只是静静等待,没有趁机进攻。这并不奇怪,因为图里伊希望一战而改变它被动挨打的场面,而卢卡尼亚也希望利用这一战,彻底消灭图里伊剩余力量,因此会战是双方的共同意愿。 第934章 这还是大明的松江吗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谢勇等人回到驻地,一进门,谢勇就发现门子不见了。 来了松江后,按照户部的交代,府衙给了门子和厨子,门子用于接待访客,厨子是避免谢勇等人出去就餐被人收拾。 别以为是玩笑,谢勇等人刚到南京时,就有人好心提醒,让他们到了松江后小心谨慎,没事儿少出门…… ——那些人会怒不可遏,弄不好,真会 活阎王看到这掌柜的模样,顿时呵呵一笑,这个掌柜的以前在‘药’神谷的时候是负责阎三那边的管理,所以相互之间见面机会也多的多,自然不会怕自己,至于郝帅,这家伙以前可是做过让这些伙计们觉得伤天害理的事情。 程知节的痞相让朝中不少的大臣很是恼怒,但所有人都明白这老儿天不怕地不怕,有人跟他对着干就要和单挑,甚至被他当面折辱,这般瘋话出来,也没有什么人敢站出来反驳他。 突然间,从罗洁琳的背后,响起一阵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声音,闻声的罗洁琳,身子剧烈一颤,然后她忍不住的转过头去,当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时,泪水是抑制不住的,从眼中流了出来。 听完潘安民对司马峰的介绍,王志很是有一番沉闷,不知道张仲景知道自己的后代传人如今走到这一步该作何感想,会不会从坟墓里面蹦出来。 我脸色立时一变,夏娜是不会无端尖叫的,除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它一说完,马上带着圆阵绕开刑天,继续朝前推进,剩余的数百只骨怪疯狂地围拢了上来,而在前方的修罗,所受到的阻力是最大的。 王易也没敢说什么,只是陪着李世民喝酒,尽量找一些其他方面的话题与李世民说。 “哎,我听见了。就让他过来。”梁艳不等爸爸话音落地,赶忙回答。同时给卢利递上一个感激的眼神。 林云轩单手握着巨剑,随意一挥,速度却是突破了死神的觉察力,直到右臂断开之后,死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被眼前的凡人,给伤害到了。 不过让他有些狐疑的就是,这山魈好像发现了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理都没有理会,直接往大战的那边去了。 得知这些消息之后,四方族将领个个都是心急如焚,若不是军令严谨他们私自带兵出阵,这时,他们早就带着将领杀到那片高维碎块区域了。 吃到嘴的,没有过瘾的会再来;没吃到的,为了吃到明日会再来,而且他们会来的很早;为了吃到,来这里等候的人就会越多,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这里卖的东西好吃。 老萧头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重新凝望着天晶石,开始默念心中七彩诀,双臂环抱着七彩晶石运转道法。 唐泽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返回的巨大野兽头目,它身上有数只恶臭乌鸦的残躯,鲜血淋漓。 “要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会了国师您的眼睛的。”云暮雪很真诚。 假以时日,有很大的可能跨入奇迹战力,而其他人,除非不惜代价的吸收宝物,否则极限战力便是顶峰了。 第二命自己也是诞生于火焰中,可是当他面对着这种诡异的火焰,却没有丝毫抵抗力。 之前束缚着暗鬼和暗识精灵的红色能量被狂暴火焰焚烧,接着暗鬼纷纷脱困,它们像是饿狼一般扑向红魔君。 其他秘者,无非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待这件事。无论是盈翠楼、虹霓仙子还是陈枫,不管是谁出了丑,他们都是看热闹罢了,自己都不会有什么损失。 茶倾萝本来以为自己内心很平静的,但是那是没见到南嘉腾的情况。 红色身影咯咯咯的笑的很是开心!轻轻的摘下了玫瑰色的大墨镜一双媚眼对着云城眨巴了好几下,摇曳着婀娜的身姿,走到了云城的面前,身手轻轻的贴了贴他的胸口,近在咫尺的将自己的脸颊贴近了云城。 所以她也突然明白过来她刚理解错了许断刚才说想弄死陈露的那句话,许断那句话说的不是她理解的把陈露弄的身败名裂,而就是物理和生物意义上的弄死她,因为她戳到了许断心里的伤疤。 西提猜泰拳实战抱架,一步一步逼近豪劲。每当到了西提猜的打击距离,豪劲就是一个侧踢,扭腰送胯对准西提猜的中部侧踢,西提猜提膝格挡,豪劲无法踢中他,但是西提猜也无法近身。 “好把,你就这样的一个傻瓜,到现在都护着他,不肯承认他的薄情寡义。当年你向他伸手借钱,他借你了吗?”冰姐冷笑。 朴正学吃惊的看着朴胜妍。朴胜妍穿着本地民族的服装,他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随便挑出来一个,都能让人族十大强者联手,都难以牵制的存在。 这些势力,手持一枚贤王符箓,就可以大批强者,踏入到贤王秘藏。 “他们只要被人杀死,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们干的。”金秀英道。 “舰长,对面已经打出白旗,军舰已经开始倾向有下沉的趋势。”一名观察哨兵走进指挥室报告道。 丁浩浑身涌动着金色光焰,弥漫开来,连李兰也一块儿包裹在了其中。 “开始吧。”慕容凝月淡淡的说着,手里破冰不知何时已经出现。 “太子殿下怎么会跟我的随从一同前来?”,闻人衍满身敌意,冷冷问道。 自始至终,这场剑术对决,竟然是没有传出哪怕一声长剑撞击的声音。 魔亦云已经被毒性折磨的昏了过去,萧颜华再次经不住打击也晕了过去。 当我和吴迪来到了一个僻静没有人的地方时候,吴迪将手中的联络器放到了我的面前,让我有些惊讶的是这个联络器居然和我的联络器是一样的,那么吴迪也收到了那个奇怪的邮件。 可在这魔陵中,他的实力仅能发挥出七成,对方两名化炁九境初期的黑衣人联手,便将他死死缠住。 慕容凝月一脸沉静的朝楼梯走去,而此刻摩罗塔外却响起许多议论的声音。 第936章 一家子齐齐整整的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去王氏?” 别的衙门到了年底事儿少,清闲。户部却不同,越是年底越忙碌。 吕嵩忙的脚不沾地,得了蒋庆之的吩咐后,一怔,“今日第三次登门,要去也该是明日……不对!明日乃元日,什么事都得停了。” 吕嵩捂额,吕平笑道:“伯父,户部说是事不过三,可从未说过一日不能去两次吧!” “妙啊 凌佳佳穿着裙子是跟流年身上的衣服一家店的,同系列不同款式的。 老爷含着笑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并没有开口继续说话,那眉眼之中似乎是在等候着雨露自己亲自开口询问一般。 在黑星七龙珠收集完齐以后,作为见习破坏神的弗利萨去了一趟阴间,见到了这个世界里的自己,不过这个世界的自己真的让自己很失望。 虽然黑鲁加使用的喷射火焰能给火系的力壮鸡带来的伤害太少,可终究都是有伤害。 看到珍妮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周亦微笑的点点头,然后转身便朝在甲板上等候多时的威廉走了过去。 “你以为我最近一直在梅利号上做的东西是白做的吗。”好了,乌索普,路飞虽然平时里是个大大咧咧的笨蛋,但是他才是我们的船长,只有他才能决定这艘船的方向。你需要向他道歉。 因为这个,楚香怡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浓了起来,一旁的楚天看见,月发的肯定自己之前的假设并没有错,果然是因为自己来到了这里,陪她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让她有一些不开心。 按照灭却师的意愿,被灵子隶属捕获的基础灵子可以被灭却师制作成各种物品。 林萧点点头随后顺着彩云指的地方看去,差点没被呛死,不知道乔伊是怎么幸福的,他们全家福的照片上,她老公绝对是一个体重超过一百五的家伙,那身材,林萧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看到面前怒的雅妃,众人都是一愣,他们跟随了雅妃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雅妃脾气呢,但是他们也知道,雅妃只是不想让他们跟着她受死。 不过,何羽刚说完,其他的亲卫兵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之后急忙求证道。 “老师,什么叫做音五渣?”刘晟觉得这三个字好像是骂人的,并不是夸人的。 父母亲有多疼她,八娘不是不知道,可想到嫁人的事,难免抑郁,如今又闹了这么个笑话,跟老爹没机会说清楚,可跟娘应该好好说说,要不然两府上的老头真把她和陆十七的亲事给定了,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夜灵一边继续品尝着手里的清茶一边淡淡的回答,然熟悉她的人都会知道,一旦她露出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就代表着她生气了,是真的生气了。 楚雪瑶将地上面前的摇铃轻轻的捧起,她紧紧的握在手中放在胸前。 看到维纳落泪,何羽马上出声安慰,嘴上是满口的答应,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念头深深的扎在他的心窝里。 不管夜灵心里如何想的,但显然她的话对于神器却极为管用,顿时金光稍稍收敛了几分,也不再颤动示威了,乖乖的待在夜灵的手里。 此时所有人都被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期待,可激荡过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疑惑,这样……真的可以吗? 罗素绢昏迷不醒,罗轻容昏迷不醒,现在为一个丫头的出路与罗远鹏争执是不智的,何况在罗轻容的问题上,她始终感觉心里有亏,至于纤云,保住命才能再帮她谋划未来。 谷颜她本是无辜的,但是在他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他不就也将她卷进了他们的战争中吗? 落天点点头,没有说话,压抑住体内翻腾的气血,凝视着魔君,手中的炼魔杖紧紧的握着,很怕对方会突然出手。 章少鱼的脸,其实细看下去,还是有点肿的,只不过化了一个淡妆,看不多出来。 面对王羽,蛇头巨鳄的心中只有无力。因为就算是王羽放任它打,蛇头巨鳄对王羽造成的伤害也极为有限,在面对根本就无法抵抗的敌人的时候,蛇头巨鳄很明智的选择了臣服。 “你都听到了什么?”罗纨素无精打采的出了锦春楼,脑子里想着如何跟母亲说自己听到消息,却发现自己被拦了下来。 但是这也不对,臧月是很少离开狂风帝国的,而逆修寒凝,也不对。 “来,冷逸,你要不要喝一口尝尝看?”紫烟恼过了,便也没放在心上,于是指着眼前偌大的泉眼中的泉水说道。 这次他养的两条藏獒,比起之前被陈欢打死的,还要威武,还要大了。 落天低声的说道:“我知道了。”说完,从房间内走了出来。这个时候,他身上已经流出了冷汗,刚才,如果回答的话,令会长不满意的话,会随时杀死自己。 可如今自己这话一出,顿时自己千辛万苦积累的其实都被瞬间泄的不剩下几分。 “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随着李长林说完,古老便是跟着说了一句,随之便是收声细细品味起来。 ??这不是一家多么奢华的酒店,只从这一点便可知赵八荒并非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 等到李长林新专辑发布会举行,他将免费推出专辑的举动公告天下,那时候,人气值的增长,绝对会达到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对赵姬的思念,对慕容般若的愧疚,以及对云溪担忧,当然还有对歌儿最深沉的爱。 在杀了此人之后,蝰蛇的脸色也是格外的难看,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是伤,很多地方都已经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所以对于兄弟们的好事,李长林全部都是委婉地表达了感谢之意。 第941章 吕嵩靠过来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就在大年三十,锦衣卫接到消息,有人在串联,准备在新年大朝会上攻击蒋庆之。 消息来源可靠,陆炳得知后,先是寻个事儿折腾到了下午,眼瞅着快晚饭了,这才急匆匆进宫禀告。 嘉靖帝孤零零的站在永寿宫外等着儿女们,可就算是儿女们来了,除去长乐之外,两个儿子只能隔着屏风,或是各在一处用饭。 说实 “恩,行!”说着,星子就让人赶紧的把张国斌抬到了阳光底下。 云霄子拂尘一挥,天空轰然一声,落下一道通明的光柱,直灌天上地下,其上似乎通向遥远的虚无。 “没事,我已经买了一张新卡,不过只买的起普通卡了。”洪天宝的家庭条件一般,那张银卡是他最强大的卡牌了。 一番感应下,离央确定了池子中的清澈液体,乃是自己灵力液化而成,而这其中的一滴,就相当于自己一身的灵力总和了。 徐阳倒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的其中一位名叫麻多的导师的手下弟子。之所以说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是因为他的性格很是古怪,非常的不爱说话,甚于高通,更甚于杨晨,初选拔进行到现在结束,自始自终一句话都未说过。 夏洛特•玲玲一声惨叫,恐怖的力量让她再也无法抵抗,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 “应该是这附近了。他肯定有带那张金卡,可不能被他发现。”双刀卡修行走的过程中即使使用了隐身能力,依旧利用树木进行遮挡。 第二天,不知道是谁到处宣扬,陈静和吴康的比赛居然有一大帮人来围观了。本来这种决斗在学校里算是再正常不过了,不应该有这么多人来的才对。 点着蜡烛就在离他们不到十米远的身后,有一堵石门,长年累月的石门上到处都是苔藓,要不是卓雄用枪托敲发现声音不对还真不出。剥去那些厚厚的苔藓,门上分辨雕着两只羊模样的东西和那湖中的雕像很是相似。 “谁说不是呢!咱们现在就过去,我倒要看一看这恶魔到底有多厉害!”说完,一灯大师就跳跃着,往山下跑去。 那城卫大怒,身上充斥着强烈的绿光,没想到那城卫竟是拥有着剑师级的实力,蓄力凶猛的一剑,朝着龙云风怒冲而来。 然就在曾浩离开不久后,一块冰块从冰dong顶掉了下来,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处突然显出了两道人影。 “怎么了?”朱珠把车子停在江边,摇来车窗。“少抽点!”她掩住口鼻,另一只手不停地摇摆,想要挥散车内的烟雾。 既然,支那军主力在淞沪的大血战遭到道了重创,那么以所谓的残部整补之后他们还能有多少战斗力?或许支那人的南京保卫战不过是勉强做出一个样子罢了?在帝国大军的战车面前,支那人也只有被碾碎的份。 日军第四旅团旅团长铃木美通少将不断的调集部队攻击中国军薄弱的侧翼,但是即便付出较大伤亡的中国军也依然不恋战,顽强的向承德方向突围。 “又不是什么大公司,花不了多少时间,最多一上午就能弄好。”说破大天去,她也不会再上那条贼船了。 寂灭天火,可烧魂骨,万千灵魂之体,也具有着灵魂之骨的存在,虽为无形,但它确实具在,而寂灭天火最可怕的地方,便是焚烧魂骨。 第943章 吕嵩的下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嘉靖三十一年的元日大朝会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了。 严嵩父子被团团围住,严嵩冷着脸指指严世蕃,示意有事找我儿子。他回到了直庐值房,晚些还有不少事儿,趁着这个时间他赶紧叫人弄了粥。 “爹,陛下这是疯了吗?” 粥喝了一半,咸菜吃了几根,严世蕃回来了。 “闭嘴!”严嵩喝了口粥,缓 彰灵对着佳明他们声地道明晖、阿成、华仔我求求你们把一些元捐给我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我们都是有过共患难的还记得我们学四年的时光吗?还记得共一间宿舍所发生的乐事吗? 凭神体硬抗雷劫,这在万古混沌世界内,倒也的确有,但很少很少,毕竟一个不好,便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星移陆沉只在转眼,九歌出时顿显日月同辉之瑰丽奇景,这是那个影响天象地形的一剑,也是凛牧千年修行最美丽的成果之一。 过隙,瞪大的瞳孔昭示着剑不留命,只有还在与威严天纠缠的曲怀觞注意到那一闪即逝的剑气。 现在连他的眼睛,嘴巴,甚至鼻子都是栩栩如生,这得多么变态才能够做出来这样细致的机器人,问题是你这样一个机器人,是为了战争服务的,你做的这么细致你至于吗? “熊侍卫,辛苦了!”没有多余的话,尹旭由衷地向这位伟大的侍卫致敬。 李友邦当然听彰灵的让老表和他们一起慢慢地往前走当走到狭巷的时候见到有一个影在拿着圆圆的什么东西像是古代的军扛着圆盾在行防卫说是圆盾嘛可是看影子又像是装饰有什么东西是谁这么晚了还扛着东西? 也就是说无论是谁只要达到要求都可以去学习魔法,学校只负责传授魔法知识,不负责教导善恶的观念,至于学生毕业之后做什么他们就不管了,这是一种很理想或者说很不负责任的教育方式。 随着嗜血者喉头不断上下耸动,他口中那名男子的气息也在转瞬间变得微弱,不过忽然一道金光闪过,嗜血者的两根奇长獠牙便已齐根断了。 显然,这些话洛铭轩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白幽兰却好似早已知道,明白他没有留下什么心结,白幽兰就松了一口气,渐渐放松了下来。 程婷婷脸色有些发红,讪讪落座以后,看到那边的简安宁。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表面上,跟宇泽晓真的没有太多的接触。 “是吗?可能是他们帮我输液时,第一次针没有扎好吧。”毕竟这种事情在大医院都常有发生。 今日,却亲耳听到,从白幽兰口中说出这件事来,白心柔顿时知道根本就是白幽兰给她们下的毒,哪能不怒? 还有哥,你不是一直走高冷贵族路线的吗?从来都是一副臭拽拽的样子。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苏梦往你怀里一靠,你就这么容易被收服了呢?要不要这么妻奴呀? 随后身后的六大巨头直接飞身而起,先后投入了六芒星的六个节点。 瞬间呐,诸多感觉浮上来之后,又达到一个顶点,接下去,我就彻底地失了知觉。 咱们三爷搓了搓手,一脸兽性,直接数十米外的自助烧烤点去了。 即使在漆黑的帐篷内,丁果果也能感觉得到,南宫璃灼热的视线。她吞吞口水,想退后两步,却被他坚硬如铁的手,抓住了胳膊,拉进了火热的胸膛。 第944章 一个声音,一个目标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年十五后,年味就迅速消散。 今年的大年十五有些不同,长威伯蒋庆之出手,在京师弄了个庙会,商家云集,更有花灯可以赏玩。 “昨日的庙会去了吗?” 京师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与过年时的悠闲不同,大多人行色匆匆。 “没去。”沈炼说:“蒋庆之弄了这个东西,可是想缓和矛盾?我看他这是在做清 看样子是坎蒂斯和艾米丽的通话录音,听了第一句,帕特里克的心中有些不屑,坎蒂斯录了自己和艾米丽的录音,也不是什么光明的手段,就是为了抢走艾米丽的角色? 应如是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原本以为这个男人就是狂热的私生饭,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暴力倾向,这更有些难办了。 “里面究竟有什么,今天一定要探个究竟!”李夏冰在嘴里嘀咕道,但是自己要如何进去?“婉约”会不会还在里面? 今天之前,张薇就对应如是献过殷勤,但是每次都被应如是不冷不淡的挡了回去,这次也是郝漾在旁边,她之前就看不惯张薇,现在更是忍不住直接怼了回去。 “希望这一次能彻底清除陆羽的组织,为以后要走的道路铲平障碍。”皇甫薰嘀咕道。 他不相信一个当过兵,为了救战友还断了手指,拖着重病的老婆还有三个孩子要养的男人会是这样出尔反尔的人。 “娘你放心吧,他毫发无损,我让他在陆大夫家等着,等会就去接他。”颜轻羽说道。 不过电视剧还是头一回接触,既然所有的环节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差个导演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找人陪伴就用杀人的方式把活生生的人变成跟她一样的鬼?这是什么奇葩三观? “客气什么?你我相识多年,又经历了一场场生死暗杀,唤我玉寒哥即可!”罗玉寒一点不客套,反正他年纪大是改不了的事实。 雪域怔了半天,硬是没搞懂佛狸的意思,而雪三千眉梢微蹙,却仿佛是听懂了佛狸话的意思。 清洗干净后,到丛林中折了一把木签子,把鱼往签子上面一串,围着火堆慢慢烘烤。调料也简单,就是盐面,料理这种野生的鱼,一把粗盐足矣,其余全靠火候与手法,这是个慢活,千万不能着急,直接放火苗子上肯定烤焦。 周亚辉自从来到邺陵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总觉得所有的人看低他,而现在却突然这么高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对。 黛玉一愣,自己这些年来,给他们两口子送的年礼都不薄,怎地今年就突然说起这事儿? 那个时候,路清河才知道,大姐带着两个外甥和大姐夫一起回来了。 “你就这么确定你自己的本事,能够抵得过八大长老在我易门中的价值吗?”易龙目不转睛的看着南宫黎,这孩子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探春此时才想起,当年贾琏可是在姑苏去生活了几年,想来便是那时就相处得极好吧? 武暖冬一开口,自然而然在高大的武家汉子中脱颖而出。在看清武暖冬的相貌之后,众人方才恍然大悟。 镜子不过半人来方,却能观三界六道,正是赫赫有名的法宝昊天镜。 “走吧,去拘留房看看。”凌一鸣给两人都点上火,一起走向拘留房。 “放心吧张兄弟,这件事,我肯定会彻查下去,给你一个合理的交待!”胡掌柜磨了磨牙道。 第948章 南方,要地龙翻身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松江府惨案一出,陆炳闻讯后,第一反应是冷笑,对沈炼说:“那些人想给陛下一个下马威,清查田亩之事要么收手,要么……” 沈炼不敢置信的道:“这是在威胁陛下。若是陛下不收手……” “此次是纵火,下一次,弄不好便是遍地烽烟。” 南方乃是大明财赋重地,南方一旦大乱,这个大明离覆灭之日就不远了 慕彻伸出手掌陡然抓向了陈云峰,慕彻离着陈云峰足有千米的距离,出手的刹那,手掌猛然变大,待到达陈云峰头顶时,已完全遮蔽了天空,遮天蔽日的大手上缠绕着无数山脉的虚影。 莎拉点点头:“端木师兄你说的没错,想必大家都知道堪萨斯公爵所在统领的马克西姆家族和我们家一样,自建国之初就一直属于帝国的豪门,和帝国内的另外两大贵族一样形成了四方鼎立的局势。 至于所谓神兽凤凰,他如果想的话,别说凤凰了,青龙,朱雀,玄武,白虎,麒麟等强大圣兽他都能够具现出来,岂会因此而答应? 因此,那个赵茹进只能找那个涂土桥,那个涂土桥虽然很有钱,可是他也不想冒那么大的风险,所以那个涂土桥准备多找一些人做这个事情。 如果是恶意的将负刑事责任附带民事赔偿责任,如果是无意的只能负民事赔偿责任了。 梦离宸卖力的同凌煌夜说着事情的严重性,说得嘴皮子都要破了。 韩彦涛接过手提包,并未多言,直接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匣子,打开后,里面正是拍卖会上那个装有药丸的木质盒子。 若是这会儿凌煌夜还没发现有问题,那他就枉为月城的统治者了。 林深时不明白安世权为什么要特地抓出这一点,但他能感觉到,安世权这不是在故意找他的茬,而更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毕竟他在来的路上,早就向她比较细致地描述了一遍自己的穿着和打扮。 老子是苏门镇第一财主的儿子,再加上是郡马,虽说不可能是天下最有钱的人,但一辈子都不会愁吃喝,要你钱干嘛? 如若不是刚才冷不丁听到白宁的消息之后他过于激动,这句话早就询问出口,现在也是等情绪稳定之后,他才来得及质问他。 白井黑子直接扑了过来,可是这个时候御坂美琴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结果被白井黑子一把包住,辉夜也就抓住了机会,解决掉了御坂美琴顿悟角色。 可是熊却表现的相当的倔强,看样子似乎对于安逸手上的情报必须要到手一样。 收到这消息后,苏林陷入了思考之中,目沉如水。对于别的主播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正好相反。 之前,在个县城被俘虏的守军都被居中到了广信城整合训练,人数也有万余人。 可以说,在谢逸鸣没长成前,郑琪就是扬州青年才俊中的风云人物。 其中所遇到的十座幸存者基地,不管是千人规模还是万人规模的,杜云根本就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让典韦出手挑起战争。 这个想法刚蹦出来,傅然心头就蓦地一跳,他死死的摇着头,脸色铁青一片。 骆老板赶紧拿出打火机想给叶乾点上,可是下一刻却愣住了,只见叶乾手指上腾腾燃着一朵湛蓝湛蓝的火焰,蓝得让人错不开眼神。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北城人特地装扮乞丐,送来的那张纸条——侯府,戚星洲。 第952章 谁,会是那只猴子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进了南京城,蒋庆之看着周遭的热闹,对徐渭说:“海禁一开,整个南方的发展将会进入一个新时期。在此之前,必须要收拢人心。否则便是给那些人做嫁衣。” 历史上隆庆开关让南方士大夫们和豪商们赚了个盆满钵满。但朝中却收益不多。 南方的发展由此进入一个快车道,看似好事儿,可却让南方士大夫的野心膨胀到了 可是,看两人满足幸福的样子,显然还不错,没有像周星星那样,破身之战就给干出了后遗症。 有着标准的战斗力的士兵就有着半个团,一个团是一百个大队,一个大队就是十万的战甲士兵,也就是有着五百万的战甲士兵,各个型号的战甲都是一百万人。 阵盘,就是一些阵法师将完整的一套阵法浓缩在阵盘之上,待到使用之时,只需要简单催发就能达到阵法的效果。这样大大缩短了布阵的时间,对于在一些紧急来不及布置阵法之时,有着极大的作用。 她想问的问题是:如果贝贝琪今晚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之间的感情还能美好如昔吗? “咳咳!爸!你在家呀!我妈呢?”萧霆或许是因为光顾着开门了,居然没有注意到房门后面的萧父的脚步声!所以,在萧父给萧霆开门之后,萧霆和萧父面面相觑了几秒钟,面色略带一丝尴尬的说道。 相比起绅士纵横的弹幕区,视频下方的评论就要和谐多了,大都是表示对流苏的支持以及求封面照。 这么说确实是应该羡慕,凝雪和凝月第一次觉得自己被陆璐说服了。 这个难度就要发大上不少,虽然她们的日语已经达到了系统评定的入门阶段,但平时根本就没怎么用过,显得十分生疏,熟悉歌词还要好一段时间。 “你说的是郭成雄的五姐吧,玉石的事,你觉得怎么处理好呢?这一次我又得到了很多玉石。”楚风以一种求教的语气问道。 大白鹅两只翅膀抱住猫姐的身子,长长的脖子使劲地蹭着后者的脖颈。 无数飞天黑蛇,从网孔钻入,撕咬大鹏鸟。大鹏鸟再厉害又如何?此时只能被动挨打!马天成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这飞天黑蛇,经过他长时间的祭炼,当然不仅仅只有能够飞行这一种简单的神通。 我给他拍掉,他不让,他说他自己拍,可是现在又忘记了吧,他身材有些的佝偻,走起路来,行动有些的不便腿一瘸一瘸的,是刚才给那些人打的。 屋内叶语蓉正在离门不远的矮踏上坐着,旁边站着的春桃倒了杯温茶放在一边,笑着退了下去。木槿走过去,躬身行礼。 “真乖!”脱位的左肩虽使她疼得冷汗森森,但穆枫仍不忘讨回点口头上的便宜。 王翦并不跟蒙恬争辩,他年岁大了,不跟蒙恬这样的后生一般见识。 立马冲了过去,我直接就甩了这货几耳光重的,他立马就被我给扇的头晕脑胀了!要知道我在牢房里面炼了好几个月的体力!现在徒手就可以把钢筋弄弯!一拳可以把木门活生生的打出一个洞。 那些曾经让他们无比安心的铜墙铁壁,现如今还不如手旁的一块木头来的坚固。 杜远程一个劲的朝墨青夜使眼色,示意他赶紧闭嘴,可青夜哪里会听他的,凭空来了两个道貌岸然的神仙就想带走自己心爱之人,简直是白日做梦!墨青夜早就起了杀心,此刻更是怒火难平。 第953章 前倨后恭魏国公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到南京了。 消息迅速传遍了南京城。 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乱说,消息走样往往是在市井…… “说是带了十万大军。” “都是凶神恶煞的,说是要血洗松江府!” “别,大明立国百余年,在太祖高皇帝之后,从未有人敢说血洗二字。你这是以讹传讹!” 一群妇人在菜场谈论此事, 显然不是最近运来的,没有慕容慬的允许,是不会从千里之遥的永乐邑运到此处。 定王妃认为是自己,侧妃也觉得是她,就连几个姬妾也觉得是自己。 “如果我们问之前他看到东西,说不定他又会变成无法跟我们正常交流的状态了。”灰手人说道。 秦水玥擦着嘴角不断溢出的血,她只觉得心中一痛,直往后倒去。 “哥,刚才的照片,是真的吗?”此时,天晴回到了娘家后,便十分认真地询问着江赫懂事情的真否。 秦水苏听到了鬼公公的声音,突然转过头,可是却没有看到鬼公公的影子。 “为什么?”杨晴一挑眉?这个家伙,就这般骄傲,或是这般对自己不屑一顾吗? 凌绍轩直勾勾地盯着宋梓依,“你说谎。若你真的不在乎我,在看到我胃病发作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担心? 这般说着,皇帝倒也不后悔,当初在大殿上,苏如禾公然抗旨了。 秦水玥虽说早听说了西山的风景很美,但是却从来没有机会去看看。 可是,她现在左手受伤了,动一下就疼的厉害,左手碰都不能碰,怎么可以移动,更不可能用力,自己做起来就是想都不要想了。 一直到天黑了,周勋的病房传来了欢呼声,因为周勋醒了,大夫说,醒了,检查之后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剩下养着了,当然,还得打破伤风针,消炎针,卧床休息。 虽然杨世庆在家学习,但是家里的生意,杨永安也是在让他帮忙的。 一个已经够让他忙上忙下了,天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忧心那个。 “姑姑,可有什么高兴事儿,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朱婶儿的脸皮皱的像一枚核桃。 家里的人也知道她想是异想天开的要种木耳,但是大家也都没有在意,因为她想折腾的东西,就一定会去做,所以家里人知道杨雨薇的性子后,就随她去了。 果然,未过多久,阴影中缓缓移出一个身影,晏娘身着浅绛色长裙,绀绾双蟠髻,慢慢的走向前来。她的裙摆被夜风吹的飒飒作响,纤柔中带着一丝俊美。 当时的淡水镇,就像是一座鬼城,外乡人都不敢进来,生怕被传染了疫病,官府也派下人来,将整个镇子重兵把守,严防镇上的居民逃到外面去。镇子里到处是哭丧的哀嚎声,惨哪,太惨了,说它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萧擒龙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其实早就知道有这样一位父亲,可是父亲对他而言是遥远的,一切都只存在于想象中。 轩辕敏柔被骂的一愣,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愈发的冰冷。 巷子口的拐角处,乐之橙脸色苍白的回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口领她动作迟缓了不少。她咬了咬牙,心一狠扭头继续往前跑。 任务中不可违背:不得让竞争任务人员损伤、不得伤害同任务队员、不得违背任务世界法律、不得引起他人关注、不得被附身者亲朋好友察觉异常。 第954章 谁的葬礼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一来就摆出了依旧要杀猴儆鸡的态势,徐承宗觉得那只猴儿不可能是自己。 作为国朝顶级权贵,魏国公、英国公、成国公……三家皆深受帝王倚重。 英国公张溶犯事儿,最近几年在蛰伏。不过之前英国公一系颇受帝王倚重,按照外界分析,只需蛰伏一阵子,帝王依旧会重新启用他。 成国公一系就不说了,老 兰朵朵低头去拿茶杯,遮住自己的眼睛,心里泛起疑惑。下了朝就走到晚上才回来,他是在做什么?会不会是罗云给了他危机感? “等等,你说什么?死者的日记本在他的枕头下?”邵羽在这个地方打断了叶凡的话。 扫了一眼附近,不远处有几个亡灵头领似乎发现了林轩,往这边飘过来。 而燕倾辰身上的那些特殊的穴道,定是积累了许多长年累月下來的疲症,所以,如果这些疲症排出的时候,那感觉……啧啧。 赵如相虽然也有些感觉到事情的问题,但是并没有多想。在他来看手里兵权在握就好。 众人皆无异议,暗自皆撕下衣物一角,蒙在双眼。可此地本就昏暗,又充满鸿蒙元力或是混沌乱流,搅得天地不宁,乾坤不定。若不用双目,强行靠神念引路,能见度只恐不足方寸距离。 “黑色蕾丝边,最上面好像还有一紫色玫瑰花纹绣。”凌晨淡淡地说道。 “落风……弟弟?你怎么了?”莫凌雪犹豫了一阵,但是还是在落风后面,加上了弟弟这两个字样,看着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轻易的落泪,心中竟也扬起一道说不出的酸痛。 拿出最后的四支箭矢侧身搭弓射箭,箭矢的锋利处泛着森然寒光向着四人射去,四支箭矢像是要冲破桎梏般,一齐破弦而出,重重射到四人身上,破骨声传来,这箭矢有力到让这些人的骨头破碎而发出声音。 李凡拿出了那个帽子,他说道,“还有两个3在这里。”大家都看着李凡手里的帽子,那个帽子正是他们订球服时一起订的,还有上次阿力也是戴着那个帽子被杀的。 指尖微动,他将木笄轻轻掷入火中,轻得,仿佛这不是他今生最重要的断舍。 “那是你们的服务员自己没接住掉了地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陈薇儿见店老板想耍无赖,立刻急道。 毕竟谁没有个倒霉时候,权贵也会落魄。万一急着出手套现,岂不是让宁修抄了底。 吕树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好惋惜自己当初应该教御龙班直剑道的。那时候他想着李老爷子教他的东西不能随便外传,别人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的。 “我下去看看!”石志坚知道不妙,向树下掠去,只见净慧带了几人,飞身追至,拂尘自后一扫,将蛊人自颈缠住,只是蛊人力大,挣扎之下,那拂尘丝丝断落,眼见着随时便要缚之不住。 八级的大雕妖兽不管是对于灵士初阶,还是灵士中阶来说,都是大好的修炼资源,每次吃过大雕消化完毕后,他们修为或多或少都会增加一些,虽说并未到突破高阶的地步,但积少成多。 江萧准备借机就收了御灵,正准备抱住她亲几口,忽然间他感觉一股波动从远方传来,他凝神往山谷外一看,在百里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花海,而这股波动居然是从花海深处传来的。 第958章 反客为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行军必须有斥候,有前锋。 这是大明境内,没必要弄的风声鹤唳,但前哨还是需要的。 陈集请缨被蒋庆之否了,他让孙重楼带着数十精锐先行,一路打探消息,顺带…… ——立威! 这是徐渭私下给孙重楼的交代。 ——松江府那边说是给伯爷准备了一个大坑,伯爷让你去,便是看中了你的鲁莽…… 反着来,自然是可以延缓金融危机爆发的,但能延缓多久呢?根本问题不解决,次贷危机迟早还是要爆发的。 如果他能好好的藏起自己对她的这份爱,那么,他当初就不会被越川被五爷发现了。他也不需要去江南省逃避。 甚至曾几何时,在床榻之上,他还说过,这个声音能够让他作为男人,产生不一样的感受,更加酸爽。 “喂!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王府!”此时一位似管家模样的老人走了进来,一看许阳便喝道。 鬼差又念:“此人生时为金华县令,鱼肉百姓,酷刑杀人。”申屠仗也一把抓过,塞在口中。“好个贪官!可惜不是死于我手。”申屠仗抓着那鬼魂细细咀嚼,任凭其哀嚎求饶,面无改色。 “没事儿,我可是号称浪里白条,水中蛟龙呢!”周蕊吹嘘着自己,从司元辰怀里探出头。 如果换成是王朗,对于这些人还可能竭尽全力争取一下,但是对于魏明来说,这些与自己无关的野人,全杀掉都不会眨一下眼。 处于对自己同类仅有的一丝愧疚,方少时给了它们指出了几条明路,便看了方忘龙一眼。 “先让它待命吧,若是道月宗只有一名大乘期,也许不用它出手我也能够安全的离开。”周九摇了摇头说道。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接下来的实验就简单了越多,最关键的地方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技术问题。 诗瑶抓着云诗玹的手,字字真心,句句伤情。可这却让一旁的慧可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还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最后一个部属、族人、朋友丧生眼前更大的悲剧? 看着怀中的人泣不成声,云诗玹伸出手,把诗瑶搂在怀中,然后哽咽的开口。 而张赟的这个想法,在此刻清楚地传达给了章嘉泽,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他一定要把这本传记写好。 马思远的成绩很好,这次的期末考试,全校就只有两个三百分,三门功课都是满分,那就是马思远和殷怀瑜。 阿布吃了晚饭,独自在院子的草坪上打滚,见殷时修晃圈,便衔了自己的球凑到殷时修跟前,丢在他脚边。 如若并非如此,她大可以不必这般操心、不必费心和容菀汐较量,只需把后宫里的一切都交给容菀汐,自己颐养天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便罢。 为什么鬼婴母胎只追到吊桥就马上退走了??为什么上了阶梯之后身后的路会消失??为什么进入了石屋,门就落下来了??转眼间,这三个问题,立马出现在了大家的心头。 此刻正有人朝着这儿赶来,他着了一丝珈蓝色雨丝静面锦袍,腰间系了跟浅色云纹腰带,那双深不可测的星眸将现下情况尽收眼底,冷冷地扯出一笑容。 有了海兽开头,其他的海兽也纷纷失去了理智。就连原本处于战斗边缘的海兽们,也受到了影响,加入了这一片乱局。 “这些石头都是假象,我们直接穿过去就可以了。”花露珍正准备朝前走。 第963章 律法在上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北门的一出大戏,在陈连低头那一瞬达到了顶峰。 松江府最大的两只猴儿,一只是陈连,一只便是哪位大公子。 陈连低头,俯首帖耳,恍若被耍猴人牵着自己的脖子,历来严肃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笑意。 笑的颇为……怎么说呢! 就像是下属见到能决定自己生死荣辱的上官时的笑。 卑微差点意思 但,因为迷宫规则的缘故,它的实力,最多只能发挥到混乱境巅峰。 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外人在到来之后,比他们更加的努力,更加的能吃苦,更加的忠诚。 “上神大人,今日的九百周年聚会,我等将您请下凡间,还请您为我等凡人降下神意,指引我等走向前方的道路。”陈天明抬起头看向银城诚恳说道。 经过前面虐杀林炎,乃至于虐杀林炎的那些兄弟,姜尘的残忍甚至于是给这些忠诚的士兵们的心中都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此刻。 林尘办完了所有事情,还在王二爷的屋内转悠呢,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好宝贝。 被屠夫带走的尸体当然就成了他们的晚餐,几人根本吃不下去,但是又不得不吃两口垫垫肚子,肉食就像中午一样被收集起来藏进衣服里面。 另一边的王天也想好了,既然请来了本家管家,那自己能插手的地方就不多了。 “爹,你都笑了,你就不能告诉我娘大哥给我三毛钱的事,”江远一本正经的说道。 脑子里一团乱麻的威海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吧台前,戴着厚底眼镜的店员看着这个一脸呆滞的男人忍不住问道。 农舍之外是一处大大的农院,这种比较偏僻的村落,最不缺的就是土地,整间院子里以石墙砌成,分成十几块的土地,种植着冬天的农作物,即使被薄雪覆盖,依然盛发着勃勃生机。 嗤!随着划破肌肤的细微声,对方的身体从肩膀到腰间一分为二,鲜血喷射,内脏更是流了一地,躯体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我怀疑,这下面的地道的那些分岔路,可能连接的是整个城内乃至城外,所以,如果这地道是楼家所挖,那可能关乎着宝藏的事情。 萧默离神眸开阖间,有两道光束落下,打在卓雄身上,令他通体发寒。 出了公司后,苏忆瑾不知道,楼焱冥还是担心她的安全,所以就算是没直接送她回去,也是跟着公交到了学校门口,看着她安全进了学校才离开。 “你们可别觉得鼓楼没有钟楼高大,其实在华夏现存的明代建筑中,这组大体量的古代建筑,仅次于故宫太和殿、长陵棱恩殿,在同类建筑中,年代最久、保存最完好。”秦尚再次显摆他的攻略。 她在这家里顶有威信,除非宋老汉出面,否则她说啥就是啥,就连宋好时也不敢驳她的话。 “姐,其实事情过去这么久了 ,我想,总归是要有一个真想,再说了,爷爷的身体也不好了,我想,薛妈妈不会再闹事了。”南雅说道。 好在卫哲东的出差不会太久,也不是经常性的。即使再晚,卫哲东都会尽可能提前一天赶回来。哪怕累得只是抱着她入睡,也是好的。 他环视了一周,将王强的法拉利488开走了,然后作为在王强这里赚了不少钱的回报,他们的老大吩咐手下们将王强就这烟花扔到他爸的公司楼底下。 可谁想到,这无赖就这么赖上我家,隔三差五的就跑到我家来,蹭吃蹭喝。 只是,大美人这样的过活着,又如何能过的开心?这种屈从,这种卑微的委屈求全,在彼此双方相处时,将她自己放置在一个完全没有地位可言的位置,又如何能真正的收获幸福? 像是最开始第一、二盘棋,两人都还在热身暖手,也都没认真,不到十分钟就分出胜负。 杨一凡虽然有些无语,但还是不得不接受了系统的解释,然后他从系统那里,得到了银城那自然洞穴肯定的回答。 最终,在第十二道时,蓝色漩涡被银白色电蛇轰炸击碎,掀起滔天海浪。 杨一凡的话刚说出口,队长立马就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那样子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行了。 而有了赤泽龙王这尊古圣级别的全部力量加入,原本都已经要停滞的乌黑漩涡立刻起了变化。 此刻彻底展开了自己的真身剑体,青莲剑宗这颗星球的周围,刹那间便荡漾出了一层细密夯实的青莲圣壁。 声响异动处,一位黑袍老者矗然而立,双手背负,尽显高手风范。 此起彼伏的怒吼声从敌军阵中传来,反派怪物都收到来自主人的激励,许诺打赢这一仗后的种种好处,因此他们都蠢蠢欲动。至于冲锋在前容易挂掉,这不正好帮主人省掉一份奖励吗? 送到医院,黄静因为失血过多,虚弱的躺在病床上,额头上抱着纱布。 此时雪已经停了,阳光微微照射在了雪白的地上,一阵微风吹过,林时仍旧心烦意燥,他觉得这次的事情绝对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在刘青山与人影的面前,黑驴扑倒在地,金箍咒印闪烁,忽明忽灭,头上不断有紫血流出,半截身躯化为不知名的兽躯,只是依旧是那颗驴头,眼中竟然冒出了几朵泪花。 亲随拿出缚妖索,李天王一把抓过来,朝着悟空一扔,只见缚妖索在空中哧溜溜溜转了几转,飞到悟空身上,将悟空捆了个结结实实。 恩瑞克不愧是后来从踢拳转到职业拳击的拳法高手,一上手就引得全场观众就好声不断。 “老板,咱们店里来了个年轻人想要卖画,我想和你请示一下。”霍萱萱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决。 而这里的任务等级则是从普通开始起步了,大多是城郊或城外周边的巡查、看守、押运等任务,也有城外特定区域的探寻、搜救、抓捕等中级任务,同样不会有危险太大的高级任务。 如今服下还元丹,能够补充消耗的元气,使其自身血气重新迸发,相信不久便能醒来。 “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净身,那你说自己被净身了?”九皇子问道。 第二日,刘天浩仍然是天不亮就起床训练了,并没有因为卢奴城里来了几个洛阳的人而耽误了功课。 第965章 家传绝技,缩头乌龟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纵火的凶手被抓到了。 被夜不收的人拖着在城中游街。 许多人涌出家门,站在街道两侧默默看着。 一个老人唏嘘道:“那些人说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哎!这地头蛇被那位过江强龙一顿毒打,却毫无招架之力。” 丢人啊! 赵福刚开始还做出了好汉的模样,可没走多久,旁观人群中有人问:“ 陈劲松脸上带着不悦的表情,向着旁边徐悄悄的方向说了这么一句。 当茶水进入到体内的那一刻,至尊剑骨金光大震,体内经脉之中的灵力化为飞剑模样,带着金色的霸道气息向那茶水席卷而去,水中毒素瞬间荡然无存。 吕筱筱捂着自己的脸,脸上带着意外的表现,像着身前的石岩,问起了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留下这一千两吧,我们买药都花了上百两了,而且还救了他,一千两银子不过分吧。」李芸的母亲硬着头皮说道。 陆辰用虚空之手把玩着宝石蜥蜴的尸体,运用自如之后,将尸体收入安全屋内。 万一人是墨南谌杀得,到时候查出来,那他们两个怎么办?依照皇帝对太子的喜爱程度,肯定会直接赐死,这样一来,倒是自己害了墨南谌。 只见了苏牧一个后空翻仰天飞起,伴随着苏牧一起飞起甚至还有数颗掉落了下来的牙齿。 在这个世界里,慌乱,愤怒,甚至绝望都没有任何用处,一切都只是为了好好活着。 这胸牌上名字叫贾谊的工作人员,在窗口大约呆了20秒钟就来到了肖健他们跟前,这时肖健才注意到这个工作人员的名字叫做贾谊。 那圣丹境的内门弟子手腕处传来痛感,立刻将浑身灵力散发而出,准备出动全力。 其实能给孩子听就已经很开心了。只更希望子凡能够原谅叫一声妈妈。 “你够了没有?我什么都不吃,我要回家了!”说着李子孝就要站起来走人。 君雨瑶与叶容再也等不及瑞王妃出来,君雨瑶大着胆子,推开房门,自作主张的大大咧咧走进来,却看见自己母妃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悲痛,心碎了的泪水直流。 期月,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你的幸福里没有我的分我也不会难过,因为我是你哥哥,我想看着你被别人宠在手心里,或许我会嫉妒,但是你会幸福。我对你所求,也只有这一点了:你要幸福。 闻青还有富态的二师兄神色震惊,想不到师父对齐鸣的评价竟然这么高,随即想起跟着师父这么些年,得到的表扬之语也就寥寥数句,神色有些黯然起来。 鹤无常,成是非,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每一招都是直抵要害的,这两人看似有些耿直,但是在战斗的时候,却是异常的凛冽。 沈君好不容易才从琉璃湖出来,星子已经消失,学院寂静,正是天地间最黑暗的时辰,护着宝贝,鬼鬼祟祟地往寝居跑,钻到锦衾里,乐得合不拢嘴,翻来覆去。 如今他已有泥宫一重的修为,神魂接近圆满,神念凝聚成丝,探向一个方向,可以漫及四五十里,也便是七千余丈,竟还无法触探出这条裂缝的深浅。 顾玖玖紧抿着唇,想着宋御衍的这番话,他的话也不全无道理,虽然她和聂深是清白的,可是……那样容易让人误会的照片,终是放出来了,宋御衍的父母会生气也是正常的。 第967章 千里追情郎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前世蒋庆之有不少群,什么班级群,亲戚群,以及物业群,平日里大伙儿水群的时候,不少老色批时常会发一些会所的图,其中就数夹道欢迎的图最受欢迎。 蒋庆之在南美那地儿也曾是夜总会等地的常客,但那些地儿的人糙,什么夹道欢迎,一进门就被看门的小弟警惕的关注一番,生怕你是条子。 进去后,周遭乌烟瘴气, 看得出李姐依旧非常紧张,她咬着下唇,眼眶有些泛红,还不断的在偷瞄着魏佳丽。 “你可闭嘴吧,那可是她砸了好几块水晶才弄出来的宝贝湖泊,要是被你徒弟弄脏了当心她让你给水晶球抛一年的光。”在旁边喝茶的永夜圣者淡淡地说道。 所以,这个天织只是模拟了天织的外貌,和真正的天织差距挺大。 就在沈飞心念一动的瞬间,树荫遮挡的深林中,突然从天而降一道月光。 现在传奇英雄复活,传奇生物也打造成功,各地资源也已经足够三十亿人类没人复活十次。 夏风见那蜈蚣越盘越紧,正想着要不要出手相助的时候,却听到那百足突然发出“嗷呜——”的一声惨叫。 所以,陈东海一她那个铿锵有力的点评后,顾奇峰说话了,一上来,就对高鸿飞的分析予以了肯定,这让高鸿飞很是惊讶,但随即,顾奇峰打出来的牌,让高鸿飞难受了。 青阳木杉气愤的一屁股坐了下来,每当他要收拾这丫头的时候,他父亲总是强加干预,要不然也不会养成她这般性子,他确实也没有办法了。 不过,这次仅仅只是远距离和汉军互相抛射罢了,并没有发起冲锋,而真正的韩将信则是带着主力大军踏上了那条山路,准备偷偷的绕过汉军壁垒。 一般来说,能有这些表现的逃不脱两个可能,一个就是鬼蜮形成的特殊区域,另外一个就是秘境。 作为一个专业公会,新世界的游戏肯定是必须下载的,就是他们不玩,那么多会员,总有人会玩的,有人玩公会就要组织,所以他们必须要了解。 即便是喝醉了,关宏达还在考虑自己孙子未来的出路,可见他对自己孙子是多么关心。 一刻钟以后,鸟山辅佐官的脸色已经从原来的红润变成了现在的煞白,一盘接一盘的美食被送进了梵顿星人的嘴中,人家吃的是满嘴流油,相当高兴,而鸟山辅佐官是死了的心都有了,内心不断地心疼自己的餐券。 帮派,帮派,顺风顺水的时候还好,一旦面临惨局,马上分崩离析,不要太正常。 平常都见惯了她勤恳又稳妥的模样,此时听她说出这么桀骜的话,都觉得意外。但又被她的话勾起血性,于是简一对她的决定,也不再质疑了。 于是关晓军等人在家里休息了几天之后,又踏上了远去的火车,只不过前几天去的是燕京,这一次去的则是魔都。 经过此番磨难,他的改变是通天彻底的,一身底蕴比起以往又有了成倍的增进。 林迪看了看正在忙碌的同学,三个男生已经将沙坑铺平整,在沙坑上铺上木板,此时正站在上边一遍遍检查,看看踩上去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在彩色大屏电视机的荧屏上,正在活动的画面上出现关自在所在老宅的院门,门口的两只青色的上趴青狮的大石鼓透着一股子被时光雕琢后的古老气息。 第971章 狠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再度见到那些名妓时,蒋庆之发现这些美人儿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好似有些探究之意,又好像是有些不忿。但也有人在笑着示好。 这是为何? 蒋庆之不解。 但他没工夫深究这事儿。 松江府最大的一家酒楼被徐渭包了下来,此刻他在酒楼前等候,身边是掌柜。 “徐先生,这钱小人不该收啊!”掌柜一脸欢喜,“伯爷亲临,传出去多大的面子,此后但凡有贵人宴客,他还不得来这里?就这,小人就该倒给钱不是。 再有,那些名妓一来,更是增辉不少。等她们回了南京,在秦淮河这么一说,别说松江府,南京那些贵人有钱人都得对小店趋之若鹜不是。” 别以为网红打卡是后世的专利,此刻的大明早有这等风气。比如说某位名士在某家酒楼中吃了一顿,觉得味儿不错,随后提笔写几个字赞誉,或是在朋友圈中这么一散播,这家酒楼马上就会被挤爆。 徐渭淡淡的道:“伯爷,不差钱!” 掌柜悻悻然,随后告退。 晚些他出现在一处豪宅中。 豪宅的主人便是黄麟。 “老爷,那徐渭不肯。” 黄麟四十余岁,嘴巴颇大,而且棱角分明。早年间有相师说他这是嘴大吃四方,黄麟颇为得意,时常以交游广阔而自夸。 黄麟拿起茶杯轻啜一口,作为松江府第二豪门,不,在黄麟眼中自家才第一豪门。至于徐氏,在黄麟眼中不过是暴发户罢了。 “这只是试探罢了。好生去侍候。”黄麟摆摆手,等掌柜走后,边上一直在喝茶的清客说:“秦淮河名妓数十南下,蒋庆之好大的手笔。黄公,他这是要一硬一软,彻底拿下松江府。随后以松江府为核心,席卷南方……” “他席卷何处老夫管不着,就一个,黄氏在松江传承数百年,哪一任知府对我家不低头?” “徐家那位大公子低头了,蒋庆之大概觉着我松江府无人,便得意了起来。”清客笑道:“他却不知黄氏的底蕴之深厚,非徐氏能比。说实话,若非徐阶入阁,这松江府那轮得到那位所谓的大公子带头。” 黄麟摩挲着拇指上的玉环,缓缓转动着玉环,眸色沉凝,“蒋庆之要做过江强龙,若是拿徐氏开刀,那老夫便看看热闹。若是他自不量力,拿黄氏当那只猴儿,那就休怪我翻脸!” “不过,黄公早些时候放的狠话,在下却以为……”清客见黄麟的眼神不对,想起这位东主的秉性强横,容不得别人反对,便摇摇从倭国进口的折扇,笑道:“不过如此也好,让松江府的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带头人。” 黄麟面色稍霁,“那番狠话会招致蒋庆之的敌意,老夫岂会不知?不过既然他要挖断我黄氏的根基,老夫和他客气什么?” “就怕此人睚眦必报。”清客婉转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听闻蒋庆之曾当街斩杀俺答使者,可见是个跋扈的。” ——黄氏是牛逼,可和俺答比起来,远远不及吧! 蒋庆之一旦发狠,真要动手……清客见黄麟蹙眉,想想便觉得食君之禄,也该为这位黄公分忧,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一旦他对黄氏动手,那位大公子……在下以为,他不会伸出援手。” “不会。”黄麟笑了笑,“你不懂那些人的心思。徐氏那位大公子说实话,行事肆无忌惮。咱们兼并田地也得讲个吃相不是。那位却不管不顾,香的臭的什么都往家中划拉。且过程不堪。” 清客说:“黄氏传承多年,自然气度不俗。哎!罢了,蒋庆之多半会先拿徐氏开刀。咱们先观风色。” 黄麟点头,这时有人来禀告,“老爷,府衙那边来人了。” “何事?”黄麟漫不经心的道:“那位府尊当众投靠了蒋庆之,这几日在松江府名声扫地。他这是要作甚,难道想反悔?” 清客摇头。“若是八九品官反悔还好说,知府乃是一方要员,朝夕改变立场,便会被人看不起。陈连必然不会。” “那就是……让他们来。”黄麟拿着茶杯,说:“听闻蒋庆之还准备在城中弄什么花魁大赛?” “是。”提及此事,清客顿时神采飞扬,“据说是要让围观的人一起评判。另外,说是赏钱丰厚,蒋庆之更是会亲自出面。” “你啊你!你等文人就有个毛病。”黄麟笑道:“但凡提及美人儿,便会精神百倍。” 清客一想也是,不禁笑了。 宾主正笑的开心,一个官员进来,拱手。“见过黄公。” 黄麟收了笑意,淡淡问:“府尊遣你来作甚?” 官员看了清客一眼,黄麟说:“只管说。” 这官员以往和黄氏往来密切,每年的冰敬炭敬没少收。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等小官看似不打眼,三年下来,少说也能积攒下数万家产。 要知道,做三年京官都没有那么多好处。 官员微笑道:“府尊发话,让下官来告知黄公,家中田地和人口,该申报了。” 黄麟一怔,清客却面色大变,霍然起身,“怎会先是黄氏?” 官员叹息,“黄公那番狠话……找来的。” 你特么没事儿冲着蒋庆之放狠话干啥? 如今好了,蒋庆之不但不回头,反而冲着黄氏来了。 你黄麟也算是求仁得仁,不过,后续的麻烦你如何消解? 黄麟冷笑,“他这是要逼迫老夫吗?蒋庆之在何处?” 官员一怔,“黄公,蒋庆之随行有护卫和悍卒,动手不靠谱。” 清客摇头,“黄公不是这意思。” 黄麟但凡想动手,清客第一个会去举报。 那是蒋庆之,你可以给他下绊子,但别动刀子。 否则来自于京师的报复之惨烈……别说是黄氏,就算是徐氏也得跪了。 黄麟冷冷道:“老夫去会会这位少年权贵!” 蒋庆之娃都有了,黄麟依旧说他是少年,这便是蔑视之意。 黄口小儿,乳臭未乾之辈! 官员笑吟吟的道:“长威伯在宴请那些名妓。对了黄公,府尊交代,依旧是事不过三。” 这是户部当初定下的规矩,上门三次为限。若是三次后依旧不肯申报,那对不住,休怪我户部下狠手。 等官员走后,清客说:“陈连这是暗示黄公莫要做王青第二吗?” 王青便是三次后依旧顽抗,最终被蒋庆之连根拔起。 “这里是松江府,不是他蒋庆之能呼风唤雨的京师。”黄麟起身,“待老夫去会会这位。” 数十名妓此刻云集酒楼,这些名妓一入座,酒菜就来了。 有名妓低声道:“这是什么菜?” 众人仔细一看,竟然都是家常菜。 甚至还有野菜。 这是宴请? 众人愕然,有人嘀咕,“莫不是给咱们下马威?” 可蒋庆之犯不着啊! 唯有宁玉从容吃了起来,不时点头。 蒋庆之坐在上首,吃的颇为惬意。 前世他读书时,因父母时常闹,许多时候来不及做饭,便给他钱出去吃。到了后来蒋庆之干脆没事儿不回去,在外面吃碗面,或是几个包子馒头。 只要不回家,他就觉得很舒坦。 读大学吃的是食堂,去南美后,叔叔做的饭菜一言难尽,蒋庆之没办法,只好现学现卖,没想到他竟然颇有些做厨子的天赋,做出来的饭菜令叔叔赞不绝口。 执掌那支反政府武装后,蒋庆之事儿多,只能偶尔给自己开个小灶。 可以这么说,在小学后,蒋庆之就没怎么正儿八经的吃过家常菜。 此刻他吃的不是什么美味,而是情怀。 当时他交代此事时,徐渭都为之一怔,说会得罪那些名妓。 别看那些名妓地位不高,可影响力之大,却不容小觑。 蒋庆之却笑了笑,“只管做。” 徐渭就在一旁,看着那些名妓愕然。 伯爷啊! 哄女人,不是这么哄的。 一个名妓吃了一筷子野菜,突然眉心舒展,“咦!有些意思。” 另一人吃了快豆腐,“这味儿,竟然是……有些熟悉。” “是呢!这味儿……让我想到了当年。” 一个名妓突然落泪,“那年离家,娘便为我做了豆腐,那味……就是这个味。” 名妓起身,“多谢伯爷。” 蒋庆之微微一笑,见徐阶不解,便说:“吃多了肥腻的,偶尔来一顿清淡的家常菜,神清气爽。” 徐渭吃了几口,觉得还是不及府中的饭菜。 可他也不想想,伯府中的饭菜是遵循了蒋庆之的交代,不可一味油腻和重口,得搭配着来。 “伯爷。”一个护卫进来,“有人求见。” “谁?”蒋庆之放下筷子。 “说是黄麟。” 徐渭说:“伯爷,这不就是那位放狠话的狠人吗?” “来了也好。”蒋庆之说:“省了我许多麻烦。” 黄麟进来,见到数十名妓,哪怕心中有事儿,依旧目眩神迷。 就在他发楞时,孙重楼喝道:“有事说事,没事儿滚!” 黄麟一怔,旋即拱手,“见过长威伯。老夫此来是想代表松江府父老问问,长威伯此行是来安定地方,还是……” ——你若是要下狠手,就休怪咱们不客气了。 在黄麟看来,自家手握关乎民生的生意,一旦真要豁出去,和那些人家联手,便能断掉市面上大半粮食等物资的售卖。 我主动申报不行吗? 让你找不到借口动手。 但我不做生意了行不行? 难道你蒋庆之还能逼着我开门? 老子甚至恼火了,一把火烧掉那些物资。 宁可损失惨重,也要让你蒋庆之付出代价。 松江府一乱,整个南方就会跟着乱。 蒋庆之莞尔,放下筷子,淡淡道:“船队到了何处?” 徐渭起身,恭谨回复,“运送粮食的船队已经到了宝山所。魏国公说后续还准备了不少物资,只等伯爷吩咐,便可起运南下。” 从宝山所到华亭要多久? 尼玛! 就百来里地。 最大的倚仗被蒋庆之轻松化解。 那么,你黄麟还有什么招数? 瞬间,黄麟面色剧变。 第973章 早干嘛去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自从缩回家中后,徐璠把府中的家丁们大半派出去打探消息,去各家试探态度。 徐璠养了些清客,这些清客或是擅长围棋,或是擅长字画,或是擅长诗词……没事儿陪侍在旁,让徐璠有些做帝王的飘飘然。 徐璠把清客们尽数找来,说道:“陈连无耻投靠了蒋庆之,松江府的局面便给打开了。下一步蒋庆之必然会清理田亩。时不我待,徐氏当如何应对?” 清客们面面相觑。 这事儿他们知晓,但你让一群吟诗作画的文人来发表看法,谋划一番,那真是为难这些人了。 不是谁都能成为智囊的……比如说后来的绍兴师爷,据说当时占据了师爷市场份额的七成。难道是绍兴人天生就有做师爷的天赋? 非也! 是专业! 当绍兴师爷的名头打响后,便有人专门传授做师爷的知识。也就是师爷学校。但凡有志于此的,便可去报名。经过时间不等的学习培训,学成后,便可应募。 绍兴人把师爷变成了一个行当和职业,用专业的态度做专业的事,于是绍兴师爷名声大噪。 绍兴人团结,比如说两个官员有公事往来,手下师爷一碰面:哟!这不是我绍兴老乡吗?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绍兴人团结,没有背后来一枪的习惯。两位师爷一勾兑,无需东主操心,事儿顷刻间便办的妥妥当当的。 这哪里是师爷,分明就是本官的股肱啊! 如此能干的绍兴师爷,谁特么不想随身带一个? 清客是什么? 看过红楼梦的都知晓,贾政整日装模作样,还养了一群清客。这些清客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把贾政哄的以为自己真是能员,只是怀才不遇罢了。 看,清客的最大作用便是这个:哄的东主高兴。 越是没本事的老板,就越喜欢养这等人。 徐璠刚开始养清客是出于攀比心,他在京师时去别人家做客,见主人家叫来清客作陪,或是琴棋书画,或是谈笑吹捧……让宾主尽欢。 回到松江府后,徐璠便招募了十余清客。 他在等着这些‘智囊’的出谋划策。 清客们支支吾吾,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有一人开口,“大公子,要不……去京师吧!” “嗯?”徐璠不解,“去京师做作甚?” 清客说:“蒋庆之咄咄逼人,大公子可寻个由头避其锋芒。比如说京师有要事,大公子急需赶赴京师。人不在家,他蒋庆之能如何?” “是啊!大公子到了京师,有阁老在,谁敢逼迫徐氏?” “如此,既不得罪蒋庆之,也守住了家业不是。” 众清客七嘴八舌,都赞同这个建议。 “就这?”徐璠觉得自己大概是听岔了,这是什么主意? 但凡他去京师避祸,整个南方士林都会把他看做是逃卒。 士林领袖有个没有担当的长子,这消息传出去,徐氏还怎么领袖南方士林? 多少人会由此觉得徐阶不足以领袖百官? 这代价之大,徐璠想都不敢想。 可这些清客……徐璠突然发现那些谄媚的笑容之下都是险恶之心。 我竟然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不,是猪队友! “出去!” 徐璠疲惫的道。 “大公子,莫要冲动啊!”有清客临走前还在劝说。 “滚!”徐璠指着外面咆哮,清客咬着手指头,吓的踉跄后退,在门槛那里被绊了一下,一个仰倒,惨叫一声后,爬起来就跑。 “让王梦秋来。”徐璠轻声道,他呆坐在那里,想着徐阶书信中的交代和暗示。 王梦秋来了,一脸喜色,“大公子,好事儿。” “什么好事儿?”徐璠讥诮的道:“自从蒋庆之来了松江府,这松江府的坏消息就没断过。” “蒋庆之今日宴请秦淮河名妓,黄麟去了。”王梦秋笑吟吟的道。 徐璠眼中迸发出了异彩,“黄麟就算是要低头,也会悄然而去。他可是公开前往?” “正是。” “好!”徐璠觉得浑身再度充满了力量,“黄麟打头阵,随后那些人会接踵而至。黄氏生意做得大,蒋庆之若是强硬,黄麟便可罢市……好!” 王梦秋神采飞扬,“大公子只需看热闹就是了。” 他一直在暗示徐璠不要直接掺合这档子事,免得给徐阶带来麻烦。如今看来奏效了。 京师那位徐阁老事后定然会查问一番,得知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后,前程算什么? 王梦秋心头火热,笑道:“在下已令人在盯着了。” 徐璠目光炯炯的看着王梦秋,“给外面那些人传话,就说,是可忍孰不可忍!松江府,该给那些强人一个响亮的回击了。” 强人,指的是蒋庆之。 在被蒋庆之出手打脸后,徐璠的态度也变了。从自信满满,觉得蒋庆之不过尔尔,到现在传个话都遮遮掩掩,不给蒋庆之把柄。这态度转变之大,令王梦秋颇为欣慰,也颇为自傲。 这都是我的功劳啊! “大公子放心,唇亡齿寒的道理那些人还是知晓的。在下若是所料不差,只要黄麟能走出酒楼,那些人将会兴奋若狂。不过……” 王梦秋犹豫了一下,“黄麟必然会以领头人自居,那些人也会……大公子,此事影响延绵,事后京师必然会有所动作。黄麟既然愿做领头人,那便让他去做。须知……可还记得杨慎?” “杨慎……” “这些年一直有人试图解救杨慎,按理左顺门事件过了多年,陛下有多少气也该消散了。杨慎老矣,放他归家等死又能如何?可那些奏疏进了大内,就再无消息。” 徐璠悚然一惊,“陛下依旧记仇。” “是。”王梦秋说:“咱们这位陛下执拗的名头颇大,可仔细琢磨,其实,睚眦必报才是陛下的秉性。重情之人,记仇之心也重呐!让黄麟去出头。让他和蒋庆之去争斗……” 徐璠低声道:“蒋庆之手段……了得。” 这位大公子终于承认自己不如蒋庆之……王梦秋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家的长短,何须计较一时得失。” “黄麟出头,必然会招致打压。等事后……谁来收拾残局?”徐璠微笑道。 “松江府乱作一团,恰此时,大公子站出来大声疾呼,稳定局势,天下谁不夸赞徐氏识大体,知大局?” 王梦秋拱手,“大公子高明,在下佩服!” “哈哈哈哈!”徐璠毕竟年轻,且性情倨傲,被这番话一吹捧,顿时第一公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大公子!” 有管事急匆匆进来。 “去盯着蒋庆之的人来了,说有要事禀告。” 来人进来,行礼后,徐璠迫不及待问:“黄麟可是出来了?他和蒋庆之可是发生了冲突?” 来人说:“黄麟进去后如何小人不得而知,不过出来后他冲着酒楼行礼,,大声说……” 来人抬头,犹豫了一下。 “说了什么?”徐璠迫不及待。 “伯爷雅量高致,老夫恨不能为蒋氏门下走狗!” …… 黄麟出了酒楼,一番话震动了整个松江府。 气势汹汹而去的黄麟,竟然……他竟然跪了。 恨不能为蒋氏门下走狗……你特么还要脸吗? 酒楼中,项盈举杯恭贺蒋庆之,美眸里闪动着一种叫做慕强的光芒。 宁玉知晓此人是来和自己别苗头的,别的事儿她无所谓,但蒋庆之这里,她不能退让半步。 宁玉起身,盈盈福身,“奴听闻黄麟乃是松江府有数的豪强,伯爷此行以清理田亩为目的,此人低头,便是敲山震虎,那位公子,大概也会为之胆寒。 黄麟低头,必然会引来那些人的效仿…… 伯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初京师多少人觉得伯爷此行会铩羽而归,可如今松江府大局尽在伯爷掌控之中,消息传回京师,多少人会为之侧目。对新政的信心也油然而生。当贺!” 宁玉环视一周,女妓们阅人无数,只是被那美眸瞥了一眼,顿时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凛然之意。 像是什么……上位者的气息。 女妓哪来的上位者气息? 这定然是俯瞰我等的姿态! 蔑视的姿态! 女妓们暗自不忿,可宁玉这番话高屋建瓴,把黄麟低头带来的好处剖析的哪怕是傻白甜都明白。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天子脚下的名妓,连政治见解都远超同侪! 风头被抢了……女妓们一边暗自咬牙切齿,一边还得笑吟吟的举杯,共同恭贺蒋庆之。 原先的轻视……南眉冷眼旁观,见这些名妓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诚,就知晓这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名利场中人,对这位伯爷,动心了。 甚至有人冲着她在示好微笑。 这是想让老娘安排你去接近长威伯吧! 早干嘛去了? 南眉笑吟吟的举杯,“恭贺伯爷!” 蒋庆之喝了口酒水,“花魁大赛之事,老徐,该着手了。” “是。”徐渭起身。 蒋庆之看了南眉一眼,南眉心头一跳,只觉得一股威势袭来,赶紧起身道:“伯爷放心。” “好!” 蒋庆之起身,“本伯这里有个故事,准备用一种手段演绎出来。” 南眉问:“不知是什么故事?” “江南民生艰难,士绅们深明大义的故事。至于形式……听闻过舞台剧吗?” 第974章 尚方宝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唐诗宋词,元曲明清,这是中原主流文化艺术的传承和变化。 有人说唐宋那些大家们把诗词之道尽数走绝了,让后人只能望而兴叹。蒙元时戏曲风行,而到了本朝,则是异军突起。 流行的发端在正德年间,但真正出头是在嘉靖年间。 嘉靖年间,随着道爷遁入西苑,和群臣角力多年,君臣谁都顾不上去管什么市井言论。 只要上面不管,下面自然会蓬勃发展……于是开始风行。 和后世那些把一张整容脸涂抹的如同墙壁般不同,此时的女妓们从小就被悉心培养,琴棋书画,吟诗作词,甚至还得学唱戏。 这些名妓随便丢一个在后世,妥妥的才女。来几场直播,网红算什么? 所以,听到蒋庆之说什么舞台剧,这些女妓才突然想起,这位权臣当年几首诗词名动天下的事儿。 民生艰难,士绅深明大义……这个故事烂大街了啊! 至于什么舞台剧……难道有戏曲好? 就在众人犹豫时,宁玉说:“奴愿听从伯爷吩咐。” 你说,我做! 项盈犹豫了一下,想着不能输,“奴愿意。” 说着,她看了宁玉一眼,微笑道:“宁玉大家在京师见多识广,可曾听闻过舞台剧?” 这个贱人……宁玉淡淡道:“未曾。” “原来如此吗?”项盈轻笑。 “伯爷!”一个护卫进来,“京师来人了。” 蒋庆之笑道:“会是谁?” “长威伯!”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来的竟然是张童。 张童看着风尘仆仆,原先脸上带着的一些肥肉,此刻尽皆没了。一双大眼珠子里都是喜色,恍若他乡遇故知…… “张童?”蒋庆之一怔,心想道爷怎地把这位派出来了。 张童纯真,少有机心,在道爷身边来回转悠,没有什么具体事务,但见到什么都能插把手。 这便是万金油的角色,不得罪人,但也没谁去得罪他。 黄锦对别人冷漠,对张童却不同,颇为关照。以至于宫中有传言,说黄锦准备收张童为义子。 宫中内侍没卵,断了传承。别看今日得意,等失宠了,或是老迈不堪用了,晚景之凄凉不足为外人道。 一般来说那些得意的内侍都会早早安排好后路,比如说收徒,师傅带徒弟,顺带推你一把。等自己老后,便由弟子养老。 这是宫中的潜规则,帝王都默许了。 而义子更进一步,虽然黄锦并未承认此事,但也未曾反驳,故而宫中人对张童另眼相看。 张童笑道:“陛下令我南下,说越快越好。我这一路紧赶慢赶。本来该早到半日,在南京的时候被魏国公拦下了,和六部尚书——嗯!是五部。 他们非得要请我喝酒。我说我不会饮酒,魏国公说什么……谁都是从不会学会的。后来他们都喝醉了。” 蒋庆之楞了一下,“你呢?” “我还帮他们抬人来着。” 南京城中最顶级的一群权贵想灌醉这个小内侍,不外乎是想讨好一番,请他在嘉靖帝那里带几句自己的好话。 另一方面则是想借着喝酒的机会打探京师的消息,以及道爷对南京方面的看法。 这群老鬼酒量了得,加上一个魏国公徐承宗,六个人……竟然都栽在了这个看着一脸纯真的小内侍手中。 “好酒量。”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张童笑的羞赧,“我就觉着难喝,那些人非得要劝我喝,我想着喝完了早些赶路……对了,喝醉酒真的丑。刚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后来吐的到处都是。” “打住!”蒋庆之心想你虽然是嘉靖帝身边的内侍,但南京那些老鬼关系网复杂,能不得罪就别得罪。 蒋庆之不经意发现那些名妓都在定定的看着自己。 眼神忒复杂。 见他看过来,那些名妓下意识的笑了起来。 这是为何? 南眉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张童虽然纯直,可在道爷身边少不得被那些内侍浸染,学了许多姿态,自然而然的就流露了出来。 ——此人是陛下身边得用的内侍,甫一到南京,六部尚书出面,魏国公出面宴请……谁有这等面子? 也就是陛下身边的红人。 可这位话里话外分明就不屑一顾,仿佛六部尚书和魏国公都是纸糊的权贵,压根没放在眼里。 帝王身边的内侍,竟这般遮奢吗? 名妓们在秦淮河见多识广,养成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习惯。虽然蒋庆之位高权重,但不好意思,您远在京师,咱们用不上。 再有,您此行杀气腾腾,咱们贴的太紧,到时候您拍拍屁股走人,咱们却要面临南方士大夫们的清算。 这些矜持的名妓对一般权贵官员冷若冰霜,三请四请才肯露一面。但徐承宗一出面,不,只是令家人管事出面,这些名妓就得乖乖从命。 魏国公一系在南京的关系网庞大,你一介名妓和他玩矜持试试,你拒绝一个试试。回头就封了你的画舫,赶绝你。 六部尚书自不必说,县官不如现管,一声令下,南京那些官吏如狼似虎冲到秦淮河边,链条一甩……什么名妓,跟爷进大牢一趟。 进了大牢可就由不得你了,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魏国公和六部尚书在这些名妓眼中就是神灵,眼前这个小内侍却让那群神灵屈尊纡贵,低头逢迎。 而这个小内侍在见到蒋庆之后,那种自然流露出来的信赖,以及低姿态,让这些名妓心头巨震。 外界对蒋庆之和道爷之间的关系颇多猜测,可万般猜测不及亲眼所见。 这位能令南京那群神灵低头的小内侍,在蒋庆之面前就像是个仆从…… 卧槽! 这……这条大腿!!! 太特么粗壮了吧! 哪怕他远在京师,可就凭着这份圣眷,随口一句话,南京,乃至于南方谁敢为难老娘? 这些名妓都是人精,顷刻间就想通了前因后果,把肠子都悔青了。 人长得俊美,有才,还是名帅……我等竟眼瞎了,把这等优质男人视为无物。 数十美眸瞬间迸发出了异彩。 张童打个寒颤,“有些冷。” “莫展。”蒋庆之叫来莫展,“安排张童在咱们那住下。” “是。”莫展应了,张童打个哈欠,突然一怔,“对了,陛下交代,说庆之此次南下艰难,若是束手束脚反而不好。你去告诉他,只管放开手脚,大胆行事。” 道爷这是给蒋庆之解绑……别管什么狗屁的官场规矩,只要有利于大局,做! “对了,陛下还说,让我先跟着伯爷。”张童揉揉眼睛,真的困了,“黄太监交代,让我莫要丢了陛下的脸。若是谁敢挑衅,要什么……杀伐果断……” “去歇着吧!”蒋庆之笑道。 “哦!” 张童走到门口,回头道:“石头,等我睡一觉,咱们再慢慢说话。” 孙重楼点头,“到时候我带你在城中玩耍。” “好!” 那孙重楼不是蒋庆之的仆役吗? 这位遮奢的小公公,竟然和蒋庆之身边的仆从如此亲密……名妓们再度被洗眼。 蒋庆之站在窗边静静的思索着。 锦衣卫和东厂在南方的眼线不算多,能让道爷说出这番话,必然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南方士大夫合流? 若是合流,那股巨大的力量真不是蒋庆之能抗衡的。别说是他,就算是道爷亲至,也只得避其锋芒。 为今之计,还得要从松江府打开缺口,以松江府为点,向四周扩散…… 松江府……黄麟低头了,那么最大的一只猴儿徐氏便成了蒋庆之当下的拦路虎。 徐氏的存在,就像是松江府的一盏明灯,让那些豪强心存希望。 可我最擅长的便是吹灯拔蜡啊! 蒋庆之轻轻一笑,眼神却森然。 他回身,发现名妓们都站着,神色恭谨。 这是…… 蒋庆之一怔,旋即莞尔,“你等慢用。” 这些人是被张童的那番话给镇住了。 孙重楼说,“老徐,这些人前倨后恭,真不要脸。” “会不会说话?难怪没女人喜欢你。”徐渭淡淡的道:“这些名妓和伯爷玩什么矜持,伯爷懒得和她们计较。张童一番话让她们知晓了伯爷的权势之重,前倨后恭自然而然……” “张童以往话没那么多。”孙重楼和张童有些同类的味儿,二人见面都会亲近一番。此次张童却顾不上他了。 “石头,你不蠢,就是没心没肺。”徐渭语重心长的道:“伯爷如今扛着重担,你也该为他分忧了。” “我分忧了呀!” “就说今日之事,张童那番话分明就是故意的。”徐渭说:“宫中没有傻子,即便是傻子,也得学会守口如瓶,陛下的亲口吩咐,若是往日,张童岂会当众说出来?” 孙重楼挠挠头,“他这是想借着这些女人的嘴来告之南方那些人吧!” “看,不傻啊!”徐渭笑道:“正是如此。这些女妓交游广阔,她们不傻,自然会把这些话传之各处。陛下让伯爷无所顾忌……消息传出去,多少人会收回伸出的手?” “这是……” “这便是戏文里说的……尚方宝剑!” 第976章 带路党,三头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海风吹拂,一股股海腥味儿让朱艺颇为不习惯,恍若身处垃圾堆。 小船缓缓而行,松木良子单臂操舟看似笨拙,小船却格外平稳。朱艺放开手坐了下去。 前方的几艘船缓缓靠了过来,双方接近,松木良子掌舟,倭寇带着朱艺上了大船。 说是大船,可在朱艺眼中也就是中型船只罢了,而且看着颇为老旧。 ——倭寇不容于倭国。 据闻那些真倭大多是倭国内部斗争的失败者,在国内无法容身,便来大明沿海讨生活。 而禁海令下的大明,不少人冒险出海做走私生意——这等人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活着,遇到倭寇后,双方一拍即合。 ——做走私生意,哪有做没本钱的买卖更好呢? 于是二者合流,成为大明沿海最大的祸害。 那些大明人熟知地理情况,熟知当地驻军的情况。他们利用家族的关系,盯着官兵的一举一动,伺机带倭寇登岸劫掠。 而官兵本就孱弱,按照某位权臣的说法:大明的官兵,连特么新安巷的看门狗都不如。 看门狗在看到贼人上门后,好歹会嘶吼几声,这些官兵连特么吼都不敢吼,躲在城头瑟瑟发抖。 当登上大船后,朱艺拱手,“见过诸位。” 大船上百余倭寇冷冷的盯着他。 朱艺笑吟吟的,他知晓这些人需要什么。 劫掠! 杀戮! 以及,消息。 所以,他有恃无恐。 松木良子登船,“散了!” 百余倭寇这才各自散去。 有人递来凳子,朱艺坦然坐下。 松木良子坐下,和当年相比,她的脸蛋儿黑了许多,粗糙了许多。海上的风浪给她的人生和身体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说吧!”松木良子的声音很特别,略微尖利,又有些沙哑,二者混合后,形成了独特的嗓音。 “朝中行新政,蒋庆之为首领。”朱艺说道,他看了松木良子一眼,想看看这个女人对这些是否有兴趣。 松木良子说,“新政,王安石吗?” 王荆公的名声连倭人都知晓? 朱艺点头,“是。蒋庆之执掌新政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天下田亩。” 他故作干咳,想观察松木良子的反应。 如果松木良子不懂这个,那就是个流寇般的人物,不值当他的效忠。 松木良子的短眉一挑,“大明东南的良田多在那些士大夫手中,这是要作死呢!” 这话,没错。 朱艺叹道:“他南下松江府便是为了此事。甫一到松江府,他就和当地士绅们剑拔弩张,如今松江府内部混乱,当地官兵正在看热闹,无暇顾及……再有,倭寇也从未去过松江府……” 倭寇……松木良子冷冷的道:“松江府深入大明内陆,一不小心,便有被围困的危险。这一路人烟不少,容易暴露。” 这是此时的倭寇,在经历了蒋庆之一次打击后,谨慎了许多。 历史上的倭寇却截然不同,东南官兵形同于烂泥,让倭寇屡屡得手,横行无忌。到了后来,小股倭寇就敢深入大明内陆,一路耀武扬威,无人……真的无人敢阻拦。 你要问驻军干嘛去了? 装死狗呢! 哪怕听闻倭寇只有数十人,乃至于十余人,当地将领依旧会缩在城头瑟瑟发抖,然后说一些…… ——倭寇不满百,满百不可敌之类的话。 然后,空气中就弥漫着快活的气息……当地文官正想寻个替罪羔羊,回头倭寇走了,便禀告上官,说当地官兵畏敌如虎。 上官震怒,换将。可换了谁都是一个鸟样。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群人,一个国家的问题。 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戚继光奉命剿倭,他满怀希望操练当地官兵,身先士卒,激励他们奋勇杀敌。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他所做的一切都特么是无用功。 官兵们依旧一触即溃……比第一次上青楼的男人还特么没用。 戚继光痛定思痛,干脆舍弃了当地官兵,在义乌招募了一批人,自家从头操练,随后才有了名震天下的戚家军。 整肃,清洗……都不如戚继光这等从头再来。 蒋庆之也想过从头再来,但他面对的不只是东南倭寇,而是整个天下。大明行的是军户制,无数人靠着军队吃饭,他若是另起炉灶,那么,原先的那些官兵如何安置? 上百万人,加上他们的家人,数百万人嗷嗷待哺,能甩手? 不能! 所以蒋庆之来了个应急的方子:清洗,重建。 在他的主持下,京卫焕然一新,但距离蒋庆之心中的要求还差得远。 北方的官兵至少还保持着一些战斗力,而南方的官兵…… 朱艺非常清楚松江府官兵的情况,所以,他微笑道:“松江府官兵烂泥一摊!” 松木良子问:“比之沿海一带的如何?” “更烂!”朱艺见她接茬,笑的越发的温和了,“另外,我在松江府颇有些人脉……” 有我带路,你还担心什么? “最近可有机会?”松木良子问道。 “蒋庆之弄的松江府人心惶惶,他从秦淮河弄了批名妓南下,准备在松江府举办花魁大赛……男人嘛!” 朱艺看了松木良子一眼,说实话,这个女人的五官还行,只是打扮的人无语。 一开口就能看到黑漆漆的牙齿,就像是满嘴牙都掉光的老妪。眉毛……刚开始朱艺以为是断眉,此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画的眉毛,真的眉毛没了。 这特么是什么妆容? 晚上看一眼能吓掉半条命。 “男人就好这一口。”朱艺说:“蒋庆之要营造出歌舞升平的气象,且松江府从未被倭……从未被袭扰过。就在整个华亭沉浸在花魁大赛的热闹中时,咱们来一个突袭……” 松木良子眸色微动,“蒋庆之带了多少人马?” 啧! 朱艺心想这事儿你让我如何说? 一千骑? 听到一千骑这些倭寇可敢去? 要知道,那不是东南官兵,而是跟着蒋庆之在北方杀的草原异族胆寒的京卫。 松木良子冷冷道:“我会派人登岸打探消息,若是假话……”,她指着桅杆说,“海上有一种刑罚,用小刀子把人的肌肤割开无数口子,用海水浇淋,把人吊在桅杆上,身上一干,那些盐粒子便会腐蚀肌肤,生不如死……” 这也叫做酷刑? 你是没见过松江府那些胥吏的手段,说出来能让你自惭形秽……朱艺莫名生出了优越感,“一千骑。” “一千骑!”松木良子和倭寇交换个眼色。 “你且退下。” 朱艺被人带到了船尾。 “一千骑……当初蒋庆之在台州府和咱们厮杀时,骑兵颇为凶悍。”这倭寇叫做小木春三,是松木良子家族的人。跟着她多年。在松木良子重返大明沿海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 “上次是两军厮杀,此次是有心对无心。突袭……花魁大赛会很热闹吧?” “是。”小木春三说:“京都的女妓们也有这等才艺比试,万人空巷。秦淮河听闻乃是大明最繁华的地方,女妓最出名。想来松江府的那些男人会忘乎所以。” “一千骑……”松木良子在沉吟。 换做是东南的官兵,松木良子不会有半点犹豫。 “此人若是可靠,咱们跟着他突袭松江府,一千骑看似凶悍,可那是闹市啊!”小木春三眼中闪烁着利芒,他心动了,“难道蒋庆之还能令麾下骑兵在闹市冲杀?” “就算是幕府将军也不敢!”松木良子眯着眼,“此事可行。令人登岸去查探消息。” “是。” 小木春三去安排人手,再度回来时,见松木良子和朱艺相谈甚欢。 “松江府富庶,就说徐氏……那是当朝阁老的家,徐氏的宅子豪奢,里面更是令人不敢想的奢华。钱财无数,粮食堆积如山……那些字画更是多不胜数啊!” 朱艺一边说,一边窥探松木良子。 松木良子平静的问:“有多少?” 朱艺说:“若是少于百万钱,首领可当即斩杀我!” 百万钱是他往少了说,按照朱艺的推测,徐家的产业数百万钱是有的。田地带不走。但古董这些玩意儿也值钱啊! 倭寇和当地大族勾结,当地大族好处何来? 销赃! 分红! 倭寇劫掠而来的东西,不少会交给当地大族,价格低廉的让人不敢置信。 “此事到时再说。” 松木良子不置可否,让朱艺颇为遗憾。 在朱艺看来,自己沦落到今日这等境地,和徐氏有直接关系。 若非那位大公子做了缩头乌龟,蒋庆之哪有闲暇去查什么纵火案。 所以,松木良子初步接纳他后,朱艺便把徐家作为投名状丢出来。 去劫掠啊! 弄死那个所谓的大公子,让徐阶老贼痛彻心扉……想到这里,朱艺眼珠子一转,“首领,蒋庆之行新政不得人心,徐氏那位阁老和他水火不相容。若是得知自家被咱们洗劫……家人被杀了个精光,您说,那位阁老会如何?” 你不是为了弄死蒋庆之而活吗? 这便是打击蒋庆之树一个死敌的大好机会啊! “那位阁老乃是大明士林的领袖。家人尽数被杀了,他会发疯攻击蒋庆之。加之松江府被咱们突袭,死伤惨重……蒋庆之就算是不死,也将面临着天下人的围攻。连陛下都护不住他!” 松木良子的右手猛地握紧。 朱艺微笑着,心想老子果然有做说客的天赋啊! 松木良子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起身过来,伸手…… 她过于矮小,这个姿势更像是仰望朱艺。 朱艺弯腰,松木良子踮脚拍拍他的肩头。 “从今日起,你便是三头领!” 第979章 臣,便是狗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嘉靖三十一年的春天,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 通往西苑的大道上,徐阶沉默着。 马蹄声清脆,徐阶神色却是罕见的沉凝。 自从往南边发出最后一封书信后,徐阶就是这个模样。 随从策马过来,“大公子聪慧,阁老放心。” 徐阶摇头,眸色平静,“大郎是聪慧,可太过骄傲。骄傲之人必须得有大才为底气。他是聪慧,可论才华远不及蒋庆之。那是小聪明。老夫担心他心高气傲不肯低头。那封书信若是被蒋庆之视为示弱,顺势出手……” 徐氏危矣! 他派去的信使几次回禀都说大公子看着有些不甘心的意思。 在蒋庆之南下后,朝中局势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晓,这是大风之前的宁静。 而这场大风的中心便是松江府。 蒋庆之南下成败将会决定大明的未来走向。 南北往来的信使络绎不绝,徐阶的信使夹在其中倒也不惹人注目。 随从是心腹,“阁老,咱们主动服软,是不是……” “蒋庆之不会拿此事宣扬。”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不是自己人,而是你的对手,徐阶说道:“他若是把此事大肆宣扬,此后谁会妥协?此人看似行事肆无忌惮,可骨子里却最是看重大局……” “是了,他若是把书信的事儿丢出来,此后新政施行,再无人愿意主动妥协。”随从说:“不过,随后大公子那边……” “蒋庆之拿了书信,见老夫并未告知大郎,定然知晓老夫的意思……”徐阶叹息。 “阁老这是……”随从心中一震,“拿大公子给蒋庆之立威?” 蒋庆之手握徐阶主动申报的书信,按理就该放过徐氏,但他突然发现,徐璠竟然不知情。 卧槽! 老徐这是要干啥? “松江府以徐氏为尊,大郎此次犯了不少错。不给蒋庆之立威的机会,他岂会轻易放过徐氏?”徐阶幽幽的道。 随从说:“只是阁老和徐氏此后的名声……” 徐氏服软了? 你是领袖啊! 大伙儿正等着你带头去反击新政,反击来自于嘉靖帝和蒋庆之的割肉,你却低头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士大夫会把徐阶骂成狗。 “昨日陛下令人赏了老夫一块古墨。”徐阶笑的古怪。 书信的事儿,他故意在道爷身边随侍时说了出来。道爷的反应有趣,一言不发,回过头有内侍带着一块古墨,说是陛下赏赐。 猜谜时间到。 ——老徐,你此举是大义灭亲,朕很是欢喜。 古墨古墨,此后继续保持这等古君子之风。 这看似赏赐,实则是一种调侃。 到了直庐,严世蕃正在呵斥一个官员,声色俱厉,官员满头大汗,频频请罪。 见到徐阶,严世蕃摆摆手,官员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这威势,首辅都不及。 徐阶微微颔首,严世蕃笑道:“听闻松江府那边很是热闹,徐阁老家的大公子威风八面……果然是家学渊博。” ——听说你家崽和蒋庆之怼上了? 可喜可贺啊! 徐阶淡淡的道:“犬子无知。” 说完,徐阶进了自己的值房。 呯! 门重重关上。 门内的徐阶闭上眼,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且再隐忍一时!” 他主动申报家中田地人口,是因为得知严党的人正在松江府盯着徐氏,就等着徐璠露出破绽,借着蒋庆之的手拉他徐阶下来。 地方局势往往和庙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便是一例。 严世蕃站在外面好似在发楞,突然笑道:“徐阶竟然唾面自干?” 他回到了值房,严嵩刚打盹醒来,严世蕃赶紧给他弄了一杯热茶,说:“让您少吃些豆腐不听,吃便吃吧!昨日吃剩下的也舍不得丢,还说什么浪费食物会被天打雷劈。这雷没劈了浪费食物的我,倒是让您拉了一宿。” 严嵩揉揉老眼,眼袋越发大了,“老夫不知怎地,越发不忍舍弃食物,看着别人浪费食物也颇为不满。哎!这人老了老了,竟然……” “这是我让御医弄的药茶,可以和胃,赶紧喝。”严世蕃捧着茶杯,觉得温度刚好可以入口,这才递给老父。 严嵩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食物珍贵。” “是,珍贵。”严世蕃坐在他的对面,拿起一份奏疏,“可再珍贵也没身子骨珍贵不是?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老夫看着那些剩菜剩饭,心中就会有一种想吃完的念头。若非顾忌不克化,定然会如此,” 严世蕃听着不像,晚些悄然出去,令人去请了昨日给严嵩诊治的御医来,说了情况。 “见着有剩菜剩饭便想吃光?”御医抚须,“这倒是有些消渴之症的意思。” “消渴?”严世蕃不解,“什么病?” “消渴……也就是三消。”御医一番卖弄,见严世蕃面色不善,赶紧简略说了,“就是多食多饮多尿。” 御医见严世蕃在思索,便说:“可问问元辅的身边人。” 严世蕃摇头,“家父更衣次数不算多,至于多饮,冬日倒是多饮了些,不过如今却和往常一样。就是……” 严世蕃有些纠结,“家父如今茹素,这食量颇大。可有碍?” “不曾多尿多饮?那就好办了。”御医有了把握,说:“茹素少了油水,对了,元辅是锅边素,还是蛋奶素?” “还有这说法?” “有的。”御医说:“锅边素,顾名思义,便是与荤腥一起做的素菜。蛋奶素是不忌蛋奶。说实话,小阁老,元辅年岁大了,茹素虽好,可终究没油水不是。这人饭食中没了油水,难免就会饿的快……不信小阁老可去看看那些方外人的食量。” “家父是纯素。多谢了。”严世蕃点头,站在那里思忖了一番,回头叫人来交代,“此后给我爹的饭菜里加些荤油” “小阁老!” 一个小吏急匆匆过来,“南边有信使进了西苑。” “谁的信使?”严世蕃问道。 “咱们的人传来消息,是长威伯的信使。” “没走通政使司?”严世蕃眯着眼,转身进了值房。 严嵩喝着茶水,在闭目养神。 “爹,蒋庆之的信使来了,进了西苑。” 严嵩沉声道:“没走文华那里吗?” “是。” 赵文华执掌通政使司,外面有奏疏就瞒不过严嵩父子。 而宫中有什么吩咐,同样也瞒不过他们。 所以赵文华虽时常因小利或是个人恩怨犯蠢,严嵩依旧护着他。 “是密奏!”严嵩说:“安心,等陛下吩咐。” “咱们的人也该来了。”严世蕃说。 “蒋庆之的人走的是驿站,一路换马不换人,自然比咱们的要快些。” 严党在松江府观风色的人也走驿站,不过并无急报的资质,所以要慢一拍。 没多久,便有内侍来了。 “元辅,陛下召见。” 严嵩扶着桌子起身,突然松开手,身体一个踉跄。 严世蕃正好出现在他的身侧,用力扶住了他,对内侍笑道:“家父昨日腹泻一宿,有些乏力。” 若是严嵩露出老迈不堪用的疲态,道爷会不会换人? 严嵩就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松开手,差点扑街。 内侍笑吟吟的道:“陛下先前还说,元辅勤勉。” 老严,你腹泻的事儿,包括你吃冷豆腐的事儿朕都知晓。 严嵩恭谨的道:“怎敢劳动陛下过问此事,臣的罪过。” 君臣之间借着此事完成了一次主人敲打忠犬的戏码。 这种戏码隔一阵子便会来一次。 道爷用此举来提示严嵩: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严嵩也用恭谨的态度来回应:臣牢记在心。 臣,便是狗! 严世蕃低头,独眼中有不甘之色。 严嵩出去,朱希忠和徐阶也来了。崔元今日告假,据闻昨夜老驸马老夫聊发少年狂,夜御三女,结果腰闪了。 “元辅。” “嗯!” 严嵩在前,朱希忠第二,徐阶第三……三人按着这个顺序缓步而行。 到了永寿宫,黄锦在外面等候。 徐阶看了朱希忠一眼。 此刻他的心有些乱。 不是担心什么朝局,而是担心儿子徐璠会触怒蒋庆之。 朱希忠是蒋庆之的兄长,若是有事儿,蒋庆之定然会令人和他通气。 可老纨绔何等人,一看他探寻的目光,就恶意一笑。 挑眉,眨眼…… 老狗! 徐阶难得暗自骂人。 三人进去,道爷正在看书信。 “见过陛下。” “嗯!” 道爷扬扬手中的书信,“南边有了进展。” 蒋庆之竟然是用书信的形式来禀告南边的事儿? 严嵩眸子一缩。 这是要刻意避开老夫的耳目吗? 徐阶却心中一紧,担心是松江府出了什么大事儿,让蒋庆之舍弃了奏疏的形式,而用书信来禀告。 唯有朱希忠最为超然,可那只是外表。自从蒋庆之南下后,老纨绔一直在悬着心。 南边,那可是儒家的大本营。 还是徐阶的老家。 这是初战,也近乎于决战。 徐阶会为老弟准备什么手段? 朱希忠这阵子令人盯着徐阶,徐阶频繁往南边送信,这落在老纨绔眼中,便是遥控指挥。 老东西,若是庆之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弄死你。 朱希忠目露凶光。 道爷缓缓看着三人,目光在徐阶那里停住了。 “徐卿的长子听闻科举不顺?” “是。”徐阶不知道爷为何问这个。 “科举之路艰难,庆之身边那个谁……” “陛下,徐渭。”这等时候就体现出了黄锦的价值。 “是了,徐渭。此人科举之路更是坎坷,却有大才。” 道爷这说了一堆,是何意? 三个近臣心中暗自盘算。 “徐卿。” “臣在。” “你那儿子……识大体,知大局。不错。” 瞬间。 徐阶只觉得浑身如针刺般的难受。 恍若千夫所指。 第980章 三十余年的隐忍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西苑的春天很美。 也很香。 微风送来一阵阵植物在茁壮成长的气息,草本气息的感觉很难言喻,生机勃勃,又有着悠然的味儿。 道爷最喜这等味儿,说能助眠,让人能静心。 静心很难,道爷学道第一关就是静心。 刚开始他以为静心是什么都不想,但老兴王告诉他,静心不是什么都不想,而是想什么都不在意。 也就是无论你的脑子里有多少念头,有多纷杂,你只需不去在意它们,不去琢磨,不去探究,不去关注它们,这便是静心。 至于搬运功夫,老兴王说最高的境界不是搬运,也不是什么调息,更不是什么修炼,就是两个字。 静心! 静生慧。 老兴王看着彼时年少的道爷,摸摸他的头顶,说:“我儿,静心说来简单,可何其难。红尘为何苦?便是因红尘种种欲望引发贪嗔痴,人不由自主陷入其中,为之七情六欲勃发,焦躁不安,活生生把红尘活成了苦海。所谓解脱,便是静心。记住,没人能渡你,唯有自渡。” 向内。 这是道爷后来的领悟。 少外求,多内求。 如此,自然不被欲望所牵引。 有意无意间,他把这些领悟传授给了身边的臣子。 道爷曾评价,严嵩就是个俗人,此生绝无领悟大道的可能。 人一旦被外物所迷,就无法静心。 朱希忠资质平庸,道爷说朱希忠俗,俗的最高境界是大俗即大雅。他希望老纨绔有朝一日能勘破这一切。 崔元就不提了,道爷甚至都懒得点评这厮。 按照严世蕃私下的说法:崔元大把年纪了依旧恋栈不去,便是贪嗔痴在作怪。 最后是徐阶,道爷只是意味深长的道:“苦!” 彼时严嵩若有所思,但徐阶却觉得道爷把自己彻底看透了。 近臣中看似最平静的便是他,无论何事,这位徐阁老都能镇之以静,仿佛那颗心永远都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按理,徐阶才是道爷口中资质了得的修道天才。 苦! 什么苦? 忍字心头一把刀……严世蕃后来猜到了道爷的意思,说徐阶此人擅隐忍,贪嗔痴不比谁少,所谋甚大。 ——咱们想要什么便出手,想对付谁便对付谁,活的猖狂,活的真。徐阶却只能隐忍。一肚子的七情六欲,却要故作平静,他不苦谁苦? 徐阶寻机奉承道爷,请道爷指点自己修炼。 道爷送他一句话。 ——忍,不如化。 徐阶回去后把这句话写下来,挂在值房的墙壁上,每日就差三炷香了。 徐阶觉得自己会一直忍下去。 所以,在松江府的局势瞬息万变的那阵子,京师无数人在盯着他的时候,他看似云淡风轻,以至于新安巷中传来了老夏言的叹息:徐阶此人,忍字之功天下无敌。 隐忍仿佛成了徐阶的招牌。 他主动送上自家的田地人口数目,这是把把柄递给了蒋庆之。 他不能不递。 从多方汇总的消息中,徐阶判断出蒋庆之正在挖坑。 给他那个看似聪明,实则是小聪明,大糊涂的长子徐璠挖坑。 否则以蒋庆之的尿性,岂能容忍这等在他眼中近乎于纨绔的公子哥上蹿下跳? 老早一巴掌抽个半死。 蒋庆之在看着徐璠来回横跳,仿佛束手无措。 可徐阶从蒋庆之的那些举动中看到了危机。 他要的是理! 徐阶是士林领袖,徐璠也以他的代言人自居。儒家领袖的代言人利欲熏心,不顾大局,甚至为了对抗朝中政令而包庇纵火凶犯…… 这是什么性质? 你可以反对新政。 但你不能包庇凶犯吧? 要知道,被烧死的可是户部的官吏。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天下官吏会如何看他徐阶父子? 如何看他这位士林领袖? 到了最后,‘仁至义尽’的蒋庆之令人冲进徐家,拿到田地人口数目,随后公布于天下。 谁敢说蒋庆之这是在借着新政打击政敌徐阶? 人长威伯放了徐氏几马了,可徐氏利欲熏心,把长威伯的宽宏大量看做是软弱可欺。 求仁得仁了不是。 徐氏的田地人口数目之巨大……一旦公布出去,天下哗然。 人人都说徐阁老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卧槽尼玛,可我怎么从那些田地人口中看到的是一个伪君子,不,是一个贪婪吸血虫的老鬼? 蒋庆之啊! 他给老夫和徐氏,以及儒家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徐阶看出了危机,果断把徐氏的田地人口递给了蒋庆之。 他认栽了。 主动低头。 但他认栽的时机恰到好处,让蒋庆之没法借势发挥。 徐阶随后又布置了一番,准备缓冲徐氏主动低头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第一个防备的是严嵩父子。 这事儿他隐瞒的死死的。 随后反馈回来的消息不错。 蒋庆之果然未曾利用这事儿兴风作浪,而是选择了默然。 ——你徐阶既然主动申报了,那么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蒋庆之果然是顾大局啊! 徐阶不禁感慨,也有算计得手的窃喜。 他不是善于隐忍,而是不得不隐忍。 谁不愿意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可徐阶不能。 高兴了只能窃喜。 不高兴了只能暗自郁郁。 这个消息让徐阶高兴了几日。 他觉得这一劫算是平安度过了。 可道爷! 道爷拿着蒋庆之的书信,看似不经意的夸赞了一下他的长子徐璠。 一下就彻底击溃了徐阶的心理防线。 徐阶面色惨白,脸颊微颤…… 严嵩身体一震。 朱希忠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这二位都是人精,从道爷的话里听出了许多信息。 合着徐氏低头了? 蒋庆之南下,严嵩令人去告知严党在南方的人手,让他们及时把南方的动静传回京师。 朱希忠是从徐承宗那里获得的消息……自从魏国公向蒋庆之低头后,便主动把南方的动静告知朱希忠。 严嵩和朱希忠由此对松江府的动静一清二楚。 他们知晓徐氏在此事中的立场,更清楚徐璠上蹿下跳,却被蒋庆之一步步挤压到了角落里,进退两难的窘迫。 但徐璠不肯低头。 这是徐氏最后的倔强。 蒋庆之在挖坑! 不只是徐阶,严嵩父子和朱希忠都从蒋庆之的手段中看出了这一点。 严嵩父子在等着蒋庆之最后埋人的那一刻。 可就在这个时候,蒋庆之突然收手了。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严嵩父子差点吐血。 父子二人多番分析,都分析不出蒋庆之此举的动机。 直至此刻。 道爷夸赞了徐璠。 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让严嵩一下就明白了。 他看了徐阶一眼,‘欣慰’的道:“徐阁老深明大义,老夫……佩服!” 原来是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徐阁老背叛了儒家啊! 蒋庆之顾全大局隐下了徐阶主动低头的事儿。 他不是君子,但为了新政必须在有些事儿上做君子。 君子欺之以方……不得不说,徐阶这一手干得漂亮。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道爷却横插一手。 仿佛不经意间的,便把他的脸皮给撕开了。 道爷何等聪明,这个举动……不对! 蒋庆之用书信的形式,而不是奏疏禀告此事,避开了通政使司的耳目,便是在告知徐阶:这事儿,我做到了自己该做的。 但道爷要如何,这和本伯无关。 本伯也管不了,是不。 道爷被儒家压制了多久? 从他接到自己会继承帝位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就处于儒家的压制之中。 双方对抗了三十余年,道爷不是对手,憋屈的躲在西苑中画地为牢,自我囚禁。 时日长了,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个格局。 都忘掉了那三十多年对道爷的打击之大。 一个雄心勃勃的帝王,一个自诩聪明绝顶,手段了得的帝王,竟然被臣子们牢牢压制了三十余年。 堪称是奇耻大辱! 道爷一直云淡风轻的在修道。 看似习惯了被压制。 看似忘记了那三十余年的奇耻大辱。 他甚至对徐阶很是亲密,比如说时常夸赞徐阶的青词写的好。 比如说,时常会给徐阶一些助力……让他在严党的打压之下能苟且偷生。 比如说,时常赏赐些东西给徐阶。 林林总总,让善于隐忍的徐阶暗喜不已。 但今日徐阶才知晓。 自己错了。 所有人都错了。 他们看错了道爷。 这位帝王从未忘记那三十余年的奇耻大辱! 他只是在等待时机。 徐阶自诩能隐忍。 可和隐忍了三十余年的嘉靖帝相比。 他! 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在这一刻。 隐忍了多年的道爷,猛地拔剑。 剑光闪烁。 徐阶! 授首! 徐阶浑身颤栗。 他知晓,严嵩不会放过这个打击自己的机会。 随后,消息会散播的到处都是。 徐阶! 这位儒家领袖的名声将会臭大街。 百姓会说他比严嵩父子还贪。 天下官吏会说他徐阶是个伪君子,竟然庇护纵火烧死户部官吏的豪强。 最要命的是,士林会如何? 叛徒! 狗贼! 徐! 贼! 徐阶缓缓抬头。 嘉靖帝神色平静,看了书信一眼。 “庆之这娃,气度倒是不俗。” 他抬头看着徐阶。 “徐卿以为可是如此?” 徐阶的脸颊在颤栗。 声音却平静。 “是。” 第985章 这世间无人能做我的先生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当陈铮出现后,所有人都被老头儿的资历和气势给镇住了。 蒋庆之例外。 在陈铮提及道爷想请自己收蒋庆之为弟子的事儿时,所有人都觉得蒋庆之会顺势拜倒。 至于什么儒墨之争,陈铮当年曾说,儒家朽矣! 老头儿对所谓的儒家不感冒,而且嗤之以鼻。 能收墨家巨子为弟子,想来老头儿是极为乐意的。方才他一边嫌弃,一边却期冀的等着蒋庆之纳头就拜…… 谁曾想蒋庆之却反过来嗤之以鼻。 ——想收我为弟子?你,还差的远。 卧槽! 徐承宗瞪大眼珠子,心想陈铮开口要收弟子,哪怕是严嵩都会心动。若非顾忌自己和陈铮年岁差不多大,老元辅铁定会拜倒,高呼恩师在上。 你蒋庆之竟然不屑一顾? 徐渭这等骄傲的人,都有些愕然,但旋即却微微一笑,想到老板那些手段和学识,觉得这些人果然是井底之蛙,不知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对蒋庆之知之甚深,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卧槽! 长威伯竟然拒绝了? 而且口气之大,压根就没把老头儿这位帝师放在眼里。 这是陈铮啊! 徐阶号称士林领袖,儒家代言人,可若是站在这位老先生的面前,能执弟子礼都会倍感荣幸。 陈铮显然有些意外,宁玉也听过老头儿的名,心想这位定然会怒不可遏吧! “哈哈哈哈!”陈铮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陛下果然说的没错,是个有趣的年轻人,比老夫当年更为有趣。好。”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内侍,“陈公,住所安排好了。” 随即陈连进来,恭谨的道:“下官已在府衙后清理出了一个小院子,只等陈公入住。下官每日若是能随侍陈公身侧……” 陈连目光热切的看着这位本家,蒋庆之确信,但凡陈铮点头,陈连会高兴的和孩子似的。 嘉靖帝在潜邸的老师,帝王的首席谋士,功成身退不恋栈的洒脱高人…… 这等人但凡能为你说句话,卧槽! 那效果比吏部老天官熊浃开口还管用。 道爷重情,但凡这位老先生开口,只要不是太过,在没有不准的。 陈铮揉揉小腹,“老夫听闻长威伯善厨艺?” “略有些心得。”蒋庆之不知这位的来意,便谨慎回复。 “老夫开春进京,陛下给老夫亲手做了一碗面条,难吃的要命。可见这些年他看似闲云野鹤,云淡风轻,实则满腹心事,备受煎熬。哎!小子,给老夫做碗面条,好吃了,老夫便留在这。” 你本就是要留在这的吧……蒋庆之腹诽,但对道爷的先生,他还是保留着一份尊敬。 道爷竟然亲自下厨……众人都惊呆了。 这些年,大概只有先太后蒋氏才有这等待遇吧! 可看看老头儿理所当然的模样,大伙儿对这这位帝师和嘉靖帝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个新判断。 情深义重! 蒋庆之进了厨房。 起油锅,下姜蒜爆炒出香味儿,下五花肉煸炒出油,随后是酱料,作料……起锅。 烧水煮面,面熟后捞起来,来一小勺高汤,把炒好的回锅肉盖在上面,最后一把小葱撒上去。 “好香!” 身侧传来了老头儿的声音。 “尝尝。”蒋庆之笑道。 陈铮端起大碗,就蹲在灶台边上大口吃着。 “甜咸口的五花肉!”陈铮一怔,“辣!” “面条劲道,高汤本清淡,却和五花肉的油腻乃是绝配……妙啊!” 呵呵! 蒋庆之拿出药烟,伸手从灶膛里取了一根燃烧的木材,就着火苗子点燃药烟,吸了一口。 “嗯!味儿不错。”陈铮冲着外面喊:“老夫就住这了。” 内侍进来,苦着脸,“陈公,那边都安排好了。有服侍的人……” “老夫还未老,要什么服侍的人?退回去。对了,回去告知陛下,没事儿少去拜神,神灵整日听他念叨多了,也烦。” 呃! 内侍一脸便秘的模样,这话你让他怎敢带回去。 陈铮看着蒋庆之,“小子以为如何?”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神就在心中。” “是谁?” “我。” “我为神?” “我本是我的神。” “那么,你以为世间可有神灵?” “有。不过所谓的神灵,我觉着应当是在咱们看不见的一个空间里,比如说此刻的周遭,定然就有一群这样的神灵在看着咱们。” 所谓的多重空间,多重宇宙…… “他们看着咱们作甚?” “看着人类自以为是的活着,作为自己茶余饭后的调剂。”蒋庆之自嘲一笑,“所谓举头三尺有神灵,所谓暗室欺心,神灵可见。所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实还有神灵知……其实都是在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这么一群被咱们称之为神灵的生物的存在。” 这就像是直播,人类是网红,那些异度空间的‘神灵’们是观众。看高兴了,兴许会给你打赏几个火箭,让你的人生更精彩,更得意。看的不满意了,便一巴掌把你抽个半死。 孙重楼打个寒颤,。“少爷,你说的我都鸡皮疙瘩一身。” 陈铮放下碗,“你口中的神灵,更像是凡人。” “神灵谁见过?”蒋庆之反击。 “神迹多有记载。” “先民不知日月星辰变化的奥妙,不知电闪雷鸣的缘由,便杜撰出了雷公电母。陈公以为,这个世间可有雷公电母?” “你以为没有?”陈铮收了笑容。 火药味儿起来了。 内侍苦笑,回身:“殿下,要不劝劝?” 门外的竟然是景王,他摇头,“这事儿咱们没法掺合,也没资格掺合。” 陈铮毕竟年纪大了,此次被道爷说动出山,听闻蒋庆之南下坐镇,便说自己想去南方看看。道爷本想让御医随行,老头却不乐意,说你这是觉着老夫老了吗?那老夫便回家等死去! 道爷没办法,便让景王随侍。景王学了几年医术,此次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陈铮进京的消息只是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传播,有心人发现是景王随行,而不是裕王,顿时太子之争的阴谋论便开始了。 “何来的雷公电母?”蒋庆之抖了一下烟灰,“我墨家先贤曾说,所谓的雷电,乃是天上云层互相碰撞而来。” “小子,可有证据,胡言乱语,你就不怕被天打雷劈?”陈铮问道。 “三百余年前,我墨家先贤为了验证这个道理,便自制了一个风筝,风筝上用极细的铁丝作为引导。” 蒋庆之想到了那个有名的测试。 “那位先贤在雷雨天放了那个风筝,风筝升空,电闪雷鸣间,先贤等人伸手去触碰那根引下来的细铁丝,电流……陈公知晓何为电流吗?” 陈铮摇头,老头在琢磨着蒋庆之这话的真伪。 “手一触碰上去,就会被电击,麻木疼痛……对了,在秋冬干燥的时节,人的手若是触碰到了铁器或是毛发,便会有这等感觉。” 许多人都有过这种经历。 陈铮一怔,“你是说……” “铁器是一朵云,蓄积了电流,人一触碰,电流释放,便会产生点击。往上……” 蒋庆之指着天空,“人太渺小,而云朵很大。两片带着电流的云朵相碰,便会轰然勃发……这便是雷电的由来。雷公电母……不存在。” 陈铮一屁股坐在灶台边上,背靠温热的灶台陷入了沉思。 蒋庆之走出厨房,景王行礼,“见过表叔。” “怎地来了?”蒋庆之问道。 “父皇让我随侍陈公。”景王有些期待,“这一路我听了不少表叔在南边的消息,表叔,下一步当如何?可是要动手?” “可得有借口不是。” 蒋庆之说道。 新政不能老是和风细雨,也不能老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得有动静,大动静。 也就是得见血。 如此才能震慑那些人。 “长威伯。”此次随行的户部官员急匆匆进来。“有豪强动手了。” “好。”蒋庆之微笑道:“道理在哪边?” 景王愕然,“您还要讲道理?” 蒋庆之不满的道:“我难道是不讲理的那等人?” 景王默然,便是默认。 艹! 蒋庆之笑着指指他,官员说:“咱们的人三次登门,说明日就要动手,那豪强大怒,当即动手打了咱们的人。你等进来。 两个鼻青脸肿的小吏进来。 “可还手了?”蒋庆之问。 “未曾还手。”二人说。 “好!” 蒋庆之随即吩咐,“让五十骑跟着他们前去,记住,要让松江府,让整个南方看看何为新政!” 新政不是请客吃饭! “要见血?”陈铮走出来,打个饱嗝。 “这是一场变革,此刻南方正在观望,若我心慈手软放过此人,有次先例在,后续那些人将会不断试探我的底线。动手更是成了家常便饭。这新政……就成了个笑话。” “小子,想过那些人会谋反吗?” “未曾想过。” “为何?” 蒋庆之刚想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陈铮说,“咱们写下来,看看是否一致。” 老头儿兴致颇高,徐渭也来凑热闹,寻了纸条和笔墨来。 徐承宗上前,“陈公,我来磨墨。” 魏国公磨墨,大才子徐渭侍候文房四宝…… 这个局! 二人拿起纸笔一挥而就。 徐渭拿起两张纸条。 “干大事而惜身。”徐渭看了陈铮一眼。 蒋庆之微微眯着眼,徐渭打开他的那张纸条。 “言的巨人,行的矮子。” 陈铮一怔,“口舌无敌。” “不是吗?”蒋庆之笑道。 陈铮看着他,“老夫对你,是真有了兴趣。” “别介。”蒋庆之摇头。 “做老夫的弟子不丢人!” “不是丢人不丢人。”蒋庆之笑了笑。 “这个世间,无人能做我的先生!” 第986章 东边的海,东边的寇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距离华亭城二十余里的一处山中。 数千人马正在山谷中静静的歇息着。 哪怕是身处大明境内,这些官兵行走坐卧依旧保持着武人姿态,看不到四仰八叉,或是散乱的模样。 数骑疾驰而来。 山谷口子的侧面出来几个军士,为首的举起手,“止步!” 来人勒马,“是我!” 军士目光锐利的看着来人,“陈百户。” “是。”陈集点头。 军士认真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男子,陈集说,“这是伯爷的护卫。” 军士认真检查了,随即放行。 随即陈集带着几个男子进了山谷。 “颜指挥使,伯爷那边来人了。” 颜旭正站在山顶看着华亭城方向,闻言回身,陈集带着几个护卫上来。 “颜指挥使。”来人是孙不同。 “我部抵达此处三日,将士们已然恢复了精气神,伯爷可有吩咐?”颜旭问道。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让咱们躲在这里作甚?要杀就杀,要撤就撤,岂不痛快?” 孙不同笑吟吟的道:“花千户何须着急?对了,来之前石头让我给花千户带了包东西。”,说着他把一个小包袱递给花颜。 花颜接过,打开一看,是肉干。 她拿出一条肉干递给颜旭,从京师出发时,虎贲左卫和狼兵用的是拉练的名头,但半途却转向南下。 ——这是一次长途拉练,如何隐匿踪迹,避开各处发现,这是你颜旭的问题。我只问结果。 这是蒋庆之出京南下前的交代。 为此这一路颜旭和诸将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走偏僻的路线,打着别的卫所的旗号,分多路,从不同路线南下…… 这一路大伙儿吃了不少苦头,特别是在吃上。为了隐匿踪迹,大多时候吃的都是冷冰冰的干粮,嘴里淡出鸟来不说,满肚子的冰冷。 此刻看到牛肉干,颜旭不禁咽下口水,习惯性的推让了一下,“不用。” 花颜顺势把肉干收了回去,自己嘴里叼着一条肉干,把包袱包好,递给身后的军士。 我只是推让一下,你好歹再劝劝啊! 颜旭满头黑线。 南下这一路,狼兵展现出了蒋庆之所说山地兵的长处,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但凡进了山林之中,虎贲左卫的官兵发现自己压根就跟不上这些干瘦的家伙。 山地兵……颜旭眯着眼,干咳一声,“说吧!” 孙不同也在观察他们,这是蒋庆之的吩咐,让他看看虎贲左卫的士气,以及将领们的情况。 看来还不错……孙不同说:“这阵子松江府各处看似服帖了,可南边不少人借着花魁大赛来了华亭,想观风向。伯爷令虎贲左卫和狼兵枕戈待旦,军令一下,马上出击。” 颜旭蹙眉。“只是展示?” 用虎贲左卫的亮相来震慑那些地头蛇吗? 颜旭觉得大材小用了。 孙不同微微蹙眉,“颜指挥使觉着不妥?” 颜旭一怔,心中一凛,“回禀伯爷,下官领命。” 军令如山,岂容质疑? 孙不同看似笑嘻嘻的,可方才那目光突然锐利,令颜旭心中一震,才发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 他想到了蒋庆之在北征之后对虎贲左卫上下的敲打,其中重中之重就是骄兵必败。 ——忘掉北征之战! 这是让虎贲左卫不要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意思。 孙不同点头,“伯爷收到了一些风声,有地方豪强与倭寇有勾结,虎贲左卫与狼兵……”他对花颜说:“伯爷说了,让狼兵南下不是做样子。” “哪有厮杀?”花颜想翻个白眼,“再不寻个厮杀的事儿,我麾下的儿郎便会闹。” 这便是狼兵……孙不同想到了来之前蒋庆之的话。 ——狼兵在京师颇为不安分,隔三差五闹事儿,有人问我为何不压制。那是狼,带着野性。若是强行压制,把那股野性压下去,那我要他们来作甚? 历史上狼兵在剿倭过程中没少为祸地方,彼时大明官兵孱弱,让狼兵觉着自己无敌了……于是得意洋洋的四处闹事儿。 北征一战狼兵立下大功,但这些野性十足的家伙也被火器给镇住了。 战后狼兵内部曾有争论,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实力。有人说若是狼兵直面俺答铁骑的冲击,铁定会崩溃。有人不以为然…… 就在争论不休时,一个老人,也就是花颜的智囊说:狼兵北征的两战都是被长威伯当做是偏师使唤,都是突袭,从未正面厮杀过。为何? 等众人思索时,老人叹道:“正面不是咱们的长处,突袭,或是进了山林,那才能发挥咱们的长处。” 有人问这话谁说的。 ——长威伯! 老人说:“长威伯说了,狼兵的未来在山林之中。不过在此之前,先跟着磨砺一番。” 老人最后说:“长威伯的意思,狼兵是种子,明白吗?好生按照长威伯的吩咐操练,厮杀,将来……” 将来会如何,老人没说,但花颜却从孙重楼那里得了些消息。 二人没事儿就在京师四处乱逛,孙重楼一次曾说……其实就是蒋庆之让他故意透给花颜:少爷说了,以后大明会组建一支叫做什么山地兵的卫所,若是狼兵表现的好,此后就是这支所谓的种子。 花颜本以为蒋庆之把狼兵留在京师是倚重之意,没想到却只是磨炼。 大为沮丧的花颜那天胡吃海喝,让食肠宽大的孙重楼都为之侧目。 孙不同笑了笑,“虽然我不知伯爷在琢磨什么,不过看样子,从此厮杀少不了。” “可有方向?”颜旭心动问道。 军队必须有野性,闻战则喜,这才是一支雄师的味儿。 孙不同说:“伯爷时常在念叨什么……跃马什么京,什么儿孙平的。” “在哪边?”花颜闻言大喜。 孙不同指着东方。 “东边!” “东边那不是海吗?” …… 东边的大海一望无际。 几艘战船懒洋洋的在近海飘荡着。 船上的大明水军们也懒洋洋的在晒太阳,直至瞭望手没精打采大喊道:“有船。” “什么船?”将领在船舱内打着哈欠问道。 “渔船。” “滚!” 将领躺下,身边霍然是一个女妓。 二人腻味了一阵子,将领走出船舱,问道:“时辰可到了?” “见过千户。”一个副百户笑嘻嘻的拱手,目光越过他,偷瞥了船舱中的女妓一眼,“此次操练还有两个时辰。” “娘的,怎地过的这般慢?”将领叫做吴金,乃是水师千户官。他打着哈欠,反手捶捶腰,副百户说:“千户,长威伯那边遣人令咱们巡弋沿海,警惕倭寇呢!” “长威伯南下的消息传来,倭寇们都消停了。巡弋……做个样子给他看罢了!”吴金回身进了船舱,反手关了舱门。 “小心肝!” “这大白天的!” “怕什么?这船上老子为大,就算是那位伯爷上了船,也得倚仗老子不是。” “那位伯爷,千户说的是长威伯吗?” “正是。” “奴都听闻那位伯爷杀伐果断呢!在松江府杀的人头滚滚,千户不怕被他责罚吗?” “怕个屁。没了老子,海上就是倭寇的天下。来,长威伯在松江府和名妓们厮混,老子就只疼你一人……” 这里在翻云覆雨,那艘渔船避开了战船,悄然绕过去。 晚些,渔船靠岸。 几个带着斗笠的渔民一路疾行,直至进了个村子。 村里大多人家都是梁氏的佃农,梁氏祖辈曾出仕为官,后来致仕归乡后,一步步兼并了村里大多田地,外加周边不少良田。 可以这么说,方源十里几乎都是梁氏的地盘。 几个渔民进了大宅子。 梁山今年五十余岁,看着精神不错。老头儿大腹便便,一边喝着酒,一边问:“那个女人怎么说?” 为首的渔民冷冷的道:“首领说了,此次有个大买卖,若是成了,低于市价三成卖给梁氏。” 梁氏呵呵一笑,啧的一声喝两口酒,淡淡的道:“五成!” 渔民斗笠下的眸子一缩,“太少。” “够多了。” “那是兄弟们用命去换来的东西。” “可那是赃物,老夫为你等销赃也是在行险,若是被人知晓了,梁氏就成了丧家之犬。人人喊打。” 梁山见渔民恼火,便干咳道:“成,那老夫就准备准备,不成,好说好散。只是听闻长威伯在松江府坐镇,你等所谓的大买卖定然是劫掠某处吧?一旦事发,那便是活生生在打那位伯爷的脸,他岂会善罢甘休……” 渔民笑了笑,狰狞的气息让梁山一怔,“怎地,上次蒋庆之在台州府杀的你等狼狈不堪,这是有了什么克制他的法子?” “这次咱们要动的便是他!” “什么?”梁山的手一抖,酒水撒了不少。他失态的站起来,“你等是要去……” “松江府!”渔民说:“此刻首领带着兄弟们,已经抵近了松江府。” 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的把这个消息告之梁山,作为筹码。 “好大的胆子。”梁山喃喃道:“这是要突袭蒋庆之,若是成了,南边多少士大夫会对倭寇感激零涕……罢了!” 梁山抬眸,“三成。” “好!” 渔民们随即走了。 梁山走出家门,正午的阳光照的地面明晃晃的,他突然笑了。 “蒋庆之啊蒋庆之,你还在做着割我等肉的美梦,却不知,大祸临头了!” 第989章 不站队,真实的道爷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人老了,对所谓的规矩会不屑一顾。 陈铮就是这么一个人,高兴了可以和一个孩子似的,对谁不满也不加掩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那日老夫进宫,正好遇到那谁……卢伟,正和陛下诉苦,说家中的女儿不愿嫁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 小子,老夫很是好奇,为何当初你舍弃了卢氏,选了那个不打眼的女子?是担心陛下忌惮?你想多了,对于陛下而言,所谓的外戚,不过是一只猴儿罢了。” 陈铮一边吃着蒋庆之的腌蚕豆,一边喝着小酒,美滋滋的说着蒋庆之的八卦,“自古深情最难得啊!小子,莫要辜负了大好年华,趁着自家还能折腾,便好生去折腾。女人嘛!多收几个又如何?” 徐渭笑道:“陈公,伯爷已有妻。” 那是卢氏的女儿,难道还能做小,你就不担心卢靖妃会被活活气死! 陈铮斜睨着他,“你徐渭自诩狂放,却也被这等所谓的规矩束缚。人活着就该肆意。只要不有损他人,想如何便如何。 不想成婚那就截然一身。想娶几个,只要你情我愿,那就娶几个。什么正妻小妾,那只是男人弄出来的狗屁规矩罢了。” 蒋庆之有些好奇老头儿的心态,“那陈公说说,一个女子可能有几个男人?” 徐渭觉得老板疯了。 陈铮却毫不犹豫的道:“只要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他看着蒋庆之,“小子,觉着老夫太过离经叛道?” 边上的景王已经听傻了。 蒋庆之说:“此言大善。” 陈铮看着蒋庆之,突然笑道:“果然是个有趣的小子,吾道不孤也!哈哈哈哈!” 蒋庆之笑了笑,“男女实则都是人。” “妙啊!”陈铮目露异彩,“人实则与猪狗并无不同。” “不,人有魂。”这一点蒋庆之不敢苟同。 “人有五脏六腑,猪狗也有五脏六腑,为何不同?” 老头儿和蒋庆之杠上了。 “肉躯只是魂魄的载体。”蒋庆之点燃药烟,眸色幽幽,“万物的本质乃是魂魄,外在肉躯只是在这个世间存在的一种形式,一个载体罢了。” “载体?”陈铮陷入了沉思。 “伯爷,外面来了个少年,说是有重要事,咱们问了他只是摇头,说非得见了伯爷才肯说。” 蒋庆之见到村正的大儿子时,这厮正蹲在墙角吃干粮。干粮是烙饼,他吃的颇为香甜。 “伯爷!” 听到声音,老大起身,有些手足无措。他低着头,不敢看蒋庆之,“见过伯爷。” “是何事?”蒋庆之问。 莫展站在他的左侧,孙重楼在右侧,蒋庆之确信,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来了,也休想能刺杀自己。 老大低着头,“我爹说了,村里来的那支商队不对劲,他们吃的饭团和倭寇一样,还有海腥味,那些人闷嘴葫芦般的不说话,不像是商人……眼神也不对劲……” 老大说的有些凌乱,但已经足够了。 蒋庆之又问了些情况,随即吩咐道:“给他弄些热乎的吃食,对了,可能继续赶路?” 老大用力点头,“还能走几个来回。” 蒋庆之莞尔,“那就辛苦一趟。” 他回到后面,陈铮还在沉思……对于这个年岁的老人来说,死亡是最大的威胁,活着的意义能支撑他们在浑身病痛的晚年坚持活下去。 “地方村正发现了倭寇。”蒋庆之一开口,徐渭就霍然起身,“守城的官兵靠不住了。” 这反应……景王点头,“大股倭寇能深入到松江府,必然有人带路。” 老四是真不错,蒋庆之发现陈铮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显然是想看看自己对景王的态度。 夺嫡夺嫡,夺的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作为皇子师,作为皇子的长辈,你蒋庆之夹在两个皇子之间,如何自处? 陈铮觉得换了自己都会头痛。 他干咳一声,“景王该去读书了。” 这个借口太拙劣,蒋庆之甚至觉得老头儿是故意的。 本想参与此次谋划的景王走了,书房内就蒋庆之、陈铮、徐渭三人。 陈铮问:“两个皇子你更看好谁?” 徐渭叹息,“陈公,伯爷不参与此事。” “他是皇子师,也是长辈。新政之争会延续许多年……新帝的态度至关重要。”老头儿竟然不避讳帝王生死的话题,大胆如徐渭也只能自叹不如。 “站队是为了牟利,我为何要站队呢?”蒋庆之淡淡的道:“至于什么新帝,什么新政。那是大势。大势在我,那么水到渠成。大势不在我,就算我削尖了脑袋去迎奉也无济于事。” “大势……”陈铮想到了当初嘉靖帝刚登基时的大势,“当下的大势你以为在何方?” “在我。” “大明说是朱氏的天下,其实从成祖之后,便是儒家的天下。当下儒家依旧笼罩着大明,你凭何说大势在新政?” 老头儿南下可不是来玩耍的,其实,他再度出山也并非是贪慕名利,而是嘉靖帝令人传话: ——先生,新政已然再启! 当年嘉靖帝登基后就大刀阔斧的改革,虽然没说新政,但种种手段都是新政。 再度行新政? 陈铮想到第一次新政失败后,嘉靖帝几度遇险,最后遁入西苑避祸的境遇。第二次行新政,那几乎是不成则死。 这个弟子……太特么执拗了吧! 陈铮一打听,得知嘉靖帝竟然让自己的表弟,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总掌新政大权。哪怕是不守规矩如他,依旧觉得道爷是疯了。 他急匆匆入京,便是想看看这个帝王是真疯还是假疯。 但一番话下来,道爷对蒋庆之赞誉有加。他把蒋庆之这几年做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让陈铮也为之震惊。 墨家巨子。 大明名帅! 早期新政的谋划者和执行者。 沼气池利国利民,整肃清洗京卫,令成祖之后的大明第一次有了直面草原异族的能力,并战而胜之…… 剿倭! 让东南得以安宁。 北征一战击败大明最大的威胁俺答,让大明再度平衡了北方局势。 九边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清理田亩,杀猴儆鸡…… 陈铮越听越觉得这个年轻人有趣,但嘴上却嘟囔,说什么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之类的话。 道爷重情,莞尔道:“既然先生不放心,那要不等庆之回来了,让他和先生辩驳一番。” 蒋庆之曾舌战群儒,大获全胜,道爷觉得自家表弟能让先生刮目相看。 可陈铮却耐不住性子,便南下来寻蒋庆之。 陈铮的身份不同,加之人老了,不再顾忌规矩,便问了嘉靖帝对两个皇子的看法,以及立储的意愿。 ——国不可无储君。 否则帝王突然一去,弄不好就会大乱。 但嘉靖帝却苦笑说了二龙不相见的判语,以及先太子的逝去。朕见了他,随后……就去了。 至于两个皇子选哪一个,嘉靖帝并未明说,只是默然。 陈铮盯着蒋庆之,“儒家煌煌然如烈日,你何德何能敢说撼动它?再有,老夫在京师时,与陛下谈论你许久,老夫从未见陛下对谁这般看重过。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建言立储?可知国无储君的危险。” “二龙不相见的判语让陛下患得患失,这个不提。就说立储。”蒋庆之并未回避这个问题,见陈铮老眼炯炯,不禁莞尔,觉得老头儿有趣,“陈公只想着国无储君的危险,却忘了一事。” “何事?” 陈铮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小子,莫要觉着自己算无遗策,当年老夫辅佐陛下与杨廷和等人明争暗斗,经历的比你更多。虽说不见刀光剑影,那等不见血的厮杀才令人胆寒呐!” 蒋庆之淡淡的道:“陛下说是担心立储之后有二龙并存。” 陈铮点头。 太子是幼龙,一旦立储,便有了两条龙。 必死其一! “陛下重情。” “这也是老夫愿意再度出山的缘故。否则老夫宁可学了庄子,在泥地里打滚。” “陛下就两个儿子,一旦立储,无论太子是谁,二人之间从此就成了君臣。另一个皇子只能黯然去封地……就此父子相隔。” 陈铮身体一震,“这个老夫倒是没想过,可他是帝王啊!帝王……” “帝王难道就不该有亲情?帝王就该无情无义,就该是孤家寡人?” 蒋庆之看着陈铮,轻声道:“你把一件事,一个人看得越重,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出各种理由去挽留那件事,那个人。人,最喜的是恒常。而陛下在追求的,便是亲情的恒常。” 陈铮愕然,“你是说,什么二龙不相见……只是陛下的借口。他真实的目的,是想把两个儿子都留在身边?” 蒋庆之点头,“陛下执拗,什么二龙不相见,先太子乃是被人毒杀。陛下自家也多次遇险。他岂会不明白二龙不相见这判语的荒谬。他信了一半,但另一半却是自我哄骗。目的……” 京师。 “爹!爹!” 长乐的声音在殿外传来,很是快活。 道爷抬头。 长乐提着食盒,欢喜的进来,“爹,我今日做了表叔教的锅包肉,我尝过,好……好吃。” 这语气怎么像是有些心虚呢? 黄锦哆嗦了一下。 道爷淡淡道:“哦!” 长乐打开食盒,把自家做的饭菜端出来,殷勤的为道爷布菜,“爹,你尝尝。” 道爷夹了一块锅包肉送进嘴里,脊背突然一紧。 “爹,好吃吗?” 长乐眼巴巴的看着他,有些心虚的问道。 每个厨子都觉得自己做的饭菜……就算是不好吃,但也不难吃。 道爷眉心舒展,“好。” 长乐顿时就乐了,“那我回头……等表叔从南方回来了,我便去和他再学几道菜。” “好。” 看着长乐出去,道爷低头看着锅包肉……黄锦一脸苦色,准备接盘。 道爷又夹了一片送进嘴里,缓缓咀嚼着。 “味儿,不错。” 他缓缓咀嚼着,仿佛在品着什么…… 第992章 黄道吉日,宜见血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清晨。 今日是花魁决赛。 虽然蒋庆之弄了多黄蛋,可最顶尖的奖项谁都想去争取一把。 项盈早早起来,问侍女,“宁玉可起来了?” 侍女说,“还未。” “这人心大,罢了,我再睡一会儿。” 宁玉已经起来了,正在室内练功。 卧房很小,宁玉一身青衣,身形闪动间,衣袂摆动带起的微风,以及拳脚带出的劲风席卷室内。 隔壁鸳鸯正趁着这个时候梳妆,她看着铜镜中那张模糊的连,嘟囔道:“一两百贼人……要不要告诉圣女呢?” 鸳鸯犹豫了一下,“今日是决赛,圣女看似不在意,可却也早起了半个时辰。罢了,等决赛之后再说。” “少爷,起床啦!” 隔壁传来了孙重楼的喊声。 “起了!”蒋庆之习惯性的扯着嗓子回应。若是不如此,孙重楼就会一直叫嚷。 睁开眼睛,蒋庆之发了一下呆。 后世的时候,他曾因焦虑去看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只是简单问了问题,就让他在电脑前作了几份心理测试,几百大洋就这么没了。 真黑! 蒋庆之心疼之余,期待着心理医生能给自己一个解决方案。 ——你的问题是想得太多。 医生一番话总结下来就是这句。 想得太多的结果是,半夜醒来,凌晨醒来,整个人就会瞬间清醒。各种念头浮动,再难入睡。 对了,医生还说:从测试结果来看,你这个抑郁情绪应当是习惯。 没错,蒋庆之从小就抑郁,也不对,是忧郁。 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带着忧郁的情绪去看这个世界,你说会带来什么结果? ——你没疯就很好了。 蒋庆之觉得医生这是在安慰自己。 本以为来到了大明会改变这个习惯,谁曾想涛声依旧。夜里入睡后,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醒来,大脑都会瞬间复苏。 想得太多……蒋庆之觉得医生那句总结其实是金玉良言。 此刻他脑海汇总了无数念头和信息。 道爷在京师干啥? 不会是又在折腾那些近臣吧! 可怜的老严和老朱。 那个婆娘在干啥? 多半才将醒来,赖在床上逗孩子玩。 今日! 宜杀人! 蒋庆之莫名涌起了这个念头。 穿衣,推门而出。 凌晨的风有些凉意,吹拂在脸上,蒋庆之微微眯着眼,感受着晨风带来的各种信息。 昨夜下了一场细雨,风中带来了些许泥腥味,混着青草的味儿,令人恍若置身于原野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沉醉的气息。 鸟儿在枝头鸣叫着,或是缓慢,或是急切,仿佛是在呼唤伙伴。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蒋庆之打个哈欠,忍住了回笼觉的欲望。 每日坚持早起操练其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看似习惯成自然,可人是会有惰性的。 比如说外面刮风下雨,起不起? 比如说身体酸痛,起不起…… 一旦停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蒋庆之走出卧房,外面值守的莫展回身,“伯爷。” “去歇着吧!” “是。” 徐渭没起,昨夜伯府来人,送来了书信,顺带也送来了杨招娣的话。 ——杨娘子让徐先生一切小心。 一句话让徐渭兴奋了许久才入睡。 醒来后,徐渭急匆匆去了饭堂。 蒋庆之正在吃饭,“今日事多,赶紧。” 徐渭坐下,桌子上的早饭颇为丰盛。 “哟!豆浆油条,还有这大棒骨,啧!这肉一看就炖煮的稀烂脱骨,唔!美味。” 大棒骨的肉炖煮许久,吸收了调料的味儿。咬一口肉汁就迸发在嘴里,和着软烂的肉丝一起咽下去,满足的不行。 “伯爷。” 陈集进来,“昨夜徐氏有些动静,不过看着像是戒备之意。” “看来,这位大公子是准备坐观了。”徐渭一手拿着棒骨,抬头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肉汁。“可能确定那些人便是倭寇?” 陈集摇头,“很难说。” 军事上的判断必须要谨慎,不能含糊。 蒋庆之说,“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他把豆浆喝了,起身出去。 孙重楼今日在厨房吃的早饭……一大锅,煮着吃更香,见蒋庆之出来,便问:“少爷,今日要做什么?” “问孙不同。”蒋庆之说。 孙不同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儿就是看黄历,看今日的凶吉等信息。 “老孙,今日凶吉如何?”孙不同出去喊道。 护卫们在隔壁吃饭,孙不同正和波尔抢夺最后一只鸡腿,闻言一怔,鸡腿被波尔抢走了,他悻悻然的道: “今日……黄道吉日,诸事可行。” …… “天气很好。”小村里,松木良子的精神不错。 昨夜她睡的很好,破天荒的没有梦到家乡。 “是。”小木春三看了她一眼,“首领,先前朱艺看了黄历,说今日是黄道吉日,诸事可行。” “可见这是老天爷要让我成事。”松木良子说:“摧毁一座大明的城池,你说,消息传到家族中,那些老人会如何?” 小木春三身体一震,“首领是想……继承之争?” 虽然松木良子是当代松木家家主唯一的骨血,但家族继承权不是那么好拿的。家族中的宿老们对女子继承家主之位很是不赞同。 ——女子无德无能,如何能带着松木家在这乱世前行? 小木春三想到了当年松木良子走出家族的理由:为了给未婚夫青木一山报仇。 他抬头,第一次大胆的直面自己心爱的人。 他在狂喜! 原来,小姐不是为了那个青木。 所谓的为未婚夫复仇不过是个幌子! “你以为,那个抢了我的混球,也配我为他守节,为他复仇吗?”松木良子笑的格外轻松。 “小姐。”小木春三跪下,低头,“我愿为小姐赴死!” “家族那些宿老该退了。”松木良子冷冷的道:“他们恋栈不去,反对我继承家族,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们说我无德无能,不配接手家族。摧毁华亭算不算才能?” 小木春三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歌唱,他的声音打颤,“这是大明宰相的家乡,也是我国没有的繁华之地。小姐摧毁华亭城的消息传回家族,那些宿老将会无地自容。当小姐回归家族时,他们会跪在大门之外,恳请小姐原谅。” 松木良子叹息,“你是我的心腹,这个秘密我一直未曾外说。” 小木春三抬头,“我发誓,若是外泄了此事,便世代投胎为猪狗。” “那么,去吧!召集那些人,告诉他们,饱餐一顿,吃好喝好。随后,跟着我,去摧毁眼前的一切!” “是。” 松木良子看着小木春三进去,她回身,嘴角微微翘起。 “喜欢我,你也配?” 半个时辰后,倭寇们集结。 “进城之后听我号令。”松木良子说:“一旦发作,只管杀人放火,记住,见人就杀,见到木屋就纵火。” “是!” 一双双狼般的眸子里,都迸发出了兽性的暴戾和贪婪。 松木良子故意问朱艺,“今日如何?” “黄道吉日,诸事可行。”朱艺说道。 “天助我也!”松木良子故作欣慰的说,倭寇们果然精神一振。 …… “娘子,今日是黄道吉日哎!” 项盈的侍女笑吟吟的道、。 梳妆完毕的项盈说:“诸事可行吗?” “对。” “那么,就祈祷吧!” 主仆双手合十。 “请神佛保佑娘子今日得了金奖!” 斜对面的房间里,宁玉收拾停当。 鸳鸯说,“娘子,今日是黄道吉日。” “和我无关。”宁玉淡淡的道。 南下传教碰壁,让宁玉有些茫然。 城头正在轮换。 “老胡,娘的,老子昨夜值守下了雨,被淋成了狗。你狗曰的却捡了便宜。看,太阳多好!” 百户官马进抹了一把头发,南方的雨就如同是细丝,让你恍然未觉。等不经意间,却发现衣裳和头发尽湿。 胡伟笑了笑,“那是老子的命好!” 二人换班,胡伟站在城头上远眺着。 时光流逝。 当阳光渐渐炽热,有些刺眼时,进出城的人也越来越多。 “今日是决赛,赶紧啊!” “你支持谁?” “项盈,你呢?” “宁玉。” “宁玉冷冰冰的,哪有项盈出色?” “你懂什么,冷冰冰的才有趣不是。” 胡伟眯着眼,身后来了一个军士,低声道:“百户,他们来了。” 胡伟青问:“在何处?” “城下那支商队,便是他们。” 一支商队正缓缓而来,带队的商人一边骂着伙计不争气,一边催促着赶紧进城。 “上次见了项盈一次,我做梦都想娶了她。今日定然要为她投一票!” 商人一边说,一边冲着城门外的军士拱手,“见过军爷,还请军爷快些搜捡,小人这个……” 说着,一小串铜钱悄然递了过去。 娘的! 色胚! 边上几个读书人一脸鄙夷的避开了商人。 军士接过铜钱,认真的翻检了一番大车,回头道:“并无违禁之物。” 城门内的小旗官说:“放行。” 商队数十人进了城,那个搜捡的军士上了城头。 走到胡伟身后,低声道:“百户,那些车上都是兵器,还有弓箭。” 胡伟站在前方,沉声道:“记住,咱们什么都没看见。” “是。”军士笑道:“那人还给了数十钱,百户……” 胡伟摆摆手,“你等自行分润。” “多谢百户。” 胡伟想到家中那十余银锭,嘴角微微翘起。 晚春的阳光晒的人懒洋洋的,胡伟抬头看着蓝天,说: “黄道吉日,宜见血!” 不远处,一个乞丐对同伴低声道:“那支商队不对劲。” “哪不对劲?” “那些人……太矮!” “矮子很奇怪?” 乞丐眼中多了冷意,“这般矮小的男子有,你可见过那么多矮子聚在一起的吗?” “这是……” “唯有倭寇。发信号。” 同伴站起来,伸个懒腰。 而乞丐却盯住了城头的胡伟。 没多久,刚到决赛现场的蒋庆之就接到消息。 “夜不收发现了一群可疑之人。” 蒋庆之淡淡的道:“告知我们的人,准备收网。” “是。” 前方,名妓团们进场了,引发了一阵欢呼,乃至于口哨。 “见过伯爷!” 老蛇皮们发现了蒋庆之,顿时各种目光扫了过来。 蒋庆之微笑摆摆手,他走到最前方,最中间的位置坐下。 南眉过来请示。 “开始吧!”蒋庆之点头。 乐声起! 美人出! 长街的中段。 一个女子走到了街道中。 独臂。 矮小。 嘴角裂开。 露出了涂抹的黝黑的牙齿。 狰狞一笑。 第993章 江湖涌动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陈铮昨夜没睡好,他梦到了当年的一些事儿。 当年他跟着弟子朱厚熜北上京师。 他觉得这个弟子此行大概不会太顺遂……作为大儒,他知晓儒家内部那些人的尿性。 从高官到名士,到读书人,大多是满口仁义道德之辈,可满肚子都是自己的小算盘。 杨廷和和张太后为何选朱厚熜继位? 在陈铮看来,不外乎便是觉得这位刚承袭兴王没多久的少年好控制罢了。 身体孱弱,喜修道。 道,清静无为也。 清静无为好啊! “帝王垂拱而治,宰辅执掌天下。于是乎,众正盈朝。”陈铮唏嘘道:“所谓众正盈朝,便是自夸,还有一层蕴意,帝王若是不干涉,放手让儒家执政,必然是君子满堂。” 决赛现场,高台上一个名妓正在唱歌。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蒋庆之问:“陈公信吗?” 陈铮摇头,“不信。什么君子,当初老夫也曾装了君子模样。后来觉着很是好笑。所谓君子,必然是不欺心,慎独,里外如一。 可老夫敢打赌,夫子当年也未曾达到这等境界。夫子都做不到,他的徒子徒孙们却不知廉耻自诩君子,真特娘的不要脸。” 蒋庆之喜欢这样的老头儿,“陛下登基后的手段让陈公也有些惊讶吧?” “是啊!”陈铮说:“在兴王府时,陛下对朝政并无兴趣,每日最喜在市井中转来转去。老夫当时觉着如此也不错……” “一个藩王,只要不谋反,不出封地,那就随他去。”蒋庆之叹息,“那么,您觉着这样的封国有意思吗?于国于藩王,是利是弊?” “你莫非想动这个?”陈铮讶然,蒋庆之淡淡的道:“为何不能呢?” “这可是祖制。”陈铮说:“传承多年的制度。若是皇子不分封,搁哪?搁在京师碍眼,弄不好会成为暗夜中的萤火虫,引来那些野心勃勃者。” “放手就是。” “放手?” “给一笔钱,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你说的倒是轻巧。” “万事都有开头。” 二人之间的火药味起来了,景王在边上苦笑,对张童说:“父皇没说过此事吧?” 以为陈铮是带着这个目的南下,和蒋庆之商议宗室革新事宜。 张童摇头,“陛下未曾说。” 在蒋庆之看来,所谓就藩,所谓封国,纯属是特娘的吃饱撑的。 “藩王在地方形同于圈养,每日吃的脑满肠肥,无所事事,这不是享受,而是圈禁。既然是圈禁,何不如丢出去,让他们自由。” “可若有人谋反呢?”陈铮说出了皇子就藩,诸王被限制在封地的真正目的,“太祖高皇帝分封诸子,目的乃是用皇子守御边陲。” “随后引发了建文帝的削藩之举,靖难之役后,诸王就变成了猪。”蒋庆之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至于谋反。”蒋庆之淡淡的道:“说句实话,就当下的大明格局,除非帝王弄的天下沸反盈天,否则谁敢谋反?” “当下!”陈铮说,“若是陛下有个兄弟在京师,会如何?” 景王的笑越发苦涩了。 “陈公觉着那些士大夫对新政不满,便会鼓动陛下的兄弟谋反?” “没错。老夫知晓那些人的秉性,定然会撺掇蛊惑。” “那岂不是正好?” “什么正好?” “正好给陛下动手的借口。” 陈铮猛地看向蒋庆之。 “你……” 景王也为之愕然,他从蒋庆之这句话里听出了杀机。 “若是帝王明知兄弟准备谋反,却瞻前顾后不肯动手,那么,这帝王被废理所当然。” “表叔!”景王低声道:“这是忌讳。” 蒋庆之这番话涉及到了当年英宗和景泰帝之争。 英宗亲征,在土木堡被也先击败,人也成了俘虏。随后景泰帝继位。也先拿着英宗本以为是奇货可居,没想到大明压根就没有赎回英宗的意思。 最终也先把英宗放归,不外乎便是想给当时的大明制造麻烦。 不得不说,也先这人的谋略真的了得。 英宗回归后被软禁,后来发动了夺门之变,成功咸鱼翻身。 陈铮一番话里就带着这个意思:大明有这个先例在,所以皇子不能搁在京师,更不能放归江湖。 士大夫们对道爷恨之入骨,但凡有弄垮他的机会,这些人不会有分毫犹豫。 而陈铮在此刻故意提及这个话题,便是对蒋庆之的提醒。 景王上面还有兄长裕王,立长是规矩。 陈铮在京师时便隐晦暗示过道爷:该立长。 他甚至用了前汉时刘邦立太子犹豫,导致吕后掌权后报复的例子。 戚氏的下场令后人胆寒,也彰显了夺嫡之争的残酷。 景王眸色微暗,此刻他明白了一件事儿。 当时道爷让他跟着陈铮南下,借口是他学医,正好随行照看陈铮。 景王抬头看着陈铮,陈铮感受到了视线,对他微微一笑。 很是意味深长。 ——别忘了前汉的教训。 老头儿甚至提及了一个人。 “汉王当年颇为直爽。” 成祖皇帝可以称之为英明神武,但在继承人的事儿上却犯糊涂。 靖难之役时,汉王悍勇,屡屡立下奇功。成祖一次感慨的对他说:你好好的,你大哥……身子骨不好。 这话什么意思? 你大哥指的是当时的世子,也就是后来的仁宗朱高炽。 ——你大哥身子骨不好,等他那个啥了,你便是世子。 靖难成功,成祖登基,汉王有了成祖的这个许诺,一直和太子朱高炽争斗不休。 最终,汉王被自己的侄儿朱瞻基活活烧死。 所以,在陈铮看来,早点定下国储好处多多,至少能让朱老三和朱老四之间少了许多纷争。 蒋庆之品出了这番话里的味儿,不禁感慨万千。 对于谁为太子最好,他并无偏见。历史上裕王登基,随后是隆庆开关。若非这娃好色,多做十年帝王,万历帝能多学习十年,成长十年,那真没张居正什么事儿。 若是景王登基,这货聪明,且酷似道爷,只要大方向不走偏,也不是坏事儿。 所以他不站队。 但陈铮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号角。 吹响了夺嫡之战的开端。 就不能消停些吗? 蒋庆之有些烦躁。 “伯爷。” 陈集过来,走到他的身侧,俯身低声道:“那伙人正向这边而来。” “多远?”蒋庆之问。 “五百步。” “差不多了。”蒋庆之拿出药烟,“动手!” “是。”陈集眼中闪过厉色,落在陈铮眼里,老头儿觉得这是嗜血。 “怎地,有事儿?” “来了一群地老鼠。”蒋庆之淡淡的道,他拿出药烟,刚想摸出火媒,身边递来了一个引燃的火媒。 蒋庆之就着火媒点燃药烟,轻轻拍拍景王的手背,说:“还是那句话……” “父皇一言而决。” “嗯!” 蒋庆之点头,对陈铮说:“此事,我以为外人最好莫要干涉。” 这话不客气之极,陈铮莞尔,“觉着老夫是杞人忧天?可这不只是陛下家事,也是国事。” “家事国事,谁分得清?”蒋庆之眯着眼,徐渭在后面,一边观察着陈铮,一边琢磨着老头儿这番话背后蕴藏的味儿。 陈铮出山,代表着道爷的全面复苏。 陈铮背后是谁? 是当年和杨廷和等人争斗的那群人。 君臣争斗多年,最终道爷败,遁入西苑。 那些站在道爷一边的臣子,有的不堪压力选择了蛰伏,或是隐退。 陈铮便是一例。 这些人在此刻出山,可却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 权力,没了。 当下朝中权力被分为几分。 严党一份,这是最大的一份。严嵩父子把控政事堂,压根就不给外来者机会。 严党乃是嘉靖帝放在自己和群臣之间的一堵隔离墙,也是自己的打手和忠犬。陈铮等人想撼动严党……道爷不会支持。 所以,他们把目光转向了蒋庆之! 徐渭眯着眼,脑子里各种念头转动着。 这些人是想作甚? 觉着伯爷好欺负? 还是说,觉着伯爷年轻…… 徐渭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些人怕是不知晓自己老板的手段。 那就让他们试试吧! 试试不是坏事,正好给外界一个信号。 ——无论是谁,只要敢觊觎新政大权,都将会引来蒋系的迎头痛击。 高台上已经换人了,两个女妓联手献上了舞蹈。 舞蹈美轮美奂,最妙的是,两个女妓竟然不时瞥蒋庆之一眼。 眉目含情。 顿时为蒋庆之引来了不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一个女妓缓缓转圈,转到了高台边上。她突然倒仰,来了个铁板桥。 嘴里不知何时叼着一支花,竟是给蒋庆之献花。 这个噱头有意思。 蒋庆之莞尔。 就在此时,只听长街中央传来了尖啸声。 “动手!”松木良子尖叫道。 倭寇们从大车上拔出了兵器。 “杀!” 两百余倭寇,加上罗文定手下的百余人,接近四百人突然发难。 前方毫无防备! 大好机会! 松木良子大喜,刀指前方,“杀过去!纵火!” 此刻街道人行人稀少……大多都去看花魁大赛了。 哒哒! 马蹄声沉重。 从后面传来。 松木良子回身。 前方路口转角处,一骑突然转了出来。 是披甲骑兵! 骑兵拔刀。 指着松木良子等人。 “杀!” 第995章 掌声雷动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如果把视角抬高一些,你就会从高空俯瞰到华亭城中的奇怪景象。 一边是高台之上的女妓在歌舞,下面一群忐忑不安的观众正瑟瑟发抖,盯着右侧的长街。 视线向右,长街的中段,此刻数百人猬集在一起,在一个独臂女的指挥下左冲右突。 四面都是骑兵。 马蹄声如雷鸣,从四面挤压而来。 华亭久安,这个久安真不是吹嘘。松江府本就是富庶之地,华亭更是如此。越是富庶的地儿,治安一般来说就越好。 这不是人心或是人性决定的,而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 人有钱了,谁特么没事儿去打架斗殴,去偷摸,去抢劫…… 有钱了,就算是闲极无聊,华亭有的是消遣的地儿。 酒楼,青楼……您要是觉着不够刺激,城中还有赌坊,还有那等半掩门……看似良家的女子。 当金戈铁马突然来袭时,不管是华亭本地人,还是外来的老蛇皮们,顷刻间都懵逼了。 整条长街除去厮杀声之外,安静的就像是墓地。 一只乌鸦在长街一侧的大树上鸣叫着,那被视为不祥的黑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阴郁。 正如同那些豪强的心情。 有人来袭! 好! 蒋庆之早有准备! 草泥马! “唯有杀出去才有生路!”松木良子喊道。 小木春三站在她的身侧,“小姐,你带着人撤!” 松木良子倒是想撤,可往哪撤? 她茫然看着那些骑兵在接近。 骑兵们把长枪放平在身侧。 一排排冲了过来。 “杀!~” 前方的倭寇徒劳的挥刀,随即被长枪穿透身体。 长枪势头不减,贯穿了一人后,依旧犀利的往前穿刺……直至第二人。 马背上的骑兵感受到了沉重,松手,拔刀。 刀光闪烁间,陈堡勒住战马,冷冷道:“招降!” 骑兵如滚烫的菜刀,而倭寇宛若冰冷的油脂,双方一接触,骑兵轻松就切了进去。 四面一挤压,有人叹息,“这便是令南方束手无策的倭寇?怎地被蒋庆之的麾下一顿毒打,毫无还手之力。” “你以为这是普通的骑兵,这是蒋庆之一手操练出来的虎贲左卫。曾数度击败俺答麾下铁骑的存在。” “可也不该如此不堪一击吧!” “你是没见过草原铁骑冲杀的威势,换了南方,就那些看门狗,我敢说一触即溃。能击败他们的骑兵,你觉着是什么?” “虎贲!” “对,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虎贲左卫!” 两个老人站在街口,压根就不在乎前方的厮杀会波及自己。 “此战之后,华亭,不,松江府大局定矣。再无人能挑战蒋庆之的威权。不过,老夫很是好奇,京师那位陛下就不担心这位权臣……尾大不掉?” “你是说那两个皇子中的一人登基后,会被蒋庆之压制住?” “这只是其一。景王陪着陈铮那个老匹夫到了松江府的消息瞒不过有心人。陈铮是帝师,当年陛下处境不佳,这个老匹夫装病脱身……” “有人说陈铮是心灰意冷。” “心灰意冷也好,担心被牵连也罢。归根结底他陈铮还是逃了。他若是有蒋庆之这等一条道走到黑的疯狂,当年的首辅舍他其谁? 如今蒋庆之扛起新政大旗,我儒家攻击的也是他。陈铮这个老东西见局势有打开的意思,便按捺不住那颗名利心,正好陛下相召,便羞羞答答的出来了。他来华亭,不简单。” “在老夫看来,一是为了见见蒋庆之,估量一番此人的秉性,看看可有机会攫取些权力。” “嗯!其次便是想从龙。” “从龙啊!何其难。” “是难,可一旦成功,回报之高,令人只是想想就怦然心动。” “你心动了?” “嗯!” “你老兄学问精深,也算是有数的大家,怎地,可是想学商山四皓。” “商山四皓大把年纪出山辅佐太子刘盈,打消了汉高祖意欲弃长的念头。如今陛下态度暧昧,在两位皇子之间犹豫不定。裕王为长,不受陛下宠爱。景王为次,却滞留京师……这是祸端。” “你有些沮丧。” “是。此次不知是谁下的手,这等雷霆手段看似犀利,可也是破釜沉舟。一击中的也就罢了,局势逆转。可蒋庆之看似早有准备,大势无法挽回。松江府败局已定。蒋庆之会顺势镇压南方。清理田亩之事一定,新政的局面就豁然开朗。” 说话的老人须发斑白,乃是松江府大儒秦铭。他负手看着那些骑兵开始招降,叹息,“我儒家最大的几块肉啊!豁免赋税第一,没有这个好处,谁愿意寒窗苦读去挤那条独木桥? 墨家行机械之事,北征一战火器威震天下,可以预见的未来,机械之术会渐渐挤压我儒学。蒋庆之威压南方之后,便会顺势推行墨学。老李,到时候我等如何抵御?” 李尚须发大半依旧乌黑发亮,保养的很是白皙的肌肤上涌起了一抹红晕,“秦兄,我儒学一脉传承千年,蒋庆之跳梁小丑罢了,他借新政之事打压我儒家,可我等还有一个利器……” “科举?” “是。举人便可出仕,进士更是一朝改换门庭。这才是我儒家的根基!” 秦铭摇头,“老李,若是科举加入墨学的学问呢?” “他敢?”李尚须发贲张,“蒋贼若敢如此,天下儒生皆会为此疯狂。砸人饭碗后,又砸人一生所系。他若敢,那就是不死不休。” “此刻,难道不是不死不休吗?”秦铭看着老友,“老夫这番话是想借你之口传之松江府那些读书人。当下我儒家面临一个巨大的危机。这个危机叫做……墨!” 李尚双拳紧握,“秦兄不留在松江府吗?” “老夫留下作甚?”秦铭笑了笑,“那位大公子偃旗息鼓,徐阶身败名裂。此次之后,松江府那些豪强一蹶不振。老夫留下来看看着这等凄凉迹象,何苦?不如遁去。” “北上?” “嗯!” “可裕王那里……不好接近吧!” “有人有路子,此前多次相邀,可陛下一直在立储之事上犹豫不决,老夫不肯去蹚浑水。不过此刻却无可奈何……陛下和我儒家势不两立,行新政的信念坚不可摧,不可动摇。如今唯有往后看。毕竟,陛下老了。” “那……一路小心。” “蒋庆之此次南下,沿途盗贼闻风丧胆。托他的福,如今那条官道太平的不像话。老夫准备就带个童子北上,一路游历……也算是不辜负此生。” 李尚有些怅然,“老夫老矣,也不知能否看到拨乱反正那一日。若是不能,秦兄谨记……” “老夫会烧给你。”秦铭莞尔。 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冲到了已经开始收尾的长街中段,为首的喝问,“伯爷可在?” “咋呼什么?”陈堡不满策马掉头。 打头的是个总旗。拱手道:“见过陈千户,下官奉命有事禀告伯爷。” “颜指挥使到了何处?罢了,不该我问。伯爷就在前方。” 总旗策马而去,此刻倭寇们大半死伤,剩下的跪在地上请降。 中间站着的松木良子和小木春三显得格外醒目。 “千户,可要斩杀了那二人?”有麾下请示。 “不要老是喊打喊杀,伯爷都说了,此战要留俘虏。”陈堡不知蒋庆之留俘虏作甚,但军令如山,他策马过去,俯瞰着松木良子二人,“跪地弃刀,饶你等一死!” 小木春三站在松木良子身前,举刀喝道:“我乃松木家武士小木春三,明人,可敢与我一战?” “撒比!”陈堡轻蔑指着小木春三,“弄他!” 一箭飞去,正中小木春三大腿。他吃痛跪下,“小姐,走!” 走哪里? 松木良子从一开始就在等待遁逃的机会,可骑兵们娴熟的封锁住了周围所有的路径。 这些骑兵战法之精良,令松木良子不禁把他们和家族中最出色的武士对比了一番。 她得出了一个令自己沮丧的结论。 ——家族的精锐,不是这支明军骑兵的对手。 两个骑兵下马过来,“弃刀!” 小木春三单膝跪着,杵着倭刀,绝望的道:“小姐,小人无能!” “不怪你。”松木良子冷静的道。 “小姐,莫要让他们羞辱了松木家,还请小姐……自行了断。” 小木春三本可为松木良子了结,但此刻他却面临着两个明军的逼进。他狂吼一声,整个人弹起来,猛地挥刀。 铛! 格挡声传来。 接着是长刀切割肉体的声音。 小木春三倒在地上,绝望的看着松木良子。 “小姐……” 自尽吧! 为了松木家族的荣誉。 能和自己爱慕的人一起共赴黄泉,让小木春三觉得死亡不是一件令人畏惧的事儿。 而是一种幸福。 身体里的力量在缓缓消失。 两个明军军士持刀逼近松木良子。 “死!或是降?” 在小木春三的欣然注视下。 松木良子举刀,横在了脖颈之上。 此刻剖腹还未成为风行倭寇的自我了断的方式。 抹脖子最快,只要准确割断颈部的大动脉,神灵来了都无法挽救你。 倭刀动了一下。 随后,跌落。 噗通! 人! 跪! “我,愿降!” “小姐!” 高台上,宁玉正在高歌。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 蒋庆之端坐前排,身后有人走进,俯身低声道: “伯爷,倭寇尽数剿灭。匪首降了。” “好!”蒋庆之颔首,此刻宁玉唱完,他微笑着拍手鼓掌。 掌声有些孤独。 蒋庆之看了一眼那些老蛇皮……豪强! 不知是谁带的头,掌声……雷动! 第997章 千年儒家,危机来矣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苏松半天下,这话说的是苏松地区的富庶和缴纳赋税之多。 松江府富庶,这一点从路边店就能看出来。 路边店大多在官道边的商旅歇脚的节点上。 比如说从上一个城镇出发,按照普通脚程走半日的地儿,这便是节点。 别的地儿都是零零散散几家食肆,或是几个小摊子,甚至只有几个挑着担子贩卖熟食的当 今母亲病逝,王祥已无牵挂。在蒋济的征辟下,又有弟弟王览的劝说,王祥方才决定出仕,是被举为孝廉。 任尘朝黑红长剑问道,毕竟这个东西一看就来历不凡,肯定知道些什么世界隐秘之事。 “灵界碎片里面危险重重,就算是元婴修士进去后,也不能够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 江予安无语,唐伯父也是真是的咋啥都往外说,这很影响她装逼的。 只见三人的身下,任尘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似乎像是被榨干了一样。 张承,字继业。刘备帐下老人,幽州涿郡人,此前刘备军中的战马皆交于他负责。今刘备知道霍峻建设马场,便推荐他出任南山马场牧监。 诸葛亮瞬间明白刘备之意,为了不让自己伤感难过,刘备准备躲到江淮,京师之事让诸葛亮自己看着办,其中就包括刘封的处置。 要不然被他们缠住,或是惹起不必要的麻烦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总不能真买棵树回去吧? 宋蒙战争时期,众人多闻钓鱼城,然钓鱼城仅是重庆外围防线中的一环。 吃完了晚饭,裴安安想帮忙收拾碗筷,凌妈妈和凌慕辰都是说什么也不让她做。 在同一时刻,在这世上,无数人都看到排行榜武功排行榜第三,天阶下品的李灵。 如今曹军和薛军正僵持于双方边境,各拥十万众兵力,成势均力敌之势。 说完,她转过头去躺下,拉起绵被将自己包了进去,不理会上官云凌那已经变得压抑与受伤的脸色。 “谢谢,跑了很远么?”宿夜记得,这附近好像没有咖啡店,隔两三条街才有。 妖血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温度,虽然比正常人的差距有些大,但是比以前好很多了。 叶风回声音里带着笑意,身子早已经让到一旁去了,避开了燕良五体投地的方向。 “那请问魔帝大人,夕月她转世到哪里了?”看向帝九胤,天后问道。 之后父王打听过,说师兄在跟着他老朋友修炼,一直没有其它的消息。 “我们的东西?”看着眼前这陌生的男子,如此做派,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楚言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对望一眼。则齐齐消失在塔顶之上。再出现时,已经远离了城池,往南面森林飞去。 它如千里江山,它如送子天王,它如清明上河——一幅长卷中有多少细致入微的勾画,它便生出多少道折。一雷折九千次,一瞬过我天灵,击穿我的皮肤,贯穿我的脊梁。脊梁一节节地响。 当我迷茫的时候我就会摸摸我的肋骨。合金的温度与我的其他肋骨没有什么不同,可质感总归有差异。它更加坚固更加刚硬,我的指尖感受到这种变化,向神经中枢传递着这样一条讯息。 两人不急不慢地走着,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被发现,危险渐渐来临。 尖刃被彻底拔出的一瞬,时空仿佛打了个哈欠,这半空中的一切随之凝滞。最先跳出凝滞的是父亲上扬的嘴角与金红将阖落的眼皮。 第998章 无事献殷勤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就在华亭豪强们在家舔舐伤口,暗自咒骂蒋庆之时,蒋庆之人已经离开了松江府。 就在距离松江府二十余里的一处军营中,几个将领正在商议事儿。 “蒋庆之在松江府拿下了十余将领,罪名是贪腐。” 为首的千户官叫做王田,他四十余岁,身材矮壮,小腹凸起,看着就不像是个武勇之辈。 副千户叫做杨跃 这下可糟糕了!西蒙有些烦恼的摸了摸下巴。那这个样子就没有办法直接下水了,但是没有办法下水的话,又该往那里走呢,这个地方西蒙刚才就已经查探过了,除了他们来的那个洞口已经没有其他的出口。 “浩宇,你你要杀了他吗?他可是你王姨的二哥呀!”就在这时,李良平突然插口。 那项大师跟苏大师看到这首乐府诗,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失望,这样的人是成不了大师级的人物的,因为没有肚量。 “有十张无名帖。”秦韶予剥着花生递给柠檬,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问? 就在这时,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忽然绽放开强烈的光,原本波涛翻滚的海面在光芒出现之后奇异地趋于平静,广阔的海域在未知力量的作用下以光芒为分界逐渐开始分裂成左右两个部分。 在陈雷弯腰的一瞬间,来人并没有放弃攻击,脚自下往上就是一个垫炮,苏寒看的清楚,陈雷的鼻血一下子就飙了出来,随后捂着鼻子,眼泪都出来了。 这下子琴韵娱乐可高兴坏了,这两个天才必须挖过来,当然,竞争的公司肯定是不少,不过他们琴韵娱乐的竞争力可以说是最大的,因为这三张ep中有张就是她们琴韵娱乐出品的。 罗杰特从看台上跳入场地。玩家们也跟他一起跳下。派尔美琳最后一个跳了下来。 黑红色身躯肌肉鼓起猛然爆震消失原地,贝利亚弯曲上翘的橙红眼眸中杀意闪动,沉声低喝开口,黑色尖锐如刀刃般的手爪抡起千兆格斗仪便对着林淼当头砸下。 “老爷,您现在才逛了这个花园五分之一不到的地方,这个花园大概有5万多平方米的,如果要仔细的看完,估计得要个两天吧。”解释道。 王语沐听见这话,脸色明显的微微变了一下,却还是扯出了一个虚伪又僵硬的笑来。 红光被破,两名黑甲武士显得很意外,相互交流一番之后,纷纷拔出各自佩剑。那也是通体黑色的长剑,上面缭绕着那种让柳阳感到极为不适的能量。 黄宇笑了笑,看着柳阳离去的背影,待到柳阳身影消失,缓缓摇了摇头。 米诗梦知道,姑妈自犯病后,几乎白日昏迷,夜不能寐,今日能够正常入眠看来是件好事,一定是认为她安排的事即将成真,略有心安理得之兆。 九歌恨不得掐死黑天,这个家伙除了第一次比较认真,后面却更加愚蠢。 若是方才那团虚影当真是化形境的大妖,那苏峰当真可能是传说中的道境阵师。 “正是如此,大丈夫当报国,而今贼人叛乱,我等自当不顾一切,报效朝廷,还请刺史大人批准!”孙坚沉声说道。 早点回去,不仅能够早点让家中等待的沐晨放心,也可以早点解决韩立的事。 能从众多魔人之中脱颖而出,让自己好好活着的人,他们又岂是思想迂腐,脑袋迟钝的人? 炮声时有间隙,那是被打退了的对方正在重新集结,接着传过来更加密集的轰鸣,凄厉的叫喊声不断。 什么去费尔德南的最前线,迎战卡敖奇随时都有可能入侵的大军。什么留在土石堡协助阿彼得防守兽人大军的再一次进攻。 叶飘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表面上看起来飘逸潇洒,对任何事物看似都毫不在意的尼古拉斯,他的内心世界竟然会是如此的痛苦和复杂。 牙山派立在东海之滨的牙山上,那牙山,形似一个锋利的尖牙,看起来便凶险。 不过,现在这一复可没有人再有多余的时间去做类似的胡思乱想。 大规模的庆祝多日后,黄来福才重拾中断多日的两镇政务。虽然黄来福离开山西大同两镇近一年时间,不过镇内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两镇五年计划仍是按原定计划如火如荼进行,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这下洞房神器公会彻底悲剧了。比北国水晶还惨,北国水晶怎么说也努力抗争,可在几十万冒险者和十万信徒面前,洞房神器连抗争的念头都没了原本誓与洞房神器共进退的业公会立即撇清,龟缩在自家公会不出。 琼斯香不接,顾南升擎着这九千金币有些尴尬,“可是刚才……”他想说刚才如果琼斯香有钱,她就不用低三下四的求蒂姆了。 片刻,高力士步履蹒跚地走来,只被关了几个时辰,他便似老了十岁,往日微驼的背更加弯曲,他颤颤巍巍跪在李隆基面前,往日那个精力无穷的高内侍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 因为从血脉上来讲,叶飘已经是一个与殷白楼不一样,完完全全的没有了地球血脉的大6人了。 第1000章 给大明开一条道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带队出发操练的王田有些心不在焉,一路上不断走神。 “千户,按照时辰,那边该发动了吧?”一个百户按捺不住问道。 王田点头,“若是有消息,那边会快马来报。” “您说,咱们会被发配去何处?”有人问。 “大概……东南吧!” “东南苦呢!” “总比送命强。” 众人苦中 幸好自己现在的样子没有几人能够认出,不说十一年自己从一个孩子长成现在的模样,就是现在一身黑漆漆的样子相信也没有哪位能将自己认出。 林雨见到众人目光心里发毛,心想一会该怎么脱身,突然看到不远处幸灾乐祸的蛮山,心里有了定计,就是不知道这八品双属性灵根的命在这些老家伙眼中值不值钱了。 付过钱,正待离开,韩东眼角余光注意到了餐厅角落处的一张桌子。 正如吴庸刚才所说的那样,他坐下来以后,元神出窍在周围仔细勘查起来。 在一番互诉衷肠之后,宗主这边,这才一脸苦笑的,是对林萧这般开口道。 所以,域外天魔被所有的修炼者所厌恶,被天地所不容,可其占据天道,却又杀之不绝,宛若牛皮糖一般,粘在了这里。 只是他并非雷属性灵根,修炼起来必定艰难无比,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根本没有一本合适的功法。 阿黄浑无所谓转身对正门户方位,挥手打出一连串法诀,在洞天仙器封禁结界上,打开一个能勉强出入的孔洞。 现在的东胜安保器械需求量趋近稳定,正是抓紧生产扩大市场的关键点。网店里那些别公司的只能临时应急,馒头虽要分给别人一块吃,吃多吃少却很关键。 “那可就有意思了。”黄烈也跟着笑了笑,双眸重新变得明亮了一些。 奇花六神,说明此功至少有六招以上,只怕达到了以上,甚至接近。 仪表堂堂,相貌威严,须眉尽长,飘摆不定。身上的道袍甚是宽大而不显繁琐,衣袍飘动中,大道盈冲之感也扑面而来。再看秦仲松本人时,就像多出了一种缥缈。遗世独立,仿佛下一刻他好像就要脱离世间,飞升九天而去。 而且源也分很多种类,每一种的具体特性都有所区别。贞平广复源,自然是其中最为神奇的一种。 听到这回应还是不卑不亢,姬如珑依旧感觉有些厌烦,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 阿秀摇摇头,六月无阴风,怒娃不打紧,他一定有条倔强的命,但我那弟弟实在憨厚,又过于耿直,这一去,恐怕要吃了亏。 “没有想到魔手居然会有这种力量……不愧是黑暗道具其中的一个……”游建回过头勉强笑了笑,似乎他早就看穿了魔术师的一切似的。 辉一带有一定讽刺性的夸奖了琪莎一番,可是琪莎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傻。 我的眼光有些鄙夷,这种连自己良心都贩卖的商人,让我心中充满了厌恶。 可是根据敖兴初所说,这长弓最初也应是由偷袭者故意放出来的,如果真的是和霎相关的人,那么得到了长弓之后,为什么非要再放出来呢? 可就在此时,总编就像屁股下装了弹簧一般,瞬间从沙发上“弹射”了起来。 有种家里的孩子养大了,翅膀硬了,飞了,跑了,啥也不让管了的感觉。 李毅的眼中露出了凌厉的寒芒,在明白了威德军大帅冯龙与孙浩的恩怨之后,李毅心中也暗自下定了决心。 明岚莺的一番话有理有据,围观百姓们看宋姗姗的眼神都不对了,唏嘘、鄙夷、不屑,还有讥讽。 两人洗漱好,回到床上去躺下来,叶晚晚直接滚进了沈屹的怀里,伸手将他给抱住了。 但也把赵老给吓着了,一路火急火燎的疾步走来,还不断问怎么回事。 而且云玥一去哭诉,宸煜没准直接将她踢出剧组,还要找她爸爸要说法。 整个典礼异常繁琐,每一步都很有说法,太常寺的几名太祝也一直在旁引导,大隋最有名的僧侣道士,会给杨铭举行另外的礼仪。 安肃不敢相信兵部和北司竟然如此狠,他们不光想要龙老将军背锅甚至还想要宋副将他们也一起背锅。 水下的银星越聚越多,一个个银球跃出水面,水鸱战士们忙的不可开交。 紧接着,黑光骤然敛去,一个道装老者漂浮在半空中……这时,碧游剑所化的百余道剑光也已经激射而至,凌空向他劈下来。 他也突然明白那个无人机操纵者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点操纵无人机了。 叶琛一句话就打碎他的梦想,宁宁自然不高兴,甚至觉得很委屈。 不仅是这些人这么想,吴明也是这么想的,军人也分个三六九等,真要是动起手来,也不一定就怎么样。 一片污言秽语中,那几个家伙竟然要上前打人,克里木冷哼一声,仿佛是一声闷雷在他们耳边炸响,几个家伙面色惨白,踉跄着跌倒地上,再也不敢上前。 樊杰都还没来得及介绍,龙千儿就冲了上去,雷战要不是被这丫头可爱的模样给惊呆了一下的话,早就让人把她赶走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要签名?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看到白雪被这个男人欺负了,不过这些看到的人都是看热闹了,没人为白雪出头,帮助白雪。 江安是陶牧招进来的,他对江安就显得格外关心,他这次和是他师兄贺若逸带着几名同门一起到城墙来,却见到江安居然认识两名和他师兄同阶的人,他又怎能不觉得奇怪。 第1003章 真乃我家冠军侯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严嵩低着头。 一缕斑白的长发在脸颊侧飘荡着。 严世蕃怔怔的看着虚空,仿佛那里有自己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 随从束手而立。 眼前这二位堪称是当世最顶级的肉食者。 除去帝王之外,再无能令他们忌惮的人事。 可此刻,他们却呆住了。 “元辅!” 崔元急匆匆进来,一 “是,将军。”闻言,早已经开始相信并对关羽的实力起了很大崇敬之情的三百黄巾骑兵迅速点头大声回答道。 听到这里,闻人雪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鼓励般拍了拍封幼幼的肩膀。 可若是他真的查了,他就会发现何永琴的哥哥何永生原来不是个省事家伙,而是整个云泽地区都赫赫有名的“生哥”,直到现在,虽然何永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云泽,可是只要他回来一句话,依旧是非常管用。 紫衫少年的笑声突然一起停顿也不知是谁,首先看到了地上的脚印,然后就没有人还能笑得出。 “是吗,怪不得林总去了卡罗基地借等离子百式。”长见总监也过来了,进来之后他先看到有点醉了的权藤,之后再看到角落上一起喝酒碰杯的良和飞鸟。 越想,许秩越觉得莲城的水不浅,而莲城义体之风盛行也必然少不了议会的支持,那位会长大人在想什么呢? 闻人雪给她开了一瓶旺仔,刚放进去没多久,正正好不算很冰,但是很凉爽的温度,封幼幼搁下篮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好多。 “什么?鲜卑人竟然现在就发现这边的动静了。”黄驹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呼道。 只可惜,藤宫铁了心的反对,好不容易开口,也只是讲人类对地球造成了多少危害,差点被藤宫反洗脑的负责人赶紧离开,他害怕再这样下去他就会被藤宫说服了。 怎么说呢,本来发愣的怪兽,直接挨了一个比它还巨大的直径近一百多米的水球,数十万吨的水一下子倒在了怪兽身上,不止怪兽更加愣了,外面的赵凯一行人也是纳闷。 琴无忧心中细细思量落梅口中的提议,都忘记问落梅是如何知晓白磷的存在,又为何如此了解白磷的。 “无量天尊,几位不知可否将那白狐转给贫道?”了尘向前几步拦在了几个猎人旁边。 【是!菲利斯过来给主人您暖床啦喵~~】一击手刀正中菲利斯的额头。 “若现在杀她的话,很容易,不过我们也会暴露,与其杀她,倒不如看看眼下的局势,那凶神陆吾如何了,我可不想这棋子就这般的浪费掉。”萧戾对倏忽淡淡的说道。 从客房窗户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兰溶月想了想关上窗户,双手搭在晏苍岚肩上。 沐毅听到来来气愤的声音之后,平淡的说道,别人的事情他不想管,他现在要做的,只有得到狂人天尊的传承,其他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管。 “所以,你更不可能杀我,因为你杀了我,当我的梦散去,你就会死去的。”金池圣母对杨婷道。 但事实紧是如此,即便后稷在坚持,依旧不是无面人的敌手,当无面人要亲手了解后稷的时候,一阵狂风吹过,周身黑烟消散了一些,原来风神箕星已经赶了过来,若非箕星及时赶来的话,恐怕后稷早已被无面人击毙了。 温玉蔻已经走近,温玉裳的生母杜氏也觉着不对,暗地里推了推温玉裳,要她闭嘴。 第1004章 你那字,老夫嫌丑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有明一朝,宰辅的地位一直在变化。 最早的胡惟庸时代,宰相权重,时常会侵袭帝王的威权。太祖高皇帝多次兴大狱,不惜一切压制住了膨胀的相权。 随之而来的是相权被削弱。 成祖皇帝更进一步,宰辅成了辅政学士,君权压制住了相权。 仁宗在位时间太短,宣德帝朱瞻基在位时,君臣之前来回拉锯,看 青檀急速冲了上来,而鬼物四周的黑芒也愈发明亮,鬼气缭绕,样子显得有些诡异。 苏晨一听林若雪终于相信了自己,连忙笑嘻嘻的将衣服穿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名爵酒吧的二楼一个包间里,两个年轻人坐在那黑色的真皮沙发上。 原以为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但两分钟后,身前已是传来门把手扭动的声音。 “中路打团了,你觉得你要去么?”哈莫雷说完便看着田野,她这是在考验田野到底有没有掌握一些经验。 巨锤面具人被束缚得动弹不得,但依旧留有余力,不停地使用钢铁巨锤敲击着三角兽头的身体。 “属下领命,不过,人类修真者不是在一个月后达到吗?怎么提前了一个月的时间?”魔神骷髅听完之后,心中有些不解,便对冥神骷髅问道。 反叛队伍后,必然成为其他轮回者的众矢之的,更有可能完成不了指定的主线任务而无法返回轮回世界,对任何轮回者而言,几乎是个绝对否定的选项。 “再怎么牛哔也是要被我们收购的,还是我们牛哔啦嘻嘻!”淼淼边走边说着,一旁的严婆只是苦笑着看着俩位。 钟淑慧看着一表人才,气度非凡的儿子,内心止不住的问自己,这真的是自己那个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很不争气的儿子吗? 这番好意并未被松田阵平接受,想来是因为如今思绪杂乱的缘故,难以表现出从前的状态,也很难去控制自己。 “我和你无冤无仇,在你刚刚到临海,住在我们隔壁的时候,我妈还经常照顾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城市,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叶新来了,我将面对什么?“柳钰在这一瞬间,精神似乎再次有些紊乱了起来。 她若是在迷雾之地出事了,估摸着第二天,整个迷雾之地都会被翻个底朝天,甚至直接倾覆。 “我治疗之后,他的身体无恙了,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并没有醒过来。”折秋雨皱了皱眉头说道。 一番话之后,村民中多数人也是觉得很有道理,纷纷回家开始准备。 森也修只好在肚子里编纂腹稿,想好该如何去解释,自己方才的话语。 这次的录制选择的依旧是京市附近的一座山,只不过这座山要比第一期录制的那座山大很多,嘉宾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并且到达目的地才算获胜。 在两人震惊中,所有的金色彼岸花全部化成了金粉,随即汇成一条长长的星河悬浮空中,然后就对着风云菱的眉心冲击而来。 幽幽的声音之中,慕子安的树根已是钻出了地表,然后无数根须不断纠缠,扭曲,直至化为了一道人形身影。 她一直对王许很亲近,王许救了李长山,又救了李百川,在李母心里,王许和儿子没什么区别。 穆红绫微微一笑,不过苏焰总感觉对方的笑容之中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此时她越发好看,但那股清冷之气还在,就是这一股清冷之气让她有种不沾尘埃、不食烟火的感觉。 第1006章 大明必将再度纵横四海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龙江。 蒋庆之带着五部尚书,外加一个守备太监汪岩正在视察造船基地。 一个管事作陪,一问三不知,汪岩大怒,觉得这厮丢了自己的脸,把口水喷了管事一脸,问谁知晓情况。 如今龙江造船厂里只剩下了十余工匠,大多老迈。 一个老工匠咳嗽着走出来,举起手,“小人知晓些。” “说。”汪岩 在狼嚎的精神攻击下,蓝梅也不好受。毕竟两只狼妖的道行高深,其真实战力乃是相当于归元后期的修士,比蓝梅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 虽然我受了重伤,不过我终究是没有死去,如果罗天至尊是个守信的人,那么他就不会再出手。 四方岛,奕剑堡最神秘的地方。据说,在四方岛上,居住着东方家族的至尊。 她过长的头发今天扎了起来,带着干净利落的青春气息,眼角微微上挑,双手只是放在身前,看似带着一丝拘谨,实则又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味道。 “你不必紧张,所以事情本王都会安排好的,你只需要做新娘便可。”城封看着她,脸上的神情颇为的认真。 首先是烫口,可紧接着就是一股并不腻人的油炸香味,轻轻咬开那层酥嫩的外皮,里面的香蕉片也热乎乎的,却一点都没折损原本的香蕉香味,轻轻一抿,好似就会融化在口中似的。 查尔斯听到刘泽还有话说,肚子里不由得恶狠狠咒骂起来,脸上却装出一片平静,注目礼看着刘泽,静等刘泽说话。 韩遂在下辨见大军聚得三万左右,备了粮草,取道白水关,准备入广汉郡。 “这与丹太子有何关系?难道你是在为余候君鸣不平?”她淡淡的反问着,没什么过多的情绪,有几分事不关己的意味。 虽然都是租来的,但可比一般的服装组高端大气多了,至少都是实打实的奢侈品牌。 对高桥海羽耳语了两句,高桥海羽脸色惨然的抬起头,杜和叹息一声,半扶半抱着,将高桥海羽扶到了杨美雪旁边。 一天之前,这八千多人还都是鲜活的生命,一天之前,他们还有说有笑,或许他们有痛苦、有烦恼,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随风而逝,只留有一抔黄土。 对于铁头给这种管放饭的,监狱里头有专门称呼,有的叫油壶,有的叫碗底子,都是一眼就能明白做什么的,不过称呼虽然不一样,油壶们在哪个监室里头都是美差,和管扫撒做轻便活儿的水头一起,并成为监舍两大金刚。 即使你心软放过了他们,这些将领也不会念你的好,只会寻找时机继续反叛,明末时这样的事儿可没少发生。 桥下是仙人们的噩梦之地无量海,仙桥从何而来已经不可考,但天桥两边燃烧的不灭真火的确可以震慑住无量海里的生物,所以许多年过去,这座天桥依然是连接两个大陆的最佳路线。 费恩当然巴不得有机会露脸,他甚至试射了两枚飞弹,当然这两枚飞弹全都被取出了炸药和引信,目标也换成了一块浮动的木靶。 沙迪克此时都不敢眨眼,还有一个入玄境的老者,其气息似乎是大雪山一脉的,但浑身包裹严实不好确认其真实身份。 “我从你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拿了我们的钱居然还那么耀武扬威?好意思吗?”易母冷笑。 最后你要治疗约翰,但约翰拒绝了,因为他伤势很轻,不愿冒险接受陌生人的治疗。 第1010章 蒋庆之不倒,谁倒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走出皇宫时,金乌西斜。 蒋庆之站在皇宫外若有所思。 “表叔,何时去海边?”景王问道。 蒋庆之拿出药烟,“过几日就出发。” 他还有件事儿要做。 “那我去给母妃她们买些礼物。” 蒋庆之点头,对徐渭说:“回去就抄。” “抄?” “把那些图纸抄几份。” 这些话,我想我永远也忘不掉的。任时间流逝,但是这痛却丝毫不会减少,就好像原本钉在了墙上的一个钉子一样,虽然被拔掉了,但是那残留在墙壁上面的孔洞一直存在,真的一直存在。 “易秋师弟,这内院的任务,可不比外院,危险程度,你应该明白,你确认要挑战困难级别的任务?”白凤有些迟疑的问道。 何秀才想,这后面的目的才是他的重点,前面这能不能让子萝她们丢脸,落不着好可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轩辕婉蓉了解过东唐国的实力,人口繁多,只不过兵力较弱,加上兵械落后,所以才一直处于弱国姿态。 这里和平常的酒吧一样,昏暗的空间中有很多佣兵模样的人在舞池中乱舞,嘈杂的环境让张然感到很不习惯,而舞池两旁的雅座中,很多佣兵团正在低头吸食着毒品,烟幕缭绕的空间弥漫着毒品燃烧的味道。 “乖,别理他!”景晏嘴里哄着,见到对面立马沉重起来老祖宗,心跳猛地停顿了下,眼神深邃幽沉地搂紧她。 管兵打量着这个房间,45平的面积,两张一米五的大床,46寸液晶彩电,电脑、纯毛地毯、柔和的灯光,整个房间大方舒适让人一看就感到温馨舒适。 夜枫敏锐的发现让居然很疲倦的样子,而且身上的气息也很是不稳定,甚至有些受伤的样子,这个发现让他不由把眼睛眯了起来,染天会受伤吗?!这可能吗?现在的东西南北四块大陆上还有谁能伤的了他吗!? “是么,那你敢保证你只盗墓,不去见姜红颜么?”柳靖凝美眸一转,笑吟吟道。 忠叔神色极为复杂,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悻悻地退了出去。 一口鲜血喷出,最后的那一名外门弟子虽然没有身死,但是却已经重伤不起了。 不过这也是胡闹,如果她么有想到要么一个地方,没有及时找到如意公主,如意公主被冻死了怎么办?这不是等于在拿如意公主的生命开玩笑吗? 得到消息的白震,果然很高兴,沒有同意白冉冉下厨做饭的要求,径直下厨给白冉冉做了一顿好吃的,美其名曰,她辛苦了要犒劳犒劳她。 好家伙,竟然比她还抢先了一步,能跟阿尧想到同样的法子,看来这位想要构陷尹殇骨的仁兄也不简单呢。 对于后面发生的事情,秦岚并没有参与?而是静看整件事情的发展。 元振天和元振海相视苦笑,要真是这样,他们还真不敢判这成绩不作数,毕竟规则上并没有说杀死受伤的妖兽不算数,何况还牵扯到元振心。 “赵敬东?”听见这名字,来人不由的就愣了一愣,也退后了一步,就睁大了眼睛重新的审视起赵敬东来。 葛将军一行人也要回将军府去,翩翩自知今日理亏,低声留将军和将军夫人就在驸马府留宿,葛云泰宛然拒绝。 秦岚听到他们的计划,心中有些有哟,这样的计划,未免太冒险了一些,如果事情不按照他们所想的那样去,那么,他们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第1013章 不战而逃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台州外海。 一支船队正停靠在岸边,斜对面,一艘海船在微风中缓缓接近。 船队的最大一艘海船上,倭寇首领小村一郎站在船头,单手按着腰间倭刀刀柄,目光沉凝,“你觉着,梁湖迟疑是什么意思?” 身边是身材高大的二头领钱云。 钱云盯着那支船队,说:“上次咱们的人登岸去寻梁湖,梁湖的意思是 不过,宋铭能够封锁得住声音,却阻挡不住那浩然而磅礴的气息,随着两个祭坛的不断接近,一股庞大到令人心悸的气息也随着出来。 车里面还有两位忙碌的通信兵,看到老大来了也没起身,只是坐着敬了个礼,胖子忙摆手让他们继续。 由于千叶郡国的选手实力太强,攻击力太过狂猛,这一刻,他们两大郡国联盟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迫不得已,微火郡国的郡国代表只能朝天武郡国的选手求援。 一时间没人敢接话,这时候真的被白公子惊住了,这是要惩罚他们吗? 于是,木图警方连夜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实事,并严正警告某些造谣生事的无良媒体。 说着二爷爷向上方甩了一枚炸弹黑蟾子,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只听后面响起了扑通扑通的水声。 对于虚空战船,唐易非常重视,自己的‘宝马爱车’,谁不重视?自然想要越高级越好。 虽然只有生和死这两座神碑有规则出现,最早获得的两座神碑仍旧无法领悟,饶是如此宋铭也受益匪浅,隐隐的已经触摸到了垂天境的边缘,这让宋铭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比赛进行了十几分钟,最终,亚特兰斯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奈何亚非,被一斧子劈死在当场。 “叶凯成。”没一会,徐佐言在床上扭来扭去的,然后转过身来,用手戳了戳叶凯成,叫道。 对于龙隐邪的话,只引来龙隐轩冷冷的一眼侧目,一甩衣袖大步的离开,龙隐邪耸耸肩,虽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眼底却闪过一抹沉思。 果然!叶铮暗自撇了撇嘴,幸好自己足够聪明,没有踩上这个陷阱。 众人心惊叶枫的剑法同时,也十分震撼石青璇竟然仅以箫音便能让叶枫放过跋锋寒。 等他进入地道,再出来时他的手里拿了一个篮子上面盖着一块花布,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布上还带了一点血印子。 “不要,我困了,就睡这里好了。”徐佐言微微缩了缩脖子,好让自己的鼻尖离叶凯成的手远点。叶凯成的指尖,好热。徐佐言脸再次的泛红,脑袋有些止不住的想到某些方面去。 想起凌晨的梦她还是心有余悸,她害怕成为梦中的那只大鸟,可她更害怕陆琰这团让人捉摸不定的云雾。 其实不然,叶铮所做所为看似没有顾忌,随心所欲,但仔细的想想,在使用之时,他就真的什么都没考虑过吗? 当火焰散尽,蛋壳上出现了一道裂缝,异常浓郁的生命气息从裂缝中传了出来。 “师妹,你也别担心,师父说了今天会出关,等禀告了师父,师父会有所定夺!”张耀扬宽慰道。 培元丹入口即化,吴子健依然没有品咂出其中滋味,但令他不解的是,半晌过后,为何他体内只有一股温暖沁润,却再没了上次那般,如身处熔炉,似铸铁炼钢的灼痛锻体之效? 颜奴奴心里慌张极了,感觉自己不应该接受任何人的告白,否则就是对杨天的“劈腿”。 第1020章 给本伯把他们打出屎来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小村一郎原先在某位大名的麾下效力,那位大名兵败后,小村一郎被俘。 倭寇内战多年,被俘的武人转投新主人是常事。 可那时小村一郎还年轻,一腔热血啊! 我要为守护大名复仇! 小村一郎假装投靠了新主人,他寻得良机,躲在新主人宅子之侧,在夜间突然发难刺杀。 那一刀斩断了新主人的衣 只见天地风云四起,肉眼不可见却耳中可闻的狂风化作巨浪滔滔。 在把心中的苦闷彻底地宣泄后,风十三郎旋即把身子转向身后,同时稍微地向上空悬浮飞去来,直至他的漆黑的影子彻底地把风彩衣的一张仰望着天空的绝美俏脸遮掩起来后,他才悬浮在远处。 三十分钟的时间才刚刚开始,在源源不断的魔力供应下,惨绿色的闪电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慕岩目光冰冷的看着前方,耐心的等待着狼巫和佩奇的生命力波动被完全泯灭。 “三号岗哨来电,发现天人,发现天人,发现天人!”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显然那个岗哨是对卷土重来的天人表示震惊。 “走吧~”墨无缺招呼了一声古蕾菲亚,然后走向了他的红色双座跑车。 于是为了保护风彩衣的眼睛和完美无瑕的脸蛋不受炙热阳光的摧残,他不得不飞起来悬浮在空中帮风彩衣遮挡阳光。 李贤在这几天,没有闲着。他找了其他人,想通过其他联系到监狱的内部。但是这里的人,真的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他抬起头来冲慕岩笑了笑,慕岩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到了那口完美的大白牙上。 人的理智有时候真的可以控制人的心,但是如果你的欲望够强大,那么真的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了你那膨胀的心愿。 “叶星辰,我不想专班,我不想转学。”徐雨琴一脸肯定的说,只是语气掩饰不了,里面的伤心与绝望。 车窗是开着的,时帧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右手放在方向盘上,左手夹着一支烟,胳膊肘轻轻的撑着窗沿。 他们的心里有不甘心,可也只能如此了,是他们自己先放手,埋怨也无用。 出来也没看自己庭院名字,这一路都很安静,这路上都没有人,尹清逸感觉越走越远。 “别掉以轻心。”混沌严肃的说道,它将自己的精神力外放,严密监视每一只苷鹿可能的动作。 我并不标榜自己是一个多么智慧的人,可我觉得很多时候,大智若愚,兴许就是与人为善。 君主的血脉怎是那么好隐藏的,夜凌若用尽了各种方法,才炼制出那种改变她声线和喉结的药,压制了她体内曼珠沙华天赋的生长,即使如此,也还是遭到了莲花境使者的攻击,直到确定了陌上幽的性别和天赋,才罢休。 “夜鸣陌上幽,泊远,尘宿,诸葛音,简柳,根据你们的选择的职业给你们分配院系。简柳和陌上幽在巫师院,诸葛音在骑士院,尘宿药剂院,泊远驯兽院如何?”四国会的监督使,也是宗庙排行第十五的执事说道。 其中药剂师职业的另开擂台,采用药剂分胜负,在整个战斗擂台这边,最弱的恐怕就是驯兽师了。 “你们二人以后就睡在这里,先把行礼放在你们自己的柜子里!”木香把他们带到一旁,那柜子是一格一格的依墙而建。 第1023章 去雪耻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小村一郎跑了。 郑源捶胸顿足很是懊恼。 蒋庆之却没当回事。 作为曾经的南美反政府武装首领,他知晓首领的心态。 每当发现势头不对之时,作为首领,判断无法逆转局势,那么,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跑路。 你要说殊死一战……得了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等满脑子都 不过看了看身后变得低眉顺眼的暴飞龙,辰龙的眼神又变得柔和了一些。 反正自家粉丝都准备跑去序神那里,她也想去……那就一起看呀。 就在两人眉头紧皱的时候,叶宁的声音倏地从他们的背后传来,随后肩膀被叶宁狠狠一拍,两人瞬间感觉到似乎有着一座大山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正如克莱恩所说,我们不需要再组建公会了。好吧,三叶草领先了,虽然有些遗憾,但毕竟以后大家都会和睦相处了,我想来”。 对沛霖好,霍际衡是不怀疑的,可霍际衡担心的是盛意这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又事必躬亲,不愿假手于人,时间长了,那是自己也要累垮的。 连个口都没有,炼丹时都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把材料扔进去难道还得趴在边缘朝里望不成? “如果什么?”李寒霜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已经双目无神的韩若凤闻言又是亮了起来,赶紧问道。 “豆奶奶我错了嘛。”曲孙瑞连忙道歉,心里默默想着,这暴躁萝莉沈序也不知道降不降得住。 一味地退去并不会让六国罢手,唯有奋起反抗,才能博取那一丝生机。 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亲临一线作战指挥,给手下人多一些的表现机会。 针管扎在阿萨莘脸旁边的墙壁上时她才刚做了一个躲避的姿势,要不是贾霸失了准头,这一下早就刺穿了她的头颅,阿萨莘在短短几分钟内第二次惨然变色。 伞柄就是剑柄,就在苏离的手落到伞柄上的那一瞬间,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意,笼罩了整片雪原。 见辉明多斯这样说,赵炎双眼一亮,的确,他是曼城最厉害的牧师,想必他和古烈斯秋应该认识,问他岂不是最合适不过了? “哈哈,这个笑话太好笑了,回头我记下来,没事时拿出来开心一下。”苏彦没心没肺的笑道。 不过苏彦也不气馁,他已经料到这等武技的修炼肯定极难,若能一下成功基本是不可能的。 黎越泽也来到了广场上,不时回头望着,但依然不见苏彦,神色愈加难看,来回走动着。 唐龙忍着臭味看着地上的黄色液体,在看着地面上的蛆虫如此之多,都是从墙壁中爬出来,真看着恶心。 转眼间,他已经来到张亮身前不足十丈的地方,他的手已经完全与那道刀柄合为一体,那六道刀意已然圆融一体,自成世界。 刘虎陡然抬起头颅,眼眸中射出璀璨m光芒,仿佛是刺破黑暗m初升朝阳,而后突然扬起刀锋,断喝声响彻云霄。 尤迪安的这个谎实在太低级了,连我都看出来罗兰只有肋骨没有内脏,那夜视能力极强的泰兰德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泰兰德并没有再拒绝,或许,她自己也可以感觉到,这个冰颅罗兰的力量绝非自己一人之力所能抵挡。 除了那一次,那一次冷子修有难,安庆宇非要把他逼进死胡同里,想要杀了他,断他离国太子一条臂膀。 第1024章 赶尽杀绝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午后,蒋庆之一人坐在船头,身后是形影不离,仗刀而立的孙重楼。此刻盛夏,海上阳光炽热,郑源不敢开口相劝,徐渭叹息一声,走了过去。 “伯爷,那女子被倭寇掳走两年,归乡后也会被人诟病,乃至于排斥,生不如死。” “你想说她的死是解脱?” “是。” “我知。”蒋庆之拿出药烟,“我在想, “爹爹,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能在天上飞来飞去?”他问我。 “咦!”老头只是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画卷。 我趁着他此刻心软,偷偷的篡住了他袖摆一角,慢慢等候着,什么时候被他拂开手。 “我看,这件事情纯属造谣。就黑虎那张嘴,什么事情说不出口。”上官红嫣狠狠瞪着黑虎,那眼神绝对能把自己生吞活剥。 肖月家最近的动作惹得村里人都在注意着他们在干什么,但是看到他们都只是在弄白菜,村里的人看不出个所以然都是笑笑就过去了。 舞影笑道:“你想知道吗?跟我来,我带你去找他。”叶风摆摆手,“大姐你的为人我可信不过。”舞影假装嗔怒,狠狠地白了叶风一眼。 就在林浩天即将落地的同时,苏晨洋再次移动身影,对着下落的身体又是一脚踹出。第二脚,第三脚。 “不能让鬼王将注意力瞄向若兰!要将鬼王的注意力牢牢拴在我这里”!栖龙海默默地思忖着。 于是我找了个僻静之处,用花铲挖了个坑,将布袋和花铲还有面具一并埋了,这才心中略安。 万欣不好意思的低头,看得吴翠兰和许多哈哈大笑,吴翠兰见这两个姑娘相处得这么融洽,也就放了心了。 齐玄易挥手,散去木鼎之中的灰烬,仔细将这莹白玉石取出。只觉得自身被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笼罩,这乃是真正的万年血龙暖玉。乃是用真龙精血凝练而成的无上至宝,至于这木鼎齐玄易却是瞧不出来历。 何慧发来一连串的省略号,因为槽点太多,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 “血丹逸散的力量很强大,将四周妖兽尽数吸引过来。”齐玄易看着如此多虎视眈眈的妖兽,两剑横扫,劈杀纵横,怒吼咆哮之声响彻不断,地脉灵蛇口吐白雾,雾气瞬息笼罩整个密林,诸多妖兽尽数成为齐玄易剑下亡魂。 而且他还听说,自从大秦帝国没落之后,唯一的皇族如今流落在了中宁,现如今已经权倾朝野,是人人闻风丧胆的中宁幽王。 说什么人不与天斗,那都是无能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说什么人定胜天,那都是自我鼓励的噱头。人和天本就不是同一物,又怎能拿来不公平的比较? “义父,我不要什么惊喜的礼物,我只想要你能够在我的身边待长一点时间。”李星月十分乖巧地说道。 我人没看清,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将他拖到旁边的战士们,也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在他轰杀龙风野之前,这些挑战者都是叫嚣着要夺取他的龙血路奖励,而今,却气焰全无。 两边从楼上跳下来的人穿着军装,很像是雇佣兵,但用的却是东洋刀。三把刀都刺向赵铁柱,没有丝毫犹豫。 钟晴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來。“你们放肆,别忘了修罗教现在谁是教主。”钟晴冷艳的眸子里满是冰霜,使得一行教众不知所措。 第1028章 脱胎换骨的水师,满地找牙的倭寇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倭寇的起源其实不复杂,倭国内乱,幕府将军执掌权柄,国中不断征战。所谓胜者为王败者寇,失败者只好离开倭国去讨生活。 那些失败者放眼四处,卧槽!好像没地儿给咱们安身立命啊! 这般下去迟早会活活饿死。 穷则思,思则变。 就在这些失败者绝望时…… 有船! 商船! 抢 吃了个闭门羹的项远东。用拳头,狠狠的砸了几下门,里面的叶梓萱就是不给他开门,无奈之下,这货找来一根铁丝。他用铁丝弯了个钩子,然后他把铁丝伸进锁孔里。 “太帅了!”盯着项远东发愣的胡思眸,下意识的流着口水嘀咕了一句。 而当无影界主降临武神殿的同时,在那浩瀚神国内,陆轩,已经在那规则神殿内,苦修九百六十年了。 山子走到一具棺椁前,先用虬角朝棺盖敲了敲,里面并没有什么声响,山子稍稍有些放松,他找到一处空隙,然后将虬角扎了进去,然后用力的一撬,那棺盖便咣当一声掉了下来。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从白骨堆里往外走,脚下不时的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这些骨头由于年代久远已经钙化的厉害,稍稍受下外力便断裂开来。 “点穴!”我吃惊的喊了出来,那大牛身后的人听我这么一说,吓得都往后退了一步。 倾峰界外域,一块长度超过了三百光年的巨大黑色石头最中央,一场可怕的大战已经接近了尾声。 一千人活五个,而大厅中只有一百一十一人而已,平均下来不足零点六人能够活着得到足够的军功额度,这其中还得算上他们的主人或者主人的主人——封侯境巅峰强者普门。 春妮儿没再说话,她看了看我便转过身去了,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温若初一则不喜欢搞特殊化,搞假模假式那套,二则为人处世比较低调,正如她的座右铭,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然而,他的胳膊抬至高点时,却没能迎来想象中的那把软剑,他面色一变,狰狞的表情转为惊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中了这个水灵者的雾眼。 而且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的防御人员进驻其中,吴迪也没有好好的了解这个建筑物的功能怎么样。 吴迪坐在帆船的船头,伊莉雅紧紧地跟在吴迪的身边,这是一艘医疗船。 李默的性格向来孤僻,在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们班上甚至有很多人不认识他。 装饰豪华的跑车内,云清芮把玩着自己的大波浪卷发,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着。 虽然伊丽莎白没说,但被放逐的经历,对伊丽莎白的伤害,是根深蒂固的。 然而,这一系列难以置信的经历,长时间不间断的战斗,也让他心神耗费到极致。在见到友人,又放松的聊了会天后,他终于坚持不住,昏倒过去。 当年和他战斗的时候,也是被那个吴迪领主,拿着武器不停的捅腰子。 没想到陈洁一个善意的借口真给他们几个安排了一些幕后的事宜。 “载少,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其中一个黑衣人走到那人面前说道。 这种感觉就如同在见到门中长老一样,灵识瞬间便被弹开,如果对方有恶意,怕是这探查出去的灵识瞬间被对方斩断,在难收回体内,这也是苏木为何如此冷静的原因。 第1029章 别看你今日闹得欢,就怕明日拉清单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今年京师的盛夏有些干燥。 夏言有些上火了,大清早鼻血流的哗哗的。 他仰着头,胡宗宪用手沾了凉水拍他的后颈。 “可止住了?”胡宗宪拍的老头儿的后颈发红。 “大概吧!”夏言低头,鼻血真的止住了,他一乐,笑道:“老夫这身子骨,还成。” 胡宗宪笑道:“伯爷都说了,夏公还能再干二 就在史雷音在冒险者的嘴里逐渐变成传说中的蓝色那美克星龙珠异变体的时候,梦梦也已经把史雷音带到了爱因萨尔王国的王都附近。 除此之外,竹简上还刻着一幅看起来似乎很粗糙的地图,只是李游完全看不明白这图里所要表示的地方是哪里而已。 “你是不知道,天鸿城现在都乱的不成样子了,NPC不能干涉玩家的活动,城里的玩家被无耻盗贼的人打的脸还手的余力都没有。”夏雪气愤的说着。 闪电化成的火焰,封锁了去路。见此场景,李游马上就清楚,如果不分散逃走,很可能会被归墟意志一锅端了。 用,因此人类虽然可以利用魔核中的魔力却无法使用魔核来释放这种魔兽的天赋魔法。 “去。”赤阳魔尊很不屑陈争这种得意的模样,狠狠的啐了一口,但眼神中却只有赞赏,不管之前如何,陈争这一步,显然是得到了赤阳魔尊的认同。 不得不说,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来,这家店的生意还是相当火爆的。 因此王铭伦的选择令人费解,即使像齐天翔这样有着洞若观火观察力的人,也是看不懂他真实的意图,能有的作法就是继续观察,或者说冷眼旁观。 司机眉头不轻易地皱了一下。然而他的接到的任务是护送李游到他想去的地点,上级并没有提示有不允许李游做的条款。犹豫了一下,他便点了点头。 冷锋感激的望了雪无双一眼,关键时刻,正是雪无双用精神力攻击巨狼,才为自己创造出逃生的机会。否则自己早已身死。不待巨狼从撞击中恢复过来,操控着强悍的灵魂之力,闪电般没入巨狼的头颅中。 五颗火灵珠飞窜而来,方阳这次却是不退反进,向着火灵珠上面撞击而去。 章惇预计他的提议不虞有人反对。这不仅是他本人的意见,跟是他与韩冈、郭逵等帅臣的共识。 那么多人,佟蕾一副有编制的样子,给大家再次介绍一下才华横溢的四零二,虽然俩人都还没正式合作过。 古墓派的轻功身法天下无双。眨眼之间岳灵风便已经冲到了第二进院子的‘门’口。双掌一竖分别劈出两道劈空掌力。守在‘门’口的四位教众,直到中掌身亡的前一刻才意识到岳灵风竟然发出了无‘色’无形的劈空掌。 “你们不能这样!我是诚心诚意来投效博陵公的!我……我……我为朝廷立过功!我在草原流过血!我和诸位鲜卑大人一起啃过羊腿!”方勤之大声呼号,竭力挣扎着。 当真能造出韩冈所说模仿虫鸟飞行的机器,也许铁路都不算什么了。偏偏韩冈为人,一向是从无妄言,说到做到的。 乱流剑气喷涌,叶凡却将目标迅速转移,一次精准的瞬移,来到卢宛身后,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一记掌风将卢宛拍飞,从她的剑下救走了师念柔。 且,随着这一拳所过,更多的气运涌出,这片天地,近乎被气运完全笼罩。 第1030章 不能让南方坐大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裕王在墨家基地里学习的事儿其实并非所有人都赞同。 王庭相就不以为然,曾说裕王该学的是帝王之道,而不是工匠之术。 自从投到墨家门下后,王庭相就是墨学的负责人,蒋庆之这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胸襟,令王庭相暗自佩服。 对有大才的人,就得敞开、敞亮了用……蒋庆之当时和反对这个决定的徐渭等人 以至于那么一瞬间,洛克都有种想把他星港也直接捐出去的想法。 “你……以后这地方我占了,我要修炼!”展天一看屠明那得瑟劲儿,忍不住来气,很是不客气的回敬了一句。 除了称号为‘擎天’的石系巨山之外,另一名巅峰绝望者是背身双翼且一身羽毛为棕褐色的巨枭型生物。 燕云城立起耳朵听了一阵,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一般城池都会早上两个时辰开启偏门,让夜香郎门先行出城,不过今天似乎出了什么岔子,城门一个也没开。 一股无穷,无尽,无量的信心开始从陈潇的心中升腾,从来没有一刻,陈潇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强。 夜阳对北封界的禁地不怎么了解,准备先探索四极之地,先从最近的极北之地无尽海下手。 随着屠明不断的挥刀,他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可怕,野蛮、狂暴而不失一股沉甸甸的厚重感,如一头洪荒巨龙,在众人的眼前奔腾咆哮。 也许是血脉相近,黄眉大王一眼就把夜阳认了出来,也再次询问他关于血脉之内的问题,夜阳也不吝赐教,能指导的都说了。 他这个渡劫期高手,的确对付凶兽有着不能推卸的责任,所有人骂他,他都可以接受,因为这是应该的。 “嘶!”相较于刚刚的解释,现在万永达的话,无疑更为透彻易懂。 不光关平与廖化吃了一惊,就连娄圭和祢衡、寇封也都吃了一惊。 没多久,四方馆有一面墙壁突然明亮起来,有光线渗透进来,所有人都被淡淡的红光笼罩着。 练兵场位于城中央,巨大无比,能容纳八万军队同时‘操’练,而这个练兵场,只是边城众多练兵场中的一个。 但很可悲,项昊在那可怕身影的恐怖攻伐下,没撑过三招便被一刀劈飞,浑身血淋淋,宝体都差点被劈成两半。 “暗月无光!”王双怒吼一声,将长刀舞成风火轮,看上去已经不见长刀,只见一片银光将自己笼罩。 “恩,杨太常的意思咏已知晓,你且回去,杨家不会有事,只要你们遵守承诺,我刘咏不败,则杨氏太平无事!”刘咏很是郑重的说道。 就在这时,萧峰看着眼前地上躺着的一个身影,心神不由一惊,慌忙冲了过去。 言下之意,想灭掉四批变异风狼,就必须同时出动四个高级猎杀队,放过风狼王,将变异风狼全灭。要杀风狼王,就不理会变异风狼,只求擒贼擒王。 之前明明说过的,只要第一天去露个脸,最后决赛的一天来就行了。 因为,真的等到众人准备对萧峰下手时,众人愕然地发现,一旦要对萧峰动手。 而柳诗意之所以会留下,这是姬根本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的原因,只因为,他不想成为gay……苦笑,这真的可以改变么? 白木槿,那个曾经连府里的丫鬟都可以欺负的贱丫头,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郡主,高高在上,连她这个继母都要跪伏在她的脚底。 “北冥!”爱丽丝听北冥玉这么说,感激的看着北冥玉,她还想说什么。 “我……我一直都是郡主的亲信,暗中伺候郡主的人,所以郡主才会派我行刺太后!”闵氏说话有些结巴了。 秦九想的入神,直到,眼前多了一张放大的俊脸,这才不知不觉瞪大眼睛回过神来。 林佳纯的爸爸和林佳纯无话可说,就因为李耀杰这一句话沉默了……直到服务员上菜的时候,他们才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我……欠了赌坊的钱,今天人家就要上门催债了!”壮汉一拍大腿,坐在了身旁的石磨上。 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李龙飞立马把眼睛调成了透视功能状态。不过就像在头上开了一个夜视仪,虽然能够看见周边的环境,可是并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如果同是回到黑暗中,一个是身不由己万般不愿,一个是守在心爱的人身边跟他生死与共,若是叔叔你,你会怎么选?”风景淡淡的笑道,眼中的光芒却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里月向旁边一闪,但肩胛骨还是被挑破了一块。里月轻轻的摸了摸露出的肩膀,伤口转瞬便愈合了起来。 “宋宋,你听我说,苏寅政没事!我们刚才只是闹着玩的,你听到没有!”,苏慕白上前一步,抓住她不停晃动的脑袋,几近吼出声。 其实,与夏浩然有着相同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只见宽阔的江面上,入眼处有着一艘艘游轮流连忘返。 “而且连你也被影响了咯,如果你掏完证件给他看的时候直接给自己加个念力buff然后用念力往地上打一拳哪有后面的事?你难道没有觉得你刚才突然喜欢想这想那废话一堆就是不想出手了么? “还有这好事!”曾筱连忙又再垃圾袋里翻了翻,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个。 我和你说,千分之一是普及时几率,这一千个学徒巅峰所有人在普及前都认为自己做好了完全准备,自己肯定能成功,自己已经了解了普及职业要求和流程,但还是死了999个。只有一个存活进职业。 十月份,言谈和乔清举行婚礼,婚讯一出,几乎惊动了近一半的北京上层人士,只是乔清决定低调结婚,所以请帖里除了增加言家人,并没什么大变动。 周大叔这样的生意场上的老油条,在价钱上,可不会顾及到彼此之间的关系。 赵子弦心里奇怪,这是金之灵参的气息,怎么在时候出现了,他对晴儿笑了笑,晴儿也对他笑了笑,显然晴儿是看不到这股气息的。 第1031章 蒋庆之站队了,裕王站队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对两位皇子的态度历来都是不偏不倚,别人当他们是皇子,蒋庆之当他们是大侄子。 该呵斥呵斥,该玩笑玩笑,杨锡曾嘀咕,说这位爷也不担心此后某位皇子上位后想到这段岁月,由此对你不满? 蒋某人压根不在乎。 但在北征时这个一碗水端平的格局却被打破了。 北征一战,裕王声名鹊起,有心人 当天,停靠在公路上的车辆造成严重的交通阻塞,直接惊动了当地相关部门的人员。 至于这类人为什么至今没有猝死,多半是因为死神在写字台边杵着镰刀,从凌晨十二点守到早上八点,都不见这些家伙瞥过去一眼吧。 而一番检查后,在场的各大皲工单位的一众工程师,也都是直接傻眼了。 之前陈垣没有细看,现在才知道她扭伤得很严重,却坚持着跟他们一块跑这么远。 村长这一队的人看着经验更丰富一些,能看得到的有五六只兔子和野鸡。 朱子恩不明所以地低头,发现哈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压根没有听见他说话。 本来高高兴兴的学院报到,高高兴兴的跟闺蜜聊天,只因坐在周科对面,便被祸水牵引。 但此时血煞天瀑竟然被吞天魔域吞噬了,而吞天魔域内的君无双,则是毫发无伤。 他伸手一抓,手中握着一杆三尖枪,居然是一件下品圣器,此时全力出手,向着君无双杀来。 偶尔吃一顿还能理解,顿顿白米饭大白馒头,大家早就心里眼馋的紧。 相对门的冒险家协会与万民堂在此时显得颇为孤独,周围的几家店铺都关着门,大街上也并没有几个行人。 安宁把点名册收好,正犹豫着怎么跟老师开口林依然的事,老师已经先问出口了。 天穹看不见了,宁宇看到满天都是尸体坠落,密密麻麻,一望无垠,这是真实的还是异象? 而凝光则是看着甘雨远去的背景,眼神微微一眯,转身朝着天枢星的区域走去。 可让人措手不及的是!!!就在赵寒刚刚作出这亲昵的安抚动作,下一秒,他直接伸手,愣是将白瑾从偌大的树顶给推了下去。 白晶晶想了想,之后在手机上点了点,就拿出来了一双古代的长靴。 但在时速60千米的公交车上跳窗,就算他强化过器官了,估计也会受很重的伤。 而聂斌见状,也心知这顿饭吃不下去,旋即拂袖而去,回到孙莉芳以前住的房间。 “你叫许仙…前世曾救了一条白蛇,今世那白蛇会以身相许,你不要抗拒。”宁宇吐出一句话。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搀扶着李‘春’往巷子外头走,谢东涯回头看了眼后方躺满地的那些大汉,再瞥了眼一脸感动的李‘春’,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天师道当年曾经设计过一种类似于人造天使的项目,不过后来听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停止了。不过在那之后,天师道就将他们有关于天使的研究发布了出来,只要是玄门正宗的人,基本上都天使的性质有所了解。 “来,你俩按住他,别让他起来,他兜里有个钱包,等着警察过来再搜身!”胡大发指挥着两个保安,继续用力按住身下的年轻人,同时劝阻着买票旅客对于他的袭击,站起身之后,走到老头身边。 第1032章 一家人吗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为了争夺那个位置,皇室内部同室操戈的事儿屡见不鲜。 而且,几乎每朝每代都有这等事儿发生。 前汉,从汉高祖开始,太子刘盈,吕氏,戚夫人…… 前唐就更不消说了,玄武门之变,李隆基发动宫变,马嵬坡之变…… 哪怕是前宋,也有烛光斧影的故事在悄然流传。 大明开国没多久,就发生了靖 当年在钱府,因为钱先诚是兄长,还有韦氏这个嫂子,宗人府还没有这么过分,好歹会以商量的名义,提前告知一声。 赵星看了薛战一眼,见其点头之后这才缓步上前,把一个大约七尺长的灰色布袋递了过去。 不过他们现在没时间去骂人,因为他们的所有精神和注意力都要用在数数上。 武略将军陪着姐姐一家,往二门走,芝兰公主当年有太后罩着,公主府规格建制都很不错,四进的院子,雕梁画栋,就是有些维修不及时,现在能看出有些掉漆,但使用上,还是没影响。 “额,还可以吧,研究得比较多。”何夕也不好吹自己天下无敌,谦虚一下。 此时的秦羿,那张清秀的脸依稀能看到往日的轮廓,但却更为精致了,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俊秀之余不失冷傲张力。 高句丽最后一城战况的惨烈一路上他们也有所耳闻,那简直就像地狱一样,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林星辰,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让你见识一下老祖宗赐我的不灭金身,完全体。这一次……你难逃生天!!哈哈哈哈!!”黑暗之地的金元圣,突然变成了一只金色人形。 “你记不记得那些要你们接应的人的相貌?或者说,他们给你的感觉是什么人?”尹平追问道。 一见到妹妹没有喜色的脸,董进才就知道事情办得很不好,他也没说话,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妻子急忙斟茶给他,看他吃了点心,喝了一盏茶,这才开始说话。 来人见苍剑离收起赭鞭,一声怪叫,双拳如闪电一般攻向苍剑离,苍剑离仓促之间,空掌接了来人一招,来人被震退了一步,苍剑离腾腾倒退了一丈多远,感觉气血上涌。 此时的楚厉,看到了楚铭的动作之后的表现居然和其他的人不太一样。 张炼和祁连长河发附和道。衿虔子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充斥着好奇神色的眼眸却出卖了他的想法,他也需要验证一下他的想法。 拿出飞行梭,周利明白过来,立刻钻了进去,转瞬之间,就出现在枫树湾宾馆六号楼阳台上。 强大的气浪不断从战神殿本身传来,上官月周身的寒冰之力护着他的身前,从而以自身的力量来抵挡陌生而来的气浪波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迷茫,哑口无言,帐中一时寂静,只听到风吹帘动的“啪啪”声。 “非烟姑娘呢?”到了曹良的庄园后,灰袍公子东张西望的问道。 于是,新一轮抗议声讨开始了。在仰光曼谷等地还出现报复性的抢劫华侨商铺行为,但在大国的威压斥责下,只能自打脸面,屡次赔偿道歉下保证,绝不再犯。 面对流云山众位长老的惊呼质疑,杜老神情不变,好似他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 于是乎,在确认了宇智波镜的万花筒写轮眼以后,宇智波族长把族长一位让给宇智波镜,宇智波镜成为了宇智波一族的新任族长。 第1034章 本王,朱载圳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倭寇尽数集结于商船之上,蒋庆之令火枪兵登船攻击。 景王请缨。 林夕劝道:“殿下乃千金之躯,刀枪无眼……” 陈铮也说道:“殿下还是观战为好。” 年轻人喜欢厮杀是常事儿,但陈铮却联想到了裕王参加北征的事儿,觉得景王是想和兄长较劲。 你去北方杀敌,我难道就不能在南方浴血? 整个酒楼一时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就连萧美娘也吃惊的张着朱唇,难以闭合。 鬼蝶正对着那只巨大的白虎。嘴角轻轻上扬。发扬着一种冷傲天下的气质。那种气势是鬼蝶从来没有发散出来的。 常歌行将目光转向陈叔宝身后的架子,既然这个玉盒中装的是宝药,那么其他玉盒中所盛之物便不言而喻。 很明显,狼妖已经反应了过来我准备干什么了,但是狼妖却根本没有办法避开。 而卢道士的时机把握的也相当的准确,正好是在光头因为冲击力而产生脚下不稳的时机将其罩了起来。 白衫轩在圣界之中的名气,可是比他逍遥王还大,其实力,应该隐隐在他之上,若是他不顾身份杀死了元阳圣门的一名天骄后辈,引来白衫轩发疯,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东涯,我和晶晶买衣服去。你先回去当班吧,我们逛完就回去。”刚走上街,张婷却是打了个招呼,扔下谢东涯朝着步行街走去了。 “爷爷,我们要出去几日,让吴妈过几日再来吧。”慕擎宇想起今天下午要出发上省城,估计也得二三天的样子。 “君朗师兄,这一对主仆,还真是感人呢。”玉玲珑似乎被对面的那主仆两人所感动,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充满了讽刺之意,讪笑说道。 但让谢东涯没想到的是唐风居然走到了台上,而且也将木签‘交’给了裁判。真是冤家路窄,谢东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对手会是唐风。 休息日,周末还没等睡醒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的床,睡眼朦胧之中勉力抬起头向床尾方向看去的时候,刚好姬斯蒂冲着自己笑。 先前如废墟一般的情景,早就已经不见,全都被五人重建了起来。陶见性站于最中央的祭坛之上,他神色肃穆,闭上双眼,盘膝而坐,正在感应着四周的灵脉变化。 在裴熙看来,陈玄办事能力是不如常青的,但对政治的敏感度,陈玄又比常青强上不少了。换做常青遇上那等事,定是想个办法让两个皇子都死了,哪里及得上陈玄的策略阴毒高明? “她脱衣服了!”寻易着急之下终于把自己觉得不对的那件事说了出了。 离开米国能去哪?去移民局自首说自己是黑户,经过拘留等待遣返? 他是不是认定了只要他愿意回头要她她就一定还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宠爱? 两道剑光在空中竟合而为一,一道雷电被接引而来,挟风雷之势,向前劈去。 只是他要威严很多,端坐在大殿中,如一座大山一般,给人一种很恐怖的镇压感。 陈岩的忧虑让夏天阳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虽然现在还没有引起什么大的矛盾,可这个问题要是不解决迟早会出事的。 长生仙人看了一眼前面的李清风,开口说道:再有一个月,就是我在宇宙圣域的五百万寿诞,到时候希望你能参加。 第1036章 愿为伯爷之奴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倭国这些年一直是帝王加上幕府的权力构架。 这个构架很脆弱,但还是平稳的运转了一阵子。 当足利幕府渐渐衰微,无法掌控大局时,战国时代就开始了。 所谓战国时代,简而言之,就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上面没有了权威,下面就乱作一团。各路野心家粉墨登场,你攻打我,我攻打你。 当 而当他稳住身形不受那风势推动之时,早已深陷重围,几个疯狂的威特家族之人朝他猛然扑去。 杨凡迅速换好了衣服,然后带着澜出去,在路上,他打量着四周,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或者街边有没有乞丐,结果却发现大街上的行人都神色冷漠疲倦,大街上干干净净连一个乞丐都没有。 如果没有什么强大的法器,他倒是可以凭借自己的碾星盘,还有刚刚收到的黑神殿与烈阳珠去拼上一拼。 士兵叛乱可以按军法处理,哪怕误伤误亡都是士兵应有的承担。但是对城中居民却完全不一样了,巡守士兵绝不可能对平民下死手,否则可能会引发可怕的舆论狂潮,将南方军陷于不义之地。 夜风袭来,吹动莱茵菲尔衣衫猎猎而舞,他盘坐在高空之上,望着下方一片雾霭朦胧的栖凰谷,眸中阵纹犹在高速运转,仿佛不知疲倦。 穆乐堇瞪圆眼珠,看看慕容倾冉,又看看周围,最后,几步走到了慕容倾冉前面,张开双臂,鼓足勇气道:“主子,我来保护你”。 风见幽香已经成功被风见幽梦影响到了这种程度,只要看到这样子的店家第一个想到的是这里面的食物好不好吃,而不是这里面有没有花。 修罗灭世中除了逆转时空之力,还有能净化一切的虚无之光与毁灭之力的修罗觉醒,在几双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两个孩童,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啼哭声,便被轰得形神俱灭。 又有一人缓缓从屋中走出,颇为赞许的看着昭云,似乎对于他这种非功利的内心而感到欣慰。 在“天方奇人”一脸懵逼的注视下,还忠于阿济格的清兵和已经跳反的清兵嗷嗷叫着,大规模火并起来。 杜家成立百年,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成了灭门之日,而自己,身为一州统领,不仅无能为力,而且还亲自下令将杜家仅有的百人关入了死牢,杜家已然不在,他杜康搏又有何脸面继续活下去? “你不能陪我去吗?”他说,说完后又失落的摇了摇头,她带着面具本就是为了遮住容貌,怎么会和他去? 叶天知道金说的是神魔之战留下的残破神器,魔神渊的大地中掩埋太多了。 明菜意外的是,黑木城竟然主动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立马为刚才的犹豫感到愧疚。 具体多少年?不好说,井野没问,六道也没说,老梆子自己设定的穿梭时间,这是他反抗母亲,亲手杀死弟弟羽村的时间,这方面他肯定不会弄错。 “不要着急,我马上回去看看。”宁毅说罢挂了电话,急速调转方向盘朝江海奔驰而去。 周刊杂志不敢指名道姓,不敢明着泼脏水,但是含沙射影,频繁暗示。 井野他们各自掏出苦无,面对第二道寨门处的山贼,展开了杀戮。 叶天收起心思,看向叶一鸣,心里有一抹好奇,不知道气运考核怎么考? 今天要是她们是被公主府的人赶出来的,怕是从明天开始,她们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对付她们。 第1041章 我还会回来的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梁湖在城外有别业,距离水师码头不远。 蒋庆之安全归来后,梁湖便搬到了别业中,对外声称是避暑。 浙江的盛夏炎热的让北方人无法理解,那种粘着你热的感觉,仿佛天地之间就是个大蒸笼,大烤箱的味儿,让人打不起一点精神来。 但人类的适应性太强大,比如说此刻悄然来到别业的客人。 “浙江的天热的要命,刚到时颇为不习惯,如今却也习以为常。说实话,回到倭国后,我反而觉着不自在。” 贾三亲自出面接待,闻言脚下减慢,瞥见边上一个侍女正在擦拭亭子里的石桌,便顿了顿。过了这一段,转过一间精舍后是一蓬修竹,他这才说道:“浙江的热,热的多情。” 这话意味深长。 来客个子矮小,戴着斗笠,身上一股儿海腥味。他笑了笑,“正如梁公般的多情。” 这个比喻怎么有些不对味儿呢?贾三说:“如今看似盛夏,不过杭城中宛若冰窖。” “我来,便是为了击碎坚冰。” 贾三眼中多了些欢喜之色,郑重伸手延请,“请!” “请!”男子微微一笑。 前方是个水池,梁湖坐在水池边,手中拿着钓竿,悠闲的垂钓。 贾三快步走过去,俯身低声道:“老爷,去倭国的人半道遇到了那位大明的使者,使者叫做前张一雄。” 梁湖猛地一提杆,一条鱼儿在水中挣扎着被提出水面。 “上钩了!”梁湖笑眯眯的把鱼儿解钩,丢进水池里,顺势用布巾擦拭了一下手,起身道:“按照航程,此刻我的人应当在去倭国的路上,没想到却遇到了使者。看来,是有志一同啊!” 前张一雄拱手,“前张一雄见过梁公。” “客气了。”梁湖点头,“去书房喝茶。” 他走在前方,前张一雄跟在左侧,贾三在右侧。 “主公对那笔买卖很是关切,我本该去寻小村,却发现海寇猬集小村所在小岛,我并未停留,我问了梁公的人……” 前张一雄看着梁湖,盯着他的眼睛,“梁公的人只是推说不知,不过神色不对。梁公,为何隐瞒?” 贾三看了老爷一眼,心想要是早说了小村一郎被蒋庆之弄死的消息,你可还敢来? 梁湖淡淡的道:“你的主公,可有胆略?” 前张一雄盯着他,眸色转冷,“主公有一统六合之志,否则怎会耗费巨资采买火器?” “一统六合吗?”梁湖笑了笑,“听闻当下倭国乱作一团,征夷大将军四处逃窜,朝不保夕,那位所谓的帝王,躲在宫中不敢露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谁能最后称雄,还得看实力。” 他顿了顿,前张一雄说:“来之前主公说过,想来梁公该是博学之士,让我多听听梁公的高论。” 能让一位实力雄厚的倭国大名如此评价,让梁湖也难免有些自得,“大明与塞外异族这数十年战战和和,一直被异族压制。可最近几年却被蒋庆之打的满地找牙……” 前张一雄蹙眉,“蒋庆之是谁?” 倭国此刻是战国时代,大名们的注意力都在内部争斗上。至于外部,谁在意呢! “那么,草原异族总该知道吧?”梁湖觉得自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自然知晓。”前张一雄笑的有些轻蔑,“当初明国帝王亲征被草原异族击败,自家都被俘了。京师更是差点被攻陷。” 这是大明的耻辱。 梁湖笑吟吟的道:“当下草原异族与当年一般强大。” 他看着前张一雄,等他消化了这个消息后,继续说道:“那首领雄才大略,叫做俺答。他麾下铁骑只需数百人,就能令大明九边大军不敢冒头。” 前张一雄想到了当年的蒙元大军,若非神风,倭国想来早已沦陷。 “蒋庆之能击败俺答,靠的便是火器。”梁湖莫名其妙涌起了一种优越感,“俺答十余万大军南下,京师震怖。蒋庆之率军不到十万出击,大败俺答,令其几乎只身遁逃。” “这是名将!”前张一雄说。 “大明上下都称之为不世名帅!”梁湖幽幽的道。 “梁公提及此人作甚?”前张一雄问道。 “如今,此人就在城中。”梁湖说:“我问你的主公可有胆略,便是为此。” 贾三补充道:“小村一郎便是覆灭于蒋庆之之手。这笔买卖……贵主可还有胆子做下去?” “原来如此!”前张一雄呵呵一笑,“为何不敢?” “好!”梁湖一拍桌子,“不过老夫想提醒贵主,蒋庆之此人嗜杀,喜攻伐。京师传闻,他对倭国不知为何深恶痛绝,曾说此生有个愿望。” “什么愿望?” “去倭国走一遭!” …… “这笔买卖要好货色,那等不堪用的一律不收。” “那些火器未曾用过,大多都用油脂包裹着。” “竟然没用过?” “无需怀疑,水师多年疏于操练,人称烂泥。那些将领上下其手,把京师发来的火器私自藏下。” “那他们对京师如何交代?” “漂没。” 前张一雄愕然,“漂没何意?” “就是……正大光明的贪腐。”梁湖为了做成这笔大买卖,不惜自爆大明的短处。 “竟然……竟然能明目张胆的贪腐?”前张一雄觉得不可思议,“哪怕是征夷大将军都得寻个借口。” 这特么还是那个中央帝国吗? 这样的大明,也是烂泥,不是吗? 唯一可虑的是火器。 倭国内部早已仿造出了火器,只因资源和工匠缺乏的缘故,规模不大。 若是能一统倭国,随后整合国中资源,大规模打造火器。 想来那时的大明会越发的不堪了吧! 而彼时的倭国正如日中天,集结大军出海,登陆大明…… 二人商议了一番,确定了交货的方式和付款方式,梁湖邀请前张一雄在别业中暂住。 “这里颇为方便,出海或是进城都轻省。” “不了,我需要把好消息及时传递给主公。另外,钱就在海上。”前张一雄并未说在哪片海域,“如今就等着梁公的货了。” “好说。”梁湖红光满面把他送出去,“贾三。” “老爷。” “你亲自送贵客出海。” “是。” “多谢梁公。”前张一雄回身,“想来,咱们还会见面。” “我也希望如此。” 二人都笑了起来。 梁湖觉得前张一雄说的是此后还会继续交易。 钱财,谁嫌多呢! 至于蒋庆之,他难道还能在杭州待一辈子? 等他一走,梁湖便准备出手,用钱财美女拉拢水师将领。 前张一雄走出了别业,外面两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正在等候。 “我们走。” “等等。”贾三叫来了一辆马车,“上车说话。” “这般谨慎?”前张一雄笑道。 “蒋庆之在,咱们还是小心为好。”贾三说。 呵呵! 前张一雄笑了笑,和两个手下上了马车。 贾三又和他商议了一番细节,比如说到时候如何接头,如何交接货等等。 到了一处偏僻的海岸,三人下车,贾三挥手作别。 船离开海岸线,一个随从问前张一雄,“此行如何?” “主公的事儿办妥了。”前张一雄说:“本以为梁湖会卖关子,乃至于漫天要价,谁曾想却如此迫不及待。甚至不惜自爆大明短处。” “不至于吧?” “他甚至不惜说出了大明当下的最大危机。” “是什么?” “新政!” 梁湖说,新政割裂了大明帝王和读书人之间的关系,如今大明看似太平无事,可底下的怨气却恍若地狱烈火,一旦被引出来…… ——那必然会天翻地覆! 当时梁湖竟然在笑,笑的幸灾乐祸,迫不及待。 仿佛大明灭了对他有莫大的好处。 “我不懂明人的心思,竟然不惜毁掉家国。”前张一雄叹息,“在倭国,哪怕是农夫也知晓共御外敌的道理,梁湖此等人按理是大明存在最大的受益者,却恨不能亲手毁掉大明。” 前张一雄是真的不理解。 一个随从说:“当初曾有人说,如今大明,早已不是当初的汉唐。从前宋开始孱弱至今。再无那等豪迈气息。这样的大明,国祚长不了。” “是了,汉唐之后无中原。”前张一雄唏嘘了一番当初的中央王朝,突然笑了,“这对于主公不是坏事。” “主公有一统国内的志向,若是能成功……” “那定然会东顾。” “可惜当年那场海战,若是胜了,兴许如今咱们就身处中原,正在享福呢!” “那场海战……” 三人沉默着,前唐倭国曾挑战自己的老师,在白江口被毒打了一顿,老实了数百年。 如今,野心重新在这个弟子心中燃烧。 “那蒋庆之号称不世名帅,靠的便是火器。咱们此次买了火器回去,当向主公进言,全力仿制打造。” “正该如此。” “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师夷长技以制夷,咱们也该如此。” “反过来,用明人传授的火器去灭了他们。” 前张一雄回望海岸线,说:“我还会回来的。” 第1043章 枭雄之姿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凌晨,细雨恍如一层薄雾,悄无声息的突袭了杭州城。 巷子里,石板路上都是湿气,在黎明前的昏暗中,石板上水渍和坑洼处显得晦暗不明。 两侧的人家都在沉睡中,偶有梦呓声。 脚步声悄然而来。 一个黑影从巷子口往里看了一眼,随即潜入。 他到了一户人家门外,轻轻叩击了两次,一长一短。 门内,一个沙哑的声音问:“吃了吗?” “吃了黄鱼。” “几条。” “两条。” 门开,一个男子探头出来,“进来。” 黑影进去,男子走出来,往巷子两侧看了看,没见到人,这才进去关门。 黑影就在门内,他摸出了干粮,看着是饭团。他一边吃着饭团,一边问:“如何?” “该我问你如何。”开门的男子说:“如今蒋庆之就在杭州,老爷说了要避其锋芒,最近别干活。” “不干活?”黑影咽下饭团,“蒋庆之来了,浙江水师都变得有种了,小村一郎败在了水师手中,再这般下去,以后可还有咱们的活路?咱们没了活路,你们也没好处。” 男子冷笑,“怎地,怕了?” “你们不怕?不怕为何偃旗息鼓。” “老爷说了,蒋庆之下手狠辣,最近水师操练的也狠,咱们没事儿少动,就当是歇息。” “咱们那些兄弟都在等米下锅。” “等蒋庆之走后就能重新开始。” “蒋庆之就算是走了,要等浙江水师重新变成烂泥需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既然没了活路,那就死中求活。” “嗯?什么死中求活?我家老爷活的好好的,杭州有名的善人。” “突袭杭州城!” “什么?” “惊讶什么?蒋庆之再能想,也想不到咱们会突袭杭州城。告诉你家老爷,此次突袭以码头为目标,焚毁水师战船…… 想想,一旦水师战船灭了,蒋庆之如何开海?如何出海贸易?咱们想如何劫掠就如何劫掠……” “这事儿等我禀告老爷。” “此事没有商榷的余地,告诉你家老爷,不做,咱们就一拍两散。别忘了,他虽说未曾杀人,可他分到的钱财上,每一文钱上没都沾满了明人的血!” “你特娘的这是想两败俱伤吗?” “咱们是荣辱与共的关系,一条绳上的蚂蚱,别想甩掉咱们。记住,盯着水师,一旦发现水师疲惫,马上去老地方告诉咱们的人。随后等着吩咐。” 黑影吃了最后一口饭团,“去弄些吃的来。” 男子消失在黑暗中,黑影冷笑,“这是卖乖呢!” 男子回来时递给黑影一个包袱,说:“赶紧走。” “论行走黑暗,咱们说第二,这个天下无人敢说自家第一。”黑影自傲的接过包袱,掂量了一下,背在背上,“记住,要快!” 男子开门,探头出去看看两侧,回头招手,“走!” 黑影出门,随即消失在巷子中。 男子关门。 细雨不断洒落,仔细倾听,能听到土墙吸收了水分在细微膨胀的声音,能听到那些枝叶在雨雾中欢喜摇曳的声音…… 门猛地打开,男子突然探头出去。 他看看两侧,没人,这才放心。 门再度关闭。 整条巷子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的沉寂。 但,仿佛又有些生机在暗中涌动。 …… 天明,男子去了后宅。 “老爷。” 主人家叫做王侍,在杭州名气不小,每年施粥舍药,修桥铺路不落人后,和官府的关系也颇好。 王侍看着四十出头,实则已经五十有二了。 大清早,王侍手中拿着水壶,正在浇花。 “何事?” 男子束手而立,“昨夜那边来人了。” “说了什么?”王侍伸手在一朵红花的侧面拂去了一个泥点。 “说想突袭杭州城,让咱们盯着水师,待水师操练疲惫时动手。” “突袭水师吗?”王侍直起腰,反手捶打了一下后腰,一双深邃的眸子里都是冷意,“蒋庆之把他们杀怕了。” “是。水师被蒋庆之一番整顿后,实力突然暴增,那些人怕了。他威胁说,若是咱们不肯,便玉石俱焚。” “王氏乃是杭州有名的慈善人家,就凭着他们上下嘴皮子动动,就能变成通倭的罪人?可笑。” “是啊!那威胁在小人看来,更像是无能狂怒。” “不过……”王侍缓缓而行,“若是水师脱胎换骨,咱们家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老爷,此事风险不小。” “做何事没有风险?”王侍淡淡的道:“此事是有心算无心,有咱们做内应,万无一失。水师上下最近操练的颇狠,盯着他们,特别是半夜时。” “是。” 是夜,水师码头。 白天被操练的苦不堪言的官兵们鼾声如雷。 值守的军士走走停停,最后干脆寻了个地方打盹。 夜深,人静。 水波带着战船上下浮动,轻轻的拍打着船舷…… 黎明,有人喊道:“出操!” 顿时战船上就炸锅了,那些官兵慌忙穿衣出舱,甲板上看着乱糟糟的。 “跑起来!” 码头开始沸腾。 午后,城中的一家货栈中来了个男子。 “人可在?” “在后面。” “嗯!” 男子被带到了一个房间内。 房间里,账房先生正在看账簿,没抬头问:“如何?” “已经疲惫了。” “好。” “登岸之处在码头下游五里。” “周围如何?” “无人。咱们的人会接应。” “好。” “老爷说了,此事务必谨慎。” “论厮杀,咱们才是行家里手,让他放心,此后浙江沿海依旧是咱们的天下。有钱一起赚,它不美吗?” …… “美!” 林夕吃着蒋庆之亲手做的红烧肉,赞道:“色香味俱全!” 蒋庆之吃了一块红烧肉,说:“若是有腐乳会更为美味。” 午饭前,林夕突然求见。一进来就笑着说今日没地儿吃饭,饥肠辘辘。 他既然是这等姿态,蒋庆之也投桃报李,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红烧肉。 二人不提正事儿,就说些杭州的趣事。 吃完饭,二人去了书房喝茶。 蒋庆之点燃药烟,微微点头,“说吧!” 林夕干咳一声,“托陛下洪福,长威伯威名,如今城中豪强十之八九都申报了田地人口,极少数不肯申报的,最近两日也松口了。” “嗯!”蒋庆之点头,“你等做的不错。” “是长威伯的威名所致。”林夕这话倒是没错,蒋庆之在松江府一番铁腕操作,令南方震怖。 “不过怨气不小。”林夕说:“另外,有人在暗中煽动。” “预料中事。”蒋庆之说:“盯着那些人,莫要打草惊蛇。” 这是要一网打尽? 不,是秋后算账。 林夕新近投靠蒋庆之,按理对这等地方大员,封疆大吏,蒋庆之该笼络一番,但这几日蒋庆之却不闻不问,也未曾邀请林夕来做客。 林夕一边忙着申报田亩人口之事,一边琢磨着蒋庆之的态度。 他觉得自己被轻视了,难免有些不忿。幕僚分析了一番,说林夕虽然投向了蒋庆之门下,但姿态过于矜持,有些半遮半掩的味儿。 ——那位眼中可不揉沙子,在下劝巡抚还是主动些为好。 可不该是他蒋庆之礼贤下士吗? 传统士大夫的明主情节令林夕颇为不满,幕僚叹息说:“京师这几年多少人想投到长威伯门下,可他收了几个?良禽择木而栖,可大树也在择鸟啊!” 人长威伯不一定收你! 卧槽! 这话让林夕一下就炸了。 想我堂堂浙江巡抚,一方大员,若我开口说投靠严党,严嵩父子会是什么态度? 欢喜,拉拢…… 这事儿让林夕颇为纠结,幕僚建议他来试探一番蒋庆之的态度。 亲自下厨做饭,这是礼贤下士的姿态。 林夕颇为欢喜,但他觉得还不够。 作为明主,你至少得展露一番胸怀吧? 可蒋庆之只是和他说了些申报的事儿,没多久,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本伯这里还有事儿……” 你林夕事儿也多。 这是逐客? 林夕起身告辞,走出书房后,正好看到唐顺之和徐渭在不远处说话。 林夕满腹心事出了蒋庆之驻地,突然身体一震。 他想到了唐顺之。 唐顺之名满天下,严嵩曾主动举荐他,但被唐顺之拒绝。 陆炳也想举荐他,唐顺之拒绝。 这样的大才甘愿在蒋庆之身边辅佐……还有徐渭,还有胡宗宪…… 这些大才比我林夕差? 扪心自问,论才干,林夕不敢和唐顺之相比;徐渭在京师有蒋氏门下机敏无双的美名,胡宗宪有大将风范…… 蒋庆之门下还有多少人才? 那些人才需要出头。 可天下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占着,他们只好等待。 我林夕如今被严党压制,若是蒋庆之坐视,乃至于推波助澜,和严党做个交易…… 让蒋系人马来接任巡抚之职! 那我就成了双方交易的牺牲。 蒋庆之和徐渭、唐顺之正说着林夕此人。 “有才,不过也有老旧文人的味儿,我不喜!”蒋庆之说道。 “方才看着他有些怒气。”唐顺之笑道。 “怒气?”蒋庆之莞尔,“这是个聪明人,今日我一番话他若是听进去了,那么,必然会再来。” “伯爷。”莫展进来,“林夕求见。” “如何?”蒋庆之笑道。 唐顺之眸色复杂,心想,庆之越发有枭雄之姿了。 第1044章 今夜,血洗杭州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见过长威伯。” 林夕再度进了书房,蒋庆之拿着药烟抖抖烟灰,“可是忘了什么?” 林夕抬头,见蒋庆之眸色深邃,心中再无疑虑,“忘了初衷。” “为何为官?这个问题太宽泛,人皆有私心,我也并非是那等有洁癖之人。宦海无涯,坑多路险,寻找依靠也是人之常情。可本伯这里不收私心太重之辈。” 蒋庆之用药烟指指林夕。“你被周望压制许久,徐阶沦为落水狗无法给予你援手,你便想投靠本伯,心中定然还有利用本伯之意,你在期待什么?” 林夕在那点漆般的深邃双眸注视下,心中一颤,那一直被压制着的念头就涌了出来。 我在期待什么? “你骨子里不喜墨家,不喜本伯对儒家的态度。迫于现实不得不向本伯低头。心不甘情不愿,于是处处别扭。” 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 林夕心头巨震,“本官……” “本伯曾说过,墨家,来去自由。”蒋庆之吸了口药烟,“我不介意抱着名利心来投的官员,却在意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二心。” ——进了我蒋氏门下,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前程,可以为了升官发财,但就是不能玩骑墙。 “陆炳,徐阶皆擅长骑墙,如今是什么下场?”蒋庆之淡淡的道:“本伯给了你两次机会。事不过三。” 徐渭在旁说:“今日林巡抚若是不来……” 那以后就不用来了。 “你既然来了,必然是有了决断,不过不着急。”蒋庆之说:“且回去仔细想想本伯的这番话。扪心自问自己想要什么。莫要违心。去吧!” 巡抚的值房很宽敞,幕僚正在整理文书,见林夕进来,便说:“周望那边方才令人来说,有人在下面闹事,和去查验田地的小吏打了起来,重伤三人,请示巡抚当如何处置?” “小吏可曾逼迫过甚?”林夕问,他突然一怔。 他先问的是小吏可曾过火,这是站在了那些豪强和士大夫一边。 他回想了一番自己最近的言行…… 自从蒋庆之来到杭州后,林夕看似配合,可每件事儿都做的极为别扭。他觉得蒋庆之对自己不够礼贤下士,可仔细想来,那只是借口。 我只是用这个借口来发泄对新政的不满。 我反对新政! 林夕浑身冷汗。 这一切,早已被蒋庆之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自己,不曾出言敲打。 他在等! 等本官抉择。 林夕颓然坐下。 “巡抚?”幕僚这才想到林夕是去试探蒋庆之,“不知那边如何?” 林夕叹息,“本官需要仔细想想。” 周望也在想浙江局势,京师来的使者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小阁老说了,蒋庆之在浙江的首要目标不是什么清查田亩,而是出海。清查田亩固然要紧,可田地就那么多,就算是全数收归朝中,也是僧多粥少。那些分不到田地的农户怎么办?蒋庆之此行便是要为他们寻找一条活路。这条路便是开海!” 周望沉思着,突然问:“小阁老可还有其他吩咐?” 信使说:“小阁老说了,江浙乃富庶之地,蒋庆之若是在此能顺利扎根,墨家便会从此腾飞。此事……能挡就挡。不过小心,蒋庆之手腕了得,务必有了稳妥的手段方能出手。” “阻拦吗?”周望捂额,“最近本官倒是听到了些风声,你回去转告小阁老,浙江这边暗流涌动,本官无需出手,只需推一把,便能让蒋庆之焦头烂额。” “可有详细的谋划?”信使是严世蕃心腹,姿态颇为倨傲。 周望说:“本官得知,有人准备给蒋庆之一击,不过具体如何施为却不知。” “坐视即可!”使者仿佛是钦差,大大咧咧的下了决定。 等使者一走,周望叫人进来,指着地面说:“把这地儿给本官洗干净,彻底洗干净!” 那地儿,正是使者方才站立之地。 周望走出值房,一个官员急匆匆过来,低声道:“藩台,先前林夕去了长威伯驻地,出来后看着有些神思恍惚,咱们在他那边的人禀告,林夕回来没多久便无故大发雷霆……” “嗯?”周望微微蹙眉,“林夕被本官牢牢压制了许久,投靠蒋庆之乃是无奈之举。此人原先对新政可不怎么欢喜,他这是……首鼠两端,蒋庆之眼中不容沙子……” 周望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 官员不知他笑什么,只好赔笑。 “哎哟!”周望捂着小腹,喘息道:“林夕不喜新政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蒋庆之强项,不容二心之人,本官本以为二人之间少说得等个一年半载的才会分崩离析,没想到啊!这才多久?” 官员一怔,“藩台,林夕如今只求自保,他不敢和蒋庆之翻脸吧?” “道不同!”周望说:“道不同,就会不时露出端倪来。蒋庆之何等人,自然能看出林夕言不由衷,首鼠两端。二人之间定然貌合神离。这是咱们的好机会。去追上信使……等等!” 周望叫住了官员,思忖了一番,说:“让信使转告小阁老,浙江形势大好,本官有把握让蒋庆之讨不了好。” “是!” 看着官员急匆匆出去,周望负手叹息,“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林夕虚以委蛇,本官暗中推波助澜。这杭州,这浙江……越发有趣了。蒋庆之啊蒋庆之,你可知有多少人都在等着你去死!” …… “严党的道是为自家谋利。一群人为了自己的私利结党,看似强大,实则各怀鬼胎。陛下对此一清二楚,看到了严党的弱点,只需一巴掌打掉首领,其他人自然就一哄而散。” 唐顺之给蒋庆之说了一番京师最近的变动,“陛下最近曾呵斥严嵩,严嵩惶恐,回过头便冲着京师豪强动手,拿了两家瞒报田地的豪强……” 蒋庆之莞尔,“严党在旁观新政,这事儿瞒不过那些士大夫,他们觉着这是新政的内部弱点。陛下只是一句话,便令他们看清了一个事实。严党是陛下养的狗,陛下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 唐顺之点头,“以往陛下只是冷眼旁观,倒是养大了严党的胆子。此次陛下出手,一举两得。” “陛下可惜了。”徐渭叹息,“若是当初……” “都过去了。再有,一切都不晚。”蒋庆之觉得这是大明的劫数。 我来,便是要改变这个劫数。 “最近杭州有些暗流涌动。”唐顺之一来就去了市井中,他在市井中四处溜达,回来后,向蒋庆之索要夜不收的指挥权。 夜不收乃是蒋庆之的禁脔……这是虎贲左卫人人皆知的事儿。 那是蒋庆之亲手教导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也是他的杀手锏。 可蒋庆之却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让夜不收在码头盯着,发现了些有趣的事儿。”唐顺之笑着说。 “盯着码头作甚?”徐渭问。 “那些人不会甘心。”唐顺之说:“最好的反击之法便是在庆之最在意和最为倚仗之处给他一击。” “水师!” “对,码头最近多了些人,不过,不知对方准备了什么手段。”唐顺之说:“水师被人渗透的千疮百孔,清洗势在必行。” 徐渭点头,“事不宜迟!” 二人都觉得应当马上清洗水师,从上到下换血。 “倭寇、士大夫……水师上下和这些人勾结在一起走私,有多少人涉及此事,没法一一捋清。” 唐顺之此刻进入了军师状态,神采飞扬,让蒋庆之不禁暗自欢喜。 这是他唯一的知己,但却宛若闲云野鹤,不肯出仕。 此刻蒋庆之觉得唐顺之不出仕不是坏事儿,一旦他出仕为官,二人之间的那种超然关系就渐渐变味了。 我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蒋庆之扪心自问。 “……不过若是大肆清洗会有些麻烦,水师会一蹶不振。”唐顺之继续分析,“禁海多年,加之武人地位卑下,百姓不愿从军,从民间很难招募到合适的人。重建水师会困难重重。” “时机不等人。”徐渭说。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唐顺之和徐渭只是分析,最终拍板还是要靠蒋庆之。 “这事儿,我有法子。”蒋庆之说:“安心,当下咱们的第一要务是……把那暗流给激起来,再镇压下去。随后就是安抚!” 唐顺之点头,“不可一味强硬,不过安抚之前,必须用霹雳手段震慑人心。” “老唐,你会看到何为霹雳手段!” 蒋庆之微微一笑。 阳光从外面照在了书房的地面,反射在蒋庆之的脸侧,那笑容看着,竟多了几分狰狞之意。 …… 海面上,数百艘海船猬集。 中间的一艘大船上,一个神棍模样的男子眯眼掐指计算,突然睁开眼睛,“今夜月色晦暗!” 倭寇首领们尽数聚在这艘船上。 闻言尽皆看向佐佐千木。 佐佐千木按刀而立,眸子迸发出了异彩,“内应说,最近明军水师官兵疲惫不堪,此天助我也!” 他回身看着诸位首领。 开口: “今夜,血洗杭州!” 第1051章 民风,祖宗有灵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码头此刻宛若地狱。 “齐射!” 鼓声猛地炸响。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火焰猛地从那两艘战船的侧舷喷涌而出。 硝烟中,对面猬集在一起的倭寇一片片的倒下。 前方的倭寇在嚎叫,后面的倭寇掉头就跑。 “是蒋庆之的麾下!是他的麾下!”武田行斋面色惨白,“蒋庆之就在船上,我发誓,他定然就在船上。撤!撤!” 人的名,树的影,当听到蒋庆之就在那两艘船上时,王侍的心腹管事第一个撒腿就跑。 武田行斋第二。 军师没跑。 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就在不远的身后传来。 那片笼罩在这片夜空之上的乌云缓缓散去,月色洒落…… 军师缓缓回身,只见乌压压一片骑兵正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骑兵们把长枪放平,身体微微前俯,动作熟练的令军师毫不犹豫的跪下,举起双手,“小人愿降……” 马蹄声如雷,马背上的骑兵在军师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噗! 长枪轻松的越过了军师,刺入了他身后的倭寇身体中。 军师瘫坐在地上,身下有水渍在蔓延。他知晓自己死里逃生了,但后续能否逃过蒋庆之杀俘的惯例,还得看上苍的意思。 但,能多活一会儿,那也是好的啊! 骑兵冲进了倭寇中,两艘船上有人喊道:“上刺刀,突击!” 陈宇说:“让下官的人去吧?” 火枪兵去突击,这个……有些不妥吧! 火枪犀利是犀利,但和刀枪相比,近战时更像是烧火棍。 带队的将领看了他一眼。“伯爷曾说,两军相逢勇者胜,要有刺刀见红的勇气,方是劲旅。” 我是好心啊! 陈宇看着火枪兵们列阵冲了上去。 “杀!” 标准的弓步,标准的刺杀。 一看就是经过了无数次操练。 而且,这些火枪兵配合默契,二人一组,一人正面迎敌,一人侧面袭扰,那些倭寇本就慌乱,此刻遇到这些配合默契的火枪兵,甫一接触就露出了颓势。 “首领跑了。”有人喊道。 顿时倭寇就炸锅了,不管是往前冲的还是被夹在中间的,发一声喊,全数掉头就跑。 跑不掉的弃刀跪地,陈宇看到一个倭寇跪在地上喊:“小人是大明人,小人是大明人,自己人……” 刺刀毫不犹豫的刺入了他的胸口,火枪兵一脚蹬倒倭寇,顺势拔出刺刀,继续往前冲杀。 “追击!”陈宇看的热血沸腾,拔刀喊道。 那些混乱的明军都看傻眼了,跳水逃命的在呼救,船上的人在发呆。 郑源苦笑着,对那些面色难看的将领说道:“别看本官,此事本官事先也不知情。” 诸将面面相觑,有人说:“难道长威伯只告知了陈宇?”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郑源摇着头,今夜之后,他知晓自己在水师中的日子不长了。 蒋庆之只安排了陈宇应变,便是对他和诸将不信任之意。 也就是说,蒋庆之觉得他们都有可能和豪强或是倭寇有联系。 “陈宇那小子,命真好!”郑源幽幽的道。 有人说:“当初王别走私的事儿咱们谁不知道?可谁管了?就陈宇出首,差点被王别给杀了。这是因果报应,种善因,得善果。” …… “老爷,大郎君,他跑了。” 正在做着皇帝美梦的王侍打个酒嗝,“太子……太子跑哪去了?” 太子? 护卫一脸懵逼,看了边上一脸木然的管事一眼。 这是咋回事? 咱大明不是没太子吗? 管事干咳一声,“不是在祠堂跪着吗?” “跑了。” 管事担心王侍再喝下去会说出些让自己都忍不住想弄死他的话来,便吓唬道:“老爷,大郎君怕是去出首了。” 他只想吓唬王侍,却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王侍的酒意瞬间没了一半,尽数化为冷汗,“追!” 护卫低头,“小人看到大郎君被几个军士给带走了。” “老爷,老爷!” 一个仆妇冲进来,“外面有十余军士堵住了大门,杨桃被他们抓住了。” 杨桃便是那个小妾。 瞬间,王侍的另一半酒意尽数没了。他面色惨白,“那个贱人!是她!定然是她!” 可管事知晓,这事儿杨桃不知情。 “老爷,杨桃怕是不知情吧!” 王侍摆摆手,仆妇告退,出门就一溜小跑,准备回去收拾自己的值钱东西。 “是大郎!是他!那个逆子!”王侍咬牙切齿的道:“老夫怎地就生了这么一个逆子!早知晓当初就该把他……” 江南嫁女攀比之风盛行,嫁妆丰厚。哪怕是中产人家也叫苦不迭。至于中下阶层,生女儿号称能破家。 这等事儿和国力、当地经济水平有着紧密关系。富庶之地少有此等事,比如说杭州。但温台等地却颇多。 到了后来,不但溺女婴,男婴也难逃一死。原因依旧和经济有关系,生的太多了。 用溺婴来规避日后的嫁妆,规避养孩子的成本,这在大明中后期成为一种现象。 王侍这话自然不是因为养不起孩子,而是恨! 他踉踉跄跄走出书房,抬头,只见天边火光冲天。 “是码头方向。”管事说,可他的面色却格外惨淡。 “那些人呢?”王侍猛地回头问。 倭寇入城到现在,就算是蜗牛爬行,也该打到这边了吧? “老爷,您听。” 管事指指北城方向。 王侍往北边走了几步,面色疑惑,“谁在放鞭炮?” 他缓缓看去,管事惨笑,“老爷,是火器。蒋庆之麾下的火器。” “砰砰砰砰砰砰!” 一排排火枪兵轮换上前,用密集的火力把倭寇打的节节后退。 “首领跑了。”有人回头见到佐佐千木和军师在数十心腹的簇拥下往水门那边狂奔。 这是摧毁倭寇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至此,再无一人敢回头看一眼明军。 “跑啊!” 两侧的民居中,无数眼睛在门缝后观战。 一户人家中,男主人李进从得知倭寇进城后就慌了,准备带着妻儿逃跑。可妻子却是个冷静的,说此刻外面兵荒马乱,出去是找死。 倭寇的喊声和各种厮杀的声音不断传来,李进瘫坐在地上,妻子却跪在门口,从门缝中观战。 “倭寇好些人,起码上千,不止,不止……” “他们来了。” 妻子冲向厨房,李进喊道:“让大郎和大娘子走!” 大儿子和大女儿在边上齐齐摇头。 妻子再度回来,丢给李进一把菜刀,自己拿着柴刀说:“和他们拼了!” 李进无力骂道:“你这个憨婆娘,那是官兵都打不过的倭寇,咱们……”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遮盖住了倭寇们的嘶吼声。 妻子跑到门边跪下,从门缝往外看,只见一排排明军步卒列阵而来。 “是长威伯的麾下!”妻子兴奋喊道。 “长威伯的麾下?”李进大喜,跑过来准备观战,可脚下拌蒜,身体扑到了大门上。这扇守护老李家三代人的大门轰的一下就倒塌了。 正在混乱中的倭寇,正节节推进的明军齐齐楞了一下。 “有伏兵!”明军那边有人喊。 倭寇那边亦是如此,有人喊道:“有伏兵!” 李进满脸是血,抬起头来,突然发现自己成了焦点。一个倭寇下意识的举刀奔来……过往在劫掠时,每当发现躲藏的百姓,他们会争先恐后的去斩杀此人。 但凡躲藏的,多半随身带着不少钱财。谁斩杀了此人,钱财便是谁的。 李进的身后传来了妻子的咆哮,“老娘和你们拼了!” “爹!”女儿婉娘也冲了出来,可手中拿着的是啥……娘哎!是锥子!那玩意儿能杀人吗? 看到妻子和女儿冲了上去,李进不知哪来的勇气,爬起来喊道:“杀倭寇!” 呯! 邻居家的门开了,有妇人尖叫,“大郎,回来,回来!” 可少年却拿着木棍子喊道: “婉娘,我来了!” “和他们拼了。” 两家人都冲了出来,接着,更多人家的大门打开,男人们拿着各种兵器冲出家门,三五成群扑向倭寇。 那些倭寇此刻只顾着逃命,身后明军紧追不舍,将领喊道:“驱赶他们。” 有人说:“千户,百姓挡住了咱们的道!” 将领刚想喊话,有人说:“千户,这是好事儿。” “什么好事儿?” “伯爷曾说过,尚武乃是强国之基石,如今百姓也敢追杀倭寇,这不是好事儿吗?” “特娘的,伯爷何时说过这话,本官为何没听过?” “在武学。” “你是……” “下官杨胜。” “那个十五岁的总旗?” “是。” “那你以为此刻当如何?” “伯爷曾说,军民团结如一人,天下无敌。” “好!”千户拔刀,“护着百姓……一路追杀!” 消息传到了蒋庆之那里,陈铮说,“这不是胡闹吗?” 可蒋庆之却笑吟吟的,“战后把有斩获的百姓尽数叫来,本伯亲自嘉奖!” 徐渭说:“伯爷一直头疼民风孱弱,江南更是以柔弱为美为荣,这是难得的契机。” 他没说的是,更难得的是以此为契机,让民意站在开海,站在征伐倭寇的一边。 想想,当朝中百官反对,而南方百姓却高呼当灭此朝食时…… 想来不少官员会跺脚,大骂南方反水。 儒家大本营反水,这事儿……太特么解气了。 倭寇逃到水门,争先恐后想登船逃跑,可船就那么多,一时间大部分人被挤落在水中,有人被踩踏呼救,有人挥刀冲着自己人砍杀…… 身后明军和百姓组成的队伍在追杀。 那些往日里听闻倭寇就瑟瑟发抖的百姓,此刻眼中都是兴奋之色,他们追打、追砍着倭寇,从刚开始害怕,到后续觉得倭寇不过如此…… 一个倭寇跑不动了,回身跪下,“我愿降!饶命!” 一个少年举着木棍子,犹豫了一下,“爹,这就是倭寇?你不是说倭寇悍不畏死吗?” 一个中年男子冲过来,楞了一下,“这……” 父子面面相觑。 少年突然说:“爹,他们也是人,和咱们一样。” “是,他们也是人。也会惧怕!” “杀倭寇!” 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了进来。 …… 数骑来到了王侍家。 “罪人该死!” 除去大儿子王健和小妾杨桃之外,王侍一家子整整齐齐的跪着, 当看到自己派去带路的管事被带过来时,王侍心中绝望,但随即就笑了。 “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 就算是没有王健出首,管事被擒,王侍依旧在劫难逃。 “勾结倭寇,你是该死!”带队的小旗官冷笑,“拿下!” 马蹄声传来,一个军士急匆匆进来,低声和小旗说了一番,小旗蹙眉,回头看了一眼。 “大郎!” 门外站着王健,“爹。” 小旗冷冷的道:“伯爷吩咐,王侍勾结倭寇,罪在不赦。不过其子王健出首有功,除去王侍之外,有罪之人,罪减三等!” 王侍大喜,他哽咽道:“多谢伯爷,多谢伯爷!” “你该谢你这儿子。”小旗说。 “大郎。” “爹。”王健跪下,“儿……该死!” “不,你是对的。” 王侍微笑着,看着颇为慈祥,“若非你,这一家子都会被老夫带累。” 他缓缓拔下了发簪。 这是发簪,也是挖耳勺。 尾部为金制,簪身为银制,头部颇为尖锐。 王侍猛地把发簪插进了咽喉中,用力搅动。 他嘴里咯咯咯的,指着王健…… “爹!” 王健连滚带爬冲过来,抱住了王侍。 王侍嘴角颤抖,不断的说着,声音细微。 王健低头,只听王侍断断续续的说: “我儿……说的没错,祖宗……有……有灵。” 第1053章 种因得果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花颜一直觉得在京师不快活,那些规矩,那些看似彬彬有礼的人,仿佛是一张张网,把她牢牢的绑住了,不得自由。 她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活着,在山间追逐猎物,在河边和那些少年对唱。 有规矩,规矩很简单……不影响别人的生活。 平日里她带着狼兵操练,遇到了对头,便带着他们出征厮杀。渐渐的杀出了名气,也渐渐的把自己的婚姻给杀没了。 ——挨千刀嘞!一个女娃娃家的杀人不眨眼,哪个少年敢娶你嘛! 外祖母来自于蜀地,母亲性子和外祖母差不多,颇为泼辣。她抹着泪,埋怨父亲当初让自己从武。 但花颜却喜欢这样的日子,在她看来,操练,出征,闲暇时狩猎,或是去对歌就是幸福。 母亲说:“没个伴你以后咋办?唱歌,难道还能唱一辈子?狩猎,家里少了你吃的?出征打仗,等以后没了对头,你还能干啥?” 花颜也为此迷茫过,后来干脆不想了。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直至遇到了蒋庆之,遇到了孙重楼。 花颜觉得孙重楼和自己是同类,两个人都知晓对方不喜这等约束。花颜曾问过孙重楼,是否愿意跟着自己去广西。 孙重楼挠着头,说:“少爷在哪,我便在哪。” 那个憨憨! 花颜叹息,拔刀,“尽数杀了!” 狼兵们蜂拥而上。 那些倭寇呆呆的看着他们,有人喊道:“杀出一条血路来。” 景王很好奇的问道:“你就不担心造杀孽?” “什么杀孽?” “杀人会犯孽,上天会怪罪,降下责罚。”景王觉得这个女子野性十足。 “那老虎吃兽类为何不被责罚?”花颜问。 “那是兽类。”景王说。 “可人和兽有不同吗?” 景王一怔,“自然不同。” “人与兽是一样的。”花颜认真的说:“当初族里管着祭祀的老人曾与神灵沟通,说人便是兽。” 景王想翻白眼,花颜说:“人会死,人有皮肉毛发,人有吃喝拉撒,兽也是。人死了会腐烂,兽也是。人与兽唯一的区别就是,人的心眼子比兽类多。” 景王眨巴着眼睛,“人知礼仪。” “可礼仪最是虚伪。”花颜说。 “小心!”有侍卫喊道,二人看去,一个倭寇从侧面绕了过来,直扑景王和花颜。 景王身穿锦袍,像是个来镀金的公子哥。花颜披甲,没戴头盔,一看就是个女子。 这不就是公子哥带着心爱的女人来玩儿吗? 倭寇曾听过一个故事,一个帝王为了讨好自己心爱的女人,便点燃烟烽火,四方诸侯看到烟火率军勤王,到了城下,发现帝王和女人在笑,笑的很是开心。 当真正的敌人来袭,帝王再度点燃烟烽火,可这一次没人来援。 “抓住他!”武田行斋喊道。 抓住那个年轻人,便可以他为人质,要挟这些看似精廋,实则凶悍的不像话的家伙放自己一马。 只要逃出去,我便洗手不干了……武田行斋想到了妻子。 在他十五岁时,第一眼看到那个少女就恍若被雷击了一般。从此,他每日都寻机出现在少女家的周围,期待着能见到少女一面。 偶尔见到少女,武田行斋便羞怯的别过脸去,装作是路过。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少女一眼。 少女没有回应,武田行斋颇为失望。 就这么一直到了他十六岁,武田行斋知晓少女在寻亲事,想到自家的条件配不上,他一咬牙便去从军。 为了迎娶心爱的少女,他悍不畏死,加之有脑子,善于谋划,没多久便加官升职,并分了数十亩地。 武田行斋带着功勋去求亲,却被拒绝了。他四处打听,原来少女被当地的一个豪族家的庶子看中。 武田行斋只觉得五雷轰顶,他不甘心,晚上潜入了少女家,进了她的房间。 少女仿佛早知晓他会来,说你来晚了。 武田行斋如同一头困兽,在房间里转了半夜,当他看到少女眼中的亮光时,突然就想出了一个法子。 “我们远走高飞!” “好!” 武田行斋带着少女连夜遁逃,他知晓那家豪族不会放过自己,就带着少女隐入山林。 隐士看似清高有趣,但日子苦不堪言。武田行斋不忍心上人受苦,一次砍柴下山贩卖时,得知一些落魄武士在大明那边劫掠,日子过的比有些大名还舒坦,于是心动了。 他回去和妻子说了,妻子说:“那是不义之财,受用了会有报应。咱们如今虽然苦,却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劳作,获取食物,苦的心甘情愿。” 武田行斋觉得妻子迂腐了,不由分说,便收拾了东西,带着她悄然出海。 从此,武田行斋就开启了自己的传奇生涯。 他刀法犀利,谋划出众,很快就在倭寇中脱颖而出。没多久,首领就喝多了落海而死,众人推举武田行斋为新首领,在他的带领下,这股倭寇很快就成了大明沿海排名前三的势力。 武田行斋每次把劫掠而来的财物拿给妻子时,妻子总是摇头不收,说这些财物上有魂魄。武田行斋笑她迂腐,妻子也不解释,每日在岛上耕种,收获的粮食足够二人食用。 她是对的! 此刻武田行斋看着那个麾下勇士冲向锦衣少年,发誓只要能逃出生天,便从此听从妻子的话。 那个倭寇冲到了锦衣少年前方不远处,厉喝一声,跃起挥刀。 锦衣少年看似被吓住了,呆若木鸡。 他身边的女子手持狭长的长刀,被所有人无视了。 刀光如电光闪过。 倭寇落地。 捂着咽喉挣扎着。 女子收刀,蹙眉,“不行啊!” “是你太厉害。”年轻人叹息,“宫中最多的是看似温顺的女人,千篇一律。你这等人若是进宫,啧啧!想来会很热闹。” “我进宫作甚?” “也是,让石头去烦恼吧!” 武田行斋只觉得浑身冰冷,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百余骑正在接近。 没地儿逃了。 那千余狼兵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加上外围环伺的百余骑,就算是插翅也难逃。 武田行斋嚎叫着冲上去,他要杀出一条路来。 我要回家! 不为自己! 只为妻子! 没有了他,独自在小岛上的妻子怎么活? 此次他带着麾下倾巢出动,岛上就留了十余老弱病残,一旦被人发现…… 转瞬,武田行斋跪在地上,胸口那里一道深深的伤口,献血涌泉般的往外流淌。 他用倭刀杵地,喘息着,嘿嘿的笑着。 “这都是命吗?” “这都是天意吗?” “花子,你说过,劫掠杀人会有报应,可我只是想让你过的更好些。” “那些人为何能锦衣玉食,为何能仆从如云,为何能一呼百应?她们有的,我要让你也有!” 武田行斋咳嗽着,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抬头看着苍穹,想到了妻子温柔的笑,想到了当年那个少女。 想到了在少女家门外徘徊的少年。 我错了吗? “这是天意啊!” 武田行斋喊道,“我不服,若有来世,我依旧要走这条路……”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那眼珠子瞪着苍穹,仿佛依旧想叫骂。 距此数十里的一座小岛上,一个妇人正在赶海。 朝阳很美,把海面照的金灿灿的,波光粼粼中,有大鱼跃出海面,有海浪拍打着岸边的海船。几只螃蟹鬼鬼祟祟的爬上了岸,眼珠子咕噜噜转。 妇人熟练的用夹子夹起了螃蟹,她夹了一只就罢手,对那几只逃跑的螃蟹温柔的说:“我吃一只就好,快走吧!” 她直起腰,看看水桶里的收获,鱼儿一条,螃蟹一只。 “够今日所食了。” 妇人回到了家中,拿着锄头准备去地里。 刚出家门,她就迷惑的看着海边。 几艘海船正在靠岸。 “武田不是说要过两日才回来吗?”妇人纳闷的道。 海船靠岸,百余披甲的军士登岸。 妇人愕然,“这是……” “明军来了。”有人惊呼。 十余老弱病残惊呼,按照武田行斋的规矩,岛上的每个人都得有用。为了活命,这些人便主动要求住在靠近海岸的地方,轮流值守警戒。 百余军士列阵,有人厉喝,“伯爷吩咐,除去女子之外,尽数斩杀!” 妇人呆呆的站在家门口,看着那十余人苦苦哀求无济于事,被一一斩杀。 两个军士过来,冲进她身后的家中一番搜捡,“有不少财物!” 带队的将领大喜,过来问妇人,“你是何人?” 有人说,“多半是倭女。” “不是倭寇就饶她一命。” 妇人看着将领,“我是……武田的女人。” “咦!” 将领一怔,随即说:“那就跟咱们回去吧!” 妇人点头,“容我收拾。” 她转身进屋。 把螃蟹和鱼杀了,简单腌制了一下。 外面明军还在搜捡。 有人进来,见她还在做饭不禁乐了,“这女人是饿死鬼投胎不成?” “这是我种的米,这是我种的菜,这是我捡来的海味……” 妇人把三碟子菜放在饭桌上,又盛了两碗饭,柔声道:“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将领正好进来,闻声不禁汗毛倒立。 妇人身体突然一颤。 “那年,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少年鬼鬼祟祟的在家门外窥探,我便知晓他是爱慕我。我也想对他笑一笑,可爹娘说了,女子无故对男人笑是轻浮,会被人看不起。” “你问我可喜欢你。” 妇人突然近乎于叹息的呻吟,“我……我是喜欢你的。” “你曾多次问我跟着你出海悔不悔,我说悔,你便懊恼。其实我是骗你的,只想让你赶紧收手……” “我是不悔的呀!”妇人缓缓跪下,鲜血从身下一路流淌。 她垂首。 “你……等等我,可好?” 第1054章 方外,为何能免税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一夜之间,杭州城的热门话题就变了。 菜市场里,妇人们仿佛是亲历了昨夜的厮杀,绘声绘色的说着战况。 “长威伯麾下大将带着人一路掩杀,好家伙,那些官兵凶悍的不像话,手拿着那大刀,一刀便能把倭寇砍成两段。” “那些倭寇还想偷袭,却不想想长威伯是何等人,连俺答都不是他的敌手,这不是来送死的吗?” “长威伯果然是我大明名帅,长得又俊美,可惜早早就成婚了,否则……” “怎地,难道你觉着长威伯还能看上你不成?” “当年我也曾是街坊们口中的美人儿。” 女人们的话题开始跑偏,从赞美蒋庆之的英勇善战,到对蒋庆之品头论足。 梁湖从得知倭寇被蒋庆之聚歼的消息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中。 贾三来了,“老爷,消息来了。” “进来。” 贾三推开门,见梁湖正在写字,便赞道:“外面都闹的沸反盈天了,老爷还这般从容。” “说事。”梁湖在写出师表。 “小人刚打听到的消息,昨夜倭寇同时突袭了水师和杭州城,水师那边早有准备,用火器击溃了倭寇,只有百余人逃脱。” “倭寇是如何进的城?”梁湖问。 “说是水门那里有将领是内应。” “果然不出我所料。”梁湖问道:“谁牵的头?” “王侍。” “城东的那个王侍?” “是。” 梁湖捂额,“我曾在几次宴请中与他喝过几次酒,王侍看着颇为儒雅,没想到背后却……” “老爷,这东南沿海不少豪强都参与了走私之事。但凡走私就避不开水师和倭寇。不走通这两条路,出海走私有去无回。” 梁湖放下毛笔,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说:“听祖辈说,当年宝船下西洋时,没人敢走私。仁宣后停了宝船,东南沿海多少人在欢呼雀跃,由此走私越演越烈…… 那些人家藉此发了横财,用钱财去买通官府,买通水师,买通地方卫所,他们编制了一张巨大的网,把整个东南一带变成了他们的天下。” 当年英宗想复制郑和下西洋的壮举时,激怒了这张巨大的网。随后,豪强和官府勾结,弄了个小吏出头谋反,硬生生逼着英宗收回成命。 “老爷,如今城中都在赞誉蒋庆之,说他乃是大明中流砥柱,有他在浙江,倭寇定然灰飞烟灭。” “咱们家靠的不是这个。”梁湖淡淡的道:“昨夜来了多少倭寇?” “两处加起来,说是五六千。” “东南沿海的倭寇大部都来了,如此也好。”梁湖吹干了墨迹,把上好的宣纸卷起来,放在边上的陶瓷大缸中,拍拍手,说:“倭寇灭了,那么,水师就无需保持警觉。告诉那些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这笔买卖要赶紧做。” “是。” 等贾三走后,梁湖令人送来酒水。 酒杯两只,一只在对面,一只在身前。 梁湖举杯,对那只酒杯说:“当年你曾暗示我与你联手,我婉拒。记得你还嘲笑我胆小。其实不是我胆小,我只是看不上那等刀口舔血挣钱的寒碜!” “对,就是寒碜!”梁湖喝了一口酒水,“你王侍靠着为倭寇带路,为他们销赃发了大财,这是什么?是贼寇!” “梁家世代都是善人,这事儿我是不干的。想发财多的是法子。买通水师,把货物贩卖到倭国去,多少利你王侍可知晓?” 梁湖干了杯中酒,给自己倒酒,缓缓说:“五倍!五倍的利呐!这正大光明的走私挣钱不好吗?非得要鬼鬼祟祟,提心吊胆的去杀人,去放火,寒碜!” “你注定是要下地狱,而我……”梁湖浅浅喝了口酒水,眼中突然多了茫然之色,“我会下地狱还是上天堂?谁知道呢!活着的时候尽兴就好。至于死后,兴许一了百了。” 梁湖突然握拳,用拳眼顶着眉心,微微低头,轻声道:“其实,我慌了。当初看着意气风发的王侍,一朝便死于非命,听闻你是用发簪自尽……自尽需要莫大的勇气,这些年你享了不少福,那些福分一朝就变成了祸,反噬令人心悸。” “我在自欺欺人。”梁湖突然苦笑,“我和小村一郎早些年联手干的那些事儿,说十恶不赦也不为过。” 他拿起酒杯过去,和那只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地狱最近大概会很挤,老王,一路走好!” …… 周望气急败坏的在自己的值房中跺脚,“都说了蒋庆之不是省油的灯,你等却犯蠢,竟然想从他的手中夺食。” 一个官员低着头,“藩台,那些倭寇手中有不少财物,若是能用保住他们的性命作为交换,谁不愿……” “愿你老母!”周望劈手把毛笔砸在官员脸上,指着他大骂:“狗东西,你可知若非那僧人出头,那些倭寇本可保住一命?” “啊!”官员捂着脸,惊愕,“难道是……” “那僧人一番话激怒了蒋庆之,他当即令人杀了那些倭寇。” “可弹劾他!”官员眼前一亮,见周望只是冷笑,便说:“若是把那些倭寇尽数俘获送去京师献俘,那该多好?蒋庆之嗜杀无度,坏了这个振作军心士气的大好机会。” 周望指指官员,“告诉他。” 站在一侧的幕僚叹道:“蒋庆之刚开口,那些百姓便自发动手,把那些倭寇活活打死。” “这般凶残?”官员不敢置信,心想往日看着和绵羊般温顺的百姓,竟敢打死令自己闻风丧胆的倭寇。 这不对吧! 周望骂道:“那僧人什么来历?” 官员低头,“是西云寺的住持道真,和……和下官交好。” 不知从何时开始,方外和红尘就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关系。僧人擅长吟诗作词,擅长写字作画,和达官贵人,名士豪强往来密切。 这股风气在前宋越演越烈,到了大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周望叹道:“方外如红尘,这修的是哪门子大道?” 官员说:“藩台放心,西云寺历来没有恶迹。” “若是出事,本官饶不了你!”周望冷冷的道 幕僚见官员眉开眼笑,便说:“蒋庆之正挟势顾盼,想寻藩台的把柄,你等最近谨慎些。” “是。” 周望摆摆手,等官员告退后,说:“蒋庆之昨夜胸有成竹,本官旁观他用兵果然了得,不动声色间,便给对手挖了好几个坑。” 幕僚说:“藩台,此次倭寇大举突袭杭州,也是迫于无奈。若是蒋庆之顺势令水军出击,剿灭剩下的倭寇,东南沿海便安顿了下来。蒋庆之挟功强行推进开海之事,谁能阻挡?在下担心的是,一旦他把东南人心收拢了,蒋系便会坐大。毕竟这是富庶之地呐!” 什么是为官的底气? 不是什么才干,而是钱财。 有了钱财,你可以打通关系,平步青云。 有了钱财,你就能收拢人心。 朝中官员大多看似清高,可周望清楚,许多人的背后都有着一股或是几股势力。这些势力推着官员往前走,出钱出力,甚至主动为他疏通关系。 而作为回报,官员便要为他们的生意,或是为他们的家族保驾护航。 “那些人呐!”周望幽幽的道:“对了,最近来寻本官的人有多少?” “自从蒋庆之到浙江后,来求见藩台的人越来越多,至今……”幕僚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纸,看了一眼,“有三十余家了。这是有头有脸的,那等没头没脸的人家,门子没记。” 周望作为浙江布政司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登门拜见的。门子便是一道过滤网,把那些没资格的,不适宜的人拒之门外。 周望思忖着,“本官有种预感,昨夜倭寇突袭之事不会这么简单结束……蒋庆之会藉此彻底压制住浙江。咱们需要撇开!” 周望目光炯炯的对幕僚说:“告诉咱们的人,静下来,最近都老实些,宁可无功,不可有过。” “是。” 幕僚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周望是多虑了。 …… “西云寺原先没多少名气,自从道真做了住持之后便开始生发了。此人长袖善舞,和地方官员,以及豪强名士往来密切,每日访客不断。他也时常出没于这些人家……” 夜不收的效率很高,就在蒋庆之遇到僧人的午后,陈集就带来了具体情况。 蒋庆之刚吃了午饭,“可有劣迹?” 陈集摇头。 “西云寺有钱,不需装神弄鬼。”徐渭进来,笑着说:“今日几个友人来访,我随口提及此事,他们说到西云寺如数家珍,还说那道真乃是个秒人。” “说说。”蒋庆之说道。 “道真此人吹捧手段了得,让你不知不觉中就如沐春风。此人妙就妙在能作诗捧人。与他交好的官员和豪强名士,以得了道真诗词赞颂为荣……” “还是个诗僧?”蒋庆之叹道:“可惜了。” 陈集说:“下官无能。” 蒋庆之摇头,陈集告退,嘟囔道:“那寺里的田地比京师大多权贵都多,吃的脑满肠肥,哪像是出家人……” “你说什么?”蒋庆之突然问道。 陈集以为蒋庆之不满自己嘀咕,赶紧请罪。 “就那句,田地……” “下官……西云寺的田地比京师大多权贵还多?” “对,就这句!”蒋庆之一拍大腿,“我就说是忘了事儿,便是此事。” 徐渭幽怨的看着老板,心想您要拍就拍自己的腿啊! 陈集一怔,“伯爷,这寺庙有田地的多了去。” 徐渭说道:“东南一带,特别是福建,地方大多良田都在方外。” 蒋庆之拿出药烟,说:“方外,为何能免税?” 徐渭:“……” 陈集:“……” 第1057章 打掉你的骄傲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足利美子来说,哪怕幕府落魄了,她依旧觉得自己是一位尊贵的公主。 上千年来这等人屡见不鲜,哪怕是落魄到了极致,依旧要把架子摆着,把谱摆满,若是可以,他们宁愿借贷,也要维系自己原先奢靡的生活状态。 他们无法接受落魄的现实,最终或是郁郁而终,或是认清了现实,被社会毒打一番,选择低头。 作为旁观者,在松木良子眼中,这位公主摆错了架子。 “您大概不知晓长威伯在大明的地位。”松木良子认真的道。 “他不是一位伯爵吗?”足利美子说:“大明最顶尖的爵位乃是国公,我就知晓有两位国公。伯爵离国公还差得远!” 而足利氏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国公什么的,也只能向他们低头。 这也是足利美子自傲的资本——爷祖上曾经阔过。 她也只剩下了这个资本,用于维系自己拿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 “是吗?”松木良子叹息,“您不知道的是,就在这阵子,我亲眼所见一位能令大明南方震动的国公对伯爷俯首帖耳,恍若下属。” 她说的是魏国公徐承宗。 “嗯?”足利美子一怔,“这不是礼崩乐坏的国内,而是大明。谁能越过国公去?” “就是这位伯爷。”松木良子说:“他乃是大明皇帝的表弟,更是执掌新政的权臣。你可知晓新政?” “家兄说过,当年中原曾有人发动变革,王安石吧?对,就是他。” 足利氏就希望来个彻底的革新,把那些乱臣贼子尽数灭了。 “您可知执掌新政的人,手中会握着多少权力?” “我知。”足利美子知晓蒋庆之是权臣,但这位权臣手握多大的权力,她真不知道。但输人不输阵,作为公主,可不能在一个地方豪强出身的女子面前示弱。 “您不知道。”松木良子毫不客气揭穿了她的虚伪,“当下伯爷跺跺脚,便可令大明南方震颤。他可清洗官兵,可清洗官场……甚至,能决定大明未来走向。您说,这样的权臣如何?” “这……这不是幕府大将军的雏形吗?”足利美子惊讶的道,“你如何得知?” “伯爷从未封锁我获知外界消息的途径。”松木良子苦笑,“我原先还嘲笑伯爷,觉着伯府管束不利。我也曾想逃跑,可连续尝试了三次,每次看似松散的伯府中总是有护卫恰好出现……” “就三次?”足利美子觉得换了自己,定然会一次次的去尝试。 “伯爷有个习惯,事不过三。”松木良子觉得有必要给这位公主敲警钟,“无论何事,三次便是极限。第四次,便是死!” 见足利美子茫然,松木良子叹息,心想这位虽然出身高贵,却有些天真,“在第三次时,拦截我的护卫说,若非我还有些用处,第二次就已经被处死了。您还不明白吗?我们是异族!三次是对内,不是对异族。” 松木良子想到当时护卫看自己的眼神,不禁身体一颤。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结合蒋庆之处置倭寇俘虏的残暴,由此松木良子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位伯爷对异族的态度,特别是对倭人的态度异常恶劣。 “异族……” “我不知伯爷为何对异族颇为不喜,特别是对倭人更是厌恶到了极致。当初我率麾下突袭松门,战败后被俘的那些人,尽数被伯爷斩杀,筑京观。” “什么京观?” “就是……尸山!” 足利美子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脊背那里发寒,“尸山血海吗?” “是。”松木良子说:“所以,您该放下矜持。” “你说的……你为何提醒我这些?”足利美子淡淡的道:“先前你对我敌意颇浓,我知晓你的意思,你担心我会和你争宠。可你想多了。” “争宠?”松木良子莞尔,“您觉得自家在伯爷眼中是什么?是尊贵的幕府公主?不,您错了。” “嗯!”公主有些羞恼。 “我方才一直在旁观伯爷对您的态度,说起来,还不及伯爷对家中侍女的态度。” 满意的见到足利美子面色苍白,松木良子心中涌起了一种快意的味儿,“您和我在伯爷面前都没有矜持的资格,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提醒您不是好心,而是担心您倒霉了会牵累我。” “为何会牵累你?”足利美子冷笑。 “我曾听闻伯爷说,倭人狡黠不可信。您若是激怒了伯爷,我便会殃及池鱼。” 松木良子的坦率让足利美子不禁有些沮丧,但依旧坐的腰背笔直。 松木良子温和的道:“咱们身在异国他乡,都是依附伯爷为生,说同病相怜不为过吧?既然处境相同,那么,携手互相取暖岂不更好?单打独斗咱们毫无胜算。” “你这话什么意思?”足利美子蹙眉,“你是说……争宠?” “您是个聪明人。”松木良子指指自己空荡荡的左袖,“我这个样子如何争宠?而且我还顶着一个未亡人的身份,哪有资格侍奉伯爷。” 松木良子看着公主,用一种诱惑的语气说:“而您却不同。您出身尊贵,乃是不名之公主。且您长得美,举手投足让人心中怦然心动。您若是愿意低头侍奉伯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这位伯爷可有妻子?”足利美子问道。 她心动了……松木良子叹息,“他有妻子,而且还有孩子。不过,伯爷就一个女人。” “就一个?”足利美子讶然,“哪怕是落魄的家兄,依旧有几个女人,作为大明权臣,他怎会只有一个女人?” “而且,他长得这般俊美,怎么如此节制,可对?”松木良子笑道。 想到蒋庆之的俊美,足利美子不禁点头,“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美男子。” “他还是权倾大明的天子亲人。”松木良子说:“伯爷如今孤身在外,身边并无女人侍奉,这是最好的机会。 您……我建议您要学会放下身段,要温柔,用女人的温柔去抚平男人的心。而不是所谓的架子。 说实话,就算当下幕府依旧强横,在伯爷眼中也不过是蛮夷和藩国。所以,您摆什么架子,落在伯爷眼中就是个笑话,沐猴而冠罢了。” 不得不说,松木良子这些时日对蒋庆之的观察和分析很是透彻。 …… “……松木良子说,那位公主在伯爷面前摆架子是沐猴而冠。” 蒋庆之在书房里看着地图,就在地图的东面,一长溜岛屿被他用毛笔圈了起来。 “松木良子是个聪明的女人,善于借势。”徐渭说:“至于那位公主,说实话,伯爷收了就是,当做是侍女或是小妾。” “没兴趣。”蒋庆之想到了后世的那些‘老师’,不禁笑了笑。 “伯爷!” 有人进来禀告:“出海清剿倭寇的水师船队回来了,说是近海倭寇尽数覆灭。” “好!”蒋庆之一拍桌子,抬眸,深吸一口气,心潮澎湃的道:“总算是做到了这一步,这大海,就此向大明敞开了怀抱。” “恭喜伯爷成就不世之功!”徐渭笑道。 “不世之功?”蒋庆之起身,徐渭说:“倭寇横行沿海百余年,一直剿之不尽。朝中对此焦头烂额,伯爷南下不到半年,就彻底灭了这个祸害,消息传回京师,多少人要为之震惊。这不是不世之功是什么?恭喜伯爷!” 徐渭拱手。 蒋庆之淡淡的道:“在本伯眼中,这不过是开饭前的小菜罢了。” 徐渭一怔。 这只是小菜? 那么,大菜正菜是什么? 蒋庆之目光转动,手指头按住了地图上的倭国,“下一步,便是正菜!” …… “伯爷的正妻出身不算高,不过我隐约听闻夫妻之间相处的极为融洽。不过无需失望,就如同是宴席,正菜必须有,小菜也必不可少。比如说纳豆……您做不了正菜,那么,做小菜也不错不是。” “别这么看着我,对于您来说,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幕府公主的身份在大明不好使。您若是学不会低下头去迎奉伯爷,迟早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 “你必然会后悔。”松木良子把翻身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位公主的身上,所以很是严肃的道:“伯爷不养闲人,特别是异族闲人。您别翻白眼,那不好看。 特别是异族闲人。对于伯爷来说,异族就两种人,一种无用,一种有用。有用的异族是好的异族,无用的异族……要么沦为牛马奴隶,要么……说句我窥听到的话。” 松木良子盯着公主说:“死去的倭人,才是好的倭人。” “这话谁说的?”足利美子勃然大怒。 松木良子看着他,“您不会想知道的。” “告诉我!” “正是伯爷!” 足利美子愕然。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艰难的道:“他为何如此仇视倭人?” “伯爷出身江南,倭寇为祸南方多年,伯爷定然从小就听闻倭寇如何凶残。及长,自然对倭人不善。”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您。这是最后的机会,是您,也是我最好的机会。”松木良子沉声道:“您该对伯爷更坦然些,他问什么,您就如实说什么。” “可我今日从他的态度中感知到了危机。” “忘掉那一切!”松木良子说:“忘掉倭国,忘掉幕府和足利氏……全心全意去迎奉伯爷。把他当做是您的主人。 记住,这是最后的机会。舍弃了这个机会,我还能想别的法子翻身,而您,将会沦为苦役,这是最好的结局。或是被许配给某个庄户,背着孩子整日在地里劳作,您,愿意吗?” 松木良子看着公主。 公主一直挺拔的腰背,缓缓塌陷。 “我……不知道。” 第1058章 他们的脸,会肿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人活在世间,睡眠占据了三分之一生命。 所以有人说,少睡当多活。古人也有云:人生苦短,秉烛夜游。 但方外对此的见解却不同,他们觉得生命就是那么一回事。人活着的目的是要勘破生命的本质,脱离红尘苦海。 晨钟暮鼓,早课晚课。这是方外人的工作,他们称之为修行。 而吃饭,对于真正的高僧来说,只是为了维系臭皮囊的无奈之举罢了。 “外物总是越少越好,越少,牵挂就越少。牵挂少了,脑子里才能空灵寂静,脑子里空灵寂静了,才能生出智慧。” “住持。” “嗯!” 这里是京师一家寺庙,住持德诚正在给诸僧授课,一个年轻僧人举起手,提出了个问题,“住持,那些读书人颇有智慧,那么,他们可是得道了?” 德诚笑了笑,“非也,此智慧非彼智慧。我说的智慧,乃是本我。而你口中读书人的智慧,乃是小我。 何为小我?便是人们在日常中劳作,读书,交往的那个我。而我说的智慧,乃是深藏于内里,平日里无思无觉,但却无所不在。” “那个本我……无处不在吗?” “对,看。”德诚指着房梁上垂落的一只大蜘蛛说:“若是这只蜘蛛突然滑落你的眼前,你会如何?” 僧人想了想,德诚说:“无需想,你会下意识的瞬间躲避,可对?” 僧人点头,德诚说:“让你躲避的,便是本我。” “不假思索的那个我吗?” “不,是被小我压制住的那个我。”德诚刚想继续说,外面进来一个僧人,走到德诚身边,俯身低声道:“住持,有人说有急事请见。” 德诚点头,起身道:“你等自行参悟,不懂的可辩驳。一人琢磨会钻牛角尖,三人行,必有我师。” 他跟着僧人到了客堂,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素包子,几口一个,喝一口茶水咽下去,又抓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 包子是香菇豆腐馅,滋味浓郁,男子吃的酣畅淋漓。 “咳咳!”僧人干咳一声,男子抬头,见是德诚来了,就想咽下嘴里的食物,结果食物卡在了咽喉下面,他被噎住了,用拳头捶打着胸口十余下,喝了一大口茶水,这才喘息着说:“见过住持。” “是何事?”德诚问道。 男子他认得,是南方西云寺管田地的管事。德诚和西云寺住持交好,往来送些东西,都是此人。 男子噗通跪下,德诚蹙眉,“是发生了何事?” 男子哽咽,“住持,我佛门大劫来了。” 德诚问:“什么大劫?” “蒋庆之令人查抄了我西云寺的账簿,说方外也得纳税。住持,那些佃农一听要交税,都在叫嚷,说自家只是投献,田地是自己的,不是我西云寺的。那蒋庆之顺水推舟,令把各家田地登记造册,此后按时纳税。顷刻间,我西云寺仅存数百亩田地,就那些田地,蒋贼竟说也得纳税。” 男子抬头,双目红肿,他打个饱嗝,“没了田地人口,咱们吃什么?穿什么?如今西云寺上下人心惶惶,住持令小人来京求援。” “住持,住持?”僧人发现德诚在发呆。 德诚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此人,竟把手伸向了我方外?他疯了!” 男子点头,“按照蒋贼的手段,此后定然是要把这等手段推行天下。东南一代寺庙田地颇多,小人这一路来京,特地去那些寺庙看了看,大多怒不可遏,又人心惶惶。” 德诚捂额,“这是要断我等的根不成?” 他随即召集人议事。 众人一听就炸锅了,有人说蒋庆之丧心病狂,有人说当反击。 七嘴八舌中,有人说:“人多势才众,先把消息传出去,京师多庙宇,那些人闻讯岂会善罢甘休?” 德诚点头,于是消息飞也似的传到了各处。 ——蒋庆之疯了! 赵文华急匆匆进了严嵩的值房,喜滋滋的道:“义父,蒋庆之竟然冲着方外下了毒手,这是自作孽啊!” 严嵩正在看奏疏,闻言抬头,把玳瑁取下来,揉揉眼角,“他弄了什么?” 严世蕃本在打哈欠,他一夜未睡,此刻只想回家躺平,但听到蒋庆之的消息后,精神陡然一振。 “蒋庆之令人抄了杭州一家寺庙,说方外田地也得交税。如今南方方外骂声一片。义父,方外势大,蒋庆之这是自取灭亡啊!” “方外?”严嵩一怔,“他这是想什么呢?竟冲着方外动手。” 赵文华发现严世蕃愣住了,眸色复杂,便说:“东楼可是觉着不妥?” 严世蕃叹息,“陛下信奉的乃是道家,蒋庆之先拿佛家开头,便是试探之意。陛下那里……那些道人定然不会坐视。” “唇亡齿寒,蒋庆之此举颇为不智。”赵文华喜滋滋的模样让严嵩颇为不喜,他淡淡的道:“这几日关乎此事的奏疏会不少,你且回去盯着。” 赵文华悻悻的走了,严嵩说:“蒋庆之突然对方外动手,为自己,也为新政平白树一大敌,为父觉着,这不是他的初衷。” 按照老元辅的判断,蒋庆之应当交好方外才符合自己和新政的利益。方外看似远离红尘,可从多年前开始,方外和红尘实际上并无区别。 严世蕃说:“其实爹,蒋庆之并无什么初衷。若说有初衷,那也是众所周知。” “什么初衷?”严嵩也是一夜未睡,此刻疲惫欲死,但还得打起精神来,等着这件事的发酵结果。 你得到了什么,必然会因此付出些什么。上天其实最是公平,在你不知不觉中,就如同一个债主,悄无声息的把你的某些东西给夺走。 “方外,特别是东南一带寺庙林立。譬如说福建一地,本就山多地少,田地不够,方外又占据了大半良田,那些百姓无地可种,只能冒险出海去海外寻一条活路。麻六甲等地的中原人,大多都是东南人,或是他们的后裔。” “你的意思,蒋庆之是要整顿东南方外?” “爹,东南一代百姓过的艰难,蒋庆之出手整顿方外,这是要缓和矛盾。”严世蕃说道,“开海在东南,要想开海顺遂,就得掌控东南人心。蒋庆之此举便是为此而来。” 严嵩眯着眼,“可却树了大敌。” “他的敌人还少吗?”严世蕃说:“儒家比之之方外只强不弱,勋戚,宗室……从蒋庆之执掌新政那一日开始,便该有得罪天下人的觉悟。否则,新政势必难成。 这也是我一直冷眼旁观不出手的缘故。我想看看他是如何在荆棘遍地的大明艰难前行,还是说……知难而退。” “如今他对方外下手,这是知难而进!” “爹!” “嗯!” “论勇气,蒋庆之此举便是在告之天下人,无论新政遇到了多大的阻拦,虽千万人,吾往矣!” 父子默然良久,严嵩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抱负,幽幽的道:“论勇气,为父,不及他!” …… 与此同时,数骑到了西苑外。 “长威伯令我等送来书信。”为首的骑士下马。 晚些,书信送到了嘉靖帝手中。 他打开书信看了许久,黄锦拿着一杯热茶等了许久。 “哎!” 道爷叹息一声,黄锦把热茶送上,接过了书信,收在信封中。他打开一个小木箱子,里面都是蒋庆之的来信。把这封信放在最上面时,黄锦不经意看到信封背后有一个字…… ——利! 利? 是利器之意吗? 这个字写的颇为锐利,却有些潦草,可见是蒋庆之在不经意间写下的。 第二日,舆论突然发作。 “说是伯爷在南方冲着方外下手了,令方外纳税。” 刚送来蒋庆之书信的富城束手而立,李恬抱着孩子,低头逗弄着他,“大鹏,你爹来信了。” 刚满一岁的大鹏开口,“爹,爹……” 李恬笑道:“你爹回来听到这一声,会欢喜的原地蹦跳。” 富城微微一笑,“大郎君看着便是孝顺的。” “孝顺好,不过夫君说过,莫要把养育之恩当做是要挟孩子的工具。养大孩子,爹娘也收获了许多。父子之间,母子之间其实是彼此成就。” 李恬对蒋庆之那些天马行空,乃至于离经叛道的想法早已习惯了。 “伯爷这话……”富城却觉得这不是人伦该有的父子关系。 李恬这才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书信,打开,看着熟悉的字迹,因为这个坏消息有些纷乱的心便静了下来。 ——前人赞颂杭州风光的诗词多不胜数,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西湖美,适合饭后消食。灵隐寺倒是可以时常去转转…… 介绍完杭州的风光后,蒋庆之笔锋一转,第一次和妻子提及了新政的事儿。 ——杭州一役后,沿海倭寇荡然一空,下一步便是清理海寇,之后……为夫便会回京。 李恬心中一动,压制许久的思念之情突然迸发,她亲了大鹏一口,“大鹏,你爹要回来了。” “爹爹爹!”大鹏叫嚷着。 “伯爷要回来了?”富城一喜,想着孙重楼那个憨憨也不知如何了。 “嗯!”李恬说:“倭寇也被清剿一空,不过这个消息要暂且守密,不可对外说出去。” 富城一怔,“这……这为祸大明多年的倭寇,竟然被伯爷剿灭了?” 李恬点头,眼中涌起了骄傲之色。 那是她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 也是这个大明中兴的希望! 这一刻,李恬第一次想到了中兴这个词。 她真的看到了希望! 富城搓着手,“外面那些人都在叫嚣,说伯爷疯了,竟敢对方外动手。等倭寇被剿灭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的脸……不知当如何。” 永寿宫中,帝王的声音带着讥诮之意。 “他们的脸,会肿。” 第1059章 攻伐倭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陛下。” 黄锦进了殿内,嘉靖帝正在打坐,“何事?” 黄锦说:“几位道长求见。” 嘉靖帝默然片刻。 三个道人在殿外等待召见,其中一人说:“蒋庆之在南方掀起了狂风巨浪,咱们道门也难以独善其身。诸位,晚些见到陛下,当直言不讳。” 另一个道人说:“蒋庆之此人……贫道怎地觉着,他这是飘了?” “他仗着陛下看重,行事肆无忌惮。却不知对方外不敬的人多半没好下场。” “来了。” 黄锦出来了,三人抬头。 “陛下问,家与国,孰轻孰重?” 这个谜倒是好猜……家,佛家道家,国,大明。 三个道人一怔。 这个谜却不好答。 你要站在方外的立场,自然是家重。 “陛下这话……”一个道人不敢置信的道:“长威伯此举会激怒神灵……” 黄锦微笑道:“神灵庇护的是天下人。” 这依旧是个谜,黄锦说:“三位请回吧。” 三个道人默然回身,走到半途,一个道人捂额,“陛下那句话贫道知晓意思了。” 其他二人止步回身看着他。 “是何意?” “陛下这是说,佛道皆是天下人,可天下人亿兆,佛道才多少人?神灵庇护的是整个天下,而非只是佛道两家。” “这是说,身为帝王,自然要庇护万民,而非仅仅是我道家。陛下竟然为了蒋庆之,不惜疏离我道门吗?” 三个道人面色铁青。 道爷从小就跟随老兴王信奉道家,虔诚的不像话。有人说,若非承袭了帝位,道爷弄不好便会真的舍弃了王位,甘愿做个道人。 如今这位虔诚的道友却舍弃了道门的利益,翻脸无情。让三个道人惶然的同时,对蒋庆之生出了恨意。 “蒋贼该死!” 这个消息散出去,随即道门也做出了反应。 一半人义愤填膺,一半人却默然。 而京师各家寺庙此刻正在商讨对应之策,怒火冲天而起。 一家著名的寺庙内,年迈多病的住持已进入了生命最后的时光,他看着十余弟子,大伙儿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指定衣钵传人。 十余弟子彼此都互不服气,若非此刻心中悲痛,定然会为了争夺衣钵大打出手。 住持干咳一声,“有人说,长威伯此举乃是我佛门大劫,你等如何看?” 都什么时候了,住持还提及此事。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说蒋庆之自不量力,佛门一旦联手,那力量之强大,帝王都会惧怕三分。 有人说可联络天下寺庙,大伙儿联手给庙堂施压,让帝王出手,压制蒋庆之,收回成命。 一个年轻僧人,也是住持的小弟子一言不发,住持干咳,艰难举起手,等众僧安静下来后,问小弟子,“圆惠为何不说?” 小弟子抬头,师兄们不满的看着他,有人说:“师父身子不妥,你赶紧。” 圆惠平日里话不多,被称之为打一棍子放个屁的那种性子。 圆惠抬头,“师父,出家为何?” 住持此刻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他艰难举起手,指着圆惠。“圆惠……可……可承袭老衲的……衣……衣钵。” 说完,那只手跌落。 “师父!”众僧人悲痛嚎哭。 没多久,嚎哭声渐渐小了,一个弟子说:“师父先前说什么?” “说圆惠可承袭衣钵。”另一个弟子羡慕的道。 “为何?难道就为了为何出家那句话?” 是啊! 为何? 师兄们盯着圆惠,有人问,“圆惠,你后续可还有有话?” 圆惠点头。 “出家人不打诳语,说吧!” 师兄们盯着圆惠,一边悲痛,一边不敢置信,也有些微怒。 那么多佛法精深的弟子住持不选,偏生选了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憨憨承袭衣钵,这是……糊涂了吗? 若非师徒情深,早有弟子跳起来反对此事。 在师兄们的目光中,圆惠说:“我当年出家时,师父曾问我为何出家。我说,为了不贪,不嗔,不痴。” 禅房中,鸦雀无声。 圆惠起身,走到床边,轻声道:“师父,你说过外物越多,越难心静。粗茶淡饭足矣。我曾问你何为得道,你说,牵挂的外物越少,便离道越近。我便以此修行。如今,我只是不舍师父,至于外物……皆可舍去!” 一个师兄喃喃道:“外物,那些田地人口,皆是外物。我等枉自苦修多年,却不及圆惠。” …… 朝会如期举行。 不出朱希忠所料,正事儿还没讨论完毕,就有人出班弹劾蒋庆之对方外下手。 顿时群雌粥粥,一群臣子在朱希忠眼中就像是一群娘们,又像是一群鸭子,喷的嘴角泛起白沫,喷的眼珠子发红。 道爷只是静静的看着,听着。 王以旂干咳一声,“方外拥有的田地人口,也太多了些。” 有人开喷,“那是供奉佛祖,供奉神灵所用,能一样?” “新政冲着天下人下手也就罢了,此次竟然连方外也难逃一劫。陛下,臣担心东南一带民心不稳呐!” “正是,若是东南人心不稳,海禁如何开?” 就在这声讨的大潮中,蒋系人马在艰难的反击着。 吕嵩发声了,说蒋庆之此举……无可厚非。 好吧! 这位儒家大将反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伙儿都习惯了,无视! 老丈人李焕舌战群雄,没多久气喘吁吁,发誓回家就按照闺女的吩咐,每日早起操练,定然要在下次挽回颓势。 好不容易等群臣喷完了,道爷才开口,“你等担心的可是民心?” “是。” 徐阶冷眼看着这场风波,琢磨着蒋庆之的真实用意。 这阵子徐阶宛若过街老鼠,弹劾他的奏疏比之蒋庆之也不遑多让。不过徐阶隐忍之功越发深厚了,只要道爷不开口赶人,他依旧每日从容往来于礼部和直庐之间。 咱依旧还是次辅。 蒋庆之不是那等丧心病狂之人啊! 徐阶微微蹙眉,想到了往日的旧事儿。 蒋庆之一旦出手,必然会有相应的底气。 不过,这厮在南方掀起了巨浪,就在所有人不看好之时,却意外成功。 换个人,会不会膨胀? 徐阶觉得会,就算是他自己也难免。 难道他是飘了? 就在此时,一个官员冲着徐阶干咳,“徐阁老如何看此事?” 徐阶抬头,本想说蒋庆之此举太过了些,却见道爷似笑非笑的看着群臣,那笑容熟悉之极…… 就像是看着一群猴儿上蹿下跳。 猴儿?! 徐阶心头一跳,“此事,长威伯想来有自己的思量。” 老狗! 有人低骂,“他这是要向蒋庆之献媚吗?” 道爷开口了。 “关于东南民心,陆炳,你来说说。” 陆炳出班,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看了群臣一眼,那眼神让徐阶心头再度一跳。 猴儿! “陛下,东南百姓得知倭寇尽数被长威伯剿灭的消息后,如今正欢欣鼓舞,都说长威伯……乃是东南救星。” 那一夜杭州城内外发生的事儿,外界只知晓皮毛。内里如何,倭寇还剩下多少,这一切只有蒋庆之知晓。 一封书信进了西苑,让道爷叹息。 黄锦都觉得道爷是在叹息蒋庆之悍然对方外动手的莽撞。 此刻他才知晓,原来,道爷是在叹息倭寇没了。 有人根据蒋庆之往日的手段猜测到了倭寇的结局,但不说。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这等信息价值万金,我凭啥告诉你。 此刻道爷引爆了这个消息,瞬间,朝堂上鸦雀无声。 倭寇! 从蒙元时就在肆虐中原的倭寇,没了? 它竟然没了?! 蒙元何等强横,依旧对倭寇无可奈何。 太祖高皇帝何等雄才大略,依旧无可奈何,只能派大将去南方巡查,调兵遣将防备倭寇。 成祖皇帝令郑和率领船队下西洋,那是倭寇最为低调的时期,但很快,仁宣之后,随着宝船停航,倭寇死灰复燃,越演越烈。 南方官民每每提及倭寇都是一脸惧色,官兵就更别提了。 曾有人说,但凡谁能彻底剿灭倭寇,南方官民将会为他建生祠,视他为万家生佛。 但这话徒惹人笑。 谁能灭了倭寇? 蒙元不能。 大明亦不能。 但。 现在陆炳用一种带着些许沉重的语气说,倭寇,被蒋庆之彻底剿灭了。 “不能!” 有人脱口而出,打破了寂静,随即捂着嘴,低着头。 早有御史盯住了他,晚些自然会有弹章奉上。 ——你特么站哪边的? 陆炳说:“长威伯出海第一战击败了倭寇,被视为烂泥的大明水军脱胎换骨,令倭寇胆寒,担心此后再无生路,便猬集在一起铤而走险,准备突袭杭州城与水师。谁料威伯早有防备,一战斩杀倭寇六千余……” 卧槽! 六千余! 倭寇有多少? 有人说万余,有人说两三万。 陆炳说:“长威伯早已令水师一部待机,就在倭寇突袭杭州之际,水师出击,一路清剿剩下的倭寇。并焚烧倭寇堡寨……” 这是犁庭扫穴。 “那离覆灭还远着呢!” “是啊!当初长威伯灭了两三千倭寇,没多久倭寇就再度死灰复燃。” 官员们重新找到了自信。 你蒋庆之大言不惭说什么彻底灭了倭寇,可倭寇是那么好灭的? 一个官员说:“据闻倭国内部纷乱多年,每年都会有大批失意者流落海外,那些人便是倭寇的来源。如今倭国依旧纷乱,倭寇依旧会源源不断出现,何来彻底剿灭?” 这反击太特么犀利了。 赞! 顶! 官员们欢喜不已。 道爷干咳了一声。 随即朝堂上安静了下来。 大伙儿都在看着道爷,心想这可不是瞎说,难道您还能把倭国的海岸线给堵住不成? 道爷看着群臣,叹息一声。 “长威伯建言……” 这群猴儿啊! 被那个瓜娃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道爷再度叹息。 “攻伐倭国!” 第1060章 招安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年纪大了睡眠就不好。陈铮六十岁之前倒头就能睡,自诩六十岁的岁数,三十岁的身子骨。 但六十一过,他的睡眠质量每况愈下。半夜要起来三五次,睡不踏实。 床边就是夜壶,陈铮淅淅沥沥的撒尿。 哎! 叹息声中,陈铮把夜壶放下,重重的坐在床边,有些沮丧。 “老了。” 在外人面前不服老的陈铮,此刻却露出了颓势。 他就这么呆呆的坐着,直至听到外面有动静。 “少……呜呜呜!” “别叫,这不是新安巷,你这一嗓子喊出来,多少人会骂伯爷?” 是那个孙重楼吧! 陈铮莞尔,觉得眼皮子有些沉重,但又不想睡。 天色依旧昏暗,陈铮觉得就如同自己此刻的心情。 当初离京,陈铮觉得自己此生再无回来的可能。不是不能,而是他不愿赴险。 不能做天下人的敌人……这是彼时陈铮的想法,为此他托病辞官。 道爷很宽容,赐了大笔钱财,又给他的两个儿子封官,一句话,风风光光的让你衣锦还乡。 这个弟子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但老夫呢? 老夫是不是太无耻了? 陈铮叹息。 在嘉靖帝最困难的时候离他而去,在大局有逆转之势时回归。 这不就是有难就躲,有好处就上吗? 陈铮想到了刚回京,见到道爷的那一刻。 道爷看着他,神色平静的仿佛他从未离开过,开口就问:“吃了吗?” 陈铮觉得这个见面的寒暄很亲切,但告退时,他不经意间发现黄锦的眼神不对,仿佛是看一个陌生人。 从进了兴王府开始,陈铮和黄锦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但就在那一刻,陈铮发现黄锦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仿佛在此之前二人从未相识。 黄锦是个谨慎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秉承着嘉靖帝的意思。 陈铮事后想了许久想不透。 在京师没事儿的时候,他喜欢去市井里转悠……当年在安陆教道爷时,道爷喜欢去市井玩耍,陈铮跟着去了几次,但他不喜欢那等嘈杂之处,后续再没去过。 仅有的几次,让他印象深刻。他在市井中转悠时,看到两个久别重逢的男子热泪盈眶。二人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他看到了那些街坊打招呼的方式。 ——吃了吗? 陈铮恍然大悟,原来在嘉靖帝眼中,老夫的身份已然从帝师变成了街坊。 道爷是厚道,但却不蠢。陈铮清楚,若是自己倚老卖老,短时间之内还好,时日长了,把往日的师徒情分磨没了,那就是他黯然而退之日。 所以他主动带着景王南下,便是想为嘉靖帝分忧。 ——看,老夫依旧还能做事儿。 他觉得蒋庆之这等年轻人就需要自己这等老人坐镇辅佐,为他出谋划策。 可蒋庆之一步步的用行动告诉他。 南下之行有你没你都一个样。 陈铮沮丧了。 在南方的许多夜里,他无数次想着,要不,回老家吧! 留在京师作甚? 卖老脸吗? 丢不丢人?! 可想到家中的几个孙儿,他又把这个念头丢开。 陈铮有两个儿子,读书的本事平平,多次在科举这道大门前碰了个头破血流。都是靠着他的老脸混来的官职。 若是陈铮去了,两个儿子守成都难。所以陈铮把目光转向了第三代。 他有五个孙儿,最小的一个孙儿才五岁。最大的孙儿早年中了秀才,但就此被挡在了乡试这一关。 若是一切按部就班,陈氏会在第二代衰落,在第三代彻底没落。 陈铮冥思苦想,用了各种方法,比如说联姻……但大伙儿都是知根知底的,他的两个儿子科举无望,如今就靠着他的老脸混饭吃。 五个孙儿,大的两个科举折戟,小的三个也看不到希望。 这样的陈氏,就是靠着陈铮在支撑着,他若是去了,陈氏也就是一个普通豪强,还特么是地方豪强。 所以,好点的人家压根看不上他的孙儿,差的人家陈铮自己又看不上。 高不成低不就,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陈铮的孙儿就成了老大难。 以至于媒婆都不乐意登门,直接说:陈公,您这眼光太高,另请高明吧! 陈铮老脸羞红,回到家便拿两个儿子撒气,但两个儿子脾气好,任由你怎么说,都是一脸诚恳的认错。 陈铮绝望了,正好北征大捷的消息传来,他心中一动,寻了几个当年的老友商议。 ——这大局要逆转了。 陈铮随即卷起行装,告诫儿孙在家好生读书,自己就施施然进京。 按照陈铮的谋划,他先在道爷身边站住脚跟,在新政中谋取个职位。再把大的一个孙儿拉进来。 科举不中? 没事儿,道爷可以直接封官。 没事儿老夫就带着孙儿去请见陛下,陛下宽厚,几次之后,定然便知晓老夫的意思。 这是君子欺之以方啊! 陈铮叹息,站起来,在昏暗中摸索着走到门边。 推开门,一股子带着热浪的风迎面扑来。陈铮揉揉肚子,有些饿了。 他回到卧室里,打开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不少点心。 就着昨夜的残茶,陈铮吃了两块点心。 他突然一怔,定定的看着那杯残茶。 茶叶是道爷赏赐的,说他年纪大了,那等味儿重的茶叶少吃,吃清淡的。 那个弟子啊! 哪怕对自己这位曾经的老师不满,乃至于不屑,依旧情深义重。 哎! 陈铮再度叹息。 “陈公。” 景王来了,从南下以来,每日清晨景王都会来探望他,陈铮知晓,这是道爷的交代。 景王看他的眼神中有客气,就是没有亲近。 就如同是例行公事般的问他昨夜睡的如何,可有不适…… “都好。”陈铮温和的道,景王越是客气,陈铮心中就越发难受。 他觉得景王骨子里是看不起自己的。 大把年纪了还要被小辈腹诽,乃至于鄙夷,陈铮觉得老脸有些撑不住了。 “今日要做什么?”陈铮随口问,却想着当年在安陆的岁月。 那时他安心教书,道爷安心读书,岁月静好。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彼时陈铮和道爷这个弟子之间的关系堪称是亲密无间。 若是一切不变,此刻的他应当是能俯瞰群臣的存在。什么严嵩,在他陈铮面前也得恭谨低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夫和陛下的关系变得如此疏离了? 陈铮在仔细回想着。 景王说:“表叔说了,办完最后一件事后,便准备回京。” “哦!何事?”陈铮随口问,他想到当年崔元来到安陆,带来了张太后和杨廷和选中了自己的弟子继承大统的决定。 并敦请嘉靖帝进京。 那一刻,老夫在想什么? 欣喜若狂! 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 要翻身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从那时开始,老夫的心,就变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嘉靖帝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变得客气了许多,但也疏离了许多。 可笑老夫被权势所迷惑,忽略了种种不同。 “外海还有些海贼。” “清剿就是了。倭寇都不是对手,海贼啊!不是事。” 景王发现陈铮的笑变了,变得……好像是多了慈祥的味儿。 他随即告辞,走出陈铮的住所,他对随行的内侍说:“这老头儿,怎地有些惶然的味儿。” “殿下,伯爷让你去一趟,有事商议。” “好。” 景王去了大堂,蒋庆之和唐顺之正在低声说话,徐渭在一旁不时插一句。 “表叔,荆川先生,徐先生。”景王的态度很随意,让跟着进来的陈铮见了越发难过。 道爷把他看做是街坊,这孩子也是如此。 客套中带着疏离。 “来的正好。”蒋庆之把烟蒂杵熄,说:“这天热的不像话,不过随后就要入秋了。在入秋之前,要把东南沿海的海贼尽数清理干净。” “这般急切吗?”景王说。 “不急不行。”徐渭说:“伯爷此次上了奏疏,建言征伐倭寇。如今京师那些人正摩拳擦掌,准备阻截此事。若是咱们前脚一走,后脚海贼闹腾,那还征伐什么……” 他突然叹息,“当年英宗想派遣宝船再度出海,便是因东南有人谋反而功败垂成。前车之鉴呐!” 唐顺之含笑道:“倭寇没了,那些海贼会借此坐大。所以,动手越早越好。” “不过此次对付海贼却不同。”蒋庆之说:“倭寇是死敌,海贼只是劫掠往来商船。” “那也是贼人。”陈铮说。 “不。”蒋庆之摇头,“那些商船大多来自于麻六甲方向,前往倭国贸易。” 徐渭说:“不是大明的商船。伯爷的意思,劫掠外人的事儿……” “是好事!”景王笑道。 这怎么是好事? 陈铮微怒,刚想指出来,蒋庆之点头,“这是个大争之世,仁慈只会换来屠戮。当下大明缺的是匪气。特别是水师,必须要有一股子匪气,才能为大明攫取最大的利益。” “匪气?”陈铮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听岔了。 “对,匪气。”蒋庆之微笑道:“我准备派人出海,去寻那些海贼。” “去作甚?” “招安!” 第1062章 替天行道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前世时,蒋庆之的一位老师曾对学生们说,“让你们尽力学习,不是为了考什么名牌大学,什么985,211,只是为了两个事儿,第一,为了将来不后悔,第二,为了你们的未来能多一些选择的权力和余地。” 彼时学生们听的懵懵懂懂的,老师叹息说:“资源越多,人生可供选择的路径就越多。没有资源的……比如说你们。” 班上大多是普通人家出身,老师语重心长的道:“没有资源,就只能自己去创造资源。而学历,就是你们推开人生那些路径的敲门砖。” 最终班上考取名牌大学的只有一人。 其他人在随后的人生中,才渐渐领悟了老师那番话的苦心。 当人生遇到困境时,或是不满足时;当人生沿着一条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狭窄小径延伸着,他们才明白了后悔二字怎么写。 可惜,晚了。 普通人面对自己的人生大多没有抗拒能力。 更遑论选择的能力。 他们就如同是浮萍,只能跟随着水流而动。 前世的蒋庆之如此,当下大明的普通人也是如此。 这些海贼更是如此。 没有人愿意去过刀口舔血的生活,但人生只余下了这一条小路。 走不走? 走! 走起! 做海贼的日子久了,他们渐渐淡忘了当初平静而贫困的生活。 今日听到招安这个词,所有海贼都愣住了。 大明从不妥协,当年土木堡之变,也先活擒英宗,以此为要挟。大明对此给出的回应是:另立新帝! 对内部的反贼也是如此。 无论是白莲教还是什么教,一旦冒头,就一个字,打。 打的赢打不赢都得打。 所以,海贼们从走上这条路后,就绝了重归安宁日子的心。 “招安?” 张崇也愣住了,他本是渔民人家出身,英宗时罢宝船出海后,朝中一群不知是犯蠢还是故意为之的臣子,建言颁布禁海令。 张家当然不能改行,只好偷偷摸摸的出海打鱼。市面上的鱼获因为禁海令的缘故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高。 张家因此竟然有些小康的味儿。 但好景不长,到了张崇父亲这一带,倭寇越闹越凶,张崇父亲在一次出海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人说看到他从了倭寇,有人说看到他被倭寇杀了。 船没了,人也没了。 张崇一家子陷入了绝望中。 没多久,母亲一病而去。 张崇把母亲葬了,却不知自己该去做什么。 他除去打鱼之外再无别的技能。 种地都不成。 最后他一咬牙,便跟着一个同村的人出海去寻活路。 本想去闯南洋,没想到半道遇到了海贼。 由此,张崇就成了海贼中的一员。 靠着好水性,以及讲义气,张崇在海贼中渐渐崛起。 他也曾悄然回去,看着那渐渐破旧的家,他一刻都不想停留。 ——你是贼! 他仿佛听到了父母的呵斥。 张家从未出过贼! 丢人! 丢了祖宗的人。 招安! 当听到这个词时,张崇心动了。 但随即摇头,“招什么安?我等在海上自在逍遥,不去受官府的鸟气。” 他舍不得这些兄弟,也舍不得碧海蓝天。 “大哥说的是,再说了,官府说话从不算数,今日说招安,弄不好回头就把咱们全杀了。” 历史上胡宗宪招安了汪直,汪直本以为自己洗白了,可没想到还是挨了一刀。由此,官府的公信力降到了最低。 “大哥,弄死他们!”有人喊道。 海贼们拿着兵器,虎视眈眈。 陈铮干咳一声,“那是官府。” 方辰笑了笑,摇着折扇走出来,“那么,是谁要招安咱们?说说,让咱们看看谁的脸这般大。” “哈哈哈哈!” “爷爷做惯了贼,官贼不两立。” “见到官就杀,这才快活。” “二头领说过,招安是官府的诡计,那啥……那及时雨宋江就受了招安,坑了那些好兄弟。” 二头领方辰原先是说书先生,最喜说水浒传。说来这厮的人生也颇为令人无语。原先他家境不错,读书也不错。先生都说了,至少能过举人。 举人就能出仕。 方家大喜,方辰也洋洋自得。一次赴宴喝多了,和一个商人争执,二人大打出手,方辰失手重伤了商人。 这事儿二人都有错,再加上商人地位低……这是方辰的认知。有人告诉他,这个商人是某位官员的家人。 这里家人指的是家仆。 商人名声不好,有身份的人家便让家仆出面经商,自家在后面遥控。 商人叫嚣着要弄死方辰,方辰没当回事,可第二日,就有人来通风报信,让他快跑。 ——说你通倭! 卧槽! 方辰的父亲一听就慌了,赶紧为他收拾了细软和干粮,不由分说就把他赶出了家门。 “别回来了。” 方辰一路南逃,路上遇到了劫道的,身上的钱财尽数被劫走。 没办法,他便在乡间靠着说书谋取些钱粮,一路到了海边。 正想跳海死了算球,没想到却遇到了偷偷回乡的张崇把他救了。 靠着读过书,见识多,方辰很快就成了这支海贼势力的军师和二头领。没事儿的时候,他技痒难耐,便给海贼们说书。 水浒传是他说的最多的,一提宋公明,兄弟们都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弄死这厮。 年轻人正是景王,他微笑道:“是长威伯。” 瞬间,甲板上就安静了下来。 人的名,树的影。横行东南沿海的倭寇被剿灭了,这事儿让海贼们颇感痛快,同时也隐隐有些兔死狐悲的味儿。 “是蒋庆之?”马井杵着斧头,“他为何招安咱们?” 景王说:“长威伯说,海贼与倭寇不同,倭寇乃是异族,在东南一代烧杀抢掠,十恶不赦。” 海贼们更多是劫掠过往商船。 “可我等劫掠商船,难道不是十恶不赦?”方辰冷冷问道。 历来水师都对海贼喊打喊杀,绝无例外。 景王摇头,“长威伯说了,去劫掠外人的那叫做本事,劫掠大明的那叫做窝里横,该杀。” 咦! 张崇听出了味儿,“长威伯的意思是劫掠外人不算事?” “压根就不是事。”景王想到了表叔私下和自己说过的话。 ——那些葡萄牙人万里迢迢来到大明沿海,难道是为了互通有无?他们做的是无本买卖,以劫掠,以杀戮为生。对这样的异族,唯有用铁与血去和他们打交道。 打就对了。 而海贼们劫掠的大多是葡萄牙和倭国的海船,在蒋庆之看来…… “长威伯说了,你等是替天行道!” 张崇呆呆的看着景王,“替天行道?老子是替天行道?” 他不敢在老家停留,不是担心被官府闻讯抓捕,而是觉得没脸见祖宗。 老张家出了个海贼……村里人发现了他并未报官,甚至还和他打招呼。 但背地里有老人和喜欢嚼舌根的妇人说着些戳他脊梁骨的话。 “没错。”景王觉得表叔的三观……三观这个概念也是表叔教的,景王觉得表叔的三观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他和老哥裕王私下曾提及此事,说表叔在苏州府时中规中矩,为啥一朝被发配后,就彻底变了呢? 老哥一脸深沉的说:“人,唯有大变方能勘破一些事儿。大变,促成大变。” 为了这话,景王三天没搭理老哥。 出发前,蒋庆之说海贼们是替天行道,陈铮一脸黑线,景王一脸懵逼。 此刻海贼们……卧槽! 景王看到有海贼竟然热泪盈眶。 噗通! 有海贼跪下,冲着西边叩首嚎哭,“爹,娘,孩儿……孩儿不是贼,是替天行道的好汉!” 陈铮叹息,虽然不认同这个替天行道的评价,但他决定接受,他低声道:“殿下,看来此行颇为顺遂,不过殿下不可懈怠,最好是和那张崇多交流……以后也能多一条路。” 陈铮的话令景王心中微动。 “多谢陈公。” “客气什么。”陈铮看着景王,想到了家中的孙儿,笑道:“老夫家中孙儿也和殿下差不多的年纪,却无殿下这等本事。” 老头儿最近越发慈眉善目了。 但话也越来越多了,近乎于唠叨,“殿下记住,立长是规矩,不可动摇的规矩。殿下最好避开京师,如此各自相安。殿下别不信,想想前秦,想想汉唐,为了争夺那个位置,皇子们无所不用其极,可最终能成事的,也只有嫡长。” “长威伯的意思老夫是看出来了,他是想为殿下寻一条路。否则一旦去了封地……” 那就是养猪。 景王茫然叹息。 他不愿和老哥争斗,但又不甘心舍弃。 就像是鸡肋。 “殿下小心!” 这时陈铮惊呼。 景王回头,只见原先跪在一边的倭国商人已经冲到了距离自己不到两步的地方,他手握发簪,猛地冲着景王刺来。 景王正在茫然之极,反应慢了半拍。 吾命休矣! “不好!”方辰喊道。 张崇拔刀冲了过来,可远水难解近渴。 就在此刻,一个须发斑白的身影出现在了景王身前。他张开双臂,喊道:“狗贼,尔敢!” 噗! 发簪刺入了陈铮的胸口。 第1063章 钱,谁嫌多呢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对于景王来说,此生遭遇的危机不多。算下来最大的危机竟然是掘墓盗尸。 当面对刺杀时,他懵了一瞬。 眼睁睁看着陈铮倒在了自己身前。 张崇飞也似的冲过来,一刀就把倭国商人的右手断了。 随即,几个海贼把商人扑倒。 “陈公!” 景王缓缓蹲下。 陈铮躺在甲板上喘息着。 他从未觉得阳光这般温和。 胸口那里还插着发簪,心口阵阵剧痛传来。 “老夫……”陈铮伸手,景王跪下。 “你……和老夫的孙儿,真……真像!” 那只手触碰了一下景王的脸颊,随即无力垂落。 “陈公!” 景王伸手摸了摸陈铮的脉搏,脸颊颤抖着,“救他!” 海贼中有个半吊子郎中,过来一番查看后,摇头道:“人已经去了。” 景王本就是学医的,他哪里不知道陈铮去了。 他缓缓站起来,走到倭国商人身前,“为何刺杀?” 倭国商人丢了右手,大笑道:“以往被这些海贼抓到的商人尽数都被处死,既然都是死,死之前拖一个垫背……哈哈哈哈!” 方辰低声道:“倭寇横行东南,我等的家园也饱受屠戮,但凡劫掠到倭人,咱们多是一刀剁了。” 景王木然道:“可有刀子?” “有,您这是……”方辰的语气很凝重。 “拿来。” “是。”方辰恭谨的回身要来一把刀子,递给了景王。 他退到后面,马井问:“二哥为何对此人如此恭谨?” “你方才没听那老人称呼他什么吗?” “什么。” “是殿下!” 马井问:“殿下是什么?” “这个天下,能被称呼为殿下的,唯有皇子!” 马井一怔,张崇低声道:“会不会有假?” “那些军士作不得假。”方辰指指那些冲上来的官兵,“大哥你看,这些官兵一看便是训练有素。他们上来就先护着那个年轻人,这能作假?” “皇子?”张崇哆嗦了一下,“他的随从死了。” “那该死的倭人!”方辰咬牙切齿的道。 本来按照他们的习惯,稍后就会弄死那些倭人,可景王等人的到来却打断了这个事儿。 “时也命也!”方辰叹息,“大哥,等吧!” “等什么?” “等这位贵人的意思。”方辰说:“咱们的前程……看天意吧!” 景王拿着小刀子,令人把倭商的衣裳剥了,便专注的在他的身上开口子。 刚开始倭商还咬牙忍住,没多久就惨叫起来。 方辰看了一眼,哆嗦道:“大哥,这每一刀看着都像是差不多深浅。” “不只是深浅差不多,每一刀之间的距离也差不多。” “可有盐?”景王问。 “有有有。”张崇说:“海上别的没有,盐不少。” 众人不知他拿盐巴干啥,等盐送到时,景王抓起一把,就抹在了那些刀痕上。 “啊!” 正在流血的伤口被盐粒子这么一刺激,那味儿……太酸爽。 海贼们木然看着。 “可有木柱子?”景王温和问道。 “木柱子?”张崇本想说没有,可方辰却说,“有。” 方辰令水贼们拆了一间舱室,弄了几根木头。 “一头削尖。” 景王吩咐道。 有人照做。 “绑在船舷上。”景王就像是个工头,指挥着海贼们把木柱子绑在了船舷上。 “他这是要作甚?”马井挠头。 “我也不知。”方辰摇头。 “把他架起来。”景王指挥两个海贼把倭商架起来,指着木柱子削尖的上端说:“冲着他的谷道,放下去!” 瞬间,三位首领都变色了。 “这位……真是皇子?”马井喃喃道:“我觉着自己够狠了,可和他比起来……还差得远。” “不!”倭商惨叫着,挣扎着,两个海贼都控制不住。 “我来。”张崇走过去,一巴掌把倭商给抽晕了过去,随后把他架到木柱上端,一放下,倭商就醒来了。 倭商极力在夹紧谷道,可身体还是不断的往下滑。 惨嚎声令人脊背发寒。 景王回身,看着陈铮,“把陈公……带回去!” 几个官兵过来,把陈铮的尸骸小心翼翼的弄回了船上。 景王冲着三位首领招手。 “见过……贵人。”三人行礼。 “我叫做朱载圳。”景王说,“封号景。” 方辰毫不犹豫的跪下,“见过景王殿下!” “见过景王殿下!”张崇几乎是同时跪下。 马井楞了一下,这才犹豫着跪了。 那些海贼见状都呆住了。 景王说:“长威伯是本王表叔,也是本王的老师。你等怀疑招安的诚意,那么,本王亲至,这诚意可够?” “小人……不敢。”方辰低头。 “那么,谁反对?”景王看着三个头领,见没人抬头,便缓缓看向那些海贼。 “见过殿下!”甲板上随即就像是风吹麦浪般的,跪了一片。 有人问:“敢问殿下,咱们受招安,官府可会清算?” “你等大多是活不下去了才做的海贼,在大明犯下大事儿的有多少?”景王问。 那些海贼没人吭气,方辰说:“有五人。” 景王说:“给他们一艘船。” “多谢殿下!”方辰至此再无疑虑。 五个在大明犯下大事儿的海贼驾舟走了。 景王看着远去的帆影,轻声道:“海阔天空!” …… 梁湖正在宴客,地点是自家在城外的别业。 客人是两个水师将领,二人身着便衣,其中一人举杯笑道:“本以为蒋庆之会对咱们下狠手,没想到却偃旗息鼓。” 梁湖淡淡的道:“要开海,少不得水师清剿沿途海贼,维护航道。大明禁海多年,一时间蒋庆之去哪寻这么多会驾舟的人?” “他还得要倚仗咱们!”另一个将领得意的道:“对了,梁公今日请咱们喝酒,可是有话?” 梁湖点头,“那笔买卖成了。” 两个将领相对一视,喜上眉梢。 “可是早些咱们说好的价钱?” “自然。”梁湖说:“我办事,你等难道还不放心?” “放心放心!” “这笔买卖太大,我有些喜不自禁了。” 两个将领欢喜的搓着手,仿佛是等着大人发压岁钱的孩子。 粗鄙……梁湖暗自鄙夷二人,却微笑道:“对了,不知外海的那些倭寇还有多少?” “不知。不过早些时候有一支船队出海未归,也不知去做什么。” “就算是剩下些也无济于事。一两年之内他们不敢出动。”梁湖心中大定。 “梁公放心。” “那么,该准备了。”梁湖举杯,“为了我等的富贵。” “为了富贵!” 等两个水师将领喝的醺醺然走后,贾三来了,“老爷,那边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梁湖喝了口茶水,叹息,“我本想暂且收手,可想来想去,这门生意利太大。倭国那位大名得了这批火器,定然能横扫周边。击败对手能弄到多少钱粮?多少好处?如此,他便会来第二次……贾三。” “老爷!”贾三微微躬身,很是欢喜。 这笔买卖做成了,按照以往梁湖的规矩,他贾三也能分到不少好处。 “蒋庆之此次南下之行堪称圆满,唯一的缺憾便是水师。”梁湖笑道:“水师他不能动,也不敢动。等他人一走,走私生意便可重新做起来。” 贾三一怔,“老爷早些时候不是说不做了吗?” 梁湖叹息,“钱,谁嫌多呢?” …… 是夜,乌压压一群人出现在了城外的一个村子里。 “就在这。” “打开!” “这……都是火器!” “赶紧装车。” 梁湖就在村口,两个水师将领也在。其中一个将领说:“那边多久给剩下的银钱?” 梁湖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金银?” “银子。” “也好。” 梁湖笑道:“据闻倭国那边出产白银不少,回头多做几笔生意,二位用不了多久便能富甲一方。” 两个将领嘿嘿一笑。 “等蒋庆之走了之后,咱们再慢慢来。” “漂没些就是了。” “漂没太慢,我看最好的法子便是……沉船。” “沉船?” “船沉了,船上的火器自然也就没了。” 真特么狠……梁湖嘴角微微翘起,“此事就看二位了。” “还请梁公和那边多商议,价钱若是能再提一些,更好的火器咱们也能弄到手。” “好说。”梁湖点头。 火器装了数十车,最后几辆大车拉着的竟然是火炮。 也就是大铳。 “这是佛朗机大铳,那大名拿了去,只需一炮,便能糜烂数里。” “好一个大铳!”梁湖拍拍炮身,“如此,我便去了。二位且等着收钱吧!” “梁公,倭人狡黠。”一个将领挑眉,“要不咱们带着些兄弟跟着去……” 梁湖脸色变冷,“那边忌惮官兵。” 他敢打赌,但凡让这二人见到了前张一雄,此后这门生意就会换个交易对象。而他…… 火把照着三人,两个水师将领的笑容在火光中有些诡异。 一旦生意被抢,他梁湖的存在价值也就没了。这二人弄不好会灭口。 想到这里,梁湖淡淡的道:“要不,这笔买卖暂缓?” “罢了罢了。”两个将领笑了笑,随后三人拱手分开,梁湖带着车队去海边交易,两个将领在村口看着车队远去,转身进了村子喝酒。 “可惜了。” 喝的醺醺然后,一个将领说:“若是能把这生意夺过来,咱们少说能多挣五成。” “罢了,蒋庆之在,咱们收敛些,等他走了咱们再徐徐图之。” “你说说,他何时会走?” “冬季之前。” “娘的,老子恨不能他马上就滚,滚的远远的。” “让谁滚呢?”这时外面有人问。 “草泥马,谁?” 一个将领一顿酒杯就骂。 吱呀!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门外站着一人。 一袭布衣,芒鞋一双。 “在下唐顺之。” 第1067章 可愿跟随本伯纵横四海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周望最近很低调。 特别是在蒋庆之挫败了倭寇突袭之后,他更是低调的不像话。 水师他是彻底不管了,仿佛从未插过手。 至于民政,除去大事儿之外,周望尽数丢给了下面的官员。 他整日没事儿就在值房里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不过和京师,和浙江各地的书信往来却频繁了许多。 今日刚到值房,就有地方官员请见。 “藩台,如今各处人心不安,都担心蒋庆之下狠手。”官员是周望的心腹,苦笑道:“不是下官……说实话,为官多年,谁还没有个行差踏错的时候呢?这事儿平日里无人追究……”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周望知晓他的意思。 一般来说,除非是深仇大恨,或是要彻底弄死你,否则一般很少会清算老账。 正如官员所说,为官多年,谁还没有个行差踏错的时候呢?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今日你清算别人的老账,小心将来别人清算你的旧账……当年武皇时期的酷吏周兴和来俊臣不就是如此吗? 蒋庆之清洗松江府时是新账老账一并算。 ——一查到底! 所以浙江官员们屁股不干净的都慌了。 周望莞尔,“开海在即,蒋庆之只求东南一带能安稳,别说是文官,你等看看水师,水师上下走私多年谁不知?可蒋庆之动了吗?” 官员心中一松,“是了,下官是关心则乱。既然水师他不敢动,那咱们自然就平安落地了。” “这阵子谨慎些。”周望告诫道。 官员笑道:“藩台放心。”他身体前俯,压低了嗓门,“下官此来带了些地方特产,都是些吃的,还请藩台莫要嫌弃。” 周望下意识的就想答应,可旋即蹙眉,“这阵子风头紧,带回去。” “是。”官员有些遗憾,随即告退。 刚出去,他就看到周望的随从急匆匆而来,面色看着很是严肃。 官员故意放缓了脚步,就听随从进了值房说:“藩台,昨夜蒋庆之突袭了水师营地,拿了数百官兵。” “什么?”周望的声音听着很是震惊。 官员身体一滞,缓缓回身。 周望霍然起身,“他怎敢?他就不怕水师战船无人驾驭吗?” 是啊! 水师战船没人驾驭,什么开海禁,那就是个笑话。 周望的声音突然尖锐,“告诉咱们的人,若是蒋庆之那边让咱们寻船工,一句话,没有。” 官员点头,觉着这是最好的反击。 “都特娘的禁海多年了,哪来的船工!”周望笑的就像是偷到了一只毛母鸡的黄鼠狼。 官员也笑了起来,抬头看着蓝天,回身大步往外走。 他觉得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般,蓝的不像话。 …… 水师营地,大抓捕后剩下的一些将领正在密议。 “蒋庆之看来是要下狠手了,既然他做初一,就别怪咱们做十五。” 一个百户说:“此后他但凡令咱们出航,咱们照出,不过……” “阳奉阴违!” “他让往东,咱们往西就是了。” “另外,可和海贼联络一番,告知他们那些商船的去向。” “对,倭寇没了,海贼们可还在。” “要不,让各部告病的人多一些。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在所难免。难道他蒋庆之还能一一来辨别是真病和假病?” “是了,本就被抓了不少人,如今告病的人一多,这船上人手不够,岂能出海?”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接下来,就看看他蒋庆之是如何进退两难了。” “诸位,此次万万不可低头,无论蒋庆之如何威胁利诱,咱们都不可动摇。否则会被他各个击破。” “放心,此次定然要让开海禁成为笑谈。” 他们在密议,却不知隔壁就有人在窥听。 很快,密议的内容就传到了徐渭那里。 唐顺之也在,他默然摇头,徐渭叹道:“伯爷多次说过,英宗时但凡宝船能延续出海,何来的倭寇?” “不只是如此。”唐顺之说:“若是宝船能持续探索,迟早有一日会发现庆之口中的新大陆。” 在蒋庆之口中,那些被墨家先贤发现的新大陆比之大明也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遍地牧草,大地之下,矿产堆积如山。河流众多,土地肥沃……大明人口越来越多,国中土地无法容纳……” “那便是给我大明准备的地方,庆之称之为……天选之地!” “如今还不晚。” “不过,那些西夷不会坐视。” “打就是了。” 二人相对一笑,唐顺之说:“多年未曾涌动的热血,竟然翻腾了起来。” “也不知景王那边如何了。” 一支船队正在靠近杭州水师码头。 码头此刻已经被陈宇的麾下接管了,发现船队后,随即有人禀告了陈宇。 “咦!这是哪来的船队?”陈宇有些惊讶。 “敌袭!” 外面突然传来了尖叫声。 陈宇冲了出去,就见一个军士面色苍白的冲来,“是海贼大举来袭!” 景王出海的事儿知晓的人不多,陈宇心中一凛,“戒备,令人快马禀告伯爷!” 码头顿时就乱了起来,陈宇见了不禁苦笑,“这操练了许久,依旧连虎贲左卫的皮毛都不及。” 数百水师将士列阵,岸上,几门火炮开始装弹。 不远处的水师营地中,那些将领闻讯后大喜。 “好!” “海贼来袭,让他蒋庆之自己去御敌吧!” 有人来了,禀告道:“海贼来袭。” 将领们懒洋洋的起身,“集结,娘的,让兄弟们集结起来。” 可他们的手下早就得了暗示,一个个懒洋洋的,好不容易集结起来,阵列看着就像是烂泥。 “出发!”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将领们这才带着麾下出发。 “小心些,一旦发现海贼就高呼不敌。” “有数。” “咱们随后退回营地戍守。” “让他们一把火烧掉了战船岂不更好?” “妙啊!” 可当诸将直至码头却没发现海贼登岸,都有些纳闷。 码头上,陈宇行礼,“见过殿下!” 景王登岸了,他回头看着被一个侍卫抱着的坛子,眸色黯然。 海上不容易保存尸骸,多是采取海葬。有人建言可用盐腌制尸骸,如此可保存许久。但景王摇头拒绝了,最终还是烧了骨灰带回来。 他知晓陈铮的功利心,以及想利用自己的心思。 但无论如何,是陈铮救了他。 “那些是……”陈宇看着那些陆续靠岸的海船,试探问道。 景王说:“快马令人去禀告长威伯,就说,海贼归顺。” 什么? 陈宇心中巨震。 海贼……归顺? 投降和归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投降是迫于无奈,依旧有污点。而归顺就如同女妓从良。 也就是改邪归正。 水师将领们呆住了。 海贼头目们登岸,恭谨的跟在景王身后。 随后,那些海贼上岸,就在码头上蹲着。 虽然贼眼咕噜噜转动,看着匪气十足,但却格外规矩。 有将领低声道:“别怕,海贼归顺了不是坏事儿,说明开海在即。” “正是。” “后面就要看咱们的了。” 众人心情一松,便上去吆五喝六。 一个海贼头领冷笑,“怎地,要不咱们出海比划比划?” 水师将领们哪敢和这群亡命徒较真,于是破口大骂。 “要不,练练拳脚?”大汉狞笑道。 这个就更不敢了。 但输人不输阵,有人问:“你这狗贼可敢报上姓名?” 大汉说:“马井!” 在此后跟随蒋庆之征战四海的过程中,马井这个名字令西方人闻风丧胆。而此刻,他只是个桀骜不驯的归顺海贼。 …… “藩台,大批海贼登岸说是归顺!” 正在给京师老元辅写信的周望抬头,先是惊愕,然后平静的道,“知道了。” 小吏告退,出去后挠头,“藩台怎地不怒呢?” 蒋庆之南下之行越成功,映衬着一心想拖他后腿的周望就越失败。 随着蒋庆之南下之行顺风顺水,周望的脾气也越来越好了。 值房里,写信的周望突然停笔,他看着书信,突然一把抓住信纸,捏成一团。 所谓无能狂怒说的便是他此刻的心境。 明明怒不可遏,却倍感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让人绝望。 周望喘息着,慢慢平静了下来,找来纸张,重新开始写信。 ——蒋庆之此人行一步看十步,每次出手都有深意。下官多次悄然出手,俱无功而返。下官…… 周望抬头,真的很平静的道:“都习惯了,不是吗?” …… 码头上,水师将领和几个海贼首领剑拔弩张。 “怎地,贼配军,难道还敢在此张狂不成?”一个将领按着刀柄,威胁道:“爷爷杀你也是白杀。” 马井冷笑,“有种你就来。” 马蹄声传来,有人喊道:“伯爷来了。” “老三回来。”方辰喝道。 马井冲着那群水师将领比划了一个流氓手势,悻悻回去。 “莫要张扬!”张崇沉声道。 “这些鸟人看不起咱们。”马井不服气。 “看得起,看不起,他们说了不算!”张崇看到了疾驰而来的数十骑,“记住,这位不是水师那些烂泥,这位是大明……名帅!” 那些水师将领看似恭谨,可嘴角都带着有恃无恐的讥笑。 你蒋庆之来了又如何? 难道你真的敢把咱们都拿下? 那水师战船谁来驾驭? 有人看了海贼们一眼,讥讽的道:“难道还能让这群海贼来驾驭?” 顿时周围一阵低笑。 蒋庆之下马,大步走来。 “见过伯爷!”将领们行礼。 面对这位把倭寇打出屎的大明名帅,海贼们低下了桀骜不驯的头。 “见过伯爷!” 蒋庆之走到了海贼们前方。 淡淡问: “可愿跟随本伯纵横四海?” 第1068章 要的便是匪气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不能出海!” 安徽桐城的一个商人家中,商人正准备辞别老父北上采买货物,为出海贸易做准备。 “爹。”商人跪下,“大明禁海多年,海外渴求大明货物久矣。这是最好的机会。抓住了,咱们家就能一飞冲天。” 老父亲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那是海外,海外有倭寇……” “倭寇已经被灭了。” “什么?被灭了?”老父亲先是不敢置信,随即怒不可遏,举起拐杖劈去。 商人不敢躲,龇牙咧嘴的准备挨一棍子,可最终拐杖却轻轻落在了他的肩头,老人骂道:“那是倭寇!百余年了让中原焦头烂额的倭寇。从蒙元开始就无可奈何,谁能把他们灭了?” “是长威伯。” “长威伯?” “是。消息已经传开了,长威伯已经灭了倭寇,如今沿海一带海清河晏。长威伯准备回京,他放话说,自己再度南下时,便是商船出海之日。爹,浙江那边不少商人都说要抵制。” “那……那你去了,岂不是要得罪那些人?”老人担忧的道。 “爹。”商人笑道:“商人是干啥的?挣钱才是王道。那些商人说抵制,不过是想观望,顺带给那些读书人一个交代罢了。” “为何要给读书人交代?咦!老夫想起来了,那位伯爷是什么巨子,说是读书人的死对头。” “那是哄人的呢!”商人笑道:“爹,什么墨家巨子,那些是糊弄人的。原先咱们桐城有了功名的读书人,还有那些豪强人家都不交税,爹你当时还羡慕来着,说孩儿无用,若是孩儿能读书有成,如今咱们家也能呼奴唤婢,坐拥良田无数。” “可不是。”老人叹息,顿顿拐杖,“当年为父花了大价钱给你请了先生,谁曾想你却不是这块料。哎!这都是命哟!咱们家出不了读书人的命。” “爹,如今那些人都慌了。” “他们慌什么?闹饥荒也慌不到他们。”老人羡慕的道:“那些人家钱粮堆积如山,吃十辈子都吃不完嘞!” “爹,浙江那边的读书人和豪强此后都要交税。” “啥?” “都要交税。”商人眼中有幸灾乐祸之色,“咱们这边也开始了。昨日我去县衙寻了个相熟的小吏,说是户部官员正在桐城坐镇,秋收之前,务必要将桐城那些人家的田地人口尽数申报了。” “这……这是好事儿啊!”老人抚须。 “可不是,以往咱们被官吏勒索,那些官吏开口就是赋税不足以养活他们,不从咱们身上刮油,难道去寻那些读书人?” “这世道,要变了啊!”老人唏嘘着,“不对,倭寇就算是没了,可不是还有海贼?隔壁村就有个逃亡的出海,说是做了海贼,专门劫掠过往商船。” “爹,您那是啥时候的事儿。”商人说:“那些海贼如今都上岸了。” “啥?”老人被这消息弄懵了,“为何上岸?” “长威伯灭了倭寇之后,便令人出海招安海贼。您想想,那些倭寇何等凶横,依旧被长威伯一巴掌拍死。那些海贼岂有不怕的道理?这不,都上岸了。” “哎哟!这世道,这世道越发令人头晕了。老大,给为父来点酒,晕,晕的厉害。”老人扶额。 商人板着脸,心不甘情不愿都去弄了一杯酒来,老人接过,嗅了嗅,然后一饮而尽,“哎!就是这个味儿,再来一杯。” 商人接过酒杯,把脸虎着,“郎中说了,您不该饮酒,一杯就破例了。” “哎!这不是欢喜吗。”老人抚须,砸吧着嘴,回味着酒水的味儿,“那些海贼归顺了,大概也会被罚做苦力吧?” “您猜错了。”商人说。 “发配?太重,此后没人愿意归顺。”老人说:“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说了,前宋受招安的贼人都能发给田地,让他们为什么军……厢军。” “那些海贼都成了水师了。” “啥?”老人觉得今日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听话,他捂着胸口。“水师?” “原先水师不中用,说是走私贩卖兵器的事儿没少干,长威伯一怒之下,便清洗了水师,正好那些海贼归顺,便从中挑了不少人入了水师。对了爹,那些没被选中的海贼还有不少,我准备北上回来后,便去杭州碰碰运气,若是能招募一两个,这出海贸易也就有了向导不是。” “那得不少钱吧!若是不小心……” “爹,要做就做头茬,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我琢磨了一番长威伯这几年做的事儿,一旦他要做什么,开头最为紧要。谁一开始就跟随他,他绝不会亏待那些人。” 老人默然良久,“为父就担心海上风浪大。” 商人说:“爹您放心,如今倭寇海贼被清扫一空。他们说南京那边正在打造宝船。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多次,何曾惧怕过风浪?” “要重建宝船?” “对,说是要什么……纵横七海。” 父子二人商议了一番,第二日,老人杵着拐杖送走了儿子,他站在家门外,看着天边的照样,唏嘘良久,说道: “这个大明啊!要变天了。” …… 整个浙江都被蒋庆之的超常规动作震动了。 水师是开海禁的重中之重,也是根基。外界一直认为蒋庆之不敢,也不能对水师大动干戈。所以,开海禁之后,水师会成为唯一的变数。 多年来那些官兵通过走私和贩卖兵器挣的盆满钵满,如今却要辛苦操练,冒着风浪出海为商船保驾护航,他们会心甘情愿? 到时候撺掇一番……在海上可由不得你蒋庆之说了算不是。 但没想到的是,蒋庆之竟然动手了。 水师上下被清洗大半,就在外界觉得他疯了时,一个消息传来。 ——蒋庆之从归顺的海贼中招募了一批加入水师。 “有人说海贼匪气十足,水师怎能要这等人。长威伯说,就是要那股子匪气。” 南京,议事厅。 徐承宗和五部尚书正在议事。 守备太监汪岩也在,他笑吟吟的道:“那些人可是怕了?” 徐承宗说:“出海贸易是大头,如今浙江那边不少商人放话,说是要抵制。” “嗬嗬嗬!”汪岩笑了起来,“那些人为了挣钱连爹娘都能买,怎地,这是要为那些士大夫火中取栗?咱敢说,他们若是真要抵制,咱便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俺们也是士大夫,你这话不是一杆子扫倒一船人吗? 五部尚书都有些不自在。 汪岩看能量他们一眼,“如今也入秋了,长威伯要回京,南边后续如何,靠的是各位尚书。若是长威伯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闹事,那是谁的罪责?” 这个死太监,今日怎地如此咄咄逼人? 众人腹诽着,但却不敢不表态。 “此事南京责无旁贷。” “派人下去告诫各处,谁若是出幺蛾子,拿下再说。” “特别是浙江和福建两地。一旦开海,这两个地方就是重中之重。对了,还得中间市舶司,这里面的道道可不少……” 话题迅速跑偏。 市舶司可是个肥得流油的衙门,不说贪腐,每日去码头转转,收些海商的孝敬,一年下来,比做一任知府弄到的钱财还多。 五部尚书在勾兑人选,汪岩给徐承宗一个眼色,二人出了议事厅。 阳光依旧炽热,不过比夏季多了几分干燥。 “咱得了消息,如今朝中那些人正摩拳擦掌,说是要阻截长威伯征伐倭国。”汪岩看了里面一眼,鄙夷的道:“这才是大事,这些蠢货鼠目寸光,只知晓盯着好处。也不想想,那市舶司何等要紧的地方,陛下岂会让他们染指?” “大明立国多年,从未主动攻伐一国,长威伯此议在朝中怕是难以通过、”徐承宗沉声道:“京师对此事的舆论一直延续至今,如今有一种声音,说墨家以攻伐为道,长威伯执掌新政,必然会走墨家穷兵黩武的老路,把大明拖入深渊。” “这话说的,不过,倭国好端端的,长威伯为何想着去攻打呢?”汪岩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清楚,等长威伯来了,试探试探。” 第二日,数百骑来到了南京城外。 “见过伯爷!” 守门的军士们行礼。 蒋庆之颔首,看着城门,说:“虎踞龙盘之地,随着京师迁徙至北方后,秦淮河上的靡靡之音软了多少人的骨头。再无当年的豪气。可惜了。” 蒋庆之一进南京城,就召集了众人议事。 “龙江这里是重中之重,本伯放句话在此。、”蒋庆之目光炯炯的道:“但凡龙江出了事儿,本伯不寻谁,只寻你等。” 众人心中一凛。 “长威伯,要紧是提防各处反复吧?”汪岩说。 “本伯就希望反复!”蒋庆之笑了笑,落在众人眼中格外狰狞。 想到这位过往的手段,众人不禁为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默哀一瞬。 徐承宗说:“若是地方反复当如何?” 若是等京师指示再出手,特么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蒋庆之必须要表态,给这几人一个基调,依此处置。 蒋庆之举起手,猛地反掌。 “镇压!” 第1071章 劫掠一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年轻人正倨傲的看着小旗官,眼中有戏谑之色。 我就抽你,众目睽睽之下你能如何? 有本事你就动个手试试。 一个人无聊到了极致,便会去寻衅闹事,也就是无事找事。 年轻人便是这等人,整日无所事事,喝酒作乐也厌倦了,好不容易得了个乐子,岂会轻易放手? 玩几天再说! 他见小旗官捂着脸不说话,就越发来了兴致,刚想继续羞辱小旗官,却听有人说好热闹,便骂道:“哪个裤裆没关好,放了你这个东西出来!”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旗官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一刹那后消散。 年轻人缓缓抬头看向前方…… 一骑缓缓而来,马背上的男子戴着羃,手中握着马鞭。他掀开羃,左手拿着的竟然是药烟。 整个京师吸食药烟的唯有一人。 这招牌一亮出来,来人身份豁然开朗。 “是长威伯!” 边上有人惊呼。 “长威伯竟然回京了?” 那些军士纷纷行礼。 “见过伯爷!”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呼出烟气,问:“这是闹什么?” 小旗官抬头,“小人听闻车里有女子惨呼,便拦截搜捡,此人阻拦,并……”他松开手,脸上的巴掌印很清晰。 年轻人眯着眼,“我道是谁,原来是长威伯,在下卢杉,家姐夫乃是小阁老……” 他的姐姐不过是严世蕃的小妾罢了,但卢杉一直在外自称严世蕃的舅子,严世蕃得知后只是一笑了之。 所谓爱屋及乌便是如此。 时日久了,卢杉难免就觉得自己真是严世蕃的大舅哥,在京师仗着严党的威势飞扬跋扈。 他时常去严家,绝大多数时候严世蕃是见不到的,卢杉就和那些清客们在一起厮混,喝喝酒,扯扯八卦。时日久了,便听了一耳朵当下的局势分析。不知对错,但大体勾勒出了京师局势。 ——蒋庆之建言征倭是疯了! ——不,他这是飘了。此子南下之行颇为顺遂,人一旦顺风顺水,难免就会得意忘形。这厮是想借着征倭之事积攒威望。一旦成功,那可是灭国之功,整个大明谁能和他蒋庆之相提并论?弄不好就能配享太庙。 ——朝中百官正摩拳擦掌等着阻截他,只要咱们不表态,蒋庆之必然会向元辅低头求助。 蒋庆之有求于元辅! 据此卢杉就得出了以上的结论,这才在和李盾发生争执后大打出手。 而今见到了蒋庆之,他也不下车,就在车上拱手。 “京卫戍卫京师,哪怕是皇子也不可触犯其职权,是谁,给了你羞辱他们的勇气?” 蒋庆之问道,语气森然。 卢杉一怔,心想这不对啊! 朝中许多人都放话了要阻截蒋庆之征倭之议,按理蒋庆之没道理不知道啊! 他既然知道,怎地对我这个小阁老的姐夫如此不客气? 卢杉心中一怔,以为蒋庆之是羞刀难入鞘,他笑了笑,“怎地,长威伯这是要为他出头?此事……” 呜! 呼啸声中,马鞭猛地抽在了卢杉的脸上。 卢杉惨呼一声,蒋庆之策马过来,一脚就把他踹下来,自家下马,慢条斯理的走过去,一顿皮鞭抽的卢杉满地打滚。 抽完了,蒋庆之气定神闲说:“秋季容易上火,这下好多了。” 原来您抽他一顿就是为了消火? 小阁老的便宜舅子,就这么被蒋庆之当着众人的面狠抽了一顿。 他招手把小旗官叫来,“谁的安排?” 小旗官愕然,随即慌乱低头,“没人安排。” “没人?”蒋庆之笑了笑,“也好。” 他随即上马,被百余骑簇拥着进城。 众人看着那威势,不禁赞叹不已。 “果然是我大明名帅!” “不知怎地,长威伯一回京,我便觉着心中安稳了。” “怎地,你还怕俺答卷土重来不成?没听说吗?俺答如今正在清洗那些部族呢!两边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大明不去寻他的麻烦他就得烧高香了,还敢南窥?美得他!” “只要长威伯在,俺答必然不敢南下。” “哎!话说……长威伯建言要征伐倭国?” “是有这事儿。” “你们说说,这好端端的,为何要征伐倭国?” “倭寇闹了百余年,东南被糟蹋的不像话,长威伯心软,此次南下定然是看到了东南惨状,这不,就发狠要端了倭寇的老巢。” “有这可能。” “哎!这位公子哥……怎地不遮奢了?”有人笑道。 “先前一嘴一个小阁老的姐夫,如今被长威伯一顿鞭子抽的满地打滚,怎地不姐夫了?” “哈哈哈哈!” 笑声中,那个小旗官走到了城外,苦笑道:“竟然被伯爷给看出来了,这事儿……哎!” 蒋庆之回来了。 他先去了西苑,消息传到直庐,正在商议事儿的严嵩父子,还有崔元等人都面色一冷。 蒋庆之回来了,大伙儿的好日子,没了。 “对了,小阁老,有个人自称是您的……姐夫,方才在南门那边和守军发生冲突,正好长威伯来了,抽了他一顿鞭子。” “姐夫?”严世蕃一怔,随从干咳一声,“小阁老,多半是卢杉。” 严嵩眯着眼,“那些杂七杂八的女人你少沾。还有,那卢杉……不对。” 严世蕃冷笑,“卢杉才将和蒋庆之的舅子发生冲突,转瞬就遇到了蒋庆之,这事儿倒是有趣了。” 至于卢杉挨了一顿鞭子是否要报复回来……看看严世蕃的表情就知晓了,虽然有些恼火,但压根没有为卢杉出头的意思。 “蒋庆之回来的好快。”崔元老了,在经历了一个酷暑之后,他脸颊明显凹陷了许多,原先的老白脸也变成了老黑脸。 “他不得不快。”赵文华也在,“蒋庆之在龙江许下重利,若是能提早完工便重赏那些工匠。另外,他临北上之前放话,等他再度南下时,便是大明商船出海贸易之日。对他来说时不我待。” “嗯!拖得越久,暗中的麻烦就越多。”严嵩起身,“他既然来了,京师就此多事。东楼,让他们最近消停些,咱们,看热闹。” “我有数。” 崔元回到了值房,进去后坐下,长吁一口气,幽幽的道:“蒋庆之南下后,京师风平浪静,他一回来,京师便鸡飞狗跳。就这么一个人,竟然把大明上下搅的不得安宁。偏生陛下还格外倚重……” “哎!”崔元叹息,“俺答偃旗息鼓,草原至少会消停十年以上,大好局面,为何不安享太平呢?非得要动刀兵。 这倭国乃太祖高皇帝所列的不征之国,祖制在此,你蒋庆之却要去碰个头破血流,真是飘了?” “老夫老了,大概离死不远了。人死灯灭,唯有青史留名方能聊慰此生。蒋庆之,你挡住了老夫的青云之路啊!” 崔岩眸色复杂,“老夫本不想与你为敌,可你太过咄咄逼人。” 崔元身体后仰,脖颈靠在椅背那里,活动了一下,觉得僵硬的脖颈舒服了许多。 他闭上眼,恍恍惚惚间,来到了一个雾气弥漫的空间。 “这是何处?” “驸马!” 一个女子在前方若隐若现。 “公主?”崔元讶然,“你……你不是去了吗?” “驸马,当初你曾说与我白头偕老,同生共死……” “你,你不要过来!” 女子飘了过来,崔元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他气喘吁吁的坐直了身体,眼中依旧有惊骇之色。 良久,崔元这才定下神来。 “驸马,陛下召见。” “这就来。” 崔元做噩梦的时候,蒋庆之正好介绍完了此次南下之行。 他说的是大概,细节都在给道爷的那些书信中。 “这么说来,那些海贼心中尚有忠义?” 蒋庆之招安海贼没问题,但招募海贼从军却在京师引发了轩然大波。 这不是明末,也不是前宋,对贼人大明就一个态度:剿! 朝中攻讦此事的人不少,道爷尽数压下,他相信蒋庆之此举必然有不得已的理由。 “陛下,水师上下都烂透了。” “清洗重建,就如同京卫一般,不成吗?”道爷问道。 “难。”蒋庆之说:“海上与陆上不同,打造一支陆地虎贲用不了多久,且有各地卫所的兵员可供遴选。” “禁海多年,无人可用。”道爷说。 “是。”蒋庆之点头,“这只是其一,臣还有个想法。” “猴儿,在朕这里支支吾吾的作甚,说。”道爷见蒋庆之犹豫,便笑骂道。 黄锦凑趣,“长威伯不知,自从你南下后,陛下时常说你此去是赴汤蹈火,弄不好便有不测之祸。为此陛下早晚焚香祷告,为你祈福。” “陛下!” 蒋庆之眼睛一热。 “说这个作甚!”道爷有些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说说你的理由,若是不妥,朕便派你去草原招安俺答。” 蒋庆之收敛心神,“陛下,臣曾说过大明要想脱胎换骨,必须要把目光转向大明之外。” “这和你招募海贼有什么关系?” “水师上下无进取心。”蒋庆之坦然道:“所谓百年水师,哪怕是当下,要想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师,若是从头来过,至少要十年以上。可大明当下哪里等得起?” “所以你就用了海贼,那些人纵横海上多年,操舟熟练。” “这是其一,臣……陛下可知,在西方,如佛朗机等国的帝王将相都以劫掠为荣?” “嗯?” “他们靠着这股匪气控制了大半个世界,陛下,大明起步晚了,要想迎头赶上,唯有弯道超车……便是揠苗助长!” “匪气,劫掠……你是要用海贼的匪气?” “对。” “劫掠吗?” “是,不过大明水师劫掠的不是商船。” “那是什么?” “一国!” 第1072章 崔元没落,剑拔弩张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一直看不起俺答,觉着这厮格局太小。多年来瞻前顾后不说,做事儿也小气巴拉的。劫掠大明九边是草原的传统艺能,可九边官兵畏敌如虎,你好歹尝试一下攻城拔寨啊! 打下一座城池,不但有了前进基地,而且还能提高自己的威望。 “劫掠一国?”嘉靖帝抚须,思忖了一番,说道:“水师糜烂,若是按部就班,重建之后也是暮气沉沉。用海贼的匪气……你盯上了麻六甲!” “陛下英明。”蒋庆之由衷的赞美着,“麻六甲是一个口子,大明要出海,就必须控制住这个口子。只要控制了麻六甲,此后外部势力想进来,就得先问问大明水师。” “这是大明的海上国门!” 蒋庆之微笑道:“正是。” “可你在此时建言攻打倭国,为何?” 在道爷看来,蒋庆之此举殊为不智。 “陛下,水师要想脱胎换骨,就得先来一次凤凰涅槃。用征倭来锤炼水师……” “倭国水师不堪吗?” “倭寇水师……倭寇如今恍若中原战国时,藩镇林立,并无统一的水师。正好给大明水师练手。” “你曾说当年郑和的船队当世无双,那么,为何这般谨慎?” “龙江那边正在打造战船,臣敢说比之当年的宝船有过之而不及。” 蒋庆之说的很谦逊,按照他的判断,鼎爷给的图纸堪称是这个时代最领先的存在。 “可战船再犀利……您也看到了,九边官兵虽说境遇不佳,可和俺答比起来算得上豪奢。兵器粮草都令俺答麾下流口水,可如何不敌俺答,畏敌如虎?” 蒋庆之目光炯炯,“俺答麾下来袭,他们只能躲在城头瑟瑟发抖。可见兵器不足为为倚仗。要紧的还是士气。” “朕明白了。”道爷叹息,“承平日久,以至于文恬武嬉,竟要用贼人来从军。” “陛下,若是英宗时宝船能再度出海,今日之大明水师,依旧能横行当世。” 只要大明一直保持着与时俱进的势头,什么七海之王,大明水师能把他们打出屎来。 可惜了! 蒋庆之不禁叹息。 “你此次南下辛苦,且回去休息。对了,这几日怕是会有些闹腾,你可有准备?”道爷问。 “您是说征倭之事?”蒋庆之笑了笑,“臣早就知晓了,那些人意欲阻截此事,臣自有应对之法。” “嗯!”道爷也不问他的应对之法,他要做的只是掌总。 什么都去管,都去过问,那不是帝王,而是管事。 蒋庆之告退,走两步回头,涎着脸道:“陛下,宫中的烤羊腿可还有?” 自从吃过一次宫中的烤羊腿后,蒋庆之就爱上了这一口。他回家琢磨了一番,准备复制,多次出手做出来的烤羊腿总是差了些意思。 按照伯府厨子的分析,宫中多半是用了某种珍贵的,在市面上寻不到的香料。 这是非战之罪……厨子同情的看着自家老板。 蒋庆之见道爷瞪眼,便说:“臣令人在直庐等着就是了。” 烤羊腿从腌制到烤制完毕,至少得两个时辰吧!弄不好三个时辰。 正好回家沐浴更衣,吃顿饭,睡个小觉,醒来便有羊腿吃了。 道爷一脸嫌弃的摆摆手,蒋庆之笑嘻嘻的道:“臣告退。” 走到殿外,一个内侍手持食盒在等他。食盒不小,蒋庆之愕然,“给我的?” “是。”内侍说,。 蒋庆之接过食盒,掀开一角。 里面霍然就是两只烤羊腿。 那熟悉的香味令蒋庆之食指大动。 他好奇问:“可是锦衣卫禀告了我的归期?” 内侍摇头,“这几日陛下令厨房每日做两只烤羊腿。” 蒋庆之回望殿内,道爷坐在蒲团上。秋风从外吹进去,吹动了道袍,也吹动了他的胡须,他正好看着蒋庆之。 微微一笑。 蒋庆之等不及了,拿起一只烤羊腿,一边啃一边走。 “长威伯,前面是崔驸马。” 内侍提醒他。 蒋庆之抬头,见崔元有些萎靡不振的走来,那脸上的肉看着比往日少了许多,显得格外苍老和憔悴。 “长威伯!”崔元拱手,眸色复杂的看着蒋庆之手中的烤羊腿,以及嘴角的油渍。 蒋庆之才将进宫就有烤羊腿等着他,可见嘉靖帝对这个表弟的上心。 “崔驸马。”蒋庆之有些怜悯的颔首。 崔元老矣,却一直恋栈不去。蒋庆之不知的是,若非他这只蝴蝶的存在,崔元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崔元叹息,“最近京师风云变幻,暗流涌动。长威伯虎威,自然不惧。不过,老夫听长威伯说过,所谓做事,便是把自己的朋友弄的多多的……” 蒋庆之不经意见到崔元眼中有期冀之色,不禁一怔。 老崔这是何意? 难道…… 蒋庆之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笑了笑,“朋友多了路好走。” 崔元眼中迸发了异彩,蒋庆之接着说:“不过,朋友多了,麻烦也多。本伯交友是宁缺毋滥。” 说着,蒋庆之啃了一口羊腿走了。 崔元站在原地呆了许久。 “驸马!”带路的内侍回头。心想这人老了老了,还恋栈不去。不去就罢了,竟然想和长威伯联手。可你也不看看自己老成什么样了,长威伯如朝阳初升,岂会看得上你这等不中用的夕阳。 崔元老了,如今道爷召见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让他干的最多的事儿便是祭祀。没事儿你就代表朕去各处拜神。 也就是说,崔元在道爷眼中,如今就是个人样子。 也就是个人型祭祀机器。 “哦!”崔元这才跟上。 那老脸渐渐就红了。 蒋庆之竟然拒绝了老夫? 崔元心中恼火,见到道爷后有些走神。 “……此去要谨慎,莫要激怒了神灵。” 道爷吩咐了一番,抬头发现崔元在发呆,蹙眉道:“崔卿!崔卿!崔卿!” “驸马!”黄锦来了个狮子吼,崔元猛地惊醒,“臣……是,臣领命。” 他随即告退,走到殿外,隐约听到嘉靖帝说:“崔元老迈……” “老夫,老了吗?” 崔元的身影在秋日下显得格外单薄。 而蒋庆之却在众人的簇拥之下。 他想回家,可半道就被朱希忠拦截了。张居正闻讯出来,他有一肚子的事儿要禀告老板,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朱希忠拽着蒋庆之进了自己的值房。 值房里,王以旂等蒋系大将都在。 “见过长威伯!” 众人行礼,蒋庆之拱手,“我说,你等好歹先让我回家抱抱儿子不成?” “不成。”朱希忠瞪眼,“你那边丢下一句话要攻伐倭国,却不知给咱们带来了多少麻烦。兵部那边……老王。” 王以旂苦笑,“如今外界都说兵部乃是长威伯穷兵黩武的倚仗,有人建言换人。” “还有吏部,熊浃老了,如今在勉力支撑。那些人攻讦他为你保驾护航,私心太重。至于证据,他那个儿子和你学习便是证据。师徒一家人呐!” “这只是开端!”张居正每日蹲守直庐,把各种接到的信息汇总后,令他不禁脊背发寒,“如今京师暗流涌动,许多人都准备以阻截伯爷征倭之议为开端,压制新政,压制伯爷。” “你南下之行在许多人看来便是赴汤蹈火,本以为你会狼狈不堪,那些人等着看你笑话,等着落井下石,谁曾想你竟然在那龙潭虎穴中蹚出了一条路。那些人大失所望之下,越发忌惮了。” 朱希忠面色凝重。“南方乃是那些人的根基所在,你压制住了南方,便是压制住了他们的命脉。那些人痛心疾首,怕是要图穷匕见。” 蒋庆之拿出药烟,“我知晓阻截征倭之议只是个由头,说实话,那些人巴不得看到我征倭失利吧?” 张居正点头,“如今京师流传着一番话,说当年蒙元征倭,大军浩荡不可敌,谁曾想却遭遇了一场大风,把船队吹的七零八落。倭人管这场大风为神风。那些人说,可见倭国有神灵护佑,当年太祖高皇帝把倭国列为不征之国当真英明。” “而我就是逆流而动,必然自取其辱。”蒋庆之点燃药烟。 老纨绔说:“庆之,你莫要小觑了此事。” “我不会轻敌,不过所谓神风,那就是个笑话!”蒋庆之想到了后世,铺天盖地的轰炸机投下无数烈焰,点燃了倭国一座座城市。 那时候神风何在? 神风在为这场大火助威。 “征倭……你真的有这个意思?”朱希忠问道。 蒋庆之乐了,“你觉着我是玩笑?” 众人默然。 蒋庆之叹息,“安心,我自有分寸。” “征倭有什么好处?”王以旂忍不住问道。 “天大的好处。” 没有万历三大征中的援朝之战,大明国祚少说能延续三十年。 另外,灭了倭国,也为后世儿孙扫灭了一个威胁。 由此,大明海疆便扩大了许多,什么海上封锁顿成笑谈。 蒋庆之起身,“明日吧!明日都来。” 众人把他送出去,看着他上马远去,王以旂说:“长威伯此次归来,本官怎地觉着……多了些陌生的味儿。” “嗯!”不只是他王以旂有这个感觉,老纨绔也是如此,“我觉着,他的心思,没在京师。” “那在何处?” 没人回答,半晌张居正这个小透明说:“伯爷曾说过什么……星辰大海。” 朱希忠眯着眼,“庆之回归,那些人蓄势已久,定然要在下次朝会上阻击他。这场厮杀……只可胜!” 一旦被拦截,南方大势便会出现反复。 包括龙江那边的造船规模,以及大明随后对外的姿态…… 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居正叹息,“做事,何其难。” 王以旂拍拍他的肩膀,“不难,那不叫事。跟着长威伯好生学学,以后受用不尽。” 第1073章 新婚,相敬如宾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人从出生开始,在本能驱使之下会去依赖身边人。或是父母兄弟,或是夫妻,或是孩子。 有人说人生而孤独,出生时和父母相伴,父母去后和妻儿为伴。孩子远走高飞,唯有妻子在侧。 夫妻之间的关系若是维系的还不错,那后半生的日子还不算寂寞。若是形同于水火,或是同床异梦,那日子和地狱差不离。 所以才有了那句话:少年夫妻老来伴。 伴侣伴侣,到了中后期,夫妻之间哪还有什么激情,剩下的只是相濡以沫,在这个红尘中互相慰藉罢了。 蒋庆之前世对这类鸡汤嗤之以鼻,在回国后,他就做好了此生一个人的准备。所以看到那些秀恩爱的,他只是一笑。看到那些夫妻反目的,也只是一笑。 一个人,不香吗? 但此刻他却归心似箭。 什么孩子会远走高飞,这是大明。 在这个时代,除非孩子要去远方谋生,否则便会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在他小时,父母照看着他,当父母老去后,便轮到他来照拂父母。 就如同是一个轮回。 蒋庆之突然想到了轮回这个词儿。 前世有人说活着最大的恐惧不是别的,是生死之间的那一刻。 方外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修行的目的,便是让人能从容面对生死之间的恐怖。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就像是核导弹最大的威慑力不在于发射出去,而是树立在发射架上的时候。 蒋庆之满脑子胡思乱想,骑马冲进了新安巷。 “新安巷不许纵马!” 巷子口的乞丐和小贩们只看到一道残影,便呵斥道。 “是伯爷!” 一个正在吃着饴糖的孩子嚷道:“是伯爷回来了。” “啥!伯爷回来了?”老乞丐正在树下打盹,闻言猛地抬头,看到莫展等人正在追赶,他不禁就笑了,说:“这新安巷,可就要热闹起来了。” “伯爷回来了。” “嗯!回来了。” “伯爷!” “哎!” 街坊们热情的出来打招呼,仿佛蒋庆之从未离开过。 不知从何时开始,新安巷的街坊们就默契的把蒋庆之视为首领。他离去,新安巷就沉寂下来。他回来,整个新安巷就沸腾。 外界说,蒋庆之便是新安巷的主人。 他主宰着这些街坊邻居的喜怒哀乐。 “回来了好啊!”一个老人笑道:“这心中总算是有底了,老二媳妇,老二媳妇,去打酒来,今日为伯爷归来庆贺!” “哎!” “老大媳妇,去做饭,弄些好菜。” “哎!” 整个新安巷马上就变得喜气洋洋的。 伯府更是如此,富城带着仆役们站在府门外束手而立。 “恭迎伯爷回府。” 蒋庆之下马,“好!” 他越过了众人,大步进府。 富城知晓蒋庆之挂念着妻儿,便叫众人散去,这时莫展和孙不同来了,富城不满的道:“让伯爷独自而来,若是有人……” 如今蒋庆之不比当初了,身为权臣,对手不知凡几。 “那些人但凡能觅到机会,会毫不犹豫的下狠手。”富城冷着脸,“别以为这是京师,是新安巷,别忘了灯下黑。” 莫展等人请罪,孙重楼嘟囔道:“师父,你越发唠叨了。嗷!” 富城抽了他一巴掌,仔细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嗯!看着壮实了许多。” “少爷说我还在长。”孙重楼挠头,“师父,做衣裳的都说我废布匹呢!” 富城要仰头才能看着他的脸,眸色温柔,“咱们不差这个,只管吃,只管长。长得越高大越好。” 在这个时代,身材便是男人的外衣。街坊们讨论别人家的孩子,总是会先用身材来做开场白。 身材越魁梧壮实,越令人羡慕。 蒋庆之冲进了后院。 “娘,娘……” 大鹏正在走路。 按照常氏的说法,小孩子就要经常走,越走越壮实。但蒋庆之走之前交代过,说适可而止。李恬说丈母娘养了三个孩子,经验更丰富。 可我那是科学……蒋庆之给她分析了一番道理:孩子筋骨还未曾成型,一旦走多了,容易变形。 罗圈腿知道不? 就是并腿而立,两条腿之间一个圈。你想咱儿子变成那样? 所以,李恬最终还是听从了自家男人的话。 李恬正在沐浴,所以未曾出迎。侍女们在如雨的带领下刚想行礼。蒋庆之摆摆手,示意别出声。 他缓缓走向大鹏。 大鹏正在院子里蹒跚而行,突然发现前方多了个人。 他仰着头,嚷道:“雨!雨!雨!” 如雨捂嘴笑,却不过来。 “雨!”大鹏扭着小身子回头,身体因此踉踉跄跄的,冲着如雨喊道:“雨,雨……” 蒋庆之摇头微笑,“大鹏。” 孩子回身。 蒋庆之蹲下,“知道我是谁不?” 大鹏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瘪嘴。 卧槽! 这孩子要哭! 蒋庆之变魔术般的从袖口中摸出了一个小人偶,一摇动,人偶就前后摆动,笑容可掬。 大鹏被吸引住了,蒋庆之把人偶递给他,随后一把抱起孩子,亲了一口。又觉得不够,便把脸贴着孩子的脸蛋。 一瞬间,南下之行,朝中局势,新政的一切……包括外界的一切都被蒋庆之遗忘了。 他就这么全心全意的和自己的孩子贴着脸,仿佛这个方寸之间便是整个世界。 李恬出来了,看到蒋庆之一怔。 蒋庆之回来并未让人提前告知伯府,便是要给妻儿一个惊喜。 “叫爹。”蒋庆之说。 “娘!” “叫爹!” “娘!” 这娃! 蒋庆之瞪眼,可随即又温柔的道:“我是你爹!” “娘!” 大鹏冲着前方举起手,这是要抱的意思。 蒋庆之回头。 妻子就俏生生的站在台阶上,嘴角含笑看着自己。那眼中,尽是深情和欢喜。 夫妻久别重逢,竟然无话可说,但仿佛有无数话儿想说。 如雨冲着奶娘使个眼色,奶娘过来接过大鹏,“小郎君,咱们去吃奶。” “奶,奶……” 侍女们跟着如雨退下,庭院中只剩下了蒋庆之夫妻二人。 蒋庆之上前,看着有了些陌生味儿的妻子,不禁笑了起来,“人说小别胜新婚,我一直不解,此刻恍然大悟。不是什么欲望,而是一种陌生的味儿。” 新婚是什么? 就是陌生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两个不相识的男女就此结为夫妻。 晚饭只有一家三口。 蒋庆之和李恬相对而坐,孩子坐在圈圈椅中,脖子下围着布巾,正和手中的人偶较劲。 “你也喝一点。” 菜很丰盛,李恬还准备了美酒。蒋庆之拿起酒壶,李恬摇头,“我不会喝……好吧!喝一点,就一点点。” 女人的话啊! 李恬三杯酒下肚,脸蛋不知是午睡前的滋润,还是酒水的作用显得绯红时,蒋庆之问:“还要不?” 这话一语双关。 李恬白了他一眼,“我的酒量可不差。” 看,露馅了吧! 蒋庆之莞尔,李恬给他倒上酒,说:“当初在娘家时,我曾和姐姐一起偷偷喝酒,姐姐酒量不好醉了,我没事儿。等我娘发现了,一顿打啊!姐姐嚎哭,我咬牙忍着……” 李恬眸子里有些回忆之色。 “想你姐姐了?” “嗯!” 李恬有些怅然,“如今大姐的日子过的……那家子和大姐相敬如宾,也只是相敬如宾。娘偷偷问过跟着大姐嫁过去的人,说是如今姐夫从不去大姐的屋子,大姐也只是守着孩子。可我每次见到她都是那等傲然模样。” “这事儿……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蒋庆之举杯,“不说这个。” 夫妻团聚,自然有许多话儿要说,刚开始是蒋庆之说的多,说着南边的风土人情,说着一些趣事儿。 等李恬喝的醺醺然后,便成了主角。说着蒋庆之不在家,自己带着孩子多快活。 “每日睡到自然醒,醒来躺一会儿,孩子就在身边,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叫声娘。窗外太阳照着,就觉着整个人无思无虑,又格外的欢喜。” “夫君,你说我是不是胸无大志?” 蒋庆之看了她的胸口一眼,一本正经的道:“还好,不算小。” 李恬低头,呸了一下,面红红,眼波流动。 “这不是胸无大志。”蒋庆之说:“出家人追求的便是这等境界。无外物之牵挂,无思无虑。不过他们需要苦修,乃至于用艰难磨砺自己,方能寻到一些味儿。你却无师自通。可见有修炼的资质。娘子。” “嗯?” “你我夫妻联手同修吧?大道可期。” “修什么?” “双修。” “还早呢!” “不早了……” …… 向家。 饭桌上死气沉沉的。 向承看了妻子李萱一眼,又看了母亲陈氏一眼。 陈氏使个眼色,向承干咳一声,对李萱说:“娘子。” 李萱正在给孩子喂饭,闻声抬头,眸色平静,“何事?” 公公向佑干咳一声,起身道:“老夫吃饱了。” 李萱起身恭送,随即坐下,继续给孩子喂饭。 向承犹豫了一下,“娘子,新安巷那边……你许久未去了吧?” “嗯!天热。”李萱说。 最近孩子身子不好,郎中说是太热太干燥的缘故,孩子体内有火,要静养。 向承的母亲对外说儿子特别疼爱孙儿,是个慈父。 这便是慈父吗? 李萱嘴角微微翘起,讥诮的想,连自己孩子的身子有问题都不知晓,这算是哪门子慈父? “听闻妹夫……”向承缓缓说:“妹夫回来了,是不是寻个机会上门去看看。亲戚之间不走动就怕生疏了不是。再有,如今妹夫那边事儿多,也需要人帮衬……” 这些话在李萱耳中一晃而过。 喂完饭,她牵着孩子起身,“我吃好了。” 向承:“那去新安巷的事儿……” 李萱没回头,牵着孩子一路出去。 呯! 身后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 陈氏那尖刻的声音接踵而至。 “你看看她,趾高气昂,哪有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第1074章 吕季布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第二日,生物钟准时唤醒了蒋庆之。 他没睁开眼睛,仔细感受着有些陌生的环境。 空气中是木料的味儿,以及妻子身上淡淡的脂粉味儿。 蒋庆之曾说脂粉用不用无所谓,可此刻却觉得脂粉的味儿极好。 他听到了屋顶有窸窸窣窣声音,没多久是一阵折腾。 多多这是在宠幸谁呢? 这是秋天,不是春天,怎地就那么春意盎然呢? 那陌生的味儿渐渐熟悉。 有小心翼翼的开门声传来,这是值守的侍女在准备洗漱的东西。 前世蒋庆之独来独往,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来到大明后,很快就堕落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前院养的狗儿突然叫唤了起来,狗吠声打破了寂静。 “有完没完啊!”李恬翻个身,趴在了蒋庆之身上。 蒋庆之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笑了笑。 这一切,真好。 就差一个东西了。 “少爷,起床啦!” 喊声如期而至。 蒋庆之猛地坐起来,“来了。” 李恬努力睁开眼睛,“夫君,我这就起。” 二人成婚后,作为妻子,李恬努力做出了贤妻良母的姿态,比如说早上为蒋庆之准备衣裳。 但新婚半年后,这个姿态就没必要了。 蒋庆之起床很麻利,坐起来后,俯身亲了妻子额头一下,“你继续睡。” “穿衣……” “好,穿衣!” 蒋庆之见她闭着眼睛,双手比划,仿佛真是在为自己穿衣,不禁笑了。 推门出去,一个东西柔软的落在了肩头,蒋庆之反手摸摸,“多多?” “喵!”铲屎官的回归让多多也欢喜不已,这不,大清早就拔那个啥无情,舍弃了自己的新欢。 蒋庆之肩头顶着多多去洗漱,洗漱完毕,去了演武场。 夏言正在边上活动腿脚,看着很是专业的模样,可速度慢的让人无语。 胡宗宪和徐渭两个好基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正在并肩散步。 孙重楼拿着厚背长刀在苦练,自从看到火器的威势后,大伙儿都说从此猛将再无用武之地。 可孙重楼不信邪,说自己定然要在火器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这不,每日他都会早起一刻钟加练刀法。 见蒋庆之来了,夏言笑道:“人说久别胜新婚,怎地,就这么把新娘子舍下了。” 徐渭说:“这人做惯了一事,每日不做便会失魂落魄。如今想来,我已许久未曾睡过懒觉了。” 蒋庆之不搭理这两个单身狗,自顾自练刀法。 窦珈蓝没人关注,练完刀后,就在一旁等着。 “有事?”蒋庆之晨练结束,觉得神清气爽。 其实早期锻炼只是一个习惯问题,当然,哪怕是这个习惯养成了好几年,蒋庆之每天早上起床时依旧会天人交战一番,一个我在给自己找借口:睡一会吧!今日不练了,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不是。 另一个我却催促他赶紧起床:一旦今日不去,明日就会不去…… 窦珈蓝行礼,“今日下官便能把最后一笔债务还完了,多谢伯爷。” 说完,她认真行礼。 在锦衣卫她是异类,公事之外,手下和她从未交集。锦衣卫外水多,可窦珈蓝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她背着亡父的债务多年,母亲改嫁,让她只能一人艰难度日。曾有人劝她别管了,至于亡父的债务,人死债消。 有本事就打官司。 就算是父债子偿,那也得是儿子不是。 至于女儿,那是别人家的人。 但窦珈蓝却不肯,只是默默的做事,默默的攒钱,默默的还债…… 夏言讶然:“小窦还欠债?” 徐渭点头,“她父亲欠下的债务。” 夏言是老鬼,一句话就听懂了全部,“难得难得!” 胡宗宪叹息,“换了别人,这事儿丢开就是了。窦珈蓝平日里节衣缩食,谁能想到是为了这个呢!” 徐渭说:“这是自讨苦吃。” 后世有种说法,许多苦头是人类自求来的。 也就是故意吃苦。 晨曦中,锦衣卫女百户抬头,“那年父亲去了,讨债的人逼上门来,母亲说要改嫁。女子改嫁,亡夫的债务就与她无关。” 是这个理儿。 可女儿呢? 徐渭冷笑,“枉为人母!” “其实,这些年你无需这般自苦。”蒋庆之说,对于赌债,官方是不支持追讨的。窦珈蓝是锦衣卫百户,那权贵再牛逼也不敢拿她如何。 “是。”窦珈蓝看着有些赧然,“父亲在时我恨他,他走了,我却只记得他的好。得知父亲去后,我就觉着……好像失去了最珍贵的一件东西。其实还债便是我祭奠父亲的法子。我怕自己忘了他。” 蒋庆之叹息,“其实你只是给自己寻一个活着的借口罢了。” 窦珈蓝一怔,“伯爷说的是。人说无债一身轻,今日我却觉着有些茫然,原来如此。” 人活着就得给自己找个存在的意义,或是寻求外界认可。 肖申克监狱中,那些自称被体制化的囚犯其实只是把坐牢变为自己人生的意义,一旦出狱就觉得人生意义消散,不知为何活着罢了。 “晚饭弄好些。”蒋庆之说:“准备好酒,珈蓝也放开喝一次。” 窦珈蓝说:“伯爷给我的薪俸比在锦衣卫时多了九成,年底还有分红,这才让我提早许久还清了债务。该我请客才是。至于喝酒……” “放松些。”蒋庆之说:“人如弓弦,绷得太紧易断。” “怎地,酒量不好?如此,我让你三壶酒。”徐渭骄傲的道。 胡宗宪干咳一声,“我那里有上好的腌蚕豆,回头拿出来下酒。” 夏言抚须抬头,作观察天象状,“让老夫看看,这天色……今日适宜饮酒。” “老窦,喝吧!今日我也喝。”孙重楼不喜喝酒,今日难得开戒。 窦珈蓝含笑,“好。” “今日给你放假。”蒋庆之笑道。 大伙儿心情莫名大好,把厨子准备的早饭吃了个一干二净,孙重楼叫嚷着不够,富城踹了他一脚,丢给他一大块肉干。 蒋庆之回到后院,熟门熟路的在柜子里摸出了一匣子点心,包了几块放进怀里,又往嘴里塞了一块,一边咀嚼一边出去。 “夫君今日不是歇息吗?”李恬抱着孩子正好回来。 “呜呜……”蒋庆之一直以来对妻子吃点心不以为然,总是说三餐之间吃点心伤胃,且容易长胖。 他支支吾吾的指着外面,随即走了。 “这夫君……” 李恬迷惑的看着他走了,回身进了房间。 “娘!” “哎!大鹏可是想吃点心了?”孩子自然还不能吃点心,不过是李恬给自己加餐的借口罢了。 在这么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抱着孩子,吃着香甜的点心……这是对生命的奖赏。 谁能拒绝甜食的诱惑呢? 李恬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熟练的打开柜子,把木匣子拿出来。单手打开,一看,蹙眉,“咦!怎地少了好几块?” 蒋庆之一路吃着到了大门外,孙不同问:“伯爷,去何处?” “去户部。” 到了户部,门子见到蒋庆之马上弯腰,“您来了?” “老吕可在?”蒋庆之下马。 门子谄笑,“尚书在,先前进来时还念叨,说您按理也该来了。” 眼前这位爷和户部老大按理是死敌,可二人之间那种惺惺相惜的味儿连特么户部的门子都嗅出来了。 “可要先通报一声?”蒋庆之说。 “别人要先通报,您,哪用。”门子笑着,心想这位爷怎地看着不想进去的样子。 见到吕嵩时,他正在拍桌子。 “南边出海要钱粮,各处神仙要钱粮,九边跟着起什么哄?俺答寇边?这些蠢货是蠢蠢欲动想出兵吧?去兵部告诉王以旂,这事儿他兵部若是不管,回头本官定然要断了兵部钱粮。真当本官是泥人不成?” 咳咳! 蒋庆之站在门边拿出药烟,干咳了一下,心想你老吕都看到我了,还故意说这些酸话作甚。 “这不是长威伯吗?久违了。”吕嵩拱手。 “老吕,有话咱们好说。”蒋庆之进来,不客气的说:“刚吃了点心,有些噎着慌,赶紧弄杯茶来,要好茶。” “长威伯在南边大展宏图,意气风发,可喜可贺。” “老吕,我今日主动上门,便是让你敲竹杠的,别客气。” 吕嵩面色和缓了些,“当真?” “十足真金。” “你在南边大刀阔斧清洗是痛快,那些卫所,水师被清洗大半,王以旂狂喜,在兵部高呼伯爷英明。可重建需要多少钱粮可算过?” “没。”蒋庆之说。 “各处兵员不够遴选,兵部督促五军都督府在军户中选拔一批人充实各地卫所,就这么一个事儿,耗费的钱粮让老夫想……” 吕嵩抬头看着房梁,面色难看。 “你就不能慢些?一步步来,会少许多麻烦……咳咳!我户部也能从容筹集钱粮。” “老吕!”蒋庆之用那等恶心人的目光看着吕嵩,“多谢了。” “别谢老夫,对了,老夫把年底陛下赏赐百官的钱粮节流大半,到了年底,你自家和那些人打擂台,别来寻老夫。” “好说好说。” 蒋庆之笑吟吟的道:“户部上下辛苦,我心中有数。” “后续如何填补这个大窟窿,你可有数?”吕嵩自家焦头烂额,见到‘罪魁祸首’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是担心征倭是吧?” “你还知晓这个?”吕嵩冷笑:“大军一动,要多少钱粮?一次北征就逼着我户部上下想死的心都有了。本以为五六年内不会有征伐,可你一开口便是要征伐一国,钱粮从何处来?” “我保证你会心甘情愿出这笔钱粮。” “若是老夫心甘情愿,回头你长威伯要什么,只管开口。” “你说的!” “老夫曾有别名。” “叫什么?” “吕季布。” 第1078章 做个好人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大堂里很安静。 陆炳定定的看着蒋庆之,蒋庆之吸着药烟,缓缓说:“每个人骨子里都有两面,一面君子,一面小人。你不例外,我也不例外。” “那么,你的小人何在?”陆炳问。 “区别在于君子能否压制住小人。”蒋庆之抖抖烟灰,“回到窦珈蓝的事儿上,你陆炳竟然做了君子,不肯利用此事来对付我。这不像你!说吧!为何。” 历史上陆炳闪光两次,一次是在火海中救出了嘉靖帝,一次是在俺答大军南下,抵达京师城外时。 特别是俺答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直抵京师那次,整个京师惶然不安,乱作一团。 陆炳挺身而出,多方奔走,为最终逼退俺答大军立下大功。 随后他更是参与了对九边的整肃。 从这些角度去看,这分明就是个贤臣。但你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厮和严党勾结,干的坏事儿不少。 为了一己之私,他也没少做些违心事。 每个人都有两个面孔,一个是魔鬼,一个是天使。 命运的剧本把每个人的一生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什么时候你会成为魔鬼,什么时候你会成为天使,分毫不差。 陆炳一生中魔鬼和天使的比例各自一半,所以他得了善终。 严嵩父子更多时候是魔鬼,最后都不得好死。 蒋庆之偶尔想起这些历史上的事儿,不禁感慨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哪怕是后世,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佬也有不少晚节不保。前半生是弄潮儿,春风得意,后半生栽倒,或是进牢中啃老米饭,或是公司破产,晚景凄凉…… 得意时莫要忘形,失意时无需自怨自艾,做好自己,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剩下的听从天意就是了。 许多事儿不可为,那就是老天爷这个导演给你这个演员的人生剧本,不可改动分毫。别去钻牛角尖,该放手时就放手。 这是蒋庆之前世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 但到了此刻,他却不得不在荆棘密布的新政这条道上蹒跚而行,不得不去和命运抗争,和剧本抗争。 蒋庆之在试探陆炳,陆炳何尝不是在试探他。 “这事儿……”陆炳叹息,“多年了,我本已抛之脑后,没想到……” “说说。”蒋庆之笑了笑,随着二人之间地位的差距拉大,彼此之间反而少了许多看不顺眼的感觉。 老陆这人也算是眉清目秀吧! 陆炳知晓蒋庆之今日亲至便是一种姿态:哎!老陆,咱们如今没什么解不开的矛盾吧?要不,做个朋友? 可你这厮把徐阶毁了,让我坐蜡! 陆炳摇摇头,和徐阶联姻如今成了个烫手山芋,握在手中难受,丢又没法丢。 他曾想过主动提出废除婚事,可私底下琢磨了一番徐阶的秉性,觉得徐阶此人脸皮太厚,这事儿不好办。 如今徐阶沦为过街老鼠,多少人想对他下手。和他陆炳维系着姻亲关系的好处太多了……为了老夫的儿媳,你的女儿,你陆炳不能坐视老夫倒霉吧? 有锦衣卫保驾护航,徐阶才能在京师继续坚持下去。 这事儿成了陆炳最近的最大心病,让他寝食难安。 一旦他为了徐阶和儒家斗起来,严嵩父子能笑掉大牙。 娘的!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厮带来的! 陆炳眸中多了几分厉色,蒋庆之莞尔一笑,摇摇头。 ——如今你陆炳不是我的对手。 陆炳深吸一口气,“当年宫变之事你也知晓。” “宫变?”蒋庆之心想当年宫变时,窦珈蓝还是个小女娃吧! 这事儿怎么就和她扯上关系了? “当年宫变后,陛下醒来,便令我暗中查探此事。”陆炳说:“那些宫人在严刑拷打之下,异口同声说是不堪陛下折辱,这是外界获知的消息,实则……” 嗯! 蒋庆之眸子一缩,“实则是什么?” “有人指使。”陆炳沉声道:“不过线索被掐断了,就在我带着人去抓捕时,那人……死了。” “灭口!” “是。”陆炳点头,“那些人下手狠辣,且总是快我一步。以至于我那几年觉着宫中有一双眼睛高高在上,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道爷的宫中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复杂的。 张太后在时,宫中以她为尊。道爷的女人们在后宫就和小透明似的。 道爷为何生不出孩子?后来为何又能生了? 真是神灵有眼? 蒋庆之冷笑,后来查出来的事儿令人为之脊背发寒。 “我一直未曾放弃查探此事,后来查到了一个宫人身上,那宫人与一人有关系。” “孙营!” “对。”陆炳点头,“那宫人是侯府一个管事的远房亲戚,若非机缘巧合,我还查不到这层关系。”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内外勾结,为何不拿孙营?” “一点证据也无,一切都是猜测。靠猜测处置一位侯爵,陛下也不能。” 蒋庆之点头。 “我查了孙营此人,此人颇为低调,不过却贪婪。他在城中开了赌坊……” “等等。”蒋庆之伸手。“为何不借着清查赌坊为由出手?” 大明从始至终都没放开赌博行业,也就是说,开赌坊违法……那不是现成的借口吗? “赌坊名义上的主人是宗室长者。”陆炳苦笑,本以为蒋庆之会惊讶,可蒋庆之却好似司空见惯般的说:“原来如此。” 后世那些公司股权交叉,背后关系复杂的令人头皮发麻。 什么白手套黑手套……通过各种交叉关系,最终实控人若是现身,能令人目瞪口呆。 孙营弄这等手段在蒋庆之眼中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宗室那人如何?” “那人贪财。” 蒋庆之明白了,“弄不好就是个幌子。” “嗯!”陆炳说:“彼时陛下被那些人步步逼迫,不好与宗室反目。” 蒋庆之理解,没多久道爷就遁入西苑。 ——朕怕了! 这等强硬的帝王,面对那些人的疯狂反扑,竟然只能选择遁去。 “锦衣卫不好动手,我便令人去赌坊……” 蒋庆之想到了窦珈蓝的父亲。“是窦珈蓝的父亲!” “嗯!”陆炳说:“窦信借着收受好处的由头,一步步接近了赌坊。” 原来窦珈蓝的父亲竟然是卧底! 蒋庆之叹道:“可他也因此染上了赌瘾。” “假的!”陆炳坦然道。 “什么?” 蒋庆之蹙眉。“赌瘾是假的?” 蒋庆之后来叫人去暗中查过窦珈蓝的事儿,窦信嗜赌如命,把家中能卖的都卖了,最后竟然想把女儿也卖了。 “是假的。”陆炳说:“唯有如此,窦信方能接近孙营。这事儿……”,他犹豫了一下,“当初窦信禀告说孙营狡黠,难以取信于他。除非主动给他把柄。他便主动去沾赌。落在孙营眼中……你想想,开赌坊的若是在锦衣卫有个百户内线,谁能拒绝这个诱惑。” “窦信做的不错。”蒋庆之叹息,想到了窦珈蓝这些年吃的苦头。 “是不错,他一步步接近了孙营,眼看着就要查到当年的那件事儿,我都准备好了人手准备突袭侯府和赌坊,可就在那一日清晨,我得了消息,窦信……身死。” 蒋庆之眯着眼,“什么原因?” “就在窦信身死的前夜,他悄然来见我,说已经查到了些线索,那个宫人在进宫前,曾在侯府管事的家中住了一日。” 蒋庆之眸子一缩,陆炳叹道:“我本以为此事即将水落石出……” 陆炳闭上眼,“我心中并不好受,却不能去送他一程。” “我知道。”蒋庆之点头,这也是他几次可以弄死陆炳却放手的缘故。 若是陆炳亲自出面,就坐实了窦信是卧底的事儿。能在京师开赌坊的权贵,心狠手辣是必备素质。 “我若是出面,窦珈蓝难逃一死。”陆炳苦笑,随后咬牙切齿的道:“此后我便令人盯着孙营,发誓要把侯府连根拔起。可多年来,却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 蒋庆之这才明白锦衣卫出现一个女百户的缘由。 “还记得窦珈蓝来锦衣卫自荐时的模样,看着很是倔强,腰间的绣春刀有些大,她就这么昂着头说:我要做锦衣卫。” 陆炳说道:“我知晓,她做锦衣卫不是为了谋生,而是为了查窦信身死之事。这些年我安排盯着孙营和侯府的人不时禀告,说窦珈蓝也在暗中查探孙营。” 那个女人啊!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她确实是倔。” “她未曾想你开口求助?”陆炳笑了,“不出我的所料。” “嗯!”蒋庆之点头,“此事我来。” “我已令人去了刑部。”陆炳说,“当年窦信殉职,我只能违心说他嗜赌如命。如今他的女儿……我岂能坐视?” “老陆,少些私心杂念,你能得善终。”蒋庆之起身伸手。 外面,朱浩忍不住回头看了大堂一眼,就见蒋庆之俯身伸手,陆炳坐在那里,任由那只手拍拍自己的肩膀。 男人的肩不是谁都能拍的。 陆炳的肩头,这么些年,除去道爷之外,谁敢拍? “走了。” 蒋庆之回身,手指里夹着药烟,一边走一边说:“记住,做个好人!” “可好人命不长。”陆炳说。 “人间便是地狱,活着不一定快活。许多时候,及早离去不是坏事儿。”蒋庆之说。 “你这是自欺欺人。” “老陆。”蒋庆之站在大堂外,没回头说:“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你快活吗?整日在算计,在争权夺利,在喜怒哀乐……快活吗?” 蒋庆之走了。 朱浩进去,“指挥使……” “出去!” 朱浩悻悻然出去。 隐约听到里面陆炳喃喃说:“这些年,我快活吗?” 第1080章 水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此刻还在宫中。 “见过长威伯。” 芮景贤来了,笑吟吟的道:“此次长威伯在南边给了我东厂偌大的面子,咱在此多谢了。” 蒋庆之南下之行东厂大放异彩,配合着他完成了不少任务,道爷为此夸赞了芮景贤一番,弄的老芮那几日走路带风,见到人就笑。 蒋庆之说:“小事儿。” 芮景贤说:“孙营之事咱也知晓些,那赌坊背后有宗室的影子。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那就是个马蜂窝,陛下登基后就捅了一下,结果被……” “被蜇了满头包。”芮景贤不敢说的话,蒋庆之说了出来。 咱可没说……芮景贤叹息,“咱恩怨分明,长威伯有事儿说话,我东厂在京师眼线不少,要什么消息好说。至于动手,想来你也看不上咱的人。” 蒋庆之点头表示领情,“不必了。” “长威伯不怕?” “你觉着我需要害怕?” 蒋庆之看到了马松。 他本以为道爷会让燕骑来配合自己出手,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马松。 在北征之前,蒋庆之让马松麾下的一千骑扮演了假想敌的角色,轮番和京卫对抗演练。 这一千骑还参与了北征之役,被蒋庆之安排潜入敌后,最终突袭俺答粮道和大营得手,立下奇功。 马松见到蒋庆之很是欢喜,“北征后咱一直在想何时能与长威伯再度联手,没想到竟然心想事成,哈哈哈哈!” 蒋庆之很喜欢这个以郑和为榜样的内侍,笑道:“怎地,在宫中待不住了?” “回宫之后,咱做梦都是厮杀。醒来却发现身处宫中。说实话,若非有戍卫陛下之责在,咱宁可去九边为一小卒。只要能杀敌,足矣!” 宫中从不乏人才,比如说当年的郑和等人,眼前的马松,以及黄锦等人。 至于后来的魏忠贤……说句实话,这厮是做了些事儿,比如说去收税,但成果寥寥。 在魏忠贤背后指挥这一切的便是天启帝,这位帝王从嘉靖帝这里学到了些东西,把魏忠贤推出去和群臣斗,自己躲在幕后遥控。 可他学到了道爷的手段,却忘记了道爷的遭遇。 道爷一生数度被谋杀! 当天启帝落水时,蒋庆之深信他必然想到了正德帝这位先辈,以及道爷。 始皇帝伊始,有帝王以来最惨烈的君臣争斗便是大明。 正德帝落水染病而亡,道爷数度被谋杀,被迫躲进西苑。 天启帝落水染病而亡…… 后世人看着到这些历史大概会有些好奇,心想大明帝王怎么那么倒霉? 你落水来我落水,你差点被烧死,我差点被淹死…… 若非蒋庆之出现,道爷依旧还得继续在西苑避祸,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陛下令咱来听从长威伯吩咐。”马松恨恨的道:“那事儿咱刚知晓,乱臣贼子当诛。怎么办长威伯给句话,这事儿咱来。绝不让长威伯被宗室攻讦。” 这份担当殊为难得。 蒋庆之笑道:“我是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他何须马松来挡刀! 马松赞道:“果然是长威伯,这豪气干云。长威伯既然如此,那咱……来人!” 两个披甲悍卒过来,马松说:“告知兄弟们,集结!” 数百骑集结在西苑之外,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各处。 “爹,那是宫中的骑兵。”严世蕃面色凝重,“当初陛下迁入西苑后弄的护卫。从建立至今就出动过一次……” “北征那一次。”严嵩点头,“今日陛下再度出动这支骑兵,这是要作甚?难道……有人谋反?” “京卫在呢!谁敢谋反?”严世蕃摇头,这时有人来禀告,“元辅,小阁老,长威伯带着那些骑兵走了。” “蒋庆之!”严嵩抚须的手一僵,“这是要作甚?” 严世蕃问道:“去了何处?” “没人敢跟着去查探。”来人低头。 “蠢货!”严世蕃怒了。 严嵩摇头,“那是蒋庆之,他用兵岂会让人窥探到自己的动向?俺答亦不能,你何苦为难他。” 严世蕃说:“就怕蒋庆之是要杀猴儆鸡。” …… 德昌侯府。 孙嘉几兄弟跪在地上行礼,来客还礼,安抚了一番。 “孙兄国之栋梁,可惜一朝不幸。有事但凡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只管开口。” “多谢。”孙嘉低头,眼中有喜色。 老爹死了,他是侯爵的继承人。但孙营死的仓促,许多人脉都没交代清楚。孙嘉为此心急如焚,没想到这些人却主动登门。 只要能延续这些人脉,侯府就能在京师屹立不倒。 但赌坊有些麻烦。 “大郎君,赌坊那边被团团围住了,咱们的人打探不到消息。” 孙嘉蹙眉,“蒋庆之这是要做什么?威胁咱们?” “他是想交换吧!”有人说。 “用赌坊来交换窦珈蓝!”孙嘉冷笑,“他想的倒是不错,可父仇不共戴天。” 有幕僚说:“大郎君,朝会就在这几日,那些人正摩拳擦掌准备狙击蒋庆之的征倭之议,他此刻难道还敢树敌?” “是啊!就为了一个护卫,他疯了不成?” 众人七嘴八舌,都很是乐观。 孙嘉心中大定,“赌坊不只是侯府的,咱们家有这事儿挡住,正好坐视那些人家出手。” “大郎君高见!” “不好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惊呼,孙嘉骂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是什么声音?”一个幕僚侧耳,“怎地像是马蹄声?” 马蹄声渐渐急促,听着很是密集。 接着有人高呼,“围起来,许进不许出!” 孙嘉变色,“去看看是谁?” “是骑兵!” 一个仆役冲进灵堂,“大郎君,是骑兵!” “什么骑兵?”孙嘉按着地面站起来,目光一动,就看到大门那里出现一人。 “蒋庆之!” 蒋庆之被一群披甲军士簇拥着走了进来。 那些来吊唁的宾客愕然,有人觉得不对,便拱手:“在下有事先走了。” 他刚走几步,就有军士拦截。 “在下只是来吊唁……” “去厢房。”徐渭指指厢房。 “你等这是要作甚?”这人大喊,“我乃宗室……” “拖走。”蒋庆之就等宗室,闻言不禁一笑。 两个军士把这人拖到了厢房。 随即传来了问话的声音。 竟然是问此人和侯府有何往来。 而且有动刑的意思。 这是…… 马松进来了,“长威伯,尽数围住了。” “好!” 这时孙嘉出来,“长威伯这是何意?” “抄家!” 蒋庆之举起手一挥,“动手!” 孙嘉喊道:“这是报复,蒋庆之,你这是在报复!陛下饶不了你!天下舆论滔滔,你无法一手遮天……嗷!” 西方首席顾问一刀鞘把孙嘉的嘴拍成了香肠,骂道:“呱噪!” “波尔,你特娘的下手太狠,这话都没法说了。”孙不同不满的道。 波尔看了蒋庆之一眼,“你以为伯爷需要口供?” 孙不同一怔,旋即明白了,“你是说……” “征倭才是目的,孙家只是两边角力的牺牲品罢了。”波尔见孙不同恍然大悟,笑道:“这阵子反对征倭的人中,宗室嗓门不小。扯着嗓子喊什么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定然会怒不可遏。谁坏了祖制,谁不得好死……” 最近各地藩王送来的奏疏不少,内容千篇一律,都是反对征倭。 反对的后面是什么? 是藩王们担心查收田亩人口的事儿落在自己的头上。 藩王就封时,帝王会赏赐大量的田地。就封后,不少藩王摆烂,既然把我当猪养,那就别怪我下狠手。 兼并土地便成了他们最喜欢的娱乐项目。 你要指责他们,他们会振振有词的说:“本王儿孙多,不兼并田地,难道你来养?” 和皇帝子嗣艰难相比,藩王们生儿子就如同生猪仔,一窝一窝的生。 那么多宗室子拿什么来养? 户部叫穷。 帝王也没有余粮。 那本王自行解决不香吗? 上下默契,坐视藩王在地方兼并田地就成了潜规则。 新政出手第一件事儿就是取消了肉食者这个阶层的免税特权,隐隐有风声传出,说道爷下一步就要对宗室下手。 当年登基时没干完的事儿,道爷要接着干。 藩王们自然不肯束手待毙,蒋庆之征倭之议一出,顿时引来了这个群体的强烈反对。 ——俺们不是干政,俺们是在捍卫祖制! 这个借口丢出来,谁能质疑? 宗室一旦联手,那威力……说实话,当下舆论就认为,当下儒家反对新政,权贵们虽然看似低头了,但若是势头不对,他们会毫不犹豫倒戈。 宗室若是站在新政的对立面,道爷就离众叛亲离不远了。 所以,当那人说自己是宗室中人时,颇有些‘你动我试试’的味儿。 然后求仁得仁。 蒋庆之大马金刀坐在侯府大门外,波尔再度抢到先机,为老板点燃药烟。 “伯爷,那人招了。” 孙不同出来,波尔挑衅的把火媒冲着他晃了晃。孙不同指指这厮,说:“赌坊背后是有宗室人掺合。” “是哪位大王?”蒋庆之笑着问道。 “是……” 孙不同报上了一个王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马松。”蒋庆之吸了口药烟。 马松过来,“长威伯。” “三百骑够不够?”蒋庆之问。 “够!” “换马不换人,三日后,我要看到那位大王进宫请罪!” “领命!” 三百骑呼啸出了京城。 “伯爷,孙嘉交代了。”孙不同又来了,“另外,侯府有管事交代,说当时孙营喝多了,对窦珈蓝无礼。” 徐渭冷冷的道:“好色之辈!” 案子的缺口,找到了。 但案子却成了配角,当年的宫变浮出水面,成为主角。 蒋庆之起身,“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第1081章 您欢喜吗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嘉靖三十一年,注定是个纷乱的年份。 蒋庆之南下,把整个南方搅成一锅粥,天下沸腾,京师反而格外的平静。 直至蒋庆之回京,那些沉寂了许久的暗流猛地涌动,京师气氛骤然一边,杀气连塞外的俺答都感受到了,嘲笑说蒋庆之枉自为名将,却沦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让他想到了前宋的狄青。 蒋庆之回京后,窦珈蓝一案引发了宗室暗流。 京师诸多反对势力正虎视眈眈盯着蒋庆之,等着他开口建言征伐倭国。 这是双方角力的点,也是儒家和肉食者们在南方阻截新政失败后,选择的反击方向。 这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而现在,窦珈蓝就不知不觉的被卷了进来。 刑部牢房中,窦珈蓝呆坐在全新的床铺上。 她一直怀疑父亲的死因,一个意志力被赌瘾摧毁的男人,而且是在逃亡路上,怎么可能正面迎敌? 可窦信身上所有的伤口……十余道伤口都在身体正面。 她仔细查过,父亲的虎口有裂痕,也就是说,在最后的时刻,他依旧握着自己的长刀和对手厮杀。 他的胸前被喷溅了不少血,可见对手也没讨好。 很古怪的是,现场却没有留下对手的血迹。 仿佛那些追杀窦信的人连同厮杀的痕迹都消失了。 窦珈蓝在锦衣卫特地去学了些刑侦方面的知识,这才恍然大悟,知晓那不是第一现场。也就是说,窦信被杀后,凶手把他挪到了那条小巷子里。 窦珈蓝知晓,父亲的死不简单。 她处理完父亲的丧事,母亲托人传话,问她是否愿意去自己改嫁的那户人家。 窦珈蓝自然不会去,她去了锦衣卫。 要想查明父亲的死因,唯有进锦衣卫一途。 但锦衣卫从未有过女子,别说是锦衣卫,放眼整个大明,从官府到军中,一个女子也无。 窦珈蓝觉得此事万无可能,她想以此为由,哪怕在锦衣卫为那些人打杂帮厨都行。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在锦衣卫做事儿的身份罢了。 有了这个身份,她就能慢慢接触此事,一步步去查找原因。 但没想到的是,陆炳竟然答应了。 后来她知晓了陆炳的性子,对父亲的死因越发怀疑了。 一个善于骑墙,善于谋身的锦衣卫指挥使,怎会收纳一个女子进锦衣卫? 陆炳知情! 窦珈蓝拼命想接近陆炳,可她发力过猛,陆炳察觉到了什么,渐渐的疏远了她。 正好嘉靖帝令锦衣卫去查访自己的舅父,陆炳便把事儿交给了窦珈蓝。他本以为这事儿大概要弄了好几年,没想到窦珈蓝南下没多久就找到了蒋庆之。 但天随人愿,不想见到窦珈蓝的陆炳根据道爷的吩咐,顺手把窦珈蓝送给了蒋庆之。 这些年窦珈蓝在新安巷中一直沉默着。 护卫们有假期,按照蒋庆之的安排,十日有一日假期。当值时窦珈蓝会琢磨父亲的死因,休假时便去查探此事。 就这么时光荏苒,就这么渐渐的找到了些痕迹。 那日去德昌侯府,窦珈蓝本想寻机潜入,没想到孙营竟然想见她。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窦珈蓝心中暗喜。 等见到孙营喝的半醉,窦珈蓝越发欢喜了。孙营开口调戏她,窦珈蓝不怒反喜,用冷冰冰的态度激怒了孙营。 果然,孙营在酒意的驱使下说出了那番话。 经过多年的查找,窦珈蓝有九成九的把握父亲是死于孙营之手。 加上那番话,十成十! ——你爹,死在本侯的手中! 那一瞬,多年的艰辛一下涌了上来。 当年的慈父……后来的赌徒。 家破人亡。 一瞬间,窦珈蓝忘掉了所有利害关系。 她只想杀人。 于是怒而一刀。 牢中的阴影处,有狱卒的声音传来。 “……长威伯大怒,令人抄了德昌侯家的赌坊,亲自带着骑兵冲进了侯府,令人拷打德昌侯的几个儿子和管事,惨嚎声整条巷子都能听到,说是连巷子里最凶的狗都缩在自己窝里不敢动弹……” 窦珈蓝抬头,眼神有些茫然。 “伯爷?” 刚开始被送给蒋庆之时,窦珈蓝是极为不情愿的。 她本以为自己会在新安巷格格不入,没想到蒋庆之却把人丁稀少的伯府经营成了一个令人不舍的大家庭。 优渥的待遇,亲如一家的气氛……这一切令家破人亡的窦珈蓝倍感亲切。 杀孙营的那一刻,窦珈蓝脑海中想着的是亡父,可接下来想到的却是伯府。 那种不舍的情绪让窦珈蓝有些迷茫。 为父报仇这个念头支撑着她走到了今日。 按理她该释然了。 该死就死,死亡对她而言不是折磨,而是解脱。 可窦珈蓝心中的不舍之意却越发浓郁了。 我这是怎么了? 窦珈蓝不解的抬头。 “……长威伯放话,当年窦信之死乃是殉职,谁能找到凶手,两万钱。啧啧,两万钱呐!” “话说那窦珈蓝只是个护卫,如今长威伯位高权重,却为了家中一个护卫大动干戈,这不对吧?” “是啊!连我都听闻最近朝中许多官员正准备给长威伯当头一棍,他不去应对即将到来的麻烦,反而为了护卫大打出手,啧!让人不解。” 一个狱卒走出从阴暗出走出来,见窦珈蓝在发呆,便叹息,“你倒是个有造化的。” 按理杀人重案,而且杀的还是个侯爵,刑部就该紧锣密鼓的讯问凶手,可自从波尔来过一次后,刑部就把这事儿撂下了。 不,是把事儿丢给了大牢。 大牢这边哪敢讯问窦珈蓝,但样子是要做一做的,于是便每日三次问话。 狱卒照例问话:“窦珈蓝,杀德昌侯之事,你招供的可是实话?” 窦珈蓝突然笑了。 在这死寂沉沉的大牢中,每个人的心境很难阳光。 这一笑,让狱卒感受到了生机和光明。 这是第九次问话,前面八次问话窦珈蓝都是一言不发。 狱卒也习惯了,转身就走。 “孙营意欲对我用强!” 窦珈蓝不开口,那么就只能当做是杀人案来处置……不开口就是认罪。 该如何处置按律就是了,连蒋庆之都没法出手相助。 这些狱卒见多了各等人犯,知晓窦珈蓝这等状态就是一心求死。 人犯没了求生的意志,长威伯在外面折腾也是白搭不是。 狱卒身体一震,缓缓回身。 “你说什么?” “德昌侯孙营对意欲对我用强!” 一个男人对女子用强,女子在反抗中失手杀了他,有罪不? 无罪! 不但无罪,官府还得为这等烈性女子披红带彩,大肆宣扬一番。 窦珈蓝对于刑部来说就是一个大麻烦,打不得,问不得,外界无数目光在盯着刑部,甚至不少人令人带话,让刑部钉死窦珈蓝的罪行。 刑部自然不敢答应,多方施压之下,从尚书到小吏都为之焦头烂额 最后尚书没办法,便说按律办事,如此两边都不得罪。 可窦珈蓝不开口,这案子没法审啊! 大牢这边便承受了所有压力,这个狱卒被安排来每日问话,他觉得自己最终会成为替罪羔羊,整日萎靡不振。 尚书说了,谁能查清此案,重赏,升迁不在话下。可刑部上下没谁愿意去争抢这个注定拿不到手的功劳。 老子没听错? 狱卒缓缓回身,“窦百户……” “孙营说先父死于他手,并意欲对我用强,我……冤枉!” 这是! 我特么竟然破案了?! “案子破了!” 在刑部大牢的欢呼声中,德昌侯府的大门被打开,大车余贯而出。 “都是钱财!” 外面围拢了不少人,大多身穿儒衫。 “蒋庆之跋扈,他的护卫杀了德昌侯,这厮不说缩着尾巴做人,竟敢带着人马抄了侯府。” “这便是权臣呐!” “我等当为德昌侯鸣冤!” “正是。” 就在外面暗流涌动时,马松出来了。 他拿着一张纸,看了一眼。 然后冲着那些儒衫男子笑了笑,轻蔑的道:“这些人是想顺势攻讦长威伯吧!” 身边将领说:“定然是。” 马松摇头,“自找苦吃,走,进宫复命。” 到了永寿宫,道爷却不在。 马松跟着内侍一路到了偏殿,内侍进去禀告,稍后出来说:“陛下让你进去。” 马松微微垂眸进了偏殿,不经意就看到了墙壁上的一幅画。 画中的女子神色慈祥,画前的帝王负手而立,眸色沧桑。 “陛下。” “说。” “长威伯令我等拿下了德昌侯府一干人等,拷打后得知……” 马松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初陛下曾说权贵在军中关系盘根错节,当斩断。德昌侯……在军中关系颇多。侯府在各地开了不少赌坊,靠的便是各地卫所在维护。” 这玩意儿有些像是后世的连锁店,但赌坊没有后台护着最容易出事儿。那些疯狂的赌徒输红眼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每家赌坊若是严查,那些阴暗之事能让人脊背发寒,对人性再无信心。 不斩断权贵们伸向军中的手,大明军队会蜕变成什么样? 沦为臣子们的打手,帝王的敌人。前汉末年的教训足够深刻。黄巾之乱后,各地军队就掌握在了那些臣子手中,帝王成了摆设和傀儡。 彼时道爷和臣子争斗许久,他想动手,可才将露出这个意思,就遭到了军中将领的群起反对。 这是谁的军队? 道爷不寒而栗,于是便着手斩断外界伸向军中的黑手。可还刚开始,就被各方阻击,没多久就发生了宫变之事。 “德昌侯安排了两个女子进宫,一人是家中管事的远房亲戚,当年宫变之事,便是那个女人带的头。” “锦衣卫查探此事,其中一个百户已经查到了侯府管事那里,孙营察觉,便令人杀了那个百户,处死了管事……” “那个百户……” “便是杀了孙营的那个女百户的亡父。” “朕知道了。” “奴婢告退。” “陛下,陆指挥使求见。” “臣陆炳,见过陛下。” “说。” “陛下,长威伯令人送来消息,当年宫变之事,起头的便是德昌侯孙营。宫中有人接应,另外,还有两户人家涉案,臣请示陛下……” “抄家,拿人!” “是。” 道爷看着画像中的母亲。 轻声道:“娘,当年咱们的那些对头一一被朕找了出来,您欢喜吗?” 第1086章 孤独和孤单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醒来时,觉得身体有些颠簸,仿佛依旧在马背上赶路。 卧室依旧有陌生感,身边的人儿也是如此。 有人说人活着就像是一列火车,这一路会有许多人上车,有人会陪着你许久,有的人很快就下车。 但最终只有你独自一人驾驶着这列火车开往终点站。 人类骨子里的孤独,哪怕是最亲近的妻儿都无法触及和纾解。 “夫君。”李恬也醒了,靠在他的身侧,“怎地睡不着?” 今日蒋庆之醒的比往常早,他伸手揽着妻子,说:“你说,若是人都没有隐私,所有的心思别人一目了然如何?” “那怎么行?”李恬下意识的道。 “我就一说。”蒋庆之莞尔,“起床!” 他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脖颈,孤独的感觉渐渐消散。 人都需要外界认可,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有人说人生毫无意义,被别人认可便是全部意义。蒋庆之嗤之以鼻。前世他一个人在全国各地转悠,小日子过的颇为滋润。若非被大鼎带到了大明,此刻他依旧还在浪。 为啥要别人认可呢? 洗漱的时候蒋庆之想着这个问题。 “伯爷,伯爷。”侍女叫醒了发呆的蒋庆之,原来是下雨了。 “辛苦了。”蒋庆之点头,随即准备回去。 不经意间,他看到侍女脸蛋儿微红,很是兴奋的模样。 这是…… 我的一句话就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价值,有意义。 侍女的喜怒哀乐都系于蒋庆之夫妇身上,可悲吗? 蒋庆之回屋,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妻子。 梳妆台前的李恬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是了,人活着本无意义,这很可悲,也是个坏消息。不过好消息是,你可以赋予生命任何意义。” 蒋庆之丢下一碗鸡汤走了。 李恬思忖良久,“好像……有些道理。” 征倭有意义吗? 这个时代的人大概都觉得没意义。 劳师远征,耗费大量钱粮,付出无数人的生命去攻伐倭国,能给大明带来什么意义? 早饭时,夏言说:“昨日老夫和几个老友碰头,他们都说征倭对大明好处不多,不知庆之这位权臣是在想什么,难道是飘了?” 徐渭拿着大饼在啃,咽下食物后说道:“伯爷曾说过,倭国便是中原身边的一头狼。从前汉到当下,倭国一直在做着攻伐中原的美梦。” “倭寇就鼻屎大的地方,攻伐中原,那不是玩笑吗?”孙不同说。 “不。”徐渭说,“前唐时白江口一战看似大获全胜,可倭人并非无还手之力。这百余年来,仅仅是倭寇便能让大明焦头烂额。若是倭国举国来攻呢?” “那也不是大明的对手。”孙不同很笃定的道。 “莫要忘了,王朝有兴衰。”徐渭喝了口豆浆,甜丝丝的,赶紧拿了大饼啃一口,美滋滋啊! “中原哪怕是衰微了,对于倭国而言依旧是个庞然大物。”孙不同很是自信。 吃完早饭,蒋庆之来到了前院。 护卫们准备好了,夏言三人在低声商议,见他过来,夏言说:“今日还是那两点,钱粮与祖制。” “我有数。”蒋庆之点头,“后续夏公看着操办。” “老夫知晓。”夏言说:“安心去。” “这话不吉利。”孙重楼说:“夏公该说早去早回。” “胡扯。”夏言笑道:“这人活的谨小慎微的累不累?该死不得活。大道朝天,只管大步往前走!” “出发!” …… 严家,严嵩父子刚吃完早饭,严嵩催促着严世蕃赶紧出发。严世蕃却不急不忙的说道:“爹,今日朝会来的人不少,蒋庆之在南边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和百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定然要和他起争执。咱们去早了,该如何应对?晚些再去,看结果就是了。” …… 徐家。 徐阶走出府门,身后管事说:“老爷,今日看着还是要下雨的模样,带把伞吧!” “不必了。”徐阶摇头上马,“许多时候,淋淋雨不是坏事。” …… 蒋颖此刻已经出发了。 一路上遇到的官吏纷纷和他打招呼。 蒋颖含笑一一回应。 “蒋侍郎。”钱瑜在前方等他,蒋颖策马过去,二人并行。 “熊浃看样子今日是来不了了。”钱瑜的声音在凌晨的秋风中有些飘忽。 “嗯!据说这两日病情有些反复。”熊浃病倒了,主持吏部事务的便是蒋颖。 “蒋侍郎。”一个官员拱手,“今日一切看蒋侍郎的了。” 蒋颖含笑不语。 “徐阶在那。”钱瑜低声道。 “我看到了。” 前任士林盟主此刻孤零零的一人一骑。 而蒋颖这位当红炸子鸡却万人簇拥。 “今日事成,徐阶也该下台了。”钱瑜低声道:“那些人都说了,徐阶反复小人,今日一战后,便顺势把他拉下来。等熊浃一去,你老兄便是吏部天官。吏部尚书进内阁名正言顺……” 蒋颖默然不语,但一双眸子在晨曦中闪闪发亮。 到了地方,外面已经聚拢了数十官员,三五成群的在低声说着今日的朝会。 “蒋侍郎来了。” “见过蒋侍郎。” 蒋颖下马,拱手微笑,“都来的挺早。” 寒暄一番后,蒋颖被众人簇拥着,有人说道:“今日我等当以蒋侍郎马首是瞻。” “定然要让蒋贼铩羽而归!” “他想借着征倭积攒声望,咱们岂能让他如愿!” 蒋颖只是听着,钱瑜却有些共鸣,“蒋庆之起家靠的便是军功。若是征倭事成,朝中怕是无人能制了。” 这也是蒋颖的担忧。 徐阶倒台后,他便是候选士林领袖。士林当下的敌人便是他的敌人。 “蒋庆之来了。” 蒋颖抬眸,晨曦中,几个护卫簇拥着蒋庆之策马而来。 徐阶隐忍,身为士林领袖不思进取……这是外界的评价。 新任的士林领袖,必须要锐气十足。 蒋颖要想成为士林领袖,就得给蒋庆之来一记狠的! 来个开门红。 蒋颖看着那些沉默的官员,感受到了浓郁的敌意。 蒋庆之下马走来。 有人说:“听闻长威伯为了家中护卫,悍然出动骑兵抄了德昌侯府?” 蒋庆之没搭理。 “怎地,长威伯敢做不敢说吗?” 蒋庆之叹息,止步看着说话那官员,“你同情孙营?” 官员一怔,“那又怎地?” “本伯问你,可是真的同情孙营?” “正是。” 这是个消息不灵通的蠢货! 蒋庆之指指他,“哎!来个人,这里有孙逆的同党!” “啥?”官员楞了一下,两个军士冲过来,毫不犹豫的把他拿了。 “放开本官,放开本官,蒋庆之,你公报私仇。哎!诸位,众目睽睽之下,你等难道要屈从于蒋贼的淫威不成?” 蒋颖默然。 钱瑜挠挠头,“这人蠢。” “蒋庆之跋扈!” “嗯!” 蒋庆之有些胜之不武的感觉。 一个官员说:“长威伯这般跋扈,就不怕有朝一日会重蹈酷吏覆辙吗?” “酷吏?”蒋庆之笑了,“你说的是周兴来俊臣吧!”,他拿出药烟,得趁着现在抽一根。 “正是。长威伯倒行逆施还洋洋得意,却不知福祸相依的道理。本官今日奉劝长威伯一句,做人,还是要收敛些好。须知天黄有雨,人狂有祸。” 蒋庆之点燃药烟,吸了一口。秋日清晨的空气微冷,让他的肺腑猛地收缩了一下。 “青史斑斑,后人自有评论。”蒋庆之给出了这个答案。 “呵呵!”那官员笑的很是得意。 “笔杆子操纵在你等的手中,觉着黑白便可任由你等涂抹?”蒋庆之指指官员,道:“黑的就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天下人自有公论。” “哈哈哈哈!” 那些官员不禁大笑。 “这人,有些狂过头了,狂的不知所谓。”钱瑜也在笑,“这舆论掌握在咱们手中,说你黑难道你还能白?至于什么天下人,咱们便是天下人。” 至于普通人,那是牛马。 有人说:“长威伯且问问,今日有几人支持你?” 笑声中,一个声音传来。 “我!” “还有我!” 老丈人李焕来了。 王以旂来了。 蒋系人马聚拢。 十余人在蒋庆之两侧和身后,恍若羽翼。 “十余人,小猫几只。”有人轻蔑的道。 “我支持伯爷!” “也顶伯爷!” 众人闻声看去,却是一群军士在力挺蒋庆之。 没人把他们当回事,但蒋庆之却眸色温暖,拱手,“多谢。” 他走的本就不是上层路线。 除去道爷之外,来自于底层的支持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长威伯,小人家中每年因沼气池增收两成,如今一家子也能吃饱饭,多谢了。” “家中来信,当地小吏说了,一旦那些贵人缴税,官府便会减免苛捐杂税,这日子眼瞅着就有了盼头。” “……” 严嵩父子来了,此刻一抹朝阳从东方掠来。 蒋庆之就在朝阳之下,含笑听着。 前方是数十官兵和侍卫,两侧是一群冷笑的官员。 身后是十余蒋系人马。 看似势单力孤。 时辰到。 大门开。 “陛下到!” 嘉靖三十一年九月。 朝会如期举行。 第1088章 年入百万,大将军使者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聪明人最喜欢揣度自己的对手,以猜到对手的下一步为乐。 严世蕃一直在等着蒋庆之的反击。 会是什么手段? 银山? 严世蕃差点就把独眼给瞪没了。 倭国有银山? 你这是在忽悠谁呢! 他看看道爷,道爷的镇定也没了,显然蒋庆之事先并未和他通气。 群臣都愣住了。 徐阶站在那里孤零零的,但老徐就是老徐,哪怕没人搭理,他依旧唱着自己的独角戏。 “户部这几年日子艰难,若是能把倭国银山拿到手,也能纾解一二。” 钱瑜冷冷的道:“敢问长威伯,那银山有多大?” 身为重臣,蒋庆之自然不能在此事上说谎。 可那座银山多大? 众人恍然大悟。 “不会是孩子玩闹的土堆那般大吧?” 众人不禁哄笑。 一群憨憨啊! 蒋庆之叹息,“大到超乎你等的想象。” “谁见过?”钱瑜步步紧逼。 “不能靠着空口白牙就出动大军吧?” 道爷狐疑的看着蒋庆之,他知晓表弟的秉性,所以倭国有银山应当不是假话。 但正如质疑者说的那样,那银山有多大? 所谓的银山若是一个小山包,吕嵩能活活掐死他。 破产的道爷也饶不了他。 至于蒋庆之敢不敢这般做…… 为了征伐倭国,蒋庆之能干出这等事儿来。 东厂和锦衣卫都曾密报过,说蒋庆之在东南剿倭时,对倭寇太狠,甚至还杀俘。 杀俘不祥,历史上那些大规模杀俘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但蒋庆之依旧这般干了,此次南下他再度杀俘,被士林口诛笔伐。 和对倭寇的狠辣比起来,蒋庆之对北方异族就宽容了许多。 至少不杀俘,而且俘虏的待遇也还不错。不过上次蒋庆之建言,让俘虏去干苦力,为大明修路。 不能让他们白吃白喝吧! 这娃……难道和倭寇有仇? 道爷让芮景贤去查了一番,很快苏州府那边传来消息,蒋庆之从小到大,压根就没见过倭寇。家中也没人死于倭寇之手。 道爷也为之纳闷,心想这瓜娃子为啥对倭人那么狠呢? 作为道家忠实的信徒,道爷担心蒋庆之会遭报应。 蒋庆之征倭的动机,在道爷看来和杀俘同出一脉。 背后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如今蒋庆之丢出银山论,引发了群臣讥讽,有些弄巧成拙了。 道爷叹息,给老元辅这条老狗使个眼色。 乖! 该你了! 严嵩心中苦笑,但却不得不站出来。 徐阶依旧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倭国为祸中原百余年,剿而不尽。若是让他他们成了气候,臣担心他们会上岸攻伐。俺答那边最近也有复苏的迹象,一旦倭寇登岸,俺答必然会顺势再度南下,南北皆敌,大明危矣。故而臣以为,当先发制人。” 徐阶看了蒋庆之一眼,蒋庆之觉得老徐吃错药了。 这是什么时候,你老徐竟敢站队。 就不怕被众人围攻吗? 钱瑜问:“那么本官想问问长威伯,那座银山所获可能抵消征倭的耗费?” 来,别特么开口就放炮,给你一个量化标准:抵消掉征倭的耗费。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你蒋庆之可敢? 这是杀手锏。 “征倭耗费在那座银山之前不是事。”蒋庆之说:“就是个小事儿。” “空口无凭。”钱瑜准备给蒋庆之做一口棺材,而板上钉钉的事儿就交给蒋颖了。 蒋颖刚准备出班,蒋庆之说道:“谁说没有凭证?” “在何处?”钱瑜问。 蒋庆之笑了笑,“陛下,臣南下曾出海剿倭,遇到了一个倭女,此女身份不比寻常,臣便把她带来回来。如今她就在宫外,还请陛下恩准,让她进殿作证。” “可!” 足利美子被内侍带着进宫,一路目不暇接。 作为征夷大将军的妹妹,从小足利美子就没少见过那些巍峨华丽的宫殿,但在记忆里搜刮了一番,足利美子发出感慨,“果然是倭国文化的起源地。”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门本事倭国独步天下。 近代之前学中原,中原没落了学西方。 到了后来,干脆就提出脱亚入欧。 当来到殿前时,足利美子低着头,内侍出来说:“跟着咱来,记住,不该看的莫看。” “是。” 足利美子有些紧张,她走进殿内,觉得有无数目光在盯着自己。 这一定是我太紧张了。 足利美子安慰着自己。 百官都在盯着这个倭女,钱瑜开口问:“倭国银山之事你可知晓?” 足利美子在昨日就被蒋庆之耳提面命,所以很干脆的道:“知晓。” “那银山多大?” 足利美子抬头。“有山大。” “详细些。” “就是……”足利美子想了想,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便说道:“那是真正的一座山,一座银山。” “本官问,那座山有多大?” “有……”足利美子想了想,说实话,石见银山有多大她也不知晓。 但蒋庆之昨日和她交代过,足利美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至少上百万两。” 百万两? 吕嵩眼前一亮, “果真?” “咳咳!”钱瑜看了蒋颖一眼,吕嵩这位顶头上司发话,他这位侍郎不好唱反调。 蒋颖出班,“百万两银子是不少,可远水难解近渴。再有,百万两白银少说得开采十余年吧!这十余年见若是生出了变故……” 你蒋庆之这是在画饼。 蒋颖见蒋庆之竟然在笑。 而那个倭女一脸讶然的看着自己,仿佛这话很可笑。 大明白银年产量平均下来也不过是二三十万两罢了。 百万两银子,也就是三年的产量。 很多吗? “一旦大军出动,若是战事延绵,百万两怕不是打不住吧!”有人说道。 “人吃马嚼,还得出动船队,若是遇到大风大浪船队漂没……” 群臣七嘴八舌开始群嘲。 直至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我说的是……一年。” 嗯? 什么奇怪的声音? 众人愕然。 “一年?” 足利美子觉得自己就是个替罪羔羊,一旦事儿发作,这些贵人发现银山年产量远不到百万两,蒋庆之屁事没有,那些怒火将会尽数倾泻在她的头上。 此刻的石见银山刚开发没多久,虽然看到了潜力,但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一座普通的银矿。 倭国多火山,火山活动带来了灾难,也带来了白银。代表性的银矿便是石见银山。 鼎盛时期,石见银山的年产量占据世界白银产量的三成。 三成,这是个什么概念? 大明年产白银二三十万两,大头在西方。 三成的产量虽然不知具体多少,但蒋庆之敢打包票,若是全力开挖,年产量绝不止百万两。 至少两百万两! 但蒋巨子是个谦逊的人,故而缩减了一半。 但一年百万两的产量,依旧让大明君臣差点把眼珠子都瞪掉了。 百万两! 道爷呼吸急促,第一次在朝堂上失态了。 年产量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孝宗时大明每年货币收入加起来不过五十万两左右,其中金银收入不过几万两。 当然,货币是小头,田赋等是大头。可大明缺钱啊! 大明本禁止使用金银,但缺钱咋办? 民间率先违禁,到了后来,各地官府收税也明晃晃的接受银子抵扣。 百万两白银……能让户部和帝王的私库膨胀起来。 “年产百万两!”吕嵩老脸上多了红光,随即警惕的看了道爷一眼。 这钱可不能卷入宫中,至少我户部要分一半,不,七成! 蒋颖眯着眼,“长威伯此言……当真?” 你可敢打包票。 这是最后的图穷匕见。 蒋庆之淡淡的道:“若是全力开采,每年少于百万两,我便在倭国那地儿,不回来了。” 卧槽! 这个誓言……堪称是毒誓。 在百官眼中倭国就是个蛮荒之地,比之琼州那地儿还蛮荒。 留在倭国,那便形同于流放。 蒋庆之竟敢发此毒誓! 钱瑜看了蒋颖一眼,微微摇头。 钱粮这一条挡不住蒋庆之了。 严嵩叹息一声,他知晓蒋庆之既然敢发此等毒誓,那么那座银山必然是富矿,且足够大。 年入百万两白银,十年千万两……军费是够了,绰绰有余。 用钱粮来狙击迹蒋庆之征倭之议,失败! 接下来是什么,所有人都知晓。 谁来开炮? 这一炮要开的堂堂正正,要开的扬眉吐气。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徐阶。 老徐站队完毕,此刻正在严嵩的身后……这厮竟然冲着蒋庆之在微笑。 老徐这是铁了心要靠向蒋庆之和新政。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他如今身败名裂,唯一能接收他的也就是道爷和蒋庆之。 道爷不缺人,缺的是位置,徐阶倒台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儿。 但蒋庆之呢? “徐阶这是在向你低头,不过陛下会如何想,这事儿你要仔细斟酌。”朱希忠提醒小老弟,莫要因为徐阶而触怒道爷。 “我有数。”历史上道爷用徐阶为首辅,最主要的原因两点,其一徐阶彼时声望日隆,众望所归。而道爷宠信多年的严嵩父子声名狼藉,刚被徐阶扳倒,不用徐阶他用谁都会引发群起反对。其二便是徐阶善于迎奉道爷,无论是写青词还是道爷的一些要求,他都一一办的妥妥的。 如今第一个优势荡然无存,但第二个还在。 “让他做个佞臣也不错。”蒋庆之笑道。 “陛下!” 蒋颖出班,“所谓师出有名,倭国乃太祖高皇帝所列不征之国,本官想请教长威伯,大明以何理由出师?” “有道伐无道,这才是堂堂正正之师!”钱瑜补刀。 这是今日最大的麻烦! 年入百万的诱惑让道爷有些小兴奋,祖制这个令他厌恶的词出现后,不由的想到了当年和杨廷和等人的君臣之争。 那眼神就阴郁了下来。 麻烦来了。 蒋庆之却从容道:“出兵的理由?其实本伯建言攻伐倭国,并非是为了那所谓的银山,更非是为了倭寇。” 呵呵! 众人都在笑,没人相信这话。 “说句不该的,若是本伯想禁绝倭寇,难吗?” 蒋庆之目光炯炯的看着群臣,众人想到他征倭的战绩,没人质疑。 “本伯也非好战之人。” 呵呵! 笑声大了起来。 娘的! 但凡遇到异族挑衅,朝中大多是和为贵,就你蒋庆之跳的最凶,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 北方痛殴俺答就不说了,哪怕是去云南,也不忘毒打缅甸一顿。 你不好战,谁好战? 蒋庆之说:“本伯南下时见到了倭国征夷大将军的使者,陛下……” 蒋庆之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如今倭国君不君,臣不臣,那使者代表征夷大将军,向大明求援!” “使者何在?”蒋颖问。 你蒋庆之上嘴皮下嘴皮这么一碰,就杜撰出一个使者,等攻入倭国后,那位征夷大将军还不是你砧板上的鱼肉,你想让他说什么,他难道还敢拒绝? 蒋庆之指着足利美子。 “此女姓足利,乃是倭国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亲妹。” 蒋颖身体一震。 足利美子郑重拜倒:“大将军使者足利美子,见过陛下!” 第1090章 在雄壮中覆灭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朝会结束了。 朱希忠和蒋庆之并肩出了大殿,说:“有这等手段却不说,你可知这几日我和你嫂子一直担心?” 蒋庆之唯有呵呵一笑,“回头我亲自下厨。” 要想守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哪怕是伯府,知晓蒋庆之谋划的人也只是夏言和徐渭,再加上一个胡宗宪。但知晓整个谋划的只有夏言。 “长威伯!” 蒋庆之回身,严嵩父子缓缓走来。 “征倭之事老夫也颇为赞同,不过老夫一直在担心钱粮之事,能解决自然是好事儿,后续有要帮衬的地方,只管开口。” 老元辅笑的很是慈祥,就像是隔壁家的老大爷。 可谁不知他们父子在此事中的态度? 先前严党坐视蒋庆之被群臣围攻,赵文华和严世蕃蠢蠢欲动,这一切都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严嵩一直不动如山,此刻看来,这位老元辅看似老迈,依旧是严党的定海神针和压舱石。 严世蕃在后面看着笑吟吟的,可笑意不达眼底。 征倭之议一过,随后便是蒋庆之熟悉的节奏。 “好说。”蒋庆之笑着拱手。 “直庐也得多来。”严嵩笑眯眯的道:“你好歹是宰辅,一年到头来直庐的次数屈指可数,让人还以为……”,老元辅看看周围,一脸夸张的笑着,“让人还以为老夫不能容人。” 严嵩目光转动,找到了徐阶,“有些人老夫是容不得。长威伯与老夫曾在沙场托以心腹,生死之交……” 尼玛! 这老狗! 徐阶微笑不变,缓缓走来。 “长威伯。” “徐阁老。” 蒋庆之含笑。 这一笑,便是给了示好的严嵩一巴掌。 你不是说容不得徐阶吗? 我能容他! 严嵩的老脸依旧带着笑意。 严世蕃气盛,刚想开口,严嵩看了他一眼,近些年从未有过的锐利眼神,让严世蕃不禁一怔。 “回头老夫整治几个小菜,你我喝一场。”严嵩笑道。 “好说。”蒋庆之没说答不答应。 严嵩父子随即走了。 “爹,如今咱们与蒋庆之几乎撕破了脸,你何苦当众向他低头。”严世蕃压着火气说。 “你不懂。”严嵩眸色平静,“你自己数数,从太祖高皇帝以来,可有灭国之功?” 严世蕃摇头,“并无。” 大明立国,号称是灭了蒙元。但塞外的蒙元妖孽依旧执拗的打着蒙元大旗。 谁说老子灭了?! “若是蒋庆之能灭了倭国,灭国之功,那气势谁能挡?”严嵩微笑依旧,声音低沉,“记住,征倭之战,便是咱们与蒋庆之之间的决战。” “爹的意思是说……” “老夫做了许久的好人。”严嵩笑的很是慈眉善目的对一个向自己行礼的官员颔首,嘴里却吐着杀机,“老夫为陛下挡了许久的刀枪,可换来的是什么?是无视,是鸟尽弓藏。既然他不仁……那休怪老夫不义!” “爹!”严世蕃不敢置信的道;“您口中的他是……” “陛下!” …… “徐阁老,有空一起喝茶。”蒋庆之笑眯眯的和徐阶拱手道别。 “此人倒也知机。”王以旂说:“前阵子外面有传言,说徐阶在政事堂将看不到今年的第一场雪。” “徐阶占着茅坑不拉屎,那些人看不下去。蒋颖今日很是活跃,正盯着徐阶呢!” 提到蒋颖,蒋庆之想到了没来的熊浃,“熊浃如何了?” “不乐观。” …… 熊浃真的老了。 北征之后,熊浃隔三差五生病,刚开始还能坚持,入夏后,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进入秋季就彻底不行了。 “伯爷。”熊楼竟然在家。 “熊公如何?”蒋庆之问道。 见他没带礼物,熊楼感激的道:“御医说了,若是能撑过今冬就能大好。” 冬季是老年人最难熬的季节。 从入冬开始,京师每日的丧事能多三成。 这是安慰熊家的话。 也几乎是一种宣告。 熊浃的生命开始进入最后的倒计时了。 蒋庆之看到熊浃时几乎不敢相信。 那脸颊廋的几乎看不到肉,整个脑袋缩小了三成以上,看着就像是个皮包裹着的骷髅。 唯有那双眼睛里依旧还有神彩。 “长威伯!” “熊公别动。” 蒋庆之疾步上前按住了准备起身的熊浃,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气色不错。” “老夫……咳咳咳,今日朝会,老夫本想去……本想去为你助威,可惜身子骨不争气,起猛了些,头晕目眩。” “已经成了。”蒋庆之坐下,对递来墩子的熊楼微微一笑。 熊浃看了熊楼一眼,“这小子擅自请了长假来侍奉老夫,老夫喝骂了一通,他却置若罔闻。儿孙大了不由人呐!” “这是人伦,应当的。” 寒暄之后,熊浃摆摆手,等熊楼走后,他说道:“大明立国后数次大战,其一是成祖靖难之役,其二是安南之战,其三是土木堡之役,其四便是平定宁王之战。 安南之战黯然收场,付出巨大代价却一无所获,土木堡之战惨败……余下的都是内斗。 对一国开战便是一次冒险。成了对提振大明军心士气有莫大的帮助。你一再提及大明应当目光向外,可是想彻底修正当下的靡靡之风?” “不愧是熊公。”蒋庆之点头,“从成祖皇帝后,大明民风日渐萎靡,民心不振,谈何士气?遥想汉唐当年,民风彪悍,这才是汉唐对外亮剑的底气。 北征击败俺答大军,这是安稳民心。下一步,就得寻一国攻伐。若是能战而胜之,则民心大振。随后举目西眺……” “为大明寻找对手?” “正是。” “你可知……好战必危?” “忘战必亡!”蒋庆之目光炯炯的道:“汉独以强亡,哪怕是王朝末年,一家藩镇依旧能令异族不敢越雷池一步,依旧能打的异族满地找牙。当下的大明,少的便是这等雄壮之气。” 遥想前汉,无论是公孙氏还是曹操,都能力压异族。而换了司马氏,顿成笑谈。 大明就更别提了。 “你宁可让大明在雄壮中覆灭,也不肯让大明在孱弱中苟且偷生!” “是。” 前宋便是在孱弱中苟且偷生。 “在雄壮中覆灭吗?”熊浃嘴角含笑,“这个结局也不错。” “熊公,征伐倭国之议过了这一关,后续却有不少麻烦。那些人不会消停,暗中使绊子,捅刀子的事儿不会少。我需要您在吏部稳住大局……熊公,熊公。” “啊!”熊浃睁开眼睛,茫然看着蒋庆之,“方才老夫见到了祖宗。” 蒋庆之心中一冷,回身对熊楼摇摇头。 熊楼急匆匆跑了。 “吏部……老夫马上就去。”熊浃挣扎着要起身,蒋庆之按住他,“不着急,咱们不着急。” “蒋颖正虎视眈眈,此人在吏部多年,积功与资历都足够了,若是老夫不在,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挡住他接掌吏部。他接手吏部,定然会给你找麻烦。” “磨刀不误砍柴工,您先养好身子骨!”蒋庆之只是轻轻用力,就再度把熊浃按住。 熊浃喘息着,这时儿孙们来了。 乌压压一群人默然站在蒋庆之身后。 熊浃看着儿孙们,老眼眨巴了一下,“怎地……都来了?” 熊浃看着蒋庆之,那骷髅般的老脸上突然泛起红晕。 蒋庆之心中叹息,“您可想吃些什么?” 熊浃仿佛知晓了些什么,他对儿孙们说:“记住老夫的话。” “是。”有人开始哽咽,渐渐的哭声起。 “闭嘴。”熊浃的儿子喝道。 熊浃叹息,“家中事老夫早已交代好了,如今牵挂的只是朝局罢了。长威伯。” “您说。”蒋庆之握着熊浃的手,目光温和,“我听着呢!” “你说说,这个大明若是不变,会如何?” “会日暮西山,百年后,中原沦为异族的牧马场,汉儿沦为异族的奴隶。” “新政……会让大明变成何等模样?”熊浃脸上的红光越来越盛,握着蒋庆之的手也越发有力了。 “这个大明……”蒋庆之想了想。“百姓当昂首挺胸,知礼却不懦弱,以从军为荣。军队闻战则喜,在陆地,在海上,战无不胜。文官们以向外扩张为己任,当所有目光向外时,内部的蝇营狗苟,争权夺利便会少许多。文武联手,引领着大明走向这个世界。” “帝王呢?”熊浃问。 “帝王……”蒋庆之默然片刻,“汉宣帝那番话,当为后世帝王座右铭。” “不可纯用儒术。” “是。这个大明需要什么,这个世界会如何发展向前,帝王就该学什么。他不必博学,但必须有积极进取之心,必须有兼容并蓄的胸怀,还得有吸纳新学问的好奇心……” “这正合你大明必须目光向外的思路。” “是。” “最终这个大明……这个世界……”熊浃的呼吸突然一紧。 蒋庆之垂眸,“大明之光,将会福泽整个世界。” “老夫可能看到那一日,老夫……扶,扶老夫起……” 那只手突然一松。 “熊公!” 嘉靖三十一年九月。 吏部尚书熊浃离世。 第1091章 终于轮到我儿子挑三拣四了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爹!” “哎!” “爹!” “哎!” 大清早蒋庆之抱着儿子在撸猫。 大鹏最新喜欢上了喊爹,没事儿就嚷一嗓子,喊得欢实,答应的人也欢实。 “爹!” “哎!” 大鹏一边叫嚷,一边拍着多多的脊背。 对铲屎官不屑一顾的多多,却对孩子很有耐心,就站在那里,任由大鹏撸。 “吃早饭了。” 孙重楼的喊声隐约传来。 黄烟儿笑道:“奴从未见过如石头这般喜欢吃饭之人。” “所以他过的快活。”蒋庆之觉得孙重楼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活着。 前世无数人说要把握当下,活在当下,却不知如何操作,或是自以为是。 孙重楼不懂活在当下的鸡汤,他只是去享受每件事儿,吃饭是享受,哪怕是吃最简单,最粗粝的食物,他依旧觉得美味无比。 出门是享受,和人说话是享受……每一刻他都在享受。 “该给孩子断奶了。”乳娘过来准备带大鹏去‘吃饭’,蒋庆之觉得这岁数差不多该断奶了。 “还早呢!”奶娘笑道:“别人家的有吃到五六岁的。” “孩子的脾胃在一直长,断了吧!”蒋庆之说。 奶娘心中一紧,李恬笑道:“慢慢来吧!” “每日给他加些好克化的食物,喂奶的次数跟着减少,慢慢加,一个月后开始断奶!” 蒋庆之下了决断,等奶娘抱着孩子走后,李恬这才说:“大姐还有大哥都吃到了两岁半。” “这不是什么好事儿。”蒋庆之见妻子翻白眼,便叹息,“人长着脾胃不是为了喝奶,该吃食物的时候去喝奶,脾胃会得不到磨砺,渐渐就弱了。” “这……”李恬突然一怔,定定的看着蒋庆之,“我家三兄妹,就我的脾胃好一些。” “你吃奶多久?”蒋庆之笑道。 “一岁半。”李恬眨巴着眼睛,“本来还得继续吃,可奶娘一凑过来我便会嚎哭不休,爹娘没办法,便让我开始吃食物。难道吃奶久了真是不妥?” 蒋庆之淡淡的道:“回头府外挂个招牌。” “什么招牌?” “神医蒋。” 李恬忍不住捧腹大笑。 早饭来了。 主食是蒋庆之心心念念的大肉包子,还有牛乳。 “夫君以往不喜喝牛乳,今日怎地就突发奇想了?”李恬把筷子递给蒋庆之。 “我也不知,就是突然想喝了。” 人体很古怪,有些时候会让你突然想吃某样东西。 比如说甜食。 蒋庆之喝了一口温热的牛乳,那股子膻味让他有些不适应。 前世他脾胃弱,年轻时嗅到鸡汤都想吐,牛奶就更别提了,那股子味儿他捏着鼻子都不愿喝。 还行啊! 蒋庆之拿起肉包子猛地来了一口。 “夫君,礼仪!”李恬取笑他。 “你懂什么,吃肉包子就是要这等气势。”蒋庆之嘴硬。 前世他的脾胃好些后,仿佛是想补偿些什么,吃饭大开大合,速度超快,吃的也超级多,曾一顿吃了十三个大花卷。 叔叔最喜欢和他一起吃饭,总是说看着他吃饭就有胃口。 在南美丛林中时,手下也是如此,一边看着蒋庆之风卷残云,一边加快进餐速度。 后来蒋庆之才明悟,这不就是吃播吗? 蒋庆之三口就是一个大肉包,李恬看得胃口大开,不知不觉就跟着多吃了一个。 “舒坦!”蒋庆之把最后一口肉包咽下去,起身道:“我今日去兵部,午饭大概是不回来了。” “嗯嗯嗯!”李恬坐在那里不动,蒋庆之一怔,叹道:“你这个婆娘,吃多了吧?” “哪有!”李恬嘴硬,“昨晚我吃少了,今日饿的厉害。” “烟儿。”蒋庆之把黄烟儿叫来,“让厨房弄了山楂干煮水,给娘子喝一碗。你盯着她喝,若是不喝,回头我只找你!” “爹!”奶娘抱着孩子回来了,蒋庆之接过大鹏,亲了他一口。“盯着你娘喝山楂水。” “娘!”大鹏的眼睛很大,乌溜溜的看着母亲。 蒋庆之旋风般的走了。 黄烟儿吐吐舌头,“伯爷可是发威了,娘子,山楂水您还是喝了吧!” 李恬最不喜山楂水的味儿,加糖也不喜欢。 “到时候你喝。” “娘子饶了我吧!”黄烟儿瘪嘴,“如雨盯着呢!若是我喝了山楂水……” “如雨温温和和的,怎地,你如今竟然怕她?”李恬有些好奇。 “娘子您不知,那女人看似娇柔,一开口就能刺的你……就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你在想什么。”黄烟儿嘟囔道:“那双狐狸眼睛最是毒辣,看得人脊背发寒。还有,走了老远,总是觉着有人在盯着你。” “你跟着我多年,历来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也有了能治你的人。”李恬笑道,随即捂着肚子蹙眉。“真吃多了。” “娘子。” 如雨来了,依旧是娇娇柔柔的模样,进来行礼,说:“如今大郎君渐渐大了,是不是该分配些人手跟着?” 当下大鹏身边的人都来自于蒋庆之夫妇,按照权贵家的规矩,满周岁的孩子就该分配人手跟着。 为何不是满月? 这年头孩子夭折率高,满月还不保险,必须满周岁。 李恬摇头,“夫君说过,男娃不能养的太细,更不能早早就安排侍女在身边。” 如雨想了想。“伯爷定然是担心身边女子多了,会让大郎君折了男儿气。” 这是个聪明人! 李恬点头,“后院男子又不得擅入,暂且先这样吧!” “是。”如雨犹豫了一下,“娘子,早上有人在路边巧遇了伯爷。” 巧遇二字她说的有些重。 李恬淡淡的道:“此事回头你禀告夫君就是。” “奴以为,此事还是娘子处置为好。”如雨说。 “娘子吩咐你照办就是。”黄烟儿不满的道。 “娘子,奴有一番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李恬也想听听如雨的看法。 “此事若是交给伯爷处置,伯爷弄不好便会把那人配给庄上的农户,或是家中的仆役,那等人心气高,一朝被打落尘埃,必然心怀恨意。此后便是祸根。” 李恬倒是没想的那么细致,她嗯了一声。 如雨继续说道:“若是娘子来处置,可把她换个地方,不是责罚,只是让她知晓自家心思被娘子得知。如此她若是知趣,此后便该老老实实地,谨守自家本分。” “若是她依旧心大呢?”黄烟儿生硬的问道。 “那!”如雨微笑着,那双被黄烟儿称之为狐狸眼的双眸中都是寒意,“娘子仁至义尽,她若是不知趣,娘子出手谁敢置喙?最要紧的是,伯爷就算是得知了,也会说娘子处置的好。” 这夫妻之间相处,最重要的是互相尊重。 李恬点头,“此事你去办。” “是。”如雨依旧是那个模样,并未有居功的得意。 仅此就比黄烟儿高出不止一筹。 “这是个人才。”李恬想到蒋庆之对如雨的评价,不禁说:“嫂子有心了。” 嫂子不只是有心,还有钱。 这不,蒋庆之人还没到兵部,国公夫人就带着几大车东西到了伯府。 “都是些不值钱的皮毛。” 国公夫人轻描淡写的说。 可富城看了一眼单子,不禁为之一怔。 国公府送出手的皮毛,自然不俗。 熊皮、狼皮,竟然还有几张虎皮。 而且这是几大车啊! “倭国那地儿据说冷,国公前阵子提及了此事,正好北边有人送了不少皮毛,加上府中往年的,便送些过来。回头你给庆之做几件大氅,好歹也能御寒。” “多谢嫂子了。”李恬笑嘻嘻的,“正好有山楂汤,甜丝丝的。” “哦!你家的吃食闻名京师,今日我倒是有口福了。” 于是,黄烟儿眼睁睁的看着本该李恬喝的山楂水,被国公夫人一口干了。 “我来还有一事。”两家关系亲密,国公夫人也不客套,“这几日不少人登门拜访,一番云山雾罩的说辞,你知道我的性子不耐烦这等客套,这些人临了却提及了一事。” “何事?” “联姻。” “联姻?”李恬一怔,“大郎不是成亲了吗?这孩子都有了,这些人家想来不俗,竟也愿意让自家女儿做妾?” “自然不能。”国公夫人摇头,“他们盯上了你家大鹏。只是你们不喜交际,他们寻不到路子,便去我那里试探。” “这不能吧?”李恬讶然,“大鹏才一岁多。” “国公说了,若是征倭成功,庆之的威望之高,严嵩也得退居他之后。那些人家便是看到了这个苗头。 这就如同从龙,要从龙就得趁早……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嘴里没个把门的习惯,就算是你家中有锦衣卫密谍听到了,禀告上去又如何? 国公府历来忠心耿耿,没事儿谁去谋反?如今庆之势头大好,那些人家便想提早布局。舍一个女儿来投机。” 国公夫人拍拍李恬的手背,饶有深意的道:“我知晓庆之不喜这等事儿,可这人活着,大多时候身不由己。” “我知。”李恬说。 “怎地……头疼了?”国公夫人笑道:“当初大郎满周岁后,说亲的络绎不绝。后来国公没办法,便托词说有方外高人看过大郎的相,说是不宜早婚。这个由头你和庆之也能用。” 李恬摇头,“我只是在想,夫君若是知晓这个消息会如何。” “那就令人去说一声。”国公夫人笑道。 两个喜欢热闹的女人凑在一块儿,那热闹就别提。 晚些去的人回来了。 “伯爷如今在兵部,小人告知此事后,伯爷楞了一下,然后大笑。” “他笑什么?”两个女人不解。 “伯爷说,娘的,终于轮到我儿子挑三拣四了!” 第1094章 剑指宗室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蒋庆之陷入了沉思中。 “表叔在作甚?”景王想来书房瞅一眼,可孙重楼那门板般魁梧的身体挡在门外,按照他的了解,没有蒋庆之的许可,就算是神灵来了,孙重楼也不会让步。 孙不同陪着他,说:“看着似乎有些挠头事儿。” 不会是我的事儿吧? 景王今日是带着目的来的。 昨日道爷把他找去,问他喜欢什么地方。 这是在为他就藩做准备,景王含糊以对,今日大清早就来求助表叔。 就藩就是养猪,这是蒋庆之过去说过的话,景王后来打听了一番藩王的境遇,深以为然。 说实话,他当时和朱老三争,争的不只是那个位置,更多是在争取可以不用被圈养的自由。 书房里,蒋庆之正在苦笑。 “鼎爷,你这是要让我改造儒家和儒学不成?” 大鼎摇晃了一下,仿佛是个欢喜的孩子。 蒋庆之叹息,“这事儿太难。” 轰! 一股宏大的气息涌来,蒋庆之苦笑,“我就算是答应了,如今儒家那些人视我为死敌,我开口说改造儒家和儒学,你觉着谁会听我的?” 大鼎默然。 ——我只要结果。 艹! 蒋庆之想竖个中指。 但不敢。 这事儿还真是令人头痛啊! 蒋庆之把事儿丢来,“让老四来。” 门外,孙重楼冲着景王招手,“少爷叫你!” “来了!” 景王笑嘻嘻的过来,推开门探头看了里面一眼,见表叔眉头紧锁,便笑道:“表叔,这是遇到难事了?可有我能帮衬的地方。” “你?”蒋庆之看了景王一眼,摇头,“说,啥事。” 景王坐下,“那日表叔走后,母妃就一直在发呆。” “嗯!”蒋庆之不支持景王夺嫡,彻底打掉了卢靖妃最后的侥幸心和念想。 “我去探望母妃,谈及了夺嫡的事儿。” 蒋庆之拿出药烟,景王摸出火媒,熟练的为他点烟。 “没事儿你带着火媒作甚?”蒋庆之吸了口药烟问道。 “艾灸。”景王熟练的盖上火帽。 蒋庆之说道:“你是老幺,深得陛下宠爱,这也让你母妃,让你生出来不该有的心思。” “表叔,我……” “等我说完。”蒋庆之摆摆手,“长幼有序,这是千年来的规矩。哪怕是帝王也无法改变。汉高祖、唐太宗,他们都曾有过弃长的念头。最终如何?” “你母妃能干,你也不错,可综合来看,你可能比得上当年夺嫡的那两个皇子?” 景王想了想,摇头,“不能。我有个疑惑,既然如此,表叔为何一直不表态,反而一视同仁。” “刚开始我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蒋庆之笑了笑,“到了后来,陛下给过我暗示,让我慢慢让你死心。可看着你……” 蒋庆之看着景王,眸色温和,“你和老三跟着我学习多年,在我眼中,如同我的孩子一般。” 从年纪上来说,蒋庆之说自己像是兄长更合适,但他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多年,在心态上做这两个皇子的爹没毛病。 “嗯!”景王想到了这些年蒋庆之对自己的回护之意,微微垂眸,“表叔是不想打击我吗?” “你是个骄傲的人,夺嫡对你来说便是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机会。我若是早早就表态,让你打消念头。我担心往后余生你会不知为何活着。” 人活着就得有个目标,直至知天命。 知天命,便会对那些所谓的成功不屑一顾,只求内心的安宁。 “后来你学医,我便知晓你这孩子做出了选择,说实话,当时我很欣慰,也有些心酸。” 蒋庆之抽了口药烟,见景王低着头,不禁叹息,“你选择学医,便是在告诉我们,你不屑于和老三争什么。” “可所有人都觉着我学医是作态。”景王说,声音有些重,仿佛是感冒了。 “我知道不是。”蒋庆之摇头,“你的性子不屑于这等作态。” “表叔!”景王抬头,眼中有水光闪烁。 所有人,包括道爷和卢靖妃都不理解他,觉得他是无奈之下做出了妥协。 ——北征之战,裕王大放异彩,外界几乎一致认为,这位皇子入主东宫名正言顺。 “你这孩子心思重。”蒋庆之笑了笑,“心思重的人,也重情。你看似和老三明争暗斗,却处处都在维护他。这份兄弟情义……” “我不需他的回报。”景王依旧骄傲。 “你以为老三不知?”蒋庆之莞尔,“不过如此也好,老四,那个位置不是什么好东西,坐上去,此生就被绑在上面,自由就成了奢望。” “是。”景王深吸一口气,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陛下什么态度?” “父皇问我喜欢何地。”景王笑的有些讥诮。 那是你爹啊! “陛下问你,便是爱你之意。”蒋庆之叹道。 景王默然。 “说实话,就藩这事儿我觉得很蠢。”蒋庆之坦然道:“龙子龙孙嘛!自然该养尊处优。留在京师担心他们闹腾,觊觎大位。弄个地方养着他们,不愁吃喝,有钱有闲,多好的日子不是。” 蒋庆之不厚道的笑了,“人生而向往无拘无束的活法,藩王不得旨意不得出封地,那是另一个深宫。” “其实,我在想这是不是报应。”景王眼中有些玩世不恭的味儿。 “什么报应?”蒋庆之觉得朱老四今日有些偏激。 “那些内侍宫人一朝进宫,从此便被锁在了深宫方寸之地,除去极少数人之外,见不到外面的天日。这人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藩王亦是如此。” “你这说法倒是新鲜。”蒋庆之从这个角度思忖了一番内侍们对权力的变态渴望,得出了个结论。 内侍争权夺利,不单纯是为了权力本身,更多是想借用权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前汉有十常侍作乱,那些内侍为何作乱,我曾想了许久,后来发现身边人大多都有戾气,仔细琢磨不得要领。” 景王说:“我便给他们一一诊脉,发现大多肝郁。表叔,这是憋的。” “你这是想说,若是你被……”蒋庆之突然身体一震。 历史上景王就藩后,最终郁郁而终。 对于这个骄傲的家伙来说,夺嫡不夺嫡他无所谓,但他不愿输。 就藩对他而言就是人生的惨败。 他向往自由,却被圈养在安陆那地儿。 两者相加,肝郁……郁郁而终。 蒋庆之叹息,“我知道了。” 景王说:“表叔,要不,带我出海吧!此生再不回来了。如此也没人忌惮不是。” “那你母妃呢?记住,没人忌惮你!”蒋庆之摇头,起身道:“我进宫一趟。” “一起吧!”景王说。 “你去作甚?”朱老四把宫中视为牢狱,蒋庆之觉得奇怪。 “去看看我娘。” 这是蒋庆之待见这个侄儿的一点:孝顺。 他是真孝顺,朱老三的孝顺中带着算计。 蒋庆之突然明悟,以道爷的敏锐,怎会察觉不到这两个儿子孝顺的真伪。 不过是装傻罢了。 对于道爷来说,自己的继承人必须有手腕,有城府。 景王看似聪明,但这厮太骄傲,骄傲到了自负。 道爷早年便是如此,后来在这方面吃了大亏。所以他更看好的是朱老三。 啧! 这一家子的大戏啊! 蒋庆之见到道爷时,他仿佛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出,“老四可是向你求助?” “是。”蒋庆之坐下,“陛下,老四那边……他既然退出了夺嫡之争,如何安置陛下自有想法,不过臣以为……” “你是他表叔,朕许你管教他们二人,便是把你看做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这是家事,你只管说。” “是。”蒋庆之斟酌了一下,“臣一直以为分封皇子不妥。” “继续。”道爷平静的点头,表示你这个言论算不得惊世骇俗,不必担心朕会动怒。 “皇子分封一地,每年为了维系耗费不小,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时至今日,各地藩王繁衍生息,儿孙多的……” 蒋庆之犹豫了一下,道爷淡淡的道:“多不胜数,户部那边吕嵩多次和朕说,每年养着宗室的耗费,令户部上下焦头烂额。你有什么好建议?” 老吕,果然是够胆啊! 蒋庆之暗赞了一下吕嵩,说道:“对藩王而言,其实就藩就形同于入狱。” 道爷点头。“朕知。” 他本就是藩王出身,对藩王的心态了如指掌。 蒋庆之多了几分把握,“既然如此,让皇子就藩就成了一种惩罚。臣在想,可否换个法子。” “前汉有诸王作乱,前晋亦是如此,前唐宫变宛若家常便饭,前宋也有烛光斧影之说。”道爷幽幽的道:“权力迷人眼呐。” “那么三代为限如何?” “三代为限?” “定下太子后,其余皇子每年拨给一定数目的钱粮,任由其选择活法。喜欢经商的去经商,喜欢做木工的去做木工……” “三代之后……”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三代之后……” 蒋庆之看着道爷,一字一吐,“为民!” 这是他蓄谋已久的一次出手。 剑指宗室! 第1095章 给这个天下立规矩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人都是自私的。 每个人的自私都被镌刻在了基因之中,只是表现的手法不同而已。 帝王的自私体现在诸多方面,其中对于皇族,帝王的态度是厌恶又不舍,提防又亲近。 特别是对自己的儿孙,除去太子之外,都是以上的态度。 厌恶是因为皇族就是活脱脱的米虫,不小心还会反戈一击。这等教训历史上比比皆是。 所以历史太悠久的民族包袱太重,那些包袱来自于历史上无数发生过的教训。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人类从历史教训中唯一学到的便是人类不会从历史教训中汲取教训。 前汉是分封制,老刘的初衷是好的,他觉得都是自己的儿孙,大伙儿分封各处,镇守大汉江山,比臣子更为忠心。 可他尸骨未寒,诸王就蠢蠢欲动。 这是教训吧? 到了大明,老朱也来了个分封制,把自己的儿子分封到各处,特别是边塞,美其名曰皇族戍守国门。 这个决断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彼时老朱看臣子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 文官居心叵测,娘希匹,该杀! 武将野心勃勃,麻蛋!该杀! 大明疆域广阔,文官武将不靠谱,朕要靠谁来戍守边疆呢? 老朱目光转动,看着那些儿孙,心中一动。 就他们了! 外人不可靠,还是亲人靠谱。 于是老朱大手一挥,把儿子们分封到了边疆各处。 果然,诸王在边疆大多干出了一番事业,特别是燕王。 等老朱双脚一蹬,建文帝登场后,看着那些叔叔们就觉得脊背发寒。 娘的! 这些叔叔都手握重兵,若是作乱……朕该怎么办? 黄子澄等人也顺势建言:陛下,当今大明的大害不是什么贪官污吏,不是什么蒙元残余,而是野心勃勃的诸王啊! 前汉便是前车之鉴! 削藩吧! 建文帝本就是个优柔寡断,缺少定力的帝王,被这么一鼓动,就一拍大腿。 娘的! 削藩! 随后就是大伙儿都熟悉的靖难之役,建文帝失踪,燕王朱棣逆袭成功,登基为帝。 燕王是藩王逆袭成功的极少数代表,登基后,对诸王的提防有增无减。 但他的手段比建文帝那伙人强多了,软硬兼施,把诸王的武装给解除了。 没有了威胁的诸王才是好亲戚。 若是一切不变,诸王的日子也还算是不错。 可宁王却不甘寂寞,大旗一举,哥造反了! 不! 清君侧! 轰隆一声,王圣人闪亮登场。 一巴掌拍死了宁王。 朝中君臣反思,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宗室必须要严加限制。 那么就把他们当猪圈养吧! 君臣默契的达成了一致。 从此藩王就成了囚犯,封地便是囚笼。 娘的! 把老子当猪养? 藩王们怒不可遏,可手中无兵,只好两眼望穿,高歌一曲铁窗泪。 既然日子没指望了,那就及时行乐。 喝酒作乐,喝多了便睡,睡了就有孩子…… 一窝窝孩子出生,每个孩子从出了娘胎开始就得花钱。 咱们按照祖制来……藩王们上报,朝中咬牙封赏,按时给钱粮。 刚开始还好,某日户部那边突然惊呼一声,“卧槽!每年竟然在宗室身上耗费如此多的钱粮?” 大伙儿一看,还真是。 一番算计后,户部禀告:陛下,宗室人口太多,户部撑不住了! 若是大公无私,帝王就该给个解决方案。 对于宗室,帝王巴不得一巴掌尽数拍死。但拍死好拍,拍死了宗室,轮到自己的儿孙时怎么办? 您对宗室的态度是自生自灭,那么……皇子也是宗室啊!陛下!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所以帝王只好捏着鼻子糊弄过去。 嘉靖帝登基后也想对宗室开刀,但终究没能下手。 为的依旧是自己的儿孙。 “帝王自私!” 蒋庆之在直庐自己的值房里幽幽的道。 先前他的建言被道爷以朕需要思忖一番搪塞了过去。 朱希忠喝着茶水,满不在乎的道:“此事自有户部急,你急什么?” “藩王在各地兼并土地,肆无忌惮之极。若是不约束,上行下效,兼并土地之风必然会重燃。” 蒋庆之叹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旦和自己相关,艹!” 永寿宫,道爷静坐了许久。 黄锦有些胆战心惊,就在先前,蒋庆之强项的说:“让宗室世代富贵看似好事儿,可陛下却忘了,天下从未有白来的好处。此刻好处越多,此后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这话里话外,都在暗指若是不约束宗室,这大明国祚……怕是不长久了。 进一步品味这番话,黄锦品出了另一番味儿。 “那瓜娃子这是在暗示朕,大明若是覆灭,朕的儿孙下场怕是不会太好。” 陛下,不是不会太好,而是会很惨烈啊! 黄锦觉得蒋庆之就是这个意思。 但若是按照蒋庆之的建言去办,宗室会沸反盈天。那群人打不得,杀不得,他们一旦闹腾起来,士大夫们顺势出手…… 这天下,就会风起云涌。 野心家们的眼中,宗室就是一面大旗。 若是有人借着宗室的名义,不,是推出一个宗室为代表,扯起靖难大旗,或是清君侧的大旗…… 黄锦不敢想。 “此事……”道爷沉吟良久,最终幽幽一叹。 …… “此事你操之过急了。” 伯府,蒋庆之回到家中后,心情郁郁,便拉了夏言喝酒。 “宗室每年耗费钱粮越来越多!”蒋庆之喝了口酒水,不满的道,“陛下却视而不见。” “你只看到了宗室耗费的钱粮,却没看到若是动了宗室,陛下的处境会如何。”夏言吃着腌蚕豆,悠哉悠哉的看着蒋庆之。 “你是说……” “帝王称孤道寡,可若真是孤家寡人,一旦遇到事儿,帝王靠谁?”夏言拿起酒杯,滋的喝了一口,美滋滋的回味了一下,“前汉末年,若无宗室在,那些藩镇可会顾忌少帝?” 夏言突然一怔,缓缓看向蒋庆之,“你这小子做事儿总是喜欢留后手,你这般急切……这不像是你的手段。让老夫来猜一猜。” 蒋庆之拿出药烟在桌子上顿了顿。 “若是宗室沦为平民,看似减轻了负担,可也削弱了帝王臂膀。一个孤家寡人般的帝王,如何与群臣争斗?君王威权渐渐旁落……臣子空前强大。” 夏言的老眼中多了惊骇之色,“你这是想……虚君!” 蒋庆之点燃药烟,眯着眼,仿佛透过烟雾在看着历史。 “老夫曾无意间听到你与徐阶谈话,以一人身系天下,若此人了得也就罢了,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谁能保证他的儿孙世代贤明?” 蒋庆之笑了笑。 “你小子!”夏言见他并未否认,不禁叹口气,“以陛下的聪明,若非太过信任你,迟早会醒悟。你就不怕被……” “夏公,对于帝王而言,是国祚重要,还是权力重要?”蒋庆之问道。 “看人。”夏言谨慎的道:“有人看重权力,有人看重国祚。” “我赌陛下看重国祚!” “赌输了呢?” “赌输了,我便带着妻儿出海。” “那么大明呢?” “我只是一人,最大的支持者便是陛下。他若是抱残守缺,新政有何用?”蒋庆之自嘲一笑,“就算是看似成功了,最终也会走上人亡政息的老路。” “所以你想虚君,可臣子们对新政的态度你难道不知?” “所以需要牵制。” “平衡?” “对,重新分配权力,相互牵制,在虚君基础之上,重新达成平衡。” 夏言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要重塑大明,几乎是重建大明,好大的格局,此事……不成即死,你就不怕祸及儿孙?是了,有陛下的支持,你敢放手一搏。若是陛下不支持,你便撂挑子。” “嗯!”蒋庆之轻轻点头。 这是顶层设计,也是蒋庆之无数个夜晚在书房里的谋划结果。 “用利益为导向!” 每一次新旧交替,都会伴随着利益的再分配。 蒋庆之要做的便是先打破旧有利益格局,再重新分配利益。 “新政拿儒家,拿宗室开刀,便是打破旧有利益格局。”蒋庆之举杯一饮而尽,夏言不由自主为他斟酒,催促道:“后续呢?” 蒋庆之说道:“在新的利益格局之下,根据大明的未来发展方向重塑权力构架。” “虚君之后,臣子们如何压制?” “虚君,可君王却不是摆设!” “君王对权力的渴望如同饕餮,一旦让他们掌握了足够的权力,随时都有可能反复。”夏言警告道。 “我知晓,所以这个构架必须要足够坚实。帝王高高在上,就如同是裁判……仲裁。各个部门的权力必须要能互相牵制。权力在手,臣子会警惕帝王,帝王也会警惕臣子……” “如此,君臣平衡。” “这是个框架。”蒋庆之说:“在这个框架之内,权力不得越矩。如此,君臣就如同带着镣铐跳舞。他们失去了扩张权力的机会,便会不由自主的往外看……” “看什么?” “既然权力无法扩张,那么,把疆域扩大,如此,量会变!” 蒋庆之放低声音,“量变引发质变。享受权力的甘美……依旧不变。” “这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规矩。” “所以,在我心中,新政的最终目的,便是给这个天下立规矩!” 第1101章 并肩而战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夏言回到伯府,问蒋庆之可曾回来。 “伯爷在视察京卫。” “知道了。” 夏言走到屋檐下,一屁股坐了下去,正好有事儿来寻他的胡宗宪见他疲态毕露,赶紧过来询问。 “无碍!” 夏言摆摆手,反手捶捶腰,“自从罢官后,这是老夫第一次见到帝王威严。那小子啊!让老夫替他受了一场罪。” “地上凉。”胡宗宪要来墩子,把夏言扶起来坐下。 “您这是……”胡宗宪见夏言眼中有欢喜之色,便笑道:“难道是进宫了?” 夏言点头,“庆之……待人太实诚。” “怎地?”胡宗宪心中一紧,“可是有人背叛了伯爷?” “你能这般敏锐,可见长进不小。”老头儿说:“不是背叛,是眼线。” 胡宗宪的大脑开足马力,开始琢磨是谁。 “莫要去想。”夏言摇摇头。“无论他是谁,任由他。明白吗?” 胡宗宪一怔,“若是伯爷身边人呢?” “那也由得他。”夏言淡淡的道:“手握新政大权,带着大明精锐出征,归来帝王推心置腹,两个皇子的老师,叔父……这一切,换了别的帝王会如何?” “必然猜忌,制衡,一边用,一边压制。”胡宗宪说。 “陛下可曾压制庆之?” “未曾。” “那么,令人盯着伯府,你觉着可过分?” “不过分。” “君子慎独。”夏言说:“陛下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极致,作为臣子,庆之也该心中坦然。心底无私,自然无需避讳。” “懂了。”胡宗宪说:“这番话我去和伯爷说。” “嗯!” 蒋庆之黄昏才回来,一回来孙重楼就嚷着饿了,胡宗宪笑道:“这是操练了?” “今日我带着三百骑演练包抄,过瘾!”孙重楼接过富城递来的肉干大嚼。 “伯爷,有个事儿。”胡宗宪给了蒋庆之一个眼色。 二人走到了前院的大树下,夕阳正好从西边照在身上,很是惬意。 “夏公今日进宫。”胡宗宪斟词酌句,说了夏言进宫坦诚蒋庆之虚君谋划的事儿。 “知道了。”蒋庆之拿出药烟,神色平静。 身边有人递来火媒,蒋庆之低头点燃药烟,见是窦珈蓝,便笑了笑。 本来想拍拍手背表示感谢的动作就收了回去。 “伯爷,家中有眼线。”窦珈蓝低声道。 “我知。”蒋庆之吸了口药烟,“夏公呢?” 胡宗宪说,“在家。” “我去寻他。” 夏言正在喝茶。 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夕阳下,须发斑白的老人安静的坐在树下,一张案几,两把椅子,一壶茶。 “来了。” “嗯!” “老夫主动进宫坦诚此事,让你为难了。” “您不说,我迟早有一日也会说。” “嗯?” “以陛下的聪明,虚君布局最多能隐瞒一到两年,甚至更短,便会被他识破。与其被他识破,不如主动告之。”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便把此事拿出来,与陛下商议?” “我想给陛下一个从猜测到一些端倪,再慢慢接受的过程。” “你担心突然说出来,帝王本能会趋势陛下断然拒绝。” “对。”蒋庆之坐下,抖抖烟灰,脸在夕阳下有些闪光,“他猜到了,便会琢磨。琢磨来琢磨去,他自然会知晓,这对于朱氏,对于大明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 “你的胆子太大。”夏言叹息,“换个帝王,你的脑袋就得搬家。” “所以我接手了新政。”蒋庆之淡淡的道:“换个帝王,我会带着人出海。” “丢下大明?” “我会用另一种法子来改变大明。” “什么法子?” “在海外打下基业,以利诱之,诱惑大明打开国门。用海外基业的蓬勃发展,引发大明内部反思。那股子思潮一旦涌动,夏公,任谁都无法阻拦。” 蒋庆之很自信。 夏言眯着眼,“用利益驱使士大夫?” “嗯!” “帝王就会沦为孤家寡人,啧!你这是一开始就要虚君。” “帝王既然做了守户犬,那就把他架空。”蒋庆之吸了口药烟,任由气息在肺腑里转了几圈,这才缓缓呼出来。 “陛下不易!”夏言说。 “我知,所以晚饭我就不在家吃了。” “也好。” 蒋庆之到永寿宫时,已经过了道爷的晚饭时间。 “陛下在等你。”黄锦出来。 “好。”蒋庆之进殿。 一张桌子,饭菜齐备,碗筷两副,一壶酒,两个酒杯。 道爷仿佛知晓他会来,“坐。” 蒋庆之坐下。 道爷给他斟酒,蒋庆之愕然,“陛下……” 酒水淅淅沥沥的声音很单调,道爷坐下后拿起酒杯,“你本可隐瞒墨家巨子身份,却主动公布天下,这是公心。” 蒋庆之点头,“既然要和儒家翻脸,那就彻底一些。” “唯有如此才能竖起大旗,招兵买马。你这是在冒险,目的……若你只是为了攫取权力,大可不必如此。” “臣只需站在陛下身边,便能成为朝中第三股势力,权力在手,且不会得罪儒家太甚。” “所以你为了什么?” “为了……” 蒋庆之眸色苍茫,“为了这个大明能永续,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为了……”,他看着道爷,认真的道:“为了我的妻儿,为了我的儿孙不被异族奴役,为了让这个煌煌大明,能屹立于当世之巅!” 他没说为了道爷。 也无需说。 “那就,干了此杯。” 二人一饮而尽,道爷拿起酒壶,蒋庆之苦笑,“臣来吧!” “不必。”道爷再度为蒋庆之斟满酒水,坐下后,拿起酒杯,“当初俺答大军南下,天下震怖。朕心中也颇为惴惴不安。” 这是道爷第一次对外坦诚自己当时的心态,“彼时无人敢领军出征,唯有你。数万大军出征,其中泰半并未经历过大战磨砺,朕不懂兵法,不懂战阵,也知晓此战格外凶险。败多胜少。” 蒋庆之点头,“为了应对俺答南下,臣那半年看似镇定自信,实则颇为焦虑,寝食难安。” 那阵子蒋庆之睡书房的次数颇多,每次的借口都是要研究事儿。 “臣整夜整夜在舆图之前发呆,想着各种局面,想着各种结局。” “最差的是什么?” “最差的是……大败后,俺答大军乘胜出击,逼近京师。京卫被打残,京师几乎不设防,君臣惶然……陛下不肯南下,最终京师破城,陛下……” “朕,怎么了?” “自尽。” 道爷发现蒋庆之的眼中有悲怆之色,仿佛这事儿真的发生了。 “那棵树。”蒋庆之喃喃说,“群臣带着两个皇子南逃,在南京再建大明。” “这是前宋旧事。”前宋时汴京被破,赵构南逃,建都临安,开启了苟且偷生的南宋。 “俺答占据了大明北方,本只想劫掠一番便远遁,谁曾想南京的小朝廷不思进取,反而在争权夺利。” 崇祯帝自尽,臣子南逃,在南京建立了小朝廷。按理他们该趁着李自成立足未稳的机会反击,可他们却忙着争权夺利。 吴三桂开关,放蛮清入关。李自成兵败,蛮清彼时真的只想劫掠一番就逃。 可特么的! 他们发现南京小朝廷竟然……他们竟然陶醉于争权夺利中。 什么反攻,什么进取,压根没有。 那,咱们就先歇息一阵子? 歇息了一阵子后,蛮清更惊讶了,南边那些人,竟然还在内斗。 卧槽! 这些人在想什么? 于是,蛮清上层的心思就变了。 要不,咱们试试安顿下来? 随后,就是一场劫难,与杀戮。 “那样的局面……”蒋庆之摇头,“臣只是想想,就觉着这里。”他指指心口,“疼的厉害。” “你所说的与前宋亡国时差不多。”道爷说。 “汉以强亡,内战杀的十室九空。看似免除了异族屠戮,可这一课终究被前晋给补上了。” 五胡乱华,杀的汉儿几乎绝种。 “前唐的功课,被前宋给补了。” “大明没有汉唐那般强横,会亲自体验这一课。” 蒋庆之抬头。“臣就一个念想,扭转这该死的功课,把它反转过来。” “所以你明知率军出征很有可能身死,并身败名裂,依旧义无反顾。” “是。” “为此,干一杯。” 第三杯酒,还是道爷亲手倒的。他拿起酒杯,“北征大捷的消息传来,外部威胁消除,朕隐忍多年,再度开新政。” 蒋庆之吃了一块羊排,肥美的羊排口感太美妙了,他眯着眼,仔细品味着。 “商鞅变法成功,最终车裂。王安石变法失败,最终黯然收藏,沦为过街老鼠。以严嵩父子对权力的贪婪,依旧不敢接手新政。儒家把你恨之入骨,你却毫不犹豫接了此事。告诉朕,彼时你可有把握?” 蒋庆之摇头,刚开始时他只有三分把握。 “你却再度义无反顾,为何?”道爷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蒋庆之仔细想了想。 北征归来,得知道爷开启新政,蒋庆之第一反应是太急了。 “臣当时觉着新政最好是做而不说。”蒋庆之抬头,“臣彼时……” “你北征凯旋,可寻的借口不少,伤病,或是大功在身蛰伏……谁都无法置喙。你却主动站了出来。为何?” 道爷看着他,很认真的。 蒋庆之也很认真的想了想。 “我,只是想与陛下……并肩而战。” 第1104章 这不是还有表叔你在吗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未来的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该具备怎样的素质? 在初冬的京师,这个话题冲上了热搜榜单前三甲。 “雍容华贵。” “手腕了得,能管着后宫。” “不得嫉妒。” “……” 林林总总的舆论传到了宫中,裕王和景王都有些不安。 “会是谁?”裕王每日都在盼着表叔那边传来好消息。 最好是个绝色。 性情嘛……温柔贤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是那间废弃的偏殿。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不是那等怯懦的就好。”景王的目标是星辰大海,王妃若是个胆小的,只会拖他的后腿。 “要不,留在京师吧!”裕王诚恳的道。 景王看了他一眼,“你希望我留在京师?” “嗯!”裕王带头,“表叔说,一世人,两兄弟。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有话我也只能寻你说。” “你的耳根子太软。”景王摇头,“你若是坐上了那个位置,身边人隔三差五蛊惑,迟早会和我反目。与其此后反目,不如一早就各走各路,反而会牵挂彼此。所谓远香近臭,便是这个道理。” “我发誓……” “别发誓。”景王笑了笑,“誓言在于心,不在于神灵。你有心,发不发都无所谓。” “二位殿下。”杨锡来了,“京卫操练开始了。” “走,去看看。” 裕王走了几步,止步回头:“走啊!” 景王眸色复杂的看着他,“好!” 等他过来,裕王勾住他的肩膀,“父皇这些年不易,说实话有些孤苦伶仃,连心中有话都寻不到人说,碰到事儿也没个商量……” “放手。” “不放!” “别逼我!” “怎地,要动手?” “……” 两兄弟打打闹闹的远去,不远处转出来一人,正是道爷。 “真好!”道爷看着远去的两个儿子,眸中多了些回忆之色,随即沉声问:“京师各处如何?” 身后竟然是陆炳,他说:“京卫大军出动,那些人刚开始以为陛下是要清洗百官,乱作一团。有人竟然嚎哭,有人大骂……” “骂朕是昏君?” “是!还有人说,早知晓就该起事。” “色厉内荏之辈!” 嘉靖三十一年冬,长威伯蒋庆之主持京卫演练,大军在京师城中浩荡而过,随即分为多股人马,冲向了皇城、西苑等地。 官吏权贵们惶然,惊呼陛下要清洗京师。 但大军只是在皇城路过。 随即出城。 这一日,京师安静的就像是一座死城。 弹劾蒋庆之的奏疏,突然就爆发了。 蒋庆之对此的解释是:征伐倭寇必然会面临着敌军顽抗,破城后,如何巷战是个难题。此次演练不过是让将士们提早适应一番罢了。 “这是威慑!” 严嵩在值房里说:“陛下用这等大阵仗来告诫那些人,京卫就算是出海了,蒋庆之就算是不在大明,西苑依旧能镇压局势。” 严世蕃说:“难道有人妄动?” 严嵩点头,“京师内外有些暗流涌动,有些人……”他压低声音,“一旦倭国灭,这可是灭国,陛下和蒋庆之的威望将直冲云霄,新政谁能阻拦?那些人慌了……” “想铤而走险!”严世蕃眸子一缩,“当年他们敢弑君,如今发动宫变倒也寻常。” “陛下经历过多次危机,岂会没有防备?那些人啊!有些自乱阵脚。”严嵩冷笑,“如今被陛下察觉,锦衣卫与东厂大举出动,京师内外,又要血雨腥风了。” 年底,锦衣卫和东厂突然大举出动,在京师抓捕了数十人,大多是士大夫和权贵。 也是在年底,蒋庆之进宫,送上了自己选中的人选。 “杨氏?”道爷看着资料,“大气,豁达,乐观,积极向上……这是什么?” “在臣看来,太子妃和皇后最要紧的不是什么手腕,而是大气乐观,积极向上。”蒋庆之说:“老三有些优柔寡断,遇到事儿容易沮丧,他需要的是一个贤内助,能时刻给他信心和激励的妻子。” “这个杨氏便是你眼中的贤内助?” “是,杨氏不但大气乐观,积极向上,且有一等无视艰难的勇气,这让臣想到了先太后。” “母亲!”道爷眯着眼,那些年他处境艰难,正是母亲的大气和乐观,以及积极向上给了他无尽力量。 “此女手腕如何?”道爷问。 蒋庆之说,“眼力见不错,至于手腕,有,但有些不屑于用的味儿。” “不屑于用?为何?” “臣琢磨观察了一阵子,有个猜测。” “嗯?” “杨氏对选妃……不上心。” “也就是无所谓。” “是。” 杨静是没上心,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家,可父女二人把京师转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消息。 选妃分为三轮,第一轮落选者此刻早已到家了,第二轮今日就会宣布。 逆旅来了个内侍,他拿出名册,一一把少女们叫出来。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面色难看,有人甚至哽咽了起来。 门外,陆炳和芮景贤在监督。 “有何好哭的?!”芮景贤摇头。 “这些小娘子身负家族厚望,若是能一朝被选中,那便是泼天的富贵。如何不哭。”陆炳幽幽的道。 嗬嗬嗬! 芮景贤冷笑,“那是个吃人的地儿,人进宫了,泼天富贵谁得了?家人得了。可怜自家女儿在宫中备受煎熬,活的战战兢兢……” “谁在意呢!”陆炳淡淡的道:“兴许,这便是命吧!” “狗屁的命!”芮景贤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眯着眼,“倭国那边我东厂未能渗透进去,锦衣卫如何?” 陆炳说:“没有内应,无法靠近那些大名。人生地不熟的,上岸两个,一个失踪,一个因身材高大被拉去从军,半途逃了回来。” 芮景贤幸灾乐祸的道:“你陆炳难道不知倭人矮小?” “那人已是我锦衣卫中最矮小的一个。” 芮景贤:“……” 转瞬,他大怒,“你这是在讥讽我东厂都是矮子吗?” “你特么满脑子都在琢磨算计!”陆炳突然爆粗口,让芮景贤一怔。 陆炳深吸一口气,“罢了,我失态了。” 芮景贤看着他,良久笑道:“让咱猜猜你为何失态?可是因为长威伯一飞冲天,你如今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心有不甘,可对?” “呵呵!”陆炳一笑,但转身后,眼底却有黯然之色。 “每人一份。”每个少女都得了一个木匣子,随后遣散。 木匣子里是礼物,很是精美。 失落的少女们看着礼物,有人突然问:“好像都走了,难道不选了?” “还有一个!” “还有谁?”众人看着彼此。 “那个杨静!” 杨静也很懵逼,独自站在一侧。 内侍笑眯眯的过来,行礼后,带着些许恭谨说:“还请小娘子等候。” 这! 那些少女这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杨静?” “此人整日大大咧咧的,压根不上心,也看不出贤淑的模样,为何选中的是它?” 杨静自己也很诧异。 杨智被隔离了,他见那些少女纷纷离开,自家女儿却没消息,不禁心急如焚。他担心女儿是不是犯事儿被扣下了,便花钱准备行贿打探消息,谁知晓那内侍却拒绝了,而且很是客气的说:“只管等着就是。” 这态度,不对啊! 杨智惶然。 没多久,蒋庆之来了。 “见过伯爷!” 杨智哪里见过这等大人物,有些局促,但却不见谄媚之色。 果然不错。 蒋庆之问了些杨静在家的情况,最后说:“回家去准备吧!” “准备什么?”杨智问。 “待嫁!” 轰隆! 一记炸雷就这么炸中了杨智父女。 “我闺女……被选中了?” 蒋庆之主持选妃,竟然为裕王选了个破落户出身的小娘子,消息传出去,京师哗然。 “说是个世袭百户,不过至今还在地方厮混,并未得实职。” 对于军户来说,普通军户是奴隶,百户等地位就不同了,若是会钻营,儿孙不说安享富贵,可小康人家没问题。 “那杨氏是如何被表叔看中的?”裕王纳闷问道。 “本来那些人在当地选人时,并没选中她,可本选中的一个却因病来不了,于是便被顺手带了来。” 卧槽! 裕王无语望天。 第二日,伯府有人来了,是孙不同,“伯爷请殿下去一趟。” 裕王正好满脑子都是那个杨静不妥,急匆匆去了伯府。 没想到却被带到了屏风后。 屏风外,是蒋庆之夫妇。 没多久,杨静被带进来。 “你觉着夫妻之间最要紧的是什么?”蒋庆之笑眯眯的问道,“别紧张。” 可人杨静压根就不紧张,想了想,“奴觉着是……相互之间亲近而有些距离。” “为何?”蒋庆之问。 “就如同一个人,若是喜欢吃红烧肉,顿顿吃,天天吃也会腻味。夫妻之间也是如此。” 啧! 屏风后的裕王挑眉,心想这个小娘子倒是有趣,不是那等迂腐的。 “若是让你执掌后宫,你会如何?”这是李恬问的。 “啊!”小娘子楞了一下,然后低头想了想,“我也不知,不过……我觉着……有公心就够了。” 蒋庆之夫妇相对一视。 裕王从屏风缝隙中往外看,见了杨静的模样,不一会儿,脸竟然有些微红。 晚些李恬带着杨静去后院,蒋庆之拿出药烟,“出来吧!” “表叔。”裕王出来。 “喜欢吗?”蒋庆之问。 裕王犹豫了一下,点头,“喜欢。” “人偶尔放纵没问题,不过你意志薄弱,一旦放纵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蒋庆之突然厉声道:“管住自己的欲望,若是让我知晓你在花丛中乐不思蜀,回头便建言陛下,把你身边尽数换为内侍!” 裕王被吓了一跳,他知晓这位表叔说到做到,赶紧应了。 “记住,不要求你活一百岁,五十成不成?”蒋庆之起身,“新政需要一以贯之,你管不住裤裆,一旦去了,留下幼子……那些臣子会趁机反攻倒算,你让一个孩子如何与他们争斗?” 历史上万历帝就因为年少,被张居正等人联手压制,那局面和嘉靖帝当年登基时面对的几乎一模一样。 而一切的起因就是这个好色之徒。 景王看着一脸慎重,蒋庆之颇为欣慰,觉得自己的重锤总算是起作用了。 “这不是还有表叔你在吗?” 第1107章 遥遥领先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足利美子就在蒋庆之的坐舟上旁观了这一战。 松木良子也在,她落在后面一些,有些侍女的味儿。 当倭军水师加速时,足利美子的身体一震,眼中多了些异彩。 但明军却不慌不忙,前方战船纷纷转向,用侧舷迎敌。 火炮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足利美子张开嘴巴,呆呆的看着那些硝烟,以及随后在火炮打击下纷纷沉没的战船。 “这是什么?”足利美子面色苍白。 “我问过,他们说这火器在大明有个称呼,是伯爷亲自取的名字。” “什么?” “真理!” 轰轰轰! 火炮持续轰鸣,蒋庆之的坐舟很高,居高临下俯瞰战局一目了然。 “他们不是对手,这是一场屠戮。”松木良子叹道:“他们本该屈膝,可却选择了顽抗。我仿佛看到了漫天血色。” 足利美子呆呆看着这一切。 就在此时,敌军中发出一声喊,接着四散而逃。 “竟然跑了?”有人不敢置信的道:“这才将开始啊!” 松木良子摇头,“他们本是各家大名的麾下,若是打顺风仗还好,一旦逆风,各自保命要紧,谁会为了倭国卖命。” 仿佛是为了验证松木良子的话,最后顽抗的数十艘敌军战船上,那些矮小的倭人纷纷跳入水中。 此地距离海岸线不远,水性好的话,逃命不是问题。 足利美子见蒋庆之指指海里的人,有人厉喝:“伯爷令,碾压!” 后面的那些船只涌了上来,直接碾压了过去,水里的倭人惨叫着,或是高声呼救,可明军战船充耳不闻。 “追击!”蒋庆之回身,“一场乏味的海战。” “是咱们太强大。”波尔送上今日份的马屁。 孙不同问:“波尔,佛朗机人的战船可有咱们的厉害?” 咱们这个词让波尔深感鼓舞,如今他在新安巷也算是混出头了,出个门,那些街坊邻居不再如看猴子般的好奇,而是热情的打招呼。偶尔有人问他是否娶了娘子,波尔大喜,等一问,才得知对方要介绍的女子不是有缺陷,便是年纪比自己还大的。 波尔说:“论规模,咱们不如。” 蒋庆之说:“咱们刚起步,慢慢来。” 龙江那边在持续打造战船,根据第一批的经验教训做出了改进,还专门去请教了蒋庆之。可蒋庆之当初也就是照本宣科,如今看着图纸干脆就直接撂挑子了。 ——本伯信任你等! 一句话令龙江工匠们感动不已,都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味儿。 “不过论火力,论速度和战船的大小坚固,咱们更厉害!” “有多厉害?” “伯爷曾说的那句话叫做什么来着……遥……” “遥遥领先。” “对,遥遥领先。” 蒋庆之嘴角微微翘起,波尔履历丰富,对当世战船的现状了如指掌。他说遥遥领先,那么…… “麻六甲!等着我!” 蒋庆之看向了西方,久违的兴奋之情啊! 一下就涌了起来。 去堵住西方诸国的国门。 开门! 自由贸易! …… 水师出击后,足利义辉就带着联军出发了。 这一路他使出了家传的各等手段,或是拉拢,或是离间,成功让几个大名站在了自己一边。 回头看着那数千人马,足利义辉不禁热泪盈眶,。 足利氏落魄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根基。 “也不知水师如何了。”有人说。 “至少不会败。” “也是,数百战船,当世也就是佛朗机人能媲美吧!” 此刻的倭国近乎于闭关锁国,大伙儿关起门来玩争霸游戏。至于外界……咱们有神风护佑,怕个毛啊! 当年蒙元也曾登陆,最终如何? 小野淳一低声道:“主公,那些大名很是乐观。” “莫要太顺。”足利义辉沉声道:“若是太顺,对幕府不利。” 最好有些波折,比如说……击败了明军水师,但自身损失巨大。 孱弱的大名才是好大名。 小野淳一心领神会,用折扇遮挡着脸,低声道:“若水师凯旋,战后论功行赏就是个机会。可从中……中原有句话,叫做二桃杀三士。” “何意?” “三个士,两个桃,如何分?” “杀一人!” “主公英明。” 足利义辉叹道:“中原啊!果然是深不可测,随便一句话便蕴含着无尽道理。可惜最喜内斗。” 这是乌鸦站在猪身上看不到自家的黑,小野淳一心想咱们如今难道不是在内斗?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是为老板拉拢一些人马。 小野淳一开始四处游荡,这里说几句,那里挑拨一番。 足利义辉装神像,十余万大军来自于各处,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矛盾产生。每当有大名闹起来,足利义辉便说几句公道话。 没多久,他竟然博得了一个明主的美誉。 大事可期啊! 幕府那些遗老遗少们看着这一幕,不禁热泪盈眶。 “信使来了。” 这一日,足利义辉正在主持公道,去打探水师战况的信使回来了。 “如何?”足利义辉见来人神色慌张,心中一个咯噔。 千万别大胜啊! 一旦大胜,他这个盟主的位子可就岌岌可危了。 此次水师的战船中,主力来自于某位大名,这位大名倚仗着强大的水师,一般人不敢招惹。此次他也是想借着击败明军水师捞一笔。 “败了!” 就在一干大名翘首以盼好消息时,使者下马,跪下,“主公,水师大败。” “为何败了?”足利义辉不敢置信。 那位大名冲过来,一把揪起信使骂道“蠢货!你可是看错了?” 那是他的无敌水师啊! 信使摇头,“我亲眼看到了无数燃烧的战船,看到了明军追击的战船,有那么大……” 信使比划了一下,“就如小山般的高大,看着咱们的战船,就像是小渔船,孩子的玩意。” “什么?” 大名松开手,“我不信。”。说着他上马,在十余麾下簇拥下朝着海边疾驰。 “败了?”小野淳一楞住了,然后说:“水师败了不打紧,等陆战。咱们有十余万大军,明军水土不服,加之浮海而来,骑兵必然不多。海战失利,更有骄敌的好处。” 大名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赞同这个分析。 至于水师惨败,那不是咱的战船不是。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道理在哪都是一样的。 于是,气氛重新快活了起来,甚至比之消息传来之前更为轻松。 大伙儿都厮杀了数十年,陆战谁怕谁啊! 吃着饭团,大军浩荡而行。 第三日,那位大名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是尸骸。 他们遭遇了上岸哨探的明军斥候,十五人对十七人,对方就凭着长刀把他们击败了。 “明人太高了。”逃回来的只有三人,据说还有两人在半道跑了。 “个人武勇在战阵之前毫无用处。”小野淳一说。 “正是,长枪林立,一个人难道还能飞过来?” 众人七嘴八舌,勇气再度回来。 过了两日,双方的斥候遭遇了。 “明军跑了。” 斥候战刚开始,明军斥候就疲态尽显,一触即溃。 消息传到中军,足利义辉笑道:“明军远来水土不服,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此战,当大胜。” 那些大名在窃窃私语。 他们愿意聚拢在一起听从幕府的号令,一是唇亡齿寒,要共御外侮,二是想捞些好处。 “听闻明军甲衣不错,兵器也不错,若是能弄到数百套,回头就能武装一支劲旅。” “那些明军听闻怕死?还不如咱们的农民。” 此刻最能吃苦耐劳的不是大明百姓,而是倭国的农民。 在大名的极限压榨之下,那些农民依旧能逆来顺受。 有人请命出击,足利义辉摇头,“不着急,这是大战,慢慢来。先看看明军人马多少再说。” 大军缓缓而行,当斥候发现了明军前锋时,终于被挡住了。 “明军前锋大约五千人马。” “大多是步卒。” “果然不出所料。”小野淳一笑道:“明军没办法通过海路运送大量马匹,所以,这一战咱们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倭国的战马一言难尽,矮小的不像话。速度和冲击力都无法和大明的相提并论。 足利义辉点头,目光炯炯的对大名们说,“这是个机会。若是能击败明军,我们便能去看看那片祖先们赞不绝口的大陆。” 他指着海边方向说,“我们祖辈皆在岛屿之上栖身。有熔岩喷发,有地动山摇,土地贫瘠。而在海的对面,那片大陆上遍地都是良田,你等,可想去看看?” 野心在一双双小眼睛里孕育着。 足利义辉满意的看着那些大名眼中的光,低声道:“人皆有野心,以前他们只看到了一隅,如今我带着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人心,渐渐在靠拢。 这个盟主做的越发有滋有味了。 “发现明军主力。” 前方烟尘滚滚,倭军的斥候狼狈逃了回来。 “主公,明军发狂了。” “大战之前,必然要拼命,归队。” 足利义辉威风凛凛的指着前方,“大战就在眼前,诸君,让我们载入史册吧!” …… 月底完本,最后三天每天两更,早上8点和下午18点。 第1110章 硕大无朋的京观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在出海前,蒋庆之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培训。 ——我们是来拯救倭国的! ——明倭亲善! 可惜今日这些培训并未派上用场。 上次蒋庆之南下清洗南方卫所,重建后的南方官兵看似雄壮,实则还是少了厮杀磨砺。 也就是个花架子。 但花架子看着唬人啊! 在倭人眼中,此刻的明军就是天兵天将,当那些身材高大都不像话的明军将士出现在他们溃逃的路线上时,敢于去冲杀的人寥寥无几。 砰砰砰砰砰砰! 后面传来了密集的火枪声,是明军在追杀。 “降了,降了!” 倭人们丢弃兵器,跪的到处都是。 极少数凶悍的继续冲杀,被轻松绞杀。 足利义辉呆滞的看着前方倭军一片片跪倒,他喃喃道:“怎么就败了呢?怎么就败了呢?” “主公,下马吧!”小野淳一苦笑着。 足利义辉下马。 “我该走的,我该走的!” 人就是这样,事到临头时总是觉得自己当初还有更好的选择,可扪心自问,换了一万次机会,当初的他们依旧会做出那个决定。 小野淳一突然身体一震,“主公,他们……他们不纳降!” 足利义辉回头看去,只见那些明军正列阵冲杀,长枪一排排的捅刺,把那些想投降的倭军刺倒。 追击的明军用排枪的玩起了排队枪毙的游戏。 “和他们拼了!” 大旗下,徐阶问:“不纳降吗?” 蒋庆之说,“你看到敌军投降了吗?” 这不是跪了不少人吗? 徐阶刚想开口,却见蒋庆之眸子里有些莫名的厉色。 “未曾!”徐阶聪明的改口了。他想到了传闻,传闻蒋庆之当初在南方剿倭时,面对请降的倭人,他竟令人杀俘。 杀俘不祥,蒋庆之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在北方他就没干过这等事儿。 他为何对倭人这般……罢了,和老夫无关。 那些倭人奋起反抗,可一群散兵游勇,如何能与士气如虹的明军厮杀? 没多久,敌军就被分割开来,被一片片绞杀。 “竟然就这么大胜了?”徐阶摩挲着刀柄,不敢置信,也有些悻悻然。 严嵩上次跟着蒋庆之北上立功,据闻亲手斩杀一人,回师后一时风光无二。 徐阶也想来这么一出,不,他甚至想多杀几个敌军。大伙儿都是一家人,想来蒋庆之不会不给面子吧! 可老夫刀都没出鞘,敌军竟然就败了? “我说过,这是最好的时候。”蒋庆之淡淡的道。 再往后,倭国各路豪强粉墨登场。 在经过无数厮杀后,猴子成为霸主。那些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卒,便成为了他冒险的资本。 随后就是攻打朝鲜,引发了万历三大征中的抗倭援朝。 那一战啊! 把大明最后的家底打光了。 可以说那一战就是帝国余晖。 此后,大明就此没落。 “伯爷,抓获一个敌军大将!” 一个大名被带了过来,见到蒋庆之后,下意识的跪下,“见过明国大将军。” 松木良子来了,足利美子就在后面。 随行的翻译看着蒋庆之,松木良子说:“伯爷,这是大名。” “大名是什么?”景王问。 “就是藩镇。”足利美子说,景王没看到她眼中闪缩着的利芒,“原来如此。” “我愿奉上忠心。”大名谄笑。 这不就是带路党吗? 蒋庆之莞尔,神思仿佛穿越了数百年,来到了后世。 脑海中的大鼎在加速…… 开始震动。 蒋庆之没搭理。 “伯爷小心!” 惊呼声中,蒋庆之看到有人影闪动。 铛! 一把短刀从他的眼前飞过。 蒋庆之没动,大名却被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蒋庆之摸出药烟,波尔为他点燃,说:“是那个女人。” “嗯!”蒋庆之吸了口药烟,回头见足利美子倒在地上,胸腹那里一片血迹在蔓延。 她苦笑着,“我不该的,我不该的……” 松木良子走过来,手中拿着把短刀,方才足利美子偷袭蒋庆之,被莫展轻松挡住,松木良子反手就捅了足利美子一刀。 她丢弃短刀,跪下,“愿为伯爷效死。” “是你!” 足利美子眼中多了恨意,“是你告密!” 她想到了松木良子刻意和自己交好,刻意做出卑微的姿态…… 这一切都是局。 蒋庆之看了足利美子一眼,就像是神灵俯瞰蝼蚁,“干得好!” “是。”松木良子起身,很乖觉的在护卫外围随行。 “抓到幕府大将军了!” 前方传来了欢呼声。 “带了来。”蒋庆之对所谓的幕府大将军很有兴趣。 足利美子听到喊声,眸子里多了黯然之色。 “兄长。” 足利义辉被带了过来。 “跪下!”孙重楼喝道。 足利义辉站着没动。 孙重楼狞笑道:“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足利义辉看到了妹妹,他犹豫了一下,缓缓跪下。 “不能跪!”足利美子摇头,这一跪,就彻底把足利氏的尊严跪没了。 可她却忘记了一件事,此战之后,足利氏,乃至于倭皇都再无半分尊严。 整个倭国,从帝王到大名,都将沦为大明的俘虏。 “足利义辉,见过明国大将。” “想死还是想活?”蒋庆之问。 什么? 我还能活? 已经做好了被处死的心理准备的足利义辉觉得惊喜来的太突然,他下意识的道:“想活。” “兄长!”足利美子摇头,“不要,你……你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足利美子从蒋庆之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些不对的味儿。 从出海开始,蒋庆之就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状态,足利美子观察良久,得出一个结论。 那兴奋中带着杀机。 蒋庆之乃是久经沙场的名帅,怎会为了征伐倭国而如此兴奋? 杀机! 兴奋…… 他是要在倭国制造杀戮! 足利美子想到了传闻中的京观,她为此问过松木良子,松木良子面色苍白,说记不起了。 越是如此,足利美子就越是好奇,借着一次喝酒的机会,她再度问了松木良子。 松木良子眼中多了惊惧之色,说:“不要做他的敌人,切记,不要做他的敌人……”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据闻,倭皇身子骨不好?” 什么意思? 足利义辉一怔,小野淳一在身后跪着,低声道:“主公,不可答应。” 嗯? 足利义辉突然醒悟,这是要我弑君!? 他抬头看着蒋庆之,蒋庆之神色淡漠,不经意间看着那些俘虏的眼神中,有利芒闪过。 徐渭冷笑,“伯爷此行最大的愿望,便是筑一个当世最大的京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京观!” 徐阶这才明白蒋庆之不受降的缘故。 可他不信蒋庆之只是为了筑京观。 是为何?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徐阶。 他觉得自己若是能解开这个疑问,就能摸清蒋庆之的底细。 蒋庆之看着足利义辉,“不愿?也好,京观上正缺一个够分量的头颅。” “我愿去!”足利义辉说完,仿佛耗尽了全部精气神,瘫坐在地上。 “很好。”蒋庆之对松木良子招手。 “伯爷!”松木良子过来,她低着头,不敢直视蒋庆之。 在出征的路上,松木良子想过此战的各种结局,她觉得至少要厮杀半个月,可没想到一战,就特么一战啊! 这样的倭国,就不该存在! 骨子里的自卑情绪被激发,让松木良子觉得自己能脱离倭国真是太幸运了。 此刻她只想献上忠心。 “留下一万俘虏!”蒋庆之开口,杜贺喊道:“伯爷令,留一万俘虏!” 指挥绞杀的颜旭如蒙大赦,“留一万人!” 安静轻声道:“说实话,杀人不是事。不过杀十余万人,老子心中却有些发毛。” 谁不是呢? 可军令如山,谁敢违抗? 若是换了以前,颜旭等人还敢劝谏一番。 如今的蒋庆之只需看他们一眼,劝谏的勇气便烟消云散。 “你带着这一万人,跟着他去一趟。”蒋庆之指着足利义辉。 “弑君者不得好死!”足利美子此刻已经进入了神智模糊的状态。 松木良子毫不犹豫的道:“是。” 她起身,说:“倭皇身子不好,另外,那座城池年久失修,若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火烛……” 啧! 这女人有奸臣的潜质。 蒋庆之赞赏的道:“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松木良子至此彻底明白了蒋庆之出征的目的。 他是要彻底摧毁倭国! 也就是说,此后倭国将不复存在! 而我,却能因此鹊起。 “是。” 松木良子大声应诺。 逃跑的大名们被抓回来了。 “良子,良子!” 几个男子见到松木良子大喜,可松木良子却视而不见。 那便是她的家族! 可我是伯爷的人! 倭人,下贱! 松木良子冷冷的看了那几个家臣一眼,其中一个家臣悲鸣道:“主公战死了。” “也好!”松木良子说。 蒋庆之策马过去,指着右前方,“就在那里,石头。” “少爷!” 蒋庆之说:“给我筑一个硕大无朋的京观。” “得令!” 硕大无朋! 众人心中不禁发寒。 “十余万人的大京观,诸位以为,可壮观?” 蒋庆之回头一笑。 那狰狞之意! 令人胆寒! 第1111章 大明荣光,君临倭国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嘉靖三十二年夏。 征倭大军分为五部,开始清剿倭国列岛。 蒋庆之吩咐多抓俘虏。 “开采银山需要大量人手,那些大名,战俘,倭国的战俘……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放他们一条生路。” 蒋巨子一脸悲天悯人,众人一阵赞美。 这年头开采银矿的死亡率一言难尽,那些权贵哪里熬得住。 松木良子带着整顿后的一万俘虏出发了,名义上是足利义辉领军。 就在石见银山开始大规模开采时,消息传来。 “倭皇病故!” “京城走水,被焚毁。” 大堂内,文武官员静静的看着蒋庆之。 那位年轻权臣微笑道:“天道好轮回!” …… 随着明军清剿的结束,列岛上渐渐恢复了平静。 各处维持会……别笑,就是维持会。 在击败联军后,蒋庆之就令随行的官吏跟随军队出征清剿,在各地收拢一批带路党,以这些人为首组建维持会,维持地方统治。 随后蒋庆之令人去京师报捷,并催促朝中派遣人手来治理新疆土。 没错儿! 倭国,不复存在了。 …… 两个农人一人拉,一人推着大车,带着秋收后的喜悦,走进了那片曾经的战场。 “大哥,今年真的赋税减半?”年轻男子依旧不敢置信。 年长男子推着大车,黝黑的脸上多了喜悦之色,“那是长威伯说的,你上次没听,那些什么……维持会的说了,伪帝来自于什么前秦,老祖宗乃是徐福。就是中原人。” “啊!竟然是中原人?” “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登岸,繁衍生息,这才有了咱们。说起来,咱们就是正经的中原人,是汉儿,明白吗?” “那可是好事啊!” “谁说不是呢!”大哥笑的很是开心,“长威伯说,既然是一家人,没道理大明百姓过好日子,让列岛上的兄弟姐妹们饥寒交迫,陛下得知消息后,当即下了旨意,今年赋税减半。” “陛下英明啊!” “那是。” “大哥,那明年呢?” 人活着总是在不断追逐着,他们渴望得到一个东西,当得到后,就会觉得索然无味,接着去追求更好的东西。 求而不得便备受煎熬……最终被越来越高的欲望阈值击败。 “维持会的人说,明年要看情况。说若是列岛稳定,很有可能……以后都这样。” “我的神啊!那咱们岂不是能吃饱饭了?” “隔三差五还能吃一顿白米饭。” “大哥,那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可不是。陛下英明呢!”大哥笑道:“长威伯也仁慈。” “那……那明年可能稳定?” “维持会的人说,当今大多人都心向中原,对陛下,对大明忠心耿耿,可总有些混账,伪帝的那些余孽心有不甘,总是想复辟。” “娘的!原先赋税重的让咱们喘不过气来,那些余孽这是想继续压榨咱们呢!” “嗯!维持会的人说了,但凡举报查实的,一律重赏。” “回头没事我就在村里转转,看看谁是余孽。” “还等你?早就有人这般做了。” “难怪最近村里多了许多闲人。” 大哥直起腰,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他们说长威伯在这里弄了个什么尸山,好吓人。怎地没见到?” 弟弟说:“那多半是唬人的。” “嗯!”大哥刚想弯腰,“咦!那里……我记得去年路过的时候,那里不是空荡荡的吗?怎地多了一座山?” “哪?” “前面!” 顺着自己大哥的手指方向,年轻男子放眼看去,“大哥是不是你记错了?” “哪会记错,走,看看去。”大哥兴致勃勃的道:“难道是神灵搬山?” 两兄弟推拉着大车接近了那座大山。 秋风下,一座巨大的土山横亘在这片旷野上。 两兄弟站在土山下,仰头看着。 一支支风干的手或是脚伸出土山,风干的头颅偶尔露出半截,那深陷的眼眶中,是无尽的幽暗。 “是……是尸山!” 两个农民尖叫着。 他们转身就跑。 可没跑多远,他们止步回身。 “这就是长威伯弄的尸山!” 那辆大车上是刚收获的粮食,丢弃了,两兄弟活不过今年冬季。 他们走了回去,再度仰头看着这座尸山。 跪下。 虔诚的膜拜。 随着尸山的消息在列岛上传播,各地竟然有人祭祀供奉一位新神。 “什么神?”蒋庆之问。 打击淫祀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松木良子犹豫了一下,“是……是伯爷。” 啥? 蒋庆之懵逼了,徐渭笑道:“叫什么名儿?” “煞神!” 蒋庆之满头黑线。 脑海中大鼎突然一震。 蒋庆之看了一眼,数字盘依旧没动。 但很奇怪的是,蒋庆之此刻却心如止水。 他走出大堂,轻声道:“国祚不是天定,是人心!我要做的是不是什去挽救国祚,而是重振人心。当这个大明,这个中原人心激奋,当人人皆有进取之心时,谁能阻挡大明的国祚?老天也不成!” 大鼎缓缓转动,散发出一种……蒋庆之觉得是温和的气息。 仿佛是欣慰。 又仿佛是失落。 就像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就要远走高飞了,那种失落感,令人惆怅。 …… 京师。 秋风下的西苑,侍卫看着那一片去岁刚种下的花树,有些怅然的道:“没人来挖树,真是寂寞如雪啊!” 挖树的那人出海了。 初春出发,如今是深秋,除去出海前来了一份奏疏之外,再无音讯。 “怎地,长威伯不在,咱们轻省了不少,你怎地不高兴?”有人问。 侍卫叹息,“你等没发现吗?长威伯不在京师,连秋风都多了几分惆怅。” “李卫,你特娘的又在做诗人的美梦了?”有人笑道。 侍卫嫌弃了看了同伴一眼,“我本想追随长威伯出征海外,为他作诗,可惜……” “哎!是裕王来了。” 侍卫们赶紧站好。 如今的裕王不同于以往,在景王表态退出夺嫡之争后,太子之位再无悬念。虽然道爷并未立储,但这事儿板上钉钉,所有人都把裕王当做是太子看待。 “见过殿下!”侍卫们行礼。 “嗯!”裕王眉头紧锁,急匆匆去了西苑。 “父皇!” 依旧是隔着一扇门,道爷问:“何事?” “父皇,北方一群商人南下,准备出海贸易之事,半道被人劫掠。” “嗯?”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裕王依旧感受到了怒火,“我刚出宫碰到传信的军士,此刻消息应当到了直庐。” 道爷眯着眼,“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想断庆之的后路。令锦衣卫与东厂严查……你去一趟。” 裕王一怔。“是。” 黄锦目光复杂的看着裕王急匆匆去了,回身进殿。 道爷盘坐在蒲团上,一袭道袍,云淡风轻,“锦衣卫是朕的鹰犬,东厂是朕的家奴,当如禁脔一般,不容他人触碰半分。可是奇怪朕让老三去指派他们?” “是。”黄锦低头,心中有个猜测。 “庆之临行前与朕有过长谈,他说世间万物如细沙,你越是想握紧它,它便会流逝的越快。朕当初修炼服丹,便是想握紧这把叫做生命与康健的细沙,可越是握得紧,它们流逝的就越快。朕沉思良久,深以为然。半年未曾服丹,朕觉着身子渐渐强健了许多。” 道爷眸色温和,“放手,接纳这一切,上天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听从就是了。这是庆之在暗示朕,一切不必抓紧,该放手时便放手。 老三注定是帝王,若是朕一直握紧权力,他如何能成长?朕一旦有不测,他仓促接手权力,臣子们反攻倒算……没有经历磨砺的他,可能抵御?弄不好便会沦为傀儡。朕握紧的权力,最终将在儿孙手中失去……” 黄锦心头巨震,道爷这阵子停止了服丹,让道人们颇为不解和沮丧,黄锦也不知这是为何。 原来是蒋庆之的劝谏。 这世间能让道爷放弃多年服丹习惯的人,能有谁? 那个人,便是道爷最信任之人! 没有之一! “放开了,想开了,朕反而觉着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朕一直受困于西苑,不是群臣压迫所致,而是朕自己。这个囚笼叫做……权力!” 道爷眼中多了轻松之意,“也不知征倭之战如何了。” 殿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道爷淡淡的道:“是严嵩……朱希忠。” 是什么让两个近臣这般慌乱? 黄锦刚出去,就被朱希忠撞开。 卧槽! 成国公这是疯了吗? 朱希忠冲进殿内,“陛下,捷报!” 道爷挑眉,“可是倭国?” “正是!” 朱希忠手握捷报,狂喜道:“庆之报捷,八月,大军与倭国联军决战,一战击败敌军,斩杀十三万,筑京观于战场之侧。陛下,大喜啊!” 道爷的眉间缓缓松弛,伸手,朱希忠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没给捷报。 捷报上写的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从信使口中得知了战报。 道爷打开封口,拿出捷报。 “八个字!”道爷笑了。 就八个字。 老弟这是飘了吗? 朱希忠愣住了,担心道爷发怒。 严嵩却眸色微冷,低着头,看着金砖。 道爷缓缓说: “大明荣光,君临倭国!” 第1112章 你可愿与老夫并肩一战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直庐。 崔元斜着身体,呼吸有些急促。 从入秋开始,崔元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按照御医的说法,老驸马的日子不多了,此刻最该做的是在家静养,安静的度过自己人生最后的时光。 但崔元却不肯,每日依旧来直庐当值。 他喘息着说:“东楼,那些商人被劫掠是谁的手笔?” 严世蕃眼中多了鄙夷之色,“不知。” “那些人会望而却步吧!”崔元喜滋滋的道。 严世蕃摇头,“京师豪商刚组建了什么商会,有人替请示朝中,能否派军士随行护卫。” 奏疏就在严世蕃手中,他玩味的道:“上奏疏的是李焕。” 自从蒋庆之出海后,京师蒋系人马便以朱希忠为首。李焕作为蒋庆之的丈人,在几次蒋系和外界冲突中表现的令人瞩目。 有人说,老家伙这是在替女婿看守家业。 “蒋庆之出海,他的丈人倒是不甘寂寞。你是太常寺卿,难道就不能压制他?”崔元斜睨着严世蕃。 “那是蒋庆之的丈人!”严世蕃冷冷的道。 “是了,蒋庆之灭了倭国。灭国之功……大明开国至今,再无第二人。他一旦凯旋,那威望……” 崔元怅然,“元辅压不住他,再也压不住他!” “咳咳咳!”严嵩进来了。 “陛下如何?”严世蕃问。 严嵩叹息,“陛下云淡风轻,好似早就知晓此战必然会大捷。” “陛下最近越发从容了。”严世蕃蹙眉。 “蒋庆之报捷就八个字。”严嵩说:“这八个字应当是契合了陛下的心思。” “哪八个字?” “大明荣光,君临倭国!” 严世蕃一怔,“这倒是符合蒋庆之一贯心思,大明荣光……他一心便想让大明能布武天下。” “另外,倭国那座银山……被证实了。”严嵩的腰背仿佛是一下就垮塌了。 崔元喃喃道:“有了银山,蒋庆之征倭之举便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倭国灭了,大明上下将会欢欣鼓舞。随后开海…… 他想攻打麻六甲,老夫敢打赌,倭国只是他征伐这个世间的开端。十年后,二十年后……这个大明,会是谁家天下?” 严嵩面色微冷,严世蕃呆呆坐在那里。 气氛仿佛凝固住了。 “元辅。”有人进来,“有征倭大军的书信。” “谁?”严嵩问,来人看了崔元一眼,走过来,把书信递给严嵩。 严嵩接过,见信封上并未有字迹,便撕开信封,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把信纸折了起来。 崔元想看,见严嵩把信纸收进信封中,便悻悻的道:“蒋庆之何时回京?” “大约……在冬季吧!” 严嵩淡淡的道。 “冬季?”老驸马有些惆怅。 没多久,崔元便一病不起。 御医起诊治,回来禀告道:“驸马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季。” “知道了。”道爷眸色深邃,随即令人去探视。 就在冬季的第一场雪降临之际,驸马府举哀。 崔元。 去了。 …… 冬季,大军凯旋。 但回来的只是一部分。 统领大军凯旋的是次辅徐阶,随行大将是杜贺,京卫竟然只回来了一万人马。 “长威伯呢?” 道爷很重视凯旋,令严嵩打头,百官出迎。 看着少了大半的京卫,严嵩愕然。 徐阶笑道:“长威伯带着船队一路向南,说是什么……要去麻六甲看看。” “看什么?” “看看是否有做买卖的商机。” 蒋庆之跑了! 道爷满脸黑线。 “长威伯还带走了景王。”徐阶禀告道:“说是海外风景甚好,准备给景王寻个地方钓鱼。” 什么钓鱼,不过是为景王寻一块地盘罢了。 大婚后,按理皇子就该就藩,下面也送上了当下可供就藩的地方给道爷选择,可蒋庆之却拐带着景王出海,至今未归。 所有人都明白了,从一开始蒋庆之就没准备让景王就藩。 不,是道爷和蒋庆之。 出海! 这是道爷和蒋庆之给景王的一条新路子。 有心人在嘀咕,说这会不会成为一个新祖制? 皇子就藩不在中原,而是海外。 蒋庆之的奏疏在朝中广为传播。 ——此后皇子在海外磨砺一番后,可选一地就藩。地方不必大。 很含蓄的态度,却令宗室沸腾了。 “蒋庆之这番话的意思是说,就藩的地方是货真价实的封地,而不是驻地。” 值房里,严嵩等人在商议。 “宗室颇受鼓舞,有人上疏,愿意去海外。”赵文华郁郁不乐,“原先宗室对蒋庆之喊打喊杀,如今却反了过来。竟有人赞誉他为朱氏贴心人。” “藩王在封地形同于坐牢,哪怕是蛮荒之地,愿意远赴海外的依旧大有人在。”严世蕃说:“宗室革新这一块,被蒋庆之拿下了。” 严嵩干咳一声,看着自己的党羽,“倭国灭,银山到手。户部上下对蒋庆之交口称赞。此次宗室倒戈,加之各地豪商都在等着出海贸易,一时间,人人夸赞新政。” 他没说的是,人人也都在夸赞道爷,夸赞蒋庆之。 这是从未有过的局面。 “吕嵩说了,儒家儒学若是再不变,必然会被淘汰。如今朝中百官转变立场的不在少数。爹,我们不妙。”严世蕃面色严峻,“百官一旦对陛下低头,咱们就成了废物!” “鸟尽弓藏罢了。”赵文华沮丧的道。 气氛有些绝望。 严嵩干咳着,喝了口茶水后,说:“朱希忠这阵子得意洋洋,对了,新安巷那边车水马龙,哪怕蒋庆之不在,拜访送礼的人依旧络绎不绝。蒋庆之一旦回归……大概就是咱们黯然下台之日。” 严党这堵墙,随着局势的变化失去了价值。 “怎么办?”严嵩看着众人。 众人默然。 良久,有人说:“这是大势,大势不可挡。” 严世蕃眼中有阴郁之色,“能挡!” “可有手段?”赵文华问。 “自然是有的。”严世蕃抬眸,眼中有厉色。 …… 今年冬季京师没下雪,大多是晴天,老人说这是吉兆。 但有相师在京师摆摊为人看相时说,这天象吉凶难料。 新安巷中,伯府闭门谢客,富城对外放话:在伯爷回来之前,有事儿的请去西苑,没事儿的,娘子忙着教孩子,没空接待。 “一!” “呀!” “一啊!” “呀!” 大鹏坐在圈椅中,小短腿悬空摆动着,手中拿着拨浪鼓,跟着母亲念诵。 “这便是你说的教子?” 来看外孙儿的常氏没好气的道。 李恬身边是点心盒子,一边教子,一边吃。 她理直气壮的道:“夫君说了,要寓教于乐。” “爹!”大鹏突然嚷道。 “你爹还没回来。”常氏没好气的道:“去什么麻六甲哦!那就是个蛮荒之地,也不知去作甚。” “夫君说是去做买卖。”李恬笑道。 “你那夫君哪是做买卖的人。”常氏叹道:“他在倭国弄了个十余万人的京观,如今京师都说他乃是武安君再世。” “不是呢!”黄烟儿说:“那些人说,武安君都没有伯爷嗜杀。娘子,武安君是谁?” “一个……名将。” “那还好,伯爷是名帅。” 李恬看着外面,轻声道:“你何时回来?” 锦衣卫。 沈炼进了值房,陆炳正在看文书。 “指挥使,有消息。” 陆炳抬头,不过一年,如今他的眼角多了不少细纹,看着有些憔悴。 随着东厂的不断崛起,锦衣卫的权限也随之不断萎缩,两边明争暗斗不断。芮景贤这个阴人手段了得,他果断放弃了地方,集中人手布局京师,每日获取的消息比锦衣卫更胜一筹。 “下面的兄弟打探到消息,九边有将领酒后抱怨,说陛下不公,还说什么……若是能学了黄巢多好。” 黄巢是谁? 前唐和世家门阀的掘墓人。 陆炳淡淡的道:“酒后牢骚罢了,莫要大惊小怪坏。” “指挥使,此等事不容小觑,当严查!”沈炼觉得这事儿不对。 “当下要紧的是如何反击东厂!”陆炳摆摆手,沈炼悻悻而退。 下衙后,沈炼走出皇城,去了相熟的一家熟肉铺买卤肉。 他提着卤肉上马,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个背影眼熟,可转瞬就没了。 “怎地像是唐顺之?” 沈炼摇摇头,“定然是我眼花了。” 据说唐顺之已经深入了西南一代,准备探寻巫蛊之谜。 兴许,这一去就再也没法回来了。 就在沈炼怅然时,严家来了个客人。 父子二人齐聚书房待客,外面把门的乃是跟随严嵩多年的管事。 “确定蒋庆之去了麻六甲?”严嵩问。 来人说:“如今南方善贾云集,就等着蒋庆之带着他们出海贸易。佛朗机人掌控着麻六甲,一旦他们封锁了那道海峡,出海贸易就成了笑话。” “老夫也是此次出海才明白了麻六甲乃是我大明海路的咽喉要道。”来人说:“商机不等人,蒋庆之必须在起风之前攻破麻六甲,否则……那些商人和货物就只能在东南白白等一年。这个代价谁经担得起?他蒋庆之也不成!” “好!”严世蕃独眼中有兴奋之色,“爹,如何?” 严嵩在沉吟。 来人说:“工部的人在倭国发现了好几座银山,蒋庆之麾下抓了十余万俘虏,大多是倭国上层和所谓的武士,尽数送去挖矿。工部的人说了,这么多人一起动手,每年出产三百万两白银不在话下。” “三百万两!”严世蕃一怔。“有了这笔钱,新政就有了货币的底气。对了,蒋庆之上次建言以白银为基础发行纸钞。若是此事成了,大明……” “若此事成了,整个大明都将会脱胎换骨!” 货币改革一旦成功,辅以海贸大兴,大明必然会迎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盛世。 “爹,时不我待!”严世蕃急切的说。 来人说:“元辅,多年来你我暗斗不休,如今你我都面临着危机,何去何从,元辅该下决断了。” 严嵩说:“你为何不肯依附蒋庆之?” 来人冷冷的道:“我乃儒家子弟,岂会从贼?不过是虚以委蛇罢了。” 严世蕃冷笑,“是那些人许以厚利吧?让我猜一猜,那些人可是愿意重新接纳你为士林领袖,百官领袖?” 来人默然。 严嵩叹息,“徐阁老,你可愿与老夫并肩一战?” 来人说:“好!” 完本的事儿 - 早安大明 - 迪巴拉爵士 当初开《早安大明》时,签约合同上我给的字数就是300-400万字。大家该知道我的习惯,这种历史故事多半是500--600万字的规模。 从500-600万字降低到300-400万字,和外界无关。 从21年开始,我便受到一些个人原因的困扰,码字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所以,《早安大明》我就想写短一些。 当时想300万字完本的,可特么的一看,卧槽!300万字完本,后续许多情节没交代啊! 于是继续……何时完本?最近两个月一直在核算和预估字数,加上我有些强迫症的味儿,想在月底完本,于是就决定在四月底结束这本小说。 后续情节大家应当都能猜出大概,我就想留个余味,姑且算是一种个人的毛病吧! 完本后,我大概会调养一阵子。期间若是兴致来了,便会写个短故事。 最后,依旧是诚恳的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感谢。《早安大明》完本的事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