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终生误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人要经历多少个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才能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才能懂得,爱或恨,都是弹指一挥间,风一吹,就都散了。历经生死也不愿放下的执着,到头来,只是一场白日焰火,须臾灰飞烟灭,人走茶凉…… “穆王思,本王要杀了你!要把你剥皮抽筋让你生不如死!” “穆王思,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穆王思,你这个毒妇,还我妻儿性命!” “穆王思,本王要你生生世世跪在瑀儿墓前,为你的罪孽恕罪!” …… 冲天的火焰中,穆王思被砍断手脚跪在侧王妃方瑀儿墓前,慕容战在一旁冷眼看着,那眼神穆王思看得明白,分明恨不得亲自动手将自己生吞活剥。 匠人开始准备水银,要从穆王思头顶灌进去,这样一来,尸首栩栩如生,万年不化,将永生永世跪在侧王妃墓前恕罪。 穆王思看着越走越近的匠人,眼底生出恐惧。 “王爷,您不能杀我……我是您的结发妻子,我是大吴的王妃,是穆王府宗亲之后,您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 慕容战一脚踢中穆王思的胸口,穆王思顿时吐血倒地。 “本王的结发妻子?你配吗?!我大吴的王妃?你配吗?穆王府宗亲之后?你配吗?!” 慕容战一连三个“你配吗”一声比一声冷,冷到了骨子里。 “穆王府已经被判了谋反之罪,全家上下明日问斩,本王本想带你去见识一下,只可惜本王实在忍不住了,忍不住想先看你死!” “不要!不要,王爷!”要说慕容战想杀了自己恕罪,她只觉得恐惧,但现在牵扯了家人,她才终于明白什么叫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王爷念在我也曾怀有您的骨肉的份上,求您饶恕我的家人,他们没有错,错的是我……”穆王思拖着断手断腿一点一点爬到慕容战的脚下,祈求着,悲鸣着。 “他们没有错?如果不是他们,你怎么有资格嫁入王府,成为本王的正妻,又怎么有机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瑀儿和本王的孩子?“ 慕容战一脚踩上穆王思的脸,将她的脸狠狠踩入泥地。穆王思被踩在脚下,一阵恍惚,忽然想起当年,丽花日漫,春畔偶遇,他骑在马上冲她微微一笑。 “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吗?” 慕容战再也不理会她,一抬手,让人过来将穆王思扶起,一旁的匠人已经提起灌满水银的大勺,等待浇筑。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那么英俊,又不可一世……瞬间占满了我的心神……” 另一个匠人扯着穆王思的头发将她拽了起来,在她头顶用利刃开了一个血洞,头顶的血顺着发丝缓缓流下,几乎盖住了穆王思的脸,看起来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 “……那时候我就在想,只要能让我嫁给你,得到你的宠爱,什么事我都愿意做,什么报应都愿意承受……” 水银已经慢慢注入穆王思的头顶,穆王思却像没有感觉般,脸上竟然微微带着笑意。 穆王思的笑刺激了一旁的慕容战,他一把推开匠人,夺过匠人手里的铁勺,猛地舀出一大勺水银浇向穆王思头顶的窟窿。 “去死吧,毒妇!去死!” 慕容战的动作越来越疯狂,这样的恨,分明让穆王思和慕容战都成了疯子。 穆王思慢慢闭上眼,口中轻声呢喃:“可是……我、后悔了……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不要再爱上你……” 穆王思的床边守着一个杏眼瓜子脸的小丫头,年纪不大,容貌清丽,却挂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担忧。 “小姐,您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再不醒,可怎么办啊?您不是说要揭露侧王妃的真面目,争夺王爷的心吗?” 三天前,穆王思因为和侧王妃方瑀儿争吵,被王爷一怒之下扔进荷花池,自打救上来后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来过的大夫没有九十也有一百,总也没人能治好,大都只能开一副补气调养的药。王爷是决计不来的,春雨又不敢贸然通知本家穆王府,一时真是愁肠百结,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日日守在床前照顾。 “春雨,侧王妃来了,还不快迎!” 门外有人来报,春雨赶忙去门口跪迎。 “春雨见过侧王妃!” 只见方瑀儿由人扶着走进屋子,侧王妃方瑀儿年不过双十,花容月貌自是不必提,只是身体却不好,一直体弱多病,常年卧床休养。当初穆王思依仗家世硬逼迫慕容战娶了自己,害得这位病美人的身体雪上加霜,更加加深了慕容战对穆王思的恨意。 “起来吧。”侧王妃坐于榻前,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穆王思,关切地问春雨道:“王妃身子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每次来只说调养的话,可是我家小姐已经这样昏迷了好些日子了……”春雨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继续道:“春雨斗胆求侧王妃能不能去求一求王爷,去宫中找御医来看看,春雨担心……担心……” 方瑀儿蹙着眉头,“怎么这么严重?为什么不早些来报我和王爷?” “奴婢是怕王爷他……” 春雨欲言又止,王爷怎么会关心自家小姐的死活,但凡有一点关心,自家小姐也不会生这场大病。 方瑀儿明白春雨没说出来的话,她叹了口气,当初穆王思以权势逼迫王爷娶她,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王爷做事更比别人不留余地,才会闹到今天这般地步。其实说句实心的话,她虽不怎么喜欢穆王思,却十分佩服一个她女儿家为了心上人这般不管不顾的勇气。 躺在床上的穆王思忽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脸色青白、满头大汗地嚷着:“不要杀我!王爷,不要杀我!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模样分明是癔症发作,方瑀儿不敢耽搁,忙喊来贴身丫头:“快,屛儿,快去请王爷过来!” “回娘娘的话,王爷早起上朝,这会儿还没回呢!” “那就去宫门口候着,等王爷一下朝便请过来!” “可是……”这丫头瞟了眼床上的穆王思,到底是方瑀儿的贴身侍婢,护主之心作祟,此时答应的并不痛快。 方瑀儿急了,“还不快去!咳咳!” “是,娘娘!娘娘您别急,屛儿这就去!” 屛儿去了,春雨感激不已,这位刚进府的侧王妃虽是自家小姐的眼中钉,却是王府上下的贵人,全因她为人和善,厚待下人,要不是为了帮自家小姐争宠,春雨第一个不愿意与她为敌,其实在春雨的私心里,倒是觉得她确实与王爷更为相配,只是自家小姐…… 屛儿才去没多一会儿,穆王思忽然睁开了眼睛,像刚从噩梦中惊醒一般,一把抓住了床边的方瑀儿—— “不要杀我爹!不要杀我家人!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方瑀儿被吓得一怔,还没来得急开口,就见穆王思像见了鬼一般,忽然缩进角落里,对着自己大喊:“鬼啊!你别过来!你走开!” 方瑀儿身体不好,哪经得住这么吓,顿时后退了好几步,好在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才免于撞到桌角。 方瑀儿回头一看,来的正是慕容战。 慕容战身着官服,显然刚刚下朝就被屛儿请了过来,一张俊朗得不像话的脸聚着怒气,在方瑀儿面前克制着没有爆发。 “穆王思,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床上的人一惊,目光在慕容战和方瑀儿之间徘徊,眼神由陌生到惊吓最后转为恐惧,看起来是真的在害怕两人。 “出去!你们出去!急急如律令,四方五佛快来救我!”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慕容战一脸不耐,还是一旁的方瑀儿拽了拽他的衣袖,将他拉出内室。 春雨跟着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爷,侧王妃,我家小姐已经昏迷多日,这才刚醒过来,奴婢求求王爷,请王爷速去宫里找位太医过来给小姐瞧瞧,她现在这样神志不清,不知道以后会不会……” 慕容战冷笑道:“你家小姐平日里多行不义,就算请来太医,恐怕也治不好她这心病。 “王爷!”方瑀儿不赞同地摇摇头,“王妃是您的结发妻子,又是穆王府的掌上明珠,大吴的皇亲贵胄,怎可马虎得了?还请王爷务必请来太医,好生医治才是!” “哼,你倒对她心慈,也不想她处处挤兑你的事,要不是她,这王妃之位该是你的!” “王爷!” 方瑀儿神色严肃,制止慕容战再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慕容战冷哼一声,从来方瑀儿开了口的事他不会说一个“不”字,此时也只好对门口道:“小五,去宫里头找位太医过来!” 叫小五的贴身侍从立即领命,往皇宫奔去。 慕容战牵着方瑀儿,“已经应了你了,这里没咱们的事,走罢,陪我去用膳,我有点饿。” 方瑀儿点头一笑,谁知刚准备迈步,便忽然天旋地转,晕在了慕容战的怀里。慕容战大惊失色,一把将方瑀儿抱起,冲出门去。 “该死!快来人,追上小五,找几个牢靠的太医过来!“ 眼看慕容战带着方瑀儿头也不回地离开,跪在地上的春雨无奈地回头看了眼神志不清的穆王思,低声叹道:“小姐,这就是您一心想嫁的良人吗?” 2.重生了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方瑀儿怀孕了。 战王府上下这几日欢乐异常,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慕容战都忽然变了个人一般,日日守在方瑀儿身边,两人同进同出,恩爱非常。 只有穆王思的院子,变得格外冷清,而那日请来的太医根本连门也没踏进来过,分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把穆王思的存在忽略了。 穆王思坐在床上发着呆,自从上次醒来,她便一直这个样子,不言不语,只顾发呆,大夫说如果她一直如此,只怕离痴傻不远了,春雨看在眼里,虽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来,小姐,张嘴。”春雨将盛粥的勺子凑近穆王思的唇边,穆王思却一动不动。 喂了半天依然如此,春雨急得落泪,“小姐,您好歹吃一点啊?就算痴傻又如何,春雨伺候您,只求您吃一点,好好活着……” 春雨越说越悲伤,想过去,小姐还未出阁,乃是穆王府众星捧月的公主,那样的千金之躯、不可一世,可如今却为了一个正眼不瞧自己的男人成了这副模样,要是老王爷王妃看见,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 “……春雨,你真的希望我好好活着吗?” 一直呆愣不语的穆王思忽然开口,春雨一惊,脸上顿喜。 “小姐,你醒了?!” 穆王思看着春雨,她早就清醒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才好,她从前世而来,回到了事情尚未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老天的用意是什么?如今,一桩桩一件件摆在眼前,穆王思这才明白,自己终其一生所追求的早已没有任何意义。一觉醒来,天翻地覆,她回到了刚嫁入王府的时光,但此时的穆王思却迷惑了,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是希望她如何呢?给予再生者补偿亦或是给予死者救赎?还是希望她重新开始,再选择一次自己的人生? “小姐,小姐……”春雨的呼唤打断了穆王思的沉思,她忧心忡忡地看着穆王思问,“小姐,您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您说出来,春雨帮您分忧!” 穆王思摇了摇头,“春雨,如果我继续活着,可能会害死你,你还希望我活下去吗?” 春雨摇摇头:“小姐,过去您教过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人的生死又岂非完全由他人左右?不过是命而已。春雨自小和小姐一起长大,知道小姐本性并不坏,只不过是因为对王爷痴心一片,暂时想不通而已,小姐,春雨不惧生死,只希望小姐能活得明白、快乐。“ 穆王思微微一怔,忽然淡淡一笑:“你说得对,我活了一辈子,竟然不如你看得明白。” “小姐又说傻话了,什么一辈子,小姐才芳龄十七,一辈子才刚开个头呢!” 穆王思笑了笑,叹道:“虽然年纪不大,可我却好像一辈子的力气都使完了,如今,只剩下累……” 春雨笑道:“那是因为小姐许久不进米汤,好好调养一段时日,早晚会恢复的。” “是啊,我要恢复过来,既然老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王妃清醒过来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大家都清楚王妃为人,无不屏息等待她大闹王妃,对付侧王妃。只不过这场等待略微漫长了点,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王妃的春日院还像没事一样,平平静静,丝毫不见波澜。 莫非这王妃在揣摩什么折磨人的新花样? 穆王思的身体在春雨的悉心照料下已经全然恢复,她日日或看看书,或和春雨聊聊天,一起做些针线活,日子过得甚是平静,她不止一次地在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躲在小园里过她的下半辈子也未尝不可,只要她不争不抢,就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王妃,侧王妃在水榭设下了宴席,请王妃过去一同吃吃笑笑。” 方瑀儿的贴身婢女屛儿忽然出现在春日园,正倚着窗看书的穆王思猛地一怔,春日宴?穆王思握书的手不觉紧了几分,她记得这件事,方瑀儿有孕后在水榭设家宴,穆王思以为这是方瑀儿在故意炫耀,一怒之下暗藏了一把剪刀,想以此害方瑀儿滑胎。只可惜如此幼稚冲动行径很快被发现,慕容战为此立刻扭断了她的一只手臂,若不是因为春雨苦求,又抬出穆王府做保,她可能早在那次就丢了小命。 穆王思还没开口,一旁的春雨便代为问道:“敢问姐姐,王爷也去吗?” “王爷这几日都在漪澜小筑陪着,现下怕是已经跟着侧王妃先去了。” “漪澜小筑?”前世的穆王思最向往的地方就是漪澜小筑,漪澜小筑本是慕容战的居所,只有正妻才有资格陪住,前世的穆王思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只为在漪澜小筑呆上一日,却不想这样简单的愿望却始终未能实现,然而这个对穆王思来说可望不可即的地方,却是方瑀儿日日可踏足之地。 “小姐、小姐……”春雨打断了穆王思的回忆,穆王思回过神来,对屛儿道:“你先去回禀侧王妃,待我换件衣服,即刻就过去。” “是。” 屛儿退下。 春雨立即打开柜橱,翻找去赴宴的衣服,一瞬间手里已经过了五六套。 “这件太素了,不够惹眼,这件倒是花哨,就是怕王爷见了不喜欢……这件颜色不好,这件款式太旧,这件也不行……” 穆王思笑眯眯地托着腮帮看着她,倒是一点不急。 “小姐,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这些衣服都不好,咱们应该早早着人准备的!” “不过就是衣服而已,不碍事的,就算打扮成天仙,王爷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何苦来呢?” 春雨一愣,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家小姐,只见小姐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春雨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那个迷恋王爷、事事以王爷为先的小姐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个才是真真正正的穆王府千金:骄傲、聪明,被穆王府上下视若珍宝的穆王思。 “小姐说的没错,管他王爷喜欢不喜欢呢,小姐爱穿什么穿什么,爱怎么打扮怎么打扮!” 穆王思噗嗤一笑,这小丫头成精了,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只一个眼神,就摸清了她的想法。 王府的水榭,九曲回廊,亭林荷塘,无风也有三分凉意,最是这春末夏初时节设宴的好去处。 穆王思由春雨伴着,着一身家常便服,施施然出现在回廊处。 慕容战眯着一双凤眸探究地望向穆王思,穆王思自上次醒过来后就性情大变,这一个多月竟然都不曾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对慕容战来说简直求之不得,若不是今日瑀儿说要摆宴,他是断不会主动让穆王思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瑀儿见过王妃!听大夫说,姐姐身子已大好,怎么这些日子不见姐姐出来走动?”方瑀儿一如既往的周到,即便怀着身孕,依然礼节周到地冲穆王思行礼。 穆王思应付地答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端庄的女子,忍不住心生感慨,过去的自己究竟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忍心对这样的妙人下毒手? 穆王思落座,按照礼仪,她是正位,应该坐于慕容战身侧,只不过现在的穆王思心情复杂,虽谈不上对慕容战还像过去那般迷恋,但至少也还未到能够坦然相对的程度,更何况,这场宴席,她本就是陪衬。了解了这一层意思,穆王思十分乖觉地坐到最远处,反而将主位空了出来。 “姐姐你……”方瑀儿惊讶。 “我坐在哪里都不妨事,妹妹你陪着王爷吃吃笑笑才好。” “可是……” “既然王妃乐意让贤,瑀儿又何必介怀?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位置,你不必为他人操心。” 慕容战的话显然是说给穆王思听的,穆王思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三人不尴不尬地吃着宴,方瑀儿的手艺很好,菜品无一不色香味俱全,过去的穆王思因为嫉妒从未正视过方瑀儿的优点,如今再来看,穆王思才明白“一叶障目”的狭隘。方瑀儿,无论人品、样貌、才学,确实是值得慕容战倾心相待的良人…… 穆王思倚着阑干逗喂池塘里的鱼儿,偶尔支颐回首,看着那边恩爱的两人情意绵绵地用饭,慕容战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只有在方瑀儿面前才会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慕容思心里越发确信,方瑀儿和慕容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姐、小姐……”春雨推了推穆王思,将她从沉思中拉回,她抬头一看,正对上慕容战嫌恶的眼神,原来她刚刚发呆一直盯着慕容战,终于惹得他发怒了。 穆王思歉意地笑笑,立即收回目光。 慕容战真的觉得穆王思变了,之前一直听说她自上次之事后性情大变还不愿相信,如今见到穆王思本人,慕容战不得不承认传言是真的。过去的穆王思只要一见到自己,眼神里总有抹不去的炽热浓情,如今那片情谊却荡然无存,只剩下平心静气的温和。 某非这一个月的修养果然让她死了心?还是说,瑀儿的怀孕刺激了她,让她开始改变策略,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一场便饭吃完,穆王思准备抽身回春日园,剪刀事件自然不会再发生,只不过穆王思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今日多谢妹妹设宴款待,妹妹若不嫌弃,改日我再另外摆宴请妹妹一聚。” 方瑀儿淡笑道:“姐姐客气。” 穆王思再拜别慕容战:“王爷,若无其他的事,臣妾便告退了。” 果真不再黏上来了。 慕容战看着穆王思微微蹙眉,果然改过了? 穆王思还在等慕容战的回应,忽然慕容战一把抓住穆王思——身后的春雨的手臂,穆王思一愣,忽见一把剪刀从春雨的袖口掉出,落在方瑀儿脚下。方瑀儿一惊,好在有屛儿扶着她免动胎气。 “穆王思!”慕容战咬牙切齿地捏住穆王思的手臂,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才好。 穆王思看着地上的剪刀,半天回不过神来,手臂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她甚至能听到骨头被捏碎的声音。 春雨早已伏地认罪,痛哭流涕地为穆王思开脱:“王爷,这不是我家小姐的主意,都是我的错!奴婢不忍心见我家小姐失望,这才一时失心疯,求王爷饶恕……” 穆王思已经意识不到手臂传来的痛楚,脑海里只盘旋着一句话:老天,你既给了我重新再来的机会,又为何掐断我重新开始的生机? 3.躲不掉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慕容战最终还是和前世一样,捏断了她的一只手,并未伤及她的性命。 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 春雨跪在穆王思面前,额头已经磕出血印。 “小姐,都怪春雨一时糊涂……你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求您快些答应让门外那些大夫进来看看,您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春雨,为什么?”穆王思德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深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并没有吩咐你这么做啊?” “小姐不是说,跟着小姐可能活不下去……我以为……以为……” 原来如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翻来覆去,她还是那个始作俑者。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可是您的手臂……” 穆王思微微牵动唇角,“废一只手而已,就当为你我的过错恕罪。” “小姐……” “出去。” 春雨无可奈何地出门。 穆王思坐在角落里,一手捂着脸,右手早已疼得麻痹了,前世她的手臂很快被治好,如今她拒绝治疗,不仅仅是为了前世惨死的方瑀儿恕罪,更是因为,如果能废掉她的手臂,是不是就代表着她还有改命的机会…… 一连三天,穆王思咬牙坚持不见大夫,右臂肿得已经穿不下里衣,只要微微一碰,就能疼到昏厥。 春雨急得恨不能跪死在穆王思面前,但穆王思却始终不肯松口。她想改变前世的命轨,她不想再爱得那么痛苦,那么疯狂,她要做回穆王思,哪怕只能枯守到老,她也不愿意再变成那个嗜血的刽子手! 可是,她可以吗? 魔鬼,还有重生的可能吗?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大夫,大夫快来!小姐晕倒了!” …… 大夫来了又去,换了一波又一波,御医也请了几批过来,依然束手无策。 春雨跪在床头,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穆王思,泪珠不停往下流。 “小姐,都是春雨害了你……小姐,你醒一醒啊,小姐,老王爷老王妃看到您这个样子,不知要怎么心疼呢……小姐……“ 春雨一声声的哭诉,惹得在场之人无不悲从中来。 “春雨姑娘,王妃娘娘的臂骨断裂拖延得太久了,引起了伤口恶化,除非是裴术裴老先生的医术,否则再无生还可能……战王爷与裴家交好,你还是赶紧去求一求王爷,让他开一开尊口,请裴老来吧……” 御医的话无疑是救命稻草,春雨再不理会其他,爬起来就往漪澜小筑跑去。 “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 春雨跪在地上像个机器一般不停地磕头,脸上又是泪水又是灰泥,看起来甚是惨淡,连一向不喜欢春日园的屛儿和小五,都忍不住侧目。 方瑀儿劝道:“王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妃姐姐如今病重,还请您看在旧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 慕容战冷哼一声,“她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你,你还替她说话?她不是不愿意医治吗?那就随了她的心愿,免得她死后泉下不安!” “王爷!”春雨忽然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慕容战,“小姐无错,一切都是春雨擅作主张,王爷既然要罚,罪过春雨一人承担,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救我家小姐一命,春雨泉下有知,定当感激不尽!”春雨话音未落,忽然爬起来冲向墙面,明显抱着求死之心。 慕容战一蹙眉,还没来得及阻止,春雨已经碰头倒地。 方瑀儿大骇,一旁的屛儿、小五俱是一惊,看向躺在血泊之中的春雨—— 春雨残存了一口气,缓缓爬向慕容战:“……王爷,我家小姐确是冤枉……一切都是春雨的错……求王爷……念在……救……人……“ 春雨话未说完,却已断气。满屋寂然。 “王爷,您若不愿去裴家,瑀儿替您去一趟!”方瑀儿收住泪,说话间就要出门。春雨死得惨烈,王妃病重不治,这对主仆无论是否有害她之心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见方瑀儿如此,慕容战再不好推脱不管。 “你安心在府中养胎,我即刻去裴家一趟也无妨……至于春雨,好生安葬了吧,也不知她穆王思修了什么样的福分,这辈子有这样的忠仆!” 慕容战大步流星地出了门,方瑀儿走到春雨近前,为她拭了拭脸上的残灰,口中轻声低喃了一句:“也是一个苦命之人。” 辗转反侧,时幽时明,穆王思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将往何处去。 兜兜转转间,耳畔忽然传来恍如玉石击筑的声音:“世人向来贪生,你为什么寻死?死是迟早会来的,不必着急,只要活下去,早晚会走近死亡,既然如此,在死亡没来临之前,为什么不做些什么,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 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原来如此。 睡梦中的穆王思慢慢睁开眼,屋子里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春雨……” 穆王思动了动手臂,比之先前好了不少,是谁救了她?慕容战?还是方瑀儿? “春雨……” 接连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应答。春雨呢?她不在春日园,还能去哪? “王妃娘娘。”屛儿打帘进来,手里端着药碗,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穆王思有些奇怪:“侧王妃有孕在身,怎好劳动姐姐过来,春雨呢?” “春雨她……已经过了头七。” “头七?”这是什么意思? “王妃,喝药吧,别糟蹋了春雨的一番苦心。” 屛儿并不准备和穆王思多言,只将药碗放下便转身离开。 穆王思呆呆地看着几凳上的药碗,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只是还不肯相信。 她叹了口气,强撑着身体,从床上下来,她要亲自去确定春雨的下落。 穆王思身着里衣,踉踉跄跄出现在百日园中,这里是方瑀儿的居所,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但这里的鲜花却四季不败,百日不凋。 慕容战换了常服,正陪在方瑀儿身边,方瑀儿坐在秋千上,慕容战悉心为她摇绳遮阴,二人目光时有对视,端的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王爷,春雨在哪?”穆王思喘着粗气,脸上煞白一片,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现在更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慕容战的好心情被扰,他不耐烦地扫了眼穆王思,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屛儿去伺候你了吗?还闹什么?” 方瑀儿从秋千上站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一脸担忧地看着穆王思。 穆王思缓了缓,丝毫不在意慕容战以及周围看热闹的丫鬟们的眼光,轻声细语地哀求道:“王爷,臣妾自小和春雨一起长大,已经习惯了她的伺候,实在没有弃她改用别人的道理,何况,屛儿是妹妹的贴身侍婢,妹妹如今有孕在身,正是用人之际,臣妾不敢夺人所好,只求王爷将春雨还给臣妾,除此之外,臣妾别无他求。若王爷还是气恼臣妾,日后臣妾定当谨言慎行,王爷不喜欢见臣妾,臣妾愿避世修行,常伴青灯古佛,决不让王爷为难,恳请王爷答应。” 穆王思说着便附体跪地,脸紧紧贴着地面,诚心诚意,毫无虚言。 慕容战微微愣神,这样的穆王思慕容战还是第一次见,从前那股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骄纵之气丝毫不见,让习惯了那样的她的慕容战有些措手不及。 “跪什么跪,起来!本王就算力能通天,也不可能把一个死人弄活给你,你这个样子,作给谁看?” 穆王思顿了顿,似乎没有明白慕容战的意思,她抬起头来轻声问了句:“王爷的意思是……春雨死了?” “她为了逼我救你,撞柱而死,如今头七都过了,你来找本王要人,本王拿什么给你?” 穆王思愣了几秒,忽然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纯白的里衣上立即被斑驳的血迹濡湿,方瑀儿和屛儿连忙去扶,却见穆王思的眼泪倏然落下,两条粗粗的泪柱止不住地流,但主人却表情木讷,好像无情无绪的木偶。 慕容战一怔,竟有一瞬间的错愕。 方瑀儿上前扶她,一边安慰道:“姐姐,姐姐不能如此,姐姐身子刚好一点,若是再不珍惜,可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春雨!王爷已经以姐姐的名义厚葬了春雨,人死不能复生,姐姐一定要节哀,否则春雨不是白死了么?” 人的命轨是无法改变的,发生过的事,重来一次也仍然会发生,即便出现了所谓的变数,结果还是不变,这就是代价,正是佛家所谓的“业”。正因为如此,芸芸众生才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懂得去恶苦执,结善缘,得善果。 变就是不变。 春雨前世为她而死,再来一次依然为她而死,只不过因为她刻意想要的变数,导致了春雨的提前死亡。穆王思不明白,明明她已经悔过了,明明她已经彻底放下了对慕容战的爱、对方瑀儿的恨,为什么,如果这是老天用来惩罚她罪恶的方式,那么老天已经赢了,未来,她会在无尽的地狱里活着,永无止尽。 3.躲不掉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慕容战最终还是和前世一样,捏断了她的一只手,并未伤及她的性命。 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 春雨跪在穆王思面前,额头已经磕出血印。 “小姐,都怪春雨一时糊涂……你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求您快些答应让门外那些大夫进来看看,您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春雨,为什么?”穆王思德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深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并没有吩咐你这么做啊?” “小姐不是说,跟着小姐可能活不下去……我以为……以为……” 原来如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翻来覆去,她还是那个始作俑者。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可是您的手臂……” 穆王思微微牵动唇角,“废一只手而已,就当为你我的过错恕罪。” “小姐……” “出去。” 春雨无可奈何地出门。 穆王思坐在角落里,一手捂着脸,右手早已疼得麻痹了,前世她的手臂很快被治好,如今她拒绝治疗,不仅仅是为了前世惨死的方瑀儿恕罪,更是因为,如果能废掉她的手臂,是不是就代表着她还有改命的机会…… 一连三天,穆王思咬牙坚持不见大夫,右臂肿得已经穿不下里衣,只要微微一碰,就能疼到昏厥。 春雨急得恨不能跪死在穆王思面前,但穆王思却始终不肯松口。她想改变前世的命轨,她不想再爱得那么痛苦,那么疯狂,她要做回穆王思,哪怕只能枯守到老,她也不愿意再变成那个嗜血的刽子手! 可是,她可以吗? 魔鬼,还有重生的可能吗?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大夫,大夫快来!小姐晕倒了!” …… 大夫来了又去,换了一波又一波,御医也请了几批过来,依然束手无策。 春雨跪在床头,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穆王思,泪珠不停往下流。 “小姐,都是春雨害了你……小姐,你醒一醒啊,小姐,老王爷老王妃看到您这个样子,不知要怎么心疼呢……小姐……“ 春雨一声声的哭诉,惹得在场之人无不悲从中来。 “春雨姑娘,王妃娘娘的臂骨断裂拖延得太久了,引起了伤口恶化,除非是裴术裴老先生的医术,否则再无生还可能……战王爷与裴家交好,你还是赶紧去求一求王爷,让他开一开尊口,请裴老来吧……” 御医的话无疑是救命稻草,春雨再不理会其他,爬起来就往漪澜小筑跑去。 “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 春雨跪在地上像个机器一般不停地磕头,脸上又是泪水又是灰泥,看起来甚是惨淡,连一向不喜欢春日园的屛儿和小五,都忍不住侧目。 方瑀儿劝道:“王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妃姐姐如今病重,还请您看在旧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 慕容战冷哼一声,“她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你,你还替她说话?她不是不愿意医治吗?那就随了她的心愿,免得她死后泉下不安!” “王爷!”春雨忽然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慕容战,“小姐无错,一切都是春雨擅作主张,王爷既然要罚,罪过春雨一人承担,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救我家小姐一命,春雨泉下有知,定当感激不尽!”春雨话音未落,忽然爬起来冲向墙面,明显抱着求死之心。 慕容战一蹙眉,还没来得及阻止,春雨已经碰头倒地。 方瑀儿大骇,一旁的屛儿、小五俱是一惊,看向躺在血泊之中的春雨—— 春雨残存了一口气,缓缓爬向慕容战:“……王爷,我家小姐确是冤枉……一切都是春雨的错……求王爷……念在……救……人……“ 春雨话未说完,却已断气。满屋寂然。 “王爷,您若不愿去裴家,瑀儿替您去一趟!”方瑀儿收住泪,说话间就要出门。春雨死得惨烈,王妃病重不治,这对主仆无论是否有害她之心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见方瑀儿如此,慕容战再不好推脱不管。 “你安心在府中养胎,我即刻去裴家一趟也无妨……至于春雨,好生安葬了吧,也不知她穆王思修了什么样的福分,这辈子有这样的忠仆!” 慕容战大步流星地出了门,方瑀儿走到春雨近前,为她拭了拭脸上的残灰,口中轻声低喃了一句:“也是一个苦命之人。” 辗转反侧,时幽时明,穆王思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将往何处去。 兜兜转转间,耳畔忽然传来恍如玉石击筑的声音:“世人向来贪生,你为什么寻死?死是迟早会来的,不必着急,只要活下去,早晚会走近死亡,既然如此,在死亡没来临之前,为什么不做些什么,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 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原来如此。 睡梦中的穆王思慢慢睁开眼,屋子里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春雨……” 穆王思动了动手臂,比之先前好了不少,是谁救了她?慕容战?还是方瑀儿? “春雨……” 接连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应答。春雨呢?她不在春日园,还能去哪? “王妃娘娘。”屛儿打帘进来,手里端着药碗,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穆王思有些奇怪:“侧王妃有孕在身,怎好劳动姐姐过来,春雨呢?” “春雨她……已经过了头七。” “头七?”这是什么意思? “王妃,喝药吧,别糟蹋了春雨的一番苦心。” 屛儿并不准备和穆王思多言,只将药碗放下便转身离开。 穆王思呆呆地看着几凳上的药碗,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只是还不肯相信。 她叹了口气,强撑着身体,从床上下来,她要亲自去确定春雨的下落。 穆王思身着里衣,踉踉跄跄出现在百日园中,这里是方瑀儿的居所,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但这里的鲜花却四季不败,百日不凋。 慕容战换了常服,正陪在方瑀儿身边,方瑀儿坐在秋千上,慕容战悉心为她摇绳遮阴,二人目光时有对视,端的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王爷,春雨在哪?”穆王思喘着粗气,脸上煞白一片,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现在更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慕容战的好心情被扰,他不耐烦地扫了眼穆王思,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屛儿去伺候你了吗?还闹什么?” 方瑀儿从秋千上站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一脸担忧地看着穆王思。 穆王思缓了缓,丝毫不在意慕容战以及周围看热闹的丫鬟们的眼光,轻声细语地哀求道:“王爷,臣妾自小和春雨一起长大,已经习惯了她的伺候,实在没有弃她改用别人的道理,何况,屛儿是妹妹的贴身侍婢,妹妹如今有孕在身,正是用人之际,臣妾不敢夺人所好,只求王爷将春雨还给臣妾,除此之外,臣妾别无他求。若王爷还是气恼臣妾,日后臣妾定当谨言慎行,王爷不喜欢见臣妾,臣妾愿避世修行,常伴青灯古佛,决不让王爷为难,恳请王爷答应。” 穆王思说着便附体跪地,脸紧紧贴着地面,诚心诚意,毫无虚言。 慕容战微微愣神,这样的穆王思慕容战还是第一次见,从前那股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骄纵之气丝毫不见,让习惯了那样的她的慕容战有些措手不及。 “跪什么跪,起来!本王就算力能通天,也不可能把一个死人弄活给你,你这个样子,作给谁看?” 穆王思顿了顿,似乎没有明白慕容战的意思,她抬起头来轻声问了句:“王爷的意思是……春雨死了?” “她为了逼我救你,撞柱而死,如今头七都过了,你来找本王要人,本王拿什么给你?” 穆王思愣了几秒,忽然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纯白的里衣上立即被斑驳的血迹濡湿,方瑀儿和屛儿连忙去扶,却见穆王思的眼泪倏然落下,两条粗粗的泪柱止不住地流,但主人却表情木讷,好像无情无绪的木偶。 慕容战一怔,竟有一瞬间的错愕。 方瑀儿上前扶她,一边安慰道:“姐姐,姐姐不能如此,姐姐身子刚好一点,若是再不珍惜,可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春雨!王爷已经以姐姐的名义厚葬了春雨,人死不能复生,姐姐一定要节哀,否则春雨不是白死了么?” 人的命轨是无法改变的,发生过的事,重来一次也仍然会发生,即便出现了所谓的变数,结果还是不变,这就是代价,正是佛家所谓的“业”。正因为如此,芸芸众生才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懂得去恶苦执,结善缘,得善果。 变就是不变。 春雨前世为她而死,再来一次依然为她而死,只不过因为她刻意想要的变数,导致了春雨的提前死亡。穆王思不明白,明明她已经悔过了,明明她已经彻底放下了对慕容战的爱、对方瑀儿的恨,为什么,如果这是老天用来惩罚她罪恶的方式,那么老天已经赢了,未来,她会在无尽的地狱里活着,永无止尽。 4.被设计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时间是治疗伤痕最好的方式,穆王思却不觉得。 三个月过去,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只是痛苦的内心仍旧不能平静。祭奠春雨的方法很简单,不拘泥于形式,想起她了,便同她说说话,一如往常。对于穆王思来说,她不觉得春雨已经死了,除了见不得她人,春雨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陪伴在自己左右。 春雨的墓在城外,身为王妃的穆王思只得机会去看过一次,那还是慕容战难得一次的好心,穆王思忍不住冷笑,她是一个人,竟然连想去哪儿,想看望谁都要经过慕容战的允许,过去曾以为这是荣耀,如今却这样的让人如鲠在喉,日日不得下咽。 穆王思对春雨的想念在旁人眼里成了神神叨叨,如今的王府比之过去更加不待见穆王思,除非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往春日园里进出,穆王思并不在意,一个人幽居在春日园中,倒也乐得自在。 盛夏将过,虽然白天暑气还是盛得很,但夜里却凉快,穆王思为了避暑,最近一直昼伏夜出,选在夜里无人的时候出来纳凉。 穆王思一袭轻薄夏装,头发随意散下,也不提灯,手里抱着一坛子酒,独自一人枕着手臂坐在一棵矮榕的枝干上喝酒看星星。 天可真高,月可真清,穆王思第一百次地在想,但凡有一点生机,她都要离开这狭小的王府方寸。自从春雨死后,穆王思已经仔细想过,她不再爱慕容战,这点穆王思确定无疑。自从重生后,穆王思时常会将自己的心捧出来仔细端详,想从中找到残存的对慕容战的爱意,这是自从重生后,穆王思经常做的事,最初穆王思还能从中挑出几缕情思,到如今,竟然连一丝一毫都找不到,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真的爱过这个人吗? 既然爱已经放下,剩下的还有什么?她的命轨不会改变,反倒让她不再畏惧,既然死是必然要来到的事,她大可从容一点,不过在死之前,她想离开这里,重新做一回穆王思而不是某某人的女儿或某某人的女人。 三个月来,这个心思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只要一想起来,穆王思就忍不住地心跳加速。 穆王思伸出手指,纤纤玉指在月光下显得莹白修长,穆王思不禁想,自由,到底怎么样才能抓住属于她的自由? 穆王思正兀自发呆,忽然不远处的草丛发出窸窣的声响,穆王思一动不动,静谧的夜色中响起一对男女的对话。 “我可想死你了!白天碍于主子在不好动你,现在总要遂了我的意了吧?” “你答应我的事呢?” “你放心,明天一定给你答复!” 女声不再出现,算作默认,草丛里的声响越来越大,穆王思依然故我地看着天,偶尔呷一口酒,树下的两人她从声音中已经辨别出来,女的是屛儿,男的是王爷身边的小五。 穆王思不解,方瑀儿如此得宠,有什么事不能自己解决,为什么还需要屛儿出卖色相笼络人心?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屛儿是在为自己笼络王爷的心。 穆王思记得,前世的屛儿,在方瑀儿死后曾作为她的替代品,陪伴在王爷左右。当时的战王府,穆王思被休,方瑀儿惨死,只有屛儿这一个女人,可谓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至于最终她是否借机翻盘,坐上王妃之位,穆王思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一阵窸窣穿衣声,屛儿和小五已经各自收拾好走出了草丛。 屛儿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到小五一步之外,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答应我的事,你可别忘了。” 小五哈哈一笑,“放心放心,忘不了!不过你真是奇怪,竟然要我设计王爷临幸王妃,你不怕侧王妃知道会和你生气?” 穆王思一怔,是了!前世的自己确实是这个时候忽然被醉酒的王爷临幸,并因此怀有王爷子嗣,穆王思万万没有想到,前世自己未曾查探其中的缘由,今日方才明白关窍,原来一切竟是屛儿帮忙!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院的女人,只有受宠才能活下去,我和春雨到底姐妹一场,她既惨死,我又怎能当做不知道?如今侧王妃得宠,又怀有子嗣,而王妃却孤家寡人一个,来日方长,她一个女人家,早晚会垮掉。” “没想到你这么为别人着想。”小五挠头,他显然没想到屛儿的用心如此良苦,再一想刚才自己的龌龊行径,这时倒有些不好意思。 “天太晚了,侧王妃兴许会叫我,我先走了。” 屛儿说完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小五在原地目送佳人,也转身走人。 穆王思从树上下来,心里一直不能平静,屛儿平日里少有言语,对自己都是恭恭敬敬,她从未察觉屛儿竟有这样的良苦用心。穆王思忍不住推算,如果没记错,王爷临幸自己的日子就是这两天,穆王思朱唇紧咬,绝对不能让王爷前来,她绝对不要再怀上王爷的孩子! 天公作美,自清晨下起下起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大雨。穆王思这两日一直称病,再加上这场初秋冷雨,就算王爷shou xing大发,也不会来找她的麻烦,这一日又可以躲过去了。 穆王思坐在蒲团上,腿上放着瑶琴,这场秋雨让她忽然起了思亲之情,过去在穆王府,每逢这样秋雨绵绵的日子,她便与家人一起弹琴唱歌,要多快乐有多快乐。可如今,她虽带着闺中所用的瑶琴在身边,却已经很久未曾见到家人。 穆王思指尖一挑,一抹不经意的愁绪便随着琴音散入雨声中。穆王思善琴,娘亲善筝,父王善箜篌,哥哥每每随音乐舞剑,一招一式,无尽风流。 那样的日子,或许再也不会有。 穆王思的指尖灵巧地翻转于琴弦之上,动作极美,乐声极动人,若是三个月前,春雨此时便会歪于一旁十分懂得享受地闭目听曲,只可惜如今,连这个也不行了。 小五信守承诺地故意将慕容战带来距离春日园最近的亭子,名义上要宴请王爷,主仆情谊,饮酒取乐,实际上他在酒中下了药,只要是人谁也抵挡不住这药性。 慕容战摸着昏昏的脑袋,从刚才起,他就觉得浑身zao re,一股难缠的感觉灌遍全身,让他坐立难安。 慕容战不愿承认自己有失控的时候,对于yu wang这种事,他一向把控得很好,在未成亲之前,他一直洁身自好,即便与穆王思大婚,他也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自从有了瑀儿,他才初次尝试yu shui之欢,那滋味……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瑀儿的身体太弱,他不敢多索取,与瑀儿的fang事一向克制,自从瑀儿有孕后,他更是再没有碰过瑀儿。 但是现在,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真是该死! “铮”的一声,乐音入耳,慕容战一顿,混杂在雨声中的琴音传来,让此时浑身难受的慕容战身心为之一荡,顿时舒服了不少。 “王爷,喝啊,我可都干了!”小五催促着,他身上早已滚烫,这药劲力太大,连慕容战都情难自制,可见他有多难受,只不过屛儿交代的事他不得不做,不亲眼看着王爷上王妃的chuang,只怕那个谨慎的屛儿不会饶过自己。 “王、王爷,快喝……” 慕容战走到亭子边,仔细辨认琴音的源头,这琴声丝丝如隽,好似一点冰凉进入慕容战火热的胸腔,让他很想找到声音的主人,释放心底的火热。 小五已经醉倒,脸色通红地趴在桌子上,慕容战不管其他,冒然走入雨中,朝琴音的方向走去。 穆王思的琴声渐弹渐歇,她被慕容战拧断的右臂即便被高人治好,却留下了病根,既畏惧寒气湿气,也忌劳累,在雨夜弹了半日琴的右臂早已向穆王思提出抗议,穆王思无法,只好当心划断最后一个音。 她看着微微发抖的右手,心里想的却是,如何离开了王府,她要怎么靠这只半残的手活下去? “怎么不弹了?”慕容战的声音乍起。 穆王思大惊,立即看向门口。只见慕容战不知何时进来,正倚着门口看着自己,他一身墨兰色云纹锦衣,腰间束一条玉带,显得整个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再加上那张俊美张扬的脸,恁是再矜持有修养的女子,面对他恐怕都难以自持。若是过去,穆王思被他这样看着定会心驰神往,但如今的穆王思却只觉得危险。 穆王思很快平静下来,立即从蒲团上站起,向慕容战盈盈一拜:“臣妾见过王爷。” “你的伤好了?” 这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穆王思不敢耽搁,连忙回答:“回王爷的话,已经好了。” “那今晚侍寝吧。” 什么!穆王思不可置信地看向慕容战,她这时才注意到,慕容战的脸泛着红潮,看自己的眼神毫不掩饰浓烈的yu wang,穆王思瞬间醒悟,他是把自己当做某种工具在看。 一定是小五做了什么! 穆王思还想挣扎:“王爷,侧王妃如今怀有子嗣,您这个时候不陪在身边,只怕她要伤心。” 慕容战正要走向穆王思的脚步微微停滞,但只一瞬,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你是本王的王妃,瑀儿曾经无数次提过要本王与你圆fang,给你名副其实的王妃待遇,如今也算合了她的心意。” 方瑀儿无语,没想到方瑀儿主仆二人都这么为自己“着想”! “王爷,臣妾今日来了葵水,无福承欢,还请王爷择日再来。” “无妨!”慕容战丝毫不慢脚步,“本王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 穆王思差点咬碎银牙,现在的慕容战已经无法用正常的方式对付,就在穆王思还在想折之际,慕容战已经先她一步走过来,一把搂住穆王思的腰,一只手捏起她的右臂,刚刚伤口复发的穆王思疼得倒抽一口气,一抬眼,正对上慕容战那双写满qing yu的凤眸。 5.被强迫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王爷!你要是再近一步,我就死给你看!”穆王思挣脱慕容战的禁锢,一转身从蒲团底下抽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脖子,她就是再死一回,也不会再允许自己怀他的孩子! “穆王思!”慕容战体内的浴火加上他的怒火此时烧得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女人掐死,他慕容战什么时候遭受过这样的对待?穆王思决绝的眼神刺激到了他,这样的穆王思真的还是那个寻死觅活要嫁给自己的人吗? 穆王思用剪刀狠狠抵着自己白嫩的脖子,只要再加一分力,剪刀锋利的刀尖就会扎破皮肤割断喉咙,慕容战暂时被慑住,穆王思趁机往后退了几步,试图退到安全距离。 “王爷,这把剪刀您可眼熟?这是臣妾当日让春雨携带在身上,意图谋害侧王妃的铁证,王爷现在这样,莫非忘了臣妾的罪孽了吗?!” 穆王思字字决绝,丝毫没有留余地的意思,任他慕容战再yu火焚身,此时也不好下手。 “穆王思,看来本王今日是来错地方了。” “王爷说的没错,臣妾明白王爷的‘身不由己’,但臣妾并非王爷泄yu的工具,请王爷三思!” 穆王思的话越说越重,她根本不怕得罪慕容战,如果真能一举得罪他,说不定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泄yu工具?!”慕容战眼底冒火,该死的,这个女人惹火自己的本事真是见长,“穆王思,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了?” “王爷以为是什么?” 慕容战觉得自己疯了才会来这里,刚才一定是身体原因才会被穆王思的琴声所惑,竟有一瞬间觉得她还有几分顺眼!她果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骄纵任性的穆王府千金,什么都没有变,看上什么就要不择手段地得到,他不就是她的胜利果实之一?想当初,穆王思为了嫁给自己,动用了整个穆王府力量,利用皇上赐婚,又逼迫瑀儿的家人,最终硬生生拆散了他和瑀儿,尽管后来慕容战还是娶了瑀儿为侧妃,但对他来说,羞辱早已存在! “穆王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慕容战以绝对的力量优势压制住穆王思,一手抓住穆王思握有剪刀的手,他的力气太大,捏着穆王思手的时候,穆王思疼得只觉手指快被捏碎了。 “王爷,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 慕容战双眼泛着红光,额上全是汗珠,他栖身过来,与穆王思不过一指距离,这么近的距离, 慕容战才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内心深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恨这个女人。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撇开心神,不过是春风一夜而已,他是男人,有了需要就要找人发泄,或许穆王思说的没错,他就是把她当成了泄yu工具!这么一想,慕容战只感觉体内的猛兽好像就要出笼,距离失控只是时间的问题。 穆王思发现慕容战的理智正在渐渐抽离,和着浑身上下的酒味萦绕在穆王思的耳边鼻畔。 不行,再这么下去就完了! 穆王思心一横,抬起膝盖就要顶去,却被慕容战一抬腿轻易化解,穆王思还没来得急再想对策,人已经被慕容战压着倒在了蒲团上。 “王爷,你看清楚身下的是谁!” 穆王思失声怒吼,他不是很讨厌她吗?不是一心想将她休弃永世不见吗?骗子!大骗子! “穆王思,本王还没醉酒到那种程度。”慕容战极力克制着自己,从刚刚美人入怀他就有所觉察,这个女人柔弱无骨,周身散发着清甜香气,好像天生为诱人犯罪而生,让他不想放手。 手里的剪刀被抢走扔掉,穆王思已经没有余地,身上就是慕容战,二人紧密贴合,因为是夏末,二人均穿得轻薄,如此一来,对方的温度、线条瞬间就被对方感知得一清二楚。 穆王思白着一张脸,一动不敢动,生怕这样的状况会再次刺激不甚清醒的慕容战。 “王爷,求求您,放过我……” 既然不能硬攻,只能示弱,穆王思缓缓流着泪,委屈悲愤地看向慕容战。 慕容战看着慕容思的眼泪终于顿了顿,然后,鬼使神差的,竟然伸出舌舔上那泪珠。 穆王思脑子里轰然炸裂,他在做什么?他不会是把自己当成方瑀儿的替身了吧? 慕容战也显然被自己这一惊到了,他倏然一怔,对上穆王思震惊的眼神,为了掩盖刚才的失态,他毫不犹豫地吻上穆王思的唇。 穆王思极力挣扎,却被慕容战压得死死的,无可奈何之际,穆王思狠狠咬下去,顿时一股腥甜溢出。 慕容战擦了擦唇角的血迹,邪恶地笑了笑,现在的慕容战像极了前世那个砍断她四肢,要对她处以极刑的慕容战,那个残忍恐怖的暴君。穆王思下意识地瑟缩,却被慕容战抓个正着。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装模作样给谁看?你不是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吗?承认吧,你想要我,而我现在也很需要你,你害过那么多人,我也杀过不少人,我们都不算什么好人,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能要你?我们就当是两个魔鬼,互相取暖好了!” 慕容战不由分说地撕破了穆王思的外衫。穆王思心里越来越凉,她猛一发力,狠狠撞开慕容战,奋不顾身地去抢不远处的剪刀,可惜实力悬殊,距离剪刀最后一点的距离,穆王思被慕容战从后撕破了衣裳,随即一股强烈的痛感钝入,穆王思怔了半晌,恍惚中,似乎看到春雨正含泪看着自己,一眨眼,又变成老天爷正嘲弄地笑她。 对了,发生过的事,不会有变数。 窗外雨打芭蕉,战王府已经进入深夜,走廊处的长明灯在夜风中轻晃,看起来孤零零、凉飕飕。 晨起,春日园里比往日还要安静,院墙外驻足了不少丫鬟小厮不时朝里头张望。昨晚春日园的动静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响动直闹了一整夜,但听起来并不旖旎,反而让人遍体生寒,哪家的姑娘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王爷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折磨起人来,真是恐怖至极。 “春日园那边怎么样了?”看向春日园方向的方瑀儿脸上微露担心,问一旁的屛儿。 屛儿一五一十地回禀,“回娘娘的话,王爷早起已从春日园出来,却告了病假未曾去上早朝,现下正歇在漪澜小筑,并吩咐过任何人也不许打扰。至于王妃……似乎还未起身,进去的丫头都被赶了出来,并不清楚怎么样了。” 方瑀儿点点头,叹了口气。 丫鬟端来早膳,方瑀儿回转身来坐下。 一桌子的精致小菜,方瑀儿却全无胃口,她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下去。 屛儿为方瑀儿盛了一碗清粥,方瑀儿并不伸手去接。 “你让小五做的事太不过头脑了。” 屛儿不语。 “你也不想想,她方才失去春雨,又大病一场,身子本来就弱,如何承受这些?况且,这些日子我瞧她似乎已经抛下了对王爷的感情,你如此一来,岂不要弄巧成拙,让她更加反感王爷?” 屛儿立即跪下,只不过脸上并没有认错的表情。 “屛儿知错,只不过瞧着王妃娘娘如今毫无争宠之心,担心她日后再难得王爷注意,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我知道你是好意,只不过万事讲究时机。” “屛儿明白了。” 方瑀儿轻叹一声,“罢了,下不为例,起来吧,陪我用膳。” “是。” 穆王思仍旧躺在自己那个设有蒲团的地上,下了一夜秋雨的地上着实的凉,只不过穆王思已经浑然不觉了。她蜷缩在那,抱着身上残破不堪的衣衫,脑子里千回百转,但无论从哪里开始想起,最终都变成前世慕容战得知她怀有子嗣后,亲手喂她喝下了堕胎药的一幕。 不!不要! 穆王思挣扎着起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儿,但她也顾不得这么许多,踉跄着走到门口,刷的一声打开门—— “来人!帮我备水,我要洗澡!” 穆王思一遍遍洗着周身,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次而已,也许并不会发生什么事,也许变数很快就会出现,也许…… 但无论穆王思怎么安慰自己,心底某个声音还是在不断叫嚣着:她会怀孕,她的孩子会死,慕容战会杀了她的孩子! 慕容战坐在窗前,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窗台上,听得身后的小五惴惴不安。小五正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他知道这事过后少不得一顿责罚,不过也无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既答应了屛儿,他也无甚好说。 慕容战薄唇紧抿,因为背着光,小五没发现,今日的慕容战嘴角淤青,脖子上一排牙印,若是脱了衣服,可以看到后背上纵横交错全是抓痕,慕容战舔舔嘴角的伤口,心中暗骂,她穆王思是属狗的吗? “王、王爷……”小五斗胆请示,总这么跪下去也不是个事,还不如给他个痛快,“昨天那顿酒我实在不知道效用……咳这么好,我还以为就是普通陈酿,不然绝不敢拿到王爷面前,还请王爷明鉴!” 慕容战思绪回归,冷哼一声,“你陆小五从小在市井长大,什么混帐东西没见过,做既是做了,还敢在本王面前弄鬼?” 小五苦笑连连,“我就知道骗不过王爷去,还请王爷责罚!“ 慕容战却不作声。 小五瞄着慕容战的神色,道:“不过这件事到底也没什么,您是王爷,她是王妃,行周公之礼本就是应该,若是怕侧王妃那边过不去,您大可将这件事全推在小五身上,小五身子皮实,一顿打还受得!” 慕容战冷嗤一声,“谁说要罚你了?谁又说只罚一顿打?” 小五没辙,“那王爷您到底想怎么着?小五已经跪了半天了,手上还有一堆事情没完呢!” 慕容战凤眼一斜,“你倒教训起本王来了?” “小五不敢!” 慕容战皱了皱眉,半天才摸着额道:“罢了,你出去吩咐管家,给春日园选两个称心的丫头过去。” 小五心里一喜,没想到连顿打都免了,忙应了声,喜滋滋地出了门。 “等下,”小五脚步一顿,慕容战继续道:“再找个大夫去瞧瞧……我昨夜下手似乎有点重。” 小五神色古怪地觑着慕容战,关心王妃的事自家主子可从来没做过,这回是怎么了? 感受到小五的窥探,慕容战神情一肃,怒道:“还不快去!” 小五忙不迭地溜走。 “孩子……会有孩子的……不要……” 慕容战眼前忽然浮现昨晚穆王思承欢身下时说的这句话,她当时的表情极为悲伤,好像正受着极大的痛苦,现在想起来……该死,那个女人是怕怀上他的孩子才抵死拒绝吗?慕容战忽然觉得自己被骗了,他不认为一个人短短几个月就能彻底放弃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原因或许只有一个,就是那个人从来没对自己真正动过心,他只是她想要争夺的玩具,得到了,就不想要了,这正是他们贵族子弟最常玩的把戏。 慕容战的手指倏然攥紧,穆王思,你最好不是像我想的这样,否则别怪我心狠! 6.一进宫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穆王思战战兢兢地过了几日,宫里传旨下来,要各位王侯百官携带妻儿进宫同贺中秋。 穆王思作为战王府王妃又是穆王府的郡主,自然要跟随慕容战一起进宫面圣。 这对于穆王思来说有好处亦有不好,好处是能够进宫见到父亲母亲,不好就是她一路上都必须和慕容战同车同行,这对于现下两人的关系实在有些尴尬。 那日后,管家送来了两个贴身丫头并几位粗使婆子,不必猜也是慕容战的意思。穆王思并不想承他的情,毕竟自己到如今这个地步,越发想要离开王府,如今身边多了这么多双眼睛,反叫她不好筹谋。 “王妃,王爷已经等在外面了,您快些吧!”名叫春莺的丫头一声催促,唤醒了沉思中的穆王思。 穆王思回神一看,镜子里的她美人如花,甚是好看,十八岁的生辰快到了,她也从懵懂无知的少女状态逐渐脱胎长成,已有了美人之态。若是前世的自己曾为此高兴不已,恨不得买来天下最好的衣衫首饰装扮自己,只为取悦慕容战,让他的目光能多停留在自己身上,如今想起来,穆王思忍不住的苦笑,她早已没了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情。 穆王思换了身衣服,正欲出门,忽见慕容战不耐烦地挑起帘子,“你怎么还没弄好……” 一个好字梗在口中,慕容战看着面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有一瞬间的失神。 美,并不稀奇,但美而不俗却难。多少美人美则美矣却叫人过目即忘,原因就是只有美的形,没有美的质,年纪一大,便丑态毕露,但穆王思的美却不同,好似经过了漫长的岁月风霜的洗礼,即便毫无装扮地站在人群中,也能叫人一眼难忘。 “王爷,您还要看多久?咱们是不是可以上路了?”穆王思淡淡出声,眼底几不可见地露出了一点嫌弃,她早不是过去那个希望慕容战能多看一眼的穆王思,现在慕容战这直勾勾的眼神只会叫她心烦。 穆王思的嫌弃没有逃过慕容战的眼,他狠狠捏拳,该死的,这个女人果然会蹬鼻子上脸! 穆王思和慕容战同坐一辆马车,同室相对,穆王思并不觉得为难,当真正放下一个人时,哪怕四目相对也激不起半点涟漪。 穆王思靠着车窗,闭目养神,脑子里想的却是前世。 前一世的今天,她为了争取慕容战的目光,得罪了镇南王一家,而镇南王在后来扳倒穆王府中成为慕容战最强大的助力。穆王思忍不住扶额,前世的自己真是愚蠢无知得可以,也难怪慕容战始终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你叹什么气?和本王同车出行这么为难你?”慕容战冷哼一声,淡漠的语气下隐忍着怒气。 穆王思立即认错:“臣妾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慕容战冷笑,“侍寝当日以死威胁本王的人不是你?还是说在本王身上又抓又咬的不是你?”现在装什么侯门小姐,清高自恃! 慕容战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车外的小五并一众侍从听得清楚,无不脸红心跳,。 穆王思脸一红,想起车外还有人,更是气得恨不得钻入地缝,这个慕容战说话越来越口没遮拦! “你脸红什么?自己做过的事不承认?”见穆王思脸红,慕容战心情没来由好了不少,“你留在本王身上的痕迹到现在也没消,要不要露出来给你瞧瞧?” 穆王思脑子一炸,就算她再怎么活了两世,到底是女孩子,脸皮的厚度有限,听慕容战这样的浑话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怎么不说话?不敢了?”慕容战还在挑衅,这个战场上长大的男人,怎么会懂得收敛,除非遇到压倒式的反击。 “好啊。”穆王思忽然抬起头,平静地望着慕容战,“王爷若想脱臣妾就愿意看。”又不是没看过。“不过,臣妾留下的痕迹,恐怕王爷不脱个一丝不挂,是无法全部展示的,现下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足够王爷展示清楚,王爷请。” “你……”慕容战一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噗……”小五并几个护卫憋红了脸,没想到王妃平日里看着骄傲清高,居然私底下还有这么一手。 反击既成,穆王思不想再追战,索性看也不看慕容战,兀自像刚才那样靠着车窗休息。 慕容战一口老血憋了半天才咽了回去。 真可恨啊! 今日中秋佳节,皇宫内苑张灯结彩,分外热闹。 战王府的马车停在城门口,慕容战十分不客气地撩起衣袍便轻松下了车,他还在为刚才穆王思堵他的话生气,此时根本没有要扶穆王思下车的意思。穆王思也不在意,兀自提起裙摆就要跳下马车,忽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拉住她,将她半抱着放下了马车。 “哥哥!”穆王思看向来人,浑身散发着真心的喜悦。 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地扶在穆王思的腰间,胳膊的主人身材颀长,剑眉星目,脸若刀裁,一袭靛青色蟒袍着身,腰间系白玉,一身贵气与英气并驱,只一看便知绝对是人中龙凤,他便是穆王府小王爷穆王逸。 穆王思开心之极,好久没见到哥哥了。 “思儿,我跟爹娘等了你半日,怎么才来?”穆王逸揉揉她的发顶,举手投足都是浓浓的爱护。 穆王思也瞬间恢复了小儿女之态,拉着穆王逸的手臂,软语撒娇道:“爹娘在哪?我身在战王府这么多天你们也不来看我,上次我差点……哼,你们都忘了思儿了!” “怎么会忘记思儿呢?爹娘和哥哥不知道多想念思思,只不过思思嫁出去的女儿,心思外向,不爱搭理我们娘家人罢了!” “才不是呢!” 穆王逸哈哈一笑,动作自然地将她牵起,路经慕容战身边也只略一颔首,便拉着穆王思走向穆王府的车马。 慕容战看着这一对兄妹有说有笑,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不顺眼,一旁的小五凑上来问:“王爷,那穆老王爷和老王妃在那呢,要不要一起过去打声招呼?” 慕容战冷哼一声,“打什么招呼?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穆王府上下何时将本王放在眼里过?” 小五讪讪一笑,有些后悔不该提这一茬。 “那王爷,咱们是等王妃一起,还是先进宫?” “等什么,我们先走,她迟了晚了自有她那父兄维护!” 慕容战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宫里去,小五无奈,只好走到穆王思面前道:“娘娘,王爷怕迟到,已经先行进宫了,特命属下来告知娘娘一声。” 穆王思正跟父母哥哥叙旧,闻言回头一看,正见慕容战踏入宫门,穆王思只点点头,并不放在心上。 见小五走远,穆老王爷和老王妃纷纷露出担忧之色,“思儿啊,那战王爷还是对你不好?” 穆王思笑笑道:“本来也是思儿死皮赖脸要嫁给人家,害得人家有情人差点分离,现在这个结果本来就是思儿应得的,爹娘无须担忧。” “春雨那丫头呢?” 穆王思一怔,穆王逸的话她没法接,在这种合家欢的日子还是不要闹得大家心里难过才好。穆王思掩饰地笑笑,“那丫头太懒了,死活不愿意跟我出来,这会儿应该在家里享清福吧?” “……是吗?”穆王逸显然不信,穆老王爷和老王妃互相看看,忍不住又是一叹。 分明没人相信穆王思的话,却也没人说破,穆王思在心里苦笑。 “走吧,一会儿宫宴要开始了。” 穆王思拉着穆老王爷老王妃一起走在前面,穆王逸跟在身后,目光在穆王思的身上逡巡片刻,似有深意。 这场中秋宫宴宴请了大吴近乎所有的高官贵戚,因而场面之大可见一斑。 穆王思坐在慕容战身侧,看着眼前的一众美人莺歌燕舞,众位官员之间觥筹交错,觉得甚是无聊。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攀龙附凤的好机会,但对于她这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实在对眼前之景提不起半点兴趣。 注意到穆王思的百无聊赖,本想和她说说话的慕容战一开口却成了:“看场歌舞也能发呆,你是出来故意给我丢脸的?” 穆王思微一蹙眉,并不想理会他。 “王爷,臣妾内急,要出去一趟。” 慕容战眉头大皱,这个女人真是能煞风景! 不等慕容战开口,穆王思已经转身离开,慕容战捏着酒杯,气恼地重重一放。 这一幕没有逃过穆王逸的眼睛,他对这位妹夫可以说是百般看不顺眼,虽说慕容战一身军功,如今的爵位是靠自己一拳一脚挣来的,但他对思儿从未有过半点情分也是真的。 穆王思坐在长廊上看月亮,今晚的月亮真美啊,又圆又亮,周身萦绕着桂花香,甚是好闻。 “战王妃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 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穆王思回头一看,来人面如冠玉,体若青松,看起来十分温文懂礼。 “孟公子有礼。”穆王思盈盈一拜,此人她认得,乃是镇南王三公子孟西珏,也是日后的镇南王世子。 孟西珏回礼,问道:“不知战王妃可有见到舍妹?” 舍妹?应该就是那位前世被她得罪了个彻底的镇南王之女孟宝宝。 “如果是令妹的话……”穆王思苦笑了笑,“我应该知道她在哪。” 7.捉奸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穆王思带着孟西珏走到一处假山后面,示意孟西珏稍待。 只见假山前的小花园中,那位传说中的“舍妹”正含情脉脉地在和慕容战诉衷肠。 这个孟宝宝年过双十,是镇南王府唯一的女儿,镇南王家中三子无一不是龙章凤姿,只是这唯一的女儿却生得难看,不仅难看,而且蛮横无礼,到处惹是生非,但镇南王却命根子一般地宠着。其说说起这个孟宝宝,穆王思即便在前世也并不是真心讨厌她,一则她从未得到过慕容战的心,二则这刁蛮任性的模样比自己当年追着慕容战几十条街、在他家门口一等就是好几天只为和他说上句话的自己来说,简直小巫见大巫。 穆王思苦笑,要论任性无礼,她该首当其冲。 见到自己妹妹正在对着慕容战做这种越礼之事,孟西珏有些尴尬地看了眼一旁的穆王思,谁知穆王思目光楚楚,似乎并不为此事着恼。 眼看着慕容战的忍耐心已经快到突破极限,穆王思赶紧推了推孟西珏道:“快去吧,不然孟小姐该吃亏了。” 孟西珏一愣,没想到这位战王妃不仅不为宝宝的事懊恼,竟然还替她着想,怕她吃亏?这真的是那个为了嫁给慕容战大闹京都的穆王思? 慕容战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要不是看在这个孟宝宝有镇南王庇护,他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听她说这些废话? 这种恬不知耻的狗皮膏药般地追逐,当年穆王思已经做过了,而且做得淋漓尽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现在孟宝宝这些伎俩,在他看来根本九牛一毛。 “战哥哥,我叫你战哥哥吧!”孟宝宝用腻死人的口吻唤道,“战哥哥,你应该早就知道宝宝喜欢你,为了你,宝宝会去求父王给你好处,你娶了我可比你那两位王妃有利!” 一旁的穆王思忍不住摇头,这位宝宝小姐真不会投其所好,慕容战这么骄傲的人最讨厌跟别人做这种交易,想当年她也在这件事上摔过大跟头,被慕容战嫌恶到了极点……哎,往事不堪回首啊。 慕容战不怒反笑,“那你说说吧,能给本王什么好处?” 孟宝宝发现有戏,立刻回答道:“让你再加官进爵!” “可本王已经被封王,如何来的加官进爵?”再加官就只能当皇帝了。 孟宝宝也发现了问题,她略一思忖,忽然低声道:“我父王想当皇帝很久了,我可以让他……” “宝宝!” 孟西珏终于按耐不住挺身而出,穆王思还处在极大的震动当中,方才孟宝宝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忽然想起后来的政变,穆王府被弹劾与镇南王府渊源颇深,本以为是自己得罪了镇南王府才遭此劫难,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慕容战眯着眼看向孟西珏以及他背后一闪而过的人影,穆王思?她怎么在这里?她都听到了多少? 穆王思重回大殿坐下,脸色却不大好,自己无意中听到了这么天大的消息,虽无证据,也足够自己和穆王府喝一壶的。但现在的问题是,慕容战和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牵连,那孟宝宝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大喇喇地讲出,难道不怕慕容战弹劾孟家? 慕容战也紧随其后坐回位子,穆王思已经强装镇定,但眼底的紧张和戒备却没能逃出慕容战的眼睛。 “听到的看到的都烂在肚子里,嗯?” 慕容战的声音传来,穆王思一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孟西珏带着妹妹孟宝宝没事人一般回到了大殿,见穆王思看过来,十分有礼地朝她微微颔首。 穆王思只好硬着头皮笑了笑,却见孟宝宝挑衅般地瞪着自己,穆王思苦笑,还是被恨上了啊! 一顿觥筹交错,月已上中天,正是最佳之景。 “微臣孟括,恭祝吾皇千秋百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势如洪钟的奏声,穆王思抬头一看,只见大殿上跪着一位老者,那老者苍颜华发,身形宽厚,丝毫没有老者之态,一双眼厉如鹰隼,无人敢与之对视,虽老迈,却有力能扛鼎之势,虽跪着,却有浑然天威之气,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这便是镇南王孟括。 他身后跪着三人,分别是善战的大儿子孟西归、善谋的二儿子孟西镜以及善政的三儿子孟西珏,一门四虎跪在当中,那凛然之气将嘈杂的大殿顿时镇得鸦雀无声。 “爱卿平身!”病弱的皇帝弯着腰,亲自下龙椅来扶,这样的礼遇…… 穆王思收回目光,正见穆王逸嘴角噙着冷笑看着孟家四虎,他低头与父亲低声交谈了几句,父亲皱眉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穆王思心思清明,一点就透,这场在前世误以为由自己和孟宝宝争风吃醋酿成的朝堂政变,其实早就已经开始。那么慕容战呢?他在这场政变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一场宫宴结束,穆王思的心思百转千回,马车上的气氛不比来时的好,她只好挑开车帘,见月已西沉仍旧光华夺目,不觉呆呆盯着看了半天。 “你变了很多。” 慕容战忽然出声。 穆王思默然不语。 “如果不是了解过去的你,我还真要以为你是不是谁假扮的。” 了解她? 穆王思终于回头,“王爷的意思臣妾听不懂。” 慕容战冷笑,“这次的花样亏你用心,这么久了一点破绽都没有,想以退为进引我就范?想都别想!”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穆王思低眉顺目,“臣妾不才,没想到被王爷一眼看破,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你……” 慕容战很生气,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油盐不进? “王爷,臣妾深知王爷对臣妾并无情谊,却还百般逼迫王爷娶臣妾为妻,为此伤了不知多少人的心,搭进去了多少条人命……”想起春雨以及前世为此死去的那么多人,穆王思语气带了颤音,虽然极力克制,却仍旧难掩那股悲伤,她轻轻吸了口气,忽然对着慕容战深深一拜,俯首贴面,这是礼中最大,慕容战一怔,一时竟呆住了。 穆王思拜在地上道:“为此,臣妾肯请王爷,休了臣妾,臣妾愿将战王府正妃之位让与侧王妃,日后离开王府,臣妾也必当尽心竭力为王爷和王妃祈福,为王妃腹中孩儿祈福,还请王爷答应!” 穆王思伏在地上,休妻的话她已经想了不下千百遍,战王府她呆不下去了,她要离开,经过那一夜她明白自己恐怕已经怀上了慕容战的孩子,就算为了这条小生命,她也不能再在慕容战身边待下去,她不会忘记,前世就是慕容战,亲手扼杀了她和他的孩子,这一世,她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况且,今晚宫中的状况她看到了危机,按照前世的发展,慕容战最终会和镇南王府联手,并扳倒穆王府,无论从什么方面考虑,战王府已经不是久留之地! 从穆王思那句“休了臣妾”之后,慕容战再没听进去一个字,这个女人花费整整一年时间,几乎日日跟着自己,为了他,她不要脸面任凭大街小巷对她指指点点;为了他,她亲自下厨,日日钻研他的口味;为了他,四处打听他的喜好,多少次他早起出门,看到等了不知多久的女人怀里抱着他喜欢的东西坐在门口;为了他,更是动用家中力量,请来赐婚圣旨,逼迫于他……这样的女人,怎么短短几个月就变得如此云淡风轻?休了她?如此轻描淡写,就跟当初求他“娶了她”一样,一张口一吐舌,话就说出了,这么容易! “想让本王休了你?可以。” 穆王思倏然抬头,眼底的惊喜刺到了慕容战,他忽然斜唇一笑,“不过,休了你只是名分上的事,你是我慕容战的女人,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 穆王思皱眉,“那又如何?” “我慕容战绝不允许自己的女人承欢他人身下,即便是我不喜欢的也不可以。所以——从今天起,你就好好留在战王府,不是战王妃,而是战王府的下人,要听凭管家差遣。” “你说什么?”穆王思想过无数种结果,从未料想会这样,慕容战想以此方式羞辱她,以报复她抢了方瑀儿的正妃之位?可是她已经说了要还给她! 慕容战看着她,“如果你不愿意,本王可以把刚才的事当做没发生。” “不必。”穆王思直视着他,“不过还请王爷给一个期限,我穆王思不可能一辈子做战王府家的下人。” “如果我不答应呢?” “您知道,如果穆王思在战王府做丫鬟的事传出去,穆王府第一个不会答应。” “威胁我?” “是!” 两人均是怒目圆睁,争锋相对、势均力敌。 “依你!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内,你可以反悔,即便做不成王妃,本王也会赏你个侍妾做。” “不劳王爷挂心,若是一年之期到了,我没有反悔,还请王爷也不要反悔今日之约!” “好!” 8.做丫鬟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一年之约…… 穆王思坐在月窗前,一身白衣,长至脚背的头发随意地散在地面,看起来恍如月中仙子。 她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一年之约,一年…… 一年后的变故她记得清清楚楚,方瑀儿因为她的投毒而难产致死,孩子刚出生即夭折,不久慕容战就发现其中缘由,为了替方瑀儿报仇,亲手杀了穆王思腹中不到五个月的胎儿。因为胎儿业已成形,这次流产差点要了穆王思的命,好在春雨暗中联系穆王府,最终以命相搏,将穆王思护送出府,而春雨也被疯狂的慕容战失手杀死。从此,穆王府与战王府不共戴天。 又五个月,慕容战联手镇南王扳倒穆王府,穆老王爷为此气急病死,老王妃随之而亡,尚在战场上的穆王逸成为孤军,最终惨死。穆王府上下,只余穆王思一人活了下来,直到那一夜……慕容战将她抓回方瑀儿墓前,砍断手脚,水银灌顶…… 其实无论有没有这个一年之约,一年以后慕容战和她的夫妻缘分也都尽了。 只是这一次,穆王思看着自己的手,即便结果已经注定,但能不能用她的手,用她的悔悟之心,只稍稍地、稍稍地将所有人的结局改变……至少,她不希望自己所珍惜的人们都怀着不幸死去…… 慕容战也一夜未眠,休妻?一年之约?他仔细打量过穆王思在说这些的时候的表情,那样的坚定和恳切,不过才几个月而已,这个女人真的将他从她的心里全部剔除了…… 好,很好! 慕容战的拳倏然握紧,抓起手里的酒坛猛地灌下去,这个女人果然和那些高门子弟一样视他为玩物而已,得之弃之,毫不可惜! 他冷冷一笑,英俊的脸挣脱了平日的束缚更加俊美得不像话,好像一头装作狸猫的猎豹,浑身上下都显露着危险气息,以及那慑人的野性。 忽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跪倒在慕容战面前。 黑影道:“见过战王爷。” 慕容战毫不收敛身上的狂狷之气,依旧故我地喝酒。 “主公着我来传,穆王逸已经开始调查镇南王府,战王妃今夜见到不该见的事,恐要生变,战王爷务必要先切断战王妃与穆王府的联系。” 慕容战斜戾一笑,“我慕容战做事何时需要他人来教?” 黑影不语。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孟宝宝这个女人不要再出现在本王面前,否则别怪本王出手狠毒。” 黑影一顿,立即飞掠而去。 手中的酒喝完,天边既白,慕容战扔下酒坛,清啸一声,小五立即闪身出现。 “王爷。” “去告诉管家,从今天起战王府再也没有王妃穆王思,只有侧王妃身边的粗使丫头春晓。” 小五一惊,“王爷……” “还不快去!” 小五赶紧离开,昨晚王爷和王妃打的赌他听得清清楚楚,本以为不过是玩笑,没想到王爷玩真的,看来这回有好戏看了。 穆王思卸下环佩,脱下绫罗,十分从容地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衫,旁边的屛儿一直蹙着眉,似乎对穆王思得此结果深表疑虑。 “王妃娘娘……” “我已经不是战王府的王妃,而是侧王妃的粗使丫头春晓,以后屛儿姐姐不要再唤错了。” 屛儿不以为然,“王爷不过一时意气,娘娘以后不要忤逆他,自然不会在百日园多待。” 穆王思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府里有这种想法的人实在不多,连她穆王思自己也没想过再回去。既然这次好不容易脱离王妃的名头,她怎么可能放弃? 穆王思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百日园的花圃浇水、除草。 作为粗使丫头,她连进方瑀儿屋子的资格都没有。 穆王思任命地接过婆子手里的花锄和木桶,慕容战和方瑀儿正在屋内用早膳,见到一身粗布打扮的穆王思均是一愣,反倒是穆王思,脸上十分坦然地放下锄头和木桶,遥遥地朝慕容战二人行了主仆之礼。 方瑀儿不赞同地看了慕容战一眼,慕容战哼了一声,继续吃饭。 穆王思喘着粗布衣服,由花房婆子带着一点一点锄地、浇水,侍弄花草。婆子也不敢确定穆王思是不是就此再无翻身之日,因此既不敢太过殷勤,又不敢怠慢,真是难为了她。 穆王思从没干过这些活,没想到光锄个草就已经把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再加上早上到现在还没用饭,这么一会儿工夫早已脸色发白,满身的泥汗。 吃饭的两人均放下了筷子,方瑀儿看了慕容战一眼,她不太确定王爷这么做的目的,想羞辱穆王思的方法千百种,何必用这最出力不讨好的法子?若是传到穆王府人耳中,岂不是弄巧成拙? 慕容战并不理会方瑀儿此时的想法,他想羞辱穆王思,想将她昨晚与自己针锋相对张口休妻闭口打赌的讨厌模样彻底拔除,让她臣服也好认输也罢,只是别做出那副心高气傲一心想离开的模样,他慕容战的女人只能他说不要,否则生生死死都是他慕容战的女人,这一点他要让穆王思彻底弄清楚! “这些花花草草都名贵得很,若弄死一棵……” 慕容战的话音未落,穆王思一锄头就锄断了一棵名兰,婆子一愣,火速撤往一旁,满脸写着“与她无关”四个大字。 穆王思蹙着眉,见慕容战正瞪着自己,只好赔罪道:“请王爷恕罪,这株兰草奴婢定当赔给娘娘。” “你拿什么赔?” “奴婢可以重新买一株。” “用我王府的钱赔王府的东西?” “奴婢不用王府的钱。” 慕容战冷笑,“不要告诉本王你要回家去取钱。” 穆王思点头,“奴婢正是这个意思。” 慕容战咬牙,“你觉得你还回得去吗?” 穆王思坚定不移,“即便现在不行,一年后也将自由,王爷,您不会忘了咱们的约定对吗?” 四目相对,无数火花劈啪作响。 自由,她跟他谈自由!既然要自由,当初为什么使尽手段也要嫁进这里? 如果说昨晚的对话只是刺激了慕容战,那么此时她的言行举止已然激怒了他,慕容战冷冷地看着穆王思,“今天这百日园花圃中所有的杂草都由你一个人收拾,不准用锄头,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吃饭!还有,从此以后你和丫头们同寝同出,吃穿用度一律按照粗使丫头的份例,从今日起,战王府没有穆王妃,只有丫头春晓,以后百日园的所有脏活累活全部交给她,谁敢帮她,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慕容战说罢,转身便走,园子内外站了不少丫鬟婆子,对王爷说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穆王思倒是不在意,该来的早晚会来,她跟慕容战之间本来就不存在情意二字,如今这样倒也好,就算最后被折磨致死,也好过前世虐心虐身。 穆王思十分乖觉地丢了锄头,蹲在花圃里一株杂草一株杂草地用手拔,这样的活计最是累人,既顶着烈日,又躬身弯腰好几个时辰,总是年轻力壮的男人也经受不住,穆王思也不硬磕,她从小学习琴棋书画,要用功夫的事多不胜数,自然知道如何使力最省力。她一行一行地拔,拔完一小行休息一会儿,拔完一大行喝口水坐一坐,如此往复,形成节奏后便轻松多了,只是一双弹琴的手如今被草绿染成了灰色,水泡也慢慢长起来。这些对于前世经受过那么多的穆王思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咬着牙不声不响地干活。 方瑀儿叹了口气,由屛儿扶着进到内屋去休息,她自从怀了身孕后,总是有些不大舒服,方才叫王爷一吵,此时更觉得心头难受了起来,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娘娘您怎么样?用不用叫太医过来?” 方瑀儿摇摇头,“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王爷这两天心情不好,咱们别去烦他。” 屛儿一顿,“娘娘也看出王爷对王妃有些不对劲?” 方瑀儿苦笑了笑,“有什么对劲不对劲的,他们本就是夫妻,我只盼望他们能更和睦一些,若是我……”方瑀儿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尽管已经五个多月,依然不是很显怀,若不细看,真看不出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到底还是福薄命短吗?方瑀儿不禁想,若是真的不行,她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到时交给王爷和王妃养育,她也就安心了…… “娘娘,切莫忧思过重,孕期的女子最忌讳这个。”屛儿素来不会安慰人,连宽慰人的话听起来也硬邦邦的。 方瑀儿笑了笑,“我知道的,你放心。” 屛儿点点头,“王妃那边需不需要做些什么?” “先不急,如今王爷正在气头上,咱们越帮越忙,反而不好。”方瑀儿想了想道,“等过几日,若王爷还是这个样子,你便抽个空跑一趟穆王府,总不能教王妃一直给春日园除草,我和腹中的孩子都承受不起。” “是,屛儿知晓了。” 9.被欺负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慕容战坐在无风亭喝酒,这是穆王府最高的地方,下面连着百日园和浣花池。 穆王思正在百日园后院的水井旁洗衣服,王府郡主出身的她什么时候打过水洗过衣服,一个人在那折腾半日,水撒了一地,也没洗出一两件来。旁边的婆子丫头只管看着笑,有点良心的也只在口中念作孽人却不敢上前帮忙,毕竟有慕容战的禁令在前,还没人觉得自己活够了。 穆王思一遍遍地打水,水桶无论如何不听使唤,她力气又小,一桶水往往好久才能打上来。至于洗衣服,她要洗净方瑀儿和她屋里所有丫头的衣服,算起来得有七八人之多,一人两三件,这些人加起来就有几十件,穆王思早已累得直不起腰。但眼看太阳就要升高,花圃那边还没浇水,院子还没来得及扫,穆王思急得满头大汗。 “好你个春晓,还在这里偷懒,园子里的活计一样没干,你还指着自己是当主子的吗?” 春晓闭闭眼,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顶着一张笑脸抬头,“周大娘,今天的衣服有些多,我不是有意的,再给我点时间就好。” “给你时间?那谁给我们时间?”周婆子一脸横像,身后还跟着两个其他园子的婆子,三人斜着眼居高临下地瞧着穆王思,“刚屛姑娘已经吩咐下来,一会儿娘娘用完早膳要去府中各处转转,快,衣服别洗了,先去把春戏园的粪便打扫了,一会儿要是让娘娘瞧见一点不干净的东西,你今天就没饭吃!” 让她清理春戏园的粪便?春戏园里头养了不下百只珍禽走兽,要打扫起来自然又脏又累,穆王思看向周婆子身后那两人,心里明白过来,肯定是周婆想在她们面前装相,所以带着春戏园的粗使婆子过来想欺压她。 穆王思狠狠压住心底的怒气,冷笑道:“周大娘,春晓只是百日园的粗使丫头,春戏园可不归我管。” 估计没想到穆王思会一口回绝,周婆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二话不说竟然就走上前去给了穆王思一个大嘴巴,周婆子平日里是园子里做粗活的,手劲忒大,一巴掌打在穆王思的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指印。 “你个小娼妇,给你脸不要脸!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王爷那边早当你死了,连冷宫都不给你一个,直接打发你来百日园伺候,你还不知道轻重,敢犟嘴!” 说着,周婆子又是一个巴掌甩过来,穆王思眼疾手快往后一躲,周婆子愣是没打着。周婆子气急败坏,还想冲上来打人,穆王思拎起湿淋淋的衣服扔向周婆子,周婆子身后那两位见状,纷纷上前帮忙,穆王思知道今日恐怕不会轻易结束,索性往大了里闹,手上抓起什么就往周婆子三人身上扔。 打水的木桶正中周婆子的一只眼窝,疼得她惨叫一声。到底她们人多,力气又大,不多一会儿,那两婆子便一人一只胳膊,将穆王思狠狠摁倒在地。周婆子缓过神来,用膝盖顶住穆王思的后腰,穆王思一动不能动,周婆子粗重的手又是掐又是拧,手到之处无不青紫,若她手上有刀,只怕穆王思此时定要被剐下一层肉来。 穆王思疼得一头冷汗,但三个婆子压着,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住手!”一声呵斥,众人抬起头来,正看见屛儿满脸怒气地站在旁边,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方瑀儿就在不远处。 那三个婆子见是方瑀儿,心里倒是不怕,毕竟她们素来知晓穆王思和方瑀儿不对付,如此一来她们倒也算在为方瑀儿出气,因此心中不仅不害怕,反而自持为主子做事,越发不愿意松开穆王思。 “你们还不松手?莫非要侧王妃亲自来同你们说?”屛儿也没想到这三个恶奴竟然连她的话都不听,一时脸色更加难看。 “不不不,屛姑娘何必搅扰娘娘,这件事就交给奴婢们来办!”那周婆子鸡同鸭讲,话音未落就从穆王思背上下来,撸起衣袖,起茧的手抡足了力气扇向穆王思的脸,她一连扇了七八个嘴巴,连屛儿都愣在当场,穆王思却已经疼得麻木,整张脸又红又肿,混着鼻血看起来甚是凄惨。 忽然,一个人影闪过,一脚将周婆子连带那两个抓着穆王思的婆子一起踢翻在地。 众人均是一惊,看向来人,不是慕容战是谁? 慕容战站在当场,从未有过的暴怒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三个婆子要完。 “小五,把这三个恶奴乱棍打死,丢到野地里喂狗!” 那三个婆子这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又哭又求,慕容战却好像看不见一般。 方瑀儿脸色苍白地走过来,那三个婆子连忙爬到她的脚边,涕泗横流地哭求,看起来着实可怜。 方瑀儿叹了口气,劝道:“王爷,这三个都是府里的老人了,纵有不对之处,也不该施以这样重的责罚,若叫外人听去,对王爷的声名也不好。今日的事,不如就交给臣妾来处理,臣妾一定给姐姐一个公道。” 慕容战脸色依旧阴沉,“我气恼的是她们身为下人,一敢在我府中行凶,二敢不听屛儿和你的话,凭这两点就够她们死一百次!” 已经起身的穆王思低着头不发一语,乱发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睛,叫人看不透她此时的心情。 穆王思低垂着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地掠起,刚才慕容战出手救她之时,她竟控制不住地心颤,竟以为他是因为她受辱才会出手这样重,谁知道……竟然是因为恶奴没有听从方瑀儿的话。真是讽刺啊,经历过前世今生,哪怕经历过被慕容战亲手水银灌顶之痛,她的心还是一有机会为他动摇。 真是贱骨头! 贱骨头! “你怎么样?”冷不丁慕容战一声询问,穆王思却只觉得心冷。 穆王思忽然跪下,附身拜道:“春晓谢过王爷。” “不必,你起来吧。”也许是同情穆王思方才的遭遇,慕容战的语气难得的和缓。 穆王思不动,又拜道:“方才是春晓感谢王爷,现在却是穆王府郡主穆王思来拜王爷,王思乃千金之躯,如今却被三个恶仆折辱,无论说到哪里,王爷都该给王思一个交代!” 她逼他杀人?在瑀儿求赦之后! 所有人都是一惊,默默看了眼穆王思和方瑀儿,对啊,他们怎么忘了,就算穆王思日后不再是战王府王妃,她仍旧是穆王府的千金!依旧是过去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贵女! “你想要本王如何惩处?”慕容战的语气又恢复从前的生冷,仿佛方才的和缓只是幻觉。 穆王思轻轻一笑,“王爷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穆王思抬起头,脸虽然被打坏了,可是眼睛仍然盈盈如月,此时里头装满了千头万绪,更显得清丽无匹,慕容战对上这样一双眼睛,竟有一瞬间的心动——如果,这双眼睛的主人没有接着唇舌轻吐四个字:“杖毙,喂狗。”的话。 “姐姐……”方瑀儿一愣,她没想到穆王思会说出这种话,就算在她心目中的穆王思不算什么良善之辈,但在王爷面前总会卖个乖讨王爷欢心,这回是怎么了?被婆子欺辱到丧失理智了吗? 屛儿微不可见地蹙了眉,她看了看穆王思,总觉得她的目的不像是为了泄恨,而是…… 穆王思歪着头,笑看着慕容战,“怎么了?就因为侧妃娘娘的一句话,王爷不愿意为王思报仇?” 慕容战蹙额,这三个婆子确实该死,只是瑀儿身子弱,他不想拂她的意让她伤神,如果她穆王思真的觉得不杀她们难消心头之恨的话,过段时间他可以偷偷把她们三个按她的心意除掉。 “她们只不过打了你而已,并未伤及你的性命,本王不想外人以为本王是个草菅人命的主,这件事就交由侧王妃处理吧。” 慕容战说完,穆王思却扑哧一声笑了,她默默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 “那王爷可要用心了,得保证这三个恶奴一辈子不出战王府的大门才行,否则就算穷尽我穆王府的力量,也会把这三个恶奴杖毙,喂狗!” 穆王思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园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慕容战瞪着穆王思,这个女人果然还是那个不可一世依仗着穆王府作威作福的穆王思,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在无风亭看到她被人欺负时,觉得一丝心疼!才会在刚才一瞬间,差点答应帮她杀人以解她心头之恨! “穆王府?穆王府如今跟你还有关系吗?”慕容战一把钳住穆王思的手腕,衣服下那只手腕早已青紫一片,现在被慕容战捏着一定疼得厉害,但穆王思却像没事人一般,依旧笑眯眯地望着慕容战,“你只是战王府的一个粗使丫头,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穆王思这个人!” “是吗?王爷何必自欺欺人,只要我穆王思活着一天,就不可能只是战王府的春晓。” 穆王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只要她活着,只要穆王府的势力还在,她就永远有所依傍,就算他慕容战也不能怎么样! 慕容战像丢垃圾一样一把丢开穆王思,任凭穆王思摔倒在地。 “那又如何?在外人眼里你或许是名门贵胄,但在我战王府,你连一个粗使丫头都不如!只要你穆王思活着一天,就要做一天战王府的奴婢,你听清楚了吗?”慕容战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穆王思却毫不在意地望着他。 “周婆子三人教训奴婢无错,实乃替主分忧,各赏半年的月钱!” 慕容战转身离开,跪在地上的三个恶婆子喜出望外,方瑀儿摇了摇头,由屛儿扶着离开,围观的丫鬟们各自散开,穆王思捡起地上的脏衣服重新洗了起来,好像刚才的那一场戏从来没有发生,只是她脸上的红肿和干了的鼻血还昭示着刚才的一切。 10.放下了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穆王思躺在粗使丫头的通铺上,经过白天的变故,稍微有点远见的丫头婆子都看出来,还是少惹她比较好,毕竟穆王思的背后是穆王府,而穆王思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没有人理她虽然清净,但代价就是一身伤痕的穆王思连个上药的人都没有。穆王思倒也想得开,自己对着镜子抹匀了脸上的伤,至于背后,能够着多少涂多少,她也不甚在意。就在穆王思艰难地涂着自己后背时,一双微凉的手落在穆王思的背上,穆王思一怔,用小衣遮住胸口回头看去,来人正是方瑀儿身边那位屛儿姑娘,她不知何时屏退了所有人,此时屋里只有她们两个。 屛儿淡然无波地望了她一眼,十分自然地替她轻轻揉散后背上的淤血。 “……是娘娘让你来的?” “不是。” 穆王思回过头,任凭她为自己上药,既然她自己愿意帮忙,她又何必推诿。 “屛儿姑娘是哪头的?”穆王思笑眯眯地问,“如果一心一意要帮侧妃娘娘,又为什么三番两次地为我出头?” 屛儿手上的动作不停,“谁说为你出头就不算帮娘娘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不懂?” 呵,竟然反将她一军。 “我确实不懂,你利用小五设计王爷来找我侍寝,这对你家娘娘有什么好处?” 推揉的手一停,“你都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刚好就在附近,不小心听了你和小五的墙角,真是抱歉。” 屛儿无语,这抱歉两个字除了字面上哪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该抱歉的好像应该是我,你似乎并不希望王爷去找你?” 穆王思叹了叹,难得透露出一点情绪来,“那又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还有什么意思?不过倒是你,要不是你几次三番出手帮我,我指不定怎么恨你。” 屛儿一愣,嘴角带起一抹笑,“我还以为是在为你好,没想到竟然招你心烦,真是抱歉。” “你这个抱歉好像听起来也没多少诚意啊。” 屛儿嘴角的笑纹骤深,穆王思看她心情不错,索性蹬鼻子上脸地整个躺着,指指点点地让屛儿帮她活血按摩,这些日子*活早累得半死,现在有免费的劳力肯帮她按按,怎么能浪费? 屛儿心知肚明穆王思的小算盘,她倒是不介意出些劳力,以便能问出她想知道的。 “你不惜惹怒王爷为的是什么?” 穆王思心中明镜似的,屛儿的立场她不太清楚,所以她也不知道屛儿的问题究竟是代谁问的。不过这都无所谓,既然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那么过程……她想简略一点。 “自由。” “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王府?” 穆王思叹了口气,“我已经自请王爷休妻了,可他不答应,我没办法……” “你自请休妻?!”王爷竟然没有答应? “我跟王爷之间已经完了,他不爱我,我现在么……也不爱他了,这样硬在一起真是没趣极了,所以我想走,退位让贤。” 屛儿惊得手上的功夫都忘了,穆王思索性坐起身,背对着屛儿慢慢穿好衣服。 “如果是侧妃娘娘让你走这一趟,你大可把刚才这些话告诉她,若是你自己想问的,答案都告诉你了,再问也没有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屛儿点点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侧妃娘娘是个好人,你大可不必防着她。像今日这种杀鸡取卵的做法实在不好,万一真的惹恼了王爷,恐怕连带着穆王府都要遭殃,实在得不偿失。” 穆王思没想到屛儿这么为自己着想,一时有些感动,“多谢你,屛儿。” 屛儿没说话,转身往屋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穆王思拉住她道:“算起来侧妃娘娘该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你要多多注意她的饮食和休息,最好让王爷请几位大夫过来家中安胎。如果我没记错,她应该有严重的体虚宫寒,这样的身子不适合生养,让太医多调配些温热补气的安胎药给她,你也要日日守在旁边,陪着她正胎位,她这一胎……一定会险象环生,你要做好准备,可以的话,找机会提醒王爷。” 屛儿越听眉头锁得越紧,穆王思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而且,这一听就不像是大夫说出去的,而更像是她亲眼见到的似的,甚至连日后的生养难关都算进去了…… “你别疑心,我自有我知道的办法,我对侧王妃并没有什么恶意,只希望她能为王爷健健康康地诞下麟儿,日后陪伴王爷左右,夫妻和鸣,天长地久。” 屛儿久久地望着穆王思,半晌才道:“看来你是当真放下王爷了。” 穆王思淡淡一笑:“我只不过是放过我自己了。” 屛儿目光一深,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要如何回禀王爷,你自己看着办。”转角处,小五正站在那里,一脸为难地看向屛儿。 小五挠挠头,“这些话我自然不会隐瞒,只不过……我总觉得这不是王爷想听到的。” 屛儿睨他一眼,“你觉得王爷想听什么?” “也许……说她机关算尽苦肉计什么的会比较好。” 屛儿冷冷一笑,“这有何难?说不定她穆王思跟我说这些只是为了打消王爷和侧妃娘娘的顾虑,她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呢?” “这……”不太可能吧? 不等小五再说什么,屛儿已经转身离开,如果穆王思真的如她所说,对慕容战已经彻底放下,这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她真的这么说?”慕容战的表情比小五想象的平静许多,小五长舒一口气,狠狠地点头道:“她和屛儿在屋里的话小五记得一字不差!” 慕容战默了默,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慕容战坐在漪澜小筑的阑干上,支起一条腿,默默地望着天边。 漪澜小筑虽然不及无风亭那么高,却也不矮,慕容战坐在阑干上,晚风吹来,将他未束冠的长发吹散开来,更添了一丝郎艳无匹的情致。只是这样的面孔下究竟在想些什么,就连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小五也看不出一点端倪。 自从和屛儿深谈后,穆王思发现慕容战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过,即便偶尔匆匆一眼,慕容战也像没看见一般,连一点眼睛的余光都没施舍过她。穆王思苦笑,果然,屛儿将那天的话都告诉他了。对于慕容战的转变,穆王思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他只是简单地不理她、冷落她、视她为无物,这比给她找乱七八糟的麻烦来得好上千百倍。 穆王思渐渐地开始习惯了战王府粗使丫头的生活,不过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累极了的身体容不下她再去想那些前世今生、是是非非,反而让她有种解脱的感觉。虽然她知道,这样太平安定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春晓,叶子落了这么一地,你还不快过来扫!活干不好还学会偷懒了!” 被管事婆子这么一吼,躲在角落里一边犯着恶心一边不停往嘴里塞冷馒头的穆王思赶紧一抹嘴唇慌忙跑了出来。 “一会儿王爷要过来用饭,你快点扫,别耽误了事!” “是。” 许是慕容战说话就要过来,管事婆子没工夫再骂,说了几句就赶紧去忙了。 穆王思拿着扫帚仔仔细细地扫着阶前的落叶,已经快到下元节了,方瑀儿的孩子已经有七个多月,她的身体果然如她所料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最近天气日渐寒冷,方瑀儿的身体更加虚弱,这些日子光安胎药已经吃下去不下十几副,可也总不见好转。 穆王思念及此,忍不住叹了口气,前世是她给方瑀儿下了药才害她难产而死,尽管这一世她不会做这种事,但结果恐怕还是会如此,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因为走神,穆王思没注意有人走过,不小心扫帚扫向来人的脚下,恰巧被那人踩中了。穆王思蓦然回神,一抬头,那人正是好久不见的慕容战。 “王爷赎罪!”穆王思猛地低下头去。 低下头的穆王思没看见慕容战的表情,只听他冷哼一声,便要抬起脚往前走去。穆王思不争气地忽然“呕”了一声,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挡也挡不住,穆王思只好扔下扫帚跑到刚才的角落里狂吐起来。 慕容战皱着眉看着角落里狂吐不止的穆王思,他刚一动脚,忽然屛儿出来唤道:“王爷,娘娘方才又发寒症了,您快进来看看!” 慕容战当即转身,匆匆往春日园走去。 虽然浑身难受得不行,穆王思还是时刻注意着背后的动静,见他离开顿时松了一口气。穆王思一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肚子,一手扶着墙慢慢站起。 “你病了?”屛儿的声音忽然响起。 穆王思回过头,强笑道:“没事没事,夜里着了凉,过几天就好了。” 屛儿看着她,“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 原来她是以为自己又受欺负了,穆王思笑着摇头道:“真没事。” 屛儿这才轻“嗯”了一声。 “你家娘娘怎么样了?”这才是穆王思比较担心的,果然问题一出,屛儿脸色就僵硬了不少。 “很不好。” 穆王思不必问也知道这不好在哪。 “上次春雨为我求的那位神医呢?把他请过来为娘娘保胎岂不是好?” 屛儿摇头,“那位是裴家的老人,一辈子不会离开裴家,上次为了救你已经很破例了,这一回不是救人只是安胎,恐怕人家不会来。” “安胎不也是救人?”穆王思白眼一翻,“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人家愿不愿意,不愿意就打晕扛过来,这不是慕容……咳王爷最拿手好戏吗?” 屛儿无语地望着穆王思,估计对她越来越口没遮拦已经无话可说,她想了想道:“若有裴神医帮忙,娘娘确实会好受很多……” “别再想了,快去找王爷说一说,裴家和王爷交情不深,但跟我们穆王府颇有渊源,我记得我哥哥还在学堂读书时和裴家的公子期是同窗,如果王爷没有把握,我可以同去,或者叫上我哥哥,总之一定要把人请到。” “你……”屛儿惊讶地看着穆王思,这个女人何止是不同了,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这个办法很好,你收拾一下,今晚就宿在春日园,明日和我一同前往裴家。”说话的是慕容战,他正站在门帘处,已经看望过方瑀儿的他,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好!”救人至上,穆王思倒也答得干脆。 11.同床共枕(上)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真舒服啊,穆王思一钻进热水里,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她仰头靠在桶边,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已经好久没洗过这样舒服的热水澡,再回春日园没想到还是沾了方瑀儿的光。想想自己前世变着花样地害人家,心里忍不住的愧疚,说起来人太容易一叶障目,因为私欲一重,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就少了,前世的穆王思由爱生痴,私心作祟,为了霸占他的全部而毁了他的一切,如今想来,最后的下场也是自己该得的。 “王爷。”门外有丫头的声音传来,穆王思一惊,赶紧将整个身子都陷入水中。 慕容战遣走了门口的丫头,兀自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他上下打量了穆王思一眼,眼神里有不加掩盖的嘲弄,“有什么好藏的?你全身上下哪寸地方本王没看过?” 穆王思准备好的假笑僵在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慕容战懒得理她,直接将食盒放下,将最上层的盖子打开,拿出来一碗药:“你不是着凉了吗,还在那水里泡什么?这是大夫开的温热醒脾的药汤,你快趁热喝了。” 穆王思一愣,她今天跟屛儿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着凉吗?穆王思在水中轻抚上平坦的小腹,她也希望真的只是着凉这么简单。 “还不出来?” 慕容战催促,穆王思不解地看他,因为她答应帮他救方瑀儿,所以他来投桃报李感谢她? 慕容战看出穆王思的猜测,他冷哼一声,十分别扭地解释道:“这是瑀儿嘱咐我的,她想感谢你。” 哇,把自己相公拱手相送地感谢?穆王思简直要看不懂这个方瑀儿的大度了。 “嗯……其实娘娘不必如此……客气。” 慕容战几不可见地皱眉,他承认自己讨厌过去的穆王思,但现在的穆王思更讨厌,别以为他没看出来穆王思刚才眼神里的戒备,她对他的示好戒备?就算她现在只是王府里的一个小小丫头,她也是他慕容战的女人。 本来只打算送来东西就走的慕容战,十分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慕容思道:“给你十个数的时间,若还不从那浴桶里头出来,本王不介意亲自把你提出来。” 穆王思大惊,这个人今天发的什么疯? “王爷,侧妃娘娘还在难受着,王爷这样不大好吧?” “无妨,我来时已经照顾她睡下了,何况这也是她的意思。”慕容战冷笑,“瑀儿可比某人大度贤良得多。” 好嘛,原来是嫌弃她不够大度贤良,男人啊,所有对女人的评判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穆王思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她的性子早不像从前,如今的她倒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穆王思只微微一顿,便从浴桶中站起身,姣好的luo体就这样大喇喇地呈现在慕容战的面前,慕容战的瞳孔顿时放大,呼吸也跟着一促。 穆王思身材高挑匀称,不同于方瑀儿的纤细柔弱,看起来更加富有弹性和质感。晶莹的水珠氤氲着热气从穆王思的脖子上、胸前、腰间缓缓滑下,趁着被热水泡得粉红的皮肤,看起来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穆王思本来以为自己经历过前世今生这么多事早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但一对上慕容战深幽的目光,还是忍不住一颤,赶紧转了过去。于是慕容战又对上了穆王思优美的曲线和挺翘的臀,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华,慕容战哪里忍得住,脑子里想的全是上回和穆王思在这里的种种……虽然是强迫,但滋味就如同旗鼓相当的一场博弈,是他和方瑀儿之间绝对没有过的激qing。 穆王思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一脚跨出浴桶,慌慌张张地披了件衣服就想跑。 谁知才一动脚,整个人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穆王思大惊,慕容战温热的气息就在耳后,现在大有往下流连的趋势。穆王思心中警铃大震,想推拒却又推不开。 “王爷你别这样……” 穆王思婉拒的声音在慕容战的耳中却如同邀约。 “怎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感受着慕容战越来越不规矩的手,穆王思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爷,你现在这个样子,万一让侧妃娘娘看见不知该作何感想?你真以为这世上有对自己丈夫宽怀大度的女人吗?“ 慕容战的手停了停,穆王思赶紧继续道:“王爷,娘娘现在正在危险的时候,你这样做她如果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她的身子弱,可经不起任何伤害。” 慕容战知道穆王思的话不错,但手中的软玉温香实在舍不得放下,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穆王思的身体确实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 感受到身后的人并没有离开的打算,穆王思心里着急不已,再这样下去岂不是今晚又得…… “王爷,娘娘她……” “住口!”慕容战惩罚性地在穆王思的后颈处咬了一口,穆王思一颤,这一反应取悦了慕容战,他的嘴唇慢慢挑开穆王思裹得不甚严实的衣服,一路在她的脖子和后背轻咬着。 “瑀儿身体不好,这一胎之后我不会再让她有孕,可是瑀儿喜欢孩子,王府也需要继承人……既然你对她如此上心,不如贡献一下,为瑀儿和本王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本王会让这些孩子全部管瑀儿叫娘,岂不是好?” 这个混蛋! 穆王思想也没想,猛一转身狠狠地扇了慕容战一个耳光。 慕容战没有还手,目光里带着七分嘲讽三分欲望地看着穆王思。 “怎么?不愿意?” 穆王思往后一退,身上的衣服根本遮不住多少春光,只要一动,就会露出诱人的风景,只不过穆王思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我的孩子只属于我,谁也别想抢走!” 慕容战忽然欺身上前,一把勾起穆王思的下巴,脸上挂了几丝邪笑,“我还以为你当真收起狐狸尾巴,要做好好先生了呢,原来也不尽然,怎么,想要孩子?你求求本王,本王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 穆王思的耐心已经被磨没了,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王爷,我实话跟你说,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兴……”穆王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战堵住了嘴唇,他的吻霸道如故,丝毫没有技巧,只懂得在穆王思的口中兴风作浪、耀武扬威。穆王思毫不客气地咬下,慕容战吃痛,终于放开了穆王思。 “你敢咬我!” 穆王思擦了擦嘴角的晶莹,冷冷地直视慕容战:“王爷,你别忘了我们的一年之约,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月,王爷莫不是要反悔?” 慕容战很生气,简直可以说是愤怒,这个女人自从上次大病一场后,就变得难以捉摸,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真想顶着下堂妇的名头招摇过市?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穆王思的肚子忽然十分不争气地“咕噜噜”了一声,她饿了。 慕容战无奈扶额,放弃了所有的钳制,一转身:“穿上衣服,过来吃饭。” 穆王思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穿好衣服,心里想着早知道这么简单刚才就直接说饿了,省得她费这么多劲。 慕容战从打开食盒的下层,端出三四个精致菜食,他带来的菜都是穆王思过去爱吃的,现在她沦为粗使丫头,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些,见之一下立即食指大动,慕容战还没开口,她已经自觉主动地拿起了筷子。 谁知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那手带着薄茧,虽不至于粗粝但却骨节分明、相当有力,穆王思一愣,慕容战也呆了呆,然后又猝不及防地缩了回去。 “先喝药。” 穆王思点头,拿起药碗喝了下去。 喝完药,穆王思已经饥肠辘辘,她拿起筷子正要吃,慕容战却抢先她一步握住筷子。 “王爷?” “自己去拿筷子。” 穆王思惊讶,“你也要吃?” 慕容战理所当然,“本王带来的东西,想吃便吃。” 穆王思按下一肚子的无语,不情不愿地出门去找筷子。见穆王思吃瘪的样子,慕容战心情大好。 因为瑀儿的身体,一直不好没什么胃口的慕容战意外地觉得今天的菜色还不错,不知不觉竟然吃了不少。穆王思一边腹诽慕容战到底是来送吃的还是来抢吃的,另一边又不禁感慨,两个人前世今生相处了这么久,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吃过一顿饭。 两个人默契地不说话,桌子上只留下些微筷子触碰碗底的声音。很快,两个人吃完饭,穆王思很识时务地收拾了碗筷。 “王爷,我要把这些东西送去厨房,天色不早了,要不要叫人来服侍您回去?” 慕容战摇了摇头,“你去吧。” 穆王思点头出门,心里忍不住觉得今晚的慕容战有些奇怪。 慕容战站在窗边,已经是深秋了,屋外光秃秃的树枝上结了一层霜花,春日园不及百日园暖和,一切布置也不如百日园精致妥帖,自从春雨死后,穆王思身边再也没有什么贴身的人,连上回他送过来的几个丫头婆子她也没留,春日园虽然不大,却显得又孤寂又寒凉。 12.同床共枕(下)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穆王思吃饱喝足,一想到今晚不用和丫头们挤在凉飕飕的通铺炕上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哼着小曲就进了门。 “心情不错?” 穆王思头皮一麻,本就怕慕容战还在的她,特地在路上多绕了几圈,没想到自己去了那么长时间他奶奶的慕容战还在。 “额,王爷,天色不早了,您不回去休息?” 慕容战看了她一眼,语气可以说得上和气,“今晚本王就宿在春日园。” 怕什么来什么。 “这不……” 穆王思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慕容战已经开始脱衣服,穆王思准备好的理由根本没机会说出口,就见慕容战已经穿着里衣躺进了被窝。 “既然王爷要留宿春日园,那我这就去叫人来伺候。”穆王思说着就要脚底抹油。 “站住。”慕容战低喝一声,“你敢叫人过来,一年之约就不作数了。” “你……” “本王说到做到。” 好你个慕容战! 穆王思巴巴地望了眼自己那张又大又软又暖和的牙床,任命地往一旁的软榻走去,还以为今晚能睡个舒服觉呢,这个该死的慕容战! “你去哪?” 穆王思回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既然王爷不要别人伺候,那只好由奴婢守夜。” “奴婢?”慕容战轻嗤,“你倒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按身份来说是奴婢僭越了,奴婢只是个粗使丫头,不该侍奉王爷左右。”所以快放她走吧,各睡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上来。”慕容战伸出那只修长有力的手。 穆王思来不及震惊,已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显然刺激到了慕容战,他二话不说,翻身下床一把将穆王思拉到了床上。 “你这是……”要干嘛? 穆王思惊惧地望着与自己“一被之隔”几乎鼻息相闻的慕容战,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要胆敢再近身一步,老娘就跟你拼了”! 慕容战懒得多说话,一伸手点住了穆王思的穴道,穆王思立刻像木头一样,只能眨巴着眼睛表示拒绝。在穆王思像刀子一样的目光下,慕容战麻利地将她的外衣脱掉,然后掀开被子将两人一起裹好。 “睡吧。”慕容战说完,便真的闭上眼睛不再动她。 穆王思一怔,看着慕容战平静的睡颜,一时间竟有些摸不透他了。 “再不睡觉,本王就点了你的睡穴。” 额,那还是算了吧。 穆王思努力闭上眼睛,培养睡意。 不知是被点了穴道浑身僵硬的缘故,还是第一次和慕容战同床共枕的原因,穆王思始终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春雨的死,一会儿是方瑀儿的病,还有那天晚上慕容战喝多了酒对她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似乎全都变了……穆王思这么越想越精神起来。 反正睡不着,穆王思索性睁开眼,正对上慕容战那张恬静柔和的睡颜。那是她从没见过的慕容战,长长的睫毛,挺立的鼻子,清润饱满的嘴唇,月光下柔和的轮廓……这样的慕容战毫无攻击性,甚至带了点男孩子的稚气,看起来那么让人想亲近。 穆王思心底的某处忽然一阵刺痛,继而抑制不住地叹了一声。 她忽然发现,前世的自己费尽心力、机关算尽所想要得到的,竟然还比不上这一晚短暂的相处。其实慕容战想要的也是简单的吧?爱人相守,子孙绕膝,可是都被她给毁了,所以为了报复她,不惜出卖自己也要扳倒穆王府……她都对他做了些什么啊?顶着爱的名义,肆无忌惮地伤害,直到不死不休地互相折磨…… “为什么叹气?”慕容战忽然睁开眼睛。 穆王思一怔,脱口而出:“我……”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穴道早就解了。 “我在想,如果我不曾爱你,该多好。” 慕容战蓦然一怔,没有说话。 穆王思平躺着,忽然觉得如果是现在自己和慕容战,也许事情并不会像过去那么糟糕。 “王爷,我们休战吧,等裴神医治好了侧王妃,我们就合离,以后……王爷就好好地守在你的妻子和孩子身边,我会让穆王府全力支持你们,好不好?” 慕容战在听到“和离”两个字的时候几不可见地垂下了眼睛,直到穆王思的话说完很久,他也没有出声。就在穆王思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慕容战忽然开口—— “瑀儿曾经救过我的命,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慕容战。” 穆王思一顿,疑惑地看向慕容战。 “我从小就恨透了你们这些所谓的王侯贵胄,除了倚仗父辈打下的江山仗势欺人、混吃等死外,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出身的人还会做些什么。” 穆王思哂笑。 “我七岁离家,十岁上战场,十三岁已经在军中小有名气,十五岁成为副将,十八岁以一人之力宰杀敌军首领,二十岁成为主将,二十三岁带领手下将士平定西北三百里疆界的所有战乱。”慕容战一顿,看向穆王思,他的目光如鹰隼,在夜幕中像宝石般闪着如星辰般的光芒,“穆王思,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这一双拳头和这一条命一点一点挣出来的。在黑水河一战,你们这些富家子弟饱食终日的时候,是我们拼了命守住边关,那一战全军十万人剩下不到三万,到处都是尸首,血流成河……我也深受重伤,要不是遇见瑀儿,早就成了那满山遍野尸骨中的一具。她豁命带我回家,为我治伤,将家中仅剩的一点口粮全都给了我,自己饿到晕厥,你说,这样的救命之恩我当不当报还?” 穆王思睁大了眼睛,一直知道慕容战和方瑀儿青梅竹马,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曾经的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替代方瑀儿,现在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愚蠢。他们之间的生死之约,是谁也无法介入的。 “所以,她不该只是一个侧妃。”穆王思对上慕容战的眼睛,“过去,是我错了,我不该觊觎你的主妻之位,甚至妄想独占你,以后我再也不会。明日到了裴家,我会用尽一切力量助你把裴神医请来,我也承诺你,我曾经从她身上抢来的一切一定会加倍还给她,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你……”慕容战捏着拳,因为生气大半个身子都压向了穆王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慕容战一噎,随即冷哼,“你是穆王府的小郡主,又有皇上赐婚的圣旨,你以为凭你一句和离就能和离得了的?” 原来如此!穆王思终于明白了慕容战的意思,确实,以目前的情况确实不是她说了算的,不过—— “活着不行的话,死了就由不得别人了!” “什么?!”慕容战猛地抓住穆王思的胳膊。 “当然不是真死,我可以炸死,再让父王认方瑀儿做义女,到时候她有了你的子嗣,又有穆王府撑腰,一定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王妃之位!”穆王思粲然一笑,“你放心吧,最多一年,不,我会以最短的时间让你如愿!” 要说之前慕容战以为那个“一年之约”的提议只是穆王思以退为进的花招,但现在看来她是真的打算放弃自己了,这些可恨的后门子弟! 慕容战的手蓦然加重,穆王思疼得一促,不解地望向慕容战,他又怎么了? 慕容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欢欣鼓舞地和自己商量如何“退位让贤“的模样实在是碍眼,非常碍眼。 “以炸死离开战王府,以后这世上可就没有穆王思了。“ 穆王思笑笑,“没有穆王思就没有吧,就像你说的,我不过就是那无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废人中的一个,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有何妨?”如果能够重新开始,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至少……不要活成一个妨碍别人的废物。 慕容战看着身下的人,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如今少了几分跋扈多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竟然显得那么的动人。 两人四目相对,穆王思的心神已经飘远,慕容战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女人,甚至……想要让她还像以前那样,把他放在心上,追逐她、喜欢他。 慕容战弄不清自己的心,从前对方瑀儿也不曾有过这么多复杂的心思,他从小就在战场上磨砺,军中根本不需要什么柔情蜜意,久而久之他对男女之事便想得无比简单。方瑀儿对他有恩,所以她一开口要嫁给他他便答应了,然后便是成婚、生子。他为方瑀儿的病情担忧过,也为她受穆王思的欺负愤怒过,但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底的某处忽然变得柔软,想抓住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这种感觉竟让他既难受又有一丝丝的……快乐。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穆王思推了推发愣的慕容战,今晚的他真的太不正常了。 慕容战回神,看到穆王思探究的眼神,慕容战心一突,猛地一翻身,后背对着穆王思。 “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穆王思一愣,几乎是难以接受地反问道:“为什么?!” “你是本王的女人,到死都是。” 得,又钻牛角尖了,敢情今晚跟他说的都白说了。 穆王思忍不住翻白眼,不过就是春风一度而已,她都不介意他介意什么?更何况……穆王思抚上自己的小腹,按照前世的结局,慕容战会亲手杀了这个孩子,孩子死了她才有机会离开王府。当年的血腥场面再次出现在眼前,穆王思忍不住地颤抖,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13.裴神医(上)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裴家自古就是名门望族,历六朝而不衰,时至当朝更是鼎盛至极后。裴氏共分为三支,分居京都、河东、西凉等地。裴家子弟从政者众多,名臣将相多不胜数,先后出过宰相70人,将军59人,其他官职人数不胜枚举;封爵者公89人,侯33人,伯11人,子18人,男13人;与皇室联姻者皇后3人,太子妃4人,王妃2人,驸马21人,公主20人等,可谓“将相接武、公侯一门”。 裴家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与皇族齐名,甚至还要高于皇族,毕竟江山可以易主,裴家却长盛不衰。 虽然穆王思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一定会请来裴神医,但真的站在裴府门口,她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 慕容战也收起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他虽然一向看不惯这些名门之辈,但对于裴家他却敬重有加,因为裴家从不培养酒囊饭袋。 “王爷,王妃,十分抱歉,近日公子身体抱恙,神医一步也离不得,恐怕你们的要求没办法达成了。”裴度,裴家总管,一个威严十足头发花白的老头,名为裴家总管,实际上已经是裴家三朝元老,他手中带过的裴家家主一个比一个出色,因此他在裴家的声望、地位远高于一般的裴家子弟。 慕容战和穆王思相视一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是故意的还是另有原因? “裴公,既然公子抱恙,我和王爷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见,上次若不是裴神医相救,王思恐怕早已魂归地府,这次不为我家侧王妃的病,我夫妇二人也该见公子一面!” 救命之恩本来就当涌泉相报,穆王思说得情真意切,不过是求见一面,这让裴度实在不好拒绝,但是…… “公子有恙,实在不宜面见外人……不如这样,老夫带王爷和王妃去见神医,公子那边等他病好,再见不迟。” 穆王思和慕容战相视一眼,这样也好。 “那就有劳裴公。” 传说裴神医是个古怪老头,入裴家之前,在江湖中的神医名号就已如雷贯耳,只不过他救人看心情也看病症,要么病对他胃口要么人对他胃口,一个都不对的,就算死在他的面前,他也懒得动一动手指头,因此在江湖上又有“邪医裴术”的叫法。裴家竟然有办法把这样的人收归己用,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和代价。 裴神医的居所在一个清幽之处,四周栽种了很多名贵的草药,尽管已是深秋,这里仍然一片生机盎然。不同于穆王思过去所见的世家大族所偏爱的雕梁画栋,这里自有一股自然之色,看惯了精雕细琢的侯门王府,如今来这里分外觉得清新脱俗。没有墙垣,周围都是用的沾青泥的篱笆环绕,扉门上一块匾额写着“不系之舟”四字,旁边又题着“山木自寇,源泉自盗”。 慕容战是个带兵打仗的主,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可谓是一窍不通,正觉没意思,忽见一旁的穆王思正呆呆地盯着那几个字发愣,那眼神和表情竟像遇见知交一般又惊又喜。 慕容战有些不爽,“喂,这几句话什么意思?” 穆王思蓦然回神,什么意思?这里头的意思若不是因为她死过一次,恐怕也不能体会到一二。 “这句话应该是‘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讲的是心灵手巧的人总是忙碌,聪明智慧的人总是多思多虑,而无所挂碍的人则什么也不追求,吃饱了就任兴漫游,好像没有缆绳拴住的小船,自由自在地随水漂流。题这个匾的主人要么心在囹圄,要么身在囹圄,不得自由所以羡慕那不系之舟。” 一直在听穆王思说话的裴公猛地回过头,一双深若古潭的老目直直看向身后的穆王思,穆王思一愣,连忙反省刚刚有没有说错什么。 慕容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了指“山木自寇,源泉自盗”八字,“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山中的树木因为成材而招人来砍伐,源泉之水因为甘美而惹人来盗饮。这句话和匾额那句一样,智者巧者永远无法独善其身,因有用而招祸,为了自救只能被囹圄所困,得不到解脱。” 慕容战蓦然一怔,许久他才平定心神,不屑一顾地轻嗤:“不愿被囚就躲,躲不过就战,有什么大不了的?”豁出去一条命而已! 穆王思也不反驳,对于像慕容战这种心思单纯的武将来说有些事确实简单得多,因为无牵无挂所以反而自在,只不过……穆王思忍不住地想,等到方瑀儿生下孩子,慕容战还能有这样单纯的心思吗?一想到慕容战以后会跟镇南王联手左右朝政,穆王思就忍不住地头疼,以后的事情还真是麻烦呢! 裴度一直在盯着穆王思的一举一动,自家公子的心思从没有人弄懂过,别说一个女人,就是他,也是花了很多年才慢慢了解了公子的内心…… “裴公,这是裴神医的居所?”刚刚就在想这位裴老前辈恐怕心思不同常人,这么一看也许还真是如此。 “……算是吧。”这里是公子的居所,后来神医入府以后,一直在公子身边治疗,所以说这里是神医的居所也没错。 果然如此。 穆王思对这里清幽雅致的环境很是喜欢,连带着她对这位素未蒙面的神医也有了不少好感。一个怎样心思玲珑剔透的人才会在偌大的京都建一所这样避世的屋舍,所谓大隐隐于市吗?那一定是个超然物外的人物。 看着穆王思毫不掩饰的欣赏,慕容战隐隐觉得不爽。 见裴公带了客人过来,雅园中立即走出一名侍从,那侍从年纪不大,模样清秀,通身的气派若放在普通人家,也当得起“公子”二字。 “裴公。”那侍从拱手弯腰,极为恭肃地一拜。 裴公点点头,问道:“神医可在园中?” 侍从道:“神医早些时候带了一箱医书,往药术堂去了。” 裴公点头,回转身来,道:“真不好意思,神医现在恐怕正在研究新术,任何人都不能打断,王爷和王妃不如改日再来?” 见不到家主就算了,竟然连一个大夫都见不到?慕容战眼看就要发作,穆王思忽然饶有兴趣地开口:“药术堂?不知道王思有没有荣幸前往一观?” “这……” “我们不会打扰的,就远远看一眼,至于其他一定会等神医事情结束再说,好不好?” “不是老夫不让王爷王妃去看,实在是……药术堂与别地不同,怕吓着娘娘。” 这精致优雅的裴府竟然还有能吓着人的地方?穆王思好奇心顿起,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看了。 “还请裴公行个方便,我夫妇二人今日势必要见到神医。” 若是旁人提此要求裴公断不会答应,但现在他对这个丫头有几分好感,看她态度诚恳,跟其他王公子弟不同,竟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既然王妃开口,老夫便带二位前往,不过神医脾气古怪,还请二位到了药术堂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隔着门窗远远看一眼。” “好,没问题。” 穆王思一口答应,心里对这位神医越发好奇,不仅是他声名在外又行事古怪,更是因为当时她在病中,将死之际,若不是听得裴神医对她说的那句“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她恐怕不愿再醒过来…… 能说出那样一句话的人啊,究竟长了几个七窍玲珑的心肝? 慕容战虽不了解穆王思所念所想,但他也感觉得出她对这位裴神医不只是感兴趣那么简单…… 三人一路往药术堂走去,行至半路,远远的,一方画桥上站着一人,穆王思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一袭白衣,发未竖冠,一直散到腰际,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方孤寂。真是……一个寂寞的人。 穆王思回过头,继续往前走,直到三人已经走去很远,那画桥上的人才淡淡地回眸,目光似有若无地在穆王思身上稍作停留,便又回过头去。 药术堂又名死人堂,死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被医死的、有死后自愿贡献尸体供裴术研究的、有朝廷特批的死囚犯、而更多的则是裴家花大价钱买来的尸首,这些尸首无一不是死于让人束手无策的病症。裴术弄来这些尸首,挨个解剖,再制成绘图,一些难得一见的病变器官则单独放于泡了盐水的水晶瓠中。这里常年存放着大量寒冰,用于防止这些尸首和器官腐烂,即便远远看着,穆王思也觉得透心的冷。 一个巨大的冰室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背对着他们,正站在一具尸首旁捣鼓着什么,桌上地上散乱放着很多本医术,冰室四周堆满了存放着器官的水晶瓠。穆王思第一次看见这样恐怖的场景,脚步不由得往后一退,正撞上一旁的慕容战,慕容战低头看了她一眼,穆王思无声说了句“抱歉”,正要挪步,慕容战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掌心传来的热度让穆王思心底一暖,忍不住再看向慕容战,他早已挪开目光,正盯着冰室内的人看,穆王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靥,回转看向屋内,就在穆王思转头的瞬间,慕容战再次看向她以及两人交握的手,这种感觉……好像还不坏,不经意间,慕容战的嘴角也已牵起。 14.裴神医(中)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冰室里的人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冰床上的尸首从喉咙插入,利落地沿着胸腔、腹腔一路往下,手法之熟稔,一看就知道已经做过很多次。 尸首的胸腹被打开后,那怪人立即扒开碍事的皮肉,仔细观察内脏器官,一边拿起笔记录着什么。穆王思快看吐了,连久经沙场的慕容战也脸色惨白,裴度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忙将二人带出了冰室。 “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神医现在确实不方便见客,至于请神医去府上安胎,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二位还是请回吧。” “他这个……研究还要多久?” “时间不等,神医有时两三个时辰便出来了,有时十天半月也不见出来,与其在这里等,不如二位多花些心思去寻一寻别的大夫。” 穆王思咬了咬唇,现在这个状况确实没办法请到人,但是…… 穆王思拉着慕容战走到一旁,“王爷,瑀侧妃的身体状况您都了解吗?” 慕容战不太确定她话里的意思,只能点头道:“母子俱危,所以才需要来此找裴神医。” “也就是说王爷愿意为了他们母子二人拼命一搏?” “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王思一咬牙,道:“我有办法让神医随我们走,至少能让他对瑀侧妃的病上心。” 慕容战看着她,“你需要我怎么做?” “现在放任瑀侧妃病下去只会一尸两命,如果神医愿意施以援手,他们母子二人还有一半的机会,王爷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对吗?” 慕容战懂了,“你想用瑀儿母子的命去和裴神医做交易?” “准确来说是吸引裴神医的兴趣。”穆王思道,“我刚才看了眼裴神医的水晶瓠,里面大大小小什么器官都有,唯独没有婴儿……” “你疯了!”穆王思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战打断,“你想让本王的孩子成为他这里万千尸首中的一具?常年摆在这里供人观瞻、研究?” “王爷!”穆王思神色聚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裴神医不是江湖骗子,他的药术堂你也见了,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裴神医的医术我敢说足以独步天下,只有他才有可能救回瑀侧妃母子!我读书时曾看过一本古书记载,讲的就是剖腹取子,瑀王妃的病拖不了十月怀胎自然生产了,只有提前剖腹取子才有生还的可能。在这个世上唯有裴神医一人,有可能做到,如果王爷不肯做赌,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瑀侧妃一尸两命!”就如前世一般! “你……”慕容战看着穆王思,这个女人心肠之狠,简直令人胆寒,剖腹取子?闻所未闻!如果失败了,瑀儿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这样的赌注未免太大! “不可能!”慕容战咬着牙,“如果今天怀孕的是你,我大可放手一搏,但是那人是瑀儿,我怎么可能让她经历这样的事?” 是她就行,是方瑀儿就不行吗? “如果……”穆王思轻抚上小腹,“如果我说,万一失败了我赔你一个孩子呢?” 慕容战双眉紧锁,“什么意思?” 穆王思咬着唇,摇了摇头把自己没头脑的想法抹去,道:“我的意思是,瑀侧妃还年轻,也许吉人自有天相能够挺过这一关,到时你们夫妻二人白头偕老,子孙绕膝,岂不是好?就算失败,我相信神医一定有能力保住瑀侧妃的命,即便不行,也比你现在什么都不做得强!” 慕容战看着穆王思,她说的没错,与其放任瑀儿这样日渐憔悴下去,想办法治疗才是首选。只是他一想到自己的妻儿或许会成为那冰室里的一部分,他就难以忍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瑀儿的亲人已经不在,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受此痛苦? 明白慕容战的纠结,穆王思叹了口气,“王爷,今日先到这里吧,想必神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古有三顾茅庐而成大业,我们再多来几次又有何妨,说不定那裴神医叫我们的诚意打动,会另辟方法救治,岂不是更好?” 慕容战点了点头,心底的某处有些感激她没有当即逼自己作出决定。 穆王思走到裴度面前盈盈一拜,“裴公,今日有劳您老,我夫妻二人这便离开,叨扰了。” 裴度连忙扶起穆王思,“哪里哪里,王妃娘娘客气了。” 客套的话说完,慕容战和穆王思便一同离开了裴府。裴公一直送到门口,抚着胡须目送穆王思离开,心下却不禁感叹,这穆老爷子教子有方啊,一对儿女都很不错,尤其这位小郡主,容貌、品行、才学都是上上之选,若不是早已婚配,和自家公子倒是一对璧人佳偶,可惜可惜。 “王爷,回去以后能不能帮我请三位工匠过来,一个木匠一个篾匠一个铁匠,我有大用处。”穆王思坐在马车里,裴家不会限制神医的行动,所以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来王府救人。穆王思的脑中全是方才裴神医方才解剖的画面,求人帮忙最讲究投其所好,如果能让他满意,说不定就能请动他也未可知。 “你要干什么?” “神医那边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什么办法?” 穆王思咬着手指,“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可以一试,王爷只管将人叫来,过几天就知道了。” 慕容战看着陷入沉思的穆王思,这个女人只要稍微动一动心思就能转出七八个主意来,他不禁想,这样一个聪明人怎么会频频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那些伤害瑀儿的蠢事?以她的智谋明明可以做得不动声色啊。 穆王思一回到王府就立刻换下繁复的王妃衣服,改穿回粗使丫头的布衣。随便对付了两口饭后,穆王思就一头扎进了柴房。 慕容战心里有气,这个女人为了离开王府真是努力得很呐。 三位匠人很快被请来,穆王思也不拘礼,四人围坐在柴房前的石桌上,桌子上放着几本匠人图谱,专供匠人学习结构的书籍,这是穆王思特地命人买回来的。穆王思手里拿着纸笔描描画画,因为嫌毛笔太软,她索性拿了自己妆台上的石黛代笔,一边和三位匠人沟通一边参考图纸亲自绘图。 她要做一套刀具,专门给裴神医解剖用,她观察过裴神医用的匕首,虽然锋利无比,但却不趁手。匕首需要五指交握才能发力,这样一来需要严格地控制力道才不会伤及内脏,其次匕首的刃口偏宽,解剖时或许问题不大,但一旦要在活人身上用,那伤口势必很难愈合,综合种种考量,穆王思的脑中已经大致有了一套构思。 另外,她还要做一套木架或铁架,裴神医在解剖时由于不爱让人帮忙,所以打开胸腔腹腔后,由于腔内肌肉和骨头的原因,一旦要绘图伤口就会在肌肉和骨头的作用下重合,所以她看到裴神医每次只能绘制几笔,就要重新扒开来看,不仅费时费力,而且频频翻动尸首所得到的结果总有误差,如果能做一套固定器,那么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一连十多天,穆王思和三位工匠除了吃饭睡觉每日都在研究、尝试。为了感受手感,穆王思切烂了几十斤猪肉,夹碎了不知道多少根骨头,虽然不停尝试不停失败,穆王思却觉得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那么的充实热闹。 “王妃那边还是那样,今天又失败了十几次,夹坏了十几副猪排。” 慕容战无奈地点点头,看着又是满满一桌的焖排骨、酱肘子、红烧肉、肉羹汤,实在是腻歪地拿不动筷子。 “王妃……心情怎么样?” “心情好着呢!”小五忍不住又笑又叹,“真不知道王妃是什么做的,每天折腾到半夜三更也不觉得累,天天跟那几个匠人一起画图干活,柴房那边现在简直活像个铁匠铺木匠窝。不过嘛,我看他们快要成了,您看,我从他们不要的废物篓子里捡的,已经有模有样了。” 小五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那把刀十分短巧秀气,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刀口处十分轻薄,但却锋利无比,吹毛短发,但刀柄处十分窄小,根本无从下手,慕容战在手里琢磨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拿才对。 小五笑嘻嘻道:“这把刀不是这么个拿法。”小五做了个执弓的手式,以四指交握,食指压在刀背处,“王妃娘娘说,这把刀动作范围应广而灵活,用力涉及整个上肢,主要在腕部,这样可做较长的胸腔腹腔直切,便于那个神医解剖。” 慕容战心里顿时一怔,本以为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弄得八九不离十了。慕容战什么兵器没摸过,按照小五所讲,在手上试了试,除了刀型还有些微偏差而用力不准外,几乎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 “哎哎哎?王爷,这刀可是我捡回来的,您得还我啊!”见慕容战毫不犹豫地将小刀收入袖口,小五急得直跳脚,想要找你媳妇要去啊,抢我的算怎么回事? 慕容战眼皮不带抬一下便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不枉他跟着吃了半个月腻死人的猪肉。 “想要的话再去捡啊,不是有很多废品吗?” “王妃说到底是利器,怕流出府外出事,每天清理好废品以后都重新回炉煅造了,我这把可是得到王妃首肯送给我的!” “送你?”慕容战皮笑肉不笑地抬头,“本王倒是不知你现在面子这么大,既说是送你的,你明个再去要一把就是了。” 小五白眼一翻,要就要,王妃比王爷好说话,明天再去要一把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小五说着转身就走,他走了没多一会儿,慕容战十分闲适地擦擦嘴,吩咐道:“去跟王妃说一声,若是明日再送刀出去,一年之约立即作废。” “是。” 15.裴神医(下)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王妃娘娘真的为了我的病日夜和匠人们一起做工?”方瑀儿硬撑着坐起来,屛儿早拿了软垫过来给她靠着。 “小五确实是这么说的。” “这让我如何受得起?”方瑀儿想挣扎着下床,却又没有半点力气,只好对屛儿道,“你快去找王妃,告诉她我的病都是天意,叫她不必如此费心。” 屛儿安抚地点点头道:“娘娘别着急,我明日去那柴房一趟,若他们果然在做无用之功屛儿必会劝阻。” 方瑀儿看着屛儿,“你的意思是,万一有机会,便会由着他们去?” “如果能救娘娘,有何不可?” “那可是千金之躯,我怎能……” “娘娘如今身怀王爷子嗣,自然也是千金之躯,没什么承受不起的。” “你……”方瑀儿怒视着屛儿,屛儿无动于衷地垂手站在一旁,分明是铁了心了。 方瑀儿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死了王府还会有新的人进来,我的命也就这样了,可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没必要一直跟着我。” 屛儿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她是位不错的主子,若你能留在她身边就留着,春雨已经不在了,你或许能代替春雨照顾她,你有了好着落,我死了也能安心些。” 屛儿一愣,心知她已经对活着不报什么希望,心里越发难过起来。 见屛儿泫然若泣的模样,方瑀儿长长叹了一声,这一声在这样冰冷的秋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屛儿心里一痛,“娘娘,王爷为了你的病憔悴了许多,为了他你也要撑下去。” “王爷……”提起慕容战,方瑀儿的神色顿时柔和很多,“真是辛苦他了。” “所以你一定要撑下去,王爷和您肚子里的小殿下都在等着您好起来。” 方瑀儿轻轻摸上自己的肚子,是吗,她还能好起来吗? “如果我就这样死去,你说王爷的心里是不是就永远都有我的位置了?” “娘娘……” 方瑀儿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开口,屛儿无可奈何地站在那,半晌,只能转身离去。 屛儿不知不觉走到了柴房,这里已经跟半月前很不一样,到处放着工具、铁器,还有彻夜不息的锻造炉火。穆王思最近就睡在柴房旁边的厢房内,那里平日没人住,屋子又脏又乱,是当做杂货房来用的,穆王思只是稍作打扫,便就近住了进来。 这个时间工匠们已经回家休息,穆王思的房间还亮着灯,屛儿本想敲门,结果手刚碰到门框就放下了。她打开一点窗缝,看着里面穆王思正裹着一件大氅,一边摆弄着一只木架子,手里描描画画,是不是地看一眼桌上摊开放的一堆书,那样认真的模样,是屛儿从未见过的。 如果是她的话,事情是不是可以有转机? 如果是她的话,也许真的能救娘娘! 屛儿想得出神,手里的床框忽然松开,啪的一声合上了。 “是谁?谁在外面?”穆王思喊道。 屛儿站着不动,夜里很凉,地面已经铺上一层薄霜,穆王思蓦然打开窗户,正对上屛儿那双绝望的眼睛。 “屛儿?”穆王思赶紧走出屋门,一看屛儿这模样心中已有八九分明白,屛儿对方瑀儿就如同春雨对她,现在眼睁睁看着主子一天天的虚弱,心里定然不好受。 “好屛儿,先进屋再说。” 屛儿却不动,那双因为浸满忧愁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格外动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穆王思,“你是不是有办法能救娘娘?” 穆王思不好意思道:“我只有办法请来能救她的人。” 屛儿抿着唇,好久才道:“如果你能救活娘娘,屛儿就是你的人了。” 这是什么傻话?穆王思有些无奈,屛儿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只穿了薄袄的她一身的寒气,嘴唇也冻得发紫。 穆王思轻叹一声,将身上的狐裘大氅脱下,抬手裹上屛儿的肩膀,屛儿个子很高,穆王思自诩在女子中已经算得上高挑,而且还站在高处,可还是得踮起脚尖才能将大氅披好。 大氅很暖和,上面带着穆王思的体温,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香味。屛儿抬起眼睛,穆王思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衣服,两个人离得很近,几乎鼻息相闻。屛儿忽然一怔,脸颊竟不自知地红了。 “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高?以后可怎么找夫婿哦?” 屛儿侧了侧眉,低声道:“我说过,只要你能救娘娘,屛儿就是你的人。” 穆王思笑了,“你就算以后跟着我,也得找夫婿吧?就是春雨,我也不可能留她一辈子的。” 一提到春雨,穆王思的笑容浅了不少,如果春雨还在的话……哎,罢了罢了。 穆王思的眼神变化全部落在屛儿的眼中,春雨的死确实令人难过,但如果没有她的死,穆王思恐怕活不到现在,屛儿不得不承认,穆王思没死真是太好了。 “快回去吧,你家娘娘现在正在危机关头,离不得人的,快回去守着。这件大氅你穿着,路上凉,万一你也病了,岂不更叫人担心?” 屛儿微微一怔,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要做的东西快成了,最多三五日我会送去裴家,这次一定能把裴神医请来,我虽然没见过神医救人,但我信他肯定能帮你把瑀侧妃救回来,说不定还能救下小世子,到时候可有得你忙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穆王思的笑容就像冬日里的阳光,不热烈却能化冰融雪。屛儿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都是她的笑、她的一举一动,屛儿不得不承认,每跟她接触一次,心底的寒冰就会融化一层,她确信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抵挡得了这样的温暖,即便是慕容战。 经历了大半个月,穆王思想要的两件东西终于做成了,一件是锋利无比又十分灵活的解剖刀,一件是能够固定住胸腔肌肉和肋骨的固定器。穆王思将这两样东西仔细装好,立即叫来了管家,让他亲自登门去送。这一次穆王思没有送拜帖,她有信心只要裴神医收到这两样东西,一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只不过这世上总是事与愿违,穆王思整整等了一天一夜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你真的亲手交给了神医,没有假他人之手?” “老奴真的亲手给了神医。” “他有没有打开看?” “我亲眼见到神医当场打开,而且爱不释手。” “你确定?” “老奴确定!” 在问了管家一百零八遍同样的问题后,穆王思终于放弃折磨这个老人家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即便裴神医不是那种礼尚往来的凡人,至少也该有点好奇心,会来王府看看吧?怎么会收了东西当白捡的,屁都不放一个? “你别着急,裴神医做事向来如此,兴许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慕容战百年难得一见地出声安慰道,他安慰的话一出口,一旁的屛儿和小五都不自在地朝他看了过来,慕容战掩饰性地轻咳一声。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安慰穆王思,一看到穆王思那打蔫了的模样,就觉得很不舒服,想把一切让她阴霾的东西都铲平才好。 对于身后几人的心思穆王思没有半点察觉,她眼巴巴地望着窗外,一开始的耐心和信心已经快消磨殆尽了。 “王爷!”穆王思猛然回头,把陷入心思的慕容战吓了一跳。 “干、干嘛?”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的法子不行,那就用王爷的法子吧!” “什么法子?” “直接把人打晕拐进王府,不接受任何反驳!” “啊?!” 果然还是野蛮和武力有时候更来得有效啊! “王爷,娘娘,裴神医送来了请帖!” 老管家提着衣袍,一路小跑着走进上房。 “什么请帖?” 老管家将请帖交给慕容战,一边回道:“回娘娘的话,裴神医说为了感激娘娘所赠之物,特邀请娘娘过府一叙。” 过府一叙?架子可真大啊,看来真得三顾茅庐才行了。 穆王思已经等不及,只要能救人,别说三顾就是三十顾她也去。 穆王思抬脚就要走。 “等等,本王跟你一起去。”慕容战丢下请帖,脸上神情并不怎么愉快。 “可是裴神医的请帖上只说请娘娘一人……” 慕容战一记刀眼飞过去,老管家赶紧闭嘴。 穆王思想了想,道:“既然人家只请我一人,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万一惹神医不高兴了,这么多天的功夫岂不白费?” “不高兴?本王亲自前往,这么大的面子他敢不高兴?”慕容战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来人,备车!本王倒要看看,这个老东西还要玩多少花样!” 穆王思蹙眉,慕容战的暴脾气说不定会坏事,但她实在弄不清那个裴神医的意思……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 穆王思心一横,“也好!王爷,万一王思劝服不了那神医,还请王爷不要手下留情,就按照咱们刚才说的打晕带走,今日咱们务必要把人请来府上!” 一旁几人听得瞠目结舌。 慕容战一怔,豁然大笑,他不得不承认穆王思这股当狠则狠的劲头很对他的胃口,他伸出手,精致立体的五官顿时神采飞扬,“就按王妃说的办!” 穆王思扬起唇角,大大方方地将手交给慕容战,她就不信了,他们一文一武一软一硬还弄不过一个糟老头子! 16.裴子期(上)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穆王思一进裴府就被一个飞奔过来的白影装了个正着,要不是有慕容战一把拉住她,估计还没进门就要闹洋相。 “喂,走路不长眼吗?!”慕容战直接展开骂战。 一旁的裴公赶紧解释:“这位就是裴神医,神医等候多时,方才见到王府马车一时兴奋,还请王爷王妃见谅。” 这一坨白白的东西就是裴神医? 穆王思看着眼前那个明显也被撞得不轻的人,又乱又长的白须白发几乎将整张脸遮住,身上的衣服像是从市集上捡来七拼八凑成的,真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来哪里有“神医裴术”的风采。 “裴神医?裴老前辈?” 裴术也被撞得不轻,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一见穆王思,竟然二话不说,再次扑了过来。慕容战飞起就是一脚,那神医轻轻一侧身就完美地错过了这一脚,顺利抱住了穆王思。 原来是个会武功的。 慕容战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臭老头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 “裴度,这人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裴术留下这么一句话,竟然拉着发愣的穆王思飞快闪入府中。 慕容战想追,衣袖却被裴家的几个家丁死死拉住,恨得他牙齿咯咯作响。 “裴公!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裴度自觉理亏,满含歉意地劝慰:“王爷请息怒,神医做事向来如此,老朽也拿他没辙啊。” 慕容战不吃他这一套,“那你说,他在本王面前拐走本王的王妃,到底想干什么?!” 裴度摸摸斑白的胡须,一脸的讳莫如深,“王爷,请恕老朽直言,裴神医的请贴上好像并有没王爷的名字?王妃娘娘费尽心力送来那两样东西不就是为了引起神医注目,现在神医似乎对王妃很是上心,说不定看在她的面子上愿意答应救治您家那位侧王妃。况且,王爷的心思本就在侧王妃身上,如此何不宽心以待,说不定娘娘这一去很快就能为您解忧。” 慕容战很生气,比打了败仗还要生气,裴度话里话外明为劝慰实则嘲讽,是讽刺他为了救瑀儿利用穆王思吗?大家都知道是他冷落正室,但谁又知道这个外人眼中的可怜人成天不是要自请休妻就是要和离,甚至这样用心地救瑀儿也是为了离开他,为了离开他连炸死这种法子都想过了,不是他慕容战负心,根本是这个女人太狠心! 裴度轻咳一声,自忖刚刚的话有些过了头,毕竟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不该评价,只不过么,他是真心喜欢这个丫头。昨天王府管家送来东西后,他是最先看了的,尽管不了解医术,但也知道那东西十分难得,果然裴神医一见大喜,乐颠颠地带着这两样宝贝钻进冰室就再没出来过。结果今天听说那丫头要来,一向不爱跟人接触更不喜被人打搅的神医竟然亲自出府迎接,这样的待遇,除了自家公子还没有第二个人做到过。说起来,这丫头的才气当真不俗,又懂得使力,实在是比一般的王侯小姐强上百倍,可惜啊可惜,公子没有这个福分。 “王爷,我家公子还在病中,恐怕无力接待,王妃娘娘那边您无需挂怀,不如去偏厅休息一会儿,我叫下人去打听一下,神医带王妃娘娘去了哪里可好?” 慕容战收敛住怒气,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穆王思跟着“白头发老爷爷”一直走到药术堂门口,估计是从没见过裴术跟谁这么亲昵过,一旁走过的丫头们无不侧目看过来,穆王思正感无奈,裴术却毫无男女大防地拉着穆王思就往冰室里头走去。 上回是在窗外远观,这次是实打实面对面地看这些东西,穆王思实在是招架不住,刚一进去就忍不住呕了出来。 “你有孕了。” 裴术站在冰床前,拿着穆王思送的解剖刀十分娴熟地打开了尸首的胸腔,又用固定器将肋骨固定住,看手法显然不是第一次用了。看着那尸首肿大的心肺,穆王思又是一顿狂吐。 “你的胎象不是很稳,最近又劳累过度,这样下去对母体损害很大,我劝你还是好好休息为妙。” 穆王思吐了半天,终于缓过劲来。 “我没事,还请神医别把我有孕的事说出去,否则这么顺手的解剖刀和固定器可就没有第二份了。” 裴术终于从对内脏的狂热中抬起头来,有些不解的,“看你相公对你挺上心,为什么要瞒着他?”忽然,裴术了悟似的,“哦,你肚子里的种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难道是你的?穆王思白眼狂翻,这个裴术,白须白发,不看须发下的脸也能确定此人年纪绝对在裴度之上,说八十太小,说一百嫌少。可能是善于保养的原因,裴术的声音并不苍老,听起来还有几分少年人的稚气,但却不是穆王思那天听到的声音。 可是不是他,那天会是谁呢? 还有谁会告诉她“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的话? “神医,我觉得咱们还是来聊一聊正事。” 裴术一扭头,不情愿地道:“什么正事啊?跟我可没关系,我是不会离开裴家的。” “为什么?” “公子最近老毛病又犯了,我不在会很麻烦。” “什么病?很严重?” “严重倒是谈不上,只不过等到严重的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话? “那你说吧,怎么样才肯移驾?”穆王思看着裴术用那把解剖刀有些不顺手地慢慢割开尸首的心肺周围的气管和血管,“一把刀刃向上挑开专门割除血管气管的刀怎么样?” 裴术果然一顿,似有挣扎般,又不吭声了。 穆王思咬咬牙,“或者凭你的需要,需要什么样的我就帮你做什么样的,怎么样?你把我叫过来,不是就光看你解尸吧?” “我可以答应你救人,但公子的病也很严重,他若不好我走不了。” “那你家公子要多久才能好?” “这我说不好,多则一二年少则数个月,他的病情反反复复,我也没辙。” 一二年?数个月?方瑀儿母子的尸骨恐怕都快化了! “我没有这个时间等。”穆王思单刀直入,“要么你要的器具我都帮你做出来,大家和和气气的,要么你什么都得不到,我让慕容战趁你睡觉将你打晕带回王府,到时候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 裴术眉毛胡子顿时挤到一起,委委屈屈道:“你怎么凶巴巴的,怪不得慕容战不喜欢你!” 穆王思白眼一翻,“他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会把你绑进府治他的心上人我却清楚得很,到底怎么说你快决定!” “你你你……哼!” “我还哈呢!” 裴术没辙了,对着两根玉葱似的手指道:“也不是全没有办法,你要是有本事让公子这一两天病就好,我立马收拾东西随你去王府。” 穆王思扶额,“连你都要一两年去治他,我一两天能做什么?扯淡的话不要说了。” “我没说扯淡的话好不好!”裴术抗议道,“公子这病我是必须日日陪在身边才放心的,你只要能劝动他跟我一起去战王府,我倒也不是不能两头兼顾着辛苦一下。” 嗯?这个主意听起来很简单啊,不过以穆王思的经验,听起来越容易的事往往越有诈。 “但是,如果你不能劝动我家公子,不仅我也不会去救人,而且你答应我的东西都得如数给我。” 果然。 “你家公子到底什么病?” “不能说。” “不能说?!”穆王思好不容易才按下打人的冲动,“我已经说过,扯淡的话免了!” “我说的每句话都不是扯淡啊!”裴术委屈道,“公子的病确实不能说,就算说了你也不明白,还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我只能告诉你,他的病既不是外伤也不是内伤,根治的法子我花了十几年也没找到,而且看样子还每况愈下,作为天下第一神医我已经很惭愧了,你还凶我!” 裴术说着说着越来越委屈起来,穆王思只好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家公子人在哪里,我去见见就是。“ “那你是答应了?可不能反悔!”裴术立刻小白兔化身大灰狼,“看你为人还不错的份上,给你三日期限,三日后要是还不能说动公子动身,我可就要开单子要东西了!” “嗳?什么?怎么就要东西了?我还……”穆王思这句“我还没答应呢”没来得及说完,那边裴术已经将人轰出了冰室,“我家公子就在曲桥上,你快去吧,三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半日咯!” …… 裴术你个不要脸的王八羔子! 嗳?不对! 裴术你个不要脸的王八老子! “你说什么?神医带着娘娘去了药术堂的冰室?” “回裴公的话,正是如此。” 裴度抚着白须,药术堂是裴神医的命,除了公子外,谁也未曾踏足过,看来连裴神医也很看重这个丫头。 “怎么?有什么不妥?”慕容战有点担心。 “王爷无须担心,神医很看重娘娘,您所求之事或许可成。” 慕容战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不过裴公,王妃娘娘现下已经离开药术堂,听她问路的时候说要去曲桥找公子。” 找公子?裴公又是一惊,有点闹不清神医此举的目的。 “曲桥在哪?带我去看。”慕容战二话不说,撩起衣袍便往外走。 裴公赶忙拦住,自家公子的病岂是外人能知晓的? “王爷,请稍安勿躁!” 慕容战显然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他拿出战场上的习气,冷冷地盯着裴公:“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别以为我不敢!” 裴公冷汗滑过背脊,秀才遇到兵,能退且退吧! 17.裴子期(中)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穆王思走到曲桥果然见一人站在桥上,那人一身蜀锦织就的青衣,外罩一件堆雪般的银色狐裘,长发未冠,随意地垂落到腰间,单单只看背影,也能感觉此人气质斐然,不是池中之物。 因顾及裴术说的病症,穆王思不敢冒然行事,只好慢慢地走上曲桥,在那人一臂距离外站定。 那人正在给鱼儿投食,如玉的指尖上粘了几粒饵料,他的动作非常固定,捡起几粒饵料扔进水中,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因为头发垂下,穆王思看不清他的脸,但从他的动作中也可以看出,他除了看着水面,应该没有任何表情。 他不说不动,穆王思也不好说不好动,两人就这样站在桥上任凭时间慢慢流逝。 穆王思托着腮,一会儿看水里吃得欢快的鱼儿一会儿看天上飘飘荡荡的云朵,不知怎么的,她的内心忽然平静下来,连日来的忧心不安都好像被眼前这个不语不动甚至不看自己一眼的人抚平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好像这个人天生有一种魔力,能让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变得宁静起来,这个人…… “呀,鱼儿都吃得翻肚皮了,别喂了!”穆王思看着河面上的鱼慢慢翻起肚皮,下意识地一伸手握住了那人正要投食的手。 他的手很凉,肤质极好,握在手中像块上好的玉石。 喂食的动作被打断,那人终于转过头看向穆王思,一双极清极浅的眼眸,如玉如画的脸孔,每一笔都像天神的极致创作,美而无缺。穆王思自诩不是花痴,她见过的美男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婚前日日对着钟灵毓秀的哥哥,婚后又有俊美无俦的慕容战,可是对上面前这个人,穆王思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公子如玉,举世无双,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你……” “走开。” 玉石击筑之声,冰冷得不像话。 穆王呆了呆,那人已经松开手,一罐鱼食嘭的一声洒落湖面,顿时引来更多鱼儿的争抢。 那人从袖中拿出一块巾帕,擦了擦被穆王思触碰到的手。与此同时,桥下的丫头早已端着新的鱼食过来,那人将巾帕随手丢在托盘上,一边拿起鱼食,继续刚才的动作。 额,被无视了?还是被讨厌了?也有两者都有吧。 穆王思退回一臂之外的距离,看着水中越来越多的鱼儿翻起肚皮,实在觉得作孽。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穆王思已经很饿了,早上出门吃点一点稀粥到现在的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试探性的,穆王思轻声道:“你……饿不饿?” 那人沉默,手里的动作微顿,然后重新找到节拍般地继续投食。 “那……我先去吃饭,等会再过来陪你。” 穆王思小心地离开,生怕打扰到他。 那人手里的动作又是一顿,然后再次寻找节拍,继续…… 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吧? 穆王思从桥上下来,慕容战早已等在一旁,要不是裴公拦着,他早就上去把穆王思拽下来。 刚才看穆王思和那个谁站在桥上时,那种般配和默契,竟有一瞬间让慕容战觉得即便是他也无法插足其中。 “王爷,你来了!” 慕容战回神,见穆王思正笑盈盈地走向自己,她每走一步慕容战就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一拍,光从她身后照来,映着她的脸孔显得那样的美,这种感觉慕容战从未有过,仿佛自己的心都不是自己的了,那么难以掌控的感觉…… “王爷你怎么了?”穆王思歪着头看向慕容战,他最近总是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是担心瑀侧妃吧?穆王思不免有些同情,没有了瑀侧妃的慕容战会发疯的,经历过前世的她比谁都清楚那样的慕容战是多么的可怕。 慕容战敏锐地抓住了穆王思眼神中从担忧到同情再到叹息的转变,他有些不懂,为什么穆王思总给他一种看穿世事的感觉?这样的穆王思让他觉得不安。 “没什么,饿不饿?” 穆王思点点头。 “王爷王妃,宴席已经摆好,二位请随我来。”裴公赶紧带路。 “那他呢?”穆王思回头看向桥上还兀自站立的那人,“裴……公子不和我们一起用饭?” 裴公一顿,苦笑道:“公子每日要在这里呆上七八个时辰,一会儿神医会来给他送吃的,娘娘不必介怀。” “他就在这桥上吃吗?” “只要公子愿意吃,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问题是他不肯吃啊。 穆王思顿时明白了裴公外话的意思,心里不觉同情起来。 “你们家公子是不是只有神医一人能够近身?” “确实如此。” 穆王思走路的脚步一停,“这样吧,我在这里等神医过来,我们三个就在桥上用饭,至于王爷,就麻烦裴公好生服侍,一会儿吃完饭请直接送王爷回去。” “什么?”慕容战脸色一变,这叫什么话? “这……”裴公也迟疑了。 “王爷,”穆王思将慕容战拉至一旁,“我已经跟神医打赌,三日后若是能说动裴公子去王府做客,他就愿意随之救治瑀侧妃,这件事情我没有把握,你也看到了这裴家公子似乎很不对劲,我必须留在这里日夜观察以寻可趁之机。” “本王在这里陪你。” “不行,瑀侧妃现在情况危急,需要王爷在身边好生陪伴照顾,这边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有什么好看着办的?那裴神医若是不肯,本王只好先礼后兵。” “王爷不可,裴家势力很大,我们做事要懂得轻重。裴公子确实有些不对劲,万一我们将裴神医拐走,害得裴公子出事,恐怕会更麻烦。还请王爷将此事交给我,若三日后果然不成,我们再另想计策。” “可是……” “还请王爷相信王思!” 穆王思很少这样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除了那日病重醒来找他要春雨尸首的时候,明明形容枯瘦,但一双鹿眼似的眼眸却睁得锃亮,恐怕任谁也不忍心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那……好吧,但是你一定要保护自己,那个疯……总之不可让他接近你身边,谁知道疯子发起疯来是什么样,会不会伤着你?” 疯子?连慕容战也看出大概来了。 穆王思心里忍不住叹息,那样一个风光霁月、举世无双的人,生起病时在别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个疯子。但是啊,这人间事本就大抵如此,得意的总有失意时,风光的总会遭落魄,生的会死,强的会弱,好的会坏,来的会去。 “谢王爷挂怀,王思会小心的。” 该说的话说完,裴公带着慕容战离开去用饭,穆王思寻了块石头坐下,边等那个送饭的神医,边看着桥上的人。 桥上的人还在机械般撒着鱼饵,穆王思简直不忍心看向湖面。 “嗳?你怎么还在这?”裴术提着只食盒,有点惊讶地看着穆王思。 “等你啊。”都快饿扁了好不好? “你等我干什……”裴术画没说完,手里的食盒已经易主,穆王思打开一看,四菜一汤并一碗稀粥,看起来还不错。 看着穆王思提着食盒就往桥上走,裴术终于按耐不住,“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忘了我们的赌约了?” “……你不会是要去给公子送饭吧?” “当然不是。” 裴术松了口气。 “我去陪他一起吃。” “……”裴术满头黑线,一把抢过食盒,“我家公子吃饭不容外人打扰!” “是不许还是不能?” 这话问得蹊跷,裴术蓦然一怔。 “裴家上下只有你一个人能接近他对吗?” 裴术不语。 “也只有你一个人喂饭,他才会吃?” 也许连他送饭也不一定赏脸。 “他的病很严重,如果没有你在身边他就算不病死,也会因饥饿虚弱而死,但是你能保证一辈子不离开他吗?还是说能保证他一辈子也不想离开你?” 穆王思的神情很严肃,裴术被盯得有些无措,她的问题何尝不是自己所担心的,可是他已经找了十几年,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公子始终没有起色。他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个大夫,医病不医命,医身不医心啊!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穆王思稍稍和缓了神色,道:“所以神医,让我试试吧,能对我说出‘既不惧死,又何必畏生’的话的人,我不相信他会放弃自己。” 裴术大惊,“他……对你说过这样的话?什么时候?” “上次王思手臂受伤,还是多亏了神医救治才得以保全性命,神医忘了吗?” “哦,原来那丫头是你!”裴术终于想起来了,从来他救人只记病不记人。当日慕容战匆匆赶来,他正好和公子外出办事回来,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被那个一身蛮劲的慕容战连带着马车一起驾回了战王府,所以那次救治,公子确实也在…… 他记得当时自己对公子抱怨了一句,“这丫头是自己想死,除非她要求生,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公子为此好像特地去看了她一眼,结果第二日那丫头就醒来了…… 裴术忍不住打量眼前的穆王思,这两人都有过求死之心,所以公子才能一句话就唤醒了她,那么现在公子生欲不强,是不是意味着这丫头也能明白他点醒他? 如果是这个丫头的话,也许…… “喏,给你。”裴术将食盒递过去。 “你答应了?”穆王思喜出望外。 “嘁,不过我提醒你只有三天,三天过去后,你若一无所获,再想接近我家公子可不能了!” “一定一定!” 看着穆王思提着食盒笑眯眯地往桥上走去,裴术目光渐渐深邃。 如果是这个丫头的话,也许真的能把他从泥淖中救出来……吧? 18.裴子期(下)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见裴术过来,那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将手里的鱼食罐子一盖,收进了袖中。 “公子,过来吃饭了。” 那人木讷地点点头,十分配合地转过身席地而坐。 裴术将食盒打开,略过上面几层的菜肴,只拿出那碗小米熬成的稀粥,一勺一勺极为耐心地照顾他喝下。 穆王思赶紧帮忙把上面那几碟菜端出来,裴术瞟一眼,道:“别忙了,他不吃那些。” “那你带这些菜过来干嘛?” 裴术眼一翻,“我又不是铁打的,不用吃饭吗?” 穆王思无语,她看着那四五盘精致菜肴,有荤有素有菜有汤,再看看喂给那人吃的稀粥,禽兽啊禽兽。穆王思上上下下打量了裴术一眼,这人该不会是故意不好好医治的吧,在裴家好吃好喝地招待,还有那么好的药术堂可用,任谁也不想治好病就走吧? “喂!立刻马上打消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裴术用脚趾头也能看出了穆王思眼神里的含义,他难得耐心地解释道,“公子病中一向如此,吃不了一点油腥,你要是饿了自己去边上吃,我喂完就来。” 一点油腥也不能吃啊?穆王思再次同情地看了看那人,他正就着裴术的手慢慢喝粥,长发贴在唇边,喝粥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地沾上米汤。穆王思想也没想,稍稍倾身,伸出手轻轻将他唇边的发丝撩开别在耳后。 那人低垂的长睫毛微微一动,像蝴蝶的翅膀受惊后的震颤,沾了米粥的发丝从唇边掠过,惹得那人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濡湿的唇瓣,穆王思捋发的动作一滞,这个人,怎么能好看到这种地步? 啪的一声,穆王思的手被一双筷子打开,手背上火辣辣地痛感终于让她恢复神智。 “喂喂喂,都嫁人了还这么花痴?要死啊!” 裴术戏谑地白了她一眼,穆王思老脸一红,一边摸着生疼的手背,想到刚才自己的失礼被裴术嘲笑了去,心里更加添堵,忍不住回敬道:“那又怎么样?我就看上你家公子了!等我拿到慕容战的和离书,就来嫁你家公子!“ “噗!”裴术笑得差点喂粥的勺子都拿不稳,“就你?一个下堂弃妇?你知道想把女儿嫁过来的人家快把裴府的门槛踏破了吗,你还是省省吧!” 看不起她?这个乌龟老王八! “那又如何?你家公子有病在身,别白瞎了好人家的女儿,依我看,一个下堂妇一个病公子,天生一对,谁也不亏了谁!” 穆王思的话把裴术噎得死死的,半天只能抖着汤匙怒瞪,“你你你……简直厚颜无耻!“ 见裴术吃瘪的样子,穆王思终于舒了心头一口莫名之气,一想到裴术这只老王八也有被她的话压得死死的时候,心里顿时畅快许多。 “公子?”裴术送过去的汤匙忽然被躲开。 “不吃了,我要回去休息。”那人站起身,丢下话转身就走。 一碗粥只喝了几口,裴术一愣,立即用能砍死人的目光瞪向穆王思,穆王思这才后知后觉:他不吃饭难不成怪她?刚刚斗嘴的人不止她一个吧? 裴术才不管那些,一抬手:“你,快去抱住公子大腿,求他再多吃几口,否则赌约免谈!” 穆王思满头黑线,“抱住大腿像话吗?” 我可是正经人家的闺女! “你连和离再嫁的话都说得出,这算什么?”你早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闺女! 穆王思忍无可忍,“你再废话,老娘答应给你的那些东西全部收回!” “嘤……” …… 穆王思懒得理他,看着眼前逐渐走远的身影,穆王思不免有些抱歉,如果不是她刚刚为了和裴术斗嘴故意说那些话,他就能好好地吃一顿饭了…… 穆王思向裴公借用了府中的小厨房,过去她为了追逐慕容战不知道给他做过多少好吃的,慕容战军旅出身,本来口味并不难伺候,但为了折腾穆王思,每次点的东西都是奇形怪状,穆王思为了保质保量地完成,不知道受了多少辛苦。不过对穆王思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虽然事与愿违,但她至少学会了下厨这门本事。 那人不能吃油腥,穆王思就做不添加油腥的食物。一壶青梅茶,将青梅剖开,加水浸渍,再加少量的蜂蜜拌匀,可除闷、安神,若能喝下一壶,必定能有胃口尝一尝她的山药枸杞鲫鱼汤,这道汤可健脾和胃、疏通血脉,是脾胃虚弱、食欲不振的人最佳补品。穆王思知道那人碰不得油腥,只将鱼汤炖得白白的,用玉碗盛来,碧碗白汤,看起来又雅致又解腻。再以雪白的山药片点上赤红枸杞,撒上蜂蜜做饭后点心,自然清新爽口。 穆王思提着一壶青梅茶,问明了裴公那人的所在后,便不请自来地走了进去。那人正倚着窗台发呆,目光流连在门前一棵老梅上,半天不动弹一下。 “裴公子?”穆王思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打招呼。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口唇轻起:“走开。” 穆王思扶额,她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以前被慕容战嫌弃,现在还要被个病人驱赶,不过以穆王思的厚脸皮这都不算什么。 “请你喝茶,喝完茶我就走!”穆王思提起紫砂茶壶,冲那人哈哈一笑。 那人眉心一蹙,想说走开似乎又觉没用,只好由着她去。 躲在暗处的裴术乐得直搓手,他果然没看走眼,以这个穆王思的脸皮厚度公子肯定不是对手,哈哈哈,他的看护任务可算是后继有人了! “神、神医啊,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我怕让战王爷知道就麻烦了!”裴公到底还是有点良心的,毕竟……那个慕容战也不是个好惹的。 “我说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什么孤男寡女,咱们两个不是人吗?公子身边的十八影卫不是人吗?再说了,人家丫头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唧唧歪歪!你知道那丫头刚才当着公子的面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 “她说要跟慕容战那小子和离然后嫁给咱家公子!” “啥?!” “她说她看上了咱家公子,要跟咱家公子好!” “……”裴公的眼珠子都快瞪到了地上。 “嘁,不信的话你晚上找暗藏在公子身边的几个影卫问问,要是我扯谎,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裴术一副“傻了吧”的表情笑得十分下贱,可怜裴公单纯保守的内心遭到了重创。 “那……公子怎么说?” “公子么……”裴术砸吧砸吧嘴,“大概是同意了吧!” 裴度白眼一翻,如果说刚才的话他将信将疑,听到这里裴度终于确信这糟老头子又在扯谎。 裴度不觉头疼,“神医,你这胡说八道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裴术立即吹胡子瞪眼,“不信拉倒!哼,女追男隔层纱,公子早晚会答应,你看着吧!” …… 穆王思将滚滚的热茶倒进一只白碗中,白净的碗底托起碧青的茶水,茶香四溢,带着一股淡淡的甘甜,看起来……确实不讨厌。 穆王思将茶盏递过去,“尝一口?我特地为你做的。” 那人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浅尝一口,味道很淡,微甜带着点微酸,什么都恰到好处,喝下去仿佛四肢百骸都熨帖了不少。 看着那人喝得香甜,穆王思索性托着腮笑眯眯地细细欣赏。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啊,甚至连一举一动都无可挑剔,浑然天成的风采才最难得,那样的自然随性,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在穆王思的记忆中,好像从未遇见过能与之比肩的人。 喝完茶,那人果然觉得有了些胃口,穆王思一拍手,一个丫鬟立即送来那碗白玉汤并一碟玉片似的枸杞山药甜点。 穆王思殷勤地端过去,“再尝尝这些?” 那人倒也不拒绝,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片山药在口中轻轻嚼了嚼,又喝了几口鱼汤,便摇了摇头不再动弹,看起来是吃饱了。 看着剩下的半盏鱼汤和几乎未动的枸杞山药,穆王思不觉可惜,这人胃口不好她是亲眼所见的没想到胃口不好的这种程度。 但一直躲在暗处的裴术和裴公却瞪大了眼珠子,公子竟然除了稀粥能吃得进别的东西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们得缓缓。 “你走吧。”吃完饭,那人又恢复人畜勿近的冷淡模样。 穆王思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倒也不介意,这顿饭的目的达到了,至少证明这人不是完全不可接近的,接下来得再想想怎么才能说动他暂时离开裴府。 穆王思站起身,尽量表现得和来时一样自然,“那好,我明日再来看你。” 穆王思走到门口,忽然—— “你和裴术的赌约作废了,你走吧,明日不要再来。” “为什么?”穆王思猛地回头。 那人不动如山,永远冷冷清清的模样,“我不会跟着你们去战王府,至于裴术自己愿不愿意救人,那与我无关。” “你……”穆王思承认自己有些生气,不,是很生气,“一条人命……不,是两条人命还换不了你移步几日吗?” 那人静静吐息,“我不在乎。” “那是人命啊!” “与我无关。” 穆王思怒极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美则美矣,却没有生气,就好像自己刚刚苏醒时一样,穆王思忍不住叹息,这样的人难怪会对一切事物置身事外,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人,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我知道了。”穆王思笑了笑,“明日我再来看你,如果你有想吃的东西可以让裴公来告诉我。” 穆王思说完转身就走,那人在身后皱着眉,“我说过,赌约作废,你不要来了。” 穆王思侧目回首,“我来不来,与你无关。” 那人一怔,穆王思已经提着她的食盒悠然远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一点小把戏而已。 那人兀自往后靠去,修长的手指轻轻遮住自己的眉眼,无聊,好无聊……活着到底有什么趣儿?如果能闭上眼睛永远不醒来就好了…… 19.相知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穆王思知道裴术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她没料到这糟老头竟然如此不正经,把她的屋子安排在他家公子院子里不算,竟然还是紧挨着他家公子的房间。 “这样于礼不合吧?”穆王思扶额,恨不得锤死眼前这个臭老头。 裴公也十万分之不好意思,“要不……王妃娘娘还是……”搬去别院客房住。 “是什么是啊!”裴术大吵大嚷道,“你们知道个屁!成天把什么礼义廉耻挂在嘴边,是能治病还是能救人?有个屁用!” “可是……” “丫头,你当初答应和我打赌难道以为在厨房弄几道菜,在曲桥陪一陪就行了?公子的病不是一天成形,治病救人的法子也不是一天有效,这些我当初都告诉你了,现在跟我说什么礼义廉耻,已经晚了!” 穆王思叹了口气,“我可以白天多花点时间过来,这夜里……”实在是于礼不合啊! “你以为你现在是谁,你是大夫,公子是病人,对于大夫来说没有男人女人没有礼义廉耻,只有治病救人!如果你还顾忌那么多,赌约现在就作废,你这种心思不可能有胜算!” 穆王思怔忪不已,她从未见过这么严厉的裴术。 她是大夫吗?她自己显然没这么想过,如果她不当自己是大夫,也就意味着她始终只当那人是赌局,而她只是个局外的下注人,如果抱着这样的态度,她不仅会输,而且永远也靠不近那人的内心,从本心来说,她希望和那个人能成为朋友,至少能说上几句真心话。 “好,我住。”穆王思答应了。 裴术立即裂开嘴笑道:“这就对了嘛!” 裴度却一脑门子的虚汗,这要让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战王爷知道可怎生得了? 半夜,穆王思正睡得好好的,忽然听到隔壁房间有异动,且那动静越来越大。 穆王思梦中惊坐,难道那人出事了? 穆王思赶紧和衣出门,却见隔壁果然灯火通明,穆王思走进门内,隔着屏风,里头人影攒动,只见两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正死死按住那人的手脚,裴度在一旁急得脸色惨白,裴术连扎几针下去,摇着头对裴度道:“把绳子拿过来!” 裴术让开身,穆王思才看清了床上那人,白日里玉质斐然的脸因痛苦而狰狞,嘴巴里被塞上了棉布,清淡的眼眸里充斥着红血丝,这样的他真的像个……疯子。 衣袖掀开,修长的手臂上有刀伤也有抓伤还有被绳子勒成的伤痕,裴度拿来绳子,裴术二话不说便将那人的手脚全部捆了起来,成大字形分别栓到特制的床柱上。 那人至此终于彻底安静了,只是眼底微弱的光芒也消失殆尽,显得那样空洞…… 这个样子,这个了无生趣的样子…… 裴术忙得一身汗,从屏风内走出来,见到穆王思后愣了愣,然后伸手将她拉出了房间。 “公子他这个样子已经很多年了,绑住他是因为他会伤害自己,你第一次见这种事难免惊讶,以后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裴术的话极其冷静,简直冷静到残酷的地步。 “他这个样子可以在睡前多服用一些安神的药,何必要……”把他折辱成这个样子! 裴术轻嗤,“安神的药是会上瘾的,我的小姑奶奶,难道你想让裴家再多一个瘾君子?” 穆王思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裴术轻瞟了她一眼,“公子脏阴不足导致心神不安,情志逆乱,其本在脏,其应在神,其治在心。” 穆王思皱眉,“我不明白,你说简单点。” “简单点就是他的身体没有大毛病,病在其心,他不想活了,或者说他根本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所以我什么办法也没有,内治外治怎么治都没用,听懂了吗?”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公子的病已经有十多年了。”说话的人是裴度,他从屋内走了出来,脸上恢复了几许颜色,但还是十分苍白,他朝裴术点了点头,继续道:“公子年幼时性格开朗,聪慧过人,裴家上下无不敬他为日后的裴家家主。只可惜,公子八岁时,父亲被族兄杀害,母亲被诬陷与人私通,主母力证清白,自杀而亡,留下公子一人无依无傍,靠着装疯卖傻才躲过一劫。后来公子四处游走,花了四年时间积蓄力量重新回到裴家,后又花了五年时间扳倒他那位族亲及其幕后的背叛者,那几年里,公子几乎将裴家上下血洗一遍,凡是参与当年阴谋的人统统被公子所杀。从那时开始我就发现公子有些不对劲,常常坐在一处发呆,只有事关裴家才能让他稍微打起一点精神,但后来连裴家的事也不能让他上心,看着公子日日郁郁寡欢,我很担心。果不其然,有一天夜里公子忽然跳入河中,若不是发现得早恐怕已经……公子醒来后,给自己安排了一些影卫,以防日后再做这样的事情……” 裴度的声音忽然哽咽,穆王思怔怔的听着,醒来后给自己安排影卫以防自己自杀,这样的人……他在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活着啊? “为了给公子治病,我们寻遍了整个大吴,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们找到了裴神医,虽然裴神医对此也不能根治,但至少能让公子好受一点……哎,如今这样一日挨过一日,公子痛苦我们也不好受。” 穆王思低着头,“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你?多陪陪他吧。”裴术顿了顿,“也许有用,也许根本没有,谁知道呢?” 穆王思看着已经熄灭烛火的屋子,在夜幕下显得那样的孤寂,里面的人睡了吗?还是依旧清醒着……痛苦着…… 穆王思起得很早,她今天要做一道小麦薏米牛奶粥,熟烂的小麦和薏米,加入冰糖和红枣,佐以少量甘草,再配上香滑的牛奶,味道清润可口。穆王思为了让味道更好,采用小火慢熬,手里的汤匙一刻不停地搅拌,这样出来的粥品更加香甜可口,味道浓郁。 裴术一大早就被厨房里的香味吸引,要不是想着那粥是给公子熬的,他早就上了手。 “小麦、甘草、红枣,不错不错,小麦微寒养心,甘草泻心火而和胃,大枣补脾益气,甘润缓急。三药相伍,有滋补养脏,除烦安神的功效,丫头,你懂的不少啊。” 穆王思笑笑,“过去为了给王爷变着花样做吃的,很学了点东西,没想到现在倒派上用场了。” 这话裴术不爱听,那个慕容战他见识过,一介莽夫而已,哪有他家公子好?文武全才,有勇有谋。 “我说你怎么喜欢那么个混小子?没眼光!” 穆王思失笑,忍不住半开玩笑道:“大概年轻不懂事,我现在也后悔死了!” “后悔?”裴术乐滋滋地蹿过来,“那你之前说要和离再嫁的话是真的?” 穆王思噗嗤一声,“你多大年纪了?怎么跟那些妇人一样爱打听?” 裴术嘁了一声,“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穆王思笑着摇了摇头,老小孩老小孩,人一老性情就跟孩子一样了。 粥已经快好了,香味四溢,裴术扒着门板使劲往灶上看去,一边舔着唇,“你这个丫头做饭倒是有一手,昨天那锅鱼汤真他娘的好喝,要不是肚子装不下,我一定吃他个干干净净!” 穆王思笑道:“你要是爱吃,等去了我府上再给你做。” 裴术倒是不上当,“嘁,想换着法子拐我走?没门!” 穆王思哈哈一笑,将煮好的粥从灶台上端下来放入凉水中降温,“公子醒了吗?” 裴术顿了顿,“醒了。” “那就好,这粥马上就好,等不烫嘴了我就端过去。” 穆王思盛了一碗,拿翡翠玉碗装着,黄白色的香粥配上玉碗,活脱脱一出“玉碗盛来琥珀光”。 “真好看。”裴术不觉赞叹。 穆王思抿嘴笑道:“不好看怕你家公子不肯吃啊。” 裴术又是一顿,“你倒是用心,他要是不吃我吃。” 穆王思摇头直笑,这馋老头。 穆王思提着食盒站在那人的门前,她轻轻敲门,里面没有声响。 “公子,是我,我来看你了。” 还是没有声息。 一个黑影忽然出现,那人好像是昨晚帮裴术按住公子手脚的人,应该就是裴公说的影卫。 黑衣人一拱手,“娘娘,公子就在房内,裴公已经示下,娘娘可以随时进出公子房内。” 穆王思感激地,“多谢。” 黑衣人略一点头,转瞬便消失不见。 武功好高! 穆王思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窗户也没有打开。穆王思走过屏风,看到那人正躺在床上,嘴里的棉布和身上的绳索已经消失不见,一双眼睛木木地看着屋顶,整个人了无生气。 穆王思心底一沉,勉强打起精神,将食盒放在一旁,轻轻地打开那扇面朝老梅的窗户。今日天气不错,秋高气爽的,太阳已经升起,正懒洋洋地洒下斑驳的光线。 窗户一开,屋子里顿时明亮许多。穆王思又走出门去,不一会儿进来,手里拿着一束生机盎然的花草,是从院子里摘的。当初她第一次来裴府,还误以为这个写着“不系之舟”的院子是裴术的,结果很快发现原来是他的屋子。想来也对,以裴术那天真无忧的模样,怎么可能写出“山林自寇,源泉自盗”的话来? 穆王思找来一只细颈白瓷瓶,将手里的花草随性地插了进去,摆放到桌子上。顿时,死气沉沉的屋子因为这一瓶花竟然起死回生一般,有了点生气。 穆王思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洗了手,从食盒内拿出香粥,坐到那人床前。 “就吃三口,吃完去曲桥上喂鱼好不好?” 那人无神的双眸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 “是不愿意吃,还是不愿意去喂鱼?” …… “好吧。”穆王思将粥放回食盒,防止它凉了。 “我已经想到办法拐裴术去王府了。”穆王思重新坐回床边,笑眯眯地托着腮,“我跟慕容战说好,他不同意就直接打晕扛走,他不愿意治我们就威逼利诱,他年纪一大把,脑子却不甚聪明,我很有把握能让他跟我回府救人。” 那人躺在那静静地听着。 “所以,我留在这里的原因不是为了裴术,而是为了你。” 那人终于微微有了点反应。 “我想和你成为朋友,真心真意的那种。” “也许你会觉得这很扯淡,你跟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能成为什么朋友?可我不这么认为,人来这世上一趟能有多少年呢?五十年?八十年?我们每过的一日看起来那么的无聊、重复,但放眼一生来看又何其的短暂。我们不是来世上活着的,我们是来世上体悟的,感受我们的生老病死、爱情情仇,感受我们的痛苦与快乐,以后再将这一切的一切带入坟墓,带离这个世界。” “你跟我说过,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你有向死而生的心,所以一定能明白我接下来的话。死不算什么,我曾经不止千百次地想,就这么死去吧,然后一了百了,让一切都随之烟消云散。可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们每一天不都在向死亡靠拢吗?每活下去一日,就离死亡近一日,这么想着,我忽然希望我是死在努力活下去的路上而不是静静等死的关头,这样我就能从容又满足地面对必将来到的时刻,然后告诉自己我尽力了。” 那人空洞的眼眸一点点汇聚,到最后慢慢聚集在穆王思身上,他慢慢伸出手去,穆王思接住,与他双手交握,向他传递自己的温暖。 “一起努力吧,活下去的意义虽然并不总是能找到,可是这不该成为结束的理由。做裴家家主也好,做个世上谁也不认得的公子期也罢,只要你想,就去做,然后把剩下的生命燃尽在路上。如果那天到来之际我还活着,会尽量去给你收尸的。” 穆王思真佩服自己这样的气氛中她还能开玩笑,想到前世的自己最终死在慕容战手上,心里也不免苦笑,如果这人愿意活下去,最终谁给谁收尸还不一定呢。 “好,我……试试。”玉质之声终于从那人口中滑出,穆王思一怔,眼睛竟然一酸,握在手心里的手因为传染了她的温度而渐渐暖和起来,穆王思忍不住轻轻抱住他,“欢迎回来。” 20.相伴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裴子期一口一口吃着眼前这人喂过来的粥,粥煮得很香,有一股从未尝过的香味。 她的笑容很好看,弯弯的眼睛盈着水光般,太亮太美,一直温柔地注视着他。 手心还残留着她的温暖,身体还充斥着被她抱着的感觉,这种感觉……好舒服…… “呼,你竟然都吃完了嗳!”穆王思看着空了的碗底惊讶不已,“不会吃撑了吧?” 裴子期摇了摇头。 “是吗?”穆王思十分怀疑,“那你之前一日都吃不了一碗。” 裴子期淡淡道:“不想吃。” 因为她所以破例了吗?穆王思好不容易忍住心头的得意,将碗碟收拾干净。 “要不要出去走走?去喂鱼?” 裴子期又呆呆地点了点头。 穆王思已经心满意足了,他能恢复到这样,愿意理她,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裴子期和穆王思并肩走着,穆王思不时说上两句,裴子期倒也配合地偶尔张一张口,一旁走过的家丁丫头看见无不侧目而视,直盯得穆王思不好意思起来。 裴子期站在桥上喂鱼,位置、动作甚至表情也丝毫不变,一站就是大半天,这可苦了穆王思,怀有身孕的她哪里经得起这样长时间的站立。 “你要觉得累了就回去休息吧。”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裴子期忽然转过头来道。 穆王思感动得差点涕泗横流,他竟然会关心她? “不不,我不走,我就坐那块石头上陪你。”穆王思指了指桥下那块大石。 裴子期眼眸深了深,“你没必要这样做。” 穆王思抓了抓脑袋,“可是我想陪着你啊。” 裴子期一怔,半晌轻声道:“随便你。” 这算是同意了吧?其实穆王思比较担心自己在这里会不会妨碍到他,可是又不放心留他一人…… 穆王思坐到石头上,腿脚站了半天又酸又疼,她一边捶着腿一边瞟了眼湖面,只见水上又飘起了一大群翻了肚子的鱼,穆王思啧啧摇头,这些鱼儿也真是的,都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惨死在好吃上,它们怎么就不知道长长记性呢? 裴子期眼角的余光瞟到了穆王思,她正对着水面摇头,手里的鱼食罐蓦然一停,裴子期忽然发现喂鱼这件事十分的无趣。 兀自收起鱼食罐、转身,这一突然的变动惊得穆王思赶紧追过去。 “怎么了?不高兴了?” “不想喂鱼了。” “那想做什么?我陪你。” 裴子期看了她一眼,“我有十八影卫看护,你不用时时守着。” “可是我想陪在你身边。”穆王思皱着眉,“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站远点不打扰你。” 裴子期默了默,“你想做什么随便你,我无所谓。” 穆王思脚步一顿,那人已经飘然走远。 哎,还是近不了他的心,她还以为能有一点不同呢。 穆王思脚步加快地追赶,只一瞬心底的阴霾已经烟消云散,这算什么,想当年她追逐慕容战的时候什么冷脸没瞧过,裴子期对她已经很温柔了,何况他还在病中。 “丫头,别追了!” 穆王思回过头,是裴术。 “怎么了?我哪里做的不对?” “不是不对,是……”裴术抓耳挠腮,嫌弃地看着穆王思,“我说你啊,都嫁过人了怎么一点都不懂男人的心思?” 男人……的心思?穆王思一脸懵。 “公子是病人可也是男人,你用对付病人的法子固然好,可是远不及对付男人的法子来得有效!明日就是赌约最后一天,你这进度根本不行啊!” 什么跟什么?原来这臭老头是向着她这边的吗?穆王思无语。 “那你说我该用什么法子?” “*。” 再见! 穆王思转身就走。 “哎哎哎,我开玩笑的啊!”裴术连忙拉住穆王思,笑得十分猥琐:“看你对公子那么上心,又是拉小手又是抱抱的,还以为……” “闭嘴!”穆王思有些恼怒,感情她早上给那人送早膳的时候这臭老头就在一旁看呢! “我对裴公子只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同理心罢了,你不许浑说!”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裴术连忙住嘴,“但是你这样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去对他的病是收效甚微的,你得换个方法。” “换什么方法?你有主意?” 裴术想了想道:“想办法逗他乐一乐、哭一哭或者干脆大怒一场,总之让他发泄出来,这样才能纾解他心中的郁结之气。” 穆王思一怔,这个法子确实可以一试。 见穆王思似乎信了自己,裴术立即补上一句:“不过嘛,公子情绪一向内敛,一般的方法对他根本不起作用,所以我才说要‘*’。” “你……”穆王思满脑门黑线。 裴术打断她煞有介事地道:“公子情绪内敛,不容易哭也不容易笑,但是相反地,却更容易羞恼,我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知道他没接触过几个姑娘,如果你对他*,一定事半功倍。” 穆王思隐忍着怒气,银牙咬得咯咯响,“我说你啊,是不是忘记本姑奶奶已经嫁人了?!就算姑奶奶没有嫁人,也不可能厚着脸皮*谁吧,老娘不要脸不做人了吗!” 裴术掏掏耳朵,“随便你咯,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了,要不要用你自己看着办。你也可以继续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公子啊,反正明日之期马上就到了,输了的人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哟!” 穆王思忍无可忍,“你信不信老娘现在马上回府叫慕容战把你打晕直接带走?” “哦,可是我走了,公子万一发病可就没人照料了,你忍心吗?” 穆王思一顿,胸口一股恶气顿时偃旗息鼓。 这个臭老头是算计好了她不会丢下裴子期一个人在府中啊! 裴术说完话,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离开,留下穆王思在原地五雷轰顶、进退两难。 他娘的!早晚把这臭老头的胡子一根一根拔了! 裴子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既想要穆王思追上来又希望她不要追上来,既希望她靠近自己又希望她早早抽身。他承认,自己看待穆王思跟别的女子不同,那种模糊的感觉还未成形,也许是钦佩她的人格,能说出那番向死而生的话的人,不论男女都让他另眼相看;也许是贪恋她的陪伴,对于病中的裴子期来说,他渴望这种温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手边的救命稻草;又也许,他和裴术一样,对她产生了期待,如果是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把自己从泥淖深渊中解救?从此可以随意拥抱光明? 不管是哪一种,他承认他是在利用她,他利用她治病,利用她活下去,就像裴术和他说的那样,只把她当做治病的药引。如果因此伤害到她,等到病好,他一定千倍百倍地偿还,但如果她在那之前就聪明地抽身,他也不会怪她。 裴子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穆王思没有追上来。 他不觉松了一口气,心底一丝失望从唇角溢出,化作了一缕淡淡的苦笑。 “呼,你走路可真快!”穆王思喘着粗气,紧赶慢赶地一路跑来,站在裴子期几步之外。 裴子期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穆王思一愣,这个问题不该她问他吗? 穆王思摸了摸鼻子,“已经到晌午了,你饿不饿?” 裴子期看着她,慢慢从唇齿之间吐出几个字:“你回去吧。” “嗳?”穆王思一怔,明知故问的,“那你跟我一起走吗?” 裴子期摇头,“不。” “那就没办法了!”穆王思粲然一笑,“在你这次病好之前,我不打算离开你身边,要是觉得厌烦,我先跟你道个歉。” 裴子期不信任地看着她,满眼的疑惑终于让这张没有表情的脸微微动容,“为什么?” “你是我的‘一句师’,是我认定的朋友,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裴子期一顿,翩然转身,只留下淡淡的一句:“随便你。” 穆王思咬了咬唇,忽略掉心底的失落,连忙跟上前面的身影,秋阳下,穆王思的声音不断传来:“中午想吃点什么?你早上喝了一碗粥,中午是不是也能多吃一点?你平日爱吃什么口味?咸的还是甜的?……一会儿吃过饭不要喂鱼了吧,那些鱼儿都死得差不多了,不如我陪你在院子里看看书,或者弹琴?你琴技如何,愿不愿意跟我讨教讨教?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除了喂鱼!再说喂鱼我就自杀……” 一直到用完晚膳,只要裴子期去哪穆王思就跟到哪,她极力想办法逗裴子期笑一笑,可是果然如裴术所言,让这个人笑比让他哭还难,同样的,让他哭比让他笑也不会容易到哪里去…… 怎么办啊,明日慕容战就要派人来接她了,裴子期的病怎么才能好,他怎么才能答应跟随自己去王府呢?穆王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着吃完晚膳准备休息时,裴子期竟然主动要求裴术将自己的手脚绑好,穆王思心里就难受不已,这个人在用尽办法逼自己活下去,他根本没有好转,只是在借助外力强迫自己。 为什么会有人活得这么痛苦?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难道真的要*吗? 21.*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穆王思蹑手蹑脚地走进裴子期的房里,门窗虚掩,想必是怕有万一。裴子期的房间一向都是彻夜掌灯,不知道是他自己要求的还是裴术故意如此。灯烛拿明黄色的灯罩罩着,显得柔和又舒适。桌子上白天采来的花还没衰败,只是叫柔光一照,显出一团懒洋洋的生气。屏风后就是裴子期的床榻,床幔垂下,依稀能借着点灯光看清里面模模糊糊的人影。 穆王思穿着件藕粉色的襦裙,上绣百花穿蝶图,她今晚特地打扮了一下,所谓*总不能一点诚意都不讲。长发绾成一个高髻,上缀几颗珍珠,露出修长的脖颈,映衬着一张美人面更加香腮胜雪。 穆王思在床幔前犹豫来犹豫去,心里打了不下百次的退堂鼓,要不是她心性一向坚定,早跑了不知多少次。 掖住床幔的手抖了又抖,里面的人影始终没有动静,好像睡着了。穆王思安慰自己,如果他睡着了,自己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良心上过得去就行了! 穆王思横下心来,一掀床幔,只见床上那人手脚被缚,嘴也被棉布塞住,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也不知被她吵醒,还是一直都没睡。 所有的羞愧、勉强顿时烟消云散,穆王思只觉得眼底一酸,伸手便将他口中的棉布扯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一张口就是略带疲倦的玉质之声。 穆王思也不答,又伸手去解裴子期手上的绳子,那绳子捆得十分结实,裴子期的手腕被勒出了紫青色的血印,一看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穆王思折腾半天也解不开,只好退下床去四处找工具。 “不用找了,他们怕我寻死,早就把利器收起来了。” 穆王思的脚步一顿,背对着裴子期半晌不动。裴子期看着她的背影,她这么穿很好看,像极了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 穆王思回过头,脸上带着点无奈,“我说你啊,从此都好好的吧。” 裴子期一怔,穆王思的话没头没尾,但他却听得明白,可是,她所在意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不要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穆王思勉强振奋精神,抬起脚飞快地出门,不一会儿拿着一把剪刀回来,不由分说地剪着裴子期手上的绳子。裴子期不说话,任由她动作,眼神麻木又空洞,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剪不断啊,怎么剪不断呢?”折腾半天的穆王思急得直掉眼泪,眼泪落到裴子期的掌心,冰凉的手忽然像触到了沸水般猛地一颤。 “你哭了?” “我着急啊!” “为什么着急?” “我不想你这个样子。” 裴子期动了动唇角,“我不在乎。” 穆王思一抹泪,恨恨地,“我在乎!” 穆王思再次埋头去剪,由于力道不受控制,剪刀一划,伤了裴子期的手腕,伤口虽不深,但却很快鲜血淋淋。 穆王思慌了手脚,她从没这么糊涂过,正要出门叫裴术,却被裴子期叫住。 “不用去叫人,我没事。”裴子期看着手腕处,忽然笑了,“血这样流着我轻松很多。” 这是穆王思第一次见他笑,果然如自己所想皎如明月清风,美不胜收,可是却有一种透入骨髓的凄凉。 穆王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丢开剪刀,从袖间拿出一面绣帕,坐在床边仔细地替裴子期将伤口包扎好。 “裴术说,有一个法子或许有用,我打算试试。” 裴子期疑惑地看着她。 穆王思已经站起身,当着裴子期的面慢慢脱下外衣,裴子期一怔,正要阻止,穆王思已经俯身抱住了他冰凉的身体,他好凉,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温度。穆王思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一翻手,将被子紧紧裹住两个人的身体。 裴子期本能地想拒绝,但是穆王思已经水蛇般用腿将他狠狠缠住,死压不放。肌肤相贴,那源源不断的温暖传来,裴子期毫无招架之力。 “你这样做不怕葬送了自己的名节?” “名节没有你的命重要。” 他的命对她来讲那么重要吗? 穆王思闭着眼睛,裴子期手脚被缚,穆王思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意图不轨。 “你这样做万一被战王爷知道怎么交代?” “随便吧,说真的,我不怎么在乎。” “……为什么这样待我?如果生病的是别人,你也会这样对他?” 穆王思想了想,“不会,你是我的一句师,你帮过我,我也想帮帮你。” “一句师?”裴子期淡淡道,“可是那些话我是骗你的。” 穆王思抬头看他,两人离得很近很近,穆王思就埋在他心脏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碰上他的唇瓣。这样近的距离,两个人谁也没有心猿意马。 “我心中已无所求,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穆王思一顿,看着裴子期的眼睛,“你这样活着可真累。” 裴子期不语。 “可是你又必须得活着,因为裴家需要你。” 裴子期低垂的眼眸微微一动。 “不如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约定,十年后,如果我还活着,如果你还没找到能够代替裴家让你无法割舍的存在,我就替你了结你的性命,怎么样?” 裴子期猛地一怔,穆王思与他四目相对,从她的眼神里,裴子期没有看到半点玩笑。 对于穆王思来说这个约定是不成立的,按照前世的情况,她很快就要被慕容战杀死,然后家破人亡,十年,对她来说遥不可及。 “十年时间,弹指一挥,再坚持十年,把你的命交给我保管,好不好?” 穆王思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如果裴子期知道真相恐怕会恨死她了吧? “好。”裴子期点点头,“十年,我等着你。” 穆王思倏然一笑,“成交。” 以后的以后,穆王思每每想到今日都痛心疾首,如果当初没有这个约定,也许这个人会幸福一点。 太阳照进纱窗,拔步床上渐渐被阳光覆盖,穆王思在睡梦中慢慢醒来,一睁眼,正对上一张风光霁月的脸庞。 穆王思一怔,赫然回想起昨晚的事,昨晚她和裴子期两人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谁知竟一夜好眠,忘了早起离开。此时她正熊抱着裴子期,头枕在裴子期的手臂之下,裴子期手脚的绳索不知何时被解开了,两只手落在穆王思的腰间,像极了情人间的拥眠。睡了一夜的床榻暖烘烘的,被她熊抱一夜的裴子期也恢复了正常温度,显得十分的温暖。 他娘的,节操不保! 穆王思虽然不怎么在意贞洁名声这种东西,但这里到底是裴府,床上的人是裴子期,恁是她穆王思脸皮再厚,此时也有点吃不住。 正想偷偷从床上溜走,谁知才一动,身下的人立刻醒来,那双集天地灵秀的眼眸愣愣地落在穆王思的脸上,一个数的时间后,清醒过来。 裴子期脸上慢慢升起一团红晕,那模样真是要多诱人有多诱人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穆王思在心里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禽兽”! 穆王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立刻从床上弹起,一边强装镇定地穿衣服。 “呵呵好巧啊,你也睡这里啊!” “喂公子,昨晚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吗?” “对不起,我一定负责!” …… 穆王思的脑子里同时响起不下一百句开场白,却始终开不了口。回头去看床上的裴子期,只见他仍旧躺着,似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你……不起床吗?” 裴子期看了她一眼,“身子动不了,被压麻了。” 好嘛,是她压的,昨晚睡觉她恨不能整个身体都压上去,不麻才怪!穆王思的脸轰然发热,这个屋子是呆不下去了。 “我我我去做早膳,你想吃什么?” 穆王思转过了头,但从发红的耳朵也能看出她的脸一定很红,裴子期只觉得胸中某处微微一漾,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丫头丫头,你跑什么呀?不就跟我们家公子睡了一觉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妈的,谁来把裴术这张臭嘴缝起来?! 看着来来往往眼神暧昧的家丁丫鬟,穆王思想死的心都有了。 “闭嘴!”穆王思脚步一停,裴术猛地刹车差点撞上了穆王思,穆王思一把拉住裴术将他拉到一旁。 “那个……”穆王思咽了咽吐沫,“现在裴府上下不会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知道昨天晚上啊!” “当然了!”裴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公子的事就是裴家上下的事,当然全府上下人人皆知了。” ……不是吧?! “不过嘛,你放心,我家公子第一次睡的女人是个*这件事毕竟有损我家公子的形象,裴度已经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说出去,除了裴府不会有人知道的!” *?有损形象?穆王思磨牙嚯嚯,这混帐老王八果然没有好话。 “既然如此就太好了!借过!”穆王思一把推开裴术,气势汹汹地往小厨房去。 裴术在后面紧追不舍,“你干嘛去?” “我去做早膳啊,快饿死我了,你家公子也没吃呢!” “哎呀不用不用!”裴术挡住穆王思的去路,乐呵呵道:“早膳早就做好了,你跟公子昨晚辛苦,裴度那个老小子早算计到了!” …… 穆王思白眼一翻,在心里骂了句:裴术,你奶奶个腿! 22.三人行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穆王思觉得自己被裴术那个老小子算计了,虽说她并不后悔昨晚的事,但现在连吃个饭也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实在是让她有点吃不消。 “怎么了,没胃口?”裴子期看着穆王思半天不动一次筷子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穆王思回过神,“没有没有。”随即低下头认真吃了起来。 裴子期吃相优雅,依旧如同昨日一般吃了一碗米粥。 “吃过饭想做什么?” 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裴子期竟然主动问她! 穆王思连忙抬头看他,“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裴子期微微移开眼睛,不与穆王思对视,“你不是不喜欢我喂鱼吗?” 穆王思无语,你那不叫喂鱼叫谋杀吧? “那……不如你带我在府里转转?来裴府几日了,一直没有功夫参观。” “好。”裴子期点头。 吃完饭,裴子期如约带穆王思在府里闲逛,裴府很大,每一个院落亭台都以古朴雅致的最高标准建造,每一处都有境外之意,再加上裴子期的几句恰到好处地介绍,穆王思这才有机会领略绵延数百年的世家风采。 “这不过是裴家在京都的一处宅邸,其实裴家最上乘的宅院是江南的快雪山庄,从建成至今已有百年,非裴家嫡系旁人不可擅入。” “哇,那岂不是你一个人的山庄?”据穆王思所知,裴家嫡系应该无人了。 裴子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怪不得他不去那里,偌大的山庄只有自己实在是太孤单了。 “如果是做客的话,我可以去吗?” 裴子期看着她,“你想去?” 穆王思点头,“裴家山庄谁不想去?” “也好。”裴子期默了默,道:“十年之内,裴家大门会一直为你敞开。” 穆王思一顿,没想到裴子期对她这么慷慨。 “公子,战王府来人了,要见娘娘。”裴度赶来禀报,“三日之约今日期满,娘娘您现在就要走吗?” 穆王思回头看了眼裴子期,裴子期面无表情,穆王思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按照他今日的恢复程度应该没有大问题了吧? “站王府来的是什么人?” “是……战王爷。” 慕容战竟然亲自来接她?哦不对不对,他是为了接走裴术好为方瑀儿治病。 穆王思点点头,“既然王爷亲自过来,我去迎迎他。不过现在天色尚早,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和王爷在此用完午膳再走?” 穆王思问的是裴公,但有公子在,他不好擅作决定,只好看向裴子期。 裴子期极淡地扫了穆王思一眼,道:“随便你。” 看来是同意了。 穆王思很想再追问一句,如果她诚心诚意的邀请,他愿不愿意和裴术一起去王府做客一段时间?只不过这话她不敢问,怕问了之后被拒,反而一点办法也没了。 穆王思跟随着裴公来到前堂,慕容战已经坐在那边等了一段时间,一见穆王思过来,那双百无聊赖的眼睛立即一亮。 “怎么样?” 他这一句显然问的是裴术的事情,穆王思咬了咬唇,“王爷,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慕容战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一脸胸有成竹,“你不用担心,本王是带着圣旨来的,就算他裴家再气盛,也得给皇上留几分面子。” “圣旨?” 慕容战从怀中拿出圣旨,“本王知道裴家不好对付,这是下下策,总之今日裴术的人本王一定要带走!” 穆王思沉吟,“是不是瑀侧妃那边出事了?” 慕容战果然脸上黯了黯,“瑀儿已经见红,太医说再这么下去定会母子俱损。” 果然如此! 穆王思无可奈何,裴神医只有一个,病人却有两个,如果冒然行事只怕更不好。 “战王爷、王妃,午膳已经摆好,今日我家公子亲自作陪南风馆,还请二位移步。”裴公亲自来请,礼数比之前几次已经高出许多。 慕容战眉心顿蹙,正要谢绝,一旁的穆王思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袖,只听她道:“多谢裴公喝公子盛情,我们这就过去。” 裴公瞟了眼不大情愿的慕容战,心里再次惋惜,怎么看自家主子也比这位战王爷强,怎么就没早点遇上这丫头呢? “王爷,裴公子病得很重,我在想如果可以的话……” “你还没放弃?”慕容战打断她的话,“公子期是个什么样的人本王比你清楚,冷漠毫无感情,不会为了瑀儿纡尊降贵随我们一起回府。何况现在朝堂越来越不安定,以他的身份出入王府势必会引来诸多猜忌,对他对我们都不好。” “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何还答应我留下?”穆王思停住脚步,不解地看向慕容战。 慕容战微微一顿,“如果不让你试一试你会甘心吗?你一向如此,不让你死心你是不会放弃的。” 原来如此。 穆王思苦笑了笑,没想到慕容战这么了解她。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长这么大除了一个慕容战以外,她从来没有对什么人什么事执着过。 两人继续前行,却各自怀着心思,慕容战好几次想开口问问穆王思这几日过得好不好,可是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穆王思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呢?这几日他想了又想,始终没有答案,昨夜他鬼使神差地宿在了她的春日园,一觉醒来,慕容战觉得自己疯了,因为他满心都是能接回穆王思的喜悦,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已经缺不了她了吗? 等穆王思和慕容战到南风馆,裴子期已经等候多时。他换了衣服,一身灰青色水墨写意锦衣,戴玉冠,外罩一件宽大的鹤氅,显得褒衣博带,秀骨清像,观之令人忘俗。 这样的风华绝代。 “哟,思思来了。”裴子期微微一笑,极清极美的眼眸好像只容得下穆王思一人。 思思?穆王思头皮一麻,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慕容战眼神一凉,这个男人是故意的。 怎么?想在他面前宣誓什么?还是仅仅只为了吸引穆王思的注意?不管是哪一样,他都不允许。 慕容战轻轻拥上穆王思的腰,“裴公子,贱内在你府上这几日多有叨扰,本王代她赔罪。” 裴子期这才注意到慕容战似的,目光瞟向他:“王爷言重了,思思愿意住在我这里,我很高兴。” 饭菜已摆好,八菜一汤,无一不精,光看着就知道从食材到制作都不是一般人能吃得到的。 穆王思和慕容战落座,裴子期优雅地给他们斟了一杯酒,酒香清冽,连一向不怎么喝酒的穆王思也忍不住端起杯子轻轻舔了舔。 “你我两府私交不算坏,只不过日常甚少走动,这一次二位难得到我府上一趟,这杯薄酒子期先干为敬。”裴子期痛快地一饮而尽,然后露出干净的杯底。 “裴公子如此雅兴,本王怎能不赏脸?”说着,慕容战举起面前的杯盏也是一饮而尽。 “既然如此,那我也喝一杯吧!”穆王思拿起酒盏正要喝,却被裴子期打断。 “思思不可,这酒后劲大,你的身子不方便。” 穆王思一顿,他怎么知道?啊是了,裴术那个长舌妇! “你身子怎么了?病了吗?”慕容战皱眉。 穆王思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好得很,就是这两天略微有点不舒服,饮不得酒,幸好公子提醒。” 穆王思暗暗向裴子期递去眼神,裴子期了悟,不甚在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酒盏。 穆王思与裴子期之间的眼神流动怎能逃过慕容战的眼睛,他不舒服地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不过才两日时间,这女人倒是不闲着! 三人同桌而食,气氛实在算不上热络。裴子期本就话少,慕容战也不多话,穆王思几次想引出话题,最终都以失败收尾,只好闷着头默默吃饭。不过说起来,这饭菜实在是好吃得没话说! “公子,你们家这位菜将军的手艺实在太好了!”早知道她就不班门弄斧了。 “是吗,”裴子期淡淡道,“我觉得尚不及你。” 慕容战喝酒的手一顿,遂笑道:“本王不知裴公子还尝过贱内的手艺。” “子期病中都是思思在照料,饮食起居自然不需要假手他人。” 穆王思捂脸,虽然与事实出入不大,但裴子期的话怎么听怎么蹊跷,穆王思实在弄不清裴子期的意思,难道他想利用慕容战对付自己?可是她对他不薄啊。 “贱内的手艺并非一直如此,本王记得当初刚刚认识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小姐。”慕容战似乎说到动情之处,竟轻轻握住穆王思的手,“她为了本王,改变了许多。” 穆王思一怔,不是因为慕容战,而是那如河水般涌来的记忆,那些日日夜夜的记忆差点让她窒息,那么多日子的追逐,现在想起来却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慕容战本来只是故意说给裴子期听,谁知一看到穆王思突变的眼神,他才蓦然怔住……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裴子期看着两人,穆王思曾经的事迹他听过不少,为了慕容战她几乎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那样一个被捧若明月的女子,为了慕容战什么都不要了。 意识到局面有些尴尬,穆王思赶紧从慕容战的手心里抽回手,笑道:“那个时候我剃头挑子一头热,真是难为王爷了,现在一想起来就愧疚难当得很。” 慕容战唇角微微一动,没有说话。 裴子期淡淡地喝着酒,眼底的流光落在酒里,美得遗世独立。 23.回府 - 昔我往矣今来思 - Fresh老爷车 吃过午膳,三人之间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什么时候回去?”慕容战将穆王思拉到一旁,显然耐心已经耗尽。 穆王思回头看了眼不动如山的裴子期,沉吟道:“王爷可否给我点时间让我和他谈谈?” 慕容战有些烦躁,这个冷冰冰的裴子期到底哪里好,让穆王思这么伤心! “他不会跟我们走的,你不必做些无用功。” “王爷,”穆王思看着慕容战,“如果我不阻拦,王爷是不是就要拿出圣旨威压裴家?” 慕容战冷哼一声,“是又怎样?” “一张圣旨奈何不了他!” “那又如何?现在的朝堂大有四分五裂之势,裴家若还想明哲保身,就最好不要做这只出头鸟,他裴子期不会不知道轻重!” 穆王思耐着性子解释,“王爷,你不知道裴公子的病情,如果没有裴术在身边真的很危险。” “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慕容战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的夫君!你跟他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王爷!”穆王思忍无可忍,“难道在王爷心目中王思和裴公子就是这样的人吗!” 慕容战一愣,他刚才的话只是被她激怒一时失言,并不是有意说她,再说她是他的王妃,本来就不该与别的男人这么亲密! “王爷,”穆王思不想再跟慕容战计较,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先离开一会儿,我和裴术的赌约到今晚才结束,在傍晚之前如果我还不能将裴公子说服,那就依王爷的意思办,如何?” 慕容战气结,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讨厌得很! “这是最后一次!“慕容战转身而去,光看背影也知道被气得不轻。 穆王思叹了口气,默默坐到裴子期身边。 裴子期正倚着窗框发呆,束发的冠不知何时被他拿下,墨缎般的长发披散而下,俊美难书。 穆王思拉了拉他的衣袖,“带着裴术一起来王府吧?我保证让你住个清清静静的地方,除了裴术你谁都不用见,好不好?” “为什么?”裴子期淡淡开口,“这么想救那位侧妃,不怕她好了,你就失宠了吗?” “失宠?”穆王思哑然失笑,“从未得过宠哪来的失宠?那位瑀侧妃和王爷是天生一对,对王爷有过救命之恩,对我也十分和善,她是个好人,应该长命百岁、子孙绕膝。” “那你呢?” 裴子期回头看向她。 “我啊……”穆王思眼底渐渐出现憧憬,“我想活久一点,离开王府,然后去过我想过的生活。” 裴子期微微一怔,“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穆王思扬起唇角,“我想……走遍万水千山,看锦城的春日,南阳的冬,靠自己的双手,做一点有用的事,我想遇见不同的人,去结交去同游,我想去草原上牧马,去沙地里摔跤,想去山林里建一所茅屋,去大河上撑船掌舵。”穆王思的眼睛越发清亮,就像漆黑的夜里忽然亮起的明月,不,那是比月还亮,比月还暖的,是太阳。 裴子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的,裴子期一怔,看着穆王思正抓着他的手,神采飞扬的小脸透出无限希望。 “子期,你知道吗?重活一次,我才明白未来也许可期,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就算死也要死在拼命活下去的路上,我已经什么都不害怕了,结局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但是人的心可以变。有时候,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的这颗心会因为这些压在心底的愿望而砰砰直跳,跳得我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跟着颤抖,那种感觉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奇妙……” 裴子期看着穆王思这张越发热烈的脸庞,只觉得心底的某处也跟着雀跃起来,好像穆王思所描绘的那些未来都有他的存在。 两个人的气息太近了,近到只要谁再往前一点就能触碰到对方,怦然的心跳荡漾在两人之间,裴子期不觉握紧了那只躺在手心的柔夷。 手中的力道变重,穆王思恍然惊醒,立即将手抽了回来。 “抱歉,我失仪了……”穆王思不好意思地道,她刚刚头脑一热下意识就握住了裴子期的手,好在裴子期没有当即推开她,到底让她面子上过得去。 穆王思懊恼的表情裴子期尽收眼底,他淡淡道:“没事。” 两人就此沉默。 “公子,慕容战那小子他……”一身狼狈的裴术忽然闯进来,看起来好像在慕容战那里吃了大亏,“咦?臭丫头你也在这?” 臭丫头? 穆王思满头黑线,“当着本人的面是不是应该收敛一点?” “切,你倒是叫你家那位战王爷收敛一点啊?” “他做了什么?” 裴术一提起慕容战简直火冒三丈,“他把我的药术堂搅得乱七八糟,还扬言说如果不想办法带公子一起去王府救人,他就要把药术堂整个毁了!简直气煞我也!” 慕容思不厚道地笑了,看别人吃瘪她或许还于心不忍,但对象是裴术,她一定十分乐见其成。 “你还笑!还不去管管你家那口子!”裴术恶狠狠地磨牙。 穆王无奈地笑道:“要是瑀侧妃在还能劝得住,我啊,实在无能为力。” “你……”裴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说你好歹也是个侯门小姐,长得也还可以,怎么会输给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穆王思捂脸,“瑀侧妃不是什么野丫头,她对王爷有过救命之恩,你不要胡说。” “嘁!”裴术十分不服气,“我才懒得管你们家里那些破事,总之赶紧带着你家王爷走,不然别怪我家公子不客气!” 穆王思失笑,这个裴术自己对付不了慕容战,只好来搬救兵,嘴上凶巴巴实际却是狐假虎威,实在让人不知说些什么好。 “裴术,去收拾东西,我们去王府。” “什么?!” 穆王思也是一愣,没想到裴子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难道你真的想药术堂被战王爷毁了吗?” 裴术无言以对,裴府里高手如云,只要公子一声令下,那慕容战怎么可能讨到什么好?他根本就是故意放水。 穆王思余惊未除,“公子,你是说真的?” 裴子期看着她,“你不希望我去?” “不不不,公子愿意移榻,王府蓬荜生辉啊!” 这马屁拍的。 裴术抓了抓乱糟糟的脑袋,“公子,你可想好了,现在朝廷里头明争暗斗,都在看裴家的态度,这时候去战王府搞不好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那又如何?”裴子期不以为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裴家何时需要看人脸色?” 裴子期这句话说的淡然,这就是百年世家的底气,非一般人家可比,就是穆王府和战王府都没有这样的底气。 “多谢公子。”穆王思真心实意地感激,“王思替我家侧妃娘娘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裴子期默然未开口,一旁的裴术却叫了起来,“臭丫头,怎么光谢公子,我呢?到底谁才是大夫啊?” “好好好,也谢谢你,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行了吧?” “敷衍!” 一行人收拾妥当出门,早有裴家的马车等在门口,这样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定会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穆王思微微有些担心,抬头一看,慕容战和裴子期倒是一脸从容。 裴术吹着胡子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在京都没有新闻,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亮出来,等你家这位侧王妃生完孩子,估计裴府的安定日子也就到头了。” 穆王思算算时间,前世的朝堂政变确实发生在方瑀儿死后不久,那是因为慕容战为了报复她和穆王府,答应与镇南王联手,继而才发生了一系列的朝堂政变,而那时边关同时遭受北戎国南下,她的哥哥在奉旨出征后不久便死在了战场上……后来,大吴内忧外患,岌岌可危,只不过那时的穆王思自保不暇,已经顾及不到这些,直到被慕容战抓住,生擒于方瑀儿墓前…… 历史还会重演吗?穆王思不禁想,已经发生的事不会改变,也就是说每个人的结局已经注定,但现在有了裴家和裴子期的加入,是不是意味着这条路上终于有了变数?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慕容战的声音将穆王思拉回现实。 穆王思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便瞎想而已。” 慕容战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裴家的马车很大,足够容纳他们四人。裴术窝在角落里鼓捣他的医书,裴子期歪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估计是因为还在病中,对这种突然乘车出门的事尚有些不舒服。慕容战端坐在裴子期的对面几乎不说话,穆王思坐在他身边,趴在床框往外看,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变数…… “丫头,你上次答应给我的剩下几把刀可不要食言了。” 穆王思一怔,想起之前和裴术的赌约,这老小子真不吃亏,明明输了还这么嚣张。 “再说吧,看你的表现。”穆王思逗他。 “你!”裴术急得要跳脚。 穆王思噗嗤一笑,“放心好了,回去我立刻召集工匠按你的要求打造,好不好?” 裴术这才高兴了,哼了哼道:“这还差不多。” “凭什么给他打?他既输了赌约,又不一定救得了瑀儿,你别白费功夫。”一直闷声不说话的慕容战一开口就把战火重新点燃。 看过穆王思做那两样东西的慕容战知道,那些小东西多费时费力,裴术这个老小子一定会狮子大开口,到时候她又要不分昼夜地忙活,光是想想慕容战就一百个不愿意。 “你你你,你惹火了我,当心我不给你治你心上人!” 穆王思无语,不就几把刀的事吗,这个慕容战真是的,也不怕这老小子对他的瑀儿不尽心。 “裴术,既答应了别人就不得食言,难道你要我陪你白跑一趟吗?”闭目养神的裴子期蓦然开口,虽未睁眼,但气势却已成,那裴术一听果然不再说什么,只一个人抱着腿委委屈屈地对手指。 这家伙真的是孩子心性啊! 穆王思实在不忍心,只好安慰道:“你放心,那些道具我可以做主,说了给你一个都不会少。” 裴术一听这话顿时有了精神,“哼,还是臭丫头最好!”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