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 明季 - 枫泰 () 夜幕将至。 呼呼的寒风下,街道上见不到人影,眼见县城的城门就要关闭了,一匹快马飞也似的朝城外奔去,急促的马蹄声昭示着骑马人的惶急。城门口笼手取暖的官兵抬头看了马上那人,刚刚准备抬起的手又缩了回去,小声嘀咕道:“这么晚了,翟家这是有急事啊!” 城东的深宅内,一位白须老者用颤抖的手指着跪在眼前的中年人,口中不停的说道:“你...”再见眼前那中年人脸sè苍白,眼神中隐藏着一份坚定。 “爹,没有退路,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哪还能回头!”那中年人俯首叩头低道。 “兄弟阋墙,翟家大祸将至!报应啊!”那老者喃喃道。 “父亲,要是不这样做,翟家才大祸将至,他竟然勾结外人劫了自家的货物,您要我怎么办,我们翟家还怎么在东口立足?”那中年人突然站了起来,使劲的挥了挥手,接着说:“难道您真的希望翟家这家业随着那个疯子一起灰飞烟灭,让翟家上下几百口为他陪葬吗?” 那白须老者颓然叹道:“他毕竟年轻,实在不行咱们也就只做些茶马生意,自从做了王公公的货之后,这些年来我一直惴惴不安。 那中年人冷笑一声:“咱们东口八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现在想退出,你忘了当年的卢家了吗?” “你们是兄弟啊!兄弟啊!”白须老者的声音越来越弱。 那中年人紧紧的盯着老者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爹,您只有我翟堂这一个儿子!”那老者听完这话,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软软的靠在背后的哪张红漆大椅子上。 这个世界各式各样的人,也有各式各样的地方,但是到了冬天似乎都会比平时消停些,因为......太冷了。 长城边的张家口集市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这个冬天影响,反而是随着严寒的降临变得越来越热闹了,有一只商队从草原回来了,带回来了已经很久未见的草原特产。 在漫长的明蒙边境中,由于曾经常年的战争,汉人修葺了无数的城墙和边堡来阻止游牧民族的抢掠,张家口堡便是其中之一。这些边堡似乎隔绝了汉人和蒙人,塞外是蒙古人的世界,塞内是汉人的世界,但是这些边堡和城墙的封锁从来没有真正的阻止过战争的发生。蒙明已经几十年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争了,令人讽刺的是这不是因为这些边堡的作用,而是前朝万历皇帝隆庆年间和蒙古的阿勒坦汗达成的通商互市协议。蒙人从互市中得到了他们曾经只能靠掠夺才能得到茶、布等生活用品,汉人也能够得到产自草原的良马、牲畜和皮毛,边塞一片安详景象。明蒙互市在边境造就了很多繁荣的集市,最有名的便是东口和西口,东口指的就是靠近大明京师的张家口,而西口则是靠近蒙古归化城的杀胡口。 张家口有各种各样的人,但是没有人敢轻视山右人,原因很简单,如果没有山右人,这个集市就不复存在。将江南、湖广的粮食送进宣镇和大同的是山右人,把布匹、茶叶和瓷器送进草原的是山右人,把马匹送进关内的仍然是山右人,甚至听说有山右人走到过那最北的天边。张家口最热闹的几条集市都被八个山右家族占据,那是最有钱的山右人,其他人都在他们的手指缝下活着,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祁县的也有潞州的,坊间都称他们为“八大家”。其实很早以前,张家口的商户很多,最大的那一家拥有整整一条街道的商铺,东家姓卢,但是五年前卢家东家率商队贩茶出塞在草原中被一伙叫“满天星”的马贼杀的一个不留,卢家便衰败了。随后,就出现了张家口的八大家,他们联手霸占了张家口的集市,经营各有特sè,稍大的商户慢慢的都被这几家给收购合并了,只有一些小的商户仍然存活着。现在集市里最大的那家商园“兴隆魁”曾经是卢家的产业,但是现在这家铺子的主人已经姓范了,范家是八家之首。 这是个热闹的集市,临街的店铺、酒馆和jì院让这里的嘈杂声能够超过顺天府的主街。林立的商铺养活的很多人,有能够流利cāo作蒙语汉语伶俐的商店伙计,有吃苦耐劳的脚夫货郎,有jì女还有乞丐。商队行路会经常会遭到一些强人的窥测,所以还催生了一个新的行业――保镖。有名气响亮的镖局,实力强大而且有保障,当然价格也昂贵。还有少数自觉手脚麻利、功夫不错的独行镖客,则需要一些掮客招揽生意,他们的价格要低很多,但是功夫不见得差,便是镖局也会从这些独行保镖中请几个高手压阵。 晌午的阳光洒在灰蒙蒙的大地上,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抱着刀坐在街头等着雇主上门,这是最低等的镖客。燕七慵懒的靠在酒楼临床的位置上,面前一碟花生米,一盘熟牛肉,一壶酒。 燕七是保镖,但是像他这样的人是不用站在街头等着雇主上门,尤其在他一年前干掉二十多个小有名气的山西马贼后,更何况山右翟家的公子是他的好友。这一行名气很重要,这里有很多独行客,雇佣这些独行客,虽然有风险但是便宜很多,但历史证明,在这个行当里面,独行客其实是最划算的选择。 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让镖局知道的秘密,还有些事镖局不能做也不敢去做,只要有钱,接下生意的这些独行客们往往很可靠,因为他们的名声被毁掉一次便再没有翻身的机会。燕七的价格并不高,经常有掮客找上他,但他不是什么货都接,尤其是在他还有钱的时候。他白天经常在刚才那个小酒馆喝酒,要不就在集市口的草垛边晒太阳;晚上大多在一个叫做金香楼的jì院里。 燕七的嘴角一直带着带着一丝笑意,像生来就长上去的,说话的语气也一直比较温和。 看着从集市口缓慢走入的商队,晒着温暖太阳的燕七皱了皱眉头,商队后挂着的远景镖局的小旗,燕七的脸上露出一丝嘲笑。他晃荡脑袋叫来酒保,“再来两壶酒!”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表现出催促之意。“就来!”不远处的小二忙不迭的答道。 “云景镖局,看来我们这行饭是越来越难吃了!”燕七接过小二手中的酒嘟嚷道。 “哪里哪里,云景镖局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请的起的,再说燕爷您的大名这集子里面谁不知啊?”小二边递过酒壶边谄笑道,然后又俯身问道:“怎么今天就你自己啊?翟公子不来?” 燕七眯着眼睛,没搭理他,接过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眼睛眯成一条缝,瞄着拥挤的街道。 忽然从酒馆外闯进一个身穿军服的汉子,看见在悠闲品酒的燕七,急匆匆的挤过来,一把拿下燕七的酒壶,支使走酒保。燕七差点被呛着,正待喝骂,便见那汉子低下头来小声道:“有人要杀翟小哥!” 燕七像是没听清楚,再问了声:“什么?” “我有消息,有人出五百两银子要杀翟小哥!”那大胡子的汉子声音放低。 “走!”燕七牵着那人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寻得一僻静处,燕七很不高兴的问道:“弓辰,到底怎么回事,别乱说,谁敢杀翟小哥?” “不知道,先是有一个掮客找了刀客谭顺,谭顺知道翟小哥对我有恩,便告诉了我!”弓辰面sè焦急,小声回答。 “谁要对付翟小哥?不会吧!”燕七满脸的迷惑,忽然他猛然一惊道:“不好,翟小哥好今早送货入关了!” “就他自己吗?”弓辰急问道。 “对啊,你也知道,道上的朋友都很给翟小哥面子,好像这次货也不是很多!”燕七着急的回答。 -------- 在马帮牵出他的黄骠马,燕七似乎像往常一样走出集市,只是仔细观察,他离开的脚步有点急。走出开张家口后,燕七注意观察着官道上的车辙,很久没有下雨了,车辙在干硬的土地上留不下多少痕迹,但这逃不过他的眼睛,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箭法厉害,却不知道斥候也是他的当家本领。他走的很快,但不是朝向宣镇的方向,因为车辙的痕迹不久便偏离了走向宣镇的官道。 离开官道越远,燕七的脸sè便越凝重,嘴角的笑意已经不见了,他像猎狗一样嗅着每一丝味道。天sè已经模糊,冬rì的夜就像早产儿总是来的让人觉得有点不太舒服。突然,他在一个狭窄的路口下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一具尸体,“翟家货郎!”燕七忙翻身下马翻看,只见那货郎颈部往下一道细长的刀口,血迹已经干涸。走过这条路口,前面是一条山道,道两边都是松林,松林两边乱七八糟堆着一些尸体,货车翻在路边,毛皮等杂货洒满一地。燕七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惶急,冲上前去一一翻看,十二个翟家货郎的尸体,二十多个杆子的尸体,看来经过一场恶战。 翻遍所有的尸体,没有发现心中担心的人,燕七稍微松了口气。 “彦直肯定没死,要不杆子肯定把这些尸首给收了。”燕七暗忖。 天sè已黑,黑呼呼的,很难找到有用的信息。模糊中燕七催马而行,山道崎岖,行走缓慢,翻过山岭不远,燕七听见远处一片火把喧哗。燕七再不迟疑,催马往喧哗处行走,听着喧哗声也是朝这边过来了,燕七忙躲进了道边树林,眼见一帮杆子骑马跨刀持枪往这边走过来,当中一人紫膛脸背上背着一口大刀,燕七却是认得,正是卧牛山的马贼杜金刀。 “娘的,这次点子这么扎手,死了这么多人还是让他跑了!”马贼骂骂咧咧。 “他那匹大黑马太快了,要不肯定跑不了!”跟在杜金刀身后的一位戴着毡帽的人回答。 杜金刀一脸yīn沉,低吼一声:“他当胸中了我一箭,又追了那么久,肯定不知道死哪去了,快点回去把兄弟的尸首给收了回寨,真他妈的晦气,老三还掉了条胳膊。” 身后那带毡帽的人紧声附和:“肯定死了,寨主那一箭正中胸膛,这荒山野岭的,不死也被野兽吃了。” 待杜金刀一行人经过,燕七便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沿路往前一边寻找一边低声呼喊:“彦直!”。 楔子(二) - 明季 - 枫泰 () 透过稀薄的云层空隙,天空中繁星点点,茭白的月光挥洒在大地。 一匹大黑马在碎步小跑,马上俯着的身影已经没了声息,翻越一个小山坡的时候,马上的那人再也撑不住颠簸滑下来。摔在地上沉重的撞击让翟岩稍微有了点知觉,土坡下,翟岩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微露在外的箭簇在月sè下带着尤带有一点寒光,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后,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划过眼角的一道刀痕让那张还算英俊的脸显得有些狰狞。血液的流失,一点点带走他的活力,翟岩感觉一阵倦意涌上心头,“就要死了吗?”身旁的大黑马在不停的蹙着自己的橛子,显示着心中的不安。翟岩再张开双眼,映入眼中的繁星慢慢变得模糊,幻化成满空的尸横遍野,被黑影环绕无助的难民,最后的星空却定格成一朵盛开的牡丹,一张像牡丹那样灿烂的笑脸,他伸出指尖去抚摸,一抹轻松的笑容定格在他的脸上。 见身边的主人渐渐没了声息,大黑马更加不安的打着旋,北方冬天永不停息的风声掩盖了所有的信息。无人注意到,崇祯三年,刚刚己巳之变的北方边关空中出现那一道绚丽光芒,投向立冬后荒凉的山野。是来自西方阿波罗的权杖,还是来自东方阿弥陀佛的无量光,还是...还是来自那无尽的幽暗的星空? 鸟因迁徙而羽丰,兽因蛰伏而体壮。冬天是休养生息的季节,尤其在这个寒冷冬天。 “很多年没有这样冷了!”村口的杵着拐杖的老人对身边的少年说道。 “这么冷的天,山里的狼也会被冻死吧?”少年眨巴眨巴眼睛。 “狼?呵呵,他们不会,但是他们会很饿,很危险!”老人回答,“难熬的冬天!” “爷爷,您救的那个人好像活不过来了?”那少年好像忍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那句话。 “只要还有气,我便要试试。”老人的眼睛已经开始浑浊。 --- 三天里,翟岩看见了中原大地遍地狼烟,看见了富庶江南变成鬼蜮,他看见了满天下的汉人辫子飞舞,也看见了身着黄军装高擎膏药旗的敌人屠戮中华,他看见了蝼蚁般的民众奋起遍地红旗又看见废墟满地,数千年一幕幕闪现,直到世界的尽头,当眼前一片光明,他醒了过来。 翟岩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挣开眼睛,他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我没有死啊!”昏迷中所见到的情形清晰如历历在目。 “这是苍天的旨意吗!”那个奇怪的梦,他竟然梦见了女真人占据了大明朝的江山,全天下的汉人都留了辫子,翟岩露出一丝苦笑,自己这些天来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他静静的躺着,虚弱的身体让他觉得身心都很的安静,半年来第一次觉得如此的轻松。 当一个人从将死的状态又活过来,他总是能够看的更开些。翟岩回想山道中的伏击,杜金刀对他押送的货物没有一丝兴趣,就是奔着他来的。 谁要杀自己?兄长的jǐng告还飘荡在耳边。 但是对于家族所为,他竟然生不出一丝恨意,也许他就在等这一天到来。半年前,己巳之变,他在běi jīng城看见的那些死难者,想到戳在他们身上的刀箭都是经家族的手出关的,他再也不能原谅自己。可是他能怎么办?他改变不了父兄,他们已经走得太远了,远的不想回头。他用自己的手来阻止这些事,于是翟二公子差点成了一具死尸。 想到这些,他自嘲的笑了笑。 他要离开那个肮脏的地方,无论是那个浪迹于山水的白衫刀客,还是呼朋唤友千金一掷的翟二公子,都不是他,那些只是他不想接受家族生意的借口。 想到这半年的痛苦,翟岩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父兄有父兄的选择,我有我的立场。”他伸手摸了一下眼角已经微微结痂的刀疤,如你们所愿,翟家二公子已经死去了。 他轻轻扭动自己的脖子,穿肺而过的弩箭已经被取下放在眼前的破桌上。 “竟然还能够回来,那样的伤势,几乎没有可能活下来的!”觉察到翟岩的动静,老人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自言自语。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翟岩说话很慢很艰难。 那老人转身面向翟岩,掀开自己的破棉袄,一道从胸到腹部的猩红的长刀疤触目惊心,“看见了你我想到了我自己!” 翟岩抿了抿嘴,说:“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张家口一个叫燕七的人,你能帮我吗?” 那老人指了指在屋的另一边熬粥的孩子,说:“我当年受伤之后,那孩子的父母救了我,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这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了,我老了,这个冬天太冷,这个孩子还年轻。”翟岩瞄了一眼那个瘦弱少年,说:“您救了我的命,我知道怎么做!” 那老人使劲的咳嗽了几声说:“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让他当乞丐。” 翟岩笑了笑,问道:“当杆子也行?” 老人转身微微一笑:“我曾经也是马贼!还有,那个小孩,他叫逢勤,都说天道酬勤。 ---- 张家口太阳再次爬上城墙,集市的热闹劲也开始慢慢沸腾,“听说了吗?翟家的货队昨晚被劫了,翟二公子都被杀了。”很多人在小声嘀咕,集市里面的两种地方消息传遍的最快:酒馆和jì院。因为男人总离不开两样东西,酒和女人,尤其是刀头舔血的男人。在这里除了天大秘密,就没有秘密,如果你再很有钱的话,集子里就几乎没条有秘密了,当然,只是几乎。 范家是八大家之首,听说祖上八代都在这一片生活,终于在这一代兴旺了,因为这一代范家出了一个人,他叫范永斗。此时范永斗正坐在兴隆魁的内房里,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待信使走后,范永斗走进书房看完书信,眉头微皱。此时从书房外走进一个人,白面长须,面sè有些颓废,身穿一套文士服,正是兴隆魁的客卿柯先生,他见范永斗眉头紧锁,便开口问道:“如何?” 范永斗答道:“翟家的货队被劫了,翟岩那小子生死不明。” “有消息,是有人要做掉翟岩!两千两银子!”那中年文士答道。 “两千两银子,不少了!但翟家的二公子,我范永斗的妹婿怎么会因为两千两银子丢掉xìng命。”范永斗的声音有些愤怒。 “翟岩为人仗义,道上的朋友不少,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倒是这半年,他因为生意上的事老是和家里闹别扭。听说上次翟家那批货被劫和他也有点关系。”进来的那文士语气低沉。 范永斗脸sè一变,道:“柯兄的意思是...内斗!” “内斗?”姓柯的文士摇摇头,两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范永斗道:“不会,翟岩对生意没兴趣,只好武艺,就怕年轻人书读多了脑子转不过来弯,有些不懂事。” 范永斗沉默,后又长叹一声说:“你我也算是相识数十年,当知我心。这些年我做了这么多事,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时候我也扪心自问,当年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但此时家大业大,却也没了退路,翟家更是如此。有时候年轻人不理解,也无可奈何!” 柯先生嘴角抖了一下,说:“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大丈夫处世难道穷守一生吗?再看今rì之天下,何人不为己。” “等翟家的消息吧。” 柯先生不再言谈,悄然退出。 范永斗在书房静静的看着书,心却完全不在眼前的书上。在他书房中间摆着一付紫檀木根雕茶座,足有近三尺高,四尺长,右端平整光滑,如温润如如意,在左端却分叉成高低两端恰似假山怪石。在平整处,摆放着一套茶具,连底座、纳水壶和四个小茶杯四个闻香杯都是xīn jiāng白玉质,晶莹剔透。茶杯小如核桃,壁薄如铜钱。在茶座的正中间是一四方竹制漏水盘,上放一个柿子般大小的紫砂冲罐。茶座旁边是一炭炉,屋外寒风瑟瑟,屋内确并不显得那么冷。把闽浙的茶运过草原的同时,山右人也好上了此道,范永斗好茶倒不是爱上喝茶,他是喜欢泡茶,在一段挥洒自如后,将醇香的茶水送进口中,他如同在品尝的他的人生,如同梦幻。从十年前的家徒四壁,到如今的雄踞东口,他知道凭借什么,他的眼光和他的良心。他很佩服自己的眼光,所以他看见了自己虽已经富可敌国其实还是在如履薄冰,所以他让自己的最疼的幺妹和翟家的二公子结亲,虽然他并不喜欢翟家的大公子;而良心,让一个穷怕了人在良心和银子中选择,其实并不是很艰难,虽然某个夜晚在梦魇中被惊醒他还会发出一声叹息。 “啪!”的一声,书房的门被撞开,范永斗一抬头,眼前映入一张脸,眼如丹凤,眉角高挑,脸sè却是惨白。看见妹妹范琰走进门来,范永斗心中暗叹。 “彦直的消息,是真的吗?”范琰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轩,先不要着急,等翟家的消息!”范永斗的声音有些干涩,从小到大他便是最疼这个妹妹,“小轩”是她的小名,这样唤着十几年,第一次感到开口如此艰难。 “你是知道的,对吧?”范琰的语气中含着一种期盼。 “也许他跑掉了,你知道他的身手很不错。”范永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平静,想用自己的声音让妹妹情绪平稳下来。 “有消息的时候,告诉我,不管是什么消息!”范琰出门的脚步有些踉跄。在她穿过后院朝向自己的闺房的时候,却没发现一道炽热的目光正在盯着她的背影。 翟家的货队被劫,翟二公子下落不明不是件小事情,连张家口的守兵,宣府的巡捕也都是忙碌了好一阵子,但是三四天后仍然没有线索。 燕七和弓辰几天来坐卧不安,朋友都托尽了,燕七甚至搜遍了那夜经过的山包范围数十里,仍然没有翟岩的消息。; 第一章 死过 - 明季 - 枫泰 () 三天过去,再震惊的消息经过时间的发酵也慢慢变得不再如同初闻般那么刺激。 因为死亡的人数太多,这件事惊动了宣化巡抚沈棨,驻军也介入查访,但很快又悄无声息。燕七满眼血丝,再次回到张家口,习惯xìng躺在集市边的草垛子上,只是他再也没有往rì悠闲的心态,他想睡觉。 由于疲倦,燕七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恍惚间他感到有一个人在踢他。燕七微微张开一条眼缝,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怯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燕七挥了一下手,意思不要来烦我,翻了个身诸部继续入睡。那小乞丐小声问道:“你是燕七吗?”燕七张开双眼,满脸迷惑,点了点头,就看那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沾有血迹的破布。燕七大惊,接过那块布仔细看了几眼,然后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手,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那少年使劲扭动自己的手腕,燕七意识到自己抓的太紧了,稍稍松开,那少年答道:“我爷爷救了一个受伤的人,是他让我送这个来的。” “那个人,伤得重吗?”燕七很小心的问。 “还行,我爷爷说死不了。”逢勤小声回答,“你是他朋友?”逢勤抬头,两只小眼睛紧盯着燕七。 燕七感觉这些天阳光从来没有如此明媚过,忽然感觉到有点饿。他摸了摸那少年乱蓬蓬的头发问道:“小子,你喝酒吗?我请你喝酒。”那少年用怯生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答道:“我叫逢勤!” “好,逢勤,我请你喝酒,走吧!”!”燕七牵着他那黑瘦的小手向小酒馆走去。 看见满桌的鸡鸭肉,逢勤使劲的咽了一下口水,吃起来不像燕七想象般狼吞虎咽,每一口都很小心。在燕七的极力劝导下,咽了一口酒,被呛得满脸通红之后再也不愿尝试。 待两人都吃饱后,燕七嘿嘿一笑,道:“你现在可以带我见他了!” 逢勤抬起屁股,走了一步,又回身盯着桌上的满盘狼藉,大声说:“我家没有吃的了!” ----- 两匹马在屋外的阳光下静静的嚼着干草,一个老人蜷缩在一把椅子上,旁边杵着一根长木棍,眼神迷离。屋内逢勤看着满锅灶的鸡鸭牛羊肉,开心的忙碌,一会儿在锅灶上,一会又去添火,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的食材。燕七坐在紧靠着漏风窗户的破床边,看着翟岩,一脸笑意。 “你好像很开心!”翟岩忍不住问。 “当然,你还活着啊!明天我去找马车过来接你啊。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和弓辰都没有休息过”燕七翘了翘嘴角。 翟岩闭上眼睛,心中感动,安静了一会,缓声说:“燕七,你知道吗?我差点死了。!”燕七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是卧牛山的杜金刀干的,你出事那天晚上我见过他。等你养好伤我们一起去解决他。” 翟岩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不是差点,我是已经死了。”他又想起自己梦中所见。燕七露出关切的表情正准备说话。翟岩用眼神阻止了他,又说:“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要干什么,读书不科考,习武不投军,除了东奔西跑,舞刀弄枪,便是认识了你们。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燕七笑笑,“因为你生在翟家,家财万贯啊。”他和翟岩熟识,开这样的玩笑也无伤大雅。 翟岩叹了口气,说:“生在翟家,幸或不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燕七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关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翟岩有些疲倦,他歇息了一会,说:“我去年曾去京师一行你知道吗?” 燕七点头,说:“知道啊,正好遇见后金兵临běi jīng城,当时我和弓辰还好一阵担心。” 翟岩面露痛苦之sè,说:“我宁愿己巳年没去过京师,便看不见那人间地狱,这样装聋卖傻的过我的公子哥的生活。你知道吗,一路上全是尸首,河道里都塞满了,血sè从大地连上天边!插在那些尸首上的刀箭,我都似曾相识。我知道他们都干了什么!以前我可以逃避,可以让大家知道翟家二公子只是个执绔子弟,但那尸横遍野的地狱之景和被掳掠的难民长队让我每天都无法入睡。我不想让他们继续下去,可那毕竟是我的父兄。” 燕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有言语,他长久在张家口混,当然也听说过一些传闻。他有些迟疑的问:“你的意思是......”,翟岩默然点头,苦笑着说:“朝廷把蓟辽总督袁崇焕抓起来,说他是女真人的jiān细。他们不知道女真人真正的jiān细在哪里,就在这里啊!张家口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燕七无语。 翟岩面露一丝悲凉的笑容,继续说:“我不会再回翟家,出关当个马贼,你看怎么样!” 燕七看向翟岩的眼睛良久,说:“幸好我以前干过一段时间马贼!” “你要是没干过马贼我也没机会救你的命啊!”翟岩微笑,眼角的刀疤绽放的像一朵花,“但你现在当保镖了!” “像我这样的人,当保镖和当马贼有什么区别吗?” 锅里的肉已经让整个屋子里弥漫香味,逢勤在无聊的玩着手里的枯草。那老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像没有听见他们说的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阳光静静的照在他的身上,像一尊雕塑。 “那个老人,他曾经也是马贼。”翟岩指着门口的老人对燕七说。“我便希望有一天能够像他这样心安理得晒着太阳!” “这便是我在张家口的生活。但他已经老了,你我还年轻。” “我知道迈出这一步就再无宁rì,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有像他的这么一天!” “你以为你是在追寻心无羁绊,其实你是在自套枷锁,”燕七叹了口气,“你根本不了解那是个什么样世界,那里的一切残酷的难以想象,都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争夺你现在不屑一顾的银子。” “你知道我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不了解的,你要明白商贾人家接触的世界比你看到的要更大、更深。我知道马贼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但是不当马贼,我无法阻止那些人。乱世将至,再想独善其身如缘木求鱼,但凡事但求心安,便自能心无羁绊。如果我真的死在草原,也算是求得一种解脱。”翟岩的眼睛闪耀,像夜空中的星星,他梦中所见,真假难辨。 “要想当马贼就只能去找他了。”燕七看着翟岩。 北方的冬天难得见到一场雨,而如今连一片云都难看见。翟岩靠在小土房的门口晒着太阳,偶尔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眼看燕七走过来,说:“我这次的伤很重,但是好像痊愈异常的快。” 燕七答道:“十几天过去,张家口也慢慢平静下来了,等再过些rì子盘查的再松些,赶上弓辰当值,你我就可以出塞。” 翟岩自嘲的笑了笑,“那是自然,你以为他们真的想找到我吗?怕是巴不得我死在哪个荒山野岭。” 燕七取出长弓,面朝荒芜的原野,缓慢的拉开弓弦如满月,然后又放下,神情专注,然后猛啐了一口,吼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可叹我手持宝弓,英雄无用武之地。”翟岩看燕七,也是个有故事的人。逢勤爬在草地上瞪着一副好奇的眼睛。 翟岩伸手抚了一下逢勤的头,说:“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坐在一旁的老人缓慢接上话茬,“既然喜欢就把他带走吧,你答应过我的!” 翟岩回答:“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会算数,我不会带他去当马贼,会把他托付给可靠的人。” 然后又转首对燕七说:“我再去办一件事,就可以出塞了。” 燕七没有问,遭遇如此大的变故,他知道翟岩的内心并不如他的表面那么轻松。 再过三rì,大清早翟岩和燕七骑马离开。阳城县城外高孤山,秋草萧萧,翟岩站在山顶遥望着不远的县城,天高气爽可以看见清晰的轮廓,但城东一片高墙大院已然是看不清楚,翟岩静静的看着那个地方,那是他从小生生长的庭院,那里有曾经rì夜陪伴过他的身影,他看着他长大,他看着他变老,到如今骨肉相残,他也一定会很痛苦吧,翟岩心中如是想。 但这已经是一条互不能想让的通道。燕七在他站在背后无语。良久,翟岩摆开衣襟,朝着县城方向俯首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牵上大黑马故作轻松的对燕七说:“燕兄,走吧!仇彬这小子,这几年不停的找我买货,也不知道在草原混的怎么样?” 听到此言,燕七略显沉重的表情缓了缓,笑说:“弓辰已经联系他了,知道我们能去找他,他一定很开心,他已经邀过我好几次了。” 秋风下,古道上,两人,两马,一路烟尘。 第二章 出塞 - 明季 - 枫泰 () 两天后,张家口外清水河畔,河水微冻,草木枯黄。翟岩、燕七、和弓辰携逢勤骑马缓步而行。眼见远处的边关已经模糊,翟岩转身对弓辰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弓兄还是请回吧,此出关外,生死难卜,不知何时再有相会之期。”他又用手抚了抚逢勤的头,接着说:“这个孩子也就托付给你了。” 弓辰勒住马,“翟小哥,我不知道事情怎么走到这一步,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个孩子。”歇了口气,他接着说:“都在这片草原,相见的机会还是有的,rì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然后他取下身上的那个包袱,递给翟岩说道:“这里面是我的一点小心意!”翟岩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我也该要你的银子了!” 弓辰一脸正sè,说道:“我欠翟小哥岂是这点银子可以还清的,给我一次机会把。” “也罢,以后我便是穷人了,弓兄记住,翟岩已经死了,自此rì起我便是马贼狄辟之。”翟岩接过包袱,转身遥指着张家口方向,说:“我要看尽我毕生之力能不能毁掉这个肮脏的集市。”说罢催马转身往辽阔的草原奔驰而去。 燕七也对弓辰挥手至别,“你回去吧,仇彬在二十里外等着我们,后会有期!”催马追翟岩而去。 二十里外的坝上草原,二十几个身穿鞑靼衣服的男子正靠在一个土坡下焦急的等待着,一个瘦高个的汉子显然有点忍耐不住了,朝一个粗壮的汉子问:“大哥,这等的是谁啊?” 那粗壮男子眯了一下眼,咂吧咂巴嘴,说:“那便是你大哥的恩人!” 那汉子一看今天大哥心情比较高兴,胆子便大了起来,“大哥还有恩人!” 粗壮男子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小子给老子听着,你大哥杀了官还能活着出关折腾这么大,靠得便是来这人!” 正说着,山坡看风的两个汉子跑下来,喊道:“大哥,来了,两个人!” 粗壮汉子催马跑上坡顶,远处两个身影像小蚂蚁般出现在地平线上,由远而近。他按捺不住,叫了声:“都随我过去!”催马迎面跑过去。 看见奔过来的大黑马和黄骠马,仇彬心里觉得无比的快活,还有什么比和兄弟一起闯草原更痛快的事呢,虽然这草原并不好闯。 这草原真开阔,跃马进草原,看见一望无际的荒草远远和天边的白云相连,翟岩和燕七都感到无比的畅快,所有的不快都被抛到脑后,燕七看奔过来的二十几匹快马,用马鞭一指,笑着对翟岩说:“看,那傻小子来了!” 走到近前,翟岩、燕七和仇彬等一众人等分别下马,仇彬分别和翟岩、燕七拥抱,说:“走吧,想死你们了,好久不见兄弟了!” 翟岩、燕七和仇彬在前骑马缓行着,二十几个骑士自觉落后十几丈紧跟。“小哥儿,你是犯啥事了?”仇彬问。燕七白了他一眼,骂道:“怎么这么事多,看你rì子过得太好,过来陪你不行啊!”仇彬摸了摸脑袋道:“我哪里是rì子过的好啊,饭都快没得吃了!” 翟岩不愿提及往事,敷衍说:“犯了大事,隐姓埋名了!过来投奔你来了!以后别叫我翟岩了,叫我狄辟之吧!” 仇彬哈哈一笑,“好啊,有小哥儿过来领着大家干,再加上那个神箭手,这一片咱是说了算了,咱得走快点。” 翟岩耸了耸肩,说:“可别这么说,我和燕七是过来投奔你的。”他对仇彬有恩,但马贼头子岂是那么好当的。 仇彬显然不那么想,他拍了一下马屁股,说:“这么说就见外了,咱都是过命的交情,我没读过书,脑瓜没你好使,要不是你过来,估计燕兄也不会掺和这一趟浑水,我都托人给他传过几次话了,只要他过来,咱这两百多人都听他的,结果他鸟都不鸟我!” 燕七在一旁笑骂道:“和你有什么好混的,喝冷风啊!” 仇彬一听不乐意了,驳道:“就你那保镖干一年还不如我干一票的。” 一路奔走歇息,原本远处要不可见的群山慢慢变得清晰,脚下也开始有些高低起伏。近三个时辰后,仇彬遥指了不远处一座山峰示意翟岩和燕七道:“老营就在那里!” “那是什么山?”翟岩问。 燕七随口答:“野狐岭。” 仇彬满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燕七一脸不屑,“我在塞外当马贼的时候,你还在家放羊。” 仇彬更是惊诧,问道:“你还当过马贼!”看来这集镇里有秘密的人还不少,翟岩哈哈一笑,转脸对燕七说:“讲讲你的故事吧!我也想听听。” “我那些事,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提过,不是存心瞒大家,是因为实在没啥光彩的地方。当年我在榆林,也是边军,都当上游击了,因为有些事杀了上司,逃到了关外当了马贼,在杀胡口外干了两三年,又来到东口混了一年不到,后来不想干了,在东口也就和你们相识了。后面你都知道了,三年前在宣镇喝酒的时候被以前抢的一个货商给认出来了,当时被抓住要问斩。”他指了指翟岩,说:“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反正被弄出来,之后就一直干保镖!” 仇彬枉然大悟,“怪不得我怎么找你入伙,你都不来,原来你是马贼祖宗!” 燕七忽然面sè有些沉重,说:“不是因为我是贼祖宗,是因为我知道马贼不是那么好当的。蒙古人没那么好抢,马贼之间还有火并。当年我入过两个伙,西口那边比较乱,有一次抢了蒙古千户的夫人,被蒙古骑兵追了三天三夜,三百多人都被打散了,估计也没几个能活下来。在东口这边我加入一伙没两个月多,一伙叫“满天星”的马贼夜里包围了寨子,我乘夜sè带了些细软跑了。” 仇彬“嗯”了一声,“满天星我知道,有七八百人,东口这边他是最大的杆子了。” 翟岩问:“你有多少人!” 仇彬有些不好意思,回答:“去年最多的时候有两百多,不过今年生意不好做,商队太少,只能去抢鞑子,只剩一百多了。” 翟岩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进入山区,七绕八绕便寻到了一个小峡谷,林子里响了几声唿哨,仇彬把手放在嘴边回了长短不一的几声唿哨。峡谷山坡上出了几个身影,有人叫到:“是大哥回来了吗?” 仇彬回应了一声,领着一行人进了峡谷。翟岩很好奇的打量着这片山区,仇彬回首对他说:“塞外苦寒,小哥还得有准备。再等一段时间就要下雪了,那个时候才叫冷,要连着好几个月都没法干活。” 燕七问:“过冬的货够吗?” “应该差不多,不行就得去狩猎了。” 峡谷很大,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山洞,还搭建一些窝棚,仇彬领两个人进了一个大山洞,里面打扫的很干净,有一张的蒙古床。床边是一个石头垒起来的火坑,墙上挂着一柄长弯刀。洞里有四个身穿皮袄的汉子。两个衣衫褴褛表情麻木的女子正在收拾着一个厚草地铺。仇彬向外一摆手,“都出去,准备晚宴,把上次搞的马nǎi酒给拿出来,给当家的接风!” 一个当头的汉子听到此言眼睛放光,“晚上有酒喝?”马上又反应过来,眼睛向翟岩和燕七身上瞄了几瞄,脚下却不敢怠慢,招呼另外几个人压着两个女人走出了山洞。翟岩的眼睛一直看着那两个女人,走在后面的那个女人经过翟岩身边的时候抬眼看了他一眼,表情麻木,翟岩只觉得那空洞的眼神让他心中一颤。 等一行人都出了山洞,燕七小声对翟岩说:“抢来的!”仇彬补充道:“男人都杀光了,只留下些老人和郎中,还有便是女人。”然后他尴尬的笑了声,接着说:“女人还有些别的用处。” 翟岩默然。这便是马贼的世界!是他选择进入的世界。 “出去走走吧,看看兄弟们!”翟岩对峡谷里的一切都很好奇。仇彬答应了一声,领着二人向洞外走去。两个最大的山洞里安了一些马栏,饲养了很多马,一个蒙古老头在两个汉子的监视下给那些马喂这食,小山洞里都住了人,有些山洞明显是挖的,还搭了一些草棚。翟岩看见了一个蒙古人抱着刀在高处冷冷的看着他们。“他是一个土默特部的逃犯,有一次我们打劫的时候救了他!”仇彬解释。“我们这里一半数是辽东人,从建州那边逃过来的,剩下山西河北的,都是些逃过来没饭吃的,我当年出塞时带过来的三十多人,现在也就剩下十几个了。” 这便是草原马贼的生活。 ahref=http://www.qidian.com; 第三章 东口难混 - 明季 - 枫泰 () 所谓的接风宴,便是宰了三只羊,配上些莜麦面和野菜,酒是不多的,这一百多人要都尽兴,恐怕一晚上便能把这老营储藏的酒都喝光了。翟岩无心喝酒,只是为了陪大家乐呵呵,随便将就了点,燕七对马nǎi酒不感冒,愣是逼着仇彬拿出私藏的一坛汾酒,喝了个痛快。马贼们过得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脑袋还不知道在不在的生活。只是尽兴吃喝,完毕后有些人留下来掷着骰子赌博,还有些人抓着掳掠来的那些女子歇息去了。 夜深,在翟岩和仇彬的坚持推脱下,燕七躺在那张蒙古床上,仇彬和翟岩躺在草地上。“这便是我选择的生活吗?”翟岩睁着眼,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这里面所有人都是因为活不下去才来过这种生活,而他是为了什么?至于燕七,是陪他来的,那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心中真正的兄长,他受伤醒来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燕七,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有些温暖。 “我要去一趟归化。”翟岩冷不丁的说。 仇彬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黑暗中叹了口气,“我知道这里条件有些苦,留不住你。” 翟岩沉默了片刻,回答:“我还会回来的!” “归化杀胡口山多杆子多,僧多肉少啊!自从蒙古察哈尔部西迁赶走土默特人之后,商队越来越少啊,那边也好不了多少,现在商路都快绝了。前几年的时候,东口西口商队都连绵不绝。”仇彬怕翟岩不了解草原情况。 翟岩冷笑了一声,说:“我当然知道,察哈尔的林丹汗志大才疏,他见漠南蒙古和汉人之间贸易昌盛,便想过来赶走土默特部占便宜,结果双方交战死伤无数,虽然他占了漠南,连些有价值的货物也拿不出来,如何能够互市。去年还带了几万骑兵进驻张家口,要求大明朝市赏,真是好笑!以为这边关的互市还是朝廷在把握着。” 这个层面的消息是仇彬接触不到的,连燕七也好奇起来,问:“为何察哈尔部西迁占了漠南后,东口西口便荒废了?” “蒙古察哈尔部以前在辽东的时候,本和我大明关系不错,也联手抗击女真,自从辽东广宁城被女真占了之后,察哈尔和大明互市被隔断了,另外估计是林丹汗见漠南草原东口西口商旅昌盛,贪图利益,所以才率部西迁赶走土默特人,想独揽东口西口互市的利益。以前东口贸易昌盛,很多货物都是通过土默特部去辽东了,后金连年入关抢掠,辽东也算富庶,积累财富不少便通过东口购置粮草铁器,有时候连兵器都能买到!”说完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那不是私通违禁?”仇彬大为惊诧。“朝廷严禁粮草铁器出关的。” “只要有钱赚,总是有人在干这件事!” “谁在干?妈的!”仇彬骂了一句,即使他当了马贼,对这样私通大明敌国的行为依然感到愤慨。但很快他就醒悟过来,张家口能做这么大手笔生意的还有谁?其实他只是看起来有些傻,像个粗人,但是一个傻粗人是当不上马贼头子,无论他的武功有多么好。 翟岩没有理睬仇彬问话,接着说:“察哈尔部占了漠南,建州女真便不敢在东口贸易了,察哈尔部常年征战穷困潦倒,却不似以前土默特部富庶,而且察哈尔人多对汉人残暴。林丹汗经常送一些马匹入塞便要高价强卖,还经常寇边施压,刀兵相见。如此这般,大的商队都绝了,便剩下一些小商小贩还冒险和以前的土默特部的残部私下进行交易,当然马贼的活也就没法干了。林丹汗只想着和大明朝廷互市,朝廷哪里会理他。以前在辽东的时候,朝廷指望他同击女真,便忍受他的讹诈和他互市,现在他跑到漠南,便再也忍受不了他的贪婪了。” 燕七问:“要是依你此言,察哈尔西迁对女真影响不小,他们恐怕不会袖手旁观。” 翟岩黑暗中点头,说:“燕兄此言不错,我猜这几年建州女真便会过来攻打察哈尔部。” 仇彬还是不死心,劝道:“西口各地出关的多山西、陕西没法过rì子的穷人,到关外找活路来的,也只有杀胡口这一条道才有些商队,要是商路通了,还是东口油水大。”说完停了会,又骂了一句:“娘的,当年也就是听说关外商队多,便想出来干些无本买卖,挣些钱便好回去当个富家翁,没想到现在混得连吃饭都有问题,这贼他娘的林丹汗,就不能干点好事!” 翟岩嘿嘿一笑,“仇兄,你是不知道,在东口当马贼比在西口难!” 仇彬问道:“为啥?” “东口外多是平坦草原不合适马贼藏匿,朵颜和辽东一带虽有山岭,但女真强大,马贼恐怕不敢久留。而且,在东口你只能抢些钱财,大的商队货物很难脱手。” 仇彬回答:“对,少数可以转手给一些小商贩,但多数货物只能扔了!” “因为张家口出塞稍大的商队都是那八家的,你抢了他们的货物找谁出手。在东口只有“满天星”抢的货都能够脱手。” 仇彬听到此言,大骂:“难怪,满天星实力雄厚,原来是商贼一家!他通过哪家脱手?” “东口八大家联盟,范家领了个头,抢了他们的货,便会有人过来找麻烦,抢了别家的货,便帮着卖。你当燕兄刚来东口的时候为什么被满天星给偷袭了,马匪火并可是吃力不讨好的活。所以啊,你在东口肯定发不了财。” 燕七不语。仇彬感觉自己的前途被投上一层抹杀不去的yīn影,以前的梦想都成了空,破口大骂:“这是什么世道,直娘贼!”猛然间,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小心问道:“小哥儿,通过你们翟家能......?” 翟岩一声苦笑,“你道我为什么出关投奔了你?现在那边都当我死了。以后你也别再叫我翟岩了,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叫狄辟之,马贼狄辟之!”仇彬叹了口气,道:“兄弟们怎么都这么惨啊,我便还叫你小哥,改口也不习惯。”想了想,愈发觉得愤懑不平,叫嚣:“把弓辰那小子再拉过来,咱兄弟就算聚齐了,现在就这小子还在享福。” 听到此言,翟岩和燕七均觉得忍俊不禁,哈哈大笑。朦朦胧胧中,三人逐渐睡去。洞外寒风瑟瑟,自有些小喽啰听风放哨。--- 张家口,清晨的朝阳已经露脸,想驱赶漫天的寒气,寒冬将近,一切都显得徒劳。近一年多这里的生意差了很多,但还是陆陆续续有些货队进入了集镇,只是长度减少,频率也明显降低。翟家的旺顺阁,翟堂用完早膳后走进院后的厢房。翟老太爷半个月前到达张家口,因儿子失踪,商队被劫,再加上塞外苦寒便病倒了。这几天来看望的山右的东家是络绎不绝,但翟老太爷除了见了范永斗外,其他是一概不见。 “父亲,已经半个月了,彦直怕是已经不测了。”翟堂在翟老太爷床前小声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尸首了?尸首哪去了?”翟老太爷朝着翟堂大声喊。 “我都已经悬赏五百两银子,但现在各地盗贼那么多,荒山野岭也会有野兽出没,怕是尸首也找不到了。” “你怎么能如此恶毒!”翟老太爷伴随着骂声大声的咳嗽起来。 老太爷脸sè涨红,还待继续喝骂,忽然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长叹,小声道:“也罢,也罢,明rì你便送我回阳高吧,翟家的事以后都由你做主,不必再来问我!” “那便如此,我去先透个信给范家。父亲好好安歇,不可再伤神。”说完此言,翟堂叩首逃也似的退出了厢房。出的门外,便听见屋内一声长叹,让人听的心酸。 范家书房,范永斗听过翟家透过来的消息,再也无心泡茶,其实不用翟家通告,这十几rì毫无音讯,他也已经猜到翟岩是凶多吉少了,他知道妹妹的心思,所以才心神不定,对当年定下的这门亲事有些懊悔。“去,把小姐招呼过来!”范永斗放下手中的账册,对门外的小厮吩咐。不大一会,便见妹妹范琰推门走进来,他看见往rì英姿飒爽的妹妹如今是面容憔悴、脸sè苍白,心疼不已。“小轩,已经半个月了,彦直可能真是遭遇不测了。”他小心说。 听见此言,范琰情绪稍微有些激动,“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遭遇不测,也该见个尸首吧!” 范永斗忙安慰:“小轩,不要急,正在找,我便是要你有个心理准备!” 范琰语音哽咽,说:“我知道彦直一定没有死。”说罢,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门“啪”的一声关上,犹在颤抖。 第四章 蒙古骑兵 - 明季 - 枫泰 () 阳光洒进洞口的时候,仇彬才迷迷糊糊醒来,发现翟岩和燕七都已经不在。待他走出洞口,发现燕七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眯着眼正在晒太阳。 “你小子,啥时候出来的?就知道晒太阳!小哥去哪了?”仇彬直嚷嚷。 “平生两个爱好,便是冬天晒太阳和慢品杯中物!但喝酒从来不醉,不像你。”燕七懒洋洋的回答,“彦直上山去了。” “你忘了还有逛窑子!”仇彬回敬,听着感觉不对劲,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没喝醉!好酒都被你喝了。”他还耿耿于怀燕七喝了他私藏的汾酒。燕七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不一会,翟岩大汗淋漓的从山上走下来,看见仇彬便道:“你这地方还真不错,站得高看得远,方圆百里的动静都能看见。你、这峡谷还有一条小道在后面啊!” 仇彬洋洋得意,“那当然,可是我jīng挑细选的,前面被堵了,便从后面溜走,这边也就是过冬才过来,平rì里都是流浪居多。” 燕七冷不丁补充了一句:“就是地方有点小,要是被前后都堵住,那便死定了。” 仇彬暴跳如雷,道:“你能不能说点好啊!” 翟岩哈哈笑道:“休得听他胡言乱语,仇兄,我和燕兄商量过了,明天我们就动身去西口。” 仇彬脸sè变了变,说:“你们要走,我也就带上兄弟和你一起去了,听你昨晚这么一说,我感觉在东口确实没啥好干的。” “不必如此着急,我先和燕兄去探个底,眼看寒冬将至,你现在过去也无处落脚,等明年开chūn,你们再过去活动。” 燕七哈哈大笑:“这小子,舍不得自己的老巢,又怕咱把他丢了,瞻前顾后啊!” 仇彬被揭穿了心思,有些羞恼不再言语。 马贼的冬天,便如这一望无际的荒原,充满着寂寞。仇彬在老营边不允许劫掠,他分出一拨人去附近草原上狩猎,再让些人在山上准备柴木,隆冬将至。其他的有些在赌博,有些在练习弓马刀枪,那毕竟是保命的本事,抢再多钱没命花也无用,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没命花抢得的钱财。对翟岩来说,一切都很新奇,他随处走动观察,有时候会和那些练习弓马刀枪的人切磋一下,随便聊聊。这本是另一个世界,现在他进入了,便要了解,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用到这里看到东西。 第二rì,在再次挽留无果的情况下,仇彬给翟岩和燕七准备了路上需要的干粮、草料和帐篷,再送上些银两,为二人饯行。 “要不是燕兄曾在草原呆过几年,我是不放心让你们在草原上行走!”仇彬又叮嘱道:“凡是须发sè黄且卷磔如猬毛,身着皮袄者多为察哈尔部部众,多穷极凶恶,不要招惹,土默特部现在被分散在西境行牧,对汉人较友好。”燕七也是有几年没有在草原呆过了,又仔细询问了沿途的一些情形,然后便和翟岩跨马向茫茫草原走去。仇彬站在山边,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 初冬的草原,远望去黄绿相间,茫茫一片,荒草在阳光的下反shè着光芒,远处的山峦清晰可见,天空中蔚蓝一片,几片如纱般的白云点缀其中,遥远的天边依稀可以看见苍鹰飞翔。翟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都弥漫的着干草的香味,马儿踏步而行,像是行走在黄sè的地毯上,松软而舒适。一些细小的河流行走在草原上,河道迂回曲折,河里水都已经结成了冰,点缀着成白sè在草原蔓延。两人骑马走走跑跑,燕七一路指点各处给翟岩细细讲述。一路行走,也曾见到远远的牧群,远看去草地山黑sè、白sè的山羊,黄牛,枣红sè、白sè的、灰sè、红白相间的马儿在牧民的驱赶下在那里觅食、嬉戏。燕七和翟岩一般都是远远的避开,沿着计划的道路前行。一路上,燕七给翟岩详细讲述着草原的生活。 草原的冬天降雪非常重要,尤怕碰见“黑灾”和“白灾”。降雪过少,牲畜会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产,甚至大批死亡。降雪过多,草原被积雪覆盖,无法放牧,如果积雪疏松,马、羊尚有可能扒开雪层吃到牧草,如果积雪由于乍暖后又降温,雪表面结成冰壳,则牧畜不仅吃不到草,而且易受冰壳刮伤。 二人催马,走走跑跑,眼见太阳西行落下。燕七寻了个背风的山坡,从马背上取下帐篷准备过夜。黑暗降临,寒冷占据了世界,躺在帐篷里,听见远处狼嗷叫,悠长而凄凉,翟岩慢慢睡去,这个夜晚他再没有见到那漫天的尸体和那些幽灵般黑影驱赶着的难民。燕七在一边没有那么快入睡,他喝着皮囊里汾酒,想着自己敲诈到这些酒时仇彬的心疼样,笑容便慢慢浮现在脸上,他是个很容易开心的人,他不是很能理解翟岩的行为,但也不想去深究,像他这样的人从来没想过去探究别人的世界。陪伴翟岩再次来到这片草原,那是因为他觉得翟岩是他的兄弟,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他内心深处,那样冬天晒太阳般的生活并不是他真正喜欢的。 rì月环转,当天sè再次蒙白的时候,他们踏上行程,根据燕七的计划,到达归化城要五、六天的时间。 第三天清晨,阳光照shè在草原上,森林中升起腾腾的雾气。“再往前走就是集宁海子,传说中那里的鲫鱼很美味。”燕七说完之后,还咂巴咂巴了嘴。翟岩笑了笑。 “那里有蒙古最肥沃的草地,肯定有很多部落,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吃上传说中最美味的鲫鱼!”燕七催促。 “虽然我们穿着蒙古的衣服,但我们是汉人!”翟岩很小心。 “这草原已经有很多汉人了,自从前朝赵全叛逃蒙古以后,草原的汉人已经见怪不怪,归化城便是汉人建立起来的。我们还可以是商人,看看我们带的银子,连马儿都快压弯了腰!”燕七嘿嘿笑。 往前不久两人见到几个白sè的蒙古包在湖边伫立,围栏中的牲畜正在往外游荡,再往远去是一片白茫茫结冰的湖面。两人催马便向那边跑去,在离蒙古包还有一里多地,从那边驾马跑出四个蒙古人,扇形向他们包过来。 “我们来自长城南部的客商,在草原上迷了路!”燕七看见来的不是仇彬所说的察哈尔部众,心中便放下了心,高声喊叫着。 “客商怎么会在草原上迷路?你们是逃跑的汉人吧!”迎面来的蒙古人高声叫着,“我是土默特的特木尔,长生天是仁慈的,欢迎远方来到的客人!”由于大明的边军有很多欠饷穷困者,多年来从内地逃往草原讨生活的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些年来草原战争不断,新迁徙过来的察哈尔对待汉人一向又很残忍,所以过来的汉人少了些。 不一会,几个蒙古人便来到眼前,都是圆脸高鼻,长相粗壮。翟岩说:“我们是张家口的客商,想去归化。” 没想到听到此言,对面的特木尔拨马便走,喊道:“你要去归化,那你便去我的敌人那里去取你的美酒吧,我们不欢迎你!” 翟岩听见此言,便是一阵苦笑,没想到土默特部和察哈尔部已经如此水火不容。燕七也是一阵发懵,还没反应过来瞬间便从客人变成了不受欢迎的人。 “看来你的美味鲫鱼被我叫跑了!”翟岩苦笑道。 “这么厚的冰,估计鲫鱼也抓不上来!”燕七自我安慰,“等到下一个部众的时候一定要看客上菜!不要乱说话啊!”两人无奈继续沿着集宁海子往西行走。但是走了一个多时辰,再也没有碰到一个蒙古部众,燕七纳闷不已,以前集宁海子周围总是有很多蒙古部落聚合,甚至有小集市,来自汉地的商人很常见,如今怎么变得如此荒凉。 “看来察哈尔部和土默特部的战争让双方都损失惨重啊。”翟岩看着燕七的反应,说。 “应该是不错了,难怪商路断绝了!”燕七也感慨。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山脉说:“那便是yīn山山脉,从这里一直往西皆是山峦丘壑,分别是灰腾梁山、大青山、乌拉山,其中大青山地貌尤其复杂,唐人有诗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yīn山,便是指此处了。” “我汉人极弱久矣,现在连奴虏都已经杀到běi jīng城外了,可惜了这大好河山啊!”翟岩暗叹。 “那边有蒙古骑兵!”燕七突然喊道,翟岩顺着燕七的指向一看,十几个蒙古骑兵在远处地平线上像黑点一样缓缓行来。 “是巡逻的蒙古骑兵吗?”翟岩问道。 “是斥候!他们没有发现我们,转到山坡后面去。”燕七低声喊道。 因为集宁海子湖边的芦苇的遮挡,远处来的蒙古斥候骑兵并没有发现二人,只是不紧不慢的沿着集宁海子的岸边巡逻者。借着灰败茂密的芦苇,燕七和翟岩转到离湖不远的一个草丘后,翟岩爬上草丘看着渐行渐近的斥候骑兵。 “是察哈尔部的骑兵!都是黄须发。”翟岩爬下土丘对燕七说。燕七取下背在背上的长弓,翟岩摇摇头,示意不要着急。十几个长相凶恶的骑兵只是顺着湖边巡逻,慢慢顺着两人来的方向而去。 “十几个人,咱们不用怕他们!”燕七一脸嚣张。 翟岩顺着他们走的方向沉吟不语,“你在想什么呢?都走远了!”燕七不解的问道。 “你说他们会不会和土默特部的那帮人起冲突?” “很可能!怎么的?” “我要投奔蒙古,你觉得怎么样?”翟岩沉默了一会,问道。 “你说什么?”燕七怀疑其自己的耳朵。 “我要去投奔蒙古土默特部!”翟岩语气变得坚定 “你疯了吗?”燕七一脸不解。 “我想了很久,看见仇彬老营,我发现草原当马贼确实是一件没有前途的活,这还是在蒙古各部非常弱小的情况下。马贼迟早没有生存空间,草原还是蒙古人的草原。”翟岩道。 “你这样就怕了?这样还不如不出塞。”燕七有些愤怒了。 “我不是怕,是想选择了一条更好的路,既然要当马贼,我们也要找个靠山,满天星靠着张家口的八大富商才能独霸东口外,他的背后有女真人的影子,土默特部和汉人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土默特部势弱,我们去投奔必受重视。”翟岩解释。 “是不错,你忘了赵全了吗?”燕七一脸讥笑。赵全是在明嘉靖年间投奔蒙古的反叛白莲教头目,率教众数万人投奔蒙古的土默特部,应该是第一批进入蒙古居住的汉人,在丰州滩垦田建屋,当时阿勒坦汗很重视,让其在草原发展农业,归化城的建立也有他很大的功劳。但后来因为蒙古饥荒和俺答汗的孙子汉那吉叛逃明朝,俺答汗和明朝议和,将赵全遣返明朝处死。赵全是进入草原汉人的先驱者,由于他打下的基础,在他遣返被杀后仍不断有些食不果腹的流民逃入蒙古讨生活。 “我不是赵全,我不是朝廷的反叛者,现在的土默特部也不是当年了,土默特已经四分五裂了,东土默特已经迁去辽东投奔女真了,西土默特也被林丹汗打的损失惨重。”翟岩接着道,“土默特部的汗王需要汉人的力量,我们在草原也需要蒙古人的力量,我们都很弱小,所以各取所需。”翟岩的语气越来越自信。 “只怕到最后完全不像你想的那样!”燕七忧心忡忡。 “燕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是因为家族做出那样的事才来到草原,我向你发誓,绝不会做汉人的叛徒,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翟岩郑重其事,“土默特部是受过朝廷册封的蒙古部落,是大明的顺义王,土默特部和朝廷的关系一直不错,我们这样做也不算背叛汉人。” “无论处于什么境地,我从未想过投奔异族,你是读过书的人,而且与我有救命之恩,当记住今rì你说的话,如果他rì你违背了此言,恐怕我会第一个不容你。”燕七看着翟岩,心情复杂。 翟岩看着远处天空的苍鹰,道:“燕兄,我出生于商贾之家,但也知道大义,你也记得我进入草原说的那句话。要想毁灭它,便先要具有毁灭它的力量。” 第五章 交战 - 明季 - 枫泰 () 看着渐行渐近的察哈尔骑兵,特木尔心中有些不安,出于集宁海子周围茂密水草的诱惑,他纠集了几个牧民离开了部落来到此处游牧。但是由于部落在战争中失败,这片牧地已经不再属于土默特人了。现在土默特残部被流放在和林格尔和托克托放牧,托克托水草还算可以,和林格尔都是山丘众多,土地贫瘠,而且有很多盗匪,哪里能够养活他们的牧群。 “都是刚才那两个汉人带来的晦气。”特木尔暗自啐了一口,吩咐众人戒备,连女人都准备好了武器。 “听说察哈尔人发现我们在他们的牧场放牧会没收牲畜。”站在旁边的乌力吉一脸紧张。 “他们的牧场?这里本来是我们的。他们的牧场已经够多了,别担心,我来应付。”特木尔故作镇定。 十二个察哈尔骑兵在离蒙古包一里地的地方停下来,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这边有六个蒙古男人,满怀jǐng惕。忽然间,有三个察哈尔骑兵奔向他们的牧群,余下的九个快速向营地包围过来。 “他们要赶我们的牧群!”乌力吉慌了神。 特木尔抑制愤怒,正待上前,那九个蒙古骑兵已经到了眼前,为首的一个满脸黄胡须的骑兵喝了一声:“汗王有令,这片牧场已经归察哈尔了,你们这些土默特的部众竟然敢到这里来偷牧,你们的牲畜,我们要没收一半。” 特木尔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赶快上前去争辩道:“这些牧场都是空的,察哈尔没有那么的牲畜,为什么不让蒙古人的兄弟来分享长生天的恩赐!” “这是大汗的命令!” 乌力吉远看有三个骑兵在驱赶自己的牛羊,再也忍不住,拔出腰刀,便要向前冲,站在旁边的两个伙伴连忙拉住他。为首的察哈尔骑兵见乌力吉竟然敢拔刀,大怒,跳下马便给了乌力吉一巴掌,特木尔刚想反抗,便见到马上的那些察哈尔骑兵都已经摘下弓箭,yīn森森的箭头指着他们。特木尔心如死灰,和其他几个牧民只能苦苦乞求。 正说话吵闹间,特木尔正前方的一个骑兵突然惨叫一声,突然从马上栽下来,落在他的眼前,背后霍然插着一支长箭。遭到突然袭击的察哈尔骑兵乱作一团,纷纷拨马四顾,混乱中另一个骑兵也被一箭shè中从马上栽下来。 特木尔一看,不管是谁在这里袭击了察哈尔的骑兵,今天是无法善罢甘休了,对身后的牧民大吼了一声:“动手!杀了他们!”自己飞身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察哈尔骑兵,将他从马上拖下来,死死的掐住脖子,抓住乌力吉的那两个牧民也松开手,抽出腰中的弯刀向混乱中的察哈尔骑兵扑去。被松开束缚的乌力吉看见刚刚打自己耳光的骑兵头目正在眼前,一刀砍过去,那骑兵头目侧身想避开已是来不及,这一刀正中肩膀,他忍着疼痛一脚把乌力吉踢开,也拔出弯刀,高声命道:“杀了他们!”。在帐篷里躲藏的女人眼见外面已经战作一团,也拿着武器冲了出来。 燕七和翟岩从芦苇从后面转过,看见在和土默特牧民纠缠的察哈尔骑兵,二人相互打了个手势,策马冲去。燕七搭弓在飞奔的马上shè出志在必得的一箭,正是那个察哈尔骑兵落在特木尔身前的时候。燕七策马在外围冲刺盘旋着,并不停的shè出利箭,每一只箭的shè出都会让他感到一阵愉悦,当手抚向弓弦,他便像抚在最爱的女人的肌肤,他在用自己的温柔在收割生命。 翟岩shè出两只箭后便收起了弓箭,在奔驰的马上他实在无法像燕七一样控制好箭的准头,他拔刀伏在马背上直接冲向了四顾环绕的的察哈尔骑兵,几只箭从耳边呼啸而过,三个骑兵催马向他冲过来,俯身间他看见正前方冲过来骑兵的马腿,二马交错间,他猛然跃出,瞬间腰刀已经划过对面那个骑兵的咽喉,然后侧身躲察哈尔人的攻击,狠狠的用刀砍在伸过来的手臂上,在察哈尔骑兵的惨叫声中,翟岩催马拨了一个弯,来到另外一个骑兵的身后,挥刀砍在他的后背上,大黑马行动迅捷,这才是他擅长的战斗。 特木尔死死的掐住从马上拉下来的那个察哈尔骑兵,突然觉得左肩一阵疼痛,一只利箭已经穿肩而过,在驱赶牛羊的几个察哈尔骑兵已经赶过来,远远的张弓搭箭往这边shè。慌乱间,被按在地上的那个察哈尔骑兵趁机爬起来,拔出腰刀,但随后就被背后冲过来一个中年牧民狠狠的一刀刺进后背,一个察哈尔骑兵那个牧民身边掠过,手中的弯刀划过他的咽喉,一股鲜血从颈脖处喷出。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凄惨的尖叫:“阿爸!”,女人们的弓箭乱飞而至。 集宁海子岸边的蒙古包周围厮杀一片,呼喊声,惨叫声,不断有人躺下,燕七催马跑动闪避间已经发出了四只箭,每箭都命中目标。翟岩狂吼着挥刀冲向了正在和牧民们酣战的察哈尔骑兵,大黑马风驰电掣。遭到前后夹击的察哈尔骑兵乱作一团。察哈尔骑兵纷纷倒下,刚开始那个下马的骑兵头目眼看情形不妙,忍着疼痛,跨上身边的一匹战马向来的路上狂逃跑而去。特木尔回首看见逃走的骑兵头目背影,心神俱裂,狂喊道:“杀死他!”要是被他逃走,在这茫茫的草原上,今天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燕七催马狂追而去,眼见距离合适,他翻身下马搭箭,弓如满月,弓弦响处,一支箭穿越空中如流星般投shè在那个正在奔走的背影上,便见那背影在马上晃了晃,又往前奔走了几步落在马下,战马再跑几步也停了下来。特木尔见的此景,一口吊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下,如浑身脱了力般坐在地上。 乌力吉拿着他的弯刀,一个个结果这没有死绝的察哈尔骑兵。特木尔看向躺在地上的三具族人尸体,活下来的人除了乌力吉都受伤不浅,暴跳如雷,朝燕七怒吼:“都是你们这些汉人!”燕七理也不理他,只是用一种像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瞄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捡回自己shè出的长箭。 翟岩走上前去,伸出双手,道:“汉人是土默特人的朋友!” 特木尔气急,道:“我们是被你害惨了,赶快把这些尸体给埋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乌力吉不管特木尔的反应,走过来对给了翟岩一个拥抱,道:“多谢,汉人中的勇士,土默特人永远是汉人的朋友。”一个梳着大辫子的蒙古女人冲过来一边抽搐一边喊:“你们害死了阿爸!都说来这里游牧很危险。” 乌力吉看着悲伤的少女,恨恨的说:“其其格,杀死你阿爸的是可恶的察哈尔人,真希望那个林丹汗全身流血死去。” 一个年纪稍大的蒙古人简单包扎一下自己的伤口,催促:“赶快离开这里,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 “你们和我们一起走吧!”乌力吉招呼翟岩和燕七。特木尔已经在女人的帮助下,取下了肩上的长箭,他侧着头忍着痛苦对燕七和翟岩说:“你们都是汉人中的勇士,一位是空中的苍鹰,一位是丛林中的猛虎。” “我是来投奔土默特的汗王的,土默特部的顺义王永远是汉人的朋友!不知道汗王现在身处哪里?”翟岩问。 乌力吉表情痛苦,道:“自从我们在察哈尔人打败后,我们的牧区就只剩下和林格尔和托克托了。察哈尔人在归化城监视我们,动辄夺我牲畜,掠我牧民,顺义王已经逃进了山林。” “那不是找不着顺义王了?”翟岩非常吃惊。 乌力吉偷瞄一眼正在埋藏尸体的特木尔,小声说道:“听说汗王的马队有的时候也会回部落里找一些食物。” “那不是和马贼差不多了!”不远处偷听的燕七脸上浮现出一丝讥笑,小声道。 “乌力吉,你在乱说什么!”特木尔听见了燕七言语,马上朝着乌力吉怒喊。 乌力吉吐了吐舌头,朝翟岩歉意的一笑,去收拾东西。 “你准备从一个马贼窝,跳到另一个马贼窝啊!”燕七用力拍在翟岩的后背,哈哈大笑。 翟岩也是嘿嘿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没想到土默特部已经被打得这么惨了。一行人在芦苇从中埋藏了尸体,离开集宁海子,驱赶着牧群转道向西迁徙,每天翟岩、燕七都会随着乌力吉等人在前方探风听哨,避开察哈尔部部众,所幸路上一直再也没有碰见察哈尔部的骑兵。 一路上,年轻的乌力吉总是很活跃,和翟岩和燕七聊个不停,听他们说着长城内的世界,而特木尔对他们却深存戒心。翟岩也听见特木尔把乌力吉拉过去嘀咕什么“汉人向来狡诈”之类的话,但是乌力吉好像也没听进去。 因为携带着牧群,一路蜿蜒,走的速度也不快。等走到第八rì夜暮时分,他们终于到达凉城地界,天空中忽然飘起小雪。第二天清晨,翟岩等人出蒙古包看见的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地面的积雪并不厚,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今年的雪期已经来的比往年晚了。见特木尔等人行走时明显更谨慎紧张的样子,连燕七都觉得很奇怪,不过是一场雪而已,草原的冬天怎么会缺少雪呢。 特木尔解释:“你以为我因为下雪才紧张吗,这里已经是凉城,往前是和林格尔,这里的山区有很多马匪。 和林格尔汉人马匪尤其多,你们汉人出关,以前我们土默特部强盛的时候他们便会到托克托和丰州滩垦田种植,现在察哈尔人杀过来,很多田地都荒了,汉人有些逃了回去,还有些便做了马匪。” 燕七点头,“前些年陕西大旱,很多饥民和边军都造了反,肯定也有一些逃到关外求讨活路的。” 特木尔冷笑道:“我们土默特人对你们汉人一直不错,让你们到我们的地界来生活,现在我们被打败了,虚弱了,汉人便像养不熟的狗一样开始撕咬主人的血肉了。” 燕七大怒,道:“你们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汉人出关垦荒种田,得到的米粟还不是归你们土默特部所有,你们土默特部曾经的强盛难道没有汉人的力量,如果你们土默特部自己不四分五裂,林丹汗怎么能够打败你们,林丹汗怎么能够打败你们。” 特木尔听罢此言,一声长叹,默然不语。 翟岩刚听着他们的吵闹一言不发。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蒙古人没有马匪吗?马匪这么多从杀胡口往归化城还有商队吗?” 乌力吉摇摇头道:“土默特人也有被林丹汗抢掠失去牲畜成为马匪的,但他们几乎不抢掠我们土默特人。现在从杀胡口出来的商队很少了,因为都要经过和林格尔的山区,那里的马贼众多,以前还有大的商队结团通过,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只有一些小商贩和我们土默特部做交易,货物价格上涨了很多,都是冒着风险过来的,回去的时候还要再冒一次险。”翟岩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第六章 途中 - 明季 - 枫泰 () 翟岩和燕七策马在前行走探路,有燕七这样一个jīng通斥候的人,翟岩实际上是无所事事。看着远处波峦起伏的群山,翟岩对燕七说:“察哈尔人占据漠南,只知道等待朝廷定期的市赏,不能获得利益,真是十足的愚蠢!张家口是女真人的,不会卖给察哈尔人粮食武器,关键是察哈尔人也没有钱。唯独这西口混乱一片,有机可乘。察哈尔人不懂得利用汉人,以为和林格尔土地贫瘠, 却不了解从杀胡口入关的商队都要经过此道来到草原,要是能控制这条商道,我们就有了在草原立足的本钱。” 燕七笑道:“这便是你要来到杀胡口和归化的目的?” “我哪有这样的远见,只是想着在草原怎么也要找一个靠山。察哈尔人一向不信任汉人。土默特部从三娘子开始便和我大明友好,对我汉人也不甚歧视,几十年没有再和大明发生过战争,和边关驻军关系友好,而且刚刚战败,我若是现在投奔他正是雪中送炭!” “你倒是自视甚高啊!“ “我自小便看着家人经商,从小到大,虽然没有经手过,却也是耳熏目染。不和汉人合作,蒙古人不知道如何从商路中获得利益,不和蒙古人合作,这条商路走也走不通。现在就看土默特部的汗王有没有这样的眼光了。” “东口才多商队,西口多是流民!” 翟岩不以为然,“我的祖上也曾经是流民,归化城也就是那些流民建立起来的。” 一天后,进入和林格尔地界,脚下平坦的大草原慢慢变化成高低起伏的丘陵。道路崎岖狭窄,一行人的速度减慢。 “等过了这片山区,就安全了,山那边的草原应该就有我们的部落在放牧。”乌力吉对翟岩说。 燕七整天似笑非笑的表情,但不安说话,这对乌力吉这样爱唠叨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所以他有机会只能找翟岩聊天。 和林格尔渐行渐近,又回到两个月前出发的地方,特木尔心里不是滋味,和林格尔和托克托的草原不够土默特人的牧群的使用,如此只能向河套迁徙了,只是那需等待天气再冷些,黄河的冰都冻结实了。 “前面有马匪!”乌力吉突然喊叫。 翟岩吃了一惊,和燕七催马往前。 路前三百步外一群人堵住了道路,特木尔等人也在身后窜上来。等走到近处看的仔细,翟岩心中是百味交集。道路上拦着的是三十几个衣衫褴褛汉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为首四人骑着老马,有刀剑弓箭的也不过十人,其余手中都是木棍石头,再仔细看去,大多数都面有菜sè,瘦的皮包骨,只有为首的几人才穿了一件皮袄。这哪里是马匪,分明就是难民。 为首那人见翟岩等人上前,大喊了一声:“抢啊!”,挥刀领着一帮人冲过来,等冲到快百步的时候,身后的特木尔shè出一箭正中那人挥刀的手臂,旁边几个蒙古人也都抽出了弯刀。翟岩眼见冲突将起,急喊道:“停下,都住手!”那边的杆子那里管这些,跟在几个骑马的头目后面往前冲。燕七见的此景,顷刻间连发出三箭,将为首的几个骑兵shè在马下。后面的汉人心生惧意,都停了下来。 “你们都是哪里来的!”翟岩催马上前询问。 畏惧的眼神,死寂的沉默,无人回话。 特木尔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突然,一个躺在地上中箭落马的汉子喘息着高喊:“抢了他们,不抢他们,我们也得饿死!” 刚刚有些怯意的难民又鼓起勇气蠢蠢yù动。特木尔再难忍受,搭起弓箭瞄着那汉子的咽喉便放了一箭。正在他瞄准间,身边的燕七已经看见,拨马上前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那箭“嗖”的一声出去,擦着那汉子的头皮而过落在雪地上。 特木尔大怒,回首叫:“你要干什么?”燕七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在前面的翟岩。乌力吉劝道:“特木尔,等一会,他们在商议!” 特木尔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言语,经过集宁海子的战斗,他对二人深含惧意。 翟岩跳下马,猛然拉起躺在地上的汉子,腰刀靠在脖子的外侧,“让他们退后!” 那汉子脸sè变了变,便向后喊道:“都停下来!”翟岩的刀子动力动,一缕鲜红的血染上刀刃,那汉子大惊,求饶道:“不要杀我!” “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们本是在丰州滩耕种的汉人,因为蒙古的战乱逃了出来,我们已经饿死很多人,只想抢些吃的!” “怎么不逃到关内?” “我们没有钱!”没有钱,去了关内也是个死。 翟岩冷笑一声:“没有钱,马不能卖了吗?兵器不能卖吗?就你这样也想拉着他们做马匪,你是拉着他们去送死!” 那汉子垂首不语。翟岩回首对特木尔说:“我用他们这四匹马和你换几头牲畜,给他们吃个饱吧!” 特木尔气急,说道:“不换,那些马也不是你的。” 翟岩脸sè变了变,冷声道:“只是换一些够他们吃饱的牲畜!” 特木尔没来由感到一阵畏惧,说道:“只能换够他们吃一顿的。” 翟岩转身对那些难民似杆子说:“大家都是汉人,我管你们吃顿饱的,再给你们每人些银两,你们入关找条活路吧!”今天真是抢劫抢到菩萨了,有些汉人纷纷跪下磕头不已。等这些人都吃些热汤肉,脸上血sè稍浓,翟岩又每人割了一块牛肉。燕七只是在看着,轻轻摇头,这些都是无用功而已,但他却不愿意阻拦翟岩。 等那些难民都吃饱了,都逃也似的离去。只是自此事之后,特木尔对翟岩二人更是疏远,畏惧中更藏着一些憎恶,乌力吉却还是和往常一样,有的时候还让燕七指点一下箭法。 “燕大哥,你的箭法在蒙古人中也算神shè手,能教我一些诀窍吗?”乌力吉腆着脸在燕七后面啰嗦。 很少有人会讨厌乌力吉这样的小伙子,甜嘴又殷勤,燕七也不例外,虽然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但是架不住乌力吉的热情。“好的箭法有的时候不是可以练就的,很多天赋是天生的!”燕七从后背摘下弓,轻轻拨弄弓弦,“它很美,声音很好听,你感觉到了吗?“ 乌力吉摇摇头,有些失望。 燕七哈哈大笑,“你们蒙古人才是shè箭的好手!骑马shè箭靠的是感觉,我看你的箭法已经很不错了,好好练习你也会成为神箭手的。”乌力吉听见燕七夸他,马上又开心起来。 燕七爱喝酒,随行的几个蒙古人除了特木尔,其他人和他相处的都很融洽。 又行了一rì,终于看见土默特人的帐篷,特木尔终于才放下心,可以结束这段危险的历程了。到达托克托草原后,几户蒙古人家要分散游牧。 乌力吉的极力邀请翟燕二人随他一家在草原行走。翟岩携带的银子不少,想给些银子作为报酬,乌力吉反而十分生气,坚决不收。 无奈之下,两人翟岩找了一家牧户买了一些牛羊,拉过来说是寄养在乌力吉家,乌力吉没办法,也就收了。冬天的雪一阵接着一阵,黄河的冰已经很厚实了,特木尔准备迁往河套,和乌力吉告别时再三嘱咐:“汉人狡诈,一定要小心!” 翟岩和燕七趁着草原的雪不是很厚,在和林格尔和托克托一带转悠,托克托还有一些汉人在简单的土房居住,耕种收获的粮食除了留些够自家人吃,其余都被土默特部落收缴。 “如果一直在张家口,我不会知道,世界还有这样的角落!”从托克托的汉人居住处回来,翟岩一直闷闷不乐。 “这不算什么,汉地也一样,饥荒的时候,连人肉都有公开买卖的!” 翟岩满脸惊诧,半晌方说:“以前我憎恨父兄,想着他们怎么会私通女真人,现在想起那天我们在路上碰到的那些盗匪,他们肯定也不介意为蒙古人做事,只要有人能给他们饭吃。” 燕七笑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吗,以前我大明出银子,蒙古人也帮助我们打蒙古人,成祖皇帝最jīng锐的骑兵便是由蒙古人组成的。” “所以只有我大明强盛,汉人才会过上好rì子,至少不会让异族进入京城烧杀抢掠。”翟岩说,顿了顿,又说:“说到底还是大明虚弱了。” 燕七道:“你当我当年为什么杀了上司逃跑吗?我亲眼见他屠了一汉人村子,杀良冒功,我的一个兄弟告他,反被他勾结上官诬陷给杀了,我一怒之下才刺杀了他,逃入关外当马贼了。” 翟岩唏嘘不已,心中暗叹,这便对了,都是一丘之貉,如果不是监军太监王公公敢把军械往外卖,我们翟家也不会走上这条道,上行下效,只是让百姓受苦,如果有一条路走,我便不信那些汉人愿意远离家乡来到这给蒙古人欺负。蒙古人也一样不争气,互相厮杀,成吉思汗的子孙都快成了女真人的藩属了。他心中对家族所为耿耿于怀,更多的想法还是把罪责推到别人头上。 两人默默无语,淡淡的雪花遮住大地,遮不住这世间百态,人间苍凉。 /a; 第七章 土默特大汗 - 明季 - 枫泰 () 隆冬已至,一场暴风雪后,草原的变得愈发的沉寂,连和林格尔的马匪也不再外出活动。翟岩、燕七和乌力吉在草原上,山林间四处游猎着。这一行人,由于燕七的箭法准,弓又shè的远,十之七八的猎物都是燕七shè得的。 “听说以前成吉思汗冬天游猎的时候会出动一支军队!”乌力吉拖着一只黄羊,乐呵呵地说,“他们会把黄羊群包围起来,驱赶着收缩包围圈,一群黄羊都不能够逃脱。” 翟岩笑笑没有言语,心想:“恐怕在成吉思汗眼里,汉人也不过是一群黄羊。”燕七的斥候功夫连乌力吉都惊叹不已,再加上箭法超群,在雪天寻找动物打猎,并不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乌力吉说,这个冬天是他过得最轻松的一次。 在认真的扒完一张完整的大赤狐皮后,乌力吉说:“希望明年的商路能够畅通,这张狐皮可以换一柄好刀了!”燕七问道:“连刀也可以换到吗?”乌力吉抬头道:“当然可以,但必须是熟悉的主顾,连样式都可以定制!” 在接二连三的几场雪之后,连翟岩和乌力吉等人也不再外出打猎,虽然没有出现大的暴风雪,但是寒冷的天气和呼呼的北风让草原平添了一股萧杀之气。 这一rì夜晚,蒙古包外挂着呼呼的北方,燕七还在和乌力吉喝着马nǎi酒,在草原,燕七没的选择,也只能慢慢习惯马nǎi酒的滋味。帐篷外的几只牧羊犬忽然都“旺旺”的叫了起来,“有狼!”乌力吉马上摘下弓箭准备走门,燕七静静的聆听了一会,用手止住,道:“有马蹄声,可能是马贼!”翟岩也是吃了一惊,连忙摘下腰刀随着乌力吉走出了蒙古包。 雪sè下,远处来到的是几个骑马的蒙古骑兵,“是汗王的骑兵!”乌力吉看见那几个人松了一口气,“是来征缴牲畜的。“ 远来的那几个骑兵看见乌力吉等人出账,怕起冲突,便高声呼喊,“我们是俄木布大汗帐下的骑兵,前来征缴过冬的食物!”乌力吉回帐取了几只冷冻的牛羊肉,捆绑好,送了出来,待那几个骑兵走到近前,乌力吉一边送上食物一边问:“汗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把察哈尔的野人给赶走!”那几个骑兵随口敷衍道:“很快了,汗王正在联络其他部落还有大明的军队,明年我们就能杀回来,赶走察哈尔人。”翟岩在一旁突然说:“俄木布大汗在哪里?我要见他!”那个蒙古骑兵抬头看看道:“你是汉人!”乌力吉连忙解释:“是,他是汉人中的勇士,来投奔汗王的。”蒙古骑兵将物品放在马背上,回答:“我不能带你去见汗王。”“他不是jiān细,他们和我在集宁海子杀了十几个察哈尔的骑兵!”那个蒙古骑兵只是摇头说:“不行,不行!”翟岩想了一会道:“那便等你回去告诉汗王,就说大明来的使者在这里等他。” 听见此言,乌力吉非常吃惊,问道:“你是大明的使者?” 燕七“哈哈”笑着,拍打乌力吉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惊奇。那个蒙古骑兵看了翟岩一眼,“我会把你的话带给汗王。” 夜深,燕七问翟岩:“你觉得土默特的大汗会相信你?” 翟岩摇摇头道:“不一定,但现在他应该不会放弃一点希望。” 四个夜晚之后,不出翟岩的意料,深夜中,土默特汗帐骑兵悄然来到乌力吉的蒙古包外,“汗王要见大明的使者。”当夜翟岩和燕七便随着那之而去。雪天的草原很不好走,他们进入山林,行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第二天晌午方才看见前面接应的骑兵。休整了一刻钟后,从后面又赶过来几个骑兵汇报:“没有跟踪者!”一行十七八人簇拥着翟岩和燕七继续在山林中继续转悠,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燕七已经在马上打哈欠,表现的十分不耐烦。 正在此时前方跑来一个传令官,高喊:“格rì勒图,汗王有令,领明国使者直接进入汗账。”一行人加快了速度。 又拐过一个山道,面前是一个平坦的山谷,土默特部的汗王的大帐便立在这山谷中。翟岩和燕七在格rì勒图的带领下走进了大帐。所谓的大帐就是大号的蒙古包,正中里面摆放着一张大椅子,上面铺了一张虎皮,土默特的汗王俄木布正中而坐,两旁是铺着毯子的长条形的座位,右边坐着两个人,上首是一个少年蒙古女子,头上顶着一副小巧玲珑的头戴,耳上挂着两只绿sè玛瑙耳坠,生的齿白唇红,极其美貌。她身上披着一件裘衣,内穿一件银红小袄,腰中系着丝绦,下面套着一条皮裤,皮裤外系着一条青裙,腰下斜挎着一口弯刀,丝绦上挂着一个小口袋。 俄木布大汗的下首坐着一位年老长者,下巴上稀疏的挂着几缕黑sè的胡须,瘦小的脸盘在一个大皮帽下都快看不见了。左手边坐着的是两个中年人,皆身着皮袍,看起来魁梧强壮,上首的那人戴一顶皮帽,下首那人顶着一头好像绵羊毛般弯曲的浅sè头发。 翟岩暗中窥视。土默特的汗王令他意外,他的头发披散在后,眼神深邃,脸sè苍白,身材也有些消瘦,腰上的弯刀点缀着宝石的光芒,看起来更像一件饰品。翟岩将右手臂斜在胸前,单膝着地,行了一个敬献礼,“拜见大汗!”俄木布双目如梭,仔细查看他,突然用手指着翟岩道:“你不是大明的使者!” 翟岩俯身拱手道:“我不是大明朝廷的使者,但我确实是来自大明的使者。” 右下首的那个大汉听罢大怒,道:“哪里来的汉人jiān细,敢戏弄汗王,绑了!” 翟岩用手挡住冲过来的卫士,道:“汗王,大明的使者不会比我带来的东西更多,你且听我把话说完!” 俄木布站起来示意卫兵停下,道:“你最好能够说服我。” 翟岩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大明不会出兵草原,大明的使者最多便只能给大汗带来避难之所,我给大汗带来的是财富之路。” 那个蒙古少女插言问道:“你是个商人?” 翟岩点头示意,道:“也可以这么说!大汗知道,察哈尔人穷困,现在东口还有些互市,西口是盗匪横行,从塞内到蒙古的商道几乎都断了。”俄木布微微点了点头,翟岩接着说:“我便想帮助大汗打通这条商路。”那个干瘦老者说:“这些都已经属于察哈尔人了,打通杀胡口商道对我们土默特部有什么好处,便宜了林丹汗吧!” 翟岩摇摇头道:“林丹汗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经营商路,西口商路近通蒙古,远通恰克图、准葛尔,现在在林丹汗的治下沿途只剩下盗匪了。我是来帮助大汗取得财富的。在集宁海子我已经与土默特人合作杀死了十几位察哈尔的骑兵,大汗不信可以去追查。” 俄木布冷笑一声,说:“花言巧语,我现在蜗居在此,哪里还有实力去占据商道。” “顺义王和我大明一向亲近,是汉人的朋友。我要经营这条商道不需要大汗出动力量,只需要大汗能让在和林格尔和托克托的土默特部能支持我。” 那蒙古少女再插言,“你准备如何回报?“ “我会永远处于汗王麾下,我的财富和部众都会归大汗所有!” 俄木布摇头不信,“你没有必要做出这样的牺牲,我知道草原造就了很多富有的汉人,但他们没有一个属于土默特人。” 翟岩点头道:“不错,草原是蒙古人的草原。我今rì投奔大汗而来,当然有我的企图,只希望有朝一rì土默特蒙古再次雄起漠南的时候,我要独有杀胡口通往草原的商贸权。” 那蒙古少女“扑哧”笑了一声,道:“你想的太多了。” 翟岩伸出手指摇了摇,说:“汉人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女真人是不会容忍漠南蒙古被察哈尔人占据的,这样大明物资根本流不出关外。战争很快就会到来,土默特部只有和我们汉人合作才会有重新崛起的机会。”说完这些,翟岩心里也是一阵紧张,之前都靠着一股气来到了土默特的汗帐,所谓富贵险中求,一点也不假,如果俄木布不接受他的想法肯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听了此言,帐中诸人均面露惊sè,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正视这个年轻的汉人。俄木布沉默了半响,道:“你容我三思一下,格rì勒图,且带这两个汉人下去休息。” 翟岩和燕七离开后,大帐内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那个消瘦老者道:“汗王,这个汉人来历不明不可相信。但有些话我觉得还是有道理的,皇太极很快便会来攻打林丹汗,察哈尔一定会失败的,我们可以去投奔女真人。” 俄木布问:“古禄格,皇太极打败林丹汗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会把漠南让给我们吗?” 古禄格张口,却没有言语。左上的那个头发像绵羊一样弯曲的大汉接口道:“大汗,古禄格的话没错,女真人是可以倚仗的力量。” 那个蒙古少女突然笑吟吟的说:“你们俩都劝大汗去投奔女真人,你们听过汉人的三国演义吗?知道赤壁之战的时候为什么孙权不能投降曹cāo吗?” 三国演义成书于明初,在明末已经非常普及,传闻中**哈赤一家都熟读三国,根据三国演义来出谋划策,指挥作战。杭高还真没听过三国演义,但是古禄格听过,俄木布也听过,这话明着是对古禄格和杭高说的,暗地是对俄木布说的,三国演义里张昭可以降曹,孙权不能降曹,对应于此时,杭高和古禄格投降女真自然无碍,但是俄木布投降女真后恐怕不会再有统帅土默特蒙古的机会了。 俄木布脸sè铁青,古禄格的脊背冒出了一层冷汗,连忙辩解道:“乌兰公主何处此言,我和女真人也曾有深仇大恨,都是为了土默特人着想。” 乌兰公主转向俄木布汗,“我那个汉人的话有些道理,从阿勒坦汗开始,我土默特部和汉人便离不开了,没有汉人便没有繁华的大板升和归化城,现在我土默特部衰败的时候,长生天便又送来一位汉人。” 杭高摇头,“我们怎能如此简单相信一个汉人!” 俄木布沉吟不语,犹豫不决。 第八章 合作的开始 - 明季 - 枫泰 () 汗帐议会过后,乌兰公主命卫士把翟岩传进自己的蒙古包,她对这个汉人产生了兴趣,乌兰要听听翟岩的计划。土默特人已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当没有选择的时候,每一个机会都显得弥足珍贵。 这是乌兰自己的蒙古包,地面上铺着厚厚碎花地毯,顶棚和四壁都覆盖着毛毡,左面的壁上挂着一片铜镜,右面的壁上挂着一幅长弓,一柄长弯刀,一柄镶着宝石的匕首,整个蒙古包里散发着一股幽香,两个蒙古妇人在内服侍。 翟岩走进帐篷后好奇四处环顾,乌兰公主挥手支走那两个蒙古妇人,坐在他对面直接说:“我知道这条商道对于汉人意味多大的财富,但是你也知道土默特人的情况,我需要看见一个完整的计划来说服自己和你合作。”翟岩有些惊讶看着眼前的少女,这个蒙古女人很年轻,但是刚才坐在汗帐中的位置已经显示她高贵的身份。 乌兰显然明白了翟岩的疑虑,很快解释道:“我是俄木布汗王的妹妹乌兰。”翟岩明白了,这是他要说服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必须说服的人。汗帐里四个人中只有这个女人首先来找到他,说明这个女人是对他的计划最感兴趣的人。他深呼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整理了一下思路。 “......按照惯例,如果前往漠北蒙古各部甚至恰克图,chūn天是商队出发的季节,所以我们必须在冬天把和林格尔和杀胡口的马匪给清光。”翟岩指着地图对乌兰公主慢慢述说着,乌兰站在翟岩傍边,青chūn的年龄把她蕴藏着的美都表现出来,像花一样,当苞儿半放花瓣舒展时,自有一种可爱的姿态和sè泽,让人神往。乌兰公主低头顺着翟岩所指看着地图,感觉到公主的气息近在咫尺,翟岩觉得有些不适,便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了看了一眼乌兰公主,便见乌兰公主两只明亮的眸子像夜空的星星一样对他闪耀着,嘴角微翘,那神情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本来他以为已经从他的记忆中抹去的一个人。他觉得在心海的最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疼点,然后逐渐蔓延开直到占据了他整个胸口。 乌兰看着翟岩的脸sè忽然有些苍白,便问道:“你有些不舒服吗?”翟岩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继续讲述。 直到夜幕时分,口干舌燥的翟岩才离开了公主的帐篷。乌兰的仔细让翟岩惊讶,如果说之前他的设想只是一个轮廓的话,那么经过他和乌兰公主的长时间的谈论,那已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夜sè下,汗帐周围的蒙古骑兵点燃了一堆堆篝火,烤熟的羊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格rì勒图陪着翟岩和燕七品尝的美酒,现在看来俄木布的rì子还不是那么难过。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后面就要看俄木布汗的想法了,本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里,二人毫不客气的享受着蒙古人提供的一切。 夜已深,乌兰公主仍然在仔细推敲的翟岩的每一步设想,火光下,她的脸庞因为兴奋而显出一丝cháo红,她要把这个计划献给大汗,因为她看到了希望。在被察哈尔击败后,土默特蒙古名存实亡,赵城一战,汗帐只剩下两千多骑兵,如果不能借助外力,土默特再也没有复兴的希望。 由于林丹汗的围剿,汗帐的处境是越来越艰难了,已经有骑兵开始脱逃,上层内部也已经人心思动各怀鬼胎。现在汗帐下三个部落首领,丹津部落的古禄格那个狡猾的老东西开始撺掇汗王去投奔女真人,杭高家族好像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有托博克看来还是对汗王一片忠心。 乌兰不喜欢女真人,这个从小把三娘子当做自己崇拜偶像的蒙古少女像她的那个传奇前辈一样对长城内的世界充满着仰慕。在察哈尔骑兵西迁的时候,她曾经幻想着大明能够派出军队和土默特共同抗击林丹汗,但是明朝只是派出了调停的使者,被女真人打得焦头烂额的大明已经再也无力顾及北方的大草原。后来的己巳事变更是让所有人看见了大明朝的虚弱,皇太极兵锋直指běi jīng城,抢夺财物,掳掠汉民,明朝的军队只敢躲藏在坚城内观望。也正是如此才让和女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古禄格动了投奔女真的念头。 女真人太强大了! 第二天大清早,乌兰走进了哥哥的汗帐,她知道哥哥也不愿意去投奔女真人。土默特人最强盛的时候也曾经称汗,作为曾经最强大的蒙古部落,土默特的汗王有他自己的尊严,土默特不是科尔沁那样的小部落,俄木布汗无法想象女真人用像看待流浪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投入女真人只能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度rì,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他们都曾经对大明起过幻想,但随着大明赐给土默特的顺义王的市赏被察哈尔人继承,俄木布和乌兰也知道大明帮助不了他们了。翟岩的到来让乌兰看见了一点点希望,也许这是仅仅她强迫自己相信的希望,像那个汉人所说,察哈尔人和女真人迟早会再起冲突,那才是土默特人需要等待的时机。大明、女真人和察哈尔人之间的纠缠,让土默特人仍然具有价值,作为曾经最强大的蒙古部落,他们仍然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慢慢积蓄力量,联络蒙古部众,接受汉人的力量,然后等待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俄木布汗静静的听着乌兰叙述,和乌兰想象的一样,他表示了对这个计划的赞成,因为他别无选择。在乌兰公主的引荐下,翟岩再次在汗帐拜见了俄木布汗。俄木布汗坐在那里,私下里的会晤,他其实显得很随和。 翟岩拜见行礼后,俄木布汗道:“自从赵全被解送明朝处死后,我们土默特人再也没有重用过汉人了!” 翟岩拱手道:“现在汗王能给我一个机会,也是再给土默特人一个机会。” 俄木布问道:“你如何能够相信我?我又如何能够相信你?” 翟岩道:“你相信我,是因为阿勒坦汗对赵全的重用已经证明汉人的价值,我相信你,是因为我不是赵全。” 翟岩大胆的言论让坐在一边的乌兰公主有些吃惊,但是俄木布汗并没有生气,他把玩着手中的弯刀,微微额首道:“你的胆子很大!” 翟岩俯首道:“汗王宽容,因为三娘子的缘故,汉人和土默特蒙古已经是多年的朋友了。” 乌兰在一旁听见翟岩提到三娘子,表情有些兴奋,接口道:“三娘子很喜欢汉人的风尚。” 俄木布长叹一声对翟岩道:“三娘子亲大明,蒙汉两族也确实已经多年交好,但是依你的眼光也应该能够清楚,我土默特部的衰败和三娘子也不无关系。” 实际上,俄木布这个汗王当的十分憋屈,从即位开始,土默特实际就已经四分五裂了。这还要从阿勒坦汗说起,当年阿勒坦汗娶了年轻的三娘子后对她是无比的信任和宠爱,忠顺夫人三娘子实际上掌握了土默特蒙古的兵权,拥有了很强大的力量,俺答汗死的时候,三娘子才三十二岁,而继承汗位黄台吉已经六十岁了。在大明的干涉和黄台吉逼迫下,为了顾全蒙明大局,三娘子很不情愿的再次嫁给了新的大汗黄台吉,自此开始了每一位新的土默特汗位的继承人和三娘子之间的分合斗争。 三娘子强大的势力让每一任大汗都只有在娶到三娘子后才能得到整个土默特部的承认,她与汗王之间的斗争也深深的消耗了土默特人的力量。俄木布没想到,到了他的时候,他还必须娶一个这样一个已经比自己大三十二岁的女人来确认自己的汗位,三娘子感到耻辱,这也是他俄木布的耻辱,但是在土默特大大小小部落的逼迫下,他们都屈服了,他需要这个汗位,三娘子需要一个团结的土默特蒙古,这是个残酷的笑话。历任四任土默特大汗的三娘子随后疲惫的死去,统一的土默特蒙古也不复存在。俄木布对这个传奇的蒙古女人感情复杂,这个女人名义上也曾经是他的妻子,尽管他对她的心中只有敬畏。 对于这样的事情,翟岩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接话。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土默特汗王的婚姻生活品头论足。所以只能沉默不语。 俄木布汗其实已经被乌兰和翟岩的计划说服了,虽然处于破败的边缘,但是他这并不愿意就此认命。只要他再能率领土默特部崛起,那么他的威望不会小于以前的阿勒坦汗,不会再有三娘子这样的人物来掣肘他,这对于俄木布汗也是一个机会,一个重起炉灶的机会。对于翟岩,他的看法很简单,这个汉人很有胆识,他不正需要这样的人吗?重用一个汉人还是蒙古人对于现在他这样一个只能躲藏在深山里的汗王还那么重要吗? 俄木布直身而起,眉头紧锁,目光锁定在翟岩的脸上。翟岩直视了一眼俄木布,又觉得有些不妥,低头避开他的眼光。乌兰知道,哥哥已经下定决心。 俄木布右手指向翟岩道:“汉人,到现在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如果你真的能助我有一rì再崛起土默特蒙古,我便把杀胡口外的草原都赐给你。我会让格rì勒图率我最jīng锐的三百骑兵去和林格尔帮助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翟岩再次下拜行礼,犹豫了一下,道:“我叫做狄辟之。愿为汗王效力。” 乌兰公主在一旁接口道:“我也要去和林格尔!”俄木布汗笑道:“妹妹,这不是玩耍,在那里随时都会遇见察哈尔骑兵。” 乌兰坚持道:“我一定要去,我怕格rì勒图会被这个狡诈的汉人欺骗。”说完,还对翟岩莞尔一笑。 这个蒙古女人,还真有三娘子的一丝意思,翟岩暗想,摇头苦笑不语。 经过几天的磋商,乌兰将率格rì勒图的三百的骑兵前往和林格尔,尽管俄木布对此表示了担心,但是乌兰表示了她的坚持后,俄木布汗也就同意了。 燕七和翟岩也带着俄木布大汗的亲笔信离开。雪天里,没有土默特部骑兵的帮助,翟岩根本就找不到出山的路。几个骑兵像来的时候一样把二人送到托克托草原,乌力吉的蒙古包,翟岩和燕七在乌力吉的蒙古包呆了一天后便走向了入关之路。; 第九章 初入杀胡口 - 明季 - 枫泰 () 杀胡口东靠塘子山,西傍大堡山,北依雷公山,北部长城沿山岭由东北伸向西南,整个呈半月形围将其围在中间。 杀胡口分为杀胡关、杀虎胡堡和栅子外三部分,苍头河由南向北纵贯其中,形成一条长千丈,宽百丈的狭长地带。苍头河东西两侧,山岭对立,坡陡壁立构成天然关隘,地势十分显要。而如今,曾经隔绝了蒙古和汉人的险峻雄关如今依然屹立在那里,关外接壤和林格尔和凉城,关内连接着右玉县直至大同。 但自隆庆五年,大明与蒙古通商以来,杀胡口便由以前的荒凉之地变成了繁华之所。从这里流出的商队经过归化城通往漠北蒙古各地,往北直至恰克图和哈萨克,chūn天商队拉出的是茶叶、瓷器和布匹,秋冬商队回归拉入的是皮毛、果品以及牲畜肉食等,当然还有金银珠宝。杀胡口最著名的还是茶马市,根据隆庆年大明和蒙古土默特部的和议,每年一个月的马市,土默特部输送马匹入关换取生活必备品,其间随着土默特部和大明的关系变化,马市开开闭闭,但一直能够延续,商路也还畅通。 崇祯元年,蒙古察哈尔部西迁,土默特、永谢布、阿苏忒、阿霸垓等部的联合军与察哈尔部林丹汗的四万余jīng兵在哈剌乌苏畔的赵王城展开激战,双方伤亡惨重,联军惨败。察哈尔部便控制了张家口至杀胡口的漠南蒙古通向大明所有的商道,初始大明因为想联合林丹汗抗击女真,便将以前与土默特的马市赏延续给林丹汗,允许其入关进行马市交易。但林丹汗飞扬跋扈,马市漫天要价,不能满足便率蒙古铁骑寇边威胁,大明已经甚为不满。崇祯二年己巳事变后,力主对察哈尔部怀柔的蓟辽总督袁崇焕下狱。女真骑兵蹂躏到běi jīng城,林丹汗的察哈尔部远在归化,明蒙共击女真成为画饼,崇祯皇帝便下令停了茶马市,不再理会林丹汗。马市不通,流落草在土默川、丰州滩耕种的土默特部汉人被察哈尔人驱逐屠杀,土默特部被夺走牲畜的牧民无处可走均成了盗匪,商旅中断。 蒙古马贼多藏匿于连绵数百里的大青山,汉人盗匪多在杀胡口外险峻山川活动。如今张家口还有些交易,杀胡口的市集已经死败一片。盗贼马匪轻易不敢招惹察哈尔部,只能在和林格尔和托克托活动,偷抢土默特残部。土默特人苦不堪言,不少人开始向河套迁徙。但是近年来陕西大旱,大明边军饥民也多有出关抢掠者,以前土默特部强盛时自然不惧,但现在各部落首领非死即逃,无人统领,察哈尔人也不允许他们集结。关内往关外逃,关外往关内逃,各家有一本难念的经,承受战乱之苦最重的永远是百姓。 小心躲避过山区的盗匪,翟岩的燕七到达杀胡口关外。这里多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争,守备并不严厉。花了一些银两后,两人入关。杀胡口内商铺大多都是半开半关,个把伙计守门,街道上人群稀疏。 拿了俄木布的手信,翟岩拜访了从前和俄木布汗往来较多的两个商人,列出明年开chūn俄木布汗王私市要购买一些货物。私市是有区别于朝廷管理的市赏,商人私下里进行了贸易,从前私市要远比朝廷的市赏繁荣。察哈尔部占据漠南以后,私市也没落了,虽有些商贩冒险去草原贸易,但是货流量小了很多,口内毛皮的价格大幅上涨。但上涨最厉害的要属马匹,陕西的流民暴动已经征战数年,官军和民变军都需要战马,黑市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五十两白银一匹。 那两个商人得到书信是又惊又疑,都听说俄木布汗已经被打败不知所踪,怎么还能回来呢?书信中所说需要的米粟铁器都是大明商禁之物,要想出关也是不易,何况现在关外匪患成灾。他二人有心找翟岩问个清楚,翟岩却不愿意搭理他们,只推说自己只是传送书信。 有些东西不必说的太明白,商人的世界消息是封锁不住。现在的杀胡口如死水一滩,扔一颗石子都能激起一片浪花。有人心存怀疑小心谨慎,便有人愿意冒险一搏,翟岩拜访了那两家商户之后放出消息不久,随后便有好几家大的商号邀请二人,如“大兴魁”、“丰宁阁”等等,都是在杀胡口鼎鼎有名的晋商,各种货物都能够经营,商人的鼻子都灵敏似猎狗。不到三天,已经有七八家商户找到翟岩,翟岩是来者不拒,宴席上觥筹交错,小心的打着马虎眼,俨然以俄木布汗行商代理人自居,和各个东家混个脸熟。他知道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小觑,东家和掌柜都是人jīng,这样的场景他虽然不是驾轻就熟,当年在家中也是见得多了。 燕七很开心,喝了几个月的马nǎi酒后,他终于又正宗的汾酒畅快解酒馋,别人问他话,他是一问三不知。接触数rì后,翟岩发现皮毛和战马很走俏,但是这些商号对卖出塞的米粟兵器都很谨慎。只有大兴魁的少东家柳全暗示可以提供米粟,对于兵器要求表示爱莫能助。翟岩知道急不得,现在他是空手套白狼,各家商户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要到时候见利了,很多事情是水到渠成。 翟岩很想在杀胡口多留些时rì,详细了解这些商户。但是燕七呆不住了,在席间,两人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由于今年山西河曲大旱,加上陕西洪承畴绞杀民变军厉害,陕西的流民纷纷进入山西了。现在陕山边境的流民队伍有数十只,不久前王嘉胤部集合了数支民变军攻破了大宁县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朝廷已经从辽东镇调曹文昭部率明军中最强大的关宁铁骑入关征讨。燕七听到这个消息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悠哉了,陕西民变军如此厉害,是因为有众多欠饷的边军加入,其中就要榆林边军,那是燕七曾经的属下。 燕七不停的向这些商人打听沙琦广和奚思这两人的消息,这是他以前的下属,但一直都没有得到消息。杀胡口呆了十天,在燕七的一再坚持下,翟岩便陪他一起前往平虏卫打听查看,听说那一带有官军和流民交战。等二人赶到平虏卫,这一股陕西来的流民已经被官军杀散了,燕七抓了几个流民询问,也没有知道他问的那几个人的。 流民掠过的山西,比遭了蝗虫的灾难还要悲惨,翟岩二人经过被流民攻破的各庄各村,景象惨不忍睹,房屋被烧毁,钱粮均被一抢而空,尸体横七竖八,血流均已经结冰,女人均被掳掠而走,青壮男子脚步迅速的还能够逃脱,大多要么被杀死要么被挟裹。饥饿让很多人都疯狂了,但是人一旦疯狂后就再难恢复到过去,有些人刚开始只是为了活下去才去烧杀抢掠,但很快有人把这些当成习惯。那双曾经紧握锄头的手现在拿起了刀,砍在过去和他一样的人的身上,还在哈哈大笑。他们的妻女被饿死,他们就抢来别人的妻女。替天行道,那只是个幻想,能够管束住自己的属下的也就那么寥寥数人,更多的人都在疯狂中迷失了本xìng,有些人带头吃起了人肉,把女人和孩子当成了行军的军粮。翟岩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世界,他的心在颤栗,这个世界怎么了? 这样的场面和他不断重复梦魇并无两样,己巳年的běi jīng城下那个让他疼不yù生的场景和这并没有什么不用。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很荒诞的想法,那些被女真人掳走的汉人说不定比他们在关内过的更好,至少不会担心会成为同伴的食物。燕七也没有想到民变已经发展到如此严重。二人一路行走,一路沉默。 陕西流民进入山西后,山西遭灾的佃户平民也纷纷加入,占山立寨,拦路打劫,因为粮食不足,民变军之间也互有火并,稍微有些门路的人都只能逃往县城卫所。翟岩和燕七几rì间便遭到了好几伙强人的拦击,只是靠着武艺高强,马匹速快才得以逃脱。 直到五rì后,两人在朔州附近抓了一个被明军曹文昭部击散的流民的小头目才问到,榆林边军沙琦广,刀法很好,在偏关青杨岭山一带活动。燕七很兴奋,拉着翟岩一路询问,便奔着偏关的青杨岭山而去。 第十章 【马贼的世界】挑衅 - 明季 - 枫泰 () 偏关青杨岭山清风寨老营,几个身着青白布衫的男子正在踏雪绕山而行。远远望去,江山素裹,沃野荒芜。不时有一些衣衫褴褛的汉子沿寨营来手持长枪来回巡视。 “但盼着雪再下的大些,明年灾情能缓解,大家都回到陕西寻条活路。”当中的黑脸中年汉子遥看远处,正是清风寨寨主杜飘。 他身边白面的魁梧汉子是二寨主沙琦广,自从七天前他从前的顶头上司燕七来到山寨后,便动心劝说杜寨主前往塞外,眼见杜寨主犹豫不定,又道:“寨主,恐怕不到明年秋,咱们这清风寨就已经没有活路了,曹文昭那厮好生凶狠,各路人马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咱们虽然在这山中逃得一时,还是望寨主早作决断。” “那塞外荒蛮之地,真的有活路?”杜飘转首问道,眉头紧蹙,言语之中显然不信。 “有没有活路总得走一走,试一试,燕将军是我大哥,我信他。”沙琦广回应。 “要是去塞外,我宁愿跟着八大王,再说八大王已经派人来请几回了,李二还在等着回信,延安府的十八营都合了。”身后紧跟着短须文士打扮的汉子意见不同。他说的八大王就是民变军中新兴起的张献忠部。 “八大王部众都是延安府的人,已有过万人众,我等皆是是榆林人,能战青壮年不足两千,合营后必要仰人鼻息,八大王聪明且残忍,我不想去。”沙琦广反驳。 杜飘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缓声道:“沙将军,我知道你对八大王屠庄吃人一事心存芥蒂,但身处乱世,谁又有办法啊!出塞一事容我再思量思量。” 沙琦广暗讽:“如果连人都吃,和禽兽又有何异!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此时山腰的一排草堂前广场上,正人声鼎沸,两名汉子正赤膊上身角力,周边围着一圈人在大声叫好。有人在喊骂:“王大麻子,**已经连赢三场了,再赢下去老子过冬的这件袄子都归你了。”听到此言,当中那个满脸麻子身高体壮的大汉连做了两个虚晃,猛一用力,将对手摔倒在地,用手使劲捶在胸口,狂喊一声,哈哈笑道:“谁让你这小子这么傻。都说你们边军打仗厉害,也不行啊!” “**赢就赢了,别在这废话。你当角力是打仗啊。”旁边有人喝骂。 “打仗你们就行?听说你们以前的将军来了,什么鸟神箭,敢下来和我比试一下吗?”王大麻子更加嚣张的喊道。 只听“噌”的一声,一把长刀顶上在王大麻子的咽喉,握刀的络腮胡汉子低声吼道:“**不要乱说话,是不想活了吗?” 王大麻子脸sè一变正待发话,旁边却响起了一声讥笑:“着什么急动刀子啊,大家就是乐呵一下,不敢比就算了。” “杜老三,**是来找事的,是不?”旁边另一个汉子立刻冲上前去,用额头直接贴在在说话那人的脸上。广场中形势是风云立变,众人推推搡搡,乱在一团,只有王大麻子在络腮胡汉子的长刀的紧逼下不停后退。 燕七站在草堂前,yīn沉脸看着这一切,眼见形势越来越乱,有人不断的涌过来,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奚思,把刀放下,都停下,你们在干什么?”那络腮胡汉子收起长刀,冷哼一声,走回到燕七身边。两边人众也慢慢分开。 杜老三走上前来,略一弓腰行礼,皮笑肉不笑的说:“燕将军,久闻你的大名,有缘才在我清风寨相见,我们杜家寨这位王兄弟好生兴奋,就是想和您请教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奚思上前一步,大怒:“我家将军岂能和你等阿猫阿狗随便比试。” 杜老三哈哈一笑,问道:“将军?都落了草为一口饭吃,哪还有将军,切磋一下为何不可?”人从中也不知道谁叫了声,“不是怕了吧!” 看到此景,站在燕七身后翟岩心中冷笑,盗贼的世界,便是靠拳头说话的。在这寨中已经呆了七天了,这事的来龙去脉他都清楚。他知道燕七出生行伍,刀法不错,箭法无敌,拳脚确实有些欠缺的,而且这个王大麻子膀大腰圈,气力充足很不好对付,只可智取不可力敌。眼见燕七正待起身上前,翟岩忙用手拉了一下,自己走上前去,对众人弯腰拱手说道:“刚才看这位英雄果然了得,在下也是一时技痒,不如我替燕将军来切磋一下。” 杜老三一愣神,问道:“你是何人?” 翟岩一笑,道:“我和燕将军兄弟相称,你可以叫我狄辟之。”杜老三打量了一下翟岩,道:“也行,不过你要输了便是如何?。” 王大麻子此时方才缓过神来,走到场子中间,使劲的挥舞一下拳头,喊道:“别他妈只会对自己人动刀子,过来,让爷来教训教训你!” 翟岩微微一笑,举手示意道:“既然你们角力都有彩头,那今次我和他斗一场,也就加个彩头。” 杜老三问道:“好,你要赌什么?” 翟岩心中暗笑,摘下胯上黝黑的腰刀,道:“我要输了,我和燕将军明rì便离开清风寨,再不回头,我这把刀也值几个钱,并将此刀送给这位好汉,我要赢了,我要这个汉子为我牵马执镫,如何?” 杜老三听罢,微微沉吟,眼睛却看向燕七,燕七明白其意,答道:“我这位兄弟说的便是我说的!” 听见此言,杜老三再不迟疑,道:“那便如此,各位都做个证人!”翟岩摇摇头道:“又不是和你赌,问那位好汉!” 王大麻子哈哈笑道:“有何不可!你这后生还想赢我。” 翟岩走上前去,来到王大麻子对面,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伸出右手,略一示意,轻声道:“请!” 王大麻子看见此景,大吼一声:“那就不客气了!”当胸一拳,扑上前去,好似要将翟岩给生吞了,翟岩向后跳了个圈躲开这一拳并没有还击。王大麻子上一步又是一拳,翟岩又退一步,眼见翟岩不会还手,王大麻子再不迟疑欺身上前,右手拳如泰山压顶般朝翟岩耳门奔过来,翟岩此时却不闪不避,见拳到眼前,便伸左手一挡身影一低,整个人冲入王大麻子怀中,用头当胸一撞,王大麻子措手不及,一个踉跄便向后倒去,还没等王大麻子倒地,翟岩右手一拳便打向王大麻子的耳门上,踉跄中王大麻子忙伸手来挡,却不知次拳乃是虚招,再见翟岩左手后手一拳便击打在王大麻子的腮帮子上,只听见“咔”的一响,王大麻子便像一颗木桩一样倒在地上,没了声息。翟岩向周围一拱手说了声:“得罪!”片刻之间,胜负已分,全场大院鸦雀无声。 正在此时,草房后山上传来一阵喧哗,杜飘携着沙琦广往这边快步走来。原来,刚刚奚思拿刀威逼王大麻子的时候,早有军士上山报告了杜飘,杜飘和沙琦广皆是吃惊,往这边赶过来。待杜飘走进广场看见此景,大怒,朝着翟岩喊道:“燕将军,我清风寨当你是客,你当我杜飘好欺负吗?” 燕七忙心中略有些过意不去,上前一步,拱手示意道:“杜寨主息怒,适才我等在此比武切磋,实在是我这位兄弟太不小心,其中原委,你问这位仁兄便可。”说吧便指向杜老三。 杜老三看见杜飘来了就准备开溜,见燕七指向他,只能上前,讪讪道:“以武会友,误伤,误伤!”杜飘看见杜老三这幅表情,越发怒气难消,骂了声:“丢人现眼的东西!”指着还躺在地上的王大麻子,喝骂:“还不带走!”转身连沙琦广也不理,快步离去。 燕七还要解释,翟岩拉他一下,微微摇头。奚思在旁忙把刚才的过程给沙琦广一一说来。眼见杜飘走远,燕七转向沙琦广,说:“还是给你添麻烦了!”沙琦广刚刚听完奚思说完,讶说:“大哥何出此言,再能见到大哥就如同在梦中一般,怎么是麻烦。”燕七还要言语,翟岩举手压下,小声道:“还寻僻静处说话!” 从草堂广场向东,是沙琦广的营寨,被称为东寨,往西是杜飘的寨子,被称为西寨,西寨有近两个东寨这么大。沙琦广引着燕七、翟岩和奚思等一干亲信步入东寨,走进一间稍小的土质厢房,外面让几个亲兵守好。进屋之后,沙琦广摇头道:“难啊!张献忠一直派人过来要求我们合营,我不同意,杜寨主其实也不想去捧八大王的臭脚,但是形势逼人,自从洪承畴到了陕西之后,陕西各路义军不断被击破逃亡山西,曹文昭部现在在河曲对峙着王嘉胤。大哥,杜寨主对出塞心里没底啊!” 翟岩略一思忖,缓声道:“沙将军,无论如何,这清风寨是呆不住了,现在你们处于这艰难行走之地,而且名声不显,官军顾不上你们,若各路人马都败走后,你们也就成了众矢之敌了。” 沙琦广眉头紧皱,说:“此景我也想到了,但是杜寨主一直犹豫不定,八大王的使者李二带着几个人一直呆在寨子里活动,已经和很多兄弟们勾搭上了,寨主里人心都活络了。” 燕七问:“你能管带多少人?” “我从边军带出了的兄弟有八百人,打县城的时候折了一百多人,现在也就六百人,但都是青壮能战之士,马匹充足,军械jīng良。”“杜寨主那边如何?”“大概有三千多人,但有一些老弱妇孺。” 说完此言,沙琦广狠狠的挥了一下手,沉声说道:“我是决计不会去和八大王合兵的,如果杜寨主不愿意,我便随二位出塞。只盼乞一条活路。八大王生xìng残忍,打开庄子便是以人肉做军粮,这种事情做了第一次便能做第二次,我就是宁愿死也不会带着兄弟们当吃人的野兽。”翟岩在屋内踱了几圈,轻身道:“还是带上杜寨主吧。” 沙琦广唏然一笑,“现在谁还能顾上谁啊?只要有口饭吃。陕西现在是人间地狱,官军杀死的,流民杀死的,还有饿死的,到处可见尸体,连个埋的人都没有!” 在一边沉默半晌的奚思咳嗽了一声,轻声道:“当年无粮的时候也是杜寨主收留了我们,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抛下他们。” --- 杜飘带着杜老三等人回到西寨大厅,背对着门外沉默不语,杜老三在他背后头低的像快掉下来似的。 “是李二让你去的吗?”杜飘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是!”杜老三小声回答,沉默了一会看杜飘没有反应,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小声嘀咕道:“那些边军太嚣张了,当年还不是大哥您收留了他们,现在居然敢不听您的。” “住口!”杜飘勃然大怒,骂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整天和李二一起厮混,你以为八大王惦记着啥,要是清风寨没有那一千多匹马,他能想得起我们!”停了一会,杜飘语气软了下来,“三儿,你能不能长长脑子,你现在和沙琦广他们闹翻了,他们走了,咱们投奔八大王都没门路,三千多人一半人都得饿死,这年头你以为八大王能留干吃饭的人呢!” “那也比在这等死强,上次打县城分的粮食寨里剩的也就够撑过这个年了。难道真的要出塞?那都是死,那边可有蒙古鞑子啊,比官军厉害的多!”杜老三强辩,想想更加生气,道:“都是那两个人,当初就不应该让他们进寨。” 杜飘颓然长叹道:“哪里才有活路啊?”挥手示意,“你且下去吧!” 杜老三往门外走了两步,瞪了一下三角眼,又回首道:“不如把燕七给暗中干掉,沙琦广到时候......” “到时候清风寨一定不再存在了,”杜飘冷笑,然后用力喊道:“滚!”杜老三像兔子受惊了一样向门外窜去。 第十一章 【马贼的世界】变局 - 明季 - 枫泰 () 雪过之后是晴天。 映着阳光,在满目的白sè中,你总会觉得这个污秽的世界刚刚被清洗过,显得格外干净、格亮,却不知那只是镀上了一层短暂的外壳,阳光底下一切依旧。燕七躺在草垛子上,嘴里叼着一刻荒草,眼神迷离的看着天空,翟岩靠在他对面。 “你以前的那些亲兵,很不错!”翟岩笑嘻嘻的问道,“跑去当马贼真是个很艰难的选择!” “有的时候,你总会被逼着去做几件自己无法选择的事,就像你现在这样!”燕七的笑容又习惯xìng的挂在脸上。 翟岩摇头苦笑。 正在此时,沙琦广走过来说:“杜寨主派人邀请大哥二位过去,为昨天的事赔礼道歉。”燕七微露诧意,有些不好意思,昨天翟岩下手也的确有些重。 两人随着沙琦广走进西寨,翟岩细细的打量着西寨的一切,山道中间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堆积在两边,路中间露出一些杂草,有些走到多的地方可以看见泥土,一些妇孺正坐在向阳的地方缝补着衣服,景象祥和,谁也想不到这些人正在为生存挣扎。在卫士的引荐下,不久便来了几个跨腰刀的汉子,引着二人七绕八绕进了西寨的议事厅。 西寨的议事厅在一个平坦的山坡上,中间厅很大,左边还有一排小厢房,厅的里面却很简陋,没有什么太多的装饰xìng的东西,四周土墙,顶上开了一个天窗。正中间一把长椅,前面摆一副长案,两边都是一些长凳。 几个汉子领着众人在厅内坐下对沙琦广道:“沙寨主还是稍等一会,杜寨主马上就到!”然后便都出门出去了。等几人都出了门,翟岩和沙琦广三人都感到有些奇怪,怎么赔礼道歉还有让别人等待的,连个端茶递水的都没有。 翟岩觉得有些不安,说道:“咱们还是出去等吧!”正说话间,门口一阵脚步声,翟岩往外一看,便见一支长箭迎面而来,翟岩大喊一声不好,便闪身避开长箭,再见门口十几个汉子手持弓箭“嗖嗖”的往里shè,再往后还有好几十人手持刀箭往这边涌过来。沙琦广破口大骂:“杜飘这个老不死的,如此狠毒。” 此时三人均身着便衣,盔甲皆无,只是腰上挂了一柄腰刀,哪里挡得住那些弓箭。燕七抬头看见眼前的长案和椅子便随手拉过来挡在前面,眼见弓箭不断,三人能用来遮挡的不过一些椅凳,只能不断往里面走,不久以后三人便靠墙躲在角落,用长案挡在前面,手忙脚乱见,沙琦广腿上便中了一箭,翟岩的胳膊上也中了一箭,三人是狼狈不堪。 翟岩心想:“没想到死在这里了。” 沙琦广破口大骂:“杜飘这个老不死的。”他身材最高大,暴露的地方最多,一不小心间,胳膊又中了一箭。所幸厅门不是很大,门口的弓箭手铺展不开shè进来的箭不是那么密集。翟岩环绕四周,看见大厅中间的四根柱子不是很粗,便对燕七说:“看来只能拆房子了,我去把那个柱子砍了,你一会替我顶着上面,燕七点点头,翟岩抽出一张长凳,大喊一声,跳出来往门口使劲一扔,然后跳到一个柱子旁边,一刀砍下,那柱子便海碗口粗的柱子断了一半,翟岩再猛踹一脚,便听见“嘎嘣”一声便断了,便见房顶上一阵晃悠,翟岩眼看又有弓箭shè来,便手忙脚乱一阵闪躲,却见沙琦广此时瞅准机会跳到另一个柱子边,双手挥刀,只一刀那屋顶便噼里啪啦往下掉。外面有人喊:“房塌了!房塌了!”。 清风寨内,杜飘正在和张献忠的使者李二讨论着合营之后的条件。李二的意思很清楚,三千多人,老弱妇孺肯定是不能都收了,现在粮食不足,哪里能够养活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以前杜家寨的父老兄弟,乡里乡亲的,怎么能够抛得下啊。 李二看着杜飘为难的神情,透露道:“如果沙寨主能带着那六百匹马和兵器盔甲投过来的话,八大王倒是可以把清风寨的人都收了。” 杜飘心中暗叹,这世界从来都是靠实力说话啊!边军的战力是每一支民变军都垂诞三尺的,可是他知道沙琦广是绝对不会和他一起投奔八大王的,尤其在燕七来了之后,李二也知道。有些人似乎生来就不可能成为一群人。 议事厅的倒塌在西寨中引起了一阵轰动。 门外急匆匆闯进来一个军士汇报:“三哥将沙寨主请进寨子,现在打起来了!” 杜飘马上明白怎么回事,大怒,边往外走变朝着李二吼道:“你好大胆子,张献忠的手竟然敢插进我的寨子。” 李二并不慌张,跟在杜飘身后小声说:“如果沙琦广和燕七死了,清风寨便只有一个寨主了,八大王便能够接受你们所有的人了。” 杜飘头也不回,吼道:“边军是不会都听我的!” “能留下一半为我所用也行,再加上那些盔甲马匹,八大王可以接受清风寨!”李二的声音很飘忽。 杜飘的脚步开始迟疑,但马上坚定摇头,说:“我是不会让清风寨自相残杀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沙琦广和燕七死了,你再出面就可以了。”杜飘回首,李二的笑容很邪恶。 “你在沙琦广那边有人?” 李二闭口,只是一脸笑意。杜飘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这一年多来,沙琦广和他处的还不错,但是他现在要更想让自己的宗族活下去。 瓦砾覆盖在案板上,翟岩、燕七和沙琦广三人躲在案板下面,翟岩小声说:“不要动!等他们过来。” 弓箭“嗖嗖”的落在头顶。杜老三在后面眼看着房梁下面没有了声息,弓箭也shè不着,便指挥道:“上去几个人,用枪捅!”听见瓦砾上开始有脚步声,翟岩吼了一声:“冲出去!”带头一冲而出,刚走上来的军士大吃一惊,还没等枪举起来,翟岩已经冲到眼前在,刀锋在咽喉上划过,留下一双惊恐的眼神。 看见不远处的弓箭手又拉开弓弦,翟岩大喊着:“冲上去!”左手举起刚刚被砍中的尸体,向弓箭手冲去。沙琦广的刀很长,很威猛,看起来声势吓人,但是让那一群人感到为难的还是翟岩,翟岩的刀很快,很轻,像幽灵,他只是在那群人中游斗,让他们不能形成包围圈。 西寨议事厅的倒塌和战斗声也引起了东寨的注意。奚思正在屋内小心擦拭着自己的自己兵器,亲兵进门报告说:“西寨好像发生了打斗!”奚思吃了一惊,马上想到燕七等人刚刚去了西寨,抓起手中的刀边冲到门外,喊道:“传令!集合,随我走!” 寨中的军士很快便集合起来,马上汇集两百多人跟在奚思后面向西寨冲去。 从燕七沙琦广等人出门后,守在门口的田信心里就一直打着突突。前几rì,沙琦广透露给他的消息,他们这六百多人是要准备出塞了,他不想出塞,不想死在蒙古人的刀下,虽然沙琦广很信任他,但是如果能够坐在沙琦广的位置上,他又何必去捧他的臭脚呢,这是乱世啊! 西寨的动静以及军士门的吵嚷声越来越响,他心中紧张,暗自咒骂,这么点事都做不好。突然看见奚思领着二百多人气势汹汹的朝寨门冲过来,田信的手心满是汗水,他连忙带着守门的二十几个亲信拦住众人,问:“奚思,这是怎么了,要去哪?” 奚思心急如焚,吼道:“燕将军和寨主去了东寨,那边打起来了!你听不见吗?” 田信略一沉吟,道:“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这样冲过去是不是太莽撞了,不要引起误会啊!” 奚思着急道:“若有误会之后再说,你跟我一起过去瞧个究竟!”便要领着众人出门。 田信忙伸手拦住,说:“今rì我守门,没有寨主的命令,这些人不能出门!”已经到这一步了,万万不可后退。 田信是沙琦广的亲信,但他此刻的反应让奚思很吃惊。远处已经隐约听见东寨的喊杀声。他抽出刚刚擦拭雪亮的长刀,高喊:“你疯了吗,让开!” 田信坚定,对后面跟随的军士喊道:“奉寨主令不许出寨!” 喊杀声越来越响,,众人心急如焚,奚思表情古怪,看着田信。他忽然指了指西寨方向道:“燕将军和寨主回来了!”田信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却什么人也没有,田信心知上当,再想回头,奚思已一刀从他后背捅过,田信万万没有想到奚思会对他动手,口中模糊不清说着:“你好大胆子.....”,身体已经慢慢的躺下去,血sè一片,他身后的二十几个亲兵都脸sè大变,纷纷向后退去。奚思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大喊一声:“随我去救寨主!” 东寨的人马越聚越多,朝西寨杀去。 第十二章 【马贼的世界】分道扬镳 - 明季 - 枫泰 () 西寨的倒塌的议事厅边,翟岩等人已是支撑不住,燕七的后背被砍了一刀,翟岩的肩膀也被刺了一枪,还好也就只有这三十多人在围攻,没有更多的人加入战团。 翟岩瞅着一个空,瞄见傍边有一间厢房,高喊:“冲到那里面去!” 他连续挥刀,护着受伤的燕七冲进了那个小屋,沙琦广也虚晃一刀,窜进了那间厢房。就这么一会间,后背又中一箭。 翟岩提着便守在门口,燕七躺在地上,惨笑道:“彦直,连累你了!”沙琦广靠在墙上,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杜飘他妈的疯了!” 翟岩摇头道:“不是杜飘,要不咱们早死了!”沙琦广枉然大悟:“是李二,李二这个杂碎,还有杜老三!”翟岩接着道:“这么大动静,杜飘肯定也知道了!”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喊杀之声。沙琦广喜形于sè,喊道:“兄弟们过来救我们来了!”门外却有人叫着:“用火烧!用火烧!” 奚思领着边军在西寨横冲直撞,凡是有阻拦者都被打翻在地,刚开始奚思还比较克制,等到看见阻拦的人不见退缩的时候,便开始动刀砍人了,清风寨内杀声一片。 听见喊杀声逼近,杜飘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往外冲去,李二紧跟在后,道:“你必须把他们杀了!”杜飘气急,喊道:“那么我们杜家寨也剩不了几个人了!你这个祸害!”李二在后面喊道:“你已经没得选择!”杜飘已经远去。 在冬天的山顶点火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杜老三等人折腾了好一会才点燃了一些椽木,努力往小厢房里面扔,外面十几张强弓压着阵,沙琦广脸sè灰白,他知道边军的人如果再慢些就救不了了他们了。着火的木棍已经被扔进来,屋内开始出现浓烟,翟岩和燕七对视了一眼,燕七苦笑着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杜飘领着亲兵冲上议事厅所在的山坡,喊道:“都给我停下!”听见杜飘的声音,杜老三打了个寒颤,往后便躲,正在点火叫骂的那些汉子也都停了下来,退到了一边。杜飘走到小厢房门口说道:“燕将军、沙寨主,今天的事是我杜飘对不住你们,是手下的人遭了jiān人蒙蔽,做出这等事来,我们两寨还是言和吧!” 沙琦广张口就准备开骂。翟岩拦住,回到:“你先让东寨的人上来。”杜飘长叹了一口气,道:“为何导致如此结局,也罢,也罢!”吩咐亲兵传令,让沿路人等不在拦击,引着奚思等人过来。 边军的战力胜过杜家寨的民团很多,虽然民团占着地利,但此时奚思等人也已经连破了几道关卡,东寨的人现在都知道燕、沙二人被西寨暗算了,随后的人都装备齐整赶了过来。西寨的民团也是越聚越多,火并越来越激烈。 杜飘的传令官便跑边喊:“沿途放行!不要再打了!”得到命令的关卡民团守军都散开,奚思领着人直冲上议事厅所在。 奚思怒视着杜飘,长刀刃上还留有血迹。杜飘面sè讪讪,道:“燕将军,沙寨主,可以出来了!大错已经铸成,希望不要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几个边军进入了小厢房,搀扶着沙琦广等人走出来,三人身上均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只有燕七的伤还轻点,沙琦广受伤最重。 沙琦广出门后,用刀指着杜飘,只道:“你好...你好...”却骂不出话来。 杜飘见得此景,更是难堪,拱手道:“这件事确实是哥哥不对,都是杜三这个小子受了jiān人的蒙蔽,做出这等错事,还请沙寨主原谅兄弟!”他不愿意让两寨发生冲突,但是要让他把李二交出来,他也是万万不愿意,要是交出李二便是和张献忠结下死仇,他还想为杜家寨留一条后路。翟岩怕再生意外,对燕七使了个眼sè,燕七搭着沙琦广的肩膀道:“走吧!”奚思领着一群人搀的搀扶的扶簇拥着众人离开了西寨。 回到东寨后,奚思又一一布置了军士加强戒备,众人都是衣甲不离身,小心戒备。早有人过来帮三人处理伤口,上好药,翟岩和燕七都是皮伤,并无大碍,沙琦广腿上一箭、背上一箭都是入体较深,需要静养时rì才能恢复。 燕七死里逃生,也是没有了晒太阳的心情,“没想到差点在这里送了命。”翟岩也是心有余悸。 这时有军士进来汇报道:“寨门口,杜寨主绑了杜老三说是来赔礼了。”沙琦广大骂道:“还赔礼,别再玩老子了!” 翟岩仔细想了今天的经过,说:“此事肯定不是杜飘主谋,但要说杜飘完全被蒙蔽,我也是不信,都闹出那么大动静,要不是奚思领人冲过来,今天我们三人便交代在那了。” 奚思抓住机会上前把田信阻挡被杀一事禀告沙琦广。 “田信被杀了!”沙琦广脸sèyīn沉,并未多言,“入葬吧!”守寨门的命令确实是他下的。 半晌已经过去,守门的军士还在等待回复。 燕七提醒,“既然杜寨主已经做出这般姿态,还是言和吧!再起冲突,清风寨就自毁了。”沙琦广心有不甘,但见燕七已经发话,也就不再言语,转身对奚思道:“你去转告杜寨主,就说我等均要养伤,这些事情还请杜寨主自行处理吧。”奚思领命出门。 双方冲突可免,但是要再想和好如初那是万万不可了。 第二rì,杜飘又遣人过来慰问,送了一些礼品,他也知道清风寨分崩离析就在眼前了,但之前沙琦广等人也不是完全听他调遣,双方更像合作,他也不觉得有多痛心,边军不再追究此事。他大怒之下,把杜老三绑起来痛打了一顿,出了一口恶气。 经此事后,清风寨的尴尬气氛,两寨都暗自戒备,相互提防。 两rì后,沙琦广感觉伤势稍好,找来燕七和翟岩商量,“如今清风寨双方已经貌合神离,再在一起怕再生变,兄弟们还是追随大哥出塞吧!” 燕七看向翟岩。翟岩道:“此次出塞也是九死一生,你可想好了!” “当年大哥出塞,我等便愿意追随,只是大哥走的太急,我们便错过了机会。当初还是兵,现在都成匪了还说什么,但求能在塞外找到一条活路吧!” 定下计划后,奚思开始安排寨中一些聪明伶俐之士去附近收集帐篷干粮,准备出塞,冬天如果没有足够的补给,谁也不敢进入草原。 隆冬正盛,黄河的冰面结的像陆地一样结实,从偏关到和林格尔需过黄河至河套草原。 天气晴朗,朝阳初放,六百名骑兵携带帐篷粮草向黄河行军而去,杜飘站在山顶远眺,心中苦闷,沙琦广这一走,他也不能呆在这青杨岭山了。除了投奔张献忠再也无路可走,只是寨中族人还能活多少,活多久,他也不知道。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第十三章 【马贼的世界】草原变始 - 明季 - 枫泰 () 草原,夜深,雪夜如昼,一只蒙古骑兵正在行军。 翟岩和燕七离开汗帐后,乌兰便带着格rì勒图和三百骑兵进入了托克托草原。一直在黑夜中被征缴牲畜的土默特人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汗帐骑兵。乌兰等人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欢迎,土默特的牧民被察哈尔人和汉人马贼欺凌已久,终于又看见了希望,长生天没有抛弃他们。 除了在联络一些部落族长时候,乌兰没有显露出自己的身份,土默特公主这样的目标太大,一旦传出风声引起察哈尔人的注意会引火烧身。 对于普通的土默特牧民来说,汗帐骑兵已经能够彰显身份,格rì勒图也是俄木布汗身边有名的勇士。在乌兰等人的协调下,托克托散乱的土默特部落和牧民慢慢建立了联系,现在他们还不敢大部落聚集,但是已经不像以前的一盘散沙。乌兰的骑兵在托克托和和林格尔周边活动,由于有土默特部众的掩护,也不担心被察哈尔人发现。 虽然贵为俄木布汗的王妹,乌兰得到了土默特牧民的信任,但要想得到他们真正的拥护,她还必须要做点实事,察哈尔的骑兵是现在的她不敢招惹。 乌兰决定拿汉人马贼开刀。但是对付马贼并不简单,马匪来去如风,难以摸清行踪,营寨也都建立在深山老林不为人知的险峻之处。乌兰不着急,在牧民中安排暗哨,同时派出斥候和林格尔和托克托交界处四处查探,小心戒备。 马贼的活动太过猖獗,很快,乌兰公主的努力就收到了回报,已经被组织起来的牧民抓住了两个马贼探子。这两人太嚣张,倚仗着身后的马贼势力强大,冲进牧民居住点直接敲诈勒索。要是在以前可能这些牧民也就忍了,但是现在汗帐骑兵的出现让他们有了底气,在抓住这两个探子后,马上派人通知了乌兰的骑兵。 ----- 摩天岭,地处和林格尔南边山区。 草上飞站在山顶四顾,心情的舒畅让他寒冬腊月也感觉不到冷意。 他是出关已久的汉民,在蒙古呆了有十几年了,弓马娴熟,以前在土默特部汉民中是一个小头目。自从丰州滩的汉民聚集点被毁之后,他便聚集了一批人成了盗匪。一年过去了,他在托克托草原附近的摩天岭立下了寨子,以偷抢土默特人的牛羊为生,这里靠近土默特人,抢掠的机会多,手下已经发展了有五百多人,土默特牧民的聚集点,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草上飞很聪明,只是抢掠一部分牲畜,不把那些牧民往死里逼,所以屡屡得手,在和林格尔和凉城一带也是数得上号的马贼了。前一段时间,盘踞在北边脑包山的马匪和他来抢地盘,被他杀的大败而归。 山下,几个马贼气喘吁吁的爬上山寨,老远就朝草上飞呼喊:“寨主,我们去托克托踩点的两个兄弟被土默特人连人带马都抓走了。” “什么!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草上飞很生气,半年来从来没有土默特人敢如此了,如果不给那帮牧民一些颜sè看看,还真以为自己是吃素的。 “最近土默特人好像有些不对劲,很多都聚集在一起。”小喽啰汇报说。 “任他们聚集也不能怎么样,多点上些兄弟,去给他们些厉害常常!”草上飞的喊声很嚣张,在这一带活动久了,稍有风吹草动也离不开他的掌控,土默特人在察哈尔的监控下也怎么可能敢聚集。 “是,给他们些厉害尝尝!”马贼们在叫嚣。 三百多马贼乱哄哄的出了摩天岭。 这一年太顺利了,草上飞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土默特人的目标。 草上飞在三百多人的簇拥下朝向土默特人的聚集地奔走。 乌兰的骑兵埋伏在一个小山坳的后面,看见慢慢靠近的马贼队列,格rì勒图的眼中暗含一丝蔑视。 “shè击!”猛然间两边坡顶上密集的长箭如雨点般的落下,马贼紧密的行军阵型犯了严重的错误,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看见远处沉默如幽灵般包抄过来的敌人,虽然没有旗号,草上飞感觉到那可能是真正的jīng锐蒙古骑兵,并不是普通的蒙古牧民。已经有少数发现形势不对的马匪开始开溜。 草上飞看着身后茫茫雪原,非常后悔,如果靠近山林他还有逃脱的机会,但是在这白茫茫的草原上他不敢把后背留给善shè的蒙古人。 “冲!”他挥起手中的马刀,率先向眼前的蒙古骑兵突去,身后的马贼以他为首形成一条楔形狠狠向迎面的蒙古骑兵砸去。蒙古的shè手快速向两边散开继续shè击着,格rì勒图领着提着手中的长枪也呼啸着冲过来。 乌兰没有出击,虽然她对自己的骑shè很有信心,但她知道如果此时她冲在前段那么对这些蒙古武士来说便是耻辱。草上飞闪腰避开迎面刺过来的长枪,马刀狠狠的砍在对面骑士的身上,然后迅速挥刀砍翻在身边和自己亲兵纠缠的另一个蒙古人。此时一个蒙古大汉踢着马挺着长枪狠狠的刺过来,正中他的左臂,还没等他反应,那大汉马势不减,弃了长枪欺到身边抽出腰中的弯刀狠狠的砍在他的脖子上,疼痛中,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平衡从马上落下,消失在混战的马蹄中。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半路出家的马匪在jīng锐的汗帐骑兵面前不堪一击,草上飞落马后,余者很快便四散脱逃,但是分散在两边的骑shè手没有给想逃跑的马贼丝毫机会。战斗已经没有了悬念,看见格rì勒图挥刀冲散了马匪的队形后,乌兰命令开始纳降,还剩下一百人在蒙古人弓箭的威慑下,纷纷跳下马乞降,三百多人逃出去的不到十几人,均是一开始看见形势不对就私自逃窜的惯匪,蒙古人伤亡不过十人。 一百多人跪在地上,大声乞求饶命。 乌兰忽然很头痛,她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处理这些俘虏。要是以前,她可以安排这些汉人为蒙古人垦荒制作,但是现在她自己本身也是流寇,也不能让他们加入汗帐骑兵啊。 “烦人的汉人!”乌拉踩着自己的小皮靴。虽然土默特人和汉人融合已久,但蒙古人和汉人天生有着隔阂,以前阿勒坦汗让汉人治理汉人是最成功的示范,但自从赵全被送到明朝处死后,那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让蒙古人管着汉人,在土默特强盛的时候还没有问题,但现在肯定不行。 “利用汉人必须要和汉人合作!”乌兰忽然想起翟岩的身影,“那个汉人还是有些远见的,如果你能够帮助我们土默特部再次强盛,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赵全的。” “他们的老巢在三十里外的摩天岭!”格rì勒图简单审问这些盗匪之后,向乌兰报告,“还有一百多人在那里。” 乌兰公主蹙眉,眼前忽然一亮,“你说我们当马贼怎么样?” “啊?”格rì勒图没有反应过来。 “走,攻下摩天岭的营寨!”乌兰挥动马鞭,给自己制造一个马匪的身份很不错,至少可以蒙蔽察哈尔人,有了这样的据点,他们不必在草原流动也可以和托克托草原甚至河套的土默特牧民联络。 投降的马匪的带路,乌兰进入蛮汉山脉不久就找到了草上飞设立在摩天岭的山寨。摩天岭是个很险峻的山峰,上山只有一条道可以行马,草上飞在此经营了也有一年,上山的道路也都修了关卡,要是强攻还真是不好拿下。但是现在山寨中的jīng锐都随草上飞下山,要么被歼灭,要么就投降了,山寨中的余众得到逃回来人的消息还以为遇见了更大的蒙古马匪被黑吃黑了,都是人心惶惶。 乌兰挑了几个看起来胆小的小头目上山劝降,允许山上的人入伙,山上的马贼还有些犹豫。乌兰命格rì勒图领人猛攻了一阵,失去头领的马贼人心不齐,蒙古人jīng准箭法也让山上的守军叫苦不堪,再加上下面的马匪都在喊叫降者免死,不久便涌下来几十人投降了,剩下的少数强硬派一看大势不妙也都放下了武器。 蒙古骑兵攻上山寨。 一rì之间,草上飞部下只剩下来两百多人的俘虏。格rì勒图怕这些马匪反抗,收缴了汉人的兵器,再将他们分成三队,分开驻扎。 “这些俘虏真是麻烦!”乌兰对格rì勒图说。 “要不全杀了?” “不行,要是有个合适的汉人统领他们就好了。”乌兰想起战死的草上飞,有些后悔。 找一个聪明听话的汉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通过草上飞抢掠的行为她知道这个人还算聪明,也不排斥蒙古人,也许能够为她所用。至于翟岩,但作为土默特大汗的王妹,她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汉人的身上,如果能够找到其他的合适的人选,她是不会排斥的。 “先关押着吧,等待那个汉人回来!”无奈的选择。 摩天岭地势险要,但山顶空间不大,所立营寨只能容纳五六百人,蒙古人占据了最好的房屋,驻扎在山寨中间,汉人马匪都被驱赶到周边的窝棚里。乌兰又找了一些马匪详细了解一下和林格尔一带的形势,这些马匪久在此地,比他们更清楚和林格尔的势力分布。 和林格尔和凉城一带大小马匪有十几家,实力强大的有四家,草上飞便是其中之一。其中最强大的还是在凉城蛮汉山活动的万山青,头领是个蒙古人,但是据说他的母亲是个汉人,手下蒙人汉人均有,有五六百人众,他麾下的马匪骑shè俱佳,战力强劲,经常袭击察哈尔的牧民,其他三家也都不敢惹他。听说归化的察哈尔部骑兵甚至围剿过他,但还是被他逃脱了。 剩下的两家都在和林格尔,以汉人为主,分别是东边芒牛山的杨八狼和黑山的冯保。冯保是陕西流窜过来的马匪,在黑山立了寨子,杨八狼也是以前在丰州滩的汉人,麾下也都有近五百人众,都是悍勇之徒。其他大大小小的流民盗匪等还有近十家,但都是一些小股匪徒,不足道哉,说是匪徒,其实就是流民,寄活在这四大家周围,打探消息通风报信,平时主要还行一些盗窃之事,抢掠一些掉队的牲畜以及单户的牧民,只求能够苟活下去。 了解完和林格尔的形势后,乌兰明白以汗帐骑兵现在的实力还没办法清理和林格尔马贼,毕竟如果不是草上飞大意,摩天岭他们就无法攻陷。他们的任务是联络土默特和鄂尔多斯的残部,这才是乌兰此次出行最重要的目的。至于马贼,留给那个汉人吧。 俄木布汗也想聚集土默特部残部等待时机,所以他才让自己汗庭的jīng锐骑兵再次出现在草原,也是他同意乌兰公主冒险出行的真正原因。 第十四章 【马贼的世界】归草原 - 明季 - 枫泰 () 六百榆林边军越过冰冻的黄河进入河套草原。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大明的军队进入河套了。河套三面均有黄河环绕,水草丰美,冬季气候相对北方蒙古草原较温暖,本是大明的属地。明景泰年间,很多蒙古部落将河套作为驻冬地,各部冬天在封河之后入住河套,chūn天开河前出套向北游牧。后来蒙古达延汗统一蒙古后将驻扎在河套的鄂尔多斯部封给了第三个儿子。 蒙古各部刚进入河套的时和大明边军经常冲突,以河套为基地侵入内地。大明边军则趁蒙古各部游牧或远征他方,河套空虚之际出兵“搜套”。嘉靖年间,明朝廷有关“复套”经长期争论,主张“复套”的曾铣被逮捕,首辅夏言被免职后斩首,自此大明的边军再也没有踏上河套的土地,河套成了鄂尔多斯部稳定的驻牧地。 要是前几年,沙琦广是绝对不敢随翟岩等人进入河套的。如今鄂尔多斯部jīng锐在赵城之战中被林丹汗消灭殆尽,连台吉也已经战亡。林丹汗的大军在漠南和女真对峙,无力兼管河套,只派了一只数千人的骑兵前来压制鄂尔多斯残部和少数逃入河套的土默特部众。所以现在的河套地广人稀,甚至有很多饥饿的流民边军都敢进入河套偷盗抢劫。 即便如此,六百人越过黄河后依然非常小心,斥候派发到数十里以外。在草原被蒙古骑兵袭击,结果将是致命xìng的。 他们顺着荒原,在大雪的寒冷、澄澈而摇晃的光辉中行走,雪并不厚,但草原上凌冽的寒风还是让六百多名边军非常艰难,辕马的脑袋摇摇晃晃拖着车轭,黑sè的鬃毛被风均匀的吹得倒向一边,整个队伍行走的不快。 进入草原第三天,天气变得yīn沉,天空开始飘着一些干燥的雪花,行军队列中,左右前后都是是白茫茫、灰蒙蒙的,眼睛找不到新鲜的东西,没有一个路标,一堆干草,到处是一片白sè,而且变化多端,一会儿地平线似乎无比遥远,一会又近在眼前。 因为担心迷路,翟岩等人只敢一直沿着黄河往北走,在路上还抓了两个牧民当向导。沙琦广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身体疲惫,燕七倒是jīng力充沛,率以前的亲兵沿途边走边狩猎,行途中的琐事都交给了翟岩和奚思。 四天后,他们走到黄河的一个支流交接口,被抓的蒙古向导指着那条山岭中流来已经冰冻的河流对翟岩说:“那条河流便是兔毛川,自和林格尔流来,在此与黄河汇合,对面就是和林格尔。”翟岩之前承诺过,等到了和林格尔就放了他们。 冰冻的大河对面的山峦起伏,和草原地势大不相同。翟岩知道向导没有骗他,说:“你们zì yóu了!” 奚思在身后捅了捅他,低声说:“合适吗?”他担心行踪会被泄露。 翟岩笑笑说:“没事,他们是鄂尔多斯部落的。”鄂尔多斯人被察哈尔人打得家破人亡怎么可能会找察哈尔骑兵报告他们的行踪。 和林格尔境内山川林立,骑兵行走比在大草原上要隐蔽的多。斥候不停的报告沿途所见,翟岩敏锐的察觉到和林格尔的情形有变化,很难再像以前一样碰见单独游牧的蒙古牧民,斥候有时候会发现土默特人也在监视着他们。 土默特的乌兰公主一定到了! 长途跋涉后,边军急需补给,他们正需要乌兰公主的土帮助。按照当初的约定,翟岩、奚思率十几个骑兵前往乌力吉在托克托的驻扎地,其他人隐藏在山区丛林中。 再次看见乌力吉的蒙古包,翟岩感觉那么熟悉,感觉就像回到自己的家,蒙古包都很相似,但是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流落到草原后,翟岩接触最多的便是乌力吉一家,他们的热情让翟岩对蒙古的感觉很好。至于对那个遥远的家,翟岩不愿再想起,甚至在出塞前的所有他都不愿再回忆,不是憎恨,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在夜深人静无法入眠的时候,他也会不自觉的抚摸着挂在胸口的白玉牛角,脑海中闪现过那神采飞扬的身影,浅浅而笑的容颜,他告诉自己要忘记,却舍不得丢下那带着体温的白玉。 乌力吉的蒙古包周围多了几户人家。在乌兰的经营下托克托和林格尔的土默特部都已经形成了一张松散的网,网的中心就是驻扎在摩天岭乌兰公主,平静的草原暗流涌动。 乌力吉看见翟岩在很远的地方就张开双臂,他几乎具有蒙古人所有最好的品质,诚实、热情和好客。他的笑容如此具有感染力,仿佛永远都没有忧愁。 翟岩下马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然后递过去一柄蒙古弯刀,这是在杀胡口他专门为乌力吉购买的,他知道乌力吉一直都想要这样的一柄好刀。 乌力吉欣喜若狂,准备好让奚思等人垂诞三尺的马nǎi酒和烤肉。 翟岩小声提醒众人保持克制。在蒙古,好客的主人会取出最好的食物来招待客人,但是如果客人肆无忌惮的吃喝也会让蒙古人瞧不起。 十几个骑兵搭建了几个简单帐篷,翟岩和他们住在一起。这些人是奚思jīng心挑选的悍勇之士,常年的征战自有一股锐气,乌力吉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这些汉人,只有在汗王的卫队中才能感受到这样的气息。 翟岩努力和这些人打成一片,现在榆林边军内关系很杂,他的地位很尴尬。 这不是他的军队。意外得到六百人,但清风寨事件告诉他,这是一柄双刃剑,要拥有就必须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翟岩并不着急,有燕七的支持,他可以慢慢谋划。 在途中,沙琦广伤势未愈,翟岩和奚思在燕七的支持下接管了这支队伍,双方配合的很不错,奚思做事很细致。进入和林格尔后,沙琦广的伤势渐好,又重新掌握了这支军队。虽然沙琦广很听燕七的话,但翟岩不可能什么事都通过燕七的口说出来。 奚思是这支队伍的副将,但沙琦广有自己的亲信。这些年来,奚思一直很本分,默默的关注边军中的一切,把自己当做局外人。清风寨情急之下他杀了田信,田信是沙琦广最信任的人,事后虽然在燕七的压制下沙琦广没有再提起,但是心存芥蒂是免不了的,而且当时他对田信的怀疑毫无证据。 进入草原后,边军将离不开翟岩。两人很默契,各取所需。翟岩把自己的计划向奚思和盘托出,奚思也被他的计划打动,这么多年来,他也已经当够了隐形人。他敬重燕七,尊重沙琦广,但他不想盲从,更不想六百兄弟在草原上死去,就像他不想燕七等人在清风寨死去一样。沙琦广对边军的兄弟很好,就像杜飘对待杜家寨的同乡一样,但杜飘也只能在以后的rì子里看着同乡们逐渐的死去。 这是乱世,他相信自己。 乌兰的信使每天都会来乌力吉的驻地等候消息,翟岩让他带信回摩天岭后离开。 乌兰得到消息后,安心后兴奋。斥候报告发现六百人进入和林格尔后让她忧心忡忡,她现在可不想把她手上者仅有的实力消耗在与马贼的战斗中。 她摸着自己的小下巴,“他有六百人的下属!”翟岩来历神秘,但她不在乎。来到草原的汉人必须和蒙古人合作,翟岩的实力越强,土默特部得到的助力就越大,现在土默特人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让他们进入蛮汉山!我在摩天岭等着他。” 信使离去。 有了乌兰公主帮忙,土默特人给了刚进入草原的榆林边军很多帮助,得到一些帐篷和牲畜,边军安顿下来。这些人常年在榆林和蒙古人作战,如今要在蒙古人的帮助下在草原立足,难免有些尴尬。 选择了一个晴朗的早晨,翟岩领着沙琦广奚思等大小头目二十多人前往摩天岭拜见乌兰公主。摩天岭险峻异常,山峰竖直高耸,从脚到半山腰都是苍黑的岩石。 翟岩很惊讶,乌兰能攻下这么艰难险阻的山寨,唯一的不足是摩天岭上的空间太小了。 摩天岭营寨,蒙汉欢聚一堂,酒肉充足,燕七沙琦广等人开怀畅饮,多天劳累,难得放松,燕七也顾不上马nǎi酒不合口了。 对于酒,翟岩一向是浅尝辄止,他随便应付了一会后便走出了嘈杂的大厅。 乌兰公主是个女人,也不喜欢在这样的情形下呆的太久,应付了一会后便把局势交给格rì勒图,出门透气。她一眼就看见翟岩站在外面发呆,便走到他身后踢了一脚,问道:“你怎么不去喝酒,在想什么呢?” 翟岩回头看见乌兰的一双明眸如星辰明月在眼前闪耀,喝了点酒后桃腮微红,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笑道:“我在想和林格尔的情形。” 乌兰得意的说:“你应该问我的。”她一把抓住翟岩的胳膊,道:“走,我带你去看地图。”翟岩脸sè一红,想挣脱开,又不好太用力,随乌兰走进一间大厅。 这里商议军务地方,有卫兵守门,乌兰公主打开桌面上漠南草原的地图把自己探明的杀胡口外情形一一相告。 乌兰公主很不好意思的说:“你们不能再驻扎在这里,太拥挤了!”摩天岭离托克托草原近,路程易走,她不愿共享这个据点,汉人和蒙古人长久驻扎在一起,容易滋生事端,连寨里之前草上飞投降过来的两百多马匪,乌兰都不想留下。 翟岩细观地图,说:“我本来就没想驻扎在这里,这里离杀胡口的路不好走,而且有点远。”他用手在地图上划了一道说:“最理想的驻扎地在这里,背靠连绵的大青山!”乌兰看翟岩所指正是地处凉城的蛮汉山主峰,便白了他一眼,道:“那里有人了,而且你惹不起。!” 翟岩摇摇头,又指了一个地方,道:“这里也可以,离杀胡口将近,控制商道方便,察哈尔人也不会过来。”乌兰笑颜如花,道:“那儿是冯保的地盘!” 翟岩哈哈大笑,伸出手掌覆盖在地图上,说:“这些地方都要由我们来控制!” 乌兰正sè道:“我没有人陪你一起去攻打马贼的山寨。” “谁说要去强攻山寨,我有这些人足够了!有件事要求你!” “什么事?” “借钱粮!” 乌兰的骑兵可以靠土默特人供养,但榆林边军肯定不行。要尽快打通西口商路,不管是走私还是通市,必须要买一批粮食过来,沿途的那些马贼是个要解决的麻烦。; 第十五章 【马贼的世界】诱敌 - 明季 - 枫泰 () 近除夕,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杀胡口外几家大的马贼过冬无愁。但这里还有很多处境艰难的小股盗匪,没有人会管他们的死活,这些人多是不善骑shè的汉人流民。 宁盛便是其中之一。现在他认为自己去年出关走私贩货是这辈子做的最错的决定。他带出来布匹和茶、烟在归化换了毛皮还没来得及离开,察哈尔人突然杀至,除了一条命,他什么都没剩下。如今他回不去,也不敢回去,他在右玉县欠了一屁股的债,回去的结果不比在这里好多少。 几十个和他一样不幸的人聚集在一起,只能靠偷盗草原上的牲畜或者挖一些野菜来活下去,死亡就在眼前。但在死亡来临之前,人们总是不自觉的要做一些挣扎,有人在连观音土也在吃。山区的蒙古牧民都已经迁徙到更远的草原去了,最近也再难偷盗到牲畜,去芒牛山山寨乞讨的食物的同伙被杨八狼打得奄奄一息,回来便死在宁盛的怀里。 “前面山脚下有牛群!”在山顶望风的一个伙伴冲进山洞报告。 山洞里的众人齐刷刷站起来。“牛群!”那个伙伴高喊,甚至咽了一口口水,好像看见鲜美的牛肉汤已经摆放在眼前。 宁盛没有犹豫,说:“抢吧!没吃的了,横竖就是个死!”四五十号人手持棍棒兵器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向山脚下的冲去。 山脚下几个蒙古牧民驱赶牛群在缓慢的赶路,宁盛等人凭着对山路的熟悉赶到那些牧民的前方。看见突如其来拦在路前几十位衣着破烂的盗匪,几个蒙古牧民露出诡异的笑容,只听见其中一个人打了一个悠长的唿哨,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宁盛感觉不妙,刚想招呼着大家逃跑,马上的几个蒙古人搭起弓箭喊道:“谁也不许走,谁跑shè死谁!”大家伙都懵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眼前三四十个蒙古骑兵奔驰而来。有人开始逃跑,蒙古人开始shè击。看见躺在地上的同伴,余下等人再不敢动。牛群被继续驱赶着在和林格尔的山区游荡,宁盛等人被赶来的蒙古骑兵押送走向未知的前途。 宁盛等人被蒙古人押送往西南走了大半天,才绕进了一个山谷,简单的寨门一看就是修建不久,有四个兵丁把守着,看长相像是汉人。 众人进门后,就有人过来问,“有读过书,识的字吗?有做过买卖的吗?还没有什么会打铁、瓦工什么技术活的?有的话都站出来!” 宁盛犹豫了一下,感觉总不是坏事,说不定还能保住xìng命,便站了出来,小声说:“我做过买卖!”在他之后又稀稀拉拉站出来四五个人。 那人一挥手,说:“你们几个跟我来吧!” 剩下的人被带到一个草棚旁,每人领取两个饼子,一小块牛肉。几个挎着腰刀长相凶狠的汉人在呼喝着,“赶快吃,我们这里管饭,但是吃饱了要干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群人正在附近的山林中伐取着树木。“到了我们这里,老老实实的,如果想逃跑,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管饭啊?”瘦弱的流民满脸惊喜。 “当然,不吃饭怎么让你们干活!”。 “有人管饭,为什么还要逃走。”瘦弱的流民小声嘀咕。 翟岩站在坡顶看着不断被蒙古骑兵押进来的盗匪,第六批了,已经有了三四百人。这些都是熟悉和林格尔地形的汉人,他把这些人诱抓过来,也是帮助他们活下去。 宁盛被带到一个简易的蒙古帐篷中,已经有四个人在那里等着了。其中有一个他认识,是右玉县的同乡,杀胡口大兴魁的伙计,姓王,以前经常在草原行走也能偶尔碰上,没想到也没逃过这次兵灾,被困在草原。五个人心怀忐忑的站在那里,只敢用一些迷惘的眼神互相打招呼,不敢说话。 帐篷的帘门被掀开,走进来一个年轻人,带着一顶皮帽,面sè很和善,只是右眼角的有一条斜向下的长刀疤看起来有些瘆人。众人看了一眼,便把头低下,这种的状态下,再和善的面孔也不会让他们觉得轻松。 翟岩进门后招呼大家坐下,宁盛等人小心答应,屁股却不敢完全落实在木凳上。 “你们都在杀胡口做过买卖的,我有一批皮毛想卖到关外,你们谁有门路?” 五个人相互对视了几眼,都点头应道:“我们都可以出货!” 翟岩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出掉这批货,想买一批粮食出塞。你们能办到吗?”几个人都不说话了。翟岩没等他们回话,继续说:“如果这一批货顺利,我还有很多。” 宁盛感觉到一个巨大的机会就在眼前,立刻回答道:“我知道一条道可以让粮食出关。”这时那个姓王的伙计也着急回答道:“我是大兴魁的伙计,我们大兴魁可以让粮食出塞。”看来聪明人不止他一个。 翟岩对姓王的伙计点点头,“大兴魁,我知道,在杀胡口有个大铺子,过几天我们送你回去,你找你的东家谈谈!”宁盛感到一阵颓丧,他失去了这个机会。 随后翟岩不再言语,让军士领着五个人离开了这个帐篷,马上有人领着他们去钉栅栏。 第三天,宁盛正在忙的满头大汗,有个兵士过来招呼他,宁盛被再次被领着进入那个帐篷后,翟岩在那里等着他。 “你曾说过知道如何让粮食入关?”翟岩上下打量宁盛。 宁盛连忙相告:“汉人货物出塞,大多要经过杀胡口,但是有些东西是朝廷禁止通商的,如铁器、米粟。这些东西只能走小道走私出关,但是路途遥远且难走。” 翟岩冷笑了一声,道:“禁止的商品就不能通过杀胡口入关?也不见得吧!” 宁盛额头冒汗,道:“除非打通杀胡口守备。” 翟岩上下打量宁盛,说:“我需要一个会做买卖的人帮我入塞走货,这几天看你干活踏实,也没有偷懒,所以给你一个机会。” 喜从天降!宁盛忙答道:“愿为寨主合作!”在他眼里,翟岩就是个马贼。 “我会给你配几个伙计,经营的事情你做主,但我想要的东西,你必须尽力送到塞外,能做到吗?” 宁盛连连点头,“能!” 翟岩拍在宁盛的肩膀,说:“好,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东家,你就是我的掌柜!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事,钱是有你赚的!” 宁盛连忙下跪磕头拜谢,起身后想了一想,又说:“可是入关之路不太平啊!”翟岩没有搭理他,只是挥手让他离去。 朝阳初起,燕七和翟岩站在山顶看着忙碌的山谷。 燕七将翟岩最近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你最近收购了那么多的毛皮,应该是准备入关了。那三家马匪你怎么打算?” “杨八狼实力最弱,贪婪残忍,正好杀鸡骇猴,冯保和万山青暂时动不了。” 燕七拍着腰上的刀,说:“宜早不宜迟啊,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解决杨八狼?” “快了,饵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鱼儿上钩!” 很久没有汉人的商队到达草原了,蒙古的皮毛价格下降了很多,关内的毛皮价格高涨。 有乌兰公主出面,在土默特部收集皮毛很容易,翟岩只是支付了一些定金。土默特的牧民很开心,他们积压已久的毛皮开始有人开始来收购了,虽然他们想要的不是银子,而是茶、糖等货物。 汉人告诉他们,很快就会有货物进入草原了。 --- ---(以上章节漏传,所以插入在此处) 除夕刚过,一只商队从和林格尔出发,走向那条已经曾经辉煌如今人迹罕至的商道。 三十多个伙计赶着驮马队,马背上满是货物。商队有三十多个护卫,身着皮衣,腰跨弓箭长刀。和林格尔入关的山路崎岖起伏,雪天路滑,走不快,商队按照这个速度走到杀胡口要花好几天的时间。 杨八狼这些天难得清静,前rì总有一些流民来山寨外乞讨,“妈的,当老子是大善人啊!”杨八狼心里暗骂。 在打杀了几个不长眼的废物之后,再没人敢来呱噪,估计都死了吧,不是冻死便是饿死,杨八狼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这几天,他已经带着大伙活动筋骨,开chūn之后就是马贼四处活动的季节。等商队出塞,抢掠蒙明边民,无论怎么样也要让自己活下去。要是在草原活不下去,那就只能去关内了,听人说关内饥民四起,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期。 正在思量间,有守值的喽啰进来禀告:“门口来了两个流民。” 杨八狼烦躁,“怎么有那么多不知道死活的,赶走赶走!” “那两个不是来乞讨的,说是有一条好消息要禀报寨主!” 杨八狼更加厌烦,连连挥手。 过不了一会,那个喽啰又回来道:“那两个人就是不走!”杨八狼大怒,顺手摘下挂在墙上的刀,向寨门外走去,边走边骂:“这不是逼着我杀人吗!” 走到寨门,他看见衣服破烂的汉子正在和守门兵士聊天。那两人看见杨八狼走过来,连忙跪拜的地上说:“寨主,我二人是送一笔大财而来,只求寨主让我二人入伙。” 杨八狼冷冷看着二人,道:“说吧。”手中不停的转动着自己的长刀。 地上跪着那两人额头冒汗,忙说:“我二人最近去草原偷盗,发现有一只商队这几rì从草原收购了很多毛皮,准备入关,满载货物!” 杨八狼冷笑道:“哪里来的商队?不会是蒙古人吧!” “是汉人!哪来的不知道!” 杨八狼想了想,又问道:“你们俩从哪里来的!” “我们都是丰州滩的汉人,您寨中的王二能认得我们。” 杨八狼让王二出来辨认没错,说:“且让你二人入寨,要是骗我就等着千刀万剐吧!” 好久没有大的商队入塞了,入冬之后塞外空旷。“难道是chūn天去北边的商队回来了。”杨八狼暗忖。他派出几个伶俐的斥候去打探消息。令他奇怪的是,以前在和林格尔活动的小盗匪忽然之间都不见了。 “不可能都死了啊!”杨八狼有些心神不定,能成为和林格尔四大马贼之一,他当然不是鲁莽之辈。 又过了两天,满载货物的商队终于落入了斥候的眼睛。 “没有骗我,抢还是不抢!”杨八狼总觉的这件事透露着一丝诡异,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他把那两个人拉出来好一顿盘问,也没发现什么破绽。 十几个能干的斥候一直盯着商队,方圆数十里都没有问题,没有跟踪者,也没有埋伏。眼见商队一步步走进和林格尔的山区,一天,两天,明天就要进入冯保的地盘了,杨八狼有些坐不住了。 夜sè慢慢降临,篝火被点燃,翟岩看着雪白冰冷的世界,内心焦躁。他也有些坐不住了,难道杨八狼真的能忍得住。奚思选择一个两边都是密林的开阔地作为宿营地,遭到袭击的时候可以向林内退却,随行的护卫在小心布置防护,几颗树木被放倒围在帐篷周围防止骑兵冲击,几只杀狼犬被放送出去。虽然是诱饵,但也有可能被吞下去,奚思不敢大意。翟岩窥视忙碌的奚思,这个人是个厉害角sè,心思缜密,遇事能决断,能成为他最好的帮手。 夜是安静的,雪夜更显如此,呼呼的朔风再次冰冻了白rì有些消融的雪,众人都已经安歇了,马匹也不再发出声息,只有未烧完的篝火在噼里啪啦的作响,守夜护卫牵着杀狼犬分散在丛林周围。 翟岩在帐篷中先是睡不着,但慢慢的也进入了恍惚状态,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在梦境中,他看见父亲和兄长在向他诉说,乞求他回去,说只要投靠了女真,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他。他愤怒斥责,兄长却告诉他,他现在投靠蒙古和投靠女真没什么区别,并且狞笑的告诉他,范家小姐就要嫁人了,他只感到心中一疼。正在此间,听见远处一阵犬吠,有人呼叫:“敌袭!有马贼!”帐篷里的人都爬了起来,兵器拿在手中,奚思呼喊着:“集中!集中!盾牌手!长枪手!” 杨八狼骑在马上,暗自咒骂:“谁他妈这么不小心,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指向远处宿营的商队,高喊:“冲过去,杀光他们!” 几百名马贼呼啸而至,躺在地面的几颗大树影响了马贼的冲刺速度,但不能阻止马贼,骑术高超者很快便纵马跳过大树,向宿营地冲去。奚思领着众人shè了一轮箭,把先冲过来的几个马贼给shè杀了,让护卫撑起长枪,不能让马贼冲起来,要不然他们很快就会被撞成肉饼,篝火被踢得到处都是,有些帐篷被点燃,发出浓烟,翟岩命人扔过去更多的帐篷,熊熊大火燃烧起来,映的整个山谷都反shè着红光,更多的皮帐篷被扔到火堆上,浓烟和火光使得很远的地方都可以觉察到。 马贼的冲过来速度被滞缓了,宿营地的护卫集中起来,宁盛连滚带爬的爬到护卫的后方,一群伙计们都去驱赶的马队和驼队进入了右边的树林,过了树林是一个小山坡,可以居高防守。杨八狼驱赶着马贼做出第一波冲锋,冲上来的马贼都撞在支起的长枪上,有些骑术好者见眼前不对往后拨马,却被后面的人撞倒,长箭呼啸而过。 杨八狼看见眼前的情形,心在滴血。这么长的枪只有在两军交战针对骑兵冲阵的时候才会出现,商队怎么会携带这样的长枪。他分出两队马贼从左右包抄sāo扰,自己在正前方保持压力,“shè击!” 眼见马队已进入密林,奚思指挥护卫后退,进入树林,马贼就不能再发起冲锋。一小波马贼唿哨着从侧面冲过来,翟岩把手中的短枪用力投掷过去,正中一个马贼的胸口,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躯体飞出去老远。翟岩跨上大黑马冲过去,身后三个护卫催马挺枪紧随。 驮马队被驱赶过树林,脚下的山坡开始增高。奚思等人且战且退,伙计们也都取出刀枪,有几个马贼冲入了货队,但很快便被几个伙计合伙干掉了,动作麻利。 翟岩伏在马背上冲向马贼,大黑马兴奋的打着响鼻,腰刀挥砍伴随血花四溅,身后的三个护兵,紧跟在身后冲进右侧的马贼群。翟岩挥刀砍翻一个马贼,护兵帮他防守好侧翼,长枪狠狠的刺入马脖子,战马悲鸣间,马贼被摔在马下,大黑马狠狠的踩上去。 周围的马贼越来越多,翟岩高喊:“冲过去!”催马提速,领着几人高速从马贼松散的队形中冲过,然后转个弯,再次冲刺返回厮杀。 杨八狼眼见此景大怒,派出一批马贼过来支援,翟岩不敢恋战,往奚思的方向退去。 密林往上,山体变陡,驮马队串联的缰绳已经被砍开,以方便行走。护卫和伙计们用马匹为屏障,向紧追过来的马贼shè出弓箭。 杨八狼既怒且惊,这帮护卫训练有素,配合娴熟,连伙计中也敢舞刀弄枪,折损了几十人,反而让商队逃进了树林,现在是骑虎难下。密林中本就不合适马贼作战,商队上山后占据着地势之利,雪天路滑,实在不好攻击,但就此退走,白白折损人马,心里实在不甘。 冲锋的马贼留下几具尸体后又退缩下来。杨八狼心急如焚,马贼就是马贼,偷袭可以,强攻就不是其所长了,奚思等人携带的长枪在从上往下的战斗中大显神威,马贼的武器多是弯刀,劣势明显。 一匹驮货的马匹被刺伤受惊从山上冲下来,在雪地滑到之后,摔倒在山沟边,背上的皮毛洒落一地。杨八狼看见此景,眼光炽热,再不犹豫,挥刀指挥马贼喊:“围住他们!用弓箭shè!” 马贼不再强攻,几百人向山上shè箭,但冬天山坡上风大,弓箭准头不足。虽然马贼人数占优,但是地势处下,双方你来我往shè箭,斗个旗鼓相当,但真正的杀伤力并不大。 山坡的并不十分陡峭,马贼凭借人数的优势慢慢逼上来,已经有些短兵相接。商队向山上退却,被围到了山顶。十几人手持长枪短刀守着路口,弓箭压阵,一时半会马贼也冲不上来。 半夜的战斗,天空开始泛白。 太阳升起时,杨八狼气急败坏,这一仗怎么说都亏了,点子太扎手,到嘴的食物吃不上口,他已心生退意。一夜的战斗,双方都疲累不堪。 被围在山顶商队,护卫也就只剩下了把不到二十人,但令杨八狼愤怒的是,这些伙计拿起刀杀人也一点也不手软。远眺山顶的货队,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批货是一定要抢到的。这批货价值不菲,如果顺利脱手,即使有些损失,他也可以去陕西招兵买马,听说那边很多边军欠饷都反了,有钱还怕无人从吗。 在杨八狼的催促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攻防战,马贼们呼喊往山坡上攻来,翟岩等人把驮马赶到前方做为屏障,伙计们手持长枪不停的穿刺着,血花四溅。宁盛躲藏在一匹马后,浑身如筛糠般,已经呆住了。 杨八狼的手在发抖,马贼死伤无数,根本无法攻破这道防御圈,现在只能这样熬下去,熬到商队无力防御。 杨八狼坐在地上,一夜的战斗让他疲倦。 猛然间他感觉到地面有些振动,“骑兵!”杨八狼的汗毛立马竖了以来,难道是冯保的人? 片刻间已经听见铁蹄声阵阵,遥见大道上几百名骑兵疾风骤雨般往这边冲来,蒙古人! 马蹄踢打雪花乱飞,寒冷的冬季早晨,可见汗气腾腾。 杨八狼脑袋“嗡”一下,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他已经听说了草上飞被蒙古人剿灭的消息。 他飞身上马喊了一声:“走!”率先向山后逃去。山上翟岩等人早已看见远道而来的蒙古骑兵,开始向山下冲击,除了宁盛,所有的伙计都取出兵器,包围的马贼被冲击的措手不及。 蒙古骑兵片刻到眼前,弓箭纷飞而至,一夜的战斗让马贼人困马疲,翟岩和奚思领着众人的纠缠不放。蒙古骑兵追上了马贼,弓弦声阵阵,露出后背的马贼死伤惨重。 大黑马奔驰,翟岩高喊:“下马受降,降者不杀!”乖巧的马贼跳下马抱头立在路边。 第十六章 【马贼的世界】整合 - 明季 - 枫泰 () 这是翟岩在和林格尔的第一战,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必须要展现自己的实力,不光是向盘踞在和林格尔和凉城的冯保和万山青等人展现实力,也是在向土默特人和沙琦广等人展现实力。 他让乌兰的蒙古人诱捕那些外围的盗匪,是利用蒙古人向沙琦广和奚思等人展现实力。沙琦广等人看见翟岩指挥蒙古骑兵不断诱捕盗匪,还置办起了商队,心中对他便多了一份依靠,毕竟塞外是一个他们不熟悉的世界,依靠的力量越强大他们便更安全。 这一战中,奚思和燕七带领的边军也向蒙古人展现了实力,对于一个已经处于衰败边缘的土默特蒙古人来说,他们很愿意和一个实力强大的伙伴合作。 根据计划,奚思领着挑选出的几十个能干的护卫和他一起护送商队,拖住袭击的杨八狼,蒙古人和燕七带一部分轻骑等待信号过来追击,沙琦广则带着另一部分边军在熟悉山路盗匪的偷袭杨八狼的山寨。燕七和蒙古的骑兵不敢离商队太近,以免被杨八狼发现,只敢等待奚思发出信号。这一过程中,粘住杨八狼的骑兵的商队最重要,要小心不能被杨八狼歼灭,也不能展现太强大的战斗力让杨八狼心生退意,要疲其兵同时还要让狡诈杨八狼看见希望,为了这些,翟岩和奚思等人也牺牲了十几名护卫的生命。 翟岩看着收裹着的十几具护卫的尸体,这些人从陕西逃到山西,再跟随着他跨过茫茫雪原来到塞外,在这第一战中便因为他所谓的谋划失去了生命。马匹驮着尸体向杨八狼的山寨缓缓而行,众人都是兴高采烈,这一战俘虏了近一百人,缴获马匹三百多匹,只有翟岩和奚思走在这些尸体边默默不语。 几个时辰后,翟岩、燕七领着蒙古人和汉人的骑兵都到达了杨八狼的山寨,沙琦广在寨门口相迎,寨中战斗的痕迹还没有被完全清扫干净,雪白的地面上仍然可以看见血迹斑斑。本来沙琦广带领的边军如果只需包围山寨不让人逃走即可,但是沙琦广也要展现自己的实力,在兵甲占优的形势下,几波强攻下便攻破了杨八狼的山寨,翟岩也是深为佩服。 他早已发现,沙琦广的这些边军大部分马上骑shè不是很jīng通,但是冲击力和近战能力都不错,沙琦广的战斗风格则是他们中最合适的统领着,他身材高大魁梧,战斗时可以身着重甲,挥舞长刀冲击在前,真是以一当十,所向风靡,难怪是他而不是奚思成为这支军队的统帅。杨八狼这一年多来抢掠所得不多,但对于现在赤贫的翟岩等人来说也算是收获不菲,看着抬出来的金银,翟岩和燕七等人商量一番,取出三分之一分给作战的蒙古和汉人的骑兵。蒙古人还好点,几年来边军从欠饷到流窜,抢掠所得也就混个温饱,此时看见到分到手的金银,都挥刀高呼。 看着高呼兴奋的边军,翟岩忽然觉得有点难受,和他见过的仇彬的马贼队伍一样,大多数的人不过只是为了求得个温饱而已,是什么逼得他们流落塞外,落草为寇呢。抢到手的金银连个合适花的地方都没有,恐怕所有人的心里都和仇彬一样藏着一个攒够金银买田置地,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的梦想吧,只是几人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 砍伐的树木被劈成段子,堆积成四五尺高的柴垛子,二十多具尸体被堆积在上,柴火被点燃,大火越烧越烈,熊熊的烈火吞噬了尸体,翟岩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这些人都是因为他而送命的。是的,本来这些人和他的人生没有交集,如果没有他也许他们也不知道会死在哪里,但是他们信任他来到塞外,因为他所谓的梦想死在这里,那便是他欠他们的。现在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因为要让剩下的这些人能活下去,他便还要领着他们继续挣扎。 “这些人的骨灰,我希望有一rì能将他们送回榆林安葬!”奚思对翟岩说道。在汉人的观念里,没有人希望自己死后尸骨还远在他乡,流落塞外,翟岩深深理解,但这是乱世。 消灭了盘踞在黑山的杨八狼,翟岩对来投奔的盗匪和流民是来者不拒,加上剿灭草上飞和杨八狼的降众,很快就聚集了一千五六百汉人。但是真正能战斗者,不到一千人,其中主要是沙琦广带领出来的边军加上些收降的马贼和盗匪,可以说是杂乱不堪,草上飞和杨八狼的那些部众并不可靠,投降只不过是迫于形势罢了。 翟岩独自在杨八狼的山寨中巡视,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兵,心中翻腾。现在乌兰的蒙古骑兵和沙琦广的边军是他最可以倚靠的力量,但是蒙古人和边军都不会听命于他,沙琦广由于燕七的缘故会给他几分面子。 他必须拆分边军,而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翟岩向燕七建议,近来降众很多,良莠不齐,必须要整顿重组,将边军和马贼混编。 将边军划分为三份,插入马贼,分为三只骑兵。燕七、沙琦广和翟岩各领一军。 燕七在边军中挑二百人搭配马贼二百人作为轻骑兵,设五十人为一大队,设正副两位队正,十人为一小队只设一名小队正,负责勘察敌情地形,消息探取,以鹰为旗。由于马贼行事,消息最重要,轻骑最灵便,可以说在翟岩心中燕七这一军最为重要,所以优先让燕七挑选合适的人选,最jīng锐的人马在燕七之手。 沙琦广领边军两百人搭配马贼一百壮士,所有重甲良马皆交给沙琦广军,以虎为旗,组成重甲骑兵,以硬枪长刀为主,兵器装备优先供给沙琦广 翟岩和奚思领边军两百人搭配马贼一百人,以豹为旗,主装轻甲马刀,兼配弓箭。 共一千人马,三只队伍是各司其职,各有其用。翟岩先说服了燕七,再让燕七找沙琦广和奚思叙述。 沙琦广不愿意拆分边军,但不好驳燕七的面子,最终还是同意了燕七的提议。毕竟分拆后最jīng锐的人马都还在燕七和自己的麾下,重甲良马在分拆后也都还属于他。翟岩领了两百人那里还有奚思,边军肯定听奚思的更多胜过新来者翟岩。 翟岩心中所想和他却大不一样,塞外马贼交战,轻骑和轻甲为主,重甲骑兵只有在两军对战才有机会,他只想让沙琦广成为真正的猛将,其实这也正是沙琦广所长。 诸事安排完毕,翟岩对三人说:“各位都知道,我们已经聚集了一千五百多人,但粮食只够维持到三四月份,如果不尽快筹集到粮草,那很快就会树倒猢狲散。”燕七连连点头,沙琦广眉头紧锁。 “靠蒙古人的给养是不可能的,等开chūn可以买一些牲畜牧养,这些山区可以养一些牛羊。” 奚思摇头道:“那恐怕远远不够!” 翟岩点头道:“不错!我之所以劝说各位随我出塞,说塞外有活路,不是来此地放牧,而是就要控制杀胡口商道。”这句话只是对沙琦广说的,奚思和燕七早知道他的想法。 “要控制商道,首当其冲便是在这一带活动的马贼,之前能够消灭杨八狼可以说是彼在明我在暗,但现在都已明了,就要靠实力。燕大哥、沙兄和我各领一军,这样安排,下面可能有些人会有不同看法,但根据我和燕大哥思量,投奔过来的马贼良莠不齐,各怀鬼胎,必须分开加以控制。” 翟岩拱手对燕七道:“我三人中以燕大哥任务最重,汉人骑shè不如蒙古人,但在草原轻骑最为重要,所以我让燕兄jīng挑了四百人,可以找一些土默特骑兵教习,能学到蒙古骑兵作战的皮毛也可。” 燕七一脸不屑道:“蒙古骑兵很厉害吗,我领着这些人练习一年,便能不输于他们。” 翟岩笑道:“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是所向无敌的,现在蒙古人不比以前但也是汉人不能及的。”燕七嘴角依然翘着,心里已然默认只是嘴上还是不认输。 翟岩也不理他,转首对沙琦广道:“沙兄领这一军为冲阵主力重骑,现在虽然还不能都配上重甲,但是以后肯定尽量配上!沙兄骑兵不用练习弓箭,只要练习长枪重刀,马上能冲,马下能战,以一靡十。” 沙琦广笑道:“这正对我老沙的脾气,就是人数少了点。” “沙兄可不要小看这三百人,重骑乘势可当千军万马,猛将良马都在你的麾下。” 沙琦广哈哈大笑,得意不已,他其实是个豪爽人,他对翟岩有些防范那是因为对他们来说翟岩是的外人。 翟岩对奚思道:“我这一军由奚思和我共领,介于二者之间,可以根据战斗要求灵活安排。现在甲衣不足,先将就着,等以后招募工匠进行定制。”奚思点头不语。 翟岩又道:“我们四人都是汉人,你们三人都是生死兄弟,燕兄和我也是如此,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现在我们只需对付几个马贼,以后可能要面对更强大的敌人,我们四人之间有事可以坦开说,意见不同可以共同商议,但绝对不能心生隔阂。否则在这草原我等都死无葬身之地。”这才是他今天最想说的话。 燕七、奚思和沙琦广都深明其意,点头称是。燕七眼看兄弟们都能够和睦一心,心中快活,便对翟岩道:“你我出塞不过四个月,便在杀胡口外立寨奠基,也该取个名号!”沙琦广也道:“不错,一定要响亮!” 翟岩想了想道:“昔rì三国曹cāo有jīng锐骑兵名曰虎豹骑,今rì我们既有虎骑也有豹旗,便借了他的名号,换做虎豹骑好了!”沙琦广闻言哈哈大笑,嘴里念叨了几遍:“虎豹骑,虎豹骑,好名字,还是我的虎旗在前,就是虎豹骑了。” 燕七部驻扎在摩天岭附近,靠近草原,让土默特骑兵陪练骑shè布阵。翟岩和沙琦广驻扎在芒牛山山寨。 等chūn来冰融,还要修葺寨墙。在投奔过来的盗匪中,翟岩找出二十几个泥瓦匠,四个铁匠,分别安排其建屋,打造;又有五六个能书写的读书人,让其为各人登记造册;还有三十几个做买卖的也都编入商队。剩下的闲杂人等也十人分为一队,选择山林茂密处伐取树木,以备后用。 为补充粮食,翟岩和燕七又分别安排了shè术高超者作为狩猎队伍,在山区和草原进行狩猎。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经过四人商量,又给山寨立下几条规矩:不允许私自劫取财物;不允许偷抢蒙古牧民牲畜;不许私自脱逃。 第十七章 【马贼的世界】见冯保 - 明季 - 枫泰 () 粮草!粮草! 翟岩招募了和林格尔山所有的盗匪,其中有少数蒙古人,虎豹骑已经拥有了一千七百多部众。从山西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翟岩想的首先是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当然他也清楚自己拥有多大的能力。如果杀胡口的商路畅通,他可以养活超过三千人。 现在为了节省,虎豹骑的口粮实行按量配给。除了尽快和杀胡口内通商,翟岩别无选择。 他不能抢掠大明的边民,不能抢掠土默特部落,不敢抢掠察哈尔人。至于自己生产,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商队要进入杀胡口,直接面对的就是盘踞在杀胡口外黑山的马贼冯保。 芒牛山这么大的动静是瞒不了同在和林格尔的冯保的,北面的变故让冯保紧张。杨八狼覆灭后直接去投奔冯保,所以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杨八狼覆灭的全过程。但是一则冯保不喜欢杨八狼,二则他不想得罪北部山区的这个他不了解的近邻,他没有收留杨八狼。 现在他还不清楚北方来的敌人是察哈尔人还是新马贼。如果是察哈尔人,他就要考虑离开了,听说万山青依托着连绵的大青山已经把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展到归化城郊,但他不是那么疯狂的人,他对草原也没有万山青那么熟悉。说不定正是万山青嚣张的活动因此才让察哈尔人动了剿灭马贼的念头。冯保想到此节,暗自咒骂了一声。但如果是新来的马贼,冯保还是想着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找个合适的落脚点不容易。 杨八狼被剿灭后,他派出所有的斥候小心戒备北方。 在冯保有准备的形势下,要等待击败冯保之后入关,一切都晚了。 翟岩决定赌一把,攻取芒牛山十天后,他让宁盛的商队再次出发。随同商队一同前往的还有十几个jīng明能干的边军,都是翟岩和奚思jīng挑细选出来的,一则作为商队护卫,另一则也是监视宁盛。 宁盛熟悉皮毛货物交易,还有几个伙计帮忙,翟岩又交给他几封书信,嘱咐他进入杀胡口内如何行事。宁盛接过书信,将翟岩的话记清楚,才明白原来这伙人和杀胡口内商号早有联系。 商队缓缓的通过了冯保的地盘,芒牛山的骑兵一直跟随在后小心戒备。经过杨八狼的事件,翟岩相信冯保不敢鲁莽,但也不敢大意。直至商队安全进入杀胡口,他的心才安定下来,如果这批货被冯保劫了,恐怕很难在向土默特人开口。 毛皮只是敲门砖。由于饥荒,关内粮食价格高涨,如果不恢复马市,买不起那么多粮食。宁盛的商队只是饵,只要杀胡口内的那些猫儿闻到了腥味,就不怕他们不上钩。 翟岩写给大兴魁少东家柳全的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他要粮食,有多少要多少,他可以提供马匹,要多少有多少。选择了宁盛入关他还有一个目的――开辟走私通道。他要双管齐下,两手准备。 冯保眼见商队从黑山脚下通过,他很小心。那批货物价值不菲,护卫也不多,但杨八狼的在眼前,冯保没有动。果然在商队离开后,斥候发现了尾随在后的大队骑兵。 在宁夏混了好几年,又从陕西到塞外,如果不是小心谨慎,冯保早已身首异处了,那么多的马匪死在官军手里,死在火并中,死在流寇手里,这些年虽然过得艰难些,但总算带着兄弟们活了下来。冯保放过商队也是在等待,他不相信这个北方近邻会忽视黑山山寨的存在, 果不出冯保所料。在宁盛的商队进入杀胡口后第三天,翟岩和奚思前往黑山拜访冯保,还送了两百两银子,礼品的轻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 翟岩不想和冯保成为敌人。奚思是陕西人,冯保曾经也是流落陕西、宁夏的马匪,乡音相近,总是有些热乎劲,聊到很开心。大家都是汉人,在塞外就是一条线上的,相似的陕北口音让冯保放下心来,他对这个北方的近邻暂时没有产生敌意,当然也没有失去小心。 黑山山寨的聚义厅,冯保好好的招待了二人,酒酣耳热之际,冯保举起酒杯问:“狄兄,听你所说,你们来到这塞外也不久,如何能得到蒙古骑兵相助。”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团,他想摸清翟岩的底细。 翟岩抿了一口杯中酒,顾左右而言他,说:“我们不是马贼,我们是商人,骑兵都是用来保护商队安全,如果杨八狼不打我们的主意,我们也不会袭击他。”他知道自己保持的越神秘,冯保就有越顾忌。 冯保当然不信,对杨八狼的伏击明显就是一场yīn谋,但是翟岩的话没有破绽,他也不好争辩,又有拐着弯说:“在凉城的万山青麾下也都是些蒙古人,实力很强大。”他想试探翟岩对万山青的态度。 翟岩笑了笑,说:“万山青是土默特的蒙古人,现在托克托也有一支土默特的骑兵,是我们的老相识。” “你们是帮蒙古人做事的!”冯保大惊。 翟岩放下酒杯,说:“在草原求生,总是要和蒙古人打交道,万山青是蒙古人,我们这边也有些蒙古人,但是终究我们都是汉人,汉人要一条心才能获得蒙古人的尊重,才能活下去。我们是商人,今天我可以在众位兄弟面前保证,我们虎豹骑的兄弟绝对不会先对冯寨主起敌意。”言下之意,如果你冯保对我们起了坏心眼,我们也不会客气了。 冯保听到此言心放了一半,连连敬酒。 就在酒桌上,双方达成协议。冯保不能袭击虎豹骑通过黑山的商队,虎豹骑可以帮冯保脱手他抢掠来的货物,购买他需要的东西。 这是一种脆弱的联盟。双方互有忌惮,冯保摸不清楚虎豹骑的底细,虎豹骑也没有实力消灭冯保,新招收的马贼太多,虎豹骑内部并不稳固。 回到芒牛山两天后,冯保又回送了五匹马,双方互有忌惮,都希望这样脆弱的联盟能够保持下去。 解决冯保的问题后,翟岩轻松了很多。 和林格尔群山连接蛮汉山脉直至大青山,在杀胡口和归化城周围纵横交错,往东直至集宁海子,漫长的yīn山山脉都是马贼活动的乐园。听说在大青山还隐藏了不少蒙古马贼,那是被察哈尔部夺取了牲畜的土默特人 翟岩他又想到野狐岭的仇彬,那是他的好兄弟。; 第十八章 【马贼的世界】万山青(一) - 明季 - 枫泰 () 和林格尔和凉城,都在大明的长城脚下,南连杀胡口,北靠归化。 与和林格尔相比,凉城是个好地方,凉城四面环山,中间滩川怀抱岱海,四周被山脉环绕,大小河流从此地穿过,水草肥美,一直是蒙古人喜欢的游牧地。但现在凉城的察哈尔人并不多,因为凉城的马匪万山青。 万山青是他的匪号,他的名字叫做那rì松,他还有一个汉族的名字叫做李松,因为他的母亲姓李,是个很能干的汉族女人。虽然他的母亲是改嫁给他的父亲的塔拉的,但蒙古人从来就不在乎这些。 在那rì松的记忆中,父亲和母亲只起过一次争执,那就是在是否让那rì松去当喇嘛这件事上。父亲虔诚的信仰黄教,一直想让自己的这个最爱的儿子从小去皈依喇嘛教,跟随黄教大师去学习佛法,但是母亲非常反对,从汉地来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成为喇嘛。最终二人争执的结果就是等到那rì松十八岁的时候自己去决定。 当过了几年,那rì松长大后,他对喇嘛教不反感,对黄教大师索南嘉措充满敬仰,但是少年人的心xìng,常常听到从长城边流落过来的汉人给他讲三国演义的故事,草原上的蒙古人给他讲成吉思汗的故事,哪里还想着去当喇嘛,只盼着自己有一rì能够成为那些故事中的英雄。 只是这样温馨的rì子已经远去了,他再也听不见的父亲爽朗的大笑,再也看不见母亲温馨的笑容。“那些该死的察哈尔人!”每次想到以前,那rì松眼中都会血红一片,两年前发生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如昨rì。 “察哈尔人西迁了!察哈尔人西迁了!”不断从从东边迁徙过来的土默特牧民带来了可怕的消息,像逃难一样驱赶着牲畜,向西逃去,连喝口水让牛马恢复体力的时间都没有。 张家口外朵颜草原驻扎的土默特部落素囊台吉已经被察哈尔人打败了,越来越多的土默特人经过凉城向更西的草原逃去。没有真实感受的察哈尔人兵锋的凉城人并没有十分惊慌,看着与rì俱增逃难的牧民,老塔拉准备好自己的弓箭,磨亮了弯刀等待着俄木布大汗的征召,这片草原是土默特人的,察哈尔人想夺走总是要付出一些血的代价。 母亲平静的像往常的季节迁徙一样,开始收拾行囊,已经有少数一直在凉城游牧的土默特人离开了。那rì松一点也不想离开凉城,一点也不想。他喜欢这个地方,他喜欢在夕阳下远远的看着大明的边关慢慢的镀上一层黄sè光辉,他喜欢冬rì里在岱海的冰面中凿出一个大窟窿来捕鱼,他喜欢牵着马匹驮着各式各样货物的货郎,他喜欢和他的兄弟在这片草原上骑马shè箭。更何况,他已经爱上了苏德大叔家的女儿阿木古娜,她的歌声像百灵鸟一样清脆,想一想以后每天放牧的时候都能听见阿木古娜的歌声,那rì松就感觉像生活在云端,父亲已经同意,等到了冬天的时候就去提亲。但是,察哈尔人来了。 那rì松在帮助父亲在收拾着的箭囊,老塔布还在嘟嘟啷啷的教训着那rì松,“你已经十九岁了,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被大汗征召打过仗了。”那rì松不服气的翘了翘嘴,在凉城他的马术和shè技也是有名的,要不然阿木古娜怎么会接受他的小刀,想到这一节,那rì松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苏德大叔家也要向西迁徙的,要注意路上不要走散了。 凉城的蒙古人迁徙的速度很慢,但是察哈尔人可比想象中快得多。老塔布还没有接受到大汗的征召令,但是他已经看到了毛发俱黄的察哈尔骑兵。宽广的草原上,铁蹄的落在地毯似的地面,悄无声息,几十个察哈尔骑兵风驰电掣般赶上了几户迁徙路上的牧民,为首的骑兵用像金属摩擦一般刺耳的声音对逃亡的土默特人宣告着那个林丹汗的命令:土默特人所有的牲畜都被没收了。老塔布愤怒了,没有人可以颁布这样的命令,更何况那是察哈尔人的林丹汗,他抽出了自己的弯刀冲上前去,还在后方驱赶牧群的那rì松远远的看着冲动的父亲,心中大喊不要,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那个察哈尔骑兵首领的弯刀已经狠狠的劈在父亲的胸前。那rì松感觉到自己的胸膛似乎要炸开了,看着父亲软软的躺在地上,听着母亲扑上去凄厉的哭声,已经有察哈尔骑兵下马狰狞着开始对母亲拉扯,那rì松摘下腰上的弓,shè出了他这一生中最恨的一箭,正中那个骑兵首领的额头。那一天,他的眼睛要比今天红的多。分散在周围的察哈尔骑兵愤怒了,纷纷向他奔驰而来,母亲回首看他,凄呼:“快逃呀!逃呀!”然后用力挣脱对她拉扯的察哈尔人,报住了眼前一个骑兵的马腿,群马践踏而过,留下血sè一片。 一rì之间,从天堂坠入地狱,那rì松狂喊着催马狂奔,身后的察哈尔骑兵紧追不舍,幸亏这是他熟悉的凉城,在费劲了最后一点力气后,他闯入了山林,于是察哈尔骑兵退去。秋rì夜晚的蛮汉山,清凉而惬意,那rì松却如僵尸槁木,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在凉城的山林游荡。于是,他远远的看着岱海边汉人的板升被点燃化为灰烬,给自己讲过故事的汉人们四散逃离,看着苏德大叔家的牧群也被赶走,阿木古娜不知所踪,越来越多的人逃进了蛮汉山,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但是都有着共同的特点――除了愤怒一无所有。 在归化城和林丹汗的大军对峙的俄木布大汗已经无暇顾及凉城这片背群山环绕的草原,即使这里的火已经被点燃,血已经快要流尽。在山林中可以看见,察哈尔的骑兵不断的通过,往西而去,涌进凉城的察哈尔人越来越多,凉城的土地上已经再也难看到土默特的牧民了。那rì松知道,他们这些山林中的人被遗忘了,那rì松开始召集自己的伙伴,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汉人,他召集的人越来越多,他想带领着大家去归化城参加俄木布大汗的大军,但是很快,快的让他难以想象,归化城也已经被林丹汗占领了,在归化没有发生大的战争,俄木布大汗撤退了。 就在那rì松恍然无主的时候,草原上察哈尔人开始整rì的欢呼,让他明白一定发生什么,果然在捕获了几个察哈尔的牧民审问后,他知道了俄木布大汗在赵城被林丹汗打败了,整个土默特人都失去了依靠。那一天他用自己手中的鞭子把俘获的那几个察哈尔人牧民狠狠的抽死了,一直抽到他自己都脱力了。 此时的大青山中,随处可见被驱逐的土默特人马匪,那rì松知道,随着俄木布大汗被打败,察哈尔人肯定会来肃清这些整rìsāo扰牧民的马贼。已经有不少伙伴想去西边了,在这里他们已经一无所有,而且马上就要独自面对强大的察哈尔骑兵了。那rì松也想带着大家往西,再往西,直至到达河套,甚至青海,那里有已经投降了的土默特人残部,但是他舍不得凉城,更不想投降察哈尔人。 在凉城,察哈尔人让他失去了父亲、母亲还有他的百灵鸟,他的一切都联系在这片土地上,如果割舍离去,他的内心就会空无一物,他宁愿死在这片土地上。有部分土默特人离去了,那rì松并没有去阻止他们,虽然他的死党苏合向他暗示过,只要杀掉几个首领,没有人可以离开。那rì松并没有这么做,这是他的选择,但并不是所有人的选择,他要把那些心疼的感觉还给察哈尔人,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在这里死去。最最重要的是,在察哈尔人的草原上,只要内部有一点点罅隙,都会成为致命之灾。 从那以后,那rì松便以万山青的名号闯荡在大青山和蛮汉山的丛林中,随着时间的延续,杀戮越来越多,那rì松越来越沉默寡言,连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也慢慢对他产生了畏惧,但是万山青的名字却越来越响亮,松青万山,从蛮汉山到大青山,那rì松领着土默特人马匪在群山中和察哈尔骑兵捉迷藏,他常常在深夜中率领众人冲进察哈尔人的蒙古包中,杀光所有的人,然后又消失在群山中。他不但袭击牧民,连落单的察哈尔斥候骑兵也不放过。 但这草原终究已经成为了察哈尔人的了。哪怕再谨慎,再懂得伪装,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能逃开猎人的眼睛。大青山已经有好几家大的马匪被察哈尔人诱杀了,少数土默特人也已经逃到荒山野岭处,不再敢随意的在草原活动,万山青也带领着众人在蛮汉山销声匿迹了。虽然万山青很想杀死所有的察哈尔人,但是他知道,如果再随意嚣张的行动,那么他们很快就像那几家马匪一样,要消失在草原中了。 万山青改变了行动方式,他们不再去攻击察哈尔的聚集点,把手下的部众分成八份一百人左右的马匪小队,主要选择在一些隐蔽的地方埋伏,等待察哈尔的迁徙,或者是斥候骑兵的通过,以伏击为主,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会装扮成牧民来引诱察哈尔人来抢夺牲畜来进行伏击。分组流动作战的方式让即使有一个小队被盯住,甚至被围击,俘虏们也无法正确的供出所有人的位置。 万山青的名头响了,可是察哈尔人再也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所以虽然很艰难,但是很多人活了下来。 第十九章 【马贼的世界】万山青(二) - 明季 - 枫泰 () 这是那rì松在草原上的第二十二个冬天,万山青在草原的第二个冬天。 冬天的时候,万山青部众都会聚集蛮汉山,冬天草原气候诡秘,如果不幸碰上暴风雪恐怕不费察哈尔人一兵一卒,他们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而且覆盖白雪的草原也会留下太多的痕迹,并不适合马贼行动。 一年多来,大青山活跃的马贼也只剩下万山青这一家了,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那rì松看着在营寨忙碌的蒙古人和汉人,知道自己的路很快将走到尽头了。最巅峰的时候,他聚拢了超过一千多的骑兵队伍,现在已经快折损过半。 冬天是休养的季节,也是大家聚集商议下一步打算的时候。万山青把自己的部众又重新打乱组合后,委派了百夫长,虽然没有迹象表明有人会背叛自己,但是去年有一个小队擅自逃向和林格尔给他敲响了jǐng钟。 外部形势严峻,马贼中开始有悲观的情绪蔓延,已经有人提出,针对察哈尔人的袭击迟早会毁了他们。作为万山青部下中唯一的一个汉人百夫长,崔先建议那rì松可以去袭击大明的边民。那rì松不想这么做,如果不是为了复仇,他早就离开了这里,何必沦落到去袭击大明的边民的地步。 其实崔先的建议很不错,袭击了大明的边民既可以获取财富还可以制造察哈尔人和大明的矛盾,但是那rì松知道母亲如果知道他会那样做一定会很伤心,十几年的时光几乎每一rì他都躺在山坡上看着大明的边关在夕阳中安详的伫立,他不想因为他而给这幅图画增添上大煞风景的狼烟。 每隔几rì,那rì松会在山寨中巡视一遍,防止众人心生懈怠,又可以聚拢人心。此时他正走向苏合的营寨,脚下的皮靴挤压的雪吱吱作响,他很习惯于不苟言笑。 苏合在营寨中聚集着一批蒙古人在哈哈大笑着喝着马nǎi酒,看见那rì松走过来,苏合连忙站起了,递过手中的酒囊嘟嚷道:“老大,这次我们抢的马nǎi酒真不错,没想到察哈尔人那帮贱坯也可以酿出这么美味的酒。” 那rì松接过酒囊猛饮一口,还给苏合道:“嗯,不错,小心饮酒不可过度!保持jǐng惕。” 苏合点点头,“我们不会喝醉的!”他和那rì松是十几年的朋友,相处的时候并不似别人那般拘谨。 再向前,拐角处是崔先部众的驻扎地,崔先是个很厉害的汉人,除了骑马shè箭不如蒙古人,他剩下的所有都要胜过这些蒙古人,尤其是脑子。 那rì松摇摇头,想到还有一项,崔先比不上蒙古人――忠诚,潜意识里那rì松不相信那个建议他去偷袭大明边关的汉人会对自己忠诚,一个连自己的同胞都会出卖的人怎么值得去得到信任。崔先只会对自己忠诚。 看见那rì松走近自己的营寨,崔先连忙出来迎接行礼。所有的百夫长中,崔先对那rì松最尊敬,因为他是汉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rì松赐予的。崔先知道,如果没有那rì松的命令,那些蒙古人没有一个会听自己的命令。他用他的所有来回报那rì松,包括那条挑起察哈尔人和大明之间争斗的计策,但他想不到那条计策会在那rì松心中留下那样的印象。 崔先恭谨的跟在那rì松身后,那rì松一路上看崔先的部众是井然有序,无人喧闹,心中暗赞。一年多来,崔先的队伍损失最小,消灭的察哈尔人虽然不多,但是斩获的财物首屈一指,今年能够安全过冬,崔先的功劳是排在首位的。他让苏合向崔先学习治军之道,但那个蒙古大汉总是对这个汉人嗤之以鼻。 随崔先进入营寨,那rì松屏退众人,他想听听崔先对未来的想法。营寨中这么多人,能给他提意见的的也就只有这个汉人了。其他的蒙古人打仗还行,但是谈到出谋划策,苏合的脑袋就像个木头,其他人也差不多。看着整齐的营寨,桀骜不驯的蒙古人在崔先的部下也懂得了纪律,那rì松忍不住赞叹:“崔先,治军不错,去年你缴获的财物是最多的!” “寨主指挥有方,我们都只是些跑腿的。” 那rì松露出一点笑意,道:“不必拘谨,坐下来说话,”这样的表情已经是对崔先很大的奖赏,“去年我们的损失不小啊!” 崔先谨慎的回答:“我们已经是察哈尔人最憎恨的马贼,当然会重兵对绞杀。”他没有那rì松那样对察哈尔的刻骨仇恨,在他心中,察哈尔人太穷,并不是合适的抢掠人选,而且凉城地处察哈尔的腹地,在这样敏感的地方做马贼太危险了,只有边境地带做马贼才是最合适的活动场所,但是他不敢说。 那rì松问:“我们在凉城活动越来越艰难,你有什么想法吗?” 崔先犹豫了很久,劝说:“寨主,再在此地和察哈尔人周旋下去实在是不智之举。”他知道那rì松的悲惨历史,这番话他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那rì松没有发怒,微微点头。 崔先壮了壮胆子,接着说:“当马贼必须要寻找一个靠山,大明不会支持我们,他们不愿意和察哈尔人起冲突,那么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那个选择就是女真人!崔先没有说出来。 那rì松心中暗骂,这个崔先,到底还是不是汉人,怎么鼓动自己去投奔汉人的死敌女真人。他不知道古往今来像崔先那样的汉人是数不尽数,有nǎi便是娘是对他们最好的描述,如果汉人都是一条心,那还有女真人、蒙古人什么事,恐怕都被已经被赶到极北之地冻死了。 “只要土默特蒙古还在,我就不会去投奔别人。” “那就只有西迁。托克托还有土默特的部落,投奔俄木布汗王去吧。” 这句话正中那rì松的心坎,但是连林丹汗都找不到俄木布汗的下落,他又能去哪里找? 崔先知道那rì松的担心,道:“俄木布大汗一定在托克托草原附近。” 那rì松问道:“为何?” “俄木布大汗如果靠抢掠补给,我们恐怕早已听过他的消息,更多的可能是靠土默特的牧民供养,和林格尔的汉人马匪太多,所以俄木布大汗要么在托克托草原附近,要么在河套草原。” 那rì松暗暗点头,说:“我想要联络大汗,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是他今天来这崔先的目的。 崔先很聪明,马上起身道:“和林格尔紧靠托克托,那里汉人马贼多,我愿意率部去和林格尔活动活动,顺便打听俄木布大汗的下落。” 那rì松点头,说:“嗯,汉人和汉人之间好来往,我也认为你去合适,我会让我的卫士阿古达木和你一起,他原来和土默特的各个部落都很熟悉,可以帮助你。” 崔先心中叫苦,不敢推辞。作为一个汉人在蒙古马贼中,得到了那rì松的赏识,他行事一向很自觉,危险的活自己去做,不好做的活也是自己去做,简而言之就是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了。但是自从叛逃事件发生后,那rì松就不放心全部把所有的汉人都交给自己统领了,自己手下大半都是蒙古人,这一年多自己抢掠的财物分给大家不少,很多人开始服从他了。现在那rì松让贴身卫士阿古达木来监督自己,他知道不管如何收买人心,关键时候这些蒙古人肯定都是听阿古达木的,而不是他崔先的。 崔先的心中不满。他觉得自己献的每一条计策都是良策,现在那rì松却让他去找不知道还藏在哪个山沟里的土默特大汗。 当然,他不敢表现在脸上,口中回应:“遵命!”这些土默特人的目的是在活下去的目的就是上杀更多的察哈尔人,而他是汉人,活下去的目的是去获得更多财富,抢更多的女人,即使杀光察哈尔人和他又有什么好处。; 第二十章 【马贼的世界】万山青(三) - 明季 - 枫泰 () 崔先很自觉,几rì后便向那rì松请命出发,那rì松没有同意。 和林格尔没有察哈尔人,但在大雪覆盖的草原上,没有补给的出行是危险的。至于那些汉人马贼,他并不愿意轻视那些汉人马匪,但或多或少还是流露出一丝不屑。 这也不是那rì松狂妄,经过几年和察哈尔人之间的残酷战争活下来的万山青肯定不是那些汉人马匪能够匹敌的。崔先也这么认为,通过他对汉人的了解,如果自己不去招惹那些汉人马匪,那些汉人是主动惹事的。 一切都有例外,崔先还没出发,从和林格尔方向闯过来十几个汉人。那rì松布置在外围的斥候发现十几个汉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蛮汉山周边乱撞,马上报告了山寨。那rì松有点奇怪,凉城是他的地盘,汉人怎么如此大胆敢过界。 岗哨观察了两天,那rì松忍不住了,这些人很明显知道很多马贼的道道,好几次差点踏上了进入山寨之路,要是这些人把察哈尔人招惹来,那可不是一个好结果。在一个夜晚,那rì松让苏合偷袭了这些汉人。 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这些汉人甚至没有反抗就直接抱头投降了。苏合用布罩罩住这些人的眼睛,把他们带进了山寨。等那rì松一询问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盘踞在芒牛山的汉人马贼杨八狼。 杨八狼被翟岩等人偷袭之后,走投无路,先是去投奔冯保,毕竟都是汉人,但是冯保小心谨慎,套完他的话后就把他打发了。他想逃到关内,一来没钱,积蓄全在山寨被端了老窝,二来他心中恨难消,吃不了这个哑巴亏,思前想后要想再报复只能去投奔万山青了。他找不到万山青的寨门,进入凉城蛮汉山后根据经验四处游荡。 那rì松听杨八狼说完,心中是且惊且喜。惊的是和林格尔北部山区出现了如此大的变化,两家马匪被消灭,新来的这一伙如此的狡猾凶狠,喜的是这一伙里竟然有土默特蒙古骑兵。杨八狼当然不知那rì松心中所想,只是一个劲的向那rì松表忠心,捎带大骂虎豹骑和冯保等人。 他瞅着那rì松的表情,极力鼓动,说:“只要万山青发兵,我在芒牛山还有很多旧部,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剿灭新来这伙马贼,可获财物无数。”这番鬼话那rì松当然不信,他最想搞明白的是土默特骑兵的来历。 杨八狼也知道,现在让万山青发兵芒牛山是不可能,能活下来的马贼谁不是人jīng。只要万山青接受了他,以后的rì子还长着,可以慢慢谋划,他是一定要报了这个夺寨之仇了,现在他连冯保恨到骨子里了。 五天后,杨八狼感觉有些不对。头两天那rì松还经常过来和他促膝长谈,好酒好菜供着,现在过去三rì,那rì松再也不见踪影,他和属下十几个人还在被关押着,门口守卫严密,连外面啥动静都看不见。他心里有些发慌了,万山青对老营保护严密,如果不信任他,恐怕不会再放他离开。 杨八狼想的一点也不错。在残酷的凉城战争中,所有投奔万山青的人,都需要杀一个察哈尔人作为投名状,那rì松当然不会随便接受一个汉人。 关押了杨八狼,那rì松难抑兴奋――土默特骑兵出现了。土默特骑兵出现在和林格尔,从中得到俄木布大汗的消息也未可知。 那rì松迫不及待,迅速召来崔先,让他准备礼品前往芒牛山,要能足够表达自己的善意。 崔先笑着说:“只要一样东西可就够了!” “什么?” “杨八狼!” 那rì松恍然大悟,但随后摇头说:“杨八狼也许还有用,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 崔先无奈,捡了些银两珠宝,从杨八狼部属中提出一人带路,携本部骑兵往芒牛山山寨而去。 从凉城的蛮汉山到芒牛山,距离不远,但是山路弯曲环绕,崔先为了不引起察哈尔的注意,只敢走一些荒野偏僻之路,一直从早晨走到快傍晚才看见芒牛山的主峰。 走进和林格尔后,崔先放缓速度,他是个通善的使者,并不想咄咄逼人。 虎豹骑的斥候很快发现了他们,侦骑巡梭,来回通告。翟岩摸不清楚底细,只让斥候小心监视,直至见崔先奔芒牛山来了,才知道来了个知道底细的,和奚思率部迎了出去。 两队骑兵迎面而来,崔先怕起冲突,高喊:“我们是凉城的万山青,过来交朋友。” “万山青!”翟岩没想到。他一直想和万山青搭上线,苦于没有机会,现在竟然找上门来了。满草原的马贼,翟岩最忌惮的就是万山青,因为他是蒙古人,还是个在察哈尔人的包围圈下生存下来的土默特人,这已经足够说明万山青的实力。 两队骑兵照面,翟岩一眼就看出崔先是个汉人。正在纳闷间,崔先拱手道:“我是万山青的部属崔先,拜见各位寨主。”嘴里虽说在拜见,身段上却丝毫没有拜见的意思。 翟岩也不介意,回应:“万山青的大名是如雷贯耳啊!一直无缘拜会,今rì不知来此有何贵干!”虽然他也有心结识万山青,但是此时占据主动之势,也不用表达的太过热切。 崔先让后面的蒙古人把礼品奉上,说:“我们寨主听说贵寨新立,特来此贺喜!” 翟岩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也不明白万山青怎么会突然派人来此示好,但是结果正是他想要的,连忙接众人上山。一路上两帮人各怀心思,彼此寒暄。 冬天封冻,不能建筑,芒牛山只是在原来的寨子外面竖了一圈栅栏,搭建一些简陋的避风棚。阿古达木沿途所见浑身破烂的汉人心中满是不屑,这些人也算是马贼。 翟岩和奚思细看万山青骑兵,暗自点头。崔先治军严厉,部下蒙古人多,不敢过多责罚,队列走的马马虎虎,但两年血与火的磨炼让这些人身上自有一股jīng气。 芒牛山下,奚思安排崔先的部下驻扎好,只带崔先、阿古达木数人上山。 由于新投部众较多,防止有人携马逃走,如今翟岩和奚思驻扎在芒牛山外围。沙琦广部和一些工匠、账务以及老弱人等驻扎在内寨。 崔先等人进入内寨后所见都是一些老弱,连个强壮的兵士都见不着,阿古达木的眼神更加倨傲。一路看来,崔先连个土默特骑兵的影子都没看见,心中纳闷。 各人分宾主坐下,有亲兵随从沏上茶水。所谓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翟岩也想看看万山青这份礼送上来是什么目的。 双方一路聊来,也算是熟识了,崔先客气道:“听闻贵寨新立,和我们在凉城毗邻地近,绿林中人都是朋友,希望以后有事能相互照应。” 翟岩也是不着急,“那是当然,自古绿林是一家嘛。” 几个人饶圈子说了一堆话句,没点着正题。阿古达尔有些不耐烦了,汉人之间交流就是麻烦。崔先先忍不住,问:“听说贵寨中有土默特人?” 翟岩打了个哈哈,没有回复。 崔先接着说:“万山青几乎都是土默特人,不会和土默特人为敌。” 阿古达木在一旁接话,“土默特人是一家,我能够见见他们吗?” 翟岩算是了解了这些人的目的,原来是冲着土默特人来的,说:“土默特人是我们的盟友,不是我们的下属,我可以向他们传达你们的善意。” 阿古达木唏笑:“土默特人怎么会和你们结盟。” 翟岩语出惊人,“我们都是汗王的属下!”面对土默特人他毫不犹豫的扯起大旗。 阿古达尔和崔先都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拱手,“我们的头领想拜见俄木布大汗,他是土默特的子民。” 翟岩猜到他们的来意,大家都在找朋友,笑着说:“大汗不在,但我会转达你们的意思。但去哪能找到你们。”连察哈尔人都找不到万山青的老巢。 崔先难抑兴奋,终于完成了那rì松所托,说:“七天后我会再次来拜访您!” 第二十一章 【马贼的世界】传达 - 明季 - 枫泰 () 万山青的善意真是意外的喜讯。崔先走后,翟岩兴奋异常。 如果能和万山青联合,他将再也不用担心商队的安全。 成立马贼联盟正是翟岩愿意看见的。汉人的力量他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蒙古人的力量交给乌兰公主,毕竟她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土默特大汗的妹妹,在土默特人中影响巨大。 第二rì,他匆匆赶往摩天岭。 乌兰很惊喜翟岩能来访,像一只蹦蹦跳跳的松鼠一样将翟岩迎上山寨。现在她把翟岩当做自己的福星,土默特人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也许有一天她需要的时候,那些土默特人能够很快聚集起来形成一支骑兵,当然现在还不行。 摩天岭上只有五十名守兵。格rì勒图被燕七拉走在附近的草原训练,还有一部分人忙碌在托克托和河套草原。 再次见到翟岩,和三个月前相比,乌兰感觉翟岩脸庞消瘦了,但脚步更沉稳,眼神疲惫但掩饰不了锐气。 这些天一直在部属面前一直保持严肃让乌兰很苦闷,她也不过是个刚过豆蔻年华的少女。终于有机会释放了,一见到翟岩就将他拉倒摩天岭顶,鸟瞰茫茫雪原,还开心的跳了一段蒙古舞,惹得下面的守卫向频频翟岩的背影投上嫉妒的眼光。 青chūn活泼的少女,热情奔放的舞蹈,和保守端正的汉族女人完全两样。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翟岩也懂得了静静的欣赏。直至一舞结束,翟岩将万山青的意思转告乌兰。 “马贼万山青要投奔汗王?”乌兰也很惊讶。 翟岩笑着提醒她:“也许他只是找个依靠。” 乌兰歪着脖子,说:“那也不错,土默特人要团结起来。” 翟岩提议:“先让格rì勒图会见万山青,弄明白他们的意图。” 乌兰若有所思,问:“你说万山青是不是想离开凉城?” 万山青急于找土默特人,很可能是在凉城遭遇困境。如果万山青离开凉城,以那里肥美的草原会吸引更多的察哈尔人,凉城的察哈尔人增多对毗邻的和林格尔可不是好消息。 翟岩马上说:“不能让他离开。” “强人所难!”乌兰公主蹙了蹙小鼻子。 如果把杀胡口外的草原是一个整体,凉城是前线。 翟岩咬牙说:“给万山青支持,让他在凉城撑下去,甚至扩大活动范围,以吸引察哈尔人的注意力。” 乌兰忍不住微嘲道:“那会死很多人,都是土默特人,你们汉人想渔翁得利吗?” “我愿意让汉人进入凉城甚至大青山,这需要万山青的配合。毕竟汉人不像你们蒙古人一样就熟悉骑shè。”翟岩做出承诺。 听见此言,乌兰立刻振奋起来,说:“如果你们愿意加入,我也可以召集一些土默特人,共赴凉城。让格rì勒图去回访他,然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凉城和大青山的混乱会让察哈尔人忽略土默特人。 翟岩微笑点头。但万山青能同意吗? 燕七的营寨就在摩天岭附近,乌兰和翟岩骑马不到一个时辰便到达了他的驻扎地。 燕七和格rì勒图满头大汗迎过来,见到二人,燕七开心的宣扬:“我们刚刚和土默特骑兵演斗了一番,不分胜负。“ 格rì勒图不敢放肆,紧跟在乌兰公主的身后。乌兰笑着说:“恐怕他不能再陪你了。” “为何?” 翟岩将万山青来访一事讲述了一遍。乌兰公主接话,“我想让他去凉城。” 燕七失望的摇头,有了蒙古的jīng锐骑兵当陪练,轻骑作战配合进步神速,除了天生的骑术和弓箭不如蒙古人,各小队作战行队形都已见雏形。 乌兰看见燕七的表情,笑说:“不会很久的。” ----- 从燕七的营寨回到芒牛山要近两个时辰,等chūn天解冻后可以修建房屋,翟岩还是准备将燕七部迁回芒牛山附近。 芒牛山山势连绵,地势并不险要。除了准备修建房屋外,翟岩奚思仔细查看地形后还准备修建一些防御工事,以应付有朝一rì可能面对的危险,同时还要准备撤退之路,以免被困死在芒牛山。 这些山寨琐事沙琦广和燕七都毫无兴趣。只有奚思才是是翟岩最有力的助手,他最早从边军中给翟岩带出来的十几个亲兵卫士开始掌权,芒牛山的巡逻布防,钱粮管理,工期安排,都靠着这些人。马贼和流民队伍也有一些能干之人,但是相处时rì太短,翟岩也不敢赋予大权,连流民也都交给边军管理。 冬天。山寨周围的积雪被不断的铲除,附近山林中的树木逐渐被砍伐。因为缺少工匠只能干一些劳力活。大明管理工匠严格,所有工匠都根据匠籍登记造册,直至官府给工匠的派发徭役太重,很多工匠承受不了四散逃跑,才有少量工匠流落草原,这也和当年白莲教头目赵全关系密切。从大明看,赵全是叛徒,蛊惑白莲教的汉人投奔蒙古,帮助蒙古人为寇边关,但也正是赵全开启了让土默特蒙古人接受汉人的先cháo,间接造就了蒙明几十年间的和平,人之功过,事之对错,何其难评也。 维修山寨可以等到chūn天,有一件事情翟岩等不起,粮食! 如果宁盛的商队顺利,粮马市将拉开帷幕。翟岩已经向土默特人借了五百匹战马做好了准备。; 第二十二章 【马贼的世界】宁盛的商队 - 明季 - 枫泰 () 宁盛在忐忑不安中率领的商队走近杀胡口。 在花费了一笔不菲的银两之后,守兵才小心谨慎的把商队放进了集市。其实这些守兵曾近见惯了更大的商队在此进出,这种规模也只算中等,但这一年来塞外的匪患让他们对这支商队产生了一些好奇和jǐng惕,所以货物的检查严格了些。 进入杀胡口,左手边不远处是杀胡口堡伫立在山端,眼前就是北境两大集市之一――杀胡口集市,此时显得名不副实。chūn节过去不久,元宵节就在眼前,只有几家老字号商铺开门营业,大多数商铺都紧闭大门。驮马进入集镇,竟然没有客店过来招揽生意,宁盛连连摇头。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门营业的客栈,宁盛指挥众人卸下货物,又找来伙计喂好马匹。随对行的十几个护卫,宁盛一点也不敢怠慢,临行前翟岩说宁盛以后是当家掌柜,但听他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商队还没有完全安顿下来,杀胡口的各商户都被震动了,各家掌柜纷纷派来伶俐的伙计前来打听,这是这一年多来进入杀胡口最大的商队,而且来历不明。 冷清的客栈很快变得人满为患,店内小二不足,仅剩的几个伙计忙前忙后。宁盛向客栈借了一块地方,把自己携带挑选的一些毛皮样品摆放出来供各位商户伙计查看。 宁盛并不急于出售这些货物。根据翟岩的安排,他取出翟岩交给他的书信挨个拜访各大商号。第一批货物,翟岩目的是多交朋友,打开门路,赚钱是次要的。 宁盛把货物分成了五份,除了和俄木布汗有旧的那两家,剩下的三份毛皮销售给本地大兴魁、来自太谷县曹家的盛魁和来自潞州李家的丰宁阁。一天之内,所有的毛皮都销售一空,伙计根本没有议价。这些货物虽然价值不菲,但翟岩只想投石问路。 夜晚幽暗的灯光下,清点到手的五千多两白银,宁盛心中兴奋,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他觉得甚是可惜,通过他对行市的了解,这批毛皮的价格至少还可以往上提两成多。正在蹉跎思量间,门外响起敲门声,商队的护卫长曹谦在外招呼道:“宁掌柜,有客来访。”宁盛连忙收好银两,嘱咐护卫守护好房门,出门迎客。 客栈前堂,一个身着裘衣带着皮毡帽的中年人正在悠闲的踱步子。灯光幽暗,看不清楚摸样,但整个人的气质不凡。宁盛走上前去,还没等他开口,从旁边闪过一人,正是白天打过交道的大兴魁的王掌柜。王掌柜伸手把那位中年人介绍给宁盛,道:“这位是我们大兴魁的少东家。” 宁盛连忙行礼。那中年人回了一礼道:“我是大兴魁的柳全,和贵东家原是旧相识。” 宁盛再次施礼拜见,道:“久仰久仰。” 柳全对身后的王掌柜使了个眼sè,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处,还请宁掌柜移步。” 宁盛点头,随着二人穿过寂静的街道,曲曲折折,走进挂着大红灯笼的大兴魁。两年前他只是个饱经风霜,风餐露宿的走私商人,一年前他在草原饿得连草根都吃过,现在和杀胡口最有名的商号大兴魁的少东家谈生意,人生的转机让宁盛一时难以适应。 从幽暗的福来客栈走进明亮的大兴魁的客厅,宁盛努力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点,马上要谈的事才是翟岩要他办的大事。 长相清秀的侍女上来小心给三人沏好茶水,宁盛喝了几口热茶,缓了缓神,想到自己身后的势力,宁盛努力让自己不因为寒酸的衣着而表现出不安。大兴魁是第一个上门来找他的,但这绝不是最后一家,现在他掌握着主动。 从进门开始,柳全就一直观察宁盛,他不是个胆小的人,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如果说前次和翟岩的相识只是出于商人的敏感xìng,那么现在他确信机会就在眼前。 柳全很直接的对宁盛说:“贵东家曾经给我留过口信,同时也让伙计给我传过话,他要米粟出关。” 宁盛点头,“不错!” 王掌柜插话道:“现在米粟很贵,尤其是今年,都已经快涨到五两银子一石了。” 宁盛知道王掌柜的话里掺杂了不少水分,也不点破,摇头道:“连遇灾年,米粟价格上涨本是常事,要知道一年前米粟还不到两两银子一石,三年前价格更是才一两多银子。” 柳全笑道:“价格先缓一缓,米粟我们大兴魁可以卖给你出塞,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们以后所有货物的优先购买权。” 宁盛感觉为难了,这个主他做不了,即使他能做这个主,他也不会承诺把优先购买权交给大兴魁,他知道自己掌控的货物代表了多大的财富。 柳全咂了一口茶,道:“现在想让粮食出塞可不是那么容易。” 宁盛又想起翟岩对他说过的话,胆子一大,要求说:“大兴魁更我们合作,回报将非常优厚,但优先购买权,我怕大兴魁承担不起。” 王掌柜在一般听不下去了,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清楚大兴魁的实力吧。” 柳全伸手阻止了王掌柜话头,说:“我想再次拜见一下贵东家,可以吗?” “临行前,东家有吩咐,合适的时候他会再次来杀胡口拜访各位朋友的,生意上的事情我就可以做主。” 柳全呆了呆,说:“好,那还是烦你转告一下贵东家,我想和他再次会晤。至于米粟的交易,根据我们的协议是以马换粮,价格你们谈,现在我们有米粟一千石,可以安排尽快交易,但是我们要先拿到定金。”一千石的生意不是小数目,宁盛等人来历不明,柳全不敢大意。 “没有问题,过几rì你们可以出塞考察马匹!” 王掌柜插言道:“现在杀胡口外还是匪患重重,出塞的货物能保证安全吗?” 柳全笑道:“这个你放心,既然他能送货进来,出塞当然没有问题。” 宁盛点头表示赞同。 待宁盛离开后,王掌柜小心问柳全:“咱们哪有那么多米粟?” 柳全伸开双臂比划了一下,说:“明天把杀胡口所有的米粟都买下来,很明显这些人对粮食的要求很迫切,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尽快安排运粮进入杀胡口,只要让他们知道大兴魁是他们最合适的合作伙伴,那就是财富。” 王掌柜有些担心,小声说:“也不知道这伙人的来历。” “所以一定要注意,不能出现赊欠。” 王掌柜点头道:“还是要谨慎为主,也不知道其他几家对这条财路反应?” 柳全没有回话,他心里有数。 杀胡口内如今仅存的大商号只有太古的曹家、潞州的李家和大兴魁,曹家的主营在粮盐茶,李家的主营在铁器,潞州有铁矿,铁器这一块大兴魁插不上手。曹家才是对手。曹家多年来经营小心谨慎,现在肯定还在观望中。多年来,宣大边镇都未曾发生战争,战备松弛,这几年流民四起,宣大军战马奇缺,只要能贩马入关大兴魁的机会就来了。 宁盛的遭遇果然和他所想相同。 盛魁和东来阁都依次拜访宁盛了,但这两家掌柜都只是转达谢意,同时愿意预定下一批的皮毛货物,但是对于翟岩要求的粮食和铁器,都多有推脱。 两家大商号犹豫不决,好歹也是敲定了一笔交易。 宁盛并不着急,先备了一份重礼拜见杀胡口各守将,rì后商队进出杀胡口的次数频繁,如果守军不行方便,那生意也无法做了。 又在大兴魁王掌柜的帮助下,盘点了一家商铺,挑了一个吉rì,挂上德翔阁的招牌,这是翟岩定的名字。宁盛本着低调的原则,只是放了几挂鞭炮,但是来贺的客人可是不少。 第二十三章 【马贼的世界】马市 - 明季 - 枫泰 () 杀胡口内,商队带来的热闹劲很快过去,德翔阁的商队置办完布匹、茶叶以及盐等必备用品后,就要踏上归程。 但是砸进这块大石头的杀胡口已经再难恢复平静。宁盛不再出塞,商队护卫头目曹谦带一半人马押送货物回归,随行的还有大兴魁的王掌柜和几个伙计。 商队走出杀胡口不久,沙琦广带着三百多骑兵前来接应,曹谦以前是沙琦广的老部下,连忙上前拜见。沙琦广一把把曹谦拉起来,正准备仔细询问状况,曹谦怕沙琦广说的什么话漏了底细连忙对后面的商队撇了撇嘴,沙琦广扫了一眼马上就看见了紧跟在商队后衣着讲究的王掌柜一行人,特别醒目。 大兴魁的掌柜当然的有掌柜的样子,虎豹骑的这些人都是一些流民盗匪,温饱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哪里有机会照顾衣着,也难怪现杀胡口的那些大商户对和他们的合作心有顾忌。 沙琦广这些rì子几乎都在芒牛山cāo练军马,他的风格简单粗暴,手下的这些新加入的马匪被折腾的够呛,敢怒不敢言,翟岩怕他把这些人给练坏了,才让他下山接应接应曹谦。 骑兵分成两部,把满载货物的商队被护送在中间,往芒牛山缓缓而行。虎豹骑和黑山冯保达成协议,但是马贼盗匪一向狡诈,不可全信,交易事关重大,不容发生意外。 有德翔阁的商队护卫护送,王掌柜出塞后仍然免不了紧张,直到看见沙琦广带着三百多骑兵前来接应,一颗高悬的心才落在实处,高昂的脑袋也小心放下来。 翟岩早已在临近芒牛山不远的大道边搭建好蒙古包等待大兴魁。宁盛在回信中已经详细说明了交易细则,优等战马三十两银子一匹计价,米粟三两五钱银子一石计价,第一次粮马市交易量为一千石米粟。 对这样的协议价格,翟岩还算满意,在草原收购马匹,一匹优等马的价格大约在需要十五两银子左右的货物,加上一倍的利润对于战马紧缺的内地并不算高,现在需要先打开市场。翟岩准备了五百匹马战马,获取利润的一半足够用来交换一千石米粟,剩下的盈余可以交换杂物。一千石米粟足够寨中人四个月的口粮了。 草原养的的马匹多比内地马匹神骏,这些战马运送关内转手,无论是官军还是民变军都很欢迎。翟岩估计,这批战马在塞内大兴魁至少可以卖五十两银子一匹,再加上从米粟上收回的暴利,大兴魁一个来回交易比他们挣得更多。 林丹汗当初和明朝市赏的时候,选了几千匹老弱马就敢向大明朝廷要八十两一匹,那是讹诈。翟岩知道要想合作愉快,就得让杀胡口的商人尝到甜头,此次他挑选的五百匹马,虽不说神骏异常但也确实是优等资质。至于神骏良马,有时一匹就上千两白银,他的大黑马,当年就是在张家口花费了一千两白银买的。 唯一让翟岩感到有些揪心的就是米粟的价格,干旱让山西的粮食价格一涨再涨,万历年间一两银子一石粮食,现在却要四两银子一石,翟岩心中恨恨,但是也无可奈何。粮价高涨和富商囤积居奇也不无关系,现在也只能伸着脖子让他们宰了。 王掌柜老远就看见翟岩,直迎过来,上前伸出自己的肥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脸,殷勤的打招呼。 翟岩无来由感到的一阵腻烦,他也不喜欢和这样的商贾打交道,斤斤计较而且死缠难打,但如果连他都厌烦,那么指望燕七、沙琦广和奚思等人更是不可能了,毕竟他还是出生商贾。 王掌柜手上拿着一份货物清单,一项一项和翟岩核对。核对完货物清单后,翟岩已经十头晕眼花,决定下次一定要找几个账房先生来做这样的事情。 芒牛山的骑兵将准备好的五百匹战马护送过来。王掌柜同行的两个伙计是久在北地贩马之人,对每一匹马都小心仔细察看。 确认无误。翟岩先交一百匹马做定金,让沙琦广护送王掌柜至杀胡口附近,双方约定三rì后交易。 三天后,冰天雪地。 翟岩和奚思率两百骑兵在前开道,养马的蒙古人驱赶五百匹战马走在中间,沙琦广的三百骑兵殿后,一行人是浩浩荡荡走向杀胡口附近。为避免误会,奚思已经派人提前给黑山的冯保打了招呼。 虎豹骑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后,安排好暗哨斥候,等待着杀胡口内的动静。 一个时辰后,斥候回报发现从杀胡口走出的货队。大兴魁运粮运货的骡车排成一列,十多辆的骡马车浩浩荡荡,柳全亲自押送,三十多个护卫护送。 双方见面后,不用多谈,伙计很快开始清点货物,除了米粟,还有很多茶盐杂物。交易双方都是诚意互换,料不会使小心眼进行欺诈,货物盘点也就是走走程序。 柳全小心窥视环绕周围的骑兵,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他一向看不起马贼,这些人凶残愚蠢,但这样懂得经营的马贼显然不一样。他这次亲自送货出塞,就是想和翟岩见一面。 柳全直接催马来到翟岩面前,示意他前往不远处的帐篷。 翟岩以为柳全又要和他提优先收购权的事,宁盛给他的书信已经提过了,这件事情,他认为宁盛处理的不错。 二人弯腰进入帐篷,临时搭建的帐篷地面只有简单的毯子,两人席地而坐,翟岩问:“此地简陋,还请海涵。柳兄邀我有何事?” 柳全眉眼焕彩,说:“我有一笔大财富要送与狄兄。” “狄兄弟与我,一见如故。如今杀胡口商道断绝超过一年,却因你我二人重焕光彩。如今狄兄弟在塞外,我在塞内,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你我二人何不携手共建商队,以囊括蒙古及塞北贸易。只要狄兄弟能保证我大兴魁的商队能顺利通过和林格尔,我愿让三分利于狄兄弟,年利不下于三十万两白银。” 翟岩惊愕不语,这是个胆大的人。从商业角度,柳全的想法很不错,他敏锐的感觉到翟岩缺乏经商的人才,但大兴魁的伙计充足,近几年的蒙古贸易萎缩,山西有大量被商号解雇的伙计。 柳全开始尽情向翟岩尽力描述着合作后的商业前景。翟岩刚开始还能仔细聆听,慢慢的脑袋开始眩晕,示意柳全停下来。 柳全说的一系列数字他算不清楚,貌似很有道理,但是他自幼见惯了这样骗人的把戏,知道最美丽的语言下藏着的是最大的风险,本能的选择摇头拒绝。 柳全马上又抛出第二套方案,说:“你把德翔阁的一半股权转让于我,我出人出力帮助你在草原经营,利润你我各半。几年间,德翔阁就可以独霸草原贸易了。” 翟岩毫不犹豫再次拒绝。商号他要控在自己手里,现在在草原大肆经营太危险。 柳全眼中的满是失望。 帐篷外奚思高喊货物清点完毕。翟岩示意柳全走出帐篷,说:“我只是俄木布大汗帐下的仆从。大兴魁是第一个和我们合作的商号,会得到优待的。” 这算是一句承诺。柳全的热情他感觉有些危险,但现在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和他合作。 “杀胡口内有很多商号,无论我们选择哪一个都会让其富甲山西。大兴魁现在走在前列,只要大兴魁能满足我们的要求,那么如盛魁等等都不在话下。” 空旷的雪地上,货易双方各怀心思分头离去。 不远处的山顶,十几个jīng壮汉子隐藏在丛林中暗中窥视。 冯保见数百骑兵簇拥的骡马拖运的粮车踏上归途,翟岩、奚思和沙琦广在马上兴高采烈的指指点点,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这么大的手笔,他干一票就可以歇一年了。 在他身旁,谋士俞士宏心有所思。; 第二十四章 【马贼的世界】会晤 - 明季 - 枫泰 () 看着黄灿灿的粟米入库,翟岩等人心中难言激动,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了。 运回草原的茶盐杂物在乌兰公主的帮助下,由从难民中挑出来的三十多个伙计慢慢在土默特牧民中兜售,因为互市长期断绝,蒙古人的物资非常匮乏,这些货物很快就可以销售一空。 一切走上了正道。 一月底,芒牛山将迎来一批客人。 格rì勒图奉乌兰公主之命亲往凉城会见万山青的那rì松,双方接洽顺利,那rì松坚持要亲自拜见乌兰公主。芒牛山处于摩天岭和凉城之间,乌兰公主将召见万山青的的地点选择在此地。这次会谈关系到虎豹骑、万山青和土默特人有关未来的规划,事关重大。 翟岩终于看见传闻中的悍匪万山青,那rì松沉默寡言,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蛰伏在丛林里的豹子,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坐在那rì松的对面,翟岩显得温文尔雅。 那rì松并没有把翟岩放在眼里,但是出于对乌兰公主的尊重,让仍然向翟岩、燕七和沙琦广等人一一见礼。 虎豹骑刚刚解决肚子问题,并没有什么积蓄,连马nǎi酒也是土默特人从摩天岭带过来的。 乌兰公主端坐高位代替俄木布大汗接受了那rì松的投靠效忠,冷漠如那rì松也觉的心中激荡,在凉城漂泊了两年,他终于有了一种找到家的感觉。曾经他以为凉城是他的家,所以至死不愿意离开,此时他明白,土默特人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离开了族人孤守的那一片土地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心中充满了重返部落的愿望。所以在乌兰公主提出让万山青留在凉城时,那rì松的脸sè变了,站在他身后的苏合脸sè也变了。 那rì松非常失望,土默特人不应该抛弃他。 乌兰觉察到他的不快,说:“虎豹骑的汉军和格rì勒图的土默特骑兵将和你同在凉城,我们不是把你们丢给察哈尔人,而是要和你们一同面对察哈尔人。” 翟岩也起身说:“今年,最迟明年,女真人和察哈尔人之间一定会爆发战争。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趁双方交战的时候把土默特人组织起来,重新占据漠南。在这之前我们要把林丹汗所有的视线都吸引在凉城和大青山甚至女真人那一边。我们需要和林格尔安全,公主需要托克托安全。” 万山青明白了公主的计划,他将要成为那个诱饵,效忠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的心中有些苦涩。但是比他意见更大的是另一个人――沙琦广。沙琦广不愿意卷入这场蒙古的内战中,虎豹骑的主力是他带出来的榆林边军,他扫视了一下燕七和奚思,发现这两人都没有注意他,便重重的哼了一声。 别人没有注意他,翟岩却听见了这一声哼,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rì松来的太急,他最近忙于和大兴魁的交易,一直没有机会和沙琦广、燕七商量此事。 虎豹骑内,燕七是最强大的中间力量,翟岩掌握了最大的话语权,但是翟岩不是首领,奚思不会无条件支持他,沙琦广更是不喜欢他,所以当翟岩的决定不合他意的时候,他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翟岩有些不安,知道沙琦广不愿意,旁敲侧击说:“我们是一个团体,每个人都要承自己的责任,不可能再让万山青独自面对察哈尔人。”这些话是说给沙琦广听得,沙琦广当然没听进去,但也没在吱声。 那rì松听说有汉人和土默特人支援,勉强可以接受,这么多年他独自在凉城,如今能为土默特人做点什么,他很愿意。他问了两个关键问题:“骑兵有多少人?如果两年内女真人和察哈尔人之间的战争没有爆发怎么办?” 乌兰说:“进入凉城的骑兵至少四百人,如果太危险,可以撤出,一切由你做主。让大家都活下来才是目的。”首先是能够活下来,如果土默特人都死光了,守着草原毫无意义。 会晤很快结束。那rì松在心情复杂中离去。 翟岩立刻找来燕七、沙琦广和奚思,他要向他们解释自己私下里的决定。 燕七并不在意,乐乐呵呵,这些天他在骑兵训练过程中和格rì勒图等蒙古人关系搞得不错,很自然的说道:“乌兰公主的想法很好,把林丹汗的注意力吸引在凉城甚至大青山,我们才能安稳的住在芒牛山。” 奚思对翟岩自己私下里和乌兰决定了虎豹骑的行动有些不满,但事已至此,燕七也已经发话,他也不好说什么,也点头说:“这个计划是很好,用蒙古人的xìng命来换的我们的生存空间,无论怎么说都是划算的,现在虎豹骑已经承担了土默特蒙古人很多的好处,总是要做出回报的。” 沙琦广见他们仨个人意见都统一了,闷闷不乐,说:“汉人进入凉城会不会成为替死鬼。” 燕七笑着说:“老沙你是想多了,土默特人还是够意思的,边军不用加入凉城,带那些刚刚投降的马贼过去正合适。” 翟岩眼看沙琦广有些不愿意,说:“进入凉城的汉人骑兵要和土默特人配合作战,减少损失,由于沙兄的军队骑shè稍逊,不适合流动作战,所以由燕兄的鹰军和我这边的豹军出动。” 沙琦广一听,有些坐不住了,说:“我不是怯战,我只是不想让兄弟们死在蒙古人的内战中。” 奚思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不希望,但是骑上马,跨上刀我们就无法避免这样的命运。” 燕七才看出点端倪,说:“老沙,当年我抛下你们俩,自己出塞当了马匪,便是不想连累你们俩。在草原这么多年,我明白这里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如果不彰显力量,蒙古人不会尊重我们,自己生存的空间要用自己的刀去争取。在这里我撂下一句话,除非翟小哥让我去攻打大明的边关,其他的决定我都支持他,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啊!” 燕七这些话说的有点重了,也就他敢这么说沙琦广。 翟岩心中感动,但还是马上出来打圆场道:“虎豹骑的事情由我们四个人共同决定!有些事情一个人也考虑的不周到。” 沙琦广被燕七说的老脸有点红,便不想再说话。 燕七知道沙琦广花花心眼没有,就是一时想不通,揪着他出门,想找个地方要去开导开导他。 二人找了个小厢房,燕七命随行亲兵准备点酒菜,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自从在偏关的清风寨再见面后就一直在奔波,两人还真没有好好的把酒言欢过,当年榆林边军的四个人虽然没有结拜兄弟,但那感情和兄弟也差不多,老三被人陷害死了,燕七给老三报了仇自己跑到塞外当马匪了,也正是这件事让沙琦广对奚思有点意见,因为奚思是知道燕七要去报仇的,自己没有去帮忙也没有告诉沙琦广。其实以燕七的神箭,他们两谁去都帮不上忙,所以奚思才没有去。但是沙琦广想的就简单了,觉得奚思不够意思,自那以后就一直和奚思过不去。今天这么一喝,两人越喝越多,沙琦广肚子里这些话呼呼的往外倒,燕七听的是哭笑不得。 燕七拍着沙琦广的肩膀,道:“你看起来粗犷,你这心里的道道也太多了,我告诉你,当年奚思是我不让他去的,去了也没用。”想了一想,燕七又道:“我当年在草原混了四五年,知道这里面的难处,这六百多人要让你我带,早晚死在这草原上。他们俩脑子好使,咱就不烦那个神?” 沙琦广迷迷糊糊道:“我知道他俩脑子好使!但是榆林卫的兄弟们都是要听大哥的啊!” 燕七哈哈大笑,拍在沙琦广的肩头,道:“错了,当年我带着一帮人被人追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三百多人只剩下了我自己,还有一次,半夜被人家合着伙把寨子烧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当马贼了,尤其是马贼头子。” 沙琦广挣开朦胧的双眼的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又当马贼了?” 燕七摇了摇手指道:“我们现在不是马贼,我们现在是商队,而且是土默特蒙古人的朋友,当然不能当汉jiān。”说完笑的声音更大了。 沙琦广念叨了半天,道:“原来我们不是马贼啊,是我搞错了!”也跟随者燕七哈哈大笑。 远远的,翟岩和奚思听着传来的燕七和沙琦广的笑声,心中都流淌过一阵暖流,有这样的大哥在才是虎豹骑真正之幸。 在乌兰公主的主持下,翟岩、万山青和格rì勒图等人很快达成了协议,燕七亲自率两百汉人骑兵进入东部草原活动,格rì勒图也将在托克托草原和河套草原的土默特人中召集两百骑兵进入凉城,万山青给每支骑兵队伍配备十位熟悉地形的向导,要尽量把察哈尔人的注意力吸引在大青山一带。 第二十五章 【马贼的世界】晾马台(上) - 明季 - 枫泰 () 冬雪消融,和林格尔北部芒牛山的山寨周围一片忙碌,摩天岭附近的虎豹骑的骑兵已经全部迁徙到芒牛山。翟岩在离芒牛山主峰周围又修建了一些简易的窝棚和房子,但是燕七已经暂时享受不到这样的时光了,因为他马上要踏上新的征途。 燕七从鹰骑中选出一百人,虎骑、豹旗中各选出五十人,亲赴凉城。燕七是最合适的统领,他曾经在草原当过马贼,同时熟悉轻骑兵的作战方式和侦查。 临行前,乌兰公主前来送行,这是土默特人的姿态,汉人为土默特人去卖命,总需让他们感觉到尊重。做为普通士卒,这两百人中是不知道他们进入草原的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们也不需要知道,马贼总是在草原上过这样的rì子,流窜,抢劫。燕七挑选出来的这些人,多是马贼出身的好手,对于流浪并不陌生,甚至对于那样的生活有些期待,因为只有举起马刀,他们才能获得更多的财富。 乌兰举起酒杯,遥祝燕七,低声说:“土默特人和你们在一起,汉人的恩情,土默特人是不会忘记的。” 燕七也收起平时玩世不恭的笑容,道:“我们是为了土默特人,更是为了我们自己。”一饮而尽。 翟岩、奚思和沙琦广也都纷纷上来敬酒,燕七一一饮毕。然后将奚思拉到身边,对沙琦广说:“我此去草原生死难卜,不管你们两曾经有过什么不快,从此刻起,你们便还是兄弟。”沙琦广和奚思均点头答应。 燕七又对翟岩道:“我走之后,鹰旗就让奚思统领吧,他是个好手。”翟岩笑应道:“正合我意!” 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后,燕七骑兵马踏残雪进入凉城。不过燕七的最终目标不是凉城,而是张家口。 凉城很适合马贼活动,三片是山,一面是大明的长城,察哈尔人在这个地方想围剿他们需要动用大量骑兵。但这个地方太小,留下万山青在那里就足够了。 燕七认为如果要把察哈尔人的目光吸引到东边,张家口周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他来自那里,也熟悉那里,关键是张家口对于察哈尔人和女真人都很敏感,虽然现在林丹汗控制了张家口的外围,但是他通过翟岩知道八大家和女真人之间的走私贸易仍然存在,马贼满天星很可能就肩负着维持这条线路的重任。 林丹汗重视张家口胜过杀胡口甚多。大明货物通向张家口的道路便捷,但是通往杀胡口山岭重重,张家口富商众多,贸易能力远胜过杀胡口,而且张家口外的草原平坦地形非常适合骑兵行动,林丹汗要想攻下张家口集镇是易于反掌,但是杀胡口就不行了,杀胡口险峻的地形让草原骑兵毫无用武之地,从几百年前就开始就修建的多处堡垒更是林丹汗不愿意碰撞的。当初大明和察哈尔部落互市,林丹汗就选择在张家口进行,那是骑兵随时可以踏入之地,他更有控制感。至于和林格尔的匪患甚至是他有意放纵的,他很乐意看到盗贼不停的sāo扰土默特残部。 在凉城驻扎三天后,燕七的骑兵离开,同行的还有苏合的一百蒙古人。那rì松让他听从燕七的号令,燕七将要打出的旗号就是万山青,当然需要队列中有些蒙古人。苏哈不愿意接受汉人的指挥,但是也不敢抗拒那rì松的命令。 想到再次要回到张家口,燕七不由得笑了起来,仇彬那个小子还猫在野狐岭中过冬吧,还有张家口内有他那么多的朋友。 冬天是草原最痛苦的季节,也是草原最安详的季节。当chūn风吹绿了草地,吹走了寒风,失去了敬畏的人类开始再次举起了血淋淋的屠刀。马贼开始重新去抢掠,察哈尔人也要继续和强大的女真人争夺蒙古部落的战争,同时还要保证后院不要起火。而女真人则在考虑先对付大明朝,还是察哈尔人,皇太极多半还会兵锋直指漠南蒙古,很简单,察哈尔人会给他的后院带来麻烦,而大明最jīng锐的关宁铁骑从来没有主动进攻过女真人。 三百骑兵沿大明的长城外侧向张家口行走,这样沿途可以避开察哈尔人。远处的长城蜿蜒连绵一直保留在视线中,燕七想到自己曾经也是驻守在那些城垛里面的一员。 站在里外的观看,感觉大相径庭。高大厚实的城墙给躲藏在里面的明军增添勇气,却不知道这样的城墙也增加了蒙古人的暴虐。现在燕七才稍稍理解蒙古人为何总是认为汉人懦弱,这样的城墙给蒙古人的心理暗示是如此的强烈,只要能够踏破这道防线,那么汉人的世界就成为了牧场。 这样的城墙只能增添蒙古人的贪yù啊!燕七长吸一口气,真正的城墙应该是大明的军队!但是那一切都已经很遥远了,曾经的成祖皇帝率军踏平草原的时候,汉人是不需要这样的城墙的。城墙修的越高,心中怯意越浓厚。 一路上的行程很安静,几乎没有察哈尔部众在靠近明朝的边关进行放牧,明朝边关各堡的守卫即使看到不远处行蒙古装扮的骑兵也不会出击,有些城堡甚至如临大敌,戒备森严。燕七担心一些胆小的城堡会点燃烽火,不敢太靠近大明的边关。 苏哈郁闷的率领蒙古骑兵跟在燕七后面,在他眼里,这个嘴角一直挂着慵懒笑容的汉人太谨慎了,像那些只知道躲藏在厚厚城墙后面的汉人一样懦弱,一路上连个察哈尔的影子都碰不着。 草原上的马匪必须自寻补给,马nǎi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更多的还是靠抢掠,燕七在到达张家口之前不想节外生枝。 一路都沿着大明的长城前进,也可以依稀看见白雪覆盖下草原上一些废弃的板升城,燕七的一个亲兵项荣,曾经是在草原耕种汉人,在草原度过七八年的时光,后来因为战乱变成了马贼,沿途给燕七一一讲述这些废弃板升城曾经的繁荣,所有的板升城都是汉人的血汗筑成的。只有汉人才习惯定居的生活,现在都已被销毁在战火中,更不用说有多少汉人埋骨异乡。土默特蒙古人对汉人已经是最友善的了,但是汉人在草原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蒙古人的奴仆,像当年的赵全曾经得到阿勒坦汗的信任曾经有部众超过五万人,但是阿勒坦汗一声令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乖乖的束手就擒被送到大明处死。 骑兵队伍一路缓行,第三天晌午刚过,前行的斥候骑兵发现了察哈尔的牧民部落,有七八个蒙古包驻扎在一条细细的河流边上,正好挡在行进的路线上。 燕七立刻命令骑兵隐蔽,和苏合前去查看。这条河流从草原流向大明的境内,但是沿途的水草并不是很丰盛。项荣小声介绍道:“这条河叫做雁水,沿河进入大明便是大同的阳和卫,大明的宣大总督就驻军在那里,以前经常有汉人经过这条河走私一些货物进入蒙古。” “难道这些察哈尔人实在等待汉人的走私商人?”燕七暗自一边揣测一边观察地形。 在河流的尽头,有一块高地,明显是一个废弃的板升城,苏合介绍道:“那里叫做晾马台。” 晾马台!燕七吃了一惊。当年阿勒坦汗就是晾马台举行了受封典礼,接受了大明皇帝的册封,并且当众对天发誓,永不再侵犯中国,之后才有蒙明之间的通贡互市。可笑当年的风云际会之地,如今成为废墟一滩! 不过现在的形势容不得燕七再去感慨。苏合张牙舞爪,提议就此冲过去把这些察哈尔人解决了。 燕七略一思忖,还是决定等天黑了才动手,捕获猎物需要耐心,现在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如果让察哈尔逃走了一个,他们都有可能被追击。留下七八个暗哨后,众人回到隐蔽地。出于安全考虑,燕七又选出十几个身手高超的斥候的在晾马台周围侦查一番,查看附近有没有大的察哈尔部落聚集。 两个时辰后,太阳慢慢挂西,派出去侦查的斥候回来报告说方圆数十里都没有发现异状,此时留下监视察哈尔人部落的暗哨却返回报告:“雁水河南方出现了十几匹驮马商队。” 燕七和苏合不敢怠慢,立刻前去查看,模模糊糊可见从雁水河有七八个汉人人押着十几匹驮马正走向蒙古包的方向,果然是走私商队的交接点! “在草原能经常碰见汉人的走私商队吗?”燕七问苏合。 苏合摇头,“偶尔可见,但很少。蒙古人必需的茶和盐总是要在汉人手上买的,所以有走私商人也不奇怪!” 燕七远远的指着那些蒙古包群,问道:“等不到晚上了,正好把他们全包了,如果让你的人出马,有把握把那些人全歼在这里吗?” 苏合撇撇嘴道:“当然。” 燕七笑了笑道:“等一会你从这边冲击,我带人绕到晾马台东边包抄,务必把这些人全部留下,要知道溜走一个就是后患。” 苏合点头。 第二十六章 【马贼的世界】晾马台(下) - 明季 - 枫泰 () 远看驮马货队走进察哈尔的营帐,王保下了马,靠着一颗杨树上歇息。 王保是阳和卫胆子最大的走私商人之一,阳和是宣大总督的驻军地,现在漠南无战事,驻扎兵马并不多。他的姑表舅在阳和卫当游击将军,从前土默特人在漠南的时候,他就经常贩运铁器、米粟这些违禁物品进入草原。大家都畏惧察哈尔人凶狠,他反而认为这是个机会,不管是哪个部落的蒙古人都离不开汉人生产的物品。果然不久,他就寻到了愿意和他做交易的察哈尔部落,因为担心这些野蛮的察哈尔人强买甚至抢夺他的货物,他每次运送的货量都不大。 走私这一行利润丰厚,但是也是刀头舔血的活,他在大明有门路,进入草原后,身家xìng命就全压在察哈尔人的身上了。王保一直很谨慎,从不进入蒙古人的驻扎地,只是远远的监视手下人去完成交易。这次运送草原的的货物全是朝廷禁止私市的铁器,除了rì常用具外,还有十几口察哈尔人定制的弯刀。 晚冬的太阳把天空涂成灰蒙蒙的寒冷背景,光秃秃的杨树无视漫在天空中灰sè而寒冷的雾霭仍然在倔强的往上生长着,似乎像把那天戳破。王保靠在那里,百无聊奈,突然身边骑在马上四处瞭望的护卫指向西边朝他惊慌叫道:“骑兵!蒙古骑兵。” 王保顺着护卫手指的方向看,远方从雪地里的奔过来足有一百多蒙古骑兵,分成两列,扇形包围向雁水河边的蒙古包。“是土默特人!”王保心中一紧,久在边陲的他一眼就能看出土默特人和察哈尔人之间的差别,连忙招呼着两个护卫牵马躲藏到树林中远远的观望。蒙古包中的察哈尔人很快发现了包围过来的土默特骑兵,纷纷跨上马,乱作一团。 苏合快速催促战马,挥舞弯刀,脸sè狰狞,“冲!” “呼拉盖”(蒙古语马贼)的叫声此起彼伏,汉人的商队被丢弃在一旁,战马嘶鸣,营帐中三十多个察哈尔人迅速上马准备往东逃跑,王保商队中的七八个护卫加入到察哈尔人的行列中。土默特骑兵此时已经冲刺到离营帐两百多步远,苏合越过慌乱的察哈尔人看见迎面的东方不远处出现了燕七的汉人骑兵。狞笑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张弓瞄准shè出一箭,心中喊道:“去死吧,察哈尔人!” 当发现准备逃跑的路线上又出现了马贼的埋伏时,察哈尔人崩溃了,前后同时出现人数众多的马贼让他们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开始有人往北奔逃,但此时已晚。苏合的骑兵在百步之内发shè出第一轮弓箭后,有些人抽出了弯刀直接冲向察哈尔人的营帐,善shè的骑兵向两边包抄不停的发shè弓箭。燕七领骑兵直接冲进了察哈尔人的背部,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燕七拿着自己的长弓监控想逃出战场的察哈尔人,不时发出一箭,即使有人能够逃向北方他也不担心,项荣带着五十名骑兵埋伏在北方晾马台的板升废墟中。 商队的汉人护卫眼看形势不对纷纷下马投降,逃脱不掉的察哈尔人开始疯狂,他们把弯刀砍向了跪倒在地上投降的汉人,三个汉人护卫猝不及防被砍死在地。一直在暗中窥视商队的王保看见这一幕后,心中大骂,连头也不敢回的带着两个护卫悄悄的向阳和卫逃去,察哈尔人太残忍了,只有进入了大明的边关,他才会恢复安全感。 战斗延续不到半个时辰,三十七个察哈尔人,只留下来两个察哈尔人俘虏,还有四个投降的的汉人,苏合的骑兵杀人的速度太快,他们本来就没有留俘虏的想法。没有完全融化的雪地鲜红一片,马贼们熟练的把那些死尸身上的皮衣和刀剑都取下来,搜寻着一些值钱的东西,燕七命将处理干净的尸体被扔进了不远处的小树林,血迹和尸体都用白雪埋起来,商队的大部分货物因为无法携带被扔进了雁水河,马匹和钱财被全部带走。燕七和苏合都知道这个地方不可久留,三十多个察哈尔人被杀一定会在草原引起轩然大波,在和向导商量了一番之后,骑兵迅速上马,他们选择向东南越过雁水河直接奔向大明的虎峪口,那里是附近地形最复杂的地方。 三百多名骑兵直到天将黑才停下来宿营。 燕七和苏合抓紧时间把俘虏的察哈尔人和汉人都带过来,开始审问。 燕七想问清楚察哈尔人的部落以及骑兵的分布情况,但是很遗憾,苏合动用了所有的残酷手段,也没有从那两个察哈尔人嘴里问出些有价值的东西,四个被俘的汉人倒是很直接,没等上刑,就自觉的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来历说的明明白白,只是他们说的那些东西此时毫无价值。 在确定没用之后,苏合结果了两个察哈尔俘虏,汉人护卫的坦诚也没能挽救他们的生命,这些走私的商人和察哈尔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燕七也不敢冒险放他们离开。处理完俘虏后他们开始瓜分抢掠的财物,燕七和苏合平分了这些战利品。汉人骑兵更多,土默特人出的力气更大。燕七不在乎这些钱财,但他的属下大半都是马贼,很多人跑出来卖命也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拿到财物,燕七将所有的部众都召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让亲兵把战利品分成三份,所有人平均分一份,在战斗中按照战功表现分一份,他自己留下来一份。这一战收获颇丰,王保给蒙古人定制的长刀很好,适合马贼使用,燕七赏赐了项荣一柄。项荣白天埋伏在晾马台的板升废墟中,没有赶上战斗,很意外能够得到燕七赏赐,虎豹骑的兵甲非常短缺,一直都优先给边军配备兵器,很多马贼都没有一柄称手的兵器。这样锋利的长刀在蒙古人中也很少见,项荣接过长刀轻轻的用手指感受它的锋利,心中高兴,同时也感受到燕七对他的器重。 燕七身边的五个亲兵护卫只有项荣是马贼出身,剩下五人都来自榆林边军。在草原生活了七八年让项荣的骑shè比那些边军厉害很多,但是真正让燕七看上项荣的是他在和土默特蒙古人模拟演练时候的表现,燕七觉得项荣具备骑兵指挥天赋,有战场的敏锐感。 得益于燕七的提携,杨八狼和草上飞投降虎豹骑的那些马贼中,只有项荣一人当上了百人的大队正,此次进入草原,他被燕七选中同行。半年前在杨八狼的芒牛山,项荣不过是个普通马贼,如今竟然坐到虎豹骑百夫长的位置上,项荣手捧长刀紧跟在燕七之后,愈发觉得当初离开吝啬残暴的杨八狼,投入到虎豹骑的怀抱是最正确的决定。 晾马台边的战斗,燕七首战告捷,大获全胜,伤亡甚轻。除了一位土默特骑兵伤势严重,剩下的骑兵都是轻伤,汉人骑兵没有损失一人。流动的马贼最怕的就是伤员,如果伤重不能骑马,十之仈jiǔ最终会被抛弃,孤独的在草原等死。那位受伤的土默特人,肚子被捅了一刀,老大的窟窿,支撑了几个时辰,眼见是活不下去了,苏合亲手痛苦的结束了族人的生命,这样的经历不是第一次,跪倒在山林中,苏合祈祷,又一个土默特人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见惯了生死的他已经把这一切当作常态,有时候连想拥有悲伤的时间都会显得奢侈。 最早明天,晾马台边察哈尔人的尸体就会被发现,如果真的这么不幸,接下来应该是艰苦的追逐战了。 因为担心晾马台的屠杀暴露,短暂的休整后,骑兵再次踏上了行程,夜晚在草原的行军更加安全,燕七想尽快赶到野狐岭仇彬的老营。草原是如此的辽阔,燕七等人越过已经慢慢解冻的东阳河快马加鞭进入了张家口区域,张北的坝上草原如同泼墨山水画一般清晰明了,燕七深深的吸了一口还有些寒冷的空气,离开此地五个月后再回到这里。远看张家口灰sè的城墙,感受到身后骑兵的铁蹄哒哒,燕七看似慵懒的心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躁动,那是深深埋藏在他心底的雄心,当年他怀揣着梦想进入了大明的边军,但是接触到的是漫天的yīn暗。几年间张家口冬天的阳光已经慢慢愈合了他的伤口,此刻他更明白自己,要么在这草原上闯出一片天地,要么埋骨在此地。 第二十七章 【马贼的世界】重回野狐岭 - 明季 - 枫泰 () 野狐岭地处蓟边燕山山脉的深处,离大明的边关并不远,处于朵颜草原通往张家口道路上的咽喉之地,仇彬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作为老营,很有眼光。 燕七了解仇彬,如果三百骑兵如此进入野狐岭,肯定会吓得仇彬落荒而逃,所以先派出了信使。 艰苦的长途跋涉后,燕七等人在夜sè的掩护下,轻骑踏浅草,进入了野狐岭,五天里他们昼伏夜出,沿着大明的边境横跨了整个漠南草原,一路上并没有受到察哈尔人的追捕,看来埋葬在晾马台的尸体还没有这么快被发现。 燕七和翟岩不到半年把杀胡口的马贼搅得天翻地覆,与此同时张家口外朵颜草原的马贼在这个冬天也发生了变故。 最强大的马贼满天星联络了朵颜草原的所有马贼,要把他们联合起来,建立马贼联盟,仇彬也收到了邀请。如果年前翟岩和燕七没有出塞,仇彬一定会接受满天星的邀请。商路断绝,马贼在草原活动是越来越艰难,很多人连过冬的食物都没有储备完全,为了活下去而成立联盟,满天星选择的时机非常合适。 仇彬知道参加了满天星主导的联盟,必然会失去主导权,满天星花了这么大力气聚集朵颜草原的马贼肯定不是担心他们会饿死。大多数马贼都屈从形势,率部投奔了满天星,对于像仇彬这样的犹豫不决者,满天星也慢慢失去了耐心,仇彬已经收到了jǐng告,二月份之前要么加入联盟,要么离开朵颜草原。 仇彬已经为难了一个冬天,直到收到燕七的来信,他的内心终于得到了解脱。他曾经向翟岩和燕七承诺,冬天过去会去杀胡口,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顾虑重重,草原的形势诡秘波谲,翟岩和燕七是否还活着都不能确定,他怎么可能率领部众穿过危险的草原前往那不可知之地,杀胡口的马匪不是他这一百来号人能够匹敌的。仇彬是个现实的人,认可翟岩和燕七是他兄弟,但并不意味着他会那么盲目的押送自己的身家xìng命。 燕七的信使让他大喜过望,终于让他在义气和现实之间不用再抉择。 两百多的汉人骑兵和一百人的蒙古骑兵缓慢进入野狐岭下的峡谷,仇彬在仔细观察,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马贼老手,不是新招收的嫩角sè。 仇彬的老营并不大,三百骑兵的涌入使野狐岭显得很拥挤,不得不让一部分蒙古骑兵驻扎在峡谷外的山岭上,仇彬拿出仅存的酒肉来欢迎燕七,过完了一个冬天,他的储备已经所剩无几。 没想到燕七拿出大量的食物说:“这次我请你,还有糖和茶叶。”当然他不知道这些都是在晾马台劫掠所得。 看着忙碌的马贼和蒙古骑兵,“兵jīng粮足!”仇彬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去杀胡口不到半年领回来三百骑兵,仇彬现在对燕七佩服的五体投地,果然不愧为曾经纵横草原的老马贼。 苏合不习惯和汉人在一起,简单打个照面就独自回到蒙人的驻扎地。一直没有见到翟岩,仇彬有些奇怪但并没急于问。 燕七没让他纳闷多久,晚上他把这些rì子两人在草原的经历对仇彬说个明白。 这段经历堪称传奇,燕七的口气中也有些自得之意。仇彬更是听得眉飞sè舞,恨不得身临其境,对自己错失了这一经历更是惆怅不已。成功的经历总是那么令人神往,旁观者看见都是传奇和幸运,视而不见当事人所遇的艰难和风险。 当燕七说到沿途他们曾经在晾马台干掉了三十多个察哈尔人之后,仇彬很是吃惊,漠南草原从来没有马贼敢如此嚣张。除了凉城的万山青,草原上的马贼都有一个共识,尽量不要去抢掠察哈尔的部落,千万不要屠杀察哈尔牧民。漠南草原处于察哈尔人控制下,马贼承受不了被激怒察哈尔人的血腥报复。 “你们如此大胆,如此一来草原马贼的rì子很快就不好过了!”仇彬苦笑。 “我布置了逃窜进入大明边境的假象!”燕七一脸坏笑,那骗不了多久。 仇彬无奈的摇摇头,也把朵颜草原形势的变化说明。见识到燕七的实力之后,仇彬已经对满天星建立的联盟毫无兴趣。 燕七想起自己的使命,皱眉头问:“有没有可能把察哈尔人的视线引向满天星的马贼联盟?毕竟他们才是朵颜草原最活跃的马贼。” “把察哈尔人引向满天星是一石二鸟之计,很难,满天星非常狡猾,我们根本摸不清他们的行程和驻地。他的背后有女真人的影子。” “能确定吗?” 仇彬点头,“没错的,翟小哥也曾提起过,后来我仔细寻思,满天星在朵颜草原屹立近十年不倒,霸占从张家口到辽东的道路,却很少袭击通往盛京的商队,即使不是女真人扶持起来的的也肯定已被女真人收买。” “满天星和张家口八大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果背后真是女真人,此时建立马贼联盟,恐怕是别有用心。”燕七认真说,“我们和满天星没有冲突,也不是来和他们争夺张家口外的霸权,如果满天星要独霸朵颜草原,我们可以退避三舍,回到大青山一带。” 仇彬也认为满天星实力强大,不宜为敌,道:“他们可以随时撤往辽东,活动空间大,势力强,建立联盟后会超过一千五百人,我们在朵颜草原争夺不过他们的。” 燕七似笑非笑的看着仇彬,“我本来是要来张家口的,现在形势变化让我始料不及,如果朵颜的马贼都参加了满天星的联盟,我去大青山,你怎么办?”燕七早已看出仇彬此前并没有前往杀胡口的打算,开口试探。 仇彬老脸一红,但他皮肤甚黑,红着脸别人也看不出来,嚷嚷道:“燕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你还有小哥都是生死之交,现在你们在杀胡口搞下这么大的的基业就想抛开我不管吗?我这一百来人是跟上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去杀胡口找彦直,还是随我去大青山闯荡?” 在草原活动很危险,大青山周围都是察哈尔人,仇彬不想去大青山,但硬着头皮说:“当然去大青山,我仇彬岂是怕死之人。” 燕七死死的盯着他,仇彬被盯得有些发慌,问:“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是真话。” “你小子,想好了就不要后悔啊,寨中的杂事处理一下,等我去一趟张家口回来,咱们就出发。” 夜已深,喧嚣的山岭慢慢安静下来,丛林中的野兽也慢慢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sāo扰,像往常一样爬入巢穴,人类世界的繁华与萧瑟和它们本不相干。rì出而作,rì落而息,它们和人类并无太大的区别。 长途奔波后的燕七感到有一些疲倦,恍惚中,他也慢慢进入了梦乡,临睡前他对仇彬说的最后一句话在野狐岭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十八章 【马贼的世界】冲突 - 明季 - 枫泰 () 仇彬的寨中有很多掳掠来的俘虏,有汉人也有蒙古人,但都是老弱妇孺,这些人在野狐岭被马贼使唤,做饭喂马,女人更是悲惨。马贼的世界就是如此,既然手中举起了屠刀,哪里还想做善男信女。 第二天清晨,仇彬召集手下亲信,命令把那些老弱妇孺都集中驱赶到峡谷后面深处。这些活都已经轻车熟路了,每年冬天结束的时候,仇彬都要杀光老营中所有的俘虏,去草原流浪。仇彬没有想到,此时野狐岭上人马太多,他的部下也没有掩饰,杀戮一开始,惨叫声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燕七和苏合刚刚用完早餐,都被突如其来凄厉的惨叫声吓了一跳,山谷中的声音不停的回荡,如同厉鬼在呻吟。燕七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在马贼窝里呆过很多年,仇彬的嗜杀让他很不高兴,立刻带亲兵去阻止,苏合陪同前往。等燕七赶到时,仇彬已经杀了五六个人,被杀的这些人中有汉人也有蒙古人。 燕七大声劝阻仇彬:“在草原上做马贼,杀人越货不可避免。这些人都是你强掳过来的,也有很多是汉人,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正在此时,那个养马的蒙古人老头看见苏合,马上上前用蒙古语乞求喊道:“救命!” 苏合上前稍一询问,那个老头正是土默特人。仇彬一向jīng明小心,柿子找软的捏,不敢对察哈尔人下重手,除了袭击汉人就对付散落在各地的土默特人。这一问不要紧,仇彬虐待的这些俘虏中,一小半都是土默特人。那老头悲愤的诉说历史,死在仇彬屠刀下的土默特人课是不少。 苏合跟随那rì松几年间,被强化最厉害的就是土默特人意识,和察哈尔人在凉城周旋的那么久也就是一股为土默特人报仇的念头在支撑,现在看见汉人马匪也折磨土默特人如斯,马上暴怒,抽刀对仇彬大骂:“尔等汉狗,怎敢如此对待我们土默特人!” 这句话骂的人太多,把所有的汉人都囊括在中。燕七虽然不喜仇彬所为,此时也难以忍受,脸往下一沉道:“苏合兄弟,仇彬所为有不妥,但他本就是在草原干这种勾当,以前所为我替他向你赔不是了,以后不再为例了。” 仇彬也是个暴脾气,本预发作,燕七这么一说,他也就忍住,把冲到嗓子门的骂声给憋了回去。但苏合却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他不把汉人放在心上,对那rì松让他听命于燕七就有些不满,晾马台一战,汉人都躲藏在后方,让他的蒙古骑兵发动正面冲锋更助长了他的这种念头,他撇开燕七向仇彬冲去,口中骂道:“卑劣的汉人,我要让你为死去的土默特人偿命。” 这一闹,仇彬再也忍不住了,要是再退让他也无法在这一百多兄弟面前立足了,抽出腰刀回应:“老子在草原上蒙古人也没少杀,谁管你这个部那个部的,就再杀你这一个也不多。”这句话其实还是存在解释的意思,仇彬搞不清楚燕七和苏合的具体关系,心里还是存着避让的想法。 苏合怒气冲天,这些话里的意思一点也没听出来,挥刀就向仇彬砍去,仇彬是连忙迎架,二人是战作一团,身后的亲兵也是取刀弄枪,叫骂声阵阵。燕七头大如斗,招呼身后的亲兵上想前把二人的亲兵隔开。此时听见动静的营寨中的苏合的部下和仇彬的部下有些开始聚拢过来,燕七怕引起火并,命令虎豹骑的亲兵把聚拢过来的蒙古人和仇彬的马匪都驱赶开,只留下十几人在场,然后再不犹豫,张弓搭箭一箭shè掉了苏合的毡帽,大喝一声:“住手!” 毡帽被弓箭带走,苏合没想到燕七如此神shè,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持刀暗含戒备。仇彬倒是很听话,没有向前趁机追击,跳出圈外,约束住自己的亲兵。 燕七放下弓箭,对苏合喊道:“苏合兄弟,不可鲁莽,你要做让察哈尔人开心的事情吗?之前种种都已过去,汉人能在草原上活下去也不容易,现在我等都在为土默特人出生入死,你莫忘了那rì松临行之前的嘱托。”项荣持刀是紧跟在燕七身后,小心戒备。 听燕七提到那rì松,苏合开始踌躇,刚才暴怒间把那rì松的嘱托都忘的干干净净,要是因为他导致汉人和万山青反目,从而失去俄木布汗王的眷顾,那rì松定不会饶他。 苏合冷静片刻,对燕七道:“这些汉人对土默特人太过残忍,我一时气昏了头脑。”又指着仇彬说:“只要他杀几个汉人为土默特人偿命,我就不再追究。”他自认为这样已经算是给仇彬一个台阶下了。 仇彬是暴跳如雷,如果今天从了苏合所言,他恐怕再无颜面对属下,不管杀谁,命令都是他下的。他正待说话,燕七伸手阻止,脸sè往下一沉对苏合道:“苏合,万山青在凉城也没少杀汉人商队,难道我也要依你所言让那rì松杀几个蒙古人为汉人偿命吗?我们现在是为你们土默特人出力,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你要执意如此,便自己离开吧,他rì我见到那rì松自会把今rì之事说个清楚。” 苏合面如猪肝,yù发作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仇彬见状冷嘲热讽道:“山寨中汉人是蒙人三倍,难道还怕你们不成?” 这小子刚得点便宜就卖乖,燕七斥责仇彬道:“你看看你干了些什么,乱杀无辜,掳人妻女,还不赶快给苏合兄弟陪个不是。” 仇彬看看燕七,心道:“你真让我赔不是啊!”半天见燕七没有反应,才不情不愿的上前说:“不知者不为罪,以前兄弟有对不住土默特人的地方,今后都是朋友了,还望苏合兄弟不要介意。” 苏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言语。燕七劝道:“苏合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仇彬把这些人护送到托克托草原土默特的聚集地,再赔偿他们一些银子,你看如何?” 汉人都站在汉人这一边,人多势众。又不能真的起冲突,苏合无可奈何,只能点头应允,转身恨恨的离去。 燕七暗叹,如此一来仇彬自己是不能带在身边了,内部不和必会生乱,只能择rì让他自行前往杀胡口投奔翟岩。 第二十九章 【马贼的世界】重回 - 明季 - 枫泰 () 燕七要往张家口。仇彬派出两个经常进入张家口的细作陪同。 燕七笑着说:"不用!我比他们还熟悉杀胡口"。但仇彬坚持如此。 张家口地处长城之外,相当于进入草原的码头,商贸的意义远胜过军事上的意义,防备松弛,这是它和杀胡口最大的不同。张家口堡耸立在集镇边,但驻守的明军很少对这里进行盘查。当然集镇中是不敢公开的摆出朝廷禁售商品的。 蒙古人可以zì yóu进出张家口集市,林丹汗和大明朝的互市没有搞好,但民间私市不绝。只是察哈尔部落连年征战,贫困潦倒,平时只着皮衣,不需要布匹,视汉人如猪狗,汉人商队进入草原安全得不到保证,所以私市远不如之前土默特部控制漠南蒙古那般欣欣向荣。所以每个月逢三六九,张家口大集开张,察哈尔人会携带一些他们的牲畜、皮毛过来叫喊他们生活必须的茶、盐。 燕七压低毡帽,在细作和亲兵的陪同下进入了张家口,在这里他有不少的熟人,他不想引起注意。离开半年,杀胡口没有太大变化,仇彬的两个细作也很熟悉张家口内的情况,带着众人拐了几道弯在僻静处寻了一个叫醉月楼的酒楼。 楼下是大厅,摆满桌凳,招待一些散客,楼上一圈有十二件雅间。醉月楼燕七没有来过,但是这个地方他是知道的,这座酒楼前几年的生意还不错,最近两年来商队很少,它的位置又偏僻,已然在苦苦支撑。燕七上楼要了一个雅间,随意要了一些菜。时辰尚早,酒楼内客人也不多,燕七坐下后便嘱咐一个细作去张家口堡寻找弓辰,弓辰是张家口堡的驻军百户,弓姓本来就很少见,张家口堡的弓百户也就这么一个,所以很好找。 那细作到张家口堡见到弓辰后,按照燕七的吩咐只说有一个姓燕的客人在醉月楼等他。弓辰一听就知道是燕七,他让那细作先走,自己紧随其后前往醉月楼。他不经常在张家口集市露面,但作为张家口堡驻军的五个百户之一,一路上不断有人行礼拜见。等进了醉月楼的大门,酒楼老板抬头看见他,连忙亲自出来小心伺候。 弓辰知道燕七在此不易声张,小心嘱咐了酒楼老板几句话之后独自上了酒楼。 燕七在楼上看见弓辰到了,吩咐其他人到楼下大厅小心戒备,把弓辰迎入雅间。 时隔小半年再次见面,二人眼中均是惊喜交加。 "燕兄怎么有空回来看看?翟小哥怎么样?" 燕七示意弓辰坐下,说:"一切都好,我回来是想问一下彦直走后,翟家和范家怎么样,口内有什么动静。" 弓辰倒上酒,说:"都以为彦直死了,翟老爷子心灰意冷回老家养老了,现在翟家的生意全部由翟家老大打理,道上的消息,当初雇佣杜金刀袭杀翟小哥的很可能就是他大哥。" 燕七抿了一口酒道:"范家有什么反应吗?" 弓辰扬了扬眉毛道:"既然翟家都认为小哥死了,范家能怎么样。chūn节的时候翟堂去范家退亲,但是范家小姐不许,说愿意为翟小哥守孝三年。" 燕七叹道:"彦直和范家小姐本是一对璧人,奈何造化弄人!" "好像为这件事,范东家和范小姐是大闹了一番,以范家此时的地位,愿意和范家小姐结亲的人是数不甚数。但是范家小姐不愿意,范永斗也不敢勉强。" "范小姐xìng子倔强,她若是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这事是彦直对不住她了,我知道彦直的心思倒是一直在范家小姐身上,现在也无可奈何。" 几杯酒下肚后,两人随意喝酒吃菜,再也不讲究。弓辰小声对燕七道:"听说范家小姐已经到大同去接手那边范家的生意了。" 燕七摇头道:"不谈这些了,这些事还是让彦直自己去处理吧,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彦直虽然一直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又如何能一下子完全在心中抛下翟老太爷和范家小姐。" 弓辰问道:"翟岩自己怎么不来?" 燕七夹了一口菜道:"翟岩在杀胡口那边,我们在草原刚起步,现在还不错。" “啊”弓辰微感惊讶,但也没太吃惊。半年杳无音信,他心中也一直挂念二人,从仇彬处得到了他们已经深入草原。在察哈尔的腹地,想活下去很艰难,察哈尔人从不收留汉人进入部落。杀胡口他是知道的,那边现在是北境有名的马贼窝,这几年原本在杀胡口的山右商人有些已经转到张家口这边来。但既然能够活着相见,那就是混的不错,要不也燕七不会重返张家口。 “张家口这边有什么变化吗,我开比半年前好像要热闹些?” "今年除夕,有一伙来自顺天府的商队进入了草原,可能和察哈尔部落搭上了线,张家口的生意开始慢慢繁荣了些。" "山右的八家商号能够容忍他们吗?" 弓辰脸露忧sè,这也正是他的担心。山右商人来到张家口,小本买卖没有人干涉,但像顺天府商队这样大手笔进入草原已经是多年未见,八大家垄断张家口贸易多年,又岂是善茬。八大家在宣府根基深厚,顺天府的商人和林丹汗熟络,双方的冲突随时可能爆发。八大家因为某种原因不和察哈尔做生意,但也不会让别人涉足此地。 燕七嘲笑道:"宣镇的官员恐怕没少给顺天府的商号小鞋穿吧。" "那是自然。" 燕七放下手中的筷子道:"草原最需要的是铁器。顺天府的商人敢运吗?" 弓辰苦笑着对燕七道:"你是不知道,己巳年后,宣府勤王兵马在běi jīng城溃败,侯总兵逃回宣镇后被解职戍边,宣府官员都是如履薄冰,现在谁敢把把柄交道别人手上,那就是一个死,除了口内那几家谁敢送违禁物出塞。" "没有把柄可抓,也不怕他们?" 弓辰摇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八大家和官府、杆子的关系都盘根错节,事情只要不发生我的地盘上就万事大吉了。" 燕七没想到弓辰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和几年前那个打架不要命的悍卒几乎辨若两人,难道当了几年官会让胆子变小吗? 弓辰难得见老友,已经喝得有点微醺,骂道:"我不是怕事,这些人之间斗得你死我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百户。以前山西大同的总兵、总督换一茬,各地富商的家族就要换一茬,各家的主人养各家的狗。这几年总兵换的太勤快,八大家屹立不倒,你以为我能怎么样?搭这趟浑水不是往火坑里跳吗,我这个百户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当初我奋勇杀敌,功劳已够,但是守备大人就是不给我叙功,最终靠的还是翟小哥的银子。 燕七不语,他曾经也在陕西边军中呆过,当然明白。现在宣大山西的驻军恐怕也离不开这些山右的商人了,且不说粮草需要他们从各地运送过来,就是各堡的守备、防守直至总兵谁没有得到他们的好处啊,谁敢断人财路,那必是众矢之敌。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拦在根上了,都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文官捞钱,武官也捞钱。这年头没有靠山什么事也做不成。弓辰发了这么多牢sāo,恐怕是翟岩离开后他过的也很艰难。 “翟家没找你吗?” "小哥帮我,翟家老大要杀小哥,我还能算翟家的人吗。" 燕七默然,良久道:"你好自为之吧,要是实在不济就去杀胡口外找我们。" 当马贼的都是无奈的选择,除了野心家和理想主义者,没有人会愿意放弃平静殷实的生活走向盗寇之路,显然弓辰不是这样的人。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能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虽然话里话外透着艰难,他弓辰毕竟还是张家口的百户。 燕七留下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张家口已经渐渐进入了漩涡的中心,这样的一块肥肉周围是群狼环伺。燕七知道,这块肥肉太诱人,现在他们还没有参与角逐的实力。 离开张家口之后,燕七和苏合直奔大青山的深山老林,途经的第一个目标地是集宁海子,随着湖水解冻,丰美的水草会使那里成为察哈尔人的聚集地。 仇彬则随向导小心的穿越漠南草原前往和林格尔的芒牛山。 第三十章 【马贼的世界】张家口外 - 明季 - 枫泰 () chūn天已至,万物苏醒。 林丹汗的眼睛瞄上了万山青,这伙马贼流连在凉城和大青山一带的时常残害察哈尔牧民。很显然,万山青并不是纯粹的马贼,而是土默特的顽固抵抗派。他绝对不允许土默川腹地有有这样一群人存在。 和林格尔的汉人马贼则让林丹汗很安心,汉人都很乖巧,并不敢随意惹恼察哈尔人,而且和林格尔山川太多,又通往河套,他不愿意在那里耗费jīng力。关键是托克托和河套不断有汉人马贼袭击土默特人的消息传来,这林丹汗很满意。 “该死的土默特人!”每当他想起赵城之战中损失的近三万jīng锐骑兵时,还忍不住肉痛。他不敢屠戮土默特残部,就让那些汉人马贼替自己做。他已经命令驻扎在河套的察哈尔骑兵不用搭理汉人马贼。 正当林丹汗开始布置凉城剿匪事宜时,传来一个重磅消息。察哈尔敖汉部落的一个千户携部众三十多人在阳和卫外的晾马台和汉人进行走私交易的时候被马贼偷袭,无一人逃脱。这是近一年来察哈尔人遭受马贼袭击的最大损失。 “一定是万山青!”林丹汗暴跳如雷,立刻派斥候前往侦查。他绝对不能容忍漠南草原马匪如此猖狂。 当事情开始变坏的时候,一定会变得更坏。 四rì后,燕七和苏合到达大青山不久,张家口外爆发的一件事让林丹汗彻底疯狂。来自汉地顺天府的商队被马匪袭击了,就在张坝草原。这是一支这几年来进入草原最大的商队。这伙顺天府的商人是当年林丹汗在辽东广宁城的旧相识,去年才进入草原和他重新联系上。这次商队携带的都是他需要的物资。 林丹汗不是不谨慎,为了表达礼遇、保障安全,他已经派出了五百骑兵前去接应。顺天府的商人也一路小心谨慎,没想到最后倒在林丹汗的家门口。据生还逃离的骑兵说,偷袭的马匪超过一千五百人,早已埋伏在商队的必经之路上。等到察哈尔大队骑兵得到消息赶到时,商队所有的驮马和骆驼都已经被宰杀,汉人死的到处都是,货物不能被带走的也被完全烧毁,现场狼藉一片。 得到消息后,林丹汗立刻赶往出事地点,此事对察哈尔人的影响重大。 盈绿的草地上铺满了尸体和鲜血,已经没有气息的汉地商人满脸惊恐,也许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刀剑的残酷,如今却已丢尸于蒙古草原。初chūn的草原让林丹汗感到无比寒冷,他感到自己像个笑话,土默特部占据漠南蒙古时的繁华贸易到他这里全部变成了泡影。他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整个蒙古的大汗,但是从科尔沁、内喀尔喀到土默特几乎没有一个部落听从自己的号令,科尔沁蒙古和内喀尔喀蒙古已经投奔了女真人了,土默特人在战争中让自己损失惨重,现在大明也抛弃了自己,答应自己的市赏已经中断,如今连马匪也敢在自己的头上撒野。失去了这伙和自己熟络的汉地商人,他无法再大规模的从大明境内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早前赶到的斥候骑兵统领报告:“根据追踪痕迹,这一伙马匪应该超过一千五百人,袭击商队后向朵颜草原逃去了,和上次晾马台的线索一样,很有可能是这一带有名的马匪满天星。” 林丹汗暴怒,“竟然有如此强大的马贼躲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继续追击,全力剿灭,绝对不能放过一人。” “他们已经逃往辽东了!” 林丹汗飞身上马对环伺周围的汗帐骑兵下令道:“进军张家口。”他要发泄心中的怒气。 数千铁骑隆隆往东行,张家口外的草原在铁蹄下颤抖。传令的骑兵风一般的驰掣,张家口集市早已失去了往rì的热闹,商贩伙计背着包裹像有野狼在身后追赶一样向张家口堡逃去,弓辰站在城墙上看着堡门口涌进的民众,都是最小的商贩,最底层的伙计,八大家的掌柜东家早已知道这样结果已经逃向了宣府,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再回到张家口了。看见地平线上的骑兵由小麻点一样慢慢放大,张家口堡的守备黄忠连忙下令道:“关门!关门!” 弓辰吃了一惊,“还有人没有进堡,林丹汗的骑兵还有一会。” 黄忠大怒,道:“你是守备还是我是守备,堡要是丢了你能负责吗?关门!” 守门的军士把堡门缓缓的闭上,尚没有进堡的几百名民众拍打在铁门上,哭声整天。 林丹汗的骑兵缓慢走进张家口,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率军进入张家口了,第一次是为了逼迫明朝廷进行市赏,这一次他只是愤怒。顺天府的商队在他的地盘上被袭击,行程被摸到清清楚楚,其中的猫腻还用猜吗,在漠南快两年了,张家口这几家商户和女真人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些山右的商人如此胆大。 穿行在杂乱寂静的街道,林丹汗用马鞭指着不远处在站在张家口堡门口不得而入的汉人,下令:“shè死他们!” 察哈尔骑兵如同狼群一样涌到张家口堡门外百步,弓弦齐发,只听见弓箭入体“扑哧,扑哧”的声音,已经没有人在哭泣,两百多名落在后面没能进入张家口堡的都是些老弱妇孺,片刻工夫都已经死绝,察哈尔人的弓弦仍然在不停的张开松下,有些汉人的身上已经中数十箭,血流不止,像筛子一样。 黄忠在城门上着急忙慌的下着命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还击!” 弓辰站在张家口堡大门右侧女墙上,紧握刀柄的手在颤抖,嘴唇已经被咬出血sè,站在他身边的是瘦小的逢勤,脸sè苍白,满脸都是惊恐。 自从翟岩把逢勤交给弓辰后,弓辰一直把他留在了身边,还找了个先生教他识字读书。刚过去的那个冬天的确很冷,逢勤的爷爷终于没有活过到chūn天,也许是因为心中所挂已经有了寄托。逢勤在埋葬了爷爷后,就一直跟随在弓辰身边,他也不是没见过生老病死,饿死人在逢勤眼里也不是新鲜事物,但如此血腥的屠杀还是深深的撞击了他的心灵。弓辰伸手蒙住逢勤的眼睛,逢勤倔强的别过自己的脑袋,他不是个习惯于躲藏在别人身后的人。 林丹汗挥手制止了骑兵的shè击,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张家口堡。这样的城堡在他眼里虽然有些麻烦但并不是坚不可摧的,尤其是在他看见守备的懦弱反应之后,但小规模的屠杀已经稍稍减轻了他心中的愤怒,他指着张家口集镇下达了第二个命令:“烧了!” 紧随在林丹汗身边的察哈尔苏尼特部的统领阿穆尔大吃一惊,劝谏道:“大汗不可!” 眼见林丹汗目光扫过来,阿穆尔连忙解释:“如果烧了张家口,再难有物资从汉地流向草原,草原人需要的茶、盐以及铁器都是贩从汉地,我们不能自断生路。” 见林丹汗仍然没有反应,阿穆尔接着问道:“难道大汗忘了我们西迁的初衷了吗?” 林丹汗恨恨的“哼”了一声,道:“汉人欺我太甚!” 他用马鞭指向张家口堡,对身边的卫士道:“传我的话给明朝的守卫,我要求进行互市,一个月后等待回复,如若不然我将率铁骑攻下张家口堡后进入宣府大同。” 黄忠听见堡门外察哈尔人嚣张的喊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至少今天察哈尔人不会攻城了,一个月后那要一个月后再说了。 他站在城门上连连点头:“一定把大汗的要求传达给圣上。” 察哈尔骑兵缓缓退去,弓辰狠狠的一脚踢在城墙上,走向堡门。堡外死难的民众有些家人在堡内,纷纷涌出,哭声一片,黄忠厌烦的皱着眉头,率亲兵离去。弓辰走出堡门,在死难的民众身边慢慢走过,忽然有人喊道:“这边有个婴儿,还活着。” 弓辰快步走过去,原来是个母亲死死把自己的孩子压在身下,背上插了十几支长箭。那婴儿的脸上满是鲜血,懵懵懂懂,却不知道自己最亲的人已经离自己而去了。弓辰看着被翻过来那妇人的容颜,很熟识,是一家包子铺的老板娘,他家的包子很好吃。 他默默的走过去抱起那个婴儿,那是个女婴。散落着两边的商贩和边民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他,畏惧中包含着憎恨。襁褓中的婴儿瞪着大眼睛看着弓辰,弓辰悄悄搂他入怀,脚下如同被系上千斤巨石一样缓慢走进张家口堡。 尚有家人的尸体被一一领走,无人认领的尸体也很快在黄守备的命令下被埋葬在张家堡集市不远的草地里,从井中打出来的一桶桶水冲刷而过,血迹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像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黄守备是不敢把这样的事情上报朝廷的,最多在宣府总兵那里就被压下了,如此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林丹汗的互市要求,黄守备不敢隐瞒,宣大总督的奏折快马加鞭向běi jīng城送去。 第三十一章 【马贼的世界】警告 - 明季 - 枫泰 () 张家口外危机四伏,杀胡口内杀声震天。 崇祯四年三月,延绥东路总兵曹文昭率领三千关宁铁骑与民变军大战于河曲,斩首数千,生擒归附与王嘉胤的匪首杜飘、杨老柴等人,接连又多次突袭盘踞河曲的王嘉胤部,王嘉胤部死伤惨重被迫流窜。 被击散的民变军四散而逃,主力随王嘉胤逃向山西南与河南的交接处,其他被打散的流民逃向山西陕西各处不一,也有不少曾经依附于民变军熟悉宁夏陕西地形的刀客逃入了河套草原。在河套草原游牧的土默特人与流窜到草原的汉人的冲突渐起,驻扎在河套草原的察哈尔骑兵视而不见,以此为借口,格rì勒图开始在草原组建小规模的土默特人骑兵防护队伍,并让副将巴图率领两百名土默特骑兵进入凉城蛮汉山,听候那rì松的调遣。 战乱会推高一切货物的价格,除了人。 翟岩将草原的皮毛源源不断的送进杀胡口,但是没有口内那几家商号的帮忙,他还运送不了粮食出关。当初翟岩拒绝了柳全介入草原商道的建议,大兴魁对于随后进行的粮马市并没有表现的十分热忱,宁盛的书信中已经提到王掌柜已经多次约谈他商量米粟涨价的事宜。 翟岩很生气,商人逐利,也要有个限度,丰年秋收的时候,一石粮食在一两银子左右,即使是欠年,也不会超过两两一石,粮马市的价格已经把大半的利润交给了大兴魁,然而柳全仍然不满足。他回信告诉宁盛,粮马市的交易价格是不能变的,杀胡口也不是只有大兴魁一家商号。信入杀胡口,如同泥牛入海,虽然曹谦还在不断来回运送着皮毛和银两,但是需要的粮食一直没有出塞,和土默特人之间用货物换回的马匹也一直在闲置着。 翟岩感觉到一丝异状,如果说这样的利润还不能让那些商人动心的话,那一定是出现了问题。他决定亲自进入杀胡口面见宁盛。商市是虎豹骑在草原的生存之本,容不得他半点疏忽。 曹谦再次运送了一批皮货进入了杀胡口,宁盛在德翔阁门口相迎。 翟岩在商队中抬头,看向站在商铺门口的宁盛,两人目光相接,宁盛脊梁骨开始冒汗,从他这些天的纠结中猛然惊醒。宁盛是本地人,一个小小的走私商人忽然成了独霸草原商号的大掌柜,他的底细很快就被人查清楚了,虽然此时他已经把之前欠下的债务还清了,但是他的故事是很多人都想挖掘的,尤其是柳全。柳全眼见从翟岩那里得不到机会,便将攻击的对象转向了宁盛,毕竟大家都是右玉人。王掌柜已经多次找到宁盛密谈,涨价!如果能够把米粟出塞的价格提高到六两一石,马匹价格压缩到三十两一匹,那么额外的利润可以分给宁盛三成。 宁盛心动了,如果挣够了钱,他巴不得会脱离翟岩这些人远走高飞,草原的刀光剑影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惊恐,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哪一天会被当做马贼给抓杀了,也怕哪一天这些马贼杀了他。他在给翟岩的书信中小心提到了大兴魁对于粮马市价格的要求,当然他没有敢按照王掌柜要求的提的那么高,他只是试探的说了一句,没想到这句话捅了马蜂窝。 翟岩心中yīn沉,但是脸上一直如迎chūn花,他现在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经商的属下,唯有威逼利诱这个破产商人和他合作。宁盛亦步亦趋的跟在翟岩的身后进入了德翔阁,心中忐忑不安。进入内堂,翟岩一路打量,红漆的大柱子一看就是刚刚完工的,墙面雪白,雕花木栏的窗户眼看也是更换不久的,说:“铺子装修的不错!” 宁盛小心回复道:“来往的都是些富商,所以也必须讲究些,也才是刚刚装修完毕。” 翟岩点头应承道:“不错,装修一下应该。”径直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吩咐曹谦把内堂的门关上守在门外,问:“最近货物入关卖的如何?” 看见曹谦从外面关上大门,宁盛心中一哆嗦,再也控制不住,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翟岩做吃惊状,连忙起身把宁盛扶起来,问:“宁掌柜何做此态,你帮我们把这些货物换成白花花的银子,何出此言?” “小人没有把粮马市做好,已是罪该万死。” 翟岩假作生气状,道:“宁掌柜何出此言,我知道张家口那些商号相互联合狼狈为jiān,在价格上要挟我等,不怪宁掌柜。” 宁盛连忙借坡下驴道:“正是,正是!” 翟岩话锋一转,yīn森森的说:“但是买粮出塞,那是我的头等大事,如果宁掌柜做不到的话,我就要换一个掌柜了。” 宁盛心中惊恐,如果翟岩抛弃了他,他连一条狗都不如,不会有人再邀请他赴宴,曾经几十年的贫困生活又将重复,再也看不见未来。 他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乞求说:“东家放心,再给我缓两个月,米粟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好。” 翟岩冷冷的看着宁盛,说:“曹谦这次进入杀胡口就不再出塞了,你的账务交给他吧。还有你曾经说过的走私小道,也交给曹护卫吧。五月份之前我最少要买五千石的米粟,如果你办不到这些.....” 宁盛连忙诅咒发誓道:“一定能够办到!请东家放心。杀胡口东侧团山有一条小道可以走私出关,只要曹护卫出马,从那里出塞便没有问题。” 翟岩嗯了一声,道:“你们各有所长,舞刀弄枪的活以后可以交给曹谦,有些事你们俩商量着办。” 他将守在门口的曹谦叫进来道:“曹护卫,你以后就留在关内协助宁掌柜,宁掌柜谈生意,你负责护卫。账目上的事,我不能亲劳,也都交给你。” 这些事在寨中早已议定,曹谦拱手口中道:“遵命!”没有别的言语。曹谦的话很少,沉默寡言,边军中甚至有人叫他曹哑巴,但当初奚思向翟岩推荐可以托付重任的人物中第一个就是曹谦,话说的怎么样和事情能不能办好之间没有联系。 翟岩转脸向宁盛,知道这个人仅以威逼难以让他安心,人心向利,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那是不可能的。 他将脸上换回笑容,说:“宁掌柜为我cāo劳,我也该付给你一些报酬。” “小人的命都是东家救得,哪里还敢要报酬!” “我是不会亏待为我做事的人的,但是钱你要自己去挣。五月份之前你能够买五千石的米粟出塞,我还要上次的价格,这中间你有本事赚多少。”翟岩想用这一招再给他加一些动力。 宁盛双目放光,说:“多谢东家,小人一定尽力。” “我也是山右人,晋人开始从商多是穷困无奈,多求一rì能够富甲天下。你要是一路倚仗我,必有那一天,如果你敢坑我,不要以为我的马鞭只能挥斥在草原,恐怕这满天下也不会有你的藏身之地。” 宁盛心中一紧,汗如雨下。这世上有两种人是最不值得信任,商人和jì女。 当晚宁盛在德翔阁府内设宴招待翟岩,揣测着翟岩的意思,宁盛不敢准备的十分丰盛,但也是大小碟八个菜,荤素搭配,上好的汾酒侍立一旁。翟岩端坐正中,曹谦和宁盛分居两侧,三人是觥筹交错。虽然酒助谈兴,但是坐在在曹谦对面的宁盛如履薄冰。 翟岩此次出塞给他jǐng告,又给他套上枷锁,让他再不像前几rì那般自在。 曹谦只是举杯夹菜,席间像一块木头,他一贯如此,所有人都不感到奇怪,也没有人关注他心中所想。只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沉默为他得到了很多人的信任,如奚思,如翟岩,人们总是默认话最少的人最能保守秘密。 奚思安排他了解德翔阁的账务,翟岩让他监视宁盛,只有他自己心中苦恼不堪,他不喜欢干这种yīn暗的事情,偏偏每个人都认为他最合适。 交代好诸事,翟岩没有在杀胡口久留,次rì清早,他便随商队悄然杀胡口。; 第三十二章 【马贼的世界】新人的建议 - 明季 - 枫泰 () chūn荒是粮食最贵的时候,由于大明自张居正改革,实行一条鞭法后,将之前每年农民每年缴纳的税务由实物改成银两。 每年秋收,农民需要把收获的粮食卖给商人换取银子上交官府,此时粮商合伙压低粮价,米粟最为廉价。到了第二年chūn天时候,农民chūn苗下地,夏粮遥遥无期很多歉收的农民就需要买粮度rì,此时粮价最贵。丰年,农民卖完缴税粮还有余粮可供糊口,粮价波动还不是很明显,如果遭遇灾年,粮商chūn天合伙抬高粮价,此时断了口粮的人家就要卖儿卖女了。 翟岩也是富商出身,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近年来,西北陕西山西旱荒严重,连年歉收,所以才流民四起,民变军满地。但老百姓没有粮食吃,并不表示粮商手中缺粮。湖广,江南都是丰饶之地,除非连续多年遭灾,否则必然不会导致大明缺粮现象,至于朝廷为何不调粮赈灾,他不明白。 粮商灾年把粮食的价格抬上去,也不可能够出尽所有的储粮,但只要能够售出储粮的一半那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了,此时西北粮价如此之贵,他购置这么多的粮食已经是丢了一大笔财富进入了杀胡口,所以当然也要在战马的价格上找回来。 柳全的yīn险和贪婪让他不满,也让他心生jǐng惕,现在他必须要找到新的合作伙伴。 大商号的建立并非一rì之功,其中牵涉甚广,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要和官府搭上线。当年宣大总督王崇古力主和土默特蒙古阿勒坦汗互市议和,除了从边塞安全角度出发,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王家本就是巨商。隆庆和议之后王家的商号基本上垄断了大明和蒙古人的私市交易,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人。 万历年间张居正掌控朝廷,作为前任首辅高拱亲信的王崇古被弹劾后引咎辞职,王家的商业垄断被终止。但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张居正死后继任的首辅张四维也是出生晋商,更是王崇古的外甥,张王二家再次富甲山西。像这样的现象并不少见,在金钱面前无论是清官贪官都无法置身度外。嘉靖年间留下“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天下闻”威名的宣府总兵马芳,出生贫寒,通过和蒙古作战一刀一刀砍到宣府总兵的位置,保境安民战功无数,但也是独霸张家口通往草原的私市,直到他后来因贿罢职,几个儿子也在和女真的萨尔浒之战中尽皆丧命,张家口富商才终于是一代旧人换新人。近年来和大明和女真战事频繁,宣大兵事颓败,两镇总兵多因战事不利获罪,官员不能长期任职,才有了晋商八大家的联盟雄踞东口。 翟岩深知只能寻找最有势力的几家晋商合作,才能够保证商道畅通,有名的商号各有各的背景,但那不是他现在的势力可以匹敌的。如今宁盛能打开局面,是因为德翔阁给大家带来利润,宁盛孝敬杀胡口守将的银子也是没少花。不花银子那是不可能顺利经商的,在这一点上,翟岩给了宁盛很大的权限。摆顺官府,理明宵小,黑白两道都有通,一个商号不是随便就能立起来的。将曹谦留在杀胡口也可以让德翔阁增加一些强势的因素,走私少不了和绿林打交道。 马蹄声落在铺满浅草的大路上清脆悦耳,翟岩出了杀胡口后就带上着几个亲兵抛下商队先行直奔芒牛山。 冰雪解冻,万物从chūn,山寨中诸事也是繁杂,奚思和翟岩是山寨中最繁忙的人。钱粮归翟岩管,巡哨安全归奚思管。 骑兵队伍跑跑走走,从杀胡口出发到达芒牛山需要大半天的工夫。晌午时分,翟岩将马匹放牧在一处水草丰盛处,和几个亲兵就地歇息啃着干粮,这些亲兵都是他从流民中挑出来的山西人。现在豹旗中榆林边军的势力太过很强大,翟岩特地从流民中挑了几十个山西人编入豹旗,以稀释陕西人在豹旗中的势力,翟岩如此也是无可奈何,无论他怎么把榆林边军分开,这些人见到沙琦广的时候总还是毕恭毕敬的。 翟岩把新收的这十几个年轻人当做自己的亲兵,寄予众望,亲自授予武艺,进行军阵训练,只希望有一天能拿出去独挡一面。 翟岩正在进食,这时一个小亲兵走到翟岩面前犹犹豫豫,貌似yù言又止,翟岩很是奇怪,这个小孩名叫宗茂,年方十七岁,为人做事很乖巧机灵,他很是喜欢。 “宗茂,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宗茂的勇气似乎被这一问点燃了,走上前来说:“寨主,我觉得现在寨中花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修葺关塞是没有必要的。” 翟岩很是惊讶,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宗茂对这方面竟然有想法,问道:“为何?” 宗茂镇定心神说:“现在我们的对手只有蒙古人和冯保的马贼。冯保不敢来攻击我们。如果有一天蒙古人来攻打我们,无论营寨修的多么坚固也是守不住的。” 翟岩暗自点头,兴趣浓厚,问:“如果察哈尔人攻打我们,山寨无险可守,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此时宗茂已经恢复了常态,说:“依我看如果蒙古人攻打我们,我们只能退向深山中,依据芒牛山固守只会使我们深陷险地。蒙古人未必会深入追击我们,即使他们一路追击,如果我们往东能够退过兔毛川,蒙古人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肯定不会准备船只,兔毛川一带地形也很好防守。” 翟岩兴趣越来越浓厚,问:“兔毛川?你在草原多少年了?很了解和林格尔的地形啊!” 宗茂低头说:“我从小在草原长大,十岁的时候被卖给蒙古人当奴仆。” 兔毛川是黄河支流,从和林格尔山区流出直入黄河,两岸悬崖峭壁很多,水流湍急,除非早有准备,否则根本无法渡过。 翟岩有心考验宗茂,又问:“虎豹骑需要多少船方可渡过?被追到那里又如何防守?。” 宗茂昂头道:“兔毛川一带有很早以前狄人修筑的一些营寨遗址,依山伴水,比芒牛山的地形坚固的多,在水流稍缓处,如果要渡过一千五百人,四五十只小船半天就够了,用羊皮筏子也可以,就是要慢一些。” 翟岩更是惊讶,马上问道:“你在兔毛川生活过吗?如何知道兔毛川有狄人的营寨遗址?” 宗茂道:“当年我是受不了蒙古主人的鞭笞,和几个奴仆一起从草原逃入了兔毛川一带见到的。” 翟岩哈哈大笑道:“很好,我回寨后会派人去兔毛川一带勘察,如果那边真的合适立寨,你就立了大功一件。” 首次建议就得到翟岩的赞赏,宗茂很高兴,从一个逃跑到山林快要饿死的奴隶到现在成为翟岩的亲兵,这个冬天的变化如同梦幻。他补充道:“但是进入那里的道路非常难走,都是崎岖山道。” 翟岩很高兴能有宗茂这样dú lì思考问题的亲兵,而且还有胆量提出意见,他需要的这样的人,所以仔细解释道:“芒牛山确实不是易守之地,我落脚此地也是无奈之选,如果兔毛川畔有好的立寨之所,自然可以考虑迁徙。但是立足芒牛山,我们还必须要修建好山寨,从归化到杀胡口,经大道,蒙古轻骑全力驰骋,朝发而夕至,即使山区路窄崎岖不平,蒙古人一天之内也可以攻击到芒牛山营寨前,你说我如果不修葺好营寨抵抗,能得到多少的撤退时间。” 宗茂低头不语。翟岩笑道:“你也不必紧张,以后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 宗茂的脸有些涨红。翟岩接着道:“你识字吗?” 这句话问出来,翟岩就有些后悔,这些从下在草原做奴隶的汉人哪里有机会读书识字。 宗茂脸sè更红,轻轻摇头。 翟岩道:“看来我需要给你们找个教书先生叫你们识字读书了。” 宗茂惊喜道:“真的吗?”在大明的北方,识字读书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能识得几个字已经能够在乡里乡亲面前风光一把,因为已经可以大声读出官府的布告了。宗茂当了十几年的奴隶,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够读书识字。 翟岩把挑出来的这些年轻人都作为自己的亲信培养,自然也要教他们能够识字读书,只是机会没到而已。; 第三十三章 【马贼的世界】狄寨 - 明季 - 枫泰 () rì落前,一路不紧不慢的翟岩才回到芒牛山,奚思在焦急的等待。 翟岩杀胡口一行事关重大,沙琦广不知道,他是清楚的,寨中只有三月之粮,如果四月底还见不到粮食,虎豹骑就要树倒猢狲散了。翟岩看着面sè凝重的奚思,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皱着眉头道:“虽然我很有把握,但也要以防万一,最近要和土默特人多换一些牛羊牲畜,有备无患。” 奚思毕竟不是商人,也不了解商号运营的具体情况,出于谨慎起见,他小心问道:“如果真的不能买粮出塞,该怎么办?” 翟岩苦笑道:“那还能如何,只能去抢啊,抢掠察哈尔人然后进入大青山。” 如果真是如此,这山寨中不知道能活下去几个人,奚思忧心忡忡。翟岩笑道:“凡事要做最坏处的打算,但也未必会如此,我还可以找乌兰公主,如果土默特人肯支持我们,在和林格尔坚持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奚思曾经从榆林流窜到山西,也曾看见关内饿殍满地,道:“现在关内粮食确实也稀缺。” 翟岩摇头道:“是穷困百姓的粮食稀缺,只要有银子总还是可以买到米粟的,不说这些了,我还正有一件事情要找你协商。” 他将路上宗茂所言一一告诉奚思。 奚思低头沉思了好一会,道:“兔毛川离榆林并不远,宋时党项族立西夏国后,书籍记载这一带确实有狄人立寨和宋军交战,但是年头已久,可以去查看一番。如果合适,迁移老弱过去,只留骑兵在这边也安全很多。” 芒牛山离归化城较近,地形也不险要,太多的人驻扎在此地容易引起察哈尔人的注意。 兔毛川是黄河的支流,起源于山西朔州流进杀胡口后几乎横跨过和林格尔的南部然后进入黄河,前段两岸悬崖山壁耸立,地势险要,只有在靠近黄河的那一段两岸才渐趋平缓。 牵涉立寨大事,宜早不宜迟,由宗茂领道,翟岩和奚思亲自带十几个人马前往兔毛川沿岸。 宗茂一路不敢怠慢,又找了两个曾经和他一起在兔毛川附近流浪的伙伴同行,凭着记忆带着奚思等人前往,前一段路程还算顺利,虽然没有道路,但是两山之间草地还算平坦,纵马奔驰了一个多时辰,山道渐窄,怪石从立,已经不适合骑马,众人牵马缓行。再往前一路上也就没有了山路,全凭宗茂和两个向导对地形熟悉,带着众人七绕八绕,从早晨走到下午,随行人员都已经满头大汗,体力疲乏。正在行走间,宗茂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轰鸣声,连忙对翟岩道:“就在眼前了,听见水声了没有,那里就是兔毛川?” 十几人鼓着气再爬上对面还算平坦的山头,终于见到了山峡中流水轰鸣的兔毛川。宗茂走带着众人沿着川水向西又走了近一个时辰,河道渐宽,河水也减缓,宗茂指着不远处耸立的一座山,说:“就是此地了!” 奚思顺着宗茂的手指往前看,但见一条长满青草的羊肠小道通向一山,此山两面是峭立如壁,临水一面坡度稍缓入水,山顶漫平,地方开阔,土石都有,还能依稀看见一些石墙垄段。 众人顺着羊肠小道爬上山顶,四处顾盼,眼界豁然开阔,过了此山后兔毛川往西而流,河流渐宽,地形慢慢趋于走向丘陵和草原,兔毛川对岸地形是开阔平坦草原。当年狄人世居在此地,选择这样的地方立寨,当然有很多可取之处,狄人首领追随西夏李元昊立国当然也是雄心万丈,几百年后连寨带人都已经化为尘土。 翟岩奚思仔细查看此山,无疑此地正是修寨的好地点,入山这条小道修建要塞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背靠兔毛川不担心缺水,即使遭受围攻支撑不住也可走水路撤退,对岸草原可开荒垦田,附近丘陵也可以放牧牛羊,从此地一路往西可以直通河套草原沿岸的黄河。 当rì天sè已晚,一行人就宿在此山中,夜深人静,可听见川水咕咕,奚思夜不能寐起身走出帐篷,一弯新月挂在空中,眼观兔毛川水如同泛白的鱼鳞一般在月sè下流动。 奚思心思万重,自从去年冬天跟随燕七和翟岩出塞四个月,现在依然危机四伏,口内传来的消息河曲的王嘉胤被击败后,原来的杜家寨的杜飘已经被官军俘虏处死了,但是这塞外真是久留之地吗?一旦察哈尔人兵锋直指和林格尔,他们也就完了,翟岩似乎把宝都压在土默特人身上,但实际上是把宝压在女真人身上。如果察哈尔人和女真人之间的数年内不发生战争,土默特人和马贼都将处境艰难,率部退到此地以作长久打算未必不可。 翟岩的帐篷悄无声息,奚思一眼扫过心情复杂。 在翟岩的筹划下,榆林边军出塞后万事皆顺,现在局面已经铺开,尤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山寨中一切粮草收入都来自翟岩,商队完全掌控在他的手里,虽然他安排曹谦管理德翔阁的账目,但没有一两银子可以不经过翟岩的手流动。翟岩分兵划旗,招收山西流民亲兵,奚思也是看着眼里。翟岩的手伸进军队不可避免,但是在奚思看来觉得无论翟岩如何划分骑兵,都是徒劳,榆林边军是一个整体,只要沙琦广和他发话,翟岩肯定指挥不动,所以也就不放在心上。但现在翟岩对于钱粮的掌控也越来越严,前期寨中钱粮都是边军管理,现在已经全部换成了他新招收的亲兵,奚思有些不快,但也没有和翟岩为此事争执。燕七在时,虎豹鹰三旗人数都固定,现在翟岩新招的四十多山西人算什么,沙琦广大大咧咧,但他奚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如果要保证榆林卫边军的主导地位,翟岩召亲兵,他和沙琦广也要召亲兵。现在如果不能阻止翟岩,等到形势好转,翟岩携土默特蒙古人的势力加上主导钱粮,榆林边军的地位一定会被边缘化,但是如果现在他联合沙琦广制衡翟岩,会不会耽误眼前的危机。燕七不在寨中,无人可以震住这二人,思忖半天,仍旧无解。翟岩疲倦下一夜无梦,睡得倒是很香甜,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奚思的苦恼。 朝阳起,踏露回归途。 芒牛山平静而忙碌,在工匠的教导和指点下,流民开始依据山形建立土墙要塞,骑兵也是半天训练半天劳作。 回到山寨中后,翟奚二人立刻准备迁徙事宜。 立寨辛苦,闲杂事等诸多,又关系到钱粮供给,流民一大半都是山西人,奚思不想插足这一趟浑水,只推说自己不懂民务。翟岩本来想让奚思去主导此事,见奚思一再推脱,他手中又无人可用,心中不喜。 正在此时,宗茂进门报告每rì钱粮支出剩余情况。 芒牛山粮草短缺,所有的食物都被集中在翟岩的手中,由他的亲兵每rì按人发放,翟岩要求每rì的支出和剩余都需详细汇报,宗茂把账房先生写的单子交给翟岩,他是不识字的。 翟岩拿起账单,粗略的扫了一眼,眼看宗茂站在眼前,心中一动。是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宗茂虽年轻,但为人稳重,也算机灵。他招手把宗茂召唤的眼前,道:“宗茂,我且问你,如果我迁徙流民到狄寨,要如何进行。” 宗茂先是有些蒙,想了好一会,道:“首先建立房屋,修筑要塞。其次要修建码头,走通水路。最后是垦荒放牧,保障粮食。” 有条有理,翟岩很是欣喜,心中又踌躇良久,说:“宗茂,如果我把狄寨立寨事宜交给你,你能够办好吗?” 宗茂张大自己的嘴巴都合不拢,他没想到翟岩会给予他如此重任,待他清醒过来后,马上跪拜在地道:“必然不负寨主所托。” 翟岩点头道:“你有信心很好,我送你两句话,修建要听工匠,垦荒要听农民,你很年轻,凡事不要盲目自作主张。我会在钱粮上帮你,流民中有很多老成持重之人,不懂的地方你要多多听取他们的意见,放手去做。” 宗茂起身点头应允,心中澎湃,目光坚定。 翟岩敢于放宗茂出去独挡一面,一是无人可用,二也是考虑甚多。流民绝大部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现在粮食控制在自己手中,又有边军压阵,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翟岩拨出五十名边军听候宗茂的调遣,又挑出五个身边办事踏实的亲兵陪同宗茂一同前往,正式把流民迁寨之事交给了宗茂。 狄寨流民八百人,宗茂挑走了六百人,翟岩借此机会把年前安排管理流民的边军给调了出来,让宗茂等人亲自负责管理,又从流民中选出几个老成持重的人作为宗茂的副手。 宗茂的脑袋既沉重又兴奋,立刻着手迁寨事宜。翟岩担心宗茂太年轻,有些事压制不住,要求他每两天书信报告狄寨事宜,又让边军头目也每两rì汇报一次,两份报告核对,以保证不会出现差错或者瞒报现象,这也是在监督宗茂。 宗茂现在还不会读书识字更不用说写字了,报告都由他口述账目先生代写,甚为不便,翟岩给他下了死命令,让他跟随账目先生好生学习,半年后所有的报告都要自己亲笔书写。 且不说宗茂在狄寨立寨,这一块最让翟岩挂心的地方平静怡然,倒是奚思的鹰旗哨营出了状况。; 第三十四章 【马贼的世界】叛逃 - 明季 - 枫泰 () 迁徙开始。 奚思率骑兵离开芒牛山,他无法想象翟岩竟然安排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负责这样的大事。虽然他不愿意接手,但是榆林边军中并不缺乏人才,翟岩对于虎豹骑权利的争夺有点急功近利了。可以想象,宗茂主导的狄寨一定完全掌握在翟岩手中,但是这个年轻人真的能够办好那件事吗?奚思不想这样的好事最后变成一个笑话。 奚思带着十几个人催马奔驰在和林格尔的山区,自从他代替燕七接管鹰骑后,经常亲自参与过和林格尔的巡逻。他和燕七完全是两个风格的主官,燕七喜欢随心所yù,凡事亲行亲历,燕七在的时候亲自经常带着众多的鹰骑的巡逻,分布的范围很散乱,像一场骑兵作战演习。奚思则根据考察的地形固定了鹰骑骑兵的巡逻路线,每天换岗换哨,交接令牌,将大部分骑兵都驻扎在芒牛山附近,参与巡逻的骑兵并不多。 虎豹骑新招收的马贼大多数是草上飞和杨八狼的残部,这些在草原上活动多年的惯匪马贼非常狡猾,交战不利时,率先逃跑或者投降以求活命,平时也从来就知道抢钱抢女人。度过了难熬的冬天,正是马贼去从杀戮中取得财富和快感的时候,此时虎豹骑不但要他们训练,还要他们劳作筑墙,少数油滑的马贼很快就难以忍受。 马贼的生活,翟岩第一次进入仇彬在野狐岭的老营就看见了,燕七这样在马贼窝中摸爬滚打过的人当然也了解他们的心理,他们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对新投马贼的监视。但是奚思和沙琦广不清楚,沙琦广对于虎旗骑兵统帅甚严,这些人往往连下芒牛山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奚思的鹰旗哨营会经常外出活动。 这天,一直到晚上,鹰骑仍然有三个外出巡逻的骑兵没有回来缴令,奚思意识到可能发生了状况,马上通知了翟岩和沙琦广。 三个骑兵中有两人是草原马贼,一个叫杨老二,一个叫红翻天,另一人是榆林边军。虎豹骑连夜沿巡逻的路线搜索,终于在第二天的晌午从临靠凉城地界的树林中找到那个榆林边军的尸体。毫无疑问,那两个马贼杀了一同巡逻的榆林边军逃跑了。奚思愤怒中饱含着自责,但是此时在茫茫的草原上无法搜寻到两个经验丰富的马贼。 如果不能把这两个马贼抓回来杀鸡儆猴,必然会有多的人效仿。 这两个马贼真会远走高飞吗?翟岩和奚思都不相信。这两人作为马贼已经在草原厮混了七八年,不会随便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单个马贼在草原的生存空间极小,他们既然有胆量杀了虎豹骑的同伴逃跑,必然也是想好了去处。翟岩先是遣人告知了乌兰公主,让附近草原上的牧民帮忙注意监控,然后又告知了凉城的万山青。察哈尔人对汉人一向没有好感,这两个马贼应该不敢去冒险投奔林丹汗,如果这些地方都没有消息,那么他们最有可能就是去投奔冯保了。 两天过去,叛逃的马贼仍然杳无音信,芒牛山山寨中的气氛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边军与马贼之间的信任度越来越低。并不是所有的马贼都想叛离芒牛山的,但是人的想法又不会写在脸上。 翟奚二人认为那两个叛逃的马贼投入了冯保的怀抱可能xìng极大,但虎豹骑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又不好直接去找冯保,如果冯保一口否定,他们也就不好有下文了。正在为难的时候,仇彬在得到万山青掩护,终于摆脱了察哈尔人进入了和林格尔。 翟岩闭目沉思。 马贼的叛逃让他重新思考和林格尔的形势,冯保占据着紧靠杀胡口的黑山,双方联而不盟,对于依赖杀胡口商道的虎豹骑非常碍事,而且狄寨紧靠新立兔毛川,离黑山比离芒牛山还要近,年前他和冯保的合作是因为刚刚立足,现在他联合了土默特蒙古和万山青,冯保部的存在已经是如鲠在喉了。 仇彬来的正好。翟岩没让仇彬上山,而是让他直接去杀胡口外活动,抓几个冯保的手下仔细盘查这件事。如果盘查属实,黑山和芒牛山的翻脸就在眼前,如果没事,芒牛山可以把事情推到仇彬身上,当做不知者不为罪处理。 冬天过去,杀胡口的气氛也rì益热闹,宁盛商队深深的刺激了市场,越来越多的走私商人重新进入草原,冯保的最近的收获颇丰。翟岩所料一点不差,杨老二和红翻天杀死同行的巡逻榆林边军后直接投入了冯保的黑山山寨。他们赶上的时候正好,自从三月王嘉胤的民变军在河曲被击败后,洪承畴在陕西剿杀严厉,越来越多的马贼刀客投入草原,冯保作为最靠近河套草原的马贼最近是聚众无数,投入黑山山寨的民变军多则几十人,少则数人,杨老二和红翻天两人的到来根本就没有引起冯保的jǐng觉,直接把他们归入到河曲来人的范畴。黑山山寨人财双丰,冯保心态开始有变化。 chūn天阳光明媚,冯保正在山寨中踌躇满志,奚思不请自到。 芒牛山和黑山虽然号称联盟,实际上互相防范,很少往来。冯保在聚义厅设宴招待,奚思落座,连酒杯都没端,直接说出此行的目的,道:“芒牛山出现了两个叛徒,趁外出巡逻之机杀我兵士,携马逃走,望冯寨主能帮忙查访。” 冯保想到最近寨中新投入的那些马贼,心中打了个突突,却脸不变sè,给奚思满上酒后,大骂道:“此等凶徒必然是忘恩负义之辈,还望奚老弟给我描述摸样,我马上传令下去,一旦发现,必然绑缚上送往芒牛山。” 奚思也知道最近黑山进来收获颇丰,笑着说:“听说冯寨主最近招收了不少人马,芒牛山的这两个叛徒身高都在六尺左右,一人颧骨较高,脸型消瘦,有一小撮黑须,名唤杨老二,另一人特征更是明显,右脸上有一大块红sè的胎记,匪号叫做红遍天。” 冯保举起酒杯干笑了一声,道:“最近是收了些人,都是些从塞内逃出来的流民,你说的这两个人,我还真是没有见到。” 奚思饮完杯中酒,起身道:“此事已告知冯兄,这两个叛徒芒牛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还有事,不好在此地做久羁留,待此事了结我再来拜访冯兄。” 冯保挽留道:“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奚老弟还是用完餐后再行吧。” 奚思拱手道:“事情紧急,还请冯兄体谅,告辞!”然后拱手转身离去。 冯保送了几步,看着奚思的背影,对一直紧随在身边的俞士宏说:“按照奚思的描述,查看一下是否有此二人。” 时候不大,俞士宏就盘查到杨红二人,带到冯保面前。 从奚思的表现来看,虎豹骑不抓住杨老二和红遍天这二人是誓不罢休了。待二人带到,冯保下令道:“把这二人绑了。”身后亲兵一拥而上,把这二人绑的严严实实。 杨老二两人大惊失sè,不敢反抗,口中只唤:“寨主饶命!” 冯保怒对二人道:“你二人杀了芒牛山山寨的兵士,为何敢隐匿不报。” 二人一听如此,知道事情败露了,红翻天却是个硬骨头,他在寨中这几rì已经和新降的河曲人打得火热,昂头冷笑道:“都道冯寨主是个英雄所以来投,没想到却怕了芒牛山那一伙黄口小二。寨主杀了我二人不怕断了黑山的英雄路吗?。” 冯保捻须不语,红翻天的话句句敲在他的心头,如果他这次处理杨老二和红翻天二人的事被传出去,恐怕会大大影响他的声誉。 杨老二一看冯保决心未下,狂喊道:“寨主杀了我二人,也于事无补。芒牛山和黑山在和林格尔一地不容二虎,我听说虎豹骑和托克托草原的土默特蒙古人关系密切,而土默特人正是寨主口中之食。我还听说虎豹骑贩马入杀胡口,每次都是对寨主防范甚严。此时芒牛山骑兵不过五六百人,黑山又有何惧。” 冯保面露犹疑,问道:“果真如此?” 杨老二一心想保住自己的xìng命,连忙道:“千真万确。虎豹骑无非靠贩卖草原货物入口内挣取利润,如果冯寨主能够击败芒牛山,独霸和林格尔,那么这些好事就不会仅仅再落在虎豹骑的身上,到时候山寨rì进斗金也是轻而易举啊。” 冯保砰然心动,翟岩贩卖战马的阵势他也不是没见过。 冯保背后的军师俞士宏提醒道:“虎豹骑现在势大,现在不可与之为敌。” 杨老二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奋力呼喊:“虎豹骑的老大燕七带着一队骑兵去了凉城,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知道,现在山寨中不过六百人,只要抓住机会伏击他们一把,黑山山寨就可以独霸杀胡口外了。” 俞士宏驳斥道:“如何能够伏击虎豹骑?如果事泄如何?你们两个jiān逆小人,如何敢挑拨黑山和芒牛山之间的关系。” 杨老二道:“只要等待下次虎豹骑再次贩马出塞的时候,或伏击商队,或偷袭山寨,一战可定,有了钱财,山陕民军必然来投,到时候冯寨主就可以慢慢招降或者消灭虎豹骑残部。” 冯保一生谨慎,此时也被杨老二说的热血沸腾。俞士宏还要再劝,冯保用手止住,说:“我暂且留你们在寨中,你们不可露面嚣张,我自有主意。”然后示意亲兵给二人松绑。 杨老二眼见捡回来一条xìng命,松开绑绳后,小声对冯保道:“虎豹骑中还有很多像我二人这般不服气之人,如果冯寨主有意,我二人可以帮助联络。” 冯保不置可否,只是说:“现在虎豹骑查你二人甚严,你们只许呆在寨中不可外出。”然后转身离去。俞士宏紧跟在冯保身后,劝谏道:“芒牛山和土默特人关系密切,我等于他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冯保不语,大踏步离开。; 第三十四章 【马贼的世界】口内新变(上) - 明季 - 枫泰 () 草原上的这些变化杀胡口内和宁盛和曹谦毫不相干。 从chūn节后进入杀胡口,两个月的经营,货物越来越多,德翔阁开始扩张。宁盛又收购了紧靠着德翔阁两边的铺子,同时贴出招收伙计的布告了。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洒在屋里,宁盛看着铺子里川流不息的客人,心中并没有多大的喜悦,虽然在商号的钱越赚越多,但是那都不是他自己的,他的钱要通过粮马市来挣。 虽然心里很着急,但是宁盛并没有表现出来,明面上和大兴魁的王掌柜是紧一拍慢一拍的通着信,暗地里已经和盛魁的曹掌柜讨价还价,只是右玉县的粮食在年前都被大兴魁垄断了,现在一时间曹家也没有那么多米粟可以卖。 这本是无解之局,没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引爆了杀胡口,也让宁盛看见了机会。 杀胡口的守备在隆庆和议之前并不是一个香饽饽,蒙古人每次入侵即使不攻打此地,杀胡口也免不了被sāo扰一番,那么作为主将的守备很容易成为替罪羊。隆庆和议之后,大明和蒙古战事稀少,大规模的冲突再也没有发生过,扼守西口进入草原最大商道的关口守备就成了香饽饽。自从辽东战事以来,朝廷力保辽东军饷充足,但是其他边防镇的军饷绝大部分都没有正常发放,有些卫所甚至欠饷五六年,各军都开始典衣卖箭、卖儿卖女维持生计,所以才有了陕西的军民变,酿成大祸。当年沙琦广之所以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反了朝廷,也是因为欠饷的缘故,像陕西最初造反的队伍神一魁以及王嘉胤都是边军出身。 但是杀胡口的守军可不一样,朝廷欠他们的饷,但是山右商人的违禁货物成车的往塞外拉,粮食、铁器,哪样是禁品哪样最挣钱,如何能够少得了他们的好处,这正和张家口堡的守备是一样的道理。 宁盛进入杀胡口半年不到,已经把杀胡口甚至大同镇和山西镇的大大小小的关系摸得清清楚楚。杀胡口两年前还是是大同总兵满桂的天下,满桂是一名猛将,在他镇守大同之前,西迁的林丹汗敢攻入长城包围大同府要求和大明互市,但是在满桂任大同总兵后,林丹汗就只敢侵犯宣府的张家口了。己巳事变的时候,大满桂率五千jīng兵进京勤王,在袁崇焕被下狱的情形下,满桂担任了勤王军的总指挥战死在běi jīng城,而传闻中满桂死于箭疮崩裂,其中箭疮竟然是袁崇焕所shè,如今袁崇焕也因为己巳事变被凌迟处死。 现在这杀胡口中,杀胡口守备官和杀胡口堡的把总原都是总兵满桂的人,只有平集堡的把总王仁是大同巡抚张宗衡的人,大明以文制武,虽然说巡抚名义上位居总兵之上,但满桂是个强势总兵,而且是蒙古人,张宗衡不想和满桂找矛盾,巡抚大同三年,对各卫所军镇基本上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只管民务。但如今满桂战死已经一年,新任大同总兵娄可教资历尚浅,张宗衡的手慢慢的向军镇伸过去了。张宗衡为了安抚满桂旧部,对军镇的整顿是循序渐进,边军中分各堡各卫也是矛盾重重,平时为了些利益也是争执不,由于杀胡口现在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所有他还没有来得及杀胡口守备这动个位置。 但自古以来,人走茶凉都是不可避免的趋势。三月份,大同巡抚张宗衡升任宣大总督,临行前颁发了一道命令,平集堡把总王仁终于升任杀胡口守备,原守备被调去担任平虏卫,平虏卫正是民变军交战的前线。张宗衡刚刚上任宣大总督,王仁作为他的亲信只要不犯大错必然要担任杀胡口守备多年。所以得到消息的杀胡口的各商号东家掌柜马上不停的朝王仁的府第奔走。 王仁如今终于一朝媳妇熬成婆,满桂在的时候他作为张宗衡的一颗棋子,一直很守规矩,对于满桂的好处从来不伸手,所以以前各家商号对他也不怎么待见。如今王仁升任杀胡口守备,杀胡口内的各商号按照惯例都乖乖的送钱,大明的惯例,老官不忘孝敬,新官先要喂饱,这样大家才都能少点事,平平安安的挣钱。这样的事情现在没隔几年就会发生一次,所以各商号也都已经轻车熟路了,都在各怀鬼胎。 杀胡口终于变天了,如果宁盛能够打通王仁的门路,那么大兴魁以后又能拿什么来威胁他?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打了大兴魁东家柳全一个措手不及,大兴魁本身在杀胡口守军中关系盘根错节,倒是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他马上就意识到王仁的上任会给德翔阁一个摆脱大兴魁的机会。所以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一面准备好一份重礼去拜见王仁,一面让王掌柜去拜见宁盛。他在杀胡口囤积了很多近万石米粟都是奔着德翔阁来的,如果一旦宁盛摆脱了他的控制那就麻烦了。 王仁府第门前访客是络绎不绝,大部分来送礼的都是各小商铺的老板,送上礼金后并不渴求新任守备的接见,只希望王守备手下的兵以后不会随便找他们的麻烦。大商号的东家掌柜来访都是带有更深层次的目的,王仁也不敢怠慢,小心应付,毕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而且这里面很多人也都是背景深厚,用不着去得罪。柳全给管家送上礼单,接手的王管家一看大吃一惊,一千两白银,迄今为止最重的礼金。王管家连忙招待柳全坐下,道:“柳东家,王大人正在会见盛魁的曹掌柜,您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给您汇报一下。” 柳全送上这份厚礼正是别有用心,此时听见盛魁的曹掌柜在此,他怕有些消息走漏的太快,连忙道:“不急一时,礼金先放在这里,等明rì王守备清闲些我再来叨扰他。”说完之后,他向王管家告辞后便离开了守备府,王管家一直送他到大门口。出了守备府的大门,柳全顺着街道没走几步正好碰见宁盛带着两个小厮抬着礼盒走过来。柳全的脸上有些不好看,拱手打招呼道:“宁掌柜也来拜见王守备啊?和王掌柜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他还不知道翟岩亲自赶到杀胡口已经对宁盛好生敲打了一番。 宁盛笑容满面,“我刚刚得到消息,东家说价格变动是万万不可的,等我拜访完王守备再去您府上唠叨。” 宁盛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柳全大吃一惊,他的笑容僵化在脸上,搞不清楚是王掌柜在骗他还是宁盛在骗他,心中暗叫不好,眼睁睁的看着宁盛走进了王仁府第的大门。 看见柳全僵硬的表情,宁盛心中冷笑。 柳全出手大方,宁盛更是孤注一掷,直接抬进来就是两千两银子。宁盛知道,作为一个在官府里毫无关系的新人要想得到这些人的眷顾,只能用钱去砸死他们,砸的他们头昏眼花。宣大府的军屯一人一月五钱银子,杀胡口驻军不过一千人,守备官吃空饷每月也只能收入一百五十两银子,小商号不提,连盛魁和潞州的东来阁也不过送了五百两银子的礼金。 接到宁盛的礼单,王管家也有些吃惊了,紧连收到两笔大礼,再也按捺不住,入府禀告了王仁。 事物反常就为妖,两千两银子的手笔可以直接去找巡抚衙门的路子甚至总督衙门的路子了,王仁看了礼单先马上结束了和曹掌柜的会谈,约见了宁盛,但也没有表现的过于热情。 王仁和宁盛并不是初次相识,德翔阁自从去年冬天入口以来,俨然是财富的象征,chūn节的时候,宁盛就已经给杀胡口的三位主官送过一份厚礼,王仁正是其中之一。 宁盛端坐在厢房一边喝茶一边等待,正悠闲间,王管家匆匆走过来转告道:“大人有请宁掌柜会客厅相见。”宁 盛连忙放下手中茶杯随同王管家前往,路上问道:“大兴魁柳东家已经见过王守备了吗?”王掌柜忙回道:“柳掌柜在你前一步,他见我家大人繁忙留下礼金后离开了,准备明rì来访。”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王府会客厅门口,王仁亲自门口相迎。两千两银子的作用还是很明显的。 二人分宾主坐下,王仁咂了一口茶,悠哉的说:“宁掌柜,无功不受禄,你的礼金我看见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坐在那里丝毫没有无功不受禄的意思。 宁盛微微弯了一下腰,说:“德翔阁在杀胡口集镇新立,以后要蒙王守备照顾的地方很多,所以这些薄礼只是用来孝敬,应该的,应该的。” 王仁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这个自然,你在我治下只要安分守己自然没有麻烦。” 宁盛压低声音,脑袋稍微往前凑了凑,道:“我们商人挣点钱也不容易,只希望以后王守备以后在货队出塞的时候能够行个方便。” 王仁一听此言,所托并无为难之处,说:“宁掌柜,你我是朋友啊,这些小事自然没有问题,我军镇所需也要依靠你们商号帮忙。” 宁盛心中冷笑。两千两银子买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够贵的,但是口中却连说:“多谢,多谢!” 王仁收了银子后,宁盛的心里定了一大半。两人再深一句浅一句的聊了些无用的玩意,宁盛抽了个空就告辞离开了。 第三十五章 【马贼的世界】口内新变(下) - 明季 - 枫泰 () 盛魁,是宁盛的第二个目标。 走在杀胡口杂乱不堪的街道上,此时他也不再是当初的落魄摸样,紧身新作棉衣外套了一件稍大的裘衣,身后还紧跟着两个彪悍的保镖,一眼看上去也知道此人非富即贵。 宁盛不喜欢身后紧跟着的两个保镖,一直被人跟着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自在,那两个人既在保护他又在监视他。他向曹谦推辞过这样的好意,但是曹谦很坚持。一路上,碰到些小掌柜都恭谨的给宁盛打招呼,现在他是杀胡口内最红的金主,这倒是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宁盛的心理,只是实在太惹人注目。 盛魁坐落在杀胡口最繁华街道的东侧,曹掌柜坐在宁盛对面,一脸为难的表情,他心中的痛苦尤胜宁盛。自从柳全与虎豹骑交易购入五百匹马入塞,杀胡口诸商号都眼红了,现在民变军和官军大战山西,民变军是流动作战更需要战马,他们每破一城抢掠银两众多,远比官军有钱,所以黑市战马的价格一涨再涨。宁盛现在愿意抛开大兴魁卖马给盛魁,他和曹掌柜把价格都商量好了,米粟三两五钱银子一石,战马四十两银子一匹,宁盛每匹马可以抽五两银子。奈何此时民变军和官军在山西激战正酣,右玉县深居北隅,山西各大道盗匪横行,王嘉胤在河曲被击败后被驱赶到山西和河南的边界,南来运粮的通道被阻住了,数千石的粮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兴魁在年后就开始收购右玉县的余粮,如果此时盛魁再在当地大批采购必然会导致粮价上涨,这样利润也就所剩不多了。 大兴魁!还是大兴魁!只有大兴魁有足够多的储粮。现在宁盛和大兴魁双方在博弈,其实双方都等不起。翟岩的jǐng告犹在响在宁盛耳边,他表面上虽然看起来不急不躁,但实际上已经心急如焚。 盛魁只能提供一千石的米粟,远远达不到翟岩的要求。但是宁盛知道,大兴魁采购了大量的粮食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现在是三月底,再过四五个月夏粮就可以上市,民变军已经被曹文昭击溃,如果今年是个丰年,或者民变军被驱赶出山西,大兴魁存粮如此必然是要大亏。当然如果今年仍然是灾年,那么大兴魁也可以狠赚一笔。但是宁盛知道柳全不敢赌,大兴魁这样的大商号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必然不会做这样孤注一掷的经营。生意就是要和气生财,宁盛目光游离在行人三三两两的街道上,柳全是土生土长的右玉县的人,他也是,他没有必要往死里去得罪了大兴魁,只要能够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就可以了。 在杀胡口的街道犹豫良久,宁盛的脚步终于踏进了大兴魁的大门,王掌柜就匆匆迎上来,只是此时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已经荡然无存,刚一见面就跺脚低声责怪道:“宁掌柜,你为何一直欺骗我,害我不浅啊。” 宁盛假装惊讶道:“我哪里骗你了?” 然后又装作恍然大悟接着道:"你说的是当rì我在王守备府上告诉柳少东家那件事吧。那rì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所以就随口先告诉了他。” 王掌柜咬牙切齿,道:“现在少东家开始疑你我合伙欺骗他,你一定帮我说清楚啊。” 宁盛拽着他的胳膊一同往门内走,一边说:“我正要拜访贵东家,你与我同去。少东家也太多疑了,如果你我合伙骗他,为何我又要亲口告诉他。” 柳全从从王仁那里回来不久,看在银子的份上,王仁对他也是礼遇有加,不管这些商号曾经对他怎样,如今他新官上任也绝对不会对银子过意不去。一朝媳妇熬成婆了,rì后还有多位上司需要孝敬,所以对银子总是不嫌多。 但是柳全开口让王仁和他配合限制德翔阁贩卖货物出塞时,王仁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官军很少介入商号之间的争斗,更何况德翔阁给的好处也不少。临行前,王仁要归还柳全一千两银子,柳全哪里敢收,一再推辞,王仁也就默认了,收了这么多钱,以后多给大兴魁一些照顾也就好了。 柳全知道宁盛比他送的礼肯定不轻,果然在王管家那里他知道宁盛送出来的银子足足是他的一倍。柳全既生气,也有些慌神,回屋之后歇息没一会,门口服侍的小厮进来报告道:“王掌柜和德翔阁的宁掌柜来访。” 柳全本不想见,转念一想看看这两个人如何表演,就命小厮将这二人引入会客厅,自己随后就到。待柳全进会客厅后,眼见王掌柜和宁盛正交谈甚欢,心中更是不乐,冷嘲热讽道:“宁掌柜真是好手段,大手笔,进入杀胡口半年不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大兴魁被你完弄股掌之上,连新任的王守备也都对你德翔阁照顾有加。没想到我柳全竟然栽在你的手里。” 宁盛惊讶道:“少东家何出此言,我刚入杀胡口内的窘迫,正是在大兴魁的帮忙下才有了落脚之地,此事我没齿难忘啊。大兴魁永远是我德翔阁的大主顾。我来此地正是要和少东家谈生意。” 柳全冷笑道:“你当我傻吗?德翔阁和盛魁的米粟的生意不是敲定了吗?我不知你为何要瞒我欺我。”宁盛跑了盛魁那么多次,在小小的杀胡口内又怎么能够隐瞒的住。 宁盛大呼冤屈,说:“少东家对我有误会啊,我是因为盛魁曹掌柜一直纠缠不休才答应给他点生意做,但是大生意还是在给大兴魁留着的。” 柳全现在只想把自己做主收购的那些粮食给出掉,如果这笔生意做赔了,逼迫他的父亲重新出山,他又不知道何年马月再能独掌大权。听见宁盛所言脸sè稍霁,责问道:“我让王掌柜和你密谋那件事,也是为了你好,你有了结果为何还要瞒我。” 宁盛叫苦道:“我哪里敢瞒您啊,我把所商之事转告给东家后,东家发了雷霆之怒,差点把我给抓到塞外去,现在又派了几个人监视我,你看见我每rì身后紧跟的两个人吗?此时我是苦不堪言啊。”这些话,虚虚实实,倒也合情合理,柳全也知道最近德翔阁的护卫曹谦留在杀胡口内不走了,一时抓不住破绽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宁盛眼看柳全口风稍松,马上伸出右手五个手指,谄笑着对柳全道:“我在盛魁订了一千石的米粟,但是给大兴魁留下了五千石的份额。怎么样?够意思吧。”所谓的商人,即使知道是相互欺骗,但是彼此之间仍然有钱赚,那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柳全现在心急,但并不一口答应,反而说:“行,但是价格要重新商议。” 宁盛说:“正是,我东家指示,这批战马都是良马,每匹价格要上涨五两。”所谓的良马,劣马并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来衡量,这样的话其实就是给双方一个说头。 柳全本来的意思是要米价涨马价跌,此时听宁盛说出此言,心中大怒,道:“这样的价格绝对不行,米粟的价格不变,战马我要每匹降五两。你久居口内,也是知道的,米粟的价格一直在上涨。” 宁盛也不生气,道:“米粟涨价,但是战马已经是一马难求,这里面的利润我就不给东家算了。最近已经有人跑到杀胡口来买马了。”他说的正是一些民变军中的人,冒充商人深入北地贩马。 柳全沉吟半响,道:“我再退一步。还按照原价格不动,否则我就不做这笔生意。” 宁盛不敢逼迫过分,但原价交易他无利可图,所以小心说道:“东家定下来的价格,本来是不敢动的,我可以再冒险去东家那边去争取一下,成与不成我也不知,但是如果一旦事成,大兴魁这边能不能给点好处。”果然是为自己要钱不要脸。 柳全心中暗骂,没有一个好东西,也不知道王掌柜在和别家谈生意的时候会不会如此。他思了好半响,考虑到大兴魁和德翔阁rì后的来往甚多,宁盛这个人得罪不起,忍痛沉声道:“如果此事可成,我每一匹马可以给你一两银子。” 宁盛心中暗叫有点少,但是路总要一步一步走,钱总要一点一点赚,现在德翔阁的账务曹谦查的严实,他也不敢搞猫腻,只能在翟岩给他划的圈子内赚钱。马上伸出手掌,道:“成交。”示意要和柳全击掌为盟。 柳全心中厌恶,还是很不情愿的伸手轻碰了一下宁盛的手掌。 王掌柜全程陪听了这场谈判,一言没发,他不敢说话,刚刚被猜忌,还是先少插手生意上的事。 第三十六章 【马贼的世界】抢劫 - 明季 - 枫泰 () 回到德翔阁,宁盛连忙把最近杀胡口内发生的事宜以及粮马市的筹备情况详细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曹谦,让他转交给翟岩。 这封信完成的正是时候,因为经过十几天的筹备,曹谦终于要亲自走一趟团山的走私小道进入草原。自从留着杀胡口后,曹谦每天都在熟悉着这个边陲小镇。曹谦亲眼看见有好几拨小商队从这个集市中采购了物品进入了草原,高额的利润总会让人疯狂。元宵后,这里只有一种人最受欢迎——保镖,没有刀剑护卫的商队的行程不会很远,每一个进入草原的商队都需要护卫,无论是往北进入草原还是往南前往江南。但是曹谦知道对于大队流窜的马贼来说,十几个护卫是没有太大的意义的,仅仅是求得心安的象征,冯保的刀肯定也已经为了chūn天的到来磨亮了很久了。 冯保也不可能抢劫所有的商队,还是有人能够活着从草原返回,他们带回来的货物在杀胡口脱手后都赚的盆满钵满,这便更刺激了口内敢于冒险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赚了钱的人身上,却忘却能够返回的商队不过十中一二。曹谦在等待,等待这些人和察哈尔人之间的私市再热闹些,等到察哈尔人已经习惯于在杀胡口外和汉人的走私商人进行交易,他才会动手。 现在河套和托克托草原的土默特蒙古人不过几万人,仅仅靠这些人手中的货物和需求是有限的,翟岩想开辟和察哈尔人之间的走私通道,但是这样的事情如果让土默特人知道必然会引发矛盾。曹谦留在口内最主要的任务是筹建走私商队,通向察哈尔人的走私商队。 杀胡口的道路对所有人都是敞开的,但那只限于茶叶和布匹,而且这样的通道太醒目,太危险,聚集了太多人的目光。曹谦要走的是另外一条道,团山的小道,这些天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可靠的马帮。 有德翔阁的皮毛生意换来了大把的银子做基础,在右玉县寻找走私马帮易如反掌,但曹谦很挑剔,十几天下来终于才找到了合适的马帮头目。走私马帮都是由大明失去土地的农民组成,他们穿插在大明边关的两侧,走的是崇山峻岭,避开边塞的关卡,满足没有能力打通官府的商号的运货要求。由于近年来和草原的货物流通稀少,走私通道也是一蹶不振,很多小的马帮要么卖掉了驮马,要么直接投靠向在山西活动的民变军了。 曹谦左挑右选,找到的这个马帮头目外号叫做陈老大,看着样子极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话语不多,这样的人最对曹谦的胃口,曹谦本身就不爱说话,所以也极其厌烦呱噪不停的人。 杀胡口的存在让右玉县的商旅众多,所以也是盗匪不断,其临近边塞,始终处于大明军队的严格控制之下,官军不断剿杀,一直成不了气候。陈老大这一帮人常年跑马帮,和各路人马都有往来,找的同伙也都有武艺在身,所以在关内安全上倒是有保障的。选定了马帮后,曹谦马上在右玉县购买了一批粮食,亲自陪同陈老大走团山小道运至关外,同时让虎豹骑在塞外安排接应。 团山的道路非常难走,山路崎岖环绕,只需有几人埋伏就可以断绝山道,这样的道路几乎不可能让大军通过,大明边军没有在此地据守。骡马驮运着粮食在团山的小道上缓缓前行,曹谦只是跟随在马帮的后面压阵,一路行程全凭陈老大安排,这帮人对于右玉县的地形是了如指掌,何时何地歇息,全部都是有条不紊。 从右玉县出关需要两天行程,曹谦和陈老大少言寡语,一路无话,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团山出塞正是凉城的边缘,马帮到达草原边缘,虎豹骑的骑兵已经在等待多时,刚刚发生了叛逃事件,奚思亲自率部来接应。马帮不问运货的当事人,只管运货,陈老大交接了货物,收了曹谦的尾款后就返回了,曹谦和奚思交代了几句,把宁盛要交给翟岩的信件转交奚思后也随同马帮一同返回塞内。 奚思此次接应曹谦一共带了三十名骑兵,货物不多,他也没有冯保。一行人驱赶驮马押送货物沿边关进入了和林格尔的山区,极像有着十几个护卫的商队,很快就被黑山巡山的喽啰瞄上了。 此次巡山的正是刚刚从河曲投奔冯保的刀客双翼虎,带着二十几个亲信部下,随同有十几个熟悉地形的黑山马贼。双翼虎躲藏在山林中看着在大道上缓慢行走的驮马队伍心中大喜,自从进入黑山后还寸功未立,如果能够打劫到这么一批财物献给冯保那也是大功一件啊,所以催促着人马就从山林中窜了出来,等在必经大道上。 奚思看见有人拦道,知道是黑山的人,马上带上十几个亲兵旋风般的冲到前方,对双翼虎拱手道:“来者可是冯寨主的部下。” 双翼虎没有理睬奚思的问话,说:“把货物留下,你们回去吧,可以留你们一条生路。” 奚思又好气又好笑,道:“兄弟不要误会,我们是芒牛山山寨的,和你们冯寨主有约在先。” 双翼虎听奚思如此说,心中有些不安,问身后的十几个领路的山寨中的老人:“你们谁认识他?”身后这些人都不是冯保身边的亲兵,谁也没见过奚思,都摇头不语。 双翼虎嘿嘿的笑了两声,道:“管你那个山寨的,不要拿着冯寨主的名号来蒙我,留下货物吧。” 奚思怒极反笑道:“你一个小喽啰最好回山寨问清楚,不要犯下弥天大错。” 这句话刺痛了双翼虎,想当初在宁陕一带,他双翼虎的名号也不比冯保差,如今虎落平阳,被当做冯保的小喽啰了,当即大怒,挥着手中的长刀道:“兄弟们,上,劫了这伙人。”率先催马就向奚思冲来。此时原在奚思身后驱赶驮马队的骑兵也都纷纷催马而来。 大路虽然宽敞,但是也容不得几十位骑兵并行冲杀,双方接兵后,奚思的人数劣势也体现不出来。奚思麾下的鹰旗,本就是燕七从所有人马优先挑选的轻骑兵,也经过三个月的蒙古人调教训练,当下奚思挥刀和双翼虎战在一处,身后骑兵一拥而上,近的用马刀,远的用弓箭,双翼虎的部下都是关内刀客,使用弓箭的很少,被挤压在后方的骑兵被shè的哇哇乱叫,很快开始有人溃散。双翼虎没想到这伙人如此扎手,眼看头顶上箭如雨过,心中开始惶恐,一个不留神被奚思一刀劈在肩膀上,惨叫一声,拨马便逃。 领头的一退,顿时兵败如山倒,还剩的马匪呼呼的紧跟着逃去,奚思阻止了部下的追击,当下清点人数,杀了十三个马匪,本方损失两人,一人重伤。事出突然,很可能会导致虎豹骑和冯保的决裂,奚思不敢大意,先派遣一名亲兵快步加鞭前往芒牛山报信,又命两人护送着受伤的骑兵离开,自己继续押送驮马队前行。 交战地点离黑山山寨很近,奚思担心冯保很快就会追过来,在经过一处险峻的山坡时,他吩咐部下把驮马队驱赶上山,各找屏障,下马休息,恢复体力,以免被黑山大队马贼追击包围。 双翼虎血满衣衫,逃回到山寨后马上禀告冯保,只诉说在盘查商队时被护卫袭击,不敢多说。冯保当下大怒,点了三百多马匪就追了过来,很快就到达交战地点。被杀死的十三个马匪被整整齐齐的排放在草地上,一半都是被弓箭shè死的,冯保咬牙切齿吩咐几个喽啰就地安排给埋了,立马上马开始追击。 奚思站在山腰看着风驰电掣过来的几百马贼,心中也在打着鼓。冯保先行骑兵很快就到达了奚思所上山坡的脚下,看见半山腰的商队,都停留在山下对峙等待冯保的到来。 见冯保在众人的簇拥下奔过来,奚思不等他发话,径自走下了几步对冯保道:“冯寨主,别来无恙啊!” 看见出现在山腰的奚思,冯保大吃一惊,不久前还在山寨中把酒言欢过。 奚思站在高处大声喊道:“今天的事情有些误会。”然后一五一十把刚刚发生过的一切叙述了一遍,奚思说的很慢,冯保听着奚思所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奚思所说话冯保是相信的,押送货物的奚思肯定不会主动攻击双翼虎,十有仈jiǔ是双翼虎见财起意。但杀胡口外虽然是马贼的天下,但是各家有各家的地盘,冯保对虎豹骑的商队也没有一直很安分,所以彼此还算是相安无事。这次奚思突然没有打招呼就进入他的地盘,虽然说是接应商队,但也丢了他的面子。 不光是冯保有如此想法,静立在山下的三百多位马匪听着奚思叙说,心中大都不以为然。奚思在黑山山寨的地盘不但伤了人而且杀了人,必须要给个交代,要不然你让冯保这个老大怎么当,新投奔过来的兄弟怎么想。冯保yīn沉着脸听奚思把话说完,道:“你所说和双翼虎所说可是大不一样。” 奚思赶忙道:“愿与双翼虎对质。”现在他只想着拖延时间,等待翟岩和沙琦广的到来。 冯保冷笑道:“你不知道双翼虎伤的有多重吗?还敢提和他对质。” 奚思道:“双翼虎随行人员可以对质。” 冯保怒极反笑,说:“此事芒牛山必须要给我兄弟们一个交代。” 他身后本来就已经不满马匪都鼓噪不止,有些人已经开始拔出马刀准备战斗。奚思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声喊道:“今天我也是自卫,如果束手待擒,恐怕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们了,纵然如此,我也可以向兄弟们陪个不是。” 山下的马匪叫嚣不停,出奇的愤怒。冯保高喊道:“奚老弟还是下山和我一起道山寨中去说吧。” 此去山寨不再是客人而是俘虏,奚思断然拒绝。 第三十七章 【马贼的世界】矛盾 - 明季 - 枫泰 () 背后的马贼跃跃yù试,鼓噪不停,看着半山腰手握刀柄的奚思,冯保怒气上涌,他觉得已经够给虎豹骑的面子了。从芒牛山出发的商队经过黑山,他不但不打劫,连买路费也没提过。如今翟岩奚思等人俨然已经把黑山周围当成自家的后花园了,随意通过也不打招呼。即使是双翼虎对奚思的货队见财起意,但是奚思把双翼虎四五十人杀的落荒而逃,这关系到面子,更关系的态度。大家都是绿林道上混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既然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么只有手底下见真活了。 俞士宏眼见形势有点失控,马上拉了拉冯保的胳膊,如果此时冯保不能冷静下来,那么和林格尔的这场火并就会从此开始。感觉到俞士宏的提醒,冯保猛吸了一口气,举手示意背后的马贼安静下来,冷声对着奚思喊道:“奚兄弟,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不要动了刀子后再后悔。” 奚思心急如焚,眼前有三百多马贼,他此时不到三十人,虽然占据地形优势,但是寡不敌众。现在只要能先拖住冯保,等待翟岩的沙琦广的救兵到来。于是喊道:“我愿意随寨主前往黑山,但是我这些部下能不能请冯寨主放过。让货队返回芒牛山。” 俞士宏提醒冯保道:“把奚思抓回寨,也算是给我们一个交代了,最近一段时间从关内归附的刀客太多,做事随心所yù,也需要约束他们一下。” 冯保想了想道:“也好!只要奚兄弟愿意跟我们回去,你的部下我可以放过,但是货物需要留下,你杀了我们十几个人也要给些补偿吧。” 奚思摇头道:“这件事过错不在我,真的要补偿,也得我寨中兄弟相商才有个结果,我随你去黑山,不用担心此事不能解决,但是这批货物你不能留下。” 冯保冷笑道:“你此事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难道真的要撕破脸吗,到时候是人货两不留。” 听见冯保语气森严,奚思也冷然,喊道:“冯寨主要想用强,只管动手,但是虎豹骑的实力你也是见识到了,如果我今rì折在此地,你黑山山寨也不能再存于世。” 此言一出,冯保再也难以忍受,他流窜过大半个西北,靠的是小心谨慎,但靠的也是实力,绿林中一味忍让只会让人觉得不齿。马上挥手示意背后的马贼开始准备。 奚思眼看是不能善了了,马上转身上了山坡,也招呼亲兵隐蔽在丛林中。冯保一声令下,山下马贼密集的长箭如雨而下,奚思马上招呼众人往山顶撤退。山林之战,马匹毫无用处,已经有一部分马贼开始下马手持长刀往山上进攻。冯保先制止准备上山的马贼,只是命令手持弓箭上山不断逼近奚思,奚思等人只能躲藏在石头树木后,随着弓箭手的靠近,有些驮马就被弓箭所伤开始四散而逃。奚思现在也顾不上了货队了,只能带着亲兵抽空还击,且战且退。在shè了几轮弓箭后,冯保命令马贼停下来,朝奚思等人大喊道:“奚兄弟,刀剑无眼,你不后悔吗?” 奚思躲在一棵大树后,向外发了一箭,喊道:“开弓还有回头箭吗?” 听见此言,俞士宏暗叹,和林格尔的火并正式开始了,现在的冯保的实力还明显还不赶不上虎豹骑,也没有像计划的那样得到偷袭虎豹骑的机会。关内流窜到草原投奔黑山的的刀客越来越多,只要在等上一段时间,黑山积蓄力量抽空给芒牛山致命一击那才是制胜之局,只是此时一切已晚。 冯保终于下了登山攻击的命令,奚思带着亲兵一边还击一边翻过山顶向更远处撤退。驮马队都被丢弃山腰,先冲上来的马贼一刀砍在装米粟的麻袋上,黄灿灿的小米随着刀口洒满一地。马上有人向冯保报告道:“寨主,都是米粟。” 冯保大喜,他寨中的粮食储存也不多,马上命令:“都给我运回山寨去。” 奚思等人趁此机会,翻过山顶,跨马远去。俞士宏有心提醒冯保追击,但也犹豫是否要因此和虎豹骑接上死仇。着先上去的马贼只顾上驱赶驮马。等冯保等人上山,奚思已经带着人马翻山从山顶逃走了,冯保率兵追了一阵,眼看追不上也就返回了。 奚思逃下山顶,快马加鞭向芒牛山奔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在路上碰见了加紧驰援而来的翟岩和沙琦广,两人带了约三四百名骑兵。此时冯保安排在山间的斥候也发现了急匆匆奔驰而来的骑兵队伍,马上快速回报。 在和翟岩和沙琦广短暂交流了遇到的情况后,奚思问道:“要不要翻脸?如果要翻脸此时回头正好可以打冯保一个措手不及。” 翟岩冷笑道:“即使不翻脸,走私的货物也要要回来。” 沙琦广也拍了一下胸口道:“哪里来的苍蝇臭虫,也敢在太岁头上撒野,我手中的宝刀好久没有饮血了。” 奚思提醒道:“我看冯保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这次他是追赶我来的很急,我大略看了一下也有三四百人,如果真要翻脸,可以就此机会将他赶出和林格尔,要是等他回寨了也就不好弄了。” 翟岩道:“我知道,关内民军被官军击败后,有很多刀客盗匪逃进了草原,乌兰公主已经给我传递过消息,很多人都投奔冯保去了,所以他的胆子才大了。我估计芒牛山的那两个叛徒一定藏在黑山。” 沙琦广怒道:“那还等什么。” 翟岩摇头道:“我们此行带的人马并不占绝对优势,如果火并肯定也会损失不小,而且此地离黑山近,如果黑山山寨中的守军得到消息前来驰援,胜负还在两可之间,一击要必中,我们输不起。” 奚思想想也觉得和冯保对阵损失太大,道:“从长计议是稳妥之局,可以召集土默特人和万山青共同对付黑山。” 沙琦广骂道:“瞻前顾后怕个鸟,我虎旗一个冲锋就可以解决这帮乌合之众。” 翟岩笑道:“我知道沙兄威武,待到交战时必让沙兄打头筹,只是现在有现成的帮手不用未免太可惜。” 三人商议而定,也就率骑兵缓缓而回。 冯保得到斥候的报告说有芒牛山大队骑兵赶过来也是大吃一惊,马上快马加鞭派人返回山寨召集救兵,同时率大队骑兵寻找有利地形小心戒备。斥候骑兵不停的回报着消息,等到有回报说虎豹骑的骑兵返回了,冯保心中大喜,大笑转头对俞士宏道:“看了芒牛山的这帮人也就是个孬种,妄我被他们欺骗了这么久。” 俞士宏担心道:“上次我看芒牛山骑兵阵容齐整,兼有蒙古人掺杂其中,只怕他们是回去搬救兵了。” 冯保点头道:“就算如此,我们又怕什么,只需小心戒备就可以了,难道他真敢攻我黑山山寨吗?” 俞士宏提醒道:“强邻宜和而不宜战,我们把货物留下一半,送回去一半,也算是给双方都有个台阶下。” 冯保犹豫了一下道:“先不着急,看看芒牛山的反应,最近加紧监控北方的山道。” 两队差点碰撞的骑兵各回各寨。翟岩回到山寨中马上休书一封,遣人送向黑山,信中提到本着以和为贵的想法,希望冯保能够早rì把货物送回了。冯保的回信更绝,要想取回货物,只需请奚思亲自来取。闹了这么一出后,芒牛山和黑山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尴尬了,翟岩会经常有信使通往杀胡口内,口内也会经常传递一些消息出来,而此时翻脸过后单人信使再通过和林格尔南部山区已经存在一些不安全因素在里面。咽喉重地岂容被人掐在手中,虎豹骑决定对冯保全面开战,考虑到凉城的形势也很复杂,翟岩没有再去给万山青添麻烦,只是给乌兰公主派出了需要调兵的信使。 令翟岩意想不到的是,现在黑山山寨的繁荣的转变不仅虎豹骑带来危机,同时也给土默特蒙古人带来麻烦。冯保不断收留在河曲依附王嘉胤的溃兵,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出塞过来投奔溃败民军越来越多。溃军进入草原只能就地取食,牧民不堪其扰,乌兰的骑兵驻扎在摩天岭最近抓紧了巡逻剿杀也是阻挡不住。出塞的刀客逃兵如果没有据点,sāo扰一番之后也就离开了,但是现在和林格尔的冯保提供了很好的旗帜坐标,数百名归附黑山的刀客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冯保不能约束其众,很多人开始在和林格尔周围四处肆掠,攻击的对象尤指势弱的土默特蒙古人,驻扎在此的察哈尔的骑兵乐见其形。幸亏有乌兰公主和格rì勒图的汗帐骑兵和有组织的土默特人骑兵护卫队,才减轻土默特牧民的痛苦。 乌兰公主不敢独自率军进攻黑山马贼,曾经漠南蒙古的霸主,大明册封的蒙古顺义王如今连一伙马匪都不能应付。眼见马匪活动越来越猖獗,乌兰既怒且艾,早准备召集翟岩和万山青商议解决此事,翟岩信使的到来让她是喜上眉梢。 第三十八章 【马贼的世界】议战 - 明季 - 枫泰 () 自从和冯保发生了冲突之后数十rì,从杀胡口再也没有信使到达芒牛山,也不知道是宁盛没有消息出塞还是信使在半道被黑山的马贼给打劫了。只要心中种下了结,一切风吹草动都可以成杯弓蛇影。当相互信任,所有的误解和冲突都会消失于无形,如果信任不再心存厌恶,一言一动都都会让人坐卧不安。翟岩在焦急的等待着土默特骑兵的到来。 接到翟岩的消息后,乌兰让格rì勒图留在了摩天岭,亲自率两百汗帐骑兵赶往芒牛山。时隔两个月没有和翟岩见面,由于开chūn后草原战事忙碌,乌兰明显比冬天见到时要消瘦一些,但是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远远的看着乌兰跨着一匹枣红马飞驰到眼前,翟岩眼角含笑迎上前去,枣红马快速奔到翟岩眼前,乌兰猛的勒住缰绳,枣红马的脑袋随缰绳扬起,马蹄声戛然而止,翟岩不闪不避,乌兰娇嗔道:“你想死啊。”翟岩顺手牵过缰绳弯腰行礼道:“拜见公主。”在众人面前,他必须要给土默特人的公主以尊重。 乌兰在马上轻轻挥了一下马鞭,翻身下马,责道:“不怕我的马撞飞了你啊。” 翟岩轻笑道:“公主骑术高超。”然后转身看着那么枣红马,赞叹道:“这真是一匹宝马良驹啊。” 乌兰得意的笑道:“正是,此马遍体皆红,唤作火烧云,原是一匹野马,得我土默特牧民驯化献于我的。” 翟岩拱手道:“恭喜公主啊,此马在汉地是千金难寻。” 乌兰用马鞭轻点翟岩道:“马有何用,人才难得,你虽是汉人,也可以成为我土默特的千里驹,如果你喜欢,我这匹马就送你了。” 翟岩笑道:“我已有好马,不敢夺公主所爱,只要大汗不忘当初承诺就可以了。” 乌兰抬头看看眼前连绵的芒牛山,山寨隐于其间,问道:“你在此地经营如鱼得水,有了麻烦才知道找我啊。”连她自己也没有觉察到,这句话语气中竟然含着一丝嗔怪。蒙古女儿xìng格豪爽,不似汉家女儿那般含蓄,只是有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 翟岩脸上微露尴尬,咳嗽一声,一边抬手引乌兰上山,一边道:“冯保最近势力壮大,不停sāo扰土默特的牧民,我也是观土默特人深受其害才动了教训他的念头。” 乌兰咯咯笑道:“你和我说话也这般拐弯抹角,不过你说的也是实话,经我所查,冯保现在实力增长迅速,恐怕不那么好对付了。” 翟岩紧随在乌兰的身后,点头道:“冯保短期内吸纳了很多人马,很快和我一样就会面对钱粮不足的问题,他无法自己生产,所以和我们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 乌兰用眼角瞥了一眼身后的翟岩道:“你准备如何对付他。” 翟岩说出了思量已久的计划:“先扰其形,逼其妥协或者决战。”在给乌兰发出信使前,他已经给到达和林格尔南部的仇彬下达了命令,开始对黑山山寨的sāo扰,落单的斥候能抓则抓,不能抓就杀。 乌兰吸了一口气道:“现在你我联手对付冯保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听说你在兔毛川旁边修了一个寨子,不怕冯保乘火打劫吗。”和林格尔和托克托草原的动静现在都逃不了土默特蒙古人的耳目。 翟岩道:“冯保势力壮大后,芒牛山与黑山的矛盾已经无可调和,杀胡口外的资源只有这么多,他不抢你我无法自活。”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乌兰问道。 翟岩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只希望冯保没有野心,这样双方才有共存之路。但是形势推着人走啊,你以为我的商队走在黑山的小道上,冯保能够甘心吗,绿林中谁的拳头大谁才是老大。”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芒牛山议事厅。奚思和沙琦广已经等待多时。奚思打开一张简单的和林格尔山区地图,这正是他掌管鹰骑时,哨营四周察看地形时绘画的。奚思指着地图上被显目表示出来的黑山的位置对三人介绍道:“黑山的位置太重要,正好卡住我们进入杀胡口的通道,离我们新建的兔毛川的狄寨也很近,往西沿黄河也可以直达托克托草原,如果冯保听话,我们自然可以容他,但如今他已经敢对我们动手,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所以此战已是不可避免。”乌兰三人点头不止。 奚思停了片刻,接着对乌兰介绍道:“冯保如今接受了数百从河曲进入从草原的民变军,不可深浅,我们三人商量,可以先在周边剪其耳目,扰乱其军,再逼其决战。芒牛山已经派出一百多人马进入了杀胡口附近截杀其斥候,冯保对杀胡口方向戒备松弛,应该很容易得手,如今就要从北方进行sāo扰。蒙古人的骑shè功夫要优于我们汉人很多,所以这一边还是要请土默特人出马。” 翟岩马上补充道:“土默特人从芒牛山出发,只是sāo扰不硬敌,遇见大队人马撤退了便是。” 乌兰略一思忖,昂然点头道:“只是sāo扰正是蒙古骑兵所长,我会亲自率军前往,冯保此人对我土默特也是为祸不浅。” 沙琦广闷哼了一声,攥紧拳头道:“只要冯保憋不住了,我们就会给他致命一击。” 四人再商量了一下有关联络信号等活动的细节后,乌兰就蹬着她的小皮靴下山去了,她不可能居住在汉人的山寨中,芒牛山山寨下,土默特骑兵已经搭建好了帐篷,乌兰随身带有两个侍女,所有的生活都能够安排妥当。翟岩送她到山下后,又专门吩咐身边的一个亲兵负责好蒙古骑兵的后勤补给。乌兰站在帐篷门口,目送翟岩离去,这个年轻人行事越来越从容不迫,自有一般风度。 虽然领兵在外,蒙古公主的营帐也自有一番摸样,简洁而不奢华,两个侍女早已经铺好了地毯,乌兰掀开门帘,想了想没有进去,转身走向正在清点交接物资的小亲兵问道:“你寨中还有多少粮?” 那个小亲兵用jǐng惕的眼神看了乌兰一眼,低头道:“不知道,我只管听命发放,自有旁人管理库房。” 乌兰自嘲的笑了一声,这个小亲兵嘴巴挺严实,但是根据她的估计,虎豹骑的粮食也已经不多了。但是既然翟岩没有对她开口,她也不想贴上脸去帮忙。这个冬天虎豹骑和土默特人之间的贸易来往密切,翟岩得到了多少好处她不清楚,但是土默特的牧民是受益匪浅,茶盐糖等生活用品也都供应充足,这些也给她带来了更多土默特人的拥护。 黑山山寨,冯保听着俞士宏报告寨中事务,焦躁不安。翟岩的困境由冯保造成,冯保的困境也是因为翟岩的原因。过完一个冬天,冯保发现去年如同散沙般的土默特蒙古人竟然有了组织,并且都迁徙的离山区越来越远。如今进入草原劫掠,出动人马太少经常被蒙古骑兵偷袭,往往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要是在去年,冯保早已的率部下离开黑山进入草原进行流动劫掠。但是如今归附过来的河曲民变军越来越多,冯保不敢再率部下离开黑山,这些投奔过来的河曲民变军,有些曾经是边军,有些曾经是马匪刀客,都不是好压制的主,也就这些人之间彼此也有很多龌龊不和,要不冯保就该担心会被鸠占鹊巢了。 冯保不敢率主力亲信离开黑山周边,只能放任这些新归附的河曲兵在黑山周边自行行动。俞士宏建议冯保想整顿投奔过来的河曲兵,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正如虎豹骑整编收留的马贼,在边军势力明显占优的情况下还让燕七带走了一批不好控制的马匪,如今仍然出乱子。从河曲逃入草原的民变军多来自宁夏和陕西,对草原很熟悉,其中也有很多资格很老的惯匪,冯保收留了这些人后根本驾驭不住。 有野心就要承担有野心的代价,有的时候回过头来想想曾经的小富即安也是不错的选择。冯保打劫了芒牛山的货队,收留流窜过来的马匪刀客已经超过三百人,如今整rì心中没有兴奋只有烦躁,在众人眼里他要摆出一副大度高兴的表情,只有在谋士俞士宏面前他才会表现的焦躁和忧愁。布置在北方的斥候越来越紧密,每天都担心着虎豹骑的骑兵的偷袭,山寨中的粮草也是一天少似一天,长久下去,不用虎豹骑攻击,黑山山寨就要走向末路,如今是战也要战,不战也要战了。芒牛山和黑山都伫立在那里,彼此之间都施加了很强的心理压力,冯保等不起,翟岩也等不起,他们都要去找粮食,却相互被牵制在这里,除非有一方愿意离开和林格尔。 俞士宏看如今黑山山寨的发展内忧外患强烈建议冯保速战虎豹骑。在他看来,冯保军力现在有七八百人,和虎豹骑速战还有一线生机,战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聚拢人心,如果时rì拖得越久,粮草殆尽,必然是不战自乱。但这一次,冯保谨慎的念头再次站在上风,七八百人的马贼去攻打有同等对手占据的山寨,胜算太小。 但是如今局势发展已经非他所能控制,虎豹骑的骑兵已经活跃在黑山山林中。 第三十九章 【马贼的世界】伏击 - 明季 - 枫泰 () 自从三月下旬开始,杀胡口内的宁盛和曹谦都处于非常揪心的状态中,因为他们和芒牛山的消息中断了。 宁盛已经盛魁和大兴魁敲定了粮马市的交易细则,一直在等待芒牛山翟岩的最终确定。曹谦已经连续两次经杀胡口派出信使前往芒牛山,但是一直没有回信。杀胡口来回芒牛山,快马加鞭其实一天多就足够了,翟岩一直要求信路畅通,如今很明显一定是在道上发生的变故,究竟是碰到了蒙古人还是小股盗匪,曹谦还不得而知。 在宁盛的催促下,曹谦不敢怠慢,又派出了自己的一名心腹李chūn奔向芒牛山,如果这一次再没有消息,他就要准备亲自回芒牛山一趟了。 临行之前,曹谦嘱咐李chūn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李chūn应允之后悄然离开。出了杀胡口后,李chūn快马加鞭,从两山相夹的大道中奔驰而过,chūnrì的阳光铺洒在大地,沿途绿茵一片,李chūn无心欣赏美景,听了曹谦的叮嘱后,只希望能够更早一点到达芒牛山。奔走离杀胡口一个多时辰,李chūn放慢马匹,连续快速的奔跑,马也需要歇息,拐过一道山弯,正往前行走间,李chūn猛然看见在道上拦着十几个人,一个个各持兵器看起来像凶神恶煞一般。 李chūn大吃一惊,想转身逃走,就听见背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也传出来窜出来十几个人。想起曹谦出塞前的叮嘱,李chūn知道在自己之前的两个信使肯定是着了这些马匪的道。此时他被包围在山道中间,已经没有了逃跑的机会,只能在马上拱手讨饶道:“各位好汉,我就是个过路人,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还请高抬贵手。”想先拖住这帮人,看看有没有机会再逃走。 拦在路上的马贼头目正是从河曲投向黑山的王二定,能够活下来的马贼都不是等闲之辈,各有各的门道,如果说冯保谨慎,那么王二定就是jiān猾。王二定是活动在蒙明边境的惯匪,两年来陕西边军叛乱让他在如鱼得水,民变军王嘉胤在河曲势大的时候,王二定毫不犹豫的率手下兄弟投奔而去,但是王嘉胤战败被曹文昭锁定追击之后,王二定眼看形势不对,马上带着手下四十几个兄弟逃向了自己熟悉的蒙古草原。凭借对草原的熟悉,王二定在河套草原对土默特牧民sāo扰不断,但终究势力单薄也遭受一些损失,随着黑山的冯保名气越来越大,他也赶过来归附。进入黑山后,和其他河曲来人一样,冯保帮他们暂时解决了食物问题,每天都吃冯保的喝冯保的。王二定经常率部巡梭在杀胡口外,只待遇见进入草原的商人,抢劫一些财物以备后用。有这样想法的马匪很多,大家甚至私下里划分好巡山的时间和地盘,甚至有些不长眼马匪不听冯保的号令的窜到不远的凉城,当然是有去无回。 王二定看着惶恐的李chūn,摸了摸下巴,道:“把马留下,饶你一条xìng命。” 李chūn知道这些人向来杀人不眨眼,哪敢相信,只是一个劲的求饶。王二定不愿意再啰嗦,努努嘴,身后的马匪一拥而上,李chūn眼看敌众我寡不敢反抗,自动下马受缚只哀求王二定饶命。王二定伸手就待下令把他给砍了,李chūn大喊道:“我是芒牛山的人,你不能随便杀我。” 王二定冷笑一声,道:“上次老子就砍了一个芒牛山的人,想吓唬我吗?”李chūn大惊失sè,没想到这塞外竟然有了芒牛山的对头。 这时是王二定身后一个马匪插嘴道:“大哥,上次砍了芒牛山那人的脑袋,冯寨主看见不喜,不如这次把这个人活缚回去交由冯寨主处理。“ 王二定想了想也对,命人把李chūn绑好放在马上,一行人开始回山。 今天出寨巡山也算是有收获,又等了片刻,王二定等人把李chūn绑缚的马上,撇开大道晃晃悠悠顺着山路往回走,一路上插科打诨,聊了个不亦乐哉。正行走间,便听见两边树林中树叶碎碎作响,紧接着弓箭“嗖嗖”的往外飞,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魁梧汉子带着几十骑兵冲了出来,也不答话,手里提着长长的马刀旋风般杀进来。一时间刀箭齐下,王二定众人措手不及,抵挡不住,眼看来人人马众多,王二定不敢恋战,首先冲出包围带着几个人往前逃去。那凶神般大吼了一声:“降者免杀。” 没有冲出去的一伙人眼看王二定都已经跑了,自己又被围得水泄不通,纷纷下马跪在路边。这些马匪一贯如此,顺风之战个个耀武扬威,一旦战事不利,就纷纷逃跑或者投降,只求能够保命,为谁卖命不是一样。 从山林中冲出来的大胡子壮汉正是仇彬,在翟岩的安排下,他五天前就率部来到了杀胡口附近的山区,一直在潜伏流动。这几天他已经袭杀了两个黑山山寨的斥候,冯保现在寨中一团乱麻,经常会有人不听号令死在土默特人或者察哈尔人手中,虽然已经派人察看,但是也没有那么重视。他万万没想到在此地隐藏了如此多的人马。仇彬早在这一片山区已经前瞄上了王二定这伙人,观察了两天后终于等到了伏击了他的机会。 仇彬瞪着大圆眼挨个瞅着这些伏在路边投降的马匪,让人心里直发毛。眼看把大家都吓的差不多了,仇彬擦了擦带血的马刀,问道:“都是黑山的是吧,见过一个人脸上有一块红sè胎记,叫做红遍天的吗?”这也正是翟岩当初给他的交代,就是让他择机拷问黑山马贼,看能不能得到叛逃杨老二和红翻天这两个人的下落,杨老二的长相并不突出,红翻天的胎记很明显,所以他只问有没有认识红翻天。 这伙偷袭的马贼伏在地上,大眼瞪小眼,一个也不吱声,仇彬狞笑一声,挥刀砍掉离他最近的一个马贼的脑袋,再问道:“有人知道吗?”跪在地上的马贼都吓傻了,仇彬又随手砍掉一颗脑袋,再问道:“如果没人知道,你们就都没用了。”此时一个马贼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见过,我有一次随大哥拜见冯寨主的时候见过。” 仇彬走过去问道:“你没有骗我?” 那马贼一边磕头一边道:“不敢欺骗好汉,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山羊胡子的汉子。” 仇彬听那马贼所述正是杨老二的长相特征,心里有了数,翟岩出发前嘱咐要问的这两个人都在黑山,这些人留着就没有用了,右手一挥给部下下令道:“这些人都砍了。” 李chūn此时掉在马下,一直没有发声,听见仇彬下了这个命令,抱着一线希望喊道:“好汉饶命,我是芒牛山的人,不是黑山的。” 仇彬指着被绑缚的李chūn,下令说:“这个人解开,其他的人都砍了。”一时间,惨叫声四起,此时有些跪在地上的马贼后悔想逃跑的也都来不及,纷纷被砍死在山道间。这些马贼在黄河沿线走南闯北,手上也是血债累累,没想到今rì死在仇彬的手中。 处理了这些马贼后,仇彬很快带着手下兄弟离开此地,像这样流浪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只需选择一个有利的地形宿营即可。一路上李chūn简单把自己出塞的经历给仇彬说完,仇彬心中大喜,没想到翟岩在杀胡口内还开了一个商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当rì,李chūn不敢再独自前往芒牛山,着急回杀胡口给曹谦报信,而仇彬则带上手下一百多兄弟在杀胡口外山林中穿插扫荡,不停的伏击黑山的马匪。 仇彬在南边流动,乌兰的土默特骑兵也开始从北面山林进入了黑山一带,几天内黑山巡山的马贼连连遭到袭击。冯保的神经再迟钝也知道芒牛山已经对黑山动手了,也分派出马贼下山反击。此时冯保终于知道了俞士宏所说不能和与蒙古人亲近的虎豹骑为敌的道理。仇彬还只是在杀胡口外流窜,不和黑山的马贼正面冲突。乌兰的蒙古骑兵已经快速扩散道离黑山不远的地方,这些土默特汗帐的jīng锐骑兵经常埋伏的山林中,不和冯保的部属正面交锋,双方一接触便飞速向北方退,弓马娴熟,进退有度,黑山马贼又不敢深追,被打得落花流水,一时间黑山山寨风声鹤唳,所有人都不敢轻易下山。 再龟缩就要被包围在黑山山寨了,冯保眼看蒙古骑兵竟然已经欺压到眼前,亲自带着大队人马开始对嚣张的乌兰的骑兵开始冲击,蒙古骑兵担心在山林中被优势兵力包围,行动才有所收敛。 冯保率部驻扎在黑山脚下,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局。俞士宏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找个机会进言道:“寨主,眼下困境再不可久滞,只可一鼓作气击垮芒牛山山寨。” 冯保苦笑道:“他们哪里会给我这样的机会,我追击蒙古人人马过少必然被他们吃掉,全力进击也未必能够得到决战的机会。” 俞士宏咬牙道:“杀了那两个叛逃过来的马贼和芒牛,把货队的东西还给他们,乞和吧。” 冯保捻须,沉思良久,看着俞士宏问道:“你若是芒牛山,现在还会和我和解吗?” 俞士宏语塞。冯保忽然又改口道:“哪怕有一线机会也可以去试一下,你可先去那边和他们谈谈,否则贸然杀了这两人,怕乱了军心。”俞士宏点头悄然退下。 冯保此时进退两难,心中虽然有悔意,但是眼下看着寨中兵强马壮,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冯保这边犹犹豫豫,翟岩在得到仇彬传来的消息后,已经下定了决心,黑山山寨绝不可留。匹夫无罪,怀璧自罪,冯保此时既然敢收留虎豹骑叛逃军士,袭击杀胡口派出的信使,即使再想议和翟岩也不愿意放过他了,更何况近期黑山实力增长迅速,翟岩不会让冯保拥有可以好虎豹骑匹敌的机会。 翟岩、奚思和沙琦广已经尽起寨中所剩七百骑兵,慢慢向黑山开拔。 第四十章 【马贼的世界】骑兵对战 - 明季 - 枫泰 () 虎豹骑骑兵不急不缓,每rì只往黑山行进二三十里,便选择险峻的地形安营扎寨,慢慢靠近黑山。乌兰的骑兵白rì对黑山斥候sāo扰shè击,夜晚营帐驻扎又和虎豹骑互为犄角。斥候损失惨重,冯保心烦意乱,率大队人马下山驻扎在通往黑山山口的必经路口,等待虎豹骑前来决战。 四rì后,两军在黑山脚下相见。虎豹骑驻扎好营寨按兵不动,土默特骑兵和仇彬的马匪每rì不停对冯保的营寨进行sāo扰,疲乏黑山马贼。连续两rì,翟岩在营寨中观看乌兰指挥土默特的骑兵如臂使指,骑jīng箭准,反观仇彬的部众虽然也都是马贼中的佼佼者,但是两者相比是相形见绌,心中暗叹汉人的骑shè无论如何都练习不到蒙古人这样的水准。蒙人从小就放牧狩猎,几十年在弓马上的浸yín不是汉人几年的训练可以达到的。 冯保被仇彬和乌兰sāo扰的不胜其烦,想撤退进入黑山山寨中,又怕被困死在山上,连决一死战机会都失去,要分兵对付sāo扰的马贼又怕被正面的虎豹骑兵各个击破。对峙的第二rì,冯保抱着一线希望派俞士宏携带五百两银子进入了虎豹骑的营寨。 翟岩等人对俞士宏的到来很冷淡,三人直接骑马到营寨门口和俞士宏会见,根本不想给他进入营帐的机会。奚思跨在马上指着俞士宏随从打开的银箱问道:“现在才想到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 俞士宏辩解道:“黑山和虎豹骑本是盟友,有误会可以排解,你们倚仗蒙古人的势力欺凌我们不讲道理,如今我黑山也有勇猛之士近千人,如果真要一战,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翟岩冷笑道:“你们敢收留我芒牛山叛逃的杨老二和红翻天,恐怕也没有把我们当做盟友吧。” 俞士宏一听,知道事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解释道:“那是冯寨主受了小人的蒙蔽,待我回头后就砍掉这两个人的脑袋给芒牛山送过来,如今我黑山死于虎豹骑的人也不少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芒牛山和黑山为敌没有好处,你我双方还是罢兵。黑山愿意送芒牛山一百匹战马以作赔偿。” 奚思眉角一挑,道:“冯保当rì逼我时想到今rì吗?你且回吧。这些银子带走,那两个叛逃的脑袋我虎豹骑自会去取。” 翟岩眼看俞士宏说:“你当能看出,虎豹骑已经不能容黑山山寨于此,冯保要么离开和林格尔,要么归纳于虎豹骑麾下,你是他的谋士,也该为他考虑一下。” 俞士宏知道这两个条件冯保现在都不可能接受,暗叹当rì冯保不听自己所言,先惹怒了虎豹骑,失去了暗地里给虎豹骑致命一击的机会,又恨虎豹骑霸道,高声喊道:“虎豹骑倚势欺人,我黑山也不是怕事的主,告辞。”转身带着随从离开了。 翟岩已顾不上冯保和俞士宏心中究竟有何想法,现在他寨中粮食殆尽,如果不把冯保击败逼回山寨中,他不敢和杀胡口内的商号进行粮马市,谁知道那些商人如果被冯保偷袭后还敢不敢相信他和他出塞交易,此战不但不可免,而且要尽快进行。眼看俞士宏离开的背影,他高喊:“明rì黑山脚下决战,我不靠蒙古人的力量,希望冯寨主好自为之。” 俞士宏回寨,冯保也暂时断绝了议和的念头,决定和虎豹骑决战一场。现在冯保已经明白吃掉芒牛山已经不可能了,只期盼如果能够狠狠的在正面打击虎豹骑,让他们知道黑山的实力,说不定双方还有化解的机会。 一夜无事,马贼们都在为第二天的大战做好准备,双方的营寨中都蕴含着一丝压抑的气息。第二rì清晨chūn光明媚,虎豹骑以翟岩部居右,沙琦广部居中,奚思部居左,蒙古骑兵和仇彬的一百多马贼随后相随,近千名骑兵缓慢慢逼近冯保的营寨。 冯保也在营寨中召集了所有的马贼,黑山旧部站在左,新来附的河曲逃兵在右。眼看远处虎豹骑的骑兵已经依稀可见,他催马冲到河曲兵前方高喊道:“你们进入草原后走投无路,我冯保收留了你们,如今北边的敌人逼到门前,后退所有人都没有生路,如果我们齐心击败他们,以后这一片的草原就将属于我们,杀胡口的富商会源源不断的给我们送来厚礼,现在是你们回报我的时候,也是你们证明自己的时候。”然后猛然一挥手指着远方,“出击吧!”河曲兵听令开始乱哄哄的上前迎击。 河曲降兵不听号令,冯保一直很头疼,此战让河曲兵在前冲锋,也存着消耗河曲降兵的想法。冯保率黑山亲信在后压阵,黑山脚下狭小的平原地带,两支骑兵缓缓渐行渐近。翟岩眼见对面压过来的大队骑兵,右手死死的攥紧手中的刀柄以掩饰稍微出现的颤抖,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规模的战斗,心中难免紧张,但是他知道此时他不能表现出一点点恐惧,这不关系到战斗的胜负,而是关系到他在虎豹骑中的形象。如果他此时露出怯意,恐怕再也无法掌控这支军队。 虎豹骑中以边军作为骨架,这些人大多数都经历过战阵,行进有条不紊。由于沙琦广久经战阵,指挥经验最为丰富,居中指挥,翟岩和奚思在两翼相机而动。沙琦广身披重甲,两眼轻蔑的扫过乱糟糟冲过来的马匪,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塞外的马贼何时敢和边军进行正面战斗,就像大明的边军从来不敢和女真铁骑正面冲击一样。 两军相逢勇者胜,沙琦广目测双方靠近已经在五百步,猛然举起手中的长枪,呼喊道:“冲锋,加速,冲锋!”率领麾下两百五十名骑兵以他为首,楔形直冲黑山山贼而去。眼见沙琦广举枪,中军一动,翟岩和奚思也都发令指挥本部人马在两翼紧随着虎旗骑兵向迎面的黑山马贼冲去。 黑山河曲降兵还在缓缓前行,冯保看见芒牛山的骑兵已经冲起来,马上发号施令,道:“冲刺!”只有二三十匹战马冲刺出去,大多数的河曲兵忽然都显得犹豫,在战阵前方相互观望,进退维谷。 说时迟,那时快,五百步的距离在骑兵全力冲刺下瞬间即至,虎豹骑中所有的盔甲重兵器都在沙琦广麾下的虎旗中,虎旗骑兵借助马势如同一柄重锤般打在黑山河曲降兵上。这些散兵游勇虽然个人武艺高超,但是都是油滑之徒,在河曲的时候就知道看见形势不对只顾逃命,如今哪里会有勇气和虎豹骑冲杀,各个小团体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前方短兵刚刚一接触,纷纷四散而逃。冯保在后方看见河曲兵不战自溃,心中大惊,高喊道:“不准逃跑,后退者斩。”催黑山马贼上前压阵。 马贼终究是马贼,游击sāo扰还可以,正面冲击是完全不行,冯保呼喊间,已经有不少人随前面退回的溃兵向树林中逃跑,兵败如山倒。瞬间,翟岩没想到黑山部众如此不堪一击,催促轻骑掩杀上去,左路的奚思经验要比翟岩丰富的多,刚看见河曲兵有溃散的迹象就催促两百多鹰骑骑兵把马匹的速度加到顶点,死死的咬住了溃退的马贼不放,不停的冲杀。 俞士宏见形势不对,拉着冯保的马道:“快逃吧,要不就来不及了。”冯保心中的愤怒无可复加,但此时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在身边亲信的簇拥下落荒而逃,直奔黑山山寨而去。好在这一片的平原不大,黑山的马贼很快逃进入山林。奚思和翟岩从两翼加速冲击行,划了一个弧形的包围圈,围住了落在后面的两百多人。黑山山寨山路险峻,易守难攻,虎豹骑也不愿意冒着很大的伤亡去强攻山寨,稍微追击之后都从山林中撤出,开始集中消灭包围圈中的马贼。 冯保的快速溃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等乌兰的蒙古骑兵从后方赶过来的时候,主要战斗都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小战斗。包围圈中的马贼一大半都是从河曲逃过来的散兵游勇,眼看周围包围的人马越来越多,再也无心恋战,纷纷下马抱着伏在地上投降。沙琦广用厌恶的眼神看着这些人,道:“都杀了吧,这些人都是惯匪油兵,冯保指望这些人拼命真是瞎了眼了,留下来也毫无用处。” 翟岩连忙阻止道:“沙兄所言不假,但这些人现在还不能杀,杀了之后黑山山寨中的马贼再也没有愿意投降的了。” 奚思点头说:“不错,先解除兵器,押守起来。”命令部众把投降马贼的马匹兵器都收缴了,驱赶到一处看押。 黑山脚下,芒牛山军马云集,一千多骑兵集中封锁了冯保下山的道路。黑山是和林格尔南部最大也是最险峻的山峰,上山有两条道,都是崎岖小道,翟岩伴着乌兰、沙琦广和奚思绕山转了一圈,感觉强攻难度太大,只能先驻扎在黑山脚下。 第四十一章 【马贼的世界】山脚下的交易 - 明季 - 枫泰 () 冯保被包围在黑山中一时无法解脱。翟岩则抓紧机会和杀胡口内的商家联系,尽快完成和盛魁和大兴魁的粮马市,芒牛山寨中余粮已经不足七rì之食。除了远去的燕七,虎豹骑所有骑兵都集中在黑山脚下,翟岩为了彰显实力,力邀东来阁、盛魁和大兴魁大的东家聚会于黑山脚下,又请求乌兰以土默特公主的名义召见了这一伙来自杀胡口的东家掌柜。这一举动的的影响远远超过了翟岩的期待,不但盛魁和大兴魁当即愿意长期提供粮食,东来阁也愿意私运铁器出塞。几十年间,土默特人在晋商中留下了很好的名声,曾经的茶马市早就了无数富可敌国的商人,而这些商人无一不心怀前人的梦想。 按照宁盛在杀胡口内早已商量好的货物清单,所有的货物交接都很顺利,盛魁和大兴魁一共远送六千石米粟出塞,加上一些器具茶糖等杂物,翟岩向杀胡口内输送了一千匹战马。幸亏刚刚在和黑山的战斗中还俘获了两百多匹战马,否则此时这样的大手笔交易会造成虎豹骑中的战马短缺。眼看伙计驱赶骡马大车拖运送粮食进入芒牛山,翟岩和奚思一直高悬的心才落在实处,这么多的粮食已经足够现在虎豹骑部众一年多之食,终于摆脱了口腹危机。粮草足,修兵器,现在虎豹骑拥有的本钱越多,心中底气也足,东来阁愿意私运铁器出塞,下一步就要从塞内招募一些愿意出塞的兵器工匠打造兵器盔甲。 连柳全在内,杀胡口内的商人终于见识到了德翔阁背后的实力,虽然翟岩早有暗示,但是他们对德翔阁和土默特蒙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存有疑虑。盛魁和大兴魁之间一直明争暗斗,柳全这次冒险获得了丰富回报,一直以来虎豹骑超过八成的交易都是和大兴魁完成的,这给他在家族中带来了不可动摇的地位,也让让盛魁的曹掌柜感到了着巨大的压力,眼红不已。潞州东来阁的私铁是大兴魁和盛魁无法染指的,此时还算表现矜持。 盛魁的曹掌柜和宁盛关系不错,但仍然抓紧机会全程一直殷勤的向翟岩套着近乎。柳全看向曹掌柜的眼光充满了不屑,他为了独霸德翔阁的商道花尽了心思,从忽悠翟岩到拉宁盛下水,但是双方有些不快,但是柳全相信以他的眼光,德翔阁最大的客户将一直会是他。翟岩温文尔雅的柳全充满着jǐng惕,在这个人的身上他看见了很多人的影子,像他的大哥翟堂,还有张家口的范永斗,这些人,jīng明能干,花言巧语为了赚钱,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卖,连大明的朝廷都不例外,当然也包括他的虎豹骑。 近在咫尺的凉城驻扎了察哈尔人的骑兵,整个的聚会中,虎豹骑的斥候一直小心翼翼监视东方山林。为防意外,翟岩领着这些商人走马观花巡视了一下他的骑兵营后,当天夜里他便把他们送回了杀胡口。 送走喧闹的商队第二rì,正是四月初六,新月无光,翟岩难得清闲。夜间,带两个亲兵前去巡营,虎豹骑驻扎在一个小小的山坡上,营帐安静一片,在草原呆久了的汉人慢慢也习惯了住在帐篷里过夜,沿途经过守夜的兵士都小心jǐng惕,交换暗号,翟岩很满意这样的军纪。前rì黑山马贼的快速溃败让他知道,如果不建立一支纪律严明的骑兵,虎豹骑在草原上永远都是马贼,即使rì后得到土默特人的眷顾也不能改变。虎豹骑的核心力量仍然是沙琦广的边军,这不是他私下扩军能够解决的。必须要亲自投入jīng力和金钱才能训练出一支属于自己的骑兵。 现在还不行,山寨中钱粮杂事牵制了他大部分的jīng力,而且他也缺乏练军的经验。大半年前他还不过是个商人之子,虽然武艺高超,但前天的战斗告诉他,即使这样的小规模战斗中个人武艺的用处也不是很大,最重要的是勇气和战阵的配合。 黑山脚下沙琦广率虎旗骑兵当中一冲,如泰山压顶,只有冯保的马贼顶住了这一冲双方才有僵持的机会。当败势已定,人心涣散,即使此时冯保武艺再高强也难挡颓势。 在翟岩眼中,黑山脚下的这几只骑兵中,最强大的当属乌兰的土默特汗帐骑兵,这些骑兵无论个人骑shè技巧还是战阵配合都远胜其他,沙琦广的虎旗骑兵排在第二,沙琦广的个人勇猛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奚思对于战斗中局势的把握更是远胜于他。而他翟岩,在这场战斗中表现的就像一个雏儿,当然他也的确是个战争的雏儿。 翟岩一边巡视,一边想着和黑山马贼之间的战斗经过,脑袋有些走神。幽暗的月sè下迎面走来几人,身后的亲兵小声提醒,翟岩猛一抬头,迎面而来的正是也在巡营的奚思。 奚思见翟岩有些发呆,笑着问:“想何事如此入神?” 翟岩有些不好意思,说:“想前天的战斗经过,惭愧啊,我指挥豹旗骑兵和你们相差甚远啊。” 奚思笑了笑说:“你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战斗吧?我第一次冲阵的时候,手颤抖的都握不住刀。” 翟岩点头道:“不错,骑兵的冲阵和个人武技还真是两回事,这还只是不足千人的骑兵冲杀,像史书上记载的数万人的战斗,个人的武力用处真不是很大。说句实话,我今天刚开始的时候手也有些抖。” 奚思安慰道:“首次出战这样的你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不错了,我好歹也在榆林与蒙古人大大小小的战斗过几十场,你不必对自己苛求太过。” 两人边走边聊,绕过虎豹骑的营帐又在仇彬驻扎的地盘绕了一圈才返回。乌兰的蒙古骑兵也驻扎在不远处,但是蒙古人自成体系,二人不敢前去。 巡视完毕,翟岩毫无睡意,拉着奚思就坐在草地上,问:“奚兄,你久在军中,比我见多识广,你见过最强大的军队是哪支?” 奚思笑道:“我在榆林一直和鄂尔多斯蒙古人作战,只见过蒙古人的骑兵。” 翟岩想到己巳年间自己在京师看见的那些如幽灵恶鬼般的白甲骑兵,问:“女真人的军队很厉害吗?” 奚思正sè点头道:“女真人勇猛好战,衣甲jīng良,应该是一等一的强军,在我看来此时大明无军可敌。” “听说曹文昭在和民变军中百战百胜,扬威陕西,又击溃河曲王嘉胤,难道不算我大明强军。” 奚思唏笑道:“曹文昭本部骑兵来自关宁铁骑,的确是我大明最强的军队,但是比起女真人还是稍有不及,大明在宁锦一线被女真人压制多年也因如此。曹文昭战绩如此惊人,不是他太强,是民变军太弱了,民变军中最强大的王嘉胤和神一元都是陕西边军出身,这些年来边军的德行我是知道的,能称得上jīng锐的不过寥寥数支,大多数边军平时都缺衣少饷,打仗时谁还愿意拼命。也就是叛乱后为了活命在和官军的战斗中还能爆发点力量,但和关宁骑兵相比差距明显。我们榆林边军当初在陕西也是霍霍有名,所以在清风寨的时候八大王张献忠才一个劲的想拉拢我们。” 翟岩听见此言心中苦闷,问道:“难道我大明就没有一只军队可以匹敌女真人?” 奚思长叹一口气,“此时已然没有了,要是早五十年,抗倭扫蒙的戚家军当可击败女真人。” 翟岩也知道戚家军的大名,求证问道:“是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戚南塘将军吗?” 奚思道:“正是,南塘将军是我大明百年不遇的良将,只是随他死后,我大明再也难出良将强军了。关宁铁骑也是在戚继光留下的浙兵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南塘将军虽然没有留下戚家军,倒是留下了两部兵书,《纪效新书》、《练兵实纪》,只可惜无人可用,也无人能用。” “《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翟岩心中默念摇头不语。 说起这些兵事勾起了奚思无尽的心事,他出生将门也曾胸怀为国杀贼,封狼居胥的梦想,没想到如今成为流落到草原的马贼。奚思不愿意再和翟岩谈论这些事,顾左右而言他,指着眼前高耸的黑山问道:“此寨当何处?” 黑山山顶寨中隐约还有灯光闪现。翟岩想到德翔阁被杀死的信使,决然道:“此寨不可留,明rì攻寨,先试试冯保的底气。”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土默特骑兵不会再帮我们攻寨了,明rì当遣投降的马贼在前,敢退后者格杀勿论。” 奚思笑问:“你不怕昨rì之战重现吗?” 翟岩搓了搓有些寒冷的手,森然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冯保对逃跑的马贼手下留情,我正要借这些人的脑袋立威,否则冯保的今rì就是我们的明rì。” 奚思感慨道:“都说慈不掌兵,我看你倒是有成为军中将领的潜质。” 翟岩只当奚思此言是对他前rì作战表现不佳进行安慰。夜sè已晚,两人再闲谈一会也就各回营寨歇息,一夜无语。 第二rì清早,各军用完早餐,翟岩、沙琦广和奚思召诸军集中,准备攻山。 第四十二章 【马贼的世界】攻山(上) - 明季 - 枫泰 () 冯保败退黑山后对河曲新归兵充满了不信任和愤怒,立刻追查究竟是谁先逃跑的,这些人狗咬狗一嘴毛,所有人都在逃,还能抓到个头出来吗? 冯保大怒,下令砍了三颗脑袋。这些河曲降人在硬碰硬的时候只知道保全自己的力量,抢劫平民百姓倒是一把好手,完全是从大明军队中带出来的毛病,连草原的马贼都不如。杀了几人后,冯保依旧觉得不解气,巡视在这些人面前破口大骂,吐沫星子乱飞。这一战河曲降兵损失了一半,他的黑山老兵也损失了将近百人,。 俞士宏担心冯保责罚过度让这些人起了反叛的念头,过去规劝。冯保发泄完后也冷静下来,知道对这些河曲人不能逼迫过甚,但要让他再像以前那样纵容下去已是万万不可。左思右想,冯保命这些河曲人集中驻扎,他和俞士宏分别率黑山旧部包围在两侧,又让自己的亲兵rì夜巡视,以备不测。被困黑山山寨,冯保不担心虎豹骑攻山,却怕被长期围困,黑山山崖后虽然有水源,但是食物有限。山后倒是有一条小道可以逃走,冯保遥看连绵起伏的山脉,暗暗发呆,那条路险峻崎岖,夜sè下这么多的人逃走恐怕人马难免会坠落山崖。 一连两天,冯保和俞士宏站在高处,看着山下星星点点的帐篷和穿插奔跑的骑兵,杀胡口内的富商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套着骡马的大车运送着货物往复,才知道自己与虎豹骑的实力实在在相差太远,真怪自己一时信心膨胀才造成今rì的结果。冯保有些犹豫的问俞士宏:“现在杀了那两人,还能和虎豹骑和好吗?”其实答案他早已知道,不过抱着一线希望。 俞士宏摇头:“已经晚了,从你招收河曲逃兵开始,芒牛山和黑山这一战就不可避免了,一山难容二虎。” 冯保苦笑一声,道:“恨不听你所言,行事过于草率,山中只有一月之粮,守是守不住了,黑山已是覆灭在即。” 俞士宏试探xìng的问道:“我看虎豹骑中陕西人不少,说起来都是乡土,不如先诈降,rì后再做长打算。” 冯保指着山下问道:“你觉得我们投降后还能领着自己的人马,那些人还会给我们rì后打算的机会吗?那几人谁是傻子?” 俞士宏想到前rì拜访时翟岩和奚思表现出来的霸道,心中微微一叹,知道冯保此言不假,放下兵器,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黑山还没到这个地步。 败回黑山第三rì,清晨过后,天气yīn沉,好像快要下雨,冯保和俞士宏正在寨中歇息,守在山下的喽啰匆匆忙忙上来报告:“芒牛山的马匪有攻山的迹象。”冯保不敢怠慢,迅速率亲兵前去查看。等走半山腰的关隘一看,山下迎面而来的是几rì前被虎豹骑俘虏的黑山部众,大多数是河曲人,其中也掺杂一些他熟悉的面孔,这些人的胳膊上都系上了一根红布条。在这些人的之后是几百蒙古人张弓搭箭,两侧密集排列着数百名虎豹骑的兵士。 黑山虽然险峻,但是冯保从未修理过坚固的堡垒,并不如冯保所想那么坚固。经过几波弓箭的互shè后,翟岩下令攻山,俘虏们手持简单的木盾开始前行,敢于叛逃或者逃跑的都要小心身后蒙古人的弓箭。翟岩知道真有人向山上药品投降,蒙古人的弓箭也阻挡不住。只有威逼没有利诱是不够的。翟岩也担心这些俘虏再次叛逃,给这些人留了点希望,只要冲上关隘杀一人,就可以退下算加入芒牛山。黑山的覆灭就在眼前,连瞎子都能看的出来,那些河曲人绝大部分都没有想着再重新叛逃上山。 冯保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两座山隘都是自己亲随旧部把守,这些人哪里认得河曲兵,挥着手中的利刃只管砍,逼得本来还犹豫河曲人也只好玩命。战斗变得激烈起来,冯保眼看山下攻击甚紧,心疼旧部不断伤亡,也照葫芦画瓢,马上命令俞士宏驱赶山上河曲降兵前去迎敌。此时他再不手软,亲自带督战队巡视,凡有怯敌退后者都一刀毙命。瞬间黑山关隘的战局变得非常奇怪,黑山和芒牛山两帮人分别在两边监视着河曲降兵相互厮杀。 这些从河曲逃出来的兵士虽然不是兄弟,但很多平rì都相识,黑山被驱赶下来的河曲兵本来还心存恻隐,不好下手,但是山下的河曲兵已经杀红了眼,再加上得到过翟岩的许诺,只要砍一颗脑袋就可以入伙了,下手毫不留情。山上的河曲兵被冲的有点乱,但是很快这些人也都反应过来了,我不杀你,你就杀我,手上再不敢放松,他们有地利的优势,很快占了上风。山上的河曲兵对冯保不满,山下的河曲兵更是对虎豹骑恐惧,本身同根生,相煎甚急。激烈的战斗让这些人没有思考的时间,彼此之间互不信任,拼命厮杀。翟岩和奚思也没想到出现这样的情景,这些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忘了,连亲戚朋友夜都顾不上。 半个时辰后,有二十多河曲兵取了敌人或者是朋友脑袋退了下来,见山隘处剩下攻击的河曲人身体疲乏,兵力单薄,翟岩终于下了撤退的命令。经此一战,山下的河曲兵损失四十多人,山上黑山旧部和河曲兵一共死亡二十多人。翟岩见沸腾的战场慢慢安静下来,又开展了心理攻势,命几个大嗓门河曲兵一直在山下高喊道:“河曲来的兄弟,我们本无仇恨,你们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只要你们杀黑山一人带着脑袋投过来,芒牛山就给你们入伙的机会,要不就只能等死了。” 这正是翟岩和奚思商量出来的毒计,这一招对付本来内部就不和的黑山马贼正是时候,至于什么后路都已经被切段都是胡编乱造,是个马贼都知道给自己的老营留一条退路。仇彬听见这些人大嗓门的喊叫声,心中直冒冷气,没想到翟小哥想出如此狠毒的计策,他久在马贼队中,对些人的心理最为熟悉,说白了,这草原上九成马贼都是欺软怕硬自私自利的主。翟岩这一喊,黑山冯保部和河曲兵之间的裂痕再难弥合,人心不齐各自疑神疑鬼,恐怕黑山再也守不住了。 正如仇彬所料,听见喊声冯保的部属现在都带着戒备的眼神看着河曲兵,而河曲兵心中更是不忿,辛辛苦苦冲杀在前,死伤累累,不但没有得到奖赏,反而被当做贼一样的防着。王二定在营寨中看着冯保离去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液,他本来是这些从河曲逃出来的人中势力最强大的一支,被仇彬伏击损失了大部分人马,亲兵只剩下五六个人,刚才他也被冯保驱赶着冲杀在前线,又损失了一个亲兵。 待冯保和他的亲随离开后,王二定找来几个还有些势力的小头目大骂:“人家虎豹骑打咱们都是当家的冲在前面,咱们被打败了也是心服口服,冯保这个没卵子的东西,只知道押着我们河曲过来的人冲在前面,为他卖命,还随意砍杀咱们,枉费我们一番心意来投奔他。” 一个小头目道:“现在咱们死伤惨重,且都被冯保看守在此地,也无可奈何。山下的那些人也不是好鸟,他们的话能信吗?” 王二定骂道:“我们现在被困在山上,已经是死路一条,临死之前还要给冯保卖命吗?不如干了黑山那帮人投到山下去,这样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另一个小头目道:“现在冯保对我们防范甚严,恐怕没有机会啊。” 王二定道:“现在肯定不行,明rì芒牛山再来攻寨,我找准机会砍那小子一刀,咱们就在关隘上反水,山下来攻的也都是我们河曲的兄弟,与其咱们相互之间杀完了,不如放手一搏。” 几个小头目互相扫视了几眼,道:“那好,明rì我们等王兄的暗号。” 王二定心中暗骂,都死到临头了还相互斗心眼,难怪在塞外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上。 再说翟岩下山退回到营寨中,马上论功行赏,把在今rì战斗中取得首级的二十多人拉出来,又都马匹还给他们,这些人算是芒牛山接纳下来了。奚思和沙琦广都很不齿这些人,翟岩把他们编在仇彬的麾下,仇彬没有那么多讲究,得了二十多人的补充,倒是挺开心,草原上的马贼一向是谁马多人多谁最强。 第四十三章 【马贼的世界】攻山(下) - 明季 - 枫泰 () 攻山第二rì,和林格尔下起了蒙蒙小雨,翟岩没有休战的意思,还剩下一百二十人能战的俘虏。按照虎豹骑的命令,这些人三天内必须要取得投奔芒牛山的资格,也就是砍一颗对手的脑袋,否则三rì后都要被杀死。由于有人阵亡,有人退出,攻山的兵力会一rì比一rì少,这些俘虏都知道能取得首级的机会也一rì比一rì难,所以攻山刚开始,这些河曲兵的进攻就很疯狂。 下完小雨的山路有些滑溜,这对攻守双方都是一个煎熬,不时有人摔倒。王二定带几个亲兵一边虚虚实实的交战,一边往后面靠。眼看冯保的督战队一直没有走到前面来,王二定踢了一脚紧随在身边的亲兵,那亲兵得了暗示,马上哇哇乱叫的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咱河曲人不打河曲人,大家伙跑啊。”这样的喊声并不是没发生过,第一天的时候就有人这么喊,但是很快就被督战队给砍死了。得到暗示,和王二定有约定的几个小团伙也也且战且退,关隘眼见要陷落。冯保看见此景大怒,张弓搭箭一箭shè中乱叫乱跑的那个亲兵的肩膀,吩咐督战队上前压阵。那亲兵中箭后爬到一个大石头后面,大骂冯保把河曲人挡刀使,这里有一半是王二定让他骂的,一半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凄惨的骂声惊醒了很多梦中人,除了少数心理yīn暗者外,山上山下河曲人手中的刀剑慢慢缓了下来。山上的河曲兵也在几个小团伙的的带领下慢慢向上退却,冯保指着那叫骂的亲兵喊道:“杀了他。”没有一个人上前。王二定见冯保缩在山上始终不敢下来,不像昨rì那样敢在他们背后巡逻监视,心中着急。山上冯保的亲信在俞士宏的调度下,很快也赶过来,张弓搭箭对着准备溃逃的河曲兵。王二定眼看情况有变,再也没有机会杀冯保了,大喊一声:“河曲的兄弟们,反到山下去吧,要不都死光了。”领亲兵率先向山下跑去。冯保马上命令弓箭手放箭,河曲人都掺杂在一起,哪里分得清谁逃跑,谁不逃跑,乱七八糟,不断有人中箭。翟岩眼看山上情况有变,马上发出撤兵的号令,所有的河曲人都往山下跑,瞬间树倒猢狲散,关隘上的河曲兵什么都顾不上了,都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俞士宏匆匆调集来的亲信也只shè死了十几个人。眼前的景象让冯保无力骂人,河曲人逃到山下后,他寨中本部人马不到四百人,他怕虎豹骑趁机攻山,把寨中人马都调动出来。黑山开始弥漫不安的情绪。 包括攻山的河曲俘虏,一下哗啦啦从黑山上冲下来两百多人,翟岩和奚思指挥人马压住阵脚,留出一条下山通道让完全失去方向的河曲人逃到山下,围困起来。看四周如同狼群一般梭巡的骑兵,王二定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拍着胸膛挺身而出,喊道:“芒牛山的好汉们,冯保不把我们河曲人当人看,我们反下来就是要投奔芒牛山,我愿意为芒牛山冲锋陷阵的攻下此山。”翟岩和奚思对视了一眼,心想这个人倒是会来事。翟岩把王二定拉出来,说:“我们芒牛山只留对我们有用的人,没用的人要自己到草原上找生路。”王二定马上回应:“我们都愿意为芒牛山效力,都是有用的人。”马上有不少河曲人随后呼应,这可是活命的机会。 奚思看出这里面有好几个小团伙,为防止这些人抱团,他命令所有人站成两排,每一排隔一个人选一个人出来,把这些河曲人重新分成四队,在每一个队选出来一个队正,看守在不同的地方。王二定的投机为他获得了一个队正的位置。 山下一片喧闹,山上冷冷清清。冯保看着山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声对站在身边的俞士宏道:“要不我们也降了吧!” 俞士宏以为听错了,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冯保颓然道:“黑山守不住了,要么逃走要么投降。” 俞士宏想想眼前的形势,担心道:“降了后恐怕虎豹骑的人不能容你啊。” 冯保也知道,黑山投降后,他的部众还有那么多,虎豹骑对肯定不放心,但让他牺牲自己的xìng命去为部下讨一条活路,那是不可能的,“你派人下山,问如果我冯保此时愿意率部离开黑山,再也不进入和林格尔,虎豹骑能不能给一条活路。” 得到冯保的指令,俞士宏再次来到山下虎豹骑的营帐,虎豹骑倒是很给他面子,设宴接待,俞士宏心中只有苦涩,这时候的接待更像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一种怜悯。俞士宏无心饮酒,站在席前对在座的翟岩、奚思、沙琦广和仇彬深深以一躬,乞求道:“冯寨主求各位好汉放他一条生路,他愿意带着部下永离和林格尔。” 翟岩没有接他的话,饶有兴趣的问他:“听说你是个秀才。” 俞士宏点头道:“正是。” 翟岩道:“我寨中缺一个教人读书写字的人,你就留下吧。” 俞士宏惶急,道:“冯寨主和各位也没有深仇大恨,难道一条生路也不能给吗?” 仇彬觉得这人怎么如此迂腐,按捺不住直接问道:“你见过有人把打到网中的鱼又放出来的吗?” 俞士宏脸sè一变,道:“网中的未必是鱼,也有可能是会咬人的毒蛇。” 奚思不愿再在言词上求强,直接道:“再空放强言也已经于事无补,你既然下了山就不要回去了,看看网中究竟是鱼还是蛇吧。”俞士宏没想到下山是这样一个结果,看来虎豹骑是决计不会放过冯保了。 俞士宏一去不返,冯保现在连个商量事的人也没有,山下的虎豹骑兵士在喊叫着俞士宏已经降了,冯保心中将信将疑,俞士宏跟他不是一年两年,比这更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料想不会在此时弃他于不顾。 黑山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七八天,雨季将临,翟岩不愿再拖延时间,扣押下俞士宏后和沙琦广、奚思商量准备进攻。黑山马贼连遭挫败,心神不定,正是攻击时机。 虎豹骑让新编四队河曲兵打先锋,蒙古骑兵在后压阵。王二定冲在最前列,他当了五十人的队正,心中暗自得意,攻击时十分卖命。人的心理是如此奇怪,河曲兵本和冯保是同一阵营,此时对盘踞在黑山上冯保却充满了仇恨,认为是冯保抛弃了他们,为了表现给新主人看,他们向黑山疯狂的攻击。翟岩站在山下,心想如果河曲人一开始就能如此卖命对付芒牛山,芒牛山即使获胜恐怕也要损失惨重。冯保收留了河曲人,他们的给予的回报只是临阵脱逃。虽然说冯保后来对他们很残暴,但是这些事虎豹骑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河曲人现在只有对虎豹骑的顺从和对冯保的仇恨。 山道狭隘,攻山人员过多并不能展开,河曲兵攻击了一个多时辰后,翟岩命令仇彬率部接上。临上阵前,翟岩重重的拍打了仇彬的肩膀,仇彬在虎豹骑中的地位要通过这一战来奠定。燕七不在,沙琦广和奚思和仇彬从来不相识,翟岩有心将仇彬编排为虎豹骑第四只队伍,他担心沙琦广和奚思反对,如果仇彬的部众在此表现得力,翟岩的底气会更足。 仇彬马上召集来自己部众,翟岩没有明说,但其中意思他猜了个仈jiǔ不离十。有燕七和翟岩在虎豹骑给他撑腰,他当然不再担心部下损失太大从而削弱力量,现在他要像那些河曲人一样展现自己的价值。一百多马贼站在仇彬面前,他近似咆哮的高喊:“攻上黑山,每人赏三两银子,谁要是敢后退,老子第一个砍了他。”这是他的动员方式。每次抢劫前,他都是这样喊,要人替你卖命,自然要给好处,马贼们听完他的喊叫,齐声“嚯”了一声,如同炸了锅一样,往黑山涌去。 沙琦广、奚思和翟岩听到仇彬的喊声面sè都变了变,虎豹骑从来没有说过攻下黑山每人奖励三两银子,仇彬这一个外来户,胆子挺肥啊。奚思小声对翟岩道:“这个仇彬这样搞,会乱了虎豹骑的军心啊。” 翟岩也觉得仇彬有些僭越了,攻下黑山每人赏多少银子不是他能够定的,而且还要看有多少缴获。但他不好批评仇彬,说:“且看他攻山如何?” 奚思也不再言语。钱粮大多掌控在翟岩手里,攻下黑山赏多少银子也是翟岩说了算。 沙琦广在一旁半开玩笑半提醒的说道:“现在虎豹骑的钱粮都掌控在你手,可不能在这上面厚彼薄此啊。” 翟岩连忙认真道:“沙兄此言就不是了,我虎豹骑一共就这么些人,什么事都明明白白,一问便知。”沙琦广也只是敲打一番,现在榆林边军遍虎豹骑,哪里有一丝动静能够逃的了他的耳目。 第四十四章 【马贼的世界】黑山灭 - 明季 - 枫泰 () 仇彬和自己的几个亲兵冲在战阵的最前方,他们身上都穿上了棉甲,这是他厚脸皮向翟岩借的,来源当然还是翟岩属下的榆林边军。刚因为河曲兵退下得到歇息的黑山马贼马上面临新的对手。仇彬也是猛将,他左手持一面巨大盾牌,右手挥刀猛砍,像一头巨熊一样,所向披靡,几个亲兵紧跟在他的身边,形成一个尖刀般的突破团体,乱糟糟部下紧跟在后面的蜂拥而上,这些人都跟随仇彬多年,是他一手带出来,虽然不能悍不畏死,但也凶猛异常,关隘上的黑山马贼已经战斗了快两个时辰,jīng疲力尽,在仇彬的突击下慢慢崩溃。冯保站在高处眼下面的马贼开始溃败,马上调动来新生力量,只是仓促之间两军交接不顺畅,半山腰的关隘上的混乱一片。 奚思站在关隘前,眼看有机可乘,急对翟岩和沙琦广说:“此时冲击可以攻下此关。” 翟岩和沙琦广也都点头。沙琦广瓮声瓮气的说:“还是我去一趟,看了半天都着急了。”他看见仇彬凶猛,激起他好战之意。翟岩知道自己未经战阵不敢逞强,点头应允道:“那就麻烦沙兄。” 沙琦广跳到一块平地前喊叫:“虎旗部众,集合!”功夫不大,虎旗部众五个五十人队来到关隘前,翟岩暗叹,这才是训练有素。沙琦广亲兵取来一副的黑sè重甲,快速帮他套好,又递上一柄厚重的长刀。穿戴完毕,沙琦广大吼一声:“随我去攻山。”当先往关隘上冲去,如同猛虎一般,真没有辱没虎旗这个名字。 二百多名身着甲衣的悍卒加入战场,马上改变了黑山关隘上的形势,冯保新调入的马贼刚刚和仇彬的人战的旗鼓相当,沙琦广这么猛然一冲,马上溃不成军。冯保眼看抵挡不住,一边让这些马贼退入寨中,一边往下砸着大石头和滚木,有些被丢在后面的马贼也纷纷被砸到。仇彬身着棉甲,不影响行动,手提长刀,紧追不舍,还在不停的喊叫:“降者免死。”山腰的关隘已经被占领,但是沙琦广和仇彬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一个劲带着部众往上冲。翟岩怕二人有失,想鸣金收兵,先巩固胜果,奚思拦住他道:“现在军心可用,黑山已经乱了,正好一鼓作气,我们也去攻击。” 翟岩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打仗我听你的。”也召集部下紧随奚思之后往山上攻去。 仇彬带了几个亲兵跑的很快,紧铁着撤退的马贼。眼看要到黑山山寨的门口,一段腰粗的长木头从上面滚下来,仇彬亲眼看见砸中几个正在撤退的黑山马贼,奋力跳到一边闪避。他是逃开了,但身后的两个亲兵都被挂到,惨呼一声跌倒在山道上,不知伤势如何。仇彬连头也没回只顾往上冲,他的武艺不凡,几个下来接应的马贼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苦于后面的人马没有跟上,追击的队伍已经脱节,仇彬担心山寨上施放弓箭,只往马贼堆中窜。在黑山山寨的门前,利用地形来回游击,拖延时间。沙琦广身着重甲在山路山行走不利,眼见仇彬冲在前面,心中着急,指挥兵士往上接应。冯保从未想过会被人攻上山寨,备下的檑木滚石很少,要不然就此扔下来,沙琦广就在再多一倍人马也冲不上去。 战斗很快就蔓延黑山山寨门口,等沙琦广率部冲上来后冯保的部下再也抵挡不住,山寨大门被攻下,翟岩和奚思此时也都带着部下冲了上来,翟岩高喊:“降者不杀!”虎豹骑兵士齐声高呼:“降者不杀。” 心理脆弱者,开始跪在地上投降,他们只不过是些马贼,没有拼命的觉悟。这样的情形就像瘟疫一样会蔓延,越来越多的黑山马贼开始投降,冯保眼看形势不对,带着自己的亲兵逃到山顶上的聚义厅中利用负隅顽抗。虎豹骑的士兵开始收拾残局,收缴投降马贼的兵器,还有少数躲在屋里不肯投降的顽固分子也很快被解决。 沙琦广感觉在攻山战斗中被仇彬夺了头功,丢了面子,率部下紧追冯保,把聚义厅围的铁桶一般,往里冲杀。他一身重甲,身边的家丁亲兵也配合娴熟,冯保的马贼哪里是对手。冯保眼看部下抵挡不住,亲自上前,沙琦广已经瞄上冯保很久了,看他前来,抽空上前一步挥长刀劈下。他身高魁梧,刀又长,抢先一刀占据优势,冯保右手起刀想把沙琦广的长刀拨到一边,两刀接触间便听见“噌”的一声响,冯保感觉到自己的胳膊都快麻木了,右手短暂失去了反应,沙琦广左手的碗口大的拳头迎面就砸过来,冯保弯腰向后仰,堪堪避过沙琦广的拳头,然后在地上连滚带爬避开沙琦广的又一刀,心中震撼。冯保被沙琦广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上前迎战,身边的几十个亲兵很快被沙琦广砍翻了一半,他知道大势已去,高喊:“住手,我愿意投降。我们降了。” 虎豹骑攻入山寨后只要包围上聚义厅,冯保等人就像瓮中之鳖,只有投降一条路,根本不用如此追杀,但是翟岩和奚思都没有阻住沙琦广。燕七不在,沙琦广在寨中的地位有些超然,两个人都不想因为这些事惹得沙琦广不快。仇彬倒是很聪明,知道作为一个外人,出风头要适合而止,他今天的攻山的表现是有目共睹,所以没有加入追击冯保的战营,早已带着部下在看管投降的马贼。 听见冯保乞降的声音,翟岩心中一动,朝沙琦广喊道:“沙兄,收兵吧,冯保降了。” 冯保身边残余的三十几个亲兵跪在聚义堂里,没有身上不带伤的。沙琦广手提血淋淋的长刀巡视在左右,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 奚思拉住翟岩小声道:“芒牛山和黑山仇不可解,冯保不可留。” 此时有亲兵找到杨老二和红翻天的尸首给拖过来。奚思一刀一个,割掉两人的首级,高喊:“背叛我芒牛山就是这样的下场,黑山敢收留我芒牛山叛逃的军士,也是这个下场。”命令随行军士将这二人的脑袋给寨中所有芒牛山所有部众展示,宣扬不守寨规,难逃一死。 翟岩看跪在聚义厅中眼神中包含着乞求的冯保,心中着实难定。他如果强行留下冯保的xìng命,rì后出了乱子,他在沙琦广和奚思面前都不好交代。 奚思眼见翟岩有些犹豫,坚持说:“你不见河曲人在黑山的危害吗,冯保败退仍然有数十人陪同不降,可见在黑山威望颇高,rì后我等处于他的位置之时,你不怕他作乱吗?”言语坚定。翟岩看见躲在一边不再出风头的仇彬,心中叹了一口气,说:“冯保此时不可杀,黑山的马贼都看着眼里,等到收兵后,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他私下了把他解决。” 奚思也知道当众杀了冯保,影响太恶劣,对翟岩点点头,让属下解除了冯保和他那些亲兵的兵器,他们押守在一处。寨中战斗慢慢平息,黑山马贼的尸首和虎豹骑阵亡的士兵被分开,黑山死的人就在寨外刨开一个大坑很快都给埋了。虎豹骑阵亡的士兵则要运回芒牛山,榆林边军都要火化,骨灰分开储放,奚思要把他们送回榆林安葬的,其他人在芒牛山择地安葬立碑。 黑山山寨中粮草所剩不多,但是库房中存储的银两还真不少,足足有一万多两,这些是冯保十几年马贼生涯的积蓄,此时一朝化作乌有,全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眼看库房中白花花的银子,翟岩想起仇彬攻山前许下的承诺,和奚思、沙琦广商量后,给虎豹骑兵士,仇彬的属下以及乌兰的蒙古骑兵每人发三两银子,做为攻下黑山山寨的奖赏。剩下的七千两银子,翟岩做主送了一千两给乌兰,五百两给仇彬,毕竟乌兰和仇彬都是他请过来的人。 沙琦广、奚思和翟岩又各取了一千两银子,又给燕七留了一千两。剩下不到两千两银子交由翟岩主管虎豹骑的总账务,毕竟粮食都是德翔阁从杀胡口买回来的,沙琦广和奚思二人嘴上不提,心中有数。 翟岩不在乎一两千的银子,而是要乘此机会给仇彬造势,仇彬战前动员的喊声很多人都听见了,他要让虎豹骑那些人拿到这三两银子心中记得仇彬的好。 冯保数十年的积蓄一朝被分的干干净净,连xìng命也难以保全。 第四十五章 【马贼的世界】公主的谈话 - 明季 - 枫泰 () 胜利总是让人愉悦的,没有人会记得这些愉悦是建立在另外一方的痛苦之上,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庆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经此一战,一年前和林格尔的三家马贼全然覆灭,只剩虎豹骑一家崛起。冯保的灭亡是在草上飞和杨八狼被消灭后都就注定了的,有时候一个人的谨慎是优点,有时候反而成为优柔寡断的特征。乌兰的蒙古人和虎豹骑的汉人欢聚一堂,从此之后土默特蒙古人也可以安心放牧了,翟岩也不用担心货物被劫,信使被袭击了。蒙古人喝完酒后,更是习惯xìng的载歌载舞,黑山的气氛很是热闹。 这一战虎豹骑是大获全胜,战后清点人数,沙琦广的虎旗骑兵无论是之前在山下的骑兵对决还是在攻山中都表现出决定xìng的作用,损失也最大,伤亡四十多人,奚思和翟岩的部众也都损失稍少,伤亡也有二三十人不等。仇彬的部众在攻山的战斗中损失最大,伤亡有四十多人,但他们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的,得到了虎豹骑人的尊重。整个晚上,仇彬都在端着酒杯四处跑,满嘴脏话自来熟,很快就和虎豹骑的部众打成一片,一晚上喝的迷迷瞪瞪。只有像翟岩这样的老熟人才知道,这小子酒量从来不交底,也搞不清楚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 冯保的黑山马贼伤亡两百多人,有一半的人投降了虎豹骑,加上投降的河曲人,虎豹骑一下有了四百人的俘虏。在对这些俘虏的处理中,翟岩、沙琦广和奚思产生了不同的意见。沙琦广念念不忘自己的边军,提出让翟岩把豹旗中的边军抽到虎旗去,这些俘虏全部都归翟岩处理。翟岩当然不愿意,这些投降的马贼都是墙头草,今rì能够投奔虎豹骑,他rì就能够投奔他人,再加上他在和黑山马贼的战斗中见识到大规模战斗中训练有素士兵的重要xìng,更是重视边军的作用。三人商量了半天,没有个结果,只好先把黑山马贼的俘虏收缴兵器关押起来。 乌兰无心参与他们战后的瓜分,早在围攻黑山的时候格rì勒图就传来送来消息,托克托草原有些事情需要她出面,所以此时战斗已经结束,她要带土默特的骑兵离开了。蒙古骑兵参与了虎豹骑对黑山马贼战争的全过程,这一战中汗帐骑兵几乎没有损失,可以说是扬威于虎豹骑,也使得沙琦广和奚思等人对土默特汗帐jīng骑产生了深深的敬畏,都来送行。 离开黑山后,翟岩作为虎豹骑的代表单独送乌兰一程,一路上翟岩的大黑马和乌兰的枣红马有点较劲,互相打着喷嚏,表现的互不服气。乌兰笑着对翟岩道:“要不要试试谁的马更快啊?”此时万事已了,翟岩也难道轻松,回应道:“试试又何妨,我一个大男人还怕你们女人吗?”两人快马加鞭,你追我赶,很快便将后面的骑兵甩开,冲出黑山小道眼前是夹在两山之间的大道直通归化城。两人都伏在马上催促着胯下的爱马狂奔,一口气冲出去二十几里地,翟岩的大黑马领先乌兰的枣红马一个头,但是也甩不开乌兰。翟岩眼看再跑就要损马力了,缓慢勒住大黑马,对冲到前方的乌兰喊道:“停下吧,跑到再远些你的骑兵就找不着你了。” 听见此言,乌兰公主在前方勒住战马回头,等待后面的翟岩赶上来。翟岩上前看见乌兰公主有些气喘吁吁,笑道:“土默特的公主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善骑啊。” 乌兰听见此言,有些生气,道:“你的马比我好,但是你的骑术肯定不如我。” 翟岩不敢和她争辩,连忙求饶道:“那是自然,蒙古人都是生长在马背上。” 眼见翟岩很快认输,乌兰马上转嗔为喜,道:“算你明白。” 翟岩又想到蒙古骑兵的jīng锐,有些失落的说道:“我们大明人在骑shè上再怎么样也比不过你们蒙古人。” 乌兰笑道:“我们土默特人是大明永远的朋友,你们又何必要和我们比骑shè呢?” 永远的朋友?翟岩默然。想到那rì晚上和奚思讨论当今天下最强的军队,问道:“你知道女真人的强大吗?” 乌兰点头道:“我知道,察哈尔人之所以西迁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辽东因为斗不过女真人,辽宋时就有语,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 翟岩心中愈发沉重,对乌兰吐露心中担忧道:“我们此时都期望女真人能够过来击败察哈尔人,让土默特部重新崛起,只怕到时候前门驱狼,后面进虎啊。” 乌兰叹了口气,她早已经想到了此节,只是她别无选择,道:“女真人不来,我们土默特人已经是覆灭在即了,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再说女真人来不来攻打察哈尔人并不是我们俩能够决定的,只不过是想借势而已。 借势而已?但事到临头,真的能如自己所想吗?女真人是大明死敌,林丹汗至少还和大明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即便和自己所想有偏差,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他能够改变的。翟岩现在最想拥有的的就是自己的力量,至少是可以与蒙古人匹敌的力量,和黑山一战他明白靠那些jiān猾的马贼他永远达不到自己的要求,他忽然又想到那夜奚思和他说过的戚继光南塘将军,还有《纪效新书》、《练兵实纪》两本兵书,随口问道:“你知道戚继光吗?” 乌兰点头道:“曾听族人提起过此人,他是大明的将军,驻守在朵颜草原那边。听说他驻守的地方,朵颜蒙古人十年不敢侵犯大明。” 翟岩听到此言胸中也自然有一股豪气生起。 乌兰微微一笑道:“你想当大明的戚继光恐怕不行了,但是你可以当我土默特的戚继光。”说完之后,一双丹凤眼弯曲如新月,明亮的眸子会说话一般盯在翟岩的脸上。翟岩被她看的有些紧张,目光往下移,正好又落在乌兰还在随着喘息起伏不定高耸的胸口,翟岩一时间心中更加慌乱,马上掉头往来路上看,掩饰道:“你的部下怎么还没有赶过来。” 乌兰把翟岩的窘态都看着眼里,看见翟岩的眼光瞄的不该看的地方,她心中有些微怒,但很快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cháo,心里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见识过这个年轻人高谈阔论,见过这个年轻人长袖善舞,也见过这个年轻人勇猛厮杀,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有这样害羞的一面。两个人心中各有所想,都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场面愈发显得尴尬。 过来一会,乌兰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轻声问道:“认识你也快半年了,还不知道你贵庚几何?” 翟岩此时也慢慢恢复常态,回首道:“我今年十九了。” 乌兰问道:“你的夫人在大明吗?” 听见乌兰此言,翟岩猛然呆了呆,长久没有回话,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乌兰没想到翟岩的回答如此怪异,但是眼看翟岩的表情动作,里面肯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乌兰也没有在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把这个谜团埋在心底,想着找准机会一定要探清楚这个人的底细。 看见落在后面的蒙古骑兵也慢慢赶上来了。翟岩收回心中思绪,对乌兰公主拱手道:“你我就此别过吧,现在和林格尔草原看似平静了,但是你还是要小心行事,不可让察哈尔人查清底细,土默特公主的诱惑还是很大的,尤其还生的如此美貌。” 这是他第一次以玩笑的口语和乌兰公主说哈。乌兰呆了一呆,脸sè愈发红晕,她轻啐一口,责怪道:“休得胡言乱语。”眼看土默特骑兵已经到了眼前,乌兰公主慢慢恢复高贵的形态,提醒翟岩道:“我们恐怕还需要制造一些土默特人被汉人马贼侵扰的迹象才能迷惑住察哈尔人,这是他们是乐于见到的。”这样活动不是在道口能够说清楚的,恐怕还要再rì后商量好细则后才能够进行,当下二人就此别过。 草原上土默特人的状况并没有因为和林格尔这一片小草原的变化而产生改变,察哈尔人的剑仍然高悬在土默特人的脑袋上,如果林丹汗不是顾忌其他蒙古部落的反应,翟岩不怀疑他会毫不犹豫的把土默特人瓜分甚至屠戮干净。林丹汗雄心壮志,想像他爷爷达延汗那样统一漠南蒙古部落,建立大蒙古帝国,但是行事太过于偏激,刚猛有余,怀柔不足,反而导致蒙古各部对他离心离德都投奔向女真的皇太极去了。 目送乌兰公主在汗帐骑兵的簇拥下离去之后,翟岩催马往回缓缓而行,脑子里全在回想乌兰公主的那句问话:“你的夫人在大明吗?” 他为什么突然对乌兰公主开那样的玩笑。如果他没有被谋杀,没有进入草原,那么这个chūn节,他应该已经完婚了吧。现在他的夫人还在大明吗?翟岩摇头自己苦笑了一声,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个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夫人,他已经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还是让她过去吧,只是他真的能忘记吗?那不是戏曲里所说的书生和小姐在长亭古道的惊鸿一瞥,而是十几年间的耳鬓厮磨。 翟岩又伸手摸了一下挂着胸口带着体温的羊角玉石,然后依依不舍的放下,猛然一抬头催马,往黑山方向奔驰而去,只留下两边孤寂的青山相对。 第四十六章 【马贼的世界】利益 - 明季 - 枫泰 () 乌兰公主带土默特骑兵离开黑山后第二rì,杀胡口内的信使给翟岩送来了一封信。翟岩拆开一看,来信的正是曹谦,在信中曹谦以主管团山走私通道任务艰巨jīng力不够为由,请辞德翔阁的账务监理。翟岩看完信后,没有声张,抚信深思。冯保已经覆灭,目前这种情况下,虎豹骑仍然要用手中的刀禁绝走私商队从杀胡口出塞,这样才能保证德翔阁的利益。所以曹谦和察哈尔之间的私市只能从团山小道进行,以免太过引人注目,惹祸上身。 但是,曹谦的这封信来的时间太巧。曹谦到德翔阁去监理账务是翟岩划分榆林边军后给奚思和沙琦广的回报。沙琦广和奚思在榆林边军上同意翟岩插手,翟岩也投桃报李让榆林边军势力知情德翔阁的运营情况。当时在奚思推荐的众多人选中,翟岩jīng挑细选,挑中了曹谦,正是因为这个人沉默寡言,而且翟岩看出曹谦在边军中并不合群,具有dú lìxìng。 此时虎豹骑粮草充足,刚刚购买进入草原足够一年食用的粮食,而且黑山覆灭,和林格尔外患已除。曹谦的请辞太过于蹊跷,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出现这样的事情。翟岩又仔细看了一遍曹谦的来信,心神不定,在屋中来回踱步。现在最关键的是河曲降兵和黑山马贼一共有四百多名俘虏还没有处理。 “必须让仇彬dú lì出去!”翟岩轻轻的用手指敲打着桌子,暗暗下定了决心,“既然德翔阁的盈余现在已经让人眼红,那么就放弃一些。” 黑山的后续事宜处理已经迫在眉睫,不宜再拖。翟岩下定决心后,命亲兵请来奚思。燕七此时远离和林格尔,沙琦广、奚思和翟岩三人之间的会谈将决定了虎豹骑的未来。但是在三人会晤之前,翟岩要先和奚思谈谈,他这里有奚思需要的东西。 不大一会,奚思便赶到了翟岩的住处,翟岩命亲兵沏好茶出门守护,随手把放置在桌上曹谦的来信递给了他。奚思细细看完曹谦的来信,心中震惊。曹谦写这封信之前并没有和他打招呼,但他知道,在德翔阁运送大批粮食进入草原后,沙琦广和他都向曹谦询问过德翔阁的账务。“这是曹谦在表示不满!”奚思心中冒出第一个念头。但他马上就否定自己的想法,如果曹谦仅仅是表示不满会先向他和沙琦广表达想法,直接写信给翟岩已经说明曹谦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管的德翔阁的账务了。 曹谦虽然很有主见,但也是榆林边军中的人,怎能如此草率。奚思心中生气,放下手中的信,并没有急于说话,翟岩请他过来,他想先听听翟岩的看法。翟岩先避开曹谦的书信,随口道:“冯保覆灭后,我们在杀胡口外还必须保持一支马贼队伍阻止走私商队出塞。” 奚思心中一动,正准备说话。翟岩又接着说道:“那必须是真正的马贼,有在草原劫掠的经验。” 奚思明白了翟岩的意思,但他仍然没有开口,他要看看翟岩拿出什么东西来交换。 此时翟岩才指着曹谦的信道:“德翔阁最近的经营很不错,买足了一年的粮食后仍然有一万八千两银子的盈余。”这些是德翔阁账面上的盈余,他清清楚楚,他也知道奚思心中明白,所以不必隐瞒。 奚思微微额首,赞叹道:“都是你的功劳啊!”一万八千两银子!当他从曹谦口中得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心中也是非常震撼,更坚定了要分享好处的决心。 德翔阁在草原和杀胡口的经营全部由翟岩的亲随掌控,现在连山寨中的柴米油盐都是翟岩的亲信在处理。他和沙琦广连边都摸不是,虽然曹谦在德翔阁管账目,但是手中也没有钱。德翔阁商号是翟岩支起来的摊子,以前生存都有困难的时候,沙奚二人当然不好插手。但是此时虎豹骑的口粮解决了,但是边军上上下下包括沙琦广和奚思还都穷的叮当响,赶不上仇彬有钱。仇彬在攻山的时候还敢喊一嗓子冲上黑山每人赏银三两,沙琦广和奚思都没有那非胆,钱都掌控在翟岩手里,也就是刚刚打垮了冯保才每人分了一千多两银子。 奚思虽然嘴上如此说,但德翔阁的盈利,绝不可能再归翟岩一人所有。 翟岩笑道:“这是大家的功劳,包括土默特人。德翔阁现在经营不错,但是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制备衣甲之类。如今粮草已经解决,我也在考虑德翔阁的利润分配。” 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自己稍微有些干渴的喉咙接着道:“我考虑以后德翔阁每年盈余可以拿出的三成做为虎豹骑的军饷,你、我、燕兄和沙兄各领一份,你看如何?”他先抛出了自己的诱饵。 奚思直接问道:“三成是不是有点少,大概有多少银子?如果要按照每年的盈余,不是要到年底才能分发?” 翟岩想了想,问道:“现在大明的边军军饷如何?” 奚思答道:“足饷的话,卫所军屯军士一月五钱银子左右,但卫所军士早已荒废不能作战。募兵每人军饷要三两银子左右一月,听说关宁骑兵有五两银子一个月的。但是除了辽东,所有地方的军饷都经常拖欠,有些地方拖欠甚至超过一年,我们也是因为欠饷无法生活才反了朝廷。” 翟岩低头默默的算了一笔,抬头道:“卫所军屯军士的军饷太低,但是如果按照募兵军饷发放银两,现在德翔阁还承担不起。” 奚思笑道:“连朝廷都承担不起。” 翟岩又问道:“那你觉得德翔阁的盈利如何发放合适?” 奚思道:“虎豹骑每一旗每月发放七百两银子。”他没有说每人饷银如何,只说每旗饷银如何,意思所有的银子要归头领所有,由头领自主发放,这也是大明军队的规矩。 翟岩突然问道:“那燕兄的队伍饷银如何计算?燕兄回来后鹰骑的饷银怎么办?” 这是他找奚思过来谈判最大的本钱。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燕七回来后,奚思是仍旧独领鹰骑还是回归到他的豹旗?奚思心中所想不言而喻,他已经被沙琦广排斥多年,如今方才得到独领一军的机会,哪里愿意放弃。燕七回来后,无论他处于燕七的麾下,还是重新回到翟岩的麾下都非他心中所愿。 奚思知道燕七很尊重翟岩的意见,只要翟岩支持他,鹰骑归谁尚未可知。翟岩拿出那封信给他看,又邀请他私自会晤目的正在此处。他心中一狠,道:“燕兄回归后,一切凭借燕兄做主。”然后指着曹谦的信件道:“既然曹谦不愿意再监理德翔阁的账务,你就选用一个合适的人来替代他吧。” 翟岩心中满意奚思的反应,点头道:“就按照奚兄所言。”奚思独领一军对他并没有坏处,愿意妥协的人都是聪明人,他愿意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德翔阁他要死死抓在自己的手中,如今终于可以把放出去的权收回来了。每月两三千两银子的发放在此时虽然显得有些艰难,但长远来看不过是疥癣之疾。现在得到了奚思的支持,他现在终于有把握去找沙琦广谈判黑山马贼俘虏的处理事宜了。 ---- 黑山议事厅,冯保亲兵留下的血已然不在,桌椅也都已经被摆放整齐,连当中染上鲜血的兽皮大椅也被清理干净,再也看不见刚刚经历过血战的痕迹。沙琦广、奚思和翟岩端坐一堂,曹谦的那封信放在桌子中间。沙琦广对于曹谦请辞监理德翔阁账务虽然不满,但是曹谦在边军中离奚思比他更近一些,既然奚思都已经同意,他也没有必要坚持反对。 翟岩代表德翔阁继续陈述:“现在德翔阁经营已有了不少盈余,这都是大家的功劳。我提议从五月份开始,沙兄、奚兄每月可以领取七百两银子作为军饷。燕兄的银子先记在账上,等他回来后一并补齐。” 大明就是因为给边军发不下来军饷才导致军队哗变的。曹谦请辞危机背后是沙琦广和奚思对于金钱的要求,翟岩此时已经知道解决粮草危机之后,发放饷银是必然的选择,连那些投奔过来的马贼平rì也大都靠在抢掠的时候捞上一笔,如今加入虎豹骑后也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不给钱没有人会给你卖命的。 奚思马上插言道:“这样额度的军饷发放会不会对德翔阁的经营有影响?”翟岩在军饷发放上已经默认他独领一军的资格,他也要投桃报李。 翟岩摇头道:“虽然有些艰难,但是可以支撑下去。我现在需要一支马贼在杀胡口外劫杀出口的商队,以保障德翔阁的利润。”这些都是他和奚思已经谈好的事情,只不过此时说出来给沙琦广听。 奚思果然接口道:“现在我们有大把的马贼,还怕没有去抢劫吗?就让仇彬前去,他久在草原轻车熟路。他是新人,这样对杀胡口内的那些商号也算有个交代。” 翟岩稍作思忖,道:“这样让仇彬从收降的那些马贼中再挑出一百人,现在他的部属那些人监控杀胡口一带还是稍显力量不足。” 沙琦广一边想着翟岩提出的分发军饷事宜,一边听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此时终于反应过来,道:“我要从河曲降兵那里挑一百人出来补充虎旗。” 沙琦广的虎旗在与黑山的战斗中立功最大,也是牺牲最多,得到补充是勿容置疑的。他召回榆林边军的计划被翟岩拒绝后,马上瞄上了归降的河曲兵,毕竟河曲兵里面也有一些曾经大明的边军出身的人,沙琦广对于这些曾经的同僚还存在着一种特别的情感。 对于沙琦广的这一要求,翟岩没有异议,虎旗目前是虎豹骑中最jīng锐的部分,出于加强虎豹骑的力量思路着想,把jīng锐的士兵放在一处是合理的。 奚思犹豫了片刻,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开口道:“沙兄的虎旗要优先补充没有异议。”然后起身指着议事厅中间那张铺着兽皮的大座道:“但是你们看见没有?冯保那样没有节制的扩张是已经前车之鉴,我不同意是让河曲人再次集中在一起。如果虎旗扩张了一百人,全部都是河曲人。那么黑山马贼就会被编制道仇彬属下。这样难免在虎豹骑中又会形成像黑山人、河曲人这样的小团体。杨老二和红翻天是我鹰骑属下,他们的叛逃已经给我提了个醒,这些人必须要打乱编制以方便管理。” 翟岩感觉奚思之言有理。但即使打乱编制也不能完全完成对这些马贼的整编,这些惯匪大部分都是墙头草靠不住。 沙琦广也微微点头问道:“依你看该如何处理这些降匪。” 奚思重新坐下,不急不躁的说道:“对于投降的马贼,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让他们抓阄分队,分成八个五十人队,这样可以打散小团体,防止这些收降的马贼再抱团。我们三人加上仇彬各领两队,正好四百人。前期作战勇猛的取下黑山人首级的河曲兵,可以分别担任这些团体的队正以及十人的小队正,也算是给他们了一个交代。” 沙琦广不满道:“我虎旗不要瘦弱的军士。” 翟岩知道虎旗此次攻山出力最多,损失也最大,同意道:“沙兄可以优先挑选两队,觉得其中有不符合要求人的可以和我的部众交换。” 此时沙琦广才算满意。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