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湖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菲索大陆,广袤无垠。 无数无人涉足的土地,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各式种族共生,各种异术并存。 然而,自人类出现之后,大陆主宰便毫无疑问地成了人族。 因此,这里也便成了幻气统治的世界。 幻气分七种,每种可选择炼成魔武两道。而人的一生也只能沿着这最初的选择一直走下去。 气,流,坚,势。幻气的四种形态,依次增强。幻气越是浓厚,能力越是强大,能力的进化也越是超出人的想象。 只是,这里的时间,在人身上过得很慢。慢得让人充满希望,认为自己还能变得更强,也慢得让人绝望,觉得自己永远也只能止步于当前。 然而说是慢,也不尽然。只是这里的人们平均年龄都接近千年。 不论童年的无忧无虑,少年的调皮叛逆,还是青年的奋斗激情,都足够生命的主人过足瘾。当然,也总有人不满足,如同富豪从来不会嫌钱多。只要有获取的方式,赚钱也能变成一种乐趣与追求。 只有少数人,贵族富商,或者强者,能获得更长的寿命,甚至于无穷无尽。 而这延长生命的重点,便在于那些每十年,从分布于大陆四国的,四座深不见底的湖泊中浮上来的人们。 他们在教会圣书上被记载为魔鬼的同党。如此一来,“收割”他们便更加理所当然,无需讲更多理由或者人道。 他们自古以来,便被称作“蓝血人”。 这个故事,将从他们身上开始 …… 肖马在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是水的冰凉触感。它包裹住全身。自己竟是正淹没在水中! 他猛地惊醒,水瞬间从口鼻涌入。我在哪里?我怎么掉进水里的? 我要死了吗! 肖马慌乱地用手脚拼命乱舞,试图从水中浮起来。然而他好似处在水中深处,久久不见水面,自己的位置好似根本没移动过。 绝望也像这水一样,把肖马死死攥了在手心。窒息感渐渐强烈,他的肺像是就要爆炸。 正当他不法再多坚持一秒,马上要昏死过去时,自己终于浮出了水面,被一阵波浪冲向了岸边。他想要立刻站起,奈何身体摇摇晃晃,几乎不受控制。 他艰难地维持住平衡,等不及擦一把脸,就努力睁开眼睛。 环顾一周,四周都是灰白色的高墙。他抬头,竟然不见天空。 头顶也是灰白色的石头。 整个湖连同这块湖岸,如同被扣在了一个巨碗之中。光线不知从何而来,莫非这石材竟能自己发光? 这湖的直径一千米有余,而湖岸环绕它一周,在肖马脚下的这一块最为宽阔,足够容纳几千人之多。 水面没有一点水雾,否则肖马大概是望不到尽头的。 这是什么鬼地方!要不是喉咙干涩,发出不声音,肖马简直想要尖叫。他伸舌头舔舔嘴唇,有一股咸味,不知是汗还是水。 忽然,身后猛地响起水声。肖马下意识地转头,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湖面又泛起重重水花。他盯着水面,呼吸渐渐急促,不知不觉间自己正一步步后退。一不小心,肖马把自己绊倒,他来不及爬起,便转过身朝墙边狂奔而去。 “我要出去!”肖马一边捶打着墙壁,一边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喊叫,“放我出去!” 然而除了拳头捶打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声,墙壁毫无回应。 肖马脱力地靠墙坐了下来,眼睛怔怔地望着水面。现在无论是多么可怖的怪物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都已经无力挣扎了,等待自己的只有一死。 但浮出水面的,竟是个人! 只见那人跟肖马一样,也像是从昏迷中醒来,全身乏力,倒在了岸边。而他竟然没穿衣服!肖马低头一看,首次发现自己也是如此。刚刚实在太过慌乱,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接着浮出水面的,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不久,原本空荡荡的湖岸被堆满了。他们都面露惊恐和迷茫之色,应该跟肖马一样,不知身在何处。 先上岸的渐渐恢复了体力,朝墙边走来。肖马见那些人男女混在一起,不仅有黄皮肤黑头发的黄种人,也有金发碧眼的白人,卷发厚嘴唇的黑人。自己是在做梦吗?他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不敢再直视他们。 人数大概在两千多时,水面再次归于平静。有不少人已经开始互相交流起来。各种各样的语言远远传进了肖马的耳朵,汇聚起来,越来越大声。叽哩咕哩的英国话,啊哩啊呀的非洲话,呜哩呜喇的法国话,叽里呱啦的日本话…… 这时,肖马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冯深!”肖马不再发呆,一手撑了起来,赤脚趟着沙,一边跑一边喊着对方的名字。 他也注意到了自己,同样惊喜地转过头,挥着手朝这边快步走来。 而就当他们想要来一个久别重逢后的拥抱时,却同时尴尬地停下了脚步。 “我靠!没有想到在这里都能碰到你。”肖马欲哭无泪,他作为第一个上岸的,一连串的事情不断侵袭着他的神经,此时终于见到个熟悉的人,心情好歹也镇定了一些。至少终于有了个人一起分享困惑,共同承担艰难。 “你怎么会到这里?”冯深问道。 “这个……”肖马这才首次开始尽力回忆来到湖中之前的事情,“我忘记了。但奇怪,记忆里的其他事情都很清晰,唯独怎么来这里的原因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也是,”冯深沉吟着,“那你记忆里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呃,挂科?这一学期的事。”肖马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呢?” 冯深咳嗽两声,犹豫道:“表白……表白失败?上个星期?好像是吧。”他顿了顿,还没等肖马追问,立即转移话题道,“看来最后记得的事和来这里的原因没有什么关系。大概是大脑自动选取了最近印象最深刻的事件罢了。我们倒是一年多没见了吧。” “是啊。”肖马感叹道。他们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上了大学,双方家庭都搬离了故乡,加上学校分隔两地,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男生之间的友谊从来不会为了见面而见面,需要跋山涉水去探望的,只有亲人或者恋人。 但他们之间的联系从没断过,也从没忘记有这个兄弟。 “恩……其实,我对那个表白失败的事情真的很感兴趣……”肖马正说着,不远处的墙壁竟忽然打开,凭空出现一扇门。这门足有十层楼高,十分宏伟,开门时却没发出多大的声音。 光线涌进门内,照亮里面的地面,那是跟墙壁一样的灰白色石材。正好在门口的人们多是犹豫片刻便走了进去。 他们二人见了如此情景对视一眼也往那走去。大概是被这不可思议的情景所震惊,此时,人群的声音小了几度。最终,最后一个人也慢慢走进了门内。 门猛然合上,仍然违背常理地无声无息。 被关在了这满满当当的黑暗中,人群集体尖叫起来。肖马被这气氛感染,也高声喊叫,推搡起来。 不久,有了光。 昏暗的光,来自墙上的火把,和刚刚可以自行发亮的石头比起来,有了更真实的感觉。 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松脂燃烧的甜腻味道飘荡开来。见鬼!这里的光线都是鬼在控制吗?发光的石头还没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又是谁点亮火把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肖马左右看看,见冯深正把双手从耳朵边放下来,眼神中依然充满疑惑。 而身边无数赤身裸体的人,正牢牢紧靠在一起,不论肤色发色,都脸上都是一幅无可掩饰的惊恐之情。 整个人群如一条由四肢,头颅,脊背和肚脐组成的,静止的河流。 这是条走廊的宽度可以使接近二十人肩并肩站立。它三面都是冰凉坚硬的灰白色石头,没有纹路,甚至没有一点瑕疵。走廊尽头是遥远的一粒小点。 昏暗的光线在静静摇曳。一股浓烈的汗臭味涌入肖马的鼻孔,令人作呕。声音这种东西似乎已经离世界而去,耳朵如同已经被人摘掉,听不见一点响动。现在如果有任何异常声音出现,就算是一粒米掉在地上,都会如同一记重锤,让肖马的骨头散架。好在,除了人群的呼吸声,并没有想象中的怪兽出现。 走廊的纵深感让人感到压抑和眩晕,后面不远处的石门紧闭,没有退路。尽管只有一个方向可走,肖马仍然失掉了方向感和重心,感觉天旋地转起来。 冯深拨开人群,肖马跟了过去。他们走到石门前。冯深先用手仔细摸索一番,后又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息聆听。最终,他们又往回挤过人群,走到最前面。肖马见他的身体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眼中的神采与自己周围的人都不同。 没有胆怯,茫然,愤怒,或是一点羞耻。他的眼神幽深得像他身后那无穷无尽的走道,却又深邃得多,并透着坚毅的光。他确实从小就有着常人不能比的适应能力和应变能力,肖马想,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遇到他还真算是幸运。 “那个,大家……ladiesandgentlemen,呃――”冯深这两句话让肖马的下巴都掉了下来。冯深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嘴里冒出来的竟是流利的英语。这又让肖马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那一丝滑稽的感觉刚刚产生便转换成了对学霸的钦佩之情。 “各位朋友们,不要慌张,先冷静下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一场梦,也许只是我们失去了记忆。现在我们应该做的,首先是弄清楚我们所在何处,其次是寻找脱身的方法。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向前探路的,可以跟我走,想要留下来的,也可以在原地等待。” 话说完后,寂静又回到了人群中。冯深没有继续等待,转头便往走道深处行去。 肖马跟在后面,走出不远,身后便有许多人跟了过来。再走了一段路,回头望时,竟没有一人还留在原地等待。大概是在坐以待毙和主动求生之间并不难做出选择。 况且,许多人都还没有在惊恐中稳定下来,现在人群正如由个个细胞组成,当见到有人开始移动脚步,其他人自然而然也无意识地跟随着出发。向前走的人数逐渐变多,超过了站着不动的。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即使前方如此未知。在潜意识里,人多的地方至少意味着更加安全。 !! 第二章:洞穴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观察了一圈周围,发现众人都是十多岁的青少年。 除了那部分难以辨别准确年龄的黑人兄弟,其他人看得出都与自己年龄相仿。 不少人互相扶着肩膀,一步步踏着台阶,也有许多孤单的身影,并未遇到熟人,独自行走着。人群走上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阶梯两旁同样是散发昏暗光芒的火把。 在行进途中肖马的脸憋得通红,虽然低垂着头,但却怎么也忍不住朝那些女生扭动的身体上看。他也在这样的挣扎中,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 他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想着,为什么这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会被聚在这里?这显然是超自然事件,原因是什么?看这个样子,有人应该早知道我们这群人要来?他们是谁?外星人?还是说我们穿越到了异世界?穿越?不是都变成王子,大侠什么的吗?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 一路无话。人数近千的队伍安静得出奇。 等冯深终于触碰到走廊尽头的墙壁时,一道门凭空打开。人群几乎算是逃进了门内。然而里面并没有人们期望的新世界。 门内的模样跟之前一样,仍然是灰白色石头砌成的通道。不过在三步开外有了一个分岔路口,一条往左一条往右,并且不再朝下延伸,而是水平地往前。 众人开始争论应该走哪条路。无数种语言再次混杂在了一起。 肖马和冯深站在一旁,没有加入争吵。 冯深看着左右两边的通道,最后朝肖马偏偏头,就往右边的道路走去。他们的争吵却还没有一个结果。 肖马赶紧跟着他,低声说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就不能缓解一下我的压力?” “我缓解……缓解你的压力,谁,谁缓解我的压力啊……” 肖马忽然想起,这个兄弟有幽闭恐惧症,平时是坐电梯都会头昏脑涨的人。 往这条路走了还不到两步,身后的争吵声明显小了起来。肖马回头看,大概有一半多人跟着他们走来,其他的是走另一条路去了。 他已渐渐适应了这样单调而古怪的走廊,眩晕感明显减少。 再次走到走廊尽头时,冯深站住,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墙壁,稳稳地举手,用手心往墙壁上缓缓推去。墙壁再次打开,这次里面是一处空旷的空间,大小有大半个足球场的面积。人们陆续走进去,刚好把这里填满。他和冯深被挤在了最里面靠墙的位置。 门一合上,地面就忽然开始下沉,他们竟像是走进一座巨型电梯了。又有人尖叫起来,并在一瞬间几乎传染了所有人。肖马吓得腿都软了,牢牢扶住左右的人。冯深再次捂上了耳朵。 不久,四周的石墙不再延伸,整个地面成了一个悬空浮岛,光线也猛地暗下来。周围的石壁都离这块浮岛边缘一百米不止,并且随着地面的下降,距离也在变远。有不少在边缘的人来不及反应,立足不稳,直直地摔了下去。尖叫声更盛了。 尽管已经没有空间,在外围的人也开始用尽全力,拼命哭喊着往里挤。身边的一人使劲拉着他的手臂,以免自己被挤得掉下去。肖马感到他的手上全是汗水。肖马的后背也同样沾满了其他人的鼻涕,汗水或是眼泪。他如置身在一锅沸油之中,皮肤灼热,像烧红的炭。但他的双脚不敢移动一丝一毫,它们好似不再受自己的身体控制,已经焊接在了地面上。即使感到天旋地转,他的双脚也纹丝不动。他听到的尽是越来越尖利的高分贝尖叫声与哭喊声,耳朵也已经麻木。 眼前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也许在地面变成浮岛后不久就已发生变化,不过他现在才发现罢了。 此时的墙面不再光滑,成了坑坑洼洼的不规则的模样。墙壁的颜色也不再是单一的灰白色,而有了些星星点点的发光体,有的十分暗淡,有的却明亮通透。虽说细小,但它们数量却也不少。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右边的冯深。冯深面朝外面,咬着牙努力稳住身形。他身后的人已经哭肿了脸,整个面部像是一颗烂熟的柿子。那人正把他往外推,同时身子往后靠,想要守住自己的小小空间。与此同时,里面的所有人却合力把他们都往外推挤着,如同一双大手想要把桌边一堆顽固的污垢除去。 整个人群如同暴动现场。 那个拉着肖马手臂的最终被推了下去,他不敢往下看,只听见那人在最后的时刻好像是在喊“妈妈”。他确定自己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一滩肉泥模样的尸体浮现在他的想象中。 从最初就在集聚的恐惧感再也忍受不住,彻底爆发出来。肖马发了疯,恐惧好像化为了一股黑色洪流从他的胸口不断喷涌而出,瞬间填满全身,并且疯狂冲撞,如海啸一般势不可挡。 他转过身,猛兽一般,双手弯曲成爪状,开始撕扯站在内侧的人。只要挡住去路的,统统都被往后扔去。 他的双腿也开始狠狠发力,一步一步往里踏,占领每一丝细小的空间。 他的双耳听到的也不再是尖叫和哭喊,而是一阵线性的无意义的耳鸣。 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只会属于女孩的漂亮眼睛。眼中的瞳孔收缩,却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可怕模样。他们两人几乎脸贴脸,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湿润空气。但肖马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是一刻的停顿,把她也往后扯去。――“我只想活下去。” …… 地面不再下降,稳稳地停住了。 身前身后的人久久不动,整个人群只发出人们在大哭后,轻微地吸鼻子的声音。相比于刚才,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 人群渐渐松动。肖马慢慢跟着朝前走,失魂落魄,却未注意到四肢上爬满的浅黑色线条正逐渐淡去。 他听到些笑声,和另一种像笑声的哭声,但他不以为然。他已没有力气多做一个动作,更没有精力去猜测和思考任何事物的意义。 他从人群中心走了出来。 …… 冯深坠落后,从昏迷中醒来,竟是躺在了柔软的地面上。 这里不像之前在通道里那样亮堂了,只有那些镶嵌在石缝里的微弱的光源。这使得现在如同身处晴朗的黑夜。 身边的人陆续从地上站起,身下都是一层厚厚的,灌了水一般透明而柔软的东西。此刻它开始急速地收缩,最终消失,丝毫不剩。 冯深撑着身子坐起来,仔细打量起所处的地方,认为这里应该是个巨大的洞穴,方圆足有五百米。各种各样颜色不同的细碎石头,分布在凹凸不平的石壁内。而石壁本身也散发着微弱的金属光芒,像有条条发光的细线在其中穿梭流动。矿洞顶部在极高的地方,并且直径从下往上逐渐缩小,整体呈一个倒扣的碗装,像是天穹。 冯深细看之下,那顶部有一个小点,正是刚才地面沉下的地方。那里散发着比那些碎石头强烈一点的光亮。 这时,一阵强光猛地将整个地面照成了白昼,同时所有人也吓得捂住了眼睛。冯深眯着眼睛,用手掌在眉骨处搭个棚,往上看去。 光来自洞壁高处,亮度强得像是初升的太阳,颜色也偏于橙黄,模拟着日光。 但在冯深细看之后却发现,竟是有四个小型球体环绕洞顶一周,如同一个个小太阳。好在它们没有如太阳一般发热,否则四个太阳同时出现,就算比起十个还相差甚远,也只有祈求后羿来友情客串一次了。 有了充足的光线,冯深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上。最初,这些少年惊魂未定,有些试探着往外踏出一步,确认是否已经到了实地,有些甚至被吓得一动不动,像是灵魂出窍,在背后的人的推挤下才踉跄着走了出来。 一声惊喜地问候把他拉回了现实。 “冯深,你还好吗?” 肖马快步跑了过来,站在他面前,左抹一把鼻涕,右抹一把眼泪。他双眼红肿,苍白的脸上摇摇欲坠地挂着个笑,跟碎了的玻璃一样。 冯深本能地想离他远点,坐在地上向后靠了靠。冯深对他刚刚如野兽般的表现还记忆犹新。那时他好像变成了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从肖马的表现中体会到了人类的求生欲究竟能有多么可怕。即使在看见他把两三人扔下悬崖后,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冯深也真切地感受到他一个人造成的巨大影响。就像狼进了羊群,人群立马如波浪般被分开,在外围的人雨点似的一个个坠落。冯深也是其中之一。 在以前,他从未表现出一点暴力倾向,甚至……还有些懦弱。 肖马又向前踏了一大步,朝他伸出手。冯深不动声色,被拉起来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冯深不再沉浸于怀疑之中。毕竟对方也不是有意为之。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下再多待十分钟,会不会变成肖马的样子。 他注意到在洞壁的最下方有一面工整的石墙。石墙上有一条长线,细看是由一些小点组成。 冯深穿过人群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肖马跟随在后。 此时人们或坐在地上抹眼泪,或躺下休息,他们二人的举动显得格外显眼。不少目光跟随他们移动,但都还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到达更近处,只见那条线是由一套套衣物,和衣物旁挂着的工具组成。肖马超过冯深,跑过去从挂钩上取下一套,前前后后看了一两遍,就往身上穿起来。冯深在这时也走到了,把衣物拿到手上。 衣物有男女之别。男生的有长靴和皮质短裤,穿上后让人想起古希腊的斯巴达战士。女生的除了这两件,还有一件皮质胸衣。 而最特别的是每套衣物都有的那张面具。面具很薄,鼻子嘴唇俱全,正好贴着五官,眼部有玻璃似的透明而坚硬的材质。戴在脸上有奇异的冰凉感觉。可是除了这冰凉的触感外,它也没有什么异样。暂且先把它随身带在身边,以免之后会有什么作用。 衣物和靴子的颜色细看之下深浅不一,像是洗过了无数次。面具上的光泽也是有明有暗,磨损得厉害。 冯深穿上衣服后,又仔细观察起一旁挂着的各种工具。冯深并不惊讶有鹤嘴锄,矿铲,绳索,抓钩几样矿具。早在那下降的地面进入这个巨大洞穴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那些嵌在墙内的各种石头,并猜想这里大概是个矿洞,这里的人也多半是要成为矿工,当做苦力的。 但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这些矿具之下,弯腰就能够到的地方,为何又挂着长剑,盾牌,手斧和弓箭等武器。这里莫非将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危险? !! 第三章:石头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从湖里爬出来后,就已经隐隐觉得不对。 各种各样的迹象都表明,这接近两千人的队伍被人暗中监视着。无端打开的石门,自动亮起的火把,到现在,还有了这早已摆放好的工具。究竟是谁在控制着这一切?人们被送来这里的原因他们是否知情?然而,不论如何猜想,他能做的除了着眼当下的事物继续生存下去,也别无他法。他只有暂时把这无数的疑问埋在心底。 在这时,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抹干净了眼泪,急匆匆地跑过来,有的甚至开始互相追逐和打闹。 穿衣服时人们更加兴奋了,甚至搞怪起来。有的把靴子套在手上,有的拿着长剑和盾牌模仿着模糊的记忆里那骑士的样子,笑闹着劈砍起来,有的把内裤带到头顶,甚至还有个白人小胖墩一边用光屁股顶起个面具一边转圈表演起杂技。 虽说他们大都是在哗众取宠,但笑声好歹又回到了人群里面。肖马看着这场景,心里感叹在不同国家真是有不同的童年。他的视听范围内,没有一个中国人参与到搞怪的行列中。 然而冯深的表情却更加凝重了。 直到现在,他们中还有许多孩子。 玩了一会儿,他们都累了。冯深在这段时间里又走到了石墙末端,发现石墙旁的洞壁有一长排小洞,每个小洞间距不远,但这一长排加起来,却是填满了洞壁一圈。由于洞小,远看时也并未发现。并且也只有走近了才看到,洞壁上较低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那些发光的小石头,只留下不少石坑,像是已经被人开凿过。最低处的石头已经离地面五米有余。 每个小洞的洞口一圈,颜色不同,根据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顺序依次分布,如此循环,绕洞壁一周。颜色虽多,但却都不属于同一种类,换句话说,即是只有正黄色,正绿色,却没有深黄浅黄,深绿浅绿之分。 冯深抬头,确认了这些洞口的颜色大约都能对应上头顶矿石的颜色,不同的是矿石有了更多颜色深浅的变化。 他把绳索系在腰上,用力扔出抓钩,拉了拉试下牢固程度,之后便手脚并用,攀了上去,用随身带的一把鹤嘴锄敲下一块亮蓝色石头。虽说它只有小指甲壳那么大,可敲下来却并不容易,从外观看也是价值不菲。 冯深稳稳地下到地面,已经有些出汗。将它捏在手心时,他心中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这块石头拥有生命一般。他抬头看着头顶这些闪闪发光的石头,有些走神。一瞬间里,他回想起了在梦中那片草原上看到的,最宏伟的星空。 他把石头紧紧攥在手上,闭上眼细细感受。他更加惊讶了。这小小的蓝色石头中,竟有如伸出了一丝一丝,像细小触须样的东西,它们从冯深手掌钻了进去,渐渐伸入他的手臂。有些痒,可不仅不难受,反而有种舒适感。 冯深缓缓睁开眼来,隐约间看到手臂上条条交错的,本不明显的血管,此刻竟发出了幽幽的蓝色光芒。冯深使劲眨了眨眼睛,光芒却消失不见了。再看手上的石头时,色泽好似暗淡了一点。 “肖马,你看到我的手臂……” 冯深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却发现他已经和附近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自顾自地攀谈了起来。那家伙穿上内裤之后倒是和女生谈笑风生啊。 肖马好像发现冯深在看这边,朝着冯深挥挥手,又拉拉那女孩的手臂,带着她一起走过来。 “这是冯深,梦里我们是好兄弟。冯深,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K・K。”肖马说着,侧过脸朝那个女孩露出笑容,“但是我一定也在哪里见过你。” K・K含着笑把头甩向一边,竟是用中文说,“我可是在哪里也没见过你。” 冯深满脸的无奈,面对着这一唱一和,眉来眼去的两人,像被人硬拉着当电灯泡似的,尴尬得不得了,只说“那个……你好啊你好。” K・K正要跟冯深说些什么话,在远处就有群不同肤色的男生女生朝着她挥手,用英语高声叫她过去。她跟二人摆手道别,留下个甜甜的微笑,跟他们说下次再聊,之后就小跑着去了。 冯深觉得,在K・K笑得弯弯的大眼睛里,晃动的眼波像快要溢出来似的。她虽是一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模样,但长相却也饱含中式的美感。毫无疑问,这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你的朋友是个交际花啊。”冯深说。 “是啊……她确实很自来熟。她说醒来后记得在梦里从小就懂中英文两种语言,结果一开口,就真的会讲中国话。”肖马笑着挠挠头发,又恢复了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好吧,不过你是怎么喜欢上了欧美风格的?” “我……一直很喜欢啊。人总是会变嘛,哈哈。”肖马吞吞吐吐地打着哈哈。 听了这话,冯深不禁再次想起肖马那野兽一样的,把挡在身前的人都扔下万丈深渊的举动。不过还好最后有惊无险,否则现在众人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说有笑了。 “对了,”冯深摊开手掌说道,“你敲一块这样的石头,握在手里,试试感觉怎么样。” 肖马接过蓝色石头,握在手里,并没有感觉到异样,又攀上石壁,敲下两三块来。它们颜色不同,都极其细小,其中一块甚至只跟大一点的沙砾差不多。 肖马听从冯深的话,闭起眼睛仔细感受,但仍然一无所获,没有感到特别之处。肖马正疑惑地看向冯深,便只见他二话不说,把手里把玩了良久的亮蓝色石头投进了一个洞壁上的蓝色洞口中。 不久,只听见轻微的隆隆声从洞口上方传来。一个小窗口在洞口下方打开。窗口是个长方形,里面一片漆黑。冯深犹豫了片刻,把肖马手上的一块较大的石头拿来,抛进了洞口里面。 在石头的微弱光线照射下,里面竟是一块黑面包。冯深从肖马手上拿了块紫色的石头,投进红色的洞口,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冯深把面包拿出来后,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本来从湖中出来就已经是半饥饿状态。后来又因为经历一长段路程的行进,人群中的互相推搡,饥饿感被忽略。但是饥饿从没有消失过,反而在悄然间愈演愈烈。到了此时,见有食物出现,众人的食欲也被彻底点燃了。 肖马吞了吞口水,却见冯深举起手来,示意他不必着急。冯深先是从面包皮上撕下一小条,在两指间搓了搓,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最后张开嘴巴,往里面放。 …… 一座纯白镶金的尖顶教堂,即使在这同样整齐美观的建筑群内,也显得高大华贵许多。毕竟这样的建筑,全国只有四座。此时,里面一个宽敞而封闭的房间内,四人正并肩坐在黑暗里。他们的衣着跟教堂外观对应,是白色金边的长袍。每人身后又各有两名教众负责记录和侍奉。他们面前一张巨镜散发着微光。 一名坐在中央的老者咳嗽两声,说道:“这一届收割交给我们来做,是总主教对我们的信任。只要是皇室,贵族和老百姓喜欢的,就是值得重视的。我们不仅是神的侍从,也是总主教的手指,人民的仆人。至于最后那些炼出来的石头,反正我们也用不了多少,阿伯特伯爵和丁顿伯爵之前已经来打过招呼,他们的寿辰……”他一边说着,一边点点桌子,示意这是值得注意的地方,有必要记录下来。 “好了好了,别那么多废话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今天就看这么多了吧?散会散会,好戏还没开始呢。”她往椅背上靠了靠,双臂交叉在胸前,“现在这东西看起来简直比腾恩四王女的一百八十岁成年礼还要无聊。大家都没意见吧。”说着她左右看了两眼,懒洋洋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似的,又继续说道: “对了,看那个叫……冯深的倒还有点天分。现在就能与魔石建立联系,可比我们中那些控制光球和火把的人强多了。”她看看身旁的另外两名副主教,笑了笑”不过,他只是个蓝血人,可惜啦。” 中间的老者又用力咳嗽两声,拧拧眉头,脸颊的肌肉颤动两下。他叹口气,站起来拉开门,示意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门外的日光涌了进来。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年轻男子,咬了咬牙关,却欲言又止。 !! 第四章:游戏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看着冯深皱着眉头咂舌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把手里的石头投进对应颜色的洞口,取出面包一口塞进了嘴里,同时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面部肌肉也变得舒展开来。他感到味蕾在嘴里爆炸,这实在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虽然严格说来,今天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上。 冯深的表情凝固了半晌。肖马感到身旁的空气好像静止了似的,下意识地转头,只见冯深嘴角微微向下,苦笑着看着他,弄得肖马怪不好意思的。 “没毒没毒,你也吃点吧。我这也是试毒呢。”肖马一边咀嚼,一边笑道。 “我――只是更喜欢吃面包皮……”冯深缓缓说道。 “咳咳,好吧,你竟然还保留着喜欢吃皮的怪癖啊。记得小时候你吃鸡蛋壳,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冯深继续细细咀嚼,完全不像肖马那样狼吞虎咽。这让肖马感觉自己在女孩们眼中会显得十分不雅观。他把嘴里包着的一大口面包狠狠吞下去,之后也收敛了起来。 这时,几乎大半的小孩都围了过来,还有一小半在外围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也挤不进来。周围的小孩都直直地盯着两人手里的面包看。眼神似乎能把这小小的面包给粉碎。 肖马耸着肩,被看得发慌。他指指身边的冯深,示意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身边这位才是大佬。于是一大半目光也随着他的指示转到了冯深身上。 “敲下那些发光的小石头,把它们投进相近颜色的洞口就能得到食物。”在冯深言简意赅地说明过后,众人果真马上散开,找石头去了。 K・K对两人眨眨眼睛,竖个大拇指,留在最后才走。肖马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即使还是未成年的年纪,她的身材也已经发育得凸凹有致。一头金发披散下来,长达腰部。肖马低头间,脸又不自觉地变得通红。 “你精气倒是很旺盛嘛。”听了冯深这么半开玩笑地说,肖马把手里的面包狠狠往嘴里塞了两口,吞下去时差点噎着。 肖马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老是一幅小心谨慎的表情。现在虽然不知道身在哪里,但是你好像总在防着什么。” “你也看到了你周围,大家并非都是熟悉的人。根据之前的模糊记忆,有的找到熟人,也有少数的孤单一个,不过多数人都已经分割成了无数的小团体。 “再加上,这里并没有出现管理者或是任何明确的指示和规则。人,在这样没有约束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事都不会奇怪。” 虽然这么说着,他的表情也不见一丝惧色,倒像只是陈述着普普通通的事实罢了。 这时,叮叮咚咚开凿石头的声音已经传遍了整个洞穴,一颗颗宝石被敲下来,进了众人的口袋。 冯深环顾一周,深吸口气,走向挂着工具的石墙。肖马摸不着头脑,一边吃着面包,一边也跟着走去。 冯深依次取下挂着的武器,手里拿不下了,就叫肖马帮忙。他们至少拿了四人份的武器,最后都屯放在一个角落。像是看出了对方的疑惑,冯深说道:“现在他们都还用不到这些,但等需要的时候再去拿就晚了。等下我们分头去找石头,也留一些,先不要换成食物。” 比起他,肖马算是愚钝,可到了此时也差不多猜到了他所作所为的用意。石头是有限的,而有石头才能换食物。也就是说,在这里,食物就是有限资源。当有限的食物耗尽,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争夺。 “你说的话我好像明白了,只是还有一点,”肖马沉吟道,“为什么不找其他经验更丰富的人来挖矿石,偏偏要我们这些才到这地方的人来做呢?而且给我们食物的方式也这样奇怪……” “还有一点,这样一个巨大的洞穴,”冯深指指头顶,说道,“这么高的地方,只用人力是绝对开采不到的,再加上这一列整齐的小洞,这个地方若不是完全由人造的,那也是天然形成后,人为做了改动。”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我认为,这就是一场游戏。” “游戏?”肖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潜意识里的预感被人当面说破。他如芒在背,就像有一千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莫非这是一场事关生死的真人秀? “还有一点……既然武器将变得如此重要,为什么我们不把所有的都拿走?那样,我们不是稳操胜券了?” “保持优势是明智的选择,但没有必要成为众矢之的。毕竟,我们的武器可不是冲锋枪之类的玩意,可挡不住一拥而上的人流。我猜,如果这里不是纯粹地强制我们使用冷兵器,那么就是文明水平只限于此。” 肖马在紧张下并未完全听明白,只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至少我们事先有了准备。胜者王,败者寇。无论如何,先赢了这一局。”肖马看见冯深的眼里静如止水,不卑不亢,竟没有一丝犹豫和畏惧,心里不禁暗暗佩服。 不久,众人都累了,歇下来开始吃东西。和冯深席地坐下后,肖马左右看看,发现在人群中,食物并不只有黑面包一种,还有干硬的饼干,有些发霉的肉干等等,都是些便于运送和携带的东西。当然还有水,也是装在了破旧的皮囊里面。看来,食物和水大概是随机投放的。 肖马的眼神在一次不自觉间又停留在了K・K身上。她正和伙伴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有时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前仰后合,有时睁大眼睛,捂着嘴巴,露出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又偶尔撩一下发丝,别到耳后去……她果然有着西式的开朗和中式的含蓄两种美感。 正走神间,她竟朝着肖马这边笑着招了招手。肖马赶紧把头偏向一边,假装没有看见,却只见冯深正一边咀嚼着那块剩下的黑面包,一边忍不住偷笑。 为了缓解尴尬,肖马站起身来,走到石壁边缘,用鹤嘴锄叮叮咚咚敲着石壁消磨时间。忽然,他突发奇想,想看看那运送食物的通道是怎样的。挖通这石壁到达外面的世界几乎不可能。毕竟他们是从地面不断向下行进了许久才到了这里。此处一定深在地下或者在山体深处。所以肖马也没有异想天开。 这石壁看着坑坑洼洼,泛着金属光泽,实际挖起来更是艰难万分。肖马终于挖到运送食物的通道时,却怎么也凿不开,挖不动了。这种灰白的石材,比想象中要坚硬许多。 肖马把覆盖在这通道上的黑色石头敲下来,只见通道狭长笔直,通向斜上方,应该是事先就铺设好了的。看了这副状况,他更坚信了冯深的“游戏”一说。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来,K・K荡漾的眼波满含笑意。 “在干嘛呢?我来给你们俩介绍些新朋友吧。不然你们显得怪孤单的。” K・K指指身边一个黑人,“这是F・U,我梦里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又指指另一个黄种人,“这是孙一,刚才认识的。他只一个人,没找到熟人。” 那黑人身体高大壮实,袒胸露乳更显得肌肉虬扎。肖马本是中等偏上的个头,此时也仍比他矮了一大截。 而这叫孙一的,不仅白白净净,身材矮小,而且骨瘦如柴,站在这黑人兄弟身旁,就正如日本的麻雀和非洲的鸵鸟遇到了一块儿。 肖马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起来后觉得不好意思,只好顺势和他们二人握了手,把这笑容伪装得善意。F・U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一边点头一边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孙一却是用双手紧紧握住肖马的手,诚诚恳恳地说道,“你好你好。小马啊?我记得我认识过河南那边的。我是孙一,你可以叫我――肖孙?” “呃,不,不是……是肖马,不是小马。我好像是南方人。” 他们一同走到冯深那儿坐下。K・K把这二人又介绍了一遍,然后指指他们来的方向,反常地支吾着说道: “刚刚本来想把那边的朋友都叫来,大家互相认识认识的,可他们好像都不太好接近,大概是……害羞吧。” 肖马看向那边,只见那几伙坐着聊天的人里有好几个又高又壮的男生,虽说不比自己帅多少,但身材看上去都十分健美。之前K・K他们坐在其中,他只去注意她一人,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点。顿时,肖马心里的醋坛子被打翻了,撇开了视线。 “我看,”冯深看看那边,说道,“他们可不像害羞的样子。” 肖马又把目光移了回去,停留下来。远看,那不过是好友之间的普通打闹,还有笑闹声传来,可仔细观察后,却能发现被推搡的人脸上要么是一幅呆滞表情,要么也只是强颜欢笑的样子而已。那群人中身材健壮的,大都是一幅凶狠的模样,而较为瘦弱的,自然沦落成了受欺的对象。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有好些女生也在受欺的行列中,不时还有人不老实地伸出手来。 渐渐地,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如果没人阻止,情况将会渐渐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 这时,孙一偷瞟了K・K一眼,“嚯”地站起来,迈步就要往那群人走去。肖马皱眉,暗暗觉得奇怪,他刚刚才从那边来,为何现在又露出一幅忍无可忍的模样? 冯深见他一副寻仇似的表情,立刻伸手拉住了他。 “现在就发生打斗,对我们可没好处。” “我不是去打架的,我是去讲理的。老人摔倒不敢扶,地铁有色狼不敢打,现在有人在我面前欺负人,没人管,我可不能不管!” 孙一这一番作为,一是要给自己在K・K心里塑造一个勇敢正义的形象,二也实在是认为那些人缺乏管教,无法无天。刚才本就是他提议要离那群人远点,好让K・K远离危险。现在,他们跟这两个陌生人结成了一伙,而那个叫肖马的看K・K时,也有不一般的感觉。要是K・K把自己定义为懦弱胆小之辈,忽视了自己的存在,他是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在梦中,父母老师因为自己喜好打架斗殴,没少教训过。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有他的一套原则,并且不容置疑,不容侵犯。由于父母的疏忽,他从小就明白被欺负的滋味。他体会过那份委屈和不甘。因此,他决不允许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胡作非为。 然而,听了孙一的话,K・K一头雾水。地铁的色狼当然应该打,可摔倒的老人为什么不敢扶呢?不过看了孙一一幅凶神恶煞的表情,她也不好再娓娓道出心里的话,来火上浇油了。 冯深沉吟片刻,问道: “如果讲理,你会英语吗?” “……” 孙一坐了下来,倒也没有遗憾没学好英语这回事。尴尬的沉默还不到十秒,他便又抄起把鹤嘴锄站起。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朝着那边大吼了一句: “操你奶奶!” 那群人里有几个都往这边看了一眼,却没发现是谁莫名其妙地大喊了这四个音节。 孙一已经不知何时把脸转向了另一边,心里默默想,他要单独去给那些人一点教训,不能连累了朋友。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章:手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距离此届仪式的举行越来越近。 科恩缓缓跟在众人身后,往境室走去。 镜室在教堂中不止一间。除了那最大的是用于开会讨论外,几位负责监视蓝血人的神官也有一间专门的镜室,不过面积则小得多。而不论这一大一小,都是专为收割所设的。 他从入教开始到现在,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十年。他想起,在离开父母之前,曾和他们一起去观看过那十年一度的,专为蓝血人举行的仪式。 那时,科恩和父母挤在人海中,身边有从周边赶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也有不少从腾恩各处远赴至此的虔诚信徒。而一众贵族坐在离高台较近的地方。虽说近,但他们离高台仍有一大段安全距离。科恩骑在父亲肩膀上,只看到贵族们交头接耳的样子,看不清神情如何。 白色高台上,那群长着黑色翅膀的人终于被押了上来。他们人数不多,只有接近十人。他们的双手和翅膀被圣链紧紧绑缚。这一行人稀稀拉拉的,脸颊消瘦而苍白,一副十分虚弱的模样,看起来已经无法对谁再造成任何伤害。 但当时科恩心中,却只有抑制不住的恐惧之情。即使离这群怪物那么远。 静悼军将他们推到高台中央。一十六根石柱整齐排列,都是跟高台相同的灰白颜色。每根石柱比人只高一截,顶端都是两根较短石材交叉在一起。 在圣链的束缚下,怪物们最后的挣扎无济于事。最终,静悼军将他们牢牢捆在了石柱上。而他们脚下早已堆起浇了油的木柴。 “……自从他们开始出现,每十年,整个大陆都将遭受一场巨大灾难。不论瘟疫,地震,洪水,都已使无数人民家破人亡,无数城市毁于一旦。而圣书所记载的,魔鬼诞生之地,正是他们出现之处。他们,正是魔鬼的使者。……” 科恩听着高台之上的牧师大人的宣读,觉得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魔鬼”,那些传说中拥有恐怖力量,残忍,丑陋的魔鬼,在今天,他竟然亲眼见到了。他的眼里一阵金星乱冒,仿佛看到了一张咧开嘴露出两排血色尖牙,眼珠瞪得要掉出来的鬼脸浮现在眼前。 “科恩,怎么了?要下来吗?”父亲担心地问。 “不,爸爸。我只是……没坐稳。” 科恩已没有办法专心去听牧师大人的宣讲。此时,他脑海中尽是曾听说的,关于那些长翅膀的怪物的传闻。 瞑湖,他们从其中诞生。而那湖正是被圣书称作魔鬼之眼的所在。 红藕,携带剧毒的罕见植物,被教会严加保护起来。任谁吃下都会立即化为一滩散发恶臭的黑色血水,但给他们吃下后却能长出那黑色的巨翅,获得非凡的力量,并且丧失理智,狂躁嗜杀。简直跟圣书记载的魔鬼一模一样。 听大人们说,那些不断侵袭大陆,妄图消灭人类的怪物们,也长着翅膀。每十年,它们的到来对人类都意味着一场不可忽视的巨大灾难。显然,高台上的怪物们,正是跟那些在亚特兰岛上的魔鬼是一伙的。尽管传闻中那些来自天空的魔鬼,都长着金色翅膀。 “……我们不会向魔鬼低头,不会妥协。对天空之城亚特兰的进攻已经结束。昨日,他们侥幸存活,今日,他们必死无疑。神明必得胜利,教会必得永生,信徒必得拯救。 愿死亡之手永远有力。” 随着火焰的升起,那些怪物在石柱上挣扎扭动,即使只有不到十人,可咆哮声汇在一起也令人发怵。渐渐地,他们的皮肤烧成了焦炭,从内而外散发暗红色光芒,挣扎,咆哮都平息了下去。 眩晕感再度袭来,小科恩忍不住想,他们才不是什么魔鬼的信使,他们就是魔鬼!投放到天空之城战役,让他们发挥最后的价值,是对他们的仁慈! …… 科恩莫名地陷入回忆之中,仿佛闻到了从十多年前的那座高台上飘下来的味道,羽毛和人肉的焦味。 在教会侍奉了十年有余,他早已经明白,那些来自湖底的蓝血人并没那么可怕。除了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能探测到非凡的异能,从其他的方面来说,这也不过是一群凡人。 被困在初代教会设置的洞穴中任意地摆布,让他们经过生死考验后激发出异能,再全部吸取炼成精石,如同碾碎核桃壳后再取出果仁。之后为这些“胜利者”注射红藕完成转化,最后投放到迎战亚特兰的战役中,充当战争奴隶。侥幸幸存的,也逃不了成为巩固信徒信仰的道具。 总之,他们并非所谓的魔鬼那么玄乎。 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说出半点反对教义的话来。 况且,他们也可能是丧失了邪恶力量的魔鬼,伪装成了凡人的模样罢了。 可是没有邪恶力量的魔鬼,还算是魔鬼吗? 门被修女缓缓推开。科恩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跟前面的几位一样,朝着修女点头致意。在教堂内部禁止携带武器。因此,打扫,服侍之类的杂事多是由虔诚的修女或修士来做。静悼军只在教堂外面驻扎。 这支军队象征神明的死亡之手,却是由国王直接管理,教会并没有领导权。说是为教会服务,不如说是为了监督其一举一动。多么讽刺。 但相比于真正的死亡,神的四手之一,这区区一支军队又算什么呢?拥有信仰,除了神明,便没有人能在自己之上,更别说把自己控制在手心。 科恩在心里默默画了个倾斜的十字。 然而有时,死亡是神的恩赐,有时,它又成了魔鬼的阴谋。科恩又想到了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经历。 那次,显然是魔鬼在作祟。 科恩出身于腾恩国某个边陲小镇。父母虽是自由民,身份上比最不堪的奴隶要好上百倍,但温饱仍然是最大的问题。 每天,父亲从矿洞回来后,捧一把清水,往脸上一抹,便算是同时洗了满脸和满手的尘土。母亲呢,除了打理家务,还担起了教导小科恩的任务。 即使贫穷,科恩父母也互相恩爱,把最好的留给儿子,家庭氛围很是和睦。直到现在,科恩也在为此感谢神明。 直到那年,科恩一百五十岁,二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饥荒席卷了腾恩北境。领主大人分发的救济粥,一碗里面不见一粒米,喝下如同无物。然而他们自己却还吃着肉喝着酒,舒舒服服地呆在城堡之中,从没见过领民们一面。 科恩开始随父母四处奔走,只为一点食物。 最后,难民大军汇到一起,缓缓向南迁移。一路上,吃树皮草根的情景,科恩早已司空见惯,甚至人相食的传闻,对于他也已经不再新鲜。 某天,大部队停下来休息,母亲正煮着野菜根。相比于最近的食物,这一餐已能算是丰盛了。百无聊赖中,科恩看见不远处穿着整洁长袍的一行人,正跟在赤脚约翰的身后,跨过或横躺或蹲坐的难民走来。走过人群,对于他们像是趟过浑水,原本白净的长袍沾上了许多泥点。 赤脚约翰呢,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和跟在身后的一行人形成强烈对比。长袍分不清原本的颜色,衣角如条条破布般挂在身上。手里举着的,还是那一根旧长杖,顶端绑着两根交叉的短木棍,如同那表示错误的符号。 ――交叉的短棍代表着神明的四手,是传教士的象征。而这一身褴褛的衣着,则代表着几个月没洗澡和一身的虱子,是贫困地区传教士的象征。 像科恩一家所在的小城镇,没有教堂,但至少得有传教士主持殡葬,见证神明的“死亡之手”。而在这无时无刻都有人离去的,庞大的难民队伍里,只有约翰一人显然还远远不够。 他们走到了科恩面前。 “就是他了?大人。”约翰一边皱眉一边抿着嘴说道,担忧和欣喜掺在一起的复杂感情溢于言表。 站在身前的牧师大人掏出块罗盘似的东西,看了看,又抬头望向科恩。 “就是他。幻气感应这么强烈,匹配度又这么高的,实在是难得一见!”牧师大人喃喃说着,眼神中不禁露出兴奋的神采。 尽管对方显然拥有不凡的身份,科恩父亲仍不假思索挡在了儿子面前。由于太久没有进食导致的贫血,加上站起来过急,他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晃。 “你们干嘛?这是我的儿子。” 没想到,这领头的牧师大人非但没有生气,竟还从怀里摸出一块面包,递到科恩父亲手边。 “你的儿子,跟着我,就有吃的,就能活下去。”牧师大人直视着父亲的眼睛,像生怕对方听不明白,一字一顿地说道。 科恩母亲轻轻拉了拉科恩父亲衣角,早已流干了泪的双眼再次红润了。 寒冬就要来了,如果儿子继续跟着咱们,就肯定活不过这场灾难。不管怎么不愿承认,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父亲迟疑片刻,缓缓收下了面包,蹲下身子,把它藏进科恩怀里,好像它不仅可以充饥,更可以保暖。父亲把他的头揽过来,没有让科恩看见自己的泪水。 科恩从此再也没有见过父母,十年如一日地在教会中度过,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了神明。他感激神明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出来,领他到神明庇护之下这回事,却怎么也无法释怀与父母的被迫离别。 他仍然记得,那天他一边哭一边被拉扯着离开,渐行渐远。父母是一幅强颜欢笑的模样。约翰按着父亲肩头轻轻摇晃,低头说着什么,大概是些安慰的话。 而这边,不论自己怎么恳求,挣扎,牧师大人永远沉默着,拉着他的手力度不大,温柔而残忍。父母被人群淹没后,他也没有了哭闹的力气。 很长一段时间后的某天,他像是猛然听清了赤脚约翰在最后说的话:“命运,是命运之手……”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更加信仰神,但他也更清楚的知道,人民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绝不是神的旨意,罪魁祸首是那腐败的世俗权力。而那草菅人命,昏庸无道的王室,如今却稳稳地凌驾于代表奉献与正义的教会之上。 每当思及此处,科恩便会恨得牙痒。圣书记载了那么多魔鬼,为何却没有指出,这样的世俗权力,最是魔鬼的化身,最应该被彻底消灭! 此时,心不在焉的科恩已经随众人走进镜室里面。这里仍是如此昏暗。 “科恩,开始啦!”希尔昂起头,拍拍桌子说道。 科恩摇了摇头,整理好思绪。众人都已经就坐,科恩走到巨镜前,单手放在那白色圆球之上。注入幻气后,白球亮了起来,镜中的图像也同时浮现出来。 位于中央的老人清清嗓子,缓缓说道:“卡尔神官,现在请为我们说说瞑湖的最新情况。” 一名身着纯白长袍的神官在末座站起,“是的主教,第一阶段收割即将开始。”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六章:生存与良知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第三天,夜晚。 洞中的空气越来越浑浊,呼吸起来已经让人十分不适,然而带上面具却大有好转。 环绕洞壁的光球,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熄灭,当再次亮起时,众人也从睡梦中醒来。大概光球的明灭正代表着昼夜轮替。 这几天来,倚强凌弱的事已经司空见惯。当光球熄灭,黑暗笼罩之时,女生的惨叫更是愈加频繁起来。在孙一听来,也更加尖利了。 他想起梦中居住的乡间,每当暴雨时,窗外总会传来阵阵凄厉的虫鸣。 而雨后,无数小虫也失去了生命。孙一下意识地望向黑暗中那用来堆放尸体的所在。还并未爆发战斗,便已经有无数人因为饥饿或者欺凌而死去。尸体堆已经有小山般高。 “还不睡吗,孙一。”是K・K的声音。尽管四个男生都一致表示她作为唯一的女生可以不用守夜,她也硬是把这份工作要了过来,谁也犟不过她。今天正是轮到她守夜了。 “嗯,大家都还没睡吧?” “对啊,现在还能睡着的,恐怕只有我们没心没肺的大福和小肖马了。”冯深在暗中说道。 “我,小……肖马?还有大福又是什么!”肖马坐了起来。 “大福,让我想起我那条老喜欢在水田里打滚的黄狗,他也叫富贵。”孙一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忧伤。 “富贵……和大福真的有相同点吗?而且在水田里打滚真的好吗……”K・K弱弱地提问。 “他们一样,都是好人。而且富贵是在水田里洗澡。” “好吧……不过,你还记得更多的吗?”冯深问道。 “除了关于父母的记忆和来到这里的原因一点也记不起之外。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有印象,其中最深刻的……。” “是什么?” “也忘了……” 印象最深的,是被欺凌的痛苦。也许是因为那部分回忆和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有关,具体的事件完全无法记起,只剩下那排山倒海般的悲伤和痛苦。 如同贝类被剥下壳后,只剩下赤裸的惨白血肉。 “什么?你也是孤儿?”肖马惊道。他和冯深从小便是被领养的,尽管双方养父母对自己都足够好,他们也从未停止过幻想能够拥有真正的双亲。 “我也是……”K・K沉吟道。 “这……完全是阴谋论的论调啊!世界各国的孤儿被集中起来,然后送到这个地方做实验?难道是人体实验!毒气,还是……基因改造?”肖马越想越觉得心惊,“真希望现在是在做梦,现在就从我的床上醒来该多好……” “在做梦时,没人能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冯深说道,“只有在醒来时,人才能知晓之前是否在做梦。换句话说,就算当下的体验再真实,也可能是一场梦罢了。然而,没有相关的经历作为基础,梦中也无法产生相应的内容。”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可能就是因为你平时太中二,老是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才会做这样一个无厘头的梦。不过,你自己做梦也就算了,把我也牵扯进来就太不地道了。” “你在说什么……冷笑话?”肖马尴尬得起了鸡皮疙瘩。 “你不觉得现在氛围轻松了许多?” “……” 最终,今晚的谈话在F・U越来越沉重的鼾声中结束。鼾声隔着面具回荡,竟有种金属刮擦声,听得众人无奈,却也让人安心。 然而孙一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他已经知道,躺在身边的朋友们也期待着给那些人最沉重的惩罚。早在第一天晚上,众人就已经发现了孙一的心思,并且告诫了他不要冲动,要讨论出一个计划后再一起行动。 因此,在之后几天里,每当其他人感到他有什么异常,便会谈些其他的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好让自己平静下来。孙一感谢这些朋友,也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 可是在他的回忆里,那些人都应该遭到监禁,像猪狗一样被锁起来,或是直接枪毙,让他们赎罪。 只有死亡才是他们最大的报应。 然而死亡对于他们都算轻的,还应该让他们也体会到被欺凌的痛苦。半梦半醒之间,他把沸水对他们当头浇下,他们颤抖。用抓钩把他们的皮全部剥下,他们嘶吼。用匕首一刀一刀地把血肉从白花花的骨头上分离,最后才让他们吐出最后一口气…… 孙一可惜无法做到后面几步。 时间在这样的幻想中度过,光球渐渐亮了。新的一天再一次到来。孙一筹备好的计划也将要实现。 这是第四天,早晨。 早饭是三分之一块面包和一节肉干。面包本就只有两只手掌大小,肉干的分量更是可怜。孙一虽然瘦,但是吃得却不少,这样的一顿早饭,对于他只算是两成饱,聊胜于无。可他见连F・U这样的大块头吃的也跟自己一样,冯深吃的还更少,也就不好再要求更多。 他朝放在一旁的那一小堆食物瞟了一眼。食物数量不多,尽管肉干面包之类的东西变质缓慢,囤积过多也难免会影响健康。他无法想象在这里生病了该怎么办。肖马已经在洞壁边上拉了一次肚子,要是再吃出更严重的问题,自己可担待不起。 原本以为粪便这样堆积起来,洞穴空间再怎么巨大,也总会充满恶臭。可是这里好像拥有空气净化的能力,不仅没有闻到任何异味,空气甚至还一直保持着清新,完全不像在封闭空间会有的情况。孙一想大概是洞穴有通风口,连接着外面。 但是当他摘下面具后,空气却充斥起各种怪味,奇臭无比,沉闷得让人窒息。 难道是面具有净化空气的特殊功能?但是,洞穴既然能被开凿出如此多的专门运送食物的通道,为什么不能建造通风口,偏要用面具这样费力难讨好的方法净化空气呢? 不过,这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问题,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应该继续凿矿石屯口粮,想办法生存下去了。尽管食物都是最普通的,并且毫无滋味可言,可好歹能够填饱肚子。他吞了吞口水,饥饿感又涌了上来。 按照冯深的说法,这是为将要发生的危机所准备。他没有多问,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从没有做成过什么大事,也从没有人听过自己的安排。要是让这些好不容易接纳了自己的伙伴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说不准会出乱子。 他不得不做的只有那一件事,为了自己的良心。 他不动声色,和众人一同走到洞壁边缘,准备攀爬。随着较低处矿石数量的减少,想要凿出它们也变得愈加困难。用尽全力扔出抓钩,也难以到达足够的高度。因此这一项任务便交给了众人里最壮实的F・U。 这次,面对自己的感谢他也只是笑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用蹩脚的中文说“不用谢”。他表面一副憨厚的模样,其实话比孙一还要多。不过因为不会中文,所以只跟K・K和冯深两个懂英语的大佬有说有笑,而自己和肖马两个只好在一旁附和着打两个哈哈,偶尔得到K・K的友情翻译,才明白F・U又讲了个什么笑话。 众人只向高处攀登,却无法朝两边扩展搜索资源的范围。正如冯深在第二天所预料的,环绕洞壁一周的所有地方,都已经被不同团体划分成了无数地盘。任何一点疑似侵略的行为,都意味着爆发冲突。每个团队都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 洞穴中央的广阔地带只剩下几个虚弱的人还在徘徊,如同孤魂野鬼。他们由于语言不通,并未走在一起,形单影只地到各个占领了资源的团体面前,乞求一点食物。当然,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功而返。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时,众人都心生不忍,想要把囤积的食物给他们一些。然而却被冯深果断拒绝。他把工具借出,请F・U扔好抓钩,让他们自己攀上洞壁凿取矿石,然后交换食物。他们多是在一番感谢后,便拖着虚弱的身体万般艰难地凿下矿石。也有人想在众人不注意时,强行抢走食物,但都被F・U一把推翻在地。 毫无疑问,这些落单的人的结局已经不远,只有死亡。 可是其他人呢?继续这样在这里待下去,又还能撑多久。孙一跟众人一起,每天都在用不同的方法尝试,想要逃出洞穴,却一无所获。并且因为众人对流浪者的怜悯,矿石资源的底线越升越高,他们的地盘几乎成为了获取食物最困难的地方。 傍晚,是被用来练习武器的时间。 在第二天时,经过了解,五人中曾在记忆中接触过任意武器的,竟然只有K・K一人。听她说,自己好像在弓道管练习过长弓。当弓箭拿到手上时,她竟真的有模有样地射了起来。 冯深故作沉吟道:“看来,我们尽管在梦中,曾经的记忆也能对现在的身体造成切实的影响。” 肖马听了只无奈地擦擦额头。 K・K下定决心似的问道:“那么……除了面包皮和猪肉干皮,你的嘴巴在现在也真的能吃得下猕猴桃皮和鸡蛋壳了?” 冯深皱着眉头,像是回忆了片刻,最后一脸严肃地吞了吞口水。 …… 练习后,一个白天便很快过去,转眼间光球又开始黯淡了。藏在孙一心里的计划,将在今晚付诸行动。 黑暗彻底降临,众人都已找了个地方睡下。今天孙一守夜,他静静等到深夜,确认大家都睡着后,自己一人悄悄站了起来。他从武器堆中轻轻捡出一把匕首。这是他在白天就放在最上面做好了准备的。 借着头顶矿石发出的微弱光芒,他摸索着洞壁,小心翼翼往前走。当熟悉的触感出现后,他停下了脚步。这里是他前两天记好的,自己五人和相邻团体的分界线。 他趴下,四肢着地,尽量压低身形,远远地绕过了这个相邻的团体。由于黑暗的掩护,守夜人的视野极其有限,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他将要去的第一个目标与众人相隔三个团体的距离。 在经过一个独自躺倒在地的流浪者时,由于疏忽,孙一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 孙一倒吸一口凉气,要是在这时惊醒了任何人,自己的计划将不得不中断。 然而,那人却一动不动,在这样安静而压抑的黑暗中,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呼吸声。孙一稳住颤抖不止的手掌,碰了碰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传来,毫无疑问,他已经失去了生机。 他也许不是第一个在这里死去的人,却是孙一第一次在这里见到的死人。 这些独自徘徊在洞穴中央区域的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直到慢慢变成一具尸体,已经成了司空见惯的事。只遗憾自己无法帮助他们更多,他对他们感到抱歉,可他也不能让自己的朋友陷入一点危险的境地。要是接纳了他们,众人地盘里的矿石资源很快便会被耗尽。 这也是孙一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人。但第二次很快就会到来。孙一握紧早已汗津津的匕首。 他也许救不了其他人的命,但他不得不救自己的良知。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七章:朋友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就是他们了。 这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人守夜的团体。 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团体,和他们一样犯下了如此多的,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 孙一决定将他们定为第一个惩戒的目标,是在第二天傍晚。 那个黑发女孩,在向他们乞求食物被拒后,不仅遭到了这一群禽兽的殴打虐待,还被当众凌辱至死。她是第一个遭此劫难的,却不是最后一个。 这样的禽兽唯有以死谢罪,而他们竟还能睡上安稳觉,简直毫无人性。好在他们脑袋不太好使,自己不怕五雷轰顶,也不怕有人在夜间向他们报复。 也许,无数人都想过要给这些践踏弱者的禽兽一个教训。不过真正敢于替天行道的,只有自己一个罢了。 此时孙一距离那睡在最外围的人只有两步之遥。他已经能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和偶尔发出的细微搔痒声。 这是个胖子,不,应该说是个庞然大物。他仰面躺着,体长就要接近两米。在整个人生的回忆中,孙一也从没见过如此又高又胖的人。他的肚子高高挺起,在黑暗中简直像一座小山,也许自己站起来,也只能刚好够到他的肚脐。 如果在平时,自己根本毫无胜算,但是现在他的脖颈暴露在外,并且毫无防备。 这回,终于也轮到他自己当一次待宰的羔羊! 孙一一手举起匕首,一手蓄力准备按死他的大嘴,避免他在临死的一瞬发出叫声惊醒了其他人。 胖子长长地吸了口气之后,又缓缓吐了出来。就是现在! 孙一的匕首猛地刺进了他的喉咙。“嗞——”血液如同喷泉,溅满孙一的胸膛。 胖子的双眼猛然睁开,眼珠瞪得想要滚落出来。他双腿弯曲,猛地举起双手,一把死死握住了孙一的头部。后者感到一阵巨力从两边太阳穴处传来,眼前瞬间金星乱冒,但死命按着对方嘴巴的手仍然稳若磐石。 孙一用尽全力,把匕首在他的喉咙里狠狠一拉,再拔了出来。 终于,那胖子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双手软软垂下,失去了生机。 孙一也向后一靠,脱力地坐在了地上。胖子脸朝着他,依然瞪着眼睛。孙一也盯着他看,内心平静,没有一点恐惧,甚至有些畅快。 虽然刚才发生了意外,险些让自己丧命,但他自信绝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接下来是另一个。孙一深吸口气,再次握紧匕首。这次,目标背对着他。看身形是个精壮汉子。他悄悄匍匐前进,到达那人身后,准备故技重施。 正当孙一要把匕首刺进他后颈时,一个女孩的惊呼响了起来。 “不要!”是中文。 正诧异间,那人竟一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一翻身死死锁住了他的喉头。他站起来,一把将孙一提离地面。 他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早已注意到了孙一的存在,现在终于等到对方上钩。 这人好像丝毫不在意刚刚死去的同伴,只沉浸在了阴谋得逞的狂喜中。 不仅无视他人的生命,连同伴的生死也都当做了儿戏。 孙一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刺出匕首,却被他轻易拦下。他歪着嘴骂了一句什么,狞笑着夺下匕首一把扔掉,然后像握住一只垂死的小鸡似的,缓缓将孙一的整张脸捏进了手心。 孙一此时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任由他的摆布。他感到颈骨在咔咔作响,这人竟是想生生地把自己的头从身体上扯下来。 他已经无法感受到痛感,也已经到了窒息而死的边缘。眼泪正不断涌出,和鼻涕混为一团。 他从对方指缝间看出去,在侧前方,一个长发女孩正蜷缩着瑟瑟发抖。刚刚的声音正是来自于她。在女孩的角度,她大概是能看到这人的脸,发现了他假装睡着的模样,猜到了他的诡计,因此才出声提醒自己。 可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远看时自己只能勉强分辨出他人的身体轮廓,即使走近了也难以观察到细节,她在那么远的距离外,又是依据什么来提醒自己的呢? 此刻,孙一已无力思考,耳朵里嗡嗡的轰鸣化为了心里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它好像是在安慰自己坦然接受死亡。为了良心和原则而死,并不用后悔,自己已经在记忆中庸庸碌碌地活了十多年,从没有对谁有过恩惠。 没有多少人珍惜过自己,自己曾经珍视的几人从现在开始直到未来,也许一个也不会再见。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生命正一点点流逝而去。 也许他在潜意识里,早已料到今天晚上有去无回。而自己不过是想要一次勉强算得上壮烈的死亡罢了。 从小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几乎所有小孩都不愿接近自己。好不容易考进了县城的学校,可是每天都和同学在一起不仅没有增进自己和他们的友谊,反而,所有孩子都越来越变本加厉地欺负自己。 所有人都说,自己是……没有爸妈的孩子…… 忽然,回忆被中断。孙一从半空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他拼命咳嗽起来,勉强睁大眼睛,看见那卡着自己脖子的人被撞飞到了一边,正倒在地上小声呻吟。 而自己面前,是F·U高大的剪影,在微弱的光芒下如同巨大的石像。他的身旁是肖马,冯深,K·K,是自己的朋友们。 与此同时,只见冯深手起刀落,利落地了结了那被撞翻在地的人的性命。他不禁在心中惊道,他平时从来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为何在出手时却能够这么果断?正走神间,手握长弓的K·K一把将他拉起。 早在孙一被钳制时,这个团体的其余九人就已醒来,只是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将死的孙一身上,加上F·U的冲撞又过于突然,他们被愣在了原处,之后便直接让毫不犹豫的冯深再次夺走了一名同伴的性命。 直到现在他们才拿好了武器,团团围住了众人。 “谢谢你们……”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肖马说着,递给孙一一把短枪,“先想办法解决掉眼前的问题吧。冯深……现在怎么办?” “在这种地方还能跑到哪里去啊,大家互相照应——干!”这几天下来,孙一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总是懒洋洋的伙伴使用高分贝说话。 众人背对背,默契地把K·K围在了中间的安全位置。 此时光球渐渐透出微弱的光芒,洞顶像极了黎明时分的灰色天空。周遭的事物慢慢清晰。 附近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围成一个大圈。更远处的则都按兵不动,只远远地观望,不敢离开半步,怕自己一走,所占的资源就会被别人占领。 突然,孙一面前一个大汉猛地发难,提刀朝他挥来。 他虽然刚刚才安定了心神,但反应仍然十分灵敏。他贴地一个翻滚,躲过刀锋,顺势直指敌人的胸口刺出一枪。大汉一侧身堪堪躲过,只被刺破了一截腋下的皮肤。疼痛让他大吼一声,砍向孙一的刀锋越来越快,也带了更大的力道,让他无法硬接。 孙一为了保护在身后的K·K,在方寸之地左躲右闪,身体机能几乎被调动至了最高水平,但仍然逐渐处于劣势。 而即使距离很近,K·K在慌乱中射出的几箭也都没有击中快速移动着的目标。与此同时,其余几人的战况也慢慢陷入胶着。 这时,筋疲力尽的肖马被一记重斧震得倒在了地上。 要是他没有在最后关头把长剑横在头顶,脑袋恐怕已经被劈成了两半。他为了防止对方的追击,条件反射地迅速一个翻滚,躲开了对方下一击的攻击范围。却不曾想,对方竟没有乘胜追击,加快速度把自己解决,而是直接朝身后的K·K一斧子挥去。 情急之下,K·K射出一箭,中了那人的小腹,奈何力道不足,对方只是闷哼了一声,斧子的去势依然不减。 正当K·K举起脆弱的长弓挡在胸前,准备好拼死接下这一击时,一道紫色光芒竟如彗星一般重重地撞到了敌人身上。冲击力直把他的身体压得好像折断的火柴棍。 一瞬间,空气似乎凝固,所有声音都湮灭殆尽。紧接着,一阵来自洞壁的巨响让世界再次恢复了运转。那人竟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被撞上了坚硬的洞壁,并留下了一道半臂深的凹痕。 鸦雀无声。不论敌我,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那声巨响的回音在洞穴中回荡,渐渐消失。 “谁还敢动动我的朋友?”孙一站在K·K身前,环视四周,一字一顿说道。 孙一众人趁机会互相搀扶着,往后退去,对方剩余的几人努力维持镇定已经不易,想要提起追击的勇气,就更不用谈了。 围成一圈的人群自动分开一个豁口,开始议论纷纷。投来的目光越汇越多,一路上都跟随着众人,并且毫不掩饰地带着惊恐和敬畏。 回到洞壁边缘后,孙一双腿一软,昏睡了过去,不管众人怎么呼叫都没有醒。在确定他呼吸平稳,也没有严重受伤后,众人索性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K·K第一个发话:“刚刚的事……孙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你们是否在碰到某种矿石时,有过奇异的感觉?”冯深没有回答,沉吟着反问道。 “有过,不过我当时以为那只是幻觉。”K·K回答。 “我也有过,那是一颗深蓝色矿石。不知你的是……” “绿色,淡绿色。好像是吧。” 冯深皱起眉头,转头面向F·U。 “牛奶似的白色石头……因为我真的很想念牛奶的滋味。”F·U挠挠脑袋,用英文努力回忆道。 唯有肖马,被询问后犹豫道: “没有……呃,在某一刻我确实感受到了身体里的异常,不过那与石头无关。”肖马不等众人追问,继续说道,“可是发生在孙一身上的事太不可思议了吧,那跟矿石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那大概是一种特别的“能量”。” “能量?”众人齐声问道。 “我猜想,是我们身体中的某种物质,可以和不同颜色的矿石相匹配,从而产生共鸣。不过,这样的说法除了那一瞬间的奇异感觉外,并没有其他印证。但要说孙一是唯一一个拥有如此力量的人,也难以让人信服。 刚刚他体内爆发出了紫色光芒,要是曾让他感到能量流动的矿石颜色为紫色,那么这个猜想就多半就可以算是正确了。” “好吧,听你这么说了这么多,还是要等孙一醒来后再做印证了。”K·K说道。 不论谁都能看出,孙一之所以爆发潜力,是为了保护她。她自己当然更能体会到他的心意。她实在没有想过,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救自己性命的恩人,竟是这个毫不起眼的瘦小男孩。她忍不住将手抚在了他的额头上。 之后,除了她一人留下来照看孙一,其余人继续抓紧时间收集矿石。经过刚才的事,众人愈加体会到了这个地方平静表面下暗藏的危机。不论被困于此的原因为何,努力做好一切准备才是上策。 然而,他们却恐慌地发现,矿石不能再换出食物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八章:黑暗的触感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蓝血人中竟有人能这么快就使幻气具象化?这样的情况可是百年难遇……”摩利主教缓缓说道。 让这些蓝血人陷入生死危机,确实是为了激发出幻气,利于收割。但若人人都能把潜力挥发得淋漓尽致,并且操控自如,对于教会来说也难以控制。好在这样的情况出现一例就已经是少之又少,场面失控的情况更是闻所未闻。 他们说到底,不过是种容器。然而摩利能坐上主教之位并非没有道理。活了近千年的岁数,经验告诉他,保持谨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就算是千年一遇,那也不足为虑。”希尔手肘顶着桌面,手掌撑着下巴,悠悠地说道,“不过一人罢了,况且现在已经停止投放食物,加快了收割进程。一切尽在掌握中。只是可惜了这么多的天才就要被炼成那些可笑的石头,然后喂给贵族,实在是跌价呀!” “希尔!不要再说了,你是这几年才当上副主教,也是第一次参与收割仪式,但是并不代表可以口无遮拦,为所欲为!” “行行行,你继续说,尊敬的主――教大人。”希尔双手叠在胸前,作出一幅乖学生的模样,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摩利摇摇头。希尔是自己宠爱的得意学生,天赋极佳,甚至在科恩之上,只不过这一套难以管束的性格和无法无天的言行举止,却怎么也改不过来,总是让自己这个老家伙头疼不已。 “好了,”老人再次标志性地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卡尔神官,就按照程序规则来办吧。加倍仔细地观察他们的动态,并且继续加速收割进程,争取在最近两天内结束第一阶段收割。 科恩,希尔,纳尔森,你们三人和我一起,留下来对这次记录的影像做研究。” 希尔吹了声口哨,往后一仰,双臂枕在后脑勺: “又要加班咯。” 科恩和纳尔森对视一眼,不禁一起苦笑着摇了摇头。 …… 目前,无法再获取食物的情况对于冯深众人的影响,远远不如其他许多团体大。囤积食物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们将食物藏到武器堆背后,进食时也尽量小心,面向洞壁,避免引起注意,招来那些开始打着掠夺食物主意的人。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肖马低声道,“这些食物不多,要是再不离开这个鬼洞穴,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而在那之前,无论如何也躲不了一场因饥饿而始的厮杀。”K・K虽然努力保持着平静,但也控制不住地颤声道。 肖马自我安慰道:“好在屯了粮食的团体还有许多,我们不是唯一一个。否则所有人都往我们这边看,不需要动手,只用眼神就能杀死我们了。” 正说着,孙一终于醒来了。众人立刻围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身体如何?”K・K一幅关切的表情,扶起孙一靠在自己大腿上,看得肖马一阵头昏脑涨。 他别过头去,嫉妒得想抹眼泪。而事实是,他的眼眶真的红了,而且是被气的…… “还好,只是身上有些乏力。” 孙一声音虽然带着疲惫,但还好没有虚弱之象,是常人昏睡后该有的反应,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于是冯深直截了当地问道:“当时,你爆发的力量从何而来,可以形容那时的感受吗?在那之前的几天是否感到过体内的异常。” “那时……就像一道闪电从胸口炸裂,瞬间充斥全身。我只想着打倒敌人,保护……”说着孙一原本苍白的脸上忽然红了起来,“保护大家,于是就用尽全力撞了上去,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至于体内的异常,不知是不是值得一说。我第一次碰到一块紫色矿石时,它好像要钻进我的身子里……” 冯深陷入沉思:“看来,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真拥有了不得了的力量。”说完,他把自己的猜想复述了一遍。 孙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谢谢大家的照顾了,现在我差不多也能够开始工作了。” “现在已经没法换到吃的了,”肖马偏头看着别处,咬着牙说道,“但是你也确实可以自己坐起来,让血液循环一下了,老是躺着对身体可不好。” 孙一听了一撑手坐了起来,脸已经完全红透。 冯深掩嘴忍住笑,接话道:“现在确实已经无法获取食物,不过你现在暂时不用担心这么多,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等你恢复之后,再调动一下体内的能量,看看是否会有所反应。” F・U听着K・K的悄声翻译,脸皱得越来越凶,最后五官都挤成了一团,任谁见了也能看出他脸上是个大大的问号。他无声地做了个“发可”的口型,生怕被听见般,用比K・K更小的声音问道: “我好像听说过,中国人最不着急。可是在现在的情况下,最多不出两天,我们统统都会被饿死。死到临头了,他们真的一点不担心?” 冯深本来已经说完,此时忽然又没头没尾地用英文笑道:“中国的古人大概是最不着急的,可是根据我的印象,到了最近,中国人大概变成世上最着急的了。” 接着他改口用中文问道:“肖马,你还记得我们在第一天说过的话吗?” “什么?”肖马沉思道,“是你语文没及格的事还是你吃西瓜皮的事。” “……中国人现在也许成了最急的,但从古至今,我们都是最善于从规则中获利的。”冯深无视肖马的回答,生硬地将话题引入正轨,“那天,经过我们的分析,猜测我们很可能正处于一场“游戏”中。从一开始直到现在,我们的所有处境应该都是被设计者安排好了的。而如果游戏输赢的筹码是生命,那么怎样才能保住性命并不难想。” “活到最后,赢得胜利。”K・K喃喃道,欲言又止。 “更准确的说,”冯深一字一句地补充道,“游戏规则是,他们死,我们才能生。” “那现在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冯深招招手,示意众人都聚拢过来。 就在这时,意外情况再次发生,在距离众人不远处的两个相邻团体忽然爆发冲突,铁器相交的刺耳声音传遍了洞穴。众人不得不暂停了讨论,开始戒备起来。 不少团体因为没有长远眼光,一直维持着直接把矿石兑换为食物并且一次吃光的习惯,导致没有一点存粮。爆发冲突的原因无非是因为食物,这并不难猜。 最开始从湖中爬出来,战战兢兢,害怕朝未知旅途踏出一步的人们,这时却像一张原本背面朝上的牌翻到了正面。他们可能更加复杂了,也可以说是更加简单了。 这次,战局没有像众人解救孙一时那般胶着,很快便分出了高下。守卫食物的一方迅速处于劣势。纯粹因为力量的差距,面对对方毫无技巧可言的凶狠蛮力,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第一声惨叫,他们中的一人一条胳膊旋转着飞向高处。 紧接着是第二声,一人的整张脸都被劈开,惊呼猛地中断,身体也同时失去了力气,一头栽倒在地。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红色的鲜血不断洒向地面,如同朵朵猩红之花,最终所有的花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型湖泊。 可能是由于第一组掠夺者轻易取胜的鼓舞,正当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将要结束时,洞壁另一边也发生了一起冲突。 不久是第三次,第四次。整个洞穴陷入混战,冯深众人是少数几个没有成为目标的团体。孙一表现的异常实力仍历历在目,没有谁想再体验一次用肉体音速飞行的快感。 肖马头晕目眩,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却只见K・K已经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其他人也是脸色煞白,一幅一触即倒的样子。众人都忍不住轻轻颤抖。 几乎每十秒都有人丧命于此,并且死法各不相同。不论是谁,第一次见了这样的场面,都无法保持冷静。 即使自己已亲身经历过一场货真价实的战斗,在作战经验上也仍然匮乏。况且第一次战斗的场面远远没有这次血腥,我方连负轻伤的人都还没有出现,孙一便终结了战斗。 那个飞撞进洞壁的人就算成了一滩烂肉,众人也由于距离较远,没有亲眼去看过。然而,这场混战不仅惨烈得多,断肢飞舞和鲜血迸射的可怖情景还不断在眼前上演。 战斗持续到傍晚,当光球发出夕阳般的血红颜色,包括冯深众人在内,整个洞穴只剩下了九个团体。洞壁边缘原本还算拥挤,此时却变得疏密不一。 有一长段距离都难以找到何处有人的地方,也有紧紧挨在一起,人群结成一团的地方。 就算众人没有参与战斗,脚下的地面却依然浸满了飞溅而来的鲜血。只有洞穴中央还算干燥。血迹满满地环绕了洞穴一圈,像是被一只巨笔草草画出来的一个圆。 众人坐下休息,都不自觉地靠的更近,朝洞壁边上挪,好寻求一点虚无的安全感。 “那么,现在的计划是什么?”这次换成了孙一发问。 “我想,只要在夜晚改换一下位置,到另一处空旷一些的地方,不要让人发现我们就是有孙一的团体就行。然后,”冯深过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说道,“计划跟之前一样。” …… 很快,入夜了,血腥味淡了不少,好像被一阵风带走了一般。不过众人都知道,这只是面具的作用。 这天的夜晚,在众人眼中比之前任何的一次都黑暗得多,矿石发出的微弱光芒好似不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同时,伸手,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黑暗那坚如磐石的冰凉触感。 !! 第九章:交涉.倒影.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第六天,大约还有一刻钟天亮。 众人都是一夜没睡,连F・U,这次也几乎一直着睁眼直到天亮。他们拖着浓重的黑眼圈,低垂着头,疲惫感难以掩饰,却没有一点困意或者一点想要进食的冲动。 已经两顿没有吃东西了。 由于已经无法获取食物,众人不再需要抓紧时间收集矿石。按照冯深的计划,其余四人也暂时无事可做。 看目标团体的人将要醒来,冯深站起身,朝众人点点头,准备动身。 才走出两步,他不经意间注意到一个坐在洞穴中间部分的女孩。她眼波清澈,黑色的瞳孔中却满含恐惧。 她有些眼熟,大概是从一开始就落单的人吧。 他们的数量到现在只有不过三四个了,毕竟在没有占有资源的情况下,能保有坚强的意志已属不易,能靠着乞讨来的微薄口粮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 原本最先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昨天却因为没有加入任何团体,远离了混战,而逃过了一劫。 要说接纳他们所有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并且不需要过多考虑。如今大家都在苟延残喘,剩余的食物节省一些的话还能够撑到后天。 然而众人还能不能活过今天已成问题。 想到这里,冯深抛去杂念。 现在自己还不能分心。伙伴们的生命正掌握在自己手里。 冯深离目标越来越近。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不过看他两手空无一物,身上也无处可藏住武器,便也没有太过紧张。 冯深之所以把这个团体当做第一个谈判对象,是看中了他们的“聪明”。 第一天,他们便和自己一样,敏锐地意识到了占有矿石资源的重要性,成为了拥有最多地盘的几个团队之一。 因此,他们的工作难度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比其他团队要少得多,体力保持良好。 大概在第三天,他们就开始接收一些在洞穴中央的流浪者。 但他们并不是安了好心,想救他人一命。他们使唤流浪者登上高处采集矿石,而自己则在较低处工作。在换取食物后,自己团体的人先行进食,剩余的大部分成为屯粮。 数量不少的流浪者们则只能分到少量食物,填填肚子尚且不够,更不用说吃饱了。 而在昨天发生的混战中,他们即使身处混乱之中,也仍能保持冷静,按兵不动。由于他们算是洞穴中最庞大的团体,其他团体看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当有附近两团体的一方将要获得惨胜时他们便会突然发难,立刻将两个团体的人都一网打尽,最后掠走那双方苦苦争夺的存粮。 他们体能和作战技巧方面本身就不弱,做起这样的事来当然易如反掌。 冯深不是没有想过像他们一样趁火打劫,为自己团队谋取更多好处,只是实在遭受不住自己内心的拷问。就算把这说了出来,其余四人也难以苟同。 对于外国人,他们可以说是把“坐收渔翁”的战略发挥得淋漓尽致。 “嘿,兄弟,要是再往前走一步,你就要问问自己的骨头受不受得住我这一拳头了。”一个黑人大汉站了起来,那如冯深小腿一般粗的手腕咔咔转动着。他身旁的十多人也一一站了起来。 “好的好的,”冯深举起双手,“放松一点,我想跟你们老大谈一谈。” “就凭你这……” 他刚往前踏出两步,举起手臂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来上一巴掌,身后一个声音便叫住了他: “J,让他说话,今天将是无聊的一天,何不找点新鲜事做呢?” 冯深气定神闲,轻轻拨开了那黑人大汉,笑着走上前,向那正盘腿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 他一头齐肩的金色长发,一双湛蓝的双眼在面具后面,跳跃着欢乐的神采,不见一点深沉,甚至没有一丝烦恼的迹象,好像个初来世界不久的三岁孩童,对任何事情都饱含热情。 冯深明白,这应该不全是伪装。然而,就算他的内心是个小孩,也可能比任何人都更像残忍的魔鬼。 他伸手和冯深握了握,仍然坐着,笑道“你是来谈判的?” “你果然算这里最聪明的人。”冯深不动声色地笑道。 “你可别这么说,”这长发男子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要是让其他人听见,他们可就不高兴啦。” 冯深假装无意地瞟了瞟周围。 围住自己,并死死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都是些精壮大汉。即使他们的领袖语气轻松,从他们的神情和动作也找不到半点放松的模样。 而更外围,那些被收留至此的流浪者多是埋着头,有人偶尔偷偷瞟上自己一眼,也像是下意识地把所有人都当做了危险,下一刻就立即把视线转了开去。 然而也有几个人眼神中充满恨意,死死盯着自己不放,像和自己有深仇大恨,要用眼神割掉自己的喉咙。 “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 首先,现在剩下的团体只有九个了。距离下一次的决战已经不远。我们虽然弱小,但是恕我直言,朋友,不论是谁,都无法拥有十足的信心成为最后活下来的人。所以在这样的境况下,我们也能算是一条船上的……” “所以你想和我们结盟?”长发男子夸张地笑道,“你也看见了,我们的东西多得吃不完,人数上也是最多的,而你们对于我,就和那些人一样,”他指了指外围的流浪者们,“收不收留你们全看我的心情。 当然,除非有人能说服所有的人一起来对抗我,否则这一局我是稳赢了。不过,就算是你们加在一起,想赢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已经预见了未来,“所以,我不和比自己弱的人结盟。毕竟,要是所有人都和我套上近乎,要先除掉谁对于我就成了个大问题,哈哈。” “确实,和力量微小的团体结盟无疑是加大了自己的负担,但要是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团体结盟,相互之间的基本信任恐怕都会成为问题,这你肯定能明白。 然而,我们可以说是最佳的人选。我想,你一定也看见过我那个同伴的力量……”冯深说完,便见他眼神里出现一瞬的闪烁,看来他并非如自己所想那般毫无心机和伪装。 可是,为什么他好像是故意做出这样的表情,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那表情,就像一个孩童正藏着个恶作剧的点子。 难道他还有什么阴谋? 冯深决定之后再作打算,随机应变,于是继续说道:“我们想要结盟的动机很简单,无非是想活久一点,不要无缘无故地来到这个世界,又不明不白地死去罢了。我们,”冯深的手臂缓缓挥了半圈,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囊括在内,“都想看看洞穴之外是什么样子吧。” 长发男子本是一幅认真的模样盯着冯深,做出仔细倾听的样子,此时突然又笑了起来: “你就不怕最后只剩下我们,和你们?”他故意停顿,把两者区分开来,“你们以为我那时我会掉以轻心给你们机会杀掉我?还是说觉得我会手下留情,放你们一条生路,和你们分享食物,最后到不得不下手时才把你们除掉?” “还是说――”他改了咄咄逼人的口气,饶有趣味地说道,“你们以为靠那个小矮子,就能反败为胜?”他指的小矮子,自然就是孙一了。 “恕我现在不能回答,”冯深也学着他,露出一副轻松地表情,“我们就算将要成为盟友,也不会立刻就变成朋友。” 他像是听了个极其新颖的笑话,笑道:“我开始喜欢你这个人了。我接受你结盟的邀请。不过,你也不许再和其他人结盟,否则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可不怪我不讲信用了。” 冯深假装一幅做了重大决定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往回走时,他见许多人朝着自己看。不少团体已经躁动起来,大概是看出自己像是已经与最强大的团体结成了同盟,因此也跃跃欲试起来。 果然,第二个人站了起来,朝着那长发男子走去。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 他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团体由于人数实在太少,实力还无法与那长发男子相提并论,没有十足的信心吸引其他团体与自己达成同盟,反而还会引起那长发男子的注意,提前对自己动手。 况且,就算有孙一在,他能够使用出能力的可能性也还有太多变数,无法将他作为稳定的战斗力。 因此,倒不如把其他团体都引诱到长发男子处,去与他结盟,好让洞穴里的所有人直接分为敌我两波阵营,防止自己团体处于战斗中时,有人暗放冷箭,或者模仿长发男子一般,坐收了渔翁之利。 如此一来,虽然敌方势力将会更加壮大,但是,自己计划的重点本不在这第一步。 到如今,除了之前因饥饿和欺凌而死的,和混战时被杀的,洞中所有人加起来,只有大约两百多人了。 然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其中人数最多的,不是任何的大小团体,而是那因饥饿而无奈投靠长发男子的流浪者大军。更重要的是,他们相对于其他团体,并没有固定立场。 当所有人分为敌我两个阵营,那流浪者大军作为中间团体,才是最值得争取的对象。 这时,冯深朝着一个人数只有四人的陌生团体走去。他们是混战的幸存者,也算是伤亡最惨重的。 他们距离那长发男子有很长距离,远看时后者无法注意到细节,很容易便会误以为孙一也在其中。 这算是在最后的决战中,为孙一提前埋下的一个小小掩护吧。 此时,这四人已经注意到了冯深。纷纷艰难地站起身,警惕起来。 这次,他同样举起空空的双手,说道:“我没有恶意,不要食物,只是想来暂住一晚。” …… “成功了!”肖马说道。 他见冯深已经如之前商量好的,被那个四人团体所接纳,便站起身来,准备出发。 而F・U早在冯深与那长发男子对话,对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团体。 “她是谁?”孙一忽然瞪大眼睛,指着一个正一点点往这边挪动脚步的女孩。 她颤颤巍巍的,似乎再走一步便会倒下。 “好眼熟……啊,她是那个在你们来营救我之前,在黑暗中出声提醒我的女孩。当时走时太慌张,竟然忘了带上她。”他着便大步往女孩迎去。 孙一责怪自己怎么会忘了她,想着她怎么也不会是坏人,却没发现肖马的脸色正变得越来越苍白。 他扶住女孩手臂,让她缓缓坐了下来,紧接着又去拿水和食物。 “你还好吗?之前真是谢谢你了。”接着,孙一把女孩不顾安危,出言提醒自己的事大致说了。“要是当时我真的死了,你也会被他们盯上吧。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想着救人一命,我只有羞愧的份……” “不用谢,不用……大家好,我叫李吟……”那女孩怯生生地说道。她只敢抬起头来瞟众人一眼,就又埋下了头去,开始大口往嘴里塞吃的。 看来她是实在饿坏了,才终于鼓起勇气来找众人的。 K・K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不用害怕,既然是孙一所说的那样,你就是他的恩人,是我们大家的朋友。不要慌,慢慢吃吧。” 然而肖马仍然不发一言,假装从没见过这人,也期望着她已经忘了自己。 李吟是在那浮岛上,被自己一把扔进半空的人之一。 那个眼睛干净得映出自己倒影的女孩。 !! 第十章:决战前夕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来到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面前。 他们一共十五人,个个都比自己高,比自己壮,见有人来了,立马站起,几乎把对方埋进了他们的影子里。肖马强作镇定,挺着胸昂着头。说出冯深事先教会自己的英文单词:“结盟。” 那七名大汉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沉吟片刻,说了一长串听不懂说的话。 肖马按照冯深的嘱咐,在对方说完话之后,把那自己唯一学会的英文单词再重复一遍: “结盟。” 那人又说了一长串话,正当肖马要把单词再重复一遍时,他竟朝自己伸出了手。他不动声色,缓缓地和他握了个手。对方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大概是在说些夸自己的话? 好吧,看来学会英语真的很重要……就算是一个单词也是。 根据冯深的说法,这些人数较少,实力较弱的团体,多数都害怕成为下一次混战中最先造成的牺牲品,因此都渴望着和实力较强的甚至实力相当的团体结成同盟,寻求安全感。 只不过,他们由于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强守着自尊心,因而不愿寄人篱下,或被收留作为可有可无的盟友。 不在最后关头他们多半不会主动向实力更强的团体提出结盟,而实力和他们相当的,他们也常因为文化,语言的差异而产生不信任感。 而自己团体只有五人的队伍,人数算是最精简的之一,不会给人产生过多压迫感。况且孙一的实力有目共睹,第一个震惊了所有人,威慑力十足。这大概就是名人效应了。即使自己真的只会说一个英文单词,对方也会原谅的吧…… 然而,到了下一个团体肖马却遇到了尴尬的情况。 他们竟然听不懂英语。自己试探着说出中文,却也没有人听懂。这群人里有白皮肤也有黄皮肤,肖马实在想不到他们是用的哪门子语言在交流。 肖马孤注一掷,酝酿了许久,说道:“Hello,howareyou?”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惊喜的表情,纷纷回道:“I’mfine,thankyou!Andyou?”他们口音有些奇怪,但勉强能听明白。 “I’mfine,too”肖马绞尽脑汁,继续说道:“呃――friend?” “Oh,yeah,comeon!” 他们和肖马拥抱在一起,一齐大笑起来,却几乎是带着哭腔。 远处不明真相的群众警惕地看着这群紧紧抱成一团,涕泪齐流的人,面面相觑,心想,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这么快就神智失常…… 肖马没有想到过程比想象的顺利得多。他整理好情绪,好尽力完成最后一场“谈判”。 因为与此同时,F・U也有重要任务在身,自己这一环绝不能拖了后腿。当然,如果F・U在,自己也不会成为这个十八流“谈判家”了。 他早在肖马出发前就已动身,借着当时黄昏光线的掩护,假扮成了一名混战后落单的流浪者。 此时他应该也顺利混入了目标团体中。 尽管相隔甚远,肖马也是小心翼翼地偏头往那金发男子的团体望去。生怕被发现了,便可能让大家的努力前功尽弃。 不知不觉间,他渐渐接近了最后一个目标。他们以人数来看,庞大程度位居第二。 几乎在一眼间,肖马就认出了他们唯一的领袖。他没有高大魁梧的身材,但坐在一众人之间却不怒自威。有人与他低声交谈时,从举止就可以轻易地看出那人一定是副满脸堆笑的模样,献媚的味道就算隔着面具也掩盖不住。 然而那领头的,虽是一幅可亲的样子,但眼中却炯炯有神,带着特有的威严。 他是个黄种人,黑发。希望他会说中文,肖马心想。 走近后,在外围的几人立刻站起,十分警惕。光看那领头的,两个肖马都不一定能摞翻,而这几人的体型和那人比起来,还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他们如同三座小山,并且声若洪钟,低沉而有力。开口喝住肖马时,后者吓得差点站不稳。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难免紧张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极力镇定心神,他甚至就要立刻开溜了。 那领头的发现情况后,缓缓走来,拨开挡在身前的三人。 他声音带着笑,听起来倒十分和善。 他说道:“看你好久了,你们团队虽然只有三人,不过倒是真有意思,竟然派你来到处谈判。我看,要是请那位金发的小姐来会更加合适。” 肖马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是中文。而他指的金发小姐当然就是K・K了。 没有让她担任这项任务的原因显而易见。此时此地,人性的缰绳早被甩开。如她这般的柔弱女生,送来谈判无疑是像把羔羊往狼群里推。 当时K・K自告奋勇,便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肖马主动扛下这份任务时,一边低着头,一边又忍不住朝K・K多瞟了一眼。 “因为她……”肖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后干脆直接切入正题,“我们……是想要和你们结盟。” 对方笑了笑,挠挠下巴,说道:“好吧,我很欣赏你的勇气,还有你的“绅士精神”。不过,我们已经和那个长毛说好了,要先淘汰掉其他人,最后再和我们分出高下。对不起,你来晚了。” 肖马听完大脑急速运转,最后却只憋出一句:“好的。” 他有些怯场了,直想转身就跑,但想起K・K和大家对自己的信任,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再争取一下才行。 “可是他们也在和其他人结盟,你不怕……” “怕,”他打断肖马的话,“但我怕的不是他们食言,也不是怕死。只怕,他们那群人还不够给我们练手。” 他顿了顿,眼中的精光流转,看不透深浅,“我以为之前那个矮子已经足够提醒你们。可是你们好像都还没有明白啊。在这个世界里,靠的可不是什么小花招,能靠的,只有力量。” …… 此时,F・U正饿着肚子。长发男子虽说是接收流浪者,但却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大多数来投奔的,多是为了那一小口发霉的面包,好歹聊胜于无罢了。 他和那几个主要人物距离较远。要是挨得近一点,他们就会出口喝止,并且语气极为不屑,像是使唤猪狗。 F・U憋着一肚子气,自己饭量本来就大,到了这个洞穴后从没一天吃饱过,但和K・K他们在一起时自己的胃好歹能刚好填个底,然而到了如今,不要说胃里面空空如也,就连一口解渴的水都很难喝到。 好在他身体素质还不错,忍着饿把那显而易见的,最后一战的征兆在流浪者中传播开来,并且通过那几个对控制者仇恨最深的人,调动起了几乎所有流浪者的反抗心理。 原本就许久没有碰水了,又说了太多话,此时他口干舌燥,已经无法再忍受更长时间。 他偷偷观察着那几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今天上午还不算多么紧张,坐得松松散散,一到了中午时分,却开始紧锣密鼓地讨论起来。看来,他们说是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团体,但还是远远不够成熟。 最先沉不住气的团体多半是他们了。 这时,只见他们其中一人站了起来,F・U把视线转开,用余光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人分别与左右两个相邻团体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交涉后,来到了一众流浪者面前。 “听好了!”那人作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像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心里没有一丝善意,“你们能活到今天,都是我们老大的恩赐。今天黄昏,就是你们报答的时候。我没有必要给你们多说,你们到时候只要能在我们前面,只管前进就是了。” 他不想再对这群杂鱼多说什么,拿他们来本就只为撑撑场面,消耗敌方的体力罢了。就算这一小段话大多数人都没听懂,他也并不担心。 到时候打斗起来,那样血肉横飞的场面,量这些杂鱼一看了就会失去理智。而他们只要敢往回跑,自己就会跟大伙一样手起刀落,格杀勿论。 把他们当成鸡鸭,只往前赶就行。最后,整个洞穴里剩下的几个真正值得注意的,还是得由我们和老大一伙人来解决。想到这里,他不禁咧嘴微笑起来。 F・U看着他的神情,不用动脑子,也能知道他一副得意的样子意味着什么。 自己并非像肖马或孙一认为的,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呆子。只是因为语言的隔阂,他和他们交流甚少。其实他观察力和执行力远在肖马之上,否则冯深也不会让他来担任这样的任务了。虽然自己团体就这么五个人…… 黄昏时,他们召集起相邻几个已经达成同盟团体的首领,说是为最后一战召开会议。 然而,就当F・U认为会议正顺利进行时,长发男子那一伙人却突然发难,猛地从靴子中抽出藏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其余团体领导者的后背。显然,他们早有预谋。 此时,其余团体的人大都还紧紧盯着这个会议的进程,许多人目睹了变故的发生。 最先义愤填膺,立即找上前来复仇的,都被那外围几个壮汉使用格斗技巧轻易制伏。 一套动作十分熟练,看得出是有格斗训练的深刻记忆。看来,他们能成为规模最大的团体,收揽如此多的流浪者并非只靠运气。 此时,群龙无首的几个团体在名义上都成了那长发男子的附庸。 “大伙儿,”F・U听他吹了声口哨,轻松地说道:“胜券在握。” !! 第十一章:蝼蚁的觉醒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主教大人,有异常情况。”卡尔神官急匆匆敲开了摩利主教的门。 摩利示意侍从把门关上,再对卡尔神官说道:“先莫慌,慢慢讲。” “第一阶段收割已经开始。但是……”显然,收割开始的事并不值得这位在职多年,经验丰富的神官如此惊慌。 一定是出现了什么罕见的情况。莫非是自己的预感成真,那群蓝血人真出了什么意外…… “洞穴中的幻气总量远远超出预期,能够使用幻气的人,数量已经达到二十人以上。而之所以在他们显出能力之前没有探测到异常,也正是因为他们已经符合屏蔽探测的条件,流境界幻气已经为所有者控制…… 初始便达流境,符合蓝血人的特征。偶然使用出而将幻气具象化,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们现在就能够自如运用也太不可思议!” 摩利明白神官为何这样惊讶得难以自禁。 要是对幻气没有相当了解的平常人,反而不会明白他所说的情况有多么惊人。只有像自己一般,整天和它打交道,并持续百年有余的,才能体会到这则消息的震惊。 多少人用一生近千年的岁月,也只不过才摸到了将气态幻气转变为液态的门槛,达到“流”的境界。而这个世界上,能够基于自身天赋,或是通过领悟开启幻气生涯的,就已经少之又少。 天才总是少数。 而蓝血人,不仅一来到这个世界便拥有浓稠的液态幻气,并且年纪都还在两百岁以下。这对于那些一生都无法变得更加强大,被挡在了进阶门槛外的人们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 幸好,从古至今,他们即使拥有这样的力量,没有教会引导的情况下,也从来无法使幻气具象,为自己所用。 虽说所谓“引导”也只不过是把他们不断推向生死边缘,激发他们的潜能罢了。而最后阶段的收割也只是把他们体内稍有活跃迹象的幻气抽取出来,炼成可供服用的药丸而已。这对他们幻气的活跃程度倒没有什么要求。 只是,如果从没有触碰到幻气世界的边缘,便无法进行收割,如同无法让没有开过花的梨树结果。而使幻气为自己自如使用,或是领悟到更深层的,关于幻气的奥妙,对于收割而言不仅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加剧控制他们的难度。 然而,卡尔现在所说的这些,在历代教会的记载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么快,这么多人自行领悟出异能,就如同一群蝼蚁忽然能够举起比自己身体大上千万倍的刀剑,并且能够自如舞动一样让人惊恐。 “已经通知几位副主教了吗?” “他们正在来的路上。” “好,立刻跟我去镜室。”摩利起身站起,一边快步走动,一边拍打着整理好长袍。 不过,他们只是被收割的对象,是一种资源,一群被神明遗弃的人罢了。 蝼蚁始终还是蝼蚁。 摩利把心神镇定下来。到了镜室,不等侍从开门,他便一手把门推开。 …… 肖马带着K・K作为翻译和已经结成同盟的两个团体交代完毕接下来的计划之后,再次回到了孙一身边。此刻,他才开始详细诉说起与第三个团体交涉的经历。 K・K皱眉。她本就不多么在意对方口中的前两个团体,只对那最后一个十分注意,这时更是越往下听越心情沉重。 ”你是说,听那个人的意思,他们已经拥有了和孙一一样的力量?” ”不,也许更强。”孙一忧心忡忡的说道。 ”其实,也不必那么担心呀,”肖马不想因为自己带来的消息而让大家产生恐慌,打击了士气,安慰道,“说不定他是在吓唬我们呢。” 说话间,肖马又忍不住朝那新来的女孩看去。 她一幅沉默寡言的模样,一直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李吟大概还和我们不熟嘛,话少一点也正常,不要老这么看着人家。”K・K看了肖马的神情微笑地说着,她顿了顿又介绍道,“李吟可是跟孙一一样,不久前使用出了超能力的呢。” “不算……不算什么超能力啦。”李吟脸红着,吞吞吐吐道,“除了能在黑暗中看得更清楚以外,也没有什么用。而且,而且也只有那一次,那一刻里,看得特别清楚罢了。”她的声音虽然小,却极其好听,让人联想到少女手中轻轻摇晃的银铃。 她稍稍抬头大概是想看看孙一,却最终没有抬起来。而她的眼神尽管一直盯着地面,也是躲躲闪闪。 肖马组织着语言,正想着无论如何都要道个歉。 不经意间,众人却几乎同时发现了正往自己这边快速走来的人群。那长发男子已经率先奏响了最后一战的号角。 他们声势浩荡。行在最前的,是人数众多的流浪者大军。其后,是各个与之结盟的团体。最后才是长发男子本人和他身边的几个亲信。 由于走在最前的流浪者身体虚弱,行进速度慢,因此整个大部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肖马估计,这个队伍大约有一百五十人,占了洞穴中总人数的三分之二。 尽管早已知道大战在即,也已经做完了所有准备。此时此刻肖马还是不禁腿软。 他左右瞅瞅身旁的伙伴。K・K紧紧握起长弓,也是一副紧张的神情,而孙一却死死盯着前方,手中的短枪也是直指前方,一动不动。他的眼中充满坚定之色,让肖马也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武器,集中起精神。 对方越来越近,就快逼到距离众人二十米处的位置。这时,冯深大喊一声,挥手便向前冲去。这正是事先商议好的信号。肖马众人第一时间响应,跟随着他,冲向了敌方阵营。 此时,多说无益,把精力集中到自己手头的武器上,便是对伙伴最大的信任。 快速冲刺中,肖马抽空回头望去,只见之前结盟的所有团队也紧紧跟随在后。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任何的犹豫都将致命。 对方见战斗已经开始,也全速冲了过来。然而那最后几人仍然控制着速度,与第一条战线保持着距离。 一时间杀声震天。二百多人发出的声音丝毫不亚于千百人的阵仗。 就当双方还差十步之遥,眼看就要碰撞到一起,血肉横飞的时候。流浪者大军忽然转头,朝紧跟在后,毫无防备的联盟团体杀去。 立刻便有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倒霉蛋倒下,缓了片刻他们才回过神来,流浪者竟然集体倒戈,这在之前可没有一丝征兆。 而就在喘息之间,冯深肖马众人也已经杀到了眼前。众人一时占尽了优势。慌乱间,敌方又倒下几人。血泊在所有人脚下悄悄蔓延开来。 然而,他们毕竟也是活到了最后的一批人,不论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都不是那些最先便被淘汰的人可比。 他们再次拿稳了武器,奋力厮杀起来。许多流浪者纷纷倒下,毕竟在硬碰硬的战斗中,身体的虚弱是最大的弱点。 为了保护身后K・K和李吟的安全,并让K・K手中的长弓发挥效果,肖马与孙一肩并着肩,不断抵挡着敌方挥来的锋刃。而K・K在经过上次的生死考验后,也更加沉着冷静,射出的箭矢不仅更加准确有力,弯弓搭箭的发射频率也更快了。 人群中,会使用弓箭的并不多,直到现在众人也不过只见过K・K一人而已。因此她可以说把众人的战斗力大大提升了一截。 正当战斗进入白热化之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不论敌我,十多人都被炸得向四周飞去。他们口吐鲜血,看来已经命不久矣。 而那属于敌方阵营的一人正屹立中央,毫无疑问,爆炸正是因他而起。 这次,人群没有再因这阵势而停下手中的战斗。反而,双方杀得更加惨烈了。只是暂时没有人敢再靠近那引起爆炸的人。 “又是一个会“超能力”的?”孙一惊道。 话音未落,与他交手的一人找到空隙,斜刺一剑过来。 这人并非像多数活到现在的人一样,靠着强健的体型和凶狠的蛮力战斗,而是靠着他手中上下翻飞的一把长剑。看这熟练的技巧,他显然曾有过长时间的专门训练。 这对毫无战斗经验的孙一而言,造成了巨大压力,光是抵挡对方快速刁钻的攻击已经使他筋疲力尽,想要找机会反击简直是天方夜谭。 眼看这一剑快速刺来,即将洞穿自己的胸口。他猛地咬牙,用最快的速度伸手,同时脚下全力一蹬,竟化为了一道幻影,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左手抓住对方手腕,瞬间移动到了他的身后,右手顺势将短枪刺入了他的体内。 他只见自己胸口“噗”地伸出一截枪头,血液迸射而出,洒满了脚下的地面。他缓缓转过头,瞪大眼睛,张开嘴的同时齿间渗出鲜血,像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孙一感到一阵汹涌的能量从胸口源源不断地涌出,瞬间充满全身。他拔出短枪,对方应声倒地。 他甩掉枪头的鲜血,又随手打翻了几个不明情况靠近过来,想要发难偷袭的人。他将枪头对准那刚刚在人群中引发了爆炸的人,大喝了一声,如一道闪电,直刺了过去。 身随声到。到达跟前时,对方才刚好反应过来,堪堪退后两步。 孙一高高跃起,大喊道: “操你奶奶!” 短枪洞穿了对方的喉咙,他眼中的惊讶还未来得及变为惊恐,便凝固起来。只一瞬间,孙一便结束了他的生命。 !! 第十二章:黑色幻气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亲眼见证了孙一的觉醒。 他几乎愣在了原地,直到肩膀被一刀砍伤,才又回过神来。他忍着痛,奋力握紧刀柄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刚刚孙一究竟是拥有了什么样的力量?在自己的肉眼中,只依稀捕捉到了他移动的轨迹,那让自己错以为了他产生了幻影一般的速度,说成是瞬间移动也毫不夸张。 一瞥之间,只见此时他正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成了敌方众人的死神,任谁也挡不住他的极速一击。对方的战线正在快速崩溃。 肖马士气大增,格挡下对方的一记劈砍后,一个旋身砍伤了对方膝盖内侧。就在他丢下武器,跪倒下来大声呼痛时,K・K也找准了时机,一箭射入了他胸口上方,将一半喊声锁进了他的喉咙。 正当众人以为只靠孙一一人便可大获全胜之时,他进攻的势头却被突然卡住。众人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孙一手中的短枪只刺出了一半,还停在虚空,便如同刺到了什么坚硬之物,再也难进一寸。由于距离不远,肖马众人看到这一幕时,更是匪夷所思。 而他面前站的,正是肖马的第三个谈判对象,那个黑发黄肤的中国人。 就在孙一惊愕之间,一个大汉忽的从侧面冲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重重摔在了地面。一声巨响后,地面应声裂出了一个浅坑。显然,那人也已经觉醒,拥有了那难以置信的非凡力量。 他狞笑着弯腰提起已经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孙一,举起匕首,眼看便要刺进他的身体。 一支弓箭准确而有力地射入了他的肩膀。他一松手,孙一软软掉落在地,微微痉挛,似乎奄奄一息。 这几天下来,孙一的诚恳朴素,已经深深打动了众人,尽管时间不长,众人也都把他当做了值得信赖的朋友。他讲诉的乡野趣事让大家听得津津有味,他询问的浅白可爱的问题让大家哑然失笑。 而他对于友谊的重视更常常让肖马等人不禁惭愧。 肖马不再犹豫,抛开杂念,趁着这一箭制造的空隙,大步冲上前去。尽管他明白,自己怎么也无法接下那壮汉的一击,像孙一那样直接被砸进坑里,自己也是怎样也活不了的。 但……人不能总为自己而活吧。像李吟一样被自己扔下深渊的人不知有多少,就算他们最终并没有死,也至少体验过了一次被一个自私的人推下悬崖的感受如何。 然而,我并非是个邪恶之徒!如今,我要拼命去救的,是我的朋友。 可是,肖马毕竟没有孙一那般神乎其神的速度。才走到一半,一群人便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不过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后退一步。他横举着刀刃,准备好了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重重撞上了站在孙一面前的人,巨大的力道使毫无防备的他向后倾倒,退了了三步,差点摔在地上。 F・U因还没有那觉醒后才能拥有的恐怖力量,所以对那人并未造成更大的伤害。 这一段时间里,他拉起了倒在地上的孙一。孙一嘴角有鲜血,胸口起伏,还活着,只是双腿发软,无法站稳。 F・U把他的手臂扛在了肩上,另一手拿着盾牌挡在身前。尽管在对方那些超越常人理解的怪力面前,这样的一块盾牌就如同一折即碎的枯木,显得毫无必要。 此时,肖马和他们还有三十步左右的距离,虽然极其想要帮助他们脱险,却奈何力不从心,还有人挡住自己的去路。 面前本有十多人,此时由于后方的变故,有几个退了回去,团团围住了F・U两人。 肖马本以为,双方的僵持状态还将持续下去,却只见那用无形之力挡下孙一一枪的男子拨开人群,来到两人面前几米处,不发一言,只缓缓举起一手,F・U手中紧握的盾牌便向后倒飞出去。 之后,他又往前迈了一步,F・U的手臂竟被无形力量生生折断,关节向上扭曲成了一个在人体上不可能出现的角度。 F・U终于忍不住,因剧痛惨呼了一声。然而,他扛着孙一的手臂仍然纹丝不动。 黑发男子似乎对此视而不见。又是一步。 “咔嚓”,这次F・U的胸腔凭空向内凹了进去,背被挤成了一团,如同被捏成一团的纸张。 F・U的喊叫已经变成了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哼哼声。嘴中流出的粘稠血液呈暗红色,还掺杂了块状物,大概被粉碎的内脏。 而这时,他竟还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把孙一放置在了自己身后,并向前踏出了一步,眼中尽是仇恨与不甘! 肖马怔怔地呆在原地,一个同伴的生命正在自己眼前以这样离奇的方式,被一点点抹去。只要对方再往前一步,他就将永远离这个世界而去,肖马麻木地想。而除了这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似乎已经无法思考更多。 终于,最后一步,他的身体像被一双大手捏坏的木偶,四肢扭曲在了一起,头部严重损坏,脑中的块状物和内脏一起,四溅开来,形成了一阵血雾。他的脸部由于已经完全变形,面具无法再固定,哐当一声从他的脸上滑落在地。而那面具竟然完好无损。 见自己人已经解决了后方的威胁,包围肖马的几个没有了顾虑,突然发难,举起各式武器朝他当面便砍。 自己究竟在干嘛?自己呆在原地究竟是在等谁?永远等着别人好心来伸出援手吗?永远等着朋友为了情谊来舍命相救吗?除了自己,我永远也无法保护更多的人了吗? 冯深,K・K,孙一,F・U,还有自己欠着债的李吟…… 肖马紧紧闭上眼睛,还是未控制住,让那一点泪花溅了出来。我有了心里重要的人,这一次,让我来捍卫你们。F・U,我为你报仇! 肖马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的黑色瞳孔急速扩大,瞬间便填满了整个眼眶,而这黑色能量竟还在往外扩张,以自己身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球形,将那些举起武器,还未劈砍下来的人们都囊括在了里面。 他大喝一声,声音尖锐而浑厚,恍若龙吟,一时间仿佛整个洞穴都在为之颤抖。 而在下一刻,整个世界又猛地变得极其地安静,仿佛时空,包括任何声音都以他为中心,被吸引过去,然后吞噬掉了。 洞中所有人无法移动半步,甚至连注视着肖马的目光都无法移开一瞬。 再看那球形圈中的人,个个的动作都停滞在了那被圈中的一刻里,而他们的肌肤正渐渐转黑,片刻间竟化为了黑炭,块块从身上掉落。 最终他们如同用黑沙堆砌而成的雕像,被一阵微风吹化,成了一摊摊散沙。只有那一个个在沙堆上的面具证明着他们曾经为人。 肖马迈动脚步,向那杀死F・U的黑发男子走去。 就算如他这般拥有了超凡力量的强者,此时也不禁被吓得连连后退。毕竟,对方刚刚展现的力量,和自己的比起来,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退了十步有余,他才举起双手,用尽全力想要挡住对方前进的脚步。 他只看了一眼对方那透露着无尽诡异的瞳孔,便好像整个精神都被吸引了进去,无法自拔。他不得不一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无法移开视线。 只见肖马一脚便踏进了自己无形之力塑造的防御领域。他竟如同走入了空气一般随意。说势如破竹或者席卷而来并不贴切。对方大概是完全没有用力,视自己的防御如同无物。 相反,自己却感觉到力量正随着对方的前进而迅速瓦解,如同冰块遇到烈火一般无助,溶解得如此自然。 最后,肖马走到了他的跟前,然后猛地加快速度,一把握住了那一双已经举得僵直的手臂。他单手本应无法将两只手臂同时握在手心,可是,当肖马的手掌碰到那双手臂时,它们便变得像稀泥一般柔软。 两只手臂被一把捏成了一只手腕的粗细。 他发出连连惨叫,求饶声不绝于耳。 “饶命,饶命!放过我!” “我不想死,你把他们都杀了吧!” “对不起,我道歉,我认错!我,我不是有意……” 然而,这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他的一张脸便被按进了洞壁里面。正当肖马准备用力把他的头颅碾得粉碎之时,那面具竟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光芒迅速包裹住了对方全身。 肖马第一次使力只把那层护盾似的东西击破,使之成为了一阵闪亮的粉末。面具应声而碎。第二次出手,肖马才结果了对方的生命。 面具化为无形。 …… “这,这……”摩利主教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合不上来。这黑色幻气究竟是什么东西?从未有过记载的幻气类型!而自己竟亲眼目睹了它的第一次现世。 这次,饶是希尔,也缄口不言了。 长久的寂静后,还是纳尔森第一个打破沉默。 “需要……需要向教皇汇报吗?”他的声音颤颤巍巍。 “通知教皇,”摩利主教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能够击碎面具,他已经有了坚境界的幻气水平。这在蓝血人中从没出现过。就算要先解决来自亚特兰的攻势,也至少把研究这件事提上日程。” 他深吸口气,心想,大战将临,乱世将至,难道末世真的要来了吗? 神啊,愿我们罪得赦免…… !! 第十三章:最后一战.出口.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在这样的震慑下,敌方几乎大半都选择缴械投降,跪倒在地。 但其中能保持清醒,理智地选择生路的人少之又少,他们多是被吓得神志不清,无意识地做了这一切。 肖马的瞳孔恢复正常。 可是,刚刚的感受实在难以置信! 他如同置身于黑白世界,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无数灰黑色气流似的东西在整个视野内疯狂乱窜。气流无视任何阻碍,不论洞壁还是人体。但却都在碰到自己的身体后绕行开去。 当他想要把那围住自己的人扔到一边去的时候,那些无形气流便猛地紧紧缚住他们,并将他们的身体整个包裹住,最后密闭起来。当气流再恢复流动时,他们便都成了粉末。 在他捏住那黑发男子的手臂时,气流也同时从他的手臂汹涌地灌入了对方体内。最终,他的下场也跟之前的人一样。 这才真正是死神的力量啊! 他试图再次去感受体内的那股奇异能量,却怎么也摸索不到。更诡异的是,自己完全不像孙一第一次使用能力后一样筋疲力尽,反而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没有更疲惫,也没有更有精神,更别说什么能量在周身流通的爽快之感了。 肖马就好像在这里发了许久的呆。 他顾不上更多,走到孙一身旁,将他扶到后方。一为了让他远离危险,二也是为了让他不要见了F・U不成人形的尸体后难以承受。 长发男子在远处静静观望,没有轻举妄动。可是,最后一战始终无可避免。 冯深沉思了片刻,迈步便向他靠近过去。不知对方的能力为何,还是步步为营,谨慎一些为妙。 对方几人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除了长发男子,他的其余几个人高马大的同伴都同时迎了上来,把他们的领袖保护在后方。 己方的存活人数已经不多,但这剩下的二十余人都跟在了冯深的身后,一齐向前推进。凡是蹲在地上的人在他们经过时,都连滚带爬地让出一条道来。 对方走在最前的,是那重伤孙一的人。他肩头的箭伤虽还未完全愈合,但除了行动间稍有些不便外,好似全不在意。 这时,他全力冲刺,直向着冯深扑来。而他身后的一人紧随其后,眨眼间竟化出了一个分身! 就在双方就要碰撞在一起时,冯深猛地站住,闭起双眼,两手平举于胸前。一团深蓝色水花竟然在他的两掌之间迅速凝聚起来! 他在片刻之间便蓄势完成,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的水花随着两手的推力也向前飞射出去。水花在离手的一刻便化为了无数细线,恍然之间好似支支力道凶猛的箭矢。 它们撕裂虚空,带出阵阵嘶鸣,插入那最前面的三个目标后,势头一点不减,竟直接夺取了五人的性命。 那化出的分身,在主人的生命逝去后也变为幻象消失不见了。只有一人在最后关头举起硬化后的橙色手臂,堪堪挡下了一击。 看来,如果在一招之内解决对方的性命,面具也难以瞬间发动防御能力。如果它们是为了挡下致命一击,保住所有者的性命,那面具的设计者,是否也太过轻视洞中这群人的能力了? 再看那几个行将死去的人,他们在生命的最后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身后。 他们是在看他们的领袖,那长发男子。莫非他们对他真有真心的敬仰或者感激之情? 冯深使出一招后,感到体内空虚,头脑有些眩晕,但站住脚跟还不成问题。看来这样的能力果然极其有限,自己不得不暂歇片刻。 见了冯深的一番施为,身后的众人士气大涨,一边高呼着一边与敌方发生了交锋。 不料对方几乎都是觉醒之后的精英,常人在那眼花缭乱的特异能力面前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己方人数损失越来越多,开始迅速溃败之时,己方人群中竟有一人径直朝上跃起,并踏在了虚空之中。他身上泛着的微微青光渐渐消散下去,最后融入了体内。 飞行能力?冯深对能力种类的多样性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只见他在虚空之中行动自如,身轻如燕,十分灵活,只是不见得多快,仍然是常人跑动的速度。他从后方捡起掉落的武器,再回到空中,朝人奋力扔下去。 敌方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上的近身肉搏中,顾此失彼,他的攻击因而对敌方阵营造成了极大威胁。 眼看对方因此解除了好几个战斗力量,那长发男子终于出手! 而他竟然也慢慢浮至空中。只是,他移动的速度与那能够自如飞行的人比起来,已经算得上缓慢,并且他能够达到的高度也远远不如后者。 己方那人正沉浸于自由飞行的快感中,此时见了这么一个和自己能力相同,各方面强度却大打折扣的人出现,冷笑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拿稳长枪便朝着还在自己下方的,金发飞扬的男子俯冲而去。 不过,冯深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若那长发男子的能力真的如此普通,也不至于能够使那一众有各式能力的人臣服于他。 他忍不住大声提醒道:“不要轻敌,小心!”然而那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声音,只把它当做了下方战场的喊杀声。看来,尽管有着一头黑发,他也并非中国人,听不懂国语。 正当冯深准备用英语复述一遍时,金发男子双臂一张,呼啸的风声凭空而起,他的攻击如同一道锋利而巨大的刀刃,夹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声音,飞旋着朝对方撞去。 冯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风刃,见它竟也泛出了浅浅的青色。 而己方那人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一手,长枪带着身体直向前冲,去势已经无法停止。 长枪与那风刃硬碰在了一起! 金属与木制品碎裂的声音交叠在了一起。长枪由金属枪头开始,被整齐地切成了两半,风刃的威势不见一点消退,紧接着,他的手臂开始被那风刃的力量旋转着,最后竟被生生拧碎。骨头粉碎的咔咔声,清晰而清脆,让他的心魄颤抖不止。 眼看那风刃一碰到胸口,自己便再也无力回天,脸上的面具却忽地绽放出炫目的白光,罩住了自己全身,风刃的力量也随之消散不见。 他重重跌落在地,脸色苍白,惊出了一身冷汗,久久无法平息心中的恐惧。那种无助感,来自力量差距的悬殊。 金发男子击落对方后,并未从空中降下,停止攻势。相反他继续操控着风力,在空中缓缓前进,越过了下方的地面战团。他面朝着冯深,面朝着他的最终目标。 此时,纵然是冯深,也不禁感到了一阵心悸。 对方在使出了这样的杀招后,竟还能调动体内的能力继续飞行,而且看样子,他还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击败自己。 冯深立即仔细搜索起体内的能量,并且迅速凝聚在一起,以备下一刻使用。 果然,那金发男子再次张开手臂。这次他蓄力的时间比刚才长得多。 冯深明白,这次攻击的强度也将更加凶猛,无奈自己体内的能量并不充裕,不可随意反击,现在只有暗暗准备,在攻击袭来时再随机应变。 风刃再次放出。然而,攻击强度却不如想象中那般势不可挡,只与之前的攻击相差无几。原来对方能量的总量也不比自己多了多少。知道这一点,冯深心里好歹安稳了一点。 风刃速度并不快,冯深使自己心如止水,全身心投入到能力的施放中。 他举起双手,一块水幕立即在自己身前凝聚成型。风刃与水幕接触后,速度渐渐变缓,力度也逐渐消散,最终完全融于颤动不止的水中。 接着,冯深用意念努力控制着那水幕,让它变换了形状,化为了无数水滴,接着雨点一般朝着对方急速飞去。 只见那金发男子也在身前幻化出了一座风墙,挡下了冯深这一轮反击。而他也落回了地面。 这一回合收效甚微,然而冯深体内的能量却已经所剩无几。他猜测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必须迅速解决这场战斗,否则自己将在这一段时间内对任何来自敌方众人的攻击毫无反抗之力。 只见对方一落地,身旁便聚集起了几个人来保护他的安全。 他自己显然也是为了保存体内能量,在伙伴的保护下,缓步向前推进过来。而己方的人除了减慢一些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能有效拖住他们的脚步。 冯深调整好呼吸,开始思考对策。 这时,他注意到了那正飘散在金发男子身后的,还未消散的水雾。 如果我的能力是调动水听从我的控制,那么,它就不一定必须要从我的手中产生! 他再次举起双手。不过这次,他不是把能量灌注于手中,而是试图与那些还飘散在空中的水雾建立连接。 成功了! 他不再等待下去,时间宝贵。 那些浮空的小水滴和冯深之间,如同生出了条条无形的细线,一头连接着水滴,一头紧紧攥在了冯深手中。 他用尽全力,将手往回一拉,那浮在空中的水雾竟都随着这一拉,猛地冲了回来。 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水雾直直地在扑上了那长发男子的后背,腾起一阵血雾。而他甚至不知攻击从何而来,更不用说能够有时间再架起一座风墙,用于抵挡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一阵血雾后,他一下扑倒在地,如一千根细针扎入体内的剧痛使他在地不断痉挛,连连发出闷哼声。这一击并未致命,然而,他也从此也丧失了行动力。 “E,你怎么了?” “老大,你不能有事啊,不是你,我早被饿死了!” “恩人,你不能有事啊!” …… 见领袖身负重伤,他身旁的众人也慌乱起来,齐齐转向身后,却不见是谁发起的偷袭。难道是叛变? 此时,冯深已经筋疲力尽,就算走出一步路都艰难无比。 然而,就在这时,洞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洞穴中央那块灰白色石材缓缓沉了下去,露出一个巨大坑洞。战斗全部停止下来,也无人再发出声音。 肖马快跑过去,发现这坑虽大,但并不深。他一个翻身跳了下去,竟发现一扇小门。 “阳光,阳光!”肖马的喊声传遍了整个洞穴,“是出口!” !! 第十四章:黑甲人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就在所有人都在往坑洞赶去时,意外再次发生。 并非是出口消失,或者众人又遇到了什么阻拦。而是在人群中,不论敌我,忽然有大约十多人捂着面具,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无故倒了下去。 有人匆匆赶去,把他们的面具摘下,却发现面具如同一块才从炉中取出的铁块,光是一碰便几乎烫掉了手掌的一层皮。 等面具稍稍冷却,被取下之后,只见他们的脸已经被整个烧焦。 而还活着的,几乎都是那些拥有特异能力的人们。除了他们,剩下的几人至少也曾在战斗中展现过一次非凡的力量。 尽管如此,人们也不再多想。毕竟出口已经近在眼前,外面的世界正等着他们。 K・K到达门口时,门开始缓缓关闭。她一回头间,竟发现还有一人正蹲在一具尸体面前独自哭泣。 他们是亲人,还是恋人? 难道真的有人值得自己舍命相随,即使是要跟对方一起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她现在还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当下,对于她自己,最值得庆幸的,是终于走出了这个洞穴! 阳光耀眼,天空是熟悉的浅蓝,有厚重的云层漂浮着,如同座座山丘。 周围,是浓密的树林,脚下踩着的,是柔软的草地。 鸟鸣,虫鸣,微微的风让树叶沙沙响动,清新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芳香! K・K众人扔掉了面具,一边尽情欢呼着,一边重新感受大自然。 然而,就在这时,一群全副武装的怪人从附近的树荫下走出来,围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一共五十人左右。除了四个身骑黑马,其余的都是步行。 他们如同一片黑色阴影,颜色比浓厚的树荫还深得多的。 身穿的黑色锁甲程亮,泛着厚重的金属光泽,手拿的漆黑长枪,看起来沉重而有质感。相比起来,从洞中带出的这些钝器,锈迹斑斑,简直像是小孩手里的玩具。 他们中只有四人骑马,其余都是步行。 “这次的收获倒比往年少得多啊,看来果真是在自相残杀中被消耗掉了不少。”其中一个骑着凶悍斑点马的人,轻松地转动着手中的精铁长枪,说道,“他们难道还真如那群神棍们说的,有什么“特别之处”,需要立刻带回?” 他还没说完便自顾自笑了起来,神情不屑又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已经多久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一百年?两百年? 见手下有人已经拿出圣链,他出言制止道:“嘿,莫慌。不过是群蓝血人,你慌什么?莫非还怕?” “大人,可,可是……”手下一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仍然紧抓着圣链不放。显然,他比这领头的要守规矩得多。 大概从来都只有上位者有着一点点动摇规则的权力和胆量。 “老二直到今天,也还是个急性子。玩玩未尝不可,不过要小心过火。”另一个骑马的说着,同时看向身旁一人。直到对方沉默地轻轻点头,才挥手示意所有手下不用继续阻拦。 这群人的穿着打扮,让K・K众人又是惊讶又是迷惑。 Cospaly?还是说自己真的穿越了,并非是被外星人或者邪恶科学家拉来做实验? 而更诡异的是,他们口中吐出的话语,尽管口音奇怪,众人竟然能够听懂!好似他们自己曾经十分熟悉这种语言。 然而,在他们各自的记忆里,却怎么也翻找不出曾与这语言接触过的经历。 “发可”?K・K心中暗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按照在洞穴里的经历,和那让人眼花缭乱的特异能力,众人大概是真的来到了异世界,可是这群人嘴里吐出的话自己又为什么能听懂啊? 况且,眼前这群人穿着如此滑稽,他们自己却好似全不在意……是入戏太深,还是,他们真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你也能听懂?”正当对方无视众人,自顾自对话的时候,肖马看出了K・K脸上的惊愕。 “是啊,这……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我自己曾经使用过的语言。” “可是……英语我三天不看就弄不懂了,这种语言莫非有什么让人过耳不忘的功能?”肖马说着,眉毛都拧成了一高一低的两条平行线。 “你的表情,简直就像脸上写着,“学渣的绝望”五个字……”冯深忍不住说道。 “喂!现在你都要吐槽?难道你不是和我们想的一样吗!” 众人正低声说着。那第一个说话的黑甲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推开身前拿着锁链的手下,径直朝众人走了过来。 “你们先呆在一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手。等了一百多年,才遇到能和流级以上交手的机会,别坏了我的兴致。” 拿在他在身侧转动长枪又猛地停下,“呼”地带出一阵风声。 他跃跃欲试,语气中却又带着无尽的轻蔑: “嘿,畜生,你们谁先来?” 肖马众人听了,心中一沉。 伏在冯深肩上的孙一更是恨恨地说道:“操你奶奶。”然而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现在连说话也无法更加大声。 人群中有个白人小伙沉不住气了,挣开同伴的拉扯,率先站了出来,用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大吼道: “你这死狗,你妈死了!等我一拳把你嘴打烂,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还未说完,他全力便朝那人掷出了手里的砍刀,然后脚尖一点,把地面蹬出一个浅坑,急速向前一拳打去。 先到的那砍刀虽然去势凶猛,却被对方轻易躲过。 而他紧随其后,在空中时,举在身前的拳头发出噼啪响声,并泛出淡红色光芒,竟像是溅射出了点点火星。 对方见了却说道:”红色幻气,哎,这可不新鲜啊……” 任谁也能看出这一拳的力道有多么巨大。这在最后剩下的觉醒者当中,也算无人能挡。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那看似气势磅礴的一击,却在三步之外,被对方用长枪轻轻一拨荡了开去。 “哈,果然有点意思,”对方显得有些意外,却丝毫不见畏惧,反而咧嘴大笑起来,“本以为这群畜生不过如此,现在看来倒是有点意思。” 那白人见一击落空,并未停止攻势,一落地后便是一个旋身,一脚往对方脸上踢来。 “可惜,这一脚就太没有诚意了。”只见对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一掌拍了上来。而他掌上竟也泛着红光,只是较浓厚一些。 一脚一掌相撞在一起,如同一颗炸弹在两者之间引爆。 紧接着,那白人被震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 而那黑甲人,竟仰头微笑着站立在原地,拍了拍手掌,吐了口唾沫。 他挥挥手,身后的手下拿着锁链便赶紧把毫无反抗之力的倒地者捆缚了起来。 那白人实力至此,在他手上却没走过两招! 此时众人早已放下了在洞中时产生的仇恨,结成了一伙。见有人被伤成这样,他们有的惊讶,有的愤恨。 黑甲人朝着众人喝道:“这次多上来几个,让我过过瘾!” 众人中应声走出几人,握紧了拳头和武器便冲上前去。 肖马本想上去表现一番,却被冯深拦了下来。原来他也看出了自己那一刻爆发的恐怖力量并非寻常,而且还根本无法自如调动。 这时,只见那黑甲人把长枪朝地上一扔,大笑着向挑战者们迎了上来。 他大概是放开了实力,想要酣战一场。左右挥动双手,拳掌变换,力道与速度都比刚才更甚。几乎没人能在他手上走过三招以上。 那在洞中时,作为冯深众人强力对手的长发男子,也在一大意间,被对方一拳之力击破了肺腑。 即使有如孙一一般能够飞速移动身形者,也被片刻间被他找准机会,一把抓住,像接住沙包一般,随意扔在了地上。 正当走上前去的几人都将被一一击溃之时,人群中又有人走了出来。而那人竟是个一头黑色短发的美貌女子。 敢于主动出击的女孩,她是第一个。 只见她快步向几步外的战团跑去。速度平常,而她的身材也十分瘦削,四肢与那些精壮男子比起来,简直像可以一折即断。 只是她手中的那一把匕首,却是罕见地泛着寒光。显然,在洞穴时,她便有经常打磨它。可是尽管如此,在后方的人们也为她捏了一把汗。 正当那黑甲人冷笑一声,想要一手捏住她的脖子时,让众人一齐窒息的事情突然发生。 他一手抓进了虚空,而那女孩竟然消失不见,留下一抹紫色的淡淡光辉。就在他一愣的间隙,一把匕首已插上了他的后背。 只不过,匕首却并未伤到他的身体,是被附在他身上的薄薄幻气弹了开去。 他闷哼一声,转身一拳带着锋不可当的威势向她打去。当拳风将要把她的脸击成碎片之时,女孩却再次消失不见! 而在她再次现身时,对方后背那一道伤口便又一次被锋利的匕首插入。 如此反复了几轮,他尽管有着锁甲与幻气护体,也终于血流如注。 不可能!如果光靠速度,她绝不可能达到如此地步,冯深在心中惊道。看得出,身旁几人也有相同的想法,而孙一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如果是相同的能力,那么他的速度在这女孩面前,便成了儿戏。 “不,”冯深看出孙一的内心活动,“她移到对方身后的时间比起你多了不少,她的能力绝不是速度快这么简单。” 而众人见了这样的情况,多数是纷纷喝彩起来。 正当众人以为胜负已定之时,一声爆喝响了起来。 “够了!” 这声浪如同化为有形,滚滚席卷了整个树林。一瞬间枝叶颤动,惊鸟飞起。而众人也有许多站立不稳,被震得向后倒去,耳朵生疼。 声音来自那还未发一言的,骑在马上位于最前的一人。 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他身旁的两人见了这人的动作,也立刻翻身下马,静静立在了他的两侧。 !! 第十五章:前进.传统.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眼看对方带着杀气一步步走来,肖马也不再如之前一般,那么容易就被吓得腿软了。 有些事情,不是用逃避,用软弱就能解决的。如果自己,对,就是自己。如果自己本人不去尝试处理,不去用尽全力解决,那么也不要想着别人会替自己出头。 肖马此刻已经明白,因此他站立着不动,内心也毫无波澜。这时,他的身后却传来微微的喘息声。 是李吟,看来她已经被吓得不轻。 对啊,况且,现在还有同伴需要我帮助,还有一个债等我去还…… 肖马闭眼,学着洞中决战时冯深的样子。他将意识化为如水母触须般的条条细丝,开始缓缓探索身体上下,寻找那强大的黑色能量。 然而…… 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清清喉咙之后,他睁开眼睛揉了揉,对身后的李吟严肃道:”别怕,有我在呢。还有,刚刚那声浪吹起的沙子,没有进眼睛吧……” 这时,只听冯深已经开始与身后众人快速商量起对策。 他为何在这种时候也能冷静对待,集众人之力,发挥最大力量,从而将获胜几率提升至最大。难道除了幽闭症,他真的毫无畏惧? 当对方众人手拿锁链停止缩小包围圈时,那爆发声浪的黑甲人也从其中走了出来。 “你下去吧。”他头也不回地对着身旁负伤的同伴说道,然后提高声音,朗声道,“等会儿找准机会,立刻将他们捕获,不必留情。这次的蓝血人不同以往,尽快完成任务,将他们带回。” 话一说完,便只见他把长枪一横,紧握的双手处竟有清晰可见的青色幻气流淌而出,最后汇聚于枪头。幻气上下浮动,如同焰尖,更像是有了生命的蛇头,吞吐着信子。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直接刺出的一枪不仅威势惊人,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竟还发出了好似兽鸣的低吟。那声音与撕裂虚空的声音夹在一起,刺耳又厚重,呼啸而来。 眼见这一击已经无可躲闪,这时,己方举着浅橙色手臂的二人往前一跃挡在了众人身前,试图接下这惊雷一击。 不料,那发出兽鸣的枪尖却并不如想象中一般,仅仅只是更加锋利或者力道更猛而已。 那鸣叫不止的枪尖竟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尖利音波。挡住去路的二人本已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臂之上,不曾想这鸣响声却猛地提高了千百倍。二人竟瞬间七窍流血,眼神空洞,失去了神采。 而那汇聚起来的橙色能量也随之完全瓦解,消失于无形。 长枪穿透一人的胸膛,将他的尸体震飞,竟似毫无阻拦地继续刺来。而在那倒下的二人身后也趁着这个微小的间隙,搭起了一道水幕和一道力壁。 那水幕自然出自冯深之手,而那力壁泛着浅浅的土黄色光芒,强度虽不如那在洞中对F・U痛下杀手的黑发男子的无形力壁,但看起来也有着不凡的强度。 力壁镶嵌于水幕之中。 枪头的尖鸣让这道防御震颤不已,好在终于被隔绝在外,未对其后的冯深众人造成伤害。 冯深此刻已经与水幕建立了相当的联接,当枪尖一点没于水中时,他胸腔之中也随之感受到了重物没于其中的窒闷感。 枪尖被稍稍减速后顶在了力壁之上,短暂地停止了前进。然而,这样的状态最多不过能持续一个瞬息。 冯深见机会到来,迅速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于眼前的水幕之上。 首次遇到如此强力的对手,冯深全力维持与水幕的联接,便像是感到枪尖正于自己胸腔之中搅动,感到无比艰难。 但他终于将水幕渐渐化为了一阵浮空的漩涡,缠绕到了长枪之上! “就是现在!”他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大喊一声。 与此同时,已经恢复了六成体力的孙一咬牙忍着痛,被一个双手染上赤红之色的黑人大汉全力扔了出来。他借着力,跑出的速度竟比之前身体全盛时还要快上几分。 此时,控制力壁者完成使命,已经收回了能力。孙一经过冯深身侧,如彗星一般直射了出去。平举的短枪也几乎在同时送到了那黑甲人的胸口。 “铿”!短枪枪头竟在轻易刺破锁甲后被对方肉体之上的护体幻气折断。枪头带着一抹淡青色的光辉碎片,擦着孙一侧脸弹了出去,在他耳边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好在,被折断的短枪虽微微一滞,去势仍然未完,长柄尖利的折断处直直插入了对方体内。 “噗”!这次是唯有血肉才能发出的声音。虽低沉,但致命。 这一切,在那黑甲人递出长枪后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向这正迈着弓步,眉宇凌厉的男孩。孙一缓缓拔出断枪,脚底轻轻一弹,远离了对方身前。而血液也随着这一拔,如喷泉一般洒了一地。 草地被染成了鲜红。对于那些野草,这哗啦啦的血液如同一阵雨露,让它们摇曳不止。 这次任务,静悼军第一个阵亡的,竟是自己这个将至坚境界的强者。而终结自己这漫长一生的,竟是这初来乍到的矮小男孩。 并且,对方还不过是个蓝血人…… 他无法思考更多,带着遗憾而惊愕的表情仰倒下去。平举着的长枪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飞鸟在高处盘旋,偶尔发出一声悠悠地鸣叫。 对方众人还沉溺在惊骇之中。 即将突破“流”级,到达“坚”境界的强者,就这么死了。在一瞬间,死在了一群蓝血人手下。 他没有使完一招。 “撤,撤退……”那拥有马匹的一人说道,声音忍不住地颤动,“马上回报统领大人。” 那群黑甲人本还拿着锁链虎视眈眈,见了这样出人意料的状况,早就想要溜之大吉,此时听了命令,更是立马就撤,头也不回。 显然,那被击杀的便是他们的领袖。 可是,现在冯深众人都已精疲力尽,要是他们胆子再大些,继续发难,众人也许就根本无力招架了。 等那群不知从何而来的人终于又消失于密林之中时,冯深松了口气,捡起那掉落在地的精铁长枪。这武器果然十分沉重,而这人所穿的锁甲也真是由货真价实的精铁打造。 冯深没有考虑收下这两件战利品。 毕竟,下一波追兵指不定在何时又会出现。比起带上这两件难有人能够自如使用的装备,轻装上路才是上策。 此时,算上冯深几人,众人的总人数一共已只剩下了十人出头。 他们使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言商议了片刻,便朝着一个与那群黑甲人所去的不同方向出发了。即使他们逃离的方向便是密林的出口。 前方有太多未知。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说不定下一个危机便在暗中等着他们的踏入。 而除了前进,他们没有其他选择,除了前方,也没有任何更加适合去走的方向。 众人缓缓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阳光被浓厚的乌云渐渐遮蔽,低沉的雷鸣在其中缓缓滚动。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远处,浓密树荫的遮挡下,由于血腥味的引导,一只巨大的脚印无声地印在了一处潮湿的泥地中。脚印大如成人面门,竟是爪形。 …… “跑了?在距离宁雨城这么几步路之内?” 这几天传到摩利耳中的事情在不断摧残着他衰老的神经。这座腾恩四大教堂所在的城市本身已经巨大无比。奈何周围的原始森林实在危机四伏,难以开垦,因此只好把它保留着。 好在城市周围物资丰饶,人口也不多,不必急于扩张。 而之所以不把暝湖所在的山体用道路连通,只是因为,蓝血人从来未从派出的静悼军手下逃脱过。 他赶紧将副主教们召集起来,说道,“这……在历代教会的记载中,蓝血人从没有这么多人的流失。” ”要不是教皇对王室的妥协,教会也不至于连接触蓝血人的机会都没有。那群猖狂的静悼军也不会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科恩听说了这事,愤愤道。 ”谁是教皇就听谁的规矩呗,人跑都跑了,说这些有什么用。等你哪天当了教皇,咱们就听你的规矩?”希尔插着手瞅着科恩,悠悠道。 ”你……” 如今,教会武装被架空,教会成为王室附庸早已不是秘密。也许,教会还保留着招募修士修女的权利,还能够自主提拔神官就已经是因为教皇的极力争取了。 纳尔森转移了话题,说道:“如今与翼人交战在即,教会作为凝聚信徒与武装的力量,无暇再顾及这么几个逃离的蓝血人。在战役后进行搜索也无妨。他们人数少,掀不起什么大波澜。” “那可不一定。”希尔又开始唱着反调,“况且谁说现在教会是什么凝聚力量的关键?你还以为我们正活在两万年前?” “你竟敢!……”纳尔森怒道,然后转向主教,“这简直是忤逆之言!” 主教沉默片刻,叹口气,无奈开口道:“无妨。你所说的很有道理,希尔所讲也并非完全捏造。现在确实应该将注意力投到亚特兰战役上了。不知那群翼人何时才能罢休。每十年都按时进攻,无缘无故,难道他们真的没有感情吗…… 这次,纳尔森随我一同前往诺曼,希尔,科恩你们留守于此……” “为什么我又要和一块木头呆在一起啊!”希尔嚷嚷道,“不干不干,上一次是科恩,这一次是纳尔森,我为什么总是最后的。反正在这里也没事,你多带一个少带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嘛。” ”你……你明明是第一个去的,你忘了吗?”纳尔森一着急,说话便开始不自禁地结巴起来。 看来她竟把翼人这每十年一次的攻势当做了消烦解闷的庆典!任何的失误,意外,可都能对四大王国带来浩劫,甚至直接威胁到整个人族的生存。 摩利正要把她好好教训一番,科恩突然说道: “没有关系,我一个人在东境就能应付得过来,让希尔去吧。纳尔森的幻气初达坚境不久,能力也不适合战斗,有她在,也好多一层保险。” 虽这么说,但作为教会人员,通常无需参与到正面对抗翼人的战斗。 教职人员的存在,只是为了秉承传统。 自古以来,翼人的历次进攻,都有教会作为主持。而那些翼人不管多么凶悍勇猛,人族最终也都能获得胜利。 也许教会到了如今,只是作为人族力量的象征,把四大王国的军队团结在一个旗帜之下。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古人族每次都能够化解危机,也说不定是因为有着教会的祈祷,才使封雾长城有了那所谓”神明”的庇佑。 这样的传统,任谁也不敢轻易改变,即使在其他时候,教会总被踩在脚底。――人总是目光短浅,迷信,却又缺乏敬畏之心。拥有权势的王室贵族们更是如此。 “好吧。”摩利最终妥协,只说道,“飞艇后天就到,准备一下吧。” 希尔听了欢呼雀跃起来,鼓掌道:“太好了,我要带上我的新大衣!”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究竟还能过多久?摩利看了她的样子,不禁想着。 !! 第十三章:最后一战与出口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在这样的震慑下,敌方几乎大半都选择缴械投降,跪倒在地。 但其中能保持清醒,理智地选择生路的人少之又少,他们多是被吓得神志不清,无意识地做了这一切。 肖马的瞳孔恢复正常。 可是,刚刚的感受实在难以置信! 他如同置身于黑白世界,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无数灰黑色气流似的东西在整个视野内疯狂乱窜。气流无视任何阻碍,不论洞壁还是人体。但却都在碰到自己的身体后绕行开去。 当他想要把那围住自己的人扔到一边去的时候,那些无形气流便猛地紧紧缚住他们,并将他们的身体整个包裹住,最后密闭起来。当气流再恢复流动时,他们便都成了粉末。 在他捏住那黑发男子的手臂时,气流也同时从他的手臂汹涌地灌入了对方体内。最终,他的下场也跟之前的人一样。 这才真正是死神的力量啊! 他试图再次去感受体内的那股奇异能量,却怎么也摸索不到。更诡异的是,自己完全不像孙一第一次使用能力后一样筋疲力尽,反而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没有更疲惫,也没有更有精神,更别说什么能量在周身流通的爽快之感了。 肖马就好像在这里发了许久的呆。 他顾不上更多,走到孙一身旁,将他扶到后方。一为了让他远离危险,二也是为了让他不要见了F・U不成人形的尸体后难以承受。 长发男子在远处静静观望,没有轻举妄动。可是,最后一战始终无可避免。 冯深沉思了片刻,迈步便向他靠近过去。不知对方的能力为何,还是步步为营,谨慎一些为妙。 对方几人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除了长发男子,他的其余几个人高马大的同伴都同时迎了上来,把他们的领袖保护在后方。 己方的存活人数已经不多,但这剩下的二十余人都跟在了冯深的身后,一齐向前推进。凡是蹲在地上的人在他们经过时,都连滚带爬地让出一条道来。 对方走在最前的,是那重伤孙一的人。他肩头的箭伤虽还未完全愈合,但除了行动间稍有些不便外,好似全不在意。 这时,他全力冲刺,直向着冯深扑来。而他身后的一人紧随其后,眨眼间竟化出了一个分身! 就在双方就要碰撞在一起时,冯深猛地站住,闭起双眼,两手平举于胸前。一团深蓝色水花竟然在他的两掌之间迅速凝聚起来! 他在片刻之间便蓄势完成,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的水花随着两手的推力也向前飞射出去。水花在离手的一刻便化为了无数细线,恍然之间好似支支力道凶猛的箭矢。 它们撕裂虚空,带出阵阵嘶鸣,插入那最前面的三个目标后,势头一点不减,竟直接夺取了五人的性命。 那化出的分身,在主人的生命逝去后也变为幻象消失不见了。只有一人在最后关头举起硬化后的橙色手臂,堪堪挡下了一击。 看来,如果在一招之内解决对方的性命,面具也难以瞬间发动防御能力。如果它们是为了挡下致命一击,保住所有者的性命,那面具的设计者,是否也太过轻视洞中这群人的能力了? 再看那几个行将死去的人,他们在生命的最后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身后。 他们是在看他们的领袖,那长发男子。莫非他们对他真有真心的敬仰或者感激之情? 冯深使出一招后,感到体内空虚,头脑有些眩晕,但站住脚跟还不成问题。看来这样的能力果然极其有限,自己不得不暂歇片刻。 见了冯深的一番施为,身后的众人士气大涨,一边高呼着一边与敌方发生了交锋。 不料对方几乎都是觉醒之后的精英,常人在那眼花缭乱的特异能力面前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己方人数损失越来越多,开始迅速溃败之时,己方人群中竟有一人径直朝上跃起,并踏在了虚空之中。他身上泛着的微微青光渐渐消散下去,最后融入了体内。 飞行能力?冯深对能力种类的多样性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只见他在虚空之中行动自如,身轻如燕,十分灵活,只是不见得多快,仍然是常人跑动的速度。他从后方捡起掉落的武器,再回到空中,朝人奋力扔下去。 敌方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上的近身肉搏中,顾此失彼,他的攻击因而对敌方阵营造成了极大威胁。 眼看对方因此解除了好几个战斗力量,那长发男子终于出手! 而他竟然也慢慢浮至空中。只是,他移动的速度与那能够自如飞行的人比起来,已经算得上缓慢,并且他能够达到的高度也远远不如后者。 己方那人正沉浸于自由飞行的快感中,此时见了这么一个和自己能力相同,各方面强度却大打折扣的人出现,冷笑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拿稳长枪便朝着还在自己下方的,金发飞扬的男子俯冲而去。 不过,冯深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若那长发男子的能力真的如此普通,也不至于能够使那一众有各式能力的人臣服于他。 他忍不住大声提醒道:“不要轻敌,小心!”然而那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声音,只把它当做了下方战场的喊杀声。看来,尽管有着一头黑发,他也并非中国人,听不懂国语。 正当冯深准备用英语复述一遍时,金发男子双臂一张,呼啸的风声凭空而起,他的攻击如同一道锋利而巨大的刀刃,夹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声音,飞旋着朝对方撞去。 冯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风刃,见它竟也泛出了浅浅的青色。 而己方那人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一手,长枪带着身体直向前冲,去势已经无法停止。 长枪与那风刃硬碰在了一起! 金属与木制品碎裂的声音交叠在了一起。长枪由金属枪头开始,被整齐地切成了两半,风刃的威势不见一点消退,紧接着,他的手臂开始被那风刃的力量旋转着,最后竟被生生拧碎。骨头粉碎的咔咔声,清晰而清脆,让他的心魄颤抖不止。 眼看那风刃一碰到胸口,自己便再也无力回天,脸上的面具却忽地绽放出炫目的白光,罩住了自己全身,风刃的力量也随之消散不见。 他重重跌落在地,脸色苍白,惊出了一身冷汗,久久无法平息心中的恐惧。那种无助感,来自力量差距的悬殊。 金发男子击落对方后,并未从空中降下,停止攻势。相反他继续操控着风力,在空中缓缓前进,越过了下方的地面战团。他面朝着冯深,面朝着他的最终目标。 此时,纵然是冯深,也不禁感到了一阵心悸。 对方在使出了这样的杀招后,竟还能调动体内的能力继续飞行,而且看样子,他还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击败自己。 冯深立即仔细搜索起体内的能量,并且迅速凝聚在一起,以备下一刻使用。 果然,那金发男子再次张开手臂。这次他蓄力的时间比刚才长得多。 冯深明白,这次攻击的强度也将更加凶猛,无奈自己体内的能量并不充裕,不可随意反击,现在只有暗暗准备,在攻击袭来时再随机应变。 风刃再次放出。然而,攻击强度却不如想象中那般势不可挡,只与之前的攻击相差无几。原来对方能量的总量也不比自己多了多少。知道这一点,冯深心里好歹安稳了一点。 风刃速度并不快,冯深使自己心如止水,全身心投入到能力的施放中。 他举起双手,一块水幕立即在自己身前凝聚成型。风刃与水幕接触后,速度渐渐变缓,力度也逐渐消散,最终完全融于颤动不止的水中。 接着,冯深用意念努力控制着那水幕,让它变换了形状,化为了无数水滴,接着雨点一般朝着对方急速飞去。 只见那金发男子也在身前幻化出了一座风墙,挡下了冯深这一轮反击。而他也落回了地面。 这一回合收效甚微,然而冯深体内的能量却已经所剩无几。他猜测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必须迅速解决这场战斗,否则自己将在这一段时间内对任何来自敌方众人的攻击毫无反抗之力。 只见对方一落地,身旁便聚集起了几个人来保护他的安全。 他自己显然也是为了保存体内能量,在伙伴的保护下,缓步向前推进过来。而己方的人除了减慢一些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能有效拖住他们的脚步。 冯深调整好呼吸,开始思考对策。 这时,他注意到了那正飘散在金发男子身后的,还未消散的水雾。 如果我的能力是调动水听从我的控制,那么,它就不一定必须要从我的手中产生! 他再次举起双手。不过这次,他不是把能量灌注于手中,而是试图与那些还飘散在空中的水雾建立连接。 成功了! 他不再等待下去,时间宝贵。 那些浮空的小水滴和冯深之间,如同生出了条条无形的细线,一头连接着水滴,一头紧紧攥在了冯深手中。 他用尽全力,将手往回一拉,那浮在空中的水雾竟都随着这一拉,猛地冲了回来。 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水雾直直地在扑上了那长发男子的后背,腾起一阵血雾。而他甚至不知攻击从何而来,更不用说能够有时间再架起一座风墙,用于抵挡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一阵血雾后,他一下扑倒在地,如一千根细针扎入体内的剧痛使他在地不断痉挛,连连发出闷哼声。这一击并未致命,然而,他也从此也丧失了行动力。 “E,你怎么了?” “老大,你不能有事啊,不是你,我早被饿死了!” “恩人,你不能有事啊!” …… 见领袖身负重伤,他身旁的众人也慌乱起来,齐齐转向身后,却不见是谁发起的偷袭。难道是叛变? 此时,冯深已经筋疲力尽,就算走出一步路都艰难无比。 然而,就在这时,洞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洞穴中央那块灰白色石材缓缓沉了下去,露出一个巨大坑洞。战斗全部停止下来,也无人再发出声音。 肖马快跑过去,发现这坑虽大,但并不深。他一个翻身跳了下去,竟发现一扇小门。 “阳光,阳光!”肖马的喊声传遍了整个洞穴,“是出口!” !! 第十四章:黑甲怪人们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就在所有人都在往坑洞赶去时,意外再次发生。 并非是出口消失,或者众人又遇到了什么阻拦。而是在人群中,不论敌我,忽然有大约十多人捂着面具,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无故倒了下去。 有人匆匆赶去,把他们的面具摘下,却发现面具如同一块才从炉中取出的铁块,光是一碰便几乎烫掉了手掌的一层皮。 等面具稍稍冷却,被取下之后,只见他们的脸已经被整个烧焦。 而还活着的,几乎都是那些拥有特异能力的人们。除了他们,剩下的几人至少也曾在战斗中展现过一次非凡的力量。 尽管如此,人们也不再多想。毕竟出口已经近在眼前,外面的世界正等着他们。 K・K到达门口时,门开始缓缓关闭。她一回头间,竟发现还有一人正蹲在一具尸体面前独自哭泣。 他们是亲人,还是恋人? 难道真的有人值得自己舍命相随,即使是要跟对方一起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她现在还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当下,对于她自己,最值得庆幸的,是终于走出了这个洞穴! 阳光耀眼,天空是熟悉的浅蓝,有厚重的云层漂浮着,如同座座山丘。 周围,是浓密的树林,脚下踩着的,是柔软的草地。 鸟鸣,虫鸣,微微的风让树叶沙沙响动,清新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芳香! K・K众人扔掉了面具,一边尽情欢呼着,一边重新感受大自然。 然而,就在这时,一群全副武装的怪人从附近的树荫下走出来,围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一共五十人左右。除了四个身骑黑马,其余的都是步行。 他们如同一片黑色阴影,颜色比浓厚的树荫还深得多的。 身穿的黑色锁甲程亮,泛着厚重的金属光泽,手拿的漆黑长枪,看起来沉重而有质感。相比起来,从洞中带出的这些钝器,锈迹斑斑,简直像是小孩手里的玩具。 他们中只有四人骑马,其余都是步行。 “这次的收获倒比往年少得多啊,看来果真是在自相残杀中被消耗掉了不少。”其中一个骑着凶悍斑点马的人,轻松地转动着手中的精铁长枪,说道,“他们难道还真如那群神棍们说的,有什么“特别之处”,需要立刻带回?” 他还没说完便自顾自笑了起来,神情不屑又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已经多久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一百年?两百年? 见手下有人已经拿出圣链,他出言制止道:“嘿,莫慌。不过是群蓝血人,你慌什么?莫非还怕?” “大人,可,可是……”手下一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仍然紧抓着圣链不放。显然,他比这领头的要守规矩得多。 大概从来都只有上位者有着一点点动摇规则的权力和胆量。 “老二直到今天,也还是个急性子。玩玩未尝不可,不过要小心过火。”另一个骑马的说着,同时看向身旁一人。直到对方沉默地轻轻点头,才挥手示意所有手下不用继续阻拦。 这群人的穿着打扮,让K・K众人又是惊讶又是迷惑。 Cospaly?还是说自己真的穿越了,并非是被外星人或者邪恶科学家拉来做实验? 而更诡异的是,他们口中吐出的话语,尽管口音奇怪,众人竟然能够听懂!好似他们自己曾经十分熟悉这种语言。 然而,在他们各自的记忆里,却怎么也翻找不出曾与这语言接触过的经历。 “发可”?K・K心中暗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按照在洞穴里的经历,和那让人眼花缭乱的特异能力,众人大概是真的来到了异世界,可是这群人嘴里吐出的话自己又为什么能听懂啊? 况且,眼前这群人穿着如此滑稽,他们自己却好似全不在意……是入戏太深,还是,他们真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你也能听懂?”正当对方无视众人,自顾自对话的时候,肖马看出了K・K脸上的惊愕。 “是啊,这……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我自己曾经使用过的语言。” “可是……英语我三天不看就弄不懂了,这种语言莫非有什么让人过耳不忘的功能?”肖马说着,眉毛都拧成了一高一低的两条平行线。 “你的表情,简直就像脸上写着,“学渣的绝望”五个字……”冯深忍不住说道。 “喂!现在你都要吐槽?难道你不是和我们想的一样吗!” 众人正低声说着。那第一个说话的黑甲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推开身前拿着锁链的手下,径直朝众人走了过来。 “你们先呆在一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手。等了一百多年,才遇到能和流级以上交手的机会,别坏了我的兴致。” 拿在他在身侧转动长枪又猛地停下,“呼”地带出一阵风声。 他跃跃欲试,语气中却又带着无尽的轻蔑: “嘿,畜生,你们谁先来?” 肖马众人听了,心中一沉。 伏在冯深肩上的孙一更是恨恨地说道:“操你奶奶。”然而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现在连说话也无法更加大声。 人群中有个白人小伙沉不住气了,挣开同伴的拉扯,率先站了出来,用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大吼道: “你这死狗,你妈死了!等我一拳把你嘴打烂,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还未说完,他全力便朝那人掷出了手里的砍刀,然后脚尖一点,把地面蹬出一个浅坑,急速向前一拳打去。 先到的那砍刀虽然去势凶猛,却被对方轻易躲过。 而他紧随其后,在空中时,举在身前的拳头发出噼啪响声,并泛出淡红色光芒,竟像是溅射出了点点火星。 对方见了却说道:”红色幻气,哎,这可不新鲜啊……” 任谁也能看出这一拳的力道有多么巨大。这在最后剩下的觉醒者当中,也算无人能挡。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那看似气势磅礴的一击,却在三步之外,被对方用长枪轻轻一拨荡了开去。 “哈,果然有点意思,”对方显得有些意外,却丝毫不见畏惧,反而咧嘴大笑起来,“本以为这群畜生不过如此,现在看来倒是有点意思。” 那白人见一击落空,并未停止攻势,一落地后便是一个旋身,一脚往对方脸上踢来。 “可惜,这一脚就太没有诚意了。”只见对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一掌拍了上来。而他掌上竟也泛着红光,只是较浓厚一些。 一脚一掌相撞在一起,如同一颗炸弹在两者之间引爆。 紧接着,那白人被震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 而那黑甲人,竟仰头微笑着站立在原地,拍了拍手掌,吐了口唾沫。 他挥挥手,身后的手下拿着锁链便赶紧把毫无反抗之力的倒地者捆缚了起来。 那白人实力至此,在他手上却没走过两招! 此时众人早已放下了在洞中时产生的仇恨,结成了一伙。见有人被伤成这样,他们有的惊讶,有的愤恨。 黑甲人朝着众人喝道:“这次多上来几个,让我过过瘾!” 众人中应声走出几人,握紧了拳头和武器便冲上前去。 肖马本想上去表现一番,却被冯深拦了下来。原来他也看出了自己那一刻爆发的恐怖力量并非寻常,而且还根本无法自如调动。 这时,只见那黑甲人把长枪朝地上一扔,大笑着向挑战者们迎了上来。 他大概是放开了实力,想要酣战一场。左右挥动双手,拳掌变换,力道与速度都比刚才更甚。几乎没人能在他手上走过三招以上。 那在洞中时,作为冯深众人强力对手的长发男子,也在一大意间,被对方一拳之力击破了肺腑。 即使有如孙一一般能够飞速移动身形者,也被片刻间被他找准机会,一把抓住,像接住沙包一般,随意扔在了地上。 正当走上前去的几人都将被一一击溃之时,人群中又有人走了出来。而那人竟是个一头黑色短发的美貌女子。 敢于主动出击的女孩,她是第一个。 只见她快步向几步外的战团跑去。速度平常,而她的身材也十分瘦削,四肢与那些精壮男子比起来,简直像可以一折即断。 只是她手中的那一把匕首,却是罕见地泛着寒光。显然,在洞穴时,她便有经常打磨它。可是尽管如此,在后方的人们也为她捏了一把汗。 正当那黑甲人冷笑一声,想要一手捏住她的脖子时,让众人一齐窒息的事情突然发生。 他一手抓进了虚空,而那女孩竟然消失不见,留下一抹紫色的淡淡光辉。就在他一愣的间隙,一把匕首已插上了他的后背。 只不过,匕首却并未伤到他的身体,是被附在他身上的薄薄幻气弹了开去。 他闷哼一声,转身一拳带着锋不可当的威势向她打去。当拳风将要把她的脸击成碎片之时,女孩却再次消失不见! 而在她再次现身时,对方后背那一道伤口便又一次被锋利的匕首插入。 如此反复了几轮,他尽管有着锁甲与幻气护体,也终于血流如注。 不可能!如果光靠速度,她绝不可能达到如此地步,冯深在心中惊道。看得出,身旁几人也有相同的想法,而孙一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如果是相同的能力,那么他的速度在这女孩面前,便成了儿戏。 “不,”冯深看出孙一的内心活动,“她移到对方身后的时间比起你多了不少,她的能力绝不是速度快这么简单。” 而众人见了这样的情况,多数是纷纷喝彩起来。 正当众人以为胜负已定之时,一声爆喝响了起来。 “够了!” 这声浪如同化为有形,滚滚席卷了整个树林。一瞬间枝叶颤动,惊鸟飞起。而众人也有许多站立不稳,被震得向后倒去,耳朵生疼。 声音来自那还未发一言的,骑在马上,位于最前的一人。 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身旁的两人见了他的动作,也立刻翻身下马,静静立在了两侧。 !! 第十五章:方向与传统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眼看对方带着杀气一步步走来,肖马也不再如之前一般,那么容易就被吓得腿软了。 有些事情,不是用逃避,用软弱就能解决的。如果自己,对,就是自己。如果自己本人不去尝试处理,不去用尽全力解决,那么也不要想着别人会替自己出头。 肖马此刻已经明白,因此他站立着不动,内心也毫无波澜。这时,他的身后却传来微微的喘息声。 是李吟,看来她已经被吓得不轻。 对啊,况且,现在还有同伴需要我帮助,还有一个债等我去还…… 肖马闭眼,学着洞中决战时冯深的样子。他将意识化为如水母触须般的条条细丝,开始缓缓探索身体上下,寻找那强大的黑色能量。 然而…… 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清清喉咙之后,他睁开眼睛揉了揉,对身后的李吟严肃道:”别怕,有我在呢。还有,刚刚那声浪吹起的沙子,没有进眼睛吧……” 这时,只听冯深已经开始与身后众人快速商量起对策。 他为何在这种时候也能冷静对待,集众人之力,发挥最大力量,从而将获胜几率提升至最大。难道除了幽闭症,他真的毫无畏惧? 当对方众人手拿锁链停止缩小包围圈时,那爆发声浪的黑甲人也从其中走了出来。 “你下去吧。”他头也不回地对着身旁负伤的同伴说道,然后提高声音,朗声道,“等会儿找准机会,立刻将他们捕获,不必留情。这次的蓝血人不同以往,尽快完成任务,将他们带回。” 话一说完,便只见他把长枪一横,紧握的双手处竟有清晰可见的青色幻气流淌而出,最后汇聚于枪头。幻气上下浮动,如同焰尖,更像是有了生命的蛇头,吞吐着信子。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直接刺出的一枪不仅威势惊人,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竟还发出了好似兽鸣的低吟。那声音与撕裂虚空的声音夹在一起,刺耳又厚重,呼啸而来。 眼见这一击已经无可躲闪,这时,己方举着浅橙色手臂的二人往前一跃挡在了众人身前,试图接下这惊雷一击。 不料,那发出兽鸣的枪尖却并不如想象中一般,仅仅只是更加锋利或者力道更猛而已。 那鸣叫不止的枪尖竟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尖利音波。挡住去路的二人本已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臂之上,不曾想这鸣响声却猛地提高了千百倍。二人竟瞬间七窍流血,眼神空洞,失去了神采。 而那汇聚起来的橙色能量也随之完全瓦解,消失于无形。 长枪穿透一人的胸膛,将他的尸体震飞,竟似毫无阻拦地继续刺来。而在那倒下的二人身后也趁着这个微小的间隙,搭起了一道水幕和一道力壁。 那水幕自然出自冯深之手,而那力壁泛着浅浅的土黄色光芒,强度虽不如那在洞中对F・U痛下杀手的黑发男子的无形力壁,但看起来也有着不凡的强度。 力壁镶嵌于水幕之中。 枪头的尖鸣让这道防御震颤不已,好在终于被隔绝在外,未对其后的冯深众人造成伤害。 冯深此刻已经与水幕建立了相当的联接,当枪尖一点没于水中时,他胸腔之中也随之感受到了重物没于其中的窒闷感。 枪尖被稍稍减速后顶在了力壁之上,短暂地停止了前进。然而,这样的状态最多不过能持续一个瞬息。 冯深见机会到来,迅速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于眼前的水幕之上。 首次遇到如此强力的对手,冯深全力维持与水幕的联接,便像是感到枪尖正于自己胸腔之中搅动,感到无比艰难。 但他终于将水幕渐渐化为了一阵浮空的漩涡,缠绕到了长枪之上! “就是现在!”他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大喊一声。 与此同时,已经恢复了六成体力的孙一咬牙忍着痛,被一个双手染上赤红之色的黑人大汉全力扔了出来。他借着力,跑出的速度竟比之前身体全盛时还要快上几分。 此时,控制力壁者完成使命,已经收回了能力。孙一经过冯深身侧,如彗星一般直射了出去。平举的短枪也几乎在同时送到了那黑甲人的胸口。 “铿”!短枪枪头竟在轻易刺破锁甲后被对方肉体之上的护体幻气折断。枪头带着一抹淡青色的光辉碎片,擦着孙一侧脸弹了出去,在他耳边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好在,被折断的短枪虽微微一滞,去势仍然未完,长柄尖利的折断处直直插入了对方体内。 “噗”!这次是唯有血肉才能发出的声音。虽低沉,但致命。 这一切,在那黑甲人递出长枪后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向这正迈着弓步,眉宇凌厉的男孩。孙一缓缓拔出断枪,脚底轻轻一弹,远离了对方身前。而血液也随着这一拔,如喷泉一般洒了一地。 草地被染成了鲜红。对于那些野草,这哗啦啦的血液如同一阵雨露,让它们摇曳不止。 这次任务,静悼军第一个阵亡的,竟是自己这个将至坚境界的强者。而终结自己这漫长一生的,竟是这初来乍到的矮小男孩。 并且,对方还不过是个蓝血人…… 他无法思考更多,带着遗憾而惊愕的表情仰倒下去。平举着的长枪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飞鸟在高处盘旋,偶尔发出一声悠悠地鸣叫。 对方众人还沉溺在惊骇之中。 即将突破“流”级,到达“坚”境界的强者,就这么死了。在一瞬间,死在了一群蓝血人手下。 他没有使完一招。 “撤,撤退……”那拥有马匹的一人说道,声音忍不住地颤动,“马上回报统领大人。” 那群黑甲人本还拿着锁链虎视眈眈,见了这样出人意料的状况,早就想要溜之大吉,此时听了命令,更是立马就撤,头也不回。 显然,那被击杀的便是他们的领袖。 可是,现在冯深众人都已精疲力尽,要是他们胆子再大些,继续发难,众人也许就根本无力招架了。 等那群不知从何而来的人终于又消失于密林之中时,冯深松了口气,捡起那掉落在地的精铁长枪。这武器果然十分沉重,而这人所穿的锁甲也真是由货真价实的精铁打造。 冯深没有考虑收下这两件战利品。 毕竟,下一波追兵指不定在何时又会出现。比起带上这两件难有人能够自如使用的装备,轻装上路才是上策。 此时,算上冯深几人,众人的总人数一共已只剩下了十人出头。 他们使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言商议了片刻,便朝着一个与那群黑甲人所去的不同方向出发了。即使他们逃离的方向便是密林的出口。 前方有太多未知。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说不定下一个危机便在暗中等着他们的踏入。 而除了前进,他们没有其他选择,除了前方,也没有任何更加适合去走的方向。 众人缓缓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阳光被浓厚的乌云渐渐遮蔽,低沉的雷鸣在其中缓缓滚动。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远处,浓密树荫的遮挡下,由于血腥味的引导,一只巨大的脚印无声地印在了一处潮湿的泥地中。脚印大如成人面门,竟是爪形。 …… “跑了?在距离宁雨城这么几步路之内?” 这几天传到摩利耳中的事情在不断摧残着他衰老的神经。这座腾恩四大教堂所在的城市本身已经巨大无比。奈何周围的原始森林实在危机四伏,难以开垦,因此只好把它保留着。 好在城市周围物资丰饶,人口也不多,不必急于扩张。 而之所以不把暝湖所在的山体用道路连通,只是因为,蓝血人从来未从派出的静悼军手下逃脱过。 他赶紧将副主教们召集起来,说道,“这……在历代教会的记载中,蓝血人从没有这么多人的流失。” ”要不是教皇对王室的妥协,教会也不至于连接触蓝血人的机会都没有。那群猖狂的静悼军也不会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科恩听说了这事,愤愤道。 ”谁是教皇就听谁的规矩呗,人跑都跑了,说这些有什么用。等你哪天当了教皇,咱们就听你的规矩?”希尔插着手瞅着科恩,悠悠道。 ”你……” 如今,教会武装被架空,教会成为王室附庸早已不是秘密。也许,教会还保留着招募修士修女的权利,还能够自主提拔神官就已经是因为教皇的极力争取了。 纳尔森转移了话题,说道:“如今与翼人交战在即,教会作为凝聚信徒与武装的力量,无暇再顾及这么几个逃离的蓝血人。在战役后进行搜索也无妨。他们人数少,掀不起什么大波澜。” “那可不一定。”希尔又开始唱着反调,“况且谁说现在教会是什么凝聚力量的关键?你还以为我们正活在两万年前?” “你竟敢!……”纳尔森怒道,然后转向主教,“这简直是忤逆之言!” 主教沉默片刻,叹口气,无奈开口道:“无妨。你所说的很有道理,希尔所讲也并非完全捏造。现在确实应该将注意力投到亚特兰战役上了。不知那群翼人何时才能罢休。每十年都按时进攻,无缘无故,难道他们真的没有感情吗…… 这次,纳尔森随我一同前往诺曼,希尔,科恩你们留守于此……” “为什么我又要和一块木头呆在一起啊!”希尔嚷嚷道,“不干不干,上一次是科恩,这一次是纳尔森,我为什么总是最后的。反正在这里也没事,你多带一个少带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嘛。” ”你……你明明是第一个去的,你忘了吗?”纳尔森一着急,说话便开始不自禁地结巴起来。 看来她竟把翼人这每十年一次的攻势当做了消烦解闷的庆典!任何的失误,意外,可都能对四大王国带来浩劫,甚至直接威胁到整个人族的生存。 摩利正要把她好好教训一番,科恩突然说道: “没有关系,我一个人在东境就能应付得过来,让希尔去吧。纳尔森的幻气初达坚境不久,能力也不适合战斗,有她在,也好多一层保险。” 虽这么说,但作为教会人员,通常无需参与到正面对抗翼人的战斗。 教职人员的存在,只是为了秉承传统。 自古以来,翼人的历次进攻,都有教会作为主持。而那些翼人不管多么凶悍勇猛,人族最终也都能获得胜利。 也许教会到了如今,只是作为人族力量的象征,把四大王国的军队团结在一个旗帜之下。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古人族每次都能够化解危机,也说不定是因为有着教会的祈祷,才使封雾长城有了那所谓”神明”的庇佑。 这样的传统,任谁也不敢轻易改变,即使在其他时候,教会总被踩在脚底。――人总是目光短浅,迷信,却又缺乏敬畏之心。拥有权势的王室贵族们更是如此。 “好吧。”摩利最终妥协,只说道,“飞艇后天就到,准备一下吧。” 希尔听了欢呼雀跃起来,鼓掌道:“太好了,我要带上我的新大衣!”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究竟还能过多久?摩利看了她的样子,不禁想着。 !! 第十六章:雨中的猛兽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越往深处走,脚下就越泥泞。 这座森林显然常年下雨。看来众人从洞中出来后,遇到的是难得的晴朗天气。 他们的行进方向逐渐远离了那座巍峨高山。之前他们正是被困于其中。 这山如同在森林中拔地而起,周围都是无际的浓密枝叶,并不见连绵的山脉。 要说是有人专门造一座山安在森林之中,只为将众人围困其中,那么这成本也太大了。 不过,这不是当下应该考虑的问题。首先应该解决的,应该是今晚在何处安身。 “要下雨了。看样子还是暴雨,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啊。”肖马紧张起来,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山体边,看能不能找个山洞什么的?” “那山上的树木不多,暴雨一下,万一造成山体滑坡,我们就全被埋在了里面。”冯深一边艰难行进,一边说道,“况且那座山里这么多诡异之处。自动开的门,无端亮起的光球……我们再回去,应该不会找到什么山洞,而是被人带进一座监牢。” ”那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尽快走出这座森林才好。”K・K说道。 话音刚一落地,大雨倾泻而至。 雨声紧锣密鼓地拍打着头顶的枝叶。枝叶纠结缠绕,尽管如此茂密,大雨也犹如瓢泼,瞬间淋湿了众人全身,使地面更加泥泞起来。 整个世界被雨声埋没。 此时,每往前走上一步,要把深陷泥中的脚拔出来都已十分费力。 众人为了节约体内所剩不多的能量以备不时之需,都未用特异能力赶路。听刚刚那群黑甲人的对话,这种能量似乎叫“幻气”? 正在众人艰难跋涉,举步维艰之时,走在肖马身后的李吟忽然说道: ”好像有声音!” 此时众人耳中除了噼啪的密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若不是她这次的说话声音较大,不像之前那般温温细语,那么即使是她身前的肖马也不一定能听得见她的声音。 ”什么?”肖马脚下不停,转过头疑惑道。他跟众人一样,耳中灌满了雨声。 ”是,是呼吸声……”雨滴从她的发梢不断滴下来,她脸色苍白,像是樽快被大雨冲化的蜡像。 ”什么?呼吸声?”肖马怕自己的声音淹没在雨中,大声道。 同时,他也更加困惑了,这么大的雨,听见对方的话语已经费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哪还能听到什么别的。 大概是经历了这么多人性冷暖的事情,见证了这么多暴力血腥的场景,她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了? 而其余人虽然听见了肖马的喊声,也无暇去理解他的话语,大雨正渐渐冲垮他们的意志。 唯独冯深追问道:“呼吸声在哪里?” 李吟说了,肖马又大声复述一遍:“在侧后方!” “停止前进!”冯深喊道。 到了此时,经过刚刚的战斗,众人都已经自然而然地听从了冯深的领导。众人缓缓停下脚步,背靠背站在一起。将女生保护在圈内。 他们一共只剩九人,并且到了此时,众人体内幻气多数已经枯竭,而体力也是所剩无几。 雨点透过头顶的枝叶,拍打在众人身上。雨越来越大,光线昏暗了许多。 “有黑影!”一人突然喊道。 所有目光跟着他的喊声,一齐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 然而,透过雨点看去,除了深林的昏暗阴影,并未有任何异常。 气氛开始沉重起来。每人都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冷汗和雨水混在了一起,从眉毛流淌而下,模糊了视线。 肖马擦擦脸,不敢眨眼地盯着那人指着的方向,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一个同伴跟自己一样,注意着那密林深处,却没有想到背后猛然便被撕开了一条裂口。 一只锋利的尖爪直接抓入了他的身体,血肉撕裂和骨骼摩擦的声音划破了厚重的雨声。 那人被轻若无物地扔了出去。 出现在肖马面前的,是一只在记忆中从未见过的狰狞面孔。 红似滴血的双眼爆射着凶光,血盆大口整个呲开,一口獠牙在其中林立交错。而在它的整个面孔上,灰色毛发十分旺盛,虽被雨完全淋湿,也根根竖立,如同无数尖刺。 肖马愣在了原地。它举起利爪,又是一掌拍来。尖爪上泛着血光。那血属于在一息之前死于非命的同伴。 眼看那兽爪即将碰到肖马面门,把他的脑袋整个拍成粉碎,突然有一只手把自己往后一拉,躲过了致命一击。 爪子抓破了胸膛,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鲜血涓涓流出,火辣辣的痛感使肖马精神一振,清醒了过来。 救自己一命的,竟是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李吟。 还来不及反应,那怪物一转身又是一掌向右侧挥去。一人没来不及躲闪,肚中内脏倾倒而出,惨叫着跪倒在地。 这时,终于有一人镇定了些,立刻发起反击。那人正是适才将孙一扔出,击杀了黑甲人领袖的黑人大汉。 此时,他体内的赤红色幻气环绕而上,迅速聚于手上。一拳打去,稳稳地击中了怪物后腰。它犹是有着庞大的身躯,中了这一击,也向着一侧倒了下去。 怪物怒吼着,踢蹬着粗壮的四肢想要站起,可众人并未给它这个机会。即使李吟,也立刻拿起随身携带的武器,用尽全力将刀剑插入了它暴露在外的柔软腹部。 然而,就当众人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另一只怪物却从他们背后再次猛然发起袭击。 在较后方的,毫无防备的几人之中,立刻便有一个丧生于爪下。 等到众人回过身来之时,这只怪物咆哮起来,又继续发难。看来同伴之死彻底激怒了它。 它挥爪的速度越来越快,还幸存的几人节节后退。 兽爪划破虚空,还在虚空没来得及坠落的雨滴都被颗颗击碎。而光是利爪带起的凌风,隔着雨幕,也让众人脸上生疼。 这时,它猛地往后一跃,蓄力半刻,便瞬间朝着众人猛扑而来。 只见它张开大口,獠牙上下分开,竟大得能够轻易一口咬下一人的头颅。而它的速度本身就已足够惊人,此次经过后腿蓄力一蹬,更是将它一身怪力的身体变成了利箭,直射了过来。 眼看众人已经无力躲闪,情急之下,孙一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短刀,双脚再借势一蹬,身体再次爆发紫光,竟朝那怪物当面迎了上去。 只不过,他此时的体力已经所剩不多,他那矮小身体和这拥有庞然身躯的野兽相比更是显得实力悬殊。 “不要!”众人一齐叫道。 而就在孙一即将跃入对方上下獠牙之间,被一口吞掉的时候,他猛地向后一仰,那巨兽一口咬空,身体整个从孙一上方掠去。 就在此刻,只见他双手向上一举,大喝一声,将短刀刺入了怪物腹部。 怪物因着惯性,身体仍然向前扑去,腹部被插入处,也被拉成了一条大口。最终它扑倒在地,向前滑行了几步有余,内脏活着泥泞,在地上带出了一条浅坑。 一声惊雷从天空滚过。电闪雷鸣之下,众人立于雨中,见那怪物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便因着彻底的疲惫,几乎同时倒了下去。 许久之后,K・K隔着雨幕喘息着说道: “又是你,你又救了我们一命……” “对不起……”听了这话,原本怔怔发呆的孙一竟开始无端梗咽起来,“对不起……” 无人说话。 大雨静静地倾泻,似乎要淹没整个世界。 淹没了倒好――所有人,还活着的,都已经恨透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不论是最初把所有人推向人性边缘的悬崖,或是之后被无缘无故地当做牲畜对待,差点被锁住带走,还是现在,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物袭击,再次有多个同伴丧命…… 为何会有这种种事件降临到自己头上。难道我们所有人都惹怒了上帝? 淹没吧,淹没吧…… 可是,雨不久还是停了。太阳再次出现,霞光铺满了天空。已经到了黄昏。 冯深第一个把靴子中的积水倒出,站了起来。 “继续前进吧。还要找吃的。” 众人呆呆坐了片刻之后,才缓缓站起。 他们如同行尸走肉,前进了片刻,可耻的饥饿感再次涌上了大脑。 直到此时,K・K从洞穴中带出的长弓才才又派上用场。她蹲在一棵爬满青苔的巨树之后,射杀了一只正静静吃着野草的灰兔。野草还带着雨露,兔子的毛还有几分湿润。 还好,这个世界里,兔子仍然是好欺负的。 又等了许久,K・K射杀了第二只。 他们把兔子剥了皮,削尖了两根掉落在地的树枝。 那拥有赤红幻气的大汉慢慢使丝丝幻气凝于双手,缓缓烘干了一堆短枝,在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处较干的地面上升起一堆火来。 灰兔的油脂被慢慢烘烤出来,滴落在这细小的火焰之上。劈啪作响,爆出点点火星。香味四溢。 即使没有任何调料,甚至是一丁点盐,众人也将两只野兔分而食之。冯深大概是因为他的怪癖,一如既往地一点点撕下烤兔的皮,细细咀嚼。众人的胃口好似也不甚好,虽然饿,但也慢慢吃着。 兔肉滚热而酥脆,吞下去有些烫舌头,不过众人的身体至少都因此温暖了许多。 他们又借着那大汉的能力烘干了一小处地方,紧紧躺在了一起。肖马主动守夜,然而其余也没人能够安眠。 头顶的枝叶浓密,遮蔽了所有星光。 密林深处有些萤火虫。这好歹又算是个熟悉的东西。 必须要尽快走出这个森林,然而往何处去? !! 第十七章:人烟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众人各自想着心事,没有说话。 一夜无事。 光线刚透过枝叶,投下第一缕细细的光线,冯深就坐了起来。众人睡得很浅,发现有人醒了,也虽一脸疲惫,浑身难受,但都撑起了身子。 按以往的经验,这个地方显然是处于热带。不仅有危机四伏的幽深雨林,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还有让人瘙痒难耐的蚊虫叮咬。 此刻,众人除了冯深,肖马,孙一,K・K,李吟五人,还有那拥有赤红幻气的黑人和那会隐形之术的短发女子。 昨天由于许多变故,众人的精神都十分萎靡,不适合立刻在言语中触及当下困境。 现在,众人至少经过了一夜的休息,有些话也不得不谈了。 冯深决定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说话,不再用英文。它虽属于异世界,却在现在真正成了大家都能听懂的通用语言。 这语言发音绕口,有许多音节在众人口中还未运用习惯。看来他们虽然有着这门语言的记忆,却没有长时间使用一门语言之后才会有的流畅感。 或许,这门语言根本就不适合人类? “那么,第一个问题……”听见冯深说话,众人齐齐抬起头来,把目光投了过去,“我们七人必须互相了解各自的能力,才好更有效地应对下次意。 而那些出现过的,只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不论是那种种超能力,或者那些怪物,我们目前只能选择接受,胡乱猜测它们的系统分类,或者形成原因都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太少……” 冯深的话还是那么开门见山,少有能够质疑的余地。他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看着众人疲惫而茫然的神情,感到于心不忍。 那短发女子却第一个说话了: “我除了能够隐形,对目标发起的攻击也能准确到一点之上。至于其他的,我还没有发现。但通过观察,我猜测人们的能力都至少不止一种。 这样的猜测也许不能马上拥有现实意义,但也值得提出来,帮助我们一点点了解这个世界,逐渐定位自己的处境。” 说着她朝着众人看了看,最后不为人注意地在肖马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他的能力大概最为惊人。――不过这后半句话,她并未说出口。 肖马果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心之所想,只觉得,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大概很强,或许她跟冯深这家伙一样,也是个能支配情绪,着眼当下,并冷静分析情势的冷血人物。 他叹了口气,正要第二个开口,孙一却接过话,自嘲地苦笑道: “我除了跑得快之外,还没发现什么别的奇特之处。” 那黑人接着道:“我的力气,比在……在地球时大得多,除了这个,我还能使触碰到的东西升温。” 他是第一个把记忆之所称作地球的人。众人听了一片沉默,心里竟首次升起了对整个“地球”的乡愁。 李吟见众人沉默不语,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出口的却是怯生生的低语:“我……我能够在黑夜里看清东西,还有……听清楚任何,不,是一些,细微的声音。” 冯深顺着说下去,对她鼓励道:“你很了不起,要不是你,我们剩下的几个可能也都活不下来了。” 可是,听了这话李吟却并未提起精神。就算提前出言提醒,还是有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丧命,而且,以自己这能力根本无济于事! 冯深接着道:“我的能力是控制水。我甚至能够感受到水在空气中的存在,所以要说我能创造水,也说得通。” “所以……你为什么不造点水来给我们喝啊,兄弟……”肖马听了忽然觉得心情崩溃。他们除了淋了一场雨,已经多久没有喝水了? 而眼前这人明知道自己可以造水,还一声不吭。虽然所有人也都忽视了,那在他手中可以化为杀人利器或者护身坚盾的水,其实是可以喝的…… 冯深听了,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有道理……” “……”来自众人的沉默。 众人在一口水下肚后,都长长呼出口气,好似尝到了什么琼浆甘露。 就在他们叫冯深再来一碗,然后捧着手中的清水咂嘴的时候,肖马提出疑惑: “我的能力说不清楚,在那一刻里,所有人都好像静止不动了,任由我的摆布。” “这……难道是来自东方的奇术……定身术?”那黑人大汉也目睹了肖马的恐怖力量,猜测道。 “呃,也许吧。”肖马见众人对自己的能力暂时没有了其他看法,说道。 “也许,你不是使人静止,而是使时间停止?”冯深更加大胆地猜测道,“还有一点,我发现洞穴中的矿石颜色和不同能力的颜色相似,可直到走出洞穴,我们都没有见过一颗黑色的矿石。” “那么,我还是独一无二的咯?” “这倒说不准,跟我之前所说的一样,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太少。” K・K见关于肖马的话题告一段落,犹豫地说道: “可是……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奇特的能力。”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注意了这个异常情况。 那些没有表现出非凡能力的,可都在走出洞穴前,被面具烧穿了脸啊。 冯深皱起眉头,蹲在地上朝K・K挪了两步:“给我看看你的手臂。” K・K听话地把手臂交给了他。 “你手臂上果然没有蚊虫叮咬的痕迹。” “呃……所以,我的能力是,驱蚊?” “并非那么简单。”冯深又把眼睛朝她的皮肤凑近了一些,嘴唇都差点要碰了上去。 “喂喂,你……”肖马和孙一欲言又止,尴尬地互相看了看对方,又都把话噎了回去,脸上泛起潮红。 这时,冯深突然惊道:“有绿色,绿色什么气?” “幻气……”李吟弱弱地好心提醒道。 “在哪里?”众人立刻同时瞪着眼睛,凑了上来。 一时间,K・K面前挤满了人。见大家都盯着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看,她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可冯深好像并不觉得为难,目不转睛,依然仔细盯着,好像怕一眨眼间,那若隐若现的幻气便会消失于无形。 “你之前受过伤吗?” “有过,”K・K看着他的样子,脸不禁红起来,“不过都只是些皮外伤。” “我看看。” 肖马和孙一两人见了K・K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也很受伤,便索性把头转向一边,假装为众人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K・K指着膝盖处,说道:“这是昨天不小心被树皮刮伤的。” 冯深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往下移去…… “我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咳咳。”孙一没话找话地催促着冯深,脸却憋得通红,眼睛也控制不住地斜眼往K・K膝盖上看去。 那里光滑如白玉,并未有任何伤口,连疤痕也未留下。 “不可思议,”这时,冯深终于抬起头来,扫视众人后,说道,“是自愈能力。要是能力更加强大之后,无法想象能够到达怎样的程度。” 冯深拍拍屁股,示意各位时候不早,可以开始赶路了。 同时,他还朝着孙一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搞得后者简直想要一把将他的脑袋,摁进他背后那个只有拳头大小的树洞里面。 一上午很快过去,到了正午,众人热得大汗淋漓。冯深只好又凝聚起幻气,为众人“生产”了些水来喝。 尽管饿了,他们也不敢随意食用那些看似普通的菌类。它们的模样十分可爱,正常情况下,炖汤之后即使没有任何调料,也能十分鲜美。 可是这个地方,能够遇到正常情况,都可以算十分罕见的情况了。 而那些样式夸张,颜色艳丽,甚至长着斑点或肉刺的巨大蘑菇,众人更是直接绕道而行,生怕只是不小心踩中,也会中毒身亡。 经过早晨的交流,这一路上大家的话都多了起来。那黑人名叫T・E。肖马顺口问了他的全名,听过之后,由于嘴上说不转,又只好叫他T・E了。 这时,他突然想到,自己从来没问过F・U的全名。当然,会英文的冯深和K・K肯定是知道的。他不禁伤感起来。那个善良而勇敢的黑人兄弟是值得自己一生纪念的人。 那个短发女孩叫星野凉,是个日本人。她看起来确实挺“凉”的,而且也有一种日本忍者的气质,肖马想。 这时,视力极佳的李吟忽地指着侧前方,说道:”有人烟!” 之前的谈话显然也让这原本胆怯羞涩的女孩更加信任众人了。她好似变得开朗了些,连声音也随之更清晰了。 众人小跑起来,拨开一层倒挂着的厚重藤蔓。眼前豁然开朗。 这片森林是在一小座高原之上。而高原之下的开阔地带,竟有一座城市。 城市宏大。 如果那群黑甲人撤退的方向通往城市,那么那个洞穴的出口作为众人的出发点,走到现在,也只是刚好走完这座城市的直径距离。 城市中街道交错,鳞次栉比,偶尔能见行人。而那立于城市中央的尖顶建筑更是直冲云霄,与周围的房屋对比鲜明。 ”继续前进。”冯深回过神来,说道,”加快速度。如果敌人派出追兵,我们现在就像是在他们的手边。” 接下来的行进中,众人为了尽快逃离敌方的势力范围,适当使用了能力。他们披荆斩棘,沿着一条直线开拓道路,不再因为一点阻挡就绕道而行。 虽然忍着腿脚的酸痛和体力的不足,他们的前进速度却比上午快了接近一倍。 冯深嘱咐李吟时刻发动能力,注意附近动静,以便在敌人发现众人之前做好隐蔽。 好在,李吟的能力大概不需要耗费多少幻气,就算一直保持开启状态,也不会迅速产生幻气透支之感。 又是一天傍晚。众人停下,开始生火准备烧烤路上打来的两只松鼠。 这时,一座村庄出现在了李吟的视线之内。 !! 第十八章:生命的惯性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经过商讨,众人决定去村庄一探究竟。 一是可以先查明在这个世界里,平常百姓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看是否方便融入。 二也是由于在这个森林之中,不可测的危机实在太多。不论野兽毒虫还是隐于暗中的追兵,都可能让众人莫名地死于非命。尽快找到一个安身之处,是十分急迫的事。 而这座村庄能够在森林之中建立起来,好歹也应该是个安全的地方。并且相比于大城市,村庄驻扎着部队的可能性不大。 无论如何,谨慎与否关系到众人的性命安危,绝不能大意。 最终,众人决定派出孙一与星野凉前去侦查。孙一的速度目前看来无人能及,遇到危险可以迅速脱身,而星野凉的隐形能力简直是天生的……忍者体质。 他们二人与众人作别,压低身形朝着黄昏下的村庄悄悄靠近。众人则在密林掩护下,靠着李吟的视听能力,实时关注着两人的动向。 找到一个下坡过后,二人来到了村庄前面的空地边缘。 村庄的房屋都是建在木桩之上的吊脚式建筑。这显然是为了适应此地常年阴雨的热带气候,毕竟,村庄不可能建造出城市里才有的良好排水系统,。 空地上有许多腐烂的木桩。这里无疑也曾生满了树木,后来才被人砍伐了去。而近一些的木桩还较新,是最近才被伐的树木留下的。 两人猜测,以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不论是生火取暖,还是用于炊事,没有木柴,人类大概是活不下去的。 这时,星野凉看到一个木桩上的几个小东西――几件木雕玩具。 她眉头一皱,眼波晃动起来。 孙一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措辞片刻才鼓起勇气开口,自认为礼貌而不死板地问道: “你以前也玩过木雕吗?我可是会自己削呢。” 星野凉的目光流转过来,与他对视。 孙一慌乱地把头转开,直视前方,心里不停责怪自己的冒昧失礼,本想交个朋友,反倒让人家以为我是在搭讪了。搭讪从来都是城里人才会玩的东西啊,真是不自量力! 可是,星野凉只看了片刻便把目光移开,将滑落到侧脸的一缕发丝别了别,柔声道:“不用在意,我只是想到很小的时候,收养我的奶奶常做木雕给我玩。” 孙一松了口气。不过,她竟然这样都能看出自己的不堪。他严重怀疑这女孩和冯深一样,都有些读心能力。 “他们对你真好,你一定很幸福吧……”这次,话一出口,孙一便开始后悔。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啊。以前越多幸福,现在莫名地离家而去就越多痛苦。 好在星野凉没有回答,只说道:“走吧,大家还在等我们。” 他们绕到村庄边缘空地较少的部分,这里距离最近的房屋,只有十米左右。 二人互相点点头,孙一将紫色幻气运转全身,如一道无声的电光,瞬间便靠在了房屋的木板墙上。他朝着星野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继续下一步行动。 只见星野凉微微闭眼,眨眼间她便渐渐消失在了孙一的视野中,如同梦境中消失的幻影。这样的景象即使见过,也令孙一在心底惊奇不已。 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星野凉只负责隐身后在村庄内大致转上一圈,查看是否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并且记下村庄的内部结构,便会来和孙一汇合。 而孙一只负责窥探一下村民的生活情况,和在星野遇到危险时,全速相救,第一时间让二人脱离危险。 孙一看着星野在计划中将去的那个方向。虽然完全看不见对反的一点影子,他却有种痴痴注视着女子背影的羞耻感。况且对方还是一个外表娇小可爱,性格冷淡的岛国女孩。 要是她这时转头,看见自己木然地望着她所在的地方,会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孙一吞吞口水,转过脸,开始观察起背靠着的木板房内的情况。 他眯起眼睛,从木板之间的缝隙向里看。 房内陈设极其简陋,几乎是一览无余。 房间面积不大,大半的空间都用来摆放一张破旧木床。而床上的薄被子折叠得整整齐齐,却有许多破洞,棉花从内露了出来。 除了床,还有一张桌子,一张可供一人躺下的宽长凳。这两样东西也是一幅摇摇欲坠的模样,显然年代久远。不过它们都被擦拭得干净,甚至于反射着日落的微光。 孙一屏息,慢慢移动脚步,从另一条缝隙看进去。这回,他却被吓了一跳。 一个女孩正坐在距离自己鼻尖不到几厘米的地方。他几乎能闻到女孩小腿上那青草汁液的味道。 她一幅专心致志的模样,正坐在一张矮凳上缝补什么东西,还好并未发现自己。 这时,脚步声在远处响起。孙一赶紧伏地卧倒下来,躲在了房间下面的木桩之间。 “妹妹,快看这是什么!”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得出他定是遇到了什么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呀!哥哥,你打到野兔啦。” “今天给你吃只兔腿,剩下的晾起来。” “不要啊,好不容易有点肉吃,能存起来就存起来呀……” “不要说了,我现在就去生火。你把这件衣服补一下就休息会儿吧,太阳要落山了,不要弄坏了眼睛。” “好吧,可是我吃不完一只腿,我们要一起吃才不会浪费……” 还正说着,哥哥已经三两步走下了木梯,抱着一堆劈好了的干柴,蹲在一圈简易石灶旁升起火来。 孙一倒抽了一口凉气。对方正面对着自己,而自己可没有星野那般的隐形能力。好在现在光线昏暗,只求那人沉浸在烧烤的喜悦之中,不会注意到房子下面还趴着个人。 这时,有人竟从村民长时间走出的那条小道上成列出现。 是那些黑甲人! 他们进入村庄前的空地后便分成几队,直接往村庄内部走去。而其中一队是往孙一所在的这边走来。 他们总人数约有二三十人。朝着房子来的,有四人。 孙一的心脏被提了起来,星野还在村庄里面! 他正欲悄悄撑起,去往村庄内部寻找星野,一个黑甲人竟直接踢翻了那用于烧烤的简陋石灶。孙一只好先隐藏起来,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祈祷星野动用隐形能力能够顺利脱险。 那黑甲人轻易把那年轻男子反手擒住。同时,另一个黑甲人也猛地推开木门,把一边尖叫一边踉跄着的女孩带了出来。 “这两天看到有可疑人物出现吗?”一个黑甲人问道 “没有,快放开我妹妹!” “呵,是你妹妹还不会好好说话?再好生想想,我们几兄弟也好快点回去交差!” “大人,真的,真的没有啊,大人!”年轻男子见妹妹一幅受惊过度的样子,口气软了下来。 “真是没意思,不过,这个小妞倒还挺清秀的。”一人把长枪放了下来,搓着手笑道。 “你想干嘛!快放……”他的后半句话还未出口,便被一拳头打了回去,两颗牙齿也被打掉,血淋淋地掉在了地上。 “本大爷想干嘛?这话是你该问的吗?” 孙一咬着牙,无法再忍,摸出藏在靴中的匕首,脚尖一蹬,往前弹射了出去。只一刹那,那正解着腰带的黑甲人便被一刀切断了咽喉,而他的狞笑也跟随着他丑恶的生命一起消逝了。 其余几个黑甲人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本以为到这里,主要目的是来占占便宜,只是装着样子,寻找点蓝血人的线索,便可以交差。毕竟,上头如今也并未多么在意这为数不多的几个蓝血人的动向。 可是在这样一个村庄中竟然真的窝藏着蓝血人。这里的村民可是住在四圣城之一的周围,无疑应该是虔诚的信徒! 他们不及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便又被孙一解决了几人。而他们拿起武器之后,孙一也无视了他们慌乱的防御,将对方一一击杀于刀下。 这时,他后方也传来了敌方士兵的惨呼。他立刻急速赶了过去。到达时,却只见星野正把匕首从最后一名敌人的尸体上拔出来,随后不以为然地甩了甩刀锋上的血迹。 由于静悼军自诩高贵,不愿在充满酸臭味的村民家中多停留片刻,因此,村民们几乎都被拉到了自家门外来接受拷问。这时,他们也都正好目睹了二人神奇的力量,个个呆若木鸡,不敢说话。 敢杀静悼军,便是对神明不敬,他们究竟是谁! 这时,冯深众人也从山坡赶赴过来。 “果然没有意外。”肖马惊喜道,“这么一些人,你们两个定能轻易战胜。” 听了这话,孙一却是暗暗吐出口气。这可不算是没有意外啊,要是他们之中有什么强者,我们便很可能没有办法脱身了。 冯深皱眉,责怪道:“刚才你为何不先稳住,等我们来了再做计较?”他这话显然是对孙一说的。刚刚正是他对敌人发起了攻击,才导致星野也不得不现身支援。 “刚刚那个女孩……”孙一说着,往女孩所在的方向指去,却不见了她的人影。 不知不觉间,所有村民都聚在了一起,一齐畏惧地看着这群装扮奇特,从所未见的人。尽管孙一两人救了他们,他们也好像对一切外来者都充满怀疑。 “我们……”冯深措辞着,现在绝不能暴露众人所谓“蓝血人”的身份,既然那群穷追不舍的黑甲人就在那城市之中,那么城市周边的村庄说不定也和他们一样,对“蓝血人”抱有敌意。 “我们是游侠。”说出这话后,冯深悄悄起了层鸡皮疙瘩。 再怎么说,这样中二的台词,都应该属于肖马啊…… 一位拄着木头拐杖的老人佝偻着背,上下打量了他们一圈:“你是说,你们是猎户?……” “不不,我们是佣兵,怪物猎人!”肖马像是灵光乍现,忽的说道。冯深擦了擦额头的汗。 可是,肖马无意之间说出的中二身份,却让村民齐齐抽了口凉气: “佣兵大人饶命!”他们竟都跪了下去,一幅害怕至极的模样,卖力求饶起来。 “我母亲七百多岁了,需要人照顾!” “你们把我家的东西都拿走吧,我们不会告诉他人您们来过!” “我的女儿才三十岁啊,才学会走路,求你们放过她――” …… 这,都什么玩意儿,七百岁还活着的母亲,三十岁才学会走路的女儿? 当众人还在惊愕之时,还是冯深接受能力较强,咳嗽两声说道:“我们干这行……两百多年了,也不见得杀了多少人。只想问,除了背后那座城市,最近的城镇在哪个方向?” 他想着,众人不能一直在山野间跋涉,一定要早些混入其他城镇的人群才行。 听见佣兵大人说话,村民的求饶声都平息下来。有人鼓起勇气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好的,现在,给我们凑些零钱吧。还有把家里的衣服挑几件来给我们。不需要太新……给穿旧了的就行。” …… 众人在去往下一个城镇的路上讨论着,莫非这个世界的人寿命都接近千岁?之前那个黑甲人说一百多年没遇到对手众人还未多么在意,只当是他夸大其词,现在这些村民却不大可能会和他们开玩笑。 可是,即使知道自己也许能够找到方法,活得更久,一想起那些黑甲人的为所欲为,那些村民的逆来顺受,众人心里却都很不是滋味。 他们想,也许自己也并不那么羡慕长寿? 人活得越久,惯性也越大。 !! 第十九章:飞艇与长城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摩利在飞艇甲板上,望着身下云卷云舒。 有时,飞艇会撞进挡在航线上的云山之中。 要是在雷雨天气,撞进这么个云堆里,无疑是把整船的人葬送进了雷霆编织的死亡之网。因此,飞艇只有在晴朗时候才可飞行,最好还要是万里无云的极好天气。 然而,在这处于热带的南境城市,不下雨都已是万幸,有些云是无可避免的。 这时,飞艇船长来到摩利身边: ”大人,上面冷,我建议您到底下去躲躲。而且那位总是披着大衣的大人又在抱怨了。” 他话里指的自然是希尔了。纳尔森从一开始,便为了防止恐高症的发作,躲进了舱中去睡觉。况且,他连河船都晕,更不用说飞艇了。 希尔呢,一上了飞艇,便在上面仔仔细细逛了一圈,东摸摸西敲敲,赞叹着这几十年来飞艇的变化。她说这艘比自己上次乘坐的那一艘有气派多了。 不过没多久,她便又厌恶了这长时间的飞行,嚷嚷着要在海边停下来晒晒太阳玩玩水。 奈何这飞艇属于运输类型,体积巨大,十分笨重,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它依靠艇身之下四颗巨大的青**石驱动,要让它沿着航线行驶下去就已经让那些船员们费尽了力气。 即使他们人数众多,并且都是拥有青色气级幻气的精英。 摩利无奈地笑笑:”不用管她,她叫一会儿就累了,累了就睡了,把她当个小孩儿就行。” 船长听了这话摸着胡子哈哈笑起来:”大人,我原本以为你们贵为教会高层,不是一脸严肃就是趾高气扬。现在才知道,不仅有您这样平易近人的人物,也有底下那位大人般……真性情的女子。” 摩利听了这话也觉得好气好笑。 他开始喜欢上了这位船长。在教会中,作为主教,信徒们都对他毕恭毕敬,从不敢多说一句冒昧的话。 而到了那些由王室领导的静悼军面前,或者偶尔接见几个贵族,对方虽然表面使用敬语,一脸尊敬的模样,但从他们的眼神中便可轻易看出,他们在内心并没有把自己这个“主教”放在眼里。 在这样的巨大落差中活了无数日月,他原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微妙而尴尬的位置,此时,这位船长却能对自己放下心中的任何成见,只当做萍水相逢的朋友来对待。 尊敬,是对平常人的尊敬。友好,是对乘客应有的友好。 这让摩利心情放松,看着周围掠过的云雾,也觉得它们柔软轻盈了许多。 ”我们还有多久到?”尽管知道答案,摩利也不愿就此结束了这场难得的平等对话。 ”还有三天呢。从南境到北境,再到诺曼的封雾长城,这么长的距离,除了飞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越,再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能更快了。还好诺曼在地图上是横着躺在腾恩北面的,否则,飞三天还远远不够呢。” 船长捋着胡子,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等你们到了诺曼偏北的地方呢,就只有骑马去长城咯。越往北就越冷,到了那里,连马都需要披着裹了棉的甲胄才不会被冻得走不动路。要是飞艇再敢往北飞,说是会在空中被冻成冰块也毫不夸张。 我去过一次距离长城不远的一座小城,永远也不想再去第二次了。虽然,看马儿被冷得不停跳踢踏舞,也确实有趣。” ”哈哈,”摩利仰头笑了起来,已经多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笑过了?只是笑,已经让他感到十分过瘾,”要不是任务在身,我们也没人想每十年都去一次的。” 这时,希尔披着大衣,百无聊赖地从船舱中走上来,嚷道:“主教大人,船长大人,你们两位”大人”在说些什么呀?笑声差点把飞艇都震歪了。” “反正不是在说你的坏话。”摩利难得对自己这个费人心神的女徒弟开了句玩笑。 …… 三天很快过去。 摩利这几天过得很愉快。将下飞艇时,他与船长作别,说希望下次也能乘上他的飞艇。而他并未因此向对方提出什么负责接送的要求。 缘分总是缘分,一强求了就变味儿了。这么多年下来,摩利早已参透了人事的微妙。 除了必要的任务不得不做,多交朋友,少交朋友都没有必要。最后还是得自己和自己去尝尽隐秘的心酸,自己和自己去分享真实的喜乐。 摩利,希尔,纳尔森三人走下许久才艰难稳住的飞艇。 诺曼冬季的雪,比记忆中大了几分。 此处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可供飞艇停留,周遭除了无数在空中翻飞的雪花,一望无际。在诺曼,这样的地方并不稀奇。 这个国家本就是在建在平原之上,相比于腾恩辽阔的疆域,复杂的地形,这个国家显得单调了许多,也直接了许多。 静悼军扎营在附近,但此时大雪漫天。有一队人冒着风雪前来迎接,好歹可见他们的诚意。 “主教大人,我们是护送三位的队伍。我是队长肯,”他指指身旁一人,“这是队长山姆。请先到帐里休息片刻,等雪小些再随我取马。” 诺曼人说话果然言简意赅,不像腾恩那般拐弯抹角,甚至于表里不一地腹诽。 这支队伍有三十二人。 静悼军中,最基础的单位是“队”。若按照规定,每队队长带领十六人。队之上为帐。每帐统领率领十六队,二百五十六人。帐之上为旅。每旅将军指挥十六帐,四千零九十六人。最后,旅之上为军。一军之长为元帅,只有一人,统帅十六旅,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人。 教会在腾恩与诺曼的地位远低于王室。因此,此两国的静悼军元帅都由国王直接任命,名义上为象征教会的武装,实际上只对王室负责。 不过,在诺曼,由于人口较少,静悼军的规模远没有腾恩这般庞大。 喝下了一碗热腾腾的烧酒,烤着烧得正旺的炭火,三人的身体温暖了许多,都想在帐里再多呆上一会儿。 摩利问道:“大部队仍驻扎在图库盆地吗?” 那与教会三人同坐在桌边的肯队长回道:“是的,诺曼军队还在盆地之中,等气候好些就上路前往长城。诺曼腾恩两国的静悼军联军,在一个月前便出发前往,此时应该已经驻守于长城了。” 好在静悼军除了监视和控制教会外,还有些值得存在的价值。起码他们名义上作为给教会效力的武装,不像国家军队那般懒散,至少是把防御翼人当作了首要任务。 “除了烧酒,你们不是还有羊奶吗?怎么不见拿出来?”希尔关切的问道,可见她对于羊奶有着不一般的期待。 肯回道:“今年冬天来得早……听牧民说,羊被冻死了不少,羊奶便没有剩许多。” “可我喝不惯烧酒啊!以往冬天都没有这么冷。” “今年确实是极难遇到的严寒气候……” 摩利拍拍手,起身把帐门掀开一条缝,雪花飘了几片进来。而外面的雪已经小了不少。 “该上路了。” 摩利不管希尔的抱怨和抗拒,命令纳尔森拉着她赶紧出门。因为这,纳尔森的手臂上便多了几道红红的抓痕。他呲牙咧嘴忍着痛,不敢打也不敢骂,只忍气吞声着。 两队静悼军三十二人,都跟着三人一起,骑上了马。 雪越来越小,众人加快了行进速度。马匹踏着还不算太厚的积雪,并未多么费力。积雪之下有枯黄的断草。 摩利见远处有几只雪狼面朝这边,望着众人的行动轨迹。好在它们不敢有一点发起进攻的兆头。 诺曼人民善骑射。静悼军多从本地招人,于是队伍中也有不少把黑羽弓箭背在身后的人。他们能够在狼群还未到达跟前时,便把它们准确射杀。它们定是已经尝过了这群黑甲怪人的厉害。 行了许久,当太阳西沉之时,众人终于在视野尽头看到了一条横贯地平线的白线。就算距离如此之远,也需人把头从左到右转上半圈,才能完整目睹它的整体长度。 它身为一座城墙,左右连接着绝疆山脉与白澜山脉。而它的顶部,竟也与那巍然高耸的山峰一样,耸入了云端。 这就是在这个世界里,宏伟无朋的封雾长城。 教会三人见了目标,驱使着马匹小跑起来。 然而,跑了许久,长城还是静静立在远处,众人好似根本没有靠近一点。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又放慢速度,让马匹可以在更长时间里在雪地上行走。 终于,当太阳沉入地平线,只剩下些昏黄日光,染红半边天空的时候,众人终于来到了封雾长城的脚下。 到了它的面前,众人更是感受到了它的宏大。他们抬头望去,城墙表面结着厚厚的冰壳,不见墙体。再往上看,整座城墙隐在了云雾之中,无法估算高度。 凭着人类,究竟是如何能够修建起这样的建筑?就算是人族都有着千年的寿命,恐怕也需要无数人的牺牲,和不止两代人的努力。 或者,人类祖先真有什么无比强大的能力,只是在历史长河中被遗失了? 众人来到封雾长城内侧的城堡之中。见主教和两位副主教来了,驻守于此的两位静悼军将军迎了出来。 两位将军,代表着光是驻扎此地的静悼军,就有八千多人。摩利放心了些,看来王室还并未昏庸到不把这十年一次的亚特兰战役当回事。 简单的接待之后,将军说了目前的情况。 翼人还不见踪影,亚特兰天空城也还未出现在观察范围之中。距离大战打响,还有一段时间。 一位将军吃下一块烤肉,放下刀叉后问道:“三位大人是否要去长城顶部确认?” 摩利询问地看看希尔与纳尔森二人。纳尔森赶紧摇摇头,希尔却是两眼放光,说道: “去啊去啊,现在就去。我真是想念那种俯瞰墙外世界的感觉啊。” 墙外,是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也是充满未知的地带。在远古就已存在的精灵与兽人,因为这长城,早已与人类断绝了任何来往,也早已无法再威胁到人类的生存。 片刻之后,众人走到了升降梯之前。升降梯底部有青**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拥有青色幻气的军官前来充能。魔石可以减轻升降仓的重量,使驻守于长城顶部的士兵在转动绞盘时更轻松些。 升降梯启动了,除了摩利,希尔,仓中还有一位将军随行。 脚下的事物越来越小。不久,地面站岗的士兵变成了比蚂蚁还要微小的事物,而那算得上高大的城堡此时也只有小指甲壳的大小。最终,所有可见之物都隐于了云雾之中。 他们已经进入了天空。 摩利抬头望,头顶除了若隐若现的城墙和几根粗壮的吊索,没有任何可见之物。 人总是习惯往下俯瞰,却常忽略天上的事物。 而翼人,却总是从天上发起进攻。 !! 第二十章:小镇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两天后的清晨,顺着村民所指的方向,众人果然走出了森林。一座城镇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城镇造有矮墙。这矮墙也确实够矮。大概只比里面的单层房屋高出一小截。而那些为数不多的双层小楼则比这围墙还高。 经过探查,只能容五人同时通过的简陋城门处,只有一两个守卫懒懒散散地晃荡。说这是巡逻并不贴切,倒更像是一群游民无所事事地在散步闲聊。 众人轻易地找到了一段守卫视野不及的城墙,合作着翻了进去。 从城墙上跳下的落脚处,是孙一事先探查好了的。里面是两座房屋缝隙间的一条死胡同。地面滑腻,看得出是许久没有清洗。 他们感到幸运。本以为自己的长相或行为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异类,并且还是非抓不可的人物。 现在看来,这里的人不仅也是一头黑发,并且除了肤色普遍深上一些之外,与地球人也没有多大的不同。 而除了在走出洞穴时,遇到一群并不算多么专业的士兵之后,倒也没有遇到什么穷追不舍的敌人。 众人自然猜不到自己在那些想要致他们于死地的人眼中,不过是一种资源,和动植物和矿物等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完全没有被当做一种能够扰乱对方安宁,甚至威胁到对方地位的东西。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小巷,只见了少量的行人。而那些行人也都穿得破破烂烂,还一副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模样,像是寻找着残羹的瘦小老鼠。 众人极力装出普通旅客的样子。队伍长长地分散开来,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他们正想要找个酒馆似的地方坐下来打听打听消息,一个满脸胡渣的瘦削中年人迎了过来。 他背弓着,稀疏的头发里夹着几点草屑,满脸堆笑,一口黄牙参差不齐。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酸臭。 跟目前所见过的那些镇民大同小异。 走在前头的冯深本想假装视而不见,他却径直拦在了众人的面前,手“啪”地一声搭在了冯深肩上。 冯深瞥到他指甲里厚厚的污垢,心里不禁作呕。 “兄弟,你们找旅馆吗?”他嘿嘿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家的,是全镇子最好的旅馆,包您们满意!” 他这一幅样子来拉客,要是在现世,谁还敢跟着他去住什么旅馆,没有以为他是疯子,被吓得转身跑路就算好的了。 “你们几位一看就是从外镇来的贵人吧,在这里可从来没见过呀。” 原来他只是记住了镇里所有人的脸。这是每天要在外面转多久,才能有的眼力。 不对,冯深心想,众人自从知道自己能够“生产”水后,不仅常要自己造水来喝,还把这难得的“人工过滤水纯净水”用来洗脸。因此,他们的脸上都极为干净,和这些镇民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也难怪对方要称大家为“贵人”了。 冯深回身向众人微微点头,之后朝面前这人说道:“既然如此,先带我们去看看吧。” 对方听了这话,显得十分高兴,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伸出一只手为众人引路:“好的,好的,快请快请!”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似的,自我介绍道:“啊,对了,我叫车瓦,你们叫我老车就行。” 这个名字显得不伦不类,不像西方名字也不像属于东方,也应该不是假名。现在身在异世,这点非常之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一路上,老车为众人介绍着小镇的点点滴滴,完全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贵客,和从其他富有城镇来的旅客。 他并不在意众人所穿的衣物都是陈旧不堪,打满补丁的货色。毕竟,他们全身上下这么干净,而且其中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姐。 这样的外貌,只有兰斯人才有。 他曾听那些从外地回来的,见多识广的朋友说过,能在腾恩遇到这样的人物机会不多。而一见了,就多半是从兰斯富庶世家里逃出来的少爷千金。他们在故土呆得厌烦,便在世界各地四处漂泊,寻找刺激。 这种事情,也只有闲得蛋疼的富人子女能做得出来吧。 不,是只有来自兰斯这个全是疯子的国度的人,才做得出来。他幻想要是自己有这么多钱,首先要做的就是添置一间大豪宅,然后整天在花天酒地中度过余生。 他们之中有这么一位人物,已经足够说明对方可比自己富有得多了。 老车细心介绍着:“这个小镇的历史不长,是近几年才开始兴建的。附近有几座热带果园,分属于南境几家贵族。镇民便多是在果园工作谋生,不论是收获,维护,还是酿制果酒,都需要大量人手。这也算是小镇的特色之一吧。” “那么这是哪里呢?”孙一突然问道。 冯深听了暗道不好。果然,对方听了这个问题露出困惑的神色。这个问题是指什么意思,难道他们都是从其他国家来的旅客,连目前所处的位置都不知道吗? 冯深赶紧补救道:“不不,他的意思是指,那些果园在哪里,我们抽空想要在去见识见识。这是此地特有的风光吧,我们是外地来的……佣兵。” “佣兵?”老车一听了这词,脸上瞬间僵住,随即又赶紧连连哈腰道,“原来各位是佣兵大人,难怪气质不凡哪。”他抽空又看了一眼K・K,心里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都是佣兵,看来疯子总是物以类聚呀。 这之后,老车的话明显少了起来,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些,等到自己发现时便立刻觉得十分失礼,又立刻把速度放慢了下来。 抵达目的地后,众人发现老车口中所说的旅馆,便是整个小镇里屈指可数的几座二层小楼之一。可是这并不能称作是楼。 它只是在单层平房之上又用木桩架起了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棚,看起来有些倾斜,甚至摇摇欲坠。 他们走入其中,一个矮小女人跟老车一样,一幅邋遢模样。她正在柜台之后打盹。 老车赶紧去把她摇醒。她本是睡眼惺忪,见有人来了也不多么热情,可在老车附耳说了几句之后便立马站起,笑容满面地招待众人坐下喝水。 之后,他们选了两套房间。为了节约盘缠,房间都是价格最便宜的,可众人还是心疼不已。当初村民给的零钱看得出都是出于畏惧才拿出的,给的并不算多。 而冯深众人拒绝成为恶霸或当反面角色,因此之后又把接近一半的钱币退了回去。尽管村民多是一脸诧异,众人心里好歹好受了一些。 可是,没有想到这些钱在旅馆订了房间后便用去了接近四分之一。 看来,必须抓紧时间打听出自己所处的境况,制定下一步计划才行,否则光是金钱的消耗,便不是他们负担得起的。 待众人都去小镇里转悠,收集信息时,冯深留下来与老板娘攀谈了起来。 “在这里,生意大概不好做吧。”冯深喝了口苦涩的茶水说道。 老板娘毕恭毕敬,谄媚地笑道:“啊,是啊。这里本来人流就不多,只能接待些从海港进入内陆的旅客。可是小镇又距离大路太远,只有需要到宁雨城去的旅客,才有机会在小镇里暂歇一晚。” 看来此地距海不远,不是处于内陆地区。而那座之前路过的巨大城市正是“宁雨城”了。 “我们在外行走了这么久,今天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们这个国家可真大啊。不知这海港的方向是在哪个?” “啊,往东一直走,距离海港大概只有一周的路程,要是骑马走大路,大概会快上几天。那可是腾恩最大的几个港口之一,有通往兰斯的巨大海船,不过我只是听说而已。”她搓了搓手,生怕对方在发现了自己说的有差错后,下次还会找上门来。 冯深暗暗记下了她所说的信息,看来这个世界有国度之分。要是目前所在的国家对众人穿越者的身份十分敏感,那么不知在别的国度里,是否会有改观…… “原来大人是初来此地,听说附近也有赏金公会,却不知大人是属于哪个……” 听了这话,冯深赶紧咳嗽两声,说道:“这是我们公会的隐秘信息,不便于对外人提起,以免……” 老板娘一听,害怕自己已经在无意之间得罪了这位贵客,赶紧说道:“啊,对不起啊大人,我,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想要知道内情,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惹得起王,王室呀……” 冯深心里松了口气,说道:“无妨。”心里却奇怪道,佣兵竟然与王室有关?在记忆里,这种组织在游戏或者小说中,不都是自主运作的吗? 正当他想要继续套点东西出来的时候,一个女子还未进门,就蹦跳地喊了起来。声音悦耳又调皮,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冯深大跌眼镜,心里咯噔一跳。 “妈,我回来啦,爸介绍的那个老头儿可真是好玩儿。我才坐到他腿边,他就头晕目眩,连连喊停。最后只好陪他喝喝茶就回来了。” 她进门后看见了冯深,眼里透出惊喜,掩嘴笑道:“有客人呀?妈?” 老板娘见了她这言行,十分紧张,赶紧站起来狠狠拍打女儿的手臂。 “不许无礼!这位可是佣兵大人,赶快道歉,然后滚回房间去!” “佣兵大人这么累,更需要服侍呀。”这女子不仅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地转而对冯深说道,“怎么?还是说您今晚已经有人了?” 正在冯深发窘时,肖马众人也从大门外踏了进来。 “好累啊,我和孙一先回房间了睡会儿,冯深你来了敲门就行。”肖马说着,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上楼,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年轻女子看他和孙一两人的眼神。 这……这位冯深大人的口味,确实不一般。 !! 第二十一章:还未下的棋与八折的生意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科恩一人,站在教堂顶层的窗前。阳光透过七色玻璃照进来,让他感觉有些热。 他索性脱去长袍拿在手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 为何教会要求每天都要穿着这厚重的长袍?不论寒冷还是炎热,也不论任何场合。 当上副主教后,他已经很久脱下过长袍,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 摩利几人走后,追寻蓝血人的事情便落在了他的头上。而他暗示静悼军不必对那群蓝血人紧追不放。 当然,这些话是绝不能明说的。凡是关于教义,关于权贵的事,最好不发一言,实在要讲,也只能点到即止,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可,绝不能让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即使位居教会高层,作为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主教。 近几年,王室因着一句话,一个词便将人迫害至死的事例不在少数。 当静悼军听懂了科恩的意思,也很给面子的样子,客气地答应了下来。 谁不想偷懒呢?尤其是在这种除了“神明”自己,没人会去关心的事情上。而王室就更不会来注意这些小事了。 人民还是虔诚的信徒,权力在各方面都还实实在在地掌握在手中。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确实,千百年过去了,王室安然无恙地统治着全国,任何反抗的苗头都在出现之前被抹杀了。 这便是自己要放过那群蓝血人的原因。 超过千万年的岁月,这个世界从来都这样运作着。单调乏味,并且“和平”。 在王室绝对权力的掌控下的,没有自由,没有人道可言的,残暴的和平。 而近几年,秘密酝酿中的入侵战争也渐渐浮上了水面。 看来和平的局面就要被打破了,科恩在心里冷笑着。真希望能找到更多的机会给这混乱世道增加点调料。 而蓝血人便是这样一个可能发展成威胁的调料。毕竟,这一届的蓝血人是如此特别,而且还暂时逃出了所有人的监视和掌控。更妙的是,愚钝的王室或者懦弱的教皇可不会去注意这等“小事”。 并且以后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不仅有静悼军垫背,还能委婉指出,当时上层并未给予重视,自己也不便多问。不论怎样,科恩都能把责任从自己身上开脱出去。 听到脚步声,科恩叹口气,缓缓穿上了象征身份与地位的长袍。 “副主教大人,蓝血人在城市附近的村庄出现,两队静悼军阵亡,两队队长由于……由于有其他事务在身,并没有同行。” 当然,所谓其他事务,不是跟酒肉有关,就是和女人有关了。科恩没有兴趣,也不想多问。 不过,那群蓝血人果然不负自己的小小期待,至少,他们也帮忙消灭了三十多只附在教会外墙上的恶心蛆虫。也许,他们还能有更出色的表现? 不过,还是别在他们身上有太多期待为好,权只当做开胃前菜或者小娱小乐吧。 自己的这一盘棋,还未下出第一步。 …… 在肖马看来,姗姗可能是他遇到的最让人不知所措的女孩。 这天,天将要黑下来的时候,肖马独自趴在栏杆上眺望森林。其余人都在房间里研究着自己的能力或者交流着使用幻气的经验。而他听了半天,完全没有找到共鸣之处,索性便提出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吧,要是遇到了人,记住我们的身份,不是怪物猎人或者探险家,只是赏金公会的佣兵。”K・K头也不回地提醒道。 怎么连她也开始跟冯深一个德行?我到底干了什么,让大家对我的印象都这样差,好像我是个可爱的呆瓜? 林涛阵阵,湿热的气味让肖马脑袋昏昏沉沉。他又一次开始寻找起自己体内的黑色幻气。 按照冯深传授的经验,幻气这东西,就像存在于血液之中,要用全身去感受它,去沉浸其中,而不是一点点地在身体里搜捕它,或者试图去完全地掌控它。 可是,不论什么样的方法,在自己身上时,好像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肖马仰天长长呼出口气,转头时,却无意间发现一双眼睛就要凑到了自己的脸上。他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截,握住扶手才不至于摔倒。 那双眼睛灵动得像有条鱼儿在其中游弋。她的脸蛋也十分姣好。虽说肤色并非娇嫩的白,而是麦黄的颜色,却反而给她着上了层别样的异域风味。 “我叫姗姗,大人你在干嘛呢?”她笑起来,声音如溪流涓涓,温柔动听。而那眼波的一阵荡漾,差点把肖马的心都荡化在了里面。 肖马看看天又看看地,转身靠了靠栏杆又转回来面对森林。 最后,为了缓解尴尬,他不得不胡乱说道:“思考……思考人生啊。”他真羡慕冯深,有那总能够掌控话语主动权的能力。 “人生就是如此了,还有什么值得思考的呢?”姗姗偏头道,戏谑的笑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可是肖马不仅没有觉得受到冒犯,反而认为她显得更加调皮可爱了。 “呃,才活了这么几年,不到人生的四分之一,要思考的东西还很多呢……” “噢,是吗?看来大人们想的,和我们这种小人物所考虑的,果然不一样呢。”姗姗稍稍收回点嘴角,但依然笑着。 她往肖马身边挪了挪身子,显得十分自然,就像是在和自己的老朋友谈心。 黄昏的日光很浓稠,懒散地在她身上铺洒开来。 “活了快两百年啦。从懂事开始,一百多年过去了,还这么年轻。我现在唯一想要的只是快点老去啊。” 这时,肖马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这个世界的人岁数可不像自己一般少。光阴如梭或者寸阴寸金的道理,在自己所属的那个世界里,是无可辩驳的真理,在这里却并不实用。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只要是活着,不都挺好吗?如果终要一死,多活一天不等于白白赚了一天的时间吗?”肖马试着安慰对方。毕竟,她是这么漂亮,闻起来更有一股雨林特有的野性味道。 她轻轻把手搭在了肖马肩上,依然是那么自然,毫不介意是初次见面。肖马感觉心脏在胸腔之中砰砰乱跳,就要脱离自己而去。 “大人,你一定常在各个大城市里行走,很少来到这样的偏僻小镇吧。可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人可不比那些城市里的人一般知书达理,懂得享受生活。 不过,如果我没有去过那些在你们眼中司空见惯的大城市,也不会有刚刚所说的想法了。” “那么那里是什么样?我是说……那些城市给你的感觉有什么不同吗?” “以前,那个男人把我带到城里去过。我感觉很幸运,于是我们每天辛劳地工作,把骨头都累散架了,却丝毫没有发现日子比在这小镇里好过了一点。那里的生活啊,就像是属于“人”的生活。” “他现在在哪里?属于人的生活又是什么意思?”肖马感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在自己脸上轻抚,又痒又烫。 “意思就是,我们在这里,就像野猪野狗一样自由。”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同时拉上了肖马的手。她的手掌柔若无骨,不像是从事过任何的体力劳动。 “猪狗?那一定是……在这里过得不好吧。”此时肖马脑子里除了嗡嗡的轰鸣,一片空白。他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也不是不好吧。毕竟,哪里都有让人过不下去的理由,哪里也都有让人想继续待下去的理由。要是让人彻底地绝望了,对于任何地方,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肖马无法理解她的话语,潜意识里却也惊讶,在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竟然有着一个对人生有深刻思考的女子,而且……她还这么漂亮。 她大概是看出了肖马写在脸上的疑惑,继续道:“这么多年活下来,不胡思乱想,时间多难打发呀。总不能像我爸妈一样,活成了两快从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头,而且还不得不滚个几百年。 当然,他们当然有他们的难处,我也理解他们并且尽力支持这个家庭。只不过,总觉得有些可悲可笑罢了。” “那……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你要是有兴趣,就跟我来。没有兴趣,我也就当交了个朋友呗。像你这样,活了一百多岁,还如一张白纸的人,可真的不多。” 原来在这个世界,虽然肉体生长缓慢,看似时间多得用不完,但思维上的运转却丝毫不受影响,无法阻止人在精神上的衰老。 少女的身体,老妪的灵魂,因此具有了合理性。 肖马忽然理解了对方之前所说的话语,斟酌着道:“白纸也好,黑纸也好。既然世界上还有从未到达过的地方,活着总还有些新意。况且,既然我们能活得这么长,就有的是时间去浪费。” 姗姗听后果然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道: “好吧,不管你是白纸还是什么黑纸,我们两个的身体可都还是鲜活的。和你谈得投机,给你个八折怎样?” “什么八折……” “八折还不行?不能再少啦。一般人可不没有这样的待遇和前……” “嘻嘻,小马在和朋友聊些什么呀?”K・K突然出现在了肖马身后,把姗姗给吓了一跳,“该回去了,你站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不等肖马回话,姗姗便抢着道: “他倒是收获挺多的。”说完,她生着气,转身便走了。 K・K等她开始下楼了,才转而对肖马说道:“以后别跟这些鱼龙混杂的人说话,小心点。” 肖马一头雾水,进了房间,脑子里想的没有任何姗姗说过的话,而只有她那戏谑的笑和婀娜的身姿。 这时,老板娘在楼下,把气冲冲的女儿送进了屋子,便知道一单生意又落空了。 这一群贵客不仅要了最便宜的房间,还清心寡欲,什么服务也不接受,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她坐回到柜台后面,不经意间,却注意到了一家开在斜对面的旅店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他们精神抖擞,都身着崭新而轻便的皮甲。一人腰间别着一对双刀。刀刃锋利,闪着寒光。一人背上捆着个柱形武器,只露出个巨大手柄,其余都被布条缠着,看起来沉重无比。他们大踏步走了进去。 老板娘心想,老车真是的,又漏掉了两个客人。不过,今天可真是小镇的黄道吉日,才送了一波贵人上楼,就又来了两个。 希望他们不要出手太阔气,也要个最便宜的房间就好,自己可不想让钱都进了竞争对手的口袋。 不过,他们好像总在朝着自己这边瞟。莫非是特地为了姗姗而来,只不过为了面子才住进了对面旅店?她决定等会儿再让女儿去试探试探。 !! 第二十二章:贵族与猎人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安德鲁伯爵在自己的城堡里,焦急等待着那两个赏金猎人的消息。 他唯一的儿子,阿利,患了重病。所有医师来看过之后,都说此病十分罕见,但确是绝症无疑,已经无药可救。 安德鲁伯爵伤心欲绝。他有两个女儿,大姐和二姐,这儿子是老年得子。任谁也能看出,自己对他最是宠爱。 可是如今,即使他愿意为救活儿子而付出任何代价,也没有任何可求的途径。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他听说宁雨城的蓝血人从静悼军手上逃了出来。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原本已经如死水一般寂静的心绪,又汇入了一股活水。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蓝血人炼成的药丸拥有不可思议的延寿效果早已不是秘密,只不过,作为自己这样的中等贵族,还从未尝过它的味道。 他曾听说过,就算不经过教会把蓝血人的幻气抽干,炼成药丸服用,只需用他们的血液,分批次为病者饮下,不仅可以包治百病,还能有增强体魄,提升幻气境界的效果。 自然,他对幻气一窍不通,也从未对这种,只能用于暴力之上的野蛮力量产生过兴趣。他想起这个传闻的唯一原因,毫无疑问,只是为了他那病重的儿子。 自从腾恩王室收回贵族征兵和培养骑士的权利之后,各层贵族虽然仍有着许多特权,其余平民百姓根本无力可比,无法企及,但他们也从此没有了只听命于自己的亲信手下,更不用说还能够培养善武的骑士了。 于是,贵族便不得不去赏金公会,寻求佣兵们的帮助。而赏金公会虽不会把贵族所求的所有详细记录在案,但由于王室的规定,他们也不得不把自己的真实身份留下,以便王室的人在之后前来查验。 安德鲁所述的任务是,寻找一个身上携带稀有药物的人。而他花重金雇来的,是阅历丰富,并且任务完成率极高的老手。 赏金公会与王室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但其中仍有许多空隙可钻。 比如,虽说是需要查验,在描述所托付的任务时,仍大有文章可做。自己这样的说辞,多半是不会引起什么注意的。 而只要给佣兵们足够的金币,他们也总会乐意为自己保守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次,蓝血人能够从静悼军手里逃脱,足以证明他们确实实力不凡。即使这两个佣兵出价极高,并且有着十分的自信,他还是嘱咐对方,只需要找准机会,带回一人即可。 要是任务失败,蓝血人便会更加谨慎,之后要再抓住一人,大概就不会再有那么多可乘之机。而自己的儿子也会在等待中,在死亡的泥沼越陷越深。 此时,安德鲁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这一片属于自己的热带果林。即使是在冬季,此地仍然能够凭着四季如夏的气候继续种植树苗和收获果实。而就算是在南境这样一个物资丰饶的地带,自己这片土地也能算是数一数二的肥沃。 只不过,那蛮横无理的丁顿公爵常派人来收取“额外税款”。对于这样的贪得无厌之徒,安德鲁从不会给任何面子。只要听说对方又派人过来,他便会叫管家带领人手把他们统统轰走。而自己从来都懒得去处理,更不用说亲自接见了。 听管家讲,前两天又有人来过。安德鲁自认为从未得罪过丁顿,可他到底何时才会善罢甘休? 丁顿在名义上,是比自己高上一等的贵族,且其他同级贵族也都十分服软。但这仍不能成为安德鲁丧失原则的理由。 作为一个领主,他自认为合格。 只是,作为一家之主,最近他本该陪在自己越来越虚弱的儿子身边,给予全家人精神上的支撑或者至少说些鼓励的话。不过,他内心却丝毫不愿意在儿子面前多待片刻。 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太容易心碎。他不能在儿子面前表现出一丁点绝望。 “老爷,少爷又有情况了。”管家敲开了安德鲁的门。 他脸上的焦虑清晰可见,看来这又是一次不轻的发作。 除了房间,安德鲁走在前面,向身后的管家问道:“用药了吗?” “用了。不过,药物越来越不见效果……” 这也是医师之前提到过的。要是再不找到延续生命的办法,也许…… 管家继续说道:“还有,老爷,来自教会的牧师听说了少爷的事,前来为他祈祷……” 安德鲁还未听完,便咬着牙,鼻子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让他走,我儿子不需要那个长着什么死亡之手的神来抚摸。” …… 冯深众人沿着大路,在路边的稀疏树林中隐匿着前进。 此处人流多了起来。 路是自东到西延伸。路上车来车往,车上运的有精致的布匹,有热带特色的水果,还有些车辆盖起车棚,看不到其中的货物。 按照老板娘所说,往东就是联接腾恩与兰斯两国的重大港口。那么这些货物便理当是两国的贸易之物了。 路上除了马车,还有骑马与步行的人。前者多是挺着胸膛的精神模样。而后者的脸上或焦虑或茫然,显然是些为混口饭而四处奔波的人们。从他们陈旧破烂的衣着便可看出,这些人实在是穷困潦倒。 而冯深众人虽没有骑马,却衣着整洁,大步流星,一幅从没饿过肚子的模样。要是走上了路中间,任谁都可以轻易发现自己这不伦不类的样子,往来的路人看了定会多加注意,不印象深刻才怪。 不久,众人抵达了一座城市。光从外观看,这城市相对于之前的小镇,规模大了不止两倍。 这回,城墙的高度让众人难以翻越。在李吟的仔细搜索下,也只发现了一处肮脏不堪的排水口可供一人匍匐着通行。要是排水口处忽然出现了这么一群怪人,不被士兵或者还未进城的平民发现才怪。 好在守城士兵仍是一副懒散模样。观察了许久,众人发现,那些被士兵拦下的倒霉蛋只要付了些钱币,对方便会匆匆让他们通过,然后津津有味地数起到手的外快。与此同时,他们便会对进出的人流漠不关心。而之后,他们才会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最后,众人决定碰碰运气,直接从大门进入,要是被拦下,不得不掏出些许钱币来解决的话,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们还是被士兵拦了下来。 “你们几个,干嘛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个世界的人好像都对赏金公会的佣兵十分尊重。于是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佣兵。” 没想到,士兵的回应却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佣兵?牌子呢?” 难道佣兵还需要身份证明? 在众人面面相觑间,K・K赶紧说道:“牌子忘带了。” T・E也跟着说道:“牌子掉公会了。” 然而,士兵仍不罢休,皱着眉上下打量他们道:“什么?你们都没有?一个兰斯人,还有一个……从埃其来的黑人,莫非真的都是佣兵?” 这时,冯深掏出五枚银币,塞进了士兵手里。经过之前观察,进入城门的过路费都为三四枚银币,五枚对这人来说应该足够表达诚意了。只不过,这五枚银币已经足够众人在小镇旅馆多住上两晚。这让他们心疼不已。 好在,对方收下贿赂后果然不再盘问,放了他们进去。 这座城市比之前的小镇大得多。 街道宽敞,两旁楼房高低错落。人流拥挤,川流不息,叫卖声不绝于耳。俨然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若那宁雨城是这南境的省会,那么这个距离海港不远的城市,便该是南境的商业大城了。 众人找了一间较为低档的客栈落脚,计划休整一晚后,明天继续赶路。他们想着到那海港去探明了情况后,就决定是否要去往海对岸的,那个叫做兰斯的国度。 在这个地方,众人总觉得敌人还未放过自己,指不定在某天就会大肆搜索这群从他们手里逃脱掉的人。 毕竟,想起那在洞穴中的经历,众人还是一阵后怕。既然费了这么多的花样和周折来折磨,监视众人,那么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放过自己。 房间在三楼,众人歇息了片刻,肖马又独自走了出来,趴在了走道的栏杆上。 他故意找了个距离众人的两个房间较远一些的位置。 看着他们不停地分析所处境况和使用幻气的心得,让他头都大了。这就好像有人在一个傻子面前讲高数,在一个瘸子面前讲跑步。当然,他并没有认为自己是个傻子…… 而众人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思,既然从没发现被跟踪的迹象,也从未遇到过前来追击的强者,他们便给了肖马一些私人空间,只是也依然嘱咐他不要走进那些拥挤的人群,以免走丢…… 就在肖马望着身下人来人往,“思考人生”的时候,有两个行踪怪异的人向着他走来。他们是从另一条楼梯道走上来的,避免了经过众人的房间。 这两人,一个驼着背,精瘦的样子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倒下,可却有一股干练的神采。他的腰间别了一对弯刀。另一个人则是高大的壮汉,胸肌挺得像一座小丘。他的背上背的,是一件从所未见的笨重武器。武器全身被布片缠着,只露出一截长柄。 肖马见了他们,立刻觉得这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也不知对方身上是否有值得搜集的线索。 他正欲转身朝着众人的房间行去,告知所见的情况,那本是慢慢踱着步的驼背男子竟脚尖一点,化为一道残影,瞬息之间便反手捏住了肖马的咽喉,把他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叫锁在了嘴里。与此同时,肖马的双手也被对方反擒在了身后。 他猛地转头向后望去,却只与对方对视了一眼,便觉得后脑勺上受到一次重击,昏阙了过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电光火石,几乎只在眨眼之间。而那驼背男子除了在击打后脑时发出了一次沉闷的声响,连脚步声也未有出现。 驼背男子对着身后的壮汉低声道:“就他了,走吧。”话一说完,两人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楼下快步行去。 然而,就在他们自以为已经得逞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大喝。 “站住!”孙一狠狠道,匕首已经捏在了手上。 而他的身后,众人也立刻从房间里赶了出来。 李吟看着这两人,躲在最后瑟瑟发抖。 那驼背男子偏头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原来还有个金色幻气的小杂种,真是少见啊。” !! 第二十三章:流血后的肮脏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虽然众人除了已经昏死过去的肖马,还有六人,而对方只有两人,双方人数差距悬殊,但众人仍然不敢贸然发起攻击。 楼下的人群依然熙熙攘攘,并未发现路边客栈的三楼之上有什么异常,阵阵的嘈杂声不停传了上来。 那驼背男子身后的壮汉低声道:“先生,你先走。” 驼背男子点点头,只微微一跃便点着那细细的栏杆,跳上了屋顶。而与此同时,他的手上还抱着肖马的身体。有一人的负重,身法还能如此轻盈,足以见得他是极难对付的高手。 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了踪迹,便不用再隐藏实力。 这时,孙一叫道:“别走!”说着便也借着栏杆往屋顶跳去。 然而,那背着奇特武器的壮汉早已有所准备,一拳便对准孙一跳跃的轨迹打了过来。孙一身在虚空之中,无处借力,只好举起双手挡在身前。 眼看这力道沉猛的一拳就要打在他的身上,早已蓄势待发的冯深双手猛地一合,两道以水化作的利箭便朝着壮汉两边急速刺来。 他本无法这么快就凝聚水箭,做出反应,好在当李吟在房间中出声提醒后,他便将幻气运转起来,因而直到此刻才能将能力激发。 却不料,那壮汉的攻势只是稍稍一滞,左右肩上幻化出一层坚硬如石的橙色幻气,毫发无损地接下了水箭,而那一拳也在同时击中了还在半空的孙一。 孙一只觉从对方拳上传来的巨力顺着手臂袭来,震得他胸腔之中一阵翻涌。他轻易便被那力道送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咳出一口鲜血。 无法想象,要是冯深没有出手分散对方的注意,孙一现在的下场将是如何。 更令众人惊愕的是,经过众人的分析讨论,他那橙色幻气明明应该只代表着强硬的防御能力,可他打出的一拳,却比被赋予了赤红幻气的T・E力道大得多。 而那赤红幻气才该代表着力量啊。T・E见了对方这不可思议的实力,扶起孙一后还在暗暗发怵。 K・K本来已经弯弓搭箭,想在冯深突袭成功后乘胜追击,此时却木然地瞪大了眼睛,缓缓将弓箭放下。 星野凉见了孙一的伤势,虽然愤恨得眼中喷出怒火,手中的匕首也浸满了汗水,却也不敢贸然进攻。 这时,对方见了众人被吓得只能按兵不动之后,显得十分得意。他露出一个友善而有诚意的微笑,竟一个弯腰,行了个绅士礼。 再次直起身子后,他依然笑着,说道:“有缘再会,再见了。” 说完,他便一跃而起,想跟随同伴的步伐而去。可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竟差点撞进了一道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厚厚水幕中。原来冯深在众人惊愕之际,便又开始悄然准备着下一次的能力施放。 那人见水幕忽然出现,十分惊讶。他虽在一抬手间便击碎了水幕,但身体也不得不重新落向了地面。 而与此同时,K・K对准那人的脑袋全力射出一箭。她知道,这一箭的威力在对方看来或许如同无物,因此她的目的并非直接伤了对方,而只是为了给伙伴们紧随而至的进攻做一个掩护。 在对方偏头躲去箭矢的空隙,T・E找准机会,效法之前为孙一加速之后,成功击杀了黑甲人的方式,全力将星野凉扔了出去。而他自己也在同时将幻气凝于手上,全速朝着对方一拳打过去。 先至一步的星野握住匕首,在将要刺到对方时隐去了身形。果然,那壮汉本已将手臂举在身前,准备按照预判格挡下对方的攻击,此时发现女孩忽然隐去身形,惊愕了片刻,只好将她的威胁暂放一边,握住拳头想先接下其后这黑人的全力一击。 此时,壮汉仍在空中,距离地面还有一米不到的距离。他将身体一沉,试图在落地之后,稳住了身形再做发挥。 他脑海中的计较一闪而过,却不料那隐形女孩借着惯性在自己手臂上一拉,顺势旋转着便攀上了自己的脖子。一把匕首随之快速刺向了自己的右眼。 他本已将几乎所有注意力都投在了那黑人身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心中的绝望才刚刚升起,那匕首便已刺破了他的眼珠。 星野心中暗道,果然,越是拥有无比强悍的防御能力,就越是有着致命的弱点。 就在壮汉大叫出声之时,T・E的一拳也结结实实地打入了他的小腹。 他倒飞而出,而星野从他的肩头轻盈地一翻,稳稳落在了地面之上。 由于壮汉身体的撞击,一面墙板应声而碎。巨大的声响终于吸引了楼下行人的目光,嘈杂声静止了片刻。当人群看清了楼上的状况,便立刻把客栈门前留出一片空地,以免楼上的战斗误伤了自己。 他们停下了脚步,伸长了脑袋观望着楼上的情况。交头接耳之后,稀稀疏疏的讨论声又渐渐大了起来。 众人以为那壮汉的威胁终于解除,本已经准备翻上屋顶去追寻肖马的踪迹,却发现他竟又从破碎的墙板中微微摇晃着站了起来。 他从衣服上扯下一片布条,牢牢捆在了血流不止的眼眶上,止住流血。 “看来,对你们这群杂虫还是太客气了啊。”他沉声说着,同时反手朝上摸去,握住了背在身后的长柄武器。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动用武器。 只见那清晰可见的橙色幻气通过他的手掌灌注其中,捆缚柱形武器的布条也随之慢慢松开。那竟是一根巨大的铁柱。 它足有半人之高,表面精光流转,泛出厚重的金属光泽。若它真是实心,其重量将沉重得不可估摸。 壮汉把这柱形武器往身前一杵,金属震荡的声音摄人心魄,既刺耳又洪亮。橙色幻气渐渐凝聚,慢慢缠绕了上去。 那铁柱灌注幻气之后好似变得更加沉重了。待幻气终于将铁柱表面覆盖满了,他站立原地,酝酿了片刻,便忽然猛地抬手,向上一挥。风声撕裂咆哮,楼下围观的人群都不禁捂上了耳朵。 他双手提起武器后,旋转半圈,一只脚往前一踏成了弓步,还隔着一长段距离,便把武器朝着众人一举。虚空嘶鸣之声更盛了。从那铁柱武器的顶端,竟爆射出一环橙色幻气。这幻气之环是半透明状,看起来却有如实质,飞速朝着众人袭来。 众人本还沉浸于惊骇之中,这时见致命的攻击近在咫尺,都本能地往旁边跳开。然而,他们终究避闪不及。K・K拿着的长弓虽未碰到幻气环,手也被震得虎口生疼,长弓脱手飞出。 而负伤的孙一由于身体虚弱,更是径直被幻气环撞上了右手臂。他的手臂竟被生生扯断,化作了血雾! 一时间断肢处的血液喷射而出,洒向了楼下的围观人群,如同一阵血雨。 他不受控制地惨叫出声,脸上涕泗横流。然而,在见证了如此多的死亡后,孙一早已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他努力咬着牙根,把哭喊憋了回去。饶是如此,如喷泉一般流失的血液,仍在飞快夺取着他的生命。他感到眼冒金星,意识正逐渐离自己而去。 努力保持着清醒,他瘫坐到了靠墙的位置。K・K扑了过去,双手慌乱地想要止住流血,却不知如何是好。血液将她的双手瞬间染红。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抽噎着无助地看向众人。 而那壮汉仍未罢休,扛起铁柱,继续往众人身边缓步走来。他的独眼之中还有未熄的怒火。 此时,楼下的人群被这血腥场面吓坏了,把那空出的半圈围得更大。无数人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然而,他们仍然没有选择立刻撤离现场,仍然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上战斗的进展。 就在众人准备再次迎战之时,马蹄的蹬蹬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马蹄击打石板的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近。一队身着棕色皮甲的士兵匆匆赶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尽头。楼下人群之中迅速让开一条道路,而那些来不及躲避的,则直接被马蹄踢倒在了路旁。 佣兵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在城中,是明文规定了不许动武的。要杀,就找机会到城外杀。不许扰乱表面的秩序。这是巡逻队插手此事的理由,或许这是为平民着想? 那壮汉当然也发现了赶来的士兵。城中的守军或巡逻队虽然多是些不拥有幻气的,混饭吃的小人物,但若是招来了那些真正镇守城市的强者,恐怕自己也难以脱身。 他决定不再另生枝节,将幻气从铁柱上收回,重新绑到了背后,最后瞥了一眼还时刻戒备着的众人,冷哼一声,跳上屋顶撤走了。 众人对视一眼,也立刻在孙一的断肢处缠上两层布条,略微止住流血。他还在半梦半醒之间,T・E便把他往肩上一扛,从客栈另一边的窗户跳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T・E在楼下把他们一一接下。这时,饶是胆小的李吟也跳得果断。 时间紧迫,要是被士兵抓住,众人的身份定会暴露。 由于这客栈地处城市边沿,因此其后便是一条人迹罕至的简陋小巷,还暂未有赶来的士兵。他们远远跟随着那橙色幻气的壮汉所去的方向。不久,将到城墙时,只见那壮汉在一座房屋顶部借力一跃,便轻易翻过了城墙。 而这个动作,众人中也许只有T・E或者未有负伤的孙一可以办到。 一座污水口出现在了众人面前。T・E毫不犹豫,猛地扯下了拦在出口处的生锈铁栏,第一个背着孙一爬了出去。等李吟,K・K,星野凉都顺利逃出后,冯深也一鼓作气,钻进了这肮脏不堪的污水通道。 他的内心此时已经平静下来,眼中再次露出特有的坚定神色。 他想,他再也不可能让自己和同伴,第二次出现在如此肮脏的地方。 !! 第二十四章:两个六七十岁的萝莉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关在一座地牢之中。 地板潮湿而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揉揉双眼,牢房的铁栏外,挂着几只火把,发出昏暗不定的火光。这让他想起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湖泊旁的幽深走廊。 莫非自己又被抓了回来? 他站起身,抓住冰凉的铁柱,朝外大喊道: “来人,放我出去!” 不久,果然有人快步走来。这人不像是士兵或者之前击昏自己的,身怀绝技的强者,倒只像是个普通仆人。从他的神色上看得出,他对于自己能够醒来感到十分惊奇,光是见了自己一眼便马上转身夺路而逃了。 肖马摸摸自己脸上想,难道自己是被毁容了才会这么吓人? 这回,许久之后,才又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出现。听起来,来者约有十人左右。 “太危险了,老爷,您不必亲自前来……”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喘息声,似乎是来自一个老者。 “那些佣兵果然不可靠,说好是至少一天才会醒来,这才过了多久?半天都没有!”这声音低沉浑厚,中气十足,应该是属于一个中年男人。 终于,过了一个转角,他们出现在了肖马的视野之中。领头的是个衣着光鲜整洁的男人,其后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而最后跟着的,是跟那第一个发现自己醒来的人一样,穿着一身整洁布衣的仆人。 这些人虽有一头黑发和淡黄色皮肤,五官却不像是地球上的亚洲人。他们多是鼻梁挺拔,颧骨高耸,倒像是些混血人。 他们在肖马面前站定后,和他所攀的铁柱保持着两三步开外的距离,一幅十分警戒的模样。 那领头的上下打量了肖马一番,口中喃喃道:“这就是蓝血人……” 肖马不知如何回应,但根据他的衣着猜测,对方一定身份不凡。他潜意识里天真地想着,也许对方看在自己态度良好,便会酌情考虑换个舒服点的地方谈话。于是出于礼貌,肖马说道:“呃,你好……我是肖马。” 可对方众人一听了自己说话,却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只有这与自己对话的男人眉头一皱,不为所动。 肖马只听那站在最后一排的仆人面面相觑,低声交谈了起来: “蓝血人竟然会说话……” “他们不都是怪物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是人样又怎样,他们的血是蓝色啊,当然是怪物了!” 那中年男人眉头皱得更凶,转头朝身后瞥了一眼,那些原本叽叽喳喳的人便立刻住嘴。 “真的就是他?”他对着身旁的老者问道,“确认无误了吗?” 老者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道:“应该没错,那两个佣兵十分肯定。” 中年男人直视着肖马,片刻之后才呼出一口气。 肖马第一次被人用这种苦大仇深的眼神看着,觉得十分尴尬。好似自己是个正被减肥期间的胖子盯着的猪肘,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呃,说实话,我有点饿了……”肖马为了缓解尴尬,再次发挥了自己拙劣的冷幽默。然而,对方根本不理自己,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径自对那老者说道:“明天先放点血,找个奴隶喝下,如果不见异常,再喂给少爷试试。” 什么?难道他们真要吃自己啊?这难道是雨林里的食人部落?但他们这打扮可一点也不像野蛮人。 肖马赶紧道:“诶诶,有话好好说,怎么吃人呢?打我也行啊……” 可是对方再次无视了自己,转身便往外走去了。跟随其后的家丁们一边走一边又朝着自己偷看过来,讨论声再次响起: “看来蓝血人如果不是怪物,也至少是些疯子……” “是傻子吧……希望少爷喝了他的血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乌鸦嘴,别胡说了。老爷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看着他们的神情,听着他们的话语,肖马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待宰的野猪……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难道不是食人族,而只是单纯的变态吗? 之后,除了有人来送了一次饭,便再没有人来过。而肖马本想极力留住那送饭的仆人,对方却再次露出惊慌的表情,匆匆逃走了。 在牢中不见天光,无法确定时间。肖马觉得有些困了,就睡了一觉。可还未醒来,自己就被人一把拉起,反绑了双手。 肖马睡眼惺忪,还未完全清醒。只见这绑着自己的绳子只是粗麻绳而已,若是T·E在,大概能轻易挣开,奈何自己连幻气的边儿都没有感受到过,更不用说找到什么可供利用的能力了。 他迷迷糊糊转头看去,却见一把尖刀正要划破自己的手腕,而刀下有一个土碗,该是用来盛血的。 “我靠!”肖马爆了句粗口,猛然清醒过来,睡意被吓得烟消云散。他拼命挣扎扭动起来,滚倒在了地上。不过,对方有三人之多,最终还是把他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靠!”肖马叫得更大声了,一时间却激动得骂不出什么更新颖的词汇。“你们都穿着衣服啊,都是文明人啊,都不做消毒措施的吗?要得破伤风的啊喂!” 可是对方三人根本不听自己的话语,只更加用力地按着自己。肖马感到冰凉的刀锋贴在了手腕之上,他心中灌满苦水,双脚一阵乱蹬。可最终,自己的血还是在一阵尖锐的疼痛后涓涓流了出来。 靠啊……肖马这次是在心里说着。嘴唇喉咙都已经干涩得火辣。等那一碗血终于接满了,他们才将一截白色布条绑上了自己的手腕草草止血。 割断用于捆绑的麻绳后,他们端着血液便迅速走了出去,没有多停留片刻。 肖马挣脱掉绳子,将之扔向一边,举起手腕看了看,这道伤口还真不小,血已经把布条染得透红。 他又站起,朝着走道左右望去。仍然空无一人,只有火把的微光在静静摇曳。 现在除了这么呆在这里,让人再来割割自己的手腕,切切自己的血肉之外,难道只能等死了?肖马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边拉扯捶打着铁栏,最后不仅徒劳无功,还使自己所剩无多的体力也尽数耗尽。 这时,他似乎看到了走廊转角处有两个细小的影子。 又有人来了? “来单挑啊,我靠!”肖马对着那影子愤恨地大喊道,“有种别按着我,一人一拳,回合制,敢来吗!啊?” 他死死盯着那人影,却只见那两人不仅迟迟没有出来,反倒还往回缩了缩。看来对方还真被自己吓着了?肖马胆子更大了些,更放肆地叫道: “蠢猪,出来呀!看看你是什么丑样?” 这时,那两个细小人影终于显出了身形。 “你说谁是蠢猪?” 来人竟是两个小女孩! 走在前头的年纪较大,正是向肖马顶嘴的,而躲在后面的则缩着头,扯着前面女孩的衣角。 “小声点……等会儿爸爸听见就糟了。” “爸爸在城堡里呢,怎么会听见这里的声音!” “在外面……外面的亚伯哥哥会听见呀。” “啊!别管那么多了,我来这里是为了跟你吵架的吗!” “我们没有吵架呀……” 肖马嘴角挂着尴尬的笑容,双手不知往哪里放,只好继续攀着栏杆。 这两个小女孩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蓬蓬裙,蕾丝花边绣得精致可爱。且她们二人的头发也都是一个造型,扎成了两个短短的马尾。不过,虽然穿着和长相都差别不大,她们二人的性格倒是大相径庭。 “呃,你们……”肖马终于找准空隙,插进了话来,“你们来找大哥哥玩?” 他的口气软了下来,也许任谁也无法对这两个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凶得起来。 “找你玩?”那个姐姐模样的女孩把双手在胸前一叉,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只是来散散步罢了。” 那妹妹样子的女孩听了,低头抬着眼睛拉拉姐姐的衣角,说道:“姐姐,不是你非拉着我来……” 姐姐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懂什么!” 肖马擦擦额头,说道:“那好吧,您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原本肖马只是说了句带着玩笑口气的话,没想到那姐姐听了之后却露出十分受用的表情。她给了肖马一个大大的微笑,赞许地点点头:“好吧,算你懂事。本小姐来找你只是……想喝点你的血。” “什么!”肖马见这么一句暴力残忍的话竟出自一个只比自己膝盖高出一小截的小妹妹之口,感到了一种不得不肩负起对未成年人实施心理健康教育的使命感。 “小妹妹,你还这么小,怎么就想到这些事情呢……是不是那些坏人教你的?” “小妹妹?本小姐可已经七十一岁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狠狠跺脚。肖马想,要是没有这一道栏杆隔着,她大概会跳起来给自己……大腿一巴掌。 虽然,一个小女孩说自己已经七十多岁在肖马听来,无论如何都透露着诡异,但他也不禁露出了微笑,仍然只把对方当做个七岁出头的小孩。 这时,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妹妹再次说道:“之前,你可没有说是来喝血什么的呀。只说想找大哥哥玩……” “你懂什么呀!弟弟都喝了,我们凭什么就没有?爸爸从来不会偏心的!” 肖马无法想象,要是自己也有一个长达一百年的童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除了这个……我们可以先玩玩儿别的吗?”肖马想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果然,那姐姐眼珠一转,说道:“当然可以!” !! 第二十六章:奇怪的液体……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众人在逃出城墙,遁入森林后,并未遇到追兵。 看来城中士兵果然只负责维护城内秩序,不管城外的灰色地带。而众人“蓝血人”的身份也并未暴露。 他们回到了密林之后,已经过了两天。 第一天夜晚,逃离城市势力范围后,由于那绑住断肢碗大伤口的布条止血效果并不明显,不久之后,孙一越来越虚弱。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K・K忽然灵光一闪,想到,虽然星野,孙一,T・E和李吟的幻气都只是用来强化自身,但冯深的能力却可以向外施放,甚至凭空凝聚出水来。 她尝试着将绿色幻气灌注于孙一的断肢之上。之前,她从未这么做过,众人也认为她的能力只是加快自愈速度而已。 然而,对着孙一断肢处施放幻气后,血竟立刻止住了,对方的伤势也大有好转,气色渐渐好了起来。 众人见了都喜形于色。只有孙一,在恢复精神后,神情仍然处于低落状态。毕竟失去了一只手臂,这总是无法复原的了。 众人不知如何安慰,前进途中十分沉默。他们不禁再次想起肖马来。有他在的时候,一段不长的时间里,总会爆出笑料。 他们本计划去寻找肖马的踪迹,奈何那橙色幻气的大汉行动迅速。当众人从污水口爬出来后,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众人只好按照约定先去往海港,祈祷着肖马在脱险之后,便能立刻过来与他们汇合。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同样困扰着众人的神经。――已经没有钱在旅馆多住两晚了,且就算在野外露宿,剩下的钱也绝对不够乘船渡海。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决定到了下一个人群聚集之地便作打算。就算是卖苦力也好,或者靠一点偷奸耍滑也罢,只要肯想办法,总该是能赚到钱的。 就在他们行走得疲惫,想要歇息片刻之际,李吟忽然提醒道,有两个人出现在了远处。 众人一听,立刻做出反应,分成两组躲在了两块布满青苔的巨石之后。 不久,果然有两人拨着倒挂的藤蔓,跨着倒地的枯木走来了。 看样子他们佝偻着背的样子,似乎是隐藏着行踪,在寻找着什么。众人躲得更深,难道是还未罢休,又来继续追击自己的人? 众人心惊胆战,呼吸都不敢大声。那两个赏金猎人的恐怖实力,已经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可是,再看那两人时,他们竟也如自己一样,迅速蹲在了一处草丛之中。顺着他们的视线,这两人严密监视着的,竟是一只正在吃着一处野生菌类的……河马? 说那是河马,却十分勉强。因为众人都没有在记忆中找到过与之类似的生物。 它的皮肤呈匪夷所思的深蓝色,且泛着无数细小闪光,如同被人撒上了一层亮晶晶的粉末。 它的耳朵尖尖地竖起,偶尔因为蚊虫的骚扰抖动一下。头部肥硕的同时,那一双眼睛却又极小,眯成了两条又短又细的缝隙。 更令人奇上加奇的,是他那按在地的四掌。这四掌五指分明,根本是只有灵长类动物才会有的。 这时,李吟附在身旁的冯深耳边,低声说道:“他们说,这东西上钩了……” 原来,他们是早有预谋,放好了诱饵引这异兽过来的,难怪之前在森林中呆过这么多天,都没有见过一只长这样的野兽。 那两个猎人模样的人,应该是在多处地方设下了诱饵,巡到此处时,才发现了有猎物上钩。 只见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之后,其中一人远远绕到了那正兴致勃勃吃着饵料的异兽前方。呆在原地的一人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平举在胸前,示意对方暂时稳住,好准备充分。 忽然,他猛地把手往下一切,他们两人便同时从草丛中现身,一人扔出一张巨网,另一人在空中接住,两边再同时往下一按,一下便把那惊慌失措的怪物套在了里面。 众人本以为这次抓捕已经告一段落,正暗暗称奇时,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却才刚刚开始。 那异兽的身体竟开始慢慢软化,最后化作了一滩液体! 不过,在那两个猎人眼中,这样的情形似乎没有多么稀奇。他们没有因此而乱了阵脚,只是静静等待它彻底融化。等它终于完全没有了形体的那一瞬间,他们一弯腰,同时拉起了早已铺在地上的一层大号防水布料。他们一人拉着布料两角,迅速抬起来合拢,把那化作了液体的异兽包在了里面。 异兽发出豪猪般的尖利嘶鸣。 紧接着,一人把背在身后的长条形箱子取了下来,打开顶部的盖子之后放在地上。另一人则一手把那布料的四角提着,一手同时把包裹其中的液体异兽塞了进去。最后他们把盖子死死盖住,才终于大功告成。 此时,异兽的尖叫虽然因为隔着箱子小了不少,但听起来也仍然让人心中骇然。 众人目瞪口呆,一方面是因两人狩猎技巧的娴熟,另一当面,更是因为这异兽能够化作液态的奇异能力。 对方在完成狩猎后,便背着箱子有说有笑地往回走了。看起来他们确实十分高兴,可脸上却没有一点点的惊奇。对于这样的异兽,他们似乎已经见得不少。 在那二人走远后,众人从石头后面站起身。 “瓦特……”T・E终于忍不住,爆了一句英语出来。 “这完全有违生物学常识。”K・K也长大了嘴巴,抓了抓头发。 冯深沉吟片刻,说道:“先不用去想这种生物的怪异之处了,朝着他们两个走的方向,多半就能找到人烟。之后应该能有一些关于这种异兽的线索。” 不久之后,众人拨开了最后一处藤蔓,走到了森林外缘。果然,一处城市伫立在了眼前。而更令人惊喜的是,还有一片长长的金色沙滩在城市背后。 而沙滩之外,便是一望无际,白涛阵阵的海面! 孙一见了这番景象,眼睛直直地喃喃道:“没想到,我第一次见到海,竟然是在另一个世界。” 星野生在日本,从小便和海洋亲近,此时见了他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打趣道:“那好吧,现在我也算是第一次见到海了。因为你所说的另一个世界,可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幸运的是,这座城市身为一个海港,并没有城墙。因此,说它是城市也不太贴切,倒不如说是一个由无数交易场所和码头组成的海边集市。 他们找准一大队即将进去其中的车辆和人群,混入了里面。 这集市的人流量比之前的那座商业大城还要多得多。且走在路上的还有许多搬运着各式货物的水手。 海边码头停靠的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差点儿铺到了海洋中央去。 而那些叫卖杂货的声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年轻女孩儿们朝着水手们发出的甜腻吆喝。 “来歇会儿吧,哥哥,明天再走嘛。” “来呀来呀,我们的女孩儿最年轻,跟那些和海水一样干涩的女人可不一样呀。” …… 众人听着这些声音,都假装不知话之所指,低头匆匆赶路。 这时,李吟忽然出声提醒道:“是刚才那两个人!”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那两个捕捉异兽的猎人在人群中一晃而过。他们赶紧跟去。 最后,那两人走进了一处二层房屋。这房屋底座宽大,大厅里大概能够容下一个象群。 而进去后,众人更是傻了眼。只见大厅中央是一处巨大的圆形柜台。柜台内的人忙忙碌碌,穿梭不止,大概有五十余人。而柜台外面围着的大都身穿轻质皮甲,和那两个猎人的打扮相仿。 冯深找到了那两人。只见他们趴在柜台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掏出一个深色木牌,递到了里面。 在把箱子抬进去之后,他们拿到了一袋装得满当的钱币。其中一人把袋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再笑着朝那接待他们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和同伴勾肩搭背地走了。看来,他们是此地的常客了。 众人抬头看了看,发现一张偌大的公告牌正挂在柜台顶上。上面一排排地,简明扼要地写着各种任务。 捕捉幻兽―― “捕捉沃特兽。” “捕捉费尔虫。” …… 采集幻物草―― “采集莱特草。” …… 其中,有不少的任务是被粉笔划掉了的,也许是因为太忙,在书写新的任务时,并没有时间拿个擦子之类的东西来抹掉已经完成了的。 他们还看见在公告牌的右下方,有一行小字:“隐秘任务,请联系相关人员。” 看到这里,他们再次想到了那两个掳走肖马的强者。他们执行的,大概就是所谓的隐秘任务了吧。 之后,众人还发现了屋顶上挂着些指示牌。看了“厕所”,“快餐”,“纪念品商店”之外,他们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佣兵注册处”。 在看过两个猎人轻易捕获那被叫做“幻兽”的东西之后,他们天真地以为这类任务做起来不会太难。最多不过让猎物逃跑罢了,多来几次总能成功。 而只要成功一次,看那一袋沉甸甸的钱币的分量,应该也够乘坐一次远航海船了。 众人跟着指示牌走去。这里人并不算多,只排队等待了一会儿,便轮到了他们。 然而,坐在登记处里的人却并未说话,片刻之后,他砸了下嘴,抬起头来不耐烦道: “干嘛?厕所往右拐,别挡着!” 冯深说道:“我们……想注册。” “注册就拿钱,愣着干嘛?” 原来,成为佣兵并不需要什么考核,大概只有那所谓的隐秘任务,才会有更苛刻的要求吧。众人暗自松了口气,交出了身上所剩无几的全部钱币。 “六个人,就这么点?” “不需要六个……” 话未说完,那人便只掏出一块木牌,拍在了桌上,喊道:“下一个!”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七章:母亲之死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一个空隙,冯深立刻挤了进去。 “接什么?” “那个,捕获沃特兽的。”根据李吟的转述,那两个猎人交付任务时,提到的正是这种叫做沃特兽的幻兽。 “没有了,没看到牌子的上都划掉了?” “那……”冯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刚刚那牌子上明明还写着有啊。这些动植物自己统统没见过,怎么让自己选出一个来? “那……” “还有一个费尔兽的,接不接?” “它是……” “下一个!” “好,接接接。” 冯深拿着这份羊皮纸做的任务单,回到了众人面前。 “费……费尔兽。莫非是一种灵长动物?”孙一通过发音,联想到了狒狒。 K・K说道:“这些生物怎么分得出灵长类?你看那个能变成一滩水的,不也长着五根手指吗?” 最近她对自己越来越不客气了,孙一想,不知为什么…… 这时,星野说道:“也许,幻兽是通过七种幻气来分类的,比如那沃特兽便应该是跟冯深一样的蓝色幻气。” “噢――是嘛。”K・K双手叉腰,眼睛看向别处回道。 见了这状况,冯深挠挠鼻子,掩嘴笑了笑。 “喂,你笑什么?”K・K瞪了他一眼。 “没事,我就是想到,这个叫沃特兽的,吃起来应该有一股醋味。” 孙一瞪大了眼睛,惊道:“这东西还能吃?” 冯深不再管他,径自说道:“既然柜台里的人太忙,不愿跟我们解释捕捉这费尔兽的方法,我们就只好找别人问问了。要我们自己琢磨太浪费时间和精力,说不定还会遇到意外的危险。” 说完,众人环顾了一周,最终把目光落在了一个年轻女子身上。她距离柜台较远,靠在门口像是在等人,一头假小子似的短发十分干练,脸上神采奕奕,嘴角带着习惯性的浅浅微笑,看起来似乎易于接近。 众人本想立即到这个难得没有赶路的人身边去问个究竟,却被冯深拦了下来。 “若那两个掳走肖马的,就是属于这里的佣兵,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极为危险了,还是隐藏一下为好,不可贸然行事。我独自去就好,同时时刻注意你们。要是李吟发现什么异常,你们就马上往外走,我也立即跟来。” 来佣兵公会赚钱虽然十分容易暴露,但也是迫不得已。总不能真的让大家去搬一个月箱子赚够路费之类的吧。 “你好,请问有时间吗?”冯深一人迎了上去。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冯深,眼里有丝丝惊讶,似乎没想到在这忙碌嘈杂的公会大厅,也会有人来跟自己搭讪。 她收起了微笑,向着他身后的众人打量了一圈,最后在孙一的断肢上多停留了一秒。 她竟发现了自己跟众人是一伙的,果然还是忘了提醒他们不要一直盯着自己看了吗…… “有什么事?”她撩了下额头上的一丝刘海,微微皱起眉头,看来仍然较为警惕。 “打扰了。不耽误您太久,我们是新人,只想问问费尔兽的捕捉方法。” 她还未听完,就开始自顾自笑了起来:“是新人还捕捉费尔兽?” “是的。”冯深不为所动。 “这个嘛,倒也简单,找块人肉,引来以后,再直接杀死就好啦。” “不论用何种方法吗?”冯深皱眉确认道。 “杀死就行,不论何种方法。”说完,她偏头间看见了正等的人,向着前方招了招手。 “小心别死了,可没人帮你们这些菜鸟收尸。”最后,她对冯深说了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与众人汇合时,李吟已经提前把二人的对话都转述给了大伙。 “那么,就这么相信她了?”T・E问道。 “她没有理由骗我们,说不定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类型。”K・K说道。 “诶……为什么?”孙一不解道。显然,他完全不懂得K・K这类女人的直觉。 星野没理孙一,沉吟道:“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费尔兽的特性,若真要击杀,也难以下手。” “不如……”李吟像是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弱弱地提议道,“我们先跟着那些猎人,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 “好啊,”冯深见这个女孩好不容易参与大家的交流,高兴道,“那我们先在门口等会儿,看到往森林里去的,就多半是去执行任务的猎人了。” 等候了片刻,他们选中两人,跟随着走进了森林,假装也是顺路去执行任务的。 然而,走了半天,他们却发现那两人是来攀上树去采集植物的。于是,众人只好尴尬地原路返回。 那两人正抱着树干,屁股朝着众人所去的方向,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第二回,众人的运气可以说是极好了。这四人正好是来捕捉费尔兽的。 而众人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他们放出的诱饵,正是一块块不知从何而来的人类肢体。 众人远远看着都不禁阵阵作呕,然而他们一边放着诱饵,还一边谈笑自如。 等候了许久,正当孙一打了个哈欠的时候,一只长满火红色毛发的狼形生物呲着牙,从及人高的草丛中的走了出来。 它全身上下异常发达,尤其肩部肌肉十分高耸,走起路来虽然无声无息,却稳健而有力,自有一种森林王者的风范。 再看它那一双眼睛,竟透着暗红色光芒,使其顾盼之间显得极度凶狠和残暴。 那四人见猎物出现,都齐齐吞了下口水,屏息不动,静待时机。 果然,费尔兽不出所料地开始啃咬起人体。在那皮肤被咬破后,肢体竟开始流淌鲜血。 看来这些尸体竟都是新鲜的,不知那些猎人究竟是如何到手。 然而,它只撕咬了一小部分,似乎只是尝了尝肉质如何,便叼起剩余的诱饵,开始往回走。 这时,一个早已拉满了弓箭猎人,见它背朝四人,眼看时机已到,便嗖地放出那给够了力道的一箭。 然而,几乎是在剪离弦去的一刹那,费尔兽便察觉了身后的危机,将身子往一旁敏捷地一闪,那一箭便只擦破了它的一侧皮肉,并未伤及深处。 在这一轮偷袭后,它也被彻底激怒,沉了沉身子,怒吼着便向那四人扑去。 而那四人当然不是如冯深众人一般的新人,既然敢接下这样的任务,便必然有着十足的信心和九成的把握。 那拿着弓箭的人见了这状况并未惊慌,立刻往着一旁的巨石后翻滚而去。 而剩余的三人则立在原地未动,等那费尔兽跳在空中之时便立刻拉起一张大网,并且身体往两边一闪,试图将它套入网中。 与此同时,那拿着弓箭的也再次拉满了一箭,准备猎物入网,无处可逃后便立即放出一箭。 不过,事情却未朝着四人设想的方向发展。 只见那费尔兽在空中大口一张,竟猛然从口中喷出一团火光,瞬间烧毁了大网,并径直从烧开的巨大洞孔中穿了过去。由于速度太快,那弓箭也完全未及放出。 费尔兽两只前掌才一落地,身边便顺势转了半圈,面朝那拿弓箭的一人扑来。这回,那人算是真的乱了阵脚,慌乱之下射出一箭,箭矢却歪歪扭扭地朝着天上飞去。 眼看同伴就要变成这凶恶幻兽的口中餐,站他身旁的一个壮汉情急之下,还未看准,便立刻将手中的大剑往下一拍。 好在这大脸的剑身十分宽大,一拍下来正好击中了费尔兽的背部,在它的鼻子差点碰到同伴眼睛的时候,将它击落了下来。 其余人见机不可失,立刻拿起武器朝着它砍了下来。 终于,费尔兽发出几声呜鸣,挣扎扭动了一番便彻底死了。 四人松了口气,齐齐坐倒在地。 远处,李吟低声对众人说道:“他们说,这个网说好是防火的,但是这一只不巧正在哺乳期,所以才如此狂暴。” “哺乳期?也就是说,它才当了妈妈?”孙一忽然心生不忍。多年以来的养狗经历让他对动物有种特别的关心,即使对方是一只凶猛的野兽。 四人歇息了片刻,拿起匕首破开死去幻兽的胸腔,拿出了一颗暗红色小球。这球只有核桃大小,但表面圆润光滑,且蕴藏着暗红色光芒,一看便是稀有之物。 那四人一见之下也是喜形于色,看来就算在难得一见的费尔兽中,这一颗的成色也算是极好的。 他们狩猎完成后,便拿着战利品回公会去了。 众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幻兽,对于这费尔兽的特性,除了惊讶,也并未被吓得过度。 “那么,我们还是选择狩猎它吗?”冯深待众人稍微平复下来后,问道。 “这……我觉得我们还是等等,看有没有上树去采点草之类的任务吧。”T・E提议道。 众人纷纷表示了认同,计划着在公会柜台前守着,一见了容易些的任务便立刻接下来。 然而,孙一却心不在焉,迟迟不肯动身。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没有了妈妈,那些还等着喂食的小兽该怎么办?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章:“天神”的入侵!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摩利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站上长城了。 在几百年前,自己当上副主教时,便随当时的四大主教之一,也是自己的导师,来过封雾长城。那是第一次。 当时,他简直以为自己要被这长城顶端呼啸的寒风风吹走,连呼吸都差点被冻住。只敢往下俯瞰一眼,便匆匆下去了。 现在呢,他又一次站上了这里。风依然肆掠,依然咆哮,但以自己这副日渐衰老的躯体抵抗着寒风,似乎反而轻松了些。 这不仅与自己已达到“势”境界的幻气实力有关,还和对那些未知之物的了解密不可分。 他已经知道,不论是那些来自天空之城的翼人,还是躲藏在雾行森林中的兽人和精灵,都并没那么可怕。 人类,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可是,今年翼人为何来得如此晚?从自己一行到达之后算起,已经过了一月有余。按常理,早在两个星期前翼人就应该显出端倪了。那时,为等待翼人的如期而至,各路军队数万人便在城墙上集结了一次。 连那些由蓝血人转化的黑羽翼人,也都被关在笼中,带到了长城之上。只是,后来由于等待太久,多数人受不住这凌厉的寒风,他们又都随着四国军队与大部分静悼军,回到墙下待命了。 虽然有一波蓝血人成功逃出了掌握,但是在洞穴中分出的另一群蓝血人,仍然按照计划,完成了转化。 他们跟从前一样,在长出翅膀的同时,相貌也变得丑恶,完全失去了就算是蓝血人也应有的,“人”的面目。浓密的唾液从牙缝之间丝丝流出,如同蛛网。双眼中涌出的脓液布满了眼眶,让人作呕。 而他们不仅拥有极强的战斗能力与身体素质,且对那些一样长着翅膀,又与他们截然不同的翼人有着天生的强烈仇恨。 就好像,他们是恶魔,翼人则是天神。——可是,作为神的代言人,教会却要借助魔鬼的力量来……想到这里,摩利赶紧打住。 “大人,长期站在寒风中,要小心冻坏了身体。”一个静悼军的士兵从城墙上的塔楼中走出,来到他的身边。 能够参与这十年一度的防御战的,都是静悼军中的精英,和那些在教会旁边装模作样,驻守着吃软饭的军队可不同。 气级顶尖实力。摩利一看之下,便知道了对方能够在这样气候之下,稳步行走的原因。 而他只是一个长城的普通守军。 “我马上进去。”摩利说道,“只是又有许多年没来这里,难免想多看看。其他地方都太多人了。” “可是,将军要求,不能让您有任何意外,哪怕是伤风感冒。”这士兵语气丝毫不动摇,坚定道。 摩利叹口气,点点头,跟他进了塔楼。 塔楼内是封闭空间。除了通向三层楼顶的通道口有一扇门,没有多余的窗户。底层地板上燃着一盆炭火,还有三人也在。 走进来后,那士兵向摩利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不再管他,只自顾自走到同伴身边,盘腿促膝坐下,静静烤火去了。 摩利靠在内侧墙上,两手重新揣进长袍的宽袖之中,头偏着,继续凝望门外白雾浓重的森林和一片死寂的天空。 通过对俘虏的狠毒拷问与残酷的“研究”,翼人是没有情感,也没有智力的,跟所有野兽无异,只不过空有一个人形。因此,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按着规律,这才使人类守军能够通过总结,掌握他们的每一步进攻方式,从未有过意外。 可是这回…… 摩利有了不详的预感。 然而,经过讨论,两位将军仍然坚持等待翼人出现后,再按照传统发起反击。若真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再见机行事。虽然摩利再三表示应立刻向王室方面反映,但都无济于事。 他们表面上说着会立刻考虑这事,可其实都只是在敷衍应付,好对这位主教大人的意见,表现出些许的尊重。 每十年,被派往长城的驻守将军,都并非由资格老道者优先。反而,这项任务成了所有年轻将军们立下军功,达成晋升的绝佳机会。这几乎成了个在静悼军中不成文的规定。 况且,这任务向来十分轻松,没有人会想放弃这个机会,都是通过极力争取才取得的。要是因为翼人推迟进攻这么点小事就上报王室,那么就好比是承认自己的无能了。 摩利理解这两个年轻人的想法。可是,这无法再忍的心慌感觉,让他不得不去往墙下城堡中,找两位将军再次商议一次。 如果他们再认为自己是啰嗦,不把自己说的放在心上,那么他就决定,用自己四大主教之一的尊贵身份——转而去请求埃其或者兰斯的军队领袖,让他们国家多派点军队来,以防万一。即使那两国的真正军事力量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腾恩。 他想到这里哑然失笑,正准备麻烦那四位正低声谈天的士兵,转动一下升降仓的绞盘,把自己送下去,他眼中的死寂天空,似乎有了些动静。 摩利立刻紧张起来,一步踏到了门外,一把扶着城墙,往天上定睛望去。 一座浮空岛屿! 就算距离如此遥远,也能立刻感觉到它的庞大。 即使这里天气阴沉,不见太阳,只有些微弱光线透过坚冰似的厚厚云层漫下来,因浮岛形成的巨大阴影,也笼罩了整个不见边际的雾行森林。而那岛上的建筑都隐藏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翼人来了!”摩利回身喊道。与此同时,守城士兵也发现了状况,鸣响了号角。 “呜呜呜——”号角声在长城顶部此起彼伏。紧随其后的是沿着长城修建的无数升降仓绞盘转动的咔咔声。 与只能乘坐几人的小型升降仓不同,那些大型升降仓虽然能够运送数百人的队伍,但在拥有魔力更强的青色之魔石的基础之上,仍需要数十位士兵使出全力,才能够将它启动。 不久,宽阔的城墙之上立满了士兵。摩利所在之处,是腾恩军队负责守卫的。 此时,这些从国内平民中招募而来士兵们,显得十分慌乱,推搡半天也不见列队站好。他们多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战斗,与那些静静等待着号令的静悼军无法可比。 那浮岛出现之后,便不再移动。这倒与曾经相同。看来,初代人族放置于封雾长城之中的巨型魔石,仍在起着作用。 只不过,没人知道这魔石究竟是什么,为何能够使亚特兰城不敢越雷池一步?经过试验,就已知的七种魔石而言,还未有任何一种能够对翼人造成致命影响。 这时,希尔的喊声穿过军队的嘈杂,传入了摩利的耳朵。 他转过身,只见希尔大步迎了上来,脸上竟还带着笑。而纳尔森则是浑身发抖,压低了身子,几乎把双手都贴在了地上,缓缓地走来。这当然不是因寒冷所致,只是因为恐高而已。 “你们本来不必上来。”摩利皱眉道,“教会的人从来都是待在城墙之后便可,何况是你们?为什么不带领四国赶来的教众祈祷?” “他们由那些神官带领便可。我们见你一个人,一没事便常常上来,一看就是对这次的防守忧心忡忡。况且,纳尔森都提出要上来找您老人家,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我也不得不跟上来看看了。” 摩利低头看了看纳尔森的样子,不禁微笑起来,弯下腰慢慢把他扶了起来。然而对方在一直起身子,只远远看见了城墙之下,便又立刻脸色苍白,低下头来。 “你先去塔楼中休息片刻吧。”摩利见他连话都说不出了,只好劝道。 可是,纳尔森却是果断地摇了摇头,打着颤说道:“没事,主教大人。我也认为这次翼人的反应非比寻常,为教会献身,献身,是我的义务与……责任。” “好吧。”摩利只好拍了拍他的背,关切道,“要是实在有什么不适,就去休息一下。” 希尔见了两人的样子,却笑道:“我倒真希望有什么意外,毕竟每十年才一次的事情,我可不想就这么平平淡淡就度过。况且,我还不恐高。” 这时,国家军队终于整队完毕,面朝着亚特兰严正以待起来。摩利看着这些由农农夫和猎户组成的半吊子军队,不禁更加担忧起来。尽管从前,用他们来对抗翼人,也从未造成预料之外的过大伤亡。 就在此刻,喘息声与吞咽口水的声响才稍稍平息,天空之中便有一群黑点出现,且朝着长城越飞越近。 本该在半日之后才发起第一波进攻的翼人,竟已经开始了攻势! 且看他们的人数如此众多,哪是第一波进攻该有的? 现在,就算是静悼军也有些惊恐起来,那之前所说的,随机应变的时候,真的来了…… 两位将军在长城正中央的一座塔楼顶端,紧急商量着对策。 号角再次吹响。 “呜——” “呜——呜呜——” 第一声,代表着所有弓箭手立刻射击。 而第二声,代表着准备放出黑羽翼人。 摩利在心中对这样的决策深表赞同。他朝着身边的希尔与纳尔森使了个眼色,同时悄然在体内把幻气运转全身。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一章:人族之劫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一轮箭雨逆风放出。 箭矢虽是由静悼军的精英弓箭手射出,但在空中仍然行进艰难。好在计算误差不大,大片箭矢落下时,将正在雪点之中急速穿梭的翼人群体覆盖在了其中。 要是以往,风不会这么大,命中的几率也会大上很多。而这回天气恶劣,摩利正捏了一把冷汗,现在见此状况,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翼人自然也意识到了危险的接近。他们拍打翅膀加快速度,且同时改变了飞行轨迹,试图在这死亡之网中寻求一线生机。然而,以他们此时的速度,想要逃过一劫,是绝无可能的。 不出所料,箭雨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拍上了一群细小蚊蝇般的翼人先锋。 远远看见那些翼人中箭,摩利心中的石头才终于落下,可是下一刻,他又立刻皱起了眉头。被击中的翼人原本应该就此坠落,掉进万丈深空之下的雾行森林,可是此时他们却只是摇晃了片刻,飞行高度压低了几分,便又继续向前飞来。 那些看守黑羽翼人的国家士兵,看见翼人中箭,本已开始欢呼,并认为可以再把这些好似不受控制的,令人胆寒的黑羽翼人多关上片刻。 但此时,他们见了敌人越来越近,又都开始手忙脚乱地打开铁笼,不再去想是否会在一不小心间,被这些黑色翅膀的怪物一口咬掉自己的脑袋。 毕竟,如果再慢上一会儿,那些金色翅膀的怪物们就会就此袭来,毫不犹豫,且不留余地轻松撕碎自己的肢体。 黑羽翼人见有人开门,更加狂暴了。他们一下一下急速冲撞着铁门,如同气锤。当锁门的沉重锁链被卸下,还未落地之时,他们便瞬间将门撞开了。还站在门边的士兵们被一把推倒在地,见此情景,都惊慌失措地往后缩去。 好在黑羽翼人并未搭理他们,而是眼冒怒火地盯着前方,径直朝着那金羽翼人猛扑过去。 他们的速度比对方快上许多,如同无数道黑色闪电,在夹雪的狂风中驰骋而去。 那些金羽翼人越来越近,直到这时,才显出了较为清晰的轮廓。他们的表情果然都十分木然,圆睁着双目,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节奏分明地一齐拍打着翅膀,不见一点紊乱。 似乎即使是身负无数箭伤,也无法让他们感到一丝疼痛。即使是凶神恶煞般的黑羽翼人张开利爪正面扑来,也不足以使他们生出一丝恐惧。 片刻之后,第一只黑羽翼人抵达。他咆哮着,一口咬上了一个金羽翼人的头颅,同时双爪往对方胸膛一插,竟将他的上身硬生生掰开了一条巨大缝隙。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将双爪又往左右使劲一拉,同时嘴里上下一合。顿时,一个金羽翼人便如同一张纸片,被分成了两半。而他的头颅也如一颗果核,从那黑羽翼人的口中吐了出来。 那金羽翼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流出一丝鲜血。这确属于正常情况,可是不论是谁,不论是已见了多少次,也都会觉得诡异。 场面虽不“血腥”,但仍不忍直视,许多人都别过了头去,纳尔森更是再次双腿一软,差点跌在地上。但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看见己方产生优势,多多少少安心了些。而摩利则是更加密切地关注起战场,不转眼也不庆幸。 从前,那些中箭的翼人都无法继续飞行。虽然此时第一个死去的是金羽翼人,可他还是想不通,为何这次他们能变得更加强悍? 不久,第二只黑羽翼人也嘶吼着赶到。只见他一把便抓住了一个敌人的咽喉,身体绷成弓形,双脚上的利爪直直刺入了对方的腹部,再往下一拉,留下了三道几乎可透过寒风的巨大豁口。那金羽翼人差点被硬生生分成了上下两截。 然而,如此情形之下,他的身体也好像不是肉身,竟没有流出一丝血液。他的表情也未有任何变化。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双翅也依然平稳地挥动着,让人不禁觉得那翅膀也并不属于他,只是一种能够带他飞行的工具,与黑羽翼人那如发疯的乌鸦一般,狂乱扑打着的翅膀截然不同。 只见那黑羽翼人一击得逞之后,随即张开大嘴便要一口咬断他的脖子。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对方就要步同伴后尘而去的时候,一股粗壮的金色光芒突然从那将死的翼人手心之中放出,击中了黑羽翼人的面部,且径直穿透过去,笔直地冲进了云霄。 那光芒呈柱形,生生吞没了他双肩之上的所有。 当光芒消散下去,他的头部竟已消失不见。片刻之后,那断头处才喷射出鲜血。而他的双翅也就此停止了拍打,随着身体旋转着坠落而下,重重地砸进了森林之上的浓雾之中,激起一层厚厚的絮状雾气。 能够发出这样威力巨大,强度猛烈的光芒,这――应该是亚特兰在最后才会放出的翼人种类啊。 “将军,翼人王出现了!”一个站在塔楼之下的静悼军脸色苍白,转头朝着塔楼之顶的两位将军声音嘶哑地大喊道,“且不止一只!” 摩利不用看也知道,此时,那两位年轻将军一定也不知所措起来。 视野之中,只有几只幸运的黑羽翼人,在第一次找到的是普通翼人,能够轻易将对方击败。而大多数的,在首次遇到的对手都是被称作“翼人王”的翼人种类。 他们恢复能力惊人,若不在一击之下便对他们造成足以取之性命的重创,他们就不会那么容易陨落下去。而他们不时从手掌中放出的柱形光芒,更是能够将黑羽翼人一击致命。 可原本,在第一波防守战中就放出黑羽翼人,已经是万分保险的做法。 无数光芒不断在远处战场中爆射而出,而随着每一次光芒的闪耀,也都有一只珍贵的黑羽翼人就此陨落。 如果他们算是一种部队,那么他们已是人族军队中的王牌。 不过,如果把他们算作一种武器,那么他们还不算最强。还好,我们至少还剩一张底牌,摩利自我安慰着,同时望向了两位将军所在的方向。 果然,两位将军再次传令,让士兵吹响了号角。 只见,每座塔楼顶部都推上来了一架弩车样式的东西。它们事先都被放置于塔楼二层,以备使用。 这弩车全长约两米,全身黝黑,通体光滑,蕴含金属流光。点点雪花打落其上,也都无法留下丝毫痕迹,不禁让人错以为它们只是伫立于这风雪的背景之前,不属于这一个时空。 而放置一旁的箭矢,与其说是箭,倒不如说是根根长矛。再看那长矛的材质,竟也毫不含糊,同样都是由与这车身相同的稀有材质所打造。 这就是人族只用于对抗翼人,名义上只属于教会,且只有教皇一人可授权使用的――“静悼之弩”。 而此时,出现在长城顶部的塔楼之上的,也是人族唯一一支配备它们的部队。 弩车一共只有约两百架。每只弩车,都由三位流级实力的静悼军精英所操控。其中两人负责将长矛架于弩车之上固定,再由三人合力将其在凹槽中拉满,扣在弩车钢弦之上。最后由一人瞄准放出。 在弩车群就位期间,一轮弓箭射击遵从命令再次放出。这一回,翼人已更加接近了。四国联军见情势迫在眉睫,也随着静悼军一起,弯弓搭箭射了出去。 这回,由于箭矢众多,且距离较近,箭雨覆盖的密集程度已非前一轮可比。 箭如飞蝗,朝着翼人急速射去。他们无处可躲,竟径直正面硬接下了这轮攻击。厚重的箭幕落尽后,令所有人胆战心惊的场景出现了。 只见所有翼人全是面朝着长城,仍然圆睁着双目。只不过,他们全身上下几乎都插满了箭矢,如同一个个扎满了银针的人偶,一动不动。而他们的双翅虽也挂满了箭矢,也依然规律地拍打着。 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好似雪花飞舞的速度也都随他们慢了下来。 他们,如同死不瞑目的幽冥……――第一次见到翼人在受到如此重创后,还能保持飞行,就连摩利也不禁心生动摇。――他们,就如同……死不瞑目的天神…… 正出神间,一声号角再次响起,把他拉回了现实,寒风刮擦的触感再次出现在脸上。 “静悼之弩”齐齐放出了长矛。长矛划破长空的声音穿透了不断呼啸的风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它们急速向前射去。它们与箭矢不同,数量虽稀疏,但力道的沉猛却是任何武器都无法可比的。 要是将其中一根射入没有经过橙之魔石加固的,宏伟的王都城墙,那么,它在穿透墙壁之后,大概也也不会有丝毫停留。 长矛终于起了作用。它们轻易洞穿了众多翼人的身体,一击之下便夺取了对方的性命,没有给他们修复创伤的机会。 而第二波攻击也紧随而至。所有“翼人王”都被击落下来。还好,静悼之弩出现得还算及时。 就在两位将军认为终于可以静下来好好商量对策,以应对下一次攻势的时候,一群在人族记载中从未出现过的生物,从隐于云雾之中的亚特兰城之中,缓缓飞了出来。 它们巨大无比。四只翅膀平展打开,遮天蔽日。即使相距如此遥远,拍打在所有人脸上的寒风,也因它们翅膀的扇动更加凌厉了几分。 摩利倒抽一口凉气,全身如同浸入了冰湖。――这些,是什么东西?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五章:玩火的少年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白灵洋很大,白灵海峡也不窄。众人乘船都是顺风,可还是三天后的黄昏才到达兰斯海岸。 兰斯是群岛国家。七大岛之间距离有远有近,甚至于还有无数小岛夹在其中。整个国家,用水手们的话说,就像是一块被掰碎了的饼干。 靠岸之后,众人最后留恋地回头望了望海洋,便走下了船。海风吹拂下,众人的身体好像轻了许多。这是海洋的送行。 水手们在船一靠岸,就迫不及待跳进了热火朝天的人流中。 这个港口同样热闹非凡。 人们几乎都是金发碧眼。他们相比于腾恩人,笑起来更加肆无忌惮,不会顾及外来旅人的眼光。尽管通过神色和外貌便能看出,来此的旅人也不少。 众人手中还有许多余钱,加上不论条件多差的旅店也都住过了,对住宿的好坏已经没有太多要求。因此,他们并不着急找个落脚点,而是在镇子里四处转了起来,了解环境。 金光闪闪的罗盘,造型奇特的套娃,装罐子里的奇特植物标本等等待稀奇事物,排列在街边的杂货铺里。 酒馆里传出的笑骂声此起彼伏。 挽着袖子表演戏法的,引来众多行人围观叫好。 众人正受着路边小店老板热情的招待,考虑着是否要买个纪念品玩具时,冯深却忽然被一个街头卖艺的少年吸引了。 看起来他年纪在十二三岁,长得稚嫩,脸上有点点雀斑,身高大概也只到冯深胸前。但他表情倔强,一幅全身心投入的样子。 少年只是一个人,不见有人陪同。 他表演的节目是――玩火。 只见他那一双修长而有菱角的手里,有一团火球。火球浑圆,有弹性,像是有着生命,时而轰地变大,爆出无数火星,洒向半空,时而又在他的指尖旋转着,变为一枝花朵的造型。他迅速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他们先是低声谈论,兴奋地不住点头,然后便专心于表演上,时时发出高声喝彩。 看来,这种表演即使在兰斯也十分新奇。 等K・K把一只陶瓷娃娃塞进在腾恩买的背包里,众人也朝那堆人群挤了进去。 等他们好不容易挤到了内围的位置,一轮表演正好结束。 刚刚由于日光不足,且有浓烈的火光,还以为他的头发也是金色,只是被火焰照射得泛红。现在看来,他的发色却真是罕见的火红色。 那少年看起来十分怕生。他大概是没多少演出经验的,也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观看自己的节目。 但是紧接着,他便昂起了头来,吸吸鼻子,尽管脸还憋得通红,也全力装出一副足够自信的样子。他从地上捡起铜盘,放到了人群面前。这自然是在索要打赏了。 他抿着嘴一言不发,又退了回去,准备下一轮表演, 观众虽然喜欢他的节目,可毕竟他们大都是来看热闹的而已。再加上他一副高傲冷漠的样子,没有一点与人的交流,好像一点不把观众放在眼里,实在让许多人提不起好感来。他收获的打赏因而有些稀少。 可是冯深明白,这少年还小,都是自尊心作祟罢了。能够到街上来表演他应该都是鼓足了勇气。 冯深从口袋摸出全部零钱,走到铜盘前面,稳稳放了进去。他成了给出打赏最多的人。 少年正好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眼里除了倔强与骄傲,却不见丝毫的感谢。 不论是谁,见了这样不懂经营生意,更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都会被惹得恼火一阵,可是冯深看了这眼神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他趁机朝少年挤了挤眼睛。 这回,他的举动倒是把后者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这,这是什么表情,鼓励吗?真是从未见过…… 冯深看出他冷漠的伪装因紧张的情绪露出了马脚,阴谋得逞似的,闷笑着走回到众人身边。 他收获了众人一致的不解眼神。不解中似乎还带着点点鄙夷…… “你干嘛啊这是……”T・E狠狠眯起眼睛,忍不住道。 冯深挠了挠头发笑道:“没事儿。我就是想起,这小孩和我小时候真是太像了。” T・E见对方好似不明所以,犹豫着追问道:“那……你谈女朋友的吗?” 冯深皱眉:“以前谈过,怎么?” 孙一听出了话中的隐情,明白他是受过情伤,分过手的人,于是叹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 他本是在安慰冯深,还自以为难得地关心了朋友,可K・K听后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可惜什么?和你们这群男的在一起,真的好可怕……” 星野听了忍俊不禁。而李吟却仍是睁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摸不着头脑。 众人正有句没句地说着,少年已经结束了中场休息,继续开始表演。 这一次,他卖力了许多,额头已经渗出些汗水。不知是因火焰的高温,热出来的,还是因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压出来的。 只见他手中火焰猛地爆了一下。噗地一声,一只火鸟啪啪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它全身虽全由火焰构成,羽毛,脚爪等细节却十分逼真,像是真的拥有生命,而非只是拙劣的模型。 本以为这样的奇景已经足够让人啧啧称奇,但接下来的变化才真正让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那火鸟在空中一个翻滚,竟顿时变大了数倍,变成了一只华丽至极的大鸟。那鸟展翅开来,足有两米,长尾轻盈而饱满,携带着点点四溅的火星。――这竟像是一只凤凰。 围观人群的情绪也被这奇鸟瞬间点燃了。他们热烈地鼓掌高呼起来。他们忘了少年的自负与冷漠,纷纷朝着铜盘里丢着零钱。钱币的雨在“凤凰”身下下了起来。 之后,它张开翅膀在半空转了一圈,形成一个无可挑剔的华美圆形,再张开鸟喙喷出一丝火焰。接着,它全身火焰流淌而出,变回了火球。 火球除了燃烧,久久没有变化。当众人以为这场表演已经完美落幕时,少年安排在最后的高潮却才终于出现。 毫无预兆的,一头火焰巨龙猛地嚎叫着从那细小火球中钻了出来。它长着一双火焰铺成的透明肉翅,巨口中尖牙森立。它在半空舞动了一下身体,一阵热浪便往四周袭去。 它的体型比之前的“凤凰”还要大上一倍,其壮丽与威势堪比神话之物,其身体散发的热量烫得人睁不开眼睛。它的一双龙眼虽由火焰化成,没有瞳孔,却让人不住颤抖。 大概是少年能力有限,火龙只出现了几秒时间,还未来得及发出第二声吼叫,便化成一片火星,消失不见了。 然而人群还沉浸在所见的奇观之中,久久无法自拔。他们要么呆呆地摇头,梦呓似的与同伴们讲述着感想,要么就是还仰头望着天空,一动不动,试图努力将刚才的记忆留住,好不至于认为那是一场幻觉。 几乎所有人都没去注意那站在场地中央的少年。即使他就是“凤凰”与火龙的主人。 此时他脸色煞白,满脸上留的都已经是冷汗了。他放下操控火焰的双手,开始蹲下收拾起钱币。 同时,他还偷偷往冯深的方向撇了一眼,擦了擦鼻子。 冯深碰巧见了,猜测他大概是想通过众人的反应,判断那些给出的打赏在众人看来值不值得。 表演的轰动效果显而易见。这回少年一定安心了。 少年把钱币收拾好装进了随身的小包,也不谢个幕,就撇开挡路的人群,往前走了。 观众先是一头雾水,之后见少年径自走远,才明白是表演已经结束。场地中已经没了人,而自己还傻愣愣地站了半天。 围观人群甩手而去,不欢而散。有人甚至说着,下次要是再见了这少年,绝不会再给他打赏了,除非他还有什么给人惊喜的新花样…… 之后,众人一路说说笑笑,比较了价格与条件,最后来到一家较为破旧的酒馆门前准备落脚。这时,他们看到酒馆旁的小巷中好像有人。 而那一头火红的头发,即使在光线微弱的夜里也十分显眼。 是那个变出“凤凰”的少年。 他在这里干嘛?众人好奇,悄悄走了进去。地面潮湿,滑腻。 “嘿,弟弟,你在这里干嘛呢?”K・K悄声道。 少年惊了一跳,看来之前他是已经睡着了。 “不要过来!”不出所料,他不是哑巴。而且他的声音虽然未经变声期,还带着稚嫩,但其正气十足,却不像是在外流浪了很久的样子。 众人又挪近了两步,停了下来。只见他拉在身上盖着的,是一床薄而破的脏床单,身下垫着的,是一床裂口无数的草席。他双手和后背都脏兮兮的。全不像之前表演时那样整洁。莫非他表演之前还特意整理了自己? 看清了状况,众人都于心不忍了。K・K道:“我们不是坏人。外面晚上冷,先跟哥哥姐姐进去,我们聊聊天好吗?”尽管知道对方比自己大了一百岁不止,众人还是习惯性地认为对方是个弟弟。 少年又往后缩了缩,显得十分警惕。 众人害怕他情急之下,一走火,真的放出“火”来把众人烧焦,便都不敢再往前了。 这时,冯深悠然道:“我们确实没有恶意,可你若不敢,也就罢了。” 说完,他给众人使使眼色,转身就走。 果然,众人还未走出两步,那少年便猛地站了起来。 “站住!谁说我不敢?” 冯深又隐秘地笑了起来。――他简直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有这样强的自尊心,又流落在此,难道他也是孤儿? 不对。要是没有父母或者长辈的教导,除非是天才,否则绝不可能把火焰玩转得如此完美。况且,这个世界文化普及如此之低,观看表演的人这么多,也没见有人能叫出那巨大火鸟的名字。 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能把凤凰和巨龙描绘得如此惟妙惟肖?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六章:被它吃掉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莱特到西港镇来,只是为了采购新从腾恩运来的幻珠。 幻珠与魔石不同。 前者是通过猎杀蕴含幻气的幻兽来获取的,专门用来为幻气拥有者提升能力。不论是法师还是武人,都能以此提高幻气纯度。要是幻珠质量上乘,甚至还可能会让使用者产生顿悟,直接改变幻气形态,提升实力境界。 而后者,则多是作为功能性的东西,只有在极少的矿脉中才能偶然发现。要获得它也只能全靠“偶然”,虽然不像捕猎幻兽一般冒生命危险,但是却得全部指望极好的运气。 莱特在阴暗的房间中举起珠子,对着光线看了看。紫色幻珠中若有若无的电光闪烁着,珠内颜色深沉,电光颜色明亮,看来品质属于上乘。他将这一颗也放进了袋中。 结了帐,莱特走出小巷。他的眼睛藏在法师长袍的兜帽之下。作为法师,他们不需要隐藏身份,反而,穿着这样显眼的衣服,走在人群中路人都会自觉让出一条道来,倒省去了许多麻烦。谁敢惹魔法师呢? 而之所以戴着兜帽,只是因为莱特不想去看那些平庸路人的目光。和他们对视,会脏了他的眼睛。 镇子临海处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他往内走,准备乘坐早已等在镇外的马车,返回法师联盟的据点。 然而这时,一大片呼救声却从海边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木板破裂的巨大声响。看来不少海船和码头都已遭殃。 “快跑,是海兽啊!” “快点啊,来不及了,别管掉的东西了!” 海兽?莱特皱了皱眉,转身抬起头。 吼!―― 一头庞然大物掀起海水从海面破水而出。它瞬间跃至了半空,海水哗哗落尽后露出了乳白色的肚皮,和两只缓缓挥动着的巨大肉鳍。要是它就此砸下来,这一条街道连同两边的房屋都会被瞬间摧毁。可是失去水,它便无异于自寻死路…… 澎!―― 还好,它并未落到陆地上,而是重新回到了水中,掀起一阵巨浪,翻滚汹涌地向街道袭来。而刚刚它只是将不到一半的身躯露出了水面,便有如此威力。 莱特看着数米之高的海浪迅速逼近,并未感到畏惧,只是那些慌忙逃命的路人都往自己身后跑去,而自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实在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虽然不知道这原本性情温和的九级海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与它交战并非计划中的事情,还是先将幻珠送回为好。 他握住藏于法师袍下的短柄权杖,一截简短咒语迅速出口,然而正当权杖散发微光,他也即将瞬间移动至安全区域时,他的目光却被一群青少年吸引了。 他们朝着海浪袭来的方向跑去。海浪正不断吞没着腿脚较慢的人群,而他们似乎毫不害怕。 他们一共七人。其中六个看起来是两百岁左右的青年。他们竟都有流级以上的实力,且都全不收敛,肆无忌惮地暴露在外。 但更令他又惊又喜的,是那个一百多岁的少年。他有一头熟悉的红发。 …… 冯深众人朝着数个跌倒在地的行人冲去。从地上拉起他们后,他们便一人搀扶着一个又往回跑。这些人之中,成年人都由三个男生扶着,小孩们则都交给了三个女生和那个新认识的少年。 冯深本试图去操控这如失控猛兽的海浪,但刚刚与之建立感应,它那巨大的推力便将冯深的精神联系扯断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依靠因幻气而变得更强的身体素质,一个一个救人。他无法像T・E那般一手扛一个成年男子,脚下还健步如飞,也不能像孙一一样,扶起一个,便能瞬间将他从死亡边缘带到远离海浪的人流之中,像一道电光不停往返穿梭于两者之间。 这一阵海浪最终平息下来,剩下了半人高的积水。 许多居民由于没来得及从屋中逃出,都还困在房屋二层不停呼救。然而他们已经能算是幸运,还有无数人即使躲在高层,房屋也仍被冲垮,连人带屋地葬送进了大海。 那巨大凶恶的海兽还盘踞在港口边缘。 要是它再这么翻滚一出,小镇上的人们不知是否还能侥幸存活,镇子是否还会被它所彻底摧毁。 冯深众人相互对视一眼。 “我认为,我们可以做到。”孙一犹豫半晌,终于眼神坚定地说道。 冯深也终于沉吟着点头:“星野,K・K,李吟,你们带着这个男孩先去往安全的地方,然后迅速回来救人。孙一,T・E,我们三人去会会那个海兽,最好将它引开,为赶来的卫兵争取时间便可,尽量少动武力。” 他虽这么说着,但心中却十分担忧卫兵是否还会赶来。毕竟小镇已经被毁了十之八九,不知他们是否已经放弃了这里。 无意间,他见那红发男孩往后频频观望,似乎不愿立刻离开,不过K・K好歹还在硬拉着他走。 冯深与周围的积水建立了联系,但是要一次性操控如此多的积水,目前还无法做到,因此也只是预备着,在需要时可以立刻操控一部分作为攻守。 趟过积水,三人慢慢靠近岸边。 一种沉闷而巨大的呼吸声隔着海水,从海面之下传了上来。淹没半身的积水因此微微震颤。 当他们看到水下的黑影时,便不敢再向前一步了。 西斜的落日光辉铺洒在海面上,如万道金蛇扭动,黑影在其中并不明显。 三人寻找着,原以为水本是偏黑的颜色,但一束数米高的喷泉却在海面凭空射出。 噗―― 那大片的,难以分辨尽头的黑色,竟然就是海兽的背部。而它竟也拥有像鲸鱼一般长在背上的出气口。 由于不知海兽的习性,三人无从下手。但他们明白时间已经不多,再这样等待下去只会陷入被动,将身后的镇民置于危险之中。 为了吸引海兽的注意,将它引离海岸,冯深走到海岸右侧,在远处的海面之下控制了一团大到足够吸引海兽注意的海水,并慢慢搅动起来。 果然,那海兽注意到了右侧的异样,调转了方向。它转身时很笨拙也很缓慢,但由于体型巨大,掀起的波浪虽不剧烈,却仍然重重拍到了三人胸口。 看这个方法行之有效,冯深向两人点点头,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且一见有什么异常,三人便立刻撤离。 终究,因为冯深在积水中行走不便,跟不上海兽的速度,而它却就要正面碰上那一团作为诱饵的水球了。冯深并不打算与之正面对抗,便立即把水球归于正常,不再搅动。 海兽似乎是愣了片刻,停止了运动。 冯深悄悄移动着,试图在下一个足够远的距离再用相同方法把它引开。然而,他还没走出两步,海兽却突然发怒了。 大概是明白受了人的戏弄,它开始在海面之下盘旋。一个巨大漩涡因此而生。三人试图努力站稳,却仍被引力带得摇晃起来。无数木板和杂物迅速划过三人身边,朝着漩涡中心流去。 这时,海兽猛地再次跃出了水面。这一回,它跃得更高,巨大的阴影挡住了黄昏的日光,使半个小镇都宛如陷入了黑夜。 吼叫声响彻天际,它的嘴中铺满了细小的尖牙,好似一片刀山。它似乎能一口吞掉整个小镇。 它朝着冯深三人扑了下来。原来不知怎的,他们竟已被发现,暴露了位置。眼看三人即将成为海兽的腹中之物,孙一率先拉着冯深飞奔起来,T・E也瞬间挣脱了积水,全力奔跑着紧随其后。 他们并非向着小镇方向往回跑,而是沿着岸边飞奔。海兽本是面向着右侧,这一跃也是朝着他们奔跑的方向。 尽管孙一与T・E都体能惊人,却奈何积水太过沉重,而海兽身躯又太过庞大,终于,它布满褶皱的肚皮迅速朝三人压了下来。 这时,他们才迅速朝着海岸内侧撤去,堪堪躲过了一劫。而海兽也果不其然,朝着他们的方向扭动了一下身子。若最开始就往内陆方向逃跑,海兽才刚刚跃起,在空中只要扭动身躯转换了方向,居民们便将难逃一劫。 然而,三人并不能因此松一口气,一阵海啸一般的巨浪因海兽的坠落而卷了起来,拍向了小镇。 由于海兽这一次几乎将全身都跃出了海面,产生的海啸足有三层楼高。 情急之下,冯深咬咬牙,挡在了海啸面前。 全身幻气疯狂运转,流通速度堪比光线。他张开双臂,大喝一声,清晰可见的深蓝色幻气从他体内喷涌而出,源源不断。 幻气全部向前扑去,仿佛另一阵从他体内翻滚而出的海啸,和那汹涌澎湃的海水撞在了一起。 然而,想象中的巨大爆炸并未产生,近处的孙一和T・E,甚至远处的全镇居民都清晰地看见,那正扑面而来的海啸因冯深深蓝色幻气的附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起来,并冒出阵阵寒气。 一场绵延数百米的海啸,竟因此静止了。 冯深脸色苍白,呼呼喘着粗气,一个站立不稳便倒进了身下的积水之中,孙一赶紧过去把他扶起。 冯深已把体内幻气消耗得一干二净,而他的潜力也使所有目击者震惊。包括一个穿着厚重法师袍的男子。 可是,直到此时,事情还未告终结。 海啸之外的海水温度虽然猛烈降低,但还未冻结。海兽被彻底激怒,疯狂嘶吼着,一头撞裂了冰墙。冰屑四溅,面目狰狞,布满滑腻褶皱的巨大兽面出现在了孙一与T・E的眼前。 因撞破冰墙,它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孙一找准机会,踩上T・E双掌,轻盈地一跃而起,一步踏上了冰封海啸。他顺着海啸的弧线,如一道彗星,一眨眼便攀上了海兽的背部。直朝着那一个出气口奔去。 海兽还卡在冰墙之中扭动,想要回到水中,然而孙一的速度依然没有让人失望。海兽背部虽然广大,但孙一还是赶在它入水之前,将背在身后的一柄长枪插入了出气口里,并同时往上一挑,刺破了那里附着粘膜的脆弱皮肤。 鲜血紧随着喷射而出。孙一在半空一个后翻,重新踏入积水。平稳落地,未沾到一滴鲜血。 这回海兽的惨叫声中不仅有愤怒,还参进了歇斯底里的绝望。看来那脆弱的出气口确是它的一大重要器官。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海兽命不久矣,这场灾难终于要就此过去时,意外再次发生。 只见它的大嘴原本正大大地张着,且不停发出震人心魄的嘶吼,此时竟猛的喷出一支水柱。 还未来得及反应,水柱便升上天空,如同一阵从天而降的湖泊,将小镇彻底淹没了。 而紧接着,它竟又射出了一根让人无法想象的,长达十数米的舌头! 那舌头径直朝着已经呆在后方,虚弱不堪的冯深射去。T・E原本站在冯深之前,让他先行回去,自己断后,却不料此时却反而正中了那海兽的下怀。 那舌头十分粗壮,浓稠的粘液难解难分。它将冯深的身体一卷,便像青蛙吃了蚊虫一般,迅速往回缩去。 孙一和T・E见情势紧急,前者迅速运转全身幻气,奋力踏着冰墙一弹,将藏于腰间的一对匕首在那舌头上画出一道深达数十厘米的伤口。然而那舌头只是猛地一颤,却并未停下。 而后者拔地跃起,却因速度太慢,连舌头的边都没碰到。 冯深耳边带风,生生被扯进了海兽的口腔之中。还未作停留,他便直接被扔进了那阴暗粘稠的食道,咕噜噜地往它的腹中溜去。 难逃一死了吗? 然而,当他终于通过食道,落入海兽胃中,他的眼里竟刺入了一阵耀眼的蓝色光芒。 无数大块的深蓝光斑中央,有一颗小山般大小的圆珠。圆珠之内蓝光流转,似有一片海洋被禁锢…… !! 第三十七章:王宫会议与龙之号角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听从了教皇的召唤,科恩正在赶往王都的路上。 在接到摩利,希尔,纳尔森三人的死讯时,科恩举到嘴边的水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开水烫到了他的手掌,碎片四溅开来。 他的眼眶睁得干涩,可神官还是沉默地站在自己面前,看起来消息是确凿无疑了。 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他无法思考更多,只剩这三个字在脑海中轰鸣回荡。 最感恩的导师,带领自己从懵懂无知,变得成熟明理,走到了今天的位置。最重要的同伴,虽然时有矛盾,但却朝夕相处。——现在他们都丢了性命,化为了一座光墙?不可能…… 此时,他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之中,用两指按住了眼睛。 不能再去想了,人生命已逝,总不能死而复生。 无力回天了。 他睁开眼睛,开向车窗外,已到了东境的平原地带。原野一望无尽,不少的村庄点缀其中。各种庄稼长得整齐。 他冷静了下来,似乎并未多么费力。——是的,摩利主教三人已死,但是教会还未崛起,人民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尽管不愿去想,他也不得不承认,南境教会三人的意外死亡,为自己铺平了道路。 他将成为主教。这在科恩的意料之中。此后,他手握的权利将会更大,他的名字在南境庞大的信徒群体中,将会家喻户晓。他在南境,甚至于全国的影响力都会大大增加。 他的任何施为也可以更加大胆了。他承认自己的野心. 抵达了王都。马车穿过厚厚的城门,经过热闹的街市,到了宏伟的王宫大门。 科恩下了马车,跟在王宫侍从的身后。约莫行了一刻钟,又经过了搜身,他才终于到了王宫大厅。 一众王室大臣已经分为左右两边站好。他也站了进去。 高高在上坐在中间的,便是腾恩国王,古斯塔夫。在他下一层台阶的左右两侧则分别是王国首相齐森,与教皇劳伦斯。 他们三人都老了。但只有古斯塔夫与劳伦斯的岁数是数不清的。 首相虽位居高位,却因曾发生过首相篡权的先例,至此之后国王选用首相都只限于常人之列,他们不可拥有幻气,也无权食用以蓝血人精魄所造的延寿药丸。 这一届的首相已是个将死之人。 然而,时间却已经在另外两人身上停止了。他们摆脱了时间的控制。 不知多少因为岁月被掩埋的,不为人知的秘密都还存在于这国王与教皇两人的心中? 八百多岁的首相见人已到齐,颤巍巍道:“会议开始。” 可是由于他中气不足,声音太小,因此,这话又由站立在台阶之下的传令骑士,朗声复述了一遍。 古斯塔夫微微弯腰,与教皇低声商量了两句,便直起身子,杵了杵宝石手杖,说话了。 他声若洪钟。 可以想见,无尽的岁月不仅没有把他摧垮,反而让他的实力得到点点滴滴的积累。时间在别人身上是毒药,在他的身上却成了变得强大的资本。 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这一次召集你们前来,是为了几件亟待解决的事情。”他顿了顿,环视大厅半圈,“首先,封雾长城倒后,摩利三人战死,翼人不明原因地完全退去,暂时不再造成威胁。但是南境教会此时只剩科恩一人。 因此由科恩接替摩利的主教之位,再由他自行主持招收新的教众并选拔副主教。”他看了看科恩,眼中不带任何感情,像是看了一眼没有生命,也没有价值的石头。 并未有任何形式上的授职仪式,也没有任何值得多说两句的安慰言语。 不过是个主教罢了,不论摩利还是科恩。 科恩暗暗低头,咬了咬牙。 “静悼军方面,梅森元帅抽调人手支援诺曼防守长城。至于凯利元帅,你也配合梅森,扩大征兵范围,尽量拉些士兵去雾行森林中侦查情况。 光墙不知能撑到何时,我不希望看到愚蠢的兽人和肮脏的精灵踏进人类帝国半步。” “是,陛下。”梅森与凯利同时恭敬地低头应了一声。然而,科恩却敏锐地发现凯利的眼中含着不甘。 雾行森林危机四伏。要她的士兵前去侦查,无疑于将他们都当做了探路石和炮灰。军队的牺牲将无比巨大,但所获的情报却可能少得可怜。 有这样的情况,只因静悼军已将优质兵源一手垄断,而留给她的只剩下残羹剩饭。国家军队战斗力低下,却使名义上属于教会的静悼军,成了实际上的主要武装力量。 国家军队尊严何在?——科恩明白凯利所想。 凯利身上的精钢盔甲倒映出她精致的侧脸。科恩见她闭上双眼,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件事,”古斯塔夫不紧不慢,转到另一边继续道,“袭击北境舰队的海兽群并未被一网打尽。其中,唯一一只九级海兽昨日在兰斯西港出现。现在此事有何进展?” 一个腆着肚子的胖子往前站了一步。他满面红光,眼睛眯成弯弯的一条缝,即使没有刻意去笑,也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陛下,这件事确实蹊跷。 据小臣了解,海兽是上古龙族的远亲,本是温和物种,群居为生。可自从长城倒塌之后,原本世代生活在我国北境的海兽却都像发了疯一样,群体南下。不仅袭击了北境舰队,甚至还一路逃到了东南方向的,海水温暖的兰斯去。这实在反常,并且……” 听到这里,古斯塔夫开口打断道:“奥利弗,只用说我不知道的。” 他的语气平缓,听来并未带着怒气,却使滔滔不绝的情报大臣打了个寒战,脸色都白了一层。 他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油光,干笑两声道:“嘿嘿,陛下果然博闻多识。小臣还知道,这海兽在小镇出现后,便被一群见义勇为,不到两百岁的青年人所挡,最后是被一位魔法师所杀。” “魔法师?” 古斯塔夫并不关心那些所谓的见义勇为者。他们不论是谁,也只不过是群没有组织的蝼蚁,掀不起波澜,更不值得去关心。他只是在听道“魔法师”三字时,才皱了皱眉。 “是的陛下,据安排在兰斯的探子说,是当时一位魔法师站在小镇边缘,召唤了一道震天动地的雷霆,劈开了海兽头部。” 古斯塔夫沉默了片刻,问道:“魔法师联盟与兰斯王室的合作到了何种地步?” “陛下不用担心,”奥利弗笑着,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魔法师联盟仍然高傲得很,还不愿与王室合作。高傲的魔法师,这是他们的天性,也是他们自我认同的基础。击杀海兽的事情大概只是那个魔法师的擅自主张,并非为了帮助卫兵。” 古斯塔夫点点头。 “那么,第三件事……”腾恩国王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俯身到了教皇劳伦斯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教皇听后点点头。 古斯塔夫靠了靠宽大的王座背垫,说道:“第三件事,关于曾经与各位商讨过的,龙之号角。” 此话一出,大厅中各大臣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充满了大厅。 “安静。”古斯塔夫仍然不紧不慢。但所有人却都就此不敢再说一句。 “这件事情,只记载于教会圣书之上。可信程度也许不高,但是却有必要尝试去取得。若它真的有效,且让其国得到,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此事暂时不可告知盟国诺曼。去往长城之外寻找号角的事,只用伪装为侦查任务的一部分。” 这时,见国王的话告一段落,凯利终于忍受不住,铿锵说道:“陛下,我的士兵能力较弱,执行侦查任务已是极限,不可执行寻找号角如此危险的任务。” “元帅不用着急,此事本未考虑让国家军队执行。他们不仅没有经验,且效率低下,不适合委以重任。” 凯利听了这话,显然心头极度不服,但她却不敢发声,只是将藏于精钢护手之下的双拳牢牢握紧。 “但此事交给静悼军去做,仍不适合。考虑之下,最佳对象应是佣兵公会。此事交给齐森你去安排吧。最好近日就将消息传到,尽早让精锐佣兵随王国军队前往雾行森林。” 古斯塔夫交代完了这件事,顿了顿,最后难得地微笑起来:“那么,最后一件事。在驱逐完兽人与精灵,确认了龙之号角的有无后,吞并兰斯的战争,便要提上日程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丝丝难为人注意的兴奋之色。 …… 科恩走出王宫,再次踏进了马车。 他故意没有提起失落蓝血人的下落。好在古斯塔夫也并未提起。他作为一个早已超脱生死的人,又身为国王,自然不会再去关心从自己指边溜走的几个延寿药丸。 然而之前再次提到的长城废墟,却让科恩想到了一个传闻。翼人退却的原因,是长城废墟中的黑色光芒。 一个场景顿时从他的记忆中凸显出来。那是那个拥有黑色幻气的蓝血人。 他和长城,有什么关系? 科恩预感,在世界规律的表象下,有一股暗流正在汇聚,试图破壳而出。 !! 第三十八章:复仇白獓群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一拳头打在了一只白獓身上。 雨中,雨滴都因他拳头上激荡出的黑色幻气而化为了无形。那白獓则在半空定住了身子。雨还在下,但是都没有淋到它的身上。雨即将碰到它的毛发时消失了,好像落入了另一个时空。 它的面目保持着狰狞,半截嚎叫戛然而止。紧接着,这只白獓化为了一堆黑色细沙。 细沙没有因为雨水的拍打而落地。细沙维持着白獓的体型,在原地打转。最终,如点点星芒,消失在了黎明的天空。 肖马收回拳头,在雨中抹了一把脸。 “靠,这雨真大啊。” 岚打着一把伞,站在树下。十一没有打伞,被暴雨淋着,但他的身子是干的,雨都掉进了他的身体里,在他衣服表面泛起涟漪。 他的身体就是水。 岚说道:“我说,你非要这么装逼啊?打伞不好吗,或者你至少来树下躲一躲,也显得正常一点啊?” “躲在树下,容易被雷劈。你也在肖马的记忆里看到了,这是他们地球的常识。” “这不是重点啊,我主要是叫你别装逼。” “……” “你别一幅不明觉厉的样子好吗?” “……” 岚自从在肖马的记忆中知道了那些时髦的新词汇,就兴致勃勃地把它们都翻译了过来,运用在了日常生活中。 肖马回到岚和十一身边。 “好冷啊,我要感冒了,今天的练习也结束了吧?” “结束了,”岚举着伞,点点头,“今天的任务到此为止吧。不过,你非要选择拿白獓来练手,实在有些不可理喻。它们虽然凶恶,但只在雨天出没,还不得不是大雨。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好在你控制能力的程度,已经“很棒棒”了哦。对了,你现在已经差不多能控制自己力量的三成有余了,就不用再担心感冒了。记得像我说的,想打喷嚏的时候,就运转体内幻气,把寒气驱逐出去。科科。” “我选白獓的理由,你当然知道……只是你不要滥用这些词语了好吗?科科是表示嘲讽的时候才用的。” “我就是要表示嘲讽呀。” “行……” 他们走回小木屋,林栩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这几天以来,他们晚上回凌的南境分舵睡觉,白天就在丛林的小木屋中探索肖马的能力。林栩自然担当起了随行保姆的职位。 林栩在房间靠窗的角落搭了个灶台,可以简单做饭。 摆上桌子的,是猪肉炒野猪肉,鸡蛋煮鸡肉。面对这两道黑暗料理,肖马不禁动了动干涩的喉结。 “我们以前吃的,比如番茄炒茄子,烂肉炖莴笋等等,都还可以接受。今天这两道菜实在是……” 还不等肖马说完,岚便迫不及待地拉了根凳子坐下,然后趴在桌子上狼吞虎咽起来。他一边包着大口不明食物在嘴里,一边还闷声闷气地说着:“嗯好吃,好吃……” 林栩眉开眼笑,拍了拍他的后背,连连夸他有品位。 肖马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着,忍不住想:真是赌场出疯子,情场出傻子啊。 岚只停了手上的动作,还未有更多表示。肖马便不敢再想了。 这些菜是类似于中餐的做法,是岚从肖马记忆中得到的。在他兴冲冲地在告知林栩后,后者便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做了几样类似于番茄炒蛋的简单菜式后,便开始嫌肖马知道得太少,然后自己发明了无数黑暗料理。 她对做饭的热情不一般,但这天赋实在不敢恭维。 几人静静地吃着饭。除了肖马,其余三人都已习惯了林栩的烹饪风格。他只拨弄着碗中的饭菜,不敢去看岚和林栩的眉来眼去,生怕一不小心又走漏了心声。 忽然,岚嚯地丢掉了刀叉,挺直了腰杆。他竖起耳朵,似乎十分惊讶。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便又幸灾乐祸似的奸笑起来,然后把视线转到了肖马身上。 肖马被看得发毛,忍不住道:“你,你干嘛……” “白獓来了,看来是为同伴寻仇的。而且,不止一两只哦……” “呃,现在还在吃饭呢,等吃完了再训练不好吗?”肖马赖着想要推脱。 “不不,我是说,我们就要被包围了。” 肖马惊道:“包围?有几头?”他还是习惯把那些凶恶猛兽称为“头”,而不是“只”。 岚不说话,一把便将肖马提了起来。 “嘿嘿,难得一遇的机会。别一脸懵逼的看我了,还想要变强的话,你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他打开木门,一脚把肖马踢进了雨里。肖马一个站立不稳,径直扑到了泥泞之中。 “我靠!”肖马一把从地上爬起,转身便朝着木门跑去。 他捶打着木门,叫道:“草菅人命啊!喂!” 木门里面传出岚闷声闷气地声音:“我看着你呢,一有危险十一就出来救你啊。这是激发你潜力的机会,你好好锻炼,幻气实力的突破……都需要这样的刺激。”看来他竟又安安生生地坐了下来,大口享用那关于爱的黑暗料理了。 “兄弟……大哥……诶……”肖马欲哭无泪。刚刚才擦干身子,现在雨水又瞬间打湿了他的全身。 “唬——唬” 肖马听到异常声响,立刻转过身来,背靠着木门。 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木屋前这一小块空地外的密林中,似有无数白色身影躲在暗处。 它们见了人影,便开始缓缓移动,绕着木屋转起圈来。 这哪是一两头啊?这是五六群吧!——相比于变强,肖马更想要的显然是活下去。 就当他想撕破脸皮,一拳打破木门躲进去的时候,门猛地开了。十一两手在他双肩上一推,肖马蓄力之中站立不稳,竟径直被远远地摔进了空地中央。 啪的一声,他整个身子再次陷入泥地,成了只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门再次被无情地关闭。 “没有人性啊,兄弟!”肖马再次站起来,准备向木屋狂奔而去。 两只白獓便猛地从密林之中跳了出来。 “吼——” 利爪被雨水冲刷得闪亮锋利,肖马情急之下,只好一个俯身,一手撑着地面闪到了一边去。 两只白獓挡住了小屋的去路。 “只有拼死一搏了,靠!”肖马抹了一把脸,握紧了双拳。 白獓尽数从密林之中走出,团团把肖马围在了中央。 它们都呲着牙看着他,数量竟有数十头。 “靠啊……”肖马低声暗骂,语气却显得无力。这个怎么玩啊,只有装死等人来救了吗? 现在,在肖马看来,那三个坐在木屋之中看戏的,简直就像坐在角斗场旁边的观众,一边翘着二郎腿,剥着花生瓜子,一边观赏角斗士在和狮子作战。 自己的战斗毫无意义可言! 这时,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腹诽,岚又打开了门,朝着肖马扔出了一件东西。 他隔着大雨喊道:“对了,正好有机会给你练练武器呀!” 肖马高高跳起来,才让那把短刀不至于被抛进了密林之中。他将短刀抽出,刀鞘扔在了地上。 门又关了。而那些白獓似乎并未被岚的举动所吸引,仍是绕着自己转圈,寻找着破绽。 肖马咬着牙,将幻气注入那把普通短刀。短刀瞬间附上了一层黑色幻气,似在燃烧着黑火。 幻气附着武器。幻气实力达到流级便可以自如使用。肖马本身虽然有着坚级的实力,奈何时间太短,岚和十一并未完全将它完全激发。 猛然间,第一头白獓从肖马发起了攻击。然而后者早已做好所有准备,此时一感到身后的动静,便立刻旋身,往右移了一步。附着黑火的短刀利落地切入白獓腰间,划开了一道大口。 白獓大吼一声,身子还未落地,便成了一片黑沙,消失于无形。 然而,这还只是第一只而已。 似乎是见到情势不妙,白獓群发起了猛攻。它们从四面八方一起扑来,彻底封闭了肖马的退路。 肖马心中虽十分懊恼,但这几日岚与十一教授的战斗技巧已经彻底融入了他的骨髓。 他将短刀立于胸前,双手握紧。黑火猛地涨了半尺,且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将他包裹其中。 他举着短刀,径直朝着面前的一群白獓挥砍过去,暂且没管来自背后的扑杀。 一触碰到黑火边缘,前方十数只白獓便瞬间湮灭无形。 他回头间,后方的白獓也已经扑到了他的眼前。 它们瞳孔泛红,口中涎水从齿间洒入了半空。 他记忆里的那场大雨里,那两只夺走数个同伴性命的白獓也跟它们一模一样。 肖马旋身,黑火在他身边升腾而起。 他顺势将右手拿着的短刀挡在了身前。那头最先到达的白獓巨口一合,将短刀咬在了嘴中,呆在半空停止了动作。 他右手不动,左手以手作刃。电光火石地挥了两下。 “嚓”,“嚓”。一道十字刃破空而出,切上了近在咫尺的白獓群的面部。 没有四溅的血水。它们静静悬浮于半空,眼神呆滞,失去了凶恶的神采。 雨声哗哗而下。肖马从白獓口中抽出短刀,俯身捡起刀鞘,将刀插入鞘中。周围一圈,静至于半空的白獓,化为了一片细沙。 这算是报仇吗?——肖马松了口气。 雨停了,太阳从云中钻出。白獓狠狠地看了肖马片刻,便再次退回了丛林之中。 岚打开门,拍掌笑道:“技术不错,就是可惜敌方不够强大。潜力这东西还没激发出来。我可是对它们下了命令,要杀死你的。” “靠!是你操控它们?” “我能控制动物很奇怪吗……” “那你之前吃饭的时候,还装什么逼?” 岚摊手道:“我是它们出现后,才即兴下的命令呀。我可不是装逼怪。不过嘛,”岚忽然又露出一幅奸诈表情,“接下来,为了看看你的表现,就带你到据点找真人来试试手吧。 很期待你的潜力哦,肖马同学。科科。” !! 第三十九章:小白鼠的日常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跟在岚和十一后面,在密林之中快速前进。林栩则被岚给背着。 以他现在的实力,已经能够在密林之中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了。或轻松跳过断木,或一刀切碎藤蔓,都已不在话下。 肖马实力的提升,要从多日之前说起。 当时,岚叫十一把他死死按着,然后便一巴掌拍上肖马胸口。汹涌的金色幻气便排山倒海般冲进了他的体内。肖马一边被呛得呼吸困难,一边又感到胸腔之中似有千万只匕首在搅动,只觉得痛不欲生。 岚见了他瞪眼吐舌的模样,却还笑着道:“别怕啊,死不了的。那块黑色幻气不论怎么诱导都没法松动,就只有硬来了。刚刚你自己可同意了的啊。” “同意个求啊!你饿了我三天了,之前我还想宁愿痛死也不愿意饿死,但是这次的痛感跟之前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 肖马想到这些,看着岚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哪天可能真的就会失手杀了我吧,看来真得找个借口尽早脱身才行…… 岚微微偏了偏脑袋。 肖马还在出神,一见了这难为人注意的动作,便赶紧在心里不住道歉起来:没有啊,误会啊,大哥,我是说,感谢您……——肖马觉得自己差不多快人格分裂了。 但是肖马最终还是把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不说,只想的话,岚是知道的,可只有出声问了,他才会回答。 “说实话——你除了满足好奇心,对于我在这个世界到底该干嘛的问题,真的没有一点建议吗?” 岚脚下不停,头也不回,飞速往前赶路。 岚不假思索道:“要是你真能完全达到坚级实力,那么你就可以算是强者了。要是能努力一把,达到势级,你就是无数人经过一辈子甚至两辈子都无法赶上的强者。到时候你想干嘛就干嘛。” 肖马追问道:“这个不是我要的回答呀。我是说,我费尽周折穿越了。这个世界……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岚猛然停下。肖马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他难得地认真起来:“我的意思是,世界不需要你,也能照样转。但是你想干嘛,你能干嘛,要看你自己的想法,别问我。明白了?” 说完,他不等肖马回应,就又转身准备往前走了。 他背上的林栩埋头低声说道:“之前还说人家是你的新朋友呢。现在你越来越凶,谁还愿意跟你结交?” “之前我是觉得他有趣。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庸人,不值得深交。” 岚与肖马拉开了距离。之后他们两人说的话,肖马没再听清了。 …… 进入密林深处,四人在一座废墟前停了下来。 石材横七竖八,胡乱堆砌。四人在其中找到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走了进去。 这是座古时的遗迹。许多年前大概是座城堡,属于一家贵族。 在这个世界,人都能活上千年的岁数,这个大陆的历史也便十分悠远。不可考的事情不计其数。 借着墙上昏暗的火把,四人顺着螺旋阶梯,走进了地下室。地下室面积不小,大约可容百余人。这里除了几张石凳,没有任何陈设,显得有些空旷 “欢迎再次来到腾恩第一大地下组织——凌!”岚对着空无一人的地下室振臂高呼。 “看来他们都还没回来呀。”林栩道。 “这有什么办法。这些天为了攒钱,大家可都是拼了命工作呀。”岚指的工作自然便是杀人了。金钱至上。——这是他最近给凌制定的宗旨。 肖马不知他们攒钱想要干嘛,不过想来钱嘛,无非就是用来吃好点喝好点,他便也没有多问。 四人坐凳子上歇了会。一个人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呼——割人脖子,弄了一身血。嫂子!有干净衣服没。” 这人身材高大,留了一头短发。他一进门就叹了口气。 他便是古月了。 肖马始终没弄懂这个世界的命名机制。时而有中式常见的姓名,时而又能遇见只属于西方的长名结构。再加上这个国家的贵族阶级制度,他更觉摸不着头脑。按地球的说法,这个国度就是中西结合的典范。而且还是蛮不讲理的结合。 岚应了他一声,指指一个阴影中的角落,说道:“那儿还有几套衣服呢,自己去换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别休息了,等会儿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呀?”古月粗声粗气地回道。说着,便往角落走去了。据之前的了解,肖马得知他曾是一名悍匪头领,只因误打误撞,劫了一个贵族,便被抓进了地牢。好在他本身实力不凡,才找到机会逃了出来。最后被岚收为了手下。 当时,岚说的是:“你为了自己吃饭抢人,让别人吃不起饭。现在你为了自己吃饭杀人,同样也是让别人吃不了饭。算是老本行,换汤不换药。加入我们的话,就不用实习了。” 十一抱着双臂,百无聊赖,有意无意地问了句:“这次杀的是谁?” 古月在阴影里哈哈笑道:“这次是个公爵呢!贵族的圈子里就是大鱼吃小鱼,管不了了就杀掉。不过这样的生意还是少,像其他几个兄弟,还不是正为那几个富商办事。这次死在我手里的嘛,好像是叫丁顿。” “丁顿?”十一来了兴致,笑道,“他是我以前一个雇主。又这么巧,哈哈。” 他们虽一幅自得其乐的样子,肖马听了却不禁浑身发凉。他回想起了那次被十一所救后,所看到的血流遍地的场景。 凭一己之力,打败数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自然易如反掌,可是……他们手中沾了如此多的鲜血,为何还能如此谈笑风生,若无其事? 岚对古月道:“换好衣服了就过来吧。肖马同学你也认识过了。虽然因为忙,没说上两句话,但是好歹算是半个熟人。打他的时候,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肖马这才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凉气。虽说这个叫做凌的刺客联盟简直就是个变态俱乐部,但是这个叫古月的,却犹为冲动不讲理。 果然,古月一听了这话,便两眼放光的从阴影中慢慢显身。隐约中,肖马似乎还看到他舔了舔舌头…… “两位大哥,”肖马说着,声音已经有些抖了,“不如……要是下个回来的,是个小姐姐,我们再做打算吧。现在大伙都先休息一下,挺好的哈……” 凌这个组织虽说松散,但人手却并不少。即使是稀有的女刺客,在南境也有好几个。 然而当肖马转脸向岚看去,竟发现他已经两眼一闭,开始养神,嘴角还挂着一丝戏谑的浅笑。 “这个事情嘛,人人都会有份的。你得到了锻炼,你的对手也得到了放松。从今天开始直到攒够钱,我们的训练场地就改到这里了。每回来一个人,就跟你打一场。你要的小姐姐也总有机会和你对上手的。”这是岚说的最后一句话。 古月已经站到了他的对面。他扭动着脖子,骨节发出咔咔声,脸上带着狞笑。从他的眼神看来,他十分期待玩玩这个拥有黑色幻气的,神秘又新鲜的玩具。 “那么,我们就不客气了吧。”古月嘿嘿笑了两声,一团橙色幻气便从他的胸口迸射而出,布满了他的全身,然后又尽数隐入了体内。 经过岚的教导,肖马已对幻气有了系统的了解。——像古月现在这样的运转方式,就好比那些本还停在起跑线上的赛车手,拉着手刹,却又要发动引擎从排气口喷出火焰,除了装酷,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肖马抬头朝古月看了眼,吞了口口水。看来,又是在劫难逃了。 “那……我们是在这里打,还是……” 古月打断道:“别啰嗦。这里的石头硬得很,这么几百几千年了,也没见它垮。” 说完,他便一拳头轰向了肖马胸口。 肖马看这一拳距离如此之近,而速度又如此惊人,自己是无处可躲了,便把心一横,黑色幻气瞬间灌注于双臂之上,硬接下了这一拳。 两种幻气互相碰撞,一黑一橙,竟都猛地爆裂出了更大的威势。 金属嘶鸣声响起。这是古月一边发出的声音。而肖马一边的黑色幻气则发出了类似于动物呜鸣或者漩涡吸水的声音。 僵持片刻之后,肖马终究不敌,倒飞了出去,在石墙上撞出了一道凹痕。整个地下室为之一颤。这哪是适合打斗的地方? 这是由于幻气实力的差异,却非幻气相克的原因。毕竟,这黑色幻气,实在是从未在世间出现过。 古月把拳头收回身前,橙色幻气收回其中。他呼出口气,却是带着兴奋的情绪。 “哗,你这幻气的滋味,可真不一般。不像赤色橙色一般硬,也不像蓝色青色那般软。我要打十次!” 肖马无奈撑起身子,要是以前,不会运用护体幻气,这一击大概可以直接把自己的骨头震碎。 “我……我不想当小白鼠了啊……” !! 第四十五章:海面因为你,升高一厘米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七个高阶魔法师中,除了艾维斯不太好说话,其他人倒都给足了莱特面子。至少在表面上。 第二天一早,众人都因为找到了相应的导师而感到欣慰。 尤其是李吟。说她的收获尤其多,倒不只是因为能力的提升有多么惊人,只是她的导师消除了她对魔法师联盟的不详预感。 李吟的导师便是西太曾提到的光系高阶魔法师,安洁阿姨了。她看李吟一幅怯生生的样子,便由衷生出了许多怜爱。 安洁带李吟在窗边的两张椅子上坐下后,便让莱特出去,留给她们一个“专属于女生之间的私人空间”。 安洁轻轻抚着李吟的肩膀,不问她的出身,不问她前来的目的,不问任何可能让这个小女生难堪的问题。她只露出和蔼的笑容,问李吟的爱好。 李吟坐着,紧张地低头绕着手指,偷偷看了一眼安洁。 只见清晨的阳光静静铺上她脸颊的皱纹,显得十分温柔。 李吟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我……我一直都只喜欢看书。不过最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书可以看了。” 安洁笑笑,点个头,便显得十分熟络似的轻轻撑着李吟的肩膀站起。她走向她的私人图书馆。 李吟偏头,只见那些书架上的书籍和莱特先生的品味大不相同。 书籍不厚,书名有《黑夜的眼睛》,《她的名字》,《时间门内》等等。 安洁抽了一本叫做《枯荷集》的单薄诗集出来,转身走向李吟。后者立刻又把头埋了下去。 安洁把窗子推开一点,让几丝清凉的海风透进来。李吟闻到些温热的海盐味,觉得很舒服。 安洁并腿坐下,说道:“这是腾恩的诗人,叫岚。这大概是笔名吧。不知你以前读过没有。” 李吟微微摇头。安洁温柔笑道:“我们先不急学什么魔法。好久没亲自教过学生了。以前我从来都对他们说,要我当你们的老师,我得先当你们的朋友。” 她随意翻开一页,看到一篇叫《南境》的小诗,便自顾自读了起来: 巨石无裂纹 深林无行人 世间的锋刃 空留鬼魂 咬碎时间的门 —— 南境的雨时而微凉, 时而癫狂 转告昨日的神 今日 一切如常 李吟读过不少诗了。因此她听后,倒不觉得作者写得有多么好,只不知为何总有些心酸。她想,这岚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就这么过了半天,李吟尽管天赋不如冯深等人,却自然而然和安洁成了极好的朋友。她常会禁不住在心里感叹,安洁姐姐这样的一个人,谁会不愿意当她的学生啊? 与此同时,孙一和莱特这边却发生了尴尬的情况。 据莱特说,孙一是天生的武人体质,不像天生法师的冯深,也不像可武可魔资质平庸的K·K。 他跟魔法毫无缘分,除了按照野蛮武人常用的方式,不断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逼出潜力,莱特作为魔法师,是别无他法的。 星野不停替孙一说话,莱特却依然坚持看法,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深深地为孙一感到遗憾。然而孙一却一副开心自得的样子。 他甚至还说:“好歹知道了怎么才能更加强大。我本就不擅长好好坐着学习知识,倒不如在身体上突破自己来得轻松。” 星野暗暗叹息,却不知如何是好。 而T·E这边,倒也跟孙一差不多,被那新晋升不久的火系高阶法师晾在了一边。 只不过,他没有什么女生为自己可惜,只有一个才学到了好几段治疗咒语的K·K在一边幸灾乐祸。 冯深呢,他一边用所知不多的理科常识应付着莱特对“小道消息”的追问,一边在艾维斯的吝啬教学下汲取着一点一滴的魔法知识。 虽然其余人都对学到幻气运行的方式和新奇的咒语感到高兴,但他却明白,这些魔法师们交给自己众人的不过都是些魔法的皮毛罢了。 要有更多收获,不能光靠他们偶尔的指点,更得靠自己去领悟与钻研。 此时,艾维斯正把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他的动作十分随意,大概是又没有灵感了。但他也不着急,已经一辈子衣食无忧,除了无聊,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冯深静静立于一旁,注意力被那几条装在罐子里的深蓝色章鱼吸引。 小章鱼们嘟着嘴巴,和冯深对视着,八只爪子收缩合拢,收缩合拢,在水里自如游动。 艾维斯忽然咂了咂嘴,把手里的试剂放下,挑眉朝冯深问道:“你已经达到了哪个幻气境界?” 冯深心想自己连幻气分哪几个境界都不知道,也编不出什么慌,便直言道:“我不知道。” 艾维斯听了呵地一声笑出来,走到窗边一下倒进椅子里。他说道:“连这也不知道,还想学什么魔法啊?” 冯深躬身回道:“愿请老师指点。” 艾维斯笑着摆手,说道:“别来这一套了。既然你不知道,我们试试不就行了?你老是这样文绉绉的,我可受不了。” 他虽是这么说,但冯深看在眼里,便知道他其实是觉得“这一套”十分受用。 “看你那两个朋友,好似不使用咒语便能凝聚出幻气。这便是魔法界里流级幻气的标志。你也一定是与他们一样了。那么,我便按照这个标准教教你吧。” 冯深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瞪着眼睛连连点头,无意似的喃喃道:“原来如此,却不知道如老师这般的,更高级的幻气境界,又有什么惊人的表现呢?” 艾维斯听见他的话,冷笑一声:“像你们这样的人,不到两百岁就达到流级已经算是人才,大概到了比莱特大上三百余岁的年纪,便能领悟至更高的境界。现在你是着什么急呢?” “学生正是想以您为毕生的榜样。” 艾维斯拍掌大笑道:“既然你迟早会知道,那我对你说了也无妨。像我与其他高阶法师,达到了坚级的幻气境界,便能够跟与幻气相应的世间元素建立紧密的联系。换句话说,就是像使唤奴仆一样使唤自然。 别看流级与坚级只相差一级,其中的鸿沟却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跨过的。” 冯深表面五体投地,点头如捣蒜,心里却在想:之前,对浮空水滴和地上积水的感应难道正表示我已达到坚级境界了吗?只不过,像他所说的那般“使唤自然”却还差得很远。 定是技巧问题,冯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却不知能否再套出更多话来? 冯深想了一会儿,说道:“老师,我之前想到一个使用幻气的方式,不知对不对,请您帮我看看。” 艾维斯抬抬下巴,伸手示意他尽情演示。 冯深把艾维斯带到一处空旷的海边。他闭眼冥思片刻,忽然睁眼转身,懵懂地问道:“老师,像这样一片大海,有一望无尽的海水,您也可以把它完全纳入控制?如果是,那实在让学生我难以置信……” 艾维斯忽然不悦,打断道:“我说,你到底为什么废话这么多?整片大海,谁能够一次性控制下来?” 冯深装出大失所望的样子缓缓点头:“噢……原来是这样。果然是我把坚境界的实力想象得太强大了吗?” 艾维斯皱眉怒道:“我的资质,在整个兰斯,不,是整个世界都独一无二,你竟然质疑我的实力?” “不不,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艾维斯一把推开冯深,自己站到了大海面前。 他头也不回地冷哼一声说道:“小子,你看好了。只怕你被吓到什么才是元素派坚级法师的实力。” 只见艾维斯一步一步稳稳踏入海洋,全不在意自己崭新整洁的深蓝色法师袍被咸涩的海水全然打湿。 海水漫到他的胸腔之下。 他侧头瞥了一眼冯深,吊起嘴角道:“作为水系法师,流级实力只不过能够将体内幻气具象为水的模样,召唤出的水元素,实质上还是为幻气。 只有坚级实力者,才能够把体内运行的幻气逼到身体表层。也只有元素派高阶法师,才懂得将身体表层的幻气融入自然之中,与元素建立坚牢的联系!” 经过这么一捧一激,艾维斯果然一点也沉不住气。他非要完全证明自己,同时说透道理,让冯深完全信服之后才可罢休。 冯深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微笑,语气诚恳地对他喊道:“老师,您小心不要受凉。” 艾维斯的情绪被这话彻底调动起来。他咬牙闭眼,掏出一把镶嵌深蓝魔石的权杖。他把权杖一举,嘴里便大声念诵起咒语来。 冯深早有准备,立刻竖起耳朵开始记忆,眼睛也不眨一下。 只见艾维斯停止念咒,他面前的海面却以他为中心,慢慢旋转了起来。 最后一个方圆五十米的巨大漩涡凭空产生。漩涡卷着海水拍上了沙滩,冯深赶紧退到远处。 渐渐地,这漩涡越转越快,竟把海水扔进了虚空。漩涡越升越高,形成了一个高达十余米的挣扎扭动的水龙卷,将艾维斯关在了里面。龙卷激烈地哗哗作响,悬浮于冯深面前。 海水飞溅到他的脸上,打得他生疼。 许久之后,海水落下,海水漫到了冯深脚边。 艾维斯脱掉湿透的长袍和衬衣,露出六块浅浅的腹肌。 他对冯深戏谑地笑道:“这方圆百米的海平面,几个时辰内都会维持在你脚下的位置了。” …… 一星期后的夜里。 待众人都安心睡去,冯深轻手轻脚,从中央高塔旁的住宿区域走出来。此刻,莱特,艾维斯等高阶法师都已回到自家的豪宅之中,不在元素岛上。和自己众人一同住在岛上的,只有些低级的魔法学徒。 夜凉如水。 他悄声来到一处少人的海滩。微弱的星光下,海水深沉,看不出是蓝色,像是整个世界的黑夜都钻进了大海。浪涛声厚重沉稳。 冯深闭上双眼,想象海洋是在自己胸中吞吐。 近处海面的潮汐,远处海面的汹涌。还有海面之下的,无声的,无尽的沉默。 他逆着湿润的海风,学着艾维斯的样子,一步步踏进海里。 海水漫过胸口,冰凉透进了骨头里。海水规律地前后推着冯深。他感觉有些站立不稳,但还是再往里走了两步。 此刻冯深已经踩不到底了。但他只犹豫了片刻便下定决心,游向了海心的方向。 一望无际的黑色海面空无一物,只有一粒小点在慢慢移动,那是冯深的头颅。 不知过了多久,冯深游得喘息不止,他回头间,已能看到元素岛的全貌。他的水性并不算好,只是刚刚能够浮在水面罢了。 他的嘴唇已经冻得青紫,牙齿上下打颤。海洋的昼夜温差巨大。 终于,他把早已调动起来,在体内翻涌不止的蓝色幻气逼到身体表面,想象着自己与大海融为了一体。或者说,是想象自己正在将整个大海都源源不断地灌进胸中。 忽然,那海兽肚中的巨大圆球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了一下,他的幻气储备猛地疯狂增加。 冯深全力控制,渐渐开始吃力。他索性径直念诵起从艾维斯那里偷学来的咒语。 海洋果然绕着他缓缓旋转起来。不只是海面,他似乎能够感受到海洋深处的鱼群都因这旋转而开始仓皇逃窜。 水龙卷升起来了。 …… K·K被一阵越来越尖利的水声惊醒。她揉揉眼睛,走到窗边,抬头看向窗外。她不禁被自己侧面的一幅奇观惊得长大了嘴巴合不上来。 一个直冲云霄,看不见尽头的粗壮水柱正在远处的海面旋转扭动着。龙卷底部,目力所及的整个海面都为之搅动起来,如同水龙出海。而龙卷之上,薄薄的云层也被钻出了一个螺旋形的大洞,有若隐若现的电光和低沉的滚滚雷鸣。 她以为看到了错觉,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相信这是真的。她赶紧叫醒同房的李吟和星野,惊慌地告知灾难即将来临,要赶紧到岛的另一边去避难。 正当她们在撕裂虚空的轰鸣水声中拉开房门时,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水龙卷重重地落回了海面。 …… 第二天,K·K问孙一他们是否看到了昨晚的壮景。 孙一连连点头,不断称奇,还说当时没见到冯深,十分担心。 冯深只说当时自己是在厕所,看到这样的景象也吓了一大跳。 众人来到海边。海洋依然平静,只是海平面不知为何好似比平日高上了一小截。 只有冯深一人知道,就在昨晚,这个世界的海洋因为他,不为人察觉地,永远升高了一厘米。 第四十六章:令人陌生的野心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午餐时分,刀叉碰到瓷盘轻响着,魔法学徒的公共餐厅很安静。 冯深用刀子刮起牛排上的黑胡椒酱,一点一点喂进嘴里。 突破至坚级后,他的胸腔之中,那一块深蓝色湖泊已经变化了形状。湖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上下轻浮着的蓝色的……蛋。 蛋壳上深蓝色的幻气时隐时现,似乎有东西在里面顶着,想要破壳而出。 至于里面究竟是什么,大概只有将幻气实力提升至势级才能知晓了。冯深虽然好奇,但却一点不着急。 他深知,实力的提升需要的不仅仅是傻傻的努力,还不得不靠智慧和一点运气。 他只在心里想着,几位高阶法师愿意付出的知识都已教得差不多,已经没有再在法师联盟待下去的必要。 像是一个矿山老板,他想,是时候离开这个挖不到更多矿脉的地方了。 只是,若真的在现在便辞行而去,众人也对去往哪里没有主意。 回腾恩?当然不可能。自己众人本就是从那边逃过来的。如今,他们说不定正在搜寻逃跑的蓝血人的下落。 去兰斯的其他地方吗?没有意义。自己对行商或者参政都没有兴趣。况且,作为一个穿越者,冯深总觉得自己有着特殊的使命感。 当个探险家去发现新大陆?成为发明家把地球的先进科技带到这个世界上?…… 不不,都不可能,自己既没有探险家等待新历险的耐心,也没有真正的发明家该有的学识。冯深把牛排横着切,像是在剥皮一般。 众人都知道冯深喜欢吃各种皮的怪癖,但一同进餐的其他魔法学徒却并不知情。他们有的掩嘴偷笑,有的一脸惊奇。 孙一忍不住笑着伸出脖子,善意提醒道:“嘿,冯深。干嘛呢?把你这吓人的怪癖收敛点吧。” 冯深稍稍抬头,注意到了那些怪异目光,但并未在意。 他笑笑,撇嘴耸肩,示意觉得无所谓,只自顾自地继续想着: ——是时候组建自己的势力,扭转历史的车轮了吗?他轻轻摇头,把一块薄薄的牛肉送进嘴里。 把历史的车轮扭转到正确的轨道上,不正是一个穿越者该有的责任吗? 在这个世界,被叫做蓝血人的穿越者,被猪狗一般的轻蔑对待,遭到无情的屠戮与收割。 不论是在兰斯或者腾恩,平民百姓都受着贵族的无情压迫。 无辜丧命的蓝血人,贫穷愚昧的人民,飞扬跋扈的贵族,不可一世的王室……这样的一个世界,不正需要一个救世主吗? 冯深想到这些,咀嚼着牛排的嘴角微博可查地吊了起来。 根据地球以往历史的经验,光靠个人英雄主义,想要改变历史几乎不可能。 若真要把这个世界留下我的印记,光靠我们这么六个人,肯定是不够的…… 即使是在这个异世界,个人的力量也没有强得离谱。 自己虽然有了超越高阶法师的能力,也不见得能够控制那漩涡,一次性将一整支平铺海面的战舰阵列给掀翻。 而从在腾恩的经历看来,能够使用自如幻气的人虽然相比于常人是少数,但他们的总量却并不少。 要是让自己以一敌十,就算他们每人的实力都不如自己,但加起来也许便能够对自己造成重创…… 不知怎的,那被困于湖边洞穴-里发生的血腥场面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冯深天马行空地想着,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K·K嘴里嚼着一颗小番茄,一只手肘撑上桌子,偏起头低声道:“在想什么哪?表情时阴时阳的,人格分裂啊?” 冯深笑笑,说道:“我在想事,等吃完饭,我跟你们讨论一下。” 饭后,他们走到海边,海浪扑上脚踝,留下湿润柔软的沙子便又退回去。 众人已经对这样的清爽不再感到新鲜。冯深见已经没了外人,便把离开法师联盟的想法说了出来。当然,他保留了那段关于“历史车轮”的想法。 众人听后觉得有理,倒也没说什么,只跟冯深一样,觉得现在还没定好要去哪里,也只能先呆在元素岛上,好歹还能混吃混喝。 李吟听了冯深的想法和众人的话,脸红了起来。可是嗫嚅半天,也没说话。冯深自然知道她是舍不得安洁,但并未说出来,只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这女孩为何还没对众人产生依赖呢?反而是对才认识不久的安洁有了特别的情感。 他带着众人,转身欲走,却在眼里余光中看到一艘雕刻精美的华丽大船正往元素岛驶来。 大船前端是一个木质的少女雕塑。桅杆上挂的,是一面蓝底众星旗。 他们停下脚步。这样的船,可不是那些高阶法师们常用的交通工具。虽说他们要么是贵族要么是巨贾,所拥有的财富造一艘这样的船绰绰有余,但他们却是为了方便,并不经常把自己的豪华游艇开来炫富。 果然,船缓缓靠岸后,从船上走下来的,是一个衣着精致华贵的中年贵族。他朝众人瞥了一眼,便快步朝着中央高塔走去。 此时,塔中的高阶法师并未到齐,只有安洁与那个火系法师在。若他是专程来拜访七位高阶法师,并不会挑这么一个时候。莫非,他是要去高塔二层以上的楼层。 在所有高阶法师的嘱咐与监视下,冯深众人从未去过。 冯深曾与孙一和星野两人商量,想让他们在深夜前去一探究竟,但两人却发现那高塔的大门总是紧紧闭合着,且挂在大门中央的锁上还镶嵌着一颗上等的橙色的魔石,看起来牢不可破。 此时,那贵族若真是去高塔高层,定是有着不凡的身份。——而他去拜访的,难道是法师联盟的领袖?可是,那领袖怎可能一辈子都关在那高塔里面,从未出来过? 众人没有回去住地休息,而是看他进入高塔后,等在了高塔门外。 时间飞逝而过。众人都等得不耐烦了,那贵族才终于在太阳偏西的时候出来。 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看来不知是碰了什么壁。他向停泊海岸的船走去。 众人悄悄跟随在后,等到出了人群熙攘之处,来到海边,冯深才开口叫住了他。 “先生!” 那贵族转过头来。他体型微胖,脸上的两坨肉鼓出来,像个水袋。 他眼中有毫不掩饰的郁闷。 “你们好,有什么事吗?” 看来他挺好说话。也是,找来和那群魔法师怪人们谈事的人,怎能是个尖锐自大之徒? “我们是元素岛上的学徒。”冯深自我介绍道。 对方点了点头,等着下文,眼里的郁闷不见消退。 “不知先生到来是有什么要事?” 微胖贵族叹口气,想这样不是什么值得保守的秘密,便道:“我是来找联盟的圣阶法师大人谈合作的。” 圣阶法师?众人暗暗抽口凉气。果然,那塔上还有人,元素岛的领导并非只是那七个高阶法师。 “不知您找他所为何事?”冯深不动声色道。 贵族再次深深叹息,摇头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其他各岛都已在招募新兵,据在腾恩的探子来报,腾恩准备联手诺曼袭击我国。但是兰斯的商人是骑士的十倍,长船是战舰百倍,这仗怎么打?国王正是叫我前来寻求魔法师们的帮助。” 不用问也知道他这次作为使者来访,任务肯定是失败了的。只是魔法师们怎会连自己的国家也见死不救? 但这个问题还可以放一放。 腾恩若真的把兰斯吞并,那么自己众人蓝血人的身份便更加容易暴露,到时候便离死不远了。 更重要的是,腾恩一国目前已经如此强大,若真把兰斯也纳入了疆土,那么,自己修改历史轨迹,转动历史车轮的想法便会难如登天…… 在冯深眼前的,是一个机会。 他直视对方双眼,诚恳道:“大人,我们虽是学徒,但已经学有所成。您看我们几个是否能帮得上忙?” 贵族被冯深这灼灼的目光吓了一跳,眼里的郁闷变成了惊讶。他眼神躲闪道:“你们?……魔法师的自主性较高,你们要加入军队,不经过导师同意,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导师定会大发雷霆……况且,若真是只有你们几个,对于军队战斗力的提升,也许并不显著……” 冯深明白他说这么多,重点无非是在最后一句话上。 他不等身后伙伴说话,径直上前半步,逼视对方,眼神愈加地带着渴求:“先生,我们为国捐躯,在所不辞!” 贵族彻底被他吓住了。看这年轻人的模样……不是腾恩人吗?怎么就为国捐躯了啊? 冯深自然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不假思索道:“我们之所以逃离腾恩,正是因为其残暴乱政。恳求大人给我们一个机会。” 贵族托腮沉吟,目光闪动,终于低头道:“既然如此……你们先跟我回去再做定夺吧。” 于是,冯深身后众人也只好跟随贵族陆续上船。 但是,他们看着冯深的缓步移动的背影,却愈加觉得陌生。 他们面面相觑。冯深,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第四十七章:科恩主教的长袍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昨夜才下了一场大雨,科恩行走在湿漉漉的道路上。地面本来就没铺石板,此时走在上面更是艰难。 他扯出陷入泥泞的后脚,又往前迈了一步。科恩身后跟的,是一个新被他提拔上来的年轻副主教。 这孩子叫吉米,从前是个小镇贫民窟里的孩子,在教会里当修士也有几年的时间了。他们一家都是虔诚信徒。科恩之所以提拔他,不仅是看重了他的魔法天赋,还有他来自底层的出身。 像今天这样来寻找副主教候选人的外出活动,静悼军是不会参与的,更不用提护送了。他们只管拿着王室的工资,成天守在教会旁边专心享乐便可。 “主教大人。”吉米在忽然身后低声喊道。 科恩没头回:“什么事?” “您不必亲自前来的……” 科恩笑了笑,语气柔和地道:“这话好熟悉。之间我从你父母手里接走你,你的家人也是这么说。” “当时……我自以为是人手不足,所以您才……” “人手再怎么不足,也不至于把我这个主教请出来吧。”科恩停下片刻,和吉米并肩后才继续迈步,“教会里神官多得是,就算请修士修女代劳也是可以的。” 吉米受宠若惊,低头道:“是的主教。只是之前我还想着,在我被您选中后,就可以为您分担一些……” 科恩面容和蔼,拍拍他的肩膀。他尽管年轻,脸上没有一点沧桑之色,但也像长辈对小孩解释显而易见的道理般地缓缓说道: “在我小时候,也是被一位副主教选入教会的。你应该知道,教会是人民的仆人。如今,战争即将到来,我们更要肩负起抚慰难民的责任。” “当然,我从小就记得。现在终于能将一生奉献给神明,是我的幸运和父母的骄傲,就算以后永不能和二老相见,他们也一定会为我自豪。” 科恩闭目走了两步,又缓缓睁眼:“你可以和父母相见,之后被选入教会的孩子们都可以。侍奉神明并不等于要断绝亲情。虽说神明是我们唯一的父,但父母也是我们的至亲之人。 既然亲情如此难以割舍,那么神明作为父亲,见了孩子伤心,也不会开心的。” 吉米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来,差点在黏人的泥泞里绊了一跤。他两眼瞪着科恩,眼里尽是惊讶之色:“主教,这……我从小便听人说过,神职人员为了表达对神明的敬仰,必须断绝亲子关系。这是教会历来的传统。” 科恩云淡风轻地笑笑,半阖双目,神似一个老者: “传统是用来改变的。谁知道我们无意做的某件事情,在以后会不会被当做传统呢?” 这么说着,记忆里合家欢乐的场景,父母的音容笑貌,都一一在科恩脑海中闪过。要是当时没有赶上饥荒,父母就算从来都信仰神名,也一定不会把自己交出去的吧。 然而吉米就幸运多了。他不仅自愿离开家庭,他的父母也为他骄傲。 科恩浅浅地苦笑一下,都这么大了,怎么老还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呢?只是不知二老是否逃过了那一次饥荒?…… 吉米微张嘴巴看着主教大人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便重新低头看路,不再说什么。 不久,南境最大的乡镇出现在视野尽头。 这乡镇的占地面积算是广大的,几乎相当于半个宁雨城了。 它的产生跟宁雨城差不多,也是因为地形。此地正位于一块南境少有的盆地之中。 目的地到了。 可是说乡镇是目的地并不贴切。因为他们的目标,是那聚集在乡镇之外,正等待救济的大群“难民”。 这一次,蓝血人带给腾恩的,不是海啸地震,饥荒瘟疫。是战争。虽说是腾恩联合诺曼发动的,针对兰斯的战争,但将这战争造成的灾难嫁祸于蓝血人身上岂不是百利无害? 反正,人民需要的只是一个除了王室以外的对象,去扔石头,去诅咒。蓝血人作为魔鬼的代言人自然可以当做免费的替罪羊。 就好比,神明也被王室当做了一个送给人民的,百求不应的偶像。 科恩将鞋子从泥地里使劲拔出。泥星溅上了他的白袍。他重重叹了口气,然后便带着吉米朝难民营缓缓走去。 一位贵族大人此刻正躺在城镇中心的城堡里午睡。难民们呆在这城镇边缘,兴许还能等到那位领主大人的良心发现,胜于呆在村庄等死。 他们的故乡,已被前来征收军粮的士兵们,压榨得没有了最后一丝的余粮。 然而这还只是战争的序曲。 难民队伍的人数足有上千,都是从附近村庄聚集过来的。他们用削来的木棍加上一片破床单,在泥地里搭起近百个简陋的帐篷。 难民或坐着或躺着,因为此时还能忍受饥饿站起来的人已经不多。整个营地十分安静,只有偶尔传出的儿童嬉闹声,如同来自深林中的微弱鸟鸣。 孩子嘛,只要这一顿吃饱了,便不会担心下一顿。他们也不会管吃的什么东西,不论树皮还是草根,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父母逼着他们吃下的,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 他们便只管玩儿就行了。尽管累得快,跑两步就头晕了,他们也不在意。 科恩两人踏进难民营,一阵恶臭扑鼻而来。科恩已经许久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沿着难民们艰难让出的一条歪歪扭扭的小道,向前挪动着步子。 难民们见了两位牧师大人前来,都自觉让开,并且同时摇摇晃晃地磕头扣手,乞求一些食物。 科恩心中叹息,要是他们还有一点力气,大概还会拦住自己的去路。 他从怀里掏出罗盘。罗盘指针无规律地胡乱转动着。看来,附近还没有光系魔法天赋强大到足以被探测出来的人。 正当他准备合起罗盘盖子,揣进怀里的时候。罗盘指针忽然稳稳地定住了,直直指着前方。 科恩侧头对吉米微笑说道:“感应不算强,但找到了。” 他们跨过一具躺在地上的人体。那人微微睁着眼睛,眼珠跟着在自己脸上划过的脚掌移动,但到了需要偏头的时候便停住了。 科恩来到一处帐篷门口。帐篷顶棚是用一块打了无数补丁的,覆满了泥污的暗红色破布。 科恩微微地躬身,朝着帐篷里问道:“请问,有人吗?” 许久之后,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拄着枯木拐杖,佝偻着背的老妪。 “是牧师打人……”她只用沙哑的嗓音,颤抖着说了这句话便没了后文。连站着都颤巍巍的,看来光是从地上爬起,便让她费了全身的力气。 “您先坐,不必客气。”科恩勉强微笑着说道,单手提起长袍蹲了下来。吉米也学着他的样子,立刻降低了身子。 科恩偏头朝着里面稍稍抬了抬下巴,问道:“婆婆,里面还有人吗?” 老妪目光躲闪着,握紧拐杖的粗大指节微微颤动。她低声道:“只有我孙女,可是大人……她还小。” 科恩注意到她穿在草鞋里,裸露出来的脚趾。指甲里面的黑色污垢已经凝结。 科恩忽然想到赤脚约翰,心头泛起些细微的涟漪。 但他仍在脸上牵扯着一丝微笑,从怀里摸出一块面包。 他掂着面包,犹豫了片刻:“很久没吃东西了吧。这个给您的孙女。” 然而,出乎科恩预料的事忽然发生。 那老妪手一放,手中的拐杖啪地一声倒在一边,然后扑通一下跪倒在了泥泞中。 泥星大片地溅上科恩的长袍,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松了下去。 老妪面朝黄土,声音竟是带着哭腔:“大人!我和孙女相依为命……我们,请给我们一个机会……” 科恩直直看着这场面,喉结动了动。吉米伸伸脖子,在他身后悄声道:“主教大人,要不,先让那孙女出来?” 科恩没有回话,无意抬头间,却只见一双难得的明亮眼眸浮现在帐篷之下的阴影中。 一个充满稚气的声音怯怯地说道:“牧师打人,是要找我吗?” 科恩极力控制心绪不陷入回忆之中。 “是的,你很优秀孩子。” 他暗暗吐出口气,才终于对那正跪在地上,抽噎不止的老妪说出了那一句曾经改变他一生的话来,“婆婆。你的孩子,跟着我,就有吃的。” 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就此告一段落,自己也可以尽快远离这个地方,却不料,那小女孩竟鼓起勇气,径直从帐篷里跑了出来,一把抱在了那老妪身上。 她的声音忽地变得很大声,已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不要!不要,我不要和外婆分开。大人,求您了……” 科恩咬肌动了动,脸上表情僵了片刻,才终于把那拿在手里许久的面包掰成了两半,分别递给了双双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的婆孙二人。 他缓缓站起,把长袍重新放下来,转身对吉米道:“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候选人也不用找了,直接开始下一步计划吧。” “您是说……”吉米双手握在一起,张口不确定道。 科恩几步站到帐篷前较开阔的地带,高声道:“各位,事关大家的切身利益。请听我说两句话。” 难民们听到声音,有的从帐篷中缓缓钻出,有的则只是稍稍抬起头看向这位牧师大人。命都已经快没有,还有什么“切身利益”值得关心呢? “我是南境主教,科恩。整个南境教会,都将在不久后发放免费肉粥给所有难民。 宁雨城教堂前的四手广场,明日将有免费肉粥可领。每人管饱。我会告知守城士兵放行,欢迎各位前来。” 难民没有欢呼,没有感激,只是麻木地看着他。 科恩心中越发不忍起来,说完便不愿再多留一刻,径直带着吉米走了。 他明白,难民们没有亲眼见到手里捧着的肉粥之前,哪会轻易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但他也知道到了明天,他们一定会来试试运气。 王室从来不许教会与人民有过多关联。科恩原本只是想趁着战乱,王室注意力正投放在战场布置上,无暇顾及这发放救济粮食的灰色区域,他便有机会将人民聚集起来,好提高自己在南境的声誉,为以后教会崛起的计划奠基。 但他却没有料到,自己不知为何竟开始真的同情起这些难民来。 那场自己所经历的,百余年前的饥荒,历历在目。 科恩加快行走速度,不再去管无数泥星飞溅起来,弄脏了自己的纯白金边长袍。吉米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第四十八章:第一次预言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猛地趴到船舷边,干呕了一阵,可什么也没吐出来。 他擦擦嘴角的唾沫,又瘫坐到了甲板上。不知名的海鸟啼叫一声,迎着寒风,张着翅膀摇摇摆摆地浮在阴暗的天上。 这段航线的海面波涛起伏,船只在海面时高时低。 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半个月之久,肖马不知行程,也不知还要航行多久。 肖马欲哭无泪,只喉咙干涩地哼了两声。他紧了紧卫兵发放下来的破旧棉衣。做这个动作倒不是因为冷,只是单纯的因为难受,想找个东西抱抱。 这个地方当然是不会有抱枕什么的。 作为坚级强者,既不能止住饥饿,也不能止住口渴,更不能止住晕船。难道除了打人更厉害,抗寒能力更高,就没有其他的福利了吗? 那还不如修仙啊……至少人家道行高的还能辟谷呢。 ——肖马哈出口热气,意识出窍。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床上功夫”是否也变得更好了? 不过,只可惜自己还是个纯情少男,除了看过不少电影,还从没亲身经历过那些事物。 他双手软软搁在肚子上,无力地把头靠上船舷。 一个干瘪的水袋忽然递到他的面前:“喝点?还剩半口。” 肖马脑袋不动,眼睛向侧方看了看,从这人手里接过水袋喝了一口。这哪里是半口啊,半滴还差不多。 肖马把水袋递回去,眯起眼睛懒懒说道:“谢谢了啊。” 这人叫周宾,是个猎户。他的名字是肖马来到这个世界起,起听到的最中国的人名。只是他的样貌,虽是皮肤浅黄,一头黑发,但这高鼻梁和高颧骨,却怎么也不像纯粹的中国人。 不过还好,他倒没觉得肖马长相奇特。 看来,长得帅对于穿越也很重要,不然会太过招人注意。肖马在心里跟自己着开玩笑,苦苦笑了一下。 “你说我们是去北方,现在都这么冷了,还没到吗?究竟还有多久啊?”肖马问道。 周宾仰起头张开嘴,把水袋倒拿着拍了拍:“我没去过北方,只是能辨别方位。北方这么大,谁知道我们去哪里?反正,能活下来当然最好。” “兄弟……你这么淡定,就不慌的吗?”肖马无奈道。 周宾来回搓着手取暖,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我的父母早已去世,被我送走了。我又没有妻儿,就没有牵挂。” 肖马一高一低地拧起眉头,憋了半天才道:“你倒是挺看得开啊……” “反正我也活够了。打一辈子的猎,也很腻了。” 他不再去跟他闲扯。只见这些与自己同行的壮丁们大都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们或坐或躺,静静地摆在摇晃不止的甲板上面,任由冷风吹着。 他们是从全国各地征来的流浪者,乞丐,农夫之子。像周宾一样的猎户,在其中已算是上等货色。 肖马苦笑,叹息一声。 他不是没有想过逃跑。 在南境的海边集市被抓后,那个叫洛澜的女子便带着几个高手一直站在一边。当时肖马自然是不敢硬打。 要是他并非主角龙傲天,没能成功逃脱,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而上船入海后,虽然洛澜驼背几人没有和他同船,但他们的船却一直开在自己前面。 即使是在沿路的其他港口停泊,士兵把更多壮丁赶上空船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在码头处活动一下身子,没有离开太远。 要肖马解决周围的卫兵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却难免招来他们的注意。 就在这样的纠结中,海岸线一次次地渐行渐远,水性极差的肖马也愈加绝望了。 只不过,要是让他知道现在会如此晕船,生不如死,那他当时说不定会找个机会放手一搏…… 肖马合上双眼,灰暗的光线在眼皮上晃荡。 周遭渐渐起了一点人声,但肖马只顾休息,没去在意。 忽然,周宾一把将肖马推醒。后者正放松身心,此时被这么一推,便直接往地上一扑,差点摔了下去。 “船要靠岸了!”周宾扶着船舷站起,指着外面惊喜道。 肖马也撑着冰凉的甲板缓缓站起来。果然,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出现在眼前。 他心里虽知道靠了岸并不代表磨难的结束,但他也好歹可以换一种被折磨的方式了。他再也受不了晕船。 …… 在荒无人烟的雪原之上跋涉。被士兵驱赶着前进的长长队伍中,已有无数人因饥寒交迫而死。 在第二天的清晨,肖马便亲眼目睹了昨夜还睡在自己和周宾中间的一人,一夜之间,便成了一根全身僵硬的冰棍。 他的双手紧紧裹着薄被,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不知在生命的最后一晚梦到了什么。 无非是热腾腾的面包,厚厚的棉被或者在木屋中升腾起的炭火吧。 肖马身体不冷,心却落入了冰窖。 他抱着双臂,低着头走过精英佣兵们排列得整齐的防寒帐篷。毕竟人命关天,怎能就让尸体这样放着呢? 最终,他来到那顶位于队伍后方的,密不透风的大帐前,颤声把这事通知了正在里面围着烤火的卫兵们。 而后者停止了谈笑,只是揣着袖子点点头,极不耐烦地叫他不用去管,只把那漏风帐篷收起来背着,留着明天接着用便行。 这些衣衫褴褛的壮丁都是自己背帐篷的。好在帐篷本来就又小又薄,要肖马背着,倒不需多么费力。 而负责押送的卫兵们在上岸后,便从补给处那里领来了马车,用于拖拉他们的厚重帐篷。 他回到营地,只见周宾已经把尸体抬了出去,正用手挖着积雪,埋着尸体。他走上前去,叫周宾歇歇,自己来收尾。 大约过了六七天。 肖马心中逐渐生起一种慌乱的感觉,好似正有什么重大变故在等着自己,却不知究竟为何。 这天,肖马正头脑麻木地埋头走着,一抬头间,却只见一座横贯于山脉之间的金色光幕立在了雪原尽头。 它直直插入厚重的云霄,从云层这种散发淡淡的金光,好似那云层上坐得有个太阳。 肖马站在行进中的队伍里愣了片刻,发现那光幕其实有着厚度。 “那就是光墙吗……”跟在身后的周宾也发现了这奇景,直着眼睛喃喃道。 肖马重新动起来,转头问道:“怎么,你之前听说过?” “你不知道?之前传得沸沸扬扬,长城倒了。一位主教和两位副主教,用生命化作了光墙。” 肖马猛地想起在那阴暗的地牢中,和两个小女孩玩牌时看到的翼人图画。 “长城之外,是那些叫翼人的东西吗?” 周宾皱眉道:“长城倒了的消息,你不知道就罢了。你连长城之外的事物都不知道,真是在腾恩生活的?” 肖马连忙解释:“不不,我是知道的……嗯,我之前……我从小在其他国家长大。” 周宾看他一幅吞吞吐吐的模样,以为他有难言之隐,便也没有追问,只犹豫了片刻,便接着说:“翼人所在的亚特兰城还没人知道在哪里。长城之外,是精灵和兽人。” “哈?”肖马抖了一下,惊道:“这世界还有精灵和兽人?” 周宾渐渐越来越困惑的表情,肖马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又赶紧补救:“呃,我是说,那些东西好久没出现过了啊,还以为已经销声匿迹了呢。” 周宾摇摇头:“这倒没有,不然也不会有精锐的静悼军常年驻在长城之下了。” 肖马暗暗松口气:“原来如此……” 话还没说完,肖马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关键的问题,脚下一滑,差点绊倒。 “喂,我们不是要去和那些古灵精怪打仗吧!” 这话说得大声了些。在这衣衫褴褛的队伍中已经少有人还能这么中气十足。他们缓缓把呆滞的目光转向挤在队伍中心的肖马。 行在队伍两侧的卫兵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异常情况,大声吼道:“干嘛呢!好好走路,不许说话!”他们心想,这叫花子,不知是偷食了多少其他人的口粮,才能喊得出来。 肖马赶紧住嘴,不敢再说一句,以免引起那驼背佣兵一伙人的注意。 与光墙渐行渐近。 一大片灰黑汪洋般的长城废墟出现在眼前。 长城就算倒了,堆起的废墟也高出地面十米有余。 废墟内侧,无数简陋帐篷拥挤着。 想来自己这一众队伍也不是第一波被送来这里的人。而这些简陋帐篷更内侧,还俨然地排列了一处处黑色营帐。它们自然属于静悼军。 带到之后,他们便被扔进了那些先到的穷酸人群中,自行安置。 此时,肖马正弯腰搭着帐篷,却忽然地感到自己越来越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心慌的感觉,绝不是累出来的。 他极力举目望着光墙尽头的厚重云层,视线却不自觉地又往下移去,被那宏伟的长城废墟牢牢吸引。 一股悲伤的情绪油然而生,在肖马胸腔之中呼之欲出。 好似有一千个人正贴在他的耳边低语。听不清说的什么,也无法让他们停止。 这种怪异情感在肖马的脑袋里横冲直撞。他终于支撑不住,面朝着长城废墟跪进了雪地之中。 他双耳嗡鸣,全身颤抖,不断埋头哈着热气。眼中的黑色瞳孔忽的扩大一圈,又收缩了回去。 “嘿,你没事吧?伤了风寒?”周宾拍着肖马的背,关切问道。 “不用……没事。让我一个人歇会儿就好。”肖马尽力从口中憋出两句话,话便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这时,一名年轻卫兵撩了一下落在额前的一丝黑色卷发,叉腰站到这群新来的,正缓缓搭着帐篷的壮丁面前。 他大声嚷道:“听好了!明天,将从所有人之中选出第一组侦查队的成员。今晚会吃的好点,好好准备一下吧。” 晚间,借着星光,肖马捧着一碗不见一粒米的稀粥喝了一口,只觉得身心瞬间放松了许多。这粥虽不管饱,至少是冒着热气的。 周宾两下吃完,便开始舔碗。 他舔干净之后,仰起头舒服地长长叹息一声,然后对肖马说道:“要是明天我死了,记得抽空帮我把尸体埋了。” “你明天不会死。”肖马无意识地淡淡答应了一声。 他心里一惊,刚刚真是自己在说话? 不过,周宾只是笑笑,好似没发现什么异常。 第四十九章:遭遇雪怪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正沉沉睡着。梦中,那扇如死寂黑夜一般的大门紧紧闭合…… 忽然,一声尖叫将他从梦中惊醒。 “嗷!这叫花子身板真他妈硬啊!” 肖马猛地睁开双眼,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那黑色卷发的年轻卫兵正单脚跳着,双手捧起脚尖大声呼痛。 肖马立刻意识到,刚刚自己正陷入沉睡,护体幻气一定还自动浮在身体表层没有收回,这才酿成了一桩惨剧。 他心中一阵慌乱,要是不赶紧强行解释一波,恐怕会大难临头。 他假装疼痛,呲牙咧嘴地揉着背,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却还是语无伦次道:“啊啊,那个,兵哥哥……我早上的时候啊……身体总会硬上一些。” 年轻卫兵重新把脚放下来一跺,瞪眼盯着他,说道:“我管你早上硬还是晚上硬!你们几个被选入了第一个侦查组,赶紧起来,马上准备出发。” 他好歹是不敢再对面前这叫花子动手了。 肖马恭恭敬敬答应着,直到对方骂骂咧咧地一挥门帘退出去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同帐的几个陌生人都嘟囔着爬起来,陆续弯腰走向帐门外面。肖马看他们的样子,本以为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异常,却只发现周宾正盘腿坐在帐篷角落托腮看着自己。 “你干嘛……” 周宾皱眉,摸着络腮胡子,不动声色道:“你不是常人吧?” 肖马挠头打着哈哈:“嗨呀,怎么会?你怎么这么说呢?” 周宾不依不饶,追问道:“你有幻气?” 肖马想,听说撒谎撒一半才是最保险的做法,不如就承认了吧。好歹比暴露了蓝血人的身份要强。 他暗暗咬咬牙,故作深沉地点头道:“是……我小舅子的邻居的朋友曾经教过我一些,加上我自己的天份,所以才成了今天的样子。我暂时不想被人发现,我们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你千万要帮我保守秘密。” 周宾将信将疑,但终于放了他一马,说道:“好吧,你不愿细说,我也不强求了。” 忽然,催促集结的狠恶喊声又在帐外响起:“再过一分钟,还没出来的,就等着被斩头吧。” 二人赶紧出去,站入了队列之中。经过一夜,虽然没有下雪,但积雪却又厚了一层。 他们人数大概有接近百人,每人都领到一件陈旧皮甲和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剑。这一套简陋装备不知是经过了几手。 它们身份低贱的主人因为各种原因战死,它们却还苟延残喘地延续着自身的价值,传到了另一群即将赴死的人手中。 肖马不禁苦笑,这一套装备可比自己在洞穴里的时候使用的那一套还要不堪。他下意识地瞥了瞥远处的佣兵营帐,他们还没出来。 看来这次任务,驼背和那叫洛澜的女子一行人并不会参与。 带领这近百人的寒酸队伍的,是几个穿着熊皮大衣的年轻卫兵和一位身着金边白袍的教会牧师。 那卷发卫兵也在其中。他一副骄傲自得的样子,似乎很期待在这次任务中大显身手,然后立下一功。 只不过,除了他以外,另几个年轻卫兵却脸色煞白,仍不敢拿自己的生死当做儿戏。 一个中年长官阔肩窄腰,腰间别着把带鞘长剑,正抱着双臂给他们交代事务。他们立正低头,老老实实地听着。 而与此同时,那牧师正双手合十朝着光墙低头祷告。 待长官离去,那卷发卫兵高声对随行队伍说道:“听好了!我们长官说了,这次的侦察任务,主要是去为之后的战斗勘探好路径,要尽量避免伤亡,这可是给足了你们这群叫花子尊严。 雾行森林中危机四伏。不论遇到什么意外情况,都得听从我的指挥,私自行动的,格杀勿论!就说这么多,现在出发!” 说完,他便和其他几个带队卫兵还有那牧师骑上了矮马,踏上一条通往长城废墟之上的,较为平整的道路。 他们朝着雾行森林而去。人群排着散乱的四列纵队紧随其后。 肖马捏着置于腰间的钝剑剑柄,手心不停冒出冷汗。 毕竟,他除了在电影和游戏里目睹过兽人和精灵等古灵精怪的“真容”,可从来没亲眼见过活的,怎能保持淡定? 不过看领队的那卷发卫兵的样子,倒也没有多么害怕。他只好不停安慰自己,那些传说中的东西,大概都是稀有物种,并没那么容易遇到。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他踏上了那片堆得像座小型高原般的长城废墟。 这是他首次接触封雾长城。 猛然间,他心中那股悲伤洪流又无端地席卷而来。这感觉比昨天黄昏时的更加剧烈。 肖马感到胸闷无比,心脏似乎都要停止了跳动。他紧紧捂住胸口,勉力挪动脚步跟上队伍。 那千万耳语再次在他的耳边炸响。 肖马圆睁双目,眼神涣散,好似灵魂出窍。他不禁跟着那些嗡鸣,以一种令人后脊发凉的凄厉声音悄声说了起来:“时间……死了……时间……” 这回周宾只喉结动了动,不再说话。 牧师来到光墙之前,人群停了下来。 他低声喃喃了几句咒语,然后用手缓缓按上光墙。后者便随之打开一道四四方方的入口,让人群勉强挤了过去。 其间有人伸手触摸,只觉得这光墙除了特别的金色半透明外观,摸起来也只像一座冷冰冰的墙壁。 走过不到十米的门洞,雾行森林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森林浓雾弥漫,能见度不到五十米。再加上银装素裹的树木丛生着,队伍歪歪扭扭地行进,如同走进了一片白色的琉璃世界。 离废墟渐渐远了,肖马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他身体虚脱,全身冷汗直冒地打着哆嗦,连嘴唇都成了乌紫色。 骑马行在前头的卫兵使唤着身旁的步行者,不断在树上划上记号。队伍渐渐深入森林。肖马深深吸口气,止住不停打颤的牙齿回望来路。 他已经看不见长城,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在抬头时从交错的枯枝间看出去,能望见一抹光墙的淡淡金光。这好歹让肖马安心了点。 不知不觉,也不知走了多久,天空忽然飘起雪花。气温本来就低,此时更是又骤降了一截。 人群之中已有人承受不住,双腿就要冻成冰棍,无法再移动半步。那带队的卷发青年打了个喷嚏,紧了紧厚重的大衣,调转马头高声说道:“下雪了,这属于意外情况。先回去吧,等雪停了再来。” 人群原已经开始缓缓掉头了,周宾却忽然抬头对肖马低吼:“周围有东西。” “什么东西?”肖马心中一惊。 “不知道,我打猎很多年,有直觉。” “我靠,”肖马着急道,“那快跟领头的那小子说啊。” 肖马已经完全恢复如常,现在他也没空思考身体出现那样现象的原因了。满脑子都是魔兽世界里暗夜精灵和绿皮兽人的模样…… 周宾喘两口气,镇住心神道:“我不确定,也没有证据,跟他说了他也不会信。” 正这么说着,数十个庞然大物披着纯白毛皮,忽然从周围树丛之中撞进了缓缓行进的队伍之中。 它们每个都有两个成人之高,身宽体胖却行动迅速。人群瞬间溃散。骑马行在最前的几个年轻卫兵之一瞬间被连人带马撞飞了出去。马匹倒地嘶鸣,踢蹬着四蹄,扬起雪粉。 它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似乎没受到一点阻碍,凡是被它们碰到人,不论是在仓皇躲闪还是颤抖着举起钝剑,都在一眨眼间变成了一层层肉饼。 雪花与血水混合到了一起,从天空胡乱飘洒下来,拍打在了肖马的脸上。 肖马瞪目愣在原地,只隐约听到马匹扬蹄嘶鸣之声和那卷发卫兵的呼喊远远传来:“不可能!才走出不到一里路程就遭遇埋伏……快走,别管他们了!” 肖马眼睁睁看着那卷发卫兵骑马往长城方向奔去,却在半路便被一头巨大雪怪张开双臂连人带马地抱住,像扔玩具似的扔了出去。 肖马清晰地看见他定格在空中时的惊恐表情,还有马匹甩长舌头唾液横飞的样子。而下一刻,他们便一起被重重摔进了雪地之中,噗地飞溅出无数内脏与血肉。 肖马终于回过神来,拉起周宾便使出全力在脚下一蹬,想逃回长城,逃回那受人欺辱的穷酸阵营。 然而,他却因发力太过仓促,没有注意到一头雪怪正沿着一条横挡在自己身前的路径,势如破竹地撞到了自己身前。 此时肖马的身体已腾在空中,没有时间再收回力道。况且他身后还拉了周宾一人,若是强行扭转身体,改变方向,那么周宾便难逃一劫。 肖马咬牙,将体内幻气瞬间运转到右掌之上,挡在了自己身前。 可是这一掌事先毫无准备,蓄力实在太过仓促,终是没有发挥出他的全部实力。那雪怪只是微微一滞,身体便失去力气,将二人顺势扑到在地。 他们好歹是没有被一把扔出去,只是被压在了这雪怪身下。肖马抽出手掌,只见自己掌中的粘稠液体竟是深绿的颜色。 他将雪怪尸体推开,还没爬起来,便只见自己周围都是一片血红,地面只剩下几块白色的积雪点缀。 那些雪怪缓缓朝肖马和周宾这两个唯二的活人围了过来。 肖马红了眼眶,翻起身,面朝地上这片最大的雪白颜色,重重跪了下去。 为什么不论我在哪里,总是会带来这么多人的死亡? 第五十章:兽人酋长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雪漫天卷地,越下越大。 这数十个白色雪怪如同座座雪山围拢到二人身边。 肖马感到吹打在自己脸上的寒风都因他们的阻挡小了一些。他还伏在地上,鼻子发酸,终究忍住没有痛苦失声。 领头的一个雪怪向前一步,踩陷一块雪地。雪地溢出被冲淡成粉红的鲜血。 雪怪伸出藏在白色皮毛下的粗糙巨掌。 虽然它的粗糙肌肤嵌入了无数泥沙,好似从没洗过,但也能够看出它的皮肤偏肉色。不是诡异的绿色,也不是恐怖的苍白。 它用手揭开盖在头顶的厚重白毛。这覆盖在雪怪们身上的,竟并非它们本身的皮毛,而只是一件带兜帽的巨大斗篷。 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庞钻出兜帽。 一对浅黄色獠牙从两片皲裂的巨唇刺出,直顶到了两边眼角之下。 它的眼球细小,但双眼有神,竟不似没有自我意识的野兽。 他们哪是什么雪怪,分明就是兽人了! 忽然,这领头兽人竟开口发出沙哑浑浊的声音来。 肖马初听还不觉有什么异常,过了片刻才发现他竟是在说话。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这语言不同于人类大陆的通用语言,肖马从未听过,此时却能够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在肖马仔细听来,这语言,就像是人类语言的方言。 “……这两个人族懦夫,杀死了迪肯,我们兽人的战士……”说着肖马只见他两只巨掌用力握成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两个躲在城墙后的侏儒……” 肖马转头看周宾,只见他一脸茫然,眼中神色闪动,已是被吓得不轻。 这些雪怪数量众多,肖马不知他们的真正实力,只好静静呆着,不敢轻举妄动。 那领头兽人弯腰提起周宾,像是提起一条搁浅的小鱼。他举起拳头,眼看就要把不住扭动的周宾砸成肉酱。 肖马豁了出去,立刻将幻气左转全身,身体弯成弓形已欲弹射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头站在一边的兽人忽然将手按到了领头兽人的肩上。 他的声音依然浑浊:“杜坦!冷静,他们是人族俘虏,留着还有价值,应该把他们交给酋长审问。” 那叫杜坦的兽人咬牙切齿,终于是把定在半空的巨大拳头放了下来。 他一把将周宾往地上一扔,后者立刻感到全身骨骼剧痛,内脏几乎都要从口中喷射而出。不过他好歹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杜坦将愤恨的目光移到肖马身上,后者立刻收起幻气,又重新装成一副无害的样子。 杜坦狠狠道:“把迪肯背回去吧。这两个人族懦夫,不会活得太久的。” 随后,肖马和周宾被反绑了双手,被带着向斜前方走去。 积雪越来越厚。肖马和周宾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而兽人们却如履平地,轻车熟路。 绕过一片相较于其他地方更为密集的苍白树木,一大片摆满木桩的空地出现在肖马眼前。 兽人的兽皮营帐连绵无尽,由于大雾,望不见尽头。 大概是兽人的体型原因,这营帐的每一个,都比人族指挥官的大帐还要更高更大上一圈。 肖马二人被推搡着往前走。他们身后那兽人背的,正是那叫做迪肯的兽人的尸体。 他们的同类本在帐中,此时听见响动,都陆续走了出来。 “人族懦夫,我要把你们的头割下来,扔回长城里面!” “兽人领土终究要从你们这群懦夫手中夺回!” “人族的侏儒,使用暗器和毒药杀死了迪肯!” “拿你们带血的心脏祭奠兽族战士!” …… 那数十个押送肖马二人的兽人部队一一将想要上前取他们性命的同类拦下来,并解释说他们需要酋长亲自审判。 终于,一座高达二十余米的巨大营帐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营帐也是由兽皮织成。 只是,它与那些用碎皮拼成的帐篷不同。整齐覆盖在它表面的,是一张张压得扁平的完整兽皮。 三人之高的灰色巨熊。血盆大口的剑齿猛虎。皮糙肉厚的凶猛野牛…… 营帐门口顶部,挂着一具雄鹿的巨大头骨。这雄鹿的鹿角硕大无朋,宽度足有接近十米。 肖马从头骨上黑漆漆的眼眶看进去,不禁心生敬畏。 这一定就是属于酋长的专属营帐了。 杜坦率先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肖马没有李吟一般的极好听力,除了飘雪的风声,什么也没偷听见。 不久,杜坦再次掀开门帘伸出脑袋,使唤其余两位战友将二人推了进去。 肖马和周宾踉跄几步便被推到了大厅中央。这营帐在外面看起来便十分宏伟,此时从内部再看,则更是宽阔。 他们二人的体型相较营帐,好似两只蚂蚁。 大厅正面,是一张绣满兽皮的沉稳座位。 而坐在其上的魁梧兽人,即使在身强体壮的兽人族群之中也能算是壮硕无朋。 他双掌平放,昂头俯视肖马二人。他额头中央所刻的三道兽痕纹身表明了他的身份。 兽人部落只有三位酋长,而他正是其中之一。 他名叫隆泰,是兽族之中家喻户晓的人物。 隆泰沉声说道:“先将迪肯的尸身送去萨满处,再按照传统带回兽冢安葬了吧。他是值得族人骄傲的战士。兽人必将复兴。” 杜坦三人将手锤于胸前,低起头,也语气激昂地回道:“兽人必将复兴。” 说完他们三个便退了出去,只留下肖马二人。 肖马感到,在这不怒自威的兽族酋长的面前,自己除了心生敬畏,简直无法多想任何事物。 好似不论想什么,都无法逃脱对方那锐利而凶狠的目光。 “人族侏儒。你们知道些什么,只要全部说光,我就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死法。” 肖马喘息两口,心中想到的只有先度过一劫,保住性命再做计较,却没有想到什么人族尊严或者人族生存的问题。 毕竟,他作为人族一员,又何时被有尊严地对待过呢? 他抿抿干涩的嘴唇回道:“我们是底层士兵,知道得不多。你问什么,我答什么,绝不隐瞒。” “多少人?” “黑衣的静悼军已有数千,普通士兵只有更多,也仍在补充中。” 隆泰沉吟片刻,又道:“下一次侦查在什么时候?” “我不知情,但是想来不会太久。大群士兵失踪,还有一位随行牧师,城内部队定会引起重视,你们所在的地方距离光墙不远,极其危险……” 隆泰看着肖马这一五一十悉数交代的模样,不禁轻蔑地笑笑,獠牙抬到了眼角之上。他不动声色,接着道:“那么,如何打开光墙?” 肖马本是一直低头回答着,并未注意到隆泰表情的微妙变化。但他听到这关键问题时,却不禁犹豫起来。 要是他们真的俘虏到一位能够开启光墙的牧师,打开了光墙,突破了人类的最终防线,那么人类…… 正当肖马心中交战,犹豫不决之际,周宾突然大声发话。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竟是比肖马有底气得多。 “突破光墙的方式只有唯一一种,那便是使用武力强攻。” 隆泰皱眉:“那你们如何出来的?” “从光墙的唯一大门。”周宾不假思索。 隆泰皱起眉头不再追问,似乎陷入了沉思。 肖马偏头往周宾看去。只见他一脸坦然模样,明知肖马正看着自己却并不予以回应。 肖马明白自己在这位朋友的心中,大概已经成了个真正的,毫无尊严的“人族懦夫”。 他转回头,咬牙闭眼,不禁惭愧后悔起来。 我到底是谁?人族,还是人族的叛徒,我珍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张张的少年脸庞浮现在他的眼前。 冯深,K·K,李吟,孙一……他呼出口气,心中也安定了下来。 “那么,看在你们老实回答问题的份上,就暂时关押起来,让你们多活一晚……” 说到这,隆泰突然又狰狞地笑了起来,“不过,到了明天嘛……你们如果还没想到什么新鲜的消息,那么就等着被喂给巨熊吧。你们多想出几条消息,就能多活几天。没有意见吧?” 肖马双拳握紧,猛地抬头直视着隆泰。 后者被他这猛然爆发出的狠恶目光惊得心中一颤,但他好歹尊为兽人酋长,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肖马用尽全力大声道:“酋长大人。若我以一己之力战胜了你,你是否就能收回刚刚的话?” 这话的声音在帐篷之中不断回荡,也传到了帐篷外面,进入了还守在外头的,数十个兽人战士耳中。 兽人之中,以力量为尊。酋长之所以为酋长便是因为他在部落之中独一无二的强大体魄。 人族侏儒挑战兽人酋长?还以一对一,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只是,如若不接受挑战,在兽人的传统中,便相当于自认失败,便成了个更夸张的笑话。 隆泰仰头大笑,缓缓鼓了会儿掌,然后收回笑容,双目冷冷地道:“人族侏儒,你好歹不算是懦夫了……” 第五十一章:决斗!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第二天。肖马和隆泰站在兽人营地的空地中央。空地方圆五十余米。两面巨鼓置于空地中部的边缘。 数百兽人满满当当地盘腿围坐在四周,一眼望不到边际。他们手舞着,正争吵似的大声交谈,唾沫横飞。虽说是毫无纪律可言,但却凭空给人一种震慑之感。 肖马斜睨看见周宾坐在他的身后一侧。 周宾一脸愁容。 昨晚,肖马和他躺着说了半宿的话。周宾目睹了近百个人类士兵的惨死,又被兽人酋长如此侮辱,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然而肖马做出的这个决定却让他大吃一惊。 他说:“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是……你真有把握赢那个怪物?” 肖马苦笑道:“当然没有把握。只不过,如果必有一死,我当然愿意挣扎一下。” 周宾犹豫片刻,试探道:“那么,要是他说,只要你说出光墙的开启方式,他便放我们走,你会不会说?” 肖马翻个身。他确实不知如若兽人酋长一开始就讲出周宾所说的这个条件,自己还是否会想起冯深众人来,于是便没有说话,只假装睡了。 鼓声响起,隆隆震耳,声势之足,使回音几乎响彻了整个为白雪所覆盖的雾行森林。 要是现在有人族军队外出寻找失落部队,不被声音吸引过来才怪。肖马不知这些兽人是完全不怕受到偷袭,还是根本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他们击鼓无非就是为了一个仪式,却好似非击不可。看来这是确实是一个尚武成痴的民族,大概他们有勇无谋,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就连这样的一个民族都能把人族的部队杀个措手不及,人族又该算是个怎样的民族呢? 肖马正在心里胡乱想着,鼓声过后,却只见一名全身上下挂满森森白骨的兽人萨满拄着兽骨拐杖,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那兽人身高接近两米,大约只比肖马高出一个脑袋,相较于其他接近两人之高的兽人来说已算十分矮小。 萨满佝偻着背,走路蹒跚。身上挂着的串串兽骨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在冰天雪地之中显得十分凄凉,也十分慑人。 肖马仔细看去,却发现那兽人萨满竟是个苍老女性。肖马突然惊觉,来到兽人部族起,还从未见过女性兽人。也许她们都未随兽人战士出征,不在营帐之中,而还呆在老窝。 这兽人萨满的面上的獠牙不深,只从下唇顶到鼻尖位置,不如其他兽人那么夸张可怖,但她的皱纹却如沟壑纵横,无法判断年岁。 她用嘶哑苍老的声音说话了。这声音十分微弱,但所有兽人战士都屏息听着,看得出对她十分敬仰。 “人族与兽人,已数千年没有爆发战争。“巨人强森”的海上突袭也被人族击退。人族懦夫不过是依仗长城的阻挡和富饶资源所造就的战舰才敢如此嚣张。但兽人之血永远滚烫,兽灵佑护我族,长城终有倒塌一日。”说着,萨满顿了顿,将拐杖向天空一指,声音顿时高昂了起来,“今日,这人族侏儒的鲜血便是为我族的复兴之路践行。兽人的领土终将重回我们手中,兽人必将复兴!” 萨满慷慨激昂地说完,话声刚一落地,围观兽人便齐齐举起右拳捶打胸口,跟着吼道:“兽人必将复兴!兽人必将复兴!” 这声音在林间来回冲撞,震落了树枝上的冰霜。声势浩大,却又不禁让人觉得有些悲凉。 等吼声逐渐平息,鼓声又起。这回,锤鼓的力道比刚才凶猛了许多,也急促了许多,肖马明白,决一死战的时候终于来了。 隆泰显然也是受到了萨满一席话的鼓舞,一边怒视肖马一边狠狠磨牙。他双肩一挺,纯白皮毛的披风便落在了地上,拍出一片雪粉。 他扭动着脖子,扳着手腕,一步步走向场地中央。肖马见状虽然心悸却仍是呼出口气站到了他的面前。 鼓声停息。隆泰低头,如同注视一只待宰的兔子。他呼出的热气喷涌而出,将肖马头顶的雪霜湿漉漉地融化成水。 “侏儒,我敬佩你的勇气。将你亲手掰成碎片便是我对你最大的敬意。” 肖马木讷地点点头,却不知如何说话。然而,这反而让隆泰以为受到了轻蔑。他大吼一声,肌肉紧绷,全身筋肉暴露。将后腿向后踏出一步,双臂向前弯曲,做好了架势。 鼓声依然急促拍打着。肖马也将幻气从胸腔之中调动起来。那根横贯胸中的黑线散发出幽暗的光芒。 鼓声骤停,战斗开始! 隆泰早已将神经绷紧,此刻一听鼓声停止便一下往下扑了过去。肖马不知兽人究竟有何特异之处,不敢硬接,便往右一踏,滑出了出去。 隆泰扑了个空,手掌往地上一撑,顺势往前一跳又站了起来。积雪卷起,像围观兽人飞扬着洒去。 兽人的决斗,从来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决斗双方谁要是在第一回合便闪躲开来,不敢与对方发生正面交锋,便代表着他的胆小与懦弱。 此刻见状,他们便开始叫嚣起来: “他输了!他不敢决斗!” “不用浪费时间!隆泰,撕碎他吧!” 隆泰伸出两手压了压,将叫声平息下去,冷哼道:“区区人族罢了,不敢与我兽人交锋再正常不过。小子,这回,准备受死!” 肖马听了这话心里却是毫无波动。倒不是因为不在乎对方的侮辱,只是由于实在对这个世界的人族没有归属感。 他骂人族,在肖马听来便像是在骂猴子。自己可不是什么“人族”,而是地球的“人类”…… 肖马专心将幻气控制平衡,决心在知晓对方的全部实力之前,只消耗他的体能,绝不轻易与他正面交锋。 隆泰的又一次飞扑到来。这一次他的速度快了至少两倍,夹带着破空之声。 肖马又是一闪,只不过,这次他找准一个破绽,斜斜地往侧前方踏了一步,以手作刃,黑色幻气切上了隆泰的皮肤。 隆泰绝没想到肖马竟然有这样的能力,站稳之后捂住腰间,却只见伤口处并未有绿色鲜血流出,而只是化为了一片漆黑之色。不像是刀伤,也不像是烧伤。 他狂吼一声:“卑劣的人族,竟使用毒药!” 然而,这伤口在肖马看来,却更加令人吃惊。 在以往,这黑色幻气触碰到任何事物,无论是树木石头,还是白獓等凶兽,对方都会立刻化为一滩黑沙。但这次,这兽人酋长却不知有何异能,竟只是负伤,还未死去。 隆泰双眼之中的绿色血丝尽显,弓起身子向前一扑,速度竟又快上了一倍。 肖马措手不及,来不及躲闪,双臂横于胸前,黑色幻气喷涌而出硬接了这一爪。 他只觉一股巨力把自己往后一推,人跟随着倒飞了出去。但他好歹并未受什么重创,将要落地时把手在地上一撑,伏低身子停了下来。 然而隆泰的状况却不如肖马这般轻松,却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只见他还定在原处,双手向前举着,眼中的愤怒神色未变,只是这么一动不动地浮在半空。 兽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风吹动萨满的兽骨披风叮咚作响。 她被惊得颤颤巍巍,喃喃道:“兽灵,兽灵不可能被战胜……” 好似回应这句话,隆泰浮在半空的身体猛地裂出一丝幻影忽地闪动了一下,好似灵魂出窍。这一闪之后,隆泰便重重地跌落在地。 肖马只觉地面一震,便见隆泰又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嘴角带着一丝绿色鲜血。 这怎么可能……肖马目瞪口呆,心中的惊讶丝毫不亚于兽人观众。 看这兽人酋长,除了力量巨大,速度极快,也并未显现出任何拥有幻气的迹象,为何竟能抵御黑色幻气的侵蚀? 就算是防御力极强的橙色幻气,也不见得能够防得住。从前之所以被古月那家伙虐打,也还只是因为作战技巧的差距。 兽人观众回过神来,气极怒吼道: “隆泰,召唤兽灵!” “隆泰!这是人族懦夫的幻气,这小子会耍阴招,召唤兽灵吧!” 隆泰擦去嘴角的血迹,往地上吐口血痰,从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 “妈的,人族的蚂蚁,倒还有两下子。上次召唤兽灵还是在对抗精灵杂种的时候。这回,没想到一个区区人族,竟还能把我逼到这一步来。今天就让你见识到真正的兽人力量。” 肖马无法控制心中的恐惧。这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一阵凌冽寒风吹来,厚厚的积雪平地而起,拍打到他的脸上,产生丝丝的刺痛。 隆泰弯下身来,四肢撑在地上,咧开大口狠狠瞪视肖马。 寒风越来越大,最终化为呼啸嘶鸣。雪花遮蔽了肖马的视线,将隆泰的巨大身躯都隐于其中。 许久之后,一截尖锐锋利的鹿角从风雪之中露了出来。阵阵鹿鸣和四蹄蹬雪之声从风声之中隐隐传出。 风雪散去。 肖马入坠冰窖。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头高达近十米的巨型雄鹿。鹿角似是横于天际,如同神话之物。 第五十二章:兽灵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巨鹿的颌下,生满深棕色的浓密毛发,双目炯炯有神,隐于云雾之中,有一种睥睨世间的超脱感,好似拥有神性。它的四腿如同擎天之柱,四蹄好似四座沉稳的石山。四蹄缓缓踢踏之间,大地震颤。 这巨鹿绝非幻影,而是有如实质! 肖马从恐惧之中抽出心神,忽地想起自己已是拥有坚级实力。身为人族之中屈指可数的强者,想要自保绝对没有问题。 他将双手一伸,黑色幻气化为两把黝黑深邃的尖刀握在了手中。他沉沉等待着,没有贸然行动。 然而,肖马却不想,在下一刻,这巨鹿竟又摇身一变,急速收缩,重新化为了隆泰的模样。 只是,此刻的隆泰却已与刚才大不相同。他的头部长出一对开阔的巨角。双手未变,但两只小臂处却凭空长出了一对弯弯的骨刺。 而他的下半身,竟是化为了雄鹿一般的强健身躯,四只蹄子踢踏着雪地,已完全无法辨认出兽人的模样。 他真正成为了一头半鹿半人的人兽混合体。 只见隆泰张开巨口,却是发出了雄鹿一般的愤怒嘶鸣。他的两只前蹄稳稳扎入雪地,两只后蹄开始踢蹬,作势欲冲。 肖马喉结动了动,立好幻气双刀,严阵以待。 突然,隆泰猛地发难,四蹄哒哒,在身后卷起一阵雪雾,快如离弦之箭。他举起带骨刺的手臂,直向肖马冲来。 肖马高高一跃,堪堪躲过,同时斜身朝隆泰的背影一刺,黑色幻气暴涨一丈,朝隆泰插去。隆泰似是早已料到肖马这一反击,后蹄一蹬,竟是将力量化为了实体。 巨力撕裂虚空,泛起道道波纹,与黑色幻气对撞,发出一阵轰鸣。 肖马还未落地,在虚空之中受到震荡,极力稳住了身形。他将双刀一合,幻气随之融为一把全身覆盖着雄雄黑火的宽刃大剑。剑气高高喷涌而出,向隆泰劈去。 这黑色剑气长度约有数丈,气势恢宏,将整个天空的雪花都逼向了两边。雪花如同无数急速翻飞的刀片,令围观兽人举起遮挡的双手都划出了道道血痕。 饶是位于肖马身后的周宾,也被雪片刮得皮开肉绽。只不过,他只是抓起一把地上的积雪,往两臂上摸了摸,止住流血后便又抬头仔细观望战局了。 只见隆泰此时也已敏捷地调转头来。随即向前一跃,身躯之中冲出一头巨鹿兽灵的雄伟幻象,硬生生地顶在了这向下劈来的黑色剑气之上。 胶着之下,肖马只觉渐渐力不从心。 自己的黑色幻气并未伤及对方,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恐怕讨不到好处。心中念头一动,他猛地收回剑气,脚下虚踏一步,幻气包裹全身,化作一道黑色流星向前撞去。 隆泰收力不及,此时又见对方极速冲来,便将头颅一低,把一对硕大坚硬的鹿角挡在了身前。 然而,肖马早已明白他的那对鹿角绝非装饰而已。只见他贴地一滑,躲过鹿角的阻挡,顺势将两掌拍入了他微微收起的多毛腹部。 隆泰手足无措之下,径直被这从下而来的力量震得倒摔了出去。轰地一声,积雪腾起。这半人半鹿的隆泰便在雪地之中砸出了一个大坑。 肖马见对方倒在地上四蹄乱蹬,嗷嗷嘶鸣不止,以为机不可失。他立刻腾空而起,双手握住一把幻气长剑,对准隆泰的头颅,便毫不犹豫地向下刺去。 黑色长剑虽由幻气所化,但以肖马坚级的实力,这长剑已是拥有实质,剑尖闪着幽幽寒光,锋利不止。 眼看隆泰即将被刺中要害,化为一滩随时间流逝而去的黑沙,他倒下的身躯之中却又猛地跃出一头愤恨嘶鸣着的巨鹿兽灵来。 身为堂堂的兽人三大酋长之一,哪有这么容易便被取了性命。 这回终于又轮到肖马惊慌失措。他慌乱之下,只得将双手抓到那巨鹿兽灵的两角之上,被一股巨力送上了天空。 肖马好似一只无处借力的失去双翅的小鸟,在空中垂直着急速升高。他只见隆泰越来越小的身影踢蹬着站了起来。他后背突破一层厚重的云雾,雾行森林的全貌隐约出现在肖马的眼下。 这一顶的力道终于止歇,肖马浮于空中,心中正计较着,要在下落过程之中积蓄全力,与隆泰在这一回合之内一决雌雄。他闭目之间,想到的竟是周星驰电影里那一招如来神掌…… 肖马缓缓睁眼,正欲学着星爷的样子,找一只飞鹰来踏一踏,却只见那头宏伟如同巨鲸的雄鹿兽灵竟冲破了遮挡眼前的浓雾,缓缓升空,浑浊嘶鸣着张口朝自己咬来。 这家伙竟是想将自己生吞下去! 肖马来不及找什么飞鹰了,明知使用幻气与这兽灵互相比拼力量是徒劳无功,也不得不再次聚集起幻气巨剑,准备向下劈砍。 正在这时,他目力所及的尽头,光墙屹立之处的长城废墟却跃入了他的视野。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千万亡灵般的耳语。趁声音还小,他用力甩头,勉力把声音从脑子里赶开。 这时,肖马不经意间,一条若隐若现的黑色寒光竟刺破虚空,迅速钻入了他的体内。 而与此同时,他也终于被那巨鹿一口吞了进去。 巨鹿沉入云雾,缓缓向下坠落。 正当地面众人都以为这场挑战将就此结束时,那巨鹿神袛般的身形却凝在了半空。 咬合的嘴唇不再嗡动,腾空的四蹄不再挥舞,就连原本有如长龙般的尾巴,也停止了摆动。 不论兽人还是周宾,都被头顶之上这神奇壮观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来。隆泰仰着那颗硕大的头颅,也是呆若木鸡。 兽灵,兽人的信仰,如今为何不再有生命的波动,如同一具死物?虽说那只是兽灵在这个世间的具象,但这在历史之中从未有过先例。兽灵出现在这个世间,从未战败。 片刻之后,那雄鹿兽灵的巨大身躯竟开始从头到尾地化作一片黑沙。由于体型的巨大,黑沙遮天蔽日,让原本就不算明朗的天空陷入了一片暂时的黑夜。 许久,黑沙终于消散于无形,浓重的云雾重新在天空慢慢合拢,好似那神迹般的腾空巨鹿从未存在过。 而隆泰的身前,竟忽地冒出一片浓郁的黑烟。他下意识地退后两步。肖马从黑烟之中走出。 只见他的黑色瞳孔撑满眼眶,双目眼神灼灼,嘴角带着冷笑,面上有着无尽的轻蔑。哪还是刚才那一副老实呆愣的模样? 隆泰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却见肖马不知怎的,只向前缓缓地一踏,便到了自己侧后方。 隆泰正欲闪开,肖马却已经一把抓住了隆泰的一只后蹄。 只见肖马眼睛都未眨一下,便轻轻一扯,如同撕开一张柔软的纸张,将隆泰那一只后蹄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鲜血溅上肖马脸上的冷笑,他却仍如失了魂一般地面色不改。 隆泰倒地惨呼,捶打着地面,身躯又重新变幻成了平常兽人的模样。只是他的一条后腿却已不见,伤口处血流如注。绿色热血融化了一片积雪,迅速形成一片血泊。 忽然,肖马只觉一道附着于身上的力量从自己体内抽了出去。他脱力地向地上单膝跪下,大口喘着气。 眼前隆泰的惨状令他吃惊,但他刚才却是亲眼所见了这一切变故的发生。刚才,他好似被关在了一具躯体之中,看着自己的行动,却毫无控制身体的权力。 最初,那道黑色光芒刺入他的体内,他便陷入了这样的境况。肖马只见视野之内尽是无数紊乱流动的线条,而自己的双手自动举起,并未有黑色幻气附着,只触碰了一下那巨鹿口腔的肉壁,巨鹿便开始渐渐化为一片黑沙。 他从那片黑沙之中走出之后,又只一虚踏,便顿时踩在了地面之上。 此时地面的一众围观兽人以及周宾都还在仰头向上望去,身体好似凝固的蜡像一动不动。肖马明白这是时间在这一刻的停顿,却不知为何心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他明白,这绝非自己目前所拥有的能力。 他欲全力阻止自己扯下兽人酋长的后腿却也毫无效果,只如蚂蚁撼树,完全无力掌控自己的身体。 此时,那些空气之中的无数线条终于消散,世界也重新变得清晰,只是,肖马与兽人的仇恨也彻底结了下来。 肖马退后两步,正组织语言想要道个歉,却只见隆泰已经咬牙挣扎着撑起身子。 他虽断了一腿,可声音却极力控制得沉稳,毫不显出虚弱之态,可见这兽人酋长的超常毅力和领袖风度。 “人族侏儒,这一次确算是你赢了。但是,这一条腿的仇,我隆泰却将终生铭记,直到亲手将你撕成碎片为止。” 肖马诚诚恳恳地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多谢……” 隆泰见他这幅样子,心中怒极,却明白如今的自己也却非这人族侏儒的对手。他恼怒地低吼一声,狠狠甩了甩头,硬是撑着站了起来,断腿处鲜血粘稠,哗啦啦地拍打到地上。 一旁围观的兽人立刻有人站起赶来,将他们的酋长扶住。 隆泰将两旁的族人推开,单脚站立着道:“我放你们走。” 肖马回头,满面笑容地去看周宾,却只见对方面色阴沉,似乎和自己极其陌生。只不过在下一秒,周宾也反应过来,给了肖马一个勉强的浅浅微笑。 隆泰语气凶狠,但说话内容却饱含了兽人对于武力强者的尊敬:“你们需要什么?是否要我派人送你们回到长城?” 肖马不知周宾所想,还在犹豫。周宾却是站起身来,走到和肖马并肩的位置,说道:“你也不想再回人族营地吧?” 肖马点点头,心中舒缓下来,便不再纠结,只对隆泰道:“我们需要足够的食物,一些合手的武器,一个帐篷。其他的,就不用各位操心了。” 他决定,要去弄清楚自己被千里迢迢送来送死的原因,弄清楚人族来到这长城之外的目的。 第五十三章:枯木上的眼睛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与周宾二人在长城之外的一个隐秘之处搭好了兽皮帐篷。 兽人所用的武器,自然都十分庞大,一把巨斧便有一人之高,那能给自己所用。因此,肖马见了索性便没有拿走。 而周宾则看中了一套巨型弓箭。共线不知为何种野兽的粗壮兽筋所造,十分坚固,常人自然是拉不开的。肖马不解,但也没有多问。 现在,安好了帐篷,长弓和箭袋放在一边,肖马便问起这弓箭的用处。 周宾只道:“你看着吧。” 说完,只见他拿出匕首把原本的兽筋弓弦切断,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线状的东西。 他解释道:“这些是牛筋弦,常用的弓弦材料。我一辈子打猎为生,弓弦损坏是常事,因此就习惯随时揣一把替代品在怀里备用,就连被拉来做了壮丁的时候,也没有把它们拿出来。” 他把粗壮的兽筋弓弦扔到一边,拿细长的牛筋弓弦在那把兽骨弓臂上比了比,然后把弓弦切掉一部分,自顾自地把弓弦穿过弓臂两端的小孔绕了起来。 不一会儿,周宾便把弓箭改装完成了。肖马挺好奇地看着他。这弓弦确实是能够用人力拉开了,可是,这弓臂如此巨大,比使用者还高出半个脑袋,怎么能拉得开? 肖马正这么想着,周宾抬头对他道:“你帮我把这弓臂按照我的要求削得薄一些,应该没有问题吧?” 肖马犹豫了下,心想,将幻气蕴于掌侧而不外露,是修武之人的基本功。无论这修武者是什么幻气类型,只要能够控制得当,都可以在暂时间,不同程度地强化身体。 以肖马目前掌控幻气的能力,削一条兽骨弓臂自然没有问题,只是周宾此时已经完全接受了肖马的特异能力,不仅没有再感到任何惊奇,而且还找他使用能力帮他的忙。 这反而让肖马因为刻意隐瞒而觉得有些愧疚。 他挠挠头,只笑了笑,便蹲下身子,用手掌削起兽骨来。 这兽骨比想象中坚硬许多,肖马精准地维持着幻气的收放,不禁额头有些冒汗。他一边削着,也一边听着周宾的指导。那里削薄一些,那里留厚一点,那里圆润一些,那里又凸出一些。 周宾道:“打造弓箭,就像打造心爱的女人,需要耐心。” 肖马擦擦汗水道:“你不是终身未娶?还知道打造女人?” 周宾耸耸肩:“活了几百年,没娶过女人,不代表我没碰过。” 肖马语塞,看来自己是以己度人了。只自我安慰道,我还年轻嘛,该有的总会有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几岁,呃,第一次碰?” 周宾不假思索,得意道:“三百岁。” 肖马心中泛起一丝绝望。 弓臂打磨完成,周宾拿起弓箭拉弓试了试,便从箭袋里抽出一根巨大的羽箭搭上。 这羽箭虽大,但重量却较轻,大概是用某种大型飞禽的中空骨头做的。 虽说兽人蛮力无穷,但这射箭之道还是遵从了自然规律。要想弓箭准心更稳,射程更远,所用之箭,便必须尽量轻一些。 周宾左右四顾,看了看,却没有找寻到可作为目标的猎物。最后,还是一只羽毛厚重的白色飞鸟停在了树梢。树梢距离此处很远,且有重重阻挡。 移了两步,周宾找到一处障碍较少的地方,可以让飞箭直通过去。他把弓箭横过来,对准那只倒霉的肥鸟拉满了弓。 只见他的手臂在微微的寒风之中稳若磐石。他大概是算了算风向,然后便猛地射出一箭。 嗖—— 兽骨箭破空而出,眨眼之间便刺破白鸟的胸脯,将之钉在了一根远处的树干之上。 周宾放下长弓,蹲下把弓弦松开,然后重新把它绷得更紧了一些。 他头也不抬地对肖马道:“麻烦你再跳上去,把我们的晚饭拿来。” 肖马回过神来,噢了一声,便屁颠屁颠地跑着去了。 经过一下午的等待,到了晚间,还未有人出来搜寻失落部队的踪迹。肖马怀疑光墙以内的人,恐怕从未派人出来寻找过。 毕竟,要是他们昨天曾派人出来,第一步,只要循着人类的脚印,便能找到死去士兵们尸骨的下落。第二步,只要循着那些非人类的兽人脚印,便能找到自己和周宾两个幸存者的下落。 肖马面对火堆,捧着鸟翅膀,哼哼着苦笑一声。周宾正啃着一条肥大的鸟腿,抬眼看了看,也没问他怎么了。 因为在这样的境况下,人类就算是精神失常都在情理之中,这莫名其妙的苦笑又何足挂齿啊。 肖马埋头看着劈啪作响的火堆之上,无数火星朝着夜空一团团地升腾而起,又一颗一颗地化作灰烬隐于黑夜之中。他不禁随着火星升腾的轨迹向上望去。 宏伟的夜空之中繁星密布,它们细如火星,却在恒久地闪耀。 看来塞外的星空总是最壮丽的,塞外的空气也总是很好…… 肖马叹口气,张大嘴巴,一口咬在鸟翅膀上。它烤得焦嫩,但又因没有任何调料可加而毫无滋味可言。 …… 第二天清晨,肖马再次从那关于紧闭黑门的梦中惊醒。周宾正手握长弓狠狠摇着他。 他悄声急道:“快醒来。有人出来了!” 肖马立刻坐起,掀开兽皮被子,爬到帐篷外面。 只见一大队人族军队从长城废墟之上行了过来。 他们人数足有数千,数十个骑兵行在队伍中央,步兵行在周围。肖马赶紧和周宾把帐篷拆掉,埋入雪中。 他手忙脚乱之间,却不禁心生疑惑。这样的阵势,可比第一次外出侦查庞大得多,想不被敌人注意都难。 若是为了救人,越是精干的部队便越是方便。人族军队的领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或者,他们竟是要故意吸引兽人的注意吗? 肖马越想越是想不通,只和周宾伏在地上暗中观察。 只见人族的庞大军队正按照第一次侦查的轨迹缓缓向前推进。 肖马给周宾使个眼色,自己便立刻降低了身子向前行去。周宾赶紧把几支兽骨箭绑在身上,再把长弓一背,紧随在后。 隔着一片密集的白色丛林,人族军队在肖马面前走过。由于道路限制,队伍被拉成长长一条,被迫挤成了五路纵队。 他们步伐杂乱,队形不齐。皮甲摩擦之声不绝于耳,甚至于还偶尔有钝器碰撞的脆响发出。 肖马向队伍中部的骑兵望去。只见他们仍是些年轻卫兵,并非静悼军,也没有军官随行。 他们面上的表情似乎都极其的惶恐,不停朝着幽深苍白的丛林深处左顾右盼。肖马注意到,他们似乎还不约而同地时常低头注意行在马匹周围的一行人。 肖马奇怪,稍稍抬眼,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是那个驼背,还有那个叫洛澜的短发女子! 肖马赶紧伏地身形,死死将幻气隐于体内。要知道,他们可是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高手,稍不注意,肖马的位置便会被他们发现。好在这一行佣兵前前后后都挤满了臃肿的人群,没那么容易看到他的所在。 肖马心中犹豫,但为了知晓佣兵们前来的目的,终于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了骑兵队伍的斜后方。 不久,军队前端大概是发现了第一组侦察队的尸骸,停了下来。 肖马死死盯着那几个佣兵的动向。忽然,他们竟是悄悄挤出人群,向着道路右方行来。 这正是肖马所在的一边。他和周宾赶紧找到个粗壮些的树干躲在后面,然后推起雪铺上了自己后背。 他们究竟是往何处走?——肖马知道,如若跟去便会十分危险,但他勉力稳住咚咚直跳的心脏。转而对周宾紧张道:“你跟我去吗?” 周宾耸耸肩,撇嘴道:“和你说了,我无牵无挂。何况我到达长城以来,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十次了。” 肖马点点头,便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找到了他们的脚印。 肖马喜道:“还好积雪厚,有脚印就好。顺着这脚印,便能找到他们的去向。” 然而,周宾见了这些脚印,却皱眉沉吟起来。 片刻之后,肖马担心道:“怎么了?” 周宾犹豫道:“刚才,我数了他们的人数,是不多不少二十人。但是,这脚印却分明只有十九对。” “还有一个没有脚印的?” “是,而且不是脚印浅,而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肖马吞口唾沫,终于道:“不论如何,先跟着去。他们之中一定是有高手,我们尽量不与他们交手便是。” 周宾缓缓点头。 他们步步为营,时刻注意着前方,确保佣兵们没有在自己的视野之内。许久之后,森林之中的树木渐渐稀少。 绕过两从灌木,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雪峰,霎时现在了他们的视野远处。 雪峰之巅是裸露的岩石,如同隐于云雾的宏伟坚冰。 一众佣兵已经行至山脚。 周宾道:“若在跟去,没有了掩护,他们一回头间便会发现我们。” “我们现在这里看着,反正,他们还在我们的视野之中。” 正这么说着,肖马只觉身旁的这座苍白树木,似乎动了一动。一片积雪无端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啊地叫了一声,竟在铺满霜雪的树干上,发现了一只正在缓缓睁开的灰白色眼睛。眼珠苍老浑浊,似是属于一个老人。 第五十四章:树精与佣兵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惊得一下跌坐在了地上。他看周宾也是盯着那树上转动着的眼珠,脸色苍白,这才确定了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肖马连滚带爬地跑到另一棵树后躲着,却发现这树上也一样长出了一对树洞一般凹陷而浑浊的眼珠。 肖马惊叫道:“树精啊!” 只见这一片稀疏的丛林,原本都是些枯木,此刻却都拥有了生命一般地剧烈晃动起来。 所有树根都从雪地之中拔出。那些枯木站了起来,立刻比刚才高了一米有余。 它们以根作腿,以枝作手,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木头与积雪摩擦,吱嘎之声十分刺耳。 好在它们没有去管肖马二人,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只径直朝着那些山坡上的佣兵们缓缓行去。 周宾见它们走远,却仍半蹲着,拉满了弓没有放下,只喃喃道:“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肖马缄口不言,只庆幸它们大概并非智慧生命,否则第一眼见到肖马这个从长城之内来的人族蛮子时,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正想着,只见那些“树精”错落地列成一排,站在了那山坡之下。 它们嘎吱着弯下腰身,用细密枯枝做成的手掌,从山坡之下的厚重积雪里掏出团团雪球。雪球被捏得紧实,却仍有半个树冠那么大。 树精们举起雪球,树干腰身向后拉到极限,再向前一扔,数十个雪球便一齐呼啸着,朝那正在山坡上艰难跋涉的一干佣兵们扔去。 树精们的枯木身体看似弱不禁风,此时却是爆发出了超乎常理的力量。 雪球渐飞渐远,击中佣兵之上的那截山坡,爆出一团团巨大雪花。积雪滚落,一次小型雪崩由上至下面朝佣兵们扑去。 那些佣兵远看只是些黑点。雪崩规模相对于这庞大雪山虽是小,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次不折不扣的突发灾难。 只见他们迅速朝两旁一闪,堪堪躲过了雪崩正面,只是仍有两人被急速滚落的积雪带得摔倒在了地上。 他们齐齐回头,终于发现这场突袭正是由那些山坡下的树形怪物造成。 树精再次弯腰,将雪球捏好。又一轮天将雪球的攻击紧随而至。 雪球飞行速度虽快,但这段时间内,已足够这些精锐佣兵们辨别方位。这一回,没有一颗雪球击中目标。 周宾拉肖马在雪地之中藏好,说道:“看来这些树精可没有受过什么训练。或者,只是它们已经沉睡了多年,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否则,那些雪球的准心也不会这么差。” 肖马看看身旁这从北地而来的猎人,心想,他一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树精才对。但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似乎只有自己的接受能力这么差? 那些佣兵不再被动,一边躲避一颗颗急速飞来的巨大雪球,一边朝着山坡之下的树精们飞奔而来。 刚才,看他们踩在雪地里行进还十分艰难,此时,一进入战备状态,他们一个个的却又在积雪之上如履平地。果然他们都是节省着体力,只用在刀尖上的老手。 眨眼之间,佣兵们便在身后带起一阵雪粉,冲到了距离树精不到五十米的位置。 树精们不再扔雪球。它们咔咔地挪动起关节,朝佣兵们迎了上去。 佣兵所用的武器各异。那驼背的一对双刀,刀锋闪着淡青色光芒,在树精笨拙的挥掌间上下翻飞,左右穿梭。只眨眼间便将一棵枯木树精切成了无数枝节,只在断处留下平整的切口。 叫洛澜的短发女孩则从背后抽出一把宽刃巨剑。剑刃出不时喷出赤色幻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为之颤动,树精的枯枝则是瞬间被震得粉碎。 这二十个佣兵各有异能,终是将树精杀得片甲不留,而自己却几乎毫发无损。 肖马看着,心中虽在暗暗着急,却不再因为佣兵们的实力害怕。经过这许多次的大小战斗,他好歹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些自信。 他自信,就算被他们发现了,跑路的力气还是有的。 洛澜踢了一身前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枯枝一脚,男孩子似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她把宽刃巨剑装进皮质剑鞘,重新系在了背上。 “出来吧。还想在那里趴多久?” 肖马心中一凛,把身子伏得更低,小心翼翼地四顾看了一圈,却没发现别人。 再看那些佣兵们全都在自顾自地收拾东西,或者捡起树精的枯木碎片啧啧称奇,却都对洛澜所说的话不以为然。 看来他们都是早已发现了自己二人的踪迹。 肖马和周宾对视一眼,终于硬着头皮站起,拍掉身上的积雪,咳嗽了两声。 他只能祈求那驼背佣兵没有认出自己了脸。 “咳咳,我们跟着各位来到这里……主要是担心安全问题。” 肖马正这么说,洛澜便已经移步到了他的面前。 这女孩其实有些矮小,身高直达肖马的下巴。她的五官也十分精致,若将那一头假小子似的短发,改成齐腰的黑发,则会立刻变成一个古风十足的美人。 当然,若要成为真正的美人,还得把她脸上那一副不可一世的轻蔑嘴脸给换掉。 肖马看着洛澜的眼神不禁有些温柔起来…… 然而,他心中的秋水还只是涟漪,还没泛起更大的波澜,这洛澜便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猝不及防地往下一拉,把他的整个脑袋摔进了积雪之中。 肖马还没来得及叫出一声,便只听得她的声音隔着积雪,瓮声瓮气地响起。紧接着,一只皮靴便踏到了他的背心。 她抽出一把匕首,寒气直逼肖马的脖子。 “哼,你傻还是我傻?坚级实力又如何?不把你们这种菜鸟逼到生死边缘,你们还真不会好好说话?” 肖马赶紧侧了下脸,把口鼻露在外头,说道:“洛澜小姐……我认识你的。我……小时候跟你是邻居啊,你不认得我了?我们还一起玩泥巴……” “我玩你妈!” 洛澜把眼睛一瞪,脚上一蹬,肖马的脸便又再次被埋入了雪地。 肖马只觉得匕首逼近了几分,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脖子。 洛澜手上不动,把头抬起望向周宾道:“这傻狍子,跟你是一伙的吧。他不说你说。” 周宾此时早已乖乖举起双手站好。 “我们已算是俘虏,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但是,既然是在长城之外,大家都是人族,也请不要再过分刁难我的这个小兄弟了。 实不相瞒,我们是第一次侦查组的幸存者,从兽人手中逃出来的。” 周宾刻意隐瞒了和肖马在兽人营地之中的经历。若让这些人知道肖马的实力那般可怖,不知还会生出什么变数。所以能不讲的,当然就不讲了。 在不确定的敌人或者不确定的盟友面前示弱,有时并没有太多的坏处。 这时,一众佣兵也都围了过来,站成一个半圈。 “那么,是否要将他们送回?”那驼背上前一步,对洛澜道。 洛澜皱眉,显然还在思忖。 肖马听见驼背的声音,心里咚咚直跳,只憋了口气,把脸埋在雪里不敢再动。 不久,洛澜打破沉默道:“已经行到这里,没有遇见这土包子所说的兽人,已是万幸。这些树精虽说是精灵的造物,但至少还不算太大的阻力。 可若是又费力把他们送回,就算只派一两个人,可能就难免遭遇意外。这雾行森林之危机四伏,可不是什么来去自如的地方。而且,我看这脚下踩着的傻狍子,倒也有两分实力,否则也不能从兽人手中逃脱了。”说着,她踩在肖马背上的靴子又使劲拧了拧,“不如把他带在身边,也算是一道助力。” “可是……”驼背迟疑道,“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若他们是兰斯的间谍,知晓了国王的计划,可就得不偿失了。” 洛澜听到这话,冷哼一声道:“我们是为国王办事?记住,我们只是为钱办事。况且,要不是看这次能有机会到长城之外来旅游一番,本小姐也不会逼我老爹放我出来透透气了。我还管那什么自以为是,草菅人命的国王?” 驼背见洛澜发火,便也不再说什么。 洛澜把脚从肖马背上取下来,提咸鱼似的,把他一把提起,抖了抖。 “你在这之后,要是跑了,倒也没什么。但可就别怪我们放任那些古灵精怪,把你抓去分食了。” 肖马把头埋得很低,倒不是因为洛澜所说的话而害怕,只是担心驼背认出他来。 他故意让积雪和泥巴留在脸上,好隐藏住样貌。 驼背眼睛直直地看了肖马一会儿,可终于欲言又止。 大概他杀的人太多,所以没觉得自己这一个有多么特殊吧…… 这回,肖马与周宾与他们再次爬上那积雪的山坡。 肖马心中有无数疑问,比如此行的目的,这山巅之上有什么东西……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把它们说出口来。 许久之后,山顶终于近在咫尺。 肖马回望来路,这长长一串脚印弯弯扭扭地延伸下去。他忽然发现,那驼背正是没有脚印的那人。他的身体竟如同漂浮在雪上一般。 他竟是将幻气的运用作为了身体机能的一部分,从未切断。 肖马正暗暗称奇,却已经随着一众佣兵登上了山峰。 他站在山巅,看向外面。一个期待的微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这山峰之外,竟是一群连绵不断的雪峰。远处,更是有无数山峰隐于了云雾之中。 肖马此刻明白,他心中的那些疑问在此时问,都还太早了。 而且,既然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自己也肯定会在哪天被那驼背佣兵给认出来了。 第五十五章:凌的覆灭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窗口紧闭,桌上的烛光摇曳。地处北境的王都,在深夜有些冷。风拍打木窗,轻微地哐当作响。 岚盘腿散漫地盘腿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稚气十足地两手捧着脸。 烛光在他的深色眼瞳中摇曳。 两声敲门声响起。十一起身,吱嘎一声把门拉开。 古月带着黑色兜帽站在门口。棱角分明的下巴,在昏暗烛光之中忽明忽暗。 他的身后,站着另外四个在凌领导下的顶尖刺客。 白天下榻时,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都是普通人的装束。此时入了夜,则都换上了一身夜行者的行头。 古月道:“在王都周围放风的,刚刚派人来过了。林栩小姐安置好了,撤退的出口也已经守好。” 岚眼神呆滞,半晌之后,叹息似的道:“好。我知道。” 没了下文。 古月顿了片刻,正要说话,岚便招收叫他们进来。 十一带上门。 岚让他们几个在床沿坐好。 忽地,他十分真诚地笑道:“我要把你们的视野,也植入我的脑海。 否则,只知道你们想了什么,不知道你们见了什么,要是事发突然,你们心里的念头都没来得及闪出,我连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本是一句说笑,但没人笑得出来。十一静静地立于一边。沉默灌满了逼仄的房间。 岚撇撇嘴,耸了下肩,便挪了挪身子,把手按在了古月的背上。 这时,那坐在古月旁边的女刺客忽然道:“岚,若不是你,我早就被那群富商抓去了。或被当做商品变卖,或被当做奴隶使唤一辈子,都会让我生不如死。 你救我之后,不仅让我武力大为精进,还让我亲手雪了深仇。我的命早该还给你了。杀了那个暴政昏君,不仅是你的愿望,更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 岚眼皮半阖,浅浅一笑,却是带着些凄凄惨惨的味道。 他稍稍偏头道:“那,就祝我们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咯……” 这回,只十一嗤地一笑,摇了摇头。——也不知那教给岚这么多疯言疯语的肖马,如今怎么样了。 岚把他们的视野都收入了脑海,又闭眼确认了一遍。 他轻松道:“好了,可以出发了,就按照之前所说的办,如果出现意外,先考虑撤退。凌才成立九年,机会还多的是。” 他们都出门后,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寂静又回到了房间,但风声似乎紧了一些。 一只鸽子在房顶咕咕叫了两声,也展翅朝着王宫飞去了。它的视野也已经被岚收入脑海。 岚这一生,从未遇到有人能够免疫自己的精神探测。他自信,自己可以在所有危险到来之前,给那五个潜入王宫中的同伴发出提醒。 再加上,最近王室正全新准备发动侵略战争,各大文武官员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少原本留在古斯塔夫身边的高手也都被抽调去了不少。 这次刺杀行动可谓万无一失。 岚屏息凝神,解开金色幻气对大脑的禁锢,将精神从体内放了出去。 精神力量如同一阵以他为中心发出的无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王都。 偌大的王都之中,上万人口的心声都在岚的心底回响,但大都是些艰辛的回忆碎片,或者关于大富大贵的黄粱美梦。 此时是深夜。几乎所有人都已早早睡去,除了那几个还在呆呆凝望夜空的穷酸文人。 他们之中,有不少曾经都是岚的朋友。 他们都以为岚早在九年之前便已死了。 当时,这可是一个震惊世界的大新闻啊。——岚靠上冰冷的墙壁,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要是没有这一身幻气天赋和极好的运气,恐怕自己便连性命都保不住了,哪还有闲情再换个马甲写写小诗? 岚收回心思,把注意力放在了五个同伴加一只野鸽的身上。 用肖马记忆里的时髦说法,这六个视野便像是“分屏”一般地悬浮在了自己的眼前。 野鸽飞到王宫之上高高盘旋,五名刺客也已经轻轻踩过了无数屋顶,抵达了王宫外墙边缘。 岚在心里对他们道:“这一波守军正在绕墙巡视。等两分钟,翻墙过去。” 两分钟后,岚道:“翻。” 古月众人听从指挥,立刻高高跃起,在墙上踏了两步,轻飘飘地翻越了城墙,然后无声地落于地面。 他们按照由岚详细绘制的王宫地图,向着国王寝宫的方向,压低身形悄声行去。 听从岚的指示,他们又躲过几波夜间巡视的守军。距离寝宫越来越近。 直至现在,计划看似顺风顺水,毫无意外。 但他们丝毫不敢大意,反而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放满了速度,更加频繁地朝着四周的黑暗之中不断窥伺。 终于,寝宫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灯火通明。无数巨蜡正在其中熊熊燃烧。国王竟似乎还没有入睡。 数十个高手亲卫正齐齐立在外面,眼光在周围不断巡回,不发一言地静静守护。 五名世界顶尖的刺客,找到个隐蔽之处躲好,等待他们的领袖发出指示。 而在那处破旧巷道的旅馆之中,岚皱了皱眉头。 由于国王寝宫的四周墙壁之内,以及地基之中,都埋入了无数的上等橙之魔石。魔石对精神探测的阻拦很大,因而岚并未时刻注意其中的动静,只是从未放松对寝宫四周的注意。 之前,他的精神曾费力潜入了寝宫一回,那时,国王古斯塔夫还在里面。 为了保险起见,他示意五人暂时不用按照计划,引开在外守护的亲卫,只先在暗处等待。他自己则再次用精神潜入寝宫之内,探查国王的心声与动向。 许久之后,岚擦擦额头的冷汗。那些魔石果然都是质地上乘的货色,虽说只是防御力惊人,却也顺带阻拦了任何形式的幻气入侵。 连自己这样稀少的,属于金色幻气的精神力量,也无法轻易突破。 然而,让岚心中大惊的事,却才刚刚发生。 寝宫之中没有丝毫的精神波动。国王竟不在里面! 岚的心脏开始乱跳。自己可没见古斯塔夫出来过,难道他竟是通过什么暗道,趁自己不注意时逃了出去。 可是,整个王都以内,绝没有人知晓过自己的刺杀行动!他又是因何要留下众亲卫在外,而自己则一人逃离了寝宫? 岚不停责怪自己,却不是责怪自己的大意。 之前,他确实已经查明了古斯塔夫还在寝宫之中。他只怪自己的能力有限,无法时刻监视躲在寝宫之内的国王动向,才害得五个同伴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岚镇定下心神,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然而,正在这时,原本还漂浮在自己眼前的六道视野却都齐齐消失不见。他与古月众人的精神联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切断了! 岚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得头昏脑涨,恶心欲呕。十一看他脸色苍白,赶紧过来扶住他。 十一急道:“怎么了?” 岚一阵喘息:“我的精神力量被扯断,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那老头究竟请到了何方神圣?” 他从床上摇晃着站起,声音沙哑地急道:“必须赶紧再想办法,和他们取得联系。十一,快,去给我捉一只鸟来!” 十一听了开窗欲走。 正当一阵狂风从窗口之外,呼啸冲进房间,破旧的木门便猛地被一脚踹开。 房门砰地摔在墙上裂成碎片。岚举起手臂,堪堪躲过,脸色煞白。 木桌上微弱摇曳的烛火被狂风吹熄。一个彪形大汉逆光站在了房门外面。 他微微躬身,语气里却带着无尽的轻蔑: “王子殿下,您好啊。” 十一见情势不妙,赶紧一把将岚拉起,想要破窗而出。 那大汉却并未有要追击的欲望,十一来不及多想,脚下在窗棂上一蹬,便如一道流星般弹射了出去。 然而,却不想,两人还在半空,便如同撞到了一道无形的坚壁之上。 十一心中一惊,无处借力,直直地摔了下来,只在地面勉力地稳住了身形。 他们落在了巷道之外的宽敞街道上。 他们的面前,一群人围着两把椅子,双拳放于胯部稳稳地站着。 两把椅子之上,左边坐着一位身着七色条纹长袍的老者,而右边坐的,则是另一位老者。他一身的雍容华贵之气即使在夜色之中也显露无遗。 他正是当今的腾恩国王,古斯塔夫。 条纹长袍的老者偏头面对国王,掩嘴笑道:“我在兰斯时,便听说了您这位四王子的名号。听说啊,他才貌双全。不论是少女,还是少男,可都对他倾心不已。今天总算亲眼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他又呵呵地笑了起来,声线之中却是一股满满的娘气。 岚撑着十一的肩膀,咬了咬牙,蓄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虽稍显无力,但他要表达的鄙夷之情却没有一点含糊。 岚冷笑道:“我也早听说,在兰斯,那唯一的一个圣阶法师,是个的只爱穿七彩衣服的著名娘炮。今日所见,也是名不虚传。” 七彩长袍的老者噗嗤笑了一声,捏起兰花指,轻轻举起手中的权杖。 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在权杖顶端缓缓积蓄。 他另一只手捻了捻上翘的金黄胡子尖,冷冷道:“王子殿下,我是给国王面子,刚刚才没把你变成一个完全的废人。但是,我下一秒,可就能把你烧成一堆不成人样的灰烬啦。 好好的一颗学魔法的苗子,比我当年的天赋都高。偏偏非要入什么武道?” 第五十六章:关于科学的讨论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以你的资质,只要能够忍受数十万人的心声的不停耳语,几十年下来,把它当做习惯,那么成为第二个圣阶法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惜,你终究缺少了成为真正的强者该有的毅力。” 权杖顶端的暗红色光芒渐强,一颗火光内敛的火球凝聚成形。其强大的能量使周围空气都波动收缩了起来。 忽然,国王在一旁发话了。 “斯奈大人,请手下留情。”古斯塔夫说着,掌着椅子把手,缓缓站了起来。 他身形魁梧,花白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他看起来像个老人,却是十分精神,不见一丝苍老衰弱之色。 因为蓝血人的缘故,已有无数的年岁没有再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斯奈斜睨了他一眼,终是缓缓放下权杖,哼了一声:“国王大人,你的儿子不听话,当然是由你来教训了。只是这个九年之前就该在你的手下死了的人,现在还这样嚣张,恐怕会有损国王大人的威严。” “多谢提醒。” 古斯塔夫回眸斜睨了斯奈一眼,眼中和面上都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好似一座棱角锋利的坚硬石像。 斯奈却不敢与他对视,只把脸转开,瘪嘴昂头,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小声支吾道:“快点吧。到了早晨,兰斯那边还有几个贵族等着我去打发呢,还要借你们的镜室一用。” 古斯塔夫不去管他,径直走向岚和十一的位置。 原本在他前面站着的亲卫都往旁边让出道来。 十一踏出一步,挡在了岚的身前。 古斯塔夫背手站稳,胸膛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 他道:“孩子,这些年过去,你没剩多少旧朋友,倒是交了不少新朋友。” 岚眼角跳动,紧咬牙关,狠狠注视他静如水面的眼波,却不发一言。 十一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 “国王陛下,是你先对王子殿下起了杀心。这回,我和同伴们前来王都,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有这么多人想要取你性命,我不说,你也知道原因。你今日杀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替代我们的位置。” 古斯塔夫恍若没有听到十一所说,只道: “十一,当初把你捡回来时,你还是个孩子。 几百年过去,你也成了个壮年小子,不说报答我的恩惠,但至少别徒劳地跟我作对,再帮我这个不听话的逆子调皮。” 十一握紧双拳,指关节发白。 “是你派人,在我不记事时便杀了我父母,害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早已经知晓这过去,你又何必再假惺惺地,装黄鼠狼来恶心人?” “多数人的生命都没有意义,我只救那些值得救的人。你有资质,很幸运,不适合待在赤贫之家浪费掉。而你的父母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古斯塔夫把手从背后松开,“不过,你们既然选择反对我,就都没有了再活下去的必要。” 岚扶着十一的肩膀,咬牙道:“人的生命来自于上天,可不是由你来决定他们的生死。你能杀了我们,却杀不尽所有人对新世界的追求。” 古斯塔夫轻轻笑了一声:“孩子,你要是死了,还能在我的光环之下,永远当一个四王子,被人祭奠。不过,你现在改名叫岚了。不论活着还是死去,都没人会去关心。 你们这群年轻人想要的,所谓的新世界,只不过存在于小孩的童话里。所以,你才会只经过九年,就妄想能够取得成功。我要造就的世界,能将世间一切重新归于秩序之下。因此不得不用去无数的年岁。” 古斯塔夫一把拍向十一的肩膀。他的动作不快,也没多大的力道,却是让十一如同置身于枷锁之中,无法躲开。 他按着十一,似是语重心长地道:“我当初把你交给四王子做亲卫,果然没有看错。至少你是如此的忠诚。不过现在,四王子早已在九年前死了,你也没有必要再活下去。” 十一只觉一股赤色洪流从他的掌心涌入身体,顺着肩上只向胸腔之中冲去。 他心中大急,正欲将身体液化成水,好躲过一劫,那赤色洪流却已经席卷了他胸中那冰山一般的固体幻气,将其蒸发成了一阵热气。 十一双目圆睁,七窍之中的血水如同七道血色蚯蚓,弯弯扭扭地钻了出来。 他的头顶冒出一阵寒气,朝混沌的夜空飞升而去,最终消散于无形。 岚的眼中怒火燃起,溅出泪水。他一把拔出藏于腰间的锋利匕首,毫不犹豫地便朝着古斯塔夫的心窝捅去。 古斯塔夫左手轻描淡写地把匕首夺来,右手顺势一巴掌拍在了岚的苍白脸庞之上。 这一掌的声势并未有多么惊人,却是将岚直直地扇到了地上,在结实的石板上炸出了一个浅坑。 岚哇地一声吐出口鲜血。别瞬间夺去了生命的十一,软软倒向一边,扑在了岚的身上。 岚看着十一的尸身。十一的眼中,还凝固着在生命最后一刻产生的惊骇之情。 他的后脑一头靠在碎裂的石板之上。他平视着不见一丝星光的夜空,怒极反笑。他的眼神之中已没有一丝的悲痛或是愤慨,只剩下无穷的疯狂。 歇斯底里的大笑,在深夜的寂静王都之中不断回荡,好似无数亡灵在狂欢。 古斯塔夫等他笑够了,才低头对他道: “四王子早已死了。你那个过家家的叫凌的刺客组织,此时也差不多被彻底剿灭。你已是个废人。与其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亲手把你送进死亡之手的掌心,不如让你再尝尽一遍人世的甘苦。 毕竟你还这么年轻。你说的好,我没有权力决定人的生死。那么,就让你自己来决定。” 说完,他将匕首哐当一声丢在了岚的手边,转身便走了。 岚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却无法再产生任何的怒意,只在胸中溢满了绝望。 他的人生就此终结了,不论是四王子的一生,还是岚的一生。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古斯塔夫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柔软,又瞬间恢复了常色。 古斯塔夫缓缓阖上双目。他放过了岚一次,却终是忍不住又放过了他第二次…… 斯奈饶有兴致地看着国王走来,轻轻拍掌,抿嘴笑道: “有趣有趣。这样也好,无尽的时间,偌大的世界,又多了一个无用之人。” …… 此时,冯深众人已在兰斯军中呆了半月有余。在见识了众人的魔法技艺后,兰斯军方终于相信了他们确是元素岛的学徒。 军方对他们的身份认证并未有多么严格,毕竟军方力量薄弱,就算只有一个魔法师的加盟,他们的力量也能大上一分。 战争获胜的几率已经如此渺茫,任何的机会都不可放过。正是宁可错收一千,不可丢掉一个了。 冯深众人再次参观完兰斯舰队的训练日常,回到了下榻处。 这三座岛位于兰斯北方,算是面积比较大的,兰斯军方专门用于军事演习。 他们国库富裕,但终究人口不足,国力有限。若不再在军事谋略和较为擅长海上作战上下功夫,在正面战场上,可就再也没有任何算得上合格的战斗力了。 冯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了一眼露台之外那正在停往码头的数百艘战舰,叹息道: “这兰斯,集一国之力,竟才只能组成这样一支寒酸舰队,确实可怜。” 孙一把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一圈儿的辣椒抱在怀里,宠溺地轻轻摇晃。 他目光不离辣椒,心不在焉地说道:“我看着倒还挺壮观的啊。以前在电视上看,也没见过这么多的战舰排在一起的……” 星野凉笑道: “你也不看在地球,是科学社会。眼前这么一群配备弓箭手和皮甲士兵的木质舰队,只要一艘钢铁战列舰就能把它们两炮轰成灰烬。虽说都是战舰,但单体的战斗力都不可同日而语,还比拼什么数量呀?” K·K仰面躺到硬硬的木板床上,懒懒笑道: “所以说,在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还是得靠我们这样的半吊子魔法师作为战场上的强力武器,好取代大炮的位置了。” 她说着,忽然想起似的,又挺身坐了起来。 她的大眼睛眨了两下,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说道: “对了星野,你说莱特以前给你提过,你是什么特殊体质,那究竟是什么意思?能让你的魔法威力更强,像电磁炮一样吗?” 星野不好意思道: “这……他只是偶然一提,说我是什么“近元素体质”,与一般的幻气拥有者不同。那些人的幻气都继承了相应元素的常见特性,而我则是继承了相应元素的罕见特性。” T·E摆手道: “这个问题都说过好多次啦。就比如孙一和她都是紫色幻气,是属于电元素。电最大的特性是什么?就是快呗。所以孙一就那么快。但是星野的能力在最直观的武道中,却是隐形。因此就是不那么常见的特性了。可是,这一点在魔法中,尤其是元素派中却显得不那么重要。” K·K嘟囔道: “行吧。你记性这么好,果然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对了,你哪个大学的?” T·E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框,得意道:“加里敦大学,物理学和汉学双学位。” 孙一抬头笑了起来:“既然你学过汉语,那也一定知道,"加里敦"在我们国家可也是个名牌大学。” T·E揉了一把孙一的脑袋,这回连李吟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冯深摇头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先听我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众人齐声问道。 “要是我们确想打赢这一场战争。光靠我们这一群半吊子魔法师当然远远不够。但是别忘了,若是作为穿越者,我们还真有些优势。” 众人愣愣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冯深悠悠道:“你们还记得以前,从水手口中听说的火枪吗?” “海盗?”这回众人反应了过来,齐声回道。 冯深笑而不语。 要是真能把科学社会的东西带到这个世界上来,那么,要一个拿着步枪的常人士兵去对抗一个幻气高手,便就并非毫无胜算。 更进一步,若是自己能拥有这样的一个现代化军队,想要在如今这个战乱世界打下一片天来,便也指日可待了。 冯深的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他昂起头来。 只不知,那样一帮亡命之徒,海上穷寇,究竟是以何本事,把四大王国都还未拥有的火枪给造出来的? 第五十七章:航向死灵海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第二天一早。冯深众人从专为贵宾所建的二层小楼中走出。 显然,这岛上的贵宾是很稀少的。否则,就凭冯深众人的魔法学徒的身份,也无法有机会过一把当贵宾的瘾了。 这军事三岛的位置,组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三角形。三岛统称为破浪群岛。 此时冯深众人所在的,叫做高歌滩,除了驻扎士兵,便是用来接待外宾。 另一座叫勇进岛,地形平坦开阔,是三岛之中最大的,专门用于给士兵们驻扎营地。 而那最后的一座,则是名为长风岛。它靠近兰斯国内,位于其余两岛的后方,面积较小,是兰斯军队指挥部的所在地。 顾名思义,三座岛屿的命名,都是寄托了兰斯军人对于能在任何对外战争中取得胜利的信念。 冯深众人将要乘船去的,是这最后一座名为长风的岛屿。 他们要去拜访兰斯的军队元帅,泰格大人,了解关于海盗的详细情报。 两岛距离不远,才一刻钟多点,众人就登陆了。冯深对撑船士兵道了谢,便和众人一齐向前走去。 岛上的路面修得平整,好让传达命令和汇报消息的士兵可以更有效率。 经过几处小型城堡,他们来到长风岛屿中央。 面前,一座尖顶圆柱的大型建筑巍然屹立。 建筑全由洁净无瑕的白石打造,有几分最高法院的庄严感,也像那古希腊的宙斯神庙一般壮丽。 这样一个富有国度,在需要动用金钱的方面,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守门士兵认识这群魔法学徒,见是他们来了,都自动让开。 众人来到顶层,侍从传信后,他们便敲开了兰斯军队最高统帅的大门。 泰格坐在窗前,正在整理还未处理完毕的文案。 他眉头紧锁,看得出心中装满了战争来临前焦虑。 冯深众人微微躬身。 泰格把一叠纸张放到一边,抬起头来,对他们勉强笑了一下。 “你们好。请问,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吗?” 众人赶紧摇头,冯深再次躬了次身,说道:“大人,我们受到的招待,是有生以来最好的。 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和您讨论一些关于备战的想法。除了整天吃白食,还希望能够帮得上贵军的忙。” 泰格十指交叉搁于桌面,说道:“法师联盟那边,我们已经尽力争取,却毫无成效。不知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方面被我们忽略。还请你们随意指教。” 作为一军之长,他果然十分懂得人情世故,并未因为手上还有许多要紧事物,而对冯深众人轻慢。 冯深暗自称赞,接着道:“那么,无需拐弯抹角,我就开门见山了。大人,我们曾听说海盗手中拥有一种叫做火枪的东西,却不知那究竟是何种武器?” 泰格听了这话,却是忍俊不禁地微笑起来。 他摇了摇头道:“朋友们,我也不必对你们隐瞒。海盗确是有那种叫做火枪的武器。它也确实拥有极大杀伤力。但是,它的威力虽大,却并非无法克制。 根据与海盗的交战经验,火枪的装填速度很慢,且射出的铅丸无法穿透三指以上厚度的木盾。面对手拿火枪的海盗,只需由一排拿着重盾的步兵稳步向前推进,近身后,再由装备刀剑的士兵与其搏杀,他们便毫无招架之力。 总的来说,与其费尽心力捣鼓出一把火枪,不如培养一名擅长剑盾的士兵。” 冯深待他说完,才不动声色道:“海盗的财力物力有限,能够将火枪造出已是一个奇迹。且火枪的威力绝不止于此,若是能够精细加工,不仅威力能够提升几倍,而且射程也能有极大的升级潜力。假以时日,千里之外取人敌首也将成为可能。” 泰格不安地轻扭脖颈,却仍是不信道:“我军从未得到这样的情报,你们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冯深谎称道:“不瞒您说,我们在腾恩的一个朋友曾对我们提起,腾恩已经开始注意这种来自海盗的新式武器,准备研究它们的更大用途。” 泰格眉头一皱,心想,之前,自己看这年轻人的样貌与腾恩人相似,还怀疑他们是从腾恩来的探子,还想再把他们晾一段时间,不准备将之重用。此时他却主动提到关于敌国的情报,看来自己果然是误会了吗? 只不过,腾恩王室竟能注意到这茫茫汪洋之中的一群小小海寇,倒真是有惊人的洞察能力。这样的事情,已有必要向国王提一提了。 泰格犹豫道:“既然如此,虽说想要海盗加盟军队,几乎不可能,但那火枪的造法和发射原理倒还值得研究。 若真让腾恩在武器上再对我军造成压制,那么兰斯在战争中的胜算便更加微乎其微了。不知那你们的想法是……” “请大人派几个值得信赖的人,随我们前去海盗老窝一探究竟。” 泰格挪挪屁股,挺背道:“海盗巢穴位于大洋极南境的死灵海域。那里暗礁无数,常年迷雾盛行,且还有许多未知凶兽潜伏于海面之下。除了海盗,没有其他船只能够进入。 巢穴的具体位置,也还从未有人找到。若不是借着这恶劣环境的掩护,他们也早被一举剿灭了。” 冯深坚持道:“既然他们能够在其中生存扎根,便必定有航路可以前往。 那片海域既然只有海盗存在,经过等候,要见到他们便不是难事。我们若不报有敌意,再给他们想要的好处,他们也不会蛮不讲理。” 泰格皱眉半晌,舌头在口腔之中顶了顶脸颊,终于说道:“此行有生命危险,而且,还极有可能一无所获……” 冯深在心中暗想,这人代表军方利益,却是在对待生人时,也能看重他人性命。位居高层,仍能保持生性纯良。为人,当然称得上高尚。但为将,却算不得优秀了。 他不露声色道:“大人,这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分寸,且有十成的信心。若是不能全身而退,也绝不会透露兰斯军方的消息。” 泰格呼出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便派出军中最优秀的船长带着船员,驾驶机动性最高的侦查战舰随同前往。 只不过,这类型的战舰机动性虽高,但战斗力便相对弱了,要尽量避免与海盗交战才好。” 冯深躬身与泰格道别,众人站在身后,也跟着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再次踏上回程的船只时,孙一终是忍不住道:“冯深,对不起。这次的任务实在太过危险,我跟你去绝对义无反顾,但我想,还是最好不要让几个女生也一同前往。” 冯深故作轻松地笑道:“想想,我们以前一起对抗海兽时,当然要让女士先撤。只是这一回,那死灵海若真如泰格大人所说的迷雾密布暗礁四伏,没有李吟的能力,大概是不行的。” 李吟咬咬嘴唇,埋头低声道:“冯深说的是,我也想为大家做更多的贡献。我们是朋友,当然要同舟共济。孙一关心我们女生,但我也更是关心大家……” 孙一欲言又止,终是把头偏到一边不再说话。 K·K打圆场地笑道:“是啊是啊,没有我,你们磕着碰着了,谁给你们疗伤呀。这个世界可没有邦迪之类的东西。我新学的几句治疗咒语,还没派上过用场呢。” 星野跟着K·K抿嘴笑笑,却是偷偷看着一脸淡然的冯深,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 第二天一早,众人来到约定码头,登上了这艘小型战舰。 船的体型虽小,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双桅帆船。若是顺风顺水,船速将比普通战舰快上一倍不止。 船长是个高个子的典型兰斯人。金发碧眼,一脸络腮胡子浓而不乱,一看就是经常打理。 众人从码头上陆续上来,刚一踏上甲板,他就给了每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每一个拥抱都用力而诚恳,毫不含糊。 拥抱完了,他一手撑腰,一手扬起,昂首道:“女士们先生们,我是你们脚下这艘船的船长,名叫莱恩。 从小梦想当个探险家的人,本来应该经历充满冒险的刺激一生,但他却参了军,不得不把自己的一生都关在这三座岛上。想必任何人都想得到这个悲剧的原因。 是的!当然都是因为听从了我妈妈的愿望。人呐,谁都可以对不起,却不能不听母亲的话。你们说是吧? 好了,言归正传。听说,这次的任务是要去死灵海,真是让人兴奋。让我们扬帆起航吧!” 众人神情数变,听完后,都齐齐提起手来擦拭额头,心中都是对这位船长腹诽不已。泰格口中所说的“最好的船长”,真的没有被掉包吗? 船只朝着西边航行了一段海程,绕到了兰斯群岛之外的白灵海峡之上。 之后,船只向南航行。 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再不见一座阻挡面前的岛屿。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在西边缓缓沉入海面。波涛如同条条火蛇,上下翻滚,拥挤。冯深呆呆看着。 这段时间,什么也没发生。 他放空了自己,什么也没有想,只等待着海洋之上的又一个冰冷黑夜的到来。 第五十八章:海怪与潜艇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三天之后,冯深终于在海面尽头,看到了一大片连绵的海上迷雾,不知其纵向的深度。 越到南方,天气就越是火辣。他们的运气极好,还未遇到任何的海上风暴。 莱恩船长因此感到可惜,还常对冯深众人愁眉苦脸地说,只希望这一路不要就这样一帆风顺,毕竟这样具有冒险色彩的任务可是可遇不可求。 冯深一边感到无奈,心里的不详预感也一边渐渐增大。要是把所有好运气都在这无关紧要的航程上用完了,让倒霉事全都发生在了那片神秘莫测的死灵海上,该如何是好? 此时他见了眼前的诡异景象,不详的预感更是愈加强烈了。 天空原本艳阳高照,然而,那片海域却是阴云密布,根本没有投进一丝阳光。 船长一脸兴奋,吩咐船员加速行驶,直到要进入迷雾之中了,才叫他们把速度放下来。 船只收起风帆。十只船桨在水中摆动的哗哗水声十分轻柔,却也清晰无比,显得诡秘莫测。 冯深用手在雾中挥了挥,迷雾便像幽灵一般聚散。 若是海盗们能够在迷雾之中畅行无阻,那么这些迷雾至少不会含着剧毒。 “李吟,现在是否能够发动能力?” 李吟点点头,眼中微弱地闪着淡色金光,走到掌舵的船长身边。 经过安洁的教导,她知道,若将幻气比作“拥有生命的小精灵”,自己之所以拥有这几乎能在任何情况下看清事物的天生技能,便其实是因为这些幻气精灵们,最初在她身体中,把她的眼睛和耳朵当做了最适合栖息的地方。 若非刻意,那么幻气一般会选择在胸腔之中聚集。安洁说,像她这样的情况较为少见。大概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幻气精灵们”便都想和她的脸蛋亲近。 李吟想起安洁阿姨的话来,不禁心中柔软。她低头念了一句学来的咒语,双目的金色光芒便更加闪亮。 冯深看着这两颗在迷雾之中的金色星辰,不禁暗暗称奇,却仍是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在了身下的一片深黑色海水之上。 海水波澜起伏,看起来似乎比迷雾之外的还要平静。但这并不能让人心安,反而,一股死寂的气氛却油然而生。 李吟眼睛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口中却是不断提醒着船长,哪里的水下有暗礁,应该立刻避开,哪里的前方又有凸出海面的岩石,需要提前转好方向。 船长心中对身边这位导航小姐十分感激信任,却不知李吟其实也暗自捏了一把汗。 她看到阻挡航线的障碍确实毫无压力,但海洋毕竟深不见底,以她目前的能力还无法视见海洋深处。 她对船长说了所见情形,却没想到莱恩对已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 莱恩玩笑道:“我们只在海域边缘转上一圈,当然还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否则那些传说中的海怪早被那些嗜吃成性的埃其人吃了个精光。 你不知道,他们可是什么都吃。尤其是海鲜,他们还总爱生吃!” 李吟稍显歉意地抿嘴,便闭口不言,不再反驳什么,只是更加小心地注意着海面,指导船只的航行方向。 就这样缓慢行驶了一刻,身后迷雾之外的光亮渐渐消失不可见。 船长下令停止前进,好在此处横向勘察片刻之后,便循着光亮退出去,等待海盗出没。 忽地,李吟大声说道:“海里上来了一个东西,赶快退出迷雾!” 众人一听,都是心中一惊。此时,船只才慢悠悠地深入死灵海域不到两里,难道就遇到了什么传说中才会有的邪恶海怪吗? 莱恩虽然热爱冒险,但是合格的冒险家即使热爱刺激,也不会拿身边的同伴与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心中大急,不停怪罪自己的大意,赶紧大喊道:“立刻掉头,按照原路全速驶出迷雾!” 自己正是因为在无数次的侦查任务中,总是能够准确判断形势,做出最佳取舍,才赢得了这最佳船长的称号。 这回,可不能成为了他的人生败笔! 船桨快速翻转,船只两侧翻起激烈的白浪,朝着光亮处全速行驶。 莱恩吩咐不多的战斗船员拿起剑盾,守在船舷边缘。 船员们都是老手,不说身经百战,但对付海盗的经验也至少都有十数回。 可是,海盗尽管凶恶,也还好歹是人。这正在海面之下潜伏的,却没人知道是什么怪物,哪有人遇见过? 他们手上紧握剑盾,却都出了不少冷汗。目光在表面平静的深色海面上来回逡巡,除了淡淡迷雾鬼魂一般地漂浮着,却不见更多的事物。 冯深将幻气从胸腔之中的蓝色蛋壳中唤出,口中一句咒语念过,船下的海水便在无形之中凝聚出了一个弧形水幕,将船底护住。 船只飞速行驶,奈何海域之中礁石太多,航行途中便不得不弯弯扭扭地绕过。因此迷雾外的天光虽然看起来近在咫尺,但他们距离外面的直线距离却还没有缩小多少。 冯深感到头脑之中有些微震荡感,看来那海怪正撼动水幕,试图将船顶翻。 他与海下水幕建立精神链接后,那水幕便像是成为了在他身体之外的一个器官。水幕受到的力,也同样对他的神经造成了压迫。 忽然,那对神经造成震荡压迫之感的力道瞬间撤去。船尾的海面猛的爆开,溅起一团水花,一只尖头多爪的巨型章鱼竟从水中高高跃出。 它的体型足有小船般大。八只爪子上的吸盘密密麻麻,张牙舞爪地便朝着甲板落下来。 而那八爪的中央,竟是一张生满无数细密尖牙的圆形大口。 李吟的脸色地白了,向后一仰,摔在了地上。眼中的金光随之消散。 面对这样的情形,其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直直盯着这章鱼海怪,呆呆立在了原地。 这千钧一发的一刻,也只冯深和莱恩还算镇定。 后者猛地拽过身旁手下握着的一把弯刀,对准海怪张开的巨口扔去。 而冯深则是立刻将一句简短的咒语念过,接着双手一合,啪地拍在了一起。 莱恩扔出的弯刀被一只巨爪顺势一撇,轻易挡下,噗通一声倒飞进了水中。 然而,那许多还附着在海怪身上没有落下的水珠,此刻却都化为了无数锋利尖针,反重力地朝着海怪头部刺去。 万幸,那些细针终是毫无遗漏地,齐齐刺入了海怪的脑袋。 换在以前,冯深还未彻底臻于坚级实力,这些水做的尖针绝没有如此威力。 可是如今,他不仅唤醒了身体中沉睡的坚级幻气,攻击也得到了魔法咒语的加成,这一招放出,表面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威势却不可同日而语。 一阵红色血雾腾起,海怪的八爪停止挥动,整个身体如同陨石一般,脱力地从天而降。 若任由它就此坠落,这一艘战舰无疑将被炸成碎片。众人便也难以在这无边的汪洋之中侥幸存活了。 冯深正欲抓紧时间唤出水幕将海怪尸体托起,T·E终于回过神来。 他举起双臂,飞跃而起,双手托住海怪头部,便朝迷雾深处扔去。 海兽尸体撞到一处礁石,爆发一阵出肉身与岩石对撞的撕裂声。 T·E这一套动作看似行云流水,却还是让他费了极大的力气。 他落回甲板,大口喘息。 船员们惊魂未定,或是靠着船舷,或是径直坐到了甲板之上。 莱恩松了口气,赶紧命令船员们打起精神,重新开动船只,尽快使出迷雾。 李吟摇晃着站起,勉力背靠桅杆,再次睁开金色眼眸。 众人渡过一劫,都打起精神开动船只,且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贸然闯入这名不副实的死灵海域。它真应该叫死亡海域! 船只终于驶出迷雾。 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众人感受到了重获新生般的喜悦。 然而这时,李吟盯着船尾的海水,却又忽地又结结巴巴地道:“它……又有个东西,看起来不是海洋生物……是木质的,速度并不快。 那上面……还有发出橙光和蓝光的魔石!” 莱恩原还在擦拭额头的冷汗与海水,此时一听到魔石二字,却猛地在船舵前回过头来。 他愣了愣,随即急道:“前段时间,听说有一批运送走私魔石的商船,由于护卫不周,遭到海盗打劫。魔石怎么可能潜在海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那东西又是什么!” 孙一用袖子抹着辣椒湿漉漉的头顶,抬起头来,愣愣道:“听李吟这么说,那东西怎么这么像……潜艇?” 第五十九章:记路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在阳光照射下,潜艇在水下的黑影可以一眼看见,好似一头潜行的鲨鱼。 潜艇浮出水面。它约有十米长,已算很大,只比冯深众人所在的战舰小了一圈。它通体由黑色檀木制成,却是表面光滑,毫不吸水,如同打了一层防水蜡。 莱恩看着这从未见过的造物,不禁摸着胡子喃喃道:“海盗竟能想到利用魔石建造开在水下的船只。实在不可思议……” 冯深看着潜艇在水面缓缓开来。光滑的潜艇表面反射着日光,微微有些橙色。结合莱恩所说的话,想来该是魔石起到了隔水作用。 他心中虽奇,却是禁不住渐渐兴奋起来。 海盗不仅能够造出火枪,竟还能把这种现代社会中所谓“潜艇”的东西搬到海里。 海盗之中,若不是有人拥有超越时代的认知,那是绝不可能的。 冯深与莱恩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此刻绝不宜表现出敌意。 莱恩大声道:“暂且放下武器,都站到我后面来,为我们的海盗客人让出位子。” 船员们握紧刀剑,十分紧张,早已在等待船长下令。 此时,他们便立刻听话地站到了冯深众人之后,空出了甲板上的一半空间。 潜艇在距离船头四米处停了下来。艇身顶部,一块圆形木板转动了会儿,便被顶开。 一个绑着暗红色破烂头巾的邋遢海盗,从中钻了出来。 这海盗形容枯槁,留有两撇黑色的细长胡须。他撑着出口边缘,扭了扭脖子,紧接着却是十分敏捷地把全身都抬了出来。 这时,众人才看清了他的全身装束。 上身是一件掉色的深褐色背心,配一件污迹满满,分不出本来颜色的衬衫,下身则是穿了一条破旧马裤加一双破了洞的高帮马靴。 他远远看了看船上的情形,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稀烂的黄牙,大概是被船上之人完全放弃抵抗的样子逗的。 他转动手中的抓钩,呼地扔出,抓钩便正好勾住了船舷。他往后拉了拉,又蓄力一蹬,便轻松地荡到了船舷之下,开始往上攀来。 众人看他这么攀着,却是不敢发声,也不敢妄动,却只见那几米之外的潜艇之中又钻出了一颗头来。 这回,出来的是个秃头胖子。他那一把夹有丝丝海藻的金黄胡子已有了些花白。 他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地撑着外面,十指上的肮脏指甲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开始不停颤抖。看得出他是费劲了力气。 终于,他抽出那大大的肚皮弹了出来,肥硕的屁股顺势一坐下,让潜艇都随之在水里晃了两晃。 短小衬衫被他的肚皮撑破了两颗扣子,生满黄毛的肚脐暴露在天光之下。 冯深兴趣盎然地想,他若照着前面那瘦子的模样拉着抓钩荡过来,这艘小小船只还不知会不会被他拉成个底朝天。 然而,却不想,那肥硕胖子竟是在口中念过一段咒语,然后便双脚生风地飞了过来,稳稳落在甲板之上。 这么个邋遢摸样,绝没有人能想到他竟也是个风系法师。 瘦子在胖子落地后,也掌着船舷翻了上来。其后,潜艇中又陆续有五人扔出抓钩来到甲板之上。他们都没再显现出什么特异能力。 瘦子等人到齐,挺起腰杆,上前一步,又举起手来放到嘴边咳了一声。他斜睨着冯深众人道:“各位,你们实在是近几年来,我剑鱼塔尔遇到的最懂礼貌的客人。不仅如此,你们还是最懂事的。毕竟这年头啊,只开着一条小船就敢前来死灵海的人已经不多了。” 说完,他朝着那胖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从腰间取出一只号角来呜呜吹起。 不久,那灰黑色的浓雾之中便驶出三艘海盗船来。 三艘船上挂的旗帜并非骷髅,却是一只圆睁的眼球。眼球上血丝密布,瞳孔收缩,显得十分慑人。 原来在开进迷雾之后,自己这艘船只便已被海盗们盯上。 难道那八爪海怪竟也是他们驱使的? 那自称剑鱼塔尔的瘦子又埋头咳了声,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他一手撑上腰杆,继续道:“我说,我塔尔敬佩你们,就算是国家军队,都好久没到我们老大海上之王的地盘来作作客了。 况且刚才又见你们击杀了那海怪。虽说它还只是幼年,但也算得上是个棘手的货色。就算是我们见了,可也只有绕道走呀。 大概是因为那自称科学家的怪胎所造的污染,把海里的鱼儿都吓跑了,所以海怪们才想跑出来寻一点肉吃。哎,怎么说呢?你们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小忙吧。” 众人本还较为恐慌,此时等他啰嗦完,却又大都变得不耐烦起来。 看来那海怪并非受到他们指示,但冯深却没有因此少去一个心结。因为他顺带提到的那“科学怪人”更是让人心惊。 难道那人也是个穿越者? 然而,冯深最不擅长打交道的,便是这样说话无厘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手。 他一边瞥着那三艘正缓缓靠来围住船只的海盗船,一边斟酌着词句。 权衡了轻重,他只先说道:“那个……塔尔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们并无恶意。我们代表兰斯军方,此行的目的,只是想要跟各位兄弟达成一个——交易。” 塔尔还不等他说完,便连连摆手道:“海盗可从不做什么交易,只负责烧杀抢掠。要不我们去做商人不是更好?商人说是我们的客户,却也只是用金钱和物资来换性命。 好了,看你们这幅穷酸模样,大概也没带多少钱。海盗欢迎你们这样不上道的客户,但死灵海不欢迎你们这帮没脑子的傻瓜。把能留下的东西都留下,然后赶紧滚吧。” 冯深一听这话,不禁有些急了:“塔尔先生,我们不仅可为各位兄弟带来丰厚物资,就算是各位目前所需的魔石,也能尽力满足需求。现在在这里说不清楚,只求能够带我们去见上那海上之王一面。” 塔尔砸砸嘴,挠挠头,把从头发里掏出的一丛海藻弹了出去。 他不耐烦道:“我说,你们的要求怎么这么多?是想拿老大来压我?你们也不想想,要是真把你们带去了老大那里,把我们的老巢暴露给了外界,老大不要了我的人头?” 这时,那胖子按耐不住,一手轻拍到塔尔肩上。他虽然尽力压低声音,但他的声线实在太过粗狂,所说的话仍是一字不差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他道:“塔尔,他们人数虽少,但是看刚才击杀海怪的情形,那几个少年可是实力不凡……若真是打起来,我们的损失可不会少。” 塔尔气道:“威姆,我说你这胖子,怎么帮别人说话,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莫非还心心念念着你的法师联盟,想回去继续当你的中阶法师?” 被这么一说,那胖子威姆便也低头不言了。 冯深听到他们的对话,赶紧道:“你们蒙上我们的眼睛,我们便不会认得路了,到了那里,要是海上之王没有与我们达成交易,我们愿意自行承担一切后果。” 塔尔终于是犹豫起来。毕竟,自己确实无法以一己之见决定关系到整个海盗组织利益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当然仍得由老大来决定。他转身与身后的一众海盗讨论起来。 而就在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孙一,却是终于忍受不住。他悄着声,对冯深微怒道:“冯深,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私自决定所有人的命运,一点不考虑别人的看法?这样关系生死的事情,你不该一人做决定!” 冯深皱眉转身,直直面对一脸怒容的孙一。 他情绪激动,脸上有些泛红,回道:“这样的事情关系生死没错,但是,如果不能果断定夺,那么大家就只有流落街头,被任何人任意欺凌。你看看自己的手臂,忘了它是怎么断的? 你倒是问问大家,是愿意跟你去街头乞讨,还是愿意跟我一起,把在这一次无父无母的新生过得充实!” 孙一的表情瞬间冰冷下来,愣在了原地,绝未想到一向温柔沉静的冯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怀中的辣椒瞪视着冯深,呜呜叫着的喉咙里似有怒火要喷射而出。 冯深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在突然之间,产生这样激烈的情绪。 他吞下口唾沫,低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 抬头之间,他却只见莱恩与众船员也都齐齐地看着自己,眼光之中饱含惊愕。 看来是刚才自己说话的不经意间,声音大了些。 而这时,站在对面的塔尔也终于考虑好了。 他咳嗽两声,昂头侧身说道:“好了,你们就先跟我们走一趟吧。后果自负可是你们说的。先给你们提个醒,我们老大可不是什么温柔善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冯深转回身来,闭上眼睛,沉声道:“好的。后果自负。来给我们蒙上眼睛吧。” 孙一挣了挣,狠狠看了眼冯深,也终于是让人来给他把眼睛蒙上了。 船只再次开动,但掌舵的,却成了那个叫威姆的胖子海盗。塔尔还需回去驾驶潜艇。 冯深感到眼前的黑布油腻而肮脏。 他的脑海里回荡起了那在刚才来自孙一的质问。 他也回想起了,几个月前那个,和众人一同钻过的,肮脏潮湿的下水道。 雾气阴冷。 他咬牙,呼出口气,暗暗调动起幻气,用精神与船下海水建立了连接。 海水如同两只巨大的盲人手掌,摸索着所有经过的礁石。冯深把路刻在了心里。 第六十章:巨龙头骨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蒙在眼前的黑布被扯开。冯深睁开干涩的双眼。眼前有些朦胧。 他举起手来揉了揉。前方不远处,迷雾之中,一个海岛浮于波涛起伏的海面。 海岛不大,方圆五顷。其上有一座巍峨山峰立于中央。它看上去是深黑的颜色,但也可能是因为光线不足,无法看清它的本来面目。 船只被三艘黑黢黢的海盗船包围着,缓缓驶近海岛。 距离越近,冯深便越是觉得光线昏暗。高大的山峰把光线挡住,投下巨大的阴影。 等抵达了那简易破败的码头,四艘船上,便陆续地燃起了许多火把。 来到此地,已经如同置身黑夜之中。 塔尔从潜艇里爬出来,也接过一根火把点燃了。 冯深众人和随行船员被海盗簇拥着下船。 只见其余船上下来的海盗总共约有五十多人。他们大都精瘦,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再没有一个像威姆那样的胖子。 这些人有的金黄头发,有的又是黑色,但都清一色的皮肤黝黑,一见便知是经常在海上抢掠,长期受到日光暴晒。 冯深暗想,看来,这座岛虽是海盗老巢,却并非他们的固定居所。 众人来到山脚,眼前是一处洞穴。 借着数十把火把的亮度,冯深见这洞穴的高度足有接近二十米。这该是天然形成的,却是比最雄伟的人造城门还要夸张得多。 数十根火把的光亮聚集在一起,刚一踏进洞穴,这其中便刺啦啦地飞出来无数黑影。一大群蝙蝠在众人头顶掠过。 冯深等人皆是低声惊呼。辣椒几乎快从孙一怀里蹦出来。它仰起头,呲牙吼叫,舌头上喷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火焰。 而除了星野下意识地举起手臂,K·K和李吟两个女生更是吓得往后一仰,差点跌坐到地上。 不过,海盗们倒是早已把这样的突发事件习以为常了。他们不动声色,继续向前行走,只有威姆在K·K身后下意识地伸出大手来,轻轻扶了她一把。 后者收到他的好意,不好意思地抿嘴,点了点头,却仍是忍不住朝那手臂之上留下的黑色脏手印露出了一个怜惜的表情。 当然,这神色的变化微不可查,又隐在火光摇曳的阴影之下,并未让威姆发现。 走了约有百米,冯深向后一望,只见那洞穴之外翻腾的海水在黑暗之杖若隐若现,已成了一张小小的剪影。 他们走上洞壁一侧的,一道通向上方的悬浮阶梯。阶梯没有朝外的一侧没有栏杆,向上一望,也不见其尽头。 脚下,每一级台阶都是整整齐齐的深黑色石头。每一块石头被切割成了光滑平整的长方体,都稳稳嵌在洞壁之中。 冯深莫名地产生了一种熟悉感觉。 是了!熟悉感来自火焰在石头上反射的光线亮度,和石头中隐隐蕴含的冰冷气息。 除了颜色不同,它们都与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从湖泊之中浮出之后所见的灰白石头极其相似。 仅凭自己身边这些海上穷寇,怎么也无法造出这样质地光滑,切割平整的台阶。 冯深一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上踏,一边对威姆试探道:“这些台阶修得这样漂亮,不知道是怎样的能工巧匠打造的?” 威姆正犹豫要不要回话,走在前头的塔尔却砸了下嘴,撇头道:“这些事情,你要是真想知道,就去问我们老大吧。 要是他心情好,会给你讲。要是他心情不好,你临死之前,他也会好好回答一遍你的所有问题,不论你的问题有多么傻,多么天真,他都会尽力让你满意。用他的话说,这就叫尊重死者。” 冯深笑了笑,便也不再追问。确实,重头戏是放在那自称“海上之王”的狂徒身上的。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冯深有些好奇。且好奇大于了恐惧。 许久之后,绕着洞壁走,他们来到了一个平层。此地,无数火把插在洞壁之上,把整个大厅地面照得十分亮堂,但大厅的天花仍是没在黑暗之中,无法判断高度。 而在大厅左侧,竟是有个巨大的豁口。 豁口呈一个不太规则的长方形。透过它可以看到外面在浓雾之中翻腾的黑色海洋。 大风从豁口处灌进来,扯起众人的衣角,吹得人有些冷。 他们把目光从豁口处收回,放在了一张摆在前方靠着洞壁的石座上。其上空无一人。 石座后面的火把尤其多,把它照得很亮。而它上面铺着用海豹皮织成的垫子,看起来十分柔软。 冯深呆呆地看了石座一会儿,猛然发现石座上方,有一截白色骨骼从黑暗中露出。 光线中的骨骼呈梯形,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下巴。 借着火把光亮,他抬头看去。 阴影之中,一颗白森森的巨龙头骨,正挂在洞壁之上。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几乎可以让自己弯腰通过。 塔尔回身没去注意冯深的惊骇表情,只对着一众海盗说道:“看来老大今天还在休息。其他人,把我们的客人看好了。让他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他老人家说一声。” 说完,他便朝着那石座之后的一处小门走去。经过高高悬挂的龙头时,在冯深暗暗比较之下,塔尔似乎只比密密麻麻的巨龙牙齿高上一点。 冯深端详着大厅。除了那张石座和龙头,这里没有任何陈设,但却确实算得上宽敞。一众海盗加上莱恩的船员,八九十人站在里面,也丝毫不显得拥挤。 他紧了紧衣服,长发飘扬遮了半边的脸。巨龙……这种生物,竟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他转过身,众人正面面相觑,显然也被那巨龙头骨吓了个够呛。 莱恩道:“它们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连真正的龙骨都从未在世人面前露过面。海盗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莱恩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从他的表情之上不难看出,他的声音是因为兴奋而颤抖。 “况且,海盗出现的历史只有不到百年。巨龙可是在数千万年前就已经绝迹了的啊。两者之间绝不会有什么关联。” 辣椒埋头进孙一怀里,嘴里呜呜叫着,注视龙骨的眼神,甚是恐惧。 星野从孙一手里接过辣椒,背对风口摸它的头,嘴里念念有词地安抚。 不久,塔尔便从门里出来了。他对冯深众人招手,大声喊道:“你们选个代表出来,老大等着。其余人留在原地。想坐的,在地上随便坐。随意一点,别客气。只要不坐到老大的位子上就行。” 冯深听了这话,与莱恩对视一眼。后者耸耸肩,示意自己可没什么意见。他本以为自己才是此行的主角,却没想到,不论什么台词,这位年轻后生都未留给自己一句。 此行泰格交给他的任务,只是护送冯深他们来到海盗巢穴罢了。 任务是完成了,但自己和船员们的生命安全却已岌岌可危。不过,事已至此,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冯深扫视众人一圈,发现他们大都躲闪着自己的目光,更未给什么鼓励,便自顾自地转过身,朝小门走去了。 星野抬眼,看着他的背影悄声叹了口气。 第六十一章:海上之王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塔尔敲开房门,冯深随后跟了进去。 门内好似一间贵族城堡的主卧。床和四方木桌都是雕花的。玻璃窗紧闭,一点听不见风声。 “老大,人来了。” “好,你出去吧。”那海上之王背对着他们。金黄头发有了些花白,齐肩长度,整整齐齐往后梳着。他里面一件洁白衬衣,正往身上套上一件一尘不染的立肩外套。 这被称作海上之王的老人,一副干净整洁的模样,与门外的那些邋遢肮脏的海盗截然不同。 塔尔瞥了一眼冯深,却是不再说一句话,便恭恭敬敬地弓着背出去了。 门被带上。除了轻微的衣物摩擦声,更没有了任何声音。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冯深心头产生。好似一块巨石压着。 老者转过身来。 脸上皱纹深刻,却有一股英悍之气。一只眼睛被一条皮质眼罩遮着,另一只眼睛则光芒内敛,深邃无比,好似窗外的黑色海洋。 他转动脖子,用手掌拍拍后颈,拉了一张椅子便坐了。 “很久没有访客了。说说你们来的目的。”他语气柔和沉稳,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冯深不愿输了气场,便也自顾自地坐在了他的对面。中间隔了张桌子。 “腾恩与兰斯的战争即将打响,先生消息灵通,应当早有耳闻。”冯深顿了顿,见对方不答话,便说了下去,“我们前来,是想和大人达成一桩交易。” 老者拿起一瓶短颈长身的浅黄色酒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笑了笑:“好久没人叫我什么大人了。你先说来听听,是个什么交易。” 冯深瞥见他外套肩上的四颗六芒星,竟与泰格肩上的极为相似。只不过,后者只有三颗。冯深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继续道:“大人手下武力雄壮,我们愿以魔石与资源作代价,换来大人在战争中的一臂之力。” 大概是酒的缘故,老者的声音更加舒缓,沉吟道:“你也猜到了。我不隐瞒你,我曾是兰斯军中的一员。至于为何会沦落至此,我不说,你也可以尽情猜测。 只是,要我重新和这个国家沾上半点关系,那绝不可能。我现在确实需要些魔石来增强武力,但我不惜用时间去等,也不会向他们摇尾乞怜。若是腾恩的使者来,我或许还会考虑。” 冯深暗想,你分明还穿着这一身军装,连军中取得的荣誉都没有放得下,哪里能算已经断绝了和兰斯的一切感情。 老头大概猜到了他心之所想,接着道:“这四颗军星,是我靠自己的拼搏与兄弟们的牺牲换来的,可不是来自谁的赏赐。想必塔尔也已经对你说了。来了这个地方,能不能活着回去只凭我一句话。你就算是有坚级实力,在我眼里,可也没有多么了不得。我不必对一个弱者藏着掖着。 所以,你还有什么不舍得说的,也就尽管讲了,免得让我觉得失望,对你没了兴趣。” 冯深心中一惊,不知对方何以能够知晓自己的实力等级。在兰斯魔法盛行,却没有腾恩那般多的武者。难道他竟是一个在兰斯极其稀有的练武之人吗?他又是从何处学来的武道? 冯深道:“我们这回来,绝没有想过动武。既然大人也把话说透了,我便也直说了。大人手下有种叫做火枪的武器。我和我的朋友知道如何改进,如果有条件,大人就算要征服世界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听到这里,老者皱了皱眉:“你们知道火枪并不奇怪,可要是说知道它的秘密,那绝不可能。那个人——可不是一般的身份。” 在冯深心中,那自称科学家的怪人的身份更加明朗。他咬牙道:“他是蓝血人。而我们,也是蓝血人。” 老者怔了怔,随后是沉默。 许久之后,他道:“我早该猜到。这么年轻的坚级法师,果然……不过,要我相信你真是蓝血人,就给我说说,那火枪是怎么造的。要是你骗我,就不要想走出这扇门了。” 冯深心下一宽,说道:“这个我确实我不知道,但我的一位朋友倒是知道。去把他请来,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不用你亲自去。”说完,老者拍了拍手。 门瞬间打开,塔尔探了个脑袋出来:“老大,什么事?” 老者举起一手,示意冯深尽管吩咐。 “劳烦把我那位黑人朋友请来。” 不久,T·E一脸疑惑,走了进来。 冯深起身把他拉拢过来说道:“等会儿出去再跟你解释,快先给这位大人说说火枪的原理,不用隐瞒任何。” T·E张张嘴,看得出是还想问些什么话,但看着冯深这一幅急切神情,便只清清嗓子,对着老者说了起来:“说到火枪……历史演进中分为了好几种。突火枪,线膛枪,燧发枪等等……要是以现在的条件,做燧发枪是比较合适的。若有细心的铁匠打磨,有硝石火药作为原料,做起来倒也不难。只需知道用硫磺,木炭,硝石三者来做火药的最佳配比……”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来。在不确定对方所知多少,且不明敌我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把穿越者才会拥有的知识过多透露给对方。 老者盯着T·E,直到他说完才把目光移开。 “一比一点五比七点五。我相信你们了。” 他又倒了杯酒。 酒水哗哗作响,细细地流了很久。 “我的那个朋友,也确实跟你们一样,是个蓝血人。蓝血人,自古以来便被称作魔鬼……好在我当初没有鬼迷心窍,把他弃之不顾。在明眼人心里,教会的愚昧和野心,早已昭然若揭。那些所谓的教义也不过是些愚弄平民的伎俩,是统治者们控制政权的工具。” T·E道:“在兰斯,我们倒没见到什么教会啊。” 老者听了这话,反常地哈哈笑了两声:“兰斯这么多富人,谁会没事去信仰什么神明呢?天堂为穷人准备。而富人想要的,只不过是在这人间天堂多活些日子罢了。信徒少,神明也就不会来兰斯传教了。而和富商比较争抢劳力的本事,神明也还差了两分。” 老者将杯中的烈酒仰面喝了。 冯深直视对方道:“那么,之前所说的与兰斯结盟的事情……” “当然,这仍是绝无可能的。”老者收敛笑容,皱眉咋了咂嘴,把空酒杯缓缓放到桌面,“只不过,要是能和你们交个朋友,我倒是感兴趣得多。” 第六十二章:何为背叛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沉默许久,目光侧着,放在那只半空的酒瓶上。 T·E左看看右看看。听了这老海盗的话,T·E自然也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试探着道:“可是,我们已和兰斯的泰格将军说好。这么做,恐怕有违情义呀……” 其余二人迟迟没有说话。T·E便也闭口不言了。 冯深的内心正在交战,却也不算多么慌乱。 他心想,若在兰斯军中长期发展下去,最多也只是在兰斯国家体制以内,混上个一官半爵而已。想要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势力,不仅难上加难,而且也终会背叛他们。 况且,自己作为蓝血人,还不知会不会在哪天身份暴露,然后成为某个贵族富商的腹中之物。 蓝血人,不是更懂背叛。何为背叛?在此时,背叛的同义词,便是自由的救赎与新生的开始。 反观眼前这海盗老头,靠着抢掠为生,逍遥法外。坐拥的资源虽少得多,但成为他的盟友却更加容易,不至于像在兰斯一般,只能永远做个听命于人的官爵。 海盗老头自然是想当然地以为,光一个蓝血人,就让他的武装力量变得这样与日俱进,那么再多上几个蓝血人的助力,就一定可以助他成就一番霸业。 他率先提出这样的邀请,定是看上了自己这几人的蓝血人的身份。而他还并不知道自己几人掌握知识的深浅,多半只以为,只要是蓝血人,就一定有些造枪造炮的特殊才能。 若将科学知识的力量夸大一番,再有所保留地与他合作,那么才会让自己一方获利最多。 冯深让T·E先出去等会儿。后者清清喉咙,搓搓手,便犹豫地开门走了。 故意多等了些时间,冯深道:“能和大人成为朋友,我们自然十分荣幸。不过,就像我的这位朋友说的一样,我们和兰斯已签了无形的契约,如果转眼就变,于情于理,可都过不去。” “我明白。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站队到哪边,没人会比你更清楚。我会放你们回去。要挟朋友,可不是我们这些穷海盗的作风。” “有大人一句话,那便好了。科学的力量绝不止于此,若能和这个世界的魔石,魔法,武道相结合,绝对会让大人震惊。只是,我们人虽不多,要做起什么实验来,还是需要一处空旷无人的地带才行。” 老者从桌边多拿了个杯子出来,放到冯深面前,把两杯都加满酒。 “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必说得这样隐晦。哪个年轻人不想趁着春光,成就一番事业呢?况且,你们蓝血人还这样短命。一辈子下来,只怕还没有小孩子的童年时光长啊。哪像我们这样,不得不挨过近千年的岁月,才能被这荒诞世界所放过。” 对于蓝血人的短命,冯深首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尽管他早有预感,也见识了在这个世界里,因为长寿而被无限放大的,人性中的麻木与贪婪。 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产生了一丝丝的失落。 活到上千年……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体验? 老者没有发觉冯深心里的波动,拧好瓶塞,继续道:“这世上的海,无边无尽。一片小小的死灵海域,最多,也勉强是沧海一粟而已。 四大王国皆已有了数万年的历史,想要在陆地上占地为王,是不可能的。 不过,要是只想像我一样,在汪洋大海里找块属于自己的巢穴,安安心心养个老,那你的选择可就太多了。大可不必让我来帮你挑选。” 冯深和他碰了个杯,抿了口酒。火辣的感觉瞬间点燃了他的喉咙。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我的意思跟你一样。只不过,若要找个据点,我这个后辈当然是不敢与大人你争抢地盘的……” “我说过了,我明白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想要真正发展出属于自己的独立势力,和我的距离就不能太近,否则,也终将成为我这个“前辈”的附庸。 我不反对你。只要是兰斯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 冯深心想,与谁为敌暂且不定,不过,既然扎根海洋,发展势力的计划已经敲定,那么任何能够交上盟友的机会,便不可轻易放过。 而“盟友”之所以不被成为“朋友”,便是因为维持一段盟友关系的根本,在于能让自己获得利益。 而要判断能够从这个盟友这里,获得多少利益,首先便得对他知根知底。 冯深故作认真地疑惑道:“那么……大人你造就海盗军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者哼了一声,却是摇头笑了笑道:“真是从没见过比你更酸的人。别说什么海盗军团了。海盗就是海盗。海盗除了想要腰缠万贯,荣华富贵,还有什么更高的追求?” “那么……”冯深顿了顿,“大人是指,整个兰斯的财富吗?” “当然。”老者不假思索。 这回,冯深才总算是明白了。这一群海盗,哪是一群靠着烧杀抢掠过活的穷寇。他们的主要目的,竟是为了复仇。 用一支杂牌军队,向一个拥有万年历史,无穷国力的兰斯帝国复仇。 冯深想到了壮烈这个词,却又立刻在心里冷笑着否定了。 弱者挑战强者,不一定就是壮烈,也可能是不自量力。至少看目前的状况,就算再给他们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把兰斯帝国扳倒。 临近的这场战争,对于海盗来说,虽是机遇,却还无法称上获取胜利的决定性因素。对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说话这样胸有成竹。 “既然和大人达成了一致,那么,我们蓝血人建岛的计划便可以暂时放一放。”冯深半开玩笑地道,“我虽只有一个不到百岁的童年时光,却也不急于这一时。 今天,我想先去见见,那个大人口中所说的科学家。那个蓝血人。” 老者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笑道:“没问题。只不过,他可是我的人,忠诚不二,不可能让你们给骗了去。” 冯深点头应了一声,却不禁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满肚子坏心思的调皮小孩。自己的心之所想,在他看来似乎只是一场儿戏。 奇怪,他明明只有一只眼睛,却不知为何,那眼罩之下似乎仍在射出精光。并且这无形的精光,好似还比他的完好左眼更盛。 老者握住门把手,回头说道:“噢,对了。我叫沧吾,算是半个兰斯人。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先问,我都尽力回答你。有什么需要,也都可以对我提。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们都好商量。” 冯深跟随着起身,点头说道:“好的,我记住了。我叫冯深。” 看来这个老人身上的秘密,还有许多。若是一一追问,未免显得太过急切。 他此刻最想要知道的,还是那些光滑整齐的黑色阶梯,还有那悬挂在大厅之中的巨大龙骨。 第六十三章:幻气与发动机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众人和莱恩,跟着冯深沧吾二人来到码头。 冯深提出,想乘坐一次“潜艇”。 沧吾道:“那东西的乘载人数有限,莱恩船长便请带着船员们,开动你们自己的船只跟随在后,那样无论如何也方便一些。” 冯深暗想,沧吾知道说服莱恩改换阵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便从未想过要动摇这一颗钉子。 目前,他只将蓝血人当做了天然的利益共同体,在潜艇上要说的话,大概是不会让兰斯军方知晓的。 莱恩船长耸耸肩,身在屋檐下,也不得不听从对方的安排。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目光在冯深和沧吾身上转了转,这才回身往带着船员,往自己船上走。 他边走边想,刚刚他们二人在内室,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看见李吟小姐的脸上阴晴不定。问她,她也红着脸不肯说。不过,根据她那闪烁不定的眼神来猜测,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沧吾表情肃然,看着莱恩的背影走远。 之后,他又若无其事地换了张笑脸,一边朝潜艇走去,一边伸出手,去挠辣椒的下颌。 他说道:“是费尔兽啊,真小。幻兽在腾恩还算常见了,在兰斯却是绝对的稀有。 很久之前,腾恩送给兰斯公主一只橙色陆龟,当做国家的赠礼。我们那位公主喜欢得不得了,却是没有想到,这幻兽不仅性情温顺,寿命更是长得惊人。它竟是活了三代王朝才气绝而死。 而那时,当初花容月貌的公主早已成了一堆白骨。” 他的指尖粗糙却温柔,辣椒舒服得眯起眼睛,吐出舌头。 虽说沧吾看辣椒是一脸笑意,可孙一却仍是一副警惕表情,死死盯着他不放。 潜艇外面的魔石有些细小,因此远看时并不明显。魔石蓝色和橙色交替,稀疏地嵌在潜艇表面,绕了一圈。 冯深踩着木梯登往潜艇顶部,顺手摸了一下身旁的蓝色魔石。指尖才一触到魔石,他的心中便立刻产生了一种熟悉的,冰凉柔软的感觉。 熟悉感来自那个自己的诞生之处。那个洞穴。 魔石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跟无数盘旋在冯深心中的问题一样,仍还没有解答。 潜艇之内一片漆黑。众人站在头顶落下来的一圈微弱光线里,除了脚下的木质地板,什么都看不真切。 塔尔道:“老大,威姆不在,还请您来点亮一下光球。” 沧吾点头,便独自走进了黑暗里。 不久,潜艇舱便渐渐亮了起来。沧吾站在一颗皮球大小的光球下面,把手从其上放下。 冯深心中一惊。那光球,不也是在洞穴之中曾见过的东西吗? 他环视四周。舱室内部摆设不多,除了有几张固定的木质座椅置于两侧,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舱尾那金属质感十足的发动机了。 见了发动机,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发愣。 裸露在外的发动机通体黝黑,锈迹斑驳。显然,发动机材质不纯。光看外表,不客气地说,还显得有些劣质。 但是,那些组成它的,交错纵横的铁管和严丝合缝的螺帽,却是应有尽有。它们合在一起,凸显出一种机械特有的力量感与美感。 沧吾点亮光球时,应该是用的幻气。光球之所以发光,毫无疑问,是跟电力毫无关系。然而这发动机,却实实在在地,是靠着科学意义上的电与火来驱动的。 沧吾见众人的目光被发动机牢牢吸引,不禁笑道:“这发动机,可是那个科学怪胎的得意宝物。他老念叨,这东西要是能够量产,绝对能让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 只是,就我现在看来,这装上发动机的潜艇,虽然省了不少人力,却也只能靠着海下航行的优势,在侦查时派上用场。” 星野转过身,语气平淡,缓缓道:“科学改变世界,他说的都是实话。 只是目前,你们资源有限。终究还是要等一场战乱,来为世界格局洗牌。那时,便是你们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年轻人,你看得倒挺透彻啊。”沧吾顿了顿,“只是,还说“你们”,可就不够准确了。 就算真不把我们这些穷海盗当朋友,也不要忽视了你们自己的力量啊。年轻人,最适合兴风作浪。” 沧吾眼中带着笑意,看了看冯深。后者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便偏过了头去。他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之中,一半是种莫名的期待,一半却是种隐秘的戏谑。 沧吾找张椅子坐下,也邀请众人坐了,接着吩咐塔尔开动潜艇。 塔尔点头应了一声,便关好顶部舱门,走到舱室前端,去拉动那几根约莫半人高的操纵杆。 舱室地板震动了两下。一阵微微的耳鸣之后,众人便听见了咕咚咕咚的重物入水声。 看无人说话,冯深找到机会,问道:“对了。我们在山中大厅里,看到些让人好奇的事物,不知能否聊一聊,给我们解解馋?” 在星野等人面前,他刻意没再称对方为“大人”。 这是为了不让他们反感,更是因为他们在沧吾面前的一言一行,让冯深猛然意识到,自己为了所谓的利益与目的,竟会那么容易地,在不经意间对人放低姿态。 沧吾似乎并未注意到冯深言语之中的微妙改变,只说道:“这死灵海域本身,就是个庞大的谜团。其中的无数秘密,都不为外人所知。我也只是因为老天眷顾,才在冥冥之中,误打误撞,在海岛扎了根。 不过,我倒确实在海岛之中,发现了许多惊人的信息。当我第一次来到海岛时,那高大宏伟的洞穴,那黑石阶梯,甚至那石座和挂在其上的龙头,便都已存在。 而那一间内室里面,堆放着一摞摞的典籍。 它们上面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却摆放得整齐。像是被人故意留下,好让后来人去看。 典籍之中的文字不是用炭笔写成。不知是被施了什么魔法,竟然一点不见模糊的迹象。好在,其中记载的文字,虽然有个别词语生涩难解,可仍是用现有文字写的。 在里面,我发现了许多……那些被历史所刻意掩盖了的东西。” “比如……巨龙?”冯深试探道。 听到这里,众人早已都抬起头来,竖起了耳朵。 舱室随着海面之下的暗流,轻轻摇晃。 沧吾靠上椅背,好坐得更平稳。 他续道:“比如,巨龙和巫师。” 第六十四章:巫师与巨龙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据典籍记载,人族是近十万年前,才开始出现的,历史并不算久远。那时人族只有一个统一的大国。那时,也是人族历史上的唯一一个统一时期。” 冯深心想,在这个世界,一个人就有近千年的寿命。近十万年的时间,在只有百年寿命的地球人类看来,也不过相当于八九千年罢了。 整个人族的历史,到那时才开始,确实不能算长。而所谓的人族,便更不是通过什么猩猩猴子之类的动物进化而来的了。 看众人正兴味盎然地听着,沧吾便接着道:“人族历史的短促,现在的人们早已猜到。只是,我们却仍然对人族的起源一无所知。 而典籍之中所写的,人族的祖先,却是那样一群自称巫师的人。” 沧吾顿了顿,续道:“巫师和魔法师不同。若真如典籍所写的那样,魔法师的力量和他们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的事迹,无不是关于移山造海,呼风唤雨的神话。虽然强大的魔法师确实能够达到以一己之力改变自然的境界,但是魔法终究有着时间的限制。 水系法师升起的瀑布,终会落下,变回细流。电系法师不论能够召唤多少道闪电,也都只能在那一瞬之间爆发威力。但是,巫师的力量,却是能够永久改变自然。 若大胆猜测一番,说不定,这四大王国的地形地貌与地域气候,也全都是由他们所塑造,并且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冯深心中一凛。如今这整个世界的海面,在自己的意识之中都还维持着那一厘米的上升高度。这句究竟是幻觉,还是自己竟拥有着远古巫师的力量? 他表面不动声色,问道:“他们既然不是使用魔法,究竟是有何种力量?” “这问题好。可惜典籍虽多,但却大都关于当时的社会形态,并未有关巫术的记载。大概是有意隐瞒了。” 冯深看沧吾镇定自若的表情,应该不是在说谎。 K·K忽闪两下睫毛,好奇道:“那么巨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巨龙,是人族的天敌。它们的分类和幻气一样,也是七种。 巨龙嗜杀成性,却并未有什么原因,只要看到人族,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之撕成碎片。便是巫师中的强者,也难敌一头凶恶的成年巨龙。 因此,人族巫师与巨龙的战争持续了数千年之久。同时,在人族国度里,所有人也都惊慌地发现,巫师的力量,无论靠任何一种方法,竟都无法继承下去。 那时,还未有蓝血人的出现,拥有巫师神力的人也并非长生不老之人。因此,巫师便越来越稀少。 人族一边靠着所剩不多的巫师领袖,将大陆的其余种族驱逐到境外,一边也没有放松和巨龙之间的战争。 最后,巨龙终究因为智力和数量上的劣势,被猎杀得越来越少。然而,正当巫师率领下的人族认为,巨龙一族终于要被捕杀殆尽的时候,龙王出现了。” “龙王?”孙一下意识地接道。他已被这个世界的隐秘历史深深吸引,从而暂时忘却了对于海盗的成见。 “这是当时的人们,为那头史无前例的强大巨龙起的名号。龙王的肉翼遮天蔽日,几乎能将半个国度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它带领龙族残余,对人类王国发起了最后的决战。 人族巫师则在惊慌失措中,集结了所有优秀的人族战士,向它们迎战。它们数量寥寥无几,人族大军在它们面前却好似蝼蚁一般微小。 这最后的战争十分激烈。人族军队为了不让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人族王国毁于一旦,便把战火引向别处。他们的选择是远离大陆的南方海洋。” 冯深道:“那么,这迷雾弥漫的死灵海,便定是巫师的杰作了。” “确实如此。巨龙狂躁易怒,在人族军队的引诱下,竟是毫无保留地扑向了这片海域。最终,人族的精英连同大部分所剩不多的巫师,和巨龙同归于尽,一齐被埋葬在了这片深海之中。” 沧吾沉默下来。众人也都陷入了深深的肃然之中,好似觉得此时潜艇穿越的不是海水,而是那些人族先祖和巨龙的深沉亡灵。 塔尔咳嗽两声,轻轻扭动了下屁股,从探视镜前回过头,说道:“老大,要到了。” “准备登陆吧。” 塔尔应了一声,拉动操纵杆,众人便只觉得又一阵失重感袭来。潜艇正在上升。 冯深打开顶部的舱门,把头探了出去。 深色的海水轻轻拍打在一座面积狭小的小岛四周,撞出阵阵白涛。 靠岸后,岛上的事物一览无余,只有几间粗陋砖石搭建的简易房屋,好似些生产黑心染料的小作坊。 几堆金属材料堆放在小岛一角,显得杂乱无章。 “不用乱猜了,岛上这么脏乱,是因为只有那科学怪胎一人在而已。” “不需要铁匠和助手,只一个人,就能造出发动机?”星野惊道。 沧吾耸耸肩,说道:“发动机确是他一人所造。只不过火枪之类的玩意,却是按照他的指示,由那当过铁匠学徒的几个小子在另一个地方敲敲打打出来的。” 说完,他便径自带着众人朝小岛中央的小屋走去。 从岸边走到中央,只不过近百步路的距离。 木门有些倾斜,关都关不稳。里面传来铁器敲打的声音,在单调的波涛声中显得清脆而孤寂。 沧吾敲了敲门,不等应答便推开了。 房间之中空间不大,却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零件。一桶黑黝黝的粘稠液体散发刺鼻的气味。那应是燃油之类的东西。 一个佝偻着的身影,背对门口,正借着头顶光球的亮光,伏在桌上摆弄着什么东西,好似对开门声浑然不觉。 众人正想挤门来,却被沧吾拦在了门外。 他对着一脸疑惑的众人,做了个暂且等待的手势,对那人大声喊道:“拜尔!我来看看你。” 拜尔放下手中的工作,好似化为了一尊石像。 三秒之后,他嚯地站起,猛地转身,把倒在地上的椅子狠狠踢了一脚。 “不是叫你们不要来打扰我吗?真有关心武器研造的心思,和这个时间,不如多去给我找点新鲜资源来!反正你们这些愚昧海盗也不会关心其他的了。” 这人胡茬如倒刺,头发如乱草,却是须发皆白。 他眼袋低垂,狠狠瞪着的眼珠里面血丝密布,竟是把椅子一把提起,朝着沧吾脚下扔过来。 沧吾一脚踢开,竟只是笑笑,说道:“别激动,我来给光球充能,顺便给你认识几个新朋友。他们跟你一样,都是蓝血人,只是还有些年轻。” 冯深本潜意识地以为,这“科学家”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却没想到对方竟已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然而,说是风烛残年也不准确。他虽残年,却仍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 第六十五章:上帝的玩笑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拜尔俯身去捡椅子。椅子被砸断了一只腿。 他从角落又搬出一根来。上面铺满了灰,可他还是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皱着枯草纠结似的眉头,往沧吾身后去看。 沧吾让开,让冯深等人进来了。 拜尔上下打量他们,说道:“你们真是来自地球?……希望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 冯深左右看看旁人,笑道:“我们之中,三个来自中国,一个来自日本,两个来自美国。这回你该知道我们确实是你的老乡了。” 孙一看了拜尔,也是心生愉悦。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他还活着的蓝血人。地球人类不只有他们这一群。他们并不孤独。 他提醒冯深道:“我们之中,可不全都从地球来。还有窝在我怀里这位小姐呢。” 他总是舍不得把辣椒放下来一刻,只怕它一不小心弄脏了不好洗澡,也更怕它一不小心便走丢了,离自己而去。 冯深看看辣椒,笑了笑,却是刻意避开了与孙一对视。 拜尔站在一边,听了冯深这番话,又再次愣在了原地,一幅灵魂出窍的模样。 冯深暗想,这人只靠一己之力,使用这样一些劣质材料便可把地球的科技带到异界来。确实可算天才。神经质,大概也是天才的标配吧。 正这么想着,拜尔原本无神的眼睛里面,却不知不觉地涌出了泪水。 他颤声道:“啊……真的,真的是。” 冯深等人见他这副老泪纵横的样子,面面相觑,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快五十年了。从美国到这里,从少年变成这副落魄模样,已经五十年了啊……” 李吟被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吓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背贴到了门边。 艾菲却干脆上前几步,拉住他的手,用一口英文,轻声安慰道:“快别哭了,老爷爷。我们都在呢。 这五十年里,可发生不少好玩儿的事儿。我们慢慢讲给你听。肯尼迪被刺的事情,已经不新鲜了。最近,我们的总统是个叫***的家伙。他的糗事儿不用七天七夜,可怎么也说不完。” 艾菲一边絮絮着,一边轻抚老人的后背,最后缓缓把他拉进了怀里。 拜尔像个小孩似的,伏在艾菲肩上,梗咽道:“黑人呢?黑人,被赶出美国了没有?” 特里维笑道:“他们都好。而且,美国都快变成个黑人国家了呢。” 许久之后,拜尔才平复过来,用他粗糙的手背擦去眼泪。 “你们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冯深道:“只是互相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也算是确认了,我们还真真切切地拥有着同类。” “你说的是。我真该感谢你们。时间,本来已经让我彻底绝望。 我早已认为这个诡秘的世界,只不过是上帝让我做的一场怪梦。等我庸庸碌碌地在这里过完一生,便好到天上去,质问他为何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不过,我每夜的祈祷终于有了回应。我并不是唯一。我终于明白,上帝让我来这个世界,不是光为了吓唬我。他是要我跟你们这些来自地球的子民共进退。这是来自他的考验! 不论以后有什么样的请求,我都会倾尽全力地帮助你们。只是,我还与这个海盗老头有约定,可不能就此跟你们离去。” 沧吾摆摆手,笑了笑,却不言语。 拜尔语气中有些失落,接着道:“以前,是因为他,我才从兰斯那帮想要吞噬蓝血人,用以延续生命的贪婪官商手中,逃脱出来。 我已答应了他,要竭尽全力帮助海盗,将兰斯帝国除灭。却不知道你们是靠什么才逃出了那个洞穴?” 冯深撇撇嘴角,笑道:“我们是靠自己,从一群——异教徒神棍手里逃出来的。” 拜尔又抹了一把泪花,瞪大眼睛眨了眨。 他迟疑道:“我知道那种在腾恩和诺曼流行的四手神信仰。可是,你们,真的只靠自己就能逃出来吗?实在不可思议……” 和拜尔依依惜别。他便又埋头于自己桌面上的图纸了。 在回去的路上,特里维扯扯冯深的手臂,和沧吾拉开了距离。 他对冯深低声道:“有了拜尔的先例,便可以确定,在这个世界,物理化学依然管用。借鉴了经验,我自信,只要资源和人力充足,我也可以造出超越这个时代的武器。” 冯深点了点头,便再次跟了上去。 来到码头,莱恩正从一间堆放金属材料的房屋里走出来。 他朝冯深众人挥手。 沧吾走近了,一脸和气地说道:“莱恩船长久等了。我已经带他们参观完,现在就可以出发返航。劳烦您转告兰斯,穷海盗们,愿意与贵军合作。” 莱恩点点头便算应了,却是忍不住朝沧吾肩上的四颗军星瞥了一眼,并且暗暗记下。 沧吾装作没有看见,伸手与莱恩握了握,神色中依然是带着笑意。 他转头对塔尔说道:“我们就带路,把这些贵客送出去吧。” 塔尔欠身,应了一声,便向着潜艇走去。 沧吾送冯深众人登上莱恩的船只,便也上了潜艇。 潜艇半露在水面上,莱恩掌舵跟随在后,没有李吟的能力,他也很轻松地,在迷雾中绕过了无数暗礁。 莱恩确定了这是返程的方向,终于忍不住道:“冯深,我说,你们刚刚到底和那海盗老头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要刻意避开我?” 冯深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有些急了。沧吾不仅让他看了那一件军官外套,更是毫不掩饰地,在处处都显出针对莱恩的敌意。 这让自己作何解释? 他定下心绪,平静地道:“因为提到了火枪,所以他说的,难免会有一些关于海盗的战斗经历。海盗与兰斯海军,曾有不少矛盾。 他大概是看出我们几人还并非正式的军人,所以才将莱恩船长请开,免得船长太过敏感吧。” 莱恩扭了扭双肩,却是不再追问。他一脸烦忧的样子,和航向死灵海时的乐观模样截然不同。 驶出迷雾之后,阳光重新普照金光闪闪的海面。 潜艇停了下来。沧吾探出一个头,长发在暖暖的海风中飘扬。 他挥手向甲板上的众人道别,脸上的笑意未变。 那只戴在右眼上的黑色皮质眼罩,陈旧得反射不出阳光,却好似另一只黑洞洞的眼睛,正死死地注视着船只航远。 一片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甲板上瞬间暗了下来。 冯深一手搭上眉头,向上望去。 莱恩双手捏着舵盘,指节发白。 他呼出口气,目视前方,紧张道:“看来得开快点了。一场雷雨要来了。” 第二十一章:出口!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金发男子击落对方后,并未从空中降下,停止攻势。相反,他继续操控着风力,在空中缓缓前进,越过了下方的混乱战场。 他面朝着冯深,面朝着他的最终目标。 此时,纵然是冯深,也不禁感到了一阵心悸。 对方在使出了这样的杀招后,竟还能调动体内的能力继续飞行,而且看样子,他还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击败自己。 冯深立即仔细搜索起体内的所有蓝色能量,并把它们迅速凝聚在一起,以备下一刻使用。 果然,那金发男子再次张开了手臂。这次他蓄力的时间比刚才长得多。 冯深猜测,长发男子这次的攻击,大概会更加凶猛,无奈自己体内的能量并不充裕,不可随意反击。现在只有暗暗准备,在攻击袭来时再随机应变。 风刃再次放出。 然而,攻击强度却不如冯深想象中那般势不可挡,而只是与之前的攻击相差无几,甚至还差上几分。 原来对方能量的总量,也不比自己多了多少。知道这一点,冯深心里好歹安稳了一点。 风刃速度虽快,但冯深心如止水,只全身心投入到能力的施放中。 他举起双手,一块水幕立即在自己身前凝聚成型。 风刃与水幕接触后,速度渐渐变缓,力度也逐渐消散,最终完全融于颤动不止的水幕之中。 水是至柔之物,冯深正是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接着,冯深用意念努力控制着那水幕,让它变换了形状,化为了无数水滴。 下一刻,水滴如散弹一般,猛然便朝对方急速射去。 只见那金发男子也在身前幻化出了一座风墙,挡下了冯深这一轮反击。 而他也落回了地面。 这一回合收效甚微,冯深体内的能量也已所剩无几。他猜测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会重新落回地面了。 必须迅速解决这场战斗,否则,自己将在这一段时间内,对任何攻击都毫无反抗之力。 长发男子一落地,身旁便聚集起了几个人来保护他的安全。 在心腹的保护下,长发男子缓步向前推进过来。 而己方的人,除了减慢一些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能有效拖住他们的脚步。 冯深调整好呼吸,开始思考对策。 这时,他注意到了那正飘散在长发男子身后的,还未消散的水雾。 如果我的能力是让水元素听从我的控制,那么,它就不一定必须从我的手中产生! 他再次举起双手。 不过这次,他不是把能量灌注于手中,而是试图与那些还飘散在空中的水雾建立连接。 成功了! 他不再等待下去,时间宝贵。 那些浮空的小水滴和冯深之间,如同生出了条条无形的细线,一头连接着水滴,一头紧紧攥在冯深手中。 他用尽全力,将手往回一拉,那浮在空中的水雾竟都随着这一拉,猛地冲了回来。 毫无心理准备,水雾直直地在扑上了那长发男子的后背。 如同被人从身后给喷了一枪,长发男子的背上立刻鲜血四溅。 一阵血雾后,他一下扑倒在地,不断痉挛,口中连连发出闷哼声。 这一击并未致命。 “埃瑞,你怎么了?” “老大,振作起来,不是你,我早被饿死了!” “恩人,你不能有事啊!” …… 见那叫埃瑞的长发男子身负重伤,他身旁的众人也慌乱起来,齐齐转向身后,却不见是谁发起的偷袭。 难道又是叛变? 此时,冯深已经筋疲力尽,就算走出一步路都艰难无比。 然而,就在这时,洞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洞穴中央那块灰白色石材缓缓沉了下去,露出一个巨大坑洞。战斗全部停止下来,也无人再发出声音。 肖马快跑过去,发现这坑虽大,但并不深。他一个翻身跳了下去,竟发现一扇小门。 “阳光……阳光!”肖马的喊声传遍了整个洞穴,“是出口!” 就在所有人都在往坑洞赶去时,意外再次发生。 并非是出口消失,或者众人又遇到了什么阻拦。 在人群中,不论敌我,忽然有大约十多人捂着面具,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无故倒了下去。 有人匆匆赶去,想把他们的面具摘下,却发现面具如同一块才从炉中取出的铁块,光是一碰便几乎烫掉了手掌的一层皮。 等面具稍稍冷却,被取下之后,只见他们的脸已经被整个烧焦。 而还活着的,几乎都是那些拥有特异能力的人们。除了他们,剩下的几人至少也曾在战斗中展现过一次非凡的力量。 尽管如此,人们也不再多想。毕竟出口已经近在眼前,外面的世界正等着他们。 艾菲到达门口时,门开始缓缓关闭。她一回头间,竟发现还有一人正蹲在一具尸体面前独自哭泣。 他们是亲人,还是恋人? 难道真的有人值得自己舍命相随,即使是要跟对方一起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她现在还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当下,对于她自己,最值得庆幸的,是终于和幸存者一起,走出了这个洞穴。 她看了看周围,除了冯深,李吟,还有互相搀扶着的肖马和孙一,还剩二十人不到。 极低的存活率…… 可是,现在阳光耀眼,天空是熟悉的浅蓝,厚重的云层漂浮着。 周围,是浓密的树林,脚下踩着的,是柔软的草地。 鸟鸣,虫鸣,微微的风让树叶沙沙响动,清新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芳香。 艾菲顾不上悲伤。她扔掉了面具,尽情欢呼着新鲜空气,重新感受大自然。 冷静片刻,艾菲明白,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找到一个手机,然后报警…… 然而,就在这时,一群全副武装的怪人从附近的树荫下走出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他们一共五十人左右。除了四个身骑马匹,其余的都是步行。 他们如同一片黑色阴影,身穿的黑色的程亮锁甲,泛着厚重的金属光泽,手拿的漆黑长枪,看起来沉重而有质感。相比起来,从洞中带出的这些钝器,锈迹斑斑,简直像是小孩手里的玩具。 “这次的收获倒比往年少得多啊,看来,果真是在自相残杀中被消耗掉了不少。” 其中一个骑着凶悍斑点马的人,轻松地转动着手中的精铁长枪。 “他们难道还真如那群神棍们说的,有什么‘特别之处’,需要立刻带回?” 第二十二章:cosplay?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他还没说完,便自顾自笑了起来,神情不屑又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已经多久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一百年?两百年? 见手下有人已经拿出圣链,他出言制止道:“嘿,先不要慌。不过是群丹人,你慌什么?难道还怕?” “大人,可是……”手下一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仍然紧抓着圣链不放。显然,他比这领头的要守规矩得多。 大概,从来都只有上位者有着一点点动摇规则的胆量。尽管这动摇也只是蚂蚁撼树般无关紧要。 “直到今天,老二也还是个急性子。玩玩未尝不可,不过要小心过火才行。” 另一个骑马的拉紧缰绳,扬了扬马头,看向身旁一人。直到后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他才挥手示意所有手下不用继续阻拦。 这群人的穿着打扮,让艾菲众人又是惊讶又是迷惑。 Cospaly? 还是说自己真的穿越了,并非是被外星人或者邪恶科学家拉来做实验? 而更诡异的是,他们口中吐出的话语,尽管口音奇怪,众人竟然能够听懂!好似众人自己曾经十分熟悉这种语言。 然而,在他们各自的记忆里,却怎么也翻找不出曾与这语言接触过的经历。 “发可”?艾菲心中暗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按照在洞穴里的经历,和那让人眼花缭乱的特异能力,众人大概是真的来到了异世界,可是这群人嘴里吐出的话自己又为什么能听懂啊? 况且,眼前这群人穿着如此滑稽,他们自己却好似全不在意……是入戏太深,还是,他们真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你也能听懂?”正当黑甲人无视众人,自顾自对话的时候,肖马看出了艾菲脸上的惊愕。 “是啊,这……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我自己曾经使用过的语言。” 肖马拧着眉毛:“可是……英语我三天不看就弄不懂了,这种语言,难道还有什么让人过耳不忘的功能?” 众人正低声说着。冯深却已在两眼之下,仔细观察了一遍这一群人。 人数六十四。四个骑马者身后,分别有十六人跟随,看来这是四个小队。 清一色的黑色锁甲加上玄铁长枪。统一的装备,整齐的队形和执行力,是军队的特有属性。 骑马的一共四个,显然是这些人的领导者。而那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眼中寒芒内敛,加上看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大概就是其中实力强的了。 那第一个说话挑衅的黑甲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推开身前拿着锁链的手下,径直朝众人走了过来。 “你们先呆在一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手。等了一二十年,才遇到和流级以上认真交手的机会,别坏了我的兴致。” 只见他握着长枪,单单一横,竟是“呼”地带出了一阵风声,红色幻气若隐若现,粗糙的形状恍若一头猛虎,盘踞在了气势强劲的长枪之上。 他的神情颇为自得,毕竟幻气形象化,这样的实力,已达流级五星,距离坚级,只有一步之遥! 他跃跃欲试,语气中却又带着无尽的轻蔑: “嘿,犊子们,你们谁先来?” 肖马众人听了,心中一沉。 伏在冯深肩上的孙一更是暗骂了一声。 然而,孙一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连说话也无法更加大声。 人群中有个白人少年沉不住气。他挣开同伴的拉扯,率先站了出来,用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狠狠说道:“妈的,等我一拳把你嘴打烂,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说完,他右脚在原地一踏,双拳瞬间变得通红,竟仿佛燃烧起来。 一不做二不休,他全力掷出腰间别着的短刀,然后脚尖一点,一拳便朝他打去。 先到的那砍刀,虽然去势凶猛,却被对方轻易躲过。 而他紧随其后,在空中时,举在身前的拳头发出噼啪响声,并泛出淡红色光芒,竟像是溅射出了点点火星。 对方见了却说道:”红色幻气?嘿,那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你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高度……” 任谁也能看出这一拳的力道有多么巨大,在最后剩下的觉醒者当中,也难有人能硬抗下来。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那看似气势磅礴的一击,却在三步之外,被对方用长枪轻轻一拨,荡了开去。 “哈,流级一星?”黑甲人显得有些意外,却丝毫不见畏惧,反而咧嘴大笑起来,“本以为这群犊子不过如此,现在看来倒是有点意思。” 那白人见一击落空,并未停止攻势,一落地后便是一个旋身,一脚往对方脸上踢来:“哪来这么多话?把你嘴给踢烂!” “不过,这一脚可就太没有诚意了。”黑甲人自动无视了白人少年的话,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一掌便拍了上来。而他掌上凝聚的,竟也泛着红色的幻气,只是较白人少年浓厚了一倍。 一脚一掌相撞在一起,如同一颗炸弹在两者之间引爆。 紧接着,那白人被震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 而那黑甲人,竟是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低头玩味地笑着,拍了拍手掌,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挥挥手,身后的手下便立即拿着锁链,把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捆缚了起来。 那白人实力至此,在他手上却没走过两招! 此时,众人早已放下了在洞中时产生的仇恨,结成了一伙。见有人被伤成这样,他们有的惊讶,有的愤恨。 黑甲人朝着众人喝道:“这次多上来几个,让我过过瘾!” 众人左右对视两眼,应声走出四人,握紧了拳头和武器,大叫着便冲上前去。 肖马本想上去表现一番,却被冯深拦了下来。看来,他也看出了自己那一刻爆发的恐怖力量并非寻常,甚至于还根本无法自如地调动。 这时,只见那黑甲人把长枪朝地上一扔,大笑着向挑战者们迎了上来。 要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他又怎么敢空手迎战。 他大概是放开了实力,想要酣战一场。 只见黑甲人左右挥动双手,拳掌变换,力道与速度都比刚才更甚。几乎没人能在他手上走过三招以上。 即使有如孙一一般能够飞速移动身形的人,也在片刻间被他找准机会,一把抓住,像接住沙包一般,随意扔在了地上。 正当走上前去的四人都将被一一击溃之时,人群中又有人走了出来。 那人竟是个有着一头黑色短发的东亚少女。敢于主动出击的女孩,她是第一个。 第二十三章:神秘女孩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只见那女孩,向几步外的战团快步跑去。速度平常,而她的身材也十分瘦削,四肢与那些精壮男子比起来,简直像可以一折即断。 只是她手中的那一把匕首,却是罕见地泛着寒光。显然,在洞穴时,女孩便有经常打磨它。 可是尽管如此,在后方的人们也为她捏了一把汗。 正当那黑甲人冷笑一声,想要一手捏住她的脖子时,让众人一齐窒息的事情突然发生。 他一手抓进了虚空。那女孩竟然消失不见,留下一抹青色的淡淡光辉。就在他一愣的间隙,一把匕首已插上了他的后背。 只不过,匕首却并未伤到他的身体,而是被附在他身上的一层薄薄幻气弹了开去。 他眉头一皱,转身便是一拳。 拳风带着势不可当的威势。这次,他下手没有保留任何实力,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在他的拳上一闪而过。 危机感! 竟然有人能躲过自己的攻击,并且发起反击?此人不可留! 如此近的距离下,拳风几乎可以把少女的整个身体撕裂。 然而,她却再次消失不见。 一拳打空,地面砰地一声多出一道凹痕。 在她再次现身时,对方后背那同一处地方,便又一次被锋利的匕首插中。尽管少女的嘴唇开始乌紫,额头也现出冷汗,但是这刀刃却是分毫不差地刺在了原处。 精准攻击。 这少女,显然不是从小经受训练这么简单,小小年纪的她,还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 如此反复了几轮,黑甲人尽管有着锁甲与幻气的保护,也终于渗出了血色。 不可能!如果光靠速度,她绝不可能达到如此地步,冯深在心中惊道。 身旁几人的脸上,兴奋之色毫不掩饰。然而,孙一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了。 如果是相同的能力,那么他的速度在这女孩面前,便成了儿戏。 “放心,”冯深看出孙一的内心活动,“从始至终,他们的战斗范围都在三步以内。并且她的能力呈现青色,能伤到对方,绝不是因为速度。” 正当众人以为胜局已定之时,一声爆喝响了起来。 “够了!” 这声浪如同化为有形,滚滚席卷了整个树林。一瞬间枝叶颤动,惊鸟飞起。而众人也有许多站立不稳,被震得向后倒去,耳朵生疼。 声音来自那还未发一言的,位于最前的骑者。 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身旁的两人见了他的动作,也立刻翻身下马,静静立在了两侧。 那短发少女见情况有变,往后一跃回到人群里面,大口喘着粗气。她握着匕首的指节微微泛白,额头细汗密布,短时间内,大概是无法应战了。 眼看领头的黑甲人带着杀气,一步步走来,肖马深吸口气,不再如之前一般,那么容易就被吓得腿软了。 有些事情,不是用逃避,用软弱就能解决的。如果自己不去尝试解决,那么也不要想着别人会替自己出头。 肖马站立着不动,强行止住内心的波澜。 这时,他的身后却传来微微的喘息声。 是李吟,看来她已经被吓得不轻。 肖马闭眼,学着洞中决战时冯深的样子。 他将意识化为如触须般的条条细丝,开始缓缓探索身体上下,寻找那强大的黑色能量。 然而…… 肖马什么都没有找到。 清清喉咙之后,他睁开眼睛,用手背揉了揉,止住声音的颤抖,对身后的李吟沉声说道:“别怕,有我在呢。还有,刚刚那声浪吹起的沙子,没有进眼睛吧……” 而冯深,此刻已经开始与身后众人快速商量起对策。 集众人之力,发挥最大力量,这确实是目前的唯一出路。 只是,他为何在这种时候也能冷静对待?难道他的心中,真的毫无畏惧? 当一众黑甲人手拿锁链缩小包围圈后,那爆发声浪的黑甲人,也从其中走了出来。 “你下去吧。”他头也不回地对着身旁负伤的同伴说道,然后提高声音,朗声道,“等会儿找准机会,立刻将他们捕获,不要再耽搁。这次的丹人不同以往,尽快完成任务,将他们带回。” 话一说完,便只见他把长枪一横,紧握的双手处竟有清晰可见的红色幻气流淌而出,最后汇聚于枪头。幻气上下浮动,竟像是有了生命的蛇头,吞吐着信子。 同样是流级五星的实力,可是他所幻化出的红色巨蟒,却是比之前的猛虎,更加逼真慑人。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直接刺出一枪。 威势惊人,速度迅猛,快得撕裂了虚空,让人来不及看清。而枪头,竟还发出了好似巨蟒般的嘶鸣。 眼见这一击已经无可躲闪,这时,只见冯深身后,有二人往前一跃,挡在了众人的身前,竟试图接下这惊雷一击。 不料,那发出嘶鸣的枪尖,却并不如想象中一般,仅仅只是更加锋利而已。 那鸣叫不止的蛇头,竟猛地张开嘴来,爆发出了一阵尖利的音波。负责防御的二人,本已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臂之上,不曾想这鸣响声在二人的耳中,却猛地提高了千百倍。二人竟同时七窍流血,眼神空洞,瞬间被夺去了生命。 而那汇聚起来的橙色能量,也随之瓦解,消失于无形。 长枪穿透一人的胸膛,将他的尸体震飞,竟似毫无阻拦地继续刺来。而在那倒下的二人身后,也趁着这个微小的间隙,搭起了一道水幕和一道力壁。 那水幕自然出自冯深之手,而那力壁泛着浅浅的橙色光芒,强度虽不如那在洞中对弗兰克痛下杀手的黑发男子一般,但看起来也是十分坚硬。 力壁镶嵌于水幕之中。 枪头的尖鸣让这道防御震颤不已,面上的水幕泛起圈圈涟漪。 好在尖鸣声终于被隔绝在外,未对躲在其后的冯深众人造成伤害。 “果然还有法师的苗子吗?……”黑甲人手上的力道受阻,喃喃说道,“这次的丹人,究竟都是些什么怪物……” 第二十四章:反派的自我牺牲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此刻已经与水幕建立了不浅的联接,当枪尖一点点没于水中时,他胸腔之中,也随之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窒闷感。 枪尖被稍稍减速后顶在了力壁之上,短暂地停止了前进。然而,这样的状态最多不过能持续一个瞬息。 冯深见机会到来,迅速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于眼前的水幕之上。 首次遇到如此强力的对手,冯深不得不将身体中的潜能榨得一干二净。 终于,他将那被刺破的水幕,渐渐化成了一阵浮空的漩涡,缠绕到了长枪之上! “就是现在!”他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大喊一声。 与此同时,已经恢复了六成体力的孙一咬牙忍着痛,被一个双手染上赤红之色的黑人少年全力扔了出来。 黑人少年的身材,看着有些瘦弱,但红色幻气还是让他的力量得到了大幅度的增涨。 孙一借着力,跑出的速度竟比之前的全盛时期,还要快上几分。 此时,控制力壁者完成使命,已经收回了能力。孙一经过冯深身侧,如彗星一般直射了出去。平举的短枪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送到了那黑甲人的胸口。 “铿”!短枪枪头竟在刺破锁甲后,被对方肉体之上的护体幻气折断。枪头带着一抹淡青色的光辉碎片,擦着孙一侧脸弹了出去,在他耳边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好在,被折断的短枪虽微微一滞,去势仍然未完,长柄尖利的折断处直直插入了对方体内。 “噗”!这次是唯有血肉才能发出的声音。虽低沉,但致命。 这一切,在那黑甲人递出长枪后,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向这正迈着弓步,眉宇凌厉的少年。孙一缓缓拔出断枪,脚底轻轻一弹,远离了对方身前。而血液也随着这一拔,如喷泉一般洒了一地。 草地被染成了鲜红。 对于那些野草,这哗啦啦的血液如同一阵雨露,让它们摇曳不止。 这次任务,静悼军第一个阵亡的,竟是自己这个将至坚境界的强者。而终结自己这漫长一生的,竟是这个矮小男孩。 并且,对方还不过是个丹人…… 他无法思考更多,带着遗憾而惊愕的表情仰倒下去。平举着的长枪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飞鸟在高处盘旋,偶尔发出一声悠悠地鸣叫。 对方众人还沉溺在惊骇之中。 即将突破“流”级,到达“坚”境界的强者,就这么死了。在一瞬间,死在了一群丹人少年的手下。 虽说这些丹人的潜力,确实不可限量,可是,他竟然连一招也没有使完。 剩下的两个黑甲人头目重新翻身上马,爆喝着大声下令。 “全部给我上!” “统统抓起来,抵抗者直接击杀!” 那群黑甲人本还拿着锁链虎视眈眈,见了这样出人意料的状况,本还愣在原地,此时听了命令,立刻便回过神来,收起锁链,提着长枪便冲了过来。 显然,那被击杀的是他们的重要领袖。 冯深偏头看了看,身后只剩下了十八人。 十八对六十四? 不,这还没算那剩下的三个骑马者。就算其中那红色“幻气”的黑甲人负伤,可要是另外两人也有和他相当的实力,那么自己这些幸存者,是万万没有可能突出重围的。 怎么办? 冯深瞳孔收缩。现在,犹是他,也感到了一丝绝望。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说话有气无力,尽显虚弱,语气中却是带着笑腔。 他用的不是英文或者中文,而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语言。 “中国的小子,怎么?你还没看清形势?现在,想要有人逃出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就要有人留下来……以我的伤势,反正是逃不远了……” 这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冯深侧头,说话的,果然是刚才那个和自己交战的长发男子,名叫埃瑞。 这是冯深第一次见他面具下的真容。他的相貌带着西方人特有的英俊,神情中却又充满稚气。而眼神中原本的那一丝狡黠,此刻却是多了一分决绝的勇气。 只听埃瑞继续说道:“你现在倒开始犹豫了?刚才想要杀我,可没见你手下留情。” 冯深听着这略带讥讽的话语,心中猛然想起,自己在洞穴中时,只想着如何将别人置于死地,赢得活下来的门票。 他却忘了,其他人,包括这埃瑞一群人,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着。 都不过是为了活着,哪有什么正义的一方? 可是,此刻却不同。自我牺牲,从来都意味着某种伟大。 冯深的眼神,难得一见地有些躲闪。 见冯深没有回话,埃瑞嘿嘿一笑,转而侧头,朝着身后的同伴说道:“你们之中,有我以前在地球的老朋友,也有这些天来认识的新朋友。不管怎样,我们都算是建立了不错的感情。” “才经历了生死的劫难,活下来不容易。要是有人想走,等会儿找准机会,立刻就走。拜我面前的这个小子所赐,我反正是逃不掉了。只希望……只希望你们以后别忘了这小半个月来的相处。好歹,为我在这个操蛋的世界走了一遭,留下点证据。” “还有你吉米,要是以后回到了地球,记得给我立个墓碑。然后常来墓碑前,点两根叶子……” 说到最后,埃瑞脸色越发地苍白,显然是体力透支的表现。 那个叫做吉米的少年早已热泪盈眶,梗咽着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叶子这么贵,我可不会在你的墓碑前浪费。要飞叶子,大不了我们死后到另一个世界,再一起飞。” 埃瑞笑笑,不再回话,转过脸面对冯深说道:“等会儿听我口令,找到机会,马上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他们人多,我和我的同伴们也不是吃素的。这点时间,还是能争取得到。” 冯深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深深地点了点头。 这些对话,其他幸存者也听在耳中。 那两个骑马的黑甲人,虽说仍未下马,但他们的神情,和紧绷的身躯,也是一副时刻准备战斗的模样。 要是他们出手,将对即将逃离的人,造成不少麻烦。埃瑞重伤在身,但心中清明。 眼看包围圈已经缩小到脸上。埃瑞低喝道:“吉米和我,拖住两个骑马的。其他人,干掉这些小喽啰!” 第二十五章:教会与长城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吉米心领神会,埃瑞话未说完,便已凝聚了两团耀眼的光球在手心。此时,更是直接将光球平举在身前,两束亮光猛然射了出去。 黑甲人勒马惊呼:“小心!是光系法师!”说着,他脚下一蹬,脱离了马鞍,在虚空中急速翻身,堪堪躲过了两束强光。 可他身下的坐骑却没有那么幸运。马脸被强光轰得皮开肉绽,传出一股焦糊味道。它引颈长嘶,四蹄乱踏,最终冲进丛林,没有了踪影。 与此同时,埃瑞的奋力一击也抵达了另一名骑马者的面前。风刃呼啸着,招式再简单不过,却是带着凌厉的威势,让人不敢硬接。 埃瑞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喝道:“还等什么?快走!” 冯深的注意力早已集中在战场之上,注视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他当然知道,这不是该煽情的时候。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们走!”冯深朝步行黑甲人放出一片水刺,接着便转身领着众人往树林深处全速冲去。 只要有了丛林的隐蔽,就有机会甩掉黑甲人的追踪! “别让他们跑了!”骑马者想要指挥手下追捕冯深等人,却怎奈身前受到重重阻拦。 这次,这些丹人的实力,怎会这般难缠! 黑甲人怒吼一声,终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冯深等人溜进了丛林。 低下身形快速前进,冯深紧绷的神经,并没有一点放松。 前方有太多未知。远离了一个是非之地,说不定,下一个危机就已在暗中等待着他们。 可是,除了前进,他们没有退路。除了前方,也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方向。 剩下的十个幸存者,分别是冯深,肖马,艾菲,孙一,李吟,那个短发少女,两个个精壮的黑人少年,和两个黄发少年。 他们缓缓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阳光被浓厚的乌云渐渐遮蔽,低沉的雷鸣在其中缓缓滚动。 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冯深在心中暗暗咒骂,却是没有表现出来。所剩无几的幸存者中,最不缺的就是消极的情绪,不能再多了。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在远处浓密树荫的遮挡下,由于血腥味的引导,一只巨大的脚掌无声地印在了一处潮湿的泥地中。 脚印大如成人的面门,竟是爪形。 …… “跑了?去的可是南境教会中,最精锐的四支静悼军队伍!” 这几天传到摩利耳中的事情,在不断摧残着他衰老的神经。 宁雨城,腾恩四大教堂所在的城市。周围的原始森林危机四伏。不过好在城市周围物资丰饶,城内人口也不多,也算是个有些根基的大城市。 而之所以不把“暝湖”所在的山丘用道路连通,不仅是因为丛林凶险,道路难以保养,更是因为历届的丹人,从未有人从静悼军的手下逃脱过。 摩利赶紧将副主教们召集起来,说明了情况。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历代教会的记载中,从没有丹人能这样猖狂……” ”要不是教皇对王室的妥协,教会也不至于连接触丹人的机会都没有。那群狗仗人势的静悼军,也不会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科恩听说了这事,愤愤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谁是教皇,教会就是谁的。等你哪天当上了教皇,我们就听你的。”希尔双臂抱着丰满的胸脯,仰头悠悠地说。 “你!……” 如今,教会武装被架空,教会成为王室附庸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 也许,教会还保留着招募修士修女的权利,还能够自主提拔神官,就已是教皇的极力争取了。 纳尔森转移了话题,认真说道:“如今与翼人交战在即,教会作为凝聚信徒与武装的关键力量,无暇再顾及这么几个逃离的丹人。在战役后进行搜索也无妨。他们人数少,总掀不起什么大波澜。” “那可不一定。”希尔说道,“况且,谁说现在的教会是什么凝聚力量的关键?你还以为我们正活在两万年前?” “你竟敢!……”纳尔森怒指着希尔,然后转向摩利,“主教,这简直是忤逆之言!” 摩利沉默片刻,却是叹了口气,无奈道:“够了。你所说的很有道理,希尔所讲,也不是完全捏造。现在确实应该将注意力放到亚特兰战役上了。不知那群翼人何时才能罢休。每十年都按时进攻,无缘无故,难道他们真的没有感情吗…… 这次,纳尔森随我一同前往诺曼,希尔,科恩你们留守于此,处理逃跑丹人的事……” “为什么我又要和一块木头呆在一起啊!”希尔嚷嚷道,“不干不干,上一次是科恩,这一次是纳尔森,我为什么总是最后的。反正在这里也没事,你多带一个少带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嘛。” ”你……你明明是第一个去的,按照顺序,你本来就要等到二十年之后。你这也忘了吗?”纳尔森一着急,说话便开始结巴起来。 看来,希尔竟把参与每十年一次的亚特兰战役,当做了消烦解闷的游玩!可知任何的失误,意外,可都能对四大王国带来浩劫,甚至直接威胁到整个人族的生存! 摩利正要把她好好教训一番,科恩却突然说道: “没有关系,不过是一群丹人,我一个人在东境,就能应付得过来,让希尔去吧。纳尔森的幻气初达坚境三星,能力也不适合战斗,有希尔在,也好多一道保险。” 虽这么说,但作为教会人员,通常无需参与到正面对抗翼人的战斗中。 教职人员的存在,只是为了秉承传统。 自古以来,历次翼人进攻,都有教会作为主持。而那些翼人不管多么凶悍勇猛,人族最终也都能获得胜利。 也许教会到了如今,只是作为人族力量的象征,把四大王国的军队团结在一个旗帜之下。 但也不得不承认,人族每次都能够化解危机,说不定还真是因为有着教会的祈祷,才使封雾长城有了那所谓”神明”的庇佑。 这样的传统,任谁也不敢轻易改变,即使在其他时候,教会总被踩在脚底。——人总是目光短浅,迷信,却又缺乏敬畏之心。拥有权势的王室贵族们更是如此。 “好吧。”摩利最终妥协。这些天来的事情太过繁琐,他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耗费精力,只说道,“飞艇后天就到,准备一下吧。” 希尔听了欢呼雀跃起来,鼓掌道:“太好了,我要带上我的新大衣!” 为什么这家伙总能这样无忧无虑?摩利看了她的样子,不禁苦笑摇头。 第二十六章:雨中猛兽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越往森林深处走,脚下就越泥泞。 这座森林显然常年下雨。看来众人从洞中出来后,遇到的是难得的晴朗天气。 他们的行进方向逐渐远离了那座巍峨的高山。之前他们正是被困于其中。 这山如同在森林中拔地而起,周围都是无际的浓密枝叶,并不见连绵的山脉。 要说是有人专门造一座山安在森林之中,只为将众人围困其中,那这成本也太大了。 不过,这不是当下应该考虑的问题。首先要想的,是今晚在何处安身。 “要下雨了。看样子还是暴雨,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啊。”肖马紧张起来,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山体边,看能不能找个山洞什么的?” “那山上的树木不多,暴雨一下,万一造成山体滑坡,我们就全被埋在了里面。”冯深一边艰难行进,一边说道,“况且那座山里这么多诡异之处。自动开的门,无端亮起的光球……我们再回去,应该不会找到什么山洞,而是被人带进一座监牢。” ”那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在下雨之前,尽量走出这座森林才好……”艾菲说道。 话音刚一落地,大雨倾泻而至。 雨声紧锣密鼓地拍打着头顶的枝叶。枝叶纠结缠绕,尽管如此茂密,大雨也犹如瓢泼,瞬间淋湿了众人全身,使地面更加泥泞起来。 整个世界被雨声埋没。 此时,每往前走上一步,把深陷泥中的脚拔出来,都已十分费力。 众人为了节约体内所剩不多的能量,以备不时之需,都未用特异能力赶路。 听刚刚那群黑甲人的对话,这种能量似乎叫“幻气”? 正在众人艰难跋涉,举步维艰之时,走在肖马身后的李吟,忽然拉住了艾菲。 李吟神色慌乱,艾菲费了好大的劲,才理解了她究竟在自己手心里,写着什么。 艾菲喊道:”等等,李吟说,好像有声音!” 此时众人的耳中,除了密集的雨声,什么也听不见。 ”什么?”肖马脚下不停,转过头疑惑道。他跟众人一样,耳中灌满了雨声。 ”是呼吸声,很粗重,不像人类……” 艾菲转述着李吟的意思。 雨滴从李吟的发梢不断滴落。她脸色苍白,像是樽快被大雨冲化的蜡像。 ”呼吸声?”肖马怕自己的声音淹没在雨中,高声喊道。 肖马心中困惑。 这么大的雨,即使近在咫尺的交流,都颇为困难,哪还能听到什么别的? 而其余人虽然勉强听见了艾菲说话,却也无暇去理解其中的含义。大雨正在无形之中,冲垮他们的意志。 唯独冯深追问道:“呼吸声在哪里?” 李吟紧紧抱着艾菲的手臂,瞳孔之中,竟泛出了微微的金光。 她的手指在艾菲的手心重重地写着。 “侧后方!”艾菲大喊。 冯深举起右手,喝道:“停止前进!” 到了此时,经过刚刚的战斗,众人都已经自然而然地听从了冯深的领导。 众人缓缓停下脚步,背靠背站在一起。将女生保护在圈内。 他们一共只剩九人,并且众人体内的幻气,大都已经枯竭,而体力更是所剩无几。 雨点透过头顶的枝叶,拍打在他们的身上。雨越来越大,光线越发灰暗。 “有黑影!”艾菲喊道。 所有目光一齐看向了李吟所指的方向。 然而,黑影一闪而过,众人透过雨点看去,除了深林的昏暗阴影,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气氛开始沉重起来。 每人都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冷汗和雨水混在了一起,从眉毛流淌而下,模糊了视线。 肖马擦擦脸,盯着李吟指着的方向,不敢眨眼。 “小心!” 随后,传来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个同伴跟肖马一样,注意着那密林深处,却没有想到背后猛然便被撕开了一条裂口。 一只锋利的尖爪直接抓入了他的身体,血肉撕裂和骨骼摩擦的声音划破了厚重的雨声。 那人被轻若无物地扔了出去。 出现在肖马面前的,是一只在记忆中从未见过的狰狞面孔。 红似滴血的双眼爆射着凶光,血盆大口整个呲开,一口獠牙在其中林立交错。而在它的整个面孔上,灰色毛发十分旺盛,虽被雨完全淋湿,也根根竖立,如同无数尖刺。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肖马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它举起利爪,又是一掌拍来。尖爪上泛着血光。那血,属于在一息之前,死于非命的同伴。 眼看那兽爪即将碰到肖马面门,把他的脑袋整个拍成粉碎,突然有一只手把自己往后一拉,躲过了致命一击。 爪子抓破了胸膛,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鲜血涓涓流出,火辣辣的痛感使肖马精神一振,清醒了过来。 救自己一命的,竟是一直躲在自己身旁的李吟。 还来不及反应,那怪物一转身又是一掌向右侧挥去。一人没来不及躲闪,肚中内脏倾倒而出,惨叫着跪倒在地。 这时,终于有一人镇定了些,立刻发起反击。 那人,正是适才将孙一扔出,合力击杀了黑甲人头目的黑人少年。 他显得十分地紧张害怕,但是也终于是把心一横,大喊一声,体内的赤红色幻气便环绕而上,迅速聚于手上。 黑人少年一拳打去,稳稳地击中了怪物的后腰。 它犹是有着庞大的身躯,中了这一击,也向着一侧摔了下去。 怪物怒吼着,踢蹬着粗壮的四肢想要站起,可众人并未给它这个机会。 即使李吟,也立刻拿起随身携带的武器,用尽全力将刀剑插入了它暴露在外的柔软腹部。 然而,就当众人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另一只怪物却从他们背后,再次发起袭击。 在较后方的,毫无防备的几人之中,立刻便有一个丧生于爪下。 等到众人回过身来之时,这只怪物咆哮起来,又继续发难。 看来,同伴之死彻底激怒了它。 它挥爪的速度越来越快,还幸存的几人节节后退。 兽爪划破虚空,还在虚空没来得及坠落的雨滴,都被颗颗击碎。而光是利爪带起的凌风,隔着雨幕,也让众人脸上生疼。 这时,它猛地往后一跃,蓄力半刻,瞬间朝着众人猛扑而来! 这只野兽,竟试图在这威势不凡的一爪之下,便将众人击溃! 第二十七章:往何处去?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只见这白毛猛兽张开大口,竟似能够一口咬下一人的头颅。 而它的速度本身就已足够惊人,此次经过后腿蓄力一蹬,更是将它一身怪力的身体,变成了利箭,直射了过来。 眼看众人已经无力躲闪,情急之下,孙一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短刀,身体前倾,再次爆发出了紫光,竟朝那怪物当面迎了上去。 只不过,他此时的体力已经所剩不多,他那矮小身体,和这拥有庞然身躯的野兽相比,更是显得力量悬殊。 “不要!”众人一齐叫道。 而就在孙一即将跃入对方上下獠牙之间,被一口吞掉的时候,他竟猛地向后一仰,那巨兽一口咬空,身体整个从孙一上方掠去。 孙一后脑磕地,眩晕感在脑中炸开,嘴角一口鲜血溢出。而与此同时,他也咬着牙,将双手向上一举,将短刀刺入了怪物腹部。 怪物因着惯性,身体仍然向前扑去,腹部割伤处,也被拉开了一条大口。 最终它扑倒在地,向前滑行了几米有余。恶臭的内脏活着泥泞,在地上带出了一条浅坑。 一声惊雷从天空滚过。电闪雷鸣之下,众人立于雨中,见那怪物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便因着彻底的疲惫,同时坐倒在地。 许久之后,艾菲隔着雨幕喘息着说道:“又是你,你又救了我们一命……” “对不起……”听了这话,原本仰面朝天,淋着雨水发呆的孙一,竟开始无端地梗咽起来,“对不起……” 无人说话,大雨迅速冲淡了血迹,徒留地上几具被肢解了的尸体。 大雨静静地倾泻,似乎要淹没整个世界。 淹没了倒好——所有人,还活着的,都已经恨透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不论是最初,把所有人推向人性边缘的悬崖,或是之后,被无缘无故地当做牲畜对待,差点被锁住带走。还是现在,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物袭击,再次有多个同伴丧命…… 太被动了。 他们只是想活着。 淹没吧,淹没吧。淹没他们,连同这个世界…… 可是,雨不久还是停了。太阳再次出现,霞光铺满了天空。 已经到了黄昏。 冯深第一个把靴子中的积水倒出,站了起来。 “我们继续前进。今晚,还需要食物过夜。” 众人呆呆坐了片刻之后,才缓缓站起。 他们如同行尸走肉,前进了片刻,可耻的饥饿感再次涌上了大脑。 直到此时,艾菲从洞穴中带出的长弓才才又派上用场。她蹲在一棵爬满青苔的巨树之后,射杀了一只正静静吃着野草的灰兔。野草还带着雨露,兔毛还有几分湿润。 还好,这个世界里,兔子仍然是好欺负的。 又等了许久,艾菲射杀了第二只。 他们把兔子剥了皮,削尖了两根掉落在地的树枝,把两只兔子串好。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比较干燥的地面后,那拥有赤红幻气的黑人少年,慢慢将幻气凝于双手,烘干了一堆短枝,众人这才升起一堆火来。 灰兔的油脂被慢慢烘烤出来,滴落在这细小的火焰之上。劈啪作响,爆出点点火星。香味四溢。 即使没有任何调料,甚至是一丁点盐,众人也心情沉重地将两只野兔分而食之。 冯深一如既往地,一点点撕下烤兔的焦皮,细细咀嚼,试图嚼出一丝甜味。众人的胃口也不甚好,虽然饿,却是在慢慢地吃着。 兔肉滚热而酥脆,吞下去有些烫舌头,不过众人的身体至少都因此温暖了许多。 他们又借着那大汉的能力烘干了一小处地方,紧紧躺在了一起。肖马主动守夜,然而其余也没人能够安眠。 头顶的枝叶浓密,遮蔽了所有星光。 密林深处有些萤火虫。 萤火虫,这好歹又是个熟悉的东西。 必须要尽快走出这个森林。然而,往何处去? 每个人都想着各自的心事。 一夜无话。 光线透过枝叶,投下一天里第一缕阳光。 冯深坐了起来。众人睡得很浅,发现有人醒了,虽一脸疲惫,但也都撑着坐起了身子。 按从前的经验,这个地方显然是处于热带。 不仅有危机四伏的幽深雨林,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还有让人瘙痒难耐的蚊虫叮咬。 此刻,众人除了冯深,肖马,孙一,艾菲,李吟五人,便只剩那拥有赤红幻气的瘦弱黑人,和那会隐形之术的,短发齐颈的女子了。 昨天,由于诸多变故,有些触及当下困境的话,并不方便谈及。 可现在,众人经过了一夜的休息,有些话也不得不谈了。 冯深决定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说话,不再用英文。 这语言属于异界,现在,却成了一众地球幸存者的通用语言。 这语言发音绕口,有许多音节,在人口中很难发出。 或许,这门语言根本就不适合人类? 冯深摇摇头,抛却杂念,开口道: “那么,第一件事情……”听见冯深说话,众人齐齐抬起头来,把目光投了过去,“我们七人,不仅需要加深彼此的认识,也必须了解对方的能力。这样,才能更有效地应对下一次意外。” 冯深的话还是那么开门见山,让人无法质疑。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众人疲惫而茫然的神情,感到于心不忍。 “大家的心情我知道。可是,那些只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已经出现了。不论是那种种超能力,或是那些怪物,眼前的我们都只能选择接受。逃避,害怕或者困惑,都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必须生存下去,而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太少……” 这时,那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孩,却打断了冯深的话。 “我能够隐形。精确攻击的能力,是因为在地球时就从小练习刀术,再加上拥有幻气之后,各方面的体能都得到了加强。至于其他的,我还没有发现。但通过观察,我猜测人们的能力,大概都不止一种。这样的猜测,虽然不见得有多少现实意义,但也可以帮助我们一点点地了解这个世界,逐渐定位自己的处境。” 说着,她朝着众人扫了一眼,最后微不可查地在肖马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这个人呆头呆脑,但是能力,大概最为惊人。 肖马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觉得,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强大。或许,她跟冯深这家伙一样,也是个能支配情绪,并冷静分析情势的冷血人物。 第二十八章:大自然的搬运工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听了星野的自述,感到一丝困惑。 在洞穴中,经过观察,青色幻气要么代表飞行能力,要么代表操控风的能力,却从没见过一个可以借此隐形的。只不过,他将这个疑问放在心里,没有说出。这个世界等待他去探索的地方,还有太多太多。 孙一见没人说话,接过话头,自嘲地苦笑道: “我叫孙一。我除了跑得快之外,还没发现别的奇特之处。” 那身材瘦弱的黑人接着道:“我名字是特里维。我的力气,比在地球时大得多,除了这个,我还能使触碰到的东西升温。” 其余人点点头。看来,就算身材没有改观,但是力量却是能够通过幻气获得。 李吟在艾菲的手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艾菲转述道:“她叫李吟……她不仅能够在黑夜里看清东西,还能……听清一些,细微的声音。还有,她叫大家不必失落,我们要为了自己,为了重要的人活下去。下一次,她会更加警惕,提醒大家危险的来临。” 李吟写完,沉沉低下了头,眉间尽是自责的神色。 冯深鼓励道:“你很了不起,要不是你,我们剩下的几个,可能都活不下来了。” 听了这话,李吟并未提起精神,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致谢。 就算提前提醒了,还是有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丧命。而且在伙伴们的生死关头,她的能力无法用于战斗,根本无济于事! 冯深接着道:“我是冯深。我的能力是控制水。我甚至能够感受到水在空气中的存在。因为即使在陆地,水蒸气也无处不在,所以甚至可以说,我能创造水。” “所以……你作为大自然的搬运工,为什么不造点水来给我们喝啊兄弟……”肖马听了忽然觉得心情崩溃。他们除了淋了一场雨,已经多久没有喝水了? 而眼前这人明知道自己可以造水,还一声不吭。虽然所有人也都忽略了,那在他手中,可以化为利器或者坚盾的水,其实是可以喝的…… 冯深听了,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有道理……” “……” 众人在一口水下肚后,都长长呼出口气,好似尝到了什么琼浆甘露。 肖马双手捧着水,朝着冯深笑着。 ”干嘛……“ ”哎呀,真香。“ 冯深苦笑摇头。 肖马自认为对奇幻小说中的“魔法”颇有研究。此时,他见冯深一幅兴味索然的样子,便兴致勃勃地猜想了起来。 “如果按照奇幻小说中的设定来说,你的能力可能就是控制水元素了。并且,蓝色和水,也具有非常自然的关联性。那么,是否我们每个人的幻气,都对应着自然中的某种元素呢?比如特里维的幻气,肯定是和火元素有关了!” 然而,众人正专心喝水,并未理他。冯深听了也只是耸耸肩。 肖马再次鼓起勇气说道:“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肖马。我的能力说不清楚,黑色幻气释放出的在那一刻里,所有的人,都好像静止不动了,任由我的摆布。再看幻气的颜色,那黑色看起来倒是够炫酷的,可是……” 没人回应,肖马越说便越没滋味,索性闭嘴了。 “啊——难道,你可以让时间静止?”名叫特里维的黑人少年终于接话了。 他也目睹过肖马的恐怖力量,这时正从冯深手里接过水,洗了把脸。 “呃,也许吧……” 肖马见众人对自己的能力,好似没有什么兴趣,便无奈地想着,时间の静止器……听起来倒也不错。 冯深猜测道:“还有一点,我发现,洞穴中的矿石颜色和不同能力的颜色相似,可直到走出洞穴,我们都没有见过一颗黑色的矿石。” “那么,我还是够特别的?”肖马一扫之前的烦闷,两眼微微放光。 “这倒说不准,跟我之前所说的一样,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太少。” 艾菲见关于肖马的话题告一段落,犹豫地说道:“咳咳……我叫艾菲。不过,我好像没有什么奇特的能力……”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猛然想起了这个异常的情况。 那些没有表现出非凡能力的,可都在走出洞穴前,被面具烧穿了脸啊。 冯深皱起眉头,蹲着朝艾菲挪近了两步,伸手说:“给我看看你的手臂。” 艾菲也不犹豫,便把手臂交给了他。 冯深瞪大眼睛,鼻尖距离艾菲滑嫩的肌肤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你手臂上,竟然没有蚊虫叮咬的痕迹。” 艾菲脸上除了困惑,却没有一丝尴尬:“所以,我的能力是——驱蚊?” “并非那么简单。”冯深又朝她的皮肤凑近了一些,嘴唇都差点要碰了上去。 “喂喂,你……” 肖马和孙一同时开口,互相看了看对方,又都把话噎了回去,脸上泛起潮红。 这时,冯深忽然惊道:“有绿色!” “在哪里?”众人立刻同时瞪着眼睛,一窝蜂凑了上来。 一时间,艾菲面前挤满了人。见大家都盯着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看,她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冯深好像并不觉得为难,目不转睛,依然仔细盯着,好像怕一眨眼间,那若隐若现的幻气便会消失于无形。 “你之前受过伤吗?” “有过。不过,那都只是些皮外伤。” “我看看。” 肖马和孙一两人见了艾菲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受的简直是内伤,哪里是皮外伤比得的?便索性把头转向一边,假装为众人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艾菲指着膝盖处,说道:“这是昨天不小心被树皮刮伤的。” 冯深皱眉,他的目光随着艾菲的手指,往下移去。 “我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孙一没话找话地催促着冯深,脸却憋得通红,眼睛也控制不住地斜眼往艾菲膝盖上看去。 那里光滑如白玉,并未有任何伤口,连疤痕也未留下。 “不可思议,”这时,冯深终于抬起头来,扫视众人后,说道,“应该是自愈能力。要是能力更加强大,无法想象能够到达怎样的程度。” 冯深拍掉身上的尘土,示意时候不早,可以开始赶路了。 一上午很快过去,到了正午,一行人热得大汗淋漓。冯深只好又凝聚起幻气,为众人“生产”了些水来喝。 尽管饿了,他们也不敢随意食用那些看似普通的菌类。它们的模样十分可爱,正常情况下,炖汤之后即使没有任何调料,也能十分鲜美。 可是在这个世界,能够遇到正常的情况,就算十分不正常的情况了。 而那些样式夸张,颜色艳丽,甚至长着斑点或肉刺的巨大蘑菇,众人更是直接绕道而行,生怕不小心踩中,就会中毒身亡。 第二十九章:村庄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经过早晨的交流,这一路上,大家的话都多了起来。 孙一看着那个短发少女。后者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到了现在,大家也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孙一咽了口唾沫,极尽礼貌地说道:”朋友,请问你的名字是……“ 少女转过头来,却是笑了笑,语气友善,简单答道:“星野凉。” 原来是个岛国女孩。 她看起来确实挺“凉”的,而且也确实有一种日本忍者的冷酷气质……孙一想。 这时,视力极佳的李吟忽地指着侧前方,口中咿呀着。 ”有人烟!”艾菲替她说道。 之前的谈话,显然也让原本胆怯羞涩的李吟,更加信任众人了。 众人小跑起来,拨开右边一层倒挂着的厚重藤蔓。 眼前豁然开朗。 这片森林,是在一座小型高原上。而高原之下的开阔地带,竟有一座城市。 城市宏大。 如果那群黑甲人是从城市里来,那么那个洞穴的出口,作为众人的出发点,走到现在,也只堪堪走完这座城市的直径距离。 城市中街道交错,鳞次栉比,偶尔能见行人。而那立于城市中央的尖顶建筑,更是直冲云霄,与周围的房屋对比鲜明。 ”继续前进。”冯深回过神来,说道,”加快速度。如果敌人派出追兵,我们现在简直是触手可得。” 接下来的行进中,众人为了尽快逃离敌方的势力范围,适当使用了能力。他们披荆斩棘,沿着一条直线开拓道路,不再因为一点阻挡就绕道而行。 虽然忍着腿脚的酸痛,和体力的不足,他们的前进速度却比上午快了接近一倍。 冯深嘱咐李吟时刻注意附近动静,保证最高警惕,以便在敌人发现之前,做好隐蔽。 好在,李吟的能力也不需要耗费多少幻气,就算一直保持幻气的运行,也不会迅速产生透支感。 又是一天傍晚。黄昏的光线穿过枝叶。 一行人停了下来,开始生火,准备烧烤路上打来的两只松鼠。 这时,一座村庄出现在了李吟的视线之内。经过商讨,众人决定去村庄一探究竟。 一是可以先查明在这个世界里,平常百姓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 二也是由于在这个森林之中,不可测的危机实在太多。不论野兽毒虫,还是隐于暗中的追兵,都可能让众人死于非命。 尽快找到安身之处,十分急迫。 而这座村庄,能够在森林之中建立起来,好歹也应该是个安全的地方。相比于大城市,村庄驻扎着部队的可能性小得多。 但无论如何,谨慎与否关系到性命的安危,绝不能大意。 众人决定派出孙一与星野凉先行前去。 孙一的速度,目前看来无人能及,遇到危险可以迅速脱身。而星野凉的隐形能力,简直是天生的侦察者。 他们二人将匕首别在腰间,与众人作别,压低身形便朝着黄昏下的村庄,悄悄靠近。 靠着李吟的视听能力,众人实时关注着两人的动向。 找到一个下坡过后,二人来到了村庄边缘。村庄外有一道粗木围墙。围墙不高,却显得足够厚实,应该是为了防备森林中的各式猛兽。 而近处是一处空地。空地上有许多木桩。这里无疑也曾生满树木,后来才被人砍伐了去。近一些的木桩较新,有最近砍伐留下的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猜测以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不论是取暖还是烹饪,没有木柴,人类大概是活不下去的。 这时,星野凉看到一个木桩上的几个小东西——几件木雕玩具。 她眉头一皱,眼波晃动起来。 孙一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心里措辞片刻,这才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以前也玩过木雕吗?小时候,我在田间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就削些木雕打发时间……” 星野凉的目光流转过来,与他对视。 孙一慌乱地把头转开。他心里不停责怪自己的冒昧,本想交个朋友,反倒让人家以为我是在搭讪了。 搭讪从来都是城里人才会玩的东西啊,我真是不自量力! 可是,星野只看了片刻便把目光移开。她将滑落到侧脸的一缕发丝别了别,柔声道:“不用在意,我只是想到很小的时候,收养我的奶奶常做木雕给我。” 孙一松了口气。不过,她竟然这样都能看出自己的不堪。他严重怀疑这女孩和冯深一样,都有些读心术的天赋…… “奶奶对你真好,你一定很幸福吧……”这次,话一出口,孙一便开始后悔。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啊。以前越多幸福,现在莫名地离家而去就越多痛苦! 好在星野凉没有回答,只笑笑,说道:“走吧,大家还在等我们。” 他们绕到村庄边缘,空地较少的部分。这里距离最近的围墙,只有十米左右。 轻声翻过围墙,二人伏低身子。 村庄的房屋,都是建在木桩之上的吊脚式建筑。这显然是为了适应此地常年阴雨的气候。毕竟,一个村庄不可能建造出城市里才有的排水系统。 二人互相点点头,孙一将紫色幻气运转全身,如一道无声的电光,瞬间便靠在了房屋的木板墙上。他朝着星野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继续下一步行动。 只见星野凉微微闭眼,眨眼间,她便消失在了孙一的视野中,如同梦境中消失的幻影,徒留下一抹微不可查的青色。 这样的景象即使见过,也令孙一惊奇不已。 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星野凉只负责隐身后,在村庄内大致转上一圈,查看是否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并且记下村庄的内部结构,便会来和孙一汇合。 而孙一只负责窥探一下村民的生活情况。并且在星野遇到危险时,全速相救,第一时间让二人脱离危险。 孙一看着星野应该去的方向。虽然完全看不见对方的一点影子,他却有种痴痴注视着女子背影的羞耻感。况且,星野还是一个外表娇小可爱,性格冷淡漠然的岛国女孩…… 要是她这时转头,看见自己木然地望着她所在的地方,会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孙一脸颊泛红,转过头,开始观察起身旁木板房内的情况。 他眯起眼睛,从木板之间的缝隙向里看去。 第三十章:你们是谁?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房内陈设极其简陋,一览无余。 房间面积不大,大半的空间都用来摆放一张破旧木床。而床上的薄被子折叠得整整齐齐,却有许多破洞,棉花从内露了出来。 除了床,还有一张桌子,一张可供一人躺下的宽长凳。这两样东西也是一幅摇摇欲坠的模样,显然年代久远。不过,它们都被擦拭得干净,甚至于反射着日落的微光。 孙一屏息,慢慢移动脚步,从另一条缝隙看进去。 这回,他却被吓了一跳。 一个女孩正坐在距离自己鼻尖不到几厘米的地方。他几乎能闻到女孩小腿上那青草汁液的味道。 女孩一幅专心致志的模样,正坐在一张矮凳上缝补什么东西,还好并未发现自己。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在远处响起。 孙一赶紧伏地卧倒下来,躲在了房间下面的木桩之间。 “妹妹,快看这是什么!”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得出,他定是遇到了什么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呀!哥哥,你打到野兔啦。” “今天给你烤只兔腿,剩下的晾起来,做肉干。” “不要啊,好不容易有点肉吃,能全部存起来,当然最好……” “不用说了,我现在就去生火。”男子声音有些不耐,“你把这件衣服补一下就休息会儿吧,太阳要落山了,不要弄坏了眼睛。” “好吧……可是我吃不完一只腿,我们要一起吃才不会浪费。” 还正说着,哥哥已经笑呵呵地走下了木梯。他三步并两步,抱着一堆劈好了的干柴,蹲在一圈简易石灶旁,便升起火来。 孙一倒抽了一口凉气。对方正面对着自己,而自己可没有星野那般的隐形能力。好在现在光线昏暗,只求那人沉浸在烧烤的喜悦之中,不会注意到房子下面还趴着个人。 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只不过,这次的脚步声却纷杂得多。竟有人打开了村庄大门,成列走了进来。 是那些黑甲人!总人数约有二三十人。 他们的大部队,直接往村庄内部走去。而其中一个四人小队,是往孙一这边来的。 孙一的心脏被提了起来,星野还在村庄里面! 他正欲悄悄撑起,去往村庄内部,寻找星野,一个黑甲人却是大步向前,直接一脚,踢翻了那用于烧烤的简陋石灶。孙一只好先隐藏起来,眼睛盯着前方,耳朵却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祈祷星野动用隐形能力,能够顺利脱险。 那黑甲人轻易把那年轻男子反手擒住。同时,另一个黑甲人也猛地推开木门,把一边尖叫一边踉跄的女孩带了出来。 “这两天,有看到可疑的人出现吗?”一个黑甲人喝道。 “没有!快放开我妹妹!” “呵,看来你还不会好好说话,不知道你妹妹会不会。再好好想想,我们几兄弟,也好快点回去交差!”黑甲人拧着少女的长发,左右拉扯了两下。少女红了眼眶,止不住抽噎起来。 “大人,真的,真的没有啊,大人!”年轻男子见了妹妹的样子,口气近乎哀求。 “真是没意思,不过,这个小妞倒还挺清秀的。”一人把长枪放了下来,搓着手笑道。 “你想干嘛!快放……”他的后半句话还未出口,便被一拳头打了回去,两颗牙齿也被打掉,血淋淋地掉在了地上。 “本大爷想干嘛,是你该问的吗?” 孙一咬着牙,无法再忍,不顾危险,摸出藏在靴中的匕首,脚尖一蹬,便往前弹射了出去。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怎能为了保全自己,旁观他人受到欺凌? 况且,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只一刹那,那正解着腰带的黑甲人,便被一刀切断了咽喉,而他的狞笑也跟随着他丑恶的生命一起消逝了。 其余几个黑甲人万万没有想到,在此时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本以为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是来占些便宜,只是装着样子,寻找点丹人的线索,便可以交差。毕竟,教会里几个神棍,四个走了三个。剩下的一个,也并未多么在意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丹人。 况且,不论如何,在丹人上出了问题,自有教会担着。 可是在这样一个村庄中,竟然真的窝藏着丹人!这里的村民,可是住在四圣城之一的周围,无疑都是虔诚的信徒! 黑甲人不及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便又被孙一解决了一人。而剩下的两个拿起武器之后,孙一也无视了他们慌乱的防御,将其一一击杀于刀下。 这时,孙一后方,也传来了敌方士兵的惨呼。他立刻急速赶了过去。 到达时,却只见星野正把匕首,从最后一名敌人的尸体上拔出来,随后不以为意地甩了甩刀锋上的血迹。 这些士兵,全不像之前的黑甲人头目一般实力强悍。 孙一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这些被叫做“丹人”的群体,在这异世之中,实力不弱,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对象。 之前,由于静悼军自诩高贵,不愿在充满酸臭味的村民家中多停留片刻,因此,村民们都被拉到了自家门外来接受拷问。 这时,他们也都正好目睹了二人的力量,个个呆若木鸡,不敢说话。 敢杀静悼军,便是对神明不敬,他们究竟是谁! 这时,冯深众人也从山坡上赶赴过来。 “果然没有意外。”肖马惊喜道,“这么一些人,你们两个定能轻易战胜。” 听了这话,孙一却是暗暗叹了口气。这可不算是没有意外啊,要是他们之中有什么强者,我们便很难脱身了。 冯深皱眉,责怪道:“刚才你为何不先稳住,等我们来了再做计较?”他这话显然是对孙一说的。刚刚正是他对敌人发起了攻击,才导致星野也不得不现身战斗,以免孙一被集火。只是没想到战斗会意外的轻松。 “刚刚那个女孩……”孙一说着,往女孩所在的方向指去,却不见了她的人影。 不知不觉间,所有村民都聚在了一起,一齐畏惧地看着这群亦敌亦友的人。尽管孙一两人救了他们,他们也好像对一切外来者都充满怀疑。 “我们……”冯深措辞着,现在绝不能暴露众人所谓“丹人”的身份,既然那群穷追不舍的黑甲人,就在那城市之中,那么城市周边的村庄,说不定也和他们一样,对“丹人”抱有敌意。 “我们是……侠客。”说出这话后,冯深悄悄起了层鸡皮疙瘩。 再怎么说,这样中二的对白,都应该属于肖马啊…… 一位拄着木头拐杖的老人佝偻着背,上下打量了他们一圈:“你是说,你们是猎户?……” 肖马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看了看村民,像是灵光乍现,忽的说道:“不,我们是佣兵!” 冯深擦了擦额头的汗。 第三十一章:空中飞艇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可是,肖马无意之间说出的身份,却让村民齐齐抽了口凉气: “佣兵大人饶命!”他们竟都跪了下去,一幅害怕至极的模样。他们纷纷卖力求饶。 “我母亲七百多岁了,需要人照顾!” “你们把我家的东西都拿走吧,我们不会告诉他人您们来过!” “我的女儿才三十岁啊,才学会走路,求你们放过她——” …… 这……七百岁还活着的母亲,三十岁才学会走路的女儿? 当众人还在惊愕之时,竟是肖马的接受能力最强,竟是压低嗓子,咳嗽了两声说道:“我们干这行……也两百多年了,也不见得杀了多少人。只想问,除了背后那座城市,最近的城镇在哪个方向?” 肖马想着,众人进入其他城镇后,要是能够购置一些衣物,便能伪装起来,降低被发现的可能,总比一直在这危机四伏的森林中间跋涉要好。 听见佣兵大人说话,村民的求饶声都平息下来,终于有几人鼓起勇气,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肖马咳嗽两声:“好的,那么,现在给我们凑些零钱吧。还有,把家里的衣服挑几件出来。呃,不需要太新……给穿旧了的就行。” 一行人在去往下一个城镇的路上讨论着,莫非这个世界的人寿命都接近千岁?之前那个黑甲人说,一百多年没遇到对手,众人还未多么在意,只当是他夸大其词。可是,刚才那些村民们,却不可能会在求饶的时候,和他们开玩笑。 就在一行人唏嘘不已的时候,冯深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刚刚那些村民,不仅目击了我们杀死黑甲人,知道自己一行人来过,更知道我们的前进方向。这样的人,本不该留下活口…… 然而,冯深最终摇摇头,将此事作罢,只对众人说道:“我们杀了敌人。要是有追兵一路追查过来,我们就不能去往村民所指的城镇,必须换一个落脚点。” 众人一听,幡然醒悟。 冯深暗自摇摇头,说道:“提高警惕。绕过下一个城镇,直接顺着道路,往更远处走。” 无意间,冯深抬头,却见一头巨型大鸟,缓缓划过头顶,撞入云海之中。 “那是?——”冯深难以置信地说。 “那不是鸟,”艾菲也注意到了空中的那个大型目标,“是……一架飞机?” 肖马抬头:“哈?一架飞机的人,都穿越过来了?” …… 摩利主教在飞艇的甲板上,望着身下云卷云舒,森林在脚下化为了一片碧绿的地毯。村庄在其中,便好像地毯上随处点缀的花纹。 有时,飞艇会撞进航线上的云山之中。 要是在雷雨天气,撞进这么个云堆里,无疑是把整船的人,葬送进了雷霆编织的死亡之网。因此,飞艇只有在晴朗的时候才可飞行,最好还要是万里无云的极好天气。 然而,在处于热带的南境城市,不下雨都已是万幸,有些云是无可避免的。 这时,飞艇船长,格雷,来到摩利身边: ”摩利大人,上面冷,我建议您到底下去躲躲。而且,那位总是披着貂皮大衣的大人又在抱怨了。” 他话里指的自然是希尔了。纳尔森从一开始,便为了防止恐高症的发作,躲进了舱中去睡觉。他连河船都晕,更不用说飞艇了。 希尔呢,一上了飞艇,便在上面仔仔细细逛了一圈,东摸摸西敲敲,赞叹着这几十年来飞艇的变化。她说,这艘比自己上次乘坐的那一艘有气派多了。 不过没多久,她便又厌恶了这长时间的飞行,嚷嚷着要在海边停下来晒晒太阳,玩玩水。 奈何这飞艇体积巨大,十分笨重,可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飞艇依靠艇身之下,四颗巨大的青之魔石驱动。依靠船员们输送的青色幻气,作为动力。 要让它沿着航线行驶下去,就已经让那些船员们费尽了力气。 即使船员人数众多,并且都是拥有青色气级幻气的精英。 摩利无奈地笑笑:”不用管她,她叫一会儿就累了,累了就睡了。你把她当个小孩儿就行。” 船长听了这话摸着胡子哈哈笑起来:”大人,我原本以为你们贵为教会高层,不是一脸严肃就是趾高气扬。现在才知道,不仅有您这样平易近人的人物,也有底下那位大人一样……真性情的女子。” 摩利听了这话,也觉得好气好笑。 他开始喜欢上了这位船长。在教会中,作为主教,信徒们都对他毕恭毕敬,从不敢多说一句冒昧的话。 而到了那些由王室领导的静悼军面前,或者偶尔接见几个贵族的时候,对方虽然表面使用敬语,一脸尊敬的模样,但从他们的眼神中,便可轻易看出,他们在内心并没有把自己这个“主教”放在眼里。 在这样的巨大落差中,活了无数的年岁,摩利原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微妙而尴尬的位置,此时,这位格雷船长却能对自己放下心中的成见,只把自己当做萍水相逢的朋友来对待。 尊敬,是对平常人的尊敬。友好,是对乘客的友好。 这让摩利心情放松,看着周围掠过的云雾,也觉得它们柔软轻盈了许多。 ”我们还有多久到?”尽管知道答案,摩利也不愿就此结束了这场难得的平等对话。 ”还有三天呢。从南境到北境,再到诺曼的封雾长城,这么长的距离,除了飞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越,再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更快了。还好诺曼在地图上,是横着躺在腾恩北面的,否则要到长城,飞三天还远远不够呢。” 船长捋着胡子,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等你们到了诺曼偏北的地方呢,就只有骑马去长城咯。越往北就越冷,到了那里,连马都需要披着裹了棉的甲胄,才不会被冻得走不动路。要是飞艇再敢往北飞,说是会在空中被冻成冰块,也毫不夸张。 我去过一次距离长城不远的一座小城,永远也不想再去第二次了。虽然,看马儿被冷得不停跳踢踏舞,也确实有趣。” ”哈哈,”摩利仰头笑了起来,已经多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笑过了?只是笑,已经让他感到十分过瘾,”在南境,四季都是高温,倒也少了这些趣事。” 这时,希尔披着大衣,百无聊赖地从船舱中走上来,嚷道:“主教大人,船长大人,你们两位”大人”在说些什么呀?笑声差点把飞艇都震歪了。” “反正不是在说你的坏话。”摩利难得地对自己这个费人心神的女徒弟,开了句玩笑。 第三十二章:封雾长城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三天很快过去。 摩利过得很愉快。将下飞艇时,他与格雷作别,说希望下次也能乘上他的飞艇。只是希望,却也没有提出要求。 缘分总是缘分,一强求了就变味儿了。这么多年下来,摩利早已参透了人事的微妙。 除了必要的任务,多交朋友,或者少交朋友,都没有必要。反正到了最后,还是只有自己和自己,去尝尽隐秘的心酸,自己和自己,去分享真实的喜乐。 摩利,希尔,纳尔森三人从飞艇中走出。巨大的飞艇,被寒风吹得左右摇摆。 诺曼冬季的雪,比记忆中大了几分。 此处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可供飞艇停留,周遭除了无数在空中翻飞的雪花,一望无际。在诺曼,这样的地形并不稀奇。 这个国家,本就是在建立在永冬平原之上。相比于腾恩辽阔的疆域,复杂的地形,这个国家的风光显得单调了许多。 静悼军扎营在附近。漫天的大雪中,出现一支身披黑甲的队伍,冒着风雪前来迎接。 “主教大人,我们是护送三位的队伍。我是队长肯,”他指指身旁一人,“这是队长山姆。请先到帐里休息片刻,等雪小些再随我取马。” 诺曼人说话,果然言简意赅,不像腾恩那般拐弯抹角,甚至于表里不一。 这支队伍有三十二人。 静悼军中,最基础的单位是“队”。 原则上,每队队长带领十六人。 队之上为帐。每帐统领,率领十六队,二百五十六人。 帐之上为旅。每旅将军指挥十六帐,四千零九十六人。 最后,旅之上为军。一军之长为元帅,只有一人,统帅十六旅,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人。 在腾恩与诺曼,教会的地位,远低于王室。因此,此两国的静悼军元帅,都由国王直接任命,名义上为象征教会的武装,实际上只对王室负责。 不过,在诺曼,由于人口较少,静悼军的规模,远没有腾恩这般庞大。诺曼元帅掌管的兵力,大概只有四万左右。 喝下了一碗热腾腾的烫酒,烤着烧得正旺的炭火,教会三人的身体温暖了许多,都想在帐里再多呆上一会儿。 摩利问道:“大部队仍驻扎在图库盆地吗?” 肯队长与教会三人,同坐在桌边,回道:“不,除了诺曼众贵族集合的军队,还在盆地之中,等气候好些才会前往长城,诺曼与腾恩两国的静悼军联军,在一个月前便已出发前往,此时应该已经驻守于长城之上了。” 摩利在心里松了口气。好在静悼军除了控制教会外,还有些值得存在的价值。起码他们不像贵族军队那般懒散,是把防御翼人当作了首要使命的。 “除了酒,你们不是还有羊奶吗?怎么不见拿出来啊?”希尔舔舔嘴唇,关切的问道。 肯低头微笑道:“今年冬天来得早。听牧民说,突然而至的寒流,把羊冻死了不少。羊奶便没有剩多少了。” “可我真想尝尝羊奶的……什么鬼天气,羊都能冻死。以往的冬天哪来这么冷?” “今年,确实是极难遇到的严寒气候……” 摩利拍拍手,起身把帐门掀开一条缝,几片雪花飘了进来。 而外面的雪已经小了不少。 “该上路了。” 摩利不管希尔的抱怨,命令纳尔森把她给拉起来,赶紧出门。因为这,纳尔森的手臂上,便多了几道红肿的抓痕。他呲牙咧嘴忍着痛,不敢打也不敢骂,只能憋红了脸,忍气吞声。 两队静悼军三十二人,都跟着三人一起,骑上了马。 雪越来越小,众人必须趁机加快速度。冬天才来不久,积雪不算太厚,马匹走着也不算费力。 摩利见远处有几只雪狼,驻足望着这边。好在它们不敢有一点发起进攻的兆头。 诺曼人民善骑射。静悼军多从本地招人,于是队伍中也有不少把黑羽弓箭背在身后的人。他们能够在狼群还未到达跟前时,便把它们准确射杀。狼群定是早已尝过了这群黑甲怪人的厉害。 行了许久,当太阳西沉之时,一行人终于在视野尽头,看到了一座横贯地平线的宏伟建筑。 就算距离如此之远,也要把头从左到右转上半圈,才能将它的整体尽收眼底。 身为一座城墙,左连横贯诺曼北部的绝疆山脉,右接东部靠海的白澜山脉,硬生生将两座山脉间的豁口封住。而它的顶部,竟也与那巍然高耸的山峰一样,耸入了云端。 这就是在这个世界里,宏伟无朋的建筑——封雾长城。 希尔见了目标,下意识地驱使着马匹小跑起来。 然而,跑了许久,长城还是静静地立在远处,希尔好似根本没有靠近一点。无奈之下,她又只好放慢了速度,等着摩利等人跟上来。 太阳沉入地平线,只剩下些昏黄日光,染红了半边天空。 众人终于来到了封雾长城的脚下。 到了它的面前,教会三人更加感受到了它的宏大。他们抬头望去,城墙表面结着厚厚的冰壳,不见墙体。再往上看,整座城墙隐在了云雾之中,无法估算高度。 仅凭人类,究竟是如何能够修建起这样的建筑?就算是人族都有着千年的寿命,恐怕也需要无数人的牺牲,和不止两代人的努力。 或者,这根本就是神迹…… 摩利握了握挂在脖间的四手项链。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看到封雾长城,但摩利心中的敬畏,却不减反增。 跟随静悼军,教会三人来到封雾长城内侧的城堡之中。见主教和两位副主教来了,驻守于此的两位静悼军将军迎了出来。 两位将军,代表着,光是驻扎此地的静悼军,就有八千多人。摩利放心了些,看来王室还并未昏庸到,不把这十年一次的亚特兰战役当回事。 简单的接待之后,将军说了目前的情况。 翼人还不见踪影,亚特兰天空城,也还未出现在观察范围之中。距离大战打响,还有一段时间。 一位将军吃下一块烤肉,放下刀叉后问道:“三位大人,是否要去长城顶部确认?” 摩利用询问的眼神,看看希尔与纳尔森。纳尔森赶紧摇摇头,希尔却是两眼放光,说道: “去啊去啊,现在就去。我真是想念那种俯瞰墙外世界的感觉啊。” 墙外,是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也是充满未知的地带。 在远古就已存在的精灵与兽人,因为这长城,早已与人类断绝了任何来往,也早已无法再威胁到人类的生存。 之后,摩利和希尔走到了升降梯之前。升降梯底部有青之魔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青色幻气的士兵前来充能。魔石可以减轻升降仓的重量,使驻守于长城顶部的士兵,在转动绞盘时轻松一些。 升降梯启动了,除了摩利,希尔,仓中还有一位将军随行。 脚下的事物越来越小。 不久,地面站岗的士兵变成了比蚂蚁还要微小的事物,而那算得上高大的城堡,此时也只有小指甲壳的大小。最终,所有可见之物都隐于了一团云雾之中。 他们已经进入了天空。 摩利抬头望,头顶除了若隐若现的城墙,和几根粗壮的吊索,没有任何可见之物。 人总是习惯往下俯瞰,忽略天上的事物。 而翼人,却总是从天上发起进攻。 第三十三章:小镇旅店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一秒记住【云轩阁 】为您提供最快更新! 两天后的清晨,顺着村民所指的方向,众人果然走出了森林。一座城镇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城镇造有矮墙。这矮墙也确实够矮。大概只比里面的单层房屋高出一小截。而那些为数不多的双层小楼则比这围墙还高。 经过探查,只能容五人同时通过的简陋城门处,只有一两个守卫懒懒散散地晃荡。说这是巡逻并不贴切,倒更像是一群游民无所事事地在散步闲聊。 众人轻易地找到了一段守卫视野不及的城墙,合作着翻了进去。 从城墙上跳下的落脚处,是孙一事先探查好了的。里面是两座房屋缝隙间的一条死胡同。地面滑腻,看得出是许久没有清洗。 他们感到幸运。本以为自己的长相或行为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异类,并且还是非抓不可的人物。 现在看来,这里的人不仅也是一头黑发,并且除了肤色普遍深上一些之外,与地球人也没有多大的不同。 而除了在走出洞穴时,遇到一群并不算多么专业的士兵之后,倒也没有遇到什么穷追不舍的敌人。 众人自然猜不到自己在那些想要致他们于死地的人眼中,不过是一种资源,和动植物和矿物等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完全没有被当做一种能够扰乱对方安宁,甚至威胁到对方地位的东西。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小巷,只见了少量的行人。而那些行人也都穿得破破烂烂,还一副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模样,像是寻找着残羹的瘦小老鼠。 众人极力装出普通旅客的样子。队伍长长地分散开来,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他们正想要找个酒馆似的地方坐下来打听打听消息,一个满脸胡渣的瘦削中年人迎了过来。 他背弓着,稀疏的头发里夹着几点草屑,满脸堆笑,一口黄牙参差不齐。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酸臭。 跟目前所见过的那些镇民大同小异。 走在前头的冯深本想假装视而不见,他却径直拦在了众人的面前,手“啪”地一声搭在了冯深肩上。 冯深瞥到他指甲里厚厚的污垢,心里不禁作呕。 “兄弟,你们找旅馆吗?”他嘿嘿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家的,是全镇子最好的旅馆,包您们满意!” 他这一幅样子来拉客,要是在现世,谁还敢跟着他去住什么旅馆,没有以为他是疯子,被吓得转身跑路就算好的了。 “你们几位一看就是从外镇来的贵人吧,在这里可从来没见过呀。” 原来他只是记住了镇里所有人的脸。这是每天要在外面转多久,才能有的眼力。 不对,冯深心想,众人自从知道自己能够“生产”水后,不仅常要自己造水来喝,还把这难得的“人工过滤水纯净水”用来洗脸。因此,他们的脸上都极为干净,和这些镇民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也难怪对方要称大家为“贵人”了。 冯深回身向众人微微点头,之后朝面前这人说道:“既然如此,先带我们去看看吧。” 对方听了这话,显得十分高兴,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伸出一只手为众人引路:“好的,好的,快请快请!”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似的,自我介绍道:“啊,对了,我叫车瓦,你们叫我老车就行。” 这个名字显得不伦不类,不像西方名字也不像属于东方,也应该不是假名。现在身在异世,这点非常之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一路上,老车为众人介绍着小镇的点点滴滴,完全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贵客,和从其他富有城镇来的旅客。 他并不在意众人所穿的衣物都是陈旧不堪,打满补丁的货色。毕竟,他们全身上下这么干净,而且其中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姐。 这样的外貌,只有兰斯人才有。 他曾听那些从外地回来的,见多识广的朋友说过,能在腾恩遇到这样的人物机会不多。而一见了,就多半是从兰斯富庶世家里逃出来的少爷千金。他们在故土呆得厌烦,便在世界各地四处漂泊,寻找刺激。 这种事情,也只有闲得蛋疼的富人子女能做得出来吧。 不,是只有来自兰斯这个全是疯子的国度的人,才做得出来。他幻想要是自己有这么多钱,首先要做的就是添置一间大豪宅,然后整天在花天酒地中度过余生。 他们之中有这么一位人物,已经足够说明对方可比自己富有得多了。 老车细心介绍着:“这个小镇的历史不长,是近几年才开始兴建的。附近有几座热带果园,分属于南境几家贵族。镇民便多是在果园工作谋生,不论是收获,维护,还是酿制果酒,都需要大量人手。这也算是小镇的特色之一吧。” “那么这是哪里呢?”孙一突然问道。 冯深听了暗道不好。果然,对方听了这个问题露出困惑的神色。这个问题是指什么意思,难道他们都是从其他国家来的旅客,连目前所处的位置都不知道吗? 冯深赶紧补救道:“不不,他的意思是指,那些果园在哪里,我们抽空想要在去见识见识。这是此地特有的风光吧,我们是外地来的……佣兵。” “佣兵?”老车一听了这词,脸上瞬间僵住,随即又赶紧连连哈腰道,“原来各位是佣兵大人,难怪气质不凡哪。”他抽空又看了一眼k·k,心里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都是佣兵,看来疯子总是物以类聚呀。 这之后,老车的话明显少了起来,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些,等到自己发现时便立刻觉得十分失礼,又立刻把速度放慢了下来。 抵达目的地后,众人发现老车口中所说的旅馆,便是整个小镇里屈指可数的几座二层小楼之一。可是这并不能称作是楼。 它只是在单层平房之上又用木桩架起了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棚,看起来有些倾斜,甚至摇摇欲坠。 他们走入其中,一个矮小女人跟老车一样,一幅邋遢模样。她正在柜台之后打盹。 老车赶紧去把她摇醒。她本是睡眼惺忪,见有人来了也不多么热情,可在老车附耳说了几句之后便立马站起,笑容满面地招待众人坐下喝水。 之后,他们选了两套房间。为了节约盘缠,房间都是价格最便宜的,可众人还是心疼不已。当初村民给的零钱看得出都是出于畏惧才拿出的,给的并不算多。 而冯深众人拒绝成为恶霸或当反面角色,因此之后又把接近一半的钱币退了回去。尽管村民多是一脸诧异,众人心里好歹好受了一些。 可是,没有想到这些钱在旅馆订了房间后便用去了接近四分之一。 看来,必须抓紧时间打听出自己所处的境况,制定下一步计划才行,否则光是金钱的消耗,便不是他们负担得起的。 待众人都去小镇里转悠,收集信息时,冯深留下来与老板娘攀谈了起来。 “在这里,生意大概不好做吧。”冯深喝了口苦涩的茶水说道。 老板娘毕恭毕敬,谄媚地笑道:“啊,是啊。这里本来人流就不多,只能接待些从海港进入内陆的旅客。可是小镇又距离大路太远,只有需要到宁雨城去的旅客,才有机会在小镇里暂歇一晚。” 看来此地距海不远,不是处于内陆地区。而那座之前路过的巨大城市正是“宁雨城”了。 “我们在外行走了这么久,今天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们这个国家可真大啊。不知这海港的方向是在哪个?” “啊,往东一直走,距离海港大概只有一周的路程,要是骑马走大路,大概会快上几天。那可是腾恩最大的几个港口之一,有通往兰斯的巨大海船,不过我只是听说而已。”她搓了搓手,生怕对方在发现了自己说的有差错后,下次还会找上门来。 冯深暗暗记下了她所说的信息,看来这个世界有国度之分。要是目前所在的国家对众人穿越者的身份十分敏感,那么不知在别的国度里,是否会有改观…… “原来大人是初来此地,听说附近也有赏金公会,却不知大人是属于哪个……” 听了这话,冯深赶紧咳嗽两声,说道:“这是我们公会的隐秘信息,不便于对外人提起,以免……” 老板娘一听,害怕自己已经在无意之间得罪了这位贵客,赶紧说道:“啊,对不起啊大人,我,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想要知道内情,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惹得起王,王室呀……” 冯深心里松了口气,说道:“无妨。”心里却奇怪道,佣兵竟然与王室有关?在记忆里,这种组织在游戏或者中,不都是自主运作的吗? 正当他想要继续套点东西出来的时候,一个女子还未进门,就蹦跳地喊了起来。声音悦耳又调皮,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冯深大跌眼镜,心里咯噔一跳。 “妈,我回来啦,爸介绍的那个老头儿可真是好玩儿。我才坐到他腿边,他就头晕目眩,连连喊停。最后只好陪他喝喝茶就回来了。” 她进门后看见了冯深,眼里透出惊喜,掩嘴笑道:“有客人呀?妈?” 老板娘见了她这言行,十分紧张,赶紧站起来狠狠拍打女儿的手臂。 “不许无礼!这位可是佣兵大人,赶快道歉,然后滚回房间去!” “佣兵大人这么累,更需要服侍呀。”这女子不仅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地转而对冯深说道,“怎么?还是说您今晚已经有人了?” 正在冯深发窘时,肖马众人也从大门外踏了进来。 “好累啊,我和孙一先回房间了睡会儿,冯深你来了敲门就行。”肖马说着,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上楼,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年轻女子看他和孙一两人的眼神。 这……这位冯深大人的口味,确实不一般。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 扑倒男主好饥_渴!!请关注 ()!!手机用户请浏览m.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大人的口味,不一般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待众人都去小镇里转悠,收集信息时,冯深留下来与老板娘攀谈了起来。 “在这里,生意大概不好做吧。”冯深喝了口苦涩的茶水,说道。 老板娘毕恭毕敬,谄媚地笑道:“啊,是啊。这里本来人流就不多,只能接待些从海港进入内陆的旅客。可是小镇又距离大路太远,只有需要到宁雨城去的旅客,才有机会在小镇里暂歇一晚。” 看来此地距海不远,不是处于内陆地区。而那座之前路过的巨大城市,大概就是“宁雨城”了。 为了避免说漏嘴,并且套出更多信息,冯深笼笼统统地继续说:“我们在外行走了这么久,今天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们这个国家可真是地大物博。要是不知情的人,哪里猜得到,这偌大的森林旁边,竟然就是海洋啊……” “大人说得好。我们腾恩,在四大国度里,可是版图最大的。光是南境,就有潮汐森林,和东边的狮口港。那可是腾恩最大的几个港口之一。那里有通往兰斯的巨大海船。不过我只是听说而已。”老板娘边说边搓手,生怕有怠慢。 冯深不动声色地点头。心里暗暗记下了老板娘所说的信息。 看来,这个世界不止一个国家。要是目前所在的,这个叫腾恩的国家,对我们这帮穿越者的身份十分敏感,那么,不知在别的国度里,是否会有改观。 “原来大人是初来此地,听说附近也有赏金公会,却不知大人是属于哪个……” 听了这话,冯深赶紧咳嗽两声,说道:“这是我们公会的隐秘信息,不便于对外人提起,以免……” 老板娘一听,害怕自己已经在无意之间得罪了这位贵客,赶紧说道:“啊,对不起大人。我,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想要知道内情,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惹得起王,王室呀……” 冯深心里松了口气,说道:“无妨。”心里却奇怪道,佣兵竟然与王室有关?在记忆里,这种组织在游戏或者小说中,不都是自主运作的吗? 正当他想要继续套点东西出来的时候,一个少女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这声音悦耳又调皮,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冯深心里咯噔一跳。 “妈,我回来啦,爸介绍的那个老头儿可真是好玩儿。我才坐到他腿边,他就头晕目眩,连连喊停。最后只好陪他喝喝茶就回来了。” 她进门后看见了冯深,眼里透出惊喜,掩嘴笑道:“有客人呀?妈?” 老板娘见了她这言行,十分紧张,赶紧站起来狠狠拍打女儿的手臂。 “不许无礼!这位可是佣兵大人,赶快道歉,然后滚回房间去!” “佣兵大人这么累,更需要服侍呀。”这女子不仅不改,反而变本加厉,转而对冯深说道,“怎么?还是说您今晚已经有人了?” 正在冯深发窘时,肖马众人也从大门外踏了进来。 “好累啊。我和孙一,特里维三个,先回房间睡会儿。冯深,你来了敲门就行。”肖马说着,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上楼,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年轻女子打量他们四人的眼神。 这这位冯深大人的口味……确实不一般。 …… 科恩一个人,站在教堂顶层的窗前。 阳光透过七色玻璃照进来,让他感觉有些热。 他索性脱去长袍,拿在手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 为何教会要求,每天都要穿着这厚重的长袍?不论寒冷还是炎热,也不论任何场合。 当上副主教后,科恩已经很久没脱下过长袍,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 摩利几人走后,追寻丹人的事情,便落在了科恩的头上。而他暗示静悼军,不必对那群丹人紧追不放。 当然,这些话是绝不能明说的。凡是关于教义,关于权贵的事,最好不发一言,实在要讲,也只能点到即止,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可,绝不能让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即使位居教会高层,作为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主教。 近几年,王室因着一句话,一个词,便将人迫害至死的事例不在少数。 当静悼军听懂了科恩的意思,也很给面子,客气地答应了下来。 谁不想偷懒呢?尤其是在这种除了“神明”自己,没人会去关心的事情上。王室吗?王室里面,哪个不是长生不老的怪物,谁会来在意这区区几个,叫做丹人的补品? 人民都是虔诚的信徒。权力,在各方面,都实实在在地掌握在国王一人的手中。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确实,千百年过去了,王室安然无恙,任何敢于反抗的苗头,都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超过千万年的岁月,这个世界从来都一如往常地运作着。单调乏味,并且“和平”。 在王室绝对权力的掌控下的,没有自由,没有人道可言的。残暴的“和平”。 处处讲王室的规矩,其实从没有规律。处处是独裁的逻辑,其实全没有道理! 不过,近几年,科恩耳闻,秘密酝酿的入侵战争,终于渐渐浮上了水面。 科恩的机会来了。 看来和平的局面,就要被打破了。科恩在心里冷笑着。真希望能找到更多的机会,给这样的世道,增加点调料。 这便是科恩要放过那群丹人的原因。 这一届的丹人是如此特别。而且,竟然聪明到能够逃出所有人的掌控。更妙的是,愚钝的王室或者懦弱的教皇,可不会去注意这等“小事”。 科恩准备让这些丹人,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放走他们,只是第一步。等到今后,找到机会,以自己的身份,做些推泼助澜的事情,简直易如反掌。 脚步声传来,科恩的思绪被打断。他叹口气,缓缓穿上了象征身份与地位的长袍。 “副主教大人,丹人在城市附近的村庄出现。两队静悼军阵亡,两队队长由于……由于有其他事务在身,并没有同行。” 当然,所谓其他事务,不是跟酒肉有关,就是和女人有关了。科恩没有兴趣,也不想多问。 不过,那群丹人,果然不负自己的小小期待,至少,他们也帮忙消灭了三十多只附在教会外墙上的恶心蛆虫。也许,他们还能有更出色的表现? 不过,还是别在这些小孩身上付出太多的期待为好,权只当做开胃前菜来看待吧。 科恩的这一盘棋,才刚下出第一步。 第三十五章:姗姗来早……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在肖马看来,姗姗可能是他遇到的,最让人不知所措的女孩。 这天,天将要黑下来的时候,肖马独自趴在栏杆上眺望森林。其余人都在房间里研究着自己的能力或者交流着使用幻气的经验。而他听了半天,完全没有找到共鸣之处,索性便提出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吧,要是遇到了人,记住我们的身份,不是怪物猎人或者探险家,只是赏金公会的佣兵。”艾菲头也不回地提醒道。 怎么连她也开始跟冯深一个德行?我到底干了什么,让大家对我的印象都这样差,好像我是个可爱的呆逼? 林涛阵阵,湿热的气味让肖马脑袋昏昏沉沉。他又一次开始寻找起自己体内的黑色幻气。 按照冯深传授的经验,幻气这东西,就像存在于血液之中,要用全身去感受它,去沉浸其中,而不是一点点地在身体里搜捕它,或者试图去完全地掌控它。 可是,不论什么样的方法,用在自己身上时,好像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肖马仰面,长长叹了口气。转头时,却无意间发现一双眼睛,就快要凑到自己的脸上。他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截,握住扶手才不至于摔倒。 那双眼睛灵动得像一池秋水。少女的脸蛋也十分姣好。虽说肤色并非娇嫩的白,而是麦黄的颜色,却反而给她着上了层别样的异域风味。 “我叫姗姗,大人你在干嘛呢?”名叫姗姗的少女笑了起来。声音如溪流涓涓,温柔动听。而那眼波的一阵荡漾,差点把肖马的心都荡化在了里面。 肖马看看天又看看地,转身靠了靠栏杆,又转回来面对森林。 最后,他不得不胡乱说道:“思考一些……人生。”他真羡慕冯深,有那总能够掌控话语主动权的能力。 “人生就是如此了,还有什么值得思考的呢?”姗姗偏头道,戏谑的笑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可是肖马不仅没有觉得受到冒犯,反而认为她显得更加调皮可爱了。 “呃,才活了这么几年,不到人生的四分之一,要思考的东西还很多呢……” “噢,是吗?看来大人们想的,和我们这种小人物所考虑的,果然不一样呢。”姗姗稍稍收回点嘴角,但依然笑着。 她往肖马身边挪了挪身子,显得十分自然,就像是在和自己的老朋友谈心。 黄昏的日光很浓稠,懒散地在她身上铺洒开来。 “活了快两百年啦。从懂事开始,一百多年过去了,还这么年轻。我现在唯一想要的只是快点老去啊。” 这时,肖马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这个世界的人岁数可不像自己一般少。光阴如梭的道理,在自己所属的那个世界,是无可辩驳的真理,在这里却并不实用。 好在姗姗似乎没有发现什么猫腻。 “只要是活着,不都挺好吗?如果终要一死,多活一天不等于白白赚了一天的时间吗?”肖马试着安慰对方。毕竟,眼前的少女是这么漂亮,闻起来更有一股雨林的味道。 姗姗轻轻把手搭在了肖马肩上,依然是那么自然,毫不介意是初次见面。肖马感觉心脏在胸腔之中砰砰乱跳,就要脱离自己而去。 “大人,你一定常在各个大城市里行走,很少来到这样的偏僻小镇吧。可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人,可不比那些城里人一般,知书达理,懂得享受生活。 不过,如果我没有去过那些在你们眼中司空见惯的大城市,也不会有刚刚所说的想法了。” “那么城市是什么样?我是说……那些城市,给你的感觉有什么不同吗?” “以前,为了让生活更好,我到城里去过。我每天辛劳地工作,把骨头都累散架了,却丝毫没有发现,那里的日子比在这小镇里,好过了一点。那里的生活啊,就像是属于“人”的生活。” “属于人的生活,是什么意思?”肖马感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在自己脸上轻抚,又痒又烫。 “意思就是,我们在这里,就像野猪野狗一样自由!”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同时拉上了肖马的手。她的手掌柔若无骨,却不像是从事过任何的体力劳动。 “猪狗?那一定是……在这里过得不好吧。”此时,肖马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轰鸣。他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也不是不好吧。毕竟,哪里都有让人过不下去的理由,哪里也都有让人想继续待下去的理由。要是一个地方,能让人彻底地绝望,可是个新鲜的事。” 肖马只将姗姗的美丽看在眼中,却无法理解她的话语。怎么这么一个穷乡僻壤,一个少女说的话,就让自己听不懂了呢? 姗姗大概是看出了肖马的疑惑,微笑道:“这么多年活下来,不胡思乱想,时间多难打发呀。总不能像我爸妈一样,活成了两快从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头,而且还不得不滚个几百年才能终结。” “那……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你要是有兴趣,就跟我来。没有兴趣,我也就当交了个朋友呗。像你这样,活了一百多岁,还如一张白纸的人,可真的不多。” 原来,在这个世界,虽然肉体生长缓慢,但思维上的运转却丝毫不受影响,无法阻止人在精神上的衰老。 少女的身体,老妪的灵魂,因此具有了合理性。 肖马忽然理解了姗姗之前所说的话语,斟酌着道:“白纸也好,黑纸也好。既然世界上还有从未到达过的地方,活着总还有些新意。况且,既然我们能活得这么长,就有的是时间去浪费。” 姗姗听后果然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道: “好吧,不管你是白纸,还是什么黑纸,我们两个的身体可都还是鲜活的。和你谈得投机,给你个八折怎样?” “什么八折……” “八折还不行?不能再少啦。还是说我来早了,让你不好意思。晚上你到一楼来,一般人可不没有这样的待遇和前……” “嘻嘻,在和朋友聊些什么呀?”艾菲突然出现在了肖马身后,把姗姗给吓了一跳,“该回去了,你站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不等肖马回话,姗姗便抢着道: “他倒是收获挺多的。”说完,她生着气,转身便走了。 艾菲等她开始下楼了,才转而对肖马说道:“以后别跟这些鱼龙混杂的人说话,小心点。” 肖马一头雾水,进了房间,脑子里记得的,没有任何一句姗姗说过的话,却只剩下她那戏谑的笑,和婀娜的身姿。 这时,老板娘在楼下,把气冲冲的女儿送进了屋子。她当然知道,又一单生意落空了。 这一群贵客,不仅要了最便宜的房间,还清心寡欲,什么服务也不接受,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老板娘坐回到柜台后面,不经意间,却注意到了一家开在斜对面的旅店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他们精神抖擞,都身着崭新而轻便的皮甲。一人腰间别着一对双刀。刀刃锋利,闪着寒光。一人背上捆着个圆柱形武器,只露出个巨大手柄,其余都被布条缠着,看起来沉重无比。二人大踏步走了进去。 老板娘心想,老车真是的,又漏掉了两个客人。不过,今天可真是小镇的黄道吉日,才送了一波贵人上楼,就又来了两个。 希望他们不要出手太阔气,也要个最便宜的房间就好,自己可不想让钱都进了竞争对手的口袋。 不过,他们好像总在朝着自己这边瞟。莫非是特地为了姗姗而来,却为了面子才住进了对面旅店?她决定等会儿,再让女儿去试探试探。 第三十六章:安德鲁伯爵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安德鲁伯爵在自己的城堡里,焦急等待着那两个赏金猎人的消息。 他唯一的儿子患了重病。所有医师来看过之后,都说此病十分罕见,但确是绝症无疑,已经无药可救。 安德鲁伯爵伤心欲绝。他有两个女儿,大姐和二姐,这儿子是老年得子。任谁也能看出,伯爵对他最是宠爱。 可是如今,即使他愿意为了救活儿子,而付出任何代价,也没有任何可求的途径。 就在安德鲁万念俱灰之时,他听说宁雨城的丹人,竟从静悼军手上逃了出来。 知道这个消息后,安德鲁原本已经如死水一般寂静的心绪,又活泛了起来。 这是安德路唯一的希望! 丹人炼成的药丸,拥有不可思议的延寿效果,早已不是秘密。只不过,作为自己这样的中等贵族,还从未尝过它的味道。 他曾听人说过,就算不经过教会的炼成药丸,只需用他们的血液,分批次为病者饮下,也可以包治百病,并且还有增强体魄,提升幻气境界的效果。 自然,安德鲁对幻气一窍不通,也从未对这种,只能用于暴力的野蛮力量,产生过兴趣。他想起这个传闻的唯一原因,只是他那病重的儿子。 自从腾恩王室收回贵族私自征兵,和培养骑士的权利后,各层贵族虽然仍有着许多特权,让其余身份普通的平民,根本无法企及,但贵族们也从此没有了只听命于自己的亲信手下,更不用说培养什么骑士了。 除了战争时期,帮助王室征集领地中的平民,参加军队,贵族根本摸不到任何关于武力的权柄。 于是,贵族们便不得不去赏金公会,寻求佣兵们的帮助。 而赏金公会,虽不会把贵族所求的所有详细记录在案,但由于王室的规定,贵族们也不得不把自己的真实身份留下,以便王室的人,在之后前来查验。 安德鲁所述的任务,是寻找一个身上携带有稀缺药物的贼人。而唯一幸运的是,他花重金雇来的,是阅历丰富,并且任务完成率极高的老手。 赏金公会与王室,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但其中仍有许多空隙可钻。 比如,虽说是需要查验,但在描述任务时,仍大有文章可做。安德鲁这样的说辞,应该是不会引起什么注意的。 而只要给佣兵们足够的金币,他们也总会乐意,为自己保守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次,丹人能够从静悼军手里逃脱,足以证明丹人的实力,确实不凡。即使这两个佣兵出价极高,并且有着十分的自信,他还是嘱咐对方,只需要找准机会,带回一人即可。 要是任务失败,丹人便会更加谨慎,之后要再抓住一人,就不会有那么多机会了。而自己的儿子也会在等待中,在死亡的泥沼,越陷越深。 此时,安德鲁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这一片属于自己的热带果林。即使是在冬季,此地仍然能够凭着四季如夏的气候,继续种植树苗和收获果实。 就算是在南境这样一个物资丰饶的地带,经过安德鲁的悉心经营,自己的这片土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肥沃。 然而,这也招来了一些麻烦。丁顿公爵,作为安德鲁名义上的上级贵族,常会以各种理由,试图在他的领地征收更多的税款。 每逢丁顿的人来,安德鲁总会头痛。而最近,就算安德鲁的儿子重病在床,丁顿的人也没有放过他。这难免让安德鲁无名火起,忍无可忍,说的话也比平时重了许多。 “要是你们主人再叫你们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作为一个领主,他自认为合格。 只是,作为一家之主,最近他本该陪在自己越来越虚弱的儿子身边,给予家人精神上的支撑。不过,安德鲁内心,却丝毫不愿意在儿子面前多待片刻。 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太容易心碎。他不能在儿子面前,表现出一丁点的绝望。 “老爷,少爷又有情况了。”管家敲开了安德鲁的门。 管家脸上的焦虑清晰可见,看来这又是一次不轻的发作。 除了房间,安德鲁走在前面,向身后的管家问道:“用药了吗?” “用了。不过,药物越来越不见效果……” 这也是医师之前提到过的。要是再不找到延续生命的办法,也许…… 管家继续说道:“还有,老爷,来自教会的牧师听说了少爷的事,前来为他祈祷……” 安德鲁还未听完,便咬着牙,鼻子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让那个神棍走,我儿子不需要那个,长着什么死亡之手的神来抚摸。” …… 冯深等人离开小镇,沿着大路,向着老板娘口中的狮口港前进。 只不过,他们仍然是在路边的稀疏树林中,隐匿着前进。 此处的人流多了起来。 路上车来车往,车上运的,有精致的布匹,有热带的水果,还有些车辆盖起车棚,看不到其中的货物。 按照老板娘所说,狮口港的船只,通向海峡对面的兰斯帝国。这些车上运的,便理所当然,是两国之间的贸易货物了。 路上除了马车,还有骑马与步行的人。前者多是挺着胸膛的精神模样。而后者的脸上或焦虑或茫然,显然是些为混口饭而四处奔波的人们。从他们陈旧破烂的衣着,便可看出这些的穷困潦倒。 而冯深众人没有骑马,衣服破旧却十分整洁。大步流星的模样,一看就是没怎么饿过肚子。要是走上了路中间,任谁都会对这不伦不类的一行人多加注意。 不久,众人抵达了一座城市。光从外观看,这城市相对于之前的小镇,规模大了不止两倍。 狮口港。海湾的形状,神似一张雄狮的巨口,因而得名。 这回,城墙的高度让众人难以翻越。在李吟的仔细搜索下,也只发现了一处肮脏不堪的排水口,可供一人匍匐着通行。 要是排水口处,忽然出现了冯深等的一群怪人,不被士兵或者路人发现才怪。 好在守城士兵仍是一副懒散模样。观察了许久,众人发现,那些被士兵拦下的倒霉蛋,只要付了些银币,士兵便会匆匆让他们通过,然后津津有味地数起到手的外快。 众人决定碰碰运气,直接从大门进入。要是被拦下,不得不掏出些许钱币来解决的话,也是可以接受的。 第三十七章:真正的佣兵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心情忐忑地排完长队,冯深等人还是被士兵拦了下来。 “你们几个,干嘛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个世界的人,好像都对赏金公会的佣兵十分尊重。于是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佣兵。” 没想到,士兵的回应却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佣兵?牌子呢?” 难道佣兵还需要身份证明?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艾菲赶紧说道:“牌子忘带了。” 特里维也跟着说道:“牌……牌子掉公会了。” 然而,士兵仍不罢休,皱着眉上下打量他们道:“什么?你们都没有?一个兰斯人,还有一个从灼沙之地来的埃其人,难道真的都是佣兵?” 这时,冯深看情况渐渐焦灼,直接掏出五枚银币,塞进了士兵手里。经过之前观察,进入城门的过路费,都为三四枚银币。五枚,应该足够表达诚意了。只不过,这五枚银币已经足够众人在小镇旅馆多住上两晚。这让冯深心疼不已。 好在,对方收下贿赂后果然不再盘问,放了他们进去。 这座城市比之前的小镇大得多。 街道宽敞,两旁楼房高低错落。人流拥挤,川流不息,叫卖声不绝于耳。俨然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若那宁雨城是这南境的省会,那么这个狮口港,便该是南境的商业大城了。 众人找了一间较为低档的客栈落脚,计划休整一晚后,明天横穿城市,直达港口。 他们决定,探明情况后,便决定是否要去那个叫做兰斯的国度。 在这个地方,众人总觉得敌人还未放过自己,指不定在某天就会大肆搜索。 毕竟,想起那在洞穴中的经历,众人还是一阵后怕。既然费了这么多的花样来监视,折磨众人,那么那些人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放过自己。 房间在三楼,一行人歇息了片刻,肖马又独自走了出来,趴在了走道的栏杆上。 肖马故意找了个距离房间较远的位置。 看着同伴们不停地分析所处境况,和使用幻气的心得,让肖马头都大了。这就好像有人在一个傻子面前讲高数,在一个瘸子面前讲跑步…… 而众人似乎也明白肖马的心思。既然从没发现被跟踪的迹象,他们便给了肖马一些私人空间,只是,也依然嘱咐他不要走进那些拥挤的人群。用冯深的话说,就是“以免走丢……” 就在肖马望着身下人来人往,撑着下巴“思考人生”的时候,有两个行踪怪异的人,在走道上向他走来。 这两人是从右边梯道走上来的,没有经过冯深等人的房间。 这两人,一个驼着背,精瘦的样子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倒下,可却有一股干练的神采。他的腰间别了一对弯刀。 另一个人,则是人高马大的壮汉,胸肌挺得像一座小丘。他的背上背的,是一件从所未见的笨重武器。武器全身被布片缠着,只露出一截长柄。 肖马见了这一身煞气的两人,立刻便觉得不是简单的人物。 肖马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却见李吟已从房间里探出了半个脑袋。 ”快进去!“肖马低声喝完,李吟果然被吓得缩了回去。 肖马听着身后的两人越来越快,不禁咽了口唾沫。 那本是慢慢踱着步的驼背男子,竟脚尖一点,化为一道残影,瞬息之间便反手捏住了肖马的咽喉。 肖马的口水还没吞下去,顿时被呛得憋红了脸,剧烈咳嗽起来,叫都叫不出来。 与此同时,肖马的双手,也被对方反擒在了身后。 肖马艰难地转头向后望去,却只与驼背男子对视了一眼,便觉得后脑勺上遭受重击,昏阙了过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电光火石,只在眨眼之间。而那驼背男子,除了在击打后脑时,发出了一次沉闷的声响,连脚步声也未有出现。 驼背男子对着身后的壮汉低声道:“就他了,走吧。” 话一说完,两人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楼下,快步行去。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已经得逞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大喝。 “站住!”孙一弓步朝着两人,蓄势待发。匕首,也已经捏在了手上。 而他的身后,一行人也立刻从房间里赶了出来。 李吟的眼睛泛着淡淡的金色。她看着这两人,躲在最后瑟瑟发抖。 那驼背男子偏头瞥了李吟一眼,冷哼一声:“失策,原来还有个金色幻气的小婊子,真是少见啊。你的味道,应该比那个镇子里的小姑娘要好得多。” 除了已经昏阙过去的肖马,冯深,孙一,李吟,艾菲,星野凉,特里维一共六个。而敌人,只有两个。 双方人数差距悬殊,但众人仍然不敢贸然发起攻击。 楼下的人群依然熙熙攘攘,并未发现路边客栈的三楼之上,有什么异常,阵阵的嘈杂声不停传了上来。 那壮汉面朝驼背,显得颇为恭敬,低声道:“先生,你先走。” 驼背男子点点头,没有犹豫。只见他微微一跃,便点着那细细的栏杆,要跃上屋顶。 而与此同时,他的手上还抱着肖马的身体。有一个肖马的负重,身法还能如此轻盈,足以见得这驼背是极难对付的高手。 这时,孙一叫道:“别跑!”说着便也借着栏杆,往屋顶跳去。 孙一用力生猛,栏杆摇晃不止,竟是差点被他踏碎。 然而,那背着奇特武器的壮汉早已有所准备,一拳便对准孙一跳跃的轨迹,打了过来。孙一身在虚空之中,无处借力,只好举起双手挡在身前。 眼看这力道沉猛的一拳,就要打在他的身上,早已蓄势待发的冯深双手猛地一合,两道以水化作的利箭,便朝着壮汉两边急速刺来。 冯深本无法这么快就凝聚水箭,好在当李吟在房间中出声提醒后,他便将幻气运转起来,收集空气中的水分。因而此刻,才能迅速地将能力激发。 却不料,那壮汉的攻势稍稍一滞,左右肩上幻化出一层坚硬如石的橙色幻气,毫发无损地接下了水箭。而那一拳,也在同时击中了还在半空中的孙一。 孙一只觉从对方拳上传来的巨力顺着手臂袭来,震得他胸腔之中一阵翻涌。 孙一竟是轻易便被送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咳出一口鲜血。 无法想象,要是冯深没有出手分散对方的注意,孙一现在的下场将是如何。 第三十八章:断臂!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更令众人惊愕的是,经过众人的分析,壮汉使用的橙色幻气,明明只代表强硬的防御能力。可他打出的一拳,却比拥有赤红幻气的特里维,力道大得多。 赤红幻气才应该代表力量啊。这也许就是实力的差距。 特里维见了对方这不可思议的实力,扶起孙一后还在暗暗发怵。 艾菲本来已经弯弓搭箭,想在冯深突袭成功后乘胜追击,此时却木然地瞪大了眼睛。 星野凉见了孙一的伤势,虽然愤恨,手中的匕首也被汗水浸湿,却也不敢贸然进攻。 壮汉见众人被吓得按兵不动的样子,显得十分得意。他露出一个颇有诚意的微笑,竟弯下腰去,抚胸行了个礼。 再次直起身子后,他依然笑着。 “再会了,各位。” 说完,他便一跃而起,想跟随驼背的步伐而去。可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竟差点撞进了一道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厚厚水幕之中。原来冯深在众人惊愕之际,便已开始悄然准备着下一次的攻击。 那人见水幕忽然出现,十分惊讶。他虽在一抬手间便击碎了水幕,但身体也不得不重新落向地面。 就在这时,艾菲也对准那人的脑袋,全力射出一箭。 她知道,这一箭的威力在对方看来或许如同无物,因此她的目的并非要伤了对方,却只是为了给伙伴们紧随而至的进攻,做一个掩护。 在壮汉还未落地,偏头躲去箭矢的空隙,特里维找准机会,效仿之前击杀黑甲人的方式,全力将星野凉扔了出去。而他自己也在同时把心一横,将幻气凝于骨瘦如柴的手上,全速朝着对方一拳打过去。 一前一后。一青一红。 先至一步的星野握住匕首,在将要刺到壮汉时,却忽然隐去了身形。 果然,那壮汉本已将手臂举在身前,准备格挡下星野的攻击,此时却发现女孩忽然消失,惊愕了片刻,来不及多想,便不得不将她的威胁暂放一边,握住拳头,想先行接下这黑人的全力一击。 此时,壮汉仍在空中,距离地面还有一米不到的距离。他将身体一沉,试图在落地之后,稳住身形再做发挥。 他脑海中的计较一闪而过,却不料那隐形的女孩,竟又借着惯性,在他手臂上一拉,旋转半圈,顺势攀上了自己的脖子。 一把匕首又快又很,刺向了他的右眼。 壮汉本已将所有注意力都投放在了那黑人的身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心中的绝望才刚刚升起,那匕首便已刺破了他的眼珠。 “噗嗤!” 星野心中暗道,果然,就算拥有无比强悍的防御能力,也无法隐藏致命的弱点。 壮汉大叫出声。 特里维的一拳,也结结实实地打入了他的小腹。 他倒飞而出,而星野从他的肩头轻盈地一翻,却是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壮汉身体的撞击,让一面墙板应声而碎。巨大的声响终于吸引了楼下行人的目光,嘈杂声静止了片刻。当人群看清了楼上的状况,便立刻把客栈门前留出一片空地,以免楼上的战斗误伤了自己。 他们停下了脚步,伸长了脑袋,观望楼上的情况。交头接耳之后,稀稀疏疏的讨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冯深等人以为那壮汉的威胁终于解除,本已经准备翻上屋顶,去追寻肖马的踪迹,却发现壮汉竟又从破碎的墙板中,摇晃着站了起来。 他的模样十分狼狈,右眼血流不止,而原本修剪得干净整洁的胡须和头发,也被弄得满是灰尘。 壮汉站稳,咬牙从衣服上扯下一片布条,往血流不止的眼睛上一绑。 “看来,对你们这群杂虫,还是太客气了啊。”壮汉沉声说着,反手朝上摸去,握住了背在身后的长柄武器。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动用武器。 只见那清晰可见的橙色幻气,通过他的手掌快速地灌注其中,捆缚柱形武器的布条随之慢慢松开。 那竟是一根巨大的铁柱。 它足有半人之高,表面精光流转,刻有古朴的纹饰,泛出厚重的金属光泽。若这武器是实心,其重量将不可估摸。 壮汉把这柱形武器往身前一杵,金属震荡的声浪,带出几缕橙色幻气,轻易吹散了周围的灰尘和碎石。 橙色幻气在铁柱上,渐渐凝聚。 铁柱在灌注幻气之后,好似变得更加沉重了。待幻气终于将铁柱表面覆盖满了,壮汉站立原地,酝酿了片刻,便猛地握住长柄,向上一拉。 风声咆哮,撕裂虚空。 壮汉双手提起武器,旋转半圈,一只脚往前一踏,隔着一个走道的距离,便把武器朝着众人一捅。虚空嘶鸣之声,更加沉闷有力,竟有些像某种兽鸣。 从铁柱武器的顶端,爆射出一环一环的橙色幻气,看起来有如实质。晃眼一看,那些幻气圆环中,竟有一头若有若无的橙色犀牛在奔腾吼叫。 冯深等人本还沉浸于惊骇之中,这时见致命的攻击近在咫尺,都本能地往旁边跳开。然而,终究有人避闪不及。艾菲手拿着长弓,还未碰到幻气圆环,已被震得虎口生疼。 长弓脱手飞出。 而本已负伤的孙一,见情况危急,往艾菲身上一跃,将她扑到了一边。然而他的一条手臂,却是被那奔腾的幻气撞了个正着。 他的一整条右臂,竟被生生扯断,衣物连同骨肉,一起化作了一片血雾! 一时间断肢处的血液喷射而出,洒向了楼下的围观人群,如同一阵血雨。 孙一不受控制地惨叫出声,脸上涕泗横流。 他努力咬着牙根,把哭喊憋了回去。饶是如此,如喷泉一般流失的血液,仍在飞快夺取着他的生命。他感到眼冒金星,意识正逐渐离自己而去。 努力保持着清醒,孙一瘫坐到了靠墙的位置。艾菲扑了过去,双手慌乱地想要止住流血,却不知如何是好。血液将她的双手瞬间染红。 艾菲的泪水夺眶而出,抽噎着无助地看向众人。 而那壮汉仍未罢休,扛起铁柱,往众人身边缓步走来。他的独眼之中,怒火熊熊。 此时,楼下的人群,被这血腥场面吓坏了。无数人脸上,都还有未干的血迹。 就在冯深等人准备再次迎战之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第三十九章:污水中的屈辱,地牢里的野猪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马蹄击打石板的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近。一队身着棕色皮甲的士兵匆匆赶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尽头。楼下人群迅速让开一条道路,而那些来不及躲避的,则直接被马蹄踢倒在了路旁。 佣兵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佣兵若有任务凭证在公会留着,便不怕有人敢找赏金公会的麻烦。可是在城中,是明文规定了不许动武的。 要杀,要么到城外杀,要么就找机会悄悄地杀。 不许扰乱表面的秩序。这是巡逻士兵插手此事的理由。 那壮汉当然也发现了赶来的士兵。城中的巡逻队,虽然顶天也只是气级幻气的小人物,但若是骚乱扩大,招来了那些真正镇守城市的一城霸主,恐怕自己也难以解释。 壮汉决定不再另生枝节,将幻气从铁柱上收回,重新绑到了背后,最后瞥了一眼还时刻戒备着的众人,冷哼一声:“别再让我看见你们这群杂鱼。” 说完,他不紧不慢,跳上屋顶,便撤走了。 众人对视一眼,立刻在孙一的断肢处,缠上两层布条,暂时止住流血。孙一还在半昏半醒之间,情况不容乐观。 特里维把他往肩上一扛,回到房间,便朝窗外便跳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特里维在楼下把他们一一接住。 这时,饶是胆小的李吟也跳得果断。 时间紧迫,要是被士兵抓住,众人的身份定会暴露。 由于这客栈地处城市边沿,因此,其后便是一条人迹罕至的简陋小巷,暂未有赶来的士兵。 他们远远跟随着那橙色幻气的壮汉,所去的方向。他们未曾忘记,肖马还在那两人手上。 将到城墙时,只见那壮汉在一处房顶,借力一跃,便轻易翻过了城墙。 而这个动作,众人中也许只有特里维或者未有负伤的孙一,才可以办到。 一个污水口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这正是在城外时,众人发现的那个。 特里维毫不犹豫,猛地扯下了拦住去路的生锈铁栏,第一个背着孙一爬了出去。等李吟,艾菲,星野凉都顺利逃出后,冯深也一鼓作气,钻进了这肮脏不堪的污水通道。 冯深的眼中不见怒火,却是冷若冰霜,好似一眼之下,便能取人心魄。 他想,他再也不可能,让自己和同伴,第二次出现在如此肮脏的地方。 …… 肖马的梦中,出现了一个黑影。也许因为逆光,也许因为它只是一个阴影,黑影只有一个轮廓,却不见五官。 那黑影面对肖马,说道:“你太弱了,这可不像你应有的样子。别让我失望。” 黑影的声音若即若离,听起来却是异常的熟悉。 肖马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关在一座地牢之中。 地板潮湿而冰凉,肖马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揉揉双眼,牢房外的墙上,挂着几只火把,发出昏暗不定的火光。这让他想起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湖泊旁的幽深走廊。 难道自己又被抓了回来? 他站起身,抓住冰凉的铁柱,朝外大喊道: “来人,放我出去!” 不久,果然有人快步走来。这人不像是士兵或者之前击昏自己的,身怀绝技的强者。 那畏手畏脚的样子,倒只像是个仆人。 从那人的神色上看得出,他对肖马能够醒来,感到十分惊奇,光是见了肖马一眼,便马上转身逃走了。 肖马摸摸自己脸上想,难道自己是被毁容了才会这么吓人? 这回,许久之后,才又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出现。听起来,来者约有十人左右。 “太危险了,老爷,您不必亲自前来……”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喘息声,似乎是一个老者。 “那些佣兵,果然不可靠。说好是至少一天才会醒来。这才过了多久?半天都没有!”这声音低沉浑厚,中气十足,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 终于,过了一个转角,他们出现在了肖马的视野之中。领头的,是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其后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而最后跟着的,是和那第一个人一样,穿着一身布衣的一群仆人。 这些人虽有一头黑色头发,五官却不像是地球上的亚洲人。他们多是鼻梁挺拔,颧骨高耸,倒像是些混血人。 他们在肖马面前站定,和他所攀的铁栏,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一幅十分警戒的模样。 那领头的华衣男人,上下打量了肖马一番,口中喃喃道:“这就是丹人……” 肖马不知如何回应,但看这人奢华的衣着,一定身份不凡。 出于礼貌,肖马说道:“呃,你好……我是肖马。” 可老者以及其后一众仆人,一听了肖马说话,却都齐齐抽了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只有这与肖马对话的男人,眉头一皱,不为所动。 肖马只听那站在后面的仆人面面相觑,低声交谈了起来: “丹人竟然会说话……” “他们不都是怪物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是人的模样又怎么了,他们可是魔鬼啊!” 那中年男人转头,朝身后瞥了一眼,那些原本叽叽喳喳的人便立刻住嘴。 “真的就是他?”华衣男人对身旁的老者问道,“确认无误了吗?” 老者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道:“应该没错,那两个佣兵十分肯定。” 中年男人直视着肖马,片刻之后才呼出口气。 肖马第一次被人用这种苦大仇深的眼神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呃,说实话,我有点饿了……”肖马试探着说。 然而,男人根本不理自己,却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径自对那老者说道:“明天先放点血,找个奴隶喝下,如果不见异常,再喂给少爷试试。” 什么?难道他们真要吃自己啊?这是雨林里的食人部落?他们这打扮,可一点也不像野蛮人。 肖马赶紧道:“诶诶,有话好好说,怎么就吃人呢?打我都行,只要不打脸……” 可是对方再次无视了自己,转身便往外面走去了。跟随其后的家丁们,一边走一边又朝着肖马偷看过来,讨论声再次响起: “看来丹人如果不是怪物,也至少是些疯子……” “是傻子吧……希望少爷喝了他的血,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乌鸦嘴,别胡说了。老爷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看着他们的神情,听着他们的话语,肖马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待宰的野猪。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我,真会被这样宰了?清蒸,还是红烧?千万别干煸,想着都疼…… 第四十章:两个一百岁左右的萝莉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之后,除了有人来送了一次饭,便再没有人来过。 而肖马本想极力留住那送饭的仆人,对方却再次露出惊慌的表情,匆匆逃走了。 在牢中不见天光,无法确定时间。 肖马觉得有些困了,眼睛慢慢合上。 又是那个黑影,又是那轻蔑的语气。 “死了倒也好。大不了,我再等个十年……” 可还未醒来,肖马就被人一把拉起,反绑了双手。不及细想,梦境便中断了。 肖马睡眼惺忪。只见这绑着自己的绳子,只是粗麻绳而已,若被绑住的是特里维,大概能轻易挣开,奈何自己连幻气的边儿都没有感受到过,更不用说,找到什么可供利用的能力了。 肖马迷迷糊糊转头看去,却见一把尖刀正要划破自己的手腕,而刀下有一个土碗,该是用来盛血的。 “我靠!”肖马爆了句粗口,猛然清醒过来。睡意被吓得烟消云散。他拼命挣扎扭动,滚倒在了地上。 不过,来的人有三个之多,最终还是把他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救命!”肖马急出眼泪,叫得更大声了,连叫骂都变成了哀求。 “你们都穿着衣服啊,都是文明人啊,至少做点消毒措施啊?……” 可是对方三人根本不听肖马的话语,只更加用力地按着他。肖马感到冰凉的刀锋贴在了手腕之上,他心中灌满苦水,双脚一阵乱蹬。可最终,自己的血还是在一阵尖锐的疼痛后,涓涓流了出来。 靠啊,真是一群野蛮人吗…… 肖马欲哭无泪,只在心里骂着。 等到嘴唇和喉咙变得干涩火辣,那一碗血也终于接满了。 那三人将一截白色布条绑上了肖马的手腕,草草止血,之后便端着碗,行色匆匆,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肖马用牙咬松绳子,睁开绑缚,将之扔向一边,举起手腕看了看。这道伤口还真不小,血已经把布条染得透红。 肖马站起,朝着走道左右望去。仍然空无一人,只有火把的微光,在静静摇曳。 现在除了这么呆在这里,让人再来割割自己的手腕,切切自己的血肉之外,难道就只能等死了? 肖马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边拉扯捶打着铁栏。最后,体力耗尽,他才滑倒在地。 这时,肖马似乎看到了走廊转角处,有两个细小的影子。 有人来了? “来单挑啊!”肖马对着那影子愤恨地大喊,“有种别按着我,一人一刀,看谁先倒下,敢来吗!啊?” 他死死盯着那两个人影,却只见那两人不仅迟迟没有出来,反倒还往回缩了缩。看来对方还真被自己吓着了?肖马胆子更大了些,更放肆地叫道: “丑鬼,出来呀!” 这时,那两个细小人影终于显出了身形。 “你说谁是丑鬼?” 来人竟是两个小女孩! 走在前头的年纪较大,一幅气冲冲的样子,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而躲在后面的,则缩着头,扯着前面女孩的衣角。 “小声点……等会儿让爸爸听见了。” “爸爸在城堡里呢,怎么会听见这里的声音!” “在外面……外面的亚伯哥哥会听见呀。” “啊!——别管那么多。我来这里是为了跟你吵架的吗?” “我们没有吵架呀……” 肖马愣愣地攀着栏杆,一动一动,不知如何是好。 这两个小女孩,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蓬蓬裙,蕾丝花边绣得精致可爱。姐姐的裙子是紫色,妹妹的则是粉色。 “呃,你们……”肖马终于找准空隙,插进了话来,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肖马的口气软了下来,也许,任谁也无法对这两个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凶得起来。 那个姐姐模样的女孩,把双手在胸前一叉,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怎么?我家的地方,我想来就来。你以为你是谁,还想对我指手画脚?” 那妹妹样子的女孩听了,低头抬着眼睛拉拉姐姐的衣角,说道:“姐姐,不是你非拉着我来……” 姐姐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说什么!” 肖马擦擦额头,说道:“那好吧,小姐们,找我有何贵干?” 原本肖马说的话,还带着玩笑的口气,却没想到那姐姐听了之后,却露出十分受用的表情。 她给了肖马一个浅浅的微笑,赞许地点头说:“好吧,算你懂事。本小姐来,只是……想喝点你的血。” “什么!”肖马见这么一句凶残的话,竟出自一个,只比自己膝盖高出一小截的小女孩之口,顿时感到了一种,不得不对未成年人,进行心理健康教育的使命感。 “小妹妹,你还这么小,怎么就想到这些事情呢……是不是那些坏人教你的?” “小妹妹?本小姐可已经一百一十二岁了!”姐姐狠狠跺脚,紫色裙摆被扯得晃来晃去。 肖马扶额,心想,要是没有这一道铁栏隔着,她大概会跳起来,给自己的……大腿一巴掌。 虽然,一个小女孩说自己已经一百多岁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透露着诡异,但肖马也不禁露出了微笑。要是自己也有一个长达一百年的童年,那该多好。 也许,这两个可爱的小女孩,是上天在自己临死前,给予的最后眷顾吧。如果非死不可,那么被两个小女孩吃掉,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死法…… 这时,一直躲在姐姐身后的妹妹,终于忍不住似的,怯怯地说:“之前,你可没有说,是来喝血什么的呀。你只说,想找大哥哥玩。要是真的要喝血,我就要回去睡觉了……” “你懂什么呀!弟弟都喝了,我们凭什么就没有?爸爸从来不会偏心的!听说他是丹人呢,喝了她的血,你说不定也能有我十分之一的聪明了,笨蛋!” 妹妹撇撇嘴,埋头不说话了。 “除了喝我的血……我们可以先玩玩儿别的吗?”听了这一来二去的对话,肖马若有所悟,疑似找到了突破口。 姐姐佯装犹豫地考虑了会儿,终于眼珠一转地说道:“当然可以!” 第四十一章:纸牌里的乾坤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心里打起小算盘。虽说这两个小女孩,都比自己大了几十岁,可是心智却不怎么成熟,也许有机可乘。 “不如这样吧,小姐。你帮我去找到牢门的钥匙,我就出来跟你玩儿。我们这样隔着铁栏,多不方便呀。” “想得美!”姐姐嗤笑道,“谁说隔着铁栏就不能玩儿?” 肖马思索了片刻,不知还能讲出什么说辞,便只好妥协了下来:“好,大姐,不,小姐……你就先说怎么玩儿吧。” 听完这话,忽然,姐姐舔舔嘴唇,露出一脸坏笑。 肖马见后,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不会吧,你们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小女孩了,但我却真的只是个孩子啊…… 他心里正砰砰乱跳,姐姐却把躲在背后的手呼地往前一伸,递到肖马面前。她手里的,竟是一副纸牌。 肖马松了口气。 这时,身处地下的三人,忽然听到了地面之上有些轻微的响动。 一时间,三人都安静下来,有些提心吊胆。 妹妹转头望向来路,扯扯姐姐的裙摆,说道:“说不定亚伯哥哥在找我们了呢,该回去了吧。” 姐姐本对这声响,也十分在意,可在听了妹妹的话后,却又露出一幅不耐烦的表情: “回去?我们半夜三更的,好不容易跑出来,现在就回去多划不来呀。要走你自己走,我可不送你回去。” 妹妹嗫嚅了片刻,最终服软道:“好吧,但是天亮之前,一定要回去。” 姐姐洗好了牌。在她的教导下,肖马很快学会了这个世界的纸牌玩法。 这幅纸牌,一共四十张。每张上的图案,都是各种飞禽走兽或者花草植物。其图案都十分夸张,且全是些肖马从未见过的凶恶模样。他心想,这大概都是发明者随意幻想的吧。 而每种牌的不同配比,则会有各种不同的大小组合。玩法倒是跟斗地主差不多,学起来不怎么困难。 只是,肖马越打越心慌。 自己都死期将近了,还在打牌?这跟那个地震了,还要把游戏打完的兄弟,有什么区别? 肖马心中暗暗计划着,一定要找到机会脱身。 这两个小女孩,明显是这一家的两位千金,这种送上门的机会,一定要好好利用。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然而,肖马抬头看看蹲在铁栏外,津津有味理着牌的两人,心中虽然有万般的不甘,却也无计可施。 这时,姐姐说道:“哎,自从弟弟生病之后,好久没跟人玩过牌了。爸爸是从来不跟我们玩的,就不用说了。叫那些下人陪我们玩的时候,他们却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要么是在赢了之后,道歉半天,要么就是故意输给我们,简直太无趣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输的时候还是很多……” “喂,你懂什么?那是那些下人们不讲规矩!” 姐妹两人无端便起的争执,肖马已经有些习惯,只无奈地理着牌。 突然,肖马心中一惊。自己手里这张牌,上面的动物,竟跟那在森林中袭击众人的野兽一模一样! 肖马尽量控制住表情的抽搐,假装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动物啊?” 姐姐听后头也不抬,瞟了一下,就翻了个白眼说道:“白獓呀,这都不知道?还有你声音抖什么抖,你以为这牌在你手里,就很了不起?不怕告诉你,我还有更大的。” 在姐姐说完后,妹妹又对着肖马,细心说道:“听说你们丹人,是从湖里面长出来的,自然不知道这些动物。你这张牌上,是南境特有的野兽,叫白獓。它们出没于森林之中,不过十分罕见。听老奶妈讲,它们只喜欢在下雨时,出现伤人。” “白獓……”肖马不禁想起了,那场鲜血与肢体横飞的暴雨。此时,这些牌上的图案,好似都活了过来。 肖马一阵毛骨悚然。 体型庞大的海兽,血盆大口的狮蝎,双爪锋利的大鵬……要是这四十张牌上的东西,都为现实中所有,那么,这究竟是一个怎样诡秘恐怖的世界? 人类在这里真能生存得下来? 冯深他们,现在是否又遇到了什么其他的可怖怪物? “该你了,愣着干嘛呢,本小姐还真找不到个人好好玩牌了吗?” 肖马还未回过神来,便只随意出了张牌。 姐姐刚见了肖马亮出的纸牌,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跟你说了,我牌好得很呢。你还出张这么小的,看不起我?” 说着,她把手里的一张牌,“啪”地一声摔在了牌堆里。 这牌上的图案,让肖马的心彻底冰封。 一个圆睁双目的人形生物,赤裸着上身。他的双手交叠在胸前,双腿并拢,全身泛着金光。而他的背上,竟是一对展开的巨大翅膀! “这,这是什么?”这回,肖马指着牌的手指,都不禁颤抖。要是世上真有这种生物,那么他们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天神? 不等回答,地面上的响动,又传进了肖马的耳中。这回,声音中好像还夹杂了些呼喊,只是肖马处于地下,听得并不真切,也没有心思去想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撇撇嘴,同样没去管这声音,只觉得肖马打牌时候的话也太多,好好玩不就行了,怎么总是东问西问。 她不耐烦地说道:“是翼人啦。你不用管牌上的是什么,只用知道,我的这张牌,是最大的就行了。” “翼人?”肖马不解。 妹妹似乎是对这个一无所知的大哥哥,于心不忍,再次解释道:“就是翼人。他们每十年,就会从封雾长城之外,进攻人族大陆。听老奶妈说,这些怪物都长着金色的翅膀,而且见人就杀。最近,他们又要来了……” 姐姐道:“怎么又是老奶妈?她难道成天只给你一个人讲故事?” “她明明也给你讲了呀,只是你忘记了。” “你!……” 看来,这个世界广大得远超出肖马的想象,而其中的各式生物,更是神秘莫测。肖马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还有多少超出自己想象的事物。 这时,走道尽头,忽然传来了走下阶梯的脚步声。 第四十二章:这回,你不会被吃掉了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姐妹俩对视一眼,二话不说,赶紧把放在地上的纸牌一股脑收了起来。要是被父亲发现她们擅闯地牢,逃不了会有一顿狠批。 由于肖马所在之处,位于这层地牢的尽头,根本无处藏身,姐妹二人便匆匆跑到肖马对面的牢房面前,试图挤进去。 看来,她们来找自己玩之前,并未思考过退路。 肖马看着二人半天没有卡进铁栏缝隙的焦急样子,不禁觉得好笑,竟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最后两人终于发现,之所以自己只能把头和手伸进去,总是留个身子在外面,是因为所穿的蓬蓬裙,实在太过厚重了。 不知是因情势紧急,还是根本没有介意,她们竟在肖马面前三两下脱掉了裙子,只留了件小背心和打底裤。只见姐姐使劲往里一撑,便挤了进去,再把自己留在外面的裙子也扯了进来。 可是,妹妹却在此时卡在了栏杆缝隙里面,始终无法挤进去。 姐姐见了这状况,伸手抓住妹妹手臂便拉。却不料,这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倒是把妹妹卡得更紧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见时间所剩无几,姐姐无奈之下,只好先行躲好,把妹妹留在了外面。 肖马早在她们开始解裙子的时候,便把头转向了走廊。这时,脚步声的主人,也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这人并非家丁或者那位贵族老爷,却是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的蒙面人,那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锋芒锐利。 蒙面人看了看一脸惊愕的肖马,和正抱着裙子缩到墙角的妹妹,不紧不慢地走来,说道:“果然还有人在。” 只见,蒙面人所拿的短刀之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而他甚至还若无其事地,用一块手帕在其上缓缓擦拭。 肖马本能地想往墙上靠去,离这个危险人物远一些。可却在见了妹妹惊恐的双眼后,又立在了原地。他想到了在洞穴中所见的,那一双充满绝望的眼睛。那双李吟的眼睛。 肖马的声音虽然颤抖不止,但还是鼓起勇气,朝着那黑衣人大喝道:“要伤害她,先过了我这一关!” 听了这话,蒙面人竟真的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肖马一眼,饶有兴趣地说道:“哦?还有个丹人,这在情报里可没提到。“顿了顿,他又自言自语似的,低头擦拭短刀,”回去可得好好教训一下古月了。就算丁顿那家伙不是什么好果子,也不至于在情报方面做的这么敷衍……” “没错,老子就是丹人,小心我把血喷在你脸上,毒死你啊。别过来!”肖马从对方话里听出了些惊讶,于是胆子更壮了。 却不料,蒙面人愣了片刻,竟自顾自笑了起来:“你说话还真有趣,大人应该会喜欢你。” “管你老大还是老二,不准碰她们!” “她“们”,原来这里的人,不止你们两个?” 肖马自知说漏了嘴,后悔莫及。 “好了,逗你玩呢。我一进来,就知道里面有三个人。”蒙面人面对肖马,头也不回地说,“后面那个妹妹,别躲了。把裙子穿上吧。” 说完,他摇头笑笑,手起刀落之间,肖马面前的铁栏应声而断。 蒙面人云淡风气的模样,好似这远远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弯下腰,一跨步,踏进了牢门内,继续说道: “不杀妇孺,这是大人从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而你,作为意料之外的人,能不能留下一条命,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接着,蒙面人从腰间取下一条盘成一圈的铁链。这铁链并不普通,表面流转着光泽,好似具有生命,跟那些黑甲人用来捕获肖马等人的铁链,极其相似。 他把铁链扔了过来,肖马没来得及多想,顺手便接住了。 “你自己套上吧,我懒得动手。现在,我就带你回去。” 肖马还沉浸在对方那手腕翻转之间,便砍断铁栏的惊骇之中,并且既然他答应不动那姐妹两人,自己便不必再多说一句话。肖马听话地将锁链,在身上绕了一圈,最后拷在了手上。 回到地面时,正是夜晚。四处都是血迹与尸体,浓厚的血腥味道,混着湿润的夜风,扑面而来。这横尸遍地的景象,在肖马的预料之中。 在一个角落里面,蹲着一群侍女模样的人,一个老妇人见两人走上来,开口欲言。 而话未出口,那蒙面人便道:“两位小姐都在里面,安然无恙。” 那群女人听了这话,不管肖马二人,哭喊着便往地牢冲了去。 等人群走尽,肖马将头撇开,不去看面前的血腥场面。他下意识地回想起在洞穴里的经历,用力甩了一下头。 他问道:“你……你是佣兵?” 蒙面人像是听了什么极其滑稽的笑话:“佣兵?我有这么土吗?你只用知道,不管是死是活,这回,你不会被吃掉了。” …… 冯深等人在逃出城墙后,遁入了森林,并未遇到追兵。 看来,城中士兵果然只负责维护城内的秩序,不会管城外的灰色地带。而大家“丹人”的身份,也没有暴露。 他们进入密林之后,已经过了两天。 第一天夜晚,逃离城市的势力范围后,由于那绑住孙一断肢的布条,止血效果并不明显,孙一越来越虚弱了。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艾菲忽然灵光一闪,想到,虽然星野,孙一,特里维和李吟的幻气,都只是用来强化自身,但冯深的能力却可以向外施放,甚至凭空凝聚出来。于是,她尝试着,将绿色幻气灌注于孙一的断肢之上。 之前,艾菲从未这么做过,众人也只认为她的能力,是加快自愈速度而已。 然而,对着孙一断肢处施放幻气后,血竟缓缓止住了,孙一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 只此一次,艾菲就累得脸冒冷汗,但她却和大家一样,掩饰不住地喜悦。 当天,孙一终于苏醒过来。可他却仍然处于低落的状态。毕竟失去了一只手臂,这总是无法复原的。 “这一臂之仇,我不得不报!”孙一咬着牙。 众人不知如何安慰,前进途中士气低迷。他们不禁再次想起肖马来。有他在的时候,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总是有说有笑。 他们本计划去寻找肖马的踪迹,奈何那橙色幻气的大汉行动迅速。当众人从污水口爬出来后,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可能是以一敌众,没有必胜的把握,也可能是还有要务在身,壮汉并没有留下来继续纠缠。 众人只好按照约定,先去往海港,祈祷着肖马在脱险之后,便能立刻过来,与他们汇合。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同样困扰着所有人的神经。——已经没有钱在旅馆多住两晚了。就算在野外露宿,剩下的钱,也绝对不够乘船渡海。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决定,到了狮口港的码头后,再作打算。就算是卖苦力也行,只要肯想办法,总是能赚到钱的。 就在他们行走得疲惫,想要歇息之际,李吟指着前方,比了两个简单的手语。 艾菲转述道:“有两个人影,在远处。” 第四十三章:赏金公会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众人一听,立刻做出反应,分成两组,躲在了两块布满青苔的巨石之后。 不久,果然有两人拨开倒挂的藤蔓,跨着倒地的枯木走来了。 看他们佝偻着背的样子,似乎是隐藏着行踪,又在同时寻找着什么。冯深等人躲得更深。 难道他们又是来追击大家的人? 众人心惊胆战,呼吸都不敢大声。那两个赏金猎人的恐怖实力,已经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可是,再看那两人时,他们竟也如自己一样,迅速蹲在了一处草丛之中。 正困惑间,顺着他们的视线,众人竟发现,这两人严密监视着的,竟是一只正在吃着一处野生蘑菇的……河马? 说那是河马,也十分勉强。因为冯深等人都没有在记忆中,找到过与之类似的生物。 它的皮肤,呈匪夷所思的深蓝色,且泛着无数细小的闪光,如同被人撒上了一层亮晶晶的粉末。 它的小耳朵尖尖竖起,偶尔因为蚊虫的骚扰抖动一下。头部肥硕的同时,那一双眼睛却又极小,眯成了两条又短又细的缝隙。 而它那按在地上的四只脚掌,竟然五指分明,根本是只有灵长类动物才会拥有的。 李吟仔细倾听之后,比了手语,艾菲点头,便附在冯深的耳边,低声说道:“他们说,这东西上钩了……” 原来,这两人是早有预谋,放好了诱饵,专门吸引这异兽过来的。难怪之前在森林中呆过这么多天,都没有见过一只长成这样的野兽。 这样的生物,不是稀有品种才怪。 那两个猎人打扮的人,应该是在多处地方设下了诱饵,巡到此处时,才发现了有猎物上钩。 只见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异兽正兴致勃勃地吃着饵料。 其中一个猎人,放轻脚步,远远绕到了它的前方。呆在原地的一人,举起右手,左手平举在胸前,示意同伴暂时稳住,准备充分。 忽然,后者猛地把手往下一切,他们两人便同时从草丛中现身。 后者扔出一张巨网,前者在空中接住,两边再同时往下一按,一下便把那惊慌失措的怪物套在了里面。 众人本以为这次抓捕已经告一段落,正暗暗称奇时,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却才刚刚开始。 那异兽的身体竟开始慢慢软化,最后化作了一滩液体! 不过,在那两个猎人面对这样的场面,却并不惊奇。他们只是静静等待异兽彻底融化。等它终于没有了半点形体的一瞬间,他们一弯腰,竟同时拉起了早已藏在土地里面的,一层特殊布料。他们一人拉着布料的两角,迅速抬起,合拢,把那化作了液体的异兽,完全包在了里面。 异兽在布料里,发出豪猪般的尖利嘶鸣。无法想象,一滩液体,是依靠什么器官发出声音的。 一个猎人把背上的木箱子取下来,把包着异兽的布料塞了进去,两人这才坐倒在地,长出了口气。 此时,异兽的尖叫虽然因为隔着箱子小了不少,但听起来也仍然让人心中骇然。 暗处的众人早已目瞪口呆。一方面,是因两人娴熟的狩猎技巧,另一方面,更是因为这异兽能够化作液态的奇异能力。 两个猎人在完成狩猎后,便背着箱子,有说有笑地往回走了。 在那二人走远后,众人才从石头后面站起身。 “瓦特……”特里的头上,冒出了一堆标准的黑人问号,“这有违生物学常识。刚刚那东西,真是一种动物吗?” 冯深沉吟片刻,说道:“先不用去想这种生物的怪异之处了。不能以常理来看待这个异世界。我们朝着他们两个去的方向,多半就能找到人烟。之后,应该能找到一些关于这种异兽的线索。” 不久之后,众人拨开了最后一处藤蔓,走到了森林外缘。 果然,一处城市伫立在了眼前。一片长长的金色沙滩,在城市背后铺展开来。 一望无际的大海,白涛阵阵,海风清凉! 孙一见了这番景象,摇头喃喃道:“没想到,我第一次见到海,竟然是在另一个世界。” 星野生在岛国,从小便和海洋亲近。此时见了他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打趣道:“这个世界,对于我们而言,都是全新的。在场的人,又有谁不是第一次见到海呢?” 众人躲在阴影之中,找准机会,翻过了城墙。 他们找准一大队行进中的车队,混到了后面。 这码头的人流量,比冯深等人初入城市时多得多。且走在路上的,有了更多搬运各式货物的水手。 海边码头停靠的无数船只,各式各样,多得差点儿铺到了海洋中央去。 而那些叫卖杂货的声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年轻女孩儿们朝着水手们,发出的甜腻吆喝。 “来歇会儿吧。哥哥,明天再走嘛。” “来呀来呀,我们的女孩儿最年轻,跟那些和海水一样干涩的女人可不一样呀。” …… 众人听着这些声音,都假装不知话之所指,低头匆匆赶路。 这时,李吟忽然拉住了艾菲。 “是刚才那两个人。”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那两个捕捉异兽的猎人,在人群中一晃而过。他们赶紧跟去。 最后,那两人走进了一处二层房屋。这房屋底座宽大,几乎能够容下一个象群。 而进去后,众人更是傻了眼。只见,大厅中央是一处巨大的圆形柜台。柜台内的人忙忙碌碌,穿梭不止,大概有三十余人。而柜台外面,则围着许多身穿皮甲的人,和那两个猎人的打扮相仿。 冯深见那两人趴在柜台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掏出一个深色木牌,递到了里面。 木牌?难道就是那个守城的士兵,向我们索要的东西? 在把箱子抬进去之后,他们拿到了一袋装得满当的银币。其中一人把袋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却没有打开细数。他笑吟吟地朝那接待他们的人挥了挥手,之后便和同伴勾肩搭背地走了。看来,他们是此地的常客了。 众人抬头看了看,发现一张偌大的公告牌,正挂在柜台顶上。上面一排排地,简明扼要地写着各种任务。 捕捉幻兽—— “猎杀城甲龟,取龟壳。” “猎杀琉璃鹿,采鹿角。” “捕捉化形马,留全身。” …… 采集幻物草—— “采集嚎哭草,留草根。” “采集光电花,留花蕊。” …… 其中,有不少的任务,是被粉笔划掉了的。 他们还看见在公告牌的右下方,有一行小字:“隐秘任务,请联系相关人员。” 看到这里,他们忽然想到了,那两个掳走肖马的强者。他们如果是佣兵,执行的,大概就是所谓的“隐秘任务”了。 之后,众人还发现了屋顶上挂着些指示牌。“鉴宝处”,“组队等候处”,其中,吸引了冯深等人注意的,是“佣兵注册处”。 第四十四章:洛焰团长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拿到木牌,冯深等人的心里颇为不悦。如果只有一块木牌,那么,必定意味着,付出了一行人的精力后,却只能得到一人份的报酬。但是冯深等人最终没有发作。 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过问一行人的身份,就已经万幸,他们不能吸引过多的注意。无论如何,摆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赚上一票的机会。 有了钱,就意味着可以渡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冯深挤开围在中央柜台前的人群。 “请问,还有什么任务可接?” 坐在柜台里的女人书写着手头的文字,头也不抬地指指上面。上面挂着的,是那写满了粉笔字的任务公告牌。 冯深搜寻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说:“那麻烦帮我接,第一排的猎杀……魔牙妖蛇的任务。” 女接待员停下手中的工作,终于抬起头来。她上下打量了冯深一番,皱眉道:“就你一个人?” “不,我还有五个同伴……” “牌子?” 冯深把木牌递了过去。 “第一次?”女接待员前后翻看了一遍木牌,一边用笔在上面画上一个小小的符号,一边喃喃说着,“又是个走投无路的……” 冯深不知所云,只说:“请问这蛇,能值多少钱?用什么方法捕捉?” “值多少钱,要看你最后带回的成果如何。保存完好的身体,自然更值钱。至于第二个问题,你问我可没用。找个面善的人,让他们跟你说吧。” 女接待员把木牌递回来,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冯深接过木牌,回到众人身边,把她的话转述了一遍。 星野说:“面善的人,在这里可不好找啊。” 孙一补充:“这里的人行色匆匆,能找到个停下来的人就不错了。” 众人深以为然,都开始搜寻目标。 “那个站在门边的女生。好像是在等人。”艾菲说道。 众人顺着指示看去,只见行色匆匆的人群里面,有一个留着一头干练短发的女子,正双臂交叉,斜靠在大门一旁。 她的双目微合,身边放着个半人高的黑色铁盒。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冯深依然作为代表,走到了那假小子一般的女子身边。 “您好……” “嗯?”短发女子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看向面前的少年,“我们认识?” “不,不认识。”冯深难得地有些紧张。 女子表面虽是懒洋洋的,但眼睛却像是一泓清泉般的透亮,闪着能够洞察人心一般的幽光。 冯深指着高处的公告牌:“我和我的同伴,是新加入赏金公会的佣兵。想请您指教那叫魔牙妖蛇的野兽,该如何捕捉?” 短发女子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下冯深,又偏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少年,说道:“任务是要猎杀那畜生,可没说捕捉。猎杀嘛,倒没什么技巧,杀死就行了。” “那怎么找到它?……” 女子指了指城外:“看到远处那座山包了吗?翻过去。” 冯深见她说话一幅懒散的样子,虽不见得有多么诚恳,可也没显出多少不耐烦,便鼓起勇气,再问道:“这蛇,是非常凶残的野兽吗?” 女子抱胸低头,却是轻声一笑:“兔子急了也咬人。面对想杀掉自己的人,没什么东西会任人宰割。” 冯深看再问下去,也不会再有多少收获,便点头告辞了。 毕竟具体的情况,还是得亲自去一探究竟。 看着冯深带领众人,向森林进发的背影,短发女子又合上了双眼,手指轻轻敲击着立在身旁的黑色铁盒。 一个彪形大汉匆匆从大厅走出:“洛焰团长,那个隐秘任务,果然已被抢了。” 隐秘任务,是根据雇主要求,只对有资历的佣兵团开放的任务。而能够挂上这种任务的雇主,手笔也不会小。 名叫洛焰的女子抬起头来,皱眉道:“又是蝎尾那帮人干的?” “是……” 洛焰撇撇嘴,一把将黑色盒子提起,说道:“蝎尾的宵小,也就仗着那两个新加入的师徒,现在倒抢起南境第一佣兵团的饭碗来了。找机会,一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是,团长。夜莺成立以来,从没遇到过对手。” “既然火急火燎地赶来,还是一无所获,那就先回据点,跟兄弟们打声招呼吧。” 洛焰走上街道,人群都自动避开。 不少佣兵打扮的人窃窃私语,投来的目光,都带着些许的敬畏。 洛焰视如不见,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大汉说着:“兄弟们最近可还好?王都的气氛压抑得要死,连一间像样的酒屋都没有。” 大汉紧随其后,笑道:“兄弟们哪会有不好的时候,就是天天在期盼着团长回来,好带大家做些高级任务,干几票大的。不知团长父亲,身体怎么样?” 洛焰脸上的笑意迅速散去,语气冰冷地说:“我去王都,只是应邀执行任务。我说过了,不要再提他。” 大汉一窒,片刻之后才答道:“是,团长。” 洛焰走到一间酒馆门口,回望了一下来路。 那群少年,已经消失在了街道尽头。洛焰哼了一声,摇了摇头,迈进了酒馆之中。 …… 冯深等人翻过山包,小心翼翼地滑下缓坡。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 特里维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一脸嫌弃地说:“怎么会这么臭?蛇会拉屎吗?” “当然会。只是,我好像真不知道蛇是怎么拉屎的……”艾菲捂着鼻子,声音瓮声瓮气。 冯深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噤声。 待安静下来,冯深朝众人点点头,缓缓拨开了挡在面前的一大片藤蔓。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沼泽。 沼泽直径约有五十米。黑色的淤泥,和墨绿色的青苔混在一起,让人望而却步。 头顶是纵横交错的枝桠和藤蔓,不见天日。这导致空气更加阴冷潮湿。 一条条的根茎垂落下来,似以无数的粗绳所扭成。 在森林之中,这样的沼泽,冯深等人是第一次见。若它真是妖蛇出没的场所,确实不算难找。 只是,既然猎杀不需要技巧,地方也这么好找,为什么那任务明明放在第一个,却迟迟没有人接下来呢? 冯深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四十五章:魔牙妖蛇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掩着鼻子,嘴巴长出口气。 别紧张,只不过是条蛇,就算毒性不小,还不信一脚踩不死…… 然而,心里的话还没说完,冯深的瞳孔突然猛缩。 沼泽的尽头,四根参天巨树之间,竟有一个用无数树干堆砌成的巢穴。 树干生满青苔,不注意看,难以发现。而这巨型巢穴之中,竟摆了三颗半人高的蛋! 蛋是椭圆形,上面布满结痂的淤泥。远远看去,就好似三颗巨石。 冯深等人无一不倒抽一口凉气。究竟是何种巨大的生物,才能孕育出如此骇人听闻的巨蛋! 冯深等人想要赚钱,不错。但是,他们从未想过承担生命危险。 冯深喉咙干涩:“走……原路返回。这里有我们意料之外的东西。” 其余五人不敢出声,点头之后,便悄悄向后退去。 然而,到了山坡之前,那之前看似平缓的山坡,却是极难攀登上去。原来,他们滑步走下来时,脚下湿润的稀泥并未造成什么阻碍。 现在想要上去,不得不四肢着地,向上攀爬。尽管如此,也随时有滑落下来的危险。 才走出两步,星野便悄声提议道:“不如,我们从沼泽旁边走,绕过缓坡。” 冯深抬头望向近在视野尽头的坡顶,又低头看看脚下的淤泥,这才下定决心似的,朝众人点头。 “一定要保持安静,小心脚下。” 窸窸窣窣…… 话音刚落,一阵枝叶摩擦的声音便传到了冯深的耳中。 “趴下!” 冯深压低声音喝道。众人哪敢怠慢,也纷纷忍着地面的恶臭,趴了下来。 冯深死死盯着沼泽尽头,那以树枝作为材料的巨型巢穴旁边,藤蔓微微晃动。显然,某种未知的东西,就要显出真身。 冯深胸口起伏,转脸间,只见李吟已经脸色煞白,笔尖浸满冷汗。当然,其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唯有孙一,正缓缓摸向腰间的匕首,眼神逐渐坚定。 也许他从前有些鲁莽,但他从来不会选择逃避,如同他的名字,孙一。一鼓作气,一往无前。 冯深绝不想有任何的弱点,也聚精会神,不再恐慌,看向了巢穴一旁。 藤蔓被缓缓掀开。 蛇信子!足有一人手臂粗细的蛇信子! 一只巨大的蛇头,从藤蔓后面伸了出来。一双眼睛泛着绿色的冷光,皮肤上的鳞片,如同抹油的刀片,散发幽凉的气息。嘴巴虽然紧闭,但不难想象,当这个怪物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时,将会有多么惊心动魄。 周围的温度,都好似因为它的出现,骤降了几度。 这哪里是蛇!冯深心里叫苦不迭。当初以为可以一脚踩死的生物,实际上,却可以将自己一口吞下。 只见那魔牙妖蛇不紧不慢地吞吐着信子,从藤蔓后面,完全游了出来。它来到巢穴边上,盘起水桶粗的身体,将头伸到了三颗巨型蛇蛋上面。 魔牙妖蛇口中的信子不停吞吐,动作亲昵地蹭着蛇蛋。然而在众人的眼中,这样的动作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温顺。它眼中的寒芒,仍然饱含野性的光辉。 忽然,它的嘴巴微张,身体一阵轻微地痉挛,竟是从口中吐出了一个成年人的尸体。 尸体上有厚厚一层粘液,只依稀分辨出是一个佣兵的打扮。尸体瘫软,竟呈胶状,应是已被妖蛇的胃酸侵蚀了。 冯深等人大气不敢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它捕食之后,自己不吃,却是把食物带了回来。而此地并未见到它的同类。它这么做,究竟为何…… 不过,这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此地不宜久留。 根据经验,蛇类拥有敏锐的洞察能力,它们口中分叉的舌头,可不单单是为了用恐怖的外观震慑敌人,更是一种收集猎物踪迹的工具。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但必须找个机会,尽快离开此地。”冯深悄声说着。 话音未落,那沼泽对面的魔牙妖蛇像是发现了什么,警觉地朝冯深等人潜伏的树丛看来。不久,它竟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沿着沼泽爬了过来。 嘶嘶……妖蛇越来越近,它也更加确定了前方有生命的迹象。 活人的味道,新鲜的活人。 妖蛇的嘴边流出粘液,如同一道小型瀑布。它加快了速度。 燃眉之急! 孙一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有人拖住它,其余人赶快去寻找救援。而我的速度最快,脱身的可能也最大!” “可是……”星野犹豫道。 “这个时候,没时间考虑了。”说完,孙一便猛地一跃而起,朝着妖蛇冲去。 星野伸手去抓他的手臂,指尖却只碰到了空气。 孙一闪到妖蛇的侧面,掷出匕首。 “看这里。来追我啊,怪物!” “锵”。原本就不锋利的匕首,从妖蛇坚韧的鳞甲上弹开。 妖蛇被激怒,果然,朝着孙一便一口咬去。毒牙从它的口中伸出,如同四根粗壮的象牙,却比象牙锋利了百倍不止。上面闪着寒光,透明的毒液从牙尖甩出。 “你们快走,不要再浪费时间!”冯深咬牙道,“我的实力不弱,留下来也能和孙一有个照应。” “开什么玩笑?”特里维的手心,凝聚出两团红色幻气,“怎么能把英雄,都让给你们两个当了?” 妖蛇张开大口,眼看就要把孙一撕成碎片。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孙一身形一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便从旁边闪了开去。 而与此同时,特里维也嘭嘭两拳,轰上了妖蛇的侧身。 妖蛇原本已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小个子身上,哪里料到旁边又忽然杀出一人。它重心不稳,立起的蛇头,震得往旁边倒去。 不过,妖蛇的鳞甲防御力惊人。体型的庞大,更代表体质的强悍。哪里会这么容易被击倒? 妖蛇眩晕片刻,便又立了起来,偏转蛇头,朝着特里维大吼一声。 声浪中夹杂着一股血腥的恶臭气息,让人窒息。 一支箭矢射到,却终究因为力度不够,在蛇头之上弹开,并未射中它较为脆弱的眼睛。 艾菲一箭射出后,弯弓搭箭,第二发又已准备就绪。 妖蛇目露凶光。 区区人类,从来都是作为猎物。几十人,几百人对于它来说,又有什么区别。而眼前,只有六个少年,便敢向它发起挑战? 妖蛇的蛇尾猛地拍向沼泽,溅起一大滩淤泥。它彻底发怒了。 第四十六章:就是现在!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妖蛇用蛇尾拍打沼泽中的淤泥,带起阵阵劲风,溅起的一颗颗泥星,如拳头般大。 冯深等人不敢妄动。 妖蛇环视一周。面前的,是那红色幻气的黑人少年,侧面,站了那第一个攻击自己的独臂少年。而十米之外,则是严阵以待的一男三女。 它目光忽地变得狡黠,巨大的蛇尾猛地朝斜上方一甩。 一阵铺天盖地的泥雨,呼啸着朝远处的冯深四人扑来。 冯深暗道不妙,身前空气中的水分骤然凝聚,形成一道厚实宽大的水幕。经过多日来的总结,和实战的经验,冯深对于幻气的掌握也越发得心应手。 这道水幕,已不比从前那般单薄。 泥雨扑通扑通地砸在水幕之上。淤泥爆开。原本清澈的水幕,眨眼之间便成了肮脏的深黑色。 冯深四人的视线受阻,看不清妖蛇身边两人的情况。 孙一早已绷紧了神经,并重新拾起匕首。此时,他见妖蛇甩开尾巴,而冯深也成功挡下泥雨,终于找到了妖蛇的破绽。 孙一脚下一点,身形猛地跃起,直奔妖蛇的颈部而去。 这怪物全身上下都被硬甲包裹,观察一番之后,也只有这蛇颈部分的防御较为薄弱。 然而,令孙一没有想到的是,妖蛇好似早已料到了自己会发起进攻。 它那甩出的蛇尾,去势不减,抛出泥雨之后,竟是直直地朝孙一砸来。 孙一心中一凛,只得在虚空之中旋转身体,堪堪避过。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不难想象,要是被这一击拍中,孙一将会直接变成一滩肉泥。 妖蛇用蛇尾逼退孙一后,仍未停下攻势。它借势一挺蛇头,竟又朝一旁的特里维咬去。 特里维的力量虽然强悍,但速度终究不如孙一那般迅猛。眼看那上下四颗蛇牙,就要刺穿自己的身体,却躲避不开,只来得及将双臂叠在身前,做出最后的挣扎。 特里维紧闭双眼,却没想到星野已在泥星打在水幕上时,便隐形穿梭到了妖蛇近处。 只见星野在侧方显出身形,预判了妖蛇的攻击轨迹,猛地把匕首刺在了它的侧脸。 星野虎口生疼,匕首直接弹开。就算是刺在太阳穴的位置,也难以破开妖蛇那堪称绝对防御的鳞甲。 不过,星野的出现也并非全无作用。 妖蛇原本咬向特里维的巨口,因此偏离了方向。蛇头撞到了特里维的双臂之上。后者只觉一股巨力袭来。双臂骨骼咔咔一响,身体便如纸片一般,倒飞了出去。 特里维的红色幻气,强化的是力量,并不像橙色幻气一般,拥有可观的防御能力。 妖蛇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哪里像是无智的野兽?要不是星野救援及时,特里维又哪里会有一线生机? 特里维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竟摔在了巨蛇的巢穴之中。 嘭! 特里维的脊椎与一枚蛇蛋撞在一起。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洒在胸口之上。他再也无力动弹分毫了。 蛋壳上面,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纹。 忽然,蛋壳一动,裂纹竟迅速扩散开来。它不断摇晃,其中的生物蠢蠢欲动。 里维也许是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蛋壳之下的粘膜,终于被撕破。 一只幼蛇嘶声嚎叫一声,从中钻了出来。 它虽是才孵化而出的幼蛇,但它的身躯却堪比常见的巨蟒。特里维重伤瘫坐在原地,无疑成了幼蛇的盘中餐。 幼蛇的身上还沾着浓稠的粘液,散发的恶臭让人窒息。眨眼之间,它便紧紧缠绕在了特里维的身上。它试图将猎物勒死之后,再慢慢享用。 即使是才出世的幼体,它的力量也丝毫不弱,兽性的凶光在它的眼中闪烁。 彻底的凶兽! 眼看特里维危在旦夕,星野再次隐去身形,赶紧前去救援。 妖蛇拥有的智慧,已经显露无遗。此时,它眼看星野面朝特里维消失不见,嘶叫着便朝巢穴爬去。 然而,孙一哪会让两人陷入危险?一段日子的相处,他已和那重情重义的黑人兄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对那外表冷淡,实则热心的女孩,更是有十分的好感。 论速度,妖蛇快,但孙一比它更快! “站住!”孙一大喝一声,便不顾自身安危,扑在了妖蛇的后脑上面。 妖蛇暴怒,发狂一般地甩动脑袋。可孙一的独臂,五指扣住一片鳞甲,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冯深见机不可失,双手成爪形,在胸前左右一划,四道水箭凭空出现,直向妖蛇射去。 妖蛇偏头之间,见水箭呼啸而来,竟忽然显得颇为忌惮。 它不再去管头上的孙一,身子一扭便躲了开来。而孙一也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脱手摔了出去。 孙一贴地一滚,即使被震得全身酸麻,他仍咬紧牙关,迅速站起,不露出一丝疲态。 冯深大喊道:“我的攻击,也许能对它造成伤害!” 孙一心领神会,早在妖蛇刻意躲避水箭时,他便已经猜到。 孙一啐出口带血丝的唾沫,回道:“好!你集中精神,我给你制造机会!” 然而,妖蛇哪里会任人宰割。 它见那唯一能够施放法术攻击的冯深,身旁只有李吟与艾菲两个娇小的女生保护,蛇尾一甩,逼退孙一,便直朝冯深奔去。 杀死他!新生的孩子们需要营养。只要杀死那个人类少年,其余的人,就都是孩子们的新鲜美食。 妖蛇眼中凶光毕露,竟是身躯一扭,弹射而出,在地面徒留一处巨坑。 妖蛇集全身之力爆发出的速度,根本没有给孙一骚扰的机会。 冯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根本来不及施放水幕。 冯深脸色煞白,妖蛇半人高的毒牙,距离自己鼻尖只有两米不到了。他几乎便要瘫软下去。 殒命于此了吗?冯深暗道。 然而,就在此刻,孙一青筋毕露,爆喝一声:“我死之前,就想伤我同伴,开什么玩笑!” 电光火石之间,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孙一闪身站到了冯深身前。 他大喝一声,独臂高高举起,竟是硬生生地,接下了妖蛇的一根毒牙。 孙一脚下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独臂剧烈颤抖。 他不顾手上血流如注,鲜血喷洒一脸,眼中充斥着血丝,便回头大喊道:“冯深!就是现在!” 第四十七章:“魂域”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孙一拼着性命坚持。冯深抛去心头的恐惧,一支水矛凝聚而出。 冯深也压榨了他的全部潜力。这次的攻势,比之前更加迅猛有力。矛头直指妖蛇口中的咽喉! 这咫尺之间的距离,妖蛇避无可避。它的瞳孔中,终于现出深深的恐慌。 要是被矛头刺穿喉咙,它将会当场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妖蛇用力把头一甩,使孙一脱手摔开。 而水矛也紧随而至,在它的侧面口腔,破开一个大洞。 血肉模糊。妖蛇凄厉地嘶吼一声,翻滚到地上,剧烈痉挛起来。它的身体疯狂地扭动,地面被刨出一道道凹痕。 艾菲与李吟两人去扶起倒地的孙一,却发现他已经陷入昏死。而星野,此时也解决掉那刚刚出生的幼蛇,救回了奄奄一息的特里维。 冯深的额头冷汗密布,大口喘着粗气。 这妖蛇,终于要死了吗?冯深举起一只手掌,示意呆在他身后的众人慢慢后退。 困兽之斗最为惨烈。冯深此时的幻气储备,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只祈祷着在地上不断翻滚着的妖蛇,会因流血过多,而慢慢走向死亡。 最后,妖蛇的痉挛渐渐微弱,微张着嘴巴,终于如同一具尸体,停止了滚动。 冯深松了口气,转身想要查看孙一和特里维的伤势。 可就在这时,妖蛇突然暴起,抬起整个身子,便向冯深一群人压来。 妖蛇成长了数百年,从一条不起眼的小蛇,变成如今的霸主,不知历经了多少劫难。可今天,你们这些人类,不仅侮辱了我这沼泽之主的尊严,还杀了我那新生的可怜孩子! 妖蛇心中满是不甘,就算是死,它也要与仇人同归于尽! 冯深等人都已力竭,而刚刚的松懈,又给了妖蛇一个完美的机会。这次,众人是避无可避了。 眼看着空中的庞然大物迅速坠落,冯深等人心生绝望。 这时,异变再次发生。 一个短发女子从冯深身后的缓坡一跃而下,挡在了众人身前。 只见她提起手中那沉重无比的宽刃巨剑,向上一撩。 巨剑剑刃上,红光乍现。一瞬间,那强弩之末的妖蛇,便被一分为二。蛇头在空中旋转两圈,嘭地一声巨响,落在了沼泽的淤泥之中。 这次,妖蛇终于彻彻底底地死了。 洛焰将巨剑往肩上一扛,半合着双目,回头说道:“你们倒也真有些本事呢。” 十多个佣兵,从缓坡之上赶来。 洛焰招招手,有些戏谑地说道:“把伤员带走。这些小朋友,都是我们的客人。” 说着,她从剑刃上抹下一捧妖蛇的鲜血,走到了孙一身边。 “你想干嘛?”艾菲挡在孙一身前。 “妖蛇的毒,无药可救。除了它自身的鲜血,才能以毒攻毒。要是再耽误时间,就算是造物之手降世,也救不了你的小男朋友了。” 艾菲脸颊一红,终于将信将疑地让开,让洛焰把蛇血喂进了孙一口中。 洛焰的目光一凛,忽然又笑道: “恭喜你们了。” “什么?……”冯深还未回过神来。 “你们里面,唯一一个流级五星的人,因祸得福了。” 冯深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孙一的身上,已被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紫色气息所笼罩。 紫气变幻不定,却好似将要变成某种特定的形态。 “这是……”冯深等人不禁喃喃道。 “让他好好休息吧。他正在魂域之中。” 洛澜懒懒说着,心里却是颇为惊讶。 这一行人,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不过两百岁的年纪,怎么会都拥有流级的实力,并且其中一人还即将突破? 更奇怪的是,他们好似都对幻气的奥秘,一无所知? …… 孙一确信,他正在一场梦中。可是脚下松软的草地,以及草原上吹拂着的冷风,却又如此的真实。 孙一抬头,天空中乌云密布。隐隐有滚雷在云层里穿梭,忽明忽暗。 一望无际的草原,如此阴冷。一场雷雨正在酝酿。 我已经死了吗? 孙一举起独臂,手掌握了握。掌控身体的感觉,也如此真实。 这大概就是阴间了吧? 孙一向前迈步。现在还没有见到人迹,只希望这偌大的阴间草原,不要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如果在这里没有见到冯深他们,是不是代表同伴们都活了下来。这样的猜想,冲淡了孙一心中的孤寂之感。 他惨然一笑。忽然,一阵嚎叫声远远传入了孙一的耳中。 “嗷呜——” 是狼?孙一伸手,想去掏腰间的武器,却惊讶地发现,原来从来到这里开始,自己便是赤身站在天地之间。 孙一望向声音的来处。 一只奔狼远远走来。它不紧不慢的样子,并不像在猎食。 奔狼银灰色的毛发十分浓郁,一条尾巴垂落在身后。它走过的地方,长至小腿的草地,都凭空往两边倾斜,为它让出一条道路。 奔狼自有一股王者之威。 待离得近了,孙一惊讶地发现,这只气势不凡的奔狼,眼瞳竟是深紫色。 孙一想要转身逃离,可双腿却似不听使唤,无法挪动半步。而视线,竟也被它牢牢地吸引住,无法移开。 奔狼缓缓走到了孙一身前,站立不动,距离他只有五米之遥。一双紫色眼瞳,幽幽地看着孙一。 奔狼的眼神之中,威严满满。其中的情绪不言而喻。 它在要求孙一的臣服。 “开什么……玩笑。”孙一的声音颤抖着,“死了第一次,这么快又要让我死第二次吗?” “嗷呜——”奔狼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凶狠,嘴巴微微咧开,露出一排狼牙。 它在告诉孙一,它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要么臣服,要么死亡。 可孙一,哪是这么容易就范的人。 “什么东西!老子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你这畜生不成?”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得草原犹如白昼。 奔狼一跃而起,挥舞着如孙一面门般大的狼爪,便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孙一也脚尖一点,举起独臂,一拳打去。 拳爪相交! 一道闪电在云层中扭曲盘结,最终直直劈下,落在了孙一与奔狼之间。 嚓!—— 光芒淹没了赤身的孙一和紫瞳的奔狼,整个草原被照亮了。 一场雷雨倾泻而下…… 第四十八章:荒野驿站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所在的马车,经过南方的热带丛林,树木渐渐稀少,绕过一座山坡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望无际的平原,由众多交错的河流冲积而成。 “这是腾恩东境。” 与肖马乘坐同一马车的,是那解救了他,同时也是劫持了他的蒙面男。 当然,他现在没有蒙面了。这人面容冷峻,看上去三十出头。当然,换算成这个世界的年纪,他至少已有三百岁。此时,他穿着件陈旧的斗篷,带着兜帽,遮住半个面容,只露出剃得发青的下巴。 所以,现在应该叫他兜帽男? 经过几日来的相处,肖马自认为已和这个男人有些熟悉了。看看,现在他不是主动搭话了吗? 肖马低头看看手上的镣铐,又抬眼看看“兜帽男”,鼓起勇气,问道:“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或者,至少给我个称呼吧。不然总感觉不自在。” “兜帽男”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看着窗外的景色,头也不回地说:“看你这几天来,也很老实。你就暂时叫我十一吧。” “好的,十哥。” “不……十一就行,我不姓十。” “好的,十一哥。” “嗯……” 几天以来,肖马从未想过逃跑。跟着这位大哥,吃好喝好,不知比在地牢里强了多少倍。要是真的成功逃脱,说不定又会被关在牢里。 他当然没有忘记要和冯深等人汇合的事。 只是,眼前这个叫十一的男子,还不知是好是坏,贸然暴露冯深等人的行踪,哪里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肖马回忆起十一在那贵族家中的作为,多么血腥残暴啊。而他现在,竟然还能大摇大摆地乘着马车离开,难道真的不怕有人追杀过来? 肖马不禁苦笑。 自己这些被称作“丹人”的穿越者,莫名其妙来到异世。之后,便被玩弄,追杀。本来什么也没做,自始至终却都在躲躲藏藏。哪里比得上十一哥这样,手握无数的人命,还能来去潇洒…… “十一哥,我们要去哪里啊?” “东境。” “这不就是吗……那还有多久才到呢?” 十一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那……你是从东境来的吗?” 这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肖马咳嗽两声,便自言自语道:“你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吗?我从前在的地方,可比这里安逸多了。以前我还不觉得,如今经历了这么多,我至少明白了治安,还有法制的重要性……” 十一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瞟了肖马一眼。 肖马心想,看来,他果然对地球感兴趣。那里对于十一来说,可算是一个科幻世界啊。 “再说说这交通工具吧。我们那里哪还有什么马车,那都是给游客玩乐的。平时人们乘坐的,都是四个轮子的汽车。” 肖马想引诱对方和自己交流,于是故意停顿下来,不再说话。 可许久之后,十一的目光,也再没有落到肖马身上。 “你……不想知道汽车是什么吗?” 又过了许久,十一终于给了肖马一个面子:“是什么?” “汽车就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感兴趣。”肖马气馁了,只希望将要去的地方,不要都是一些跟十一一样,古板,无聊的人。 不对,到时候能不能活着都还是个问题呢…… 肖马打了个寒颤,偷偷瞟向十一,却在他的神色中找不出一丝线索。 哎,听天由命吧。反正,这一波三折之后,肖马已经彻底地体会到了,这个异世界对他的满满恶意。 黄昏,十一牵着肖马,在一处城镇旅馆落脚。 老板瞥了一眼十一的打扮,目光在十一的腰刀上一扫而过,没有过问任何事情,便把二人带入了一个房间。 “尊敬的客官,这个房间是双床的。如果有其他要求,我可以再带您去另一个房间,只不过要多上两楼……” “就这里吧。” “好的,好的。”老板哈着腰,告辞而去。经验告诉他,这些随身佩戴着武器的人,最好不要招惹。尤其是那些不仅带着武器,还遮掩着面容的人。 而这个贵客,不光这两点都占齐了,且还随身牵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囚犯。在这种煞神面前,谁敢多话? 第二天一早,天微亮,十一便从床上起来,解开肖马锁在床头的手铐,狠狠一拉。 “起床了。赶路。” 肖马原本还在微微打鼾,此时被这么一扯,差点从床上滚落下来。 肖马睡眼惺忪,略带幽怨地看着眼前这个昨夜和衣而睡,今早脸也没洗的男子。 “先等我穿好衣服,行吧?这样怎么出门?可不是人人都像你……” 看肖马虽然一脸的困倦和埋怨,但好歹起了床,十一耸耸肩,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给你五分钟。” 一上午,肖马又在乘坐马车的无聊时光中度过。这次,他不知不觉间,竟是靠着座椅打起了瞌睡。 “到了。” 迷迷糊糊中,肖马忽然听见了十一的声音。 马车缓缓停下。肖马在正午的强烈日光中,眯着眼睛下车。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就算是植物,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颗,孤零零地分布着。视线之内,几乎没有人烟。 除了身后这个不起眼的,泥路边上的二层驿站。 马夫对十一点点头,牵着马,便进了马棚。 原来,马夫和十一是一伙的啊。肖马可从没见到他们两人有过交流。 十一与路过的一个,正在清洁马匹的青年,挥手打了个招呼,便拉着肖马走进了驿站。 青年好奇地望了望肖马,却也没有开口询问。 肖马原本以为,这又是一处歇脚的地方,见了一楼空荡荡的大厅,就要往楼梯口走去。 十一一拉镣铐,说道:“往这边。” 肖马一个踉跄。人生地不熟,他也不敢大声喧哗,只低声埋怨道:“轻点不行吗!” 十一领着他到了一楼侧方的厨房。 吱呀推开木门,里面挂着各式风干的肉食和佐料,烟雾缭绕,正有人做饭。 十一和坐在灶台后面的中年厨子,互相点头致意。肖马也学着他的样子,干笑着点点头。 而那肥胖的厨子,眯着小眼,却根本没有正眼看他。这多少有点尴尬。肖马不禁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 绕过灶台,十一弯腰,用手抹去地上的细碎秸秆。 一个小木板出现在眼前。十一将木板轻轻拉开,自己先走了进去。肖马紧随其后。 下面是一道长长的,狭窄的阶梯。走道两边,是稀疏悬挂着的火把。 待肖马的身子完全进入地下,他头上的木板猛地关上。 第四十九章:这个世界,需要新鲜的东西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走完阶梯,通道不再向下延伸,而是朝向正前方。 而这向前的走道,也是光线昏暗,一眼看不到尽头。 任谁也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小小驿站下面,竟然别有洞天。这该耗费多大的财力与物力才能够建成。 为了隐蔽,这里的主人可谓耗尽了心血。 他要么是在隐藏什么宝物,要么就是在隐藏自己。财产和生命。常人最看重的,无非这两个东西。 走了许久,肖马渐渐胸闷气短。这个地方的通风性,显然不高。 前方渐渐出现一道砖砌石门。走近了,肖马发现石门两边,分别站了一名侍卫。 地面之下,热气难以消散,于是侍卫的上身都穿着短装,露出整条肌肉虬结的手臂。可他们却仍戴着兜帽,将容貌隐于阴影之中。 肖马看看十一,又看看两名侍卫。这些人的呼吸都很平稳,不论是行走还是站立,都与平常无异。哪像自己一般,大口喘着粗气,额头都渗出了汗水。 肖马心想,看起来,他们除了胸肌,腹肌,肱二头肌,剩下的也没比我强壮多少……大概是“幻气”的作用吧? 来到石门面前,两名侍卫同时低头,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在胸口一锤。动作干净利落。 十一以同样的姿势回礼。 肖马低头看看手上的镣铐,放弃了模仿的想法。 看似沉重的石门,被侍卫缓缓推开。 肖马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凉风。 走进去,里面的空间,比地面上的驿站加马鹏还有大上一些。脚下是整齐铺设的石板,左右两边的石壁也凿得光滑。顶部没于阴影之中,判断不出高度。 两人面前,是一座建在宽阔石梯上面的飞檐建筑,像是一座庙宇或者小型宫殿。 这种中式的建筑风格,让肖马想起曾经在古装剧里见过的场景。到这个世界以来,它是肖马见过的,最为规整的建筑物了。这让他颇为怀念。 肖马叹息一声,对十一自顾自地说:“你知道吗?来到这里,我甚至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你见过这样的地方?”十一眉头一紧,显得颇为戒备。 肖马见他的样子,也不敢多说,只道:“不,我是说……第二个家。” “像出嫁一样?”十一的表情,又变得有些怪异。 “不不……喂,你在想什么!我千想万想,也不会以为你是要把我卖了当媳妇的啊!” 十一忍住笑,拉扯着肖马,便往台阶上面走去。 “走吧,大人早已经在等我们了。在他面前,可没人能耍花招。” 肖马在心里腹诽,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能耍花招的状态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肖马的心脏,却不禁加速跳跃起来。 不知等待自己的,又是怎样一个怪人。 用乌木雕琢而成的拱门前,没有守卫。十一敲了敲门。 “大人,任务完成。我回来了。” “进来吧。”听声音,里面的人年纪不大,大概比十一还小上一些。 吱呀—— 十一领着肖马,推门而入。 房中,四周都有灯台,点着粗大的白蜡。明晃晃的光线,比走道里好上了许多。 一张坐塌上面,盘腿坐着一个青年。他身穿一件黑色斗篷,长发在后脑简单地扎成一个短短的马尾,双目闭着,像在养神。 待两人站定,那青年睁开眼睛。一道金黄色的光辉,在眼中迅速散去。 肖马忽地觉得那金辉十分熟悉。是的,李吟的眼中,也曾放出过那样的色彩。 “这就是那个丹人……” “丹人?”十一低声喃喃,语气有些惊奇。 肖马一愣,转而回忆了一番。也对,自己虽然在言语中,不断地抛出地球上的事物,想引诱十一和自己对话,但可从没提到过自己身为丹人的身份。 那么,眼前这个青年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自遇到黑甲人开始,他就一直派人跟踪自己? 青年不管两人异样神色,从坐塌上走下来。 “虽说是丹人,可为何没有感受到幻气的存在?有趣。”青年一边绕着肖马转了一圈,一边上下打量。 肖马咳嗽两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脖子。 十一说道:“大人,这人一路上疯言疯语,我没有理他。原来他是个丹人,一切便说得通了。” 肖马撇撇嘴,心里不禁翻了个大白眼。这个世界的人们对穿越者,究竟有多大的偏见啊?要么想拿来做实验,要么就以为是魔鬼,要么,就以为是疯子…… “不过,这个丹人不比寻常。”青年在肖马面前站定,直视他的眼睛。 淡淡的金芒一闪而过,肖马被看得发慌。 “光是看,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说完,青年便伸手拍在了肖马的胸口。 肖马本能地想要退后,却发现身体像是被那拍在胸口的一掌吸住了,不能动弹。 好在这一掌并不带着多么大的力道,对方的意图,显然不在于一巴掌把肖马拍死。 一股温和浑厚的气息从胸口涌入体内,肖马感觉身体都变得有些发烫,甚至,还有些痒痒的。 “咳咳,能快点吗?说实话,这个部位,多少有些敏感啊……” 青年无视了肖马满嘴的跑火车,自顾自地合上了双眼。眼球在眼帘下滚动。他竟像是在感受,或者“看”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青年缓缓睁眼,神色竟是颇为好奇。 他偏着头,略带笑腔地说:“哦?只有气级实力的丹人?不过,幻气的颜色倒是从未见过。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是人……可以把手拿开了吗?” 青年收回手,转身坐回了榻上。 “该怎么处置你呢?”青年直视着肖马,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把你吃了,虽然省事许多,可这不又跟那些愚蠢的贵族一个样了?” 肖马咽下一口唾沫。他虽然管不住嘴,可也不傻。 他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阶下囚罢了,生死都还未知呢。只要对方一句话,自己可就没命了。 想到这里,肖马的心狂跳起来。 死了之后,会不会直接回到地球啊……这种事情,以前看的穿越小说怎么都没提过呢? 青年沉吟片刻,终于说道:“这个世界,需要一些新鲜的东西。你觉得呢?丹人。” 第五十章:所以,您的能力是生发吗?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察觉出了一线生机,点头如捣蒜。 “嗯嗯,需要。老是吃人有什么意思嘛?都吃腻了。” 青年笑着摇摇头,说道:“你说话还真是好玩。以往见过的丹人,可从没有你这样的。对了,你叫我岚就好。真名不方便透露,也没几个人知道。你不要介意。” 肖马听这叫岚的青年,说话这么客气,忽然受宠若惊。 “好的岚哥。我叫肖马,叫我小马就好。我怎么会介意这些小事呢?是吧?岚哥。” “叫我岚就行。” “好的岚哥。” “……” 十一扶额道:“大人,你不要见怪。一路上他一直这样。” 岚清清嗓子,端起摆放在坐塌方桌上的一杯茶水。 “丹人,我留你一条命,你也不要得意忘形。留下你,只不过是因为,千百万年来的记载中,大陆上从未出现过一个人,拥有黑色的幻气……” 肖马拇指和食指圈起,做了个手势,接道:“OK,酷炫。” “……” 岚举起茶杯,送到唇边,迟迟没有喝下一口。 他斜睨肖马一眼,眼中尽是威严。 “丹人,我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也请你别总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听明白了吗?” 肖马被吓得打了个寒颤,赶紧点头,严肃道:“好的,岚哥。” 岚叹出一口鼻息,终于喝下一口茶水。 “我说到哪里了?对,黑色幻气。众所周知,这个世界的幻气分为七种。赤橙黄绿青蓝紫。赤色,在武道中代表力量。在法师里面,则是火元素使的标志。” 肖马想到那壮硕的特里维,便是拥有赤红色幻气。他力气这么大,果然是幻气的原因。 岚接着道:“橙色,代表防御能力。法师则借此操控土系元素。” 肖马点头。 岚斜眼看看肖马,见他难得没有多嘴,多少有些欣慰,便继续说道:“而拥有黄色幻气的人,则十分稀有。武道中,黄色幻气着重增强所有者的某一种感知能力。而在魔法领域,它则是独属于光系法师的魔力类型。” 没错,难怪李吟的视野如此之远。黄色幻气,果然是加强了她的视觉能力。 “绿色幻气,则分别用于治疗能力,和木系法术的操控。” “青色,代表飞行能力和风系法术……”岚不紧不慢地说着,又喝了口水。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给这丹人说这么多废话。只不过,既然已经说了一半,又怎能中途结束? 肖马要是知道了岚此刻的想法,一定会让他了解一下“强迫症”了。不过还好,岚只是在心里一想而过,并没有说出口来,给肖马接嘴的机会。 可是肖马仍然找到空隙,说道:“不好意思,那个,我有个朋友,也是青色幻气。可是她为什么不会飞行,也不会操控风力,反而是会隐形呢?” 肖马说的自然是星野了。 岚眉头一皱,随后说道:“你不提起,我差点忘了这回事。这样的情况,我也没有遇见过。那大概是与魔法有关的能力。兰斯的魔法师们,应该会很感兴趣。只不过,我对那些法师,向来没什么好感,也不会去专门研究那些本该拿给女人使用的魔法。” “他们是不是喜欢戴金银首饰?” “哦?你怎么知道?” 肖马兴致更高:“他们是不是头发抹油,还热衷于打扮?” “这,倒也是……” “那他们,”肖马踮起脚尖,比个兰花指,朝岚眨眨眼睛,“是不是还经常这样?” “呃……” “哈,他们不就是娘娘腔吗?” 十一忽然犹豫地说:“你,不也这样吗?” 肖马举起戴着镣铐的双手,挠着头发,抓狂道:“我?你看看我,头发这么蓬乱,站姿这么笔挺,怎么可能是!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左眼和右眼。” “……” 岚咳嗽两声道:“够了,先听我说完。又说到哪了?对,蓝色幻气。它用于变化身形,还有控制水元素。” “最后,紫色幻气,分别代表速度与电元素。” 岚呼出口气,缓缓靠上背垫。本是一次简单的介绍,却没想到搞得这么颠簸。 “言归正传。所以你的黑色幻气,是如此特殊。它究竟代表何种能力,我实在是好奇。” 肖马挠挠头,复述了一遍在洞穴中,自己使时间静止的奇事。 “时间静止?”岚将信将疑,“那为何你现在的幻气等级还如此之低,甚至还没有结成气旋?”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肖马摊手无奈道。忽地,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岚哥。恕我冒昧,你的能力是什么呀?” 听到这个,岚紧皱的眉头稍稍舒缓,竟是难得地笑了笑。 “如你所见,我的幻气呈金黄色。它强化了我的某一项感知。”说着,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这……是生发的能力吗?这种能力倒也吃香。毕竟,脱发可是年轻人中的一大难题。在我们那里,很少人能有岚哥你这么浓密的马尾辫呢。” 岚的动作僵硬在原处。 “我怎么就没有选择杀了你……”岚的眼中,逐渐涌现出一抹凶光。 肖马赶紧低头不语。他明白,此时只要再说错一句话,指不定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祸从口出啊,肖马啊肖马,放在地球,夸人头发浓密是多么诚恳的称赞,怎么岚哥就不吃这套呢? 许久许久,岚终于再次开口:“十一,把他带下去吧。目前,三位‘上凌’中,只有你在身边。执行任务时,把这个丹人带着,充当你的帮手。他虽然特殊,但以他目前的实力,也捣不了什么大乱。如果有关于他能力的新发现,就第一时间把他带过来。我不想再多见到他一眼。” 十一捶心行礼,领命把肖马带了出去,关上了木门。 走下阶梯的时候,十一说道:“以后言行举止,都要谨慎。就算是在心里想的话语,也别以为大人不知道。这正是他的基础能力所在。” “读心术?”肖马大惊。 “只要是被大人记住了面容的人,心灵都逃不过他的倾听。这独一无二的能力,我们把它叫做,‘掌控’。” 第五十一章:“天神”的入侵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来到封雾长城,已经过了数十天。 摩利站在长城顶端。 摩利已不知是第几次站上封雾长城了。 在数百年前,自己当上副主教时,便随当时的四大主教之一,也是自己的导师席勒,来过封雾长城。那是第一次。 当时,他简直以为,自己要么要被这长城顶端呼啸的寒风吹走,要么就要被这寒冷的温度冻成冰雕。 当时,摩利只敢往下俯瞰一眼,便匆匆下去了。 现在呢,他又一次站上了这里。风依然肆掠,依然咆哮,但以自己这副日渐衰老的躯体抵抗着寒风,似乎反而轻松了些。 这不仅与自己已经达到“势”境界的幻气实力有关,还和对未知之物的了解,密不可分。 他已经知道,不论是那些来自亚特兰浮岛的翼人,还是那些躲藏在雾行森林中的兽人和精灵,都没那么可怕。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会死。 人类,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宰。 可是,今年翼人为何来得如此的晚? 从教会一行人到达之后,已经过了一月有余。按常理,早在两个星期前,翼人就应该显露出进攻的端倪了。那时,为等待翼人的如期而至,各路军队,数万人便在城墙上集结了一次。 只是,后来由于等待太久,多数人受不住这凌厉的寒风,便又回到墙下待命了。 那些黑羽翼人,已被关在笼中,带到长城之下,严阵以待。 将抽干了魂魄,炼出了药丸,只留下驱壳的丹人,转化为黑羽翼人,只需给他们喂下红藕即可。他们是每次亚特兰战役的一支重要武力。 虽然有几个丹人逃出了掌握,但是留下来的另一群丹人,仍然按照计划,完成了转化。 他们跟从前一样,在长出翅膀的同时,相貌也变得丑恶,完全失去了就算是丹人也应有的,“人”的面目。 浓密的唾液,从牙缝之间丝丝流出,如同蛛网。双眼中涌出的脓液布满了眼眶,让人作呕。 黑羽翼人不仅拥有极强的战斗能力,并且对那些同样长着翅膀的金羽翼人,有着天生的,强烈的仇恨。 就好像,他们是恶魔,翼人则是天神。——可是,作为神的代言人,教会却要借助魔鬼的力量来…… 想到这里,摩利赶紧打住。 “大人,长期站在寒风中,要小心冻坏了身体。”一名静悼军队长,从城墙上的塔楼中走出,来到摩利的身边。 这人是肯,是他带领教会三人,从飞艇降落处来到长城。 能够参与这十年一度的防御战的,都是静悼军中的精英,和那些在教会旁边,装模作样驻守着,只等着吃软饭的军队可不同。 流级顶尖实力。摩利一看之下,便知道了对方能够在这样气候之下,稳步行走的原因。这样的实力,即使在南境静悼军中,也只有两人拥有。 而那两人,却在此次捕捉丹人的任务中,一死一伤。 “我马上进去。”摩利说道,“只是又有许多年没来这里,难免想多看看。其他地方,人都太多了。” “可是将军要求,不能让您有任何意外,哪怕是伤风感冒。”肯的语气,丝毫不动摇。 摩利叹口气,点点头,跟他进了塔楼。 塔楼内是封闭空间。除了通向三层楼顶的通道口有一扇门,没有多余的窗户。底层地板上燃着一盆炭火,还有三人也在。 走进来后,肯向摩利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只自顾自地走到同伴身边,盘腿坐下,静静烤火去了。 摩利靠在内侧墙上,两手揣进长袍的宽袖之中,头偏着,继续凝望门外白雾浓重的森林和那一片死寂的天空。 曾经,人族俘虏到了不少金羽翼人。 他们狠毒地拷问,残酷地“研究”,却发现翼人是没有情感,也没有智力的,跟所有野兽无异,只不过空有一个人形。 因此,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按着规律。这使人类守军能够通过总结,掌握他们的每一步进攻方式,从未有过意外。 可是这回…… 摩利有了不详的预感。 经过讨论,两位将军仍然坚持等待翼人出现后,再按照传统方式发起反击。 若真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再见机行事。虽然摩利再三建议,应立刻向王室反映,但最终石沉大海。 两位将军表面上说着会立刻考虑此事,可其实,都只是在敷衍应付,只对这位主教大人的意见,表现出基本的尊重。 他们这么做,并非没有理由。 每十年,被派往长城的驻守将军,都不是由资格老道者优先。反而,这项任务成了所有年轻将军们立下军功,达成晋升的绝佳机会。这几乎成了个在静悼军中不成文的规定。 况且,这任务向来十分轻松。 没有人想放过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要是因为翼人推迟进攻这么点小事,就上报王室,那么就好比是承认自己的无能了。 摩利理解这两个年轻将军的想法。可是,这心慌感觉,让他不得不决定,再去墙下的城堡中,找两位将军商议一次。 如果他们还认为自己是啰嗦,不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那么他便会用自己四大主教之一的身份,向王室求援。 甚至,兰斯与埃其的援军,也在摩利的考虑之列。即使这两国的军事力量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腾恩。 他想到这里,哑然失笑,正准备麻烦那几位正在烤火的士兵,转动升降仓的绞盘,把自己送下去,他眼中死寂天空,似乎忽然有了些动静。 摩利立刻紧张起来,一步踏到了门外,扶到城墙之上。 他往天空定睛望去。 一座浮空荒岛! 就算距离如此遥远,也能完全感觉到它的庞大。 即使这里天气阴沉,不见太阳,只有些微弱的光线,透过坚冰似的厚厚云层弥漫下来,那因浮岛形成的巨大阴影,也在雾行森林之上,缓缓移动着。 “翼人来了!”摩利回身大喊。 与此同时,守城士兵也发现了状况,鸣响了号角。 “呜呜呜——”号角声在长城顶部此起彼伏。紧随其后的,是无数绞盘转动的咔咔声。 与只能乘坐几人的小型升降仓不同,那些大型升降仓,虽然能够一次性运送数百人的队伍,但它们在拥有更上乘的青之魔石的基础上,仍需要数十位士兵使出全力,才能够将绞盘启动。 时间紧迫! 第五十二章:黑羽翼人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不久,宽阔的城墙之上立满了士兵。摩利所在之处,是来自腾恩军队负责守卫。 此时,这些从国内平民中招募而来士兵们,显得十分慌乱,推搡半天也不见列队站好。 他们多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战斗。与那些整齐肃穆,等待着号令的静悼军截然不同。 那浮空荒岛出现不久,便不再移动。这倒与曾经相同。 看来,初代人族安置于封雾长城之中的神秘魔石,仍在起着作用。 只不过,没人知道这魔石究竟是什么,又为何能够使亚特兰城不敢越雷池一步。 经过试验,已知的七种魔石,还未有任何一种,能够对翼人造成这样的影响。 翼人想要攻入人族的国度,必须先彻底摧毁长城。这是一条铁律。 这时,希尔的喊声穿过军队的嘈杂,传入了摩利的耳朵。 他转过身,只见希尔大步迎了上来,脸上竟还带着兴奋的笑意。 而纳尔森则是浑身发抖,压低了身子,几乎把双手都贴在了地上,缓缓地移动着。摩利摇摇头。纳尔森这孩子平时十分坚强,稳重,可这恐高的毛病,怎么就老是治不好呢? “你们本来不必上来。”摩利皱眉道,“教会的神职人员,从来都只用待在城墙之后。何况是你们两位副主教?为什么不带领从四国赶来的教众,进行祈祷?” “他们由那些神官带领便可。我们常常见你一个人,没事便上来查看,一看就是对这次的防守忧心忡忡。况且,连纳尔森都提出要上来找你老人家,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我又怎能不跟上来看看?” 摩利看了看纳尔森的样子,苦笑一声,弯下腰慢慢把他扶了起来。然而,后者才直起身子,只远远看见了城墙之下,脸色便又立刻苍白,低下头来。 摩利劝道:“你先去塔楼中休息片刻吧。有需要再叫你。我这把老骨头,老是老,但也别忘了我的实力,不会这么容易出意外的。” 可是,纳尔森却果断地摇头,打着颤说:“没事,主教大人。我也认为这次的翼人非比寻常,为教会献身,是我的义务与责……责任。” “好吧。”摩利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道,“要是实在有什么不适,就去休息一下。” 希尔见了两人的样子,笑道:“我倒真希望有什么意外。毕竟每十年才遇得上一次的事情,我可不想这么平平淡淡地度过。况且,我还不恐高。” 这时,国家军队终于整队完毕,面朝着亚特兰浮岛严正以待起来。 摩利看着这些由农农夫和猎户组成的半吊子军队,不禁更加担忧。尽管从前,用他们来对抗翼人,只是壮壮气势,增加一道保险,从未造成过预料之外的重大伤亡。 军队中的喘息声与吞咽唾沫的声响才稍稍平息,天空之中便有一群黑点出现,朝着长城越飞越近。 翼人本该在浮岛出现半日之后,才发起第一波进攻。可是现在,第一个意外就已经发生! 再看翼人的数量,足有两百余只。如此众多的翼人,哪是第一波进攻该有的? 现在,就算是静悼军也有些立不住阵脚了。 两位静悼军将军,在长城中央的一座塔楼顶端,紧急商量着对策。 号角再次吹响。 “呜——” “呜——呜呜——” 第一声,代表着所有弓箭手立刻射击。 而第二声,代表着准备放出黑羽翼人。 摩利对这样的决策深表欣慰。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没有再轻视敌人。 摩利朝着身边的希尔与纳尔森使了个眼色,同时,悄然把幻气运转全身,随时准备作战。 “嗖嗖嗖——” 一轮箭雨,逆风放出。 第一波箭矢,由静悼军的精英弓箭手射出,直指目标。由于逆风,箭矢速度没有达到最快。箭雨将那些雪点之中急速穿梭的翼人,笼罩在了其中。 然而,第一波箭矢之后,由普通弓箭手射出的箭矢,则是歪歪扭扭,偏离了目标。甚至,有些箭矢一经射出,便被狂风倒吹得七零八落。 要是以往,风不会这么大。 摩利因这恶劣的天气,捏了一把冷汗。 翼人们意识到了危险的接近。他们拍打翅膀,加快速度,同时改变了飞行的轨迹,试图摆脱这第一波箭矢构成的死亡之网。然而,他们想要全身而退,是绝无可能的。 不出所料,无数的箭矢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拍上了一群来不及躲避的翼人先锋。 远远看见那些翼人中箭,摩利心中的石头才终于落下。翼人也是血肉之躯。 可是下一刻,摩利又皱起了眉头。 被击中的翼人,原本应该就此坠落,掉进万丈深空之下的雾行森林。可是,此时他们却只是摇晃了片刻,飞行高度压低了几分,身上插着数支箭矢,又继续向前飞来。只是翅膀拍打的频率降低,速度慢了许多。 “不要停,继续放箭!”摩利在风雪中,激动地大喊。 静悼军早已弯弓搭箭,心中带着不可置信,射出的箭矢,力度都大了几分。 原本的翼人先锋躲到了后面,新的翼人承受了这一轮攻击。 两百余只翼人部队整体速度慢了下来,却仍在前进。 那些看守黑羽翼人的士兵,看见翼人中箭,本认为可以把这些一脸凶相,令人胆寒的黑羽翼人多关上片刻,此时,却只听见中央塔楼处,远远传来一声大吼: “放!” 一面巨大的黑色旗帜,竖了起来。 施放黑羽翼人的信号。 看守士兵不敢怠慢。 黑羽翼人见有人解锁开门,更加狂暴了。 他们一下一下,急速冲撞着铁门。 哐!哐!哐!……一个个结实的铁笼摇晃不止。 铁门的沉重锁链,终于被卸下。黑羽翼人瞬间便将铁门撞开,将站在门边,来不及躲避的士兵一把推开在地。 见此情景,士兵们都惊慌失措地往后退缩。 好在十余只黑羽翼人并未搭理他们,只是眼冒怒火地盯着前方,径直朝着那两百余只负伤的金羽翼人,猛扑过去。 他们的速度比金羽翼人快上数倍,如同十余道黑色闪电,在夹雪的狂风中,驰骋而去。 那些金羽翼人越飞越近,直到这时,才显出了较为清晰的轮廓。 他们的表情都十分木然,圆睁着双目,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节奏分明地拍打着翅膀。 似乎即使是身负箭伤,也无法让他们感到一丝疼痛。就算凶神恶煞的黑羽翼人,正张开利爪,正面扑来,也不足以让他们生出一丝的恐惧。 第五十三章:三座浮岛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片刻之后,第一只黑羽翼人抵达。他咆哮着,一口咬上了一只金羽翼人的头颅,同时,双爪往对方胸膛上一插,竟在他的上身,硬生生掰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紧接着,黑羽翼人毫不犹豫,巨口上下一合,双爪左右一拉。顿时,一个金羽翼人便如同一张纸片,被分成了两半。 而后者的头颅,则如一颗果核,从那黑羽翼人的口中吐了出来。 金羽翼人的血液,是浅白色,并且血量不多,就算头被咬掉,断头处也只像是有一圈浅白色的水渍。 这样的现象,不论是谁,就算心里早有准备,甚至早已见过多次,也都会觉得诡异。 场面虽没有鲜红飞溅的“血腥”,但仍让人不忍直视。许多人都别过了头去。 但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看见己方产生了优势,多少安心了一些。 摩利是个例外。他的目光密切地关注着战场,不闪躲也不庆幸。 从前,那些中箭的翼人,都无法继续飞行。虽然此时第一个死去的是金羽翼人,可他还是想不通,为何这次他们能够变得如此强悍? 不久,第二只黑羽翼人也嘶吼着赶到。只见他一把便抓住了一个敌人的咽喉,身体绷成弓形,双脚上的利爪直直刺入了对方的腹部,再往下一拉,留下了三道几乎可透过寒风的巨大豁口。那金羽翼人眨眼间,便被分成了上下两截。 然而,如此情形之下,金羽翼人的表情也十分空洞,只睁眼瞪着对方,不带一点感情色彩。 不仅如此,就连他背后的双翅,也依然平稳地挥动着,让人不禁觉得,那翅膀并不属于他,只是一种能够带他飞行的工具。 这与黑羽翼人那如发疯的乌鸦一般,狂乱扑打着的翅膀完全不同。 虽然黑羽翼人只有十余只,而金羽翼人有两百之众,但前者却是在后者之中左突右冲,拖住了他们的前进。 金羽翼人终于开始反击。他们凭借数量上的优势,十多个只同时蜂拥着,包围住一个敌人。 有的拉扯住黑羽翼人的手臂,有的攀上黑羽翼人的巨翅,用肉体将对方牢牢绑缚。 黑羽翼人拼命挣扎,猩红的双目中尽是疯狂,张开巨口便朝着空气一阵乱咬,同时发出嘶吼。 金羽翼人看绑缚正在瓦解,数只翼人便抓住机会,同时伸出利爪,扣上对方的肌肤,想要将黑羽翼人的内脏全部捣碎。 几只黑羽翼人力量稍弱,终于在这样的围攻中惨死,如同一朵朵在空中绽放的血红之花。 不过,也总有更加强大的黑羽翼人,猛力扭动肢体与巨翅,将死死攀在身上的金羽翼人甩了开去。 就在长城之上的摩利认为,所剩的几只黑羽翼人,还能够为人族争取更多的时间时,一道金色的光柱,却猛地打在了一只刚刚挣脱绑缚的黑羽翼人头上。 光柱散去。黑羽翼人的头颅却不翼而飞,徒有鲜血向上喷出数尺。他的尸体则旋转着,坠落到了雾行森林之中。 这是…… 摩利的瞳孔猛缩,白色胡须在风雪中颤抖得更加剧烈。 无眼翼人。 这是一个特殊的翼人种类。顾名思义,他们脸上,原本眼睛所在的位置,是一片光滑的肌肤。但这并非他们的可怕之处。 他们张开嘴巴,可以凝聚出一道金色光炮。光炮威力极大,就算是黑羽翼人,在它也不堪一击。 除非用镶嵌了上等橙之魔石的坚盾抵挡,否则,光炮简直可以贯穿一切。 可是,这样的存在,原本应该在战役的最后,才会出动。 无眼翼人,是历来的战役中,最为棘手的存在。可是如今,却在第一波攻击里就出现了一只! 摩利完全抹去了内心的最后一丝侥幸。 他望向中央塔楼,企望两位将军做出正确的抉择。 当前,还不是摩利应该出手的时候。他的攻击,覆盖范围太大,会伤及拥有不弱战斗力的黑羽翼人。 在现在的情况下,人族经不起任何多余的损失。 “呜呜——呜——” 号角吹响。 城墙前方,一列拥有青色幻气的静悼军,以及国家军队中的精锐,在腰间扣好坚固而轻盈的精钢铁链,在城墙上一踏,便飞身朝远处的翼人冲去。 他们一共三百余人,手拿玄铁长枪,同时大喝,声势惊人,义无反顾! 其中,有肯队长的身影。 这一群人可以说是亚特兰战役上,人族精锐中的精锐。人人都拥有至少达到了流级水平的青色幻气。 每折损一人,都是守城大军里,不容忽视的损失。 不到危急存亡的关头,将军不会让他们不会出手。 两位将军对这次翼人逐渐正视,力图以最稳妥的方法,迅速结束当前的战斗。 青色幻气的士兵挥舞长枪,目标直驱无眼翼人! 无眼翼人战力虽强,但只有一个。并且光炮需要蓄力,只要预判了攻击的轨迹,提前躲开,便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摩利紧张注视着战场。在灵敏性上,他对青色幻气的武者,有着一定的自信。并且,光是肯一人的实力,便不好对付。 果然,无眼翼人张开嘴唇,一道圆形光辉逐渐凝聚。三百余名士兵,在空中迅速散开,拔高高度,最后挺着长枪,四面八方地便朝无眼翼人刺去。 肯由下自上,飞掠而来。他的长枪,直指无眼翼人的咽喉! 翼人先锋察觉到了不妙,纷纷挡在无眼翼人的身边。然而,他们哪里是流级高手的对手。 多数翼人没有走过一招,便被长枪挡开,或者,直接斩碎了脑袋。 光炮朝前喷射而出,在风雪之中,清理出一道清晰的轨迹。 不过,威力不凡的一炮,却只撕碎了几根系在士兵们腰间的钢链,并未伤及一人。 肯的长枪紧随而至。 噗嗤! 长枪贯穿咽喉。 噗嗤!噗嗤!…… 无数的长枪,几乎是同一时间,插满了无眼翼人的身躯。 解除了无眼翼人的威胁,士兵们开始配合那所剩无几的黑羽翼人,清理战场。 两百余只翼人不久之后,便被屠戮一空,如同雨点般坠落,摔进了森林的白色浓雾之中。 肯看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找准机会,扔出一条锁链,便往一只黑羽翼人身上套去。 其余战友心照不宣,也在突然之间发难。即便黑羽翼人愤怒地大吼,却最终没有挣脱数十人的团团捆缚。 再次回到长城顶端,将黑羽翼人关入笼中,肯松了口气。 然而,摩利的自言自语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这才是第一波进攻啊。亚特兰浮岛,怎么现在就离开?” 肯转过身,本想安慰两句。 可是,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却将所有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 视野尽头的厚重云层里面,又出现了两座浮岛。 这两座浮岛比第一座,还要大上一圈。 三座浮岛静静地悬浮着,让风雪肆虐的世界,都为之沉静下来。 第五十四章:老友来信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摩利稳定了心率,终于想起现在要做的是什么了。 趁着第二波攻势还没有开始,必须求援! 人族,遇到了危急存亡的生死关头。 摩利回到长城之下的城堡之中。 三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信件,分别寄往腾恩王都,兰斯王冠岛,埃其金河绿洲,以及,兰斯的法师联盟。 诺曼作为紧邻长城的国度,行军方便,且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每次战役都几乎倾尽了全力。 摩利为了保险起见,又叫人将三封信件,都复写了一份。 一共六只最为壮硕的信鸽,在窗口放飞出去。摩利望着它们扑腾离去的身影,心中焦急难耐。为了不放过一线希望,他甚至朝一向高傲,中立的法师联盟发出了求救。 法师联盟是大陆上的著名组织。如果能够得到魔法师们的帮助,也许会对战局的扭转,起到意料之外的作用。 …… 数日之后。 兰斯联邦。七弦群岛,专属于法师联盟的地界。 莱特正在他的落地窗前,翻看一本魔法古籍。 暖和的阳光将他的头发和睫毛,照得闪闪发光。摆在书桌上的半瓶青葡萄酒,也装在上等的水晶瓶里闪耀。 莱特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缓,看得出十分专注。 这时,房门被敲响。 “莱特先生,有一封信件。” 莱特抬起头来,语气颇为不悦:“放着吧,晚上我再看。” 敲门的学徒有些犹豫,支吾片刻后说道:“是从封雾长城寄来的……署名是,托马斯·摩利。” “摩利?”莱特有些惊讶。摩利曾经作为腾恩教会的使者,来兰斯拜访过。 当时,莱特作为一个天才魔法师,和魔法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在宴会上,与摩利结下了交情。 在莱特的印象中,对方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只不过,他们之间,已经数十年没有通过信件了。 他合上书本,把椅子拉到桌前。 “进来吧。” 莱特对摩利的信,十分好奇。 学徒毕恭毕敬地将信封交到莱特手上,然后缓缓退后,关上了房门。 拆开信封,入眼的,是沉稳有力的字体。莱特微微一笑。再怎么说,摩利也算是个曾经的忘年之交,只是后来双方的事务都愈加繁忙,便渐渐中断了联系。 然而,越往下看,莱特脸上的笑意便越来越少。看到后来,他眉头紧促,心情沉寂,不得不暂时中止了阅读。 封雾长城竟然会有危机?怎么可能?那可是人族集四国之力,构成的最为牢固的防御,是人类统治整个大陆的基础所在。 但摩利信中的描述,如此激烈,绝不会有假。莱特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摩利在向自己求援。莱特陷入了犹豫之中。 一方面,人类安危这种事情,再怎么想,也太过遥远。并且,法师联盟之所以存在至今,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只潜心于魔法的研究,始终保持中立的立场。 另一方面,摩利作为一个老友,迫不得已向自己求援。这样的请求,又实在难以拒绝。 安全性的问题,莱特倒没有纳入考虑。 毕竟,作为法师联盟里,七位拥有坚级顶峰实力的高阶魔法师之一,他自信这世间难有能够危及自己的事物。 莱特叹息一声,再次将目光,放回了信件之上。 【莱特先生,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对于你实在有些为难。但是,人族的安危已经系于一线。也许你认为我的话有些夸大其词。不过,等你来到长城,我敢肯定,你一定会见到一些一辈子也不会遇上的事物。至少,这里的酒柜里头,还放置了数十种高度烈酒,等你来品尝。 您的老友,托马斯·摩利】 看到这里,莱特哑然失笑。 记得数十年前,他们信件来往,讨论得最多的,莫过于腾恩的烈酒,与兰斯的葡萄酒之间,孰优孰劣。 莱特折上信纸,装进信封,收进了抽屉。他转头望着落地窗外,泛着波光海洋。 一辈子也不会遇到的事物吗?莱特回想着信中的话语。 他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兰斯了。老是呆在一个地方,难免会有些烦闷。 不过,那些来自腾恩的烈酒,他可不想喝。 莱特拧开青葡萄酒的瓶盖,浅酌了一杯。 “安迪。”莱特的声音不大。 房门应声打开,正是刚才那名学徒。看来,他一直守候在门口。 “莱特先生,有什么吩咐?”安迪低着一脸青涩的脸庞,显得十分谦卑。 “叫上三十名高级学徒,我们要去诺曼一趟。” “诺曼?”安迪一愣,有些不知所措,“需要通知法师联盟吗?” “不用,这是我自己的私事。” 莱特整理了一下衣装,走到房间一侧的全身镜前,打开矮桌上的一个小盒子,拿出两枚紫色的戒指,戴在了手上。戒指一方,一圆,其中蕴含着深邃的流光,显然不只是为了装饰。 它们都是由幻珠打磨而成。并且,还都是从坚级以上的凶兽体内,取出的上乘幻珠。 莱特换上一件深紫色斗篷。斗篷如丝绸般光滑,让人一见之下,便知价值不菲。 莱特转身,忽然想起似的,又嘱咐道:“对了,安迪。记得把我桌上的青葡萄酒也带上。” 隔天早晨,莱特带领三十名流级实力的高级学徒,乘上了他的私人游船,睡美人号。三十名,便是莱特手下大半的得意弟子。 让他们去见见世面,没有什么坏处。 从七弦群岛出发,北上前往长城,需要在诺曼的封澜港停泊,然后走陆路到达。因为在那极寒之地,封澜港往北的海域常年冰封,船只无法通行。 这一共要花去小半个月的时间,莱特心想,也就是说,从寄出信件,到自己一行人抵达,摩利需要等待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记忆中,亚特兰战役,通常持续一个多月。到时候亚特兰战役也该收场了。 不知那时,摩利是否已经备好了宴席,迎接自己的到来? 莱特几乎快忘了摩利寄信的主要目的,是请求支援。这不是他记性不好,只是潜意识里,莱特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何种威胁,能够让摩利如此地重视。 那可是一个“势”级强者啊。就算自己与之相比,也只能甘拜下风。 那是时间与天赋的双重造就。敢问世上,有谁能轻易伤到一名势级强者呢? 第五十五章:传说之物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这几日来,摩利只要呆在长城之下,便会觉得魂不守舍。他宁可睡觉都在长城之上的塔楼中。 毕竟,翼人的攻击只要开始,便不分昼夜。 这天夜晚,一轮朗月挂在晴空之上。这是难得的晴朗夜晚。 摩利失眠,站在长城上,俯视脚下的雾行森林。森林的大雾仍未消散。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浓雾永远都在树林之间徘徊,鬼影重重。 肯从塔楼里面走出来,虽然步履沉稳,但黑眼圈仍挂在脸上。显然,这几天来,他的睡眠也严重不足。 他只是流级五星的实力。休息对于他来说,依然十分重要。而摩利,近年来已经突破势级,体内磅礴的幻气,使他不需要多少睡眠。 “摩利主教,这里有我们守城军,万无一失。只要有情况,自然会通知您。”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摩利转身,微笑点头道:“辛苦你们。我没事。” 随后,他又将目光放回森林上,负手而立,沉沉叹了口气。 “肯队长,你看。凭借这封雾长城,我们人族,便与城外这片蛮荒之地隔绝开来。无数的年岁过去,我们与城外的异族没有任何联系,都快忘了我们并非这片大陆上,唯一的智慧种族。” “是的。”肯说道,“人族这个词,听起来让我耳生。平常生活中,我们只称自己为人类,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人们偶然说起长城之外,也只是拿来讲些鬼怪故事,吓唬吓唬小孩子罢了。” 摩利缓缓摇头,语气有些沉重:“可是,那些所谓的‘鬼怪’,我们除了古籍中的记载,实在知之甚少。就算每十年都会出现的翼人,我们都不明白,他们究竟从何而来。这对人族,或者人类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肯安慰道:“不过,好在只有翼人敢与我们对抗。其余的种族,早已在世界之初便被赶到了长城之外,从此销声匿迹。要不是今年的翼人稍显特殊,我们也不会如此多虑。大人,你不必有太大的压力。” “我总感觉,从前,翼人并未拿出全部的实力来攻击长城。他们更像是在等待,直到今年,因为某种原因,才开始认真起来。也许长城,真的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坚固。翼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战胜。” 肯沉默不语,只望着天边的那三座浮空荒岛。 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不论如何,人族的力量不容小觑。就算经过了这无数的年岁,我们不如先祖那般拥有神力,可人族的积累,也更加厚重了。” 摩利没有回答,心中的不安并未减少许多。他盼望着援军的到来。如果翼人使出全力,而人族依然轻敌,那么鹿死谁手就真不好说了。 摩利抬头,看了一眼那明月之下的三座浮空岛屿。不知是不是紧张所致的幻觉,恍然间,他好似看到那最大的一座岛屿上,有一头庞然大物奔跑而过。 他眨了一下眼睛,岛上又恢复了一片荒芜的模样。 仰望的视角,怎么可能看到岛屿正上方的事物呢?如果真有东西,它该有多么高大? 摩利讪笑一声,安慰自己应该休息一下眼睛了。可他心里的不安,却让他明白,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次日清晨,摩利收到了四封回信。 腾恩王室隐晦地表示,现在国家正值用兵之际,往长城送出的军队已经够多了。 兰斯最高议会则说明,联邦中的武力,并非为一家所有,连最高议会也无权过问各个城邦的管理。因此,实在爱莫能助。 埃其国王则直接劈头盖脸地说,如果有足够的金币作为报酬,他麾下的各部族子民,便乐意前往长城支援。 摩利长长叹息一声。果然,想要将四国人类的力量联合起来,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让摩利稍感欣慰的是,老友莱特,已经带人从七弦群岛出发了。 三十名流级实力的学徒,加上莱特这位高阶法师,也算是一股不错的战力。 【摩利先生,恕我冒昧,您准备的上等烈酒,我是不会喝的。不过,我倒是带了几瓶七弦群岛用最新配方酿制的葡萄美酒,请您品尝。】 看到这里,摩利哈哈一笑,心头的不详也散去了几分。 这世上,朋友原来真的比势力要靠得住。 就在摩利百感交集之时,头顶远远传来若有若无的号角吹鸣之声。 摩利心头一凛,嚯地站起。 这时,房门也被推开。 一名神官气喘吁吁地说:“主教大人,翼人……翼人又来了!” 升降仓升上城墙。朝阳在地平线,散发温和的光线,使得天上的三座浮岛,有了一层神圣的意味。 二十个黑点,从上空急速掠来。 翼人数量不多,可是摩利的瞳孔却猛地收缩,心脏入坠冰窟。 普通翼人的身高,与常人无异。可这一次,他们却比之前高大了接近两倍,简直如同一个个巨人。 他们的速度并未因体积而受限,反而更加迅猛。 而更令人惊悚的,是他们身后的四只巨大的羽翼。羽翼上的羽毛根根闪亮,反射着金属般的光芒,好似完全由金石打造。 四羽翼人。那是只存在于古老记载中的翼人种类,已经数万年没有现于人世。 没有风雪的阻碍,长城之上的人们,将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 神明在上…… 摩利的预感终于应验。然而此时,他却只有祈祷这是一场梦境。 “呜——” 将军的声音从中央塔楼传来。“快放箭!不能让他们踏上长城!” 一轮黑压压的箭雨放出。无风,就算是普通弓箭手,也能没有阻碍地将箭矢射出。 铺天盖地的箭矢,如同一阵密不透风的巨浪,拍向了那二十只四羽翼人。 伟大的四手之神啊,求求您,让他们无处可躲。 摩利在心中呐喊。 神明也许回应了摩利的祈祷。箭矢的巨浪,彻底将四羽翼人们淹没了。 然而,待箭浪冲过,二十只四羽翼人,却一个不少。 他们用下方的一对羽翼包裹身体,上方的羽翼则继续拍动,悬于高空。 此时,他们齐齐地将下方羽翼一展,金光四溢的翅膀,毫发无损。 第五十六章:人族之劫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四羽翼人毫发无损,继续俯冲而来。 “呜——呜呜呜。” 塔楼之上,竖起了两面黑色旗帜。 搬出静悼弩车的信号。 静悼弩车算是静悼军中的王牌武器。 它们通体由极品的玄铁打造,沉重无比。每一辆弩车上,更是由高阶铸冶师们安置上了一颗上乘的赤色幻珠。这使得弩车射出的每一发弩箭,都具备超强的杀伤力。 而弩车所用的弩箭,也不是凡品。弩箭均是长达两米,光是那磨得吹毛断发的箭头,便有一个成年人的头颅那么大。 光是装填弩箭,便需要三名赤色气级幻气的士兵,共同拉动弓弦。 静悼弩车一直存放在长城下方的仓库中,已经数十年没有用过。除了曾经那些谨慎至极的守城将军,一到场便把它们抬了出来。 显然,正在塔楼之中的那两位,并非什么谨慎的人。不过到了此刻,就算心思再怎么愚钝,也不至于轻视翼人了。 “咔嚓咔嚓……”绞盘磨动的声音响起。 城墙下的士兵已经把弩车抬进了升降仓,开始上升。 可是,在这之前,必须要争取时间,拖住四羽翼人们的攻势。要是让他们在静悼弩车就绪前登上长城,后果不堪设想。 摩利闭上双目,双手合十一拍,体内的金黄色幻气喷薄而出。 周围的士兵见飞速接近的翼人,心里本十分慌乱,只期盼着静悼弩车赶紧就位,此时,见了摩利这铺面而来的淳厚幻气,却终于感到一丝安慰。 势级强者。这不是光有天赋就可以达到的成就。许多普通士兵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城墙上见到摩利,却是第一次得知,这位所谓的主教大人,实力竟然如此雄厚。 从摩利体内涌出的幻气有如实质,源源不断,在他的头顶盘旋汇聚。 那是一头由幻气凝聚而成的金色巨象! 巨象身高七米有余,体长十米左右。而一双冲天的獠牙,更是长达三米以上,气势不凡。 这头巨象呈半透明状,如同琉璃。可是,其上的肌肤却有千沟万壑的褶皱,一双眼睛也炯炯有神,透露出一抹坚定的光辉,哪里像是没有思维的死物? 摩利没有轻敌,一上阵,便把幻形召唤而出。 “吼——” 金色巨象前蹄微微抬起,仰天长啸,声浪席卷长城之上。 幻形离体,单独作战,是幻气实力达到势级之后才可拥有的能力。 摩利一出手,便亮出底牌。这绝不该是藏拙的时候。 紧接着,摩利的双手在地上一按,一道光桥从城墙上面延伸而出,巨象紧随其后,迈动沉重的身躯,便朝四羽翼人撞去。巨象虽然威猛,可是并不长着翅膀,无法离地飞行。 从摩利召唤幻形,到光桥的延伸,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 四羽翼人的速度本已提至极限,眼看即将到达城墙,可突然之间,一头金色巨象便朝自己猛冲过来。 四羽翼人并不迟钝,他们突然默契地分散了阵型。只有一只四羽翼人因为躲避不及,被一只象牙插了个正着,连翅膀都未来得及收拢挡在身前。 剩余的十九只翼人并未选择停下来与巨象纠缠,而是速度不减,继续朝着长城冲去。 摩利心急如焚,双臂张开,一层薄如蝉翼的光幕,便挡在了前面。 之所以将光幕收缩得如此之薄,是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将它尽可能地拉长,抵挡更多分散开来的四羽翼人。 可是,长城一望无际,又怎是摩利一人便可以顾及周全的。尽管光幕长得肉眼看不见尽头,却也只挡住了区区五只翼人的步伐。 “呜呜——呜。” 就在所有人已经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号角再次吹响。 防御阵型! 士兵们终于回过神来,纷纷蹲下身子,举起方盾顶在头上。而靠后的弓箭手,也纷纷躲入了盾牌下面。 “锵锵”声响,盾牌严丝合缝,在长城上拼成了一片金属地毯。 然而,这看似整齐的防御阵型,在四羽翼人的脚下,却是不堪一击。 他们凭借高大的身躯,以及下坠的惯性,直直地便踩到了那金属地毯之上。 砰!砰!砰!…… 那些在盾牌之下被踩中的士兵,便连同盾牌一起,变成了一张张肉饼,血肉横飞。 四羽翼人刚一站定,便开始握紧双爪,一拳拳地锤下,根本没有给士兵们重整阵型的机会。只要是他们所在之处,无不造成了一场腥风血雨。 “希尔!纳尔森!”摩利心急如焚。此时此刻,为何又不见那两个常伴身边的副主教了呢? 呼唤才一出口,摩利便只见左右远处,都有光芒四射而出。原来他们两人早已赶往了四羽翼人的落脚之处,与翼人缠斗在了一起。 摩利稍感欣慰,可稍一分心,光幕却应声而碎。五只翼人都比摩利高出半个身子,从他的正面扑来。 摩利冷哼一声:“异族!现在就让你们见识到人类的力量。” 摩利双手成爪,在胸前合成一个球形。一粒光斑在十指之间旋转,越来越大,眨眼之间,竟是膨胀为了一颗五米有余的光球,被摩利举在头顶,朝飞扑而来的五只翼人扔去。 “异族,去死吧!” 光球的飞行虽然不快,但成型却极快。五只翼人收手不及,悉数被光芒吞没。 光球爆开,发出一声轰隆巨响,响彻整个长城。 光芒散去。除了外围的两只翼人,用四只羽翼紧紧包裹住身躯,成为尸体之后还留有一个破烂的形体,其余三只翼人则死不见尸,完全化为了灰飞。 这就是势级强者的力量。 摩利额头渗出颗颗虚汗。刚刚的攻击耗费了他的大半幻气。 就在他正欲金色巨象收回,去支援守城士兵的时候,那第一座出现的浮岛上,却俯冲下来一大片黑点。 千余只普通翼人朝着长城急速掠来。其中,还不乏无眼翼人的身影。 现在长城之上正一片大乱,只有几束不成规模的箭雨离弦射出,根本对翼人造不成什么阻碍。翼人势如破竹,席卷而来。 摩利的内心陷入了绝望的沼泽,可他仍然强打精神,指挥着巨象朝着翼人大军冲去。 原本庞大的巨象,此时,在他们面前却如螳臂挡车。 这亦是数万人族军队的处境。就算勉强挡下这一波攻击,人族军队也将就此失去战斗能力。 而那三座浮岛,哪里有即将离开的意思? 称霸大陆千万年之后,整个人族的劫难,终于降临了。 第五十七章:幻形与幻珠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孙一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 他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木质的房间,虽然一点算不上豪华,但却十分整洁舒适。一抹橘红色的晨光,从一扇小窗洒进来。 那头紫色眼睛的野狼呢? 孙一猛地坐起,扯动了筋骨,身体一阵酸痛。 他忍不住轻哼出声。 这惊动了正趴在床沿上打盹的艾菲。 此时,她已经脱去了那一身陈旧的皮革,换上了一套浅绿色的宽松布衣。 “你醒啦!”艾菲眼角有些浮肿,显然睡眠不足。但她眼中却满是惊喜的色彩。 “这里是……”孙一迟疑道。 还不等他说完,艾菲嗖地一下便抱住了他。孙一感受到胸口传来一阵温软。 “疼疼疼。背……背磕着床头了。”孙一发出呻吟,轻轻推开了她,有些害羞。 “啊,对不起。”艾菲放开他,“必须赶紧叫大家过来。你已经昏睡好几天了。那团紫色幻气,一直在你身上萦绕不去。你没法吃东西,只有每天喂你喝下些流食。虽然那个叫洛焰的姐姐说,你根本不需要进食,更不需要有人在旁边照顾,可是人哪能有不吃东西的道理啊……” 艾菲语无伦次地说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孙一有些无奈,只挠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可他却不知道,这几天来,艾菲无时无刻不守候在孙一的身边,期盼着他的苏醒。 不久,门外的阶梯上,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冯深,李吟,星野,特里维四人都被艾菲叫了上来,关切地围在了孙一的床边。 特里维更是一见面,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特里维经过红色幻气的强化,体质本就不弱,再经过艾菲的治疗,此时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因此他的这个拥抱,可不比艾菲一般的温软。 孙一没法再保持轻声细语,大叫道:“疼!疼!疼!背磕着床头了啊!啊!” 待特里维笑着道歉,放开之后,冯深问道: “现在感觉如何?” “除了身体有些疲累,其他的都没有问题。”孙一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做了个怪梦。不知是否值得一提。” “是什么梦?” 五人一听,竟然显得十分地感兴趣,甚至期待? 孙一摸不着头脑,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致,便详细描述了一遍那在琉璃草原上,与紫瞳奔狼的战斗。 等孙一说完,五人还显得意犹未尽。 “哇,真是酷毙了。”特里维摸着下巴回味着。 “那最后谁赢了?”星野皱眉,眨了眨眼睛。 一缕晨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化开,让这幅认真的模样显得如此的动人可爱。 孙一脸上一红,不过好在有橘红色的光线作为掩护,并未让对方察觉。 “咳咳。我马上要把它制伏的时候,梦就醒了。” 孙一撒了谎。梦境里,他徒手和奔狼相斗,弄得遍体鳞伤,到最后几乎是在勉力支撑。 “果然如此……”冯深沉吟,随后解释道,“洛焰团长说,你之前身处的那个梦境,叫做‘魂域’。那是幻气实力提升到坚级的象征。而那头紫瞳奔狼,便是你的‘幻形’。” 孙一一头雾水,只明白自己的实力得到了大增。和妖蛇战斗之后,身负重伤,也算因祸得福了。 “幻形,是什么?”孙一问道。 洛焰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门口,静静看着房间里的众人。 “幻形生前,都是称霸一方的存在。它们陨落之后,实力大减,却在魂域之中缓慢地继续成长。千万年之后,它们便开始等待和自己有缘分,也互相匹配的人类到来。从此之后,便借那人类作为通道,以幻形的形态,重新降临到熟悉的世界。” “神奇……”孙一喃喃着,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也就是说,我以后有了一头狼,当做帮手?” 洛焰轻笑一声:“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才是那头狼的帮手。” “呃,”孙一决定把这件事暂放一边,转而问道,“对了,那妖蛇怎么样了?” “已经被洛焰姐姐杀掉了,”艾菲说着,一只手便往裤兜里掏去。 “这是……” 孙一看着艾菲手里躺着的,那一颗蕴含着深绿色流光的宝珠,再次被镇住了。 “这是妖蛇体内的幻珠。本可以卖个好价钱,可是冯深却说我们猎杀了妖蛇,赏金已经够多了,不如把幻珠留下来给我们自己用。” 冯深笑道:“是的。据洛焰团长说,幻珠的作用不小。让铸冶师把它镶嵌在武器上之后,可以让攻击带上不同凡响的效果。而只有与幻珠拥有相同幻气的使用者,才能让它们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而我们之中只有艾菲一人,与妖蛇的幻珠一样,拥有绿色幻气。” 艾菲闻言,显得十分惭愧,深深埋头,说道:“我在大家里面,从来都是拖后腿的,实在不该得到这样的眷顾。这个东西既然如此的宝贵,继续留着,说不定以后能够派上更大的用场。” 冯深摆手笑道:“你不需要客气,我们早已经是生死与共的朋友。现在有了好东西,又能不分享。况且,幻珠嵌在武器之上,可以增强战斗能力。有了这份力量,我们还指望着你能保护我们呢。” 艾菲沉默下来。确实如此,一无是处的感觉并不好受。有了幻珠,说不定能够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里,给予同伴们更多的帮助。 洛焰插话道:“幻珠虽然稀有,但是那妖蛇的幻珠,也不见得有多么上乘。你们以后得到的幻珠,应该不止如此而已。” 洛焰嘴上说着,心里却更加地好奇这一行六人的来历。连幻珠都没有见过,他们难道是某位高人的得意弟子,从小便在闭关修炼,与世隔绝,到现在才到世上来历练? 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 洛焰看他们对自己的来历闭口不言,便也没有追问。 她继续道:“既然孙一小朋友已经醒了。我就带你们去我们南境第一佣兵团的武器库,挑选几件礼物,送给你们。以你们从前所用的那些劣等货,能够击杀妖蛇真是奇迹。” 冯深皱眉,她之前可从没提过这个。 “条件是什么?”冯深从不认为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我想请你们,帮我夜莺佣兵团,一个小忙。”洛焰微笑道。 第五十八章:愣着干嘛?脱呗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什么忙?”冯深谨慎道。 “你应该明白,作为南境第一佣兵团,总会招来某些人的眼红。”洛焰说着,拉了一根凳子,在门边坐下,“他们总在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把我们给挤下去。甚至恨不得让我们从此人间蒸发。” “所以?”冯深见她刻意停顿,显然是在等待自己消化。 “长期以来,有一个名叫蝎尾的二流佣兵团,就是其中之一。从前,他们根本没有被我放在眼里。不过最近,他们不知以何种方法,招入了一对师徒。师徒二人实力强劲,所用的武器也让人不容小觑。蝎尾便仗着他们,开始和我们争抢,原本专属于夜莺佣兵团的生意。” 冯深皱眉。 师徒二人?佣兵?这样的双重身份,不得不让他联想到那个熟悉的场景。 “不仅如此,蝎尾那帮宵小还背地里搞些暗箱操作,挑拨我们和其他佣兵团,以及雇主的友好关系。实在让人恶心……” “那师徒二人中,是不是有个橙色幻气的大汉,使用的是一把柱形武器。”孙一的声音带着股森寒的气息。 “哦?”洛焰抬起眼,“你见过他们?” “何止是见过……”孙一低头,看向自己右侧那空荡荡的袖管。 洛焰皱眉偏头,眯眼望向孙一的目光,带着若有若无的狐疑。 冯深暗叫不好。绝不能让洛焰,猜测到自己一行人的“丹人”身份。 他不动声色,故作沉重道:“一年前,我们在野外历练,和他们结下了恩怨。孙一的断臂,便是那时被伤的。” 冯深明白,真假参半的话语,才更具蒙骗性。 其余人此时也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有的低头不语,有的望向窗外。而李吟更是深深埋下头,不停地绕着手指,假装叹息。拙劣的演技,让人不禁为她捏了把汗。 洛焰转而看向仍然直视自己的冯深,与他对视了整整五秒有余,见他双眼无波,表情沉稳,这才将目光收回。 “原来如此,恕我冒昧了。” 洛焰站起身,转身对他们招了招手:“你们六个都跟我来吧,这就带你们去夜莺佣兵团的骄傲,赤羊武器库。” 这一行人的身份虽然可疑,但若真能借他们之手,拔掉蝎尾佣兵团这颗钉子,就算拿出几件武器相赠,也绝对是一桩不亏本的买卖。 毕竟,如果亲自带人出手,夜莺必定元气大伤。这南境第一佣兵团的名号,恐怕不保。 在洛焰的带领下,一行人朝着狮口港城外的一座山丘走去。 这山丘算是周围目力所见中最高的。山顶上,是一座玄铁色的平顶建筑。远远看去,便如一块铁锭,没有多余的修饰,却自有一股沉稳肃然的气势。 特里维道:“这么大的一座武器库,竟然是为夜莺佣兵团一家独有吗?” 洛焰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地笑道:“赤羊武器库,是夜莺佣兵为奎恩大叔专门准备的。 他本是一位资深的铸冶师,与我言语投机,便和我签下了合约。 夜莺出财出力,选一处安静的地方,帮他建造一座上等的场所,研究铸冶,打造装备,而他则为夜莺提供上好的产品。同时,也出售一些学徒打造的东西,得到的利润全归他所有。” 特里维好奇道:“铸冶师这种职业,很稀有吗?” 话一出口,冯深便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少问些话,以免引起更多的怀疑。特里维做口型,对冯深无声地道歉,表示他刚才问顺口了,真没想到这一点。 冯深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好在洛焰似乎已经习惯了众人的无知。 “铸冶师十分稀有。只有拥有红色幻气,并且加上一位负责任的好师父,日夜教导,才能有机会成为一名真正的铸冶师。他们是整个大陆最受人尊敬的职业之一。 同时,他们也是为了使命,牺牲得最多的一群人。他们为了潜心铸冶,锻造出最上等的装备,不得不将幻气转换,变成一种能够融入铸冶火焰之中的状态。长此以往,便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铸冶师们放弃了战斗,退居幕后,枯燥地在雄雄炉火前,日复一日地锻造。他们无一不是为了终身的使命,牺牲自我的伟人。” 冯深等人听得痴了,对那山顶上的玄铁色建筑肃然起敬。 来到山下,踏上只能勉强供一人行走的狭窄石梯,一行人往山上走去。 走到山腰,叮叮当当的铁器敲打声便隐约地传来。 到了赤羊武器库的门口,风箱鼓动的声响,也一阵阵地呼啸了。 即使还在外面,光听着这敲打声,风箱声,便知道里面颇为繁忙。 守在门口的两位佣兵,朝洛焰笑着挥手,点头致意。 洛焰也懒懒地挥挥手,朝他们问了声好。 看来佣兵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严谨的高低贵贱,即使洛焰身为团长,也和其余人如同兄弟朋友一般。 两个守门佣兵将紧闭的黑色大门,缓缓拉开,显得颇为吃力。 门还为完全打开,一阵灼热的气浪便从门缝中铺面冲来,让人连睁眼都颇为困难。 室外的温度本就不低,可进去之后,冯深只觉得更加灼热难耐了。 这是怎样的工作环境,真有人能长期坚持下来吗? 洛焰呼出口气,一只手扇着风,另一只手便把身上的马甲脱去,只留下一件背心。 到这时,冯深等人才发现,眼前这位短发姐姐的身材其实前凸后翘,简直算得上一流。 洛焰转身,一对波涛便是一阵晃荡。 “愣着干嘛呢?你们热的话,也脱点衣服呗。” 冯深,孙一,特里维三人面红耳赤,更觉得全身灼热难当。 “好,好,当然……我们这就脱。” 艾菲在一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左手拉住李吟,右手拉住星野,悄声道:“我们也脱。让他们三个男的也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青春的果实。” 星野咳嗽两声:“我还好,你脱吧……” 李吟则更夸张地捂紧了胸口,拼命地摇头:“不,我不脱!” 第五十九章:奎恩大师,还有一根衣帽架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炽热的武器库中,锻造武器的声音在耳边隆隆作响。 洛焰没有理会身后的那三个小女孩,径自介绍起来。 “武器库左侧的空间,是存放装备的位置。如你们所见,为了排除高温的影响,所有装备都被一堵厚达两米的石墙隔开。而武器库的右侧,则是锻造武器装备的所在。现在,我就带你们去拜访这里的真正主人。” 赤羊武器库,在名义上,为夜莺佣兵团所有,但洛焰仍然称这里的主人,是那位名叫奎恩的铸冶师,足以体现她对此人的敬重。 往里走了几步,掀开一处被热风鼓动着的门帘,一行人走了进去。 眼前的空间足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几十个百岁出头的“少年”,正赤裸着上身忙碌着。 经历了这么多,冯深等人早已知晓,在这个异世里,不论那些小孩子看起来多么年幼,其实也都已活了几十年的岁数。 眼前的少年们两人一组,共用一个锻台。其中一人,一手拿稳铁钳,一手挥动锤子,反复敲打着或短或长,或厚或薄的赤红铁块。另一人,则在火炉下面鼓动风箱,控制着火候。 工作进行得热火朝天。 一行人的到来,并未吸引多少人的注意。除了门边的几个少年投来好奇的目光,看了几眼,其余的少年铁匠则都紧锁着眉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这是……”冯深有些迟疑。 洛焰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被那些少年们听见。 “他们并非奎恩大叔的真正学徒。这些孩子,本来都是在附近城镇流落的孤儿,奎恩大叔于心不忍,便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传授他们一些基础的打造技能,到武器库来工作。” 特里维擦了把汗,不禁喃喃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真不知是幸运还是折磨啊……” 洛焰轻轻哼笑一声,却道:“当你真是一个风餐露宿,危在旦夕的孤儿,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使你能够依靠自己的双手,赢得更好的未来。你会怎么选择?” 一行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们六人在曾经的世界,又有谁不是孤儿呢?要不是养父母的恩惠,他们也许真会在孤儿院中长大,缺失了教育和亲情。 而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后,他们更是无依无靠,能够依仗的,只有自己与身边的几个同伴罢了。 “赶紧走吧。我们不请自来,还不知奎恩大叔有空没有。”洛焰说着,在圆润光亮的裸肩上,抹了一把汗水,甩了甩,“而且,这个位置实在太热了。” 冯深跟随在洛焰身后,问道:“既然这些人不算奎恩师傅的学徒,那么他的正式学徒,有几个呢?” “真正的铸冶术,和普通铁匠的工作,可有云泥之别。那些少年们打造的东西,只是卖给下等佣兵,为自己赚些生活费用而已。目前,跟随奎恩大叔学习铸冶的学徒,只有一名而已。” 走进一个角落里的转角,他们来到了一扇房门前面。 洛焰敲了敲。 “谁?”声音苍老低沉,却十分浑厚。 “奎恩大叔,是我来了。” 门打开。出现在洛焰面前的,却是一个男性青年。 他额头上有些汗珠,可一张脸却是十分干净,不像外面那些少年般,脸上布满黑灰。而他的身材更是有些纤长,哪像是做体力活的样子? “洛焰妹妹!”青年张开双臂唤道。 “诶诶,走开点。这么热,少跟我来这套。” 洛焰说着,顺势却将手里的夹克,挂在了青年的肩上。 青年张开双手,呆立原地,俨然一个衣帽架一般。洛焰撇撇嘴,一把推开了他。 房间中央的书桌后面,正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的胡须和头发,都修得整齐。身材矮小,一身的肌肉却十分壮硕。皮肤也因长年面对炉火,被烤得泛出古铜色的光泽。 老者正翻看着一本古朴厚重的书籍。 冯深一瞥之下,只见书中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并且还偶尔附上一张线条错综复杂的图案。看图案的轮廓,那竟是一些武器的细微局部。 “洛焰,你这小子怎么来了?”老者抬起头,瞥了洛焰一眼,合上了书籍。 “来看看您呗。”洛焰用手掌朝脸上懒懒地扇着风,“顺便,嘿嘿,想请奎恩大叔您帮两个忙。” “趁我没事,有话赶紧说,有屁赶紧放。” 奎恩出口的言语虽然表示出不耐,可语气里,却带着笑意。 洛焰朝艾菲招招手,要来了那妖蛇的幻珠,递到奎恩面前。 “这,就是第一个忙。” 奎恩只打量了幻珠一眼,便抬起头来,摇头一笑:“洛焰小子,这种货色,可还不值得我亲自出手啊。就让乔伊他——啊?帮你做了吧。” 说到最后,奎恩竟是微不可查地朝她挤了一下眼睛。 洛焰翻了个大白眼:“乔伊?奎恩大叔,别开玩笑了行吗?上次他给我手下做的盾牌,只让一头野猪给撞了两下,就弄碎了……” “洛焰妹妹,那是材料的问题啊!况且那野猪,可是一头三级凶兽,二级城甲龟的幻珠,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你别老在师父面前说我坏话。” 名叫乔伊的衣帽架,手握着洛焰的夹克,带着哭腔大呼冤枉。 冯深站在一旁,心里一阵窃笑。 这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他算是理解了十之八九。 奎恩老爷子有些尴尬,轻咳两声道:“好吧。这三级妖蛇的幻珠,我就亲自收下了。不过,乔伊可真是个天才铸冶师。小小年纪,啧啧,铸冶术就已达到了流级三星。” 铸冶师的幻气,经过转换,便只能用于铸冶。幻气实力的强弱,便成了铸冶师们硬实力的考量标准。 因此,原本的幻气水平,便也直接被改称作了“铸冶术”的等级。 奎恩收下幻珠之后,好似才终于发现了冯深一行人。 “洛焰小子,你不介绍介绍,这几位是……” 奎恩从头至尾的一番话,让众人体会到了他的随性。 原来这实力雄厚,外表凶悍的铸冶大师,说起话来,也是一位平易实在的老爷子啊。 心中的紧张感,打消了大半,冯深回道:“奎恩大师,想找您图个方便的,其实是我们。” 洛焰附在奎恩耳边,快速说了两句。 奎恩点点头,站起身子:“原来,你们就是仅凭六人,就击杀了魔牙妖蛇的少年佣兵。既然是洛焰小子的朋友,那么现在,就随我去武器库吧。” 说完,奎恩把手中的幻珠抛给了乔伊。 “我看了幻珠的品性。把前两天送来的鬼语魔藤拿来,再选取一截最上乘的妖蛇蛇筋。最后在内间收拾好冶炉,等我回来。” 乔伊呆呆地站在原地,双手捧着幻珠,手臂挂着夹克,目送着一行人出去。他嘴巴张着,却不知该说什么话了。 第六十章:驱雷圣枪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走出转角。奎恩完全吸引了所有少年铁匠的目光。 看来,他们并不关注谁从门帘那里来了,却时刻注意着转角房间里的奎恩,是否出来。 “奎恩大师好!” 少年铁匠们停下手头的工作,齐齐地鞠躬。 奎恩摆摆手:“好啦好啦。该干嘛干嘛,别管我。” 然而,少年们却是目送着在一行人走出了门帘,才收回了敬仰的目光。 来到武器库左侧的石门前,奎恩将一只手按在了门边的一个手印上。 那手印的位置有些低,要是常人,大概需要半蹲着才能触碰到。这显然是奎恩专门为自己,量身准备的。 赤红色的幻气注入手印,石门便发出隆隆的声响,缓缓打开了。 那从奎恩手中涌出的赤红幻气,竟与普通的红色幻气,完全不同。 后者,不论何时,总是呈一种浅色的半透明状,而这铸冶大师的幻气,却显得更加浓稠和深沉,正如同流动的岩浆。 特里维光是见了这样的幻气形态,便自愧不如,甚至,还有些心生向往。 铸冶师?似乎光是名字,就比普通战士酷多了啊…… 石门之后,是一个广阔的空间。 这里没有炉火与高温。左右两侧的石墙顶部,分别开了一扇透风的小窗。 身处巨大阴影之下,一阵久违的凉爽感觉,从脚底升起。 洛焰打了个喷嚏,搓了下鼻子。 “呼,早知道把我的外套给拿回来了。” 不同于洛焰的习以为常,冯深等人,却统统被眼前的景象镇住,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三面十余米的高墙上,整整齐齐的,全是各式各样,蕴含着金属流光的武器装备,显然件件都价值不菲。 正对面的石墙,挂了数十把刀剑,战锤等武器。 左侧的,是或方或圆,或大或小的盾牌。而右侧,则清一色地挂着二十余套样式各异的全身铠甲。 这些装备虽然各有特色,但无一不是闪耀着异样的夺目光辉,并镶嵌了至少一颗的幻珠。 冯深等人叹为观止,目光从眼前这些堪称顶级工艺品的装备上面,一一扫过。 然而,待他们跟随目光,慢慢地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的这面石墙上,只有七件装备挂在高处,与另外三面石墙形成稀疏与密集的强烈对比。 “这些是……”冯深等人不自觉地,小声问出了口。 不过奎恩也不见怪,只说道:“这面墙上的七件装备,只是我近几年来,比较满意的作品罢了。” 他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语气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奎恩接着道:“既然要表达洛焰的心意,还有夜莺佣兵团的诚意,这里的装备,各位就随意挑选吧。不过,你们要知道,武器就像女人,合适的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奎恩说完,却见那个断臂少年的目光,仍然盯着那七件武器之一的驱雷圣枪,目不转睛。 他的眼神比其余五人都要炽热得多。 奎恩微不可查地皱皱眉头。 这圣枪,就算在那七件装备之中,也算奎恩颇为得意的作品。 枪头的菱形幻珠,属于一头五级天雷雄鹰。这种猛兽,常年盘踞在高山之巅,极难寻找。 而它们在高空中的绝对优势,以及迅猛的速度和强悍的实力,更是让得一些坚级实力的顶级佣兵,也望而却步。 可想而知,这颗五级凶兽的幻珠,该有多么珍贵。 而那枪柄上的两颗圆形幻珠,也都是从两只三级凶兽身上取得的。 并且,枪身之上更是镀了一层上好的紫晶,美观的同时,也让使用者的幻气流通,更好地与武器融为一体,真正的人枪合一。 奎恩看着孙一这幅愣头青的样子,心想: 果然,不论武器还是女人,年轻人都只喜欢长相好的吗?哪管什么适不适合,驾不驾驭得了啊? 奎恩侧脸看了看靠在门边,打着哈欠的洛焰,不禁为乔伊感到惋惜。 冯深一行六人,来来回回地欣赏着铸冶大师的作品。奎恩也没有催促。 忽然,他注意到一个黑色长发的女生,正低着头,一脸犹豫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孩子,你怎么了?是因为这里的温差,身体不适吗?” 奎恩已经尽可能地把声音放缓,可奈何这低沉浑厚的嗓音,却自带一股肃然,仍把李吟给弄得颇为紧张。 眼看李吟说不出话来,冯深便替她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因为,他也发现了一个特异之处。 “奎恩大师,李吟大概是想起,之前洛焰团长提到的,只有幻珠与幻气相对应,才能将武器发挥效用的说法了。所以……” 冯深故意只把话说了一半,以免说漏了嘴,暴露出一行人身为“丹人”的无知。 然而,奎恩却难得的有些尴尬,好似被人问到了什么隐秘。 “咳咳。这……这是因为,拥有黄色幻气的武者,是洞察能力得到了增强。可是,却没有任何种类的武器,可以帮助他们,在战斗中拥有更强的洞察力啊……” 奎恩所说,确是事实。 可是,若是对铸冶有一定了解的人,便会听出奎恩的这些话语,其实是在极力掩饰,自己不擅铸冶法师装备的这块短板。 这偌大的武器库中,没有一件属于法师的装备,便更不会有一件黄色幻珠的光系法杖,或者法戒了。 该死。会铸冶法师装备的,整个腾恩也不见得有几人。这个一脸漠然的少年,竟敢在此时对我如此讥讽? 身为铸冶师的骄傲,让奎恩眼中怒火一闪。 可也只是一刻,奎恩便泄气了。兴许人家只是无心之言。况且,明明是自己技艺不够,难道还能迁怒于他人? 奎恩长长呼出口气,决心在今后,要主攻法师装备的铸冶,决不可固步自封了。 就在众人在琳琅满目的装备中,不知如何取舍的时候,孙一说话了。 “奎恩大师,我能试试那杆长枪吗?” 他的声音有些木然,像是看得痴了。 “孩子,驱雷圣枪,确实不是凡品。你的眼光很好。可是,若要让镶有高级幻珠的武器,发挥威力,使用者的自身实力,也必须能够驾驭才行……” 奎恩打量了一下孙一这瘦弱的身材,与稚嫩的年纪。言下之意虽然委婉,却很明确。 他是要让孙一量力而行。 而孙一却是笑着回道:“奎恩大师,我知道自己的实力。并且,我与这圣枪很有眼缘。它好似在召我,叫我赶快将它握在手上。要是几日之前,我大概还会对它望而却步。不过现在,却能够试上一试了。” 第六十一章:圣枪之威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奎恩犹豫了半晌。 虽然驱雷圣枪极为耐用,不论被哪个熊孩子折腾两下,也不至于弄坏,可是他仍然有些不情愿。 眼前的这个少年,根本对铸冶一窍不通,哪里知道这把圣枪的珍贵! 这可不是他的玩具。 奎恩感到了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 可是,奈何之前已经说了随意挑选的话,现在又怎能食言? 就让小孩子们玩玩吧,哎…… “好,既然如此,你就将他取下来吧。” 圣枪挂在高处十米有余。奎恩让孙一亲自去取,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他的实力如何。 奎恩坚信,这群少年佣兵,一定是走了不知怎样的好运,才可以仅凭六人,就击杀那头三级妖蛇。 孙一听见奎恩答应,神色兴奋地点点头。 只见他脚下轻轻一点,便立刻跃起四米有余,紧接着,又在墙上借力一踏,伸手之间,便将横放在架上的长枪取了下来。 一系列的动作灵动异常,举重若轻。 看这独臂少年毫不费力地,便将长枪拿在了手上,奎恩心中一惊。 这样的身手,至少已经突破了流级的实力。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的天赋和机遇。 奎恩暗暗感叹,却也没有多么失态。 毕竟,若是自身天赋不错,再加上有高人指点,能达如此境界,也没有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奎恩大师,我该怎么激活幻珠呢?” 奎恩回过神来,便解释道:“铸冶师打造的武器,每一寸都拥有细致的脉络,供幻气流通。只需将幻气灌注其中,圣枪便可发挥出与使用者实力相应的威力……” 奎恩话未说完,便只见孙一握着长枪的手中,一股紫色幻气汹涌地喷出。 枪身上的一颗圆形幻珠,瞬间被点亮。 “诶诶!等等,我们出去试,可别弄坏了我的其他作品……” 奎恩此时,已经有些手心出汗了。 而原本瞌睡连连的洛焰,也神色一凛。 这么快,就点亮了一颗三级幻珠吗?这只怕是洛焰也无法达到的速度啊。 洛焰可是出生于习武世家,学会走路后,便同时开始修习幻气了,并且她小时候,还有各种山珍海味的大补食材,助她成长。离家后,更是一手创立了夜莺佣兵团,成了个历练无数的人物。 这少年,却怎么也不像是出身优渥的样子,难道真是某个高人的苦行弟子? “那么,外面请吧。” 奎恩领着一行人,走出大门,绕过武器库,来到了后山的一处空旷地带。路上,他们遇到了一队十余人佣兵,正在周围巡视。 武器库是夜莺佣兵团的重地,自然有精锐人员日夜把守。 一行人点头问好。 后山,这里是专门开辟出来,供人试手的场地。 一些巨石稍显凌乱地环绕着,这方圆三十米左右的场地。 场地外围生长着茂密的丛林。而脚下,则是铺得整齐的青砖。头顶一片晴空。 “可以开始了吗?”孙一迫不及待地问道。 对于孙一的实力,冯深等人都颇为期待。所谓坚级,究竟是何种境界?而加上了这如此珍贵华丽的圣枪,又能使孙一有怎样的惊人表现? “开始吧。”奎恩保持镇定道。 “好的……可是,你们能离我远一点吗?”孙一将长枪在手里掂了掂,便对这站在身边,围得满满当当的人说道,“我想要更宽阔的空间。” 奎恩有些不以为然,可还是和众人一起,走到了外围,将整个场地留给了他一个人。 刚在巨石之后站定,众人便只见孙一单手将驱雷圣枪,在头顶旋转舞动了一圈,带起一阵呼呼作响的劲风。 孙一将长枪从头顶收回,转而在身前一挥。体内的幻气,喷薄而出。 他也好奇自己的实力,究竟得到了怎样的提升,于是这次便毫无保留,将全身幻气尽数调动起来,一股脑地灌注到了长枪之内。 片刻之后,孙一只觉胸腔之中,有一块凝为固体的紫色方块“噼噼啪啪”作响,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清脆声音。 细微的响声才一停息,孙一便只觉整个身体气闷难耐,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爆体而出。 “天啊!那是……”艾菲捂嘴惊呼。 一头由紫色幻气化为的奔狼,猛然在孙一的体表浮现,将他的整个身子包裹其中。 孙一的胸闷感瞬间逝去,畅快的感受,让他不禁仰头长啸了一声。 然而出口的,却是一声高昂凶狠的狼嚎。 “吼!——” 在孙一身边的沙尘被尽数卷起。树林无风自动。就连天上的流云,似乎都被震散了几分。 奎恩瞪大了双眼,一手扶着巨石,才不至于被惊得坐倒。 “坚级?这,这怎么可能!” 孙一感受着操控力量的快感,并不理会众人的惊诧,只将驱雷圣枪往天一指。 浑厚的紫色幻气灌注其中,眨眼间,便点亮了枪身上的两颗幻珠,直奔枪头那颗五级幻珠而去。 五级幻珠由暗到明,终于爆发出耀眼的紫色光芒,使巨石之后的众人无法直视。 忽然,那五级幻珠,好似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连带着枪身,也开始轻微地抖动。 猛然间,还未来得及看清,握在孙一手中的驱雷圣枪,便通体被无数条纠结扭动的紫电,缠绕包裹了起来。雷鸣般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孙一将圣枪往地上插去。 “嘭!” 只见原本坚硬的青砖地面,便如同一层水波,被轻易地捅破,并且掀起了一圈由内而外的大浪。 围观众人赶紧蹲下,躲在了巨石之后,这才没有被飞砸而来的碎石打中。 待声势平息下去,奎恩才缓缓站起。 眼前一片狼藉,方圆三十米的青砖,全部不翼而飞,露出下面的松软泥土。而在这片泥土的中央,则是一个直径三米的大坑。 众人赶过去查看,远远地却见孙一正呆立在坑中,毫发无损,只是衣服全被烧成了破布,一条条地挂在身上。 而他手中的圣枪,则仍在兀自发出轻微的嗡鸣,好似雷霆之后的回声。 “孙一?” “没事吧?” 冯深等人加快脚步,对着坑中的孙一,关切地呼唤着。 就在众人决定滑下去,把他救上来的时候,孙一才似回过了神来,仰头对众人傻笑道:“这感觉,简直……欲仙欲死。” 冯深扶额:“这个词可不是这么用的啊。” 说着,便伸手将他拉了上来。 众人无不对孙一的实力感到惊异,就连洛焰也凝视着他,不可置信地缓缓摇头。 可是,却没人注意到,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孙一身上时,站在边上的特里维,却好似被那驱雷圣枪整个吸去了魂儿。 特里维从上至下,不舍得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地打量着它,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要是能造出这种东西,那简直酷毙了……” 第六十二章:我想留下来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孙一握着长枪,终于感觉有些脸红。 不过,他倒不是认为这长枪的品质太好,不好意思收下,只是觉得失手之间,就毁掉了人家的场地,怪不好意思的。 当时,幻气才一点亮枪头的五级幻珠,孙一便觉得手中这电闪雷鸣的长枪里面,出现了一股几乎不受控制的力量,不得不释放。 可他却没想到,只往地上一插,就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不过,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还是圣枪的打造者——奎恩大师。 起初,奎恩不过以为,孙一是被驱雷圣枪的外表所吸引,想取下来玩玩罢了,却从没料到孙一真的能够激活三颗幻珠,使圣枪发挥威能。 于是,他便没有提醒孙一,枪头控制不住的时候,应该往天上插,而不是往地上插…… 而这大意的后果,便是试武场地完全被毁,成了一滩豆腐渣。 “那我……还能要这把‘驱雷圣枪’吗?” 孙一略带祈求地说着,却已把长枪揽在了怀里。好似它是个难舍难分的恋人,而奎恩,便是老丈人…… 奎恩心头正百感交集。 虽然不知道这个独臂少年,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达到坚级的恐怖实力,但是驱雷圣枪却实在是他最喜爱的作品之一,怎么能说送就送? 奎恩左思右想,最后却是问道:“小子……你的师父是谁?” 想必,这个少年能够拥有如此的实力,指导他的老师,也一定是一个颇有名气的高人才对。 若是能以这件得意作品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弟子,那么,应该能为夜莺佣兵团,结交到一位至少达到了势级的强者。 这样的买卖,倒也不亏。 然而,孙一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而其他少年,也一一缄口不言。 看来,果然还是遵照嘱咐,不便说出师父的名号吗? 奎恩心里略有些遗憾,不过,这倒并不影响那位神秘高人,会对夜莺佣兵团产生的好感。 “咳,既然如此,呃,当然,你就收下它吧……不过,你初达坚级的实力,虽然足够使用它了,可若是想发挥它的全部威力,并且……操控自如,你还需要一些磨练。大概待你提升至坚级三星时,便能完全掌握了。” 奎恩才一说完,却又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 “对了,记得每天用清水,擦拭枪身三次以上,让镀在上面的紫晶,时刻保持光亮,这才能更好地使幻气流通。还有,将它带在身边的时候,记得一定要用封闭的铁盒装好,以免阳光直晒。再有一点就是……” 洛焰挥挥手,打断了他:“奎恩大叔,我们都知道您热爱铸冶,把出手的作品当做女儿一般对待,可是也不要每次都对人家说这么多,让人误会。难怪您到现在,也没有讨到老婆啊。” 奎恩涨红了脸。 “小屁孩子,你懂什么!这可是驱雷圣枪!圣枪!” 说完,他便自知失礼,深呼吸了两口,平复下心情,转而对孙一说道: “少年,你不要怪我啰嗦。既然这驱雷圣枪,已经归你所有,你自然应该百分百地对待它……” 顿了顿,奎恩终于狠下了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么,现在除了我即将打造的一把武器,是属于这位绿色幻气的小姑娘以外,还有四人没有挑选。当然,咳咳,我这里既然没有黄色幻珠的装备,你们便随意挑选两面镶嵌了橙色幻珠的上等盾牌,当做补偿吧。” 说着,奎恩便带领众人往回走。 回去的途中,他们遇到了那一队听到动静后,急速赶来查看的巡逻佣兵。 洛焰摆摆手:“没事了,记得找人把试武场地重新修缮便可。” 十余个佣兵看了看那一片狼藉的试武场,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一行人离去。 重新打开武器库左侧的石门,星野经过仔细挑选,取走了一把嵌有一颗三级青色幻珠的长刀。而冯深为了给奎恩大师留一个面子,便没有再提起关于法师装备的话题,只随意选取了一把蓝色幻珠的匕首,权当防身所用。 李吟呢,则有些可怜地,从墙上取下两面男性所用的沉重盾牌,脸颊通红地不开口,只颤颤巍巍地将盾牌立在地上,弯着腰勉力支撑着。 冯深和孙一见了,便立刻过去帮忙,笑着让她站在一边休息。 而特里维却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目光也没有放在经过的装备身上,只不时地往那挂在单独一面石墙上的六把武器瞥去。 奎恩只以为他也想要一把自己的得意宝贝,心里一阵紧张。 不过还好,特里维最终没有开口。 大概这六个人里面,也只有那独臂少年一人,达到了坚级吧。 若他们都已成就了如此恐怖的实力,该是怎样的一群天命之子啊!就算四手之神的生育能力再强,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亲生子女吧…… 奎恩此时,已经被这六个神秘少年,搞得有些神经过敏了。 不过,特里维的声音,却在这时传入了他的耳中。 “奎恩大师,我不想要带走任何装备,却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跟我的朋友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奎恩露出困惑的表情。 特里维挠挠后脑,说道:“大家不必再等我……先去为艾菲铸造武器吧。” 奎恩耸耸肩,便往武器库右侧走去,也不再多言。 反正我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最爱的圣枪也被你们“掳”了去。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来? 冯深等人故意跟在后面,与奎恩保持了一段稍远的距离。 “你想要什么?”冯深疑惑道。 “也许,我的这个想法很自私。可是,我在地球时,便对发明与创造十分感兴趣。而现在我似乎找到了一个在这异世之中,值得追求的目标。我想要留下来。” “留下来?什么意思?”众人齐声问道。 “我想,成为一名铸冶师。”特里维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可是,身在腾恩,我们的身份依然很危险。要去兰斯的计划……”冯深也未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其余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铸冶师?这可是今天才接触到的东西啊。特里维他,真的想清楚了吗? 第六十三章:铸冶开始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我的实力在大家之中,已经算是拖累。空有一身蛮力,却比不上水箭的威力,更比没有孙一的速度。” 特里维坚持着。 “可若学成了铸冶之术,便可锻造出像驱雷圣枪这般威力巨大的武器,能为大家做出更多的贡献。我明白你们的担忧,可你们不必管我。我会一直隐藏好身份,并且呆在奎恩大师的身边。你们到了兰斯之后,我们也可以想办法,重新取得联系。” 一行人沉吟不语,却没有立刻答复。对于特里维的肺腑之言,他们明白,若没有足够的理由,根本没法改变他的想法。 正考虑着,一行人已经经过那群忙得满头大汗的少年铁匠,进入了转角里的房间。 乔伊立在书柜旁边翻看书籍,就算那书桌之后的位子是空的,他也没有坐。 “奎恩大师,您回来了。” “准备得怎样?” “一切准备就绪,我还找到了一颗闲置了许久的二级幻珠,附带了幽冥蜈蚣的麻痹特性,不知是否能用得上。” 奎恩拍了乔伊胸口一巴掌,佯怒道:“你就知道给师父我添麻烦吗?” 显然,看奎恩的样子,如果身高足够,他本是想拍乔伊的脑袋的。 “我只是提个建议啊。一切不还得由您来定夺吗……” “拿来吧,反正放着也没用。” 乔伊笑着点点头,接着,便走到书柜一边推动起来。 书柜之后,是一扇供一人通行的石门。石门旁边,仍是一个专属于奎恩的手印。 岩浆状的幻气缓缓涌出,填满了手印。 石门自动打开。冯深等人呆在门外,有些好奇地向里张望。 奎恩招招手:“想进来看的,都进来吧。铸冶这种事情,某些人只看了一次便打瞌睡,再不想见第二次了。” 洛焰抱着胸脯,波涛起伏:“奎恩大叔,你又暗讽我了。” “什么?我当然不是在说你。因为不论在哪,你都可以打瞌睡。” 洛焰翻了个白眼。乔伊在一旁却看得痴了。 门内,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锻台,风箱,或者火灶,更没有炙热的高温。房间二十米见方,顶部很高,几乎完全隐于阴影之中,却反而有一股凉爽的感觉。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除了中央的一张巨大石桌,四壁和角落,便都没有了其他摆设。 特里维记得,之前奎恩明明嘱咐乔伊,要他准备好“冶炉”。而空荡荡的房间里,冶炉究竟在哪呢? 特里维搜寻半晌,却再未发现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石桌之前的一鼎炉子上面。 说它是炉子,并不贴切。 它只有半人的高度,甚至只堪堪与石桌齐平。而它一幅黑漆漆,圆滚滚的样子,倒更像一个普通的小水缸,绝不像藏着什么玄机。 难道这就是铸冶所用的,所谓的“冶炉”? 特里维不禁定睛看去。 这炉子身上,好似布满了复杂的花纹。只是花纹颜色太深,几乎与炉身融为一体,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区分。 光线本就不好。特里维摇摇头,索性把目光,全放在了石桌上的铸冶材料上。 石桌最左边,是一根盘绕成一圈的灰白色树藤。 树藤足有大腿粗细。就算在森林之中,穿梭了如此之久,冯深等人也没有看过这么强壮的树藤,也更未见过一根藤蔓像它一样,有着大理石般的灰白颜色。 想必,这就是那“鬼语巨藤”了。 石桌中间,则摆放了一截如上等琥珀一般透亮的粗壮蛇筋。蛇筋取自妖蛇体内,算是自从它出世以来,便伴随它一起成长了数千年的精华所在。 石桌右侧,便是那两颗幻珠了。一颗属于三级的魔牙妖蛇,另一颗,则属于二级的幽冥蜈蚣。 奎恩见一行少年脸上,满是期待与好奇,也没有多余的解说,便径自走到了石桌面前,用一张白布,擦拭起双手。 这时,身后的石门,也由于奎恩注于手印中的幻气缓缓消散,而慢慢合了回来。 门外的昏黄烛光,被一点点地隔绝在外。 最终,房间内一片漆黑。 冯深等人不禁有些紧张。 他们只听见奎恩沉稳的脚步声走了两步。不久,房间便重新有了光芒。 这是一种红得发黑的光色,却不见得多么刺眼,如同火山之中涌动的滚滚熔岩。 光源来自那个不起眼的炉子。 奎恩的背影,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如一个剪影。 冯深等人心情忐忑地移步到奎恩侧面,远远地站着。 奎恩两手贴着炉子上方的顶盖。炉身上面,从奎恩的手心开始,幻气化为深红的液体,沿着那些错综复杂,却又井然有序的古朴纹路,缓缓地向下流淌。 最终,炉身之上的全部纹路都被灌满。而整个炉子也脱胎换骨,如同一件来自炼狱之中的诡秘容器,散发着慑人的红光。 冯深等人叹为观止,这才终于确信这炉子,就是专属于铸冶师的“冶炉”。 奎恩并未松手。纹路之中发出的光芒,也由深红逐渐转暗。 许久之后,房内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但那纹路之中的岩浆状幻气,却更显得淳厚与浓稠了。 奎恩这才满意地点头,一手揭开了冶炉的顶盖。 “噗……” 一道血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却反常地,只发出了仅仅一声的轻微闷响。 这火光高达五米有余,却好似具有生命一般,无声地摇曳着身姿。冯深等人见后,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奎恩目不斜视,十分专注,根本没去理会其余人的反应。 他紧紧注视着眼前的火光,忽然伸出一只手,说道:“乔伊,树藤。” 乔伊早在石桌一边守候,这时不敢怠慢,赶紧卷起树藤,交到了奎恩的手上。 奎恩静止片刻,找准了火光摆动的频率,便猛地将那卷树藤全部扔了进去。 冯深等人原本以为树藤虽然顽固,可只要触碰到了这妖异的火光,便会尽数化为飞灰。 可是,那树藤却是违背常理地,被火光吞进了身体里,悬浮在了火焰之中。 奎恩的双手,重新按上了冶炉。那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而成的炉身,看似灼热无比,但奎恩双手按上去,却不见一丝的不适。 他紧闭双目。 与此同时,冯深等人也不可置信地看见,那正在火焰里面,静静翻滚的树藤身上,分离出了一块一块的碎片。 碎片被火焰吞噬。树藤便好似渐渐被扯掉了一层外壳,显露出一把长弓的形状。 第六十四章:赤羊幻形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当弓身渐渐成型,奎恩再次伸手。 “乔伊,蛇筋。” 乔伊赶紧小跑过去,又把蛇筋拿来。 奎恩一手按着冶炉,控制着火焰继续剔除巨藤的杂质,一手则拿着蛇筋,等待时机。 说时迟那时快。奎恩猛然之间,便又将蛇筋扔进了火光之中。 “嗤……” 一点轻微的响动之后,蛇筋便在火焰之中,被上下拉直了。它如同拥有了生命,扭动起身躯,便如同一只在深红色河流之中,游弋的晶黄水蛇。 片刻之后,蛇筋也如那巨藤一般,身上浮现出一块块的碎片。 原本粗壮的身躯,渐渐变细,最终成了一根游丝般的细线。 这还没有结束。弓弦的铸冶时间,足足比巨藤弓身长了接近两倍。 然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特里维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焰,观察着弓弦与弓身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奎恩睁眼,松了口气。 蛇筋最终变得通体透亮,所焕发的光泽,竟比最初鲜明了十倍有余。 “好了。现在,是最后一步。你们保持安静,别被吓着了。” 奎恩说完,便收回双手,合十胸前。炽热的深红色幻气在他全身汹涌而出。 眨眼之间,只见奎恩的头顶,竟出现了一头只露出了半身的怪物。 冯深等人屏住呼吸。 之所以称它为怪物,是因为它绝不像是这个世间,应该存在的东西。 它的胸腔如同铁铸,流转着熔岩般的赤红光泽。一双臂膀肌肉虬结,而那些肌肉,却也像是厚重的炙热金属,哪有半点肉体的质感? 可最让人惊讶的,却还是它方方正正的头顶之上,竟长了一对比它肩膀还宽上一倍的巨大羊角。 特里维被震得有些结巴了。 “这是……奥恩,不,奎恩大师的幻形?” 洛焰笑笑,看出了一行人的惊讶,低声说道:“是的,不然,这里为何要叫“赤羊”武器库呢?幻形都是这个世界千万年来的历史中,陨落的非人存在。谁知道曾经的世界里,都有哪些怪物,又因为什么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销声匿迹了呢?” 洛焰看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便接着玩笑道:“不瞒你们说,奎恩大叔只叫你们别被吓着,其实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这东西的时候,也被吓得腿软。不过,既然他能够吸引如此强大的存在成为他的幻形,也可以从侧面说明,奎恩大叔真是一个天生的,顶尖的铸冶师吧。” “奎恩大师的实力是?……”冯深问道。 “坚级五星。平常人,想要提升幻气水平,便需要日夜的苦练。”洛焰顿了顿,“而铸冶师的实力提升,却更加艰难。如此高强度的铸冶,毅力与天赋不够格的,也许一个月下来,也只能进行一次罢了。” 赤羊幻形在奎恩的头顶,环顾了一下周围。他的目光从冯深等人身上一扫而过。不怒自威的气势,让这一众少年有些难以承受。 好在,赤羊在扫视之后,便双手合十,与奎恩做出了相同的姿势。 奎恩看赤羊已经就位,拿起桌上的二级幻珠,便投入火光。 奎恩双手按着冶炉,抬头观察幻珠的情况。而赤羊由于体型庞大,却是低头看着这一团对于它来说,是一簇小火堆的冶炉。 “开始吧。” 奎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赤羊轻声说道。 赤羊抬起双手,掌心朝向冶炉。 冶炉喷出的火光,顿时大盛,高度直涨到让这巨大的存在,也可以抬脸正视。 弓身,弓弦,幻珠三者,也紧随着,被抬升至了它的眼前。 现在,铸冶的主角好似已经不是奎恩,而是这个羊角人身的赤羊。 它端详了一会儿火光之中的三个物件,平举的双手,便缓缓一推,加大了些力道。 弓弦与弓身瞬间合二为一,好似浑然天成。 而那悬浮着的幻珠,也同时朝着长弓飞去,并且毫无阻碍一般地,镶嵌到了弓身的一端。 奎恩见进行顺利,便又将另一颗三级幻珠丢了进去。 三级幻珠在看似凶猛的火焰之中,却是缓缓上浮,直到与赤羊的视线齐平,才稳稳地停下,被安置在了弓身的另一端。 就在两颗幻珠都被安置成功之时,两道深绿色的流光,便分别从弓身两端的幻珠中涌出,并且冲撞在了一起。 整把长弓光芒一闪,缓缓降下。 “呼,大功告成。” 奎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双手合十,便要把赤羊幻形送回魂域。 赤羊也同样双手合十,准备结束这趟短暂的旅程。 然而,它在离开之前,却将目光落在了正在看着自己发愣的特里维身上。 赤羊的身体渐渐化为气态,涌入奎恩的体内。 最后,它的嘴唇蠕动,嗓音粗哑低沉,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样的晦涩短语,这才将目光收回。 同时,赤羊的身体,也尽数化为了幻气,被吸收殆尽,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奎恩显然也注意到了赤羊的这一反常举动。尽管获得幻形之后,已经有一些年岁,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理解过它的话语。 有时,他甚至以为那只是无意义的,野兽一般的鸣叫罢了。 可是这次,奎恩分明地感觉到,赤羊似乎对眼前的这个,来自埃其的黑人少年很感兴趣。 奎恩熄灭了炉火,冶炉身上的花纹也渐渐暗淡,变回了最初的那个不起眼的模样。 “乔伊,点个灯。” 乔伊答应一声,便跑去到石墙边缘,踮起脚用散发高温的手掌,点亮了一根灯台上的烛火。 稍显昏黄的烛光下,奎恩拿着那把流转着绿色光辉的长弓,递到了艾菲的面前。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大概是对这一件新作品十分满意。 “小姑娘,这就是你的礼物。鬼语妖弓。” 艾菲眼里亮起小星星,握着双手贴在胸前。 “哇!谢谢奎恩大师,但我可以给它换个名字吗?” 奎恩差点没拿稳,把手里的长弓滑到地上。 “这……从来没人给我提过这种要求啊。” 他有些犹豫。在这片大陆上,任何铸冶师的作品,虽然自己都无法使用,可是身为铸冶师的尊贵身份,却让他们对于出手的作品,拥有绝对的权威。 而这命名权,便是其中之一。 艾菲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便说笑道:“奎恩大师,我只是觉得这种名字的武器,确实不适合给女生用罢了。你可不要在意。” 奎恩考虑半晌:“那……妖巨藤弓如何?” “算了大师,我有些腰疼……以前那个名字挺好的。” 奎恩清清嗓子,便转向特里维。 “对了,来自埃其的少年。你之前所说的要求,是什么?” 第六十五章:你磕头干嘛?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特里维仍回味着铸冶的过程,以及赤羊的威武姿态,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少年,你的要求究竟是什么?” “啊……”特里维一怔,便回头去看他的五个同伴。 这些日子以来,不论吃喝都在一起,不知共同度过了多少的难关,要说离别,又有谁能真的舍得呢? 冯深看着其余人,试图征询他们的意见。孙一抱着长枪,直视特里维,不舍之情溢于言表。星野叹息一声,半合上眼帘,抚摸着新长刀的刀柄。而李吟则低着头,红着脸把玩手指。 无一人说话。他们放不下特里维,可是,他们尊重他的决定。 特里维深吸口气。 “奎恩大师,我想跟随您,学习铸冶!” 奎恩一愣。他从未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 世界上,铸冶师虽然是最受尊重的职业之一,可是他们数量稀少,却不是没有原因。 铸冶不仅对资质的要求极高,更是一件需要耐心,更需要毅力的职业。 铸冶师必须付出三倍以上的努力,才能够赶上正常修习幻气的速度。多少人因为这个铁律,害怕浪费了自己的青春与前途,对铸冶望而却步。 因此,奎恩首先拷问的,不是他的资质,而是他的决心。 “少年,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学成铸冶,可不是一日之功。你会遇到你无法想象的困难。” 特里维不假思索,点头道:“我明白。可是任何事情,原本都无法一蹴而就。既然人生在世,必须找到一个为之奋斗的目标,才能更有有意义,我何必不投身于一件自己真正感兴趣,并且愿意献身的事业呢?” 看着特里维炽热的眼神,奎恩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可以不顾一切的阻拦与嘲讽,毅然决然,将终生奉献给铸冶的少年。 奎恩心中感慨,却不能立刻答应。 “若你真的这么想,也算可以勉强说服我。可是,看你现在也就不到两百年纪,却不知实力与天赋如何?” 奎恩暗暗打算,若他还未达到气级顶峰的实力,并且没有足够的铸冶天赋,便找到借口推脱掉他的请求。 就算在骄傲的铸冶师之中,奎恩的收徒标准,也足够严格。 这也许是他的倔强,也可能是他的心软。 天赋不够,硬要走上铸冶之途,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表现。那会浪费奎恩的时间,也荒废了对方的大好时光。 “奎恩大师,我有信心。请您测试。”特里维的语气很坚定。 奎恩点点头。 “随我来吧。” 走出书柜后的石门,奎恩在角落的杂物之中一阵翻找。 “就是这个了。” 他拿出一个只有砖块大小的黑色铁盒,吹掉了上面的灰尘。 打开铁盒,奎恩取出里面的一块方形石块。 石块通体黝黑,从左到右排列着五个凹槽。 它们分别代表测试者的红色幻气,适合为铸冶所用的程度。若与铸冶无缘,就算再雄厚的红色幻气,也无法把它们通通点亮。 就算是奎恩自己,当初也只堪堪点亮了三个凹槽而已。 “想成为铸冶师,这是不得不通过的测试。将手放上去吧。” 特里维深呼吸一次,便将手掌按到了石块之上。 “现在,将幻气调动到手上,石块自会有所反应。” 特里维照做,红色幻气涌进了石块。与此同时,最左侧的凹槽瞬间被点亮,发出深红的光芒。 奎恩松了口气,能够如此顺利地点亮第一个凹槽,这黑人少年的铸冶天赋该不会弱。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五个凹槽被一一点亮,几乎没有停顿。最后,它们竟好似承受不住幻气的涌入,全部开始放出更加耀眼的红光。整个房间,都为之充满了鲜红的颜色。 “怎么回事?” 奎恩的第一反应是石块出了问题。可是,虽说测试之石很少使用,但它身为石材,就算搁置再久,也不至于像铁器一般容易损坏。 紧接着,五颗凹槽里的光芒,如同溢出的液体,竟然连接在了一起。 一条裂缝在特里维的手下出现。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咔……嚓……” 裂缝如同蛛网,布满了测试之石。光芒大盛之后,便消退了下去。 “还要继续吗?”特里维抬起头来,有些犹豫。 奎恩说不出话来,因为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如果这少年真的学成铸冶,那么他的成就,可以说必然在自己之上。 不,他也许……会成为有史以来,最杰出的铸冶师? 奎恩有些无法相信。就算是在历来的记载,甚至是传说中,都未有一名铸冶学徒可以使测试之石,产生如此之大的反应。 “少年,你的实力是?” “我不太清楚……不过,应该在流级以上。”特里维有些忐忑。现在,他已经是自孙一之后,第二个毁掉奎恩大师东西的人了。 虽然孙一毁掉的是一整片场地的石板,而他只毁掉了一块石头。但是,这块石头显然比一般的石板要精致得多…… 奎恩大概就要习惯了这群少年,带给自己的惊讶。不到两百岁的少年,便拥有流级的实力,说出口时,还显得如此轻松。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特里维。” “好的,特里维。你若真想留下,就留下来吧。”奎恩摇摇头。 今天实在是他近几十年来,最刺激的一天了。他现在只想赶紧躺下,点一根烟斗平复一下心情。 可他还是没有忘记身为师父,应该给出的警告。 “不过,你若半途而废,我将按照传统,废掉你的铸冶之术,可不会对你客气。” 特里维听奎恩已经答应,便立刻跪了下来,学着中国武侠片里的样子,给磕了一个头。 “多谢师父!” “砰!”脚下的石板一震。 奎恩微不可查地打了个寒噤。 “你磕头干嘛?”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群人,难道真的对摧毁石头,有着特殊的偏好吗? 特里维站起身来,接着说道:“奎恩大师,请允许我和朋友们去做完最后一件事。自此之后,便全部听您差遣。” 奎恩摆了摆手,坐回了椅子里。他自然没有忘记,这些人到自己这里来的目的。 特里维转身,沉重而坚决地对众人点头。 众人也是神情肃然。 是的,万事俱备之后,便到了复仇的时候。 那一对属于蝎尾佣兵团的师徒,将要为当初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孙一的眼中,燃起不可掩饰的怒火。 冯深与众人交换眼神。 那一对师徒,不仅与冯深等人有仇,并且已经知道了一行人所谓“丹人”的身份。 此两人,不可留。 众人的心中,升起了浓厚的杀意,让室内的温度都降低了两分。 洛焰从乔伊手上夺回夹克,披在了身上。 “奎恩大叔,你放心,我会把特里维安全送回。而在那之前,”洛焰打开房门,眯起眼睛道,“跟夜莺佣兵团作对的人,将会再次,永远地消失。” 第六十六章:夜行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夜色之下的狮口港。白天的暑气消散下去,海风习习,带着淡淡的腥味。 孙一想到了初来这个世界之时,在洞穴中的,那个第一次杀人的夜晚。 那时,孙一的手还颤抖不止。那时,他还有两只手臂。那时,他还不知自己是否在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孙一抚摸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深紫色圣枪。黑云后的淡淡月光,在它光滑的身躯上悄悄流淌。 洛焰带着众人,来到蝎尾佣兵团经常聚集的战斧酒馆。 酒馆的灯光颇为亮堂,在夜幕之中的街道里,十分显眼。 远远传来嘈杂的吵闹声。看来,不少蝎尾佣兵团的成员,正聚在一起,为某件事情庆祝着。 “李吟,他们在说什么?”冯深问道。 李吟的黄色幻气,使她的视听能力得到了增强。 她竖起耳朵,屏息听去。 “说话的人很多。话语很乱……他们说,十多个气级实力的佣兵,猎杀二级食人蛛……死伤大半。酒馆里的那群人路过,抢夺了成果,并且……杀人灭口。” “什么,”冯深等人一怔,低声惊道,“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洛焰也是脸色一沉。在佣兵界,抢人猎物便是极大的羞耻,会遭所有人唾弃。而她却没想到,这些蝎尾佣兵团的成员,竟然毫无人性,以至于杀人灭口。 再看他们这大肆炫耀的样子,哪有半点的悔改之心? “之前说他们是二流佣兵,真是高估了。他们根本不配称做佣兵。” “那师徒两人的实力不弱,却不知为何会与这些宵小混在一起。”冯深沉吟着,“李吟,注意看有没有那一对师徒的身影。” 李吟的瞳孔中,浮现出一抹浅黄色的光泽。 妖异的眼瞳,配上这副皱着眉头,认真得可爱的样子,着实像只小猫。 冯深浅笑一下,抛去了杂念。 “他们不在大厅,不知是否在酒馆二楼,或者其他的位置。”李吟目力极佳,却还没有透视的能力。 洛焰点点头。 “继续靠近观察。我们的目标,只是那两人而已。这些人,还不值得我们出手。” 洛焰经过这两日来的察言观色,已经猜到这些实力非凡的少年,似乎与那师徒二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不过,既然他们没有主动诉说,她便也不追问。 只要可以借这仇恨,赢得他们的助力,便足够让蝎尾佣兵团一蹶不振。 洛焰不需要知晓这么多的内情。 “等等,”李吟忽然提醒道,“有情况。从二楼走下来一人。是那个,那个大柱子的壮汉!” 李吟一紧张,说话就结巴。众人便也没有深究“大柱子壮汉”的说法,只停下了脚步,再次靠墙隐蔽。 “他在楼梯上没动。他说,要所有人出去,先生要休息了。” “好机会……”洛焰听后,便伸手取下了背在身后的宽刃巨剑。 那壮汉在佣兵团内,显然有不俗的地位。那些原本吵闹着的佣兵,都不敢吭声,纷纷从酒馆里面鱼贯而出。 出来之后,这才有人啐了一口痰在地上。 “什么东西?明明才加入不久,团长喂他们饭吃,这倒摆上架子,指使起我们来了。” 现在,众人距离战斧酒馆只有大约三十米的距离,那些佣兵的抱怨已听得清楚。 待人群散去,酒馆内外都安静了下来。这反而让酒馆在暗淡的月光之下,有了一股不祥之气。 洛焰低声道:“现在是夜晚,虽说巡逻队会懒散不少,可是还是不要有太大的动静,以免惹来麻烦。最好能够速战速决。” 冯深等人点头回应。 他们潜伏到了酒馆门口。里面一片杂乱,翻倒的酒瓶和残羹剩饭,都还没有收拾。 头顶是二楼的环形走道。 酒糟鼻子的肥胖老板,正坐在柜台之后喝着麦酒,脸颊泛着酒红。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大概是因为那些佣兵们讲的故事,还让他意犹未尽。 星野低声道:“我来。” 说完,便只见她隐去了身形,徒留一抹若有若无的青色幻气,在原处飘散。 一声闷响之后,那肥胖的老板,便被来自后脑的一记重击打晕。星野现出身形,接住老板沉重的脑袋,再轻轻放下,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看威胁解除,众人便悄声走进了门内,想继续往楼上潜行。 然而这时,他们身后的门板却猛地自动关上。 “嘭!” 众人回头间,却只见有一人翻过二楼的栏杆,飞身落下。 是那个驼背佣兵。 “菲奥,总算见到你的真面目了。”洛焰沉声说着,已把宽刃巨剑横在了胸前。 红色幻气点亮刀柄的一颗幻珠之后,继续往着刀身涌去,刀背的幻珠缓缓亮起光芒。 “嗤!” 一股淡淡的幻气火焰凭空出现,附上刀刃。 洛焰从前只闻其名,这才是第一次见到这所谓的驼背高手。 菲奥眯起眼睛,也取下了腰间的双刀,浓郁的青色幻气盘绕而上。 “洛焰团长,你怎会亲自出手?按照嘱托,我们可不能重伤了你。真是难办啊……” 洛焰不知所云,便只说道:“如果你们就此离开蝎尾佣兵团,再也不出现在我的眼前,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洛焰此行,并未抱着杀心。第一,对方虽与蝎尾的渣滓们为伍,可还罪不至死。第二,两人的身份疑云密布,真杀了,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菲奥没有回答,只暗暗地蓄势待发。 洛焰斜眼之间,却瞥见那身后的楼梯口上,那个壮汉已经双手拿好柱形武器,虎视眈眈。他的一只眼睛蒙着眼罩,像是受了什么创伤。 “菲奥先生,不必多话。之前雇主便已说过,虽不能杀,让这假小子受点苦头却未尝不可。” 忽然,他将目光移向了冯深一行人,神色一凛。 “先生您看,这些少年不是……” 冯深只听了半句,便暗道不好。绝不能让他顺利说出一行人的身份。 “动手!”他大喝一声,四支水箭便已从左右两个方位,同时刺向壮汉。 果然,后者半截话语被卡在了嘴里,翻身便往楼下跳去,堪堪避过了水箭的夹击。 然而,身体还在半空,一支箭矢却以惊人的速度,带着深绿色的劲风,如一条毒蛇一般飞来。 壮汉提起柱形武器,挡在身前。 “砰!” 壮汉的虎口传来剧痛,却不是因为箭矢的力道。 经过他的判断,以那支箭矢的力道,在格挡之后,绝对无法对自己造成如此的影响。 但箭矢触碰到柱形武器的瞬间,却好似从中喷出了一股,由幻气化为的利刺,顺着柱身,扎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掌边缘有些泛青,如同被毒虫咬伤,一时有些麻木。 他看向那举着藤制长弓的女孩。 几日不见,竟然有这样的成长吗?轻敌了。 橙色幻气灌入手中的柱形武器,一阵野兽鸣叫的声音,断断续续。 一头橙色犀牛在壮汉的身上若隐若现。 流级顶峰的强者,朝着冯深一行人怒目而视。 第六十七章:断臂之仇,今日得报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虽说冯深一行人,人多势众。此时却像被这师徒两人一前一后,堵在了酒馆之内。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洛焰横剑胸前,低声道:“你们先去解决那个壮汉,我来对付这个驼背。” “不,你一个人不够安全。”特里维接着道,“我跟你一起……” “慢着,”孙一坚决地打断,同时,独臂取下驱雷圣枪,“那个壮汉,要留给我一人,你们只管干掉另外一个便是。” 他的语气带着森寒的冷气,不可置疑。 洛焰已经见识过这独臂少年的实力,也未多做考虑,便点了点头。 冯深说道:“待会儿,互相照应,遇到危险不要独自硬抗。我们人多,完全可以将损失降到最小。不可意气用事。” 众人点点头。 安静了片刻,驼背菲奥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洛焰找到破绽,将巨剑一撩,便冲了上去。 殊不知,这破绽却是驼背故意露出。他身形一侧,洛焰的一刀便只将他身后的木桌劈成了粉碎。木屑带着火星,在虚空一阵狂舞。 菲奥让开之后,双刀翻飞,便直取洛焰的侧腰。 但与此同时,星野却从他的身后,毫无预兆地出现,一把青光长刀,凌厉异常地便斩向菲奥的颈间。 看星野的决绝眼神,以及出手的狠辣程度,她根本没有准备留下对方的生命。 小孩子而已,倒还挺老辣。 菲奥在内心轻笑一声,身体旋转半圈,竟以超越常人的敏捷,迅速变招。左手一刀挡下星野的偷袭,而右手的一刀,则仍向洛焰的腰间挥去。 在如此的生死关头,这驼背竟然还能游刃有余。 然而,艾菲的箭矢,却决不允许菲奥得逞。 泛着绿光的毒箭撕裂虚空,好似一条飞蛇,咬向菲奥的胸口。 这次,菲奥不得不收手挡下箭矢,让洛焰贴地一个翻滚,安然立在了身后。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怎么?以多欺少,还想赶尽杀绝吗?这可不是所谓的,南境第一佣兵团的作风。” “你不离开蝎尾,今天就别想全身而退。” 在刚才的交手之间,洛焰已感受到了对方的实力,恐怕非自己可比。 “洛焰团长,”驼背菲奥环视了周围的一众少年一眼,“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借助这些丹……” 话未说完,星野的长刀便又逼了上去。 而冯深也在此时,手中凝聚起一团水球,朝菲奥挥去。 冯深自拥有幻气开始,便在不断探索自身能力的各种用途。此时扔出的水球,便是他经过实验之后,悟出的一招。 当水球近身的时候,菲奥一刀横切过去。 然而这时,冯深却是十指一扣,低喝道:“爆!” 水球炸开,一片水花便如同一张天网,朝菲奥扑去。 法师在腾恩可不常见,后者措不及防,水网便贴上了他的身体。 洛焰,特里维,星野三人,看机不可失,使尽全力,便围攻上去。而艾菲的箭矢,也一连射出两发,紧随而至。 菲奥的眼中怒火升腾,一只幻形螳螂冲体而出,眨眼之间便破开水网的束缚,并将围攻三人和艾菲的箭矢震开。 菲奥起势一变,双刀竖于身前,便跟身后的幻形螳螂姿势一样。 众人看着这巨大的青色螳螂,与菲奥合为一体,都倒抽一口凉气。 这无疑将是一场恶斗。菲奥率先发难,以一敌四,一时间难解难分。 再看孙一这边。 壮汉还未出手。橙色犀牛依然若隐若现。 壮汉没有突破至坚级的实力,使它无法凝聚出实在的形状。 他狞笑道:“小畜生,那天若不是有你的同伴,我取走的,就不只是你的右臂,还有你的性命。没想到,你今天倒是自己送上了门来。” 孙一悄然将紫色幻气灌入长枪,咬牙回道:“那天,若不是有巡逻士兵赶来,我和我的朋友们,让你留下的,也不只是一颗眼珠而已。” 说完,孙一的幻气爆体而出,紫瞳奔狼眼露凶光,呲牙着,直视壮汉,竟像是一口便要将对方咬碎。 那若隐若现的橙色犀牛发出呜咽,好似想要退缩,而那壮汉也是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道:“坚级?不过一介丹人,只过了几日,竟然完成了突破?这怎么可能!” “你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但只要知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孙一的声音变得低沉,竟与野狼的粗哑嗓音,有几分神似。 驱雷圣枪的五级幻珠光芒一闪,孙一大喝一声,便朝壮汉刺去。 圣枪之上紫电缠绕,咔嚓之声大作,自有雷霆万钧之势。 壮汉速度不及,只得提起柱形武器,插入地下,竖挡在身前。 孙一也不变招,径直便将长枪,率先刺在了那橙色犀牛的头上。 橙色犀牛原本就未成型,经此一击,还未支撑一秒,便顿时仰天哀嚎一声,化为了气态,消散无踪。 圣枪枪头的电光没有一点减弱,便撞上了那沉重无比的柱形武器。 如同插入一团泥泞,柱形武器咔嚓裂开,而孙一的枪头却毫不犹豫,径直插入了壮汉的喉头。 壮汉瞪大眼睛,双手捂着喉咙处涓涓流出的鲜血,向一边瘫倒下去。 断臂之仇,今日得报! 流级与坚级的实力差距,在这一招之下,也可见一斑。 除了这个因素,幻形的强弱差距,也是孙一取胜的关键。巨狼与犀牛,本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冯深正与洛焰等人,和那召唤出青色螳螂的驼背菲奥,斗得正酣,此时回头一瞥,却只见孙一将那壮汉击杀之后,竟还未拔出枪头,反而将长枪向下一拉,将对方的胸腔都完全撕裂。 鲜血喷出,足有数米之高。 忽然,孙一的嘴角竟渐渐地翘起一抹狰狞,眼神也一改从前的耿直淳朴,竟是露出了一抹野性的嗜杀之意。他眼中微微泛着的紫光,与那附在身上的巨型奔狼十分相似。 “孙一!”冯深一惊,大声唤道。 孙一这才好似回过神来,神色恢复了正常,一怔之间,也为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惊异。 不过,他暂时没有多想,只重新提起驱雷圣枪,赶去支援众人。 在孙一加入之后,菲奥终于寡不敌众,迅速败下阵来。 几招之后,众人合力将菲奥击飞,拍碎了一张木桌。 星野的长刀比在他的脖间,只要后者再说错一句话,便可立即取他性命。 菲奥喉头一甜,咳出一口鲜血,却是将目光放在了洛焰身上,笑道:“洛焰团长,你的父亲叫我代他,向你问好……” 第六十八章:征兵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他?”洛焰眉头一皱。 菲奥咳了两声,继续笑道:“正是你的父亲,洛昆将军,在去往长城之前,雇我师徒两人,加入了蝎尾佣兵团。” “呵,他的目的是什么?”洛焰怒极反笑。 “王都里面,谁人不知在静悼军中,十六位将军之一,率领数千精锐的洛昆将军,却有一个当佣兵的女儿。他身居高位,威风无比,却对女儿毫无办法,既无法用来联姻,也无法让你参军。大好的前途你不走,却偏偏选择这条歪门邪道。身为父亲,就算拿你没有办法,暗中给你使绊,倒不见得多难。哈……多么大的讽刺。” “住口!我自己的私事,岂能让你等小人胡言乱语!”说着,洛焰便拔出腰间的匕首,挑断了菲奥的手筋。 菲奥只是闷哼一声,却忍住没有痛叫出声。 “今天留你一条狗命,把你废了,便是以儆效尤。夜莺佣兵团的尊严,不容任何人的玷污。” 说完,洛焰便率先踏出了酒馆,好似不愿再多待片刻。 菲奥躺在原地,看着一群人离去,嘴里却喃喃说了一声:“这真是丹人的实力?……” 冯深等人跟随在后,行走在夜幕中的街道。 “为何不将他杀死?”冯深问道。 洛焰的心情不好,便有些烦躁,也不想多言。 “他罪不至死,不必杀他。” 冯深听刚才她与菲奥的对话,显然暗藏玄机。不过,洛焰既然下手如此之狠,便也能看出他们两个,确实不存在友好的关系。 不杀菲奥的原因,可能还真只是洛焰所说的,“罪不至死”罢了。 不过,这么一个借口,在冯深的眼里却显得可笑。 在冯深等人的立场上,菲奥有必死的理由。 众人来到一处夜莺佣兵团掌握下的旅店,住了下来。 夜深之后,冯深睁开眼睛,静静地翻身下床,从窗户跳了下去。 一层水幕作为缓冲,在冯深落地之前托了一下他的身子,他便稳稳地站在了地面。 冯深朝战斧酒馆快步行去。 他避开了酒馆正门,从侧面翻身爬了上去。 幻气虽然只赋予了他操控水分的能力,但也同时加强了他的体魄,在酒馆外面爬上二楼的窗户,也没有多么困难。 走道里凉风习习,冯深找到了那间唯一紧闭着门的房间。 他在腰间,拔出从赤羊武器库带出的匕首。 刀刃经过幻珠的强化,锋利无比。蓝色幻气闪了几下,房门便应声被切出了一个供人通行的入口。 冯深弯腰走了进去。 床上,菲奥正静静睡着。他的手腕包裹着浸满鲜血的纱布。 冯深将匕首悬在菲奥的头顶,正欲刺下。菲奥却猛然抬脚一踢。 不过,重伤之中的菲奥,却难以发挥实力。这一脚被冯深轻松避过。 “丹人?”菲奥沙哑地说道,“想杀我灭口?” “你既然知道了,还说什么?” 菲奥干笑一声:“果然,丹人都不是人类。今晚看那个断臂少年杀我徒儿时的眼色,哪有半分人样?分明便是一头野兽!……” 冯深懒得跟他多言,举起匕首,蓝光一闪,鲜血便自菲奥的喉头喷出。 冯深的眼波平静如水,倒映着窗外的月光。 …… 第二天上午,冯深躺在床上还未起来。 昨晚的战斗,与深夜的出行,消耗了他的大量体力,到此时还没完全恢复。 忽然,街道上远远传来吵闹声。 冯深勉强坐起,打开窗户。 一对巡逻士兵从远处的街道上走来。他们队形分散,杂乱无章,却专选贫民的住所,一一闯进去。 待他们走的近了,吵嚷的争执声也更加清晰。冯深只见两三个士兵,又踢开了一家住户的房门。 两个士兵架着一个精神极差的男子,从平房里面推了出来。 “大人!我的丈夫还有疾病缠身,怎么能够送上战场……”一个妇女攀上了士兵的手臂。 士兵厌恶地甩开。 “他只是腿有些瘸罢了,又不是瘟疫,不会在军队里传播。非常时期,所有男丁都必须入伍,这是国王的命令!你若胆敢违抗,可是株连九族之罪。想活命,就在一边呆着去。” 一个老妪拄着根木棍,也从房内颤颤巍巍地跟了出来。 “可是我的孙子也还没有成年,总不该把这个家里的最后男丁也带走啊……” “长这么大了,拿得动武器就行,谁管他成没成年?” 冯深皱眉。 这是有什么战事,将要发生吗? 那群士兵来到旅馆门口。冯深赶紧收回目光,躲了进来。 不过好在,他们将旅店打量片刻之后,便记起这是夜莺佣兵团的地盘,径直经过,并未进入搜查。 冯深的房门,也在这时也被敲响。 孙一,特里维,星野,李吟还有艾菲五人,都站在了门外。 “怎么办?”众人都是一脸忧虑。 “我想,我们该去跟洛焰团长道个别了。”冯深沉吟道。 街道上,仍然陆陆续续有强征士兵的巡逻队四处搜查着,但一行人跟在洛焰的身后,却从未有人跑来过问。 他们往赤羊武器库的方向走着。 路上,一张贴在墙上的红字白纸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这是一张征兵公告。 上面,言辞激烈地写着腾恩王国正处于一个危急时期,平日里人民受了国家的恩惠,现在,国家便也到了需要人民献身的时候。 公告的文字以情动人,但眼前,在街道上制造混乱的士兵们,却又如此蛮不讲理。 众人不禁心生感慨。 “大概是长城的战事,出了些状况……”洛焰说着,表情有些木然,声音也有点沙哑。 冯深分明记得,昨夜菲奥所说的话。洛焰的父亲,似乎是个驻守在那所谓的“长城”之上的将军? 不过,她与她父亲的关系,好像并不多么亲近? “你们为何选择去往兰斯?”洛焰转移了话题。 “这是一个很久之前就定下的计划。”冯深不动声色,顿了顿,转而说道,“洛焰团长,我们将特里维留在奎恩大师的身边,却想再请你帮一个忙。” “你说。”洛焰经过昨晚的战斗,已对这一行少年产生了些信任。 冯深朝其余同伴点点头,说出了之前便商量好的话语:“洛焰团长,我们想让夜莺佣兵团,注意一下一个人的消息。” “谁?” “一个和我们失散了的同伴。他名叫肖马,年纪跟我们一样,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高一米七五左右。最明显的特点是——喜欢疯言疯语。” “这么大个人,竟然还会失散?” “是的。当初也怪我们,没有看好他……” 冯深扶额,感觉有些丢脸,但仍然厚着脸皮说完。 “我们已经许久不见,只凭六人,很难在偌大的腾恩有什么发现。但夜莺佣兵团的消息却很灵通。如果有什么消息,便请让特里维与我们联系。到了兰斯,我们会想办法寄信到赤羊武器库。” 洛焰点头:“这倒也不难。你们什么时候走?” 冯深与众人交换一个眼神,瞟了一眼在周围四处搜寻的巡逻士兵。 事不宜迟。 “我们今日就走。”冯深说道。 第六十九章:凌者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也戴上了兜帽。当然,这是他主动要求的,为了和十一统一服装。 二人正在东境的平原上行走,路途少有人烟。 “说真的,我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一个刺客。” “我不是刺客,只是一介‘凌者’罢了。将身心都献给了信仰,游离于生死之间。” “这是你们的口号吗?我们那里叫‘万物皆虚,万事皆允’来着。” 十一斜睨了肖马一眼,微不可查地摇摇头,便不再说话。 当初,岚让肖马跟着十一,是为了寻求一些机遇,让他更了解自身幻气的运用方法。 丹人不常见,而黑色幻气更是从未有过。岚想满足自己的好奇。 而岚拥有的,所谓“掌控”的强大读心能力,使他从未害怕,肖马会做出什么超出自己预料的举动。 黑色幻气也与一般幻气的流通大不相同,并不在经络之中运转。十一多次想要借助自身的力量,激活肖马胸腔之中的,那一团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旋,却都是毫无效果。 这让十一颇为难办,也许百里之外的岚大人,偶尔将注意力投到肖马身上时,也会觉得无趣,并且对十一失望。 岚大人统领三百下凌,三十中凌,三上凌。所有凌者,穿梭在腾恩王国的阴影之中,猎杀贵族,以此来瓦解腾恩王室的残暴统治,为人民带来福音。 多么伟大的使命。 许多凌者,最初都是受尽欺压的人民。他们拥有不俗的实力,和坚定的信仰,从决心追随岚大人开始,便全心全意地投身到了这样的使命之中。 最近,岚大人本看准了腾恩想要发动侵略战争的企图,想趁机在腾恩对外之际,给予王室一记重创。 不过稍显可惜的是,王室宫殿的城墙内,都镶嵌了无数上等的橙之魔石,防御力惊人,就算岚大人拥有如此强大的读心能力,也无法轻易入侵进去。 因此,岚并未知晓发动战争的具体原因。 但这并不影响,它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击溃王室的机会。 而就这紧锣密鼓的关键时刻,肖马的出现,却成了一个小插曲。 这个丹人如果不能留下,为岚大人所用,那么他便没有了继续存在的价值。 十一看看肖马,不禁为他感到些许担忧。 为了让他尽快地依靠自身力量,激活黑色幻气,十一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让他一人,单独执行一次刺杀任务。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不过,肖马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十一打的算盘。 “十一哥,我们这次去哪啊?” “东境。” “我们不就在东境吗?呃,这段对白怎么又出现了?……” “东境,海门城。” “那这次怎么不坐马车呢?” 十一指了指前方。 “海门城很近,那就是。” 肖马极目远眺,在漫长的海岸线上搜寻,果然在一层薄薄的水雾里面,看到了一座城市。 “这……可真够壮观的。” 名叫海门的城市,城墙高耸,一条宽阔的河流在它身旁汇入大海。 海门城,真如一扇矗立在海边的大门。 走近了,肖马发现城门的左右两边,都有整齐列队的士兵,正在一丝不苟地,挨个盘查进城的行人。 这架势,可不像之前所去的小镇。 他心情忐忑地跟在十一身后。 轮到他们了,十一却只是拿出了一张卷轴,递给了士兵。 士兵看一眼隐在兜帽之下的两人,又看看这其貌不扬的卷轴,终于狐疑地打开。 快速扫视之后,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惊讶,紧接着便说道:“大人,请进。” 等走开了,汇入了城中熙熙攘攘的人流,肖马才松了口气,问道:“十一哥,刚才你给的那是什么啊?好像很厉害。” “伪造的邀请函。” “这么重要的证件也能伪造啊。那我们这是,要去一场宴会?” “有岚大人在,伪造任何证件都不在话下。而且这只是一张通行证罢了,跟宴会没有关系。” “那我们只是去某个贵族的家里做客吗?” “不是……”十一理了一下思路,这才重新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这一回,你不用在旅店里等我,你要亲自去执行一次任务。在城市中央的领主城堡。” 肖马一愣:“什么任务?” “刺杀丁顿公爵。”十一冷冷道。 肖马吞下一口唾沫。 一言不合就杀人,确实是历来的穿越者都常做的事情。可是,他还没跟那个丁顿公爵说过一句话呢,更谈不上“不合”了。 这就要杀掉他,总觉得有点不妥啊…… “贵族都是为虎作伥,欺压人民的残暴之徒。其中没一个好人,你不必有负担。”十一看出了肖马的疑虑,便安慰了两句。 肖马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 “对了,这丁顿公爵的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之前你救我的时候,好像说起过他。” “是的,那次死在我手下的安德鲁,是丁顿的下级贵族。安德鲁一死,丁顿便会吞并他的领地,算是占了个便宜。” 肖马点点头,随即压低了些声音,问道:“可是,你们这么肆无忌惮地屠杀贵族,国王什么的,真就不管吗?” “呵,丹人。凌的强大,你还无法想象。” 十一面上仍是冷冷的,但语气里面却有难以掩饰的自豪。 肖马不再自讨没趣,心里却不以为然。 集一国之力,怎么可能还无法歼灭一个刺客组织?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玄机。 不过,他转而想起,自己曾经的长达十余部的游戏经历,便又有些释然了。 这异世界,也算是半个古代吧,不像现世,有那么发达的治安。 况且,这些拥有幻气的强大武者,大概就算从高处跃下,没有摔到干草堆里,也不会轻易死掉。 两人在一处街角的旅店住下。肖马听从十一的建议,睡了一个午觉。 不过,当他醒来的时候,夜幕却已经降临了。 “下雨了。”十一面对窗户说道。 肖马揉揉惺忪的睡眼,只见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隆隆的闷雷,在云层之中滚动。 “天气这么恶劣……要不就放个假?” 十一关上窗户,掸掸身上的雨水,便一把将肖马拉下了床铺。 “雨夜是属于凌者的环境,正适合刺杀。把斗篷披上,出发。” “咕——咕——” 密集的雨声和激烈的风声之中,一阵声若雷霆的呜鸣,却从肖马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他幽怨地看向十一:“我饿了……” 十一长长叹一口气,扔了块夹着火腿的面包到肖马手里:“这可是我的晚饭。吃了,我们马上出发。” 第七十章:潜入城堡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跟着十一,冒雨来到了城市中央。 领主城堡是城中最高大的建筑,此时正隐在雨夜之中,如同一个蹲在阴影里面的巨人。 就算街边有排水的沟渠,可大雨瓢泼,两人走过去,也仍然像趟过一条小溪。 “就在这里,你自己进去吧。”十一说道。 “啊?”肖马紧了紧斗篷,兜帽上的雨水正哗哗流下,“你不跟我一起?” “对,就你一个人。”十一淡然说着。 “可是,我不会战斗啊!”肖马后退了一步,几乎想要转身逃走。之前十一可没说要让他一人独自作战。 “你跟在我的身边,什么用也没有,我又为什么要留你性命?”十一的语气转为冰冷,手掌放上了腰间的短刀,“丁顿住在顶层,你自己见机行事。” 肖马不敢再说,便只好硬着头皮,想爬上高高的围墙。 然而,他只象征性地贴墙跳了两下,便说道:“这……你看,我连墙都爬不上去……” 话未说完,肖马只感到后背被十一一提,身体便离地飞起。 肖马惊呼一声,脸颊堪堪擦过高墙顶上的利刺,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到了墙内。 “啪!” 肖马的脸摔到了泥泞里,印出一个五官俱全的泥坑。 他把头扯出来,吐了几口稀泥。不一会儿,那泥坑便被大雨迅速填满了。 肖马顾不上抱怨,赶紧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处宽阔的草地。 城堡的方向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停顿片刻,见没有人叫嚣着“抓刺客”,更没人冲出来要捉拿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大概是雨声太大,淹没了刚刚的惊呼和落地时的声音。 可是,就在这时,城堡一侧便走出了一队黑影。 肖马一惊,赶紧连滚带爬,躲到了城堡大门旁的一丛灌木之中。 这把我扔进来,不是送人头吗?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啊…… 肖马暗暗腹诽着,就算自己是那一群穿越者之中,少有的一个活到现在的人,但也许,自己真不是主角? 肖马欲哭无泪,心想,虽然十一平时没对自己表现出什么恶意,可是,看他刚才那个架势还有凌厉的眼神,恐怕对自己下手的时候,真不会手软。 进退维谷。 肖马深呼吸两下,终于决定潜入领主城堡。与其被十一或岚一刀宰了,不如争取眼前的一线生机。 他等巡逻队伍消失在转角,便迅速溜进了城堡的房檐之下。 城堡的石门十分厚重,肖马放弃了靠蛮力撞开的打算。第一,这会吸引巡逻队伍的注意。第二,他并没有蛮力。 肖马开始搜寻其他入口,最终,他看上了一处城堡侧面的低矮窗户。 十一把肖马送进来,也不是毫无准备。武器装备还是按照一个“凌者”的标准,一应俱全。 肖马摸向盘在腰间的抓钩,看准了那小小的矮窗,深吸口气,却是闭上了眼睛。 从前,在地球玩扔飞镖的时候,肖马只要睁着眼睛,盯着镖盘中心看上两秒,便会头晕,导致飞镖脱靶。之后,他便悟出了闭眼扔镖的方法,这样反而能让中靶的几率大上一些…… 肖马心中默念,中,中,中……手中的抓钩甩了两圈,便用力扔了出去。 也许真是开了心眼的缘故,抓钩竟真的穿过雨幕,哐当一声,抓到了矮窗下沿。 肖马忍住大喊“yes”的冲动,左右看了看,见巡逻队伍还没过来,便赶紧将绳子一头系在腰上,扯着滑溜溜的绳子,蹬着湿漉漉的墙壁往上爬去。 就在肖马即将要触碰到窗边的时候,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肖马心中叫苦不迭,手脚都加快了速度。 然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肖马突然脚下一滑,身体便要坠落下去,危急时刻他将右手伸至极点,终于扣住了窗户边沿,整个身子吊在半空。 而他的左手也没闲着,赶紧扯回绳子,然后举到嘴边咬住。如此反复,他竟是在几秒之内,以一种吃手抓面条的方式,将悬在身下的绳子,全部含在了嘴里。 雨水混合着口水,在肖马的嘴里滴落下来…… 穿着布甲的巡逻队伍在肖马身下经过,奇怪的液体滴到他们头上,后者也只以为是飘进来的雨水,没有理会。 肖马手臂麻木,牙龈酸疼,眼含着热泪感激这场大雨。 难怪十一说这样的天气,是“凌者”的主场啊。 就在肖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巡逻队伍终于再次消失。 他赶紧将头伸进矮窗,倒栽进了城堡内部。 “噗……”肖马将抓钩吐了出来,将抓钩胡乱盘了两圈,重新挂回腰间。 这里是一处杂物室,充斥着发酸的霉味。 陈旧的圆桌和木凳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其中,甚至还有一只蒙尘的木马。 肖马踮起脚尖,跨过这些杂物,从门缝里看出去,外面一片漆黑。他转而将耳朵贴在门上,也没听见什么响动。 看来外面没人。 也是,深更半夜的,除了梦游和起夜,谁会出来在房间外面打转。 肖马拉开门闩,静静走了出去。 他循着淡淡的光亮,来到走道尽头,伸出半个脑袋观察起来。 肖马正身处城堡的二层。 城堡一楼的大厅,左右两侧分别点着四根巨大的蜡烛,光线不错,足够看清城堡内部的结构。 一楼大厅的空间很广,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是一座宽达六七米的白石阶梯。一张厚重的地毯从大门开始,一直铺到阶梯的最上方,也就是肖马脚下的位置。 丁顿在顶层,肖马记起十一的话来。 经过在外部的观察,城堡应该有三层,也就是说,暗杀目标还在自己的头顶。 肖马转身,正欲往走道另一头的楼梯走去,两个脚步声却从楼上传了下来。 脚步声显得有些匆忙。 肖马赶紧躲进杂物间,关上房门之后,却只听见外面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公爵大人深夜犯病,你快送药上去。”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好的大人。我立刻就去把其他侍女叫醒,一同准备热水。”年轻女子的声音。 “还有,赶快叫人去通知怀特少爷,叫他别再玩弄风月了,赶紧回来!” 第七十一章:丁顿之子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躲在门后,继续聆听外面的动静。 不久,整个城堡内部都忙碌了起来,脚步声,交流声混杂在一起。门外的烛光一支支地渐点亮。 “来人,这里,把热水准备好。” “快送一身干净的睡衣上去。” “医生呢?赶紧去请医生。还有,怀特少爷怎么还没回来?” 肖马心想,这丁顿公爵,难道真在自己要去刺杀他的这节骨眼上,突发重病?本以为是来送人头的,现在倒变成捡人头了?…… 不过,要是不确认他真的死去,肖马的任务就不算完成,还得想办法到楼上去才行。 肖马的目光在房间里搜索起来,想找到些可用之物。 忽然,肖马在那只木马后面发现了端倪。 他轻手轻脚地挪开木马,在其后的角落里,有几块砖石微微地倾斜,凸出。 “咦?”肖马一愣之后,便蹲下,把砖石抠了出来。砖石很松,肖马并未多么费力。 在一旁垒了接近十块砖石之后,肖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洞口。这洞口十分窄小,几乎只比肖马的头宽上一圈。 他趴在地上,向里望去。黑洞洞的一片……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猛然劈下。 咔嚓一声巨响。 肖马正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小洞,被这一声惊雷吓得抽搐,险些叫出声来。 不过,借着窗外那一闪即逝的电光,肖马也看清了洞口里面的面目。 这竟是一个隐藏在砖石之后的通道。不过,看这洞口如此狭小,却不知是谁搞出来的。 真有人能挤得进去? 不过,听着外面来来往往,近在咫尺的匆忙脚步,肖马心里再也经受不住内心的忐忑。 再不离开这个房间,说不定就会有人闯进来了。 想到这里,肖马硬着头皮,便往洞里钻去。 不过,当他真的开始尝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头皮,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硬。 肖马呲牙咧嘴了半晌,又将头抬了起来,用身上的雨水,将头发梳到了脑后,再次开始尝试。 这回,大概是经过雨水的润滑,肖马终于咕噜一声,把头塞了进去。 他松了口气。 可是,当他准备把手臂放到身子前面,往里爬行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只有将肩膀压缩得跟脑袋差不多大小,才能把整个身子都送进来。 于是,又经过了半晌的努力,肖马心生绝望,终于化身成一根泥鳅,把两只手臂紧紧贴在身体两侧,开始在这狭小的通道里扭动着前进。 肖马心里无名火起,渐渐肯定这个洞口,根本就是某人搞的恶作剧。 只有脑子进了水的人,才会钻进来! 当然,他是脑袋淋了雨水,有些不清醒而已,并非脑袋进了雨。肖马自我安慰着。 眼前黑咕隆咚的一片,也不知这么扭了多久,肖马终于感到空间宽敞了一些。 他尝试着站了起来。 肖马这才想到,自己的衣服里面,被十一揣了一盒火柴。这也是身为“凌者”的标配之一。 他在胸口把火柴摸出来,划亮了一根。 “嚓”。 火柴的光很微弱,但已经足够看清周围。 肖马正置身于一处通风密道里面,四周皆是石壁,而脚边正是刚才钻过的窄道。 肖马抬起头来,通风道垂直往上延伸,看不见尽头,但却在几米高处,有一个较宽的方形洞口。 火柴在这时熄灭。 好吧,运气不错,既然有上行的通道,至少就不用重新钻回去了。 肖马手脚并用,攀上了上去。这个洞口足够他舒舒服服地趴下。 循着眼前的光亮,肖马爬到了一扇盖着铁网的窄窗面前。 外面,一张华丽的大床摆在房间中央,三五个侍女正围着一个卧床的老者打转,有的给他喂药,有的为他擦拭身体。 这是一间卧室。躺床上的,应该就是丁顿了。 他身材枯瘦,面露菜色,紧闭着双眼,发白的嘴唇间,正发出微微的呜咽声。 肖马心生不忍。这个老人明显命不久矣,哪还需要自己来解决? 然而这时,房门却被猛地推开,一众侍女都被吓了一跳。 来人是个衣着华贵的青年。 “都出去吧,我来照顾父亲。”青年命令道。 “是,怀特少爷。”侍女低头,匆匆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啊,原来他就是那个玩弄风月的怀特少爷。肖马饶有兴味地打量起他来。 怀特腰身笔挺,黑发浓密,脸上甚至隐着一股英气,哪有一点纵欲过度的样子?肖马将之归为体质原因,便也没有多想了。 “父亲,我来了。” 床上的丁顿公爵微微睁开眼睛,嘴唇颤抖,竟像是说不出话来。 怀特笑了笑,坐到了床沿。 “父亲,我为您准备的药水,味道可比丹人的药丸要好?” 丁顿的眼睛张大,里面的怒色渐渐清晰。沙哑的嗓音几乎不可闻,却终于憋出两个字来。 “孽子……” 怀特置若罔闻,面带微笑,却使得眼里的冰冷更加渗人。他的手掌轻抚上了丁顿额头的白发。 “医师说,长期服用这种药剂,时至今日,您还有不到一周的寿命。谁知道今天会不会就是您的死期?也许我不是个好儿子,可您,又怎配称作一个好父亲?” 怀特捋顺了丁顿的额发。后者再也无力说出一句话来。 “父亲,今天,我常去的那里,又来了新的姑娘。有时我真不知,是您卧病在床,让我无事可做,只好去荒废生命的好,还是坐在公爵之位,对我居高临下,指手画脚的好……” 丁顿瞪着双眼,喉咙咔咔作响,嘴角一丝涎水流了下来。 “也许,这两者都不太好,”怀特继续笑道,“只要您多活一天,我就多当一天的丁顿之子。千余年的寿命,您吃了多少的丹人?这丁顿公爵的位子,您就还没有坐腻吗?是不是要等我都老死了,您还吃着丹人,继续活得好好的?” 怀特面对瘫痪在床的丁顿,一连串地发问。不紧不慢的温和语气,却是让肖马听得眉头紧皱,浑身发冷。 自小身为孤儿的肖马,从未感受过亲生父母的温暖。 究竟是怎样恶毒的灵魂,才能对自己的父亲痛下毒手? 肖马的心中升起了万分的不解,不禁有些义愤。 第七十二章:嫁祸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怀特端起床边碗里的深棕色药水,盛了一勺,缓缓喂进丁顿公爵的嘴里。 怀特的语气依然温和,面对身体虚弱的父亲,自顾自地开始追忆起往事。 “父亲,记得小时候,您从不过问我的生活。身为儿子,我也少有能和您说上话的时候。在家族里,我的身边有殷勤侍奉的仆人,在外面,我有显赫的身份,丁顿之子啊,从下到大,海门城里谁不认识我?” 怀特顿了顿,眼看着丁顿嘴角流下的药汁,打湿了枕头。 “可是,我最需要的,其实是您的关心啊,父亲。那时候,我故意调皮捣蛋,就是为了能和您说上两句话。可您依然对我不闻不问。也许,您不知道,有一次我在杂物间,用锤子敲碎墙壁,想要搞点破坏的时候,却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窄小的通道,通向您所在的卧室。” 说着,怀特朝肖马所在的位置指了指,但好在他的目光依然停在丁顿的脸上,并没跟过来。 “从此之后,这个通道,便成了我一个人的秘密。而年幼的我,也发现了您的秘密。也许,您会说,只不过养了几个情妇,在贵族里面哪算什么新鲜事?可是,这对于那时的我,还有我的母亲来说,却是多么大的伤害。直到现在,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早早病逝的不是你,而是我的母亲。” 怀特说着,语气渐渐激烈,神情也渐渐狰狞起来。 “每十年,送到你手上的丹人药丸,你只给你一人服用!就算我的母亲卧病在床的时候,你也没有良心发现一次!也许在你眼里,我和母亲,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罢了。”怀特一手卡住丁顿的下颚,另一手,便把一整碗药水都灌入了丁顿的嘴里,“不过现在,我已经成年,也已经有权继承爵位,那么,就请你去死吧!” “咕噜咕噜……” 丁顿双眼大睁,身体不断痉挛,眼里呛出泪花,目光落到了那扇窄窗上面。 正是那扇窄窗,开启了怀特的罪恶起源。 丁顿虽不能言语,但心中却泛起了无尽的悔恨。自己这一辈子,除了追求长生,究竟丢失了些什么? 也许是泪花模糊了视线,也许是弥留之际的幻觉,丁顿竟在窄窗的阴影里面,看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那是幼时的怀特吗? 丁顿的生命渐渐逝去,视线却最终停留在了那扇窄窗上面。 怀特呼吸激烈,胸口起伏片刻,终于松手,把药碗丢在了床边的矮桌上。 但是,他却注意到了丁顿临死时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 他转头一瞥,竟见有一个人影,正伏在窄窗里面。 之前,肖马听着怀特讲述的童年经历,了解到他的恨意来源,本已经痴了,而丁顿最后的悔恨眼神,更是让他呆呆地发起了愣来。 直到此时,怀特拔出腰间的佩剑,快步向他走来,他才回过了神。 “来人!有人刺杀丁顿公爵!” 怀特一边大喊,一边加快脚步。肖马本能地想要缩回通风口中,可是,理智却告诉他,若真回去了,被困在那封闭的空间里,让人瓮中捉鳖,便只有死路一条。 肖马的心思,在生死关头开始高速运转。他注意到了卧室一侧,有一扇紧闭着的窗户。窗户看起来没有多么牢固,一撞之下,应该可以破开。 那才是肖马的逃生之路。 想到这里,肖马索性在通风口里蹲下来,一脚踢开了铁网,不多看怀特一眼,便立刻冲向了窗户。 可是,怀特的剑却在这时突然挥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闻声而来的侍卫推开房门,鱼贯进入了卧室。原本宽敞的卧室,变得有些拥挤。 怀特装出愤怒的模样,剑指肖马。 “丁顿公爵被他杀死,格杀勿论,为公爵报仇,不必留下活口!” 肖马心里惊叹怀特的狠毒,摸出短刀,便和团团包围住自己的,十余个持剑侍卫对持了起来。 “丁顿公爵不是我……” 他话未说完,怀特便催促命令道:“丁顿公爵已被他谋杀,还想狡辩,立刻将其斩首,还等什么!” 一众侍卫挥刀而下。 肖马满怀愤恨。 眼前这禽兽,连弑父之罪都想嫁祸! 他举刀挡住眼前的剑刃,却寡不敌众,身上随即便多了十余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丁顿重病多时,怀特在家中的势力也日益庞大,一众侍卫作为他的亲信,下手根本没有留情。 一个回合之下,肖马便全身浴血,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但他身躯摇摇欲坠,却仍没有放弃抵抗,手中紧握着短刀。刀刃的血槽中,鲜血流淌而下,却是他自己的鲜血。 “怎么可能死在你这小人手里……”肖马咬紧牙关,便试图再次站起。 “刺杀贵族,可是必死之罪,继续反抗有什么用?难道逃得出腾恩王国的天罗地网?” 怀特见这少年刺客大势已去,便走到肖马面前,一脚踢上了肖马的面门。 “嘭!” 重伤之下的肖马,只觉得怀特的硬皮长靴,好似一块石头般尖锐,身体在一踢之下,软软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头贴着冰冷的地面,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却在窗外肆虐的雷雨声中,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 我不能死。冯深他们,也许还在等我回去。那些同伴,是我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的唯一的牵挂。 我们是被人随意蹂躏的丹人,是被用来吃掉的丹人。对,没错,我个是丹人,但士可杀,不可辱! 至少,我不能如此荒唐地,便替一个弑父之人背负了罪名。 没人会管我的死活,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怀特双手握着剑柄,剑尖朝下,对准肖马的侧脸便全力刺下。 “死吧!” 剑刃呼啸而来,却在距离肖马只有十公分的位置停顿。 肖马徒手抓住了剑刃,鲜血顺着手腕涓涓流下。 怀特加大了力道,几乎将身体都压在了剑柄上,但剑刃却似卡进了石缝之中,再也移动不了分毫。 一股黑色气体,如有实质,从肖马胸前的伤口处喷薄而出,涌向了他的手臂。 黑色幻气触碰到剑刃的瞬间,整把长剑便化为了一片细小的黑色颗粒,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第七十三章:黑色粉末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从血泊之中站起,脸上是还未凝结的暗红血液,双眼布满血丝,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恶魔。 怀特看着手中凭空消失的佩剑,不可置信地颤声说道:“你是什么怪物?” 肖马没有回答,伸出一只手,便卡住了怀特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 持刀侍卫在一旁环伺,却都被肖马的凶恶模样,和诡异的能力所震慑,不敢出刀。 怀特的脸颊被憋成深紫,眼看就要窒息而亡,终于有两个护卫壮起胆子,同时挥刀砍向肖马的肩膀。 肖马也不正眼看向他们,只将怀特的身体如一把干草一般地轻易地甩出,把那两人和身后的几个侍卫一同撞倒。 怀特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喘息。肖马向他走去。 “仇恨……多么甘甜的滋味……” 肖马的心中,出现了一个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声音粗哑低沉,如同碎石的摩擦,分辨不出年龄。 “尽情地品尝吧……杀掉这些凡人……” 肖马黑色瞳孔开始放大,几乎要扩散到整个眼眶。 他的嘴角不自然地扯出了一丝狞笑,便好似有另外一个人控制了他的躯体。 不过,经过了之前的那次失控,肖马有了一些准备,心里做出了抵抗,并未完全被夺去神智。 他暗暗记下了心中说话的那个声音,终于驱散了一些吞噬内心的负面情绪,眼中的黑色瞳仁渐渐缩回了正常的大小。 这竟然并未有多么困难。好似那股力量也在尽力配合一般。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怀特朝后挪动身体,仍未从恐惧中回过神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什么东西?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肖马一掌拍在了怀特的胸口。 残余在身上的黑色幻气如群蚁一般,快速爬到了怀特的身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 只见怀特大张着嘴巴,喉咙发出咔咔的声响,眼珠都好似要从眼眶中滚出,表情痛苦万分。 而他裸露在衣物外面的肌肤,包括面庞,脖颈以及双手,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颜色逐渐变为灰白,并且生出了一道道沟壑纵横的皱纹。 他的声音也由高昂的惊呼,渐变为了苍老的喘息。 最终,怀特化为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干尸,“嚓”地一声,散落成了一地的深灰色粉末。徒留一套光鲜亮丽的贵族衣物盖在上面。 其余持刀侍卫目睹了这匪夷所思的场景,都连滚带爬地向房门口冲去,试图去找来更多的救兵。 而肖马自己也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得愣了,竟呆在原地,忘了阻止。 然而,正当那些落荒而逃的侍卫,即将触及房门的时候,他们的其中一个同伴竟是挡在了他们身前。 “你干嘛!没有看到这个魔鬼刚才干了什么吗?必须立刻请来城内的静悼军,将他除灭!” “这不是我们可以对付得了的敌人!……” 那个挡路的侍卫面色冷然,二话不说,竟是突然拔刀,将他们悉数斩杀于刀下。这样凌厉的身手,和肖马交手时,他并未表现出来。 肖马回身,见突生异变,便立刻抛去了心中的震惊,如临大敌般地重新站起。 可是,那侍卫竟然对他微微一笑,紧接着,整个面庞便如同一阵水波荡漾,变成了十一的样子。 “啊!你把十一哥怎么样了?他在哪里!”肖马退后一步,大叫道。 十一叹了口气:“你冷静一点,我就是本人……” “什么?”肖马将信将疑,神经还因为刚才的一系列变故,绷得紧紧的。 “你忘了岚大人所说的话吗?蓝色幻气的武者,本就有变化身形的能力。” 肖马这才猛然想起真有这么回事。只不过,当时岚说完之后,他也没有细想,哪知道“变形”所指的意思,竟是如此的直接。 “我晚饭吃的什么?”肖马决定再考验一下眼前这人。 “火腿面包……” 晚上,肖马津津有味吃面包的时候,确实只有他们两人在场。 “好吧,我信你了。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但肖马忽然想起一个十分关键的细节:“我靠,那你刚才也砍了我一刀?!” 十一收刀入鞘,并不跟肖马纠缠。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吧。” 肖马压下火气,也知道现在不该多说这些。就算要说,也要等到离开之后。 他又深深望了一眼那滩深灰色的粉末,还有整齐摆放在上面的一套衣物,便跟着十一从窗口跳下。 当身体在空中的时候,肖马才想起,这可是三楼啊,卧槽! 不过当肖马已经准备好被摔得骨盆碎裂的时候,他落到地上,却仍然稳稳地站着。 没有骨折?肖马试探性地原地跳了两下。 “你好像有了些进步。”十一打量了肖马一眼,便匆匆走进了雨夜之中。 “有什么感觉?”十一不禁有些好奇。 那在肖马体内,若有若无的黑色幻气,曾一度让十一毫无激活的办法。 肖马拉起兜帽,跟在十一后头,身上的剑伤还有些疼痛,不过竟已变得可以忍受。 “身体里,好像有某个开关被打开了……”说完,肖马便发觉了措辞的不当,立刻改口道,“咳,我是说……从前,就像有一块石头堵住了那个源头。现在,石头似乎有了些松动。” 到围墙面前,肖马成功地凭借一己之力,翻了过去,落在了外面。 城堡里开始骚动,看来,马上就会有人展开大规模的搜寻。 “出城之后,再观察两天。如果你的状态稳定,我便带你回到岚大人的身边。他应该已经注意到了你的变化。” 肖马听着十一的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却被一个站在街对面的身影吸引了。 她正站在窄窄的房檐下,身上淋得湿漉漉的。姣好的身线,在薄薄的衣物下透露出来。 那个身影,好熟悉……肖马停下了脚步。 “你在干嘛?”十一站住,回头斥道,“再不走,追兵就要来了。不想另生枝节,就把眼睛从那个妓女身上移开。” 肖马没有理会十一,却是试探性地喊了出来:“姗姗?” 那个女子听见了他的呼唤,从街对面快步走来。 “你谁啊?是丁顿公爵家的人吗?怀特少爷怎么还不出来,他还没给钱呢。” “姗姗……我们以前见过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雨水从姗姗额发不断滴落,顺着小麦色的脸颊,流淌至她嫩滑的下巴。 她皱眉,看了肖马片刻,终于想起。 “啊,你是那位冯深大人。我跟你的朋友说过,我会找到机会,离开小镇的。” “不……我是肖马,冯深是我的朋友……那些话你就是对我说的。” “啊,原来如此。你认识怀特少爷?” 十一冷冷接道:“怀特已死,想活命,就离开这个城市。但你不能跟我们走。” 肖马欲言又止,但他当然明白十一的顾虑。 作为行踪不定,且身份隐秘的刺客,留下肖马的一条性命,都只不过是因为岚的好奇罢了。 肖马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盖到了姗姗头上。 “带上这个,避避雨。记得尽快离开。” 肖马说完,便留下姗姗一人,跟着十一快步走了。 “谢谢!” 走出十余步后,姗姗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雨幕传来。 肖马装作没有听见,跟随十一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但他心里有预感,自己应该还会再次遇到,这个拥有小麦色皮肤的南境女子。 第七十四章:作为丹人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十一带着肖马,并未按照原路返回。 按照十一的计划,他们将首先乘船,往西北上游走,再转乘马车前往东境平原,到达岚所在的驿站。 这天天阴,有微风。在一艘客船上,十一和肖马来到船尾的甲板,靠上船舷,距离船舱中的旅客有段距离。 看着船桨拍打缓缓流动的银灰色河水,肖马完整地叙述了一遍,自己在卧室窄窗里的所见所闻。 犹豫片刻,他决定先暂时隐瞒那个心中响起的诡异声音。 料想这种奇异的事情,十一也帮不上什么忙。不仅如此,要是说了,还会加深他对自己的误解。比如怀疑他有双重人格什么的…… 于是叙述之后,肖马只问:“贵族之间,我是说,贵族的父子之间,经常发生这样的冲突吗?” “就我所知,这不是第一起。” 十一看着船头的方向,余光时刻注意着船舱里那些旅客的举动。 他总是如此谨慎,并且好似对所有的事情,都能冷眼看待。 “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亲人之间能够做出这种事情。不论是丁顿的冷酷,还是怀特的无情……” “我记得你说过,你无父无母?”十一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陈述,“你是幸运的,却与你有无父母无关。” 肖马管不住嘴,和十一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几乎把自己的老底都说完了。不仅说了自己的身世,也提到许多地球上的新奇事物。 但十一少有回应,肖马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此时提起这个。 “什么意思?”肖马收回看向河流的目光。 “作为丹人,你甚至没有活过二十年的寿命,可是你竟然没有渴望活得更长。就算你恨怀特对生父下了毒手,却也不是因为你对亲生父母的渴望。你说过,有养父养母已经很好,你知足。” “所以?……” “简单来说,你作为丹人,没有什么渴望得到的东西。而你想要守护的事物,依然少得可怜。当然,也少得让人羡慕。” 肖马似懂非懂地点头。十一大概是在夸自己? “谢谢……” 十一没再说话。 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所以,现在的你,不适合做一名凌者,也不适合投身任何需要你去信仰的事业。丹人,只有到了那个让你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应该是什么身份。不要想立刻知道答案,也不要让别人告诉你。” 十一说完,便走回船舱,闭目养神去了,独留肖马一人,愣愣地吹着河风。 数日之后,二人才终于结束奔波,来到了岚所在的驿站。 依然是那个青年马倌,依然是那个胖子伙夫,他们来到了那个地下密地。 走上台阶,敲了敲拱门,十一道:“大人,我带他来了。” “进来吧。”岚的声音响起。 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他说话,但肖马仍对这平稳低沉的年轻嗓音印象深刻。 两人一进屋内,岚便站了起来,围着肖马打转。 “有意思。没想到是这样的能力,加速时间的流逝?还是让人迅速衰老,化为灰飞?真是没有白白把你留下来。不过,我还想知道,在你能力觉醒的那一刻,心里为何会如此混乱。那时我甚至听不见你的心声……” 肖马暗骂自己健忘,岚的能力本就是读心,自己竟然还妄想对他隐瞒心中的那个声音。不过,听他所说,似乎他并没有听见……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我当时没听见,不代表后来没听见你在心里复述啊。”岚饶有兴味地盯着肖马。 肖马一愣之后,这才抓狂起来。 我靠!他拥有的是无时无刻的读心能力啊。我刚才这么想,不就像一个神经病在他面前自言自语一样吗? 可怕的能力。 肖马偷偷看向十一,却只见他的眼神清澈,没有一丝的波澜。大概跟这种上司在一起久了,任何的小心思都不敢有了吧。 但肖马在十一身上感受到的,却也不是因畏惧而产生的臣服,而是一种全心全意,五体投地的忠诚。 岚继续道:“我越来越好奇,你继续成长下去,会有怎样让人惊喜的事情发生?而你心里的那个声音,是否便是你的幻形?如果是,那么它也必定拥有跟你一样的黑色幻气。也就是说,在亿万年的远古时期,竟然存在拥有黑色幻气的种族,却在之后,因为某种原因销声匿迹?” “幻形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岚果断拒绝了回答。 他可不想再被肖马东一句西一句的追问搞得头昏脑胀。 “我想亲眼见识见识你的能力。”岚说道,“另外两个上凌,也完成了任务,正从西北两境回来。让他们也来看看你,缓解一下劳累,放松放松身心。” 肖马觉得自己像被当做了一只猴耍,不禁咳嗽两声,忍不住撇嘴道:“岚大人,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岚笑笑,挥手打断道:“带他下去吧,安置在驿站二层的房间。” 十一捶心行礼,斜睨了肖马一眼,却道:“大人,我还有话想说。” 岚点点头,便对肖马做个“请”的手势,笑道:“那,劳烦您先出去吧。” 肖马被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噎得说不出话来,清清嗓子,便忿忿地开门出去了。 “劳您关门。” “我在关!” 肖马叫完,便嘭地一声把门带上。 岚端起一杯茶水,吹了吹,摇头笑道:“这个丹人,原来这么好玩。这几日来,我虽能听见他的心声,却也有许多不知所云的地方。而他的性格,有时也让人捉摸不透,甚是有趣。” “他一路上还说了许多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如果大人感兴趣的话,是否要进入……”十一迟疑道。 “现在,前往王都的时机还未成熟,时间还有很多。这些娱乐,我自有安排。”岚顿了顿,“你留下,是想说最近的任务如此顺利,可能存在蹊跷?” “是。” “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也许是因为腾恩王室,正在全心筹备着战争。况且,我注意到长城那边的战事,好像也出了些意外。今年的翼人,格外的凶悍。” “大人,不知该不该说,我有一些不祥的预感。可能我们之后的王都之行,会有诸多不顺。” “十一,这么多年下来,你应该已经明白,预感或者任何一种没有根据的东西,都不值得信任。” “大人明见。”十一低头道。 “我虽不知国王那老儿,还有躲在王宫内的那一众大臣在打什么算盘,但料想他们也正在为在长城损失的兵力,以及筹备战争的风声,走漏到了他国而头疼。记住,整个腾恩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岚敲了敲脑袋,“这才是我最信任的东西。” “是,大人。”十一捶心行礼,便彻底打消了杂念,不再说话。 第七十五章:三上凌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在梦中,再次见到了那个人形黑影。 他们面对面,正处在一个纯净的空间之内。 头顶以及四周都是无瑕的白色,只有脚下,是一片无垠的琉璃大地。 肖马在地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黑影的声音依然不甚清晰,时断时续,十分粗糙。 “小子,看来至少在临死之时,你可以唤醒我的力量……果然有些潜力,没让我白等……” “你是谁?”梦中的肖马没有恐惧,只是好奇。 “你虽然不同于那些凡人,但我的身份……以你现在的实力,还没有资格知晓……先给我活下去吧……” …… 梦醒,已经日上三竿。 肖马只记得如此几句和黑影的对话,其余的则尽数忘记了。 他看向窗外,天气很晴朗。原野上依然没有人迹,几株枯草在微风中摇曳,尽显荒凉。 楼下传来劈柴声,还有隐约的小声马嘶。 门推开,十一在外面。 “出来吧。等会儿,给你介绍两个人。” 穿衣来到楼下,岚正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边上,短短的马尾草草地梳在脑后。 “哇,你竟然从地下上来了。” “谁能常年呆在地下,并且不觉得烦闷呢?而且,我昨晚就住在你的隔壁。” 肖马一愣,吸了口凉气。 “怎么?那可从来都是我的房间。” “没事……” 对于眼前这样一个人物,肖马准备彻底抛弃自己的隐私权。 裸睡又不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况且,虽说藏在心里的什么秘密,都瞒不过他,可他也不像是个有偷窥癖好的人,至少我应该还保有一点视觉层面的隐私权…… 临近中午,一桌子饭菜,便被那胖子伙夫摆了上来。 肖马坐在桌边,盯着这一盘盘的鱼肉,色香味俱全,不禁佩服起那个其貌不扬的伙夫来。 正当他吞咽着口水,想要提前品尝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在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诶?等等,这些菜式,不都是中餐吗!” 说完,肖马不寒而栗。 之前,他所见过的食物,都偏向于西式,不是用手食用,便是需要刀叉。 可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分明还有一双筷子! 他又想起那建在地下的飞檐建筑。 这个世界也太混搭了吧。 两种不同的饮食习惯和建筑风格,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国度还好说,可是自己分明一直呆在一个名叫腾恩的国家啊。 一些猜测呼之欲出,但它们却都像风中吹散的纸屑,肖马硬是没有抓住其中的一个。 他只喃喃问:“为什么……” 岚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咀嚼。 “怎么?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吃到的。你只管吃就行,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肖马平复了一下心情。 随后,他便勉强地自我安慰起来。 嗨……都像YY小说里写的一样,穿越异世了,还管这些细枝末节干嘛?如果我真是主角,按照规律,只要继续活下去,总会解开所有的谜团嘛…… 岚笑着摇头,想必又是听见了,肖马在心里的那些不知所云的自言自语。 肖马撇撇嘴,便不再想了。 又过了半晌,岚说道:“来了。” 十一点点头,走了出去。肖马坐得无聊,便也跟在了他后面。 来到驿站门前,太阳晃眼,肖马举手放在眉头,遮挡阳光,远远的,只见一辆马车正缓缓从地平线上行来。 马车朴实无华,马夫一身布衣,就连拉车的马也耷拉着脑袋,尽显劳累。 可是,不知怎的,肖马却总觉得马车在这热浪翻滚的地面上,自带一股威严沉稳的气势。 “马车里的是谁?” “除我以外的另两个上凌。他们可不像我一样好说话,你做好准备。” 肖马咽了口唾沫。 确实,相比起岚的清高模样,十一真算是个对自己诚心相待的人了。 不知那两个新来的高手,又会怎样对待自己。 马车在驿站前稳稳停下。 掀开门帘,率先走出来的,是一个身形魁梧,肩宽背阔的大汉。接近两米的身高,让肖马的头只能够到他的胸口。 大汉的面貌隐在兜帽之下,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眸却在阴影里面,散发森然的冷气。 肖马还未被他正眼对上,便觉得浑身发冷。 这人身上的煞气,跟十一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紧随其后走出马车的,却是一个高挑的女人。 女人的身线虽被斗篷挡住,可是身线的优美,以及举止的优雅利落,却在掀开帘子,走下马车这两个动作里,淋漓地展现了出来。 大汉拉开兜帽。一张四方脸,正气凛然里,带着一股英气。 他锤了十一的肩膀一下,却是笑道:“好久不见。怎样,没挂彩吧?” 声音粗狂,倒是很配他的外表。 十一也是笑着回敬:“在你受伤之前,我绝不会受伤。我敢打赌,到现在为止,就算我只放出两个分身,你也还分不清楚,哪个是我的真身。” “你那是赖皮。”大汉仰天一笑,“但是我也不会管那么多,只要一个一个打趴下就行了。” 十一耸耸肩:“谁先趴下,可不一定。” 二人“寒暄”完了,便朝那个冷面女子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女子拉下兜帽,一头齐腰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地散开。 她微微地点头回礼,只道:“走吧,大人在等我们了。” 声音轻而冷冽,如一层薄薄的冰霜,却也在这炎炎的日光下,有沁人心脾的作用。 三人结伴走了进去。 肖马不安地站在一边,都已经想好了自我介绍,可三人却和他擦肩而过。 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在无意间,拥有了隐形的能力。 他吹了吹热风,半晌之后才冷静下来,慢慢地往回走。 这时,三上凌已在岚的面前,捶心行礼,交代事务。 十一与大汉的严肃神情,与刚才的戏谑大不相同。 而那女子也是一脸谦恭,没有丝毫的架子。 大汉说道:“西境公爵已经除灭,沿途,我还带领几名隐于附近的中凌,解决了一些等级较低的贵族。西境的地形崇山峻岭,还有些小雪的天气,使得路途有些难走。不过除此之外,便没有遇到其余的阻拦。” 岚点点头:“古月,你没有因为事情的顺利,而生起疑心,这很好。但是,也要学着像十一一样,更加谨慎一些。” 古月捶心行礼,低头不语,眼神的坚定,表示他心里在此时没有丝毫的波动。 在岚的面前,三位上凌都已经习惯了摒弃所有思绪。 私下他们可以互开玩笑,虽然那也逃不过岚的观察,但真正在领袖面前时,则必须表示出绝对的尊敬。 女子道:“北境气候更加恶劣,冰雪封冻。不过,这也让守备力量更加薄弱,我和手下行动时,也少了很多麻烦。我和古月一样,没有任何想法,谨遵大人的指示。” “辛苦了,天玦。将势力最庞大的北境交给你,是正确的选择,你经受住了考验。你说着轻松,但我却知道,你面临的那些危机,不是十一和古月能比得上的,不论是静悼军的追捕还是北境高原的刺骨严寒。” 天玦捶心低头。 肖马第一次见到如此成熟的女生行这个怪礼,目光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波动,脸上微不可查地泛起一抹红晕。 岚笑了:“对了两位,还要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之后,你们还会有些接触。” 第七十六章:下凌兰德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岚笑道:“还站门边干嘛?请进吧。” 三上凌这才齐齐地看向肖马。 尤其是那位名叫天玦的女子,与她对视时,目光中所含的威压,竟让肖马喘不过气来。 原本以为古月是其中最凶狠的存在,却没想到这女子才是一把入鞘的利刃,深藏不露。 肖马跨过门槛,差点摔倒。 “你们好。”肖马干笑道。 现在他倒希望真能拥有像星野一样的隐形能力了。 “他是十一从安德鲁的地牢里带出来的,是个丹人。” “丹人?……”古月打量肖马的眼神,就像一头狮子,在衡量一只瘦小的兔子够不够吃。 “我没兴趣把他炼成药丸吞下肚子,但杀掉又觉得可惜。因为,他拥有的幻气,呈现出一种从所未见的黑色。” 这回,古月和天玦都皱起了眉头。 黑色幻气?这怎么可能? 碍于岚的积威,他们并未把话说出口。可是,这对于岚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若感兴趣,不妨亲眼见识见识。” 岚拍了拍手,提高一些声音,朝门外说道:“兰德,你来。” 那青年马倌,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 “你在三百下凌之中,实力也算不弱。来,和这位朋友练练手吧。” 岚朝着肖马指了指,却连正眼也未瞧他。 肖马又生起一肚子的气。 “我拒绝!” 岚没理他,继续道:“这里不太方便,你们两人移步室外吧。” 名叫兰德的马倌点点头,便率先出去了。 天玦看着肖马的目光,还未曾移开。 肖马被看得浑身不适,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的轻蔑。 喂,这种眼神什么意思啊,叫个马倌就想打趴我?士别三日,可当刮目相看! 肖马怒哼了一声,做个拂袖而去的姿势,但跨过门槛却有些急了,打了个踉跄。 “为什么门槛这么高!” 肖马振臂高呼,终于和兰德面对面,站在了室外的院子里。 岚坐到了门槛上。三个上凌立于他身后,都想看看这黑色幻气究竟是何物。 兰德系紧了腰带,爽朗一笑。 “有过一面之缘,却还没知道您的姓名。” 来到这个世界起,肖马第一次受到如此的尊敬,便心生了些愉悦,说道:“咳,久仰久仰,在下肖马。幸会幸会,客气客气,失敬失敬……” 岚挥挥手,打断道:“开始吧。兰德,记得点到即止。” 肖马翻了个白眼。 兰德却点点头,身上的紫色幻气升腾而起。 紫色幻气,代表非凡的速度。肖马提高了警惕。 兰德原地一晃,身形瞬间便闪开不见。 好快!肖马心中一惊。 听岚说,他只是下凌,大概是凌这个组织中的底层战斗人员,但竟已有如此的身手。 拳风从侧方袭来。肖马条件反射地举手格挡。 “嘭!”拳骨相撞。 肖马的手臂生疼。 黑色幻气虽已从肖马胸口的源头处,冲出了一股涓涓细流,可供他使用。但是,肖马却还未有机会熟练的掌握。 刚才,肖马甚至还未将黑色幻气调动起来,便用肉体硬抗了这一下重击。 兰德收手,站到一边。 “还没准备好?” “不痛不痒的一击罢了。我早有准备!” 肖马感受到了眼前这个马倌语气中的笑意,便狠狠说着。 黑色幻气缓缓涌出,绕上了双拳。 “再来!” 兰德偏头,再次快速冲来。他提起右腿,便直取肖马面门。 腿风带着紫气,凌厉而干脆。 肖马大喝一声,找准了时机,便双拳打出,试图截击。 然而,兰德却是招式一变,凭空一个翻身,左腿踢上了肖马的后脑。 肖马脑袋一晕,往前冲了两步,差点站立不稳。 “噗嗤……”天玦忍俊不禁。 古月也是低声笑道:“幻气确实稀奇,不过,这实力也太捉襟见肘了,竟比不上一个下凌。” 十一耸耸肩,竟也没有辩解。 这一系列的细微举动,正好被肖马看在眼里。 他心中怒火升腾。 “再来……要是再被你碰到一次,大爷我,就向你磕三个头!” 兰德哈哈一笑,却道:“那可不必。” 说完,他身形一闪,再次欺上身形,一拳砸来。 肖马看准了他的动作,不守反攻,也是一拳迎上。 兰德再次变招,身子一矮,便要朝肖马腋下打去。 然而,肖马学到了教训,自己打出的一拳,也是一个虚招。 手臂顺势一矮,一记肘击附着一层有如实质的幻气,如同一团黑色火焰般猎猎燃烧。 肘击直取兰德的头顶。 兰德首次感到了威胁,堪堪退避开来。 但一缕发丝未能幸免于难,被黑色幻气触碰到,竟化为了一片黑色颗粒,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肖马还未收手,脚下一点,便继续追击,大喝着一拳打去。 兰德临危撤离,本就无法用出全力,而肖马的双脚却是一直未动,到此时才突然发难。 眼看拳风扑面,加上目睹了那缕发丝的下场,兰德一脸惊恐。 就在他双眼一闭,准备放弃抵抗的时候,一个身影却闪到了他的身前。 她比兰德快得多,甚至于,根本没人发现她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眨眼间,她便从门口,来到了兰德与肖马之间。 天玦徒手接下了肖马的一拳。 她眉头一皱,便将他拳力卸到了一边。 肖马只觉得自己并未触碰到天玦的肉体,拳头只像是被一股推力卸开。 肖马在一旁站稳。 天玦斜目一睨,他便只觉那目光比刀子还要锋利。 “刚才,你竟想下杀手?”这是天玦第一次对他说话。 肖马刚才确实也是脑子一热,没有考虑后果,便解释道:“我收手不及……不是故意伤人。” 兰德呼呼喘着气,兀自没有回过神来,只愣愣地对天玦低头道:“感谢大人出手救我……” 天玦点点头,低头瞥了一眼,刚才接下肖马一拳的手掌。 一抹黑色幻气残留在手上,竟如同几条小蛇一般扭动着身子,还未散去。 天玦瞳孔一张,却只发现,自己手心的两条掌纹,好似泛出了一些灰白的颜色。 黑色幻气也终于散去。 怎么可能,达到坚级之后,已有多久没有人击破我的护体幻气,伤到我的肉身了? 但是,她却并未感到,护体幻气破碎之后的疼痛感觉。 只是单纯地侵蚀吗? 正在天玦心潮起伏的时候,古月的话语却传到了她的耳中。 “小子,你的能力有点意思。不知,是否愿意和我过过招?” 第七十七章:你的体重是……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古月一步跨过门槛,握起拳头,赤色幻气猛然间,便在他的整个臂膀上腾腾燃起。 “不过是个丹人,竟敢在岚大人以及三上凌的面前如此猖狂!” 古月扭动一下脖子,关节咔咔作响。他步履沉重,眼中升起两抹怒色。 “等等!”十一急道,“黑色幻气曾经将一个活生生的贵族,变成一具干尸,并且化为了灰飞,极其危险。还是不要再贸然实验了。” 十一刚才见肖马差点将兰德伤于拳下的时候,本就在暗叫不好,后悔没有提前告知兰德黑色幻气的危险性。 要不是拥有紫色幻气,且已达到坚级实力的天玦出手,真不知兰德的下场将是怎样。 因此,他一定要出言阻止古月。 古月嗤笑道:“十一,你是认为,我不如一个羸弱的贵族少爷?” “对于黑色幻气,我们还了解太少。不应该再以身试险!” 古月不依不饶:“就是因为了解太少,才更应该试他一试!” 岚挥手结束了他们的争执,沉吟片刻,说道:“古月和这丹人的实力等级,相差太远。就算试了,也只是一招之内便定了胜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会白费时间而已。” 岚看了天玦一眼。 刚才她的发现,已经通过心声,让岚知晓。 “我会亲自试试你的,丹人。” 说完,岚便站起身来,转身往里屋走了。 三上凌听完岚的话,却都缄口不言了,竟还将略带怜悯的目光,投到了肖马身上。 肖马不解,而三人也没有解释,便也跟随岚进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肖马和兰德两人。 “那个,对不起,刚才我脑子一热……”肖马嗫嚅着道歉。 兰德呼出口气,看了肖马半晌,确定他确实没有恶意之后,便拍了拍肖马的肩膀,勉强笑了笑。 “哈,我知道,不怪你。要怪,也只怪我之前太过轻敌。真没想到,你这样年轻,竟有如此的实力。如果你不是丹人,那么你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说着,兰德自知失礼,便改口道:“不知岚大人在考验你之后,会把你如何处置。希望你能留在凌之中,为了抗击腾恩王室做出贡献,这样,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这……”肖马犹豫道,“我可说不准。我对腾恩王室以及这个世界的了解都还一无所知。况且,你知道的,你们那位岚大人,性格有些古怪。” 兰德哈哈一笑:“首次见到他,我也是这么认为。当时,我甚至觉得我选错了投靠的目标,想孤注一掷,冲进伯爵府,和那个杀死我爷爷的贵族同归于尽。” 肖马隐隐猜到,兰德大概也是个无亲无故的可怜人。 “对不起,请节哀……” 兰德摊摊手,倒也没一点难过。 “后来,我经受住了岚大人的考验,加入了凌。这或许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最终,我为爷爷报了仇。只希望在四手之神的猎场,爷爷也能够身手矫健,并且永远不受贵族的欺压。我们从来都是虔诚的信徒。神明不会亏待爷爷。” 肖马对宗教一向不怎么敏感,便只问道:“所以——岚大人究竟是如何考验你的?” 兰德神秘一笑。 “这可是秘密,不能提前告诉你,抱歉。不过,怎么考验,也全看岚大人的意思。或者——”兰德顿了顿,“他也可能只是想了解你罢了。” 肖马隐隐地感到不安,一个下午便都关在房间里,熟悉幻气的运转。 俗话说,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备。不管岚要搞什么把戏,肖马与其时刻提防,不如练练真本事。 他还试图弄明白,内心的那个声音,究竟怎样才能再次出现。 他总觉得,那个黑影说话的方式如此神秘,按理说懂的东西应该不少,或许可以向他请教请教关于幻气和这个世界的一些奥秘。 不过,至今为止,不论怎么尝试,那个声音也只是偶尔出现在梦中,或者在自己临死之前才冒出两句话来。 前者可遇不可求,而后者,肖马却也没有做好全力作死的准备。 要是哪次真死了,可就活不过来了。 肖马索性不再去想,从手掌中,逼出一团黑色幻气来。 幻气如同一团若有若无的火焰,在掌心摇曳。 肖马拿起桌边灯台里的半截蜡烛,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那团黑色火焰之中。 起初,蜡烛的反应很细微,只有周围升起一缕缕的细小颗粒,但片刻之后,黑色火焰终于开始侵蚀蜡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之化为了乌有。 肖马赶紧收回手。尽管他有点想知道,这种东西是否能够伤害到自己,但他可没兴趣以失去一根手指的代价,来满足好奇心。 肖马把燃着黑色火焰的手掌,试着甩了甩。黑火并未脱手飞出。 看来,目前他还没办法像冯深一样,用幻气控制空气中的某种元素,然后在体外化为武器。 肖马突发奇想,想试试这黑色幻气能否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 这样,面对一些敌人或者野兽时,也能用这一招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如果再配合上一声嘶声裂肺的吼叫,然后全身颤抖,十指成爪,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挠,加上双眼翻白,嘴角流出一点唾液……对方一定能被自己吓着。 虽然这样一来,黑色幻气倒好像变得可有可无了,但是,这好歹可以让自己熟悉一下幻气在身体各个部位的应用…… 值得一试。 想到这里,肖马便舔了舔嘴唇,努力将全身上下流动着的幻气细流,尽数逼出了体外。 半晌之后,肖马果然浑身都燃起了一层薄薄的黑火。 “哇,酷炫……” 肖马上下打量着自己,甚至露出了一脸崇拜的表情。要是这里有一面全身镜,也许他就会朝着自己扑通一声跪下了。 “咔嚓……” 正当肖马如痴如醉的时候,脚下传来一声轻响。 肖马疑惑地低头,却只见踩着的地板,已经断开了两道裂缝。 肖马赶紧收回幻气,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地板破开一个大洞,他脚下一空,便直直坠落了下去。 “哐当!” 肖马以一个“大”字形的姿势,躺在了一楼的地板上。 兰德正在哼着小曲,拿着扫把打扫卫生,此时被这从天而降的一人吓了一跳。 “地板确实有些年头了……可是,冒昧地问一句,你的体重是……” “答应我,”肖马悔恨不已,躺在原地闭上了双眼,“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 “当然……可是,岚大人愿不愿意保守秘密,我就不知道了。” “啊,我又忘了他……好吧,我会赔钱的,岚哥。” “岚大人倒不缺钱。不过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尽快把这个大洞给补上为好。” 一个下午,肖马便和兰德在二楼房间叮叮当当地钉着地板。 天色转黑,夜晚降临到了酷热的东南境荒原上。 肖马呼出口气,瘫倒在了床上。 无数思绪在他的脑袋里纠结。 自己的能力究竟为何?有怎样的潜力?真的不用因为地板赔钱吗?三位上凌对我的评价是否有所改观?天玦姐姐的胸围?…… 但他今天实在太累,想着想着,困意便缓缓袭来。 迷迷糊糊之间,他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而那人的肩头,还攀着一只泛着金光的猴子。 金色猴子有些怪异…… 肖马正想要睁眼定睛看去,却是在突然间,彻底地沉入了梦乡。 第七十八章:一个玩笑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在公交车上,迷迷糊糊地张开眼来。 车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车上乘客有的低头玩着手机,有的看着窗外发呆,还有的则在低声交谈。 他们的表情都各不相同,如此生动。 肖马一时没有回过神来。随后,一阵狂喜淹没了他的内心。 什么异世界啊?原来都是幻想而已。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颠簸的公交车上,做的一场白日梦罢了! 肖马快速起身,在下一站匆匆下车。 车站旁边,就是他家所在的小区。 养父母并不富有。 小区里只有几栋低矮楼房,一共只有七楼,造型普普通通,并且在外只刷了一层已经泛黄的白墙,并未贴上瓷砖,也没有其余的装饰。 肖马和一个拿着大扫帚,正在楼下清扫垃圾的环卫阿姨,挥手打了个招呼。 他们两人已经很熟悉,只因肖马是为数不多的,不,几乎可以说是仅此一个,几乎每天都要跟她攀谈上两句的少年。 可是,今天的肖马却没有这个心思,他在笑着问好后,便快速奔上了小区大门左侧的第一栋楼房。 他气喘吁吁,看着眼前的这扇门,几乎有一种想要亲吻上去的冲动。 这是一扇是只会存在于地球上的门。 在肖马所在的居民区里,见到这样一扇门,不论怎样都不会觉得奇怪。 肖马转身四顾。 潮湿泛黄的墙壁,染着陈年污垢的水泥阶梯。 没错了,这就是他的家。 门把手的触感很冰凉。如此真实的感觉! 想什么呢?这当然是真的了! 啊,都怪刚才的那一场幻想,实在太过逼真。 肖马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它写成一篇网络小说,然后发表在起点上面。 他手忙脚乱地在裤兜里掏出钥匙,手止不住地颤抖。 把门一把拉开。一阵空气清新剂的香味。柠檬味。 “爸!妈!”肖马大声喊道。 他的眼眶红了,眼里溢出泪水。 客厅还是熟悉的模样。木质沙发,简单的茶几摆得整齐,对面是一张小型液晶电视。 电视开着,声音开得很小,在放古装剧。 这种类型的电视剧,是他的养母最喜欢看的。 “我回来了!”肖马声音沙哑,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 肖马习惯性地换好了拖鞋。 他穿过客厅,一一打开两间卧室的木门,和一间厕所的玻璃门。 不论脚下踩的略微冰凉的地砖,还是推开厕所门时,那有些卡顿的感觉,都是如此熟悉。 但是,屋子里没人。 大概出去了吧。 肖马看看墙上的挂钟,今天周末,要到七点了。夫妇俩大概是去买菜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肖马长长呼出一口气,瘫坐在了硬硬的沙发里。窗外远远地传来施工的隆隆声。 他擦干净了飙出眼眶的泪水,准备等养父养母回家后,便向他们好好说说刚才做的那个不可思议的幻梦。 轻微的敲门声传来,肖马立刻站起,走去开门。 才开了一条门缝,一阵腐肉的恶臭味,便率先挤了进来。 他猛地把门全部推开。 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堆在他的脚下。 这是…… 肖马缓缓蹲下,用颤抖着的双手,把叠在上面的一具尸体翻过身来。 是养父,即使脸部被锋利的刀刃,搅得血肉模糊,通过那熟悉的轮廓,还有略有些花白的头发,肖马依稀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而那叠在下面的,则是养母。死状同样凄惨。 肖马往后跌坐在地,双拳紧握,无声地痛哭起来。 恐惧刺裂了他的神经,悲伤席卷了他的灵魂。 发生了什么,是谁做的? 他们对所有人都慈眉善目,也总是教导肖马,要以一颗真心待人。 如此善良的一对夫妇,谁能忍心下此毒手? 两位老人的音容笑貌,在肖马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不会写这个字吗?来,先把笔握好,爸爸把着你手写一遍。你要记住了。” “以后不准再抄作业了,知道了吗?每次都让妈妈来学校跟老师谈话,多不好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是肖马这孩子先冲动了。我们知道,是他先动手,打伤了你儿子。我们夫妻俩,一定会尽心尽力地赔偿……” “学习上挂科算什么呀?又没有去医院挂号。好好学习就行,别有什么压力,下次努力吧。爸爸妈妈相信你!” …… 他们一直充当着肖马的守护神,一直到他快长大成人的今天,也是一样。 然而,肖马自己也明白,他还不够好。 不用说回报二老了,就连让他们感到一点骄傲的资本,都还没有! 他双手捂脸,哭声变成了嘶吼。 原本安静异常的走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肖马转头往阴影深处看去。 那是一个人影。 岚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哎呀——”岚鼓起掌来,掌声稀稀拉拉地在走道中回荡。 他嘴角带着浅笑,继续道:“这个玩笑,开大了点吗?” 岚的肩上,蹲着一只金色小猴。 猴子的眼睛有四只,而耳朵,竟也有六只之多。 它冷眼看着肖马,裂开嘴,向他呲牙一笑。 肖马见岚出现,立刻便明白过来。 睡前见到的人影,一定便是岚了。 而现在这个如此真实的幻境世界,也多半是那只怪异的金猴搞的鬼。 肖马喉咙发出低吼,狠狠咬着牙。 悲痛转为愤怒。满脸的涕泪,都在肖马的脸上干涸。 肖马双拳在地上握紧,指关节发白。 黑火猛地腾出,包裹了他的双拳。 “这个玩笑,你有什么资格开!” 他脚下一蹬,便如一头发狂的野兽般,朝岚猛扑过去。 一声狂吼后发先至。 “老子撕了你!” 肖马转瞬之间,已至眼前,岚却仍然云淡风轻地笑着。 肖马见岚站立不动,更不出手防御,心头怒火大盛。 他双手作爪,猛地把岚的身体从中间撕开。 黑火一触到岚的身子,后者便整个变成了粉碎。 但是这一撕,竟如撕开空气一般,没有着力之处,恍若无物。 肖马从他的身体之中穿了过去。 岚胸口破出一个大洞,但下一秒竟又迅速复原了。 “看来,这些事情,就是你的弱点?” 岚与肩上的金色猴子一同转身,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 他淡然轻笑道:“我的本体,可不在这里。出现在你面前,已给够了你面子。” 第七十九章:摧毁“梦境”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咬牙,满腔怒火。 “枉我还以为你人还不错,原来不过是个变态禽兽,算什么人?” 岚缓缓地鼓掌。 “说得好,我是一个禽兽,一头野兽。我不仅是对你这只弱小猎物的能力感兴趣,其实,对你的性格,我也同样好奇。你身为丹人,没被人炼成长生药丸,吞下肚子,更没被化身黑羽翼人,战死长城,却想什么也不作为,一辈子随波逐流?” 肖马一拳轰向岚的面门。 “住口,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岚的脸被打散,却在下一秒再次复原。 “要说最懂你的人,我称第一,谁还敢称第二呢?”岚饶有兴致地道,“看看你的样子吧,丹人。只不过是一个幻象,便把你激怒成了这样。你怎么可能成为强者?……” “我从未想过,要成为一个什么强者。我宁死,也不愿变成你这样的人……” 肖马越说越气愤。 “哈哈,当然。但是,你不想变强,可我偏偏要你变强。你一辈子,也别想再当个普通人。你确实不应为这感谢我,因为,你只是一个为我消烦解闷的玩物罢了。倒是我还要感谢你。你至少为我的生活,增添了点调料。” “废话少说,要么赶紧现身,要么就让我醒来,看我不打烂你的脑袋。” “抱歉,那可不行,”岚笑道,“在现在这个幻境世界里,我就是主宰你命运的神。好久没机会这么玩了,可得让我尽兴才行。况且,你们丹人的世界,原来是如此的新奇。” 岚打了个响指。 周围的场景如同被吸进一个漩涡,万花筒般地旋转起来。 肖马忽然置身于一堆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 十字路口旁边,全是高大的摩天大楼。 深蓝色的玻璃反射着日光。 太阳的投影,置于无数面玻璃之中。肖马的头顶似有千万个太阳同时闪耀。空气闷热难耐。 这是养母工作的地方。她只是一栋写字楼里,一个不起眼的保洁工人。 一名陌生的年轻女人迎面走来。她穿着高跟鞋,白衬衫,还有黑色的短裙,正举起电话,皱眉说着什么。 撞到肖马之后,她绊了一跤,然后眼神厌恶地向后一瞥,嘴里似乎还暗暗骂了一句。 而在站稳之后,她又匆匆地走了。 同样,如此真实的幻境。 但此时的肖马,已经知道了自己正在梦中。 突然之间,如同相片切换般的生硬,天空阴暗了。 乌云低得压到了高楼的顶端。整个人群全部倒地。尸体支离破碎。无数苍白的骨骼嵌在血肉里面。 地上的血液铺到了视野的尽头。 浓烈的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如同末日。 这时,静止的画面中,一个人拖着血迹斑斑的身体,从十字路口的拐角处走出。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黏在了她被烧得稀烂的脸上。 那是养母。 她眼球突出,眼神恶毒,一边瞪着肖马,一边朝着他一瘸一拐地走来。她手中紧握着的,是一把凝固着暗红色血液的尖刀。 肖马精神一震。 他无法思考更多,全身冷汗直冒。 养母移动缓慢,却是最终站在了他的面前。那眼神里除了恨意,没有丝毫的情感。 她将尖刀捅入了肖马的肚中。 肖马倒吸口气。这痛感如此鲜明,鲜血涓涓流出。 他捂住伤口,血是温热的。 流干了眼泪,他的两眼睁得撕裂。 终于,肖马握住养母冰冷僵硬的手掌,将尖刀拔出。 鲜血四溅。 但他不去管那伤口,只咯咯地咬着牙,歇斯底里大喝。 “岚,你玩够了没有!” 岚的声音从头顶远远地传来,既飘渺又清晰。 “丹人的世界,竟有如此多的宏伟建筑。这些存在于你脑海中的回忆,真不是你的一场臆想?” 岚正站在一栋数十层的高耸建筑的顶端。在肖马看来,他只是一个黑点,而他的肩上有一粒金光,是那只四眼六耳的怪猴。 “有意思,让我再看看更多吧。” 岚一挥手,肖马便坐在了一间教室之中。 窗外的鸟儿叽喳叫着,微风吹起窗帘,阳光扑闪着洒落。 课间时分,一群小孩子在嬉戏打闹。 其中,也有小时候的肖马和冯深的身影。 所有的孩子,似乎都没有发现,这突然出现在教室中央,坐在座位上的大哥哥。 冯深与肖马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这个时候,他们几乎每天都形影不离。他们友情的萌芽正在茁壮地成长。 忽然,小冯深的脸上露出狰狞,一拳将小肖马打翻在地,然后狠狠地踩着他的身体,表情也愈加地不屑,好似一个长期酝酿的阴谋终于得逞。 窗外阳光猛地暗下。阴云密布,狂风大作。窗帘哗哗乱舞,肖马的头发也被胡乱地吹起。 小冯深施虐满足后,走到了坐在位子上的肖马身边。 眼神空洞,木然的嘴唇微微启开,说出的却是岚的声音。 “这些,便是你最珍视的全部回忆了吗?丹人,你可真是无趣啊……” 肖马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怒极反笑。 起初,只是微微地闷笑着,而片刻之后,他便开始仰头大笑。 声音冲出了封闭的教室,在整个校园之中回荡。 肖马的指甲在课桌上,划出了十道深深的刻痕。 他咧开的嘴角淌下涎水,眼中满是疯狂,已经没有了半点人类的模样。 “岚,我要杀了你……” 肖马的体内幻气翻滚,胸腔之中那一处小小的幻气源头,瞬间由内而外地汹涌起来。 溪流涨潮,成为了一片汪洋的湖泊。 胸腔的容量有限,再也关不住幻气的挤撞。 汹涌澎湃的幻气,冲破了他体内的所有枷锁,又逐渐汇聚成型。 一个人形黑影带着森然的死气,从肖马的身躯中浮出,悬于他的头上。 这黑影飘忽不定,如同风中摇曳的火焰。可其中蕴含的幻气总量,却令人本能地生畏。 如同整个宇宙,都被封锁在了这样一个常人大小的黑影之中,如同世间的一切,都将被它吸引,并且吞噬。 这个自肖马身体之中诞生的黑影,让人一见之下,便不禁觉得,不论在哪个世界,不论在梦中与否,它都将摧毁一切。 肖马的黑色瞳孔猛然扩大,却又被他生生控制,缩小到了正常范围之内。 至少此刻,他不愿再被黑影操控。 他要以自己的力量,以自己的意识,摧毁这眼前的幻境。 以肖马为中心,一个黑色球体膨胀起来,就像在洞穴里的那次一样。 凡是在这球形之中的事物,都化为了无意义的黑色虚空。 球体吞没了教室,淹没了校园,最终冲破天际,包围了整个幻境世界。 “咔嚓……”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梦醒了。 第八十章:彩环之星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黄昏。微风轻卷着黄沙。 在荒原之中的一条溪水旁,岚靠树盘腿坐着。三上凌立于一边。 拥有水源,这里的植被相较旺盛一点,稀疏的树丛投下几片细碎的阴影。 半晌之后,岚才睁开眼睛。眼色清冽如溪水,没有一丝疲态。 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天空之中有大鸟盘旋。 “大人,怎么样?”十一问道。 “我去看了,那丹人的反应,让人满意。” 古月有些不以为然。 “大人为何定要帮一个丹人完成突破?他的天赋虽然引人注目,但是心性懦弱,绝无可能对大人有何帮助。” 岚笑笑,站起身来。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他可以想他所想,做他想做。而丹人,是一生来,就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东西,如野狗野猫一般。可是长久以来,人们几乎都忘了,他们除了可以被炼成药丸,或者赶至战场,还是一群实力强劲的天才。只要给他们成长的机会,日后一定便是一帮呼风唤雨的人物。” “所以,大人不仍是在帮他?” “丹人与腾恩王室,还有所有贵族,都是形同水火的关系。帮他突破只是举手之劳,但他能够起到的作用,却也不小。这一次,丹人之中还有数个逃出了静悼军的掌握。要是给他们足够的机会,这些四散各地的丹人,所能掀起的风浪,绝不会小。而越是混乱动荡的局势,越是对我们的计划有利。” “大人,我明白了。”古月终于点头,不再坚持。 岚双眼半合,眼里却闪烁着水面上的橘红色波光。 “继续北上,将凌者都部署到位,别有差错。” 天玦捶心领命:“大人,那我先行一步。” 岚挥挥手。 “嗖……” 声音很轻微。 天玦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之中,只有几片落叶被吹动,在半空旋转飞舞,草草地勾勒出她离开的轨迹。 岚遥遥地看向北方。 “希望长城那边,还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 因为在千里之外,他感受到了一个如此焦虑的心声。 关于人族的存亡,关于神明的旨意…… 摩利主教,究竟什么事情,能让你如此地杞人忧天?躲在封雾长城之后,那些翼人再怎么凶悍,难道还能伤到你不成? 岚摇头笑了笑,便和十一,古月两人走出树丛,上了马车。 …… 夜间,摩利在长城之下的城堡中,敲响了一位将军的房门。 门还未开,里面便传出了声音。 “主教大人?进来吧。” 这几日来,摩利的频繁拜访,已经让将军习以为常。 门打开,头发花白的书记官,表情明显地忧虑,也略带了些同情。 他开门后,便低头出去了。 桌边的油灯光线昏黄。 将军身材雄壮,一脸络腮胡子,剑眉正拧在一起,盯着手头的战后统计。 腾恩死伤四千余人。诺曼死伤接近三千。兰斯两千余。埃其两千余。静悼军,五百人。 这是四万人族军队集结之后,与四羽翼人,以及随后的千余只翼人,正面对抗之后的结果。 将军合上双目,悄声叹息。 “洛昆将军,抱歉打扰了。” 摩利拉出将军对面的椅子,缓缓坐了下来。 “哪里,”洛昆将军挤出一个疲累的笑颜,“这次,是我主动找你来。要是能早些听从你的建议……也许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不过现在,就算发出了求援,也并未有人理会。早晚都是一样。”摩利挤出一丝笑容。 一个拙劣的安慰——摩利在心里自嘲。 飞雪拍打着大窗。 窗外连绵的营地,在夜色中银装素裹,看不见尽头,除了偶尔巡视的静悼军,剩下的便是一片死寂。 在此战之前,营地原本还很热闹。 普通军队的营帐之间,常有篝火燃起,畅饮和笑骂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还经常出现营妓的妖娆身影。 这些女子多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为了赚取一些微薄的赏赐,在发兵之时,便跟随着一路行军。 而现在,不仅她们不见了踪影,就连夜晚,营地之间也不再有火堆升起。 所有人都呆在自己的帐篷里,静静呆坐,为逝去的同伴默哀,也为长城的战事担忧。 那些翼人,究竟何时才会退去? 不过,巍峨的封雾长城已经伫立了亿万年的岁月,倒是不可能倒下。 这也许是所有人最后的信念所在。 许久之后,洛昆说道:“主教的朋友,莱特先生,倒是已经被诺曼的静悼军接到,正在前往长城的路上。真没想到危难关头,长城守军,竟是要借助一向以高傲自居的魔法师们的帮助。” “莱特先生确是我所信任的伙伴,绝不会让人失望。” “信徒们安排得怎么样了,是否有值得注意的情况?”洛昆将军点点头,转移了话题。 作为静悼军中,十六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之一,洛昆虽然也觉得那四手之神不怎么靠谱,但是明面上,他知道自己有为神明服务的义务。 这一句关心让摩利觉得欣慰。 “神官们在带领信徒日夜祈祷,进行很顺利。这是我身为主教的职责所在,将军不必担心。”摩利顿了顿,接着道,“今年的翼人非比寻常。我总觉得,有什么遗漏的记忆,在脑子里盘桓。日思夜想之后,我记起了一件事情,却不知是否有意义……” “哦?请说。” 洛昆倒是没有想到,摩利会回忆从前。在教会中担任要职的摩利,是否知道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油灯里,一粒火光摇曳。 “年轻时,有数年的时间,我都呆在北境高原上的教会圣城修习。圣城中,我最爱的地方,则是藏书塔。” 摩利顿了顿,好似有些犹豫,但终究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印象十分深刻。有天夜晚,就如今天这般的雪夜。我在藏书塔中,翻到了一本记录历史的古籍。它是用古老的文字所写,晦涩难懂,甚至连字迹,都已有些模糊。但是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却通过字句,向读者传递了一种深深的恐慌……” “历史古籍?也就是由书记官们所写的,真实的史实?”洛昆确认道。 “是的。这本书籍在藏书塔的最高层。那里,专为存放那些来历不明,或者年代久远到无从考证的书籍。”摩利深吸口气,“那本古籍上记录着,封雾长城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人族士兵死伤无数。最后,人族团结一致,集合了全大陆的所有力量,才终于抵抗住了翼人的入侵。” 洛昆皱眉。他隐约明白了摩利这番话的意思。 历史正在重演。然而,人族却已分裂为了四大王国,并且还内斗不休。 团结?无从谈起。 “就算数百年过去,如今的我,已经成了个迟暮老人,也仍然清晰地记得,那本书上最后保留的,还勉强能够辨认文字写着什么。它写道:‘白星隐没,天劫渡……’” “什么意思?”洛昆将军感到了一阵隐秘而强烈的不安。 书记官猛然推开门。 他的声音因苍老和恐惧而变得沙哑。 “将军大人,主教大人……快看窗外。” 洛昆和摩利立即站起,一齐向大窗外望去。 广阔的视野内,长城之下,已有数千名士兵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 他们有些指点着长城内部的,南方的天空,有些则只是呆呆地望着,嘴里念念有词。 晴朗的夜空中,那一轮弯月之下,出现了一颗亮白色的星辰。 星辰如此醒目。而它的四周,正散发出一圈淡淡的七彩光环。 它在缓缓地旋转,如同夜空中的一个白色漩涡。 周围的深蓝色天空,则好似正被它一点点地牵扯,变为彩光,然后吸入体内。 “白星?……”摩利喃喃着。 第八十一章:巨型翼兽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莱特从帐篷里走出来,天刚蒙蒙亮。 昨夜,他睡得不好,隐约间只听见营地内有一些唏嘘和吵闹的声音。但夜凉如水,他旅途劳累,便没有起身出去查看。 他身为坚级五星的高阶法师,可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再加上静悼军的护送,他不信真有不长眼的野兽或者土匪胆敢夜袭。 莱特弯腰走出后,安迪便端着橡木盆子跑了过来。 “先生,请用热水。” 莱特拿毛巾浸了浸水,拧干之后,在脸上擦了擦。 “先生,昨夜没有叫醒你……”安迪低头举着盆子,“但是昨夜的天空,好像不太对劲。” 莱特把毛巾放在盆沿,眉头微皱。 “抬起头来说话。” “是……”安迪抱着盆子,眼神有些躲闪,指了指天空,“先生,你看。” 莱特向他所指方向看去。 长城之后,鱼肚白的天空之中,正有一颗白色的星辰,散发出奇异的彩色光芒。 “那是……”莱特皱眉,随即,心中便开始隐隐地不安起来。 “静悼军们都知道了吗?有何解释?” 莱特从未见过这样的天象。 “他们也不知为何,已经放出信鸽,向长城守军询问了。” “通知静悼军,”莱特立刻道,“让他们配给我的学徒三十匹最好的骏马。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再进一百里。” “先生,你是说……” 莱特不耐烦地打断:“是的,我要结传送法阵,带学徒们先走。我有不太好的预感,不能再慢悠悠地走去长城了。” 传送法阵,是电系法师专用的最快的移动方式。 安迪领命,还未放下木盆,便向着静悼军队长的营帐快步跑去。 莱特仰望着那颗白色星辰,右手握了握。食指和中指的两颗紫色法戒流光转动。 他喃喃道:“希望我还能帮得上忙,摩利。” …… 昨夜,目睹了那彩环白星之后,长城塔楼中的守军便愈加地戒备起来。 隔夜清晨,将军便也亲自登上了长城,端起中央塔楼里安置的单筒望远镜,观察起三座亚特兰浮岛的状况。 望远镜由最好的工匠细心打磨而成,固定在面对长城之外的窗口上面。 三座浮岛一大两小,展现在了洛昆的眼里。 浮岛好似拔地而起,下方呈锥形,裸露在外的泥土上沾染着雪片,还可见一些巨型植物的根茎,从泥土之中长出。 但是,最让人关心的浮岛之上,却依然隐藏在云雾之中,和前几日一样,看不出什么异样。 白色的浓雾不散,亚特兰战役不结。 这是从未变更的规律,倒是不值得过于忧虑。 毕竟,历来的长城守军,也都没有看清过浓雾之中的浮岛上,究竟是什么景象。 洛昆转而将望远镜对准那颗“白星”。光线刺眼,勉强支撑了几秒钟,洛昆便收回了目光。 不论是浮岛还是“白星”,到目前为止,都未有任何的异动。 洛昆不禁怀疑两者之间,是否像摩利所说的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 人族的天劫? 洛昆不禁失笑,就算人族的损失,算是历来最重大的一次,但是只要长城不倒,人族便总有办法将翼人驱赶到视野之外。 想来摩利主教总是身在教会,眼见过的,最大的杀戮场面,大概也只是那群丹人少年们的小打小闹罢了。他还是太过于敏感了啊。 关于天象的研究,还是全权交给王都的那群一无是处的占星家吧。 洛昆将望远镜放回放下,对身旁的另一位将军说道:“狄克,你的想法是?” 名叫狄克的将军很年轻。这是他第一次参与“亚特兰战役”,也是他为数不多的领兵经验之一。 若不是因为家世背景,与在幻气实力上的天赋,他绝无可能在不到三百岁的年纪便爬到了与洛昆平起平坐的位置。 狄克摊摊手:“洛昆将军阅历丰富,晚辈听你的就行。” 洛昆腹诽着这贵族少爷的毫无作为,面上却是点头道:“那便请让你手下的静悼军加强守备吧。与其让一颗小小的星辰引发恐慌,倒不如鼓起军队的士气,面对接下来的战斗。” 狄克点点头,转过身假装查看长城的守备情况,实际上却是打了个哈欠。 忽然,就在两人刚刚结束对话之后,隆隆的鼓声便分别从两侧传来。 “咚,咚,咚——” 两位将军视察长城中央的,这座配有巨鼓和望远镜的塔楼,却让原本值守在此的士兵在外等待。 而另外两座拥有相同配置的信号塔楼,则依然有人在无时无刻地警戒。 三次长鸣的鼓声,信号再明确不过。 翼人来了。 洛昆赶紧再次拿起望远镜来。 但是,他还未调整焦距看清远处,身旁的狄克将军,却已用颤抖的声音,开始说话了。 “洛昆将军,那些是什么……” 洛昆索性放下望远镜,直接抬头远眺。 数十头如山丘般巨大的怪物,正展开了一张张遮天蔽日的巨翅,从那座最为宽阔的浮岛上出发,向着长城飞来。 它们的样貌即使距离千百里之远,也因身躯的庞大,而完全看得清楚。 它们生着灰白色的浓密毛发。眼中的瞳孔,是像蜥蜴一般的线形,却是如一座尖塔一般的大小。而一张獠牙密布的大口张开,好似能一口吞下一座小型的领主城堡。 而那四根巨柱一般的四蹄,形状似象脚,但寻常大象站在它们面前,却只如老鼠一般渺小。 洛昆不禁看得呆了,但多年的征战,磨练了他的心性,不久,他便清醒了过来。 “所有人,立刻集结!静悼弩车准备!” 一声大喝惊醒了身旁的狄克,后面的一众副官。 鼓声打响,旗帜升起。 存放在每一座塔楼中的静悼弩车,被推到了城墙之前。 绞盘咔咔作响,数万人族士兵,乘上无数个镶嵌了青之魔石的升降仓,从长城之下缓缓升上来。 洛昆深吸口气,勉力镇定下来。 这样的怪物,为何在无数次的战役之中都未出现过,或者它们其实出现过,只是没有被记录下来? 洛昆不禁想起摩利所说的那一本古籍来。 书写它的那名书记官,是否记录下了这些怪物,却只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终究被岁月模糊了字迹? 眼看着那些山丘般的巨兽越来越近,洛昆心里猛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巍峨高耸的封雾长城,在它们的面前,是否已不是那么地牢不可破? 第八十二章:“它们”的目标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摩利听到鼓声之后,便和希尔,纳尔森两人一起,乘坐小型升降仓,先行赶到了长城之上。 希尔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神采,似乎正希望着能够再次出手战斗。 而纳尔森的脸庞仍然有些苍白,恐高的毛病依然未被克服。 一轮一轮的箭雨放出。 但是,这铺天盖地的箭雨,在那数十个巨型翼兽面前,却如同一群又一群的蚊蝇般可有可无。 翼兽们只是因受到骚扰,而低沉地嘶吼两声,抖动了一下毛发,竟未受到任何伤害。 不过,这至少为人族军队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数万军队已经在长城之上列好队形,严阵以待。即使其中不乏双腿打颤之辈,但是因人数众多而造就的声势,已经足够惊人。 摩利向神祈祷,只愿这一次,神明的造物之手,能够怜悯这些人族士兵。他们的亲人都在等待他们回家,他们本不该继续在这样的残酷战斗中失去生命。 静悼弩车终于就位。 弩车数量不少,摩利的视野之内,每一个墙垛上,都有一辆弩车由三个身怀红色幻气的静悼军操控。 弩车通体黝黑,却反射着深沉的金属光泽,散发着沉稳冰凉的气息。 这好歹让士兵们镇定了一些。 静悼弩车,可是静悼军中的王牌武器。单是一支弩箭,便有一根精铁长矛般的大小,十分沉重,射出之后,就连厚重的城墙也能击穿。 而上次,在那击退千余只翼人的战斗中,静悼弩车也发挥出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那时,一支弩箭射出之后,便常常势如破竹,刺穿数只翼人之后,才从翼人战团的后方飞出。 “弩车准备!” 摩利听见洛昆将军的大喝自身边的塔楼中传来。 两面黑色旗帜迎风竖起。 三人一组的静悼军,齐齐搬起弩箭,拉满了弓弦。 红色幻气注入弩车。无数弩车的前端,红色幻珠放出幽光。长城之上,便如同点亮了一排红色的明灯,在飞舞的细雪中颇为醒目。 “放!” 鼓声传递着信号,静悼弩车相继放出弩箭。 连绵近百里的一排弩箭,夹带着浮于其上的红色幻气,几乎同时离弦飞出,声音撕裂虚空。 弩箭向着远处的巨兽群合围过去。 而后者正因一轮轮的箭雨骚扰,而嘶吼着抖动身躯,并未来得及躲闪。 “中了!” 希尔兴奋地叫了起来。 摩利也是精神一振。 一支支的弩箭插入了翼兽们的厚实毛发。弩箭的尾巴还留在外面,远远看去,便如同一根根的黑色细针。 但是弩箭好歹对这些看似凶猛无匹的巨兽造成了伤害。 巨兽扭动起身躯,好似感到了极大的痛苦。虽然没有一只翼兽因为负伤而坠落下去,但它们终于是因为人族的攻击,而受到了创伤。 静悼弩车名不虚传。翼兽尽管拥有硕大无朋的体型,防御力惊人,但这也让它们成为了最好的靶子。而它们笨拙的动作,也仍是其软肋。 并非不可战胜。 摩利心中的石头落地,幻气悄然运转,准备等翼兽再近一些,便要出手支援。 他的身边,两位副主教也同样严阵以待。 即使纳尔森的脸色依旧毫无血色,但淡淡的金黄色幻气,却是在他的身躯上萦绕而出。 然而,正当摩利要召唤出金象幻形的时候,那些翼兽竟是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来。 摩利心中一凛,以为翼兽将有什么远程攻击的方式。 但翼兽却只是停止了前进,继续扇动着翅膀,并未有其他的动作。 此刻,它们距离长城已经不远,呼出的热气结霜,如同一团团的卷云。缓缓扇动的巨翅将卷云拍散,化为一片薄雾笼罩在它们周围。 第二轮弩箭已经装填完毕。 “放!”洛昆大喝。 弩箭再次放出,直奔翼兽群而去。 正当弩箭快要插入翼兽们的身子之时,它们忽然齐齐地收起双翅,竟向着下方撞去。 它们的目标,竟是人族军队脚下的封雾长城! “不!” 摩利将光幕展开,抵挡住了一头翼兽的撞击。 吸取了上一次对付四羽翼人的经验,摩利明白拉长光幕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倒不如将幻气凝聚为光墙,至少可以抵挡住一定范围内的撞击。 一头翼兽如同撞到了一堵厚实的金色城墙之上,竟是无法再前进半步。 希尔与纳尔森也合力召唤出一堵光幕,堪堪挡住了一头翼兽的冲撞。 然而,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其余的数十头翼兽毫无阻拦地撞上了封雾长城。 脚下传来震动。 一块块冰壳自墙面裂开,脱落。 巨大的冰壳落在地上,摔裂成无数碎块。轰隆隆的声音,隐隐地自遥远的地面传来。 这些冰壳是经过亿万年的冰霜凝结而成,坚固异常,是长城的第一道防护。 而这由无数岁月积淀而成的防御,竟是在今日被破。 “静悼军!”洛昆大喝。 “咚咚——咚——”鼓声响起。 三百余名拥有青色幻气的静悼军,迅速至城墙上义无反顾地跃下,试图以血肉之躯,阻挡翼兽继续摧毁长城。 他们捍卫的,是人族的尊严。 于此同时,摩利的巨象幻形也从墙上跃下,踩到了一头翼兽的身子上面,开始嚎叫着撕咬。 希尔的身后现出一只金丝孔雀,纳尔森则站在了一只巨大的金色陆龟身前。 两道光束分别自两人的手中射出,击打在翼兽身上,但却只能烧穿翼兽的厚厚皮毛,在它们身上留下一块烧灼的创伤。 除非多次命中,否则,这种放在任何时候,都足以对任何敌人造成威胁的强力攻击,面对翼兽时却并不致命。 但奈何两人的实力,都未突破至势级,幻形无法离体战斗,便也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能量派法师不同于元素派。 后者是借着幻形的力量,来加强施法咒语。幻形为客,咒语为主。 而前者,很多时候便是以自己的幻形为中心,来调整自己的作战方式。 这样下去,两个坚级实力的能量派法师,并不能够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脚下的震荡更加剧烈。 纳尔森自登上长城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高处的寒风夹着细雪,正吹打着他的脸庞。而他嘴唇乌紫,却只是因为恐高。 “主教大人,希尔……我先行一步,绝不能让这些异种毁坏长城,玷污神的荣光……” 说完,他便对准一头翼兽的所在跑去,自长城之上一跃而下,金甲陆龟紧随其后。 希尔看纳尔森结结巴巴的模样,正想嘲笑两句,但忽然之间,却只见他已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希尔不禁大怒。 “傻瓜!” 说完,她也连同那金丝孔雀一起,跟随着纳尔森跳了下去。 第八十三章:天罚之雷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作为希尔和纳尔森的主教,摩利感到欣慰和敬佩,但作为从小把他们带到大的老师兼长辈,摩利却为他们捏了把冷汗,甚至忍不住要骂他们鲁莽。 巨象幻形的獠牙刺穿了一头翼兽的后颈,摩利搭起一座光桥,却是通向了另一头由几个静悼军同时对付的翼兽。 不论他如何担心两个心爱弟子,他也更加信任那两位副主教的实力。 翼兽再怎么庞大凶悍,也还不至于能够战胜两个坚级实力的强者。 青色幻气的精锐静悼军,在空中行动自如,围在长毛浓密的翼兽周围,寻找着弱点。 但他们在翼兽面前,却只如蝼蚁一般的渺小。 而相比之下,翼兽每一挥动巨翅,或者甩动脑袋,便总会有人闪避不及,摔到冰壳上血肉模糊,甚至直接在重伤之下,坠落至万丈深渊。 静悼军难以近身,能够伤及翼兽的机会微乎其微。 他们才是更需要支援的一方。 巨象幻形在撞上翼兽之后,便立刻让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静悼军们找到了破绽。 一名静悼军提起长枪,刺入了翼兽的眼球。 淡金色的液体滋出,翼兽大吼一声,更加狂躁,却在还未发难之际,便被巨象的獠牙刺穿了咽喉。 而此时,摩利转头,也果然见希尔和纳尔森两人,已从一头翼兽的头上跃起,踩到了光桥之上。 他们相安无事,而身后那如山的翼兽,却是凄厉地嘶叫着,坠落了。 翼兽的两只前蹄擦着冰壳,但冰壳光滑异常,根本没有着力之处。城下的浓雾,终于将它吞没。 虽然在摩利眼前的战况还算顺利,但是长城连绵数百里,撞在其余部分的翼兽,除了交给拥有青色幻气的静悼军对付,却是让立于长城之上的数万人族军队无计可施。 从未有翼人以长城为目标,人族军队对此毫无防备。 不,应该说,从前的那些翼人,就算想要摧毁长城,只凭它们那样的体型,也根本是无稽之谈。 当下这样一群山岳般的翼兽,根本从未现世过。 许多翼兽已经击碎了冰壳,正试图以血肉之躯,撞开长城的厚实石墙。 开始有碎石坠落。 震感自脚下传来,摩利的内心,也如同受到了一次次的猛击。 继续这样下去,长城的倒塌不再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远处,一头翼兽的巨口,咬向了一名浮在空中的静悼军。 即使如此之远,摩利也从他的背影认出了,那人是肯。 摩利心中一紧,便立刻驱使着巨象向那一头翼兽冲去。 但是,摩利清楚如此之远的距离,巨象根本无法及时赶到。 已经太晚了。 摩利闭上双目,极力克制住悲伤。 死去的战士已经够多了,摩利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 然而,一道电流的劈啪声却在此时,从他的耳边闪过,直奔那头翼兽而去。 电流一闪即至,在触到翼兽的鼻端时,化为了一片电网,缚住了翼兽的头部。 那只是一个随意施放的雷缚术。 其电击之后造成的麻痹痛感,虽然只让翼兽恼怒地甩了甩脑袋,并不致命,但这一个间隙,却已经足够救下一名静悼军战士的性命。 摩利的身后,早已乱了阵脚的人族军队,忽然让开了一片空地。 空地之中,是一个穿着一袭整洁法师袍的金发青年。 一个深紫色的法阵在他身后凭空出现。 那错综复杂,却暗含协调之美的法阵,自慢而快地转动。 一道紫光闪过,一群穿着法师袍的少年人,便也出现在了法阵中央。 那先行到达的青年法师,正是莱特。 他对一脸惊愕的摩利笑道:“摩利主教,好久不见。看来,我来得还算时候,不至于无事可干。” 摩利心中一喜。 “眼前的一战打完,我们再慢慢叙旧。莱特先生,你随意施为吧,可别客气!” 说完,摩利脚下不停,便要心情振奋地奔赴下一个战场。 但莱特叫住了他。 莱特第一次传送,是到达的长城脚下。那时,他便见到营帐之中空无一人,而长城之外也传来了一阵阵的隆隆响声。 莱特虽未真正参与过亚特兰战役,但是他也明白,能够造成如此声势的,定非普通的翼人而已。 因此,第二次以长城顶端为目标的传送,他便留学徒们自行结阵,他自己则先走了一步,并且也提前考虑好了战斗的方式。 此时,他对摩利说道:“摩利主教,还请你帮个忙,为我和学徒们搭出一个位置。” 摩利心领神会。 元素派法师,必须依靠魔法咒语和法阵,才能施放出最强力的法术。 在拥挤的长城之上,不仅束手束脚,而且翼兽即使再怎么庞大,也仍处在视野的盲区。 这便需要摩利这般,可以迅速将幻气简单实体化的能量派法师伸出援手。 摩利双手一合一张,一块足够站上五十余人的光幕,便在城墙之上延伸而出。 莱特带领三十名学徒,快步走了上去。 “结阵,天罚之雷。” 莱特说完,便摸出了怀中的短柄法杖,口中念念有词。 晦涩的咒语自莱特的口中说出,却又好比涓涓流出的溪水般和谐动听。 一段咒语念完,莱特的面前便出现了一面浮空的圆形法阵。 随即,他身后的三十名学徒也同样拿出法杖,跟随莱特一起,念起了咒语。可学徒们的神情却很紧张,并且额头生汗,全不似莱特一般的轻松。 深紫色的浮空法阵一圈圈地扩大,其中纹路纵横交错,也更加地复杂起来。 此时,远处的那头低智翼兽,并未注意到头顶上的异变,仍然抵抗着肯队长所带领的一队静悼军的骚扰,一无反顾地撞着城墙。 法阵最终扩张到了直径五米的大小,在半空之中颇为醒目,而其中的丝丝电光,缠绕纠结,噼啪作响的雷电交流之声,也在法阵中央传出。 远处的静悼军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明白是有支援赶来,便立刻通知了周围的战友暂时撤退。 翼兽感到骚扰不见,却是撞得更加兴起。 突然,莱特眼中精光一闪,法杖指向了前方。 而他身后那三十名学徒,因为和莱特一起结阵的缘故,手臂竟也像被一股大力同时牵扯,三十支法杖一起向前一指。 一道粗壮如同天雷的电光,自巨大的法阵中央射出,直奔那远处的翼兽而去。 天罚之雷! 第八十四章:最伟大的“人迹”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法术加持下的粗壮雷电,如同雷神掷出的巨矛,在庞大的翼兽面前,也未输了气势。 天罚之雷正中翼兽的侧身,瞬间便在它的身上穿出了一个大洞。 翼兽还未来得及发出生命的最后一声咆哮,便如同一块了无生机的巨石,旋转着坠落了下去。 战况因为莱特一行人的加入开始扭转。 在这样的后方作战中,元素派法师的优势,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通常,结阵的时间越充足,所施放的法术便越有效。 好的法师,都将自己施放的法术,称作一种类似画作,音乐一般的艺术。 击中一头头翼兽的天雷,都经过了充分的酝酿,莱特对自己的艺术作品非常满意。 只是,他身后的一众学徒之中,却已有人支撑不住这巨大的消耗,开始呼吸不畅,脸上也渐渐没了血色。 不过好在,数十头翼兽,到此时已经所剩无多。人族军队也许即将迎来新一轮的喘息机会。 这至关重要。 摩利必须和两位将军一起,将此次的战况,事无巨细地传递给各国领袖,让他们知道长城并非坚不可摧。 然而,摩利心中才刚燃起的希望,转瞬之间便破灭了。 一声响彻天际的吼叫,自那三座浮岛的方向传来。 在摩利听来,那吼叫声并非毫无意义的野性嚎叫。 他在其中听见了恼恨,不甘,还有暴怒的情绪。 他只希望这是因为神经紧张而产生的错觉。 一个拥有智慧的生命,光凭声音,便能如此声势惊人,那将是怎样的一场噩梦? 随着这声嚎叫,三座浮岛之上的浓雾散了几分。这是翼人族力量耗尽,即将退去的征兆。 但是此刻,这样的景象,却完全无法使人生起半点的欣喜。 出现在摩利眼前的,是如同一片洪流般的数百只翼兽。 它们相较于刚才,飞行速度更快,眼色更加凶狠,也更加地不受控制。 它们往前飞了一段距离之后,便直接朝斜下方俯冲,如同一阵砸向长城的陨石。 莱特的学徒们,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他便只靠自己的力量,迅速结出一片电网。 但是电网却形同无物,在翼兽的冲撞之下,立刻便消散于虚空之中了。 摩利将巨象幻形驱使而去,却也是螳臂挡车。 从空中俯冲而下的翼兽洪流,拍打上了长城中部。 前所未有的震荡感觉。 希尔与纳尔森已经重新登上城墙,但这一次,他们却再也不敢贸然跳下去了。 这不是因为信仰不够坚定。只是,此时投身进翼兽洪流,将直接粉身碎骨,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这便如同朝水中丢进一颗石子,便妄想阻止洪水滔天。 这样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震荡还在继续,并且愈演愈烈。 摩利看不见翼兽撞进长城之中的景象,也祈祷永远不要看见。他心中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信心,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长城守不住了,快走!” 莱特带领一众学徒从光幕回到城墙上,便欲结阵传送。 “摩利!” 莱特大急。 “不……”摩利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异常地坚定,“我要留下来。” 莱特一手拉起摩利的手臂,便不由分说,要将他强扯入传送阵中。 摩利猛力将手抽回。 “长城一倒,不仅翼人,雾行森林中的无数异族,也将毫无遮拦。墙后手无寸铁的千万人族,将受灭顶之灾!” “只要活着,就总有办法,快走!” 脚下的震荡更加剧烈。地面已经开始倾斜。 城外的风雪,受到长城倾倒的巨大压力,开始上涌。 夹带着冰雪的寒风扑面而来,愈加刺骨。 数万人族军队再也无法坐以待毙,纷纷奔向升降仓,想要逃离这里。 有人被推倒,踩在了人流之下,有人直接被挤到了长城之外,如同无数落叶一般地从高空坠落下去。 场面失控。中央塔楼上的两位将军在不停地发号施令,巨鼓不断地轰鸣,但却无济于事。 “我现在就正活着……” 摩利的话语,透过嘈杂混乱的声音,传入了莱特的耳中。 他的胡须结霜,而他的眼中,竟已噙满了泪水。 他苍老的手掌,握上了脖间的四手项链。 “莱特,我的一生……接近千年的一生,是由无数罪状所书写的一生,不论是假借公事的名义,将科恩带离他的父母身边,还是对平民的疾苦视而不见……我是神的仆人,却做尽了与仁慈的神意背道而驰的事情……” “这个时候,你还在胡说什么!” 莱特憋红了脖子大喝着,全无平日的半分优雅从容。 安迪在莱特身后,目睹着长城愈来愈倾斜,不禁紧张起来。 “莱特先生……” “快走吧,莱特。我至今还活着,神明给了我为信仰献身的机会,也给了我赎罪的机会……” 摩利一笑,眼中的泪水挥洒而出。 “希尔,纳尔森,你们也快随莱特先生先行离开。和科恩一起继续振兴南境教会,但要记得为人民带去更多的福音。” “我不会走。主教的选择,便是我的选择。一切……一切为了教会与神明的荣耀……”纳尔森声线颤抖,但眼神却是异常的坚定与决绝。 “一大一小的两个傻瓜……还真觉得我会一个人离开?”希尔轻笑一声,眼角也是绽出了泪花。 摩利呼出口气,却是没有再劝。 “莱特先生曾经写信告知我的,元素派法师们结阵施法的方式,我曾经交给了你们。希望你们两个还没忘记。” 希尔与纳尔森同时点头。 “莱特,我们能量派法师,可不像你们眼中的那样一无是处。” 摩利微笑着说完,便和两位副主教一起,跳下了已经倾倒得接近垂直的长城。 莱特呆立原地,风雪扑面,却似浑然不知。 碎石哗啦啦地落地。 广袤的雾行森林,在莱特的面前飞速接近。 积雪厚重的枝叶一阵乱颤,一群飞鸟激飞而起。 “莱特先生!” 安迪将莱特拖入了传送法阵,光芒一闪,便在原地消失。 而此时,城墙也撞碎在了雾行森林之中,压倒了一片连绵数百里的白色森林。 雄伟无朋,在大陆尽头屹立了亿万年之久的封雾长城,彻底倒塌了。 紫光一闪,莱特和三十名学徒,出现在了长城的内部。 莱特的眼前,是一片无垠的废墟。 一座厚实巍峨的光墙,拔地而起。 半透明的金色光墙,西接绝疆山脉,东接白澜山脉,取代了原本属于封雾长城的位置。 它由虔诚信仰四手神明的一位主教,和两位副主教的生命建筑而成。 但其中的幻气能量,却也从此时,开始了消耗。 光墙究竟能够维持多久,也许全靠神明的旨意。 一年?或者十年?莱特说不准。 但他明白,这样的魔法建筑,即使由生命作为基石,也只能算作最伟大的人迹,却绝不会是神迹。 第八十五章:兰斯联邦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黄昏,夕阳的光辉揉碎在海波里面。 冯深等人猎杀了妖蛇之后,得到了一大笔奖赏。他们在狮口港找到了一艘海船,付清了费用之后,便开始了前往兰斯的长途航行。 此时,冯深在甲板上,仰望着北方那一颗彩环的白星。 它看起来不大,也许只是一颗外表稍显特殊的星辰罢了。它是在三天之前,突然出现的。 冯深询问了水手。但他们却对此一概不知。 这一艘船是来自兰斯的。水手都是长着浅色头发,拥有碧蓝眼睛的青壮年人。 他们的皮肤,因长年受干涩的海风和毒辣的日头侵袭,已经变成了深棕色。 但他们却是以此为荣。 “腾恩来的小伙子,又在看那颗星星?我看你每晚都要看着它发呆,也不知它究竟哪里这么吸引人?” 说话的,是个留着橘红色大胡子的中年水手。 他名叫皮克,年纪在这一船的水手中,也算大的。 这些水手都是些健谈的家伙。最擅长的事情,便是和陌生乘客吹嘘自己的见多识广,还有那些长年航海积攒下来的“传奇”经历。 经过这小半个月来的航程,冯深等人也因他们的热情,而与之熟络了起来。 “皮克大哥,我只是觉得那颗星辰瑰丽得异常,这才忍不住要看。要是有人成天盯着闪耀的珠宝,人们就要说他爱财如命。但我只是盯着一颗星星罢了。这可没什么可以批判的啊。” 皮克仰头,哈哈地笑了。他的手掌扶了两下酒桶般的肚子。 “那倒也是。小伙子,我曾经接触过的腾恩人,要么是一幅贼眉鼠眼的猥琐模样,好像随时准备着偷窃财物,要么,就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清高样子,好像随时准备向所有人讨债。但和你一样能说两句笑话的,我可还从未见过。” 冯深笑笑。 “我倒是第一次交到兰斯的朋友,也是首次前往贵国。” 皮克一听,挥了挥手,却是被冯深勾起了兴致。 “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可别这么客气。下次乘船,我保管让船长大人给你们打个折扣。你是第一次到兰斯去,我虽不能全程当你们的向导,但趁着还没分别,却一定要跟你聊聊我的国家。” 说着,皮克转头四处望了望,忽然想起似的问道:“对了,你的朋友们呢?” “他们旅途劳累,都早早地回房休息了。” 冯深说着,心里却是回忆起了早晨的时候,撞见孙一拿了几块木头,正往船舱里走。 他偷偷摸摸的样子,似乎不愿意让人发现。冯深看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便也没有多问。 这已经一整天没见他的踪影。 皮克挥手咂了咂嘴,略表遗憾。 “啊——既然如此,那他们只有等下次我有兴致的时候,再来听我解说了。兰斯里,有趣的东西太多,我都不知从何谈起,哪还能从头至尾地再给他们复述一遍。” 冯深见他津津有味地说起自己的国家,虽然显得颇有值得一谈的必要,但也只像是要讲出一件逸闻轶事,语气之中少了一些东西。 冯深意识到,他并未对自己的国家,产生所谓的自豪之情。 这让冯深感到好奇。 “那便请皮克大哥,随意选取一段兰斯王国中,最有意思的故事来讲一讲吧。” 还未等冯深说完,皮克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滑稽的笑话,大笑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哈哈,兰斯王国……小伙子,你可真是有趣啊。看来,你对兰斯的了解,还真不比对我的了解多上多少。兰斯可不是什么王国。它没有国王,只不过是个联邦而已。” “联邦?”冯深惊愕了片刻。 皮克靠上船舷,拍了拍冯深的肩膀,笑道:“刚才这件事情,我回去之后,一定得和别人分享分享。‘兰斯王国’的说法,可真是再滑稽不过了。” 皮克指了指航行的方向。 “兰斯之中,现存有九个邦国。九个邦国每十年选举一次代表,组成最高会议,作为兰斯联邦的首脑。”皮克说着,又忍俊不禁了,“大概,那围着最高会议的圆桌,坐下的九个书呆子,就是掌管兰斯命运的九个‘国王’吧。只不过,这九个‘国王’,却是每十年便要下台一次。” 冯深听得有趣,便又笑问道:“兰斯之所以产生与腾恩王国完全不同的情况,想必是有什么原因吧?” “这个嘛,大概要归功于兰斯的地形啦。兰斯的国土,是由无数的群岛组成。群岛的数量,至今没有完全的统计。毕竟,那些浮在海面,却只站的下四五个人的地方,没人知道应该把它们算作岛屿还是礁石。也许,众神从天上看下来,兰斯就像一滩漂在水上的,被掰碎了的饼干渣。” 冯深听皮克说着自己的国度,却老是玩笑不断,好像在谈论一个滑稽不堪的老头,便知道兰斯的组织,之所以如此松散,绝不只是因为地形而已。 它的国民都总在外人面前,如此地用言语欺负它老人家,兰斯联盟又怎么可能像集权的腾恩王国一样,拥有可怕的凝聚力呢? 但是,冯深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也没有遗漏皮克话中的细节。 “众神?我记得,腾恩王国可是盛行着四手之神的信仰来着。” 皮克耸耸肩。 “抱歉。我们的邦国就有九个,一个神可不够兰斯的国民去信仰。就算四手之神分裂成四个只有一只手的神明,也还差五个邦国,没有神明可以去相信。因此,秉承‘宁滥勿缺’的原则,在我们兰斯,神明的数量用手指加脚趾都数不过来。什么海神,雷神,大力神,歌神,舞神,性爱神……总之,就是你能想到的事物,都有一个神来掌管着。” 冯深低头莞尔:“那兰斯联邦,可真是比腾恩王国有意思多了。” 既然如此,丹人是否也会在兰斯少受一些迫害? 说到这里,黄昏的余晖已经浸入了海平面之下,只留下一个深橘色的光晕,还在天边若隐若现。 夜色浓了。 冯深再次看了一眼那因为夜幕降临,而愈加明亮的彩环之星,便和皮克道别,朝着舱室走去。 打开舱室走道的大门,冯深路过了孙一的房间。 只见孙一正低着头,膝盖之间夹着个什么东西。他的一只独臂拿着小刀,正在其上细心地雕琢。 冯深摇摇头,便也没去多想,径自回自己的房中去了。 第八十六章:木雕情缘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孙一抬起头来,扭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脖子。 用一只手做木雕,果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啊。 他放下小刀,两指拿起腿上的那把小小的木雕长刀,借着稍显昏暗的烛光,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这木头长刀已经完成了大半。 刀柄上密密麻麻交错的纹路,好似细小的鱼鳞,被孙一刻画得十分细腻。 而木头刃面的位置,也相较刀背,打磨得更薄一些。 这不到五厘米的木头长刀,便是孙一用一整天做出来的成果。 木头原料是孙一路过一间杂物室时发现的。当时,他便看中了这一块其貌不扬的木头。 他的经验告诉他,这木头雕刻起来,定会十分顺手。 孙一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地发现它。也许是俗话所说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想到这里,孙一脸上一红,踢开了已在脚边堆得满满的细碎木屑。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上的木雕长刀上面,但是他的嘴角,却忍不住地翘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完成最后的修改之后,烛火已快要燃尽。 孙一吹掉了木雕长刀上的碎屑。 小小的木头长刀如此逼真。刀柄更加光滑,刀刃更加轻薄,而刀背上的最后一点不平之处,也被小心地磨去了。 长刀虽小,却呈现出了近乎完美的流线形美感。 在摇曳的烛火下,木雕长刀的阴影轻轻摇曳,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地明暗着。 这可以说是孙一迄今为止,完成的最满意的木雕。 以往,在地球的乡野间,他便常常捡起路边的木头,带回家去雕刻。那些木头的质量大多很差,刀刃切在上面,十分硌手。 但是,奈何小时候的孙一,不仅没有多少朋友,收养自己的奶奶,也更没有多余的闲钱来给他买什么玩具。 于是,小孙一便索性亲自动手,自娱自乐地学会了木雕。 那时,他看着那一排排的木雕小马,小鸡还有小鸭,便颇有一种了不起的成就感。 那些木雕,就算是养育他的奶奶乱动了,小孙一也会生气。 不过,从小到大,孙一做过的最复杂的木雕,也只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小孙悟空罢了。 像现在这样精美无比的木雕长刀,孙一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够完成。 也许是幻气加强了孙一对身体的操控能力?或者,只是因为它的非凡意义,让孙一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 孙一不敢再想,手心已经出汗。他赶紧放下木雕长刀,在旁边的被单上擦了擦手,这才重新拿起。 大功告成之后,就不能再犹豫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 孙一为自己打气,站起了身子来到门边,深呼吸了两下,便打开了房门。 这时,夜深人静,走道的烛光很暗。而除了缓缓的水流声,还自脚下传来,便没有了其余的声音。 孙一不禁担心起来。 要是她已经睡了怎么办? 孙一咽了口唾沫,决定先去门外看看动静再做定夺。 缓缓挪到走道尽头的门边,房间里面传出了交谈的声音。 里面还有其他人? 孙一不禁发窘,脸刷地红了。 他转身便要走,心想改天再来也不迟。但他由于心绪激动,离开的声音,便不如来时控制得那么小心。 “谁呀?” 是艾菲的声音。 原来是她? 孙一把心一横,终于是僵硬地转过了身。但他的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干涩发哑。 “是我……” “孙一?” 话音未落,门已经打开。 艾菲探出脑袋,一头金发有些乱,她单手拢了拢。 “这么晚了,找星野有事?我们正在开小会呢。快进来吧,如果你想参与的话,哈哈。” “等等!我,我衣着不整……” 李吟的声音。 天啊!为什么仅有的三个女生,都在这个时候挤在同一个房间? 孙一不禁怀疑起冯深是否也潜伏在里面。 “你脸这么红干嘛?”艾菲打趣道,“李吟只是害羞罢了。她穿得可比我多得多,你还想占便宜?哈哈。” 孙一后退了两步,小声结巴道:“我……我还是改天再来。” 说完,孙一便转身欲跑。但艾菲却先了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 “来了又走?怎么,难道是有什么秘密只能给星野一个人说,还不能让我们听见?” 孙一不敢回头,但耳根却早已红透。 艾菲一愣,终于是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狡黠一笑,但下一刻,却不知为何,在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失落。 失落转瞬即逝。她走近一步,用只有孙一听得见的音量,小声笑道:“小子,之前我可小看你了。” 说完,她便回头朝着门内说道:“啊,李吟,我突然有些晕船,可以帮忙把我扶回房间吗?” “诶?晕船?你刚刚不是还……” 艾菲不等李吟说完,便冲进门里,一把将李吟给拉了出来,和孙一擦身而过。 “快走快走,我晕得很呐!” “晕船还走这么快……” 孙一目睹艾菲拖着李吟大步走远,最后开门进入了房间。 “突然之间,都怎么了?……” 星野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疑惑,却似清冽的泉水,一如往常。 孙一终于转身,敲了敲半开的房门。 星野的短发有些蓬松,脸边一侧的头发别在耳后。 她的侧脸,在淡淡的阴影中忽明忽暗。她的眼波,在摇曳的烛火旁泛着涟漪。 孙一不敢再看,低下了头,移开视线。他的嘴巴微微开合了半晌,却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孙一,怎么了?” 星野愣了愣,缓缓站起身子,便要向门边的孙一走来。 孙一深吸口气,向前踏了一步。 星野站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孙一把头埋得更深,伸出了紧握成拳头的手来。 “这个,给你……” 星野伸手,将孙一递来的东西接下。 但是,还未等她仔细看向手中的事物,孙一便已夺门而出,咚咚咚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星野坐回床边,借着烛光,摊开了手掌。 一把木雕长刀? 木雕浸着满满的汗水,却难以掩盖它的精致细微。孙一所花的心血,毫无遗漏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星野回想起了刚见面不久时,她向孙一袒露,自己对木雕作品情有独钟。 而孙一也向她说过,他有木雕的爱好。 当时,星野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哪知道孙一会在这时,送出这样的一个礼物。 星野不是心思愚钝的人。 明灭不定的烛火之下,她的脸上也红了。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 第八十七章:抵达兰斯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又过了两天,兰斯群岛已经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天晴,海风缓缓吹动风帆,客船的航行很平稳。 远处是左右延伸至无边无际的大小岛屿,正如皮克所说,这就是兰斯联邦的疆域。 冯深心中不禁有些激动。来到异世之后,他第一次即将踏足另一个国度。 而且,那里既然管理松散,宗教背景不浓,对于丹人,也一定不会如腾恩一般地赶尽杀绝。 冯深预感,在兰斯,他一定能够大展手脚。 不过,激动之余,他也感到了几个同伴这两日来的异样。 艾菲眼神空洞,拉着李吟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也变得和李吟一样沉默寡言起来。 孙一就算望着海水,脸上也会时不时地露出傻笑。 星野则常常独自在船尾吹着海风,脸上浮着两抹红晕。 倒是只有李吟一个人,还和往常一样,好似一颗植物,呆呆地坐着,便能消磨掉半天的时光。 冯深感到空气中传递着微妙的气息,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了离他最近的李吟,后者也只是担忧地看看身旁被抽掉了魂魄一样的艾菲,摇摇头说不知道。 冯深看李吟一脸茫然的样子,也绝不像是故意装傻。冯深撇撇嘴,扫视了一圈分散在甲板上的众人,便也没有再想了。 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现在既然时机未到,也不必刨根问底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傍晚今天就能到。船上的货物将运到一个叫卡法的邦国。” 皮克走了过来。这一路上的航行十分无聊。这个中年水手一有空,便常常来找冯深谈天说地一会儿。 “卡法?这个邦国靠近西岸,想必和腾恩的贸易往来,让它成为了一个相较繁荣的地方吧?” “你说得对。”皮克耸肩道,“卡法的繁荣和它的位置分不开,但地理位置并不能限制精明的兰斯商人。就算最靠东边的,土壤贫瘠的斯莫尔,也依然发展得不错。” 傍晚,船只靠上了卡法邦国的码头。 码头很长,大小各异的船停泊成长长的一列。 水手开始卸货,冯深五人跟随其他乘客走了下来。 冯深和孙一一人背着一块从奎恩那里带出来的钢铁巨盾。 这样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实在不算实用。冯深便寻思着,找个地方把它们卖掉,也正好可以补贴一下渐渐羞涩的钱袋。 身边的乘客,大都是金发碧眼的兰斯人,像冯深一行人一样的腾恩面孔很少,但也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不论是乘客还是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兰斯行人,都对腾恩人的到来司空见惯了。 “那再见了,朋友们。办了事儿回去的时候,记得找我们的船。”皮克挥手笑道。 冯深等人也与他作别。 他们并未透露自己一行人的逃难目的,也一时没有想到好的借口,便只说不方便告知,皮克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卡法的行人衣着光鲜。多彩的羽毛和流苏,点缀在样式各异的衣服上面。 男人爱色彩鲜亮的长袍。 而女人的长裙,要么露背,要么便开叉极高,露出修长的白肤美腿来。 她们的头发,有的梳理顺滑,披散在背后,有的则用或细或宽的发带,绾在脑后。 冯深等人只觉光是看眼前的来往行人,便美不胜收了。原本耷拉着头的艾菲,眼中也重换光彩。 不用说也知道,她已经被勾起了浓厚的购物欲望。 继续往前走,街道两旁的建筑,也与腾恩大不相同。 它们大都用磨得整洁光滑的大块白石所筑。 住所的外墙,都绘上了颜色绚烂的彩绘。但是,大概因为人口稀少,常见的住所虽很宽阔,却也都只有一两层的高度。 穿过一片热闹的集市,艾菲走走停停,冯深不忍,便主动提出她可以购买两件东西。 艾菲最终没有鼓起勇气买上一件兰斯风格的长裙。 毕竟,对于她的年纪来说,这种样式的衣装,还是太过成熟了。她只选了一顶不太贵的宽沿草帽。 草帽顶上装饰了一圈淡黄色的丝带。戴上之后不仅美观,也可以用来遮阳。 除了这个,她还买了一只巴掌大的木雕小马,送给了李吟。 “谢谢,它真可爱……”李吟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收了下来。 艾菲若无其事,自始至终没有向孙一看上一眼。但后者却是脸红得发烫,心里一阵慌乱,以为她通过某种方式,知晓了自己的秘密。 但是孙一立刻又觉得绝无可能。当时,她们两个都已经回房间去了,而星野也从未在众人面前拿出过那件礼物。 ——他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哪里猜得到女生的观察力,能有多么可怕? 一行人找到一个挥手物品的当铺,将两面大盾换了个好价钱。老板的表情有些惊愕,想来是不明白对方从哪里搞到了这样的上乘装备。 他们将两袋胀鼓鼓的钱币放进行囊,便找到了一处难得的三层旅店。 旅店也是由白石所搭,外墙绘着各式色彩的波纹图案。 一楼大厅空无一人。他们走到侧方的木头柜台边,这才有个一脸雀斑的少女从下面直起身子来,呼出口气,擦了擦汗,将戒指重新戴在手上。 最后,她才心不在焉地询问一行人的住宿要求。 冯深一愣,随即便摇头腹诽,相比于腾恩旅店的热情招待,这个店员可以算得上不称职了。 收拾好东西住下,街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议论声。 行人议论的声音不大,但却因为人多的缘故,而显得嘈杂。 之前路过时,冯深等人并未遇到什么特别之处。 从窗外望下去,不远处围了一处人群。 人群中央留出一个空地,一个才只有半人高的小孩站在里面,背对冯深等人所在的位置。 夜晚渐渐浓了,那小孩的面前火星飞舞,照得他非常显眼,却又看不清他究竟是在干嘛。 “那是——魔术表演?”艾菲探出脑袋,好奇道。 冯深耸耸肩,面对众人道:“今天一夜无事,不如去看看,也好加深对此地的了解。” 众人点头,显得跃跃欲试。 他们都想知道,那个被人群围得满满当当的小不点,究竟有什么本事。 第八十八章:街头卖艺的“魔法师”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夜幕降临,略带咸味的海风吹拂着。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厚着脸皮挤进人群,冯深一行人找到了个靠前排的位置。 那小孩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年纪。当然,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律,他至少也已活了上百年的岁数。 那小孩长得稚嫩,脸上有点点的雀斑,身高大概也只到冯深胸前。 但他表情倔强,却是一幅全心投入的样子。 少年只是一个人,不见有人陪同。 他的手中,一团火星在旋转跳跃。 冯深周围,两个奇装异服的兰斯人在小声私语。 “这是魔法师?” “他还这么小,怎么可能会魔法。我看,也就是普通的障眼戏法罢了。” “也对。况且,依着魔法师的德行,就算去卖光了衣服,也不可能来街头卖艺的。” “哈……就是。” 只见那小孩嘴里喃喃念了一句什么,稚嫩的小手在身前一放,火星便忽然变幻成了一朵玫瑰的形状,捏在了他的指尖。 围观行人见了眼前的景象,停止了谈论,寂静片刻之后,便开始响起了掌声。 不过,掌声也没有多么响亮,甚至于有些稀稀拉拉。 兰斯人就算不常见这样的表演,也不愿在公共场合显得失态。 小孩双眼紧盯着那一朵由火星组成的玫瑰,又细又淡的眉毛皱着,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围观人群的反应。 他肉嘟嘟的小嘴又念了两句什么,双手一张一举,那玫瑰便悬浮于了他的两手之间。 随即,无数的火星从他的手心之中腾起,一大捧的火星玫瑰,便在他的双手里面变幻了出来。 玫瑰足有接近一百朵之多,几乎将他的脑袋都完全遮挡在了后面。 “好!” 艾菲忍不住拍掌欢呼了一声。 她的举动,在稍显矜持的人群中,颇为醒目。 艾菲脸上一红,轻轻咳嗽两声,正了正草帽的帽檐。 那小孩将一捧玫瑰举了片刻,便双手一挥,让火星随风散去了。 刚刚由于光线暗淡,又有火星的照耀,冯深等人还以为他的头发也是金色,只是因为火光而泛红。 但现在看来,他的发色,竟是罕见的火红。 那小孩看起来十分怕生。 他大概是没多少当众演出的经验,也更没想到会吸引来这么多人的围观。 但是紧接着,他便昂起了头来,吸了吸鼻子。 尽管脸还憋得通红,他也全力地装出一副足够自信的样子。他从地上捡起铜盘,举到了人群面前。 这自然是在索要打赏了。 他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观众虽然喜欢他的节目,可大都也只是来看个新奇而已。 再加上这小孩,就算在索要打赏时,也仍端着一副高傲冷漠的样子,实在让人提不起好感来。 只有几个兰斯人,缓缓地摸出几个零钱,往铜盘上丢了进去。 第一轮的表演,小孩的收获有些稀少。 冯深理解他,知道他的自尊心正在作祟,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币,走到铜盘前面,稳稳地放了进去。 他成了给出打赏最多的人。 小孩正好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眼里除了倔强与骄傲,却不见丝毫的感激。 不论是谁,见了这样不懂得经营和人情世故的孩子,都会被惹得恼火一阵,可是冯深看了这眼神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他趁机朝少年挤了挤眼睛。 这回,他的举动倒是把后者惊愕得往后退了半步。 冯深感到阴谋得逞,不禁在心里笑了笑。 小孩将铜盘放回场地中央,便算结束了休息,准备第二轮的表演。 这一次,他大概是卖力了许多,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水。 只见他念念有词,下一刻,手中的一团火星,便猛地爆了一下。 “噗!” 火星升至他的头顶,分裂成了三个,绕着圈飞行起来。 三颗火球越飞越快,最后都几乎成了一个头尾相接的圆环。 小孩双手一拍,圆环瞬间合拢,然后炸开。 那一团飘飞乱舞的火星之中,竟飞出了一群扑闪着翅膀的小鸟。 小鸟的形状有些粗糙,只是由火星拼凑而成,跟所谓的“幻形”定是搭不上边的。 小孩的呼吸渐渐急促了,额头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本以为这样的奇景,已经耗尽了小孩的力气,也已足够让人称赞,但接下来,那一群四散飞开的小鸟却又在人群头顶上转了一圈之后,重新朝着小孩的身子冲去。 小鸟的数量足有数十只之多。 当它们飞过头顶时,冯深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高温。 要是这魔术失控,真伤到了那小孩该怎么办。 看得出,身边的同伴也十分担忧,而孙一则已经做好了闪身前去救援的准备。 但那一群小鸟在即将撞到小孩的身上时,却又齐齐地昂起了脑袋,往上飞去。 鸟群在高空撞在了一起,爆出一团团的绚烂烟火。 烟火的形状各异,有球形,有锥形,甚至于还有五角星的形状。 明亮的烟火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整条街道都被它们照得忽明忽暗。 经过玫瑰,火球,以及火鸟的铺垫,刻意压抑着的人群,终于沸腾了起来。 鼓掌欢呼的声音以小孩为中心,如同一阵浪涛一般,席卷了一圈圈的围观人群。 这是一场烟火带来的短暂狂欢。 烟火终于散去,然而人群还沉浸在刚才的绚丽烟火中,久久无法自拔。 他们无不意犹未尽地摇头,纷纷掏出钱币,朝着小孩举在手中的铜盘里丢去。 此时小孩的脸色煞白,全身冒着冷汗。 “谢谢……但表演结束了。”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里面一圈的观众听见他的话,便往回走,转述给那些还站在原地,不肯让路的人。 人群很快散去。 天色已晚,街上黑漆漆的,也没人愿意多呆。 小孩将铜盘放在脚边,开始蹲起身子收拾地上散落的钱币。 冯深等人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小孩偷偷朝他们瞥了一眼,擦了擦鼻子。 “小朋友,你真棒。”艾菲蹲下来,便细心地帮忙捡起地上的钱币,小心放进铜盘里面。 小孩没有回答,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艾菲也不生气,只是继续问道:“我很喜欢你的魔术。你一个人吗?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孩听完,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懊恼,声音即使虚弱,却也毫不掩饰地显得倔强。 “这不是魔术,这是魔法!” 第八十九章:七弦群岛怎么去?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说完,那小孩把铜盘里的钱币,都倒进一个布袋里面,背到了背上。 他站在那里低着头,没有立刻走。 艾菲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兀自捏着几颗从地上捡来的钱币,忘了归还。 “给你……” 艾菲伸出手。 那小孩像是抢一般地,从她手里把钱币夺了过去,塞进兜里,这才转身走开。 “没礼貌。” 星野浅浅说了一句。 小孩还没走远,大概是听见了。但他也只是稍稍放慢了一会儿脚步,便又用更快的速度离开了。 冯深想要留住他。“魔法”这个词,已在冯深心中,产生了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但他明白,自己若没有足够好的说辞,就绝不可能留住那个倔强的少年。 冯深目送他走进夜色之中,最终没有开口。 一行人回到了旅店,聚在一个房间。 艾菲猜测道:“虽然那小孩的外表,看起来有些脏乱,但他穿在身上的衣装,却不像是一般乞讨者能够拥有的。他也许是因为叛逆,而离家出走的贵族少爷?” 冯深沉吟:“他性格自傲。真实的情况,应该与你所说的出入不大。但是,如果以后不会再有交集,现在讨论这些也意义不大。我们必须尽快制定接下来的行程计划。” 众人的表情仍有些担忧。 冯深笑道:“你们看他街头表演一次,就能有这么多收获,就算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肯定也不会挨饿的。况且,说不定他父母就快找到他了。我想,现在我们要做的,应该是尽快找到关于魔法师们的消息。” 冯深自知自己的能力与魔法有关,也十分清楚,想要更加强大,在这个异世有一个立足之地,就必须尽可能地提升自己。 众人对视一眼,便都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一行人同时行动,流连在酒馆与集市之中,收集关于魔法师的信息。 只言片语之中,听到最多的,便是“七弦群岛”这个地点。 “七弦群岛,怎么去?” 冯深在吧台点了一杯上好的鸡尾酒,向酒保问道。 酒保留着两撇上翘的胡子,穿着一套黑白燕尾服,调好了酒便推了过来。 火辣辣的汁液滚过喉咙,冯深脸颊被呛得通红。他强作镇定,才不至于咳出声来。 要不是点果汁会显得有些幼稚,难以表现出气势,他绝不会点酒精类的饮品。 他拿起桌上瓷盘里的一颗方糖,放进嘴里。甜味弥漫开来,这才好受了一些。 酒保斜眼打量了他一眼。 他即使没有说话,冯深也从他的眼中读出了轻视的信息。 一个衣着简陋的少年,腾恩来的难民罢了,还想跟魔法师沾边? 没有得到回应,冯深也不生气,只浅浅一笑,下巴对着面前的鸡尾酒点了点。 “你看。” 酒保正侧着身子,抬头擦拭着酒杯,这时又颇为不耐地侧脸朝冯深面前看去。 “这是……” 酒保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玻璃高脚杯里的鸡尾酒,都凭空升了起来。那股酒水如同游蛇一般,在冯深面前转着圈。 小酒馆里的十余个客人,都被冯深吸引,投来惊奇的目光。 冯深竖起食指,酒水便化为一团,停在了他的指尖。 酒保看得呆了,咽下口唾沫。 在兰斯,魔法师的称呼,便意味着超强的武力还有财力。 若非政界精英或者富商巨贾,便根本无法企及魔法师所拥有的地位。 无数天赋异禀的世家少年,甘愿放下身段,为之趋之若鹜。但真的能够被魔法师们挑选过关的,却寥寥无几。 前几日,街上出现了个卖艺的小孩。如果真会魔法,便绝无可能走到那样的绝境。火星在他手上虽然变化多端,但是他表演的,定是寻常的魔术无疑。 况且,既然那小孩只是一介流浪者的身份,自己作为看客,便也无需多想。 但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腾恩少年,眼神犀利,举止从容,若真与魔法师们有什么联系,自己可完全得罪不起。 “原来,您是魔法师的学徒……往北走,渡过一个海峡,卡法北岛就有前往兰斯各地的船只。” “谢谢,不用找了。” 冯深点点头,松开手,将鸡尾酒一滴不撒地重新灌回酒杯,便在吧台摆出两个银币,转身走了。 酒保目送他出去。 就算这上等鸡尾酒的价格是三个银币,他也不敢喊那少年停步补差。 走出酒馆,冯深等到正午,与其余同伴在旅店汇合。 冯深说了得到的消息,便决定下午立刻启程。 那所谓的“海峡”只如同一条河流一般窄,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对岸。 卡法北岛的建筑,大都是些堆放货物的仓库。来往行人,也常穿着短衫,搬运着各式箱子,酒桶。 冯深心想,卡法北岛的码头,通往兰斯境内,但这里的景象却远不如南岛那般繁荣。也许兰斯中的邦国,在本国内的贸易利润,还远不如与腾恩等他国的来得多。 穿过北岛,冯深等人找到码头,很快便谈妥了价格。 “前往七弦群岛的船只,明天才会出发。” 一个青年水手挥手说完,便匆匆赶上了一艘即将出海的船只。 就在冯深等人准备找个地方住下的时候,李吟忽然指向西北方那片一望无际的海面。 “你们看那里。” 冯深等人转头眺望,却只见大海风平浪静,并未有什么异动。 众人疑惑地看向李吟。她的瞳孔之中,正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快回去……这里很危险!”李吟急道。 “那是什么?”冯深皱眉问道。 话音刚落,众人便只见远处的海面突然爆开。一根水柱直入云霄,又缓缓坠落。 由于距离很远,冯深等人却并未感到恐慌。 这的景象,只让冯深等人想起鲸类呼吸时的喷水模样。 水花洒落到海面,泛起圈圈涟漪,仍是一片祥和。 “是鲸鱼?”孙一问道。 李吟更急了,还未回答,便向着已经出海的那条货船声嘶力竭地喊道:“它来了!快走!” “吼——” 一声浑厚高昂的嚎叫,如同在耳边想起,震得人牙酸。 码头前方数百米的位置,突然跃出一头巨型海兽。它的体型正如成年蓝鲸一般巨大。但它的额前,却长了一根足有十余米的尖角。 它的眼睛盖了一层半透明的白色眼皮,上面全是粘液,却遮挡不住凶光毕露的眼神。 一张大口里,满是密密麻麻的尖利牙齿。那些牙齿于它来说,显得小而细密,但实际上,却颗颗都有半人的大小。 不论是如此庞大的体型,还是在水下行进的非凡速度,都已超乎常理。 货船上的水手吓呆在了原地,竟是忘记了逃生。 那独角巨鲸一口咬下,海船便拦腰折断,被它吞进了肚里。 血染海水,眨眼之间,便红到了冯深等人的面前。 第九十章:独角巨鲸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独角鲸展开两鳍,重新回到水中,一阵大浪掀起。 细小一些的船只直接便被染血的海水吞没。接近十米高的海浪,冲碎了码头的木板,直向冯深等人扑来。 冯深立刻举起两手,原本就要猛砸而下的大浪缓缓停住,好似一堵厚厚的水墙。 水墙之中,依稀有血丝萦绕,其中还可见到乱窜的碎木,以及一些水手的残缺肢体。 冯深大喝一声,水墙朝反方向倒去。 “轰!” 断了一半的码头之前,海水翻腾,久久不息。 冯深呼出口气,无意之间,却只见不远处的一个墙角,正有一个小孩在往这边观看,眼神中尽是恐惧。 他就是那个街头卖艺的小孩。 冯深咦了一声,其余同伴便也发现了那小孩的存在。 一声沉闷的咕噜声,打断了冯深等人的思绪,从水下传了上来。 那个怪物还没有离开。看来,一整船的人,还不能满足它贪婪的食欲。 “艾菲,星野,李吟,你们带孩子到后方,找人支援。我和冯深在这里拖住这个怪物。” 孙一说着,便迅速解开身后的布带,取出了驱雷圣枪。 星野和艾菲齐齐道:“我们还能战斗。李吟,你带他离开。” 说完,艾菲微不可查地朝星野瞪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艾菲弯弓搭箭,星野也拔出了泛着青光的长刀来。 李吟自知自己在此时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便赶紧跑去,抱起那小孩。 那小孩待身子离地,好似才回过神来,双脚一阵乱蹬,大喊着“放我下来”。李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拖离了现场。 冯深专注看着在水下梭巡的巨大阴影,快速说道:“这独角鲸虽然体型庞大,但它在水中,我也许能够想办法把它控制住,孙一你们找准它的弱点,一定速战速决,不可再让它继续破坏码头。” “明白。”孙一话音刚落,长枪枪头的幻珠,便已亮起紫光,道道电光盘绕而上。 独角鲸大概也感觉到了码头上的这几个少年不是寻常的猎物,在水中上下盘旋,没有贸然发起攻击。 冯深单膝跪地,两手放在码头的木板之上,细细感受起独角鲸所在的海域。 己方还不知这独角鲸的本事,绝不能让它做好准备之后,被动应战。唯有先发制人,才是上策。 冯深体内的幻气疯狂运转。他双肩微颤,额头细汗渗出。 猛然间,冯深双眼大张,大喝了一声:“缚!” 原本在水中自如遨游的巨大阴影,随声一顿,一瞬间竟好似无法做出动作。 第一次操控如此大面积的海域,冯深在体内感受到的庞大压力前所未有。 “收!……” 这一次,他几乎是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个字来。豆大的汗水,啪啪砸在他的十指指尖。 独角巨鲸显然还未反应过来,为何周身的海水突然变得如同壁垒般的牢固,这时,海水中却好似忽然刺出了数根尖刺,扎到了它的厚实肌肤之上。 它被激怒了,大吼一声,便再次腾出了水面。 它朝天张开大口,海水如同条条瀑布一般从它的身躯上滑落。 若这独角巨鲸将身体砸落下来,那么整个码头,都在顷刻之间化为碎片。 但孙一,艾菲,星野三人,早已在等它跃出水面的机会。 艾菲朝着它的下颚,射出三支连珠箭矢,却是都未穿破它那厚实的褶皱皮肤,被纷纷弹开。 孙一将星野背在背上,轻声说道:“抓稳。”随后,便化为一道残影,在巨鲸滑腻的肚子上一点,从侧身迅速攀上,跃至了它的右眼之前。 那眼睛足有一人之高,被一张白色粘膜所覆盖。 星野旋身从孙一背后闪出,双手倒握着长刀,伴随萦绕的青光,朝着眼睛上部狠狠插下。而孙一,则直接借着冲力,将紫电爆射的长枪朝它眼睛下部掼去。 独角巨鲸大概没有想到,这两个少年的速度竟能如此之快,眼中兀自闪过一抹惊恐。 星野的长刀锋利异常,却也没有刺破那看似薄薄一层的白色粘膜。刀锋从一侧滑开,只划破了它眼角的一层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可是,孙一的实力已经突破坚级,而这圣枪的威力也更是非凡。一刺之下,电光便彻底撕裂了粘膜。一股浓稠的纯白汁液,从它的眼球中爆射而出。 孙一见一击得手,便迅速将星野拉入怀中,背朝地面,从高空自由落体地坠下。 冯深张开一层水幕,好似蹦床一般,将他们稳稳接下。 此时,独角巨鲸还因为跃出水面的力道过大,而缓缓地上升。 一只眼球的破碎不足以致命,却反而将它彻底激怒了。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鱼鳍大展,头上的尖角对准码头,便全力冲了过来。 冯深对此早有预备。 他的脑中嗡嗡作响,喉头漫出一口铁腥味,却仍是用尽全力,将一大团海水抬升起来,如同一记巨大上钩拳,打到了独角巨鲸的下颚之上。 独角巨鲸的庞大身躯,被缓缓往上抬升了一截,却并未因此倒翻回水中。 此时,它身上的海水都已流干,阳光照在滑腻的肌肤上面,无数的光斑闪耀。 它的独眼之中满是怨恨,扭动着身子,依然朝着冯深撞来。 眼看它的身躯越来越近,它的巨口猛然一张,其中,竟钻出了数十条手臂粗细的长舌来。 那些长舌不比巨鲸的身躯一般笨拙,好似拥有生命的毒蛇一般,从高处冲着冯深席卷而去。 这一系列的变故,在孙一和星野落地之后,都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孙一见冯深陷入危机,便立刻前去营救。 但奈何那些长舌数量众多,速度极快,且又先一步发难,待孙一将挡在面前的几根长舌悉数斩去,体力透支的冯深,却已被独角巨鲸吞进了口中。 “不!” 孙一咬牙,正欲追击,但眼睛瞥见还在身旁的众人便又生生忍下了冲动。 要是没有自己将他们带离这里,巨鲸的身躯砸落下来,还在此地的同伴便都九死一生。 孙一将长枪绑回身后,背起星野,一手拉起艾菲,脚下生风,便开始飞速撤离。 巨鲸的阴影越来越大,渐渐覆盖了整个码头,外加大半条街道。 最后孙一三人终于是在巨鲸砸落之前,逃离了险境。 身后,整个街区都被彻底压成了碎渣,白石和断木混杂在一起。 但好在,冯深等人为本在此地逗留的人们群争取了时间,废墟之中没有一人伤亡。 巨鲸还未气绝,两只巨鳍扑闪腾挪,还欲回到海中,更多的建筑被摧毁。 被它吃掉的冯深,生死未卜…… 第九十一章:王宫内的血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科恩接到了召他前往王都的消息。 “召我?”科恩有些惊愕。 一介副主教的地位,通常没有资格参与王宫会议。即使是摩利,身为四大主教之一,也难有进入王宫内部的机会。 王宫会议涉及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什么?” 信使递上一封信件。 “大人请看。” 科恩皱眉,将信纸摊开。 他越往下看,喉咙便越干涩。 “摩利主教他们……” 教会三人的死讯,间接说明了此行前去王都的目的。 西境教会需要新的继承人。他必须分别面对教皇和国王宣誓,以表忠心。 “大人,请节哀。” 信使弯腰致意,语气却冰冷无情。 “我明白了,我明天出发。你可以走了。” 信使退出房间后,科恩站起,走到窗边,看脚下熙攘的行人。 随后,他紧紧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些颤抖。 科恩虽然时常怨恨摩利,将自己带离了父母身边,却也深知是因为他,自己才能在那场饥荒中活命。 而在摩利的悉心照料下,科恩顺利长大成人,也是养育之恩。 希尔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心肠不坏,也算是个难得的朋友。 纳尔森则对谁都客客气气,拘谨之中又显得真诚,科恩对他颇有好感。 教会三人的死,是为了对神明的信仰,为了整个人族的安危,也许无法避免。 科恩怀疑,自己要是处于那时的情景之中,是否能够下定决心,就这样欣然赴死? 他不愿深究。 三人的死,对于科恩来说,是极其痛苦的。但是,他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他不愿见到小时候那样的饥荒,再次发生。他不愿再有人因为食不果腹,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女轻易送入教会,或者任何其他人的手中。 科恩明白,神明是仁慈的。 这些存于世上的灾祸,绝非神的旨意。 昏庸无能的王室,让神的子民受尽苦难,却又把责任归于神明。科恩要把这个荒唐的国度,重新推回到正轨上去。 即使因此被车轮碾得粉身碎骨,他也甘愿为此牺牲。 这才是他将会为之付出生命的事业。 约莫过了半个月的时间,马车行到了王国东境中部,即将向西,转入直通王都的大道。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青色麦浪阵阵翻滚。 这不是收获的季节,却仍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远处,偶尔出现的农奴在松土,浇灌。 四指流域水源丰沛。东境中部便是受益最大的一个地区。 而王都,则处于“四指”上游的交汇之处,占据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又过几日,马车开入王都,科恩转为步行。 各色人等齐聚。兰斯人,埃其人,甚至于身着刺绣短衫的粗犷诺曼人。 腾恩王都——整个大陆之上,数一数二的繁华都城。 科恩首先来到王都教堂。这座教堂,比南境宁雨城的教堂,还大上了接近一倍。虽说比不上北境圣城的庄严宏伟,但是站在它的面前,却已足够使任何人心生敬畏。 四只巨大的金手雕塑,呈交叉状,置于教堂大门的顶部。 修士们躬身,问候道:“科恩副主教,请进。” 科恩并未见过他们。看来是教皇冕下已提前告知过,自己将要到来的消息。 科恩在高达十余米的金色神像前,点上了两支白蜡。一支为了让摩利三人安息,一支是为了人民祈福。 科恩走出时,心中便变得更加坚毅,暗暗咬牙,便往王都的方向走去。在门外等待的一行王都使者,跟在他的身后。 科恩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王宫内部的这种飞檐建筑。 相传,这种建筑风格,是从腾恩的开国国王那里流传下来的。从古至今,除了王宫内部,腾恩王室严令禁止其他地方,建造这样的飞檐建筑。 穿过整洁石板铺成的广场,科恩走进了中央宫殿。 文武大臣分为四列,分别立于堂皇的大厅之内。 接近百人含胸低头,静得出奇。 许久之后,头戴冠冕,手拿权杖的国王,古斯塔夫,才从高台右侧走出。 他的身侧,是一袭厚重金袍的教皇,劳伦斯。 国王脸上棱角分明,身形魁梧,是一幅中年人的模样。但是,长期服用丹人炼成的药丸,却让他的寿命已经接近一千五百岁。 到了两千岁的时候,丹人药丸便也无法再起作用。就算贵为国王,也终有一死。只不过,那一天还远在天边。 反观教皇劳伦斯,则已经老态龙钟。虽然岁月与实力的积淀,让他气势不输国王,但比起威严,却是差了许多。 “征服兰斯的军队,准备得如何了。” 古斯塔夫声若洪钟,看起来只是嘴唇微启,但声音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所有大臣的耳中。 女将凯利单膝跪地,铁甲发出金属摩擦的厚重声响。 她抚胸回道:“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完备,但集合船队,还需要数月的时间。” 古斯塔夫微微点头。 “长城被破。统一四国的计划,要加快进度了。盟国诺曼发来消息,请求兵力支援长城守备。为了防止异族趁机骚扰长城内部,各位有什么建议。” 古斯塔夫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咬碎。汁液爆出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内十分明显,却没有人敢抬头看上一眼。 摩利三人用生命所化的光墙,并未被国王提及。他只道长城被破,便好似没有了任何的防御措施一般。 这让科恩眉头微皱,感到了一丝不敬,却也只在心中悄悄压了下来。 静悼军中,十六位黑甲将军之一站了出来,跪下说道:“国王陛下,静悼军作为军队主力之一,难以在兰斯战场抽身,不如请凯利将军抽调兵力前往长城,援助诺曼。” 这是在借机排挤和抢夺战功了。 凯利柳眉一竖,却不敢抢在国王之前回话。 “凯利?” “国家军队不如静悼军精锐,但是征服兰斯的战争,需要大量兵力。与其将军队在长城闲置,不如投入战场,这才更为有效。我建议将那些新近招募的士兵,直接牵往长城便是。不仅可以为腾恩历练一批新的预备士兵,也同时解决了诺曼的求援之请。” 静了片刻。 古斯塔夫嚼了两颗葡萄,拿手帕擦了擦嘴,这才缓缓说道:“照凯利将军说的,在王国内部继续招募新兵。不过,要再带上一批精锐佣兵,趁此机会,探查雾行森林。他们闲来无事,只会在自己的窝内打闹,是时候为王国做一些贡献了。” 说完古斯塔夫便挥了挥手,示意此事就此定论,不必再说了。 “主教大人,请吧。” 劳伦斯点头致意,站了起来。 “科恩副主教,请上前来。” 科恩听主教冕下的声音尽显苍老,不禁心生不忍,但也是不动声色地,从人群最后走了出来。 一众大臣都将目光投向了他,眼神漠然。 也许,只是一介主教的换届,于他们这些手握实权的人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事情罢了。 科恩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台阶之下跪了下来。 科恩即将成为四大主教之一,南境教会的领路人。 这将意味着他在人民中,会拥有更高的声望。将来的诸般计划,会因此少掉许多阻碍。 摩利主教,你离世的意义,不会至于化身为光墙而已。 你会认同我的。 第九十二章:老黑,东方是哪一边?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旷野之中,毒辣的日头高高照着。 肖马醒来,身旁的树木有两人合抱的粗细,但枝叶稀疏,已经半枯。 一片散落的阴影聊胜于无。 他眼睛眯着,勉强睁开。 嘴唇干裂,喉咙火辣,肖马一把抓起地上不知是谁放下的水袋,长长地灌了一口。 水滴顺着他的下巴,落到了身下灼热的沙土之上。 他想起梦里的岚,对自己的折磨,赶紧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四下无人。视野之内,都几乎不见人烟。那个驿站更是不见踪影。 他竟是被丢在了一个不知所在的地方。 岚,我记住你了。 他发现脚边有一个蒙尘的信封,正被一块石头压着。 吹掉信封上的灰尘,打开之后,里面的信纸倒是折得整齐,也很干净。 字迹刚劲,书写整洁。 【丹人,岚大人与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腾恩不是你的国家,人民处于水火之中,你也许不会心生怜悯,更不会懂得什么是正义。但是,这却是每一个腾恩人的国度,也是每一个凌者的国度。我们的责任,义不容辞。大人助你突破之后,望好自为之。 以上。 十一留。】 多日下来,肖马对十一这个嘴硬心软的大哥,确是有些好感。他在岚抛下自己之后,还留信解释,也足够表达他的关心。 但是什么“助你突破”,“好自为之”云云,肖马却是难以接受。 要是这也算作帮助,那他宁可帮岚那个杂种,“破”他一万回。 肖马猛地一拳,打在了身旁的枯树上。 黑色幻气随心而动,竟是无意识地便攀上了他的拳头。粗壮的树干应声而断,却还未落地之前,便化为了一片细碎颗粒,随风而散。 “咦?” 肖马这才注意到体内力量充盈,全不同于以往。 他索性盘腿坐下,闭上双目,细细起感受体内变化来。 曾经从胸腔之中涌出的涓涓细流,现在已经在身体各部分顺畅地流淌了。 坚级? 肖马曾在十一和岚的话语中有所耳闻,坚级的强者,在这个世界便可称霸一方了。 他不禁感慨起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还真是受尽了折磨之后,因祸得福了。 不过说起来,不是有一种叫做幻形的东西…… “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卧槽!谁在说话?”肖马立刻站起。但脚下一绊,却是坐到了那颗不太平整的树桩上面。 “嗷!”肖马浑身一颤,蹦了起来,呲牙咧嘴地摸着屁股。 一团黑色幻气如烟雾一般,从他的体内腾出。 肖马抬头间,却只见黑色烟雾化为了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 “妈呀!”他惊呼一声,脚下便狂奔出了几十米远,带出了一串黄尘。 他悄悄回头,却只见那黑影还跟在自己身后。 肖马被沙尘呛到。 “咳,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追我?” “可惜。好不容易选中一个合适的‘造物’,却是一个傻子。” 黑影的声音瓮声瓮气,但好歹可以听得懂。 肖马忍不住气,正要回嘴,却忽然想起似的,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啊,难道你就是我的幻形?” “幻形?”黑影的声音略带笑腔,“真是蒙昧的称谓。” 肖马见他没有否认,便是将他的身份确定了下来。 那之前在心中说话的声音,并且在梦中出现的黑影,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东西了。 他既然能和自己交流,便一定可以引导自己在这个异世之中安全生存下去,说不定,他还有什么能够让自己更加强大的方法。 肖马决定对这个脾气古怪的黑影客气一点。毕竟,以后还有求于人呢。 “那该如何尊称啊?朋友。” 肖马说着,伸出了右手,举到他的面前。 黑影自然是没有和他握手,但却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虽然不见他的表情,却也猜得到他是被肖马问得愣住了。 许久之后,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是有些低落。 “尊称,倒也罢了。这无数的岁月过去,早已变了一个世界……” 这回,轮到肖马不知如何回应了。 肖马此时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黑影的怪异外表,也明白了他并非一头会暴起伤人的怪物,却反而有着自己的人格。 肖马隐约听出,这黑影好似有些失落。 “那姑且称你为——老黑如何?你要是不高兴叫你幻形,我就叫你老黑好了。当然,黑老大什么的也行。开心一点嘛。咱们以后相依为命,有什么心事,都说出来聊聊呗。” 黑影挥挥手,却仍是有些烦闷的样子。 “怎么称呼,都随你吧。” 肖马寻思着,与这黑影也算打上交道了,并且,此刻岚也主动放弃了对自己的束缚,是时候去寻找冯深等人的消息了。 “那老黑,你知道兰斯怎么走吗?” “兰斯?”老黑瓮声瓮气,但声调上扬。 肖马听懂了这是一个疑问句。 “人族的国度?我不清楚。” 肖马挠挠后脑,有些意外。 他灵光一闪,忽然记起冯深曾说,去往兰斯的海船,可以在腾恩东岸乘坐。 “那老黑,东边是哪一边呢?” 老黑有些恼怒。 “蒙昧的‘造物’,不要在再问我这类愚蠢的问题。” 肖马咳嗽一声,便不再说了。 隔了半晌,他终于鼓起勇气,再次试探道:“那……你知道哪里有人可以问问路吗?” 老黑没有回答,消散在了原地。 他的声音在肖马的心中响起。 “‘造物’,如若没事,不要再召我出来。我和其他的那些所谓的‘幻形’不同。我将通过你的眼睛,来观察现在的世界。” “好的……”肖马听后,实在有些担忧,“可是,你应该可以控制不看吧。比如,我洗澡的时候……” 老黑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冷气。 “当然……还有,如若没事,也不要再跟我说话。” 肖马咽下口唾沫,心知在不知不觉间,又得罪了一个大佬。 他叹息一声,便闭上眼睛,原地转了不知几圈。 停下之后,肖马也不知面对哪个方向,便埋头向前走去。 他心想,好歹先沿路找些小动物果腹,等到下午,日头落在哪边,哪边便是西边,就一定能找准方位了。 可肖马垂头丧气间,却一时没有发现,远处已经有人盯上了他。 第九十三章:流寇?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东境南部的丘陵地带,一个隐秘的洞穴之中。 火把的光亮很昏暗。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正面对一座置于石壁之内的半人雕像,弯腰祭拜。 他点燃两根烛火,插进了雕像面前的松土之中。 “老大,铁斧和长矛两个,今天本就该回来了,不知是否是遇到了意外……” 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他转过身。 这魁梧男人的脸上棱角分明,眉飞入鬓。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侧额角,斜跨至右侧下颚。 眼中的精光,在摇曳的火光下十分慑人。 “现在时局动荡,军队想在战争之前,全力剿灭我们,但是铁斧和尖牙两个,挑的路线是荒郊野外。之前就对他们嘱咐过,遇到大队的士兵,一定绕道走开。” 男人走过去,拍了拍手下的肩膀。 “放心,他们只是去稍北一些的几个村落,招揽愿意加入我们的人。‘剑尊’在天有灵,他们两个不会有事。” 那手下听后,终于振奋了起来。 “对,去他妈的四手之神。‘剑尊’定会护佑他们周全。” 男人笑了笑,脸上的刀疤变得曲折。但他的眼神却满是敬畏,语气也带着温和。 “‘剑尊’从不是神。他跟我们一样,只是一介凡人。我们敬仰和传承的,是他老人家当年对抗暴君的精神。我们靠的,从来不是神明,而是我们自己。” 他身后的雕像,在烛火中明暗。 那是一个手拿寒铁长剑,长发披散在身后的俊美男子。他的双眼微闭,眉头紧蹙,像是心怀着天下众生的愁苦。 …… 肖马行走在荒野之中,仰头喝下了水袋里的最后一滴清水。 他眯眼仰头,看了看太阳,却只见它依然高高悬在头顶,没有半点要落下的意思。 看来依照日落的方位,来判断方向的这个想法,还暂时无法实现。 “老黑,真不能说两句话?我们两个聊聊天,也好解解闷啊。” 没有回应。 “好吧……”肖马自言自语着,摇了摇头。 这时,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正向自己走来。 肖马立刻警觉起来,左右看了看。这一望无际的荒野毫无隐蔽之处。 他不想多生事端,正要扭头走开,却终究没有忍住找人问路的欲望。 况且,他现在还又饿又渴,要是他们能好心给他些食物或者清水,那是再好不过。 肖马呼出口气。再怎么说,他也算是个拥有坚级实力的强者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肖马索性迎了上去。 走进了,只见那仅有的两匹马上,分别搭乘了一个昏睡在上面的瘦弱男子。他们身上,都搭了一件薄薄的斗篷,用来遮阳。 他们的身后,还跟了十余个男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而领头牵马的,则是一个一身肥肉的胖子,和一个身材颀长的瘦子。 “朋友,需要帮助吗?” 那高瘦的男子率先说话了。 肖马打量了一下,见他皮肤黝黑,又剃一个光头,实在面向不善,但他语气里,倒是没有恶意。 “请问,能否给口水喝?” 肖马试探着问道。 瘦子侧脸点点头,胖子便不假思索,掏出腰间的水袋递了过来。 交流如此顺利,倒是让肖马楞了一下。但他也没有多想,便接过水袋来灌了一口。 “谢谢……” 肖马有些不好意思,便没有再索要食物了。 “朋友,你是要去哪里?” 瘦子继续问道,依然保持礼貌。 肖马想了一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兰斯。” 瘦子一怔,却是把肖马上下打量了一遍。 “兰斯?” 肖马解释道:“是的,我的朋友们在那边……” 瘦子点点头。 “既然顺路,不妨跟我们一道走上一段。” 肖马心里一喜,看来这次找到个认识路的了。 看这瘦子言行友善,且这一行人,也是旅途劳累的样子,应该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肖马欣然同意,便跟着他们走了。 过了一会儿,肖马问到他们的身份。 “我们,”瘦子指了指自己,还有身旁的胖子,“只不过是两个流寇而已。而身后的,则都是一群受难的平民。” “受什么难?” 瘦子苦涩地笑着。 “兵荒马乱的,不论什么灾难,都齐聚一堂了。” 肖马点点头,对应上了十一信中的话语。 “你们这是要去哪呢?” “去和我们老大汇合,对抗这残暴昏庸的统治。为自己赢得生机,还有尊严。” 说着,他给身旁马背上的人,缓缓喂了一口水。 原来是一群义军。刚才他自称流寇,是在谦虚了。 瘦子见肖马没有回话,接着道:“朋友,你想必也是受尽了磨难,就没有想过反抗这荒唐的世道。” “咳咳,暂时没有。” 肖马可不想再寄人篱下,被人当做猴耍了。他现在相信,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赢得所谓的“生机”和“尊严”。 瘦子皱眉,显然是有些不解,却是没有在逼问。 “那么,希望你能顺利找到你的朋友们。” 终于,日落西山,一行人马也进入了东南交界的丘陵地区。 “我们到了。”瘦子停下,转身对身后的一行人大声道。 十余个面如菜色的流民,勉强露出了兴奋的神采。 瘦子转而对肖马说道:“天色已晚,不如今天就在我们这里歇上一夜吧。也许,你会改变主意。” 他指的自然是肖马拒绝加入反抗义军的事了。 肖马看四下荒芜,不见半点人烟,便应了下来,却对最后一句话不置可否。 瘦子和胖子将昏迷在马上的两个人抬了下来,背在身上。 他们在一处丘陵之后,找到一处被枝叶严密遮蔽着的洞口,钻了进去。 待一行人鱼贯而入之后,胖子又再次把枝叶铺好,将入口隐藏了起来。 走出几步,洞壁两边出现了一排火把,将这纵深的洞穴照亮。洞壁之上,因空气潮湿而结了一些水珠,正缓缓滴落。 一处宽敞的空地上,有百余人或坐或趟。 其中,有新近抵达不久的,身体虚弱的流民,也有加入了一段时间之后,精神较好一些的布甲义军。 那些布甲破旧不堪,上面还沾染着干涸的血渍,应该是从死后的士兵身上剥下来的。 他们朝新来的一行人点头致意。 胖瘦两人将在背后昏迷的人,缓缓放在了一张布毯上面。 再走了一段,洞穴的尽头,站了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 第九十四章:最讨厌的,就是“屁股下巴”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老大,我们回来了。” 那魁梧的男人转身过来,微笑着说道:“辛苦了,行程顺利吗?” “没有遇到不可对付的困难,只是遇到了一队巡查的人马,便绕了一大段路。” 男人点头道:“果然,不过没有引起注意就好。你们先下去吧。” 瘦子和胖子两人点头致意,之后便退下了。 随后,男人站到了那一行新来的流民们之前。 肖马见他的身后的石壁里面,有一樽雕像,却暂时看不真切。 那男人发话了。 “朋友们,我就是申义。” 有流民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就是申义英雄。” 肖马听后,却不禁扶额。他已经被这个世界里的姓名,搞得头昏脑涨。 为什么贵族都是西式的名字,到了这里,又冒出来这么多中式的名称? 在“凌”之中的几人便不说了,什么十一,岚之类的,肖马还能勉强说那是为了掩藏身份的代号。但这“申义”,怎么也像是真名。 难道这个世界的姓名体系里面,还有什么辛秘? 申义点点头,继续道:“没错。你们之中,也许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字。近来的传闻中,那一支暗中对抗暴政的人马,正是由我领导。最近,暴君日益猖獗。东南境土地贫瘠,高额赋税之下,人民本就没剩多少口粮可以果腹,而为了筹备战争,强征新兵等举动,更是让无数家庭骨肉分离。” 有的流民开始微微点头,心头积累的苦楚,让他们的眼中盈出了泪水,而还有一些,则仍是一幅麻木的模样,怔怔地直视着地面。 也许是同样的苦楚,却已经把这些心力更为脆弱的人,彻底压垮了。 “机会永远在所有人自己的手中,更好的未来,也总是只有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才会看见。我和大家一样,也受尽了这昏庸国王的压迫。我的妻儿,早已在多年之前,因为贵族的不作为,而身首异处。我在那时,便已决定,再也不会忍气吞声。” 说着申义的语调渐渐激昂。最后,他振臂高呼道:“而你们,我的同胞们,是否愿意与我携手,从现在开始,一同推翻压在头顶的残虐暴政?” 肖马身旁的流民们,大都捏紧了拳头,被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煽动了情绪,大喊道:“推翻暴政,誓死追随英雄!” 然而,此时有一个最为瘦弱的流民,却开口问道:“英雄……我们之中,许多都已经家破人亡,而有的,也还没有组建家庭。可是,我却已经娶妻生子……能否请您将他们也接过来?求求您,救他们一命吧。” 申义走上前来,握住了他的双肩。 “听着,我的兄弟。将他们接来,固然不费多少麻烦,可是,你一旦加入了我们,便需要逃避士兵的追捕,四处奔波。我们的势力还不够强大,还无法容纳妇孺,我很抱歉。” 那流民听着,已经声泪俱下。 申义叹息一声。 “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尝过与妻儿分离的痛苦。但是,你所挂念的人,好歹还在人间,而我的,则已经阴阳两隔。想要让他们活得更好,就得挑起一个男人的担当,为他们拼搏出一个理想的未来。” 说完这些,申义便请十余人到外面的空地上暂行休息了。 胖子已经带着两三人,到外面守夜。 肖马坐在地上,啃了半块硬得硌牙的面包,喝了两口水,便倒头睡下了。 他计划明天就走,仍要前往狮口港,寻找前往兰斯的海船。 虽然申义说得动听,肖马不禁对受苦受难的腾恩人民心生同情,但是现在,他的朋友,才是他最为看重的。 正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心中忽然响起了老黑的声音。 “愚蠢的‘造物’,赶紧醒来。” 肖马心中一凛,便翻身坐起。 一阵细碎轻微的脚步声从洞穴之外传来。 虽然脚步很轻,但却听得出人数众多。 肖马赶紧去推那因旅途劳累,而睡得正酣的瘦子。 他悄声急道:“快醒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队身穿布甲的士兵,便从洞口处冲了进来。 他们源源不断,不见队伍的末尾。但已经出现的人,就已有接近百人之多。 这时,所有义军都惊醒了过来。 士兵们拔出腰刀,将他们团团包围,原本宽敞的空间,已经没有了空地。 看这架势,他们应该还有剩余的人,在外面把守。 一个身穿铁甲的领队,从包围圈中走了出来。他一头黑色长发,颧骨很高,鼻梁挺拔。他的下巴中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俗称“屁股下巴”。 除了毛发的颜色,整个一西方面孔。 他扔出了一颗人头。 人头滚落至众人身前,赫然便是那个带人守夜的胖子。 他嘴巴大大张开,眼珠也圆圆瞪着。他没有来得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警戒,死不瞑目。 那铁甲领队摊开一张卷轴,目光在上面扫了片刻,才停了下来。 “申义——在哪?” 瘦子提起剑盾,上前一步。 “要找他,就踏过我的尸体!” 铁甲领队冷笑一声。 “你的尸体脏,我不愿意踏。”说着,他偏了偏头,“先杀了他吧。” 布甲士兵一窝蜂拥上,双方眼看便要交战在一起。 “慢着!” 一声爆喝从洞穴深处传来。 申义一步步踏了出来。他的眼中燃着怒火。 “老大,我们掩护你,你先走!” 申义微举右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要和暴政斗到你死我活。现在就算九死一生,也能把这当做最后一战,再拉上几个垫背的来。” 说着,他从那铁甲人开始,目光环顾一周。 “你们不是静悼军。士兵们,你们曾经,也都是寻常平民,最清楚不过王室犯下的暴行。我深知你们也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但是,接下来的交手,申义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几个年轻士兵们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动摇。 “早听说你申义,不同于其他叛匪,最擅长的便是妖言惑众,今日也算见识到了。听好了,取下申义的人头,重赏三百银币!杀了他们。” 话音一落,士兵们便毫不犹豫,将刀刃重重朝着申义等人砍去。 肖马心中一沉。虽说自己不会加入申义的麾下,但是有人朝自己举起屠刀,却怎么也无法容忍。 最重要的是,他最讨厌的,就是屁股下巴! 第九十五章:“剑尊”的精神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一个士兵大喝着,挥刀向肖马斩来。 肖马侧身一避,伸手间,便捏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传出。肖马一甩,那士兵便被横着摔开数米之远,同时撞倒了数人之多。 拥有坚级实力,即使并非红色幻气,没有获得非凡的力量,可单论身体素质,也绝非普通人可比。 肖马初达坚级,还未适应身体的变化,这一系列的条件反射,超出了他的预料。 “啊,对不起,我没想下手这么重的……” 肖马看着对方倒地之后,捂着手腕的痛苦哀嚎模样,竟不禁有些愧疚。 屁股下巴眼睛一眯,发现了肖马的不凡。 “有这样的身手,还不知好歹,加入叛匪?把他给我制伏。拿下他的人头,也是三百银币!” 士兵听令之后,便更多地朝肖马扑来。 肖马还未释放实力,只随意应付着。他斜眼观察其余人的战况,却发现义军之中,除了申义,竟没一人拥有幻气。 而申义手中的一把长剑,虽然灵动,但威力却不怎么惊人。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已经开始显出疲态。 他手中凝聚的红色幻气,若有若无。 “气级实力的渣滓,也敢自诩为叛匪领袖。果然,都是一群杂碎。” 屁股下巴冷哼一声,只神情轻蔑地立于一边,没有动手。 肖马见劣势逐渐明显,明白不可再继续隐藏,便终于将黑色幻气放了出来。 可是肖马深知,这黑色幻气不比刀剑,无法掌握轻重。只要碰到这些常人的身体,那么对方便必死无疑。 因此,他也只是用幻气,将那些挥砍而来的刀刃隔开。 士兵们见手中的武器,竟不可思议地化为了一片黑沙,都不禁大骇。 渐渐地,他们只将肖马团团围住,不敢再动手了。 屁股下巴双眼一眯,手已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 义军在人数上,本来就处于劣势。而其中,又有失去了战斗能力的伤员,以及虚弱的流民需要保护。 就连那作为头目的瘦子,也因疲于应付,负伤累累。 肖马见情况不容乐观,趁着还未有更多伤亡,便要冲去支援申义一行。 可正当他把包围圈,打出一道缺口的时候,却感到一道凌厉的剑气,从后颈处袭来。 这一剑如此狠辣,竟是想在一招之下,便取走肖马的性命。 肖马心中一凛,但老黑粗哑低沉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你要是死了,我可没耐心再等一个轮回……” 一股深黑色浓雾,从肖马背后窜出,迅速化为了一条手臂的形状,挡下了一剑。 “锵!” 剑刃弹开,却是只多一道小小的缺口。这一把武器,应是不同凡响。 屁股下巴咬牙道:“你是什么怪物……” 宝剑破损,让他心中的愤恨,多于了惊愕。 申义被人围困,渐渐体力不支,肩上和膝盖的刀伤,深可见骨。但他仍在勉力支撑。 肖马心急,却只见屁股下巴踏上一步,挡在了肖马身前。 他的身上,橙色幻气喷薄而出,在头顶化为了一头公牛的形状。手上的剑柄,一颗橙色幻珠,也同时亮了起来。 “申义今天必死无疑。你不论是谁,也要和他陪葬。” 这统领数千人的军官,已达坚级实力。 而这橙色幻气,则代表超强的防御能力。之所以无法轻易侵蚀他的武器,也应该与那一颗镶嵌在剑柄上的橙色幻珠有关。 这时,士兵和义军双方,都已有了死伤,但士兵死后,又有源源不断的人从外拥进来,而义军却即将全军覆没。 士兵士气渐涨,喊杀声充斥在洞穴之中。 鲜血流到了肖马的脚边,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屁股下巴举起宽刃长剑,便向前劈来。橙色公牛仰首嘶鸣一声,尖角也直指肖马。 肖马没有武器,全身上下也毫无防御,哪像对方这般全副武装? 他不敢硬接,便后跳一步,拉开了一些距离。 “老黑!” 黑色幻气在肖马头顶迅速汇聚,老黑现身。他却不像肖马一般惊慌,只是右手一伸,便抓住了一只牛角。 那公牛生生地被钳制在了原地,只能低着头,狂暴地发出怒哼,却是动弹不得。 而那手拿长剑的屁股下巴,竟也因此止住了脚步,无法再踏出一步。 “幻形附体,你至多只有坚级实力……它怎么可能独立行动?” 屁股下巴终于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凡人,仍是如此无知……” 老黑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他左手缓缓抬起,恍若无物般地,捅入了公牛的下颚。 后者凄厉地嚎叫起来,橙色幻气呈细碎的颗粒状,从它那巨大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而它的主人,随后竟也脸色煞白,低头喷出了一口鲜血。他手中的宽刃长剑,脱手滑落。 老黑的左手,在公牛的伤口中转了半圈。公牛强弩之末,身体剧烈痉挛了一阵,终于气绝而亡,化为了一片橙色幻气,消散无踪。 屁股下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瘫软着跪倒下来。 他双手撑地,奄奄一息。 “这……究竟是什么……” 老黑化为雾状,重新回到了肖马的体内。 他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借他身体的亡者,已经彻底逝去……这个人类,活不长了。” 士兵们见他们的领袖重伤,面面相觑,停下了手来。 洞穴之中,一时恢复了寂静。 两个士兵赶紧放下武器,去将屁股下巴扶起。 屁股下巴再次咳出一口鲜血。这次,血中竟有内脏的碎块。 他的声音虚弱而嘶哑。 “带我回去,快……” 士兵们早已被吓破了胆,听到命令后,只看了肖马一眼,便迅速退了出去。 肖马跨过几具义军和士兵的尸身,赶到了申义的身边。 申义正以剑拄地,勉强支撑着身体。 他的身边,只剩下几个身负重伤的义军,正靠着洞壁微微喘息,看来命不久矣。 “小兄弟,不论你是何方神圣,都谢谢你……” “不要谢我。” 肖马的心中,满是愧疚。若是一开始就决定速战速决,兴许还有机会救下更多的人。 “你坚持住。你们有朋友吗?我帮你去找他们,好过来救你。” “我清楚自己的状况……”申义苦涩地笑笑,“我活不了了。我死了不要紧,只要‘剑尊’的精神不灭,我们的事业,就永远不会终结。不过,倒是要麻烦你,再帮我一个小忙……” “你请说。”肖马扶住他的后背,却感到热腾腾的鲜血,正从指尖涌出。 “请把我扶到里面,我想……死在‘剑尊’的面前。” 肖马心中悲痛,不自禁地,在眼角溢出了泪花。 他将申义的手臂放在肩上,搀扶他到了洞穴深处。 那座雕像的阴影,在烛火下摇曳。 “谢谢……” 申义说着,便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拜在了那座雕像之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安然赴死,嘴角竟是带着满足的笑意。 第九十六章:女将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魂不守舍地走出洞穴,天已微微亮了。 肖马考虑了片刻,又转身回去,将所有尸身都搬了出来,不论是士兵或者义军。 他在丘陵的左右两边,分别挖了一个大坑。 左侧,埋下士兵。右侧,则埋下义军。 犹是已达坚级,盖好这两个大坟包,肖马也已渗出汗水。 他擦了擦额头,捡起一块腐木,用刀切成了两半。 思考半晌,肖马也只在两块木头上,都刻了一个“墓”字。当然,是用这个世界的文字。 做完这些,朝阳也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肖马继续向南。 不自觉间,那个“剑尊”的俊逸雕像,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老黑,你知道‘剑尊’是谁吗?” “区区凡人,我怎会知道?” 肖马撇撇嘴。 “你老是一口一个凡人,一口一个‘造物’的,难道你会说人话,却不是个人?” 老黑缄默。 肖马担心言重了,正想稍微道个歉,老黑却又说道:“都是亿万年前的事……不提也罢。” 肖马听他不愿再说,便也不好追问了。 走了一天,肖马才终于见到一个村庄。他不想再生事端,便计划进去问个路,讨些清水之后,就找个无人的荒野将就一晚。 可他进入村庄后,却见一队士兵正在挨家挨户地强征壮丁。 肖马于心不忍,出手打晕了他们,和几个村民一起,合力将之捆绑了起来。 好在这一队人马中,并未出现拥有幻气的强者。 一个帮助肖马捆绑士兵的青年,极力邀请肖马去他家做客,隔天再继续出发。 盛情难却之下,肖马便也答应了下来。 不过,围观村民中,多数却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睛盯着肖马不放。 “你不必见怪。他们是怕有人查来,连累了村庄。”青年叹息道,“这兵荒马乱的日子,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肖马愈加地能够体会,普通平民在战乱中的痛楚。 “若有人追查,你们就说,是我一个人做的。”肖马故作轻松道。 青年沉默半晌,终于是轻轻点头,回了声“谢谢”。 第二天,肖马问清了“狮口港”的所在,便继续上路了。 树木渐渐多了。一路上,肖马遇见了许多倒在野外的尸身。他们有的独自一人,有的,则是拖家带口,死在了一起。 到了狮口港城外,肖马远远望见城墙边的守备,比起数月之前,多了一倍有余。 他担心自己被人认出,便找到一滩稀泥,胡乱抹在了脸上。 之后,肖马远远绕过城门,选了一处四下无人的所在,手脚并用,快速攀上了高高的城墙。 肖马看脚下是一处暗巷,便一跃而下。除了脚腕有些酸痛之外,他并未受到更重的伤害。 现在,只要找到码头,就能乘上前往兰斯的船只了。 肖马心中忐忑,走上街道后,却发现行人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来回巡逻的士兵。 记得从前,这里可是十分热闹的。大概,也是受了战乱的波及吧。 肖马专挑街边小道走,尽力避过那些士兵。 路过一座名叫赏金公会的建筑,肖马走了不久,又见到一张征兵公告。 上面言辞慷慨,以情动人,与眼下这些鸡犬不宁的景象,没有半点契合之处。 好不容易来到码头前面,肖马却发现一纸封条,正贴在紧闭着的木栏上面。 “这……” 肖马正发愣间,一大队人马却从他侧方的大街上,缓缓行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位女性。 她身披华丽的重甲,胯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她拥有上等的容貌,但眉宇之间,却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英气。 这女人的身上,施放出的威严,肖马还从未见过。 这哪是普通士兵?肖马心中一惊,她必是一位身居高位的女将。 而这女将的身侧,还分别跟了两个骑马的重甲副将。 这四个骑者的气势,也比那屁股下巴,高了不知多少倍。 他们身后,两列长长的士兵中间,是一队长得不见尽头的落魄流民。 肖马咽下一口唾沫,便欲转身走掉。 但是,这个街道转角,只有他一人站在这里,哪有不被发现的道理? 果然,一名副将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便有三五个士兵出列,朝肖马奔来。 肖马心中有些慌乱。 若是在此时动了手,对方人数众多,又有这么多高手,还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小不忍,则乱大谋。 码头已经被封。冯深等人下落不明,还不知他们是否已顺利抵达了兰斯。 也许,他们也被抓进了军中? 肖马见那向自己跑来一队士兵越来越近,便索性驼着背,捂着肚子,装出一副虚弱不堪的表情。 脸上的稀泥帮了他大忙。 士兵们没有多看他一眼,便将他抓住,扭送至了路边。 等到那位女将目不斜视地经过之后,他们才将肖马,推入了那浩荡的流民队伍之中。 肖马的位置比较靠前。 只听一位副将抚胸说道:“凯利大人,您不必亲自前来的。这些流民恶臭难当,也弄脏了您的眼睛。” 那名叫凯利的将军头也不回,只缓缓说道:“东南两境,人口众多。新兵的人数,一定要足够。陛下交代的事情,容不得一点差错。” “是。”副将再次抚胸行礼,便不再说了。 凯利将军举起一只手,在码头入口处停了下来。 浩荡的流民队伍也随之停住。 “南境公会的佣兵,已经就位了吗?” “已经在船只旁等待了。” “许给他们的报酬,可还满意?” “是……”副将犹豫道,“只是,佣兵生性桀骜不驯,请来洛焰团长的时候,多费了些周折。” “洛焰?”凯利轻笑了一声,“那不是静悼军中,洛昆将军的爱女?听说,他们父女俩的关系,可不太好啊。她能加入,也算稀奇。” 副将赔笑道:“关系再怎么不好,毕竟血浓于水……” 凯利挥挥手。 “将他们带上船吧,尽早出发。还有几个城市,在等我视察。” 说完,凯利便驱马带着另外三名副将,转向了另外一边。 副将偏偏头,两个士兵便出列,将码头处的封条撕开,打开了木栏。 副将率先走进。 流民队伍在士兵的催促下,也鱼贯而入了。 肖马抬头间,只见一队佣兵,正等在岸边。 其中,一个短发少女正面朝大海,坐在一个黑色铁盒之上。她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海风撩动,将她的发丝吹乱。 第九十七章:冯深的请求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睁开双眼,却是躺在一张豪华的西式大床上。 记忆中,那独角巨鲸用长舌,将他吞入口中之后,他便迅速操控一股海水包裹住自己,形成了一个球形。 不知水球是否起了作用? 冯深低头看看,却只见一层厚厚的绷带,正缠着腹部。 他苦着继续回忆。 最后的记忆,是一道耀眼的电光,冲破了巨鲸肚中的黑暗。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一头金发,手里端着一个橡木托盘。 “啊,你醒了。”那少年坐下,将托盘放在了床边的桌上,“吃早餐吗?” 冯深刚刚苏醒,胃口不好,便摇了摇头。 “请问你是?……这又是哪里?” “我叫安迪。欢迎来到七弦群岛。” 安迪见冯深露出惊异的神情,便继续解释道:“长城倒塌之后,莱特先生便发现,一群原本只在长城境外游弋的独角巨鲸,不知为何,竟忽然狂躁了起来。它们顶破了冰封的海面,纷纷往南迁徙。” “那个毁掉码头的怪物,就是它们中的一员?” “正是。它们是一种七级海兽,极不常见。莱特先生担心兰斯受难,便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却正好遇见了你们。不过,还好只有一头,否则卡法邦国,就会从此一蹶不振了。” 冯深心想,这七弦群岛是法师联盟的所在,那么这莱特先生,自然是一位魔法师了。 “替我感谢莱特先生。我的朋友们呢?” “在兰斯境内行船的几日,你一直昏迷,直到今天,我们才到达这里。莱特先生正向你的朋友们,询问一些有必要了解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你们非常勇敢。已经有传闻,说你们是卡法邦国的英雄了。” 若是没有冯深等人和那巨鲸纠缠,卡法北岛的伤亡,确实将不可预计。 安迪整理了下衣衫,起身欲走。 “啊,对了。”安迪想起了什么,又笑道,“也谢谢你们救下西奥。他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便离开了七弦群岛,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西奥,那个红发男孩?” “是的。”安迪微笑,向托盘上的面包牛奶伸了伸手,“等胃口好了,就吃点东西吧。莱特先生在楼上等你。” 扶着墙走出门,孙一,艾菲,星野,李吟四人,接到冯深醒来的消息,都从楼上跑下来,扶着他上去了。 莱特正负手站在窗边,眺望大海。 他的桌上,放着半瓶青葡萄酒。玻璃酒瓶微微反射着阳光。 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请坐,喝酒还是别的?” 莱特看了冯深一眼,便低头拧开酒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不了,”冯深和四人坐下之后,笑着回道,“我从来只喝甜味的果汁。” 莱特笑笑,换了个话题。 “听你的兰斯朋友说,你们是从腾恩逃难过来的。” 在场的,只有艾菲一人,拥有兰斯人的样貌。莱特指的,自然便是她了。 “你们合力与巨鲸搏斗,都是拥有幻气的幸运儿。可我却在远处看见,你竟会用水系魔法。若没有魔导师的教导,人绝不可能自行领悟到魔法的奥秘。” 莱特顿了顿,凝视了冯深片刻。 “而你又是腾恩人。腾恩境内,只存在金黄幻气的能力派法师,你又是如何学到这水系魔法的?” 莱特还未怀疑到丹人的头上。 在兰斯,虽也有一片湖泊,每十年便浮上来一群丹人,可是他们的数量却十分稀少,不似腾恩暝湖中的那般众多。 而白罂,又只是腾恩的特产。兰斯没有将丹人转化成药丸的方法,每十年,便只将那些丹人,高价出售给腾恩而已。 冯深心念电转。 这个问题一时之间,还真把他问得哑口无言。 “我……”冯深虽然低头支吾,但眼神却一片清明,没有半点慌乱。 再不回答,莱特必定生疑。 冯深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的父亲,是兰斯人,会一些魔法。我的母亲,则是腾恩人。” 莱特一愣。 这少年,竟是魔法师的私生子? 莱特心知再问下去,便会失礼,但眼神中却难以避免地闪过了一丝鄙夷。 冯深的心思何其细腻,自然是捕捉到了这一闪而过的眼色。 冯深暗暗咬牙,在心中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个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冯深,就是个所谓的“丹人”,但他却又要让他们拜在自己脚下,五体投地。 “还有什么问题吗?” 冯深面不改色。 莱特轻咳道:“没有了。不过,还有一件事。西奥的父亲,在法师联盟中,是曾位列七大魔导师之一的火系魔导师,也是我的朋友。他意外去世后,我便一直在寻找西奥的下落。为了表示感谢,你们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力所能及,我便尽力满足。” 西奥在回到七弦群岛后,便又开始闷闷不乐,正被莱特的学徒细心看管着。 冯深低头一笑,却是不假思索道:“莱特先生,可否让我们留下,学习魔法?” 孙一等人一愣,随即也点头称是。 一个安身之处,在目前来说极其重要,就算只有冯深一人拥有魔法天赋,他们也定会陪同。 莱特皱眉,倒是没有想到冯深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当然……” 莱特说的话,已经出口,尽管这件事颇为麻烦,也只有答应了下来。 “不过,你们之中,我也只能帮到你一人而已。学习魔法需要天赋。能够学成的,都是天生的魔法师。你的朋友们就算拥有幻气,却与魔法无缘。” 冯深点头。 莱特继续道:“魔法师只能根据自身幻气,精通一系魔法。想要学习水系魔法,我需要请别人帮助。再过几天,我会送你们去七弦群岛的另一个地方。” 莱特说着,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正暗暗犯难。 除了前魔导师伊恩,也就是西奥那已经去世的父亲,自己与其余魔导师的关系,都颇为紧张。 而七个魔导师中,又数水系魔导师维纶的性格最为古怪。 莱特暗自叹息一声,便站了起来。 “请吧。先在我这里住下,到时候,我会叫安迪去通知你们。” 正在众人转身欲走时,星野却突然发话了。 “莱特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哦?”莱特一怔,已是有些不耐,却仍皱眉道,“你请说。” 第九十八章:风之女!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莱特看眼前的这个短发少女,身旁放着一把入鞘的长刀,全然一个武者的模样,实在不知她能对自己提出什么要求。 既然不能学习魔法,那便一定是想索要金钱了。 莱特平添了刚才那一桩麻烦,已有些心烦。 “若是想要报酬,与安迪说就行。” 见对方态度渐渐恶劣,星野脸上也不现怒容,只继续笑道:“莱特先生,我说想请教一个问题,那便只是一个问题而已,不是想要报酬。请您冷静。” 莱特重新坐下,眉头仍是皱着。 “恕我失礼,你请说吧。” “我的能力,一直让我困惑,却不知莱特先生能否为我解答。” 莱特瞥了一眼星野刀柄上的青色幻珠,便只道她是一个具备飞行能力的武者。 但是,下一刻,莱特的眼睛却猛然睁大,愣在了原处。 星野竟然凭空消失。一抹青色幻气在她所在之处若有若无,随即也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这怎么可能……” 莱特声音沙哑,一时间竟再说不出话来。 冯深等人看莱特的表情,也是一怔,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星野的能力虽然神奇,可是,在他们看来,也没有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请现身吧。我要确认一下。” 莱特心脏乱跳,面上却是勉力恢复了常态。 他走到书架旁边,抽出一本厚厚的书籍,一边翻找,一边解说道:“若你的能力,真如我想的那样,你便是跟现任法师联盟的首席,唯一的大魔导师,拥有同样的体质。” “什么意思?”星野现身后问道。 “魔法师中,有一类人,是天生的佼佼者。众所周知,元素派法师,是依靠自身幻气,与天地之间的各种元素沟通,从而获得的力量。” 莱特翻到一页,手指点了上去,开始仔细搜寻。 他继续道:“然而,像大魔导师那样的人,却能够将自身与元素同化,彻底消除两者之间,那无法跨越的天然鸿沟。他除了是唯一的大魔导师,还有一个称谓,那便是‘火之子’。” 众人和星野一样,也是听得呆了。 没有想到,身手敏捷的星野,一把长刀用得灵动非凡,竟是一个比冯深的天赋,更加卓绝的魔法师。 “找到了。” 书籍上面的小字,细如蚊蝇。莱特死死点着一行,指尖有些泛白。 “请随我出来。” 莱特说着,便快步开门,向外走去。星野等人紧随其后。 安迪见导师匆匆出来,赶忙让开一条路。 “莱特先生,需要帮忙……” 莱特没有理他,便直直走了过去。 来到室外,他们绕过法师塔,穿过几座较矮的,供学徒使用的宿舍和餐厅,来到了海滩。 这里空无一人。阳光刺眼。 莱特眯着眼睛,说道:“请念这一行咒语。” 星野凑脸看去。 这一行咒语,并非由寻常的文字所写,却只是一些扭曲着的拼音。 “这……怎么念。” 莱特有些急了,便自己念了一遍。 “Ke ei mata……Ca laru……” 星野暗暗记下,莱特却已带着众人踩着白沙,走开了一段距离。 莱特目不转睛地盯着星野,与刚才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的眼中有惊异,有不解,甚至于,还带了一些敬畏。 星野闭上双目,先是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幻气流转,继而才缓缓念出了那一段咒语。 念完之后,一时间并未有什么反应。海风仍在轻卷,天上的海鸟也仍在慢慢盘旋,讴鸣。 过了片刻,星野脚下的白沙像是被一阵轻风吹起,绕着她的脚边转动。 渐渐地,风力变大。 莱特等人站在十余米之远的地方,也感到衣角,朝着星野所在的地方掠了起来。 星野双眼微闭,齐肩黑发在脑后缓缓升起,却不见一丝蓬乱,如同浮于水中。 紧接着,她的身体,也被朝她汇聚的大风抬了起来。 风力之大,方圆十米的白沙都被卷起,原本静静吞吐着海面,也哗哗地翻起了白浪。 星野的表情十分祥和,好似感到了某种浑厚而平静的愉悦。 她的身体,悬于距离地面数米的虚空,青色幻气从她的体内升腾而出。与此同时,她的身形也渐渐隐于无形。 那一抹留下的青色幻气,没有如往常一般散去,却是径自旋转了起来。 幻气凝为一个清晰的透明人形,如同精美的琉璃一般,拥有质感。那赫然便是星野本人。 她全身赤裸,却让人无法生出一丝杂念。 她缓缓睁开双眼,青色的眼眸看向地面上的几人。后者立刻感到整个身心,都沐浴在了一种神圣的柔光之中。 “天啊……她,怎么可能这么美?” 孙一的手搭在眉骨处,遮挡风沙,却是被星野牢牢地吸引,无法转移目光。他咽下一口唾沫,竟好似灵魂出窍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渐平息,青色琉璃般的星野,也从空中慢慢降下,重新踩在了沙滩之上。 青色幻气从她的身上离体而出,她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身上的衣装一件不少。 星野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便笑着朝着他们走来。 众人兀自没有回过神来。 “风之女。”莱特喃喃道,“风之女……”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已变得崇敬。好似眼前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女,已成了一个天上下凡的女神。 莱特合上书本,面对星野不可置信地缓缓摇头。 “风之女。这游荡于天地之间的,无尽的风,都已为你所用,听你之令。你们之间,将如心灵与灵魂一般,再无隔阂。我要送你去见布利斯夫妇,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这是一个惊喜。他们会因此欠我一个人情。”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冯深有些戏谑地问道。 莱特早已魂不守舍,哪里听得出这话里的讥讽之意? “今天,我们今天就走。现在是上午,时候尚早。” 莱特说着,便夹着书本,快步往回走了。 “安迪!” 安迪正等在莱特法师塔的门口,此时听了呼声,赶紧跑了过去。 “莱特先生?” “备船,去和风岛。” 第九十九章:初识魔咒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来到激流屿,已经数天时间了。 除了冯深和星野,一行人都留在了莱特的岛上住下。 而冯深随着星野,到达和风岛后,莱特便热切地引荐了“风之女”。 布利斯先生,是七系魔导师中的风系魔导师。而他的夫人,也是法师联盟中,仅有的一位木系魔导师。 两大魔导师结为夫妻,这样的情况极为少见。 他们性格超然,长年不与世俗。但是,当得知星野的“风之女”身份后,夫妻两人也像是捡到了宝一般,喜形于色。 布利斯夫妇仅仅是因为,对魔法的疯狂热爱,便强烈地好奇,星野究竟有何潜力。 可是,其余魔导师们,之所以如此自傲,除了自身实力以外,便是手下的优秀学徒,让他们脸上有光。 冯深的处境,便不如星野一般了。 莱特将他带到激流屿后,维纶因为冯深的一头黑发,而一脸诧异。 莱特支开冯深,与维纶单独交谈之后,才让他回来。 见了维纶打量自己的神色,冯深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副恍然的表情,代表着什么。 莱特为了消除维纶的困惑,定是说出了冯深那“私生子”的身份了。 此时,冯深正待在维纶法师塔之旁的图书室中,翻阅着魔法典籍。 冯深靠着书架,在浩如烟海的书海里,抬起头扭了扭脖子。 他捏了捏两眼之间,随后眺望窗外。 莱特所在的疾雷岛,地形平坦,算是平常。和风岛上,树木茂盛,怪石嶙峋。海风在尖石和丛林之间吹拂,凌厉得刮脸。 而这激流屿,则有无数河流纵横交错。七弦群岛之中,七大岛屿各有特色。 冯深深吸口气,便又埋进了书本之中。 维纶不待见冯深,但他却不会自暴自弃。 这些天来,冯深通过自学,对元素派魔法有了一定的了解,算是颇有收获。 首先让冯深觉得惊奇的,便是魔法咒语。 魔法咒语自然根据元素种类的不同,分为了七系。 而咒语也有等级之分。 从低到高,咒语等级分别为一环,二环,三环,直到十环。 环数越多,咒语的复杂程度越高,威力也越是惊人。 而超过了三环的魔法咒语,便常常需要多人一起,才能成功施放。 听说,莱特击杀独角巨鲸时,所用的“天罚之雷”,便是他擅用的,一个四环攻击型咒语。 说到攻击型,咒语还有辅助型,防御型的区别。只不过,这样的区分,有些笼统。 有天赋的魔法师,对一些咒语的灵活运用,常能使其发挥不止一种的功能。比如,将多个不同咒语糅合在一起,或者,自己创造出一个独有的魔法咒语来。 想要做到前者,通常需要长年的魔法经验。但能够做到后者的人,在整个历史记载中,也寥寥无几。 这让冯深明白,从前,他自以为会魔法,其实,却只不过是在笨拙地强行操控元素罢了。 那样的方法,使得冯深的幻气,消耗极快,事半功倍,根本没有发挥出,魔法师应有的强大力量。 而魔法咒语的另一个神奇之处,便在于魔法施放之后的独立性。 也就是说,当一个魔法咒语生效之后,魔法师便可以念出另一个咒语。多重魔法同时生效,在战斗中的起到作用,更是不同于冯深从前那般笨拙。 魔法咒语需要死记硬背,必须将其牢牢记在心中,才能在实战时灵活运用。 冯深记忆力惊人,这倒是没有难倒他。 他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一遍这些天来记下的魔法咒语,便将书籍放回了原处,从图书室走了出来。 冯深要渡过一条窄河,到对岸的试咒场去。 一路上,冯深遇到了不少维纶的学徒。 三五成群,一路说笑的,在冯深经过时,便在背后指指点点,低声嘲笑。独自一人,脚步匆匆的,也被冯深的腾恩样貌吸引,想起那个关于“私生子”的传闻,纷纷朝他侧目。 冯深不去理会这些目光。他心中冰冷,却是一路仰着面,没有露出一丝的怯弱。 到达河边,冯深低声念了一句咒语。 原本湍急流淌的河水,便在水面上,平铺出了一条平如镜面的道路来。 一环咒语,“止水术”。 冯深轻笑一声。 要是以往,想让这激流的河水静止下来,造出如此的效果,不知需要多么精细的控制,费上多少的力气。 冯深踏上这条平坦的“水路”,安稳地走了过去。这条河流很窄,“止水术”并未用去冯深多少幻气。 试咒场,是岛上除去法师塔以外,最为显眼的建筑。 试咒场只有一层,但占地却十分庞大,远远看去,就像一块横躺着的天然巨石。 魔法学徒施咒之时,常因不熟练而有意外发生。试咒场的外墙,便因此厚达数米,造得十分牢固。其中,还嵌有橙色魔石,常见的魔法都可抵挡得住。 冯深之所以来到试咒场,而不是在野外的空地上练习魔法,便是因为这里有为魔法学徒共用的法杖,法戒可供使用。 他既然下定决心学习魔法,便要尽可能多地,了解魔法师的战斗方式。 试咒场中,用矮墙隔出了十余个较小的场地。 这些场地之中,正有许多魔法学徒,两两一组,进行对练。 冯深走到陈列着法杖的墙边,从左至右地仔细扫视。 长杖的威力加成,虽然更高,但施法时间,也会因此打上一些折扣。而短杖相比起来,机动性便会更高一些。 在单独作战的时候,可没有时间留给自己慢慢施法。目前,冯深还是更适合短杖。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根短柄法杖上面。 法杖顶端,镶嵌着一颗指甲壳大小的幻珠。它虽然不大,但其中所焕发的光泽,却比其余的法杖要醒目几成。 冯深伸手,便要去拿。 但在这时,一股水流,却在冯深的手前凭空凝聚。那团水元素托起法杖,却是往另一个方向飞去了。 “对不起,这是我先看上的东西。” 冯深皱眉转头,却只见一个身穿深蓝法师袍的金发青年,正对着自己咧嘴而笑。 他瞳孔湛蓝,五官立体,倒是有些英俊。可是,他眼中的那一抹恶意,还有嘴角毫不掩饰地嘲讽之色,却让人一见之下,便知他是个心性恶毒的人。 第一百章:“魔法巨婴”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这个青年身形高大,看上去两百五十岁上下。青年站在冯深面前,低头看他,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的身后,走来几个同好,也是一脸嘲讽之意。 “你好,我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腾恩来的……兰斯人。” 说完,青年便率先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他身后的同伴听后,也跟着前仰后合地笑了一阵。 眼前这个青年,名叫派克,是维纶的得意学徒,常常伴随他的左右。他身份就如安迪一般,因为天赋异禀,受着魔导师的特别关注。 只不过,派克和安迪比起来,却在为人处世上,有着云泥之别。 而他,还仗着维纶的观照,还有引以为傲的高大身材,恬不知耻地自称“魔法巨人”。 冯深待他们安静下来,却是不紧不慢地笑道:“当然,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快三百岁了,才堪堪达到流级三星的‘魔法巨婴’,派克先生。” 派克收起笑颜,表情变得冷若冰霜。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私生子。” 冯深面不改色,却是继续笑道:“派克先生,我知道婴儿的听力,通常不好,是否需要我再复述一遍?” 冯深凭借丹人的特殊身份,实力早已达到流级顶峰。虽说魔法咒语还掌握不熟,但冯深却仍有把握和派克斗上一斗。 冯深从来都不想多生事端,但有人踩到自己鼻子上来说话,他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那些在背后风言风语的人,知道自己并不好惹。 果然,派克听后,咬紧牙关,鼻孔哼出口气,便将那法杖一横。 法杖顶端的幻珠充盈幻气,发出了蓝色微光。 “私生子,你自己不知好歹,可别怪我替维纶先生好好教训你一番。” “当然,”冯深微微一笑,也是将幻气在体内运转起来,“你也同样,别怪我以大欺小。” “嘴皮子倒是利索!” 派克口中快速念着咒语,眼看便要施放魔法。 冯深将手掌一挥,一支水箭却是立刻聚成,毫不犹豫地,便朝着派克刺去。 他深知,经过了长年学习的派克,在魔法咒语的运用上,比自己熟练太多。 若是以短板应战,冯深胜算不大。 但冯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起,便是以直接操控元素的方式作战。大大小小的无数历练之后,冯深召唤水箭的本事,已经得心应手。 水箭的威力,自然不如魔法咒语一般强大,但却胜在成型极快。在这咫尺之间,水箭更是充满威胁。 派克自小便呆在激流屿学习魔法,思维早已固化,哪里想得到,冯深竟然不念咒语,便突然发难? 他赶紧中断念了一半的咒语,改口说出一句简短的防御咒语来。 派克心中慌乱,出口的咒语几乎都是喊出来的。 虽然一块水盾,成功将水箭挡开,但是派克的模样,却显得有些狼狈。 身后的同伴赶紧过来扶他。 “走开!” 派克手臂一甩,便将同伴推开。 “竟敢在我面前耍阴招!魔法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果然是个野种!” 冯深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不仅不怒,却是觉得好笑。 他的随口胡诌,竟是被所有人当真。 而这些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自以为能够借此狠狠羞辱冯深,扰乱他的心智,达到激怒他的目的。 “怎么?斗不过,就改骂街了?你可真是个高雅的魔法师,派克先生。” 这时,试咒场中的全部学徒,都已被两人的冲突吸引,投来了或是好奇,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好个野种……” 派克看颜面尽失,恨得牙痒,又举起了法杖。 “够了!” 试咒场门口,传来大喝。 众人纷纷转头,却见维纶正站在那里。 维纶头发苍白,身形瘦削,但一把厚重的雪白胡子,却垂至胸前,俨然一副威严无比的模样。 他一脸怒容,狠狠地瞥了冯深一眼。 冯深微笑着与他对视,却是微不可查地轻哼了一声。 就凭派克这样的实力和人品,就能获得维纶的偏袒?看来,莱特说他性格古怪,都是轻的。 大概智者的模样之下,他苍老的灵魂,早已变得心胸狭窄。 “你们两个,要是再让我看见,发生如此失礼的冲突,就等着接受惩处。我们是魔法师,要懂得何为尊严,可不是一群从腾恩来的难民!” 派克弯腰认错,一幅谦卑模样,却是斜眼看了冯深一眼,讥讽之色毫不掩盖。 冯深冷笑,早已不想去理会维纶的微妙言辞,和派克的故意挑衅。 “三天之后,我将进行一场例行考核。考核排名末端的,按照惯例,将被逐出激流屿,不配再继续学习魔法。到那时,一切都会见分晓。学徒们,珍惜你们的时光吧。” 说完,维纶扫视了一圈试咒场中的所有学徒,便转身离去了。 派克看着冯深,咬牙道:“考核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背诵魔法咒语。你既然不会念咒,那么到时候,任谁也救不了你。等着收拾东西,滚回腾恩吧,野种!” 说完,他便转身欲走了。 冯深也未喊话留他,却是在嘴里,默诵出了刚才派克没有念完的咒语来。 他没有法杖,便用双手,在身前的虚空之中,结出一个直径一米的小型法阵来。 法阵分为内外两圈,蓝色线条辗转反复,绘出了一个完整而协调的深奥图案。 二环咒语,“破浪术”。 “小心身后……”冯森悄声提醒。 派克猛然回头,却只见一阵高达两米有余的巨浪,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向自己扑来。 他赶紧结出一道水盾,却是没有抵挡住巨浪的侵袭。 水盾一破,冯深便也收回了幻气。巨浪不再携带狂暴的威力,只是直直地从天而降,将派克冲倒在地。 派克浑身尽湿,脸呛得通红,咳出一大口水来。一头原本梳得油亮的头发,也软软地耷拉在了额前,变为一个倒三角的形状。 整个试咒场发出满堂的哄笑。 派克身后的同伴极力忍住了笑,赶紧将他扶起。 “考核的时候,等着被淹死吧!野种!” 派克的青筋暴露,扯着脖子大骂。 第一百零一章:隔壁的雪莉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派克走后,冯深才专心研究了许久法杖,法戒的使用。 从试咒场出来后,已经黄昏。举目眺望,夕阳在海面尽头沉没,染红一片水波。 他走下一片缓坡,再次渡过窄河,往学徒宿舍走去。 给学徒们准备的两栋宿舍,在激流屿西侧。 每栋宿舍,都有四层,每层有七个房间。 不过,由于成为魔法学徒的要求,十分严苛,房间并未住满。维纶便将冯深随意安排在了一个空房间里面。 表面上是随意,但经过冯深的的观察,这层住的七个学员,却都是魔法实力最弱的几个。他们平日里,便受到其他学徒的冷嘲热讽。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们同病相怜,倒是没有再互相排斥了。 三天后的考核,危机最大的,就是这几个人。 不过,冯深对此倒是持无所谓的态度。他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感情。 所谓的寄人篱下,对于冯深来说,只不过是纯粹的利用关系。等自己对魔法的掌握足够自信,他便可以事了拂衣去。 如今受到的这些不甘,这些屈辱,都只不过是冯深的垫脚石而已,他全没放在心上。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要至高的荣誉,他要整个世界的臣服。 因此,着眼现在,冯深唯一看重的,便是如何才能,最大效率地提升自己。 冯深关好门,房间略显紧促。除了一张单人小床外,便只摆得下一张书桌而已。 窗外正对着另一栋宿舍,冯深能看到派克所在的地方。 他的房间宽敞明亮许多。此时,正有好几个人在里面高声谈笑,放歌纵酒。 冯深关上窗来,隔绝了远远传来的吵闹。他坐到书桌前,拿起一本厚厚的典籍,便开始翻阅。 冯深一边默背咒语,一边也看着书上所绘的法阵图案。 法阵的线条错综复杂,也许在外人看来,会头昏脑涨,但冯深却觉得,其中蕴含和谐之美。 就像真有极小一部分人,也能够在学习高数的过程中,体会到快乐。 冯深想起,肖马曾说他爱上了高数,因为他在高数的面前,智商为零。 要是让肖马来学习魔法,不知他是否也会觉得枯燥无味?冯深不禁失笑。 可随即,他又叹息了一声。 很久没有肖马的消息了。 这时,隔壁忽然响起悄声的啜泣。 门板很薄,因此,就算哭泣声被极力地抑制,仍然传进了冯深的耳朵。 冯深皱眉。隔壁住的,是一个名叫雪莉的女孩。她平日里话不多,沉默寡言的样子,在学徒之中,也算是个异类。 冯深重新将目光放回书籍,不去管她。 可是,过了许久,哭声虽说没有更大,却也不见止息。这让冯深有些心烦意乱。 他决定去问问什么情况。 开门走出去,走廊的烛光很暗。 冯深敲响了雪莉的房门。 哭声猛地止住。 过了片刻,门开了。雪莉的脸上还有泪痕,一头金发,也有些凌乱。 未等冯深说话,她便首先道歉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冯深见她没再哭了,便点点头,准备回去。可是,他低头一瞥,却只见这女孩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有些于心不忍。 他轻咳两声,却是说道:“学习上……遇到什么难题了?” 雪莉一愣,抬起头看向冯深,眼眶红红的,正如一只受惊的小兔。 只看了一眼,她又躲开了视线。 “没有……谢谢。” 冯深听后,耸耸肩,便往回走了。 雪莉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个黑发的腾恩少年,直到他关上了房门,才回过神来。 一整夜,冯深都没有再听到半点哭声了。 第二天清晨,冯深出门,在楼梯口遇到了雪莉。 今天,她好好梳妆了一番,比昨夜清爽了许多。不过,她眉头微蹙,眼中也依旧带着些忧伤。 冯深和她打了招呼,便从她身边头也不回地,先行走过了。 才走出几步,冯深身后,却突然传来雪莉的声音。 “等等!” 冯深止步回身。 “我……可以请教一些,关于咒语的问题吗?” 说着,雪莉的脸,已经不知不觉地泛红。只不过,她仍直视着冯深的眼睛,不再像昨晚那般躲闪。 冯深皱眉偏头,琢磨着她的微妙变化,随即便展颜一笑。 “当然,跟我来吧。” 冯深招招手,雪莉便快步跟了上去。 她微微低头,像是在看着路,但她脸上的红晕,仍然未退。 一整天,雪莉都跟冯深呆在一起。 冯深对她说了背诵咒语的诀窍。 “用身体去记。” “身体?……” “念出不同咒语,体内的幻气流转线路,也会有所不同。只不过,这需要仔细地去感受。我最初,也没有发现这一点。” 雪莉将信将疑,试了一遍之后,便现出一脸的惊喜。 “学了三年的魔法,我对此竟然没有察觉。” “怎样?是不是觉得那些乏味的咒语,变得活了起来。它们是住在你的身体里的,怎么会忘记?你需要自信一点。魔法师不都是居高自傲的?你可真是特别。” 冯深笑着鼓励。雪莉却又转过了脸去。 两人虽常在人不多的图书室活动,但走在路上时,也难免有人在背后指点。 又到了晚上,两人回到宿舍。 冯深和她道别,便要回房休息。 “昨天打扰到你,对不起。” 冯深已经推开房门,回头笑道:“不必客气。今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倒是你,和一个‘私生子’在一起,没有让你丢脸吧?” “怎么会……”雪莉抿抿嘴唇,挤出一个笑。 一天的相处下来,冯深觉得,有个女孩陪在身边,也不如想象中的那般不自在。 冯深的半个身子,已经走进房间。 “可以再和你,聊聊天吗?……” 雪莉的声音十分微弱,却还是让冯深听见了。 好奇她昨夜为何哭泣,冯深便重新走了出来。 他笑道:“好。如果你不介意。” 走进雪莉的房间,里面打扫得干净,被褥折得整齐。几本书籍叠在桌上,其中,还卡了许多细小的纸条,当做书签。 雪莉在床上坐下。 “你昨天,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冯深在桌前就座,看雪莉面向窗外没有言语,便主动问道。 雪莉微微叹息,转过了脸来。她的面上毫无哭泣的征兆,倒是眼中满含着不甘。 “冯深。魔法师,可不都是富贵出身。而我还常常觉得,自己并不适合水系魔法……” 第一百零二章:考核开始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可是,我的幻气就是蓝色的啊。不学习魔法,我便是在浪费这样的天赋。我的家人,还在等我学成回去。” 雪莉说着,渐渐握紧了双拳。 “请问你的父母是……” 冯深看着雪莉,顺口便问了出来。 这自然有些失礼。 和女生在一起,他常常觉得脑袋不够清醒。这也是他为何喜欢独处的原因。 “我的父亲,是一名水手。”雪莉说着,昂起了头来,“我母亲生我时,是在船上。那时,一场海难突然发生,带走了她的生命。” “对不起……” “没有关系。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主动关心我的人。也许,你并不是有意。但我感受到了,这就足够。” 雪莉略显憔悴地笑笑。 “三天之后,就是例行考试的时候了。你才来几天,便赶上了我学习三年的进度。你是个学习魔法的天才,将来前途光明。而我,就要让我的父亲失望了。” 冯深沉默片刻,转而问道:“可否和我说说,考核的内容?” 雪莉走到桌边,拿出一个本子,摊开在冯深的面前。 上面的字迹娟秀整洁。 她指着一段文字,说道:“就像上面记下的。考核内容,分为三个阶段。首先,是考验熟悉咒语的数量。数量越多,得分越高。之后,是比拼施咒的速度。这个阶段不可使用法杖,法戒等外物加持。而最后,便是排名对练。” 雪莉顿了顿,继续道:“这最后一个阶段,只要可以驾驭,便可以携带任意装备。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战胜尽可能多的对手,获取更高的名次。三个阶段的考核,综合起来,便是决定学徒去留的最终成绩。其中,排名对练的分数,比重最大。” “我明白了。”冯深笑道,“连这样简单明了的规则,都要记下,足以见得你的认真。你总会得到回报的。” “谢谢你的祝福。”雪莉说着,语气却有些低落。 冯深沉吟片刻,便站起身来,对她伸出一只手。 “跟我来。” 雪莉一怔,还未回过神来,手臂便被冯深拉着,跟着他往外走了。 走出宿舍,夜深人静,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 冯深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既然你知道考核的内容,就从现在开始做起。就算还有两天就要考核,沉浸在自卑之中,也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走到海边,冯深转过身来。海风轻拂着他的黑发。一双眼眸,明亮若星辰,深邃如大海。 他笑道:“现在开始,第一项考核。我说一句咒语,你就说另外一句。记住我教你的方法,要用身体去感受。” 雪莉看着冯深,原本诧异的表情,逐渐变得舒展。 今夜,激流屿的西侧海岸,常有形状各异的水花,在海面升腾变幻。远远地,还能够听见一对少年男女的欢声笑语,若有若无。 两天很快过去,数年一次的考核,将在今日开始。 试咒场中,数十名魔法学徒站成两列。冯深和雪莉,站在队伍第二排的最右侧。 维纶站在队伍之前。 “魔法师,是整个兰斯里,最受人尊敬的职业。但是魔法,却不是谁都能学的。七弦群岛不养闲人。而激流屿,更不留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学徒考核便是因此而生。作为魔导师,我不能让任何不入流的人,玷污魔法师的荣誉。” 雪莉的呼吸急促起来。 冯深微微一笑,低声安慰道:“别紧张,冯深可是个比维纶好得多的老师。可别让他失望。” 雪莉被逗得噗嗤一笑。 “可别臭美了。” 维纶踱步,继续说道:“有罚就有赏。每次考核,优秀的学徒,都能够得到让你们满意的奖励。这次的优胜者,将获得前往藏书塔,选取一本心仪典籍的特权。” 然而,这话一说完,却是引来一阵唏嘘。 往年,考核的奖励,都是上等的法杖或者法戒。那才是能够直接提升实力的最快方式。 可一本书籍,对于魔法学徒们来说,却不怎么有吸引力。 就算藏书塔中的珍惜典籍,都是历年来,从抗击海盗,或者其他稀有途径得来的,但光是图书室的书籍,就已经够多了,多一本少一本,又有什么区别呢? “安静!”维纶举起双手,压了压,“优秀的魔法师,从不缺少一件法器的加持。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最顶尖的武器。” 维纶的目光,从每一个学徒的身上,一一扫过。 最后在队伍末端的冯深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他收回目光,轻哼一声,便道:“好了。现在,考核开始。” 第一项考核,每一个学徒挨个上前,演示所会的魔法。 这并未显示出多少差距。毕竟多年的学习下来,那些咒语就算繁琐,也总是熟能生巧了。犹是雪莉,也并未落了下风。 学徒们演示之后,便都将目光,放在了冯深的身上。 他们的心中,早已肯定,这个新来几天的腾恩少年,定是还没摸清魔法咒语的运用方法,更别说发挥出咒语的威力了。 就算是三天前,目睹了冯深使用二环“兴浪术”的那些学徒,也都只认为是他运气好罢了。 偶然施放一次二环咒语,并不能说明,他次次都能成功。 派克更是和身边的几个同伴交换了一个眼色,在胸前叉着双手,等着看冯深的笑话。 这些学徒之中,只有雪莉知晓冯深的实力。 她朝冯深缓缓点头。 冯深稳步踏到队伍之前。维纶负手,站在他的身侧。 冯深扫视了一圈派克身旁那一群幸灾乐祸的学徒,垂目轻笑一声,便深吸口气,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在身前画出一个又一个的法阵来。 一环法阵较为简单,而冯深对此又颇为熟悉,多重施法,就此展现在了一众学徒的眼前。 水元素在冯深画出的不同法阵中,腾挪变幻。水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他的口中,更是从未停下。好似那些全然不同的咒语,都被他连成了一章完整的诗篇。 一环魔咒全部施放完毕,冯深并未停下,二环法阵,在他的双手之间继续画出。 冯深身前,直径两米有余的虚空之中,蓝色线条不停穿梭,好似一条条具有生命的游蛇。 “急流击”,“深沼术”,“巨澜之壁”,“骇浪之矛”…… 巨浪拍打,水流翻腾。学徒们渐渐张大嘴巴,不禁后退几步,让出更多的场地来。 只不过,派克此时,却已狠得牙痒。 “这个野种,定是私藏了法戒!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快的施咒速度!” 可是任谁也能清楚地看到,冯深两手空空,绝无作弊的嫌疑。 就在众人都看得呆了的时候,冯深呼出口气,收起双手,竟忽然停了下来。 “维纶老师,可以请您,再退后两步吗?” 第一百零三章:糅合魔咒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维纶也没有想到,冯深竟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将魔法咒语运用得如此熟悉。 他心中惊异,但面上仍不动声色。 维纶背在身后的双手,摸了摸食指上的深蓝色法戒。 他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这些天来你究竟从激流屿,学到了什么东西。腾恩来的少年,你只不过偷到了一点魔法的皮毛,不要得意忘形。我从你的身上,没发现半点魔法师的品质!” 维纶稍显激愤地说完,冯深默默听着,心里却是没半点波动。 冯深从未真正把维纶当做老师。这样的人,哪里配为人师表? 像雪莉一般的学徒,就算不是资质顶尖,可在魔法上面,也并不愚钝。大概只是因为出身不好,这些人便从未被维纶关注。 更不用说冯深这样的“私生子”了,恐怕在维纶心里,简直就是激流屿的一个污点。 而维纶对此,并不自知。他眼里只有身为魔导师的自傲,也永远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 “维纶先生,要是你说完了,我就继续考核。” 维纶站在原地,又哼了一声,倒是没有说话。 冯深朝雪莉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雪莉撇嘴,翻了个白眼,把头转向了一边,余光却仍关注着冯深的一举一动。 只见冯深将幻气凝于指尖,双臂张开,便在身前绘起法阵。 咒语念完,四面水墙,凭空从地面升起。 水墙高达三米,厚达两米。墙面水花翻腾,哗哗作响,将中间的方形空地死死包围,正如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狱。 “狂澜之牢”。这个魔咒,在二环魔咒中,也属于顶尖难度。它需要施法者,具有极强的幻气敏感性,和魔咒掌控力。 学徒们看着这气势恢宏的水墙,近乎完美,都不禁开始感叹,这个腾恩少年的卓绝天赋。 然而,这还没完。 冯深深吸口气,将双手一合,身前的硕大法阵,便开始自动旋转起来。法阵中的蓝色线条,也渐渐隐去了一半。 在线条消失的一刻,冯深便立刻伸手,用双手指尖,再次绘画。 这一次,冯深的速度,比之前还快上了几分。 只见那些断开的线条,在冯深的重组之下,竟然再次变得和谐起来。 法阵停止转动,而那四面水墙,也猛然沉入地下,在地面化为了一片直径六米有余的深水,开始缓缓转动。 维纶法戒一闪,脚下一滩水洼浮现,眨眼间,便把他送至了漩涡边界之外。 深水越转越快。 “天啊!那是……三环魔咒,‘深渊之漩’!” 学徒之中,有人认出了冯深所施的魔法,终于按耐不住,开始低声惊呼。 “他竟然……能够空手驾驭三环魔咒?” 维纶保持着沉默,但他的眼角却开始狂跳,终于无法保持平静。 如果只是三环魔咒,还不至于让维纶感到不可思议。 冯深分明是将二环魔咒,和一个三环魔咒糅合在了一起。那重绘法阵的过程,行云流水,若非有数十年的魔法经验,几乎没人可以做到。 维纶从前也点拨过一些优秀的学徒,试图让他们领悟糅合魔咒的方法,但是,却从未有人成功。 而这腾恩少年,竟可以独自摸索到这个法门,而且,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巨大的漩涡缓缓停下,冯深两手一挥,驱散了法阵。 一段长时间的静默。 无法想象,这一连招要是对人施放,会有怎样的强大力量。 首先,对方将被困在“狂澜之牢”之中,无法脱身。而后,他还未反应过来,脚下便会突然出现一个吸力无穷的庞大漩涡,把他的整个身体,都扯入其中,最后生生撕碎。 冯深终于是有些疲累。即使施放魔咒之后,无需幻气维持,发挥其中的威力,在如此频繁的施法后,他也感到精神困乏,手臂酸麻。 “维纶先生,第二阶段的考核,我还需要参加吗?” 冯深首先打破了试咒场里的寂静。 “不用……” 维纶的喉咙有些干涩。 “如果有人的施咒速度,能够超过你,你再进行考核。” 他目送冯深重回队列,微不可查地缓缓摇头。 这个腾恩少年,究竟是谁?他的天赋如此卓越,真是某个水系法师的私生子?难道,还有比自己更加强大的水系法师?…… 冯深站在雪莉的身边。后者抬头,直直地盯着冯深,却是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冯深不禁觉得好笑。 雪莉瞪着眼睛,像是有些痴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你这个老师,我还真是走了大运。” 冯深耸耸肩。 第二阶段的考核结束,已经到了下午。雪莉的成绩处在下游。 她轻叹口气。 “这么多年下来,幻气在我体内的流通,仍不顺畅。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学习魔法……” 冯深勉强安慰:“既来之,则安之。越勤奋,越幸运,坚持下去,说不定就有奇迹发生。” 不过,这一次,雪莉眉间的愁闷,却没有驱散多少。 冯深暗自责怪自己的词穷。可下一刻,他却又自顾自地诧异起来。 我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烦恼? 冯深望着雪莉失神。 “在想什么呢?”雪莉眉头微蹙。 冯深嘴角微微翘起:“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可能也走了什么大运……” “一二阶段的考核,已经结束。”维纶开口,吸引了所有学徒的注意,“最后一轮考核,至关重要,在考核中的分数占比,也是最大。考核将在明天继续,你们自己做好准备。明天上午日出之时,所有人,在试咒场集合。” 说完,维纶挥挥手,便从大门慢慢走了出去。 待维纶离开,学徒们才开始出声交谈起来。 冯深朝雪莉偏偏头,便和她结伴走了。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今天可让你出够了风头啊,野种。” 派克恶狠狠地磨着牙齿。 “明天,没有上等的法杖和法戒,看你这个腾恩难民,拿什么跟我斗……” 说着,他一手握拳,指甲嵌进了肉里,另一只手,却伸进了长袍的口袋。一只透亮深邃的法戒,在他手中闪着幽蓝色的光辉。 第一百零四章:做个正直的魔法师,真不容易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和雪莉,照例在晚上聊天。 雪莉坐在自己的床上,摸着下巴道:“你究竟是谁?对我说实话。” 冯深撇撇嘴,耸肩道:“魔法师的私生子,大家不都这么说了吗?” 雪莉皱眉,目不转睛地看了冯深片刻。 她缓缓摇头:“不可能,你的眼睛在骗我。你也许是‘魔法’的私生子,但绝不会是什么魔法师的私生子。” “那是因为,我是故意在用眼睛骗你。”冯深笑起来,“只是,我的真实身份,现在还真不方便说。” “你不信任我?” 雪莉凑近了一些,眼神里,不光是倔强,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害怕。 她害怕,冯深并没有把自己,当作真心的朋友。 冯深一瞥之下,便看出了她的想法。 “你放心,”他举起手来,做出个投降的姿势,“我保证,有一天我一定会明明白白地向你交代。” 雪莉被冯深的样子逗笑,终于是放过了他。 “好吧。你要记住,你保证过的。” …… 第二天清晨,两人便来到了试咒场里。 如此关系重大的考核,每个学徒的法师袍,都穿戴得整齐,更没有一人迟到。 维纶先让每个学员,去选取公用的法杖和法戒。自备有装备的,只要可以驾驭得住,也可以在对练中使用。 等所有学员准备就绪,维纶继续宣布接下来的安排。 为了让排名的结果,更加公正,维纶首先将所有学员两两分组,进行对练。胜者站在一起,败者则站在另一边。 之后,胜败两队人里,再进行第二轮对练。如此往复,再有第三轮,第四轮,直到确定下了大致排名。 而最后,每一个人,还有一次向排名更靠前者,发起挑战的机会。 “点到即止。” 维纶随意嘱咐了一句,便宣布开始了。 冯深不愿争抢,只取了一根品质一般的短柄法杖,便在场中一帆风顺。 学徒之中,拥有流级一星以上实力的,便已是佼佼者。多数学徒,在冯深手上,甚至走不过三个回合。 凭借幻气实力的差距,冯深直杀进了决赛圈。 然而,雪莉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对手并不会因为雪莉娇小柔弱,便手下留情。在这样一个决定去留的赛场上,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 雪莉的排名,渐渐落入了下游。 冯深空有满怀的担忧,却只有盼着她在最后,可以将一个排名靠前的对手,挑战成功。 冯深的排名靠前,获胜的难度,也逐渐高了一些。 他再次战胜一个学徒之后,对方却主动过来和他握手。这倒有些出乎冯深的预料。 看来,不论在何处,强者都会受到尊重。 冯深下场休息,雪莉也正好战败而归。他于心不忍,便在口中念了一段一环咒语。 “化水术”。 一团水花在冯深手心浮现,变为了一只小猪的模样,随后被他放在了地上。 小猪虽只有巴掌大小,却是栩栩如生,抬起四只小蹄,便朝几步之外的雪莉跑去。 它拱了拱雪莉的脚踝。 雪莉低头惊呼,看见不远处的冯深一脸窃笑,翻了个白眼。 不少学徒目睹了两人的举动,都开始低声起哄。冯深和雪莉,常在他们面前形影不离,任谁都看得出这其中的隐秘。 雪莉撇过头去,却连耳根都红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战的时候,冯深的对手,毫无疑问,正是派克。 派克显然早有预备。 他走上场来,手拿一根上乘的短柄法杖,同时,中指还戴着一枚流光转动的法戒。 待冯深就位之后,派克这才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枚法戒,套在了食指之上。 中指之上的法戒,已不是凡品,而这新戴上的,更是幽光深邃,根本不是试咒场中那些公用装备可以比得上的。 此时,几乎所有学徒,都已经比试完毕,围在了两人所在的场地周围。 他们翘首以盼,都等着看这一场激流屿上,最高水平的对决。维纶站在人群外围,也在暗暗观察。 “野种,你的这根法杖,可不太好。但是,我们要尊重规则,可别怪我仗着装备欺负你。” 冯深耸肩:“也许,你就应该带上这些东西,才能算得上公平。毕竟,我们实力差距太大,把你赢得太过容易,就有些乏味了。” “口出狂言……”派克沉声低喝着,“等一会儿,不把你打得叫出你父亲的名字,我不会收手。就凭你这个野种,也敢自称为高贵的魔法师?” 冯深直视着派克,却是笑道:“也许,魔法师的话都很多。可是,你却是我见过的,词汇量最匮乏的一个。” “野种!” 派克咬牙大喝,食指上的法戒一闪,四根水刺,便在他的头顶瞬间凝成,直向冯深刺来。 “疾水之刺”。顶级的一环魔咒。 增快施法速度,这就是法戒的力量。自身实力越高,法戒的品质越好,得到的增益便更大。而像一环魔咒这样的低级魔咒,就连派克,也可以凭借法戒,瞬间施放。 冯深施咒虽然极快,但是,就如拔刀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扣动扳机。这是装备之间的差距。 冯深只得看看避过,然而,派克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就在他闪避之时,派克已经将一个二环法阵在身前结好。 “骇浪之矛”向着冯深猛然撞来。 冯深贴地翻滚,水矛擦身而过,撕破了他的深蓝法师袍。而四根水刺再次紧随而至,冯深虽然极力闪避,仍然被划伤了手臂。 鲜血顺着指尖滴下。 冯深的脸上沾着灰尘,终于,首次显得有些狼狈。 围观学徒们,看着两人瞬息之内,便产生了如此的差距,不禁有些唏嘘。而站在外围的维纶,也是微微摇头。 实战之中,一念之间,就是生死一线,可没人会在意公不公平。法戒与法杖,便是因此存在。这也是实力的一项内容。 之前那些,在冯深面前战败的学徒,也开始腹诽起来。 要是当初,自己也有如派克一般的装备,是否也能增加一些胜算? 雪莉在胸前握紧了双手,一脸担忧地看着冯深。 她宁愿冯深输了,也不愿让他再受伤害。 派克冷笑一声。 “如何?野种,来说说吧。你的父亲究竟是谁?恐怕,只是某个沾花惹草的水手,在途径腾恩的时候,看上了你的母亲?哈哈。” 冯深举起淌血的手臂,擦了擦额头,却是轻笑一声,低下了头来。 他脱下那一身,略显厚重的法师长袍,扔在了一边。 他的腰间,是一把入鞘的匕首。 冯深紧握刀柄,将它拔了出来。 刀身上的幻珠,蓝得发黑,却又隐含流光,如同一只深邃的眼珠。 冯深抬起头来,牙关咬着,咧开了嘴角。 “做个正直的魔法师……可真不容易。” 第一百零五章:藏书塔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手握匕首,横在胸前,嘴唇紧闭,没有念一句咒语。 蓝色幻气涌入刀身,幻珠一闪,便在刀剑腾出三寸有余的幽蓝寒芒。 冯深的头发无风自动,嘴角的狰狞笑意,仍然未退。 派克一怔,退后一步,这才镇定下来。 “果然是腾恩的野蛮人,原形毕露了吧!” “准备好了吗?” 冯深的声音很轻,但声色沙哑,却像是魔鬼的呓语。 派克咽下口唾沫。 只见冯深脚下一点,竟直直地,便向派克欺身过来。 派克在象牙塔中,闭门造车,还从未见过腾恩武者的战斗方式。此时,冯深突然发难,让他一阵慌乱。 水刺袭来,冯深侧身避过,速度不减反增。 派克额头生汗,二环法阵在身前急速结出。 “深沼术”! 冯深早在法阵初现之时,便看出了派克所施的魔法,赶在脚下地面变得泥泞之前,便腾空跃起了。 此时,他距离派克,只有五步之遥。刀尖的蓝芒,直取派克的咽喉。 派克大骇,法杖举到头顶,一环水盾挡住了匕首。 冯深身在虚空,去势一滞,嘴唇却已嗡动起来。他空出的左手,在身前挥洒一圈。 “疾水之刺”化为四股,近在咫尺,轰上了水盾。 水盾登时破裂,冯深在空中旋身一踢,便在派克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深红的鞋印。 派克眼冒金星,踉跄后退,咳出了一口鲜血。 冯深落地之前,顺势一拉,便将匕首架在了派克的脖间。 可是,派克毫无表情,柔若无骨,好似一个木偶。 冯深瞳孔一缩,便觉察出了异样。 顶级二环魔法,“蜕汐术”。 没见派克念咒结阵,一定又是那枚珍品法戒搞的鬼。 “你果然有些能耐,派克。” 冯深冷笑,翻身一滚,原本所在的位置,便有四根横插而来的水柱,相撞在一起。 而那个派克的替身,也因此被炸成了一团水花。 派克正站在场地边缘。冯深找准了他的位置,口中低念一句魔咒,左手在身旁一画,便拿着一面水盾,在身前挡住了数波水刺。 冯深看准时机,往身侧一闪,手上的小型法阵转动半圈,便将水盾变为了一张大网,激射而出。 派克终被擒获,倒在了地上,翻滚嚎叫。 冯深挥手,收起水网,蹲下身子,再次将刀尖,搁在了派克的脖子上。 “看来,法戒只能救你一次,派克先生。” 派克胸口起伏,大口喘气,身体不禁往后挪移。他的眼中有不甘,却也生出了几分恐惧。 冯深挥去下巴上的豆大汗珠,重新站起,插刀入鞘。 “点到即止。” 冯深笑着,无意似的,朝维纶的方向看了一眼。 终于,不知是谁先开头,掌声从稀疏到密集,最后,充斥了试咒场。 在场魔法学徒中,不乏经历了多次考核的优秀者,但他们却都没有见过,如此精彩的战斗。 原来,只要自身实力过硬,魔法师就不一定要躲在后方,或者站在原地结阵施法。 冯深让他们看到了一条全新的法师之路,但是,却少有人能和他一样,走上这条路。 冯深环顾着这些带着敬意的目光,颇有些不以为然。归根结底,都是自己足够强大,才赢得了尊严。 冯深将目光,转到了雪莉身上,眨了眨眼睛,便朝她走去了。 而派克,此时还兀自慢慢爬起,心惊胆落地走回人群之中。 冯深道:“怎样?刺激吧。” 雪莉看冯深的伤口还在淌血,却是把脸转向了一边。 “下次,别把命丢了就行!” 雪莉嗔怒着,心里却在想,房间的抽屉里,正好还有一剂外伤药。 维纶咳嗽两声,学徒们这才安静下来,列队两排站好了。 “考核到此结束。这次的唯一优胜者,如大家所见。” 维纶指了指冯深,却好似有些不满,没有说出他的名字。 冯深再次成了数十个学徒的焦点。 往年,考核第一的名次,都是派克一人独揽。这次的结果,终于爆了冷门。 “按照之前所说的,你可以去藏书塔,选取一本心仪的魔法典籍。时间,限定为两天。” 藏书塔中的典籍,比图书室还多了数倍,两天的时间,也许连看完一遍书名都不够。 冯深点头致谢。他倒是不在乎这些。 反正,若真让自己拿到了有用的,那便是撞了大运,若没有,他也不觉得吃亏。 “至于将要离开的几人,我会在一周之后公布。某些人,珍惜最后的日子吧。” 维纶说完,便又先行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冯深手臂缠着,雪莉绑上的绷带,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白色药膏,便出发去藏书塔了。 名额只有一个,虽然冯深想邀请雪莉一同前往,但是,两人料想着,要跟维纶打交道,便相视一笑,只好作罢了。 藏书塔十分壮观,占地面积,足有小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虽不说直入云霄,但也是除了法师塔以外,激流屿上的最高建筑。 管理藏书塔的老人,须发皆白,头顶半秃。 他认得冯深,平日里,也是少有的一个,对冯深没有偏见的人。 “冯深,你来得真早。现在的年轻人,可都没有早起的习惯咯。” 老人和蔼地笑着,颤巍巍地站起来,便要为冯深打开大厅内的木栏。 冯深赶紧前去帮忙,木栏开后,又朝着老人鞠了一躬。 “感谢您,快请坐吧。” 冯深合上木栏之后,对老人挥了挥手,便快步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藏书塔的内部。 一楼天花板上,挂着许多木牌,上面写的,却不是常规的书籍分类。 冯深不禁有些诧异。 “第一任导师总结,第二任导师总结……这是……” 冯深穿过一排一排,约有十米的高大书架。上面摆的,却都是些历年水系魔导师的日志,以及心得手记。 冯深走到二层。木牌所写,却变为了“水系魔法糅合经验”,“水系魔法完善秘史”…… 冯深在这一层放慢了一些脚步,随意抽出了两本古籍,翻阅之后,便暂时拿在了手上。 他继续朝上层走去。 这最后一层的景象,却让冯深不禁皱眉。 浩如烟海的书籍上,布满灰尘。而空气中,也散发着一股霉味,和海腥味。好似眼前的这些东西,并非是书籍,而是从大海深处捞出来的海藻和废铁。 头顶的木牌上,写着“战利品一”,“战利品二”…… 第一百零六章:冰之法典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在鼻端挥了挥手,便勉力忍耐着,踏上了藏书塔三层的地板。 每走一步,脚下便嘎吱一响。冯深实在不知道,为何同是在一座藏书塔中,这第三层的情景,竟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他决定等会儿下楼的时候,去问问守门的那个老人。 书架上的书籍,破旧不堪,有些甚至只剩下残章断简,上面长着白色的霉块。 冯深本能地想要离开,可是,他却不想因为贪图舒适,就错过了任何提升实力的机会。 头顶木牌的分类,是如此笼统。木牌上,“战利品”三个字,一直都在,发生变化的,只有那些数字而已。但是数字,毫无意义。 听说,藏书塔中,有抗击海盗,和搜索遗迹得来的典籍。“战利品”,大概就是指的这个意思了。 冯深定下心来,不再去注意周遭的环境,只一列一列地,朝书名看去。 那些书名残缺不全,直到现在,冯深也没有看到一个完整连贯的书名。 忽然,冯深的目光被一本书皮上,挂着海藻的书籍吸引。它全身潮湿不堪 冯深撩开那一缕海藻,却见书骨上,竟是一个字没有。 冯深不禁一愣。之前的那些书籍,就算书名已经脱落,可是,好歹也留下了有些痕迹。这本书,却连这样的痕迹都没有。 他将之抽出,却见这本书籍,虽然厚重,但是封皮很薄,倒更像是一楼那些手札所用的材料。 冯深翻开书皮,只见第一页上有些空荡。其上只写了一行大字。 虽然字迹模糊,但所写的意思,却让人触目惊心。 “冰之法典”。 “某某法典”式的书名,是每系魔法的基础典籍,是供初级学徒系统学习时使用。 可是,七系魔法火,土,光,木,风,水,电中,哪有冰系一说? 冯深愣了半晌,终于是下意识地,把那本漆黑的厚重典籍,翻了开来。 里面的文字,还勉强看得清楚。 【冰系魔法,蓝色幻气者,有几率匹配……】 这第一句话,还算是初级法典中的常见语句。然而,接下来的文字,却风格一转,不再是说明的风格。 【我是一名流放者。七弦群岛的流放者。也许,也是这个世界的流放者。我的名字,毫无意义。如若后人,能够看到我胡乱记下的文字,谨记,就权当是看一个笑话。我千余年的人生,到了最后,便好似一声秋末的虫鸣,一只蜻蜓点过的涟漪。这从最初,就已注定……】 冯深皱眉。这些文字写得凌乱不堪,字里行间满含愁苦,却又带着自嘲的口吻,究竟是怎样的人,写下了这些东西? 冯深翻页,却见首页的内容戛然而止,第一章便开始诉说,冰系魔法的幻气运行方式。 这是施放魔法的基础,任何法典,也都是将其写在前面。 冯深索性放下好奇,合上书本,按照所记的方法,谨慎地尝试起来。 他做好准备,一旦发现危险,便立刻停止尝试,以免自己受到伤害。 蓝色幻气汇于胸腔,开始紧紧聚合。 水系魔法起初,也有这样一个阶段,只是,水系魔法在聚合之后,便讲求幻气在胸腔之中流畅旋转,形成一个温柔而有力的漩涡。 可是,这所谓的冰系魔法,却要求幻气继续聚合,直到——凝为固态。 这有违常理,但是,冯深却不吝试试。 胸腔开始隐隐作痛,蓝色幻气开始变得浓稠。要是没有达到冯深这般流级顶峰的实力,绝对无法支撑,如此大量的幻气需求。 冯深的不适感觉,逐渐增强,可是,他仍未放弃。 既然可以忍耐,那么,就还不算是有过大的伤害。 冯深鼻尖冒汗,却不禁失笑起来。 他自以为谨慎,可是当面对力量的诱惑时,自己也许并没有多强的抵抗力。 一个新系魔法,对于自己来说,无异于多了一张底牌,而对于敌人来说,则更为致命。通常,人面对从未见过的东西,都难以招架。 终于,就在胸口的刺痛,达到了忍耐极限的时候,胸闷之感猛然消散。 冯深还未睁眼,但眼前,却浮现出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原,豁然开朗。 寒风凛冽,夹着冰雪,吹起冯深的头发,也驱散了闷热。 天空阴沉,厚重的云层好似冰壳。 冯深一怔,忽然发现了不对之处。 他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而这脚下的冰原,也有如镜面,具有通透之感,不像寻常雪地一般沉闷厚重。 “魂域”! 冯深仰头呼出口气。他竟在尝试冰系魔法的时候,无意之间,达到了坚级! 也就是说,他的本体,应该已在藏书塔里倒了下去,紧贴着潮湿的地板。 不过,想到那个藏书塔的守门老人,冯深便放下心来。老人一定不会对自己不管不顾。 冯深在冰原上,往前踏了一步。透骨的冰凉,从脚掌传来,瞬间席卷了全身。 然而,冯深极力忍着,因为他知道,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他。 天际尽头,阵阵琉璃一般的冰雪之中,一只大鸟的轮廓,正贴地飞来。 冯深看不真切,却是加快了脚步。 最终,臂展宽如一条帆船的大鸟,清晰地出现了他的视线之内。 大鸟全身,竟没有一根羽毛,取而代之的,是一根一根,密集排列的蓝色冰晶。 冰晶深沉无光,显得厚重无比。 它在冯深面前数十米处悬停,双翅张开,缓缓扇动, 风雪鼓起,在它身躯周围,数十米内,没有一粒细雪可以近身。 冰鸟的眼睛,是更深的蓝色。它低头直视着冯深,随即便仰头啼鸣了一声。 叫声清冽高昂,在冰原之中回荡。 神圣,优雅,却自命不凡。它没把冯深放在眼里。 “朋友,你可真不讨人喜欢。” 冯深一笑,已将一个法阵结好。 冰鸟双翅一扇,一阵狂暴肆虐的冰雪龙卷,便朝冯深袭来。 冯深双手在地上一按,一堵水墙在身前立起,却是被轻易撞碎。 冯深脚尖一点,绕过龙卷,朝着冰鸟一跃而起。 “我们之间的斗争,大概是没有尽头了。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第一百零七章:科恩主教的长袍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昨夜才下了一场大雨,科恩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 科恩扯出后脚,又往前迈了一步。 科恩身后跟的,是一个被他新近提拔的年轻副主教。 这青年叫哈维。 从前,是个贫民窟里的孩子,在教会里当神官,也有百余年了。科恩之所以提拔他,不仅是因为他的天赋,还有他来自底层的出身。 像今天这样,寻找副主教候选人的外出,静悼军是不会参与的。 他们只管拿着王室的工资,成天守在教会旁边,专心享乐便可。 “主教大人。” 哈维在忽然身后低声喊道。 科恩没头回:“什么事?” “您不必亲自前来的……” 科恩笑了笑,语气柔和。 “从前,我把你接走时,你的家人也是这么说。” “当时,我以为是人手不足,所以您才……” “如果是因为人手不足,也不至于叫一名我去,”科恩停下脚步,和哈维并肩,“教会里的神官多的是,就算请修士修女代劳,也可以完成这个工作。” 哈维低头不语,等着科恩继续。 科恩面容和蔼,恍如一个老者。 “可是,作为神的仆人,永远都要肩负起,抚慰人民的责任。你应该知道,我小时候,也是被摩利主教亲自选入教会的。” “是,主教,我记得。能够被您选入教会,是神明的赐福。就算以后,我永不能和父母相见,他们也一定会为我感到自豪。” 科恩继续往前走。 “从现在起,你可以和父母见面。之后,入选南境教会的孩子们,也都可以。侍奉神明,并不等于要断绝亲情。虽说神明是我们唯一的父,但亲生父母,也是神明赐予我们的至亲之人。何况,仁慈的神,看见他的子民骨肉分离,怎么会喜悦?” 哈维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来。 “主教……可是神职人员,为了表达对神明的敬仰,必须断绝亲子关系。这是教会历来的传统啊……” 哈维的样子,和从前的纳尔森如出一辙。 科恩哑然失笑。 “哈维,如果一个传统,只会给我们带来痛苦,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谁知道我们现在做的某件事情,在以后,会不会被当做传统?” 科恩这么说着,记忆里合家欢乐的场景,父母的音容笑貌,都一一在脑海闪过。 科恩不禁悄声叹息。 哈维欲言又止,却见主教大人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便重新低头看路,不再说什么了。 许久之后,一座城镇,出现在视野尽头。 城镇从前属于一位名叫安德鲁的伯爵。自从安德鲁一家,离奇身亡后,它便被王室直接接管了。 士兵守在城门处。 城墙之外的空旷地带,是一大群正在等待救济的难民。 这些难民的村庄,已被前去强征新兵,和搜刮军粮的士兵,摧残殆尽。 按照王室的说法,这一次,丹人带给腾恩的,除了饥荒,还有战争。 虽说饥荒的起因,是管理的不善,而战争,更只是为了满足侵略的野心,但将这一切的灾难,都嫁祸于丹人身上,岂不是百利无害? 反正,人民需要的,也只是一个除了王室之外的,可以诅咒的对象。 科恩咬牙。 就连仁慈的神明,也被昏庸暴虐的王室利用,成了人民的一场幻梦,百求不应。 科恩不禁再次怀疑起神明来。 他当然相信神明的存在。他怀疑的是,神明是否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科恩朝着难民营迈步,泥星溅上了他的白袍。 难民人数,足有上千。他们用削出的木棍,加上破旧的床单,在泥地里搭出了近百个简陋帐篷。 难民们或坐或躺,几乎没人能够忍着饥饿,站起身来。 整个营地十分安静,只有孩童的哭泣,偶尔传来,如同深林中的雏鸟哀鸣。 科恩两人走入其中。 恶臭扑鼻,科恩皱起眉头,却是抬手,握紧了脖间的四手项链。 难民极力挪动身子,为两人让出一条道路,也在同时,向他们乞求食物。 科恩朝哈维点头示意,后者便掏出一叠干粮,掰成细碎,一路分发了下去。 科恩从怀里,取出一面金色罗盘。 这个罗盘,和当年摩利找到科恩时,用的一样。它里面,嵌入了一颗黄色幻珠,可以帮助寻找拥有黄色幻气,且天赋异禀的孩子。 罗盘指针胡乱转动,没有停下。 科恩摇摇头,正要合起盖子,罗盘指针,却忽然定住,指向了前方。 “感应不算强,但找到了。” 两人跟随指针的指示,朝营地边缘走去。 一个朝天躺着的男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男子骨瘦如柴,干裂的嘴唇微微嗡动,突出的眼珠,木然地盯着两人。 哈维不知如何是好。 “死亡之手,已经拥抱他了。我们无能为力,救还能活下去的人吧。” 科恩说完,便缓缓跨过他了。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帐篷门口。 帐篷顶棚,是一块打满补丁的暗红色破布,上面泥星密布。 科恩微微躬身,朝着帐篷里低声道:“有人吗?” 许久之后,一个拄着枯木,佝偻着背的老妪,从里面探出头来。 老妪的双眼泛白,视力不佳。 “神官大人?……” 她的嗓音沙哑,颤抖着说了这句话,便没了后文。 “您坐,不必客气。” 科恩勉强微笑着,提起长袍,单膝蹲了下来。 哈维也学着他的样子,立刻降低了身子。 “请问,里面还有人吗?” 老妪目光躲闪,握紧拐杖的粗大指节,微微颤动。 她低眼道:“只有我孙女……” 科恩注意到她的赤脚,指甲壳里,积满污垢。 科恩忽然想到赤脚约翰,心头泛起涟漪。 但他的脸上,仍牵扯着一丝微笑,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面包。 “你们很久没吃东西了吧?这个给您,还有您的孙女。” 一个半人高的女孩,灰头土脸,从帐篷里探出来,怯生生地朝外面打量。 女孩看着科恩手里的面包,吞下一口唾沫。 科恩把面包,朝她递了过去。然而,女孩不仅没有去接,却反而缩回了帐篷。 老妪推开拐杖,猛地将门帘掀开,想把她拖出来。 女孩忽然大哭,声音微弱,但是其中的悲痛,却让人动容。 “不要,我不要走……” 老妪见拉不动她,便又重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泥泞之中。她的眼睛泛白,直直地盯着地面。 “神官大人……我听说过,你们给谁面包,就是要把谁的孩子带走。我的孙女,和我在一起,受尽了苦难,请你们一定不要放弃她,一定要把她带进教会去……” 科恩愣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落在了手里的面包上面。 当年,摩利带自己离开父母身边时,也是递给了父亲,这样一块面包。 科恩极力控制着,不想陷入回忆之中。 他缓缓起身,把长袍重新放了下来。 他转身面对哈维,低声道:“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您是说……” 哈维愕然。 科恩走了几步,站到了一处较开阔的地带。 他高声道:“各位,事关大家的利益。请听我说两句话。” 难民们听到声音,有的从帐篷中缓缓钻出,有的,则只是稍稍抬起头,看向这位神官大人。 他们不明白,在死亡的面前,还有什么“切身利益”,值得关心? “我是南境的主教,科恩。宁雨城城外,最近将有修士,每天发放免费的肉粥,欢迎大家前来。荣耀归于仁慈的神。” 难民没有欢呼,没有感激,只是麻木地看着他。 科恩心中越发不忍起来。 他说完之后,不愿再多留一刻,径直便走了。哈维赶紧跟在后面。 他明白,难民们没有亲眼见到手里捧着的肉粥之前,哪会轻易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但他也知道到了明天,他们一定会来试试。 王室从来不许教会与人民有过多的关联。但是现在是战乱时期,这样一件小事,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那场科恩一家所经历的,百余年前的饥荒,历历在目。 科恩加快行走的速度,不再去管无数的泥星,飞溅起来,弄脏了一身纯白的长袍。 从前那样的,置人民的生死于不顾的教会,绝不是神明的教会。 荣耀,应归于仁慈的神。 科恩闭目,握紧了胸前的四手项链。 第一百零八章:被圈养的诺曼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腾恩东北境内,夜幕笼罩。 王都之外,一个小型城镇里,岚和三上凌,正住在一个不起眼的破旧旅店中。 岚在椅子上睁开眼来,看向窗外。 小镇的夜晚,一如既往的沉寂,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摇曳着微光。 “看来,迁来北部是个正确的选择。我们的等待,也没有白费。” 岚微笑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三上凌在他面前低垂着眼睛,等待下文。 “南境教会的科恩主教,如我预料的一样,产生了些有趣的想法。而诺曼南部,等待迎接腾恩援军的瓦西卡家族,也不是简单货色。” “三大家族,从古至今,不都是诺曼国王的左膀右臂?”十一皱眉道。 “当然。”岚抬眼道,“只不过,当尼古拉斯年老,屈服于他国的时候,桀骜难驯的诺曼人,可不见得还能沉得住气。” 古月哼了一声,摇头笑道:“不过,瓦西卡家族,素来以忠诚著称。我还真没想到,会是他们先出岔子。” “瓦西卡的族长,顽固不化。蠢蠢欲动的,自然不会是他。继续等下去吧。别忘了,腾恩的船队里,还有一个丹人。接下来的日子,一定精彩万分。我们最不缺,就是时间。” 岚轻笑着,望了望北方的夜空,月光暗淡,星辰稀疏。 …… 诺曼的雪已经融了大半,青草长出了尖角。短暂的春季到来。 一匹快马,在一顶高大宽敞的毡帐前停下。一个身穿短衫,腰挂弯刀的诺曼战士翻身下马。 他掀开了厚重的刺绣门帘,往前走了数步,单膝跪了下来。 “伊戈少主,腾恩的船队,今日下午就到。” 名叫伊戈的青年,正坐在毡帐中央的宽大座椅上。他的黑色头发,编成了无数细辫,垂于肩后。 “知道了,午后,我会去迎接。” 伊戈挥手,那战士便退下了。 腾恩的援军?可笑。 伊戈站起,在帐内踱步。 长城的之外,千万年来,都没有异族的动向。说是接受支援,倒不如说,是让一群他国士兵,肆意地出入诺曼的草原。如今,圈养诺曼,便如牧人圈养羊群一般容易。 先是在诺曼组建静悼军。数十年后,竟又接受了腾恩的结盟邀请,一同计划侵略兰斯。 尼古拉斯国王,你那衰老的灵魂里,除了懦弱,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伊戈怒哼一声,一把掀开了帐篷。 “备马!去封澜港,我倒要去看看,那些腾恩人,到底凭什么如此威风。” 未到封澜港,腾恩的船队,便出现在海天交界处,缓缓驶来。 这些船只,并非战船,上面没有箭孔,船桨的数量也不多。只是它们体长惊人,其中,不知搭载了多少的腾恩士兵? 伊戈带领数十个骑者,在码头前迎风而立。 瓦西卡家族的卷云家徽,印在一面大旗上。旗帜在风中舒卷,猎猎作响。 许久之后,十余条大船,才在封澜港停泊,上面走下来的,却不是整齐划一的士兵,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平民。 伊戈剑眉一皱。 腾恩饥荒与战乱并行,难民无数,早已不是新闻。腾恩竟是要让这些肮脏的难民,把诺曼的草原当做避难所了吗? 伊戈驱马上前,一个身穿银白铁甲的军官迎了上来。 “伊戈先生?” 那军官一脸笑意,但伊戈只在其中看出了虚伪。 “我可不是什么先生。在诺曼,希望你按照诺曼的习惯说话,别把腾恩的那一套带来。” 军官的笑意未减,却是说道:“这可不光是腾恩的说法。倒是诺曼,早已有些跟不上世界的步伐了。历史里,落后的一方,可总是会被淘汰的。” 伊戈咬牙,对着军官怒目而视,便像一头野性难驯的苍狼。 军官的马匹感受到了煞气,低声嘶鸣,四蹄不安地踢踏。 军官摸着马匹的脖子安抚,瞥了一眼伊戈,未再说话。 “要去长城,往北走就是。我只是带人来确认你们是否已经抵达罢了。” 说完,伊戈便要勒马离开了。若再在这里呆上一会儿,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稍等,”军官叫住了他,“按照之前,与诺曼国王的约定,我们要留下一队人马驻扎在封澜港。” “什么?”伊戈双拳一握,拉住了缰绳,“封澜港是诺曼的贸易要地,腾恩军队驻扎在这里,是为何意?” “尼古拉斯国王,已经同意和腾恩一样,断绝与兰斯的贸易往来。腾恩的军队,是来帮助诺曼,防止兰斯的偷袭。” 伊戈咬牙低喝:“封澜港是诺曼的命脉之一。断绝了贸易,诺曼牧民的生活,何以为继?” “诺曼运至兰斯的,是新鲜优质的肉类,而兰斯,不过为诺曼提供一些布匹,工具而已。这些东西,腾恩王室绰绰有余,还算负担得起。而且,还不要求诺曼的回报。” 军官的语气和眼神,都颇为诚恳,但是话中的轻蔑含义,却是显而易见。 这些腾恩人,竟是自然而然地,把诺曼当做了乞丐来施舍。 伊戈的额头青筋突出,却终于没有说话。 国王的命令,就算自己身为三大家族的继承者之一,也是无法违抗。 可是,这事关诺曼一国的尊严和荣誉…… 这两个东西,从来都让诺曼人引以为傲。希望尼古拉斯国王,就算抛弃了它们,也至少没有忘记诺曼曾经的辉煌。 也许,只有身为族长的父亲,还可以向国王谏言。 “我明白了。你们要在此留下多少人?” 军官回头看了一眼。流民队伍,已经密密麻麻地排布在了港口。他们旁边,还站了些分开成数个团队的佣兵。 “一半流民,一半佣兵。我会让手下,在这里训练这一半新兵,等到他们合格了,会抽调一部分离开。前往长城还是兰斯,就等腾恩王室的命令。” “也许,腾恩的计划,定得为时尚早了。我会去确认国王的命令。我也只遵从唯一一个国王。” 伊戈哼了一声,便终于转身走了。 他心中暗道,如果诺曼的国王,已经不属于诺曼,那么,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代表诺曼的荣誉。 第一百零九章:微胖的教官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踏上陆地,吹着混合着青草气息的凉风,直想朝天大喊,叫一声“爽”。 持续一月有余的航海经历,肖马随着船队,经历了南海的狂风暴雨,东海的烈日炙烤。 剩下的日子,风平浪静,可肖马的脑袋,也仍是晕晕乎乎。他只要抬起头来,眯起眼睛,面向甲板外面,看见的,就只有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水。 陆地从来都只是一根深色的线条,在西侧无限延伸,可望而不可即。 而且,食物和饮水的供给,也不充裕。 承受着精神与物质的双重匮乏,肖马常想翻过船舷,纵身一跃,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一线陆地游去。 就算暴露了实力,被人群起攻之,也比躺在甲板上,和一群流民一起烂掉要好。 肖马突然怀念起高考前的那段时光。那时尽管枯燥乏味,但好歹还有事可做。 毫不夸张地说,要是从天上掉下一摞《五三》,肖马也一定会把它们当做苦口良药,一道题一道题地忍着做完。 不过,让肖马庆幸的是,相比于空投的《五三》,还是陆地先到。 带领流民队伍的副将,和那个编着一头细辩的青年说完了话,就驱马掉头,回来到了队伍之前。 衣衫褴褛的流民人数,足有三千余,在漫长的封澜港码头,疏密不一地,站成了长长的一队。 要让这些原本就缺乏纪律性的流民,拖着虚弱的身体,排队站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有人因为体力透支,躺倒在了船队旁的道路中央。 副将见状,暗骂了一声。 显然,刚才的会谈让他积了一肚子的怒气。 他不耐地挥挥手,便立刻有一个离他最近的步行士兵,快跑过去,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副将大人,有何吩咐?” 这个士兵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甲胄,和其余身穿普通布甲的低级士兵,有所不同。 “站不起来的,统统杀掉。”副将厌恶地说道。 赤甲士兵眼神有些闪躲,犹豫了一刻,才沉沉地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肖马在人群中,目睹着他转身。此人有些微胖,但步履沉稳轻捷,没有一点笨拙的影子。 他指使几个手下道:“你们几个,去看看那些倒下的人。站不起来的,都给我扔进海里。” 手下士兵点头去了。许多倒下的流民,见有士兵过来,都再次勉力站起,往人群中行去,而被扔进海里的,也大都被激发出了求生的本能,游上了岸来,朝着队伍爬去。 肖马的视野之内,却没见一人因此而死。 副将哼了一声,也未点评,便驱马在队伍之前,来回踱步,朗声说道:“你们都是腾恩的人民,平日受尽了王室的恩惠。现在,也到了你们回报的时候。你们之中,有一半会继续北进,前往长城。另一半,则会留在这里,坚守封澜港。只要有人敢来侵犯,一律将之除灭,不管他们是兰斯来的战船,还是诺曼人的骑兵。明白了吗?” 鸦雀无声。 副将咬牙,声音变得低沉森然。 “从现在开始,要是还有人敢对我的话,听而不闻,我就割掉你们的舌头,反正,你们也用不着。” 肖马周围的流民,纷纷低头战栗,不敢与副将的目光接触。 “我再问一遍,明白了吗?” 流民们吞咽唾沫,却是大声喊道:“明白!” 只不过,由于喉咙干涩,即使三千余张嘴巴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也显出干哑。 副将转而对身边的人下令:“带一千五百人,还有一半佣兵,跟我走。剩下的流民,留在封澜港附近,按照以往的方式,好好训练。下次见到这群野狗,我要看见他们已经懂得听话。” 一群布甲士兵将人群分为两队。 肖马留了下来。另一队人则被押送着,跟在副将的马匹后面,往北走了。 留守的士兵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立刻将剩余的一千多个流民,分成了百人一组的,十余个方队。 肖马站在其中一个方队的第一排。 肖马的身前,终于没人阻挡,视野开阔了一些。 身穿暗红色甲胄的士兵,有接近二十个,正站在一起商议事物。而普通的布甲士兵,则足有五百人左右,在千余个流民外侧,围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而十余名以那个短发姑娘为首的佣兵,则远远地坐在岸边的松软草地上,谈笑着观赏风景。 肖马转头看向身后,却见停泊靠岸的一列大船甲板上,还有一些士兵在来回梭巡,像在守卫着什么。 肖马在船上时,可从来没有机会,进入甲板之下。 这时,肖马所在的方队前面,之前那个微胖的赤甲士兵,快步走了过来。 “我是你们的教官,周并。今后,我将教导你们作战。记住,面对敌人时,只有平日里勤奋练习的作战技巧,才能救你们自己的命。想活得久一点的,就照我说的做,别给我偷懒!” 周并?东方化的名字,看来是个平民。 平民之中,可能拥有西式的名字,但是,贵族里面,还从未听说过有东方化的名字。 肖马此时,已经可以借一个人的姓名,来大致判断他的出身。 “现在,回到船上去,把搭设帐篷所需的工具和材料拿下来。” 流民们有些胆怯,但都不敢怠慢,赶紧低头往身后的大船走去。 走过栈桥,上了甲板,肖马混在流民之中,刻意朝通往甲板之下的舱门处看去。 门口正站着两个士兵,严密把守。就在他们的眼神,即将触到自己的目光时,肖马便赶紧撇过了头去,搬起船舷旁的一捆帐篷,往回走了。 不知甲板之下,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现在该考虑的,可不是这个。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看清形势,然后找到机会,重获自由。 冯深啊,你们究竟在哪里? 肖马心不在焉,抱着帐篷,和同队的人一起,回到了周并的面前。 “在距离海岸两百步处扎营。之后,我要试试你们,都适合用什么方式作战。” 周并说完,船队上面,便又士兵推来了一车一车的,堆放整齐的各式武器。 第一百一十章:起夜,带干粮干嘛?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一辆载满兵器的推车,停在了周并身侧。其余的推车,则开到了另外的队伍前面。 周并叉起腰,在队伍面前来回走动。 “腾恩军内,赏罚分明。你们之中,若有人会用任何一种兵器,都可以得到比他人更为优厚的待遇。” 周并说着,他的目光,在这些流民的脸上,一一扫过。 寂静了许久,周并也没有着急。 “更优厚的待遇……是什么?”终于,肖马身后传来了一个虚弱干涩的声音。 “吃饱。” 周并站定,简短地回答。话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周并自己,从前便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贫民。他只因为加入了军队,且幸运地觉醒了幻气的力量,才终于过上了不愁温饱的生活。 他自然明白这两个字,对于这些人来说,有多么大的意义。 果然,吞咽唾液的声音即使微弱,却是此起彼伏。连肖马,都有些禁不住诱惑了。 没人会在意吃的是什么。船上的日子,不要说吃饱了,就算是水,也没有喝够过。 有人站了出来。 “我……我是一个樵夫,会用刀。” 周并点点头,抬了抬下巴,示意那自称樵夫的人,自行去车内取,一把武器出来。 黑瘦的樵夫弯腰搜寻。其中,有长矛,圆盾,长剑,腰刀,以及弓箭。 最终,樵夫拿起了一把宽一掌,长半米的宽刃腰刀来。 那刀的模样,还真有些像是砍柴时用的柴刀。 樵夫抽出刀鞘,便不知该干嘛了。 “朝我挥刀。”周并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这……”樵夫一怔,却是呆立在了原地。 “别怕,”周并笑道,“看你瘦成这样,你的一刀,我还算扛得住。” 周并的轻快语气,感染了队伍里的人。原本紧张的气氛,因而缓和了不少。 “这是必要的测试。少一个人从头开始学习战斗,也就能多节约我的一份精力。” 樵夫终于鼓起勇气,大喊一声,举刀砍来。 周并没有闪避,却是举起一手,五指一合,便捏住了挥砍而下的刀身。 他的手上,红光一闪。 红色幻气,气级。 肖马松了口气。周并有别于普通士兵,当然是有更强的战斗能力的,只不过,气级实力,肖马还无需放在眼里。真要逃跑,他可拖不住自己的步伐。 可是,肖马身旁的流民们,可就没有他这般淡定了。 只要是拥有幻气的人,则都是受到神明眷顾的幸运儿了。 周并将樵夫的刀刃,卸到一边,继续叉起了腰来。 “你确是个樵夫无疑。不过,你哪里会用刀?晚些时候,跟其余人一起列阵,学习长矛。” 周并笑着,挥了挥手,示意樵夫放下武器,回到队列之中。 “下一个,继续用刀。” 这一次,周并直接挨个叫人上来,不再等人主动,也不再让他们自行挑选武器了。 肖马低下头,有些慌乱,心中想着,等一会儿只装作什么都不会,随意挥舞两下就好。 可不能在现在就暴露身份,那些环伺在一旁的佣兵,都不是善类。一定要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溜之大吉。 到目前为止,满脸尘土的流民之中,除了一个少见的高大壮汉,便再没人能让周并移动半步。 轮到肖马时,他故意放慢脚步,屏着呼吸,装出一幅虚弱之象,收起力道,往周并身上挥砍。 周并当然易如反掌地接了下来,只是,他的眉头,却微不可查地皱起。 这少年,力量微弱,但是手握刀柄,却稳健异常,绝不像表现出来的这般普通。 他为何要假装示弱? 周并决定暂时将疑问埋在心里,重点关注这个少年。 等所有人都上来试了之后,周宾又要求每人挨个使用长矛,弓箭等武器招架自己。 如此一来,百余人的流民方队,便大致分为了几个兵种出来。 弓箭手最为稀少。其次,是剑盾兵。而长矛兵,则是最多的。 周并朝站在长矛兵队列里的肖马,看了一眼。 这个少年仍在故意隐藏实力,不论使用何种兵器,都装出虚弱之象,其实,却稳健异常。拥有这么多年的战斗经验,周并自信,绝不会看走了眼。 只不过,肖马还不知道已经暴露,看自己呆在人数最多的队列之中,还松了口气。 到了夜间,流民队伍仍保持百人一组,扎了十余个营帐出来。 肖马故意把帐篷,搭在距离佣兵更远一些的地方。 和他共住一帐的,是那个逼退了周并半步的大汉。 “你好,呵呵……”大汉憨厚地笑着。 “呵,呵呵,幸会……”肖马略显羞涩,也对他点头致意。 只是,肖马已经许久没有发出类似于“呵呵”这样的,不礼貌的笑声,一时之间,笑得有些生疏。 晚上,肖马等帐篷对面的大汉呼呼睡着了,才悄声爬了起来,收拾了一袋今天才发下来的干粮,背在了背上。 微弱的虫鸣,略显凄厉地叫着。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单薄的门帘,探出去一个脑袋。 此时,营帐之内不见一个人影。天空中繁星密布,倒是为草原铺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 既然这个港口,不能出海,那么往南走,不知能否找到前往兰斯的船只? 肖马打定主意,便缓缓放下门帘,迈步走了出去。 “你去干嘛?”周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肖马心中一凉,却已决定,若非要动手,也只有把他打晕再跑了。 他握紧拳头,猛地转过头来。 可是,肖马的面前,站在帐篷一旁的,却不止周并一个人。 那个佣兵之中的短发少女,揉了揉眼角,好似刚刚睡醒。 她嘴里叼着一根青草,缓缓嚼动。 “问你呢?” 说完,少女的身后,便又钻出了三五个壮汉佣兵。 肖马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起,起夜呢……” 短发少女轻笑一声,吐出草叶。 “起夜,带干粮干嘛?” 肖马咽下一口唾沫。 “我,我蹲得久嘛……要是饿了怎么办?” 周并上前一步,却是不为所动。 他眯眼问道:“那你为何要隐藏实力?你是兰斯的间谍,还是诺曼的内奸?” 虫鸣凄厉,肖马心念电转。 第一百一十一章:成为队长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短发少女从铁盒里,抽出一把巨剑。 巨剑看起来沉重无比,而少女却只用单手,便轻松地抬了起来。 她比着肖马的脖子。 “说,你是谁?” 肖马举起双手,只见大剑的剑柄和剑身上,都分别有一颗红色幻珠,在月光下蕴含流光。 对方不仅实力不弱,这武器,更不是凡品。 肖马稳住了心绪,心一横,终于开口。 “我……也是佣兵。” 少年皱眉,盯着肖马的眼睛,狐疑地看了片刻。 “你说谎。” 说完,剑刃又逼近了一分。 肖马的脖子,已能感到一丝寒意。 “真的!我是南境的佣兵,我认识那个驼背,还有,还有那个背着大柱子的蛮牛壮汉。” 这次,少女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异样。她回头,和身后的几个同伴交换了个眼神。 “你是蝎尾的人?” 少女喝问,仍未放下巨剑来。 肖马瞟了一眼她的细弱手臂,心中却想,明明是个身材姣好的女孩子,何必要用这么大号的武器? 这种时候,用一把小刀架着我的脖子,不也是一样的效果?当然除了指甲刀。 不过,肖马的嘴巴,再怎么跑火车,也不会在此时问出这种话来。 “准确地说,我和他们还不太熟。我在南境流浪,蝎……蝎尾佣兵团想拉我入伙,可是那师徒二人,人品不行,我还没答应。” 肖马继续信口雌黄,只盼着能根据和佣兵有关的一点记忆,赶紧把这一关蒙骗过去。 “那你为何,会被收容进流民队伍?” 少女的口气有些松动了,不过仍是半信半疑。 蝎尾佣兵团可没什么名气,能够说出其中的个人,那么,他理应不会是瞎编。 “啊……我做人有原则的,绝不为虎作伥,但是没有钱了,肯定要找事情做啊,不做没有钱用……” 少女皱眉:“没钱?可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今天周并教官说,以后要辛苦训练,但是训练是不可能训练的,这辈子不可能训练的,别的又不会,只有回去继续当佣兵或者流浪,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这个理由诚诚恳恳,颇为老实,再加上肖马说得不假思索,更让人难以反驳。 这时,在场几人终于是把肖马当做了一个游手好闲之辈,放松了对他的戒备。 短发少女收回巨剑。 “搜他的身。” 身后几个佣兵立刻上前一步,把肖马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 “除了这袋干粮,没别的了。” 少女哼笑了一声,对周并挥了挥手。 “这家伙虽是佣兵,但只是个雏儿。也许他有些实力,但还不必大惊小怪。” 周并点点头,这短发少女便带人离开了。 肖马松了口气。 看来关键时刻,还得靠领袖保佑…… 周并叉起腰来,呼出口气,语气变得和缓。 “警告你,逃兵是要按军法处置的,下不为例。我白天说过了,想要优待,就得拿出实力来。这不仅是军中的规则,更是这个世上的规则。你既然有实力,自然要付出更多,才能不辜负神明的眷顾。从今以后,让我看到你的进步。” “是,我明白了。”肖马点头,不敢再多说。 第二天一早,和肖马同帐的大汉早早醒来。 窸窸窣窣地穿衣声响起,肖马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 “小兄弟,快起来。教官在喊集合啦。”大汉悄声催促。 肖马应了一声,慢悠悠地爬起来,套上了外套。 大汉掀开门帘,一股清晨的寒流袭进来。 他搓了搓手,招手让肖马跟上。 两人走出帐篷,天空灰蒙蒙的,还未全亮。营区内的百余人,正赶往一处空旷的草地,周并已在那里等待。 “快点!再过五分钟,还没站好的,都给我围着营区跑十圈。” 肖马两人加快了脚步。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肖马。你呢?” 大汉脚下不停,憨笑着回道:“我叫伊姆。” 待所有人站好队形,周并冷冷扫视了一圈。 “高强度的训练,将从今天开始。也许有人会坚持不了,但是我想,如果把那些喊苦喊累的人饿上三天,也没有人会坚持不下来了。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明白!” 这些由流民组成的新兵,已经大致摸清了军官们的脾性。 至少,在他们问明不明白的时候,最好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回答出来。否则,指不定他们又会想出什么样的惩罚,招架在所有人的身上。 周并点点头,表示对新兵们的反映,还算满意。 “自然,我昨天说的话,也继续生效。不论是谁,只要表现优异,就能得到我的提拔。这一百来人的队伍,我一个人可管理不过来。两周之后,我会把你们分为十个小队。每一队,会有四到五个长矛兵,两到三个刀盾兵,还有仅此一个的弓箭手。” 周并说着,在方队周围缓缓转了一圈。 “最后,每一队,都会有一个队长。不论兵种为何,只要实力过硬,都可以担当。” 周并的目光,虽然从未停留在肖马的身上,但是肖马却知道,他既然说了这一番话,那么自己若不搞个队长来当当,一定又会引来他的特别“关照”。 “好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看到远处那一面旗子了吗?” 肖马和其余新兵一起,同时往周并所指的方向看去。 广阔的草原之上,还夹着点点细小的积雪。视野尽头的远处,初春的冷雾之中,正有寒风吹拂着一面红色小旗。 “来回跑十圈,最先到的五人,早饭加一个鸡蛋,落在最后的五人,就别想吃早饭了!” 肖马肚子咕咕一叫,不禁为其余新兵捏了把汗,而他自己,倒是没有压力。 转头之间,他却只见那名叫伊姆的大汉,正摩拳擦掌,一幅志在必得的样子。 “伊姆,你以前是干嘛的?”肖马有些好奇。 “邮差。”伊姆舔了舔嘴唇。 好吧,敢情是一名快递员啊。伊姆沦落至此,想来也不会是吃官饭的,应该只是一个奔波在乡野之间的普通邮差而已。 只不过就当下来看,伊姆凭着这副长年累月练成的身板,拿到那颗鸡蛋应是不成问题了。 天色渐亮。十圈说着轻松,但跑下来后,犹是肖马,也忍不住大口喘气。 可早饭时,肖马却于心不忍,把那颗好不容易得来的鸡蛋,悄悄送给了一个长矛兵。他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且还瘦弱不堪。 下午,周并教授了军中的各种口令,以及各式武器的运用方法。 接下来的几天,新兵们照例在早晨跑步,其余时间,周并则让他们学会遵从口令,整齐划一地挥砍武器,放出箭矢。 肖马不敢怠慢,认真训练的同时,也在细心隐藏着黑色幻气,还有老黑的存在。 当然,老黑根本不想主动找肖马,说上一句话,肖马也不必担心他会出什么岔子。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周并选取了十个队长。肖马自然也在其中。 周并安排好后,便在雾蒙蒙的草地上,说出了接下来的训练方式。 “在战斗时,该干些什么,你们也都大致明白了。明天,将迎来首次实战演练。” 新兵们一听,都是一怔,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 周并的嘴角略显肥腻,却是翘起一个冷酷的弧度,像是对此喜闻乐见。 “放心,你们的对手,不会是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围猎狼群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围猎狼群。” 周并不紧不慢地说完。 新兵们一听,齐齐地抽了口凉气。 狼群?开什么玩笑,这些人里面,除了那几个会用弓箭的,就再没一个猎户。连真正的狼,都没见过一头,围猎又从何谈起? 即使是肖马,也暗暗咽了一口唾沫。 肖马对狼这种犬科动物的了解,仅限于《动物世界》里的介绍。 他知道狼是群居动物,也记得它们会在春天交配,最重要的是,他明白即使在地球,狼也是一种凶狠嗜杀的野兽。更何况,是在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凶兽,有一个专属的名称,叫做“幻兽”。比如,那些雨林里的白獓。 “你们也许觉得害怕,可是人类,之所以是万物之灵,便在于我们拥有更高的智慧,懂得如何更高效地作战。狼群虽然可怕,但是你们这半个月来的汗水,难道就是白流的吗?” 新兵们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却只是因为紧张。他们手心冒汗,更有人已经吓得脸色煞白。 “还是那句老话,腾恩军内,赏罚分明。我许诺,只要有人能击杀一头野狼,那么从它身上所获的收益,除了上交给军队的九成,剩下的一成,就属于他自己。” 这个许诺,稍显无力。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就算获得再多的收益,又有什么用处? 周并见说了半天,仍未激励起士气,便改换了口吻。 “军令如山。就算你们才参军不久,但是,这四个字一定给我记牢了。你们可以被狼吃掉,可只要有人敢临阵脱逃,我就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周并咬牙说完,新兵们便齐齐低头,喘着粗气,不敢与之对视。 日间,得知了明天任务的新兵们,训练得更卖力了。 既然没有退路走可,那么,就只有祈求着更认真的训练,可以在战场上救自己一命了。 夕阳西下,草原一片金黄。积雪已经融化干净,连同冬日里冻死的无数细虫,成为了滋养青草的养分。 在布甲士兵的看护下,新兵们走进了营区。 周并应是在说完围猎计划后,便特意加强了守卫。 作为队长,肖马将几个队员集合在了一起。 小队里的十人,在分好队后,就把帐篷搬到了肖马的周围。 此刻围坐在火堆旁的,除了伊姆,便没有一个相熟的人了。 “明天的活动,当然很危险,你们要相信自己……” 肖马说着,却再也无法憋出半句鼓励的话来。 木炭在火盆里噼啪作响。 曾为猎户的弓箭手,在一根一根地擦拭箭头。伊姆抚摸着圆盾发呆。其余三个刀盾兵,则抱膝盯着火堆,没有言语。剩下的五个人,最为瘦弱,却也都抱着长矛,低头看着脚尖。 肖马叹息一声,火光在眼中跳动。 “记住,如果遇到危险,就躲到我身旁来。我有能力保护你们。” 肖马说完,便弯腰走进帐篷了,徒留队内的十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第二天一早,肖马便带领十人,和其余小队一起,列队站在了周并的面前。 周并没有再废话,只向西方的无垠草原。 “往西前进,是诺曼牧民都少去的无人区。那里野狼成灾,那里就是今天的目标。到时候,听我命令行事。出发!” 肖马注意到,远处几支百人营队,还呆在原处训练。 去围猎狼群的,只有自己所在的这一百人。看来,这并非一次封澜港全军的出猎活动。 其他营队的出猎,应是被安排在了以后的日子。 行进途中,最初,还有人因为忐忑不安而浑身发颤,可直走到了中午,也还未见狼群。 侥幸心理,开始在队伍之中蔓延。 兴许,这里的狼,早已经闻到全副武装的人味,而走掉了。 停下来,吃过干粮之后,百人的队伍在周并的带领下继续前进。 然而这次,才启程不久,周并便举起一个拳头,停下了脚步。 这是停止前进的信号。 他又招了招手,示意十个队长出列。 他们的面前,是一道朝下的缓坡。 肖马等队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狼……怎么这么多?” 肖马身旁,一个精壮汉子,瞳孔猛缩。 只见缓坡之下,是一大片的开阔草地。其中,正有数十头体型健壮的野狼,在来回踱步。 野狼三五成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不合常理。” 那精壮汉子喉头干涩,咽了一口唾沫。 “按照我从前的狩猎经验,狼群之间,都存在竞争关系,绝不会有如此多的野狼,长时间聚在一起,还能够和平相处。就算诺曼的草原狼习性不同,也不会……。” 周并打断了他,说道:“我们不傻,不会和它们硬碰。看到这一圈缓坡了吗?” 周并抬手,在身前画了一圈。 肖马举目四顾。缓坡并非只有眼前的这一片,确是呈一个包围状,圈出了一个盆地。 “你们带领各自的小队,利用地形,在坡后埋伏。正好,也借此机会,教教你们作战时应有的头脑。” 半晌之后,周并低声交代完了战术。 “到时候,听清楚我的指挥。” 队长们沉沉点头,领命而去。肖马的队伍,则留在了周并身后的位置。 待其余九个队伍轻手轻脚地,分散在了盆地周围,周并伏在地上,叫来了肖马身旁的那个弓箭手。 “看到五十步外,离你最近的那头灰色野狼了吗?” 弓箭手擦了一把额角的细汗,弯弓搭箭,点了点头。 “你自己找准时机,待它转过身去的时候,就放箭。” 灰色野狼还不知威胁已经降临,兀自悠闲地散步。 它的头颅毛发浓密,光是甩动两下,便生起劲风,身下的草地,都为之倾斜。 距离如此之远,一箭之下,真能伤到它吗? 肖马为那个曾为猎户的弓箭手捏了把汗,但是,昨夜才说了要他们相信自己,他作为队长,可不能率先丧失了信心。 只见弓箭手屏息凝神,弓弦发出嘎吱的轻响,越拉越满。 “嗖!” 一箭射出,正中灰狼的侧身。锋利的箭头,只没入了它的体内。 灰狼发出一声哀嚎,其余的野狼立刻回头,发现了弓箭射出的方位。 “自由放箭!其余人稳住!” 周并站起身来,拔刀大喝。 第一百一十三章:狼群的复仇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周并站起,所在的位置颇为醒目,狼群立刻如同汇聚的河流,朝着他奔去。 可是,埋伏在盆地缓坡之后的十余个弓箭手,也在此时放出箭矢。数头野狼措不及防,中箭倒地。 数十头野狼,终是发现了敌众我寡,显出了一丝慌乱。 看来它们表面上凶狠,却并非什么高级幻兽。 合围之势已成,野狼又乱了阵脚,周并见时机已到,便举起了腰刀,大喝着冲下缓坡。 “冲锋!” 肖马提起长矛,紧随而去。 百余名新兵士气大涨,迅速缩小包围圈。 “刀盾兵,列阵!”周并大声命令。 刀盾兵们将圆盾竖于身前,挡在了其余队员的前面。 而与此同时,还跟在远处的弓箭手,也未停下射击,更多的野狼嗷嗷叫着,滚倒在地上。 困兽之斗。 野狼们终于被彻底激怒,释放了原始的嗜杀本性,目露凶光,张开獠牙,朝着四面八方围来的士兵,猛扑过去。 “长矛兵,准备!” 长矛兵是新兵队伍中的羸弱环节,此时,他们大都看着狼群的凶恶模样,双腿灌铅,吓得呆立在了原地。 周并眼看狼群,就要和圆盾交锋在一起,不禁大急。 “还愣着干嘛!” 数十个长矛兵终于惊醒过来,两眼一闭,大喝着举起长矛,从盾牌的空隙之间捅了出去。 先行扑来的野狼收势不及,直直撞在了矛尖上面,被贯穿了身体。 然而,受到冲击的长矛兵,也虎口剧痛,连退数步,甚至还有人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剩余的野狼还有二十余头,却是找到了突破口,从没有矛尖伸出的盾牌之上,嚎叫着跃了过去。 一个倒地的长矛兵,成了一头野狼的目标。 他涕泗横流,竟是忘记了战斗,眼看着野狼飞扑而至,便要被撕咬成碎片。 这时,肖马的长矛,却是从侧方而来,横着一打,拍在了野狼的腹部,将之击落在了地上。 肖马随即将长矛抡了半圈,矛尖对准野狼的咽喉,向下一插。 鲜血喷射而出。 从狼群突破包围,到此时,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混战开始,十余个弓箭手,再无法发挥远距离的优势,但作为猎户的本能,却在狩猎之时被激发了出来。他们拔出腰间的匕首,也加入了战团。 多数倒地的长矛兵,都横着长矛,挡在身前,卡住了野狼的嘴巴,此刻,便立即有人赶来支援,一刀砍掉狼头,或者刺穿狼身。 新兵的数量,远远大于狼群,逐渐占据上风。 战斗接近尾声时,也只有几人被咬伤了手臂,虽血流不止,但只要救治及时,就不至于死亡。 伤员被同伴扶着,站到了周并的面前。 周并甩了甩刀刃上的温热鲜血,收刀入鞘。 “怎么样?我告诉过你们,只要全力以赴,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对手。连凶狠的恶狼都能被你们屠杀殆尽,何况今后遇到的寻常敌人?” 周并见新兵们的第一战,旗开得胜,趁着士气未落,言辞激昂地发表着演说。 肖马也是松了口气。 这种强度的狼群,顶多只算最低级的幻兽,也许连幻珠都还没有聚成,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他也就不必担心在众人面前,暴露了实力。 看来,交给这群新兵们的实战对象,是经过了斟酌的。兵源来自全国各地,费尽了力气,才集合完成,军队也不会叫他们白白送死。 周并带领队伍,登上了缓坡,准备启程返回。 然而,就在这时,战斗之初,和周并对话的那个弓箭手,却突然惊呼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狼群全军覆没之后,他便忧心忡忡地四处观望。现在视野开阔,他也终于有所发现。 “教官,快看远处!” 肖马循着所指之处看去,视线尽头,日头高照之下,有一大片阴影。在缓坡之巅的高处看来,便好似一张铺在草原上的深色地毯。 那是一群狼,足有千百头之多。 狼群的最前,是一匹头狼。由于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是其身高,却比后面的普通野狼高了一倍。 它四爪着地,却足有一个成年人一般高。 真正的“幻兽”。 周并怔了片刻,终于勉强拉回了心神。 “情况有变……寻找掩护,赶紧撤退。时刻注意后方。” 虽是这么说着,可是,周并却也知道,这空旷的草原之上,哪又有什么掩护可找?唯一能做的,只有向神明祈祷,在被追上之前,回到百里之外的军队之中。 新兵们早已站不住了,得令之后,立刻加快了脚步,都想在被发现之前,赶紧逃离这里。 肖马侧脸,看向自己的队员。伊姆和一个长矛兵,正分别扶着一个伤者,快步走着。所有人的额头,都冒着冷汗,却不仅是因为疲累,还是因为心悸。 肖马低声嘱咐:“这一次的狼群,非比寻常。要是被它们追上,你们不必应战,赶紧带着伤员离开。” 队员们低头疾行,却并未回答。 这个稍显稚嫩的少年,虽说各项能力都算不错,可是他身材匀称,外表稚嫩,又哪像可以当做靠山的人物? 不久,队伍已经急速行了半里有余。 这时,负责警戒后方的弓箭手,却忽然大喝道:“它们来了!” 肖马转头,只见那千百头野狼,正俯冲下山坡,带着凌厉的煞气,张牙舞爪地奔来。 草地在它们的践踏之下,尽数被踩为平地。它们口中的粘液,从獠牙之间甩出。一双双泛红的眼睛里面,燃着怒焰,好似可以将所过之处,点起燎原的大火。 它们定是在发现同伴们的尸身之后,便立刻赶来复仇。 狼群中央,那一头巨狼,尤为凶狠。它的四爪,足有一个成年人的面门般大,而它的血盆大口,更是可以一口嚼烂一颗头颅。 然而,它的双眼,却是紫色。 肖马眼看它们越逼越近,却是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去。 “肖马,你干嘛,还不快逃!” 伊姆面对肖马的背影,着急地大喝,却只见他的双拳之上,燃起了两团若隐若现的黑火。 “带着伤员,赶快走……” 肖马单手提着长矛,向前踏了一步。 第一百一十四章:紫瞳小狗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伊姆将扶在肩上的伤员,交给了身旁的一个瘦弱少年。 “我不走。” 说完,这个平日里憨厚老实,不善言辞的大汉,却是拔出了腰刀,取下背后的盾牌,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肖马无奈,环顾周围,只见到了紧要关头,新兵们竟然都未仓皇逃散。 一个多月的航行,再加上两周时间的日夜相处,真到了关系生死的时候,却是少人能忍下心来,抛弃同伴,独自逃跑。 “带着伤员的人,立刻离开,这是命令!” 周并大声喊着,也是抽刀出鞘,摆好了架势。 伤势严重的人员,约有十余个,都已被人背着撤离。而负有轻伤的,无法计数,则都和大部队一起,留了下来。 “列阵!” 刀盾兵赶到周并之前,单膝跪下,盾牌交接在一起,排成了一列。 队形足有十余米,可是,他们在那排山倒海般的狼群面前,却只如面对洪流的一块礁石。 肖马看清了形式,一咬牙,便直接在队伍之中,脚尖一点,便跃到了一排圆盾的前面。 “我拖住狼群,你们赶紧离开!” 说完,他头也不回,竟是径直朝着黑压压的狼群奔去。 “他在干嘛!”周并大喝。 周并实在想不通,肖马为何会在如此危机的关头,不听从指挥。 这可是军内的大忌! 一旦出现差错,不仅会让他自己白白送死,还会让军心混乱。想当英雄,舍身取义,可不应该用这种方式! 然而,周并立刻便察觉出了异样。 肖马的奔跑速度,已经超出了平日训练的最高记录。 他的身体留下一道残影,而他的身上,竟是燃起了一团黑火,将他的身体,还有手上的长矛,都整个包裹在了里面,如同草原之上的一颗黑色流星! “那是……什么?” 不仅是周并,所有目睹了这一情形的新兵,也都目瞪口呆。 只见那一个黑色人影越来越远,迅速化小,最终,被吞没在了狼群的浪涛之中。 而与此同时,狼群里面,也引起了一阵爆炸。十余匹野狼,径直被炸上了半空,然后化为了一片黑色灰烬。 不过,即使肖马造成了如此之大的声势,狼群的来势,也依然不减。 一场硬仗,无可避免…… 肖马突入狼群之后,便大杀四方。狼群的爪牙虽然锋利,但是一碰到肖马身上的黑火,便立刻连着整个身躯,都化为了虚无。 一波又一波的狼群,被肖马掀到了天上。可野狼的数量,却好似无穷无尽。 肖马找到一个间隙,往来时的方向看去。 其余的狼群,并未跟自己纠缠,竟是直接往他们扑去。 一头野狼猛扑而来,肖马心头大急,送出长矛,恍若无物般地刺穿了它的脑袋,便要回身支援。 可就在这时,一阵凌冽的杀意,却从肖马的背心处传来。 他立刻回身,横矛格挡。一只巨爪,也正好拍上了上来。 它的身体半立而起,凶猛的力道,让肖马的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沟壑。 紫瞳巨狼似是感到一阵刺痛,怒吼一声,便弹身退开了。 它的身躯庞大无匹,速度也极其迅猛。 碰到黑火,却未化为灰烬。这头幻兽的实力,不容小觑。 肖马咬牙,低声道:“老黑,该出来帮帮我了吧……” 此时情况危急,肖马深知,那群新兵面对铺天盖地的狼群包围,坚持不了多久。他必须速战速决,立刻亮出底牌。 “‘造物’,你本可以避免这场战斗。心性如此嫩弱,我不得不怀疑,把你的身体交给你自行操控,是否正确……” 老黑的语气有些遗憾,有些无奈,却是这么多天来,对肖马说的第一句话。 “现在可不是和你谈天说地的时候,先帮我解决了它!” 肖马懒得去理会老黑话中的含义,几乎用了命令的语气。 “搞清楚了,愚蠢的‘造物’,要不是因为你死之后,会浪费我的耐心,我怎会听从你的指示?” 老黑冷哼一声,便举起了双手,森然地注视着面前的紫瞳巨狼。虽然严格说来,他并没有眼睛。 紫瞳巨狼前爪伏地,从喉头里发出阵阵低吼,开始在肖马的周围缓缓盘桓,蓄势待发。它的周围,只剩下数十头野狼,充当帮手。 肖马瞥了一眼远处,周并带领的新兵队伍已经陷入了苦战,而狼群则继续向前,对撤离了的一众伤员,发起了追击。 这群畜生,竟是想赶尽杀绝! 肖马咬牙,却是将长矛一转,把那些普通野狼当做了目标。 紫瞳巨狼见肖马露出破绽,便张开大口,挥舞利爪扑了过来。它的利齿之间,扯出丝丝粘液,好似蛛网,而它的巨爪之上,也泛着寒光。 然而,肖马对此却是早有预料。 到目前为止,老黑可还没遇到过任何对手。 果然,当肖马抡了一圈长矛,将两头野狼击杀之后,老黑的双手,也同时一抓,扳开了紫瞳巨狼的嘴巴。 狼口颤抖,看得出咬力惊人,犹是老黑也有些吃力。 机不可失。肖马矛头一转,便要通过巨狼的口腔,刺入它的咽喉。 然而,就在这时,巨狼的眼中却是怒火大盛,一只狼爪从侧面拍来。 如若不理,肖马的脑袋,将会从脖子上扯断,离体飞出。 无奈之下,肖马只好收矛格挡。 然而,盛怒之下的巨狼,力道猛增,竟是直接击破了长矛之上的黑火,将其折断了。 它借力一抽,嘴巴也同时脱离老黑的控制。 一根铁柱似的尾巴,横扫而来。 肖马唯有将幻气汇聚于双臂之上,用肉体接下。 “咔……” 只听骨骼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肖马的身体便离地而起,摔在了草地之上。 老黑由于无法离开肖马的身体,也被因此击退。 “老黑……”肖马咳出一丝鲜血,狠狠一吐,“我还以为有了你,就可以放手一搏……” “愚昧!要是因为我的实力,受到了你的限制,怎么可能无法战胜这样一只低级生物!” 老黑有些气急败坏,看来又得有一段时间,不和自己说话了。 肖马失笑,爬了起来,丢掉了只剩半截的断矛。 “总而言之,你不想我死,我们就得合力搞定它,这只低级的小狼狗……” 第一百一十五章:附体!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紫瞳巨狼也未想到,眼前这个人类少年,看似弱小,却能凭借肉身接下一记扫尾。 它漫长的生命里,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类对手。 紫瞳狼的血统,极其高贵。它们的先祖,在创世之初,便将天地之间的一部分最纯正的紫色能量,融入了血脉之中。 眼前的这一头巨狼,只是青年。它还未发育完全,开发出血统之中的全部潜力,可是,只凭着紫瞳的血统,它从幼年开始,便再未遇到过对手。 不论多少数量的狼群,只要远远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威势,都会立刻臣服。 狂妄自大的人类,也对最近出现的,传说中的紫瞳巨狼闻风丧胆,扮演着猎物的角色。 为了维护血统的尊严,它必须抹杀掉这个敢于挑战自己的渺小存在…… 肖马见巨狼缓缓逼近,紫色的眼瞳中,除了愤怒,竟还闪烁着其他的复杂情感。 不甘,自傲,憎恶。 它绝非单纯的野兽,而是一头具有智慧的生命。 肖马心里惊异,却从未动摇将之击杀的决心。 它率领的狼群,已经和新兵队伍结下了不共戴天的血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肖马已经负伤,而巨狼不仅没有显出衰弱之象,反而更加气势沉猛。 肖马缓步后退,低声道:“老黑,你之前说的,真的有用?……” “什么?”老黑浮在肖马的背后,有些愕然。 肖马咬牙,下定了决心。 “操控我的身体。” 老黑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声音便带上了饶有兴味的笑意。 “‘造物’,我要事先警告你。如果我长时间掌握你的身体,你的灵魂可能会长眠于亡者的世界,再也无法恢复过来。这样不仅对你有些残忍,更达不成我的目的。” “你也说了,是长时间,对吧?” “为了那些低级的人类,真的值得?” 老黑朝远处的的新兵队伍微微扬了扬下巴。他们已经快被狼群吞噬殆尽。 “不论你怎么称呼我,又怎么称呼他们,我只知道,我也是个人类。” 肖马对巨狼怒目而视,黑色幻气在全身上下升腾而起。 “废话少说,来吧。” 肖马说完,老黑便用粗哑的声线,轻声一笑,化为了雾状,冲入了肖马的身躯。 肖马只觉胸口一闷,紧接着,每一寸肌肤便如针扎一般地疼,好似有亿万只毒虫攀附而上。 原本纤细的血管,开始变成深黑的颜色,纷纷从表皮之下凸起。 肖马承受着极端的痛苦。 他的胸口如同被一只巨手按住,更好似有一把铁锤,在一次一次地重击。他的心脏就要爆裂开来。 片刻之后,就连肖马的脸部,也被这黑色的网状血管盖住了。 肖马仰头大喝一声。声音悲惨凄厉,有如鬼泣神号。 他的黑色瞳孔开始放大,最后,覆盖住了整个眼眶。 肖马的表情逐渐缓和,嘴角竟是扬起了一抹邪异的弧度。 他抬起头来,一双类似于蛾虫的非人眼睛,残忍嗜杀,毫无半点人性的光辉。 “如此的畅快,已经多久感受过?……” 肖马的声音低沉沙哑,好像石块摩擦。 “‘造物’……你可得坚持住了。” 说完,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便以他的身躯为中心,迅速扩大。 巨狼一惊,便立刻驱使周围的数十头野狼,向肖马扑去。 然而,凡是触碰到了球体的野狼,却是立刻化为了飞灰。 被老黑附身的肖马,将球体震散,巨狼往后退避,躲开了黑色幻气的波及。 肖马脚尖一点,一拳朝着紫瞳巨狼砸去。 黑色幻气大盛,比之前浓郁了一倍,便好似沉沉的黑色浓烟,再无半透明的模样。 紫瞳巨狼见异变突生,不敢硬接,往旁边一闪。 肖马脚下一沉,落回地面,原本凶悍无匹的去势,竟被瞬间收住。 他穷追不舍,转身一扑,双手成爪,黑色浓烟在手上化为了十根利刺。 巨狼大骇,继续闪避,庞大的身躯,却是轻捷无比,眼看便要跃至十余米外。 然而,肖马对此好似早有预料竟是赶在它躲开之前,攀上了它的后背。 十根利刺左右一合,径直插入了它的后颈。 巨狼哀嚎一声,从空中坠落。 十处撕裂开的伤口,纷纷溅出血雾,紧接着,巨狼的身躯,便从后颈开始,缓缓变为了黑色的颗粒,随风四散。 犹是此时,巨狼还未失去生命,兀自呜呜哀鸣着。 它不知为何,人类竟会有这样的能力。 击杀它的这种能力,不是力量,也不是速度。这两者,它自信难有敌手。 现在发生在它身上的,只是面对时间流逝的深深绝望。没有疼痛,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它唯有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化为黑色的尘埃。 原本可以问鼎幻兽实力巅峰的紫瞳巨狼,终于命丧于此。 肖马的瞳孔开始缩小,最终变为了正常的大小。 理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体力透支的酸疼感受,在全身蔓延开来。现在,就算要抬起手臂,他也觉得费力。 刚才,肖马便如昏睡了过去一般,对于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记忆。 “目前,你的身体恐怕再承受不住任何损耗。”老黑在心中说着。 肖马看向远处的新兵队伍,却见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还在苦苦支撑。他们的脚下,是一片仍在扩大的血泊。 “放弃的话,刚才的战斗还有什么意义……” 肖马低头,看身旁已经气绝的巨狼,还未完全消散。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割下了那一颗巨大的狼头。 浓稠的血丝,从断头处滴落。它剩余的身躯,则终于完全消散了。 肖马拖着酸疼难耐的身躯,快步冲到了狼群的外围。 它们正和残兵斗得兴起。热血飞扬,血肉四溅,哭声和哀嚎,在半空回荡。 肖马大喝一声,用颤抖的手臂,高高举起了狼王的头颅。与此同时,老黑也从他的身躯中浮现而出。 被声音吸引的野狼,纷纷回顾,却是呆立在了原处。 不久,更多的野狼停下了撕咬。 它们的混沌意识中,狼王是无可匹敌的存在。 而眼前的,这个目光凶狠的人类少年,竟可以将之击杀。他的身后,更还有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悬浮于他的头顶。 求生的本能,驱使它们四散奔逃。 还好,肖马用性命作为赌注,赢下了这一局。 老黑哼了一声,消散下去。 “愚昧的‘造物’……” 老黑的语气,少了些轻蔑,除了不解之外,还略带一丝敬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抉择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丢下狼头,跨过成片倒下的野狼,踩着血泊,赶到了新兵队伍面前。 外围的新兵,尸身还带着温热,却早已被撕咬得血肉模糊,残缺不全。 再往前走,数十具尸身围成一圈,紧紧叠在一起,如同一道由血肉垒成的矮墙。 这些人,大都是刀盾兵。作为最先受到冲击的兵种,他们坚守到了最后一刻。 肖马发现了伊姆的尸体。 他本该拿着盾牌的一条手臂,已经不翼而飞,徒留一处碗大的创伤。 他脸上的横肉,被咬下了一大块,白森森的骨骼,残留着些许丝状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之中。 而伊姆的双眼,却还圆圆地睁着,好似在生命逝去之时,仍愤恨地盯着扑来的野兽。 肖马颤抖着合上了他的双眼,终于眼泪决堤。 伊姆,你不是跑得这么快吗?既然败局已定,怎么就没想到跑呢? 肖马继续向前,走了一圈,仍未见到一个活人。 一声微弱的轻哼,从一堆尸体之下传来。 肖马赶紧翻开,却见周并躺倒在地,正微微眯着双眼,虚弱地喘息着。 他的肚子上,破开了一道大口。 肖马抹去周并脸上的血迹,颤声道:“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送你回去。” 周并没有回答,严重的伤势,已让他说不出话来。 肖马背起周并,开始往军营的方向赶去。 肖马每走一步,腿上便如被利刃刮了一刀,疼痛难耐。他双腿打颤,却仍强撑着没有倒下。 微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走了不久,前方又出现了一片尸身。 不论是先行撤离的伤员,还是掩护他们的新兵,都未能幸免于难。 没有一个活口。 太阳渐渐西沉,黄昏压上了广袤的草原。肖马远远地看到了军营的影子。 他想大声呼救,但脑袋嗡鸣,喉咙干涩,却已连最微弱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再走近了一些,终于有人看到了在远处缓缓行来的人影。 两匹骏马立刻启程,向着肖马奔来。 待骏马的蹄声已经清晰可闻,肖马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救人……快。” 肖马说完,两眼一黑,晕倒在了草地之中。 青草的清甜气息,扑鼻而来…… 再次醒来,肖马已躺在了帐篷里面。 这个帐篷,原本是他和伊姆同住的。现在伊姆的壮实身子,已不在旁边,帐篷显得过于宽敞。 门帘掀开,一个布甲士兵探头进来。 他发现肖马醒来,有些意外。 “你只休息了一晚上。这么重的伤势,恢复得怎样了?” 肖马勉力爬起,断骨的手臂,已经可以勉强活动。 “还好。周并教官怎么样了?” “他的内脏受损,医师救治无效……不过,他喝了罂粟花奶,应该还能再活两天。” 肖马内心绞痛,却是在预料之中。 “那已经派人……去战场了吗?” “赶到的时候,没发现活人。他们被原地焚化,只有武器装备带了回来。” 布甲士兵说着,也是颇为沉重。 这些士兵都是平民出身,大都是迫不得已之下,才被强征入伍。对于那些新兵的遭遇,他自然感同身受。 “既然你能行动了,就跟我来吧。有位大人找你。” 布甲士兵递上一碗清水。肖马喝了,便站起身来,和他一同出去。 外面艳阳高照,正是晌午。 原本多达百人的营区,空空荡荡,只有海风吹动着一张张门帘。 “大人找我干嘛?”肖马问道。 士兵回头微笑:“我只负责传话,具体的事情无权知晓。但是你立了功劳,想来,一定是要犒赏你的。” 肖马点点头,随他走上了海边的栈桥,上了一艘大船的甲板。 领着肖马走上一道木质阶梯,上面是一处盖着顶棚的舱室。 士兵敲响舱门。 “大人,他来了。” “进来。”声音稍显年轻,却颇为沉稳。 肖马走进去,士兵便带上门离开了。 眼前的这个青年军官,坐在一张木桌后面,身穿一袭银白假铁甲,和之前所见的那位副将有些相似,但细节处,却不如副将铠甲那般精细厚重。 他的黑色短发,修剪得整齐,脸上干净清爽,没留胡须。 青年军官正在翻看一本略厚的手册。 待肖马走上前来,他才指着手册上的一处文字,抬眼看来。 “肖马?” “是。” 军官放下手册,十指轻扣,搁在了桌面上。 “你的身份记录,原本是南境流民。后来,经过洛焰团长的确认,才知道你原来是个佣兵。我首先要问的,是你的实力。” 肖马喉头一动。 他想起,在南境时,自己目睹了义军的身亡,也回忆起昨天,周并率领的新兵队伍,是因为不知自己的实力,才决定留下来,与狼群奋战。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最后想起的,却是初来这个世界时,在洞穴中,把李吟扔下了万丈深渊。 李吟的眼睛,透过重重回忆,正看着肖马。 洞穴之中,地面下沉的时候,无数人因为你命悬一线。之后,在遇到敌人时,你假惺惺地心慈手软。在遇到对你心怀善意的人时,你则故意隐瞒实力,置所有人于险境之中。 你自诩善良,却总是以自身安危为借口,不顾他人的死活。 其实,你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小人…… 肖马双拳一握。 “坚级。” 军官一怔,直直地看着肖马,却是忘了说话。 坚级实力的强者,怎会呆在新兵队伍之中,进行那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训练?并且,那些肮脏的流民,愚钝不堪,臭气熏天,他又怎会甘愿与之为伍? 青年军官大惑不解,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我早听说,佣兵之内,卧虎藏龙。你仅凭一人之力,就猎杀了五级幻兽,紫瞳巨狼。有这样的实力,确实理所应该……那么,下一个问题。” 青年军官顿了顿。 “介于你的身份,你是要继续呆在军中,还是并入佣兵的行列。” 给出这样的选择,已经足见他对肖马的尊重。 毕竟,就当下来说,除了军官自己的这个位置,还适合留给一个坚级强者,军中便再无合适的职位可以给他。 若这个少年,是腾恩的平民,军官一定会将其报告给高层,彻查他的底细之后,便给他安排一个军职。可是,他又偏偏是个佣兵。 军官不禁叹息,略有些遗憾。 然而,肖马并未考虑多久,便开口了。 “我要留下,就在我原本所属的营队。” 第一百一十七章:武器袋与刀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军官虽然诧异,但也同意了肖马的请求。 授予一个百人营长的军职,还在他的权限以内,如此琐事,还不必汇报给上级。 从甲板上下来,肖马立刻赶去看望周并。 一处较大的营帐门前,正有两个布甲士兵在把守。 他们原是周并的部下,都认得肖马,对视一眼之后,便让他进去了。 周并上身赤裸,腹部缠着染红的纱布。他躺在一张厚厚的毛毯上面,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干裂的嘴唇泛着乌青。 看样子,周并正在昏睡。 他身旁的一张矮桌上面,有一个木碗,里面盛着深色的药剂。 麻醉药剂唯一的作用,是给他减轻临死时的痛苦。 肖马见他没有醒来,便准备离去。 然而,正待转身,周并的眼睛却睁开了一条缝。 肖马赶紧过去,跪坐到了地上。 他知道周并说话费力,就自己先开口了。 “周并教官,我来看你……”说着,肖马如鲠在喉,平复下了心情,才继续道,“你会好起来的。” 周并艰难地咧开嘴,却是嗤笑了一声。 “小子,你以为我不知这碗里的是什么?我可不像你,有这样这样凶悍的实力,这样强健的体魄。之前,果然还是小看你了……” 说着,他轻咳了两声。肖马看了一眼那碗药,掏出装着清水的水袋来,递给他喝。 周并摆摆手,没有接。 “这里是草原,又临着海,我命不久矣,就别浪费淡水了……长官赏你什么?” “他同意让我留下来,就在我们的营队。” 周并一愣,虚汗密布的脸上,随即显出一丝惊喜。 “哈……看来,我也不愁没人接替我的位子了。我当年被强征入伍,都还未有妻儿,没什么牵挂。流浪在外,为贵族看过果园,当过街边的乞丐。倒是在参军之后,才觉得找到了生活的乐趣。” 肖马听得辛酸。 腾恩王国不给人民活路。周并也是身不由己,这才误打误撞,没被饿死在街头。可他却说,是在军中才找到了乐趣。 周并参军近百年,也算阅人无数。他看出了肖马的心思。 “反正我也要死了,有些话说了,也不怕掉脑袋……”周并惨然一笑,“我当然不感激,当初有人把我拉入军中。只是,像我这样的人,胸无大志,有一口饭吃就够了。可是你还这样年轻,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现在想的,就是为阵亡的大家报仇!……” 周并缓缓挥手,打断了肖马的话。 “狼王已死,狼群杀之不尽,你难道是想拿一辈子来清理狼群?况且,人死不能复生。你报了仇,又有什么用?” 肖马愣住,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年纪小,喜欢意气用事,我能理解……可是在这之前,你得先放下心里的那些拘束,明白你这一辈子,究竟想要什么?你终究要为自己而活。” 肖马心中一动,从前,十一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若你想和我一样,混口饱饭,当然无可厚非。可是,凭你的实力,你的选择还有太多……” 周并的气息逐渐微弱,肖马赶紧拿起身旁的毛巾,为他擦汗。 “好了,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这些话不仅是对你说,也是对我自己的一个交代……人活着,哪能没点遗憾呢?你走吧……我想休息会儿。” 肖马自知无能为力,便欲起身了。 周并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当初分兵种的时候,你本来什么武器都使得不赖,还当我眼瞎?……我的父亲曾留给我一个武器袋,我只善于用刀,倒是从来没用上过。那东西就留给你了,反正我看你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究竟哪种武器,最称你的手。遇上看对眼的,就都收起来吧。” 这是周并第一次提及他的亲人,他至少有一个父亲。 肖马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进入一处布甲士兵的营地,他跟随一人的指引,走进了一个中型帐篷。 里面陈设整洁,肖马一眼就看见了深黑色的武器袋,正挂在帐篷一侧。 他伸手将之取了下来。 武器袋草草地卷成一个直径半臂长的柱形,却不知是由何种动物的毛皮制成。深黑的皮革软摸上去光滑无比,透凉的触感沁人心脾。 肖马将之铺在地上展开。 武器袋长度约有一米半,宽度约有半米余。它的内侧有二十个锁扣,可将武器竖着插入。 就算是较长的武器,也可放入其中卷起来,露出武器的柄部,需要用时,便直接拔出。 若背着足足二十把武器,肖马战斗能力,想必会大进一步。 这是周并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也许,也是周并的全部遗产。 武器袋的一侧,有一条背带。肖马将它重新捆好,便单肩背在了身后。 他已经想好了,将要收入的第一把武器。 “请问,阵亡士兵的装备,都放在哪里?” 问清了方向,肖马便来到了海边。 从阵亡士兵手中回收的武器,已分好了类别,装满数辆推车。 肖马记得,伊姆的刀,刀柄上刻了他的名字。 当时,肖马还笑他,这把刀从此以后都是你的,还怕别人偷了去吗? 伊姆憨笑一声,说人人的刀都一样,要是搞混了怎么办?这可是他的第一把武器。 肖马开始在一辆堆满腰刀的推车中翻找。 这些刀都染着凝结的血迹,有的破了一个缺口,有的弯曲变形,有的则直接断开,只剩下了一半。 有刀鞘的,只是少数,大都是在战场中遗失或者破损了。 肖马找到了伊姆的刀。 刀鞘保存完好。想来他一定是直到死去之前,都将刀鞘宝贝似的别在腰间。 刀柄上的刻痕歪歪扭扭,深色的血渍盖在上面,就像一块结痂的疤。 伊姆,这也会是我的第一把武器。 肖马把武器袋展开一截,将刀插入其中。 不论今后去到哪里,改换了什么身份,我都会替你保存好它。 次日,周并气绝。 肖马换上了一身暗红色的甲胄,代替了周并的军职。 军营之中的士兵,还有许多人,不知道肖马的名字。 如果不出意外,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身边,竟有一个坚级实力的营队长。当然,也包括那群游离在军营外围的佣兵。 第一百一十八章:国为羔羊,我为恶狼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伊戈骑马。他的身旁,是自己的父亲扎克雷。 两人的身后,跟着三百骑者。一面卷云大旗随风飞扬。 瓦西卡家族从南方来,正在去往诺曼都城,喀罗的路上。 三大家族服从尼古拉斯国王的召唤,将在今日聚首。 伊戈的一头细辩在肩后晃荡。他踢了一下程亮的马镫,转头面向扎克雷。 “父亲,我之前和您说的,您考虑好了吗?” 扎克雷皱眉。 “我和你说过了,我自有分寸。家国大事,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您也要答应我,向国外谏言!腾恩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若诺曼真联合腾恩,将兰斯吞并,那么腾恩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诺曼。狼的肚子是喂不饱的,腾恩就是一头贪婪的恶狼!” 伊戈说着,神情颇为激动。 扎克雷没有回答。过了片刻,他仍沉着脸。 “你所说的这些,你以为,有谁不知道?” 伊戈一愣。 扎克雷目视前方,继续道:“北方切尔西家族的拉耶夫,是趋炎附势之徒,腾恩势大,他早在盼着投机取巧,为自己谋利。中部乌特金家族的克罗温,则只信奉尼古拉斯一人的指令,说是愚忠也不为过。我们瓦西卡家族掌控南方,但势力最弱,又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可是,不论哪一任国王,从来都是将封澜港交给我们守护,现在又怎能将其拱手让给腾恩!” “别说了,伊戈。我答应你,向国王谏言。但是,你需知道君命难违,记得将家族存亡牢记心间。” 扎克雷面不改色,语气却渐显威严。 伊戈咬紧牙关,终于不再说了。 瓦西卡家族的队伍行过一处山包,远远地,便看见另外两支队伍,分别从北方和西方缓缓走近。 烈火旗帜的,是中部的乌特金家族。巨石旗帜的,则是北部的切尔西家族。 “扎克雷族长,克罗温族长,好久不见!”拉耶夫远远地招收,两道胡须,笑着翘了起来。 伊戈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了一边。 唯利是图的小人,哪有一个诺曼人的样子? 三个族长在前方说笑着交谈,脸上却尽是虚伪矫饰的神色。 另两位族长继承人,和伊戈并排走在一起,却相互没有言语。 他们小时候,是很好的朋友。但是现在,数百年的时间过去,三大家族利益相争,早已让三个孩子的友情,也随之破碎。 也许到他们不得不继承族长之位的时候,也会像身前的这三个中年男人一样,开始有说有笑了。 喀罗的城墙出现在伊戈的面前。 这是诺曼境内,少有的宏伟城墙。 牧民们居无定所,驱赶着牛羊迁徙,通常只住在方便搬移的毡帐中。 可是,在都城喀罗之中定居的,多是些商人。 他们靠着开采矿物,或者长途贸易为生,算是诺曼之中唯一的那一撮富豪。 伊戈也不喜欢他们。 诺曼人的生命,就应该和骏马一起,在草原上奔驰。 浩浩荡荡的骑者,通过喀罗的石板街道。 街上行人,还有两侧矮棚的商户,都纷纷退避。 诺曼王宫,是建在一座白石高台上的圆顶建筑。 三大家族的骑者纷纷下马,呆在原处。 三位族长登上白石台阶,往王宫行去。三位继承者也紧随其后。 王宫之内,铺了一张繁杂华丽的刺绣地毯。地毯巨大无比,将整个大厅覆盖,不见一丝白石的本来面貌。 这是数十年前,腾恩送来的礼物之一。 尼古拉斯国王已经坐在白石王座上面。 他头戴冠冕,身着一袭藏青色的华贵长衣。他的脸上沟壑纵横,额角处,还生了几块深褐色的老斑。 国王已经垂垂老矣,衰弱不堪。 他的年龄,比腾恩国王古斯塔夫大了一倍,即使长期服用丹人炼成的药丸,也无法逃避风烛残年的命运。 他随时可能死去。 这就是诺曼人的国王。 三位族长单膝跪地,抚胸行礼。三位继承人也跟着跪下。 “起来吧,我的孩子们。” 尼古拉斯的声音,就像一阵瑟瑟的秋风,在吹拂一颗即将枯死的老树。 六人站起。 “国王陛下,腾恩的军队已经抵达长城,在光墙之后驻扎。”拉耶夫首先说话。他的嘴角,仍是带着微笑。 “他们还提出了什么要求?” “他们没有让诺曼的骑兵,跟随他们去森林探索,只叫我们待在原处。” “照他们说的做吧。” 尼古拉斯颔首,浑浊的目光有些低垂。过了片刻,他又道:“拉耶夫,你再运送一批布匹过去。北方的天气还很寒冷,不要让腾恩的盟军受冻。” “是,陛下。”拉耶夫微笑抚胸。看他的样子,定已从腾恩王室那里,淘到了什么好处。 伊戈心中暗道,不让诺曼的骑兵跟随出城,只是以免发现什么珍宝,不好独吞罢了。 那个腾恩的副将说,落后的国家,自然会被淘汰。可是,一个连抗争都已经放弃了的国家,却连拼搏的机会都没有,便已被人踩在了脚下。 伊戈握着双拳,指甲嵌进了肉里。他看向自己的父亲。 扎克雷没有发现他的目光,上前走了一步。 他低头道:“陛下,封澜港也已被腾恩占领。此处是诺曼的贸易要地,让腾恩掌控,是否有些不妥?” 尼古拉斯笑了笑,却是笑得有些惨淡。 “待征服兰斯的战争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说着,竟是看向了伊戈。 “伊戈,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话想说?” 伊戈一怔,抬头看向国王。怒气眨眼之间,便消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深沉的悲恸。 国王的眼睛浑浊,但是慈爱的眼神,却如同一个祖辈,正看着自己的孙儿。 对视之下,他还发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复杂信息,在国王眼中一闪而过。 那是一种面对绝望的平静,就如同羔羊面对恶狼,老者面对死亡。 伊戈惊觉,诺曼已经像它的国王一样,在腾恩的威压之下,变得苟延残踹。 “我没有话要说,陛下。” 伊戈低下头去。 可伊戈不是老者。他只知道,他是一个正值盛年的诺曼人,就算为了虚无缥缈的尊严,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即使面对死亡,伊戈也不会畏惧。 他要化身一头恶狼。 第一百一十九章:不哭了,抱抱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雪莉由于考核失利,被逐出了激流屿。冯深自然是带她一起,来到了和风岛。 冯深拿到了《冰之法典》,且已突破坚级。 继续留在激流屿,冯深也学不到更多了。当然,离开激流屿的原因,当然还包括这个跟在他身边的女孩。 作为“风之女”星野凉的朋友,冯深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当他把雪莉介绍给星野的时候,后者立刻便露出了若有所悟的表情,朝冯深窃窃一笑。 冯深可不会脸红,只是有些无奈。 “真的只是朋友……” “当然,只就目前来说嘛。”星野笑着,不依不饶。 雪莉的耳根当时就发烫了,低下头去,连反驳都觉得难堪。 和风岛上丛林密布。林中有数十座木屋,排成一列,是木系魔法学徒的住所。 此时,冯深正待在一间木屋中,雪莉依旧住在隔壁。 冯深细读着手里这本札记式的《冰之法典》,愈发地深陷其中。 其中记载的魔法,大都是由水系魔法演变而来。不过,冰相对于水,不论攻守,强度自然高了不止一倍。 从一环魔法开始,冯深早已将这一本法典,从头到尾记得烂熟。其中,最让他不解,也最吸引他的,则是法典末尾的那唯一的一个十环魔法。 【鉴于我自身实力有限,此魔法只在理论上可行,还未付出实践……】 这是本书中,除了前言以外,难得的以第一人称叙述的备注。 创立一系魔法的旷世奇才,即使是被放逐的流浪法师,实力也绝不会弱。而他竟会以自身实力不足为由,没有将一个魔法付诸实践。 冯深既然想到了此处,便直接将书翻到末尾,朝那一个十环魔法看去。 “冻结”。 这就是它的名字。相对于其余低环魔法的名称来说,实在是平平无奇。 魔法咒语长达一页有余。而它的法阵也庞杂瑰丽,其中的线条穿插反复,几乎不留多少空隙。 而要是在施法时将之画出,大概会有半个足球场一般大。 冯深不禁感叹,不要说魔力不足了,一个人在没有法戒加持的情况下,要把这个法阵完全画完,也许连体力都会透支。 然而,它的作用,在书中却没有记下。 “冻结”?也许这样的一个强大魔法,不论什么事物,都可以冻结得了? 门敲响。 冯深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只有她的敲门声,才会这样轻微却清晰。 “进来吧,雪莉。” 嘎吱一向,雪莉进来了。 冯深见雪莉一幅不苟言笑的认真表情,有些好笑。 “你怎么了?” “我想好了,我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受了布利斯夫人的热情款待,我却在这里白吃白喝,这怎么行?” 冯深笑道:“你今天不是才去帮她打理了花园吗?那各式各样花朵,可有千百株之多,也亏你有这个耐心。” “我不是说这个!”雪莉坐到了冯深旁边,脸一下子凑近,“我可是个魔法学徒。” “当然……”冯深一怔,往后缩了一下,眨眨眼睛。 之前,她被驱逐出激流屿的时候,维纶的态度可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雪莉的情绪一度十分低落,而冯深又恰巧对怎么安慰女孩不太擅长。 现在雪莉又提起“魔法学徒”的身份,冯深便以为,她又想起了那段伤心回忆。 冯深正在措辞,却见雪莉的眼神坚定得不同以往。 “冯深,教我冰系魔法吧。” 雪莉的神情,简直就像在说,冯深,嫁给我吧。 冯深有些为难。 “我理解你。可是……冰系魔法需要大量的幻气贮备,才能将原本属于水系魔法的幻气类型,转换过来。我也是达到了流级顶峰的实力之后,才堪堪成功。” 冯深说得委婉,言下之意却很明显,雪莉,你是个好人,但你还不够优秀。 雪莉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冯深赶紧道:“当你达到流级五星的实力,我们就尝试学习冰系魔法。怎样?” “我到现在,也才刚刚步入流级。等我达到坚级的时候,也许早已过了百年。” 冯深心中一动。 一百年后,你的模样只会褪下稚气,变得更加成熟,而我恐怕已成了一捧骨灰。 不过,冯深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未多愁善感。 现在,把雪莉的心情给安顿好,才是第一要务。 冯深绞尽脑汁,突然回忆起,自己的实力之所以会大步提升,除了身为丹人的绝顶天赋外,还是因为经历了一场苦战。 冯深曾被一头六级幻兽,独角巨鲸吞入了肚中。 而巨鲸的幻珠,被莱特的魔法碾碎,除了让冯深的实力猛增,也可能是他对冰系魔法如此敏感的原因。 可是独角巨鲸本就稀少,就算找到了一头,难不成还要让雪莉冒着生命危险,也被吞下去一次吗? 就在冯深将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雪莉,你说你是在一场海难里出生的。当时,那场海难是因何而起?” 雪莉一愣,半晌没有说话。她显然是不想去拾起,那一段悲惨的经历。 “那是一头二级幻兽,足有小半条货船那么大。它皮肤光滑,长着一对象牙,大概是冬季缺少食物,才跳上船只,对人类发起了攻击……” 雪莉艰难地说着。 冯深却开始沉吟。 同样是来自冰洋的海兽吗?那么,就还差一个条件。 “它的下场怎样?” “它应是饿得慌了,叼起我的母亲,就一股脑儿地吞了下去。父亲和十余个水手,拼上性命想要救人,可他们都未拥有幻气,只让海兽受了轻伤。等到一个扎着一头细辫的诺曼少年,带人跳上船来,才结果了它的生命。他们本是来接收货物的。” “然后呢?” “剖开它的肚子,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只有我在抢救之后,活了下来。” “幻珠碎了?” 雪莉皱眉。 “你怎么知道?母亲临死时,苦苦挣扎,狠狠地将它的幻珠揉碎了。这些事情,父亲只对我一人说过。” 冯深竟忽然笑了起来。 雪莉大怒:“你竟然笑!” 说完,她的眼中已盈满了泪水。 冯深一急,慌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母亲很勇敢,我没有别的意思!听我说雪莉,你真的很幸运。” 雪莉在被维纶驱逐之后,本就一直在强装坚强,此时又被冯深连连地揭开伤疤,终于忍受不住了。 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两串泪水扑簌簌的落下,哪还会听冯深的解释? “不哭了,不哭了……” 冯深赶紧为她擦拭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最后,他干脆捏住雪莉的双肩,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 第一百二十章:飞禽信使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许久之后,雪莉哭得累了,才渐渐缓过气来。 “你干嘛?让开!” 雪莉一把将冯深推开,起身就要走了。 “等等!”冯深立刻追去,“你听我说,也许,你就是为冰系魔法而生的。” 雪莉已将门打开一半,听了这话,才停下来。 “什么意思?” 于是,冯深立刻将自己被海兽吞吃的经历,复述了一遍。他的语速极快,生怕雪莉要走。 “可是,这个经历也许只是让你的实力,得到了提升,和冰系魔法没什么关联。” “但我们可以试试。” 雪莉考虑了会儿,关上门,重新坐下了。 “我要怎么做?” 冯深一喜,把桌上的法典拿起来,翻到了前面。 “照这个说的做。你也许会像我一样,觉得不适。如果忍受不了,记得立刻放弃,以后一定还有机会。” 雪莉柳眉一竖。 “你都能忍受,凭什么叫我放弃?” 冯深赶紧低头认错,闭口不言了。 雪莉夺过法典,正要看去,却又忽然把头一扬。 “还有,以后不准这样忽然抱我!” 雪莉的眼神有些狠戾,但眼眶却还红着,便像一只要抢夺胡萝卜的小兔。 冯深看着她,嘴角翘起,却忘了说话。 雪莉坚持了几秒,脸开始泛红,终于哼了一声,把法典举到面前。 半晌之后,雪莉合上法典,递还给冯深。 “我明白了。” 冯深点头。 “我会保护好你。” 雪莉双眼合上,不一会儿,身上便腾出了一阵稀薄的蓝色幻气,萦绕不去。 她的鼻尖开始冒汗,眉头渐渐皱起。 显然,将幻气在胸中凝结的过程,并不轻松。 冯深明白,在此时要保持安静,绝不能打扰到她。否则,轻则前功尽弃,重则内脏受损。 冯深探头,朝窗外张望。学徒们正在试咒场或者图书室,住宿区内空无一人,但他还是将窗户紧紧合上了。 雪莉的几缕细发,被汗水黏在了额头。她胸口起伏,开始大口喘息。 冯深结了个一环法阵,一圈冒着冷气的白冰,便将雪莉圈了起来。 温度渐渐降下,雪莉眉头稍稍舒展,显得轻松了一点。 时间从下午到了傍晚,雪莉还未完成转化。她受的痛苦,比冯深多了一倍不止。 冯深如坐针毡,只有盯着雪莉干着急,却再帮不上什么忙。 终于,雪莉睁开了眼来。 她的脸色煞白,但眼中寒芒一闪,紧接着,嘴里也叹出一口冰霜一般的冷气来。 雪莉完成了转化! 冯深如释重负,挥去了那一圈用来降温的白冰。此时,她一定也如当时的冯深一般,感受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凉爽。 “恭喜你,雪莉小姐,你现在成了冰系魔导师的第一个学徒。” “少来这套。”雪莉翻了个白眼,“快给我看接下来的内容吧。” “你刚刚转化完成,需要休息。以后你多的是时间来学习。” 冯深说完,却见雪莉已经快要倒下了,便将她扶到了自己床上。 “先睡一觉吧,做个好梦。” 雪莉呼出口气,便沉沉睡着了。 冯深为她脱去鞋子,掖紧了被子,便走到桌边坐下,点起了一盏蜡烛,开始继续研究法典。 翌日,雪莉在清晨醒来,却发现冯深正抱着双臂,低着脑袋呼呼睡着。 他的面前,《冰之法典》还翻开放在桌上。 “傻瓜。”雪莉嘟囔一句,便轻轻打开房门出去了。 早间的薄雾还在树林里漂浮,她的脚步轻快。 雪莉照例去为木系魔导师,布利斯夫人打理花园。这是她极力为自己揽下来的活。 可穿过树林,布利斯夫人已经站在花园里了。 她眼眉低垂,手拿着一柄漏壶微微倾斜,脚边是一株开得旺盛的青色花束。 雪莉有些诧异。 “夫人,您起来得这么早。” 布利斯夫人抬起头来,对雪莉微笑。 “我知道你每天都这么早来。平时,见你在木屋里面细心钻研魔法的样子,又不忍打扰,今天正好起得早了,就在这里等你。” 雪莉受宠若惊,微微躬身。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我们曾聊过,你的父亲在当水手,行踪不定,因此寄信去码头,常常要过很久,才能收到回音。最近我得到了一本古精灵的魔法典籍,里面的木系魔法非常有趣,竟可以和动物沟通。只是,我的研究还不太透彻,只是训练了几只飞禽信使罢了。” 雪莉瞪大了眼睛。她十分讶异,却不仅是为了古精灵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更是为了布利斯夫人话中的意思。 “夫人,您是说……” 布利斯夫人放下漏壶,别了一下耳边的一缕发丝,微笑着挥手。 “跟我来吧,和星野一起,帮我试试信使们管不管用。” 雪莉强抑住内心的欣喜,赶紧跟了过去。 布利斯夫妇两人,都对维纶颇不待见。 两人潜心魔法的研究,却常常听说维纶仗着魔导师的身份,趾高气扬,染指商贸,甚至政界。不仅如此,他每次驱逐的学徒,也是七大魔导师中最多的。 这样一个爱慕虚荣,却对魔法研究贡献极少的老头,常常是布利斯夫妇私下里的嘲弄对象。 而雪莉又是如此一个勤奋知礼的女孩,被维纶驱逐之后,布利斯夫人自然是对她生出了不少同情。 来到布利斯的法师塔门口,星野正在等待了。 “夫人,早上好。” 星野打了招呼,随即便靠到了雪莉的身边。 “雪莉妹妹,冯深呢?” 雪莉比星野大了一百岁不止,可是在星野看来,她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妹妹罢了。 “在睡觉呢。”雪莉脸上一红,眼睛看向了别处。 星野一笑。 “昨天,飞禽信使只用了不到半天,就成功把信送到了疾雷岛。我们的几个朋友,正从那边过来,今天就会到。你的信,一定很快就可以送到你父亲手里的。” “谢谢……” 雪莉已不止一次听冯深说过他的几个朋友了。今天就要认识他们,雪莉不禁有些紧张。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们不是还有一个朋友在腾恩吗?腾恩封锁了与兰斯的通信道路,也许飞禽信使可以跨过海峡,和他取得联系。” 星野笑道:“我们的那些朋友过来,也正是要写一封信,给他寄过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噩耗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到了上午,孙一,艾菲,李吟三人抵达码头。 艾菲牵着李吟的手,快步走了过来。 她好久没见冯深和星野,分别给了他们一个热情的拥抱。 雪莉脸上泛红,自我介绍之后,艾菲看她软软糯糯的样子,拥抱的时候,更是将她的脚尖都抬离了地面。 孙一偷看星野,却显得有些拘束。 他发现星野的脖间,有一根细绳挂着。细绳底下的东西藏在外衣里面,看不见。 一行人跟随布利斯夫人,登上了法师塔顶层的露台。 雪莉把薄薄的信纸,扎成一卷,交给了布利斯夫人。后者手里,正捧着一只海鸥。 这海鸥已被魔法驯服,小眼睛泛着淡淡的绿光。 “去吧,去找白玫瑰号。” 布利斯夫人说完,便把海鸥放飞了出去。 “它真能找到我父亲所在的那条船,然后带着回信飞回来?” 雪莉看着它在头顶盘旋了一圈,往一个方向飞走了。 “动物没有灵魂,操控它们,就和操控植物一个道理。”布利斯夫人解释道,“你已和我说了白玫瑰号的航行线路,又描述了绘在它船头的那朵玫瑰,我就用魔法,将这些简单的信息,连带着收取回信的命令,刻在了它的脑子里。” 听完,众人觉得神奇的同时,又都深感可惜。 若是知道肖马所在的位置,便也可以和他取得联系了。怎奈和肖马失散之后,众人就再未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冯深心念一动,转而问道:“夫人,你说动物没有灵魂,也就是说,这个魔法不能对人施放了?” “当然不能。我知道在腾恩,有一种拥有黄色幻气的武者。也许他们之中,有人会觉醒操控人类意识的能力。只是,我还暂未听说,有魔法师可以做到这一点。” 冯深若有所悟,点点头,便将手里的一小捆信纸,递了过去。 写给特里维的信,说了众人在七弦群岛的现状,也问了他在赤阳武器库的情况。最后,当然也叫特里维代替大家,问候了奎恩大师。 布利斯夫人在身前结了一个法阵。 高高的云层之上,传来一阵遥远高昂的啼鸣。 一只大鸟俯冲下来,距离近了,才张开翅膀缓缓降下。 它停在了露台边的石头围栏上。 这是一只信天翁。它的臂展达到五米,眼睛里的绿光,比海鸥浓上了一些。 为了长途跋涉,布利斯夫人不仅找来了更强健的飞禽,也施加了更强大的魔法。 在它的腿上捆好了信件,它便展开巨翅一扇,鼓起一阵大风,朝着千里之外的腾恩南境飞去。 一行人都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了数天。 给特里维的信,由于路途遥远,未有回音倒还正常。可是,就连雪莉父亲的回信,竟也没有收到。 雪莉不禁怀疑,飞禽信使的魔法是否已经失效。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那只海鸥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布利斯夫人终于将雪莉叫去了法师塔。 布利斯夫人送走海鸥,信纸还卷成一圈,没有打开。 “这是才送到的信。飞禽信使上的魔法没有出现问题,应该只是在你父亲手里多呆了几天。” 雪莉心中疑惑,但更多的还是欣喜。大概,父亲是被飞禽信使吓了一跳,因此才许久没有回复吧。 她赶紧将信纸展开,越往下看,脸上的笑容却也渐渐凝固起来。 信不是父亲写的。 【雪莉,还记得我吗?皮克大叔我,可是和你父亲一起,见证了你的诞生哪。自从遇到那头冰层之下的幻兽后,好心的船长大人,就转而做起了腾恩的生意,不再去诺曼了。 毕竟,如果白玫瑰号,还频繁地去往封澜港,你的父亲故地重游,哪里受得了这一次次的刺激呢?……】 雪莉看到此处,仍未明白,为什么父亲没有亲自回信?她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却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雪莉继续往下看。 【可是最近,腾恩不知为何,封锁了与兰斯的贸易往来。 我们本计划在兰斯境内奔走,可是兰斯邦国之间,商船实在太多,白玫瑰号又长期走的前往他国的航线,初来乍到,根本没有利益可图。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去诺曼,可是就连诺曼的封澜港,也被封锁。 于是,船长大人在耗费了大量资源,却一无所获之后,终于决定将一批货物,绕过腾恩,送往西沙之地埃其。 而不幸的事,也在这时发生。一群海盗袭击了我们……雪莉,你的父亲很勇敢。他甚至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刀。所有的货物都被抢走,但我们逃了回来,到达兰斯海域的时候,那群畜生终于不敢再追。 我们将你父亲的遗体带了回来。雪莉,他是个英雄……】 雪莉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咬住嘴唇,没哭出声。 布利斯夫人见状,赶紧走过来蹲下,抚着雪莉的背。她只瞥了一眼信上的文字,便大致明白了起因经过。 丧亲之痛。 布利斯夫人知道,此时此刻,不论说些什么,都没有用。 她静静地安抚着雪莉。 半晌,雪莉才终于缓缓回过气来。 “夫人,我想一个人静静……” 布利斯夫人点点头,牵起她的手,穿过百花园,亲自将她送到了木屋。 布利斯夫人将雪莉拉进怀里,将她的头放在了胸前。 “雪莉,我可怜的孩子,珍惜眼前的人吧。想想从前,你父亲曾对你说的话,他一定也希望你能够坚强……” 雪莉脸上尽是泪痕,却已不再哭了。她捏紧了那一对还稍显稚嫩的拳头。 “谢谢您,夫人……我不能再当小孩子了。” 布利斯夫人目送她开门走进房间,心中暗道,你正是从未有机会当一个孩子啊,雪莉。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在看着她们。 冯深守在窗前,待布利斯夫人离开之后,才起身去敲雪莉的门。 门内久久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任何的声音。 冯深没有说话,但他明白,雪莉一定知道自己在门外等她。 她一定会开门的,就像从前在激流屿时一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乱世之中,一席之地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坐在雪莉的对面,听她诉说。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叙述他人的故事。她没有哭。 雪莉说完了,冯深沉默着,等她继续。 “我不是孩子了。”雪莉直视着冯深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顿了顿,她沉声道:“我想为父亲报仇……” “好。”冯深不假思索。 冯深早猜到了雪莉会这么说,现在,唯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解开她的心结。 时间不会冲淡一切,就像这一百多年过去,雪莉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母亲因何而死。 而现在,她也更永远不会原谅,那一群杀死她父亲的海上强盗。 “我会和你一起。”冯深接着道。 “谢谢你。” 雪莉把头转向了窗外。夜幕正在低垂,夕阳光被枝叶切碎,落在了林间的草地。 “不客气。而且我想,我的那些朋友们,也会乐意前往。毕竟,他们一个个都不是能闲得住的人。这些天来什么事也没有,该把他们无聊死了。” “你们以前的生活,都很有趣吗?”雪莉眨眨眼睛。 小时候,她随父亲在海船上晃荡,举目望去全是海水,哪有什么玩的?到了近几年,她又在激流屿学习魔法,每天要做的事情,除了冥想,便是记忆魔法,更是枯燥无味。 冯深笑道:“倒也不是多么有趣。只是我们从前,可供消遣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难得有人会无聊。手机,游戏,网络,等等这些东西,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你就不能解释给我听听?”雪莉有些不高兴。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冯深耸耸肩,“但不是现在。” 雪莉撇撇嘴:“你又这么说。真不知你心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忽然,她撑着桌子,把脸凑了过来。 “有关于我的吗?” 她的眼神有一丝狡黠,但更多的,是还未隐去的悲伤。 冯深被她吓了一跳。 “什……么?” “没什么。” 雪莉在桌子上一撑,顺势站了起来,为冯深开门。 “天晚了,你回去吧,可别在我桌子面前睡着了。明天早晨,我会来找你。” 冯深不明所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索性不再去想雪莉的言行里的用意,只想着,这次若是将海盗击溃,不知是否能够像激流屿的藏书塔一样,获得一些所谓的“战利品”。 海盗的巢穴,应是建在一处隐秘的海域,那里,是否又有什么遗迹可供探索? 《冰之法典》便是遗落在兰斯周边的某处小岛上,然后被发掘出来的。 或者,即使没有什么珍奇异宝,一座遗迹至少也可以加深自己对这个异世的了解。 冯深想得兴致勃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只不过,这些东西都需要一定的运气,才能够撞得见。 冯深并不相信天上掉的馅饼,总会砸到自己头上。不过,有些已经存在的东西,却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比如,海盗所在的那一片隐秘海域;比如,那些海盗的船只;又比如,那些活生生的海盗,以及他们身上的装备。 最后,冯深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足以让他安睡的想法。 他要借此机会,在这个乱世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第二天,冯深和雪莉,便将其余几人聚集在一起,准备告知他们复仇海盗的计划。 当时,艾菲正仰着头,瘫在一张椅子里面。 待两人邀请他们一同前往的时候,艾菲便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太好啦,太好啦。我最近闲得就像一听鲱鱼罐头,都要发臭了。” “可是,鲱鱼罐头本来就很臭啊……”李吟善意地提醒。 “连你也欺负我!”艾菲把李吟推来推去。 李吟被晃得头晕了。 “没人欺负你啊……” 艾菲瞥了孙一一眼,便没再说话。 星野说道:“走之前,我要去向布利斯先生请示一下。他教我的风系魔法,正好可以在这次用上。” 布利斯夫妇听了他们将要离开的原因,都一致赞同。 海盗在兰斯声名狼藉。七弦群岛本就会定期组织学徒,抗击海盗,除了为民除害以外,也是为了给他们增添一些实战经验。 一行人向布利斯夫妇告别,便踏上了前往卡法邦国的帆船。 那里是白玫瑰号的停泊处。 一路风平浪静,第二天上午,他们便来到了卡法北岛,在码头找到了白玫瑰号。 白玫瑰号伤痕累累。 它的船身上,才用木板打了几处补丁。船头处,用白漆所绘的硕大玫瑰,也掉了大片的颜色,十分斑驳。 一行人走过栈桥,只见甲板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人的踪影。 “我们是不是,登上过这艘船?……”孙一忽然问。 冯深点头:“是,从腾恩来时,我们就是乘的它。” 这不得不说是一段冥冥中的因缘。 谁知道当初随意登上的一艘货船,竟然就是雪莉诞生,成长的地方。 他们在船尾找到了皮克。后者正孤零零地靠着船舷,望着白涛阵阵的海面发呆。 月光揉碎在海浪之中,腾起的水花就像银粉。 “皮克大叔。”雪莉唤道。 皮克转过脸来,形容枯槁,没有半点当初的乐天模样。 “雪莉!你怎么来了?” 皮克一瘸一拐地走来,他的大腿上绑了一层绷带。 雪莉赶紧去扶他,重新靠到了船舷上。 “我已经离开激流屿。我……来看父亲最后一面。” 她目睹了白玫瑰号和皮克的惨状,不忍现在就说起复仇的事。 若提出来了,皮克等水手,一定会固执地一同跟随。 “这些人是……”皮克打量了一下冯深等人,随即恍然,“腾恩的小伙子,是你们!” 冯深微笑道:“皮克大叔,好久不见。我们已经成了雪莉的朋友。” 皮克啧啧称奇:“命运的安排,真是难以预料。” 随后,他带一行人去到了船长的舱室。 船长有些谢顶,正低垂着脑袋,翻看近日的惨淡收支。 他正点着一根雪茄,室内青烟缭绕。 船长自然也认得雪莉,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来意。 “我们把你父亲的遗体保留着,只等你来,一起参加他的水葬仪式。你的父亲是勇士,你应该为他骄傲,雪莉。” 雪莉点点头,眼眶一红,却是紧紧抿着嘴唇。 第一百二十三章:制定计划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清早的海风,咸涩而清凉。白玫瑰号驶出码头,到了一处远海停下。卡法北岛是一座小小的缩影。 洁白的船帆将下一半。全体船员整齐地立在船头的甲板上。 他们大都负着伤。 伤得轻的,身上绑着一两处绷带。伤得重的,整个脑袋都被缠成了木乃伊的样子,只露出个眼睛,腋下还拄着两根拐杖。 冯深等人站在雪莉身后,也是神情肃穆。 九具用白布包裹着的人体,被两个穿着白蓝上衣的水手抬了出来。其中,就有雪莉的父亲。 海风吹拂九张白布,就像母亲安抚襁褓里的孩子。 雪莉咬着下唇,微皱着眉头。她眼神坚定,目视前方,竟看不出悲伤的样子。 名叫欧文的船长,走到水手的队列之前,拿出一个本子,开始念诵悼词。 “勇士”,“英雄”……一句一句的赞美,从他的口中缓缓道出。 “海神会拥抱他们。从今往后,他们会为白玫瑰号保驾护航。” 欧文说完,一队水手便将九具人体,一一推入了海中…… 午后,他们问明了遭遇海盗的地点,却仍未向任何人提起复仇的计划。 冯深等人告别白玫瑰号的水手,回到了从和风岛借来的船只。 “我们直接去那一片海域搜寻,不信找不出他们!”孙一在看了海葬仪式之后,便已义愤填膺。 冯深摇头道:“海盗行踪不定。而且我们还不知他们里面,是否有实力高超的强者,不能贸然行事。” 星野提议道:“不如我们装扮成商船,守株待兔。” “这样依然冒险。”冯深否决之后,沉吟了片刻,说道,“让我扮成人质,潜入他们的巢穴,探明了情况之后,便找机会,向你们发送信号。” 雪莉立刻反驳道:“这不是更加冒险?况且,你既然被困,又怎么发送信号?” “危险无可避免,只看能否更有意义。”冯深摊摊手,“至于信号,我可是个魔法师。” 说完,他便在手中结出个一环法阵来。 一小团雪花在他的手中爆开,像是白色的迷你烟花。 “控制它的大小,只不过是使用幻气多少的问题。一团雪花在云层之下炸开,这样的信号,够明显了吧。” 星野笑道:“要这么说,也许我才更适合潜入巢穴的任务。” 她一说,其余人便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与风元素化为一体的隐形能力,来去无踪。而且她在和风岛学习之后,也已对风系魔法得心应手。 孙一接道:“那我跟你一起。” 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艾菲的眼神更是不怀好意。 孙一有些发窘。 “本来每个人都得有事做嘛……” 决定了大致的人员分配,不久之后,作战计划便大致拟定好了。 孙一和星野两人单独乘船。在被海盗发现后,船上船员便立刻撤离。两人留下,装作被吓倒的模样。 剩余众人,便依靠李吟的眼睛,在远处来观察计划的进展,并且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远远跟随。 李吟沉默寡言,却比艾菲勤奋得多。 她一有空便冥想修炼,汲取游离在虚空之中的黄色幻气,来加强自己的视听感知。 这些天来,她只要发动能力,便会发现金色眼瞳的所视距离,变得越来越远。 她有自信,能够在对方无法看到自己的情况下,准确定位敌人的位置,即使是在空无一物的海面。 当孙一和星野两人抵达巢穴之后,他们便在远处等待信号。 云层之中,出现一个漩涡,则代表可以进攻。若出现两个漩涡,则代表按兵不动,他们也会找到机会,尽快撤离。 这样的信号虽然不太明显,但是也更不易被海盗察觉。 既然如此,计划的唯一漏洞,便在于——孙一的演技。 孙一犹豫道:“我可以直接装晕吗?……” “当然……但是记得在被拖走的时候,要配合一点。否则,你的身板太硬……可能会引起怀疑。”星野妥协了。 最近,由于腾恩封锁了与兰斯的贸易通道,许多海船都难有生计。冯深等人雇佣了一艘船只,也并未花去许多钱币。 只是,许多人都听说了白玫瑰号的遭遇。当听到目的地的时候,船员们有些紧张,但那艘海船的船长,犹豫之后,仍是答应了下来。 “我们真的只需远远地跟着?” 船长打量他们一眼,却见这些人,都是两百岁不到的模样,难免为他们担忧。 冯深点头笑道:“放心,我们那两个朋友,有能力自保。若要战斗,也不需要你们出手。” 两艘船只,当天就出发了。 船只一前一后,即使在夜间,也没有停下。 待第二天上午,他们终于即将到达,白玫瑰号遭难的地点。 李吟的眼睛泛着金黄,远远地,便看到了那一片被当作地标的礁石。 “可以分开了。”李吟对船长说道。 后者本还拿着望远镜,在海面苦苦搜寻那片礁石的踪影。这时,他听了李吟的话,也只有一愣,便遵从了雇主的要求。 冯深,雪莉,李吟,还有艾菲所在的船只,缓缓停下,抛锚呆在原处。 星野和孙一,则继续往前航行,直到在天边化为一个小点,然后消失在了海雾之中。 李吟把着瞭望台上的木栏,目视前方。她神态严肃,却还没有显得吃力。 许久之后,李吟说道:“他们就位了。” 冯深点头:“剩下的,就是等待了。休息一下吧,李吟。” 李吟摇摇头,却道:“还是继续观察为好,以免有什么意外。” 她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连头都没有侧一下。 看着李吟的背影,冯深也只有摇头作罢。 冯深转身,却只见艾菲正拉着雪莉的手,躲在一片阴影之下,不知要干嘛。 “雪莉,我教你一个游戏。我自己发明的!” “什么游戏……” 艾菲狡黠一笑,便从兜里掏出了一叠硬纸片。那竟是一副她自制的扑克牌。 艾菲孜孜不倦地,便讲解起他们美国纸牌的几种玩法。 雪莉开始时还有些拘束,但却越听越有兴趣,到了最后,她竟是迫不及待地,便想和艾菲玩上一局了。 冯深撇撇嘴,唯有悄声叹息。 “冯深,你也来吗?人多好玩。”艾菲笑着挥手,招他过去。 “不了……我有空的话,还是记一记法典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冰壳之战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日头渐渐升到头顶,太阳变得有些毒辣。 李吟还未见到海盗的身影,她的额头开始生出细汗。 艾菲也不和雪莉玩牌了,跑到李吟旁边去扇风。雪莉干脆直接召出一面冷气扑面的冰墙,立在了众人身后。 甲板上的船员们,见了这样的奇景,都纷纷感叹,没有想到这一行少年其貌不扬,其中却有魔法师的存在。 这时,李吟终于说话了。 “来了。” 冯深点点头,示意船长可以收锚了。 李吟说道:“海盗船有两艘,正在快速接近他们。船员已经开始撤离。” 冯深道:“我们缓缓跟上去,先去接应船员。” 两艘船只相距百里有余,冯深等人所在的船只,又故意放慢了速度,因此,直等到数小时后,划着小舟的数十个船员,才陆续登上了甲板。 又过了半晌,冯深看向远处,却只见一大片海域,正被一团浓雾包围。 浓雾遮天盖地,其中甚至不见天光。 冯深暗道不好。 “李吟,看得见雾里的情形吗?” 李吟眼中金光闪烁,已有些吃力。 “勉强可以……但再过一会儿,就需要靠得更近一些了。” 凭星野的能力,暂时驱散一片浓雾并非难事,可是现在,显然还不是应该暴露实力的时候。 冯深心如悬旌。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之下,竟会有海域升起如此的大雾。 这不合常理,却究竟为何? 若是继续前进,说不定就会引起海盗的注意了。 “抛锚!我们暂时停下。李吟,你收回视线,优先警戒周围。” 哐当一声,沉重的船锚再次沉入水下。 李吟回目四顾,却忽然脸色煞白。 “我们……被包围了。” 冯深心中一凛,赶紧朝周围望去。 不过,以他的视角来看,一望无际的海面,还未有一艘船只的影子。 “海盗有几艘船?现在撤离还来得及吗?” “接近十艘……我们不论从哪个方向走,都会被拦截。” “这怎么可能!”冯深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已经故意远离了孙一两人被劫走的地点,并且,甲板各处也都安排了数个领航员,拿着望远镜时刻警戒。 除非那数艘海盗船上,都分别有人和李吟一样,拥有如此视力的眼睛,否则,他们怎么可能率先知道众人的位置? 并且,包围圈如此之大,目前的他们,应该互不可见,那又是如何作出了合围之势? 冯深心中疑云密布,仍是咬牙道:“准备战斗……” 船长大惊。 “我们的船员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苦战,我们会送死的!” “立刻带你的人躲进船舱,不要出来。” 冯深不自觉间,已经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他自然也知道,那些平常只管搬运货物的水手,若与那些刀尖舔血的海盗们交战,只有死路一条。 “李吟,你继续监视他们的动向。艾菲,拿上你的弓箭,再回到瞭望塔上。雪莉,你跟我来,绝不能让海盗登上我们的船只!” 冯深说完,便带着雪莉走下瞭望塔的阶梯,来到了甲板上。 这时,海天交界处,已经隐约可见几艘挂着黑帆的海盗船,正在破浪而来。 “待海盗距离更近一些,你就和我一起,将海面冰封。记得看准时机,我们要毁掉他们的船只!” “明白!” 雪莉攥紧了拳头。复仇的时刻,已经提前到来。 十艘黑帆海盗船的船头,都有一根包着铁皮的尖锐撞锤。 若是它们速度不减,交叉着撞上了这艘细小的货船,顷刻间,后者就会像一个被用力捏住了的纸团,碎裂得面目全非,然后沉入海底。 海盗船们急速接近,已经可以看到那些站在甲板上的凶悍海盗。 他们蓬头垢面,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弯刀和钩爪,张开了满嘴黄牙,哇哇地大叫,便好似一群丧失了理智的疯子。 “雪莉,准备……” 冯深轻声提醒后,嘴里便开始念出一长串的咒语。他的手里画着一个三环法阵。 原本属于水系魔法的蓝色线条,已经变得很浅,便如冰霜一般,外层泛白,只在线条内层,包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蓝。 雪莉同样开始念咒结阵,只是她的速度比起冯深来慢了许多。 不过,她也终于是在海盗到来之前,结好了法阵。 十艘船上的海盗,加起来足有数百人。他们有的已经抛出了抓钩,想在撞锤击破货船船身的时候,便顺势登上甲板。 “冰封!” 冯深和雪莉同时大喝,便将身前的法阵一起往向甲板上一按。 货船之下的海面瞬间封冻,紧接着便向四周蔓延。 “咔嚓!咔嚓!……” 坚硬的冰壳不断伸展,如同一朵盛开在海上的大花,撞上了十艘飞速接近的海盗船。 “嘭!嘭!嘭!……” 数艘海盗船的船头,瞬间被卡在了冰壳之中,扭曲变形。甚至有一艘船由于速度太快,半条船身都被撞碎。 冰屑飞溅。 海盗们也绝未料想到,竟然会在这时突生异变。他们把持不稳,跟随惯性,便直直地飞出了甲板。 “艾菲!放箭!” 冯深大喝着,便从甲板一跃而下,在冰壳上翻滚了一圈。与此同时,数道泛着绿光的毒箭,也从瞭望塔上洒下,眨眼之间,便夺取了数个海盗的性命。 鲜红的热血,在洁白的冰壳上溅射开来。 冯深的肩膀和后背被砸得生疼,但他顾不上许多,咬着牙齿,双手结了一个法阵,便往身前一推。 十余根冰刺轰射而出。 海盗们正吊着绳索,从船上落下,此时还未踩实,便被击落到了冰壳外围的海水之中。 冯深之所以要急速制造这个空隙,便是要在海盗们群起围攻之前,争取击杀更多的敌人。 “雪莉,掩护我!”冯深头也不回地喝道。 雪莉在甲板之上,念咒结阵,一面高达五米有余的冰墙便挡在了冯深之前。 冰墙是半透明的,透过它看出去,数十个海盗已经踏上了冰壳,朝着货船冲来。 同伴的死,激发了他们的斗志,让他们变得更加狂躁。 海盗们的弯刀泛着寒光,眼睛闪耀着兽性的凶光。 冯深双手一合,闭上双目,蓝色幻气在身上升腾而起,却是冒着森然的冷气。 一只大鸟的形态渐渐聚成。 “出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冰雕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幻气聚成的冰晶大鸟,在冯深的身后展开了巨翅。 风雪在冰壳上鼓起,温度骤降,直抵冰点。 数十个海盗,被冰墙阻隔,便要从两侧绕过来。 冯深双手结阵,在身前的冰墙上一按,由雪莉召出的冰墙,便顷刻间,碎成了无数冰屑,浮在身前。 冯深双手一抬,魔法冰墙便化为了一片冰雨,升至高空,在货船四周从天而降。 整个过程在眨眼之间,冰墙的存在,让冯深的施法更为顺利,便如就地取材。 冰雨比刀刃还要锋利几分,海盗们被刺中之后,多是惨叫着摔倒在地,只有少数人伤及手臂,还凶神恶煞地朝前冲来。 艾菲在瞭望塔上轮番射出箭矢,无时无刻不在夺取他们的性命。 被绿色幻珠加持过的毒箭,对于没有幻气护体的人来说,便如死神的手指,只要触及,就再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是,奈何海盗实在人数众多,团团围住货船,就像一群黑蚁围住一块面包的碎屑。 他们喊声震天,悍不畏死,若非一群丧失了理智的疯子,便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凡人。 可是,冯深心中没有丝毫怜悯,他们没有给自己一行人机会,冯深也同样不会手下留情。 包围而来的海盗,已经逼近到了货船数米之处,却还没有要退去的征兆。 冯深结出一个三环法阵,往前送出。 与此同时,冰鸟也举起双翅,向下一扇。 夹杂深蓝色冰晶的狂风,从它的翅膀下面拍出。 两道高达五米的龙卷,在冰壳上生成,朝着周遭的海盗肆虐而去。 龙卷所过之处,霎时间,海盗们无不冻成了一尊尊冰雕,保持着挥刀呐喊,或者中箭倒地的模样。 数十座冰雕,阻挡了外围海盗的前进。 冯深找到机会,心念一动,双手便往脚下的冰壳上拍去。 浅蓝色的幻气涌入冰壳之中,除了货船的所在,其余部分竟瞬间化为了海水。 本还站在上面往前冲杀的一众海盗通通落入了水中。而那些化为了冰雕的尸体,则纷纷沉入了深海。 这些强盗长年在海上杀人越货,水性都是极好,可是异变连连,却让他们全然没有反应的时间。 冯深趁着这群海盗在水中扑腾之时,口中快速念过一段咒语,又在身前结出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雪莉!” 冯深喊完,雪莉便立刻领会了他的用意。 海面再次在两人的联手之下,快速封冻了起来。 冰壳蔓延的速度极快,落水的海盗来不及逃离,纷纷被卡在了里面。冰壳寒冷彻骨,并且压力巨大,哪是人体能够承受得了的? “咔咔……” 骨骼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海盗们的神色间,终于流露出了绝望。他们的凄厉惨叫直冲天际。 片刻之后,所有海盗都已不成人形,全部气绝,再无任何声响 寒气萦绕不去,好似这数百个阵亡海盗的亡魂。 这方圆数十米的冰壳,便好像一片冰原上的坟场。 冯深挥手,要驱散身后的冰鸟幻形。后者仰头啼鸣一声,略带着些轻蔑的意味,终于缓缓褪去。 冯深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呼出的热气,也结出了白霜。随后,他便背靠在了货船的船身上。 若非冰鸟幻形在身后支撑,他极难频繁地施放这些高级法术。 货船上的水手放下绳索,让他登上了甲板。 这些船员们看着冯深的目光,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异神采。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这般,能够将寒冰操控自如的魔法,更没有想到这种魔法在海上施为,竟有这样的奇效。 “感谢你们……” 船长唇上的两撇胡子,沾着冰霜,还有些哆嗦。除了因为冷,更是因为被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吓住了,还没回过神来。 “不必客气。”冯深勉强笑笑,转而向李吟问道,“刚才那些海盗之中,并未有人拥有幻气,为何会提前知晓我们的位置?是否还有人在船上没有下来?” 李吟摇头道:“他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将我们拿下,船上没有留人。” 冯深皱眉。 难道他们还有其他的观测手段? 冯深望向远处那片海上大雾。 “船长先生,那片大雾曾经是否存在?” “绝没有。”船长摇摇头,语气很肯定,“这道前往埃其的航道,虽然人迹罕至,但是也并非没有人走过,我从未听说有一片海域能在天气晴朗时,弥漫着久久不散的大雾。” 也许这一切,都跟浓雾之中的海盗巢穴有关? 这时,有一个年轻水手匆匆跑了过来。 “船长大人,经过检查,船底因为冰壳的挤压,出现了四处破洞。船只暂时无法航行了。” 说着,他还用余光瞟着身旁的冯深,眼中的畏惧之色难以掩盖。 “这……” 船长早已想到了这种可能,可亲耳听到时,仍然惊慌起来。 船只在这里搁浅,若有海盗再度来犯,恐怕会难以招架。 “赶紧抢修,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李吟忽然说道:“远处有一艘船过来!” “也挂着黑帆吗?” 冯深心中一凛,便要准备战斗。 “不,它是从我们来时的方向过来的。那是白玫瑰号!” 冯深极目望去,果然见遥远的海面上,正有一艘小船迎风而来。 它船身上依旧打满了补丁,但那船头的一朵白色玫瑰,却已重新上了新漆。 冯深笑道:“船长先生,看来你的船,要暂时留在这里了。把贵重物品带上吧。” 许久之后,众人已能看到欧文船长在船头挥手。 更近了一些,皮克也走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皮克喊道:“雪莉,你们怎么会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你们才是,刚刚经历了大难,应该修养生息才对。” 雪莉说着,白玫瑰号已经停泊到了冰壳旁边。 几人下船,朝着白玫瑰号的一众水手走去。后者看到身旁这些冰冻的尸体,还保留着扭曲的身形,皆是骇然,甚至还有人当场背过身去,干呕了起来。 不过,还好这些都是海盗的尸体,雪莉一行人并未负伤。 欧文船长率先稳定下了情绪,说道:“雪莉,真没有想到,你学了几年魔法,竟能有如此的成就。” “不,是大家联合在一起,才抵挡住了海盗的围攻。”雪莉近距离看着这些死人的惨状,也是有些不适,转而问道,“你们为何到了这里?” 欧文苦笑一声。 “我和船员们本就没有生计,海盗劫走了我们最后一批用来救命的货物。穷途末路之下,除了孤注一掷,前来复仇以外,还有什么退路?不愿跟来的,我都已经同意他们离开了。” 雪莉看向他的身后,果然见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冯深听后,却是心中一动。 这些人若不是和海盗有仇,也许便会迫于生计,加入他们了。 这些已死的恶徒,最初又何尝不是走投无路?天生邪恶的人,总是少数。 正这么想着,远处那一片大雾的上空,竟忽然无声的卷起了一个浅浅的漩涡。 漩涡并不明显,但仍被发现了。 那是星野示意进攻的信号。那一处海盗巢穴,已经内部空虚。 第一百二十六章:海盗提督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曼纽尔站在一个天然洞窟中,背对着拱形木门。火把将他的高大影子,印在了潮湿的洞壁上面。 他的头顶,垂吊着深灰色的钟石乳。水滴汇聚到石**端,偶尔落下一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他的左侧,有一个可以当做窗户的小型洞口。外面是满天的迷雾。微风吹进来,也裹挟着丝丝雾气。 曼纽尔抬手,捂住了他的右眼。那里有一张黑色的皮质眼罩。 他呲了呲牙,暗骂了一句。 眼罩之下的那颗眼球,还没有适应新的宿主,眼眶处传来阵阵的刺痛。 门突然推开,冲进来一个精瘦的青年男子。 他皮肤黝黑,两颊凹陷,额头上绑着一块肮脏得无法辨别出本来颜色的头巾。 “提督!我们的人全军覆没了。” “这个消息上午就有人来告诉过我,说些我不知道的!” 曼纽尔猛地怒喝,转过身来,眼中尽是凶悍。 他数月之前还是金黄的头发,此时已有些花白。不过,他短短的灰色胡茬,却仍像一片密集的针尖。 新的眼球夺去了他无数的寿命,却没有让他丢失半点威严。 曼纽尔披在肩上的,是一件立肩外套。 深蓝色的外套褪色严重,袖扣掉了一个,领口处也磨损严重,但那十余个别在胸前的金属挂件,却是十分亮眼。 曾经,那是他的军功章。 那黑瘦青年咽下口唾沫,添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提督,我带人去现场查看了。我们的船都沉了,只留下了些浮木。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艘货船还漂在海面上,只有船底存在轻度的破损。” “我费尽千辛万苦,把那货船的位置定位出来,再交给你们十艘战船,绕了一大圈去做好埋伏。你们就交给我这样的结果?全军覆没,却一个俘虏没有抓到!也许连一个敌人也没有击杀!” 曼纽尔气愤至极,抓起桌上的一个酒瓶,狠狠摔在了地上。 酒瓶的玻璃碎屑割伤了那黑瘦青年的一只耳朵,他却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滚吧!再去给我查清楚。” 黑瘦青年退出去后,曼纽尔便在洞窟之中来回踱步。 他焦躁不安,站到窗边,狠狠朝墙上砸了一拳。 当手下前来汇报,说大雾海域之外,停了一艘货船,迟迟不动的时候,曼纽尔便觉出事有蹊跷。 他忍着剧痛,动用了眼罩之下的新眼。这不仅是为了谨慎起见,也是为了试验这只眼球,除了造雾之外的其他能力。 效果倒是不错,他像原本拥有这只眼球的生物一样,敏锐地感受到了海域之外,还有另外一艘货船在悄悄接近。 曾为军官,曼纽尔便是以小心谨慎出名。 这次,他派出了十倍于对方的兵力,按理说,应该万无一失,却哪里想得到,结果竟是一无所获,并且还让自己组建了数年之久的黑帆军元气大伤。 若是没有这个意外,他本可以凭借黑帆军,以及新得来的这只眼睛,收复兰斯附近所有海盗,然后成就一番大业。 数年之前,他忍受不了兰斯军方的懦弱寡断,力求在腾恩发兵之前,先下手为强。 早在当时,腾恩的种种动向,就已清晰地表明了对兰斯的恶意。 不论是颁布法令,针对扎根腾恩的兰斯商会,还是封闭内陆港口,禁止兰斯的商船通行,更甚至于不断地扩张领海,夺取兰斯的渔业资源。 然而,不论如何,兰斯最高会议的那九个代表,却总是对此视而不见,更对曼纽尔的请求听而不闻。 不论何时,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自我催眠。 即使到了几年之后的现在,腾恩已经联合诺曼一起,想要把兰斯的活路彻底堵死,最高会议也还在犹豫。 曼纽尔想到这里,冷哼了一声。 兰斯是群岛国家,资源稀少,不靠行商根本无法生存,再加上兰斯之内,分立九邦,国力更是难以凝聚。 若再这样下去,兰斯便会不战自败。 曼纽尔愤然出走,自立为王,便是为了这个原因。 他,曾经的海军提督,曼纽尔,要成为拯救兰斯的救世主。 至于劫杀兰斯的商船,曼纽尔却从未有什么心理负担。 兰斯被攻破之际,九个邦国之中,又有谁能逃得过战乱?与其死于他国军队的刀下,死于颠沛流离的路途,不如将船上的货物奉献给黑帆军。 要知道,当曼纽尔收服了所有的海盗船队,黑帆军在他的英明领导下,便会成为一股足以改变战局的力量。 当然,经过今天的意外,曼纽尔的设想已经落空。 十艘黑帆战船,就算是面对十艘兰斯的正规海军,也不见得会输。 那两艘货船上,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曼纽尔怒不可遏,便要叫人把那两个当做诱饵的俘虏,带上来拷问。 可是就在这时,一阵闷雷般的巨响,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远处一片被浓雾遮挡了的天空中,突然爆出了一团洁白的雪花。 雪花的直径,足有十余米。它缓缓地飘落下去,许久之后才彻底消失。 过了一会儿,曼纽尔还未回过神来,门便被猛地推开了。 “提督,那两个俘虏跑了一个!” “跑了?” 曼纽尔越发地不信任这些手下。关押那两个俘虏的铁笼,密实的生铁栏杆,足有手臂粗细,怎么可能说跑就跑? 曼纽尔想念起从前在军中时的手下。叫他们做事,绝不会像这些乞丐般出尽差错。 “废物!”曼纽尔不愿多言,一脚踢开了那还跪在地上的少年。 硬质鞋底硌破了少年的额角,他也不敢叫一声痛,赶紧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曼纽尔走下一道螺旋状的天然石梯,来到了关押俘虏的位置。 一处石壁凹陷进去,宽达十余米,里面放置了数个巨大的铁笼。 摇曳的火把光亮下,只见有的铁笼里面,还有许多干枯的死尸圆睁着双目,倒在地上,而有的铁笼之中,则只剩下了早已腐化了的白骨。这些尸体或躺或坐,都没有人去收拾。 常人面对这样的场景,定会觉得森然可怖。 只不过,曼纽尔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立刻将目光转向了那唯一囚禁有人的所在。 原本应该有两个俘虏的铁笼,现在只剩下了那个稍显瘦小的腾恩少年。 他正靠着洞壁的一边蹲坐着,将脸埋在双膝之间,不论周围的几个手下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曼纽尔怒喝道:“把门打开,把他拖出来拷打,看他还能不能装聋作哑!” 铁门上的大锁被取下,铁栏吱呀一声,便开出了一道门来。 几名手下正欲合力将他拖出,却只见那少年竟缓缓把脸抬了起来。 他眼神狡黠,露出了一个阴谋得逞般的浅笑,随即,他的身体向前一顷,便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出了铁门。 第一百二十七章:触手!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等人将白玫瑰号的白帆取下,换上了海盗船上的黑帆。这样在看不真切时,便可以掩人耳目。 随后,他们又在那十艘海盗船上,搜寻到了两个幸存的俘虏。 他们都是稚气未脱的少年,在看到前头的同伴相继死去之后,便躲进了甲板之下。 并未经过多么严厉地拷问,他们便告知了白玫瑰号前往巢穴的航道。 大雾之中,暗礁密布,李吟的幻气又已有些不支,稍一疏忽便会出错,若不是有人引路,他们将寸步难行。 冯深倒是从未担心星野和孙一的安危。 他们两人,一个能够隐形,一个速度非凡,都是天生的侦查者,如果没有携带幻气者的阻拦,他们就算身处敌营内部,也一定能够想到办法,彻底勘察其中的情况。 星野既然率先放出了发起进攻的信号,那么他们便一定是拥有了必胜的把握。 因此,在深入雾中之后,冯深便朝天上放出了一团雪球,在高空爆开。 那是告知星野两人,他们即将到达的信号。 星野两人收到信号之后,便可以在巢穴之中随意施为,制造混乱了。 “就在前面。”那个少年俘虏,忽然指着前方说道。 冯深往前望去,只见浓雾之中,出现了一座漆黑的阴影。 岛屿周围尽是漆黑尖利的石头,中央,则是一座隆起的山峰。远远看去,整个岛屿便如一簇黑色的尖石,被一只大手握在了一起。 穿过一片浓雾,不再有暗礁的阻挡,白玫瑰号便开始改为直行。 船只和那座巢穴的距离,开始快速接近。 这时,岸边码头上的那些海盗,也终于看清了这一艘挂着海盗黑帆的船只,竟然在船头绘了一朵硕大的玫瑰。 “是敌人!” “拦住他们!” 一阵慌乱的喊声之后,十余只箭矢便穿过大雾刺了过来。 冯深对此早有预备,只见他双手一合,两个小型法阵便一左一右拍在了一起。 而与此同时,那划过一道弧线,从天上急速刺下的箭矢,也被两股无形的寒流冲到了一起,随即碎成了一阵蓝色冰屑,从天上缓缓飘落。 瞭望塔上的艾菲正欲弯弓搭箭,却只见那守在码头处的十余个海盗,在眨眼之间便全部倒地了。 一愣之下,孙一的身影却已出现在了码头前端。 他单手举着驱雷圣枪,朝白玫瑰号挥动,另一只空空的袖管,则在微风中晃荡。 艾菲撇撇嘴,将弓箭背到身后,便跳到了甲板上。 冯深等人和白玫瑰号的一众船员登陆之后,星野也现身出现了。 “你的枪没被收去?”艾菲没好气地问道。 孙一笑道:“我把圣枪藏在货船甲板的一块木板下面,没被发现。刚刚逃出来后,我就去货船那里取来了。” “哦,那你动作可真快。”艾菲翻了个白眼。 冯深带头往岛屿中央那座山头走去。他们走进林立的黑色尖石,却没有遇到多少阻拦。 偶尔出现三三两两的巡逻海盗,也都被孙一瞬间击杀了。 曾经,他心怀怜悯之心,对于没有威胁的目标,并未起必杀之意。然而现在,却不知是杀人杀得多了,还是别的原因,他杀起人来,竟愈发地果断了。 冯深注意到他的眼睛,在热血溅射到他身上时,闪过了一丝嗜血的紫色光芒。 这紫色光芒,并不像李吟施放能力时一般,出现在瞳孔之中,却是出现在一圈眼白上,扩大之后,又猛地缩小。 冯深心下困惑,却没有说出来。 路途不近,冯深便转而问星野道:“你被关押之后,是怎么侦查到岛上情况的?” “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体质的特殊。经过布利斯先生的指导,我已可以将自己融于施放的魔法之中。也就是说,我随意召出一阵风来,便可以跟随它一起,穿过铁栏之间的缝隙。” 冯深一愣。 “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你也从没问过我。好像从激流屿回来之后,你就再没怎么关心我们这些曾经的同伴了。”星野悠悠说着,看雪莉悄悄脸红了,才偷笑起来。 冯深咳嗽一声,也是有些难堪。 “哪里的话……” 有孙一开路,不久之后,他们便抵达了山峰脚下,发现了一道巨大的洞口。 洞口足有十余米高,上面还垂着一排石乳,便好似一头巨兽张开了獠牙密布的嘴巴。这里显然就是海盗巢穴的入口了。 洞穴里面,漆黑一片。 孙一道:“他们熄灭了这里的火把,可能有埋伏。” 冯深也道:“一路上太过顺利,我们小心为上。” 众人点点头,便放缓了速度,开始警戒周围。 然而,走了许久,他们仍未遇到一个人。 前方,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灰暗亮光。那是巢穴的另一个出口。 “糟糕,他们是想逃跑!” 冯深说完,便率先加快脚步,朝那一个矮小得多的巢穴后门跑去。 众人紧随其后,跑出去后,果然见到一艘黑帆战船正要扬帆起航。 码头旁边还停着五六艘战船,却并未有人。冰壳上的一战,果然已将这个巢穴的主力消耗殆尽。 他们自知不敌,这是想金蝉脱壳,养精蓄锐之后,再卷土重来。 黑帆战船已经起锚,在海面之上切出了两道波浪。 冯深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结好法阵,便在码头上面一按,脚下的海面立刻封冻,朝着黑帆战船追去。 “咔咔……” 已经提速的战船,硬生生地卡在了冰壳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艾菲弯弓搭箭,直指战船的甲板之上,只要有人胆敢探头发难,她便会在那之前,夺去对方的性命。 星野将长刀留在了和风岛,却是从兜里掏出两枚青色法戒,套上了手指。 每个人都已做好战斗的准备。 然而,许久之后,黑帆战船的船尾上,却是竖起了一面白色的旗帜。 孙一举起长枪,蓄势待发,却是迟疑道:“这是……跟地球一样,是代表投降吗?” 就在众人犹豫之际,一阵比周遭大雾浓密了数倍的雾气,却从战船之上升起。 顷刻之间,战船便整个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与此同时,一根由蓝色幻气所化的巨大触手,却从浓雾之中拍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八爪怪物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曼纽尔的身后甩出一根蓝色触手。触手的底部,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吸盘。它急速砸去,甚至发出了尖利的破风之声。 然而,曼纽尔只感到触手将码头的木板尽数击碎,却是没有伤及一人。 曼纽尔大骂一声,眨眼之间,身后便长出了一共八只触手。 触手都有水桶粗细,却都浮在空中缓缓舞动,便如泡在水里一般。 那些触手不是长在一只幻形章鱼的身上,却是直接生在了曼纽尔的背上。 身旁手下的眼中,露出了惊骇的目光,却是迫于他的威严,不敢出声惊呼,更不敢移动半步。 曼纽尔一见之下,便能想到自己是怎样一副半人半兽的模样。 可是,为了力量,为了他的雄心,就算是大半条寿命他都可以舍弃,这点外貌上的牺牲,根本不足为虑。 他一把扯下了那黑皮眼罩,露出了一颗深蓝色的眼球。 它的中心,有一个较浅颜色的环形,周围又有数条凝固的蓝色血丝。 眼球暗淡无光,毫无神采,却好似可以将任何目击者的心魄,都吸入进去。 若以活物的标准来看,这只眼球呆滞不堪,便好像是从死尸身上剥夺下来。然而,若以珠宝的标准来看,它又绝对不是凡品,便如一颗邪异的稀世珍宝。 “浓雾遮不住我的视线,赶快凿开这层该死的冰壳。” 数个手下立刻从储物仓中,拿出了冰凿,撬棍等工具,在船舷旁放下梯绳,陆续爬了下去。 曼纽尔脱下肩上这件挂满军章的外套,轻放在了船舷上面,露出了肌肉虬结的手臂。 他纵身一跃,八只触手挥舞着,便重重的落在了冰壳之上…… 冯深等人踩着冰壳,站在碎裂的码头两边。他们见那个八爪怪物,虽还在浓雾之中,但却隐约地显出了一个人形轮廓。 “那是一个人?坚级?”孙一骇然,身上紫气腾起,随即便提起长枪,准备还击。 冯深制止道:“等等,那不是他的幻形。这也许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对手。雪莉,星野,艾菲,我们先试试他。” 说完,他双手在身前行云流水地绘出一个三环法阵,便朝着冰壳上一按。 一道浅蓝的幻气冒着寒气,在冰壳之中,向着那八爪怪物急速涌去,好似一头粗壮的游蛇。 怪物见幻气袭来,便往空中一跳,跃上了数米有余。而就在这时,他脚下的位置,也从冰壳之中,刺出了数根一人粗细的冰刺。 冰刺的尖端寒光闪烁,不知比剑刃锋利了多少倍。若他刚才呆在原处,真有可能当即被钉成筛子。 他跃至空中,索性便收起八爪,朝着冯深俯冲而来。 艾菲射出连珠箭,那怪物便不得不收去了一些攻势,用两根触须拍掉了箭矢。 星野手上法戒一闪,怪物便重重地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风墙。 而与此同时,雪莉则利用冰壳,立刻使其生出了一根高达数米的冰刺,朝着怪物刺去。 森寒的冰刺虽从下往上地长出,但速度却无异于一道电光射出。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那怪物的反应就算再快,也对这根冰刺避无可避。 果然,他无奈之下,只得举起一条水桶粗细的触手,前来格挡。 冰刺瞬间便刺破了触手的表皮。没有血液流出,但他却惨叫出声。 声音凄厉尖锐,便好似某种水生生物的啼鸣,竟没有了一点人声的影子。 星野将风墙化为无数的细小风刃,便好似一群野蜂一般,朝着怪物围攻而去。 他只得将八只长爪合在身旁,才不会伤及身体。 八爪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到最后,风刃群竟像是要将它们全部绞碎了。 怪物重重地摔在了距离冯深等人十米远的位置。 他才一落地,冯深便在冰壳之上升起了一座厚达两米有余的巨大冰牢,“哐当”一声,将他牢牢困在了其中,不留下一点空隙。 冯深身前的法阵旋转半圈,线条消失一半,随即又被重新绘上。 “死吧!” 冰牢之中发出“噌噌”的声响,便如利刃出鞘。 “噗噗噗……” 血肉撕裂的声音。 冯深呼呼喘气。冰牢之中,许久没有动静。 去到那怪物身边之前,冯深希望他已必死无疑。 他缓缓将冰牢化为幻气,消散而去。 然而,冰牢之中,却只有两根兀自扭动的巨大触手,并未见到那怪物的身影。 冰牢之下,冰壳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其中海水波荡,显然刚刚才有东西落入。 更加浓稠的白雾,弥漫开来,便好似液态。这一次,冯深已完全无法看见码头对面的孙一,星野,艾菲三人。 “不好!快到陆地上去!” 冯深说完,便拉起身旁的雪莉,率先朝身后的海岸跃去。 同一时刻,他们脚下的冰壳轰然破碎,却是冲上来了一个滑腻腻的蓝色头颅。 这巨大的头颅好似没有骨头,水流从颧骨两侧,毫无阻拦地滴落。 他的嘴巴如葵花一般,里面密密麻麻的,竟是长满了一圈一圈螺旋状的尖利牙齿。 他的右眼黯然无光,好似一颗深蓝色的石头,左眼是人类的瞳孔,但其中却没有半点人性的光辉,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狰狞兽性。 “啊!”雪莉大声惊呼,衣角已经被他嘴里的牙齿勾住,眼看便要被一口吞下。 冯深大急,重重摔倒在地之后,一只手全力拉着雪莉,另一只手则迅速地绘着一个一环法阵。 然而,奈何他一心二用之下,施法速度却是大减。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雷电,纠结缠绕,猛然从侧面轰击而来。 一只紫色狼头张开巨口,也咬上了那怪物的脖子。 “嘭!” 那怪物的硕大脑袋,被一枪击穿。 畸形的头颅在天上画出一个弧线,啪地一声摔到了冰壳之上,便好似一滩烂泥。 冯深脚便那一个洞口,浮来了一只深蓝色的章鱼尸体。 刚才的恐怖场面,让雪莉吓得啜泣起来,冯深缓缓拍着她的背。 迷雾渐渐散去,众人集合,却见那颗眼珠,从那滩蓝色烂泥之中滚落了出来,仍是瞪视着冯深等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冯深的需要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冯深将雪莉交给艾菲照顾,踏上冰壳,向那一颗眼珠走去。 此时,那从海盗船上跳下来的怪物,已经彻底化成了一滩蓝色稀泥,辨别不出原本的形状。 冯深忍着恶臭,将眼珠拾起。 触感坚硬而冰凉。即使这只眼珠毫无生命体征可言,在它的瞪视下,冯深也觉得十分不适。 它的目光好似可以钻入人的身体,啃噬人的心灵。 冯深皱眉,将它翻到了另外一边。 除了更加密集的血丝以外,冯深朝眼球中央看去,却见玻璃珠一般的材质上面,竟由极细的笔触,画着一个奇异的螺纹符号。 那符号很小,又在眼球的背面,若不是将整个眼球取出,拿在手上,便根本无法发现。 这个眼球绝非自然所造,竟是有人为的痕迹。 画出这个符号的意义,也许只是表示归属? 冯深将眼球收起,便朝那一艘被冰壳卡住的黑帆战船走去。 剩余的人平复下了心绪,也跟随过去。 漫天的大雾越来越稀薄,开始随风散去。阳光如一把把利剑,从天上刺入,前方的景象清晰起来。 原本还拿着工具,在船边凿冰的那些海盗,见他们的领袖身亡,便纷纷丢下了手里的东西,举起双手,跪倒在了原地。 冯深暂未去管他们。 星野绘出一个法阵,一行人便只觉背后有一阵柔风缓缓托着,升到了甲板上面。 之前,船上的海盗们虽然在迷雾之内,看不清战况,但也都早早地聚集在了船头,伸长了脖子。 此时,他们知道了结果,也都齐齐地缴械投降,不敢抬头。 冯深踏上一步,一只手抬到胸前,一团寒流便汇聚而来,化作了数把闪烁着寒光的冰刃。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是向我臣服,还是立刻死亡?” 冯深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 他需要一群绝对服从的手下,胜于需要更多的朋友。 他需要一块可以扎根发展的土地,胜于需要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 他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胜于需要一个寄人篱下的理由! 虽说,数条战船,加上这一百多名良莠不齐的海盗,还算不上什么强大的战斗力,但冯深从不缺乏耐心。他会收紧指缝,抓住所有的机会,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冯深说完,眼中已出现了一丝过于狂热的神采。 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这些朋友们的目光。 雪莉还好。将那个八爪怪物击杀之后,她的复仇愿望便已得偿。她只是没有想到冯深还有这样的计划。 然而,除了雪莉以外,这些和冯深一样的穿越者们,在他话一出口之后,便觉得颇为刺耳。 那个初来异界时的洞穴,早已经不在,他们凭借各自的实力,都已能够独善其身。 利用。 这是他们对冯深这个行为的定义。 至于冯深的想法,究竟是什么,现在也不是应该问的时候。 这些海盗,都是被新近招揽来的贫民。他们本就是因为生活困苦,才投奔了曼纽尔提督,为他征战,劫掠。 在冯深话音落地之后,他们只愣了片刻,便争抢着叫嚷了起来。 “愿意!” “大人,别杀我,我们为您效劳。” 冯深对他们的表示非常满意。 他浅浅一笑。 “跟随我之后,不会受到亏待。你们的选择十分明智。现在,把这艘船驶回码头吧。” 冯深说完,便结出一个法阵,按在了甲板上。 冰壳立刻化成海水。 船只落入水中,发出咚地一声闷响。一圈波浪翻腾起来,朝四周拍去。 甲板上下沉浮了两下,船舷两边的长桨便伸进了水里,齐齐地逆时针划动起来。 再次踏上陆地,冯深身后,便跟来了一个绑着肮脏头巾的海盗。 他黑乎乎的耳朵上,缠着一圈白净的纱布。 看他满脸堆笑,极尽谦恭的样子,从前,应是侍奉在那个八爪怪物身侧的人。 “大人,我叫尼尔,以后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向我说。我会带您熟悉这里……” “人数,战船都有多少?”冯深也不客气,便径直问道。 要做领袖,可不能一来就露出笑脸。恩威并施的道理,冯深也是明白的。 尼尔赶紧答道:“人数只剩下了一百三十二人,全都在这里了。战船一共八艘,也都停在了这个码头旁。” “码头又有几处?” “一共两处,大人,您都已经见过了。” 冯深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了那颗深蓝色眼球。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尼尔一惊,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撇开了目光,好似这眼球可以烫到他的眼睛。 “大人,这个东西的来历,我也不清楚……”尼尔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努力回忆,“我只记得,曼纽尔提督曾经去过一次埃其……从此之后,他的右眼上,就蒙上了一层眼罩。” 冯深点头。看来,这个东西果然不凡。埃其他还从未踏足过,关于这个国度的消息,冯深也是听得最少的。 冯深往正坐在码头边上的一行人走去。 码头的中央,是一条巨大的缝隙,浮木在里面漂着,任凭海浪拍打。 雪莉正在为一个扭伤了的少年,冰敷脚踝。少年还没有成人,一双湛蓝的眼睛看上去除了羞涩和感激,便没一点杂质。 冯深摇头笑笑。 “你们有什么安排?” 雪莉犹豫了片刻,说道:“白玫瑰号是我父亲奉献了一生的地方。它现在没有生计,我必须为欧文船长他们想想办法。布利斯夫人常有运送植物的活路,我应该可以把白玫瑰号引荐给她。办完了这件事,我便来找你。” 星野皱眉道:“我不想留在这里。风系魔法,我还没有学成。布利斯先生也在等我回去。” 艾菲耸耸肩,说道:“这里气候不好,呆在孤岛上该多无聊啊。李吟,你得跟我一起回和风岛去。” 李吟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抿着嘴点头,朝冯深看了一眼。 除了雪莉,其余几人的反应之中,是什么意味,冯深心知肚明。她们并不认可自己收服海盗的行为。 她们更想将这些人放归自由,可是冯深却明白,这些穷途末路的人,从决定成为一个海盗开始,便已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你呢?孙一。”冯深最后问道。 孙一半晌没有回话。 “我会跟随你。和风岛上,没有我能学到的东西。”孙一低下了头来,“以后,我们遇到的困难,只会越来越多。我需要更加强大,才能守护……重要的人。” 星野悠悠地看着孙一,后者的脸颊渐渐泛红,却始终没有与她对视一眼。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第一百三十章:最高会议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经过接近一星期的航行,克里斯终于抵达了这处阔气的码头。 栈桥十分平整,两侧,还分别有一排简约而不失精致的扶手。 踏上码头,脚下的木板匀称地刷了一层白漆,打扫得纤尘不染。 一对侍从迎了上来。 领头的一人鞠躬道:“克里斯先生,恭候多时了。” 克里斯挤出一个微笑,稍稍颔首,便跟他们走了。 这处码头宽阔无比,要走到对面,需花去几分钟的时间。 克里斯一眼望去,规整的白色木板之上,除了在远处,有两个木箱以外,便再没有其余的货物。 修建如此的一处码头,却不是用于进出货物,放在其他的地方,简直不合常理。 不过,这里是王冠岛,兰斯最高会议的所在,又怎能以常理度之? 王冠岛是以岛屿的形状命名,在岛上,却是没有一顶王冠。 当然,放在整个兰斯境内,也决不允许有任何一顶王冠的存在。 克里斯的腋下,紧紧夹着一根卷轴。 作为卡法邦国的代表,这是他为今天的发言准备的手稿。 经过几个日夜的仔细修订,他早已对其中的内容烂熟于心。他带上手稿,只是依照惯例,要将它交给最高会议中,负责记录会议内容的书记官。 克里斯走在路上,遇见了芬顿。他是盖拉邦国的代表。 两人都正值青年,且又是九个邦国内,唯二的主战派代表。因此他们之间,便建立起了真挚的友情,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芬顿和他并肩走上了同一条道路。 往来行人,皆是穿着一袭白衣的侍从。 平时,他们负责维护这个九大邦国共同资助着的岛屿。在最高会议召开期间,他们则负责邦国代表们的起居,和日程安排。 “克里斯,你来得真是准时,不早一天,不晚一时。”芬顿调侃道。 克里斯也没有生气,只是叹息了一声。 “别说风凉话了,芬顿。卡法境内,最近可是灾祸连连,我实在难以抽身。” 芬顿正色道:“那独角巨鲸破坏了卡法北岛,现在修缮得怎样了?” 克里斯苦笑一声。 “如果只有这一件事情,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疲惫。” 两人已走到了王冠岛的中央。 面前的这座纯白建筑,一共两层。它不算太高,但是站在它的面前,仍会觉得自身的渺小。 建筑的占地面积十分广阔。它的外墙,若不是仔细看,便觉得是平直的,然而,若是从高空往下看,便会发现这座建筑,其实是一个规整的圆形。 走进一层的大厅,眼前豁然开朗。 圆形大厅的周围,是数十个房间,无数的白衣侍从,在大厅内匆匆走动,压低着声音交谈。 这些人的工作,是统计九大邦国的税收,人口等指数,然后列出一部分的参考议题,放在最高会议中,供代表们讨论。 靠近房间的位置,每二十步,便有一根高大粗壮的石柱支撑。 大厅的中央,有阳光从上至下落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金黄的圆形。 绝对公正,完全民主。这便是无处不在的圆形,在最高会议中的寓意。 克里斯和芬顿两人,领着身后的几名侍从,走上大厅侧面的螺旋形阶梯,到了二楼。 二楼的层高比大厅矮了许多,除了一圈石柱之外,便只有一个环形会议厅。 环形房间的中央,正是阳光落下的地方。 打开房门,里面有九个朴实无华的石座。它们绕房间一周,相互之间有些距离。 芬顿拍拍克里斯的肩膀,便在他相邻的一个石座上坐了下来。 克里斯将卷轴放在膝上,手指焦虑地敲击着石座的扶手。 阳光投射而下,形成一根光柱。里面,有许多纤尘静静地漂浮。 不久,九大邦国的代表,都陆续走进来就座了。 最后进门的,是一个白胡子的书记官。 他手拿着纸笔,慢悠悠地走进来,好像他才是最高会议的主角一般。他坐到了房间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面,。 在记录会议的进程之前,他还负责宣读需要讨论的议题。 “各位代表请注意,此次会议正式开始。请听今天需要讨论的,唯一一个议题。”书记官咳嗽两声,白胡子抖了抖,“近日,腾恩的种种动向,都表明了对兰斯的侵略意图。你们对此,有什么应对之策?” 书记官说出的消息,虽已人尽皆知,但他的声音却镇静得出奇,毫无感情色彩,便好似在念诵一段经文。 克里斯深吸口气,便准备率先发言。 然而,抢先说话的,却是阿索邦国的代表,丹尼尔。 这个中年人正翘腿坐着。他的头发朝后梳得油光水滑,反射着金色的阳光。 “之前,我听说在腾恩南境,又发生了一场饥荒,无数平民流离失所。腾恩只是封锁了与兰斯的贸易通道,就已经加重了灾情。” 丹尼尔笑着,换了个坐姿。 “古斯塔夫就算再笨,也应该知道,要是在此时发动战争,将对他们十分不利。所以,我认为各位不必大惊小怪。这一切,只不过是古斯塔夫这个疯子又在犯病。我们不需要去猜度一个疯子的想法……” 芬顿听不下去,打断道:“如果古斯塔夫是个疯子,那么到现在还看不出他意图的人,就都是傻子!他做的事情,可不光是封锁了与兰斯的贸易。” 他继续讥讽道:“早在几年之前,古斯塔夫就已经对兰斯,表现出了种种恶意。到了最近,他更是开始招兵买马,侵略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我奉劝在座的各位,不要再守着自己邦国的利益不放。掩耳盗铃,也许可以延缓灭亡,却也会让灭亡成为必然!” 丹尼尔朝他瞪眼,芬顿也瞪了回去。 克里斯明白芬顿的话之所指。 丹尼尔所在的阿索邦国,处于兰斯群岛的内部,航道四通八达,并不依靠对外贸易为生。 若是发动战争,依阿索邦国的位置,也不至于首先受到冲击。他大可以像其他中部或者东部邦国的代表们一样,静观其变。 这才是丹尼尔等主和派,力求按兵不动的根本原因。 克里斯深吸口气,将卷轴放在石座上,站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今天真是好天气,克里斯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克里斯的举动,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八个代表纷纷朝他侧目,暂时没有开口,要看这个资历尚浅的年轻代表,将说些什么。 克里斯站着,握住了身前的环形栏杆。 白石制成的栏杆,被阳光烘得有些暖。克里斯的手掌,感到了一股热流。 他的目光,在每一个邦国代表的脸上扫过。 “各位先生,女士,我明白你们的担忧。你们不想与腾恩挑起战争,因为那会造成太多棘手的问题,太多沉重的灾祸。可是,如果坐等古斯塔夫的战船,载着数之不尽的士兵,毫无阻拦地踏上了兰斯的土地,结果又会如何?” “克里斯,不必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若你觉得非战不可,阿索邦国愿意提供金钱上的支持,”丹尼斯说着,又指了指心口,“当然,还有精神上的支撑。” 芬顿愤愤道:“丹尼斯,面对强敌,却躲在他人的身后,倒是让你光荣得很。” 丹尼斯正待回嘴,一个身姿曼妙的妇人,却是开口说话了。 “我认为,我们并不是只有战与避战两种选择。兰斯大可以提出让古斯塔夫满意的条件,与腾恩签订和平契约。这样也许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这个妇人是兰斯北部,提洛邦国的代表,名叫德丽卡。 克里斯对她早有耳闻。 提洛邦国土地贫瘠,不占地利。德丽卡身为一个女性,却在与其他邦国的谈判桌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制定出了一系列的互利协议,将提洛建立成了兰斯之中,最繁荣的几个邦国之一。 她虽不像丹尼斯等人一样,面对腾恩的侵略意图自欺欺人,却也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中立派代表。 克里斯微微抚胸,以表尊敬,却是回道:“德丽卡女士的建议,固然有理。兰斯热爱和平,绝不打没有必要的战争。可是古斯塔夫贪婪善变,却不能以常理度之。以诺曼为例,腾恩近年来,曾与尼古拉斯签订了盟约,事到如今,诺曼被腾恩奴役的现状,却已有目共睹。毫无疑问,兰斯如果一再退让,也是一个下场。” 克里斯转向丹尼斯,踱步走了过去。 “至于丹尼斯先生的提议……” 克里斯直视着他的眼睛,咬了咬牙关,语气仍是控制得当,没有失礼。 “我仅代表卡法邦国的人民,对你说,就算阿索邦国不提供任何的帮助,我和我的人民,也会奋战到最后一刻。我们保卫的,不是卡法身后的八个邦国。我们保卫的,是我们的亲人和朋友。我们保卫的,是我们的先祖,生活了千万年的土地。我们保卫的,是可以继续在这一片名叫兰斯的群岛之间,自由航行的权利!” 克里斯说着,情绪逐渐激昂。 他将衣衫一整,转身道:“兰斯绝不能同诺曼一样,或者同任何一个在历史中,被奴役的国家一样,对十恶不赦,欲望难填的恶魔俯首称臣。” 芬顿受到感染,鼓掌叫好。 一个脸上皱纹密布的老年代表,却是从鼻孔里哼出口气。 “年轻人,战争可不是儿戏。真希望卡法邦国的士兵,也能像你的口才一样厉害。腾恩的战船,足有千艘之多。我们若是掀起了战争,便是不自量力!” “杰罗尔德先生,我们可不是掀起战争的一方,腾恩才是。先生,若有一个人拿着刀,架着另一个人的脖子,令其舔去他靴子上的泥,后者会怎么做?兰斯若向古斯塔夫投降,将被永远踩在他的脚下。若要将重新独立的艰巨使命,交给我们的后代,我便愿意做那个为了尊严,殊死一搏的人!” 克里斯握紧了双拳。 “正义不是儿戏。它关乎我们所有人生而为人的意义。我们也许无法顾及海峡对岸的诺曼。可是,请恕我冒昧,若连自己的至亲,自己的国家都无法保护,我们这在场的九人,在历史的记载中,便会成为一群懦夫。” 克里斯看坐在石座上的代表们,都已闭口不言,便趁机推进到了下一个话题。 “腾恩的兵力,固然比兰斯多上一些。但是我们的士兵,却没有一个不是在船上长大的,不知比那些晕船的腾恩士兵强了多少倍。只要九大邦国凝聚在一起,论海战,兰斯不见得会输。让我们为了群岛的荣誉,为了我们的后代,齐心协力,为兰斯而战!” 话音刚落,芬顿便立刻举手,高声道:“盖拉邦国,同意!” 角落里的书记官,在纸上挥下一笔。 “一票。” “比亚邦国,同意。” 一个中年人举手。 比亚邦国与盖拉邦国的贸易比较频繁,平日也是十分友好。经过克里斯的打动,这个代表也终于改变了想法。 会议室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三票,数量还未过半。 克里斯转向德丽卡,目光热诚。 “提洛邦国,同意。” 德丽卡微笑,缓缓举手。 看提洛邦国投了票,一大帮的中立派代表,便也纷纷举起了手来。 最终,除了丹尼斯和杰罗尔德两个顽固的主和派,其余七个邦国全部通过了克里斯的提议。 书记官写下最后一行文字,在角落中站起身来。 “我宣布,兰斯已正式向腾恩宣战。九大邦国必须联合一心,共同御敌。违者,将被逐出最高会议。” 克里斯走回自己的石座,拿起了那一根依旧仔细捆扎着的卷轴,双手递到了书记官的面前。 书记官也是双手手下。他的苍老的眼中无悲无喜。 九大代表陆续退场,只留下芬顿还留在门口,等待克里斯。 克里斯作为一名青年代表,之前只参与过一次最高会议。 “老先生,请问怎么称呼您?”克里斯礼貌地问道。 书记官难得地一笑,脸上纵横的沟壑舒展开来。 “只是一个记录历史的人罢了,姓甚名谁又有什么关系?” 克里斯一愣,随即便鞠了一躬,退出去了。 他最后回身看了一眼环形房间中央,那一根圆柱形的阳光。 纤尘依旧在其中浮动。 “今天真是好天气,克里斯。”芬顿笑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肖马的憧憬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远离连绵的营区,坐在一处海边。脚下是一处十余米高的崖岸,礁石嶙峋。 海面一望无际,波光粼粼。海风吹拂着他的黑发。浪涛拍岸,碎成一片白玉。 艳阳高照,夏季已快来了。 帐篷里虽可以遮阳,但营区太过拥挤,并不通风,呆在里面只会觉得闷热。 肖马看四下无人,便将武器袋放在了一边,解开了身上的暗红色甲胄,脱去了仅有一层的上衣。 肖马的身上尽是闪亮的汗液。风吹散了热气,他终于感到了些凉爽。 他索性在松软的草地上仰面躺了下来。 “舒服了……” 肖马闭上眼睛,张开四肢,呻吟了一声。 不久,一块阴影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肖马的眼睛眯出一条缝。 一个少女也这样眯着眼看他。 一头黑色短发,一张姣好的面容。 “洛焰团长?” 肖马蹭了起来。 自从肖马当上了营队长,坚级的实力便已人尽皆知。 当这个名叫洛焰的佣兵团长,找到他的时候,肖马也并未多么惊讶。 也许只是来道歉的吧,肖马想,毕竟,她当时可是差点割掉了自己的脑袋。 然而,洛焰接下来的话,却让肖马又惊又喜。 她竟然认识冯深等人!而且还主动提出,要帮肖马联系他们。 原来冯深等人已在港口封锁之前,去往了兰斯。洛焰不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但特里维却是留在了南境。 寄给特里维的信,肖马昨天便交给了洛焰,现在应该已经发出了。 肖马一脸期盼地看着洛焰,后者却是迟迟没有说话。 肖马眨眨眼睛,低头看了一眼因为幻气实力的提升,而愈见健壮的身材,随即恍然,抓起衣服穿上了。 洛焰撇嘴,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不是在意这个的人。 “你的信,是寄不出去了。” 肖马一愣:“为什么?” “你们长官告诉我,现在是非常时期,信息的保密程度,关系到战局的走向。我们一时之间,是无法知晓他那边的状况了。不过,你也不必失落。特里维已被收入了奎恩大叔的门下。铸冶师是这个世上要求最为严苛的职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要是他敢溜,可是会被打断双腿的。” 这话乍听之下,还有些残酷,可肖马仔细想来,也算是一种安慰。 “谢谢……”肖马说道,“我只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就好。” 洛焰坐到了肖马旁边,双手枕着后脑躺了下来。 肖马下意识地往一旁挪远了些。 许久无话。 海风轻拂,浪声涛涛。 “你真这么牵挂他们?” 肖马愕然。他和洛焰并不太熟。没想到,洛焰竟会关心他的心事。 “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朋友。不担心他们,又能担心谁呢?” “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 “那可真好。”洛焰轻笑一声,“我羡慕你们。父母是神明强加给人的,朋友却是人自己选择的。” 肖马摇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所谓的神明,赐予给我们的缘分,人哪能遇到真心的朋友?然而,朋友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产生矛盾,如果矛盾无法调和,从此以后,就会形同陌路。可父母不一样,就算有天大的不和,血浓于水,却是始终不会变的。” 洛焰直起腰,站了起来。 “所以,我才说羡慕你们。友情不同于亲情,总是说断就能断的。你大可以为自己而活。” 洛焰话不投机,便走了。 肖马看她的背影,在茫茫的草原上稍显孤单,不禁有些自责。 到了夜间,肖马回到了本属于周并教官的单人帐篷。 肖马展开不染纤尘的武器袋,取出了伊姆的佩刀。 他拧干了一张毛巾,便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 刀身光洁如镜,映出了肖马的影子,那些血渍和锈迹都早已不见。只有刀刃上的一点缺口,是无法弥补的瑕疵, 最后,肖马握住写着伊姆名字的刀柄,将它插回了鞘中,收入了武器袋。 他吹灭了蜡烛,躺倒下来,盖好了被子。 然而,肖马辗转反侧,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今天虽然得知了朋友们的去向,可是,他心中却总有些难以言说的不祥预感。 战争就要打响。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有更多的不确定性。 下次遇见他们,是在马革裹尸的疆场,还是饿殍遍野的荒原? “为自己而活”?——肖马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他们平安重逢。 有这样的愿望,大概也算是为自己而活的一种体现。 如果肖马是所谓的神明,他大可以将世界塑造成他想要的模样。 可是,肖马只是一介凡人。他唯一的希望,便是可以变得更加强大,以至于能够在这混沌的世间,实现自己的小小心愿。 他对于未来的憧憬,很单纯,只是如此而已。 肖马安了心,便欲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滚滚的声音闯入了他的耳中。 声音听起来还很遥远,但兵马的数量,却绝不会少。 肖马翻身坐起。 “老黑?” “我听到了。”老黑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肖马猛地掀开门帘,奔到了营帐外围。 此时,肖马身后的营区已经躁动起来。营队长在交相呼喊,新兵们正在快速地集结。 远处的缓坡之上,点点的火光,出现在了浓郁的夜色之中。 起初,火把的光亮只有一簇,就像眨动着的稀疏星辰。但不久之后,肖马的视野之中,便涌现出了一片跃动着的红河。 红河呈燎原之势,速度迅猛,蹄声震天。 夜袭的队伍接近千人。他们没有挂着旗帜,不知从何而来,又归属何人。 肖马已能隐约看到,那为首的,是一个全身黑衣的壮年。 他的头部和面容,都被黑布所遮盖,但那一双眼睛却好似恶狼一般凶残。 他在百步之外勒马,战马的前蹄高高扬起。那干脆利落的姿势,令肖马有些熟悉。 数百铁骑同时停下。 一阵着火的箭矢在他们的头顶上升起,升上高空后,便化为一片火雨嗖嗖地落下。 “火攻!”一名营队长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一大片刚刚集结完毕的新兵,便惨呼着,中箭倒地。 他们身上燃起大火,便如被火焰化作的恶魔,握在了掌心,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那些箭矢的箭头上浇了油,一碰到布制的帐篷,便噗嗤一响,点起了了一团团的篝火。 营区之内一片大乱。百步之外的铁骑看时机已到,便两腿一夹,势如破竹般地冲杀过来。 上架咯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飞天蛟蛇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数十个士兵身上着火,滚在地上痛苦挣扎。营区的火情越烧越旺,映得夜空也微微发红。 “快!去打海水上来!”一个营队长对着乱作一团的新兵队伍大声呼喊。 肖马升职不久,与这些人并不相识。可是此时,人命便如蝼蚁一般脆弱。他的心中不禁震颤。 夜袭的骑兵举着火把,已奔至眼前。马蹄所经之处,尘土与草屑一齐飞扬。 若是让他们冲进营地,士兵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那个领头的,实力不弱。”一团黑烟在肖马的身后,汇聚成人形。 “老黑,别跟我说这些了。快帮我阻止他们。” 肖马将武器袋在身后系紧。他没有打算用那唯一的一把刀。那刀的品质太过脆弱,稍折即断,在现在的情形下,派不上什么用场。 肖马的双拳腾起黑火,孤身一人,便朝着那一队浩荡的骑兵冲去。 老黑如一头黑色幽灵,紧随在后。 “愣头愣脑。虽说战斗可以让你变得更加强大,但你得给我记住,你的命,可不是你自己的。” “放心,我还没想死。” 肖马一咬牙,脚下一点,便跃到了一个拔刀挥舞的骑兵面前。 骑兵的脸上,现出了惊恐的神色。时间恍若静止。 肖马一掌将他打下马去,伸手一拿,便夺取了他的马刀。 这刀宽背薄刃,长达一米半,刀柄略向刀刃方向弯曲,刀身却十分轻薄。 这样带弧度的刀柄,更方便骑手掌控,不易脱手。而这样轻的分量,也更利于诺曼骑者借助马匹的冲力,在马背上完成挥砍的动作。 好刀。 肖马在半空旋身,一拉缰绳,骑上了马去。升任营队长之后,他便被要求苦练骑术,此时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那骑者坠马之后,便仓皇逃开,以免被四处乱踏的马蹄踩伤。肖马并未要了他的性命。 一把马刀呼啸着斩来,却是被老黑挡了下来。 刀身瞬间化为了一片黑沙,随风而散。 偷袭者大骇,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肖马砍伤那人的坐骑。马匹吃痛,便不受控制地在骑兵队伍里横冲直撞。 骑兵们被肖马拖住,营区也终于开始反击。 数十支箭矢嗖嗖射来,然而这些夜袭之人全是精锐,除了一人被射中手臂,负了轻伤,其余的箭矢,都被骑者用刀格挡下来,或者驱策战马,躲了开去。 “继续前进,杀光他们!”一声暴喝从肖马侧方传来。 那领头的蒙面骑者下了令,随即便调转马头,朝着肖马冲来。 肖马将刀一扬,分毫不让,也迎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要结束这场战斗,就要先打败眼前的这个人。 刀刃相交,火星一溅。蒙面骑者的眼中燃着凌厉的杀意。他的身后,一把巨型长弓露出了半身。 老黑一拳砸下,威势惊人,便像一团燃着黑火的陨石当头坠落。 眼看蒙面骑者没有做出任何的回避动作,便要死于老黑的拳下,他却忽然向后一仰,身体向斜上方凭空飞了出去。 一团青色幻气萦绕在他的周身。能够飞行的武者,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身着一身黑衣,升上了高空,夜色之中,肖马竟一时无法确定出他的位置。 一阵猛烈的破空之声传来,肖马赶紧翻身,跳下了马去。 “嘭!” 爆破般的声音响起。 呆在原处的战马,在马背上炸出了一个人头般大的血色窟窿。 内脏哗啦啦地,从战马肚子下面落出。 它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嘶鸣,便重重倒在了地上,舌头从微张的嘴里吐出,兀自吐出了最后一口热气。 那钉在地上的,是一支一米有余的箭矢。 箭矢入地数寸,仍在微微嗡鸣,箭尾处的黑鹰羽毛,颤动不止。 说那是箭矢也许并不贴切。因为它足有三指粗细,倒更像是一支标枪。 肖马不可置信地朝上望去,却只见夜空之中,出现了一团越来越浓的青色幻气。 蒙面人在幻气的照耀下,现出了轮廓。 青色幻气最终化为了一头异兽的模样。 那异兽身躯庞然,整体呈蛇形,全身布满细密的鳞片。 一对宽得不成比例的青色肉翅,在它身上猛然展开,在夜空之中,节奏分明地呼呼扇动。 肖马仔细看去,异兽的头部两侧,还分别有一片张开的鳍状器官。 它张开利齿密布的巨口,嘶叫了一声。即使相隔如此之远,那声音依然尖利高亢,听着便像针扎上了耳膜。 “那是什么怪物……” “蛟蛇。我认识它的祖先。当时,它仅凭一头,便让世界生起了一场大乱,确实有些棘手。” “它的祖先?那你老黑好歹算是前辈啊,总可以和它讲讲理吧?” 老黑沉默片刻。 “为什么你关注的地方,总是这么奇特?” “他这样乱放箭……会污染环境的,要是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嘛……” 肖马还未说完,一连三支破空之箭,又携带着浓郁的青光纷至射来。 肖马贴地疾奔,堪堪避过。途经之处,坚硬的地面嘭然爆起。三团泥土带着石子四散飞溅。 肖马刚刚站定,尘土还未飘散,一支箭矢再次射来。 “好快!” 箭矢蕴含青光,速度迅猛,遮蔽视线的灰尘被瞬间震散,留下一个螺旋状的轨迹。 箭头已经刺到肖马眼前,他一咬牙,将刀一横,便欲硬接。 一阵呼啸之声在肖马身侧响起。 一把宽刃巨剑燃着赤红的幻气,从下至上地撩来。箭矢断成两截,从肖马头顶快速飞过。 来者正是洛焰。 肖马也终于抽空,朝身后的营区看去。 大火升腾,血光四溅。 肖马嘴角一颤。他再一次,没有救下一个人来。 “我的人在帮他们。现在可不是应该出神的时候。”洛焰的声音有些冰冷。 肖马急道:“他飞得这么高,我们只能陷入被动,要怎么对付?” 洛焰没有回话,却是双手持剑,剑刃向下,置于身侧。 她的双腿踏成弓步,眼望高空。 “你想干嘛?”肖马愕然。 红色幻气从洛焰身上轰然腾起。 她好似置身于一团火焰之中,脚边的青草无风自动。 洛焰的额发微微浮动。她的眼神坚毅异常。 “他不下来,我们就跳上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骑上来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眼看洛焰蓄势待发,肖马赶紧阻止道:“他的实力已达坚级。就算你跳了上去,也不是他的对手!” 洛焰保持姿势,红色幻气继续囤积。她的气势更加沉猛,肖马已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所以,我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我们?”肖马一怔。 “骑上来。”洛焰斜眼瞥了肖马一眼。 “骑?”肖马更惊,“骑谁?不是,怎么骑?……” 话音未落,一支青色箭矢,撕裂虚空,如流星般奔来。 “小心!”肖马挥刀一斩,虎口酸麻。 箭身断成了两截,箭头偏离,深深插入了洛焰脚边的地面。 有惊无险,洛焰深吸口气,已有些不耐烦。 “别像个女人似的,赶快!你想被他射死,我可不想!” 肖马见情势紧急,也顾不上许多了,踩着洛焰的膝盖,便攀到了她的背上。 他两手交叉,挽住了洛焰的脖子。现在他才真像一个被人背着的豆蔻少女。 关键是,他还不争气的脸红了。 肖马略有些羞涩。 “对不住了,洛焰团……” 还未等他说完,洛焰脚下便发出轰然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跃上了高空。 肖马的耳旁风声大作。他朝身下看去,只见地面越来越远,而洛焰起跳的位置,却留下了一个如同经受了爆炸一般的巨坑。 怪力女…… “别走神!”洛焰和老黑同时提醒。 肖马立即回头。 那飞在天上的蒙面男子,已近在眼前。 之前,他呆在夜空之中,视线不佳,只隐约看到两人的轮廓。他光是凭借多年的骑射经验,放出的箭矢,准心便绝不会差。 可是刚才,蒙面人只见两人站在原地,迟迟未动,却不知他们在酝酿些什么。 此时,异变突生,让他有些乱了阵脚。 他立刻拉升高度。 然而,洛焰蓄力如此之久,正是为了出其不意,她没有给蒙面人逃脱的机会。 洛焰将巨剑向上一撩,红色幻气如火焰一般升腾。 肖马从洛焰背上跃出,一刀挥下,黑色幻气附着于刀锋之上,更如索命的死神之镰。 蒙面人避无可避。 他身后的蛟蛇收拢巨翅,将他保护在双翅之内,他也同时将纹饰繁复的玄铁长弓,在胸前一竖,试图抵挡来自双面的夹击。 “嘭!” 一声巨响,一股混合着青,红,黑三种颜色的气浪,在夜空之中爆开。气浪波及数十米,周围的浮云都被震开,露出了云层之后的繁星。 洛焰的巨剑,除了让蛟蛇的身躯,微微震颤了一下之外,便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但在肖马的劈砍之下,蛟蛇的青色巨翅,却像融蜡一般,顷刻间就缺失了一角。 黑火烧灼,巨翅根本没有抵御之力。 蛟蛇仰头惨叫一声,便带着重伤,化为了幻气形态,融入了蒙面人的身躯之内。 蒙面人的面巾之上,染出了一口鲜红。 他的长弓虽然品质上乘,坚硬无比,但奈何他握住长弓的双手,已经颤抖不止。一刀一剑的压力之下,他终于被震得倒飞了出去。 长弓脱手飞出,蒙面人也从高空坠下。狂风将他的头巾吹散,一头扎着细辫的头发随风披散。 肖马将洛焰拉到臂弯之中,头朝着地面,也开始坠落。 地面越来越近,肖马只见青草在高压之下,都已向四周倒去。 “老黑,帮个忙。” 肖马说完,老黑的双掌便往地上一拍。 眨眼之间,青草化为一片黑沙,随后,草皮之下的泥土,石块都被黑火侵蚀。 肖马两人继续下坠,直等到地面变得松软湿润之时,老黑才收回了双手。 肖马旋身,背对着地面重重摔下。 “啪!” 泥星四溅。肖马仰面躺着,却见这一个大坑足有接近十米之深。星月的光辉淡淡地投射下来。 怀中传来一阵悄声的呻吟。 洛焰眉头微皱。刚才的战斗加上坠落时的眩晕感觉,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她自从跃上高空开始,便没有考虑过后果。 洛焰只有流级的实力,就连体质,也都不如已达坚级的肖马。 “怎样?还好吗?”肖马将刀收进武器袋,站起身,关切地问道。 洛焰一甩手,拍去了肖马的搀扶。 她拄着剑,勉力站了起来。 “这次,换你背我了……” 肖马点头,蹲下身子让她上来,随后便攀着深坑的边缘,一点一点地爬了上去。 两人回到地面之后,还未来得及休息,便只见远处,有一个人正躺倒在地,不知死活。 他身下的草地还算平整。在即将触及地面的时候,他应是再次发动了能力,没有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肖马两人快速走近。 他的细辫沾着草屑,剑眉微皱,嘴唇紧闭,但健硕的胸肌还在微微起伏,看来并未有生命危险。 “他是那个来封澜港迎接新兵的诺曼人。我们见过他。”肖马回忆了起来。 “暂且将他留在这里吧,我们必须回去支援了。” 洛焰指着远处的营区,大火越燃越旺,还没有一点要熄灭的征兆。 其中,那些诺曼骑兵还在来回冲杀,腾恩士兵劣势明显,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屠杀殆尽。 两人赶紧往回赶。洛焰脸色泛白,脚步也有些蹒跚。肖马看着她一脸坚毅的神情,却不敢去扶。 大火让营区周围的气温,都提升了几度。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营区的时候,火光辉映之下,肖马却只见停泊在岸边的那一列战船之上,有了一些异动。 “那些是……”洛焰同样发现了它们。 一排黑漆漆的铁管,从战船的甲板上伸了出来。 它们厚达一拳,中间,又都有一个皮球般大的孔洞。 每一条战船上,都有十余根铁管。所有战船上的铁管加起来,则足有一百余根。 “炮?”肖马大惊失色。 洛焰没听明白:“什么东西?” 那些大炮的后面,升起了一条一条的青烟。 “快躲开!” 肖马说完,便将洛焰一把扯了过来,将她死死压在了地上。 “嘭!嘭!嘭!……” 就在这个时候,阵阵巨响之声,也从船上传来。 原本燃着大火的营区,炸起了无数根冲天的泥柱。 肖马耳中嗡鸣,接连不断的尘土,将他和洛焰掩盖在了下面。 肖马终于知道了,那些藏在战船甲板之下的武器,究竟是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真那么重要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炮火隆隆,许久之后才见止息。 肖马拨开盖在身上的尘土,将洛焰扶了起来。 眼前一片狼藉。 营帐浴火倾塌。人与马的骨肉一同粉碎,搅在了一起。焦黑的血肉,凝在了烧成灰烬的草地之上,冒着袅袅的青烟,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道。 炮击将整个营区夷为了平地,不论敌我,都没有一人生还。 “这是什么魔法?……”洛焰满脸的不可置信。 肖马目睹了如此的惨状,却是说不出话来。 千百条生命,在顷刻之间全部逝去,连一个人形都找不出来。 若不是知道他们曾经为人,肖马便只觉得,眼前是一潭以血肉为泥的炼狱沼泽。 若要比较残酷的程度,刀剑相交的冷兵器战场,在这样的场景面前,根本相形见绌。 肖马感到无力。 他空有一颗救人的心,却没想到,所有人都是葬送在了这来自我方的,无差别的炮击之下。 位列中央的战船上面,走出了一位青年军官。 火光在他的铁甲之上摇曳流转。 就是他将肖马,提拔到了营队长的军职。 军官踏过短小的栈桥之后,每一艘战船上,便都跟下来了数十个布甲士兵。刚才,应该就是他们开的炮。 肖马正待穿过营地,去与他们会合,那名军官却忽然高声下达了一条命令。 “清理战场。不论敌我,所有活口格杀勿论。” 数百个布甲士兵稍有犹豫,但仍是陆续抽出了佩刀。 “蹲下!”洛焰低喝一声,将肖马拉回了地上。 肖马的鼻端贴近草地,血肉的焦糊味道愈加浓烈。 他的脑袋一阵眩晕。 洛焰咬牙道:“原来所谓的军方机密,就是这些铁管。它们可是比人命昂贵得多。” 肖马听洛焰说得凶狠,偏头一看,却只见她的眼中正有泪光闪烁。 肖马蓦然想起,洛焰手下的佣兵,也已被炮火吞噬,尸骨无存。 多年以来,他们不知共同经历了多少的历练,一起克服了多少的困境。这些佣兵之间具有兄弟般的情谊,可不像军中的官兵,有着高低贵贱之分。 肖马轻声一叹,握住了洛焰的手腕。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洛焰的指甲嵌进了掌心的肉里,终于是压住了悲愤,重重点头。 凭借不俗的实力,他们两人也许可以在此时冲上前去,将那个军官擒获,一解心头之恨。可是这样一来,腾恩的天罗地网,便绝不会放过他们。 洛焰刀口舔血接近百年,懂得审时度势。 两人伏在地上,缓缓撤走。退出火光的照耀范围之后,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加快了脚步。 肖马再次看到了那个正躺在地上的诺曼青年。 他的战马跑了回来,正用嘴拱着它主人的一头细辫。 肖马四处看了一圈,找到了落在一个浅坑中的那把玄铁长弓。 肖马跑去将它拾起,只觉手感颇为沉重。那诺曼青年用它射箭,却能发挥出那般惊人的威力,可见他的强悍。 肖马将长弓挂在了那匹战马的马鞍旁边,接着把那诺曼青年抬了上去。 洛焰没有阻止,只警惕地看了看后方,以免有追兵过来。 “跑吧,带你主人回去。”肖马轻拍了一下那战马的身子。 战马极通人性,竟是回头,感激地舔了舔肖马的手掌。 肖马看它跑远,隐入了夜色之中。 他这才在衣服上擦了一下粘在手上的口水。 洛焰忍俊不禁。 “连一匹马,你都要给面子?” “万物有灵嘛……况且,我还单名一个马字呢。” “为什么要救他?他对我们,可是有必杀之意。” 肖马一怔。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的,却是自己曾在重生的洞穴中,对李吟的所作所为。 “他既然没把我们杀掉……又何罪之有?” 是啊,何罪之有?肖马多么希望,也能得到李吟的原谅。 即使李吟坠入深渊之后,并未因他而死,他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双映出他倒影的清澈眼睛。 那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审问着他的灵魂…… 洛焰并未发觉肖马的异样,只是正色道:“我提醒你,我可不信好人会有好报。” “但我相信。”肖马不假思索,“不过,我还算不上什么好人。” 洛焰愣了片刻,随即一笑,耸了耸肩。 “我也不算。” 洛焰仰头,找到了天上的那一颗,总是定格在北方的彩环白星。 她朝肖马挥了挥手。 “走吧,该上路了。” 一路向北,他们一直走到天空微微泛亮,才停下来休息。 朝阳还未升起,草原上水雾朦胧。 营地的废墟,已经遥远得看不见了。 肖马躺在了一片斜坡上面,头下枕着带着朝露的湿润草地。 洛焰坐在肖马的身侧。 “我们自然回不了腾恩了。兰斯的航路又被封锁。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肖马半晌没有回答。 为什么又到了这进退维谷的境地? 肖马抚摸着身旁的武器袋。深黑色的皮革有些冰凉,两根刀柄在袋口处伸出。 这些,就是肖马在这颠沛流离的经历中,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他反问洛焰:“那你去哪里?” “我也许……会去长城。” 肖马见洛焰说得犹豫,有些不解。他知道洛焰有些隐私,不便诉说,便也没有追问。 “那我就去长城之外。这样,我们好歹还能一起走段路。” “长城之外?”洛焰一惊,“自长城筑起之后,那些地方便再未有人踏足。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到处都是人,我早就烦了。” 肖马苦笑一声。 “大概,我真应该找个没人的所在,自己待一阵子,好把有些心事给捋清楚……” 洛焰一脸担忧。 “即使有去无回?那些心事真那么重要?” “真那么重要。” 肖马抬头,朝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空。 …… 一名士兵单膝跪在了铁甲军官的面前。 “大人,我们没有发现洛焰团长的巨剑。远处,留有几处大坑,是战斗过的痕迹。肖马队长……应是和她一起跑了。” 军官咬牙,压下了火气。 昨夜,高空之中,发生了一次由幻气碰撞引发的强烈爆炸,方圆数十里都清晰可见。那壮丽的景象自然也引起了军官的注意。 他原本以为,从那样的高空坠落之后,肖马和洛焰必定非死即伤,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可以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走。 火炮的存在,属于最高的机密,除了操控它们的士兵,绝不能让更多人知晓。 不过,好在是因为诺曼人率先毁约,夜袭营地,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想必上级也不会过于怪罪。 除了这个,军官还有一个重要的情报,必须向上级汇报。 他确信不会看错,昨夜那场爆炸之中,出现了一种从所未见的黑色幻气。 并且,看那幻气的强度,至少已达坚级。 若那幻气正是属于肖马,那么他作为独一无二的个体,在长达百年的修炼岁月中,便绝对无法隐瞒得了自己的特殊之处。 定是有人知情不报,包庇了他。 军官眼中寒光一闪。 他决定向上级请示,彻查肖马的底细。 第一百三十六章:牧马人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和洛焰日夜兼程,步行了两天。 尽管他们的脚力不弱,到了此时,也终于是有些疲乏了。 若论速度,他们奔跑起来绝不会慢,但是他们的耐力,却总是有限。 他们已经远离了封澜港。路过海湾之后,东侧的海岸线,便已遥远得看不见了。 这天下午,无风,春日的暖阳高高照着,有些醉人。 “休息一下?”肖马走在前面,回头看洛焰。 洛焰的脸颊红扑扑的,下巴上缀着两颗晶莹的汗水。 她摇了摇头,仍是目视前方。 忽然,她指向了远处。 “看,那是什么?” 肖马转头,只见几百米以外,正有一群矮马,在一处山包上啃草。 它们一动不动,有的是棕色,有的是枣红色,远远看去,便像一丛色彩斑斓的灌木。 洛焰加快了脚步,超过了他。 两人走近了,爬上山坡。 在马群的旁边,有一个半人高的少年,枕着双臂,张开两腿躺着。 他的嘴里叼着一根草叶,正哼着一首旋律清扬的牧歌。 少年见有人走近,立刻警觉地坐了起来。 洛焰也不废话,径自将手伸进了随身挂着的钱袋,一把掏出了二十个银币。 “牵走两匹马,这些够了吗?” 二十个银币已足够买下两匹上好的快马,少年的这些矮马,通常只用来运送货物,哪值得上这么多钱? 然而,少年却是犹豫着,没有立刻答应。 洛焰有些不耐烦,撇撇嘴,便要继续掏钱。 少年见了,立刻慌张地摆手。 “不不……大哥哥,卖马的事,我不能做主。” 洛焰石化在了原地。 刚才,少年看到洛焰的短发,便自然而然地,觉得洛焰是个声音好听的哥哥。 肖马哈哈一笑:“什么哥哥啊?快叫阿姨。” 少年并不迟钝,经过肖马的提醒,脸上刷地一下红了。 “对不起阿姨,我……” 洛焰眼角一跳,一把将肖马的脑袋按进了地里。 “你还是给我吃草吧……有什么马像你一样,这么喜欢多话?” 洛焰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小朋友,姐姐问你……我们要买这些马,究竟该找谁呢?” 少年听着她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不禁打了个寒噤。 “我带你们去我家吧,这件事,要由我父亲决定。” 洛焰抓着肖马的后领,将他的脸从泥坑里提了出来。 少年驱赶马群,翻过了山包,两人在后面跟着。 “你叫什么名字?”肖马吐出了嘴里的泥土,笑着问道。 少年侧脸,有些害羞地回道:“詹尼。詹尼·瓦西卡。” 走了一个时辰,太阳西沉,远远地,肖马便看见一条银带似的蜿蜒河流,正反射着橘红的阳光。 河流一侧,有一顶不大的白色毡帐。它圆鼓鼓的样子,倒有些像生长在水边的一朵蘑菇。 毡帐旁边,一圈木头围栏里面,懒洋洋地趴着几头肥硕的牦牛。 名叫詹尼的少年,将马群赶进了一处空着的围栏,随后掀开了毡帐的门帘。肖马两人弯腰跟了进去。 “父亲。” 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盘腿坐在略显拥挤的毡帐中央。他的手上,端着一杯散发浓烈酸味的原浆奶酒。 他正烂醉,还有些不清醒,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肖马索性扫视起毡帐内部的陈设。 毡帐中央,是一张小桌,上面凌乱地摆着些餐盘和木质酒杯。桌旁是四张小鼓似的矮凳。 毡帐左侧,是两个掉漆的彩绘木柜。它们一高一矮。高的半开着柜门,里面挂着些诺曼样式的刺绣衣物。矮的里面,应是装着餐具之类的小型物件。 然而,当肖马的目光移到毡帐右侧时,他却好似见了什么可怖之物一般,忽地怔住了。 一尊泥塑的雕像,供奉在一张方桌上。 雕像之前燃着香烛,几缕青烟袅袅升起,使得雕像眉间的愁苦愈加浓郁。 他双目微闭,长发及肩。他的右手握着一柄寒光长剑,剑尖指地。 “剑尊”? 肖马猛然回忆了起来。他曾在腾恩义军的据点之中,见过一尊与其相似的雕像。 虽说两者之间的材质和色泽,都多有不同,但是这神情与姿态,却是完全一样。 绝不只是巧合。 肖马心中疑云密布。他转头看向洛焰,却见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 看来,“剑尊”并非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 “父亲,”詹尼再次唤道,“他们想要买马。” 男人醉眼朦胧,抬脸看向肖马二人。 “买马?这些劣马,要的话,就送你们吧。别来烦我。” 肖马和洛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詹尼,带他们出去。” 听父亲的语气逐渐严厉,詹尼躬身,便赶紧带着两人退了出去。 洛焰不忿道:“你父亲可真是个怪人。” 詹尼低头叹道:“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洛焰将詹尼的手掌掰开,把二十个叠得整齐的银币放在了他的手心。 “拿着,无功不受禄。” 詹尼赶紧推开:“父亲决定了的事,没法改变心意。” 洛焰撇撇嘴,也懒得纠缠不清。她收回了十九个银币,留下一个,硬是塞进了詹尼的口袋。 “当零花钱吧,算我专门给你的。” 詹尼拗不过,便不好意思地收下了。他接着道:“天色已晚了,你们就在这里暂住一晚吧。我去取备用的毡帐出来,为你们搭上。” 詹尼转身欲走,肖马却叫住了他。 肖马对那“剑尊”的雕像,实在好奇。 “可以问问你们帐里的那一尊雕像,是怎么回事吗?” 詹尼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肖马会提起这个。 “自我有记忆起,父亲就在供奉着他。可当我问起的时候,父亲只是说,那是一个对诺曼有恩的人。当时,他嘱咐我不许和外人说起,就算是下人也不行。不过,到了多年之后的现在,我们的身边连一个人影都少有了,父亲也不需再将那一尊雕像遮遮掩掩。” 肖马有些好奇:“你们从前,是干什么的?” 詹尼笑道:“那时我还小,但是我知道,我父亲真的很了不起。就连伊戈少主见了他,也显得尊敬。” 第一百三十七章:走啊!……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詹尼为了不打扰到父亲,故意带着肖马二人,往河流上游走了一段,才开始搭设毡帐。 搭好之后,肖马发现,这备用毡帐竟比父子二人的还要小上一圈。 詹尼在地上铺着两张羊毛垫。 “我们借宿一晚,真的没有问题吗?” 肖马想起詹尼父亲的冷漠态度,不禁有些担忧。 “父亲醉酒之后,性情就会捉摸不定,但他从来都是个热心人,你们不要太拘谨。” 詹尼耐心地解释着,铺好床垫,站了起来。 “明天早晨,我会牵来两匹成年矮马,为你们送行。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告诉我吧。” 洛焰盘腿坐下,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詹尼腼腆地笑着,弯腰退了出去。 洛焰把巨剑放在膝上,擦拭一番之后,装进了铁盒。 她外套脱下,扔到一边,倒头便睡了下来。 洛焰背对着肖马,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背心,圆润的香肩露在外面。 烛火静静地燃着。许久无话,只有远远传来的蟋蟀叫声。 肖马抱膝坐在一旁,咽了口唾沫。 孤男寡女,漫漫长夜,可如何是好?…… 当然,肖马从未对眼前这个怪力女,产生过任何的邪念。关键是,他也不敢。 肖马吹熄了蜡烛,也躺了下来。毡帐拥挤,他和洛焰之间,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洛焰已经睡熟,肖马却还辗转难眠。 长城之外,既然没有人类的存在,那么肖马就可以专心地磨练实力,不必再认识新的朋友,产生新的烦扰。 肖马了解自己,他实在太容易多愁善感,见人有难,就想拔刀相助。说好听点,那叫急公好义,说难听点,却是自不量力。 凭借现在的实力,他可以独善其身,却还拯救不了更多的人。 长城之外,必然会十分寂寞。 可是,待他实力大成,他就有能力回来,做想做的事情,并且在战乱的世间,寻找冯深等人的踪迹。那时,他想渡海,便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肖马下定了决心,就要睡去。 这时,身边的洛焰忽然发出了呓语。 “父亲……” 肖马转头过去,只见洛焰已经翻身过来,面朝自己。 一缕月光,通过门帘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了她的侧脸之上。 一行晶莹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 “你不要死……” 洛焰从未提起过她的父亲。但肖马知道,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有着各自的经历和期望。 他悄声坐起,用袖口轻轻拭去洛焰的泪水。 洛焰翻过了身去。 第二天早晨,肖马醒来,发现洛焰正在穿衣。 她又恢复了一幅大大咧咧的模样,脸上的泪痕已被洗去,神色之间,也没有丝毫的悲伤。 洛焰踢了肖马一脚。 “别赖床,快起来赶路。” 肖马若无其事,挠了挠头发,坐了起来。 哒哒的蹄声走近。詹尼牵马来到了帐外。 肖马随着洛焰走出去。两匹矮马都很健硕,已铺好了马鞍。 他们一起将毡帐收起,洛焰又塞给了詹尼两个银币。 两人重新上路。旭日东升,草原一片辉煌祥和。 一路无事。两人白天赶路,沿途猎杀些野兔充饥,夜间便随意找个背风的缓坡,和衣而睡。 十多天后,一处静悼军的黑色营区,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营区中央,是一座两层楼高的瞭望塔。 肖马的视线越过营区,朝更远处看去。 一条一指粗的金光,横贯在地平线上。那应就是矗立在长城废墟之上的光墙了。 草原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遮挡。 肖马拍马加速,洛焰却忽然叫住了他。 “我们从封澜港逃出,还不知腾恩军队,是否已与这些静悼军对接,不可贸然过去。” 肖马倒是差点忘了这一点。 “那我们绕过这里。” “绕过之后又能怎样?长城后面,是静悼军的主力所在,我们迟早会面对他们。” “那怎么办?” “你先在远处等我,见情势不对,就自己先走。” 肖马急道:“怎能让你一人独担风险?要去一起去,要走一起走。” “他们是静悼军,不会对我怎么样,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肖马还追问,洛焰却没有给他机会,头也不回地驱马上前了。 肖马无奈,便只好远远跟随。他想着,若是洛焰遇到什么危险,就立刻前去相救。 肖马下了马,卸下了马鞍,将这矮马伪装成一匹没有主人的野马。 他伏在草里,远远地看洛焰牵马走进了黑色的营区之中。 过了许久,肖马的视野之中,还没有一个人出现,营区里面,也没有传出任何的动静。 他不禁有些着急,便欲接近营地去查看。 这时,洛焰终于从一处黑色帐篷后面转了出来。 她皱着眉头,而她的身旁,则有一位黑甲静悼军,正在她的耳畔低声说着什么,言行之间,一幅谦恭的样子。 肖马心中一喜。看来,洛焰并没有危险。也就是说,诺曼的静悼军并未和腾恩军方有过交流。 否则,洛焰怎么还能好好地站在那里? 肖马笑着站起,便想朝她那边走去。 然而,洛焰只是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缓缓转过了身去,没有搭理。 肖马愕然,有些不知所措。 翻脸比翻书还快,是什么时候得罪到她了? 正当肖马呆呆站着的时候,那营区中央的瞭望塔上,却忽然有人伸出了脑袋,朝着洛焰身边的那位静悼军喊着什么。 肖马听不清,只隐约看到瞭望塔上那人手上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神色十分紧张。 洛焰身边的静悼军转过头来,却是立刻对着周围的营帐高声下令。 十多个静悼军倾巢而出,手拿黑铁长枪,朝着肖马奔来。 “这是……” 肖马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却只见洛焰正留在空空的营区之内,狠狠跺着脚,朝他做着口型。 肖马终于读了出来。 “走啊!……走啊!……” 肖马转身,全力疾奔,而他的身后,却已有两柄闪着紫光的长枪,急速刺了过来。 “该死的丹人,还想跑?” 第一百三十八章:逃离之法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侧身一避,附着紫光的枪尖,便从他的眼角斜刺了出去。 一道血痕。刺痛的感觉使肖马精神一震。 作为整个人族的精锐战力,任何一名静悼军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右手上黑火腾起,肖马伸手一抓,将那静悼军连枪带人,扯了过来。 脚下一踏,肖马一记肘击,猛然撞在那人的下颚。 他倒飞而去,齿间鲜血四溅。脱手的长枪在空中化为黑沙。 肖马还想再跑,但紧随而至的静悼军,却已趁着刚才那短暂的间隙,将他团团包围了。 被肖马击伤静悼军,在同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肖马环顾四周。这些黑甲人的眼中,毫无畏惧,有的只是坚定,凶狠,甚至憎恶。 肖马从武器袋中,缓缓抽出那把弯柄马刀。 长长的白刃,上反射着金灿的日光。 那负伤的静悼军擦了擦鲜红的嘴角,眼神最是凶悍。 “丹人,你逃跑的能力倒是不弱,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什么丹人?……你们真没听说过,世上最不能惹的人,就是中国穿越者?” 肖马说着,这数十名静悼军却充耳不闻,毫不松懈,只是一点一点地缩小着包围圈。 眼看战斗无法避免,肖马狠下心来,便要召出老黑。 “等等!” 洛焰终于赶了过来。 她的身旁跟着一名静悼军队长,已将青色幻气聚于枪尖,正警惕地盯着肖马不放。 “肯队长,他真如你所说,是一个丹人?” 洛焰的神情,没有一点焦急的意味,反倒像是十分地感兴趣,如同初次见面一般上下打量着肖马。 肖马心领神会。 原来她在营地中不理睬肖马,正是为了给他留出一个逃离的机会。只可惜当时,肖马却没有明白。 “腾恩军方已经得到了科恩主教的证实,今年南境教会主持的收割仪式中,确有一群丹人逃离了掌控。而他那诡谲的黑色幻气,方才也已显现。他的丹人身份,已经确凿无疑。” 肯说着,已经举起一只手来,准备下令捉拿。 洛焰打断道:“他潜伏在腾恩军中这么长时间,之前还和我一起抗击过夜袭的诺曼骑兵。只是没有想到,我一个人一路追踪逃跑骑兵的下落,到了这里,却有一个丹人送上门来。” 洛焰一边饶有兴味地说着,一边慢慢走近,开始绕着肖马踱步。 “吃了丹人的精华,能够延年益寿,只可惜我还从来没有机会试过……” 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洛焰团长,我们还不知这个丹人的特异之处,请注意危险。” 肯初遇肖马,自然还不知道肖马的实力,可是洛焰却早已见识过肖马的厉害。 在这样近的距离之内,肖马伸手便可以将洛焰制伏,当做人质。 并且,凭借两人的实力差距,肖马一招之下,就能擒住洛焰。后者根本不必伪装虚弱,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有了之前的教训,肖马这次自然是理解了洛焰的用意。 只是,洛焰和静悼军的关系,显然非比寻常。肖马将她当做人质,然后逃走,难免会让她陷入怀疑之中。 损人利己的事,肖马不愿意做。 更何况,肖马已经将她当做了朋友。 肖马抬脚,轻轻跺了一下。 黑火升腾,方圆两米的草地,渐渐化为飞灰。 洛焰一惊,不得不跳了开去。 她猛地抬头,瞪视着肖马。 在别人看来,这样的神情代表着愤怒和惊异,但肖马却知道,她是在恨铁不成钢。 肖马展演一笑。 “不陪你们玩了,要抓我,就来试试。” 话音刚落,肖马竟是直直地,便坠入了脚下的一个坑洞之中。 与那个细辫青年战斗之后,肖马发现,黑色幻气的侵蚀能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既然从高空坠落时,可以用侵蚀地面的方式缓解冲击,那么现在,他也可以用相同的方法,开辟出一条独特的逃生之路。 果然,静悼军们从未见过有人竟能凭空坠入地下,都是愣在了当地。 “该死!” 肯赶紧跑去,伏在了地面。 那坑洞只有一人多宽,一次只能下去一个人。而它的深度更是惊人,这午后的日光如此强烈,却丝毫照不见洞低。 洞边围满了人。 “肯队长……这怎么办,是否要等其余两位队长巡逻归来之后……” “等到那时,他早已逃了!去取一根最长的绳索来。快!” 片刻之后,一捆长达数十米的绳索送了过来。肯将其系在了腰间。 “我去探查,你们守在这里。只要我扯动绳子,就陆续跟来。” 说完,他便孤身一人跳了下去。 许久之后,绳索仍在往下放着,肯却始终没有扯动。 绳索放到了头,过了一会儿,肯也重新回到了地面。 他面色凝重。 “还是逃掉了。下次要抓他,只会更加困难。” 说着肯转向了洛焰。 “洛焰团长,你可知道他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和他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三句。他离开腾恩军营之后,我更是从未再见过他,我倒也想尝尝丹人的滋味。请肯队长务必抓到他。” 洛焰说完,便往静悼军的黑色营帐走去。 肖马的言行,在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洛焰想的,自然不只是刚才,他拒绝把自己胁为人质的事。 肖马曾经全心全意地参加新兵训练,曾经拼上性命救回周并,也曾经为了腾恩士兵的安危,义无反顾地与那些夜袭的骑兵交战。 他竟是个丹人?洛焰早该想到的。 黑色幻气,哪是常人能够拥有的?他做的那些事情,又哪是这个世界的人会去做的? 利益,争斗,杀戮……其实,洛焰的潜意识里,也早已厌倦了这些东西。这些陪伴了她两百余年的人生主题。 因此,她才会对所有的事物,都淡然处之。 只是,也许是在肖马出现之后,她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老是认为肖马活得不明不白,没有目标,却不知肖马才是早已明白了,自己想要过一场怎样的人生。 听说,教会曾做过实验。丹人的寿命,都不过百年。 何其幸运。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个幸运儿。 你在长城之外,可别死了。 洛焰轻笑一声,掀开了黑色的门帘,走进了她的居处。 草原张开怀抱,迎接了黄昏。 第一百三十九章:家,国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星光沐浴下的草原,草浪滚滚,如同海浪一般泛着银白的光辉。 风声飒飒。一道破土之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肖马灰头土脸,从草坑中爬了出来。 他的身后,老黑已经很不耐烦。 “以后还想挖坑,别再找我。” 老黑瓮声瓮气地说完,便化为黑雾,消去了身影。 “这也是迫不得已嘛,嘴遁功夫没有练到家,当然只有靠土遁……” 肖马说着,心里却已渐渐发现,老黑与自己交流时的态度,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从前,老黑说话时,还一口一个“造物”,一口一个“愚昧”。现在,他虽仍是十分冷漠,但好歹是表现出了一点应有的尊敬。 肖马抬头望天,找到了那一颗永远高挂在北边天空的明亮星辰。 它周围的那一圈彩环,愈加的瑰丽,奇异。 肖马呆呆看了一会儿,辨别好了方位,便朝着北方去了。 之前,他为了尽快撤离,在地下慌不择路,是朝着西边走了。 肖马已经熟练掌握了幻气掘地的方法,等到了长城,肖马若要出去,便再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但愿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夜凉如水,沁人心脾,肖马警惕着四周,快步走着。 虽是夜晚,但星月光辉下,眼见的一切都很清晰。 不久,远处忽然现出了几朵火星。 肖马定睛看去,那果然是有人骑着马,举着火把。 他伏低身子,火星越来越多。数百骑者从一座山坡之后转了出来。 肖马不想多生事端,便想待他们经过之后,再动身离开。 然而,那些人竟是朝着肖马的方向走来。 肖马去北,他们往南。茫茫草原,肖马竟和他们撞上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 只不过,这种缘分却让肖马叫苦不迭。 他赶紧往路边挪去,终于是在那一行人发现他之前藏进了深草之中。 他们行进的速度很慢,肖马看清了他们的容貌。 领头的是一个老人。他头上裹着白布头巾,眼睛眯起,像是始终带着莫名的笑意,两撇胡须向上翘着,修剪得整齐。 乍一看,他似乎是一个慈祥无害的老人而已,可是,他那古铜色的皮肤,在火光之中,却有如铁铸。那微眯起的眼神,细看之下,也透露出一抹阴狠。 他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他的身后,有人举着一杆大旗,上面绘着一座巨石。 老人身旁,跟着一个年轻女子。她的黑色长发,扎成了一根简单的马尾。 低声的交谈,从细碎的马蹄声中传出。凭借肖马的耳力,已经能够隐约听见。 年轻女子说道:“父亲,真没想到,前不久才去过了王城,今日却又被召去。而且,还如此匆忙……” 老人笑道:“你不必再试探我。封澜港遭到袭击的事情,早已传遍了诺曼,你又怎会没有听说过?” “那人,真是伊戈?”年轻女子垂目,看着晃动不止的马鬃,语气却维持着平缓。 老人仍是笑着,却没有正面回答。 “事发之后,扎克雷在第一时间,就亲自前去王都领罪,说此事是因为他防范不周,才让匪徒找到了机会。可是南部草原之上,除了瓦西卡家族,谁还有本事召集起来可与腾恩驻军抗衡的骑兵?扎克雷身为一族之长,自然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倒是伊戈,在那天晚上之后,便再也没有现身。大概,他是早已经不在家族之内了吧。” “若那人真是伊戈……他是否已经战死?”年轻女子的口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的关切。 老人的笑意留在脸上,没有变化,却是默然了半晌。 “塔娜,我知道你从前和伊戈交好。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难道也想和伊戈那疯子一样,不仅毁了自己的前途,还将家族的命运一起葬送?” 老人说着,瞥向他的女儿。他的话语颇为严厉,脸上的笑容,已带上了冰冷的意味。 塔娜立刻低头应道:“对不起,父亲。我从未这么想过。” 她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已想起了那些关于伊戈的回忆。 塔娜曾亲眼目睹过,少年时的伊戈,为了救下一个被海兽吞吃的兰斯孕妇,差点搭上了性命。 那时,那些兰斯水手,还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诺曼少年,从未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瓦西卡家族继承人。 而伊戈也乐意那些兰斯人,只将他当做一个寻常的诺曼人而已。身为诺曼人的后裔,少年伊戈便已十分骄傲。 随着年岁的增涨,塔娜和伊戈已经许久没有交往过了。不过,塔娜却确信,曾经的那个少年,虽然已成长为了如今的青年,但是他也依然流淌着诺曼人独有的,最为原始的热血。 只是,她却无法判断,到底孰对孰错。 父亲拉耶夫,数百年如一日,一心为了家族存亡着想,将处于北部贫瘠之地的切尔西家族经营成了三大家族之中,最为富庶的一员。 其中的过程,自然会有许多明争暗斗。可是父亲对家族成员的爱,塔娜却毫不怀疑。日子越过越好,就连家族之中,地位最为低下的仆从们,都无不对拉耶夫感恩戴德。 而伊戈呢?他的一时冲动,便将瓦西卡家族推进了深渊。然而…… 塔娜不知怎的,总觉得在诺曼境内,必须要有一个人,能够做出他那样的事情来。否则,诺曼便不叫诺曼了。 塔娜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心中早已猜到了答案,可是若非亲耳听见,她却总是难以相信。 “父亲,国王召集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拉耶夫没有回答,只从怀中拿出了一根华丽而紧实的刺绣卷轴。 “总有一天,你会接替我的位置。但愿你万事以家族利益为重,看清形势,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 塔娜接过卷轴,徐徐展开。 上面所写的秘密信息,再简单不过,但却让塔娜的心跳为之停止。 【瓦西卡家族叛国,死罪,全族诛之……】 第一百四十章:流浪的时间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看着这一行全副武装的骑兵走过,却还在回想刚才那一对父女所说的话语。 夜袭封澜港,被自己和洛焰合力击落的那个诺曼人,就是他们口中的伊戈吗? 听他们的意思,那名叫伊戈的青年,竟是因此惹上了大麻烦。 肖马本还以为,夜袭之事,是诺曼军队所策划,却原来是伊戈一人的主谋。 不过,肖马可不打算再去趟这潭浑水。他实在已对这人世有些厌烦了。 肖马站起身来,最后再看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一行骑兵队伍。火把的微光如明灭的火星,终于隐没在了夜幕之中。 肖马重新启程。 天空微明。北方那一颗彩星隐去了踪影。天地交界处,出现了那条一指粗细的金色丝线。 光墙。 相距如此之远,就连绝疆山脉都还在云雾之中,看不清晰,而那光墙展露无遗,足以见得它的雄伟,壮丽。 与洛焰同行时,肖马听她说起过,那面光墙是矗立在原有长城的废墟之上的。三名信仰虔诚的教职人员,耗尽了生命的力量,在一瞬间便将它建成,可称奇迹。 肖马满怀期待,却仍不敢粗心大意。他警惕地注意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只怕再有什么人会突然出现。 想来那些被自己甩掉的静悼军,绝不会想到他的目的地是长城之外。再加上洛焰一定也会为他在言语上打个掩护,这一路上遇到追兵的可能性应是不大的。 果然,走到了下午,肖马也未见到半个人影。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未见到静悼军的营帐,便准备沉入地下,开挖地道了。 老黑装聋了半晌,终于耐不住肖马的软磨硬泡,出来帮他挖坑。 “老黑,我这是不把你当外人,才请你帮忙……要是不信任的人,我哪会麻烦人家。况且,你就住在我身体里面,应该算作‘内人’才对。” 老黑不接茬。 “我只是怕你把自己玩死,看静悼军里,也还有你惹不起的货色。你执意要去长城之外,是正确的选择。总比在这地方等死要好。” “是啊,我们相依为命,却是难得想到一块儿去。只是长城之外,还不知有什么凶险,我们更应该互相照应才是嘛……” 肖马打着哈哈,还想贫嘴,老黑却打断了他。 “人类自以为处在世界的中心,却不知那高耸的城墙,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却也遮挡了他们的视野。” 肖马听出了猫腻。 “你从长城之外来?” 老黑哼笑一声。看似轻蔑,但肖马却从中听出了些悲凉的意味。 “长城之外的事物,在你看来,是更加陌生,于我来说,却是熟悉得多。我来的地方,还没有长城。它没有多么伟大。只是为了弥补一个错误,犯下的另一个错误。” 肖马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意思?” “若有机会,你自然会明白。可要是你活不到那时,我就算说了也是无趣。” 肖马虽然好奇,但他明白老黑还不愿向自己吐露这些心声,便不再追问了。 在地下行了许久,肖马攀升上去,竖着耳朵仔细听了片刻,确认地面没有人声之后,才小心破开草地,探出了半个头去。 又已到了晚上,但这个夜晚的景象,却非比寻常。星月依然明朗,但却有另一种金色的光,盖过了星月之光,照得草原一片辉煌。 光墙的底座,距离肖马还有十余里的距离,无数的属于静悼军的黑色营帐,在光墙脚下连绵无尽。 肖马抬头,已望不见光墙的顶端。薄薄的云雾被微风吹着,在光墙的身侧缓慢移动,如同流金。 “看来,就要到了……” 肖马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许久之后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肖马重回地下,估摸着至多到了午夜,便可以穿越长城。 肖马和老黑加快了速度,就在他们以为即将越过这文明世界的界限时,肖马的手掌,却忽然触碰到了一块坚硬无比的石材。 这石材冰冷无比,胜过了寒冰,犹是肖马有幻气护体,只是一碰,也立刻收回了手来。 老黑运力,想要继续侵蚀,这石材却仍是挡在原处,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受损的痕迹。 这样的情况,可是从来没有遇见过。 肖马知道黑色幻气的侵蚀能力,就算是最最顽固的金石,只要时间足够,也一定能够将其化为乌有。 这挡路的石材,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抵挡得住黑色幻气的侵蚀? 地底之下漆黑无光,就连它的样子,也是没法看清。 “这……” 肖马不知所措,他千想万想,却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不论它是什么,在刚才那样的侵蚀之下,也总会留下一点痕迹。除非……” 这还是老黑第一次如此犹豫。肖马不禁悬起了心。 “你总知道,被你们人类称作幻气的东西,只有七种。便如那天上的彩色星辰一般。” 肖马经老黑的提醒,倒是第一次将那彩星的颜色,和幻气对应起来。 老黑既然能够不假思索地把两者联系起来,想必是知道一些那神秘星辰的秘密。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对自己说起过? 没有光线,肖马不能视物,但老黑居于他的心中,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的心中所想。 只是老黑却也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继续道:“你可知道,每种幻气,都有对应的魔石。” “黑色魔石?”肖马终于想到了“黑色幻气除了我之外,便再未见到有人拥有。没想到,在这长城之下,却是找到了黑色幻气曾经存于世间的证据。” 老黑叹道:“这不仅是黑色幻气曾经存在的证据,更是时间存在过的证据。” 肖马一愣。 “时间?时间怎会有不存在的时候?它如果停止,世界还怎么运转?” 老黑沉默许久,像是在衡量肖马的接受能力。 “因为,神已死了。没有了约束,时间就像一条没有了主人的野狗,开始四处流浪。这个世界的秩序,早已乱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只要不死就行 - 时间门外 - 无新事 肖马一时语塞。因为他实在有太多的话想问。 这个异世瑰丽奇妙,其中的秘密不计其数,目前展现在肖马面前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他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好奇。这些刺激而神秘的事情,岂不是比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要有趣得多? 肖马不明白,除了生存的原因之外,为什么有人会执迷于权势之争?如果注定要随波逐流,他宁愿将自己交给虚无缥缈的命运或是神明,也不愿被他人利用,或者利用他人。 他捋了捋思绪,有些期待,也有些犹豫地问道:“你……就是神?” 老黑嗤笑道:“死人不会说话,死去的神,也不会。我怎会是其中之一?” “你就不能将你所知的事情,从头到尾向我讲一遍?” 老黑怒道:“我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况且,你又不是需要哄睡的小孩,我费心费力告诉了你,也只能满足你那可笑的好奇心罢了。等你的实力,足够我用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时,你想知道的东西,就可以尽管问了。” 肖马默然。或许,老黑的从前,便是他的逆鳞,只要触及,便会招来他的恼怒。 “那你至少是个诗人……” 老黑不理会肖马的揶揄。 “记住,我虽然寄居于你的体内,却只是机缘巧合。我可以勉强接受你的臣服,你却永远不可能爬到我的头上来。” 等老黑说完,肖马却是忽然笑道:“主仆关系如此敏感,我们怎么就不能做一对平等的朋友?你都住在我的心里了,天下哪还找得到比我们更加亲密的关系?我的实力,还不够你看得上,却只是暂时的。但我倒不介意多一位人生导师。” “只愿你能活到那时。”老黑哼了一声,重回了肖马的体内,“这条路是走不通的,该怎么办,你自己定夺吧。” 肖马耸了耸肩,便用黑火包住双手,在黑色魔石之前,朝着上下左右,继续开拓了一大片的空间出来。 可惜,没有出口。 肖马用指尖小心地触摸,这一大片的黑色魔石,浑然天成,竟像是一块完整而光滑的石材,没有丝毫人工磨合的痕迹。 肖马终于放弃,开始返回。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长城之下,为何会有黑色魔石?七种魔石,在不同的领域,都有各自的用途。那么,那一块不知有多么巨大的黑色魔石,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肖马从之前侵蚀出的那一个坑洞中,小心爬了出来。 脚下踩着的青草,在光墙的照耀下,已变为了浓郁的暗金色,好似缓缓流淌的溶金。 “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走。出海需要船,可码头又被军队控制。现在,就只剩一条路可走了。” 肖马喃喃地说完,自然是想老黑来接话的。 只不过,老黑仍是听而不闻。 风静静地吹着,肖马眺望着深入夜空的光墙,呆立了许久。 接近二十年的人生,曾经陪在身边的人,都是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走。从前在地球时就是这样,却没想到穿越之后,这样的魔咒还是驱之不去。 肖马天生就是话唠,却又偏偏不喜欢热闹。他多想能够有一两个人,永远地并肩同行,听他烦人的唠叨,那就足够。 要是老黑不是被迫囚于肖马的体内,他是不是也会早就离去了呢?…… 肖马摇头笑笑,背好黝黑冰凉的皮质武器袋,往西边内陆行去。 “去哪?” 老黑大概是感受到了肖马的失落,说话的语气虽然冷漠,却好歹开了口。 “下地走不通,海路又被封锁,当然只有登山一途了。这一路走下去,不知又会遇到怎样的阻拦……” 肖马心情不好,也懒得多说了。 老黑沉默了许久,忽又起了个话头。 “你已听说过,那个被你们人类叫做‘魂域’的地方。” “嗯?” “万物有灵,强者的亡灵,不论是何物种,都会自行前往那里。可是,那个地方却极少有人类的亡灵存在。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魂域’中的亡灵,都有着极强的信念,想要重回这个世界,完成各自的未了心愿。或是某件未竟的事业,或是某个未了的雄心,亦或只是对生命的眷恋。而为了这些目的,它们却都必须等待数以万计的岁月,才有机会借着另一个活人重生。” 老黑顿了顿,让肖马自行消化。 “如果是人的亡灵,大概是没有这个耐心的吧。” 老黑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嘲弄还是悲哀。 “正是。人的生命只有千年左右,却最是害怕孤独。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光是活着,便已耗尽了耐心,又怎能承受得了在荒芜的‘魂域’里,孤身面对千万年的时间?就算一个人的心中,有再强的执念,也终究会像那些海岸边上的礁石一样,在无尽的浪涛拍打下,渐渐化成粉末。” “但你却坚持下来了。” “我不是人类,自然不能比较。” “我以为有智慧,会说人话,就是人了。但在你这里,人类倒真是很不堪啊。” “人类一直都是最脆弱的物种,他们从来都只是靠着幸运生存着。当某天幸运不再眷顾他们,他们的末日也就到了。” “所以……你为什么跟我讲这些?”肖马虽是听得津津有味,却还是不明所以。 “你是人类,这是天生注定的。所以,我劝你接受自己的弱点。” 若是从前,老黑说这番话,定会带着些轻蔑的口吻,但这次,他却颇有些诚恳。 “接受我的弱点?……” “狼贪婪而高傲,狗忠诚而卑贱,鸟类向往自由,鱼类没有水就无法生存。只要是活物,都有共性。但人的幸运之处,也还在于他们有更多的神性。除了共性之外,他们还有选择的特殊权力,选择去做一个怎样的个体。珍惜你的幸运吧,‘造物’。看看有多少事,你无需顾忌,也想想有多少事,你无能为力。” 又至黎明,天空泛出浅灰的颜色,空气清凉,让人精神一爽。 肖马呼出口气,展颜一笑。 他猜想,要是某天,老黑真的可以自行离开他的身体,到了那时,他应该也会多一位朋友。 “那么,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找一匹快马,不然我的脚就快走烂了。” 肖马指了指远处。那里正有一对十余人的静悼军,行在返回营地的途中。 “看他们的实力,我还算可以摆平。只不过以后,我就要从名不见经传的秘密逃犯,变成臭名远扬的通缉犯咯。” “只要不死就行。”老黑说道。 “谢了老黑。”肖马抽出弯柄马刀,笑道,“我不会死,他们也不会。”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