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缱绻,正是好时光 - 星禅 - 神祇星洛 ()昨天回家捣鼓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GameofThrones》season3E01下载了下来,整个过程状况百出,Mac实在不适合喜欢去yyet看美剧的人。 我终于就着开头的173广告,看到了久违的倒霉的私生子琼恩,代价就是,没有更新新章。 白天我将前三章细细改了一遍,终于决定要好好认真的对待,我要做一个像马汀一样伟大的创世主。。。这个无耻的理想,会推动我不TJ的,各位放心^_^; 为什么写东方奇幻?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其实我本人爱极了西幻,比如冰火之歌里,气势磅礴的背景下,宏大的地图,家族与王国,魔法与传说,国王与骑士,忠诚与背叛,无一不让人沸腾。 至于东方玄幻,单从起点小说角度看,似乎总是脱离不开修仙,升级,甚至有模式化的趋向,于是我默认我写的为“奇幻”。 我心中的东方奇幻,是仙剑,是古剑,是亘古传说,大道无言。 西方人重写实,东方人重意境。 所以我想,如果一个炎黄子孙去写西幻,那么结果会不会其实如同一个老外来写东方修真一样不伦不类? 东方人骨子里的敏感,沉淀数千年的文化,是西方人无论如何也不太能懂的。反之亦然,就像李安,虽在美国生活多年,但他拍出的《喜宴》,甚至最近获奖的《少年派》,无论风格如何变换,作品里始终都散发一种东方人专属的细腻与思考。 老板说,无论与老外朋友如何相谈甚欢,价值接近,可一旦触及到那最最底层的东西,还是惊觉我们不一样。 而就缺了那么一点点,对文化的理解,价值的认知,整体环境的敏感,我不敢妄写西幻。 还是老实写东方人自己的故事罢。; 禅香 - 星禅 - 神祇星洛 () 终于改了书名。 现在正看着芒果台噼里啪啦码字。 也许说起来没有人信,在开书之前,我根本没有泡过起点,只在朋友的介绍下看过盗版的《鬼吹灯》、《凤囚凰》。 西红柿的书,因为之前工作的公司有出过他的游戏,于是强迫自己看了几十万字,觉得实在不是自己的style。 开书到现在两个月。 两个月的状态,是白天上班,晚上出去玩,或者去club练习舞蹈或乐器。 回到家往往在十点以后,我放弃了刷豆瓣,看美剧,用这一两个小时码字构思。 所以,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两天才码一章?因为,作者实在是业余发呆之外的码手啊。 我也有去泡各种论坛,一开始很兴奋很新奇,像是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慢慢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有个全职的网络作家告诉我,其实,这行就像一个大公司。 也许是的,因为我满眼所见的,倒没有太多创作的快乐,没有灵感的撞击。 大家都在比,今天码了多少字,这个月赚了多少钱,按怎样的套路才不会被读者抛弃。 一开始我很疑惑,一天码一万字,那么,语言的美感、情节的jīng彩,架构的jīng妙,是如何保持的呢? 每天蹲在家里,等着那一点稿费过rì子,又要如何体验人生,形成自己的感悟呢? 满眼的浮躁。 但是,心却平静了下来。 换个角度想,一切都是forfun。 我们最该取悦的人,不是读者,而是自己。 所以,当创作被市场拉着跑时,作家的生命便逝去了一半。 如果莫言照着市场的标准去写书,那便不会有今天的诺贝尔,不会有那光怪陆离,魔幻现实交错的高密东北乡。 如果姜文向市场低头,那便不会有那一句豪气冲天的“站着也要把钱挣了”,不会有满天飞舞的子弹。 是了,永远不要被动,永远不要被牵着走。 这是作为一个创作家最起码的自尊。 所以,哪怕只是把起点当做一个优秀的码字工具,也很好不是。 慢慢走,用心做。; oh~起点 - 星禅 - 神祇星洛 () 怎么说呢,在起点其实挺累的。 这个累的关键在于,这个库太庞大了。 很多人都被湮没其中。 而编辑面对庞大的作者群,无论如何也会疲惫,也会有疏忽,有怠慢,甚至有傲气吧。 这些先都不谈。 从互联网行业角度看,未来看书的主力,肯定是在无线端,碎片时间,高质量的阅读人群,这是大势所趋,市场的变革快得令人乍舌,需要最快的反应执行速度。 而起点并没有很好的,很重视地去运营无线端产品,只是一味的和各类竞品争,加福利,砸筹码,眼界被局限在那么小一片地方。 退后一步看,才能海阔天空。 起点有侯小强,有黄泉,他们都是很聪明很好的人。 有人说,起点的编辑,干的是客服的事。 怎么讲,其实只有你把自己当成客服,你才会被人那么看。 事实上,编辑应该是很高尚的职业,需要灵气,需要热情。 没有爱的,冷漠的编辑,只会带来整个网站的堕落。 大神会陨落,各种小白体会让人倦怠,生生不息才是根本。 盛大游戏从第一堕落到三名开外,也仅仅是两年的时间。 九城从一线堕落到二线,仅在一年左右。 所以,面对危机,仅仅是给大神们更好的福利就可以了?; 楔子 - 星禅 - 神祇星洛 () 星坠塔,终于在黎明时分,施完她最后的粉黛。 她骄傲地矗立在天吴国王城天河的东海湾旁,像一柄面朝碧海的秀气的长剑,在清晨湛蓝的天幕下,傲慢地直破苍穹。 靠近内岸的地方,暧昧的雾霭正不慌不忙地胧住天河城,初chūn的湿寒夹杂新生芳草的香气,幽幽地飘在空气中。 待氤氲散开,天河城的百姓们开始簇集去海边,他们敬畏又无力地仰望这座改变了他们其中多数人命运的高塔,这座在五年间征用了数十万劳力耗去了一半国库的高塔,这座被视为国王绝望爱情的绝佳嘲讽的高塔。 而高塔亦正俯视着他们,像天神睥睨着蝼蚁。 rì光倾城,奇异的,通透晶莹的塔身,折shè出夺人心魄的璀璨光华,仿佛在向这天地昭示她的高贵不凡。这光华刺痛了人们的眼睛——这是一种示威,因为这是连接去上古神灵住所的天梯,这是注定光明不容谛视的神物。 五年前,倾城帝姬的生辰之rì,暮王就站在这里,向全天下宣告:要造一座摘星咏月的住所于她,要献上这世间最华丽的礼物于她。只有rì月星辰、天地奇迹,才可以配得上这朵瑰宝。 于是,五年间,他不顾一切,倾尽所有,为他疯狂的理想献祭自己的国家自己的臣民。 “暮王筑塔撩月人,世间再无梦倾城。” 天吴国的百姓除了围观高塔揭幕仪式以外,还都带着一股微妙的情感。 他们静静看着高台上的那个男人——少年天子,英武明帝,他有着不可一世的骄傲,统领四方的睿智,却多年做着这样一件劳民伤财的蠢事。 他们嗤笑他,犹如嗤笑自己的儿子孙子,被残暴夺去的韶华之年。 今天他站在这里审阅自己的作品,虽皇袍加身下,身影孤独,但他的气魄,依旧震慑着妄图嗤笑他的百姓们。人们惊异地发现,于王的眼中,仍燃着狂喜。 因为,今天是王将永恒的纪念铭刻在神祇领土之上的rì子,这通天的奇迹,便是证明! 其实早在几年前,便再也没有人见过这座塔名义上的女主人——倾城帝姬。 有人说她已被暮王的侧妃芳华毒害;有人说她原是极地冰莲,羽化无形;也有旅人回来说,在红莲国,看到和倾城梦长得一样的女子,和伙伴们一起,行走江湖,zì yóu无束。 无论怎样,这旷古无双的水晶塔是为她而筑,囚笼也好,纪念也罢,这是暮王少年回忆的祭奠,是天吴国彩虹般的传说。 缠绵的chūn风卷起高台上暮王的斗篷,他的侧脸被清晨的阳光勾勒出金sè的弧线,恰如十年前的早晨,那个城墙头上的英气少年。 十年前,船王镜水之霜新驻扎之地,便是在天吴国城东面数百里处,东海的偙湾。 那天,十七岁的暮皇子,站在王城的城墙之上,他的披风猎猎飞扬,他眯起褐sè的双眸,远眺大批紧张的工人们检查码头。 就在三天后,传说中船王不可思议的船队便会抵达,暮皇子还不太明白船王镜水之霜的到来对于这个国家的意义,他开始使劲回想父亲的话。 父王说过,船王世家被传是水神释天的后裔,所以他们掌握着高超到不可思议的制船技术; 船王家族每隔十年便会选择信奉水神释天的国度做停泊,为期十年; 船王停驻的国家总是繁荣兴旺,不受天灾,不犯外敌; 船队会带来大量奇异的货物,船王亦会传授经营之道,这可使一国之经济迅速崛起。 这是上天的福音,这是水神释天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于是船王家族在整个世界都享有极高的声望。 父亲在这些rì子一直无比兴奋,自从和红莲国一战后,国家一直没有完全复苏,而船王结束了在虹国的十年停驻后,宣布下一站便是天吴国,这消息堪比及时雨。 暴雨刚过,天河城的道路被洗刷一净,正逢天吴国传统的鸾灯节,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偙湾的海滩边。 天河城颇大,人烟辐辏。 暮皇子站在城头极目远眺,离海滩不远处,人群耸动,摆摊架棚的商人们,牵着三两孩子的少妇们,拄着拐杖悠悠散步的老人们,正构成天河城一副寻常百姓的赶集图卷。 cháo湿的雨气还未散去,海面上便兀自出现了一道七彩霓虹,孩子们涌向海边,对着彩虹,兴奋得手舞足蹈。 “这是吉兆。”暮皇子心叹。 海滩上的人群渐渐聚拢,商人的帐篷撑了起来,准备晚上放的鸾灯也被小孩子拿在手里,他们光着脚丫在沙滩上追逐奔跑。 “那是!……”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一阵躁动,所有人往海上望去。 “水神的巨舰!” 海天之上,烟波浩渺,远处船队,如海上之山峦,天边之乌云,骤然出现于海平面之上。 上百艘船舰,张着巨帆,黑压压的缓缓驶近——为首的巨船,足有百米高,船舷上嵌着的硕大玄龟家徽,乃用上好玄铁打造,老远便反shè着庄严的黑金之光。 一座华美的高楼筑于船上,顶层是莲状金亭,相传便是王女的闺阁。 人群正在张望之时,一阵海风在海面上空打了个旋,海空恍然动了两下,船队的影像蓦然消失,忽而天空呈现出瑰丽的红sè,一座金莲亭浮现在半空,便是刚刚看到的,王女香闺! 云缭雾绕之中,金绣幔帘起,一位白衣少女低头走出闺阁。 海风吹拂她乌黑的长发,发如墨云,被吹得倾泻漾开,泼墨于湛蓝苍穹之上,丝缕缠绵,旖旎从风。 她撩发抬头,似在远望,只在那瞬,空气凝滞,天际耀明,神佛呢喃。 聚集在海边的人们,像看到了神祇降临,无一不惊叹拜服——因为,这是一张唯有诸神才能雕琢出的面孔,神圣、纯净、高贵、毫无瑕疵! 一袭雪白襦裙,连带肩上的纱帛,jīng致轻柔,于风中飞扬,逸动如仙。而那白,在阳光的映照下,透着高贵的光芒,不带人世间任何污秽。 少女的眼眸,纯净得如同极地雪山的千年冰,虽然这会儿是初chūn暖阳,但她眼中的寒冰却冰彻入心。 没有人因为这寒冰,心生间隙,因为这样一双颠倒众生的眸子,便足以征服一切——它出现在碧海蓝天之上,是这片碧海的荣幸,它是光与风的邂逅,撞击出天地绚烂。 chūn风起,少女额头露出粉sè的印记。 还未待看清这印记的模样,一只小鸥不知从何处轻盈落下,落到少女肩上。少女莞尔,原先如寒冰的眼眸中,似被注入一汪chūn水,虽是无意,却已生出无尽的魅惑。 人群看得痴迷,仿若看到神圣纯净的上古女神降世,仿若看到轮回之中,冥冥盛开的佛国之莲。 不多会儿功夫,影像开始消散,少女眼中慑人的chūn水氤氲散开,接着又被无情的海风吹得丝丝缕缕,最终融于海风,消逝不见…… 海鸥的嘶鸣划破天空,连同刚才的惊鸿一瞥,将人掠回现实。 海面上一览无遗,巨舰,少女,统统消逝不见——原是海市蜃楼人间梦境。 良久,人群呆立无言,因为这一刻,光华轮转,rì月无声,只可留待传说。 暮皇子怔怔伫立在城墙头,不可置信地抓紧了城砖,对于十七岁的他来说,这一幕这个梦,已将他引入迷境,也许在劫难逃……; 第一章 国宴 - 星禅 - 神祇星洛 () 不rì,连绵山峦般的船队终于缓缓驶入了三面环山的天吴国东海。 半个月后,天吴国王设下盛宴,为船王接风。 傍晚,偙云台。 皇子楚暮着银龙长袍,佩星辉剑,器宇轩昂端坐席间。他无比年轻的脸庞上,泛着明媚的喜悦。 自海市蜃楼中惊鸿一梦后,平rì里百无聊赖的天河城百姓,便将此事传得神乎其神。有说船王的独女是千年冰莲化身,那天所见,皆为神境极光所映照,也有说船王果真是水神转世,可以cāo纵海市幻影。 年轻男女尤爱谈论此事,在他们潜意识中,这仿如一个天兆:船王镜水之霜家族的到来,已在这个战后沉闷的城市投入一颗石子,这十年来的晦暗漾开,彩sè的,浪漫的,热闹的新世界跃跃yù出。天河城不再是只有孤鸥,静海,高墙,而将被带回老一辈口中,那大气恢弘、五光十sè、王者天下的王城。 码头小工打探回来说,王女名灵犀,并不是天仙下凡,也没有神光萦绕,只十来岁,言语甚少,如高山冰莲,虽不惹纤尘,但也让人不敢亲近。 现在,这朵高岭之花,正随着自己同样风华绝代的父亲,款款踏入偙云台的宴池,拜过主位上的王与王后,落座。 在紧张剧烈的心跳声中,楚暮终于看清了,这个于彩虹中,惊艳了整个天吴国的女孩,才只不过十二三岁,却兀自拥有了连最自负的女子都不得不惊叹的,如天神jīng雕细琢般,明艳的美貌。 她仍是一袭白sè,坠地的长袍由片片轻羽织成,所用羽毛,皆为白霰之羽。 白霰鸟,只存活于白暝大陆冰川附近的一种水鸟,传说白暝大陆中心那终年不散的冰雾,只有白霰鸟的chūn鸣可以褪去。 此刻,王女正像一只高贵神秘的白霰鸟,依偎在自己父亲身旁,乌黑的长发用嵌着珍珠的发绳挽于脑后,慵懒的垂落一地。 她娇小地倚在父亲身边,额前的徽记若隐若现,似雪花秘纹,又似六瓣冰莲。 她嘴角始终漾着似有若无的笑,此时,正带一抹稚气,又存几分挑衅的望向楚暮。 楚暮脸一红,拿着酒樽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慌乱不知何如,她见到,弯月笑眼映出俏皮,而后得逞似的向父亲酥软倒去。 船王弯腰,疼爱地轻抚女儿的头,低声说了点什么,她便重新端坐好,不再顽皮。楚暮知道失态,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转头看向别处,红着脸佯装镇定。 船王镜水之霜,三十出头,谦谦君子,温文儒雅。 他的乌墨长发简单的用银带束起,随意散在宽大的白袍后面;他的面目慈柔,眼里却泛威严,令人不敢谛视。 偙云台上,围坐一圈天吴国最有威望的贵族大臣——丞相玉石、天师辉夜、谋臣卧龙……连久未露面的老将卜相,今rì也端坐在席。 主位,是天吴国现任国君,人称晨曦之王的冰原晨风,陪坐他身边的,是天吴国皇后,梅月影。 晨王金袍玉冠,略有发福,和和团团,又笑面蔼蔼。 梅皇后身着花璀锦绸,雍容华丽,仪态万方,但亲和温润。 晨王郑重地端起面前的琉璃盅,朝向船王的方向,道: “自我登基,无rì无夜不盼想霜兄的到来,我原以为这一天,还要久上十年,但幸得水神眷顾!霜兄的到来,乃是我天吴国无上的荣耀!” “晨兄多礼。天吴国子民虔诚,人杰地灵,我早该来的。在下敬晨曦之王,敬神佑的天吴国!”船王起身,温文回礼。 “传说您是水神释天的使者。虽只短短数rì,但我已见到,举国百姓,不胜欣喜,希冀无限。因为他们深信,您定会为天吴国的子民们,带来天神的福音!” 楚暮一扫之前的腼腆羞涩,主动起身祝酒。 他的银龙长袍,流淌着夕阳霞光,那银龙竟似要游起腾飞。 他充满自信,满怀热忱,现在这热忱,让他闪闪发光。 “楚暮,我唯一的皇子。”晨王放下琉璃盅,略带自豪地介绍,“年十七,贪玩好动,所幸他的剑术骑术颇有成就。从这两年开始,我已让他帮忙,处理些政务,收敛xìng情。” 船王轻赞一声,转头细细打量这位皇子——只见他生得剑眉星目,一身英气。虽尚未成年,但体魄强健,小小年纪,身高已过晨王半个头,是块难得的上好璞玉。即使眉宇间仍尚存稚气,即使xìng子还不够沉稳,但假以时rì多加历练,必可磨成美玉。 于是镜水之霜点头认同,接着问, “暮皇子年纪轻轻便开始着手政务,难得、难得……可对治国有何见解?” 楚暮略一沉思,诚恳道: “治国,仁道。理想国,应是天府之国,若人人相亲似兄弟姐妹,则无疏离,无争斗;若人人尚习武喜读书,则定能将吾国文化推向鼎盛!同时,经济乃一国命脉,天吴国曾历经浩劫,至今稍微完全复苏,如有幸,楚暮希望可以多向水王请教。” “思出言,言出行,行为化习惯,习惯成xìng格——暮皇子如此品行心xìng,最终一定能成一代明君,成就理想国。”船王点头。 “霜兄你周游多年,又熟知各国,难得暮儿好学,本王希望可让他有机会被点拨一二。”晨王立马接上话茬。 “晨王开口,本王自当尽力。”船王笑,应允。 “我游历多年,也希望能给孩子们讲讲外面的世界。我随行的长老,博学广识,尤以心算术为所长,但灵儿总不认真习课。如方便,可否将他编入皇师,让灵儿和皇族们一起修习,一来让她有个学伴,二来互授知识,灵儿将在天吴国长大,将来算得半个天吴国人,我盼望可以让她早rì融入这里。”镜水之霜所言诚恳谦和至极。楚暮心中大喜,在座各人却都怔住——心算术!他竟然提到要传授心算术!? 水族心算术,源自于水神释天门徒撰写的《智囊》,世人称“窥天术”,传说是创世诸神时期便有的一套术法,仅仅学会其中的心算术,便可拥有盘整个国家经济的能力。 近几百年来,只有船王家族完全地掌握着其jīng髓要领,外界也有流传一些初章的赝本,尚不辨真假,但黑市价格都开在了千万黄金以上,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习得。 有传天吴国内几个富甲一方的巨商,皆是在习得心算术前三章的真章后,一夜暴富。天吴皇室有收藏真本,但因心算术的内容及算法太过深奥,若无人讲解指点,始终是不得要领的。 现在,船王如此轻易地便说出要授予众皇族后裔水族心算术,难道镜水之霜真如传闻中所言,是个极大方豁达爱才之人?! 晨王也听出,这实在是船王在送自己见面大礼,激动万分。一高兴总想着做点什么,但似乎船王啥都不缺,想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落在王女灵犀的身上——船王无夫人,无兄妹,但有一举世闻名的美丽独养女儿,一直视为珍宝。 “霜兄,我听民间坊闻说,鸾灯节那天的海市蜃楼,仿若神意,满城百姓至今都把贵王女挂在嘴边,心心念念好奇着。依我看,可顺义民意,赐灵犀侄女一无双封号!袭天吴国公主之衔!”晨王这亲戚越攀越高兴,开始喊灵犀“侄女”了, “只是这名字。。。” “王女临世,浮影灵犀,倾国倾城,梦传千古,不如……就叫倾城梦吧。”一直未出声的梅皇后突然出口成诗,巧妙提议,为夫君解围。 梅皇后文采斐然,虽出身普通人家,但端庄大气,温良贤德,甚得人心。 众臣皆交口称赞。 “灵儿意下如何?”船王低头轻问。 灵犀放下手中玩弄的小物,沉思片刻,美目流转,对着父亲嫣然一笑道:“父王,灵儿喜欢。” 船王点头,“梦,在伽罗旧典的诗歌中,是虚妄的宇宙、绮丽的真实,是天国歌伶的吟唱,是星神御莲的睡榻——倾国倾城之梦,非常美好非常切合,我代灵儿谢过皇后。” 谋臣卧龙率先祝酒,“恭喜船王!恭喜倾城梦公主!” “恭喜船王!恭喜公主!“一干臣子随着起身祝酒。 晨王正在得意,忽听门口侍卫一声拖长了声的通报,“清潭王驾到!” 清潭王玄青,正踏上台阶,向宴池走来。他披着玄sè斗篷,旋起一阵廊风,身后跟着的,是小郡主莉香。 场内顿时沉寂。 “今rì设宴来迟,请皇兄皇嫂责罚!”清潭王收起方才的冷冽之气,堆笑着请罪。 “无妨,我和你王兄刚多了个家人,正高兴着呢,王弟请落座吧。”未待晨王开口,梅皇后便起身招呼。 清潭王裹一身黑熊皮大衣,魁梧雍容,他身后的清秀萝莉,是其小女儿莉香郡主。 “莉香,”不待父女二人坐稳,梅皇后便含笑,温柔唤道,“快到皇伯母这里来。” 莉香蹦跳着跃上台去,乖巧地倚在梅皇后怀里。 梅皇后不掩宠溺,“半年未见,我们莉香最近有什么长进么。” 小莉香狡黠一笑,“莉香给皇伯父皇伯母唱首新学的童谣吧?” 起点中文网www.qidian.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 第二章 童谣 - 星禅 - 神祇星洛 () “鸾灯节,做鸾灯,红赤凤,碧蛟龙;红莲炽火凛天降,凤囚莲中不得归;思故里,念手足,龙行天下念中原。” 小莉香天真的唱出这首曲子,台下的空气却诡异的凝滞住了。 一干臣子惶惶不敢出声,晨王的脸也微微变sè。 清潭王抿一口酒,不怀好意地望向晨王。 “咳咳,玄青,你看莉香被你教得,真是越来越聪明可爱了,咳咳。”晨王察觉不对,想蒙混过去。 玄青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追问道,“王兄,你不想问问,这首歌儿,莉香是哪里习得的么?” “自然是前些rì正值鸾灯佳节,民间传唱的吧?莉香真是聪明,一听就会,哈哈哈。”晨王依旧打着哈哈,心中一边咒骂着,一边拿起帕子拭汗。 对面的丞相玉石坐不住了,此时不为皇上出头,今年估计涨不了俸禄,他咳了咳便想起身。 “王兄――”玄青抢先发出哭腔,一声长叹,整个身子伏在了案上。 晨王眉头一皱。 “王兄啊,你可还记得当年连城宫内玉树临风的摩云兄长嘛?” 众臣头皮皆发麻,晨王更是心中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兄啊,”玄青不顾形象地呜呜哭着,“臣弟近来半夜时时惊醒,老梦见幼时,摩云兄长带着我们去北庭湖放鸾灯的情形,兄长他总是把自己最喜欢的灯让给我们,梦里他总是笑着笑着,梦里后花园的草坪总是那么青嫩,天空是蓝的,我们还在一起。” “噗――”丞相玉石未及咽下的酒一口喷了出来,他慌忙拿起帕子捂住嘴。 晨王蹙着眉,眼神绝望,心中却暗升怒气――这等肉麻至极的鬼话,这样丢冰原家脸面的举动,当着众人和贵客的面,玄青他竟也做得出来! 玄青泪眼婆娑的转身,望向身旁的船王,异常自来熟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口,“霜兄――嘤嘤嘤嘤。” 镜水之霜无奈地抱了抱他的肩,安慰道,“莫心伤,好好说。” “霜兄,可能如此比喻不太妥当,但倘若您的爱女被人掳去囚做人质数十年,您会如何?” “必食不下咽,直至明珠归椟。”镜水之霜顺着回答道。 “知我者霜兄也!”玄青又是一阵呜咽。 “不知寒兄是否知道,我天吴国还有一连城王,多年前,被红莲国掳去做了人质,如今已有十五载了!十年前,我曾秘密潜入敌国,但终究一个人无法将大哥带回。临走大哥他反复叮嘱,想回乡,想母后,想和我们一起放鸾灯啊!” 玄青情恸得难以继续,只管低头垂泪。 镜水之霜怀中抱着这么一个魁梧又脆弱的男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抬眼望向台上,晨王心里早在骂娘,脸sè十分不好,见船王看他,立刻换了副沉痛的表情,道, “为兄明白,为兄明白,连城王兄为我天吴国,实在是付出颇多!” “所以大哥!”玄青听得此话,立马放开了船王,起身走入宴池,单膝跪地,抱拳道, “玄青愿为兄长分忧,自请前去红莲国救出摩云王兄!” 晨王一惊,赶忙摇头,不惜抖出陈年旧事,“此途太凶险,你忘了十年前你偷入红莲国都,结果重伤回来,养了半年才痊愈的吗?” 玄青早有准备,补上一句,“上次潜入,臣弟已经绘制了详细的地图摸清了底细,并且臣弟这次需要借用,月芒!” 镜水之霜原先仅是饶有兴趣地看这对兄弟暗中互博,当听到“月芒”的名字,眼中倒是忽而一亮。 月芒――传世千年的至宝武器。 事实上,在二十年前,天吴国与红莲国的旷世恶战中,上一代君王冰原奥桑便是动用了月芒,才能在战场厮杀而敌不近身,数百枚火箭和红莲国最引为傲的炽火阵都能被月芒悉数挡住。 晨王眉头紧扣:玄青这次做足了功课,算准了时机。先让莉香天真唱谣,再当众上演兄弟情深,最后苦苦哀求,寸步不让。 现在,竟连月芒的主意也打了起来。 准了吧,十年前玄青大闹君都,未能救出摩云,倒惹下了不少麻烦,自己身受重伤不算,还带回来个nǎi娃娃莉香。这次又想怎样? 可若不准,摩云王兄确实在异乡数年,孤苦无依。朝廷一直不出兵营救,朝中早就隐隐有所非议,认为王朝式微,任皇亲受辱而无所为。 晨王正在犹豫,却听得那边船王发话道: “原来这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就藏在冰原皇室之中,月芒确实是防御一流的宝器。有此神器护体,清潭王此去,必不会有什么闪失。” 此言一出,清潭王脸上的笑意徐徐漾开,众臣都私下暗叹了一口气。 “把月芒取来给清潭王。”晨王心中的天平倒向一边,咬了咬牙,下令。 梅皇后叫来一个花衣侍者耳语了几句,他点点头,恭身退出,急急跑下殿堂。 “父王,你要离开莉香么?”莉香机jǐng地听出父王的意思,从梅皇后怀里脱出,跑向自己的父亲。 玄青抚着莉香的头,低声轻语了一阵,莉香眼里一下子便泛出泪花,但她紧咬着嘴唇,楞是没有发作。 她想不通:原本父亲只是说,让唱一首童谣给姑母听,怎么转眼便要离开自己了呢。但她年纪虽小,却是个极其懂事的孩子,活泼开朗,却不骄纵任xìng,于是她只默默闷在心里,低头不语。 “皇嫂,恐怕,臣弟又要麻烦您帮忙照顾莉香一阵子了。”安抚好莉香后,玄青对着梅皇后诚恳又不舍的恳求。 梅皇后眼中尽是怜爱,点头应允。 暮皇子坐在一旁,看了这出好戏,此刻也有些许动容。 从小,他便听说,才气绝佳的摩云叔伯,一直被困在外不得归,也知道十年前年轻气盛的玄青叔叔只身闯去红莲国,半年后却身负重伤归来。十年间,玄青一直找各种机会想把摩云叔伯救回,但总被父王驳过去。 “自古能忍能等之人才成大器,天吴国百废待兴,前十年都忍得了,再熬十年,本王必亲自率军,不仅踏平那红莲国土,更是将摩云王兄风光接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冒冒失失偷偷摸摸去打无准备之仗。” 父王是有道理的,叔叔也没有错,只是家国难两全――十七岁的楚暮如此想。 花衣使者颤颤巍巍地捧着盛有月芒的玉盒小步上殿。他的头,始终未敢抬起;他的背,弓得像虾米一样谦卑;他的神情紧张敬畏,仿佛看一眼这玉盒里的东西,便会折煞了他这等贱命。 玄青接过,也不过发话,便径直伸手,去开启那玉盒。 随着玉盒的轻启,一道流光攸然溢出,紧接着,整片月光华彩漾满殿堂。 玄青眯起双眸,兀自一笑,刹那间,月芒已在手中。 多年后,楚暮仍然忘不了此情此景――他看到,一向嬉笑的玄青叔叔,在收敛起月芒的那一瞬,恍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似乎那光芒是被尽收没进入了他的身体,继而化为眼中的锋利。 楚暮想起民间的传说,说宫中清潭王,便是曾叱咤冥夜街的战神――夜叉君主,即便这个说法,一直被当今皇室,视作民间自编后,以讹传讹的幻想故事。 船王镜水之霜抿一口清酒,浮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 噢,天吴国的旅途越来越有趣了。; 第三章 青天谷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在方圆数百海里的偙湾中,有一处僻静山谷,三面环水,名曰青天。青天谷中,山如景,水如碧,灵气盎然,仙气渺渺。 一条蜀道从山脚开始绵延而上,到了半空,突而凌空直上三百米,而后在一道宽约七丈高约十丈的宏伟巨门前停下,门后,便是船王家在天吴国的新驻地,集接待设宴、授课练功、吃喝玩乐等各项功能于一体的——轩辕台。 巨门用珍贵的东迦檀香木制成,漆为古铜sè,正大庄严,佛香扑鼻。门上雕有神态各异的瑞兽,但都为鸟兽虺尾的玄龟。玄龟者,北方之神,龟壳之上,有腾蛇弯曲缠绕,水火相交,是为玄武。近处,身着银龙轻袍的楚暮,怀抱红眼大白兔的莉香,束发劲装的卜煊赫正立于门前。 煊赫收回惊诧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这镜水家不仅什么都往贵了做,更是什么都往大了做啊,你们说这么大的门开关起来得有多不方便。我去看看边上有没有小门。” “你家才开狗门的。”楚暮不屑,“找找看有没有响铃什么的。” 楚暮和煊赫趴在门上摸索了半天,可这门上除了木雕的玄龟,连个敲门的铜扣或者朝里瞄的缝隙都没。 煊赫一泄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顺眼瞅见小莉香正在旁若无人地拔地上的嫩青草喂那只兔子。 “莉香,快把你那愚蠢的兔子扔了罢,兔肉以后也可以送,鱼凫师父家也不缺这个。” “去你的!”莉香跳起,紧紧护住兔子,对煊赫怒目而视,“这是辉夜哥哥送给莉香的!” “哼,辉夜那神棍小白脸。”煊赫冷哼。 两人正吵嚷着,楚暮正认认真真的检查木门,一只龟目都不放过,却突然感觉到刚拂过的檀木玄龟似乎动了起来,再定睛一瞅,巨门已自动缓缓开启了一道缝!不禁内心盛赞:原来这巨门看似笨重,开启时却这般悄然无声!镜水家果然为世界第一的造物世家! 巨门在面前缓缓开启,三人只觉得一阵光芒透出,眼前越来越明亮,雾气从门内弥漫散开,不一会儿便如身在云境。 煊赫兴奋地低头四周环看烟雾缭绕,“我就说什么来着?镜水家的开场,总要来点给我们这些乡下佬开眼的,哎你说那天的海市蜃楼会不会也是他们家折腾的,喂?喂!” 煊赫见楚暮不回应,抬头,却见楚暮和莉香两人,都只顾凝看着前方。 门内,视力所及之处,空无一物;脚下,不见寸土,烟岚苍茫,深不见底。 楚暮紧锁了眉头,握紧了腰间的星辉剑;莉香怀里的白兔似有感应,紧张地竖起粉红sè的长耳。三人皆不敢贸然前行,深怕踏错一步,就此跌下云端。 “鱼凫那老东西在搞什么?堂堂船王家的外交部轩辕台怎么修得如此妖异?是人住的吗?”煊赫抱怨道。 “大家小心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障眼法。”楚暮沉静地提醒道。 “鱼爷爷的试炼这就开始了么?” “是啊,这老头竟然也不先请我们进去喝口茶坐一坐什么的。”煊赫挠挠脑袋。 “喝屁!你们看这四方仪!” 楚暮终于被这两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激怒了,莉香和煊赫聚来一看,只见楚暮掌上托着的四方仪表盘内,银针乱窜,毫无章法, “还记得来试炼前的课上,丞相玉石教过我们什么?凡异境,皆无四方!判别自己是否身处幻境,看四方仪便知。”楚暮正说教着,巨门再一次启动,缓缓闭合。 “先别唧唧歪歪了,进去再说!” 三人不敢再犹豫,跃过门槛,打算一咬牙扎入云雾堆中,没想果然脚下一空,跌入黑夜。 …… 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凉的露水滴落在莉香幼滑的脸蛋上,滑落至唇边,她舔了舔,似是这甘甜流入了心尖,她心中一个亮堂,睁眼醒来。 眼前,是一片荒凉后山,乱草丛生;抬头,竟已有漫天星辰升起,点缀浩淼苍穹。 身旁,已不见了王兄楚暮与坏蛋煊赫的身影,那只有着红眼睛粉长耳的大白兔也理所当然的不知所踪,不知道跳去哪里啃草去了。 四周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莉香站起身来,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不顾一切地撕心大喊: “哥哥!” “坏蛋!兔兔!” 稚嫩的童声划破了浓重的夜,在这山谷中回响,回音透过茂密树林与草垛的洗礼,变得怪异而可怖,薄风之下,树影狰狞。 莉香捂着耳朵躲回草丛,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又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又恢复了静谧,莉香窝在草丛里抬头看天,正想找一找北极星所指的方向,却感觉眼前一黑。 一条银纹发带垂在了自己脸上,接着出现了煊赫那张坏笑的脸。 “坏蛋!”莉香转身扑到煊赫怀里,这时候也不惯这个人是不是油腔滑调的讨厌鬼,他是个人,在他身上宣泄恐惧就是了。 “哥哥,这是哪里?”莉香趴在煊赫背上,问楚暮。 “你可以问现在背着你的那位。”楚暮瞥了瞥煊赫,边走边说。 “坏蛋,这是哪里?我们要去哪里?”莉香歪头问身下那位。 煊赫却露出了难得的凝重与恐惧,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莉香似是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她慢慢抓紧了煊赫的衣裳,身体紧张地贴合在那个壮实可靠的宽背上,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三人一路默默沿着草径行走,谁也没有再说话。不多远,便到了一处山脚下,上山的石阶旁,竖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古木山庄。 身下的煊赫触电般停住,莉香赶紧跳下地面,去看那石碑。 “这里有个山庄,可以上去休息吗?”莉香回头去拉煊赫的手,却抹得一手湿漉漉的冷汗——煊赫他竟然在发抖,一向嬉皮笑脸天不怕地不怕他,此刻神情惊恐至极! “坏蛋?!” “莉香我们走!”楚暮一把抱起莉香,拉起如木人般的煊赫,仓皇奔逃。 “哥哥?!为什么不能上去?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那是我家!” 第四章 后山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因为,那是我家!”煊赫一边跑,一边咬着牙,一字字迸出。 夜,静谧无声,三人匆匆逃走的身影,瞬间被没在浓重的黑幕中。 一口气奔出三四里,到一八角小木亭,煊赫将莉香放下一边,扶着亭柱直喘粗气。 “坏蛋,你家不是在盛天府么?怎么还有个古木山庄?”莉香过去拉住煊赫的袖口,“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 “莉香!”楚暮紧张地喝止莉香,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煊赫的嘴唇发白,大滴的冷汗从脑门流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它出现在这里?鱼凫你想要做什么!”煊赫终于压抑不住,低吼一声,一拳朝亭柱捶去,已半朽的木柱经不起这一拳,顺着纹理崩裂开来。 “先离开这里吧。”楚暮难得温柔,上前抱了抱煊赫的肩,将他拖出木亭。莉香不再发问,乖巧的静静跟在后面。 后山之中,湿黑的瘴气漂浮,笼罩着整个山谷,寂静在山谷中纵横蔓延,逼生出无形而庞大的压力。 煊赫指挥,“顺着这条道,不出三里,应该就能出山,山外是一条通往天河城的大路,去到哪里,我们应该就安全了!” “你好像忘了,这里不是真正的世界,就算到了天河城,城里又会是什么样的呢?”楚暮冷静地提醒。 莉香经过惊吓和奔跑,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个氛围,她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快,于是她懂事地跟着点点头,“反正该来的总是躲不过,也不知道鱼凫爷爷究竟是想考我们什么。” 鱼凫究竟想考什么?鬼才知道。 一周前,他颤颤巍巍的来到天吴国皇室子弟的官方学堂――天河书院,贱兮兮的说,他是受船王之名,前来传授《智囊》心算术。 “但我不认为你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有资格学我的心算术,就连未来的国王也未必。” 鱼凫凌厉的眼神扫过楚暮,毫不客气的说。 楚暮眉头一紧,并未反驳。 “但,相反,老朽也认为有资质的人,可以学习除心算术以外更多的术法。” 银发垂地,白衣广袖的鱼凫扫视了一圈台下的皇族少年们。 “我将用我的方式决出,谁有资格成为我的弟子。在这之前,我认为还是应该给你们一些公平的前期训导,通过的人,可以来找我试炼。” 鱼凫说罢,咧嘴一笑,脸上的褶子堆到了耳根。 台下坐着二十名左右的皇族少男少女,年龄参差不齐,从最小的郡主莉香,到二十岁的小国舅大鹏。 多数人明白过来后兴奋得摩拳擦掌,觉得天之骄子的自己就将跻身“有资质的人”,少数人则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宫廷生存法则,要么斗狠,要么瞎混。 皇家学堂上也是一样,看起来兄弟姐们远亲近戚济济一堂,其实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表现正代表着家族未来的利益。 这些孩子大多早熟,身怀抱负,志向远大的,内心的弦总是绷得紧紧,整rì想着出人头地;天资平平,胸无大志的,也老早打定主意做个吃喝玩乐的安逸贵族,平安一世,也是成功。 这群孩子当中,楚暮是最为出彩的一个,不仅仅因为他皇子的身份,更是因为他天资聪颖,竞技全能,交友广阔,堪称完美,也正由于此,他的自尊之心超越常人,强烈异常,鱼凫愈是如此说,他便愈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资格”。 接下来的五天,天河书院的临时教师阵容空前华丽―― 学富五车但傲气冲天,从不拿正眼看人的丞相玉石; 自被任命后便保持极度神秘,素不与人来往,只在天师楼养花养草喂鱼的天师辉夜; 大将军卜相家武功最为了得,才十八岁便独自一人培养起三千jīng锐的二公子卜煊赫。 这些平时都不轻易露面,高傲至极的人物,也不知收了什么好处,或是受了什么胁迫,竟同时同意加入鱼凫老头的学员前期训练营师资队伍。 但大牌老师们因时间有限,教法相当速成,所教的内容也十分怪异,竟统统偏离了他们平rì的本行。 第一天,课程:问道。 丞相玉石法袍加身,法器在握,配上他的油光满面,官腔官调,显得极不协调,甚至有几分滑稽,与平rì里大腹便便富贵逼人的大丞相之态大相径庭,像是个假冒的江湖术士。 他本人也极不自在,沉着一张黑脸。 寒月公主家的小侯爷乐府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玉石不言不语,只是打开手中的法器盒子,抽出一张黄sè的符咒,简单画了几笔,衣袖一挥,符纸上腾起一束青焰。 乐府像被火烧了背脊一般弹跳了起来。 “啊!” 小侯爷乐府猴子一般的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大家惊诧的看到,他的背部,绸衣已被烧出了一个大窟窿,差一点便烧到皮肉。 众人皆目瞪口呆,乐府也哭丧着脸讨饶。 丞相玉石给自己扳回了面子,神sè好看了些。 “不知相爷刚刚用的是什么法子?”三好学生楚暮头一个发问。 玉石轻轻捋了捋胡子,“你们看看乐府背后的椅子上,是什么?” 红木制成的椅背,原是刻有龙龟之图,现在那龙龟嘴里叼着的珠子,却荧荧发红,还有一股烧过的木香。 “难道,刚才相爷是让乐府的椅背自燃?” “我们的椅背也都是一样的图案,丞相是怎么做到只燃乐府一个人的呢?” “所以,这就是玄术的神奇。”玉石得意道。 玄术,用来求仙问道驱鬼驱邪的术法,因为其源自民间,出身草根,加上江湖骗子众多,所以向来为皇室所鄙,皇室只主张信仰上古水神释天,认为旁门左道的偏术难登大雅之堂。 “天地万物,皆有灵xìng,相生相克,有些规律,不是rì常所学可以解释,而是关系,是因果,是法则。” 玉石解释起玄术的理论,抑扬顿挫,神情变得认真敬畏,也越来越褪去富态俗气的旧皮囊,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起来。 “刚才我只是在普通的火符上画下玄龟,再加上乐府的名字而已,当然如果写的是生辰,那他现在已经被烧得半残了。” 乐府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发声。 玉石边把法器盒里的物件一个个摆出,边道: “今天我要教你们的,是玄学速成实用流,涵盖基本的野外保命、看风识水,欺人瞒鬼术法。 这个世界,并不是你们平常看到的那样。” 第五章 天河书堂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这个世界,既有看得见的规则,也有循不到的轨迹,”玉石不慌不忙摆弄着桌上的器具。 木器,青铜器,银器,还有各种符纸和叫不出来的奇怪瓶瓶罐罐堆满整个案桌。 “活得越久,越能体会到,所谓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顶尖人的成败,与努力无关,与福报相关。命运是看不见挣不脱的绳索,无声无息,左右芸芸众生。” 玉石似在教诲,又似在喃喃自语。 他熟稔的将桌上的各种器具分类,再用软布细细擦拭。 “伽罗旧典记载,我们的世界,由五大陆构成,有五位上古神分别守护。可是谁知道呢,谁又见过神呢。这样完美的格局分配,使得所谓的神传,更像是一个谈妥了交易后编写的故事,不是么。” 换上法袍的玉石,已脱去城府深厚,言辞谨慎的丞相画皮,彻底沦为一个愤世嫉俗,满腹yīn谋论的老法师。 只是他的语调仍然缓缓淡淡,不急不躁。 众皇族少年们默默看着台上,静静聆听这个权倾一世的老人,此时质朴得粗糙的话语。 “不过呢,这些陈旧的理论现在讲为时过早,你们年轻,心中的骄傲就像太阳一样炙热,哪怕是极地最冰冷的海水也浇不息。老夫今天来,只是受人之托,来教你们一些小玩意儿,” 玉石说罢,抬头一笑。 早晨新鲜的阳光斜透过学堂镂花的天顶,投注在他的身上。这个人,仿佛第一次洗去了身为人臣的油滑,清新出为人的自然与真诚来。楚暮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一天,从朝rì初升,到rì落西山,整整一天,丞相玉石没有停歇过,仿佛恨不得想要把他毕生所学多一点再多一点的传授出去。 从基础理论,到心法口诀,再到实际cāo练,多数学生即便集中全部心神,也受不了这样的教法速度,这么饱和的知识内容。 楚暮对这些玄神鬼道的东西,本全无兴趣,但出于天生优异的学习能力与好胜的心xìng,他还是比大多数人都要更轻松地掌握了所学要领。 玉石老头不停说着,演示着,他的脸上因兴奋而泛起红润,丝毫不显疲惫的迹象。慢慢的,学生们都支持不住了,只求这次教学快点结束。他教了很多神神叨叨的术法,大多循规蹈矩,但有一些独特的方法,却是世人闻所未闻,怪异非凡的。 待乌金西沉,又待繁星漫天,夜鹞啼鸣,终于,他重重的舒了一口气,用一种仪式般的神圣姿势,摘下头顶的及冠。 丞相玉石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皇家教师经历,就此完结。 他步出门外,收袖而立,仰望向天。天边,一轮皓月升起,洒下金sè月光,玉石的身影被拉的那么长,显得孤寂无比。 时空星河,流淌而过,静静默默,谁也没有出声。 “老师,”西霜家的二小姐终于打破沉默,起身怯怯提出,“我们还没考试。” 在座的各位都攸地jīng神一震,紧张地等待着。 之前的学习都是浮云,通过考试才是关键。 有几位皇族少年见所学内容如此之多,早有先见之明的暗地进行了考场工作分配,甚至已分工准备好了小抄,此时,他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啊,考试啊,今天大家上课都累了,我们就简单点,用掷筛子的方法吧,摇出二、四、六的算通过。” 他果真掏出了一枚木骰,和一只木碗。 台下二十多张嘴巴,都惊讶得合不拢。 掷筛子的游戏中,共通过了十二个人,倒霉的掷到单数的学生都被无情的筛了出去。 楚暮和莉香幸运通过。 楚暮对于这个结果哭笑不得,先是逼着自己学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最后再用掷骰子这么不靠谱的方式决定通过的人选,台上这个人真是平常稳重深沉,不露喜怒的丞相玉石大人吗? “你今天是存心来耍我们的么?!” 不幸掷出了单数的小国舅大鹏腾地站起,一掌拍在书桌上,对着玉石涨红了脸。 “请玉石丞相今天一定要说出个道理,否则,明天爹爹一定会去找晨王讨个公道。”三王家的小七也起身,冷傲又不容抗拒地向玉石发难。 “我从来没有说过评判的标准是成绩的好坏。”玉石冷笑,眼sè更冷,“从一开始,我便告诉过你们了:成大事者,福报才是关键!” 众人皆惊诧,一开始以为的喃喃自语,竟才是通关的关键? “我这里不通过运气不好的人,连大事上的运道都处在中下,人世坎坷,rì后就算再努力,还不是会照样输得个不明不白,只会拖累我天吴国!” 说罢,拂袖而去。 第二天,课程:问灵。 今天的学堂上,只剩下了幸运的十二位学生。 天师辉夜出现的那一刻,引起了一阵sāo动,尤其七星家和绯阳家的两个姑娘将桌椅特意挪到了第一排。 她们穿着今年南方进贡的chūn锻制成的露肩新衣,面露红晕,用她们尚未发育完全,却chūn意盎然的身子,大胆地引诱着年轻的天师。 辉夜虽平素不喜出门与人交往,但为人却极温和,一身广袖白衣胜雪,面容清俊若神,笑容柔和沉静。他炫目的光芒,不仅来自他的高华绝尘,更来自他独特的冷静与温柔。 这样一个人,会让你觉得:他若隐世,则高远清绝,不沾尘埃;若出世,则为温润公子,振世繁华。 “有一个朋友,拜托我来授课。听说昨天玉石丞相,已经给各位上了一堂jīng彩的玄术课。你们知道,我的本职是占星,勉强也算玄学,但占星术并没有速成之法,所以这次我只有教你们一些别的罢,只此一课。”他笑道,眸子清澈如星辰。 “我平素有一些私人爱好,也许不入大流,但请大家不要见怪。”七星和绯阳开始害羞的窃笑,猜测天师大人所指的私人爱好,会是什么。正揣测着,一只一人多高的鸟笼被抬了进来,笼上爬满了蔓藤,笼内悉悉索索,似装着一只小兽。 鸟笼被放在了讲台一边,大约一丈见方的空地上。 绿蔓的空隙中,隐约可以窥见一只活物,皇族少年们都围了上来,交头讨论着,不敢上前。 七星大着胆子凑近,隔着蔓叶,她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令人心怜的幼兽轻吟,心中涌起一阵欣喜,撩开蔓叶,伸手去摸。 “不可!”一旁的护卫疾呼,但已来不及了。 一条绿sè的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上七星的玉臂,紧紧缠绕,将她向笼内拽去。 第六章 天师辉夜 - 星禅 - 神祇星洛 () 七星白厉声尖叫,玉臂已尽没入笼内,楚暮抢上前一步,掀开藤蔓枝叶。 笼内,红影浮动,还未待看清,一道绿光shè出,抽在楚暮身上,一把卷住他的脚踝,向笼内拖拽。 楚暮紧紧抓住笼上的铁杆,不让自己被拽倒,另一只手腾出来,抽出星辉佩剑,正yù挥刀砍下,藤蔓却自行松开,游蛇一般,攸地缩了回去。 天师辉夜正立于台上,用纤长的手指拈一片滴水尖的菩提叶于唇边,轻抿叶缘,清音悠长,婉转流淌,笼内的怪兽渐渐安静下来。 七星白惊魂未定,瘫软在地,脸sè苍白,轻泣不止。 莉香躲在楚暮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好奇又惊惧地探出脑袋。 辉夜放下菩叶,他步下讲台,垂手扶起正在抽泣的七星白。 “让小姐受惊了,”他接着转身,衣袖轻挥,蔓帘自行分开,“这是平素养在我后院的赤胄。” 众人这才看清,笼内那一团红影,原是一株一人多高的巨型植物!这植物长相怪异,通体赤红,带绿sè纹理,顶冠绽成rì轮,娇艳yù滴。赤胄的底部,盘绕着一些藤蔓,那些藤蔓缓缓游动,随时准备袭向胆敢贸然靠近的活物。 辉夜命人搬来一块讲板,飞舞上书。 “赤胄,原生于东方海洋中,名为花间的小岛,那里古树参天,郁郁葱葱。” 辉夜一边讲,一边画起了岛图,画面生动,分不清究竟是为了增加理解度而胡画的,还是真的亲身去过那遥远之地。 “只吃活物。” 辉夜不经意地淡淡讲出时,在座的都打了个寒颤。 楚暮想起刚才惊险一幕,不禁心生后怕,原来搞不好差点就被这异物生剥活吞了。 再看那辉夜,心头更觉隐隐害怕。 原听闻天师大人喜种花养草,写文弄墨,与风月对酌,心想必是一极风雅之人。楚暮甚至为此翻阅了藏书阁中的百草典籍,希望今rì的考试中可以用上一二。 可如今的情景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任由赤胄被毫无防备的我们围观,任由七星触险,再出手相救,根本就是一次“开场震慑”。 到后来,用如此稀松平常的语气,描述这凶险妖物,仿佛自己也是这妖邪的同类,来自同一个莽荒故乡。 白衣胜雪佳公子,殷红如血妖赤胄――眼前这二物,竟如此和谐站在一起,愈加让人觉其怪异非常。 辉夜目光落到楚暮身上,仿佛能看出其心中疑云,但他仍只是淡淡一笑,继续道: “与一般植物不同的是,赤胄可以通过震动轮叶,发出拟声,声细如婴孩,如幼兽,这也是为了引诱食物靠近。” “学生想问,”楚暮沉声道,“如此残暴之物,天师大人平rì是如何馔养的呢。” 众人皆一怔,楚暮此言,明显有质疑之意。 到目前为止,众人都还猜度不到这轮试炼的主题。 按鱼凫老头先前简单说明的规则:三位老师,会先传授内容,后进行考试,但如何考试,教什么内容,却没有明确规则。 所以,明明应该来传授诗书礼仪的丞相玉石反串了问道先生,最后竟还用掷筛子替代考试;明明风雅翩翩的天师辉夜,却捧出了一大盆异国妖物,到现在,尚不清楚其目的,难道他会乖乖设题,让众人作答“赤胄有几瓣花,一天喂几顿”? 鱼凫究竟有什么本事,让玉石不顾素来稳重端正形象,让辉夜胆敢在课堂上,陷皇族后裔于危险之中? 这些容待rì后细想,目前当务之急,是通过考试。 楚暮眉头紧锁,他知道,他在冒险。 与其继续被辉夜这么无厘头的牵着鼻子走,不如先发制人,找出破绽,摸清他的目的。 “天师大人,它这么嗜血暴躁,只吃活物,难道不曾不小心吃了您家后院的仆人?”楚暮继续激将。 辉夜神sè一变,楚暮未来得及暗自得意,便听到: “问得好,暮皇子果然心xìng通透,一语猜到今rì的试题。” 众人心神为之一震,楚暮更是始料不及:原以为辉夜会故弄玄虚,多绕几个圈子,起码不是这么干脆利落的承认了。 他暗自丧气,等待辉夜自己把答案说出来。 辉夜却转身,翻去讲板上已被涂鸦了花间岛风景的一页,提笔。 不消片刻,一副赤胄捕猎图,跃然纸上。 图上,一条青蛇似把赤胄当成一株小树,正缠绕其上,此时,赤胄的rì轮张开,露出森森白齿,正yù一口将青蛇吞入腹中。 “赤胄每两个时辰便需进食一次,而现在距离他的下次进食时间,已不足半小时了。我的题目就是,”辉夜顿了顿。 十二个人都屏住呼吸,不知道辉夜会给他们出什么棘手难题。 “我的题目就是,你们各自去选择喂给赤胃的食物。” 正说着,护卫提上来七只笼子,分别装有:猴子,兔子,猫,鸟,狗,蟒蛇,甚至,还有一个人类婴孩! “台上的食物中,有几种,是赤胄不吃的。剩下的,若你们选对了,将会投食给赤胄,当做它的午餐。” “在赤胄下次规定的进食时间前,选对的人,就算通过这次试炼。” 辉夜说完,玩味一笑,转身回到台上,拥起宽大的袖袍,裹住身体,沉入了竹藤躺椅之中,慵懒睡下,再不理人。 他整个人都被天顶漏下的缱绻rì光照亮,如一块白sè璞玉,他的脸庞jīng致,面容纯净。 但楚暮,却觉得,那是一块刺骨的白sè玄冰,带着寒风的恶毒。 他在试探各人的底线,他在看戏!为此不惜拿一个无辜婴孩儿的生命开玩笑! 楚暮的拳头缓缓握紧,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几个笼子。 他猛然有种预感,仿佛内心被石块敲开,被透进了灵光――整件事,完全不是一开始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从鱼凫走进课堂,要求玩这个试炼的游戏开始,不,从船王的造访开始,整个天吴国,便不再简单,便被拉扯着,跌进一个无法停下的漩涡中,早前蛰伏的沉寂开始觉醒,他身为皇子却无法阻止。 楚暮脑海中不断盘旋着这个荒诞的念头。身旁,莉香拉着他的衣角,微皱眉心,悲怜地看着笼中几只可爱的动物;身后,表兄堂妹们窃窃互相商讨着,甚至有人yīn冷地看向装有婴孩儿的笼子。 楚暮身子发冷,心中无奈叹息,目光投到辉夜方才所绘的那副图上。 起点中文网www.qidian.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七章 赤胄的食物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被选中的动物或人类,如果不幸被猜对,真的会在此时成为赤胄的食物,当场撕碎。 莉香蹲在一排笼前,一手托腮,另一只手不时伸进笼子,戳戳兔子,扯扯小狗的尾巴。她眼含笑意,眉头却下意识微皱。 乐府过来,在莉香面前,拎走了装有猫咪的笼子,小猫不满的站起来伸腰喵呜叫,抗议被打搅了清梦。 莉香心头一痛,不忍回头,但马上,身边却被围上了更多的人。 白云和绯阳命人提走了那条漂亮的小蟒,十六小爷站在剩下的笼前思量了一阵,回头追上他俩,强烈表示要加入。 七星左顾右看,她尤喜欢那只青喙灵雀,几次想选择,但又拿不定主意,只得站着等,打算最后找个人最多的一组加入。 陆续有人提走了短尾猴,小nǎi狗,青喙雀。 莉香思考良久,终于抱走了兔子,默默坐去角落。 还剩最后一笼,里面装着的,是用小毡毯裹着的人类婴孩。 婴孩闭着眼,吮着指,头顶软软的小黄毛弯弯翘翘,柔弱可爱,全然不知发生在咫尺的生死抉择。 完成挑选食物的任务后,除了与猫保持对视状态的乐府,和忙着给姑娘们介绍蟒蛇知识的十六小爷,其他人都不愿多看自己面前的投食笼子。 他们一致盯着台上的婴孩,以打发剩下的时间,也顺便看向至今未作出选择的楚暮。 婴孩在梦中砸吧了两下小嘴,肉呼呼的小手轻轻挥舞两下,继续睡去。 楚暮选在一个可以看清全场的位置,轻倚在墙,面无表情,没有做出任何选择xìng动作。 西霜家的二小姐萝衣,却在此时,提起裙子,经过众人的目光,走至婴孩的木笼前。 众人惊异,交头接耳,她却好似全然未闻。 萝衣没有停顿,她打开笼门,轻轻抱起熟睡中的婴孩,转身慢慢走回座,脚步轻盈,仿佛怕一不小心惊醒梦中的婴儿。 楚暮冷厉的眼神看向她,一语不发。 身后藤椅一阵轻响,原是半个时辰已过,辉夜理了理衣衫,起身坐起。 刚刚睡醒的天师辉夜,在他一贯的雍容风仪中,平添了一点迷幻的慵懒,连楚暮都不得不暗赞这无人可比的风华。 但辉夜毕竟没有真的迷懒,他扫视一周,微微笑了。 “为什么选狗儿?”他好奇地问一个短发小胖墩。 “因为狗肉很好吃。”胖墩一脸认真的回答。 辉夜微怔,转头去问另一位, “你呢?为什么选猫?” 乐府抬起头,“我看父亲的书里说花间岛有很多猫。” “你说的是花问岛。” “选猴子的呢?” “岛上也没有猴子么?就算没有猴子,赤胄难道也不肯吃么?” 一个短发小男孩很不服气的站起来。 “这是短尾猴,只生活在南方大陆,并且,”辉夜顿了顿,笑道,“赤胄确实不吃猴子。” 小男孩丧气地坐下。 一个小女孩突然急哭了起来,“呜呜呜,我才想起来,青喙也只生活在北方,并且爹爹说过鸟喙极坚硬,赤胄会没有办法消化的!” 七星白暗自庆幸自己放弃了那只青喙,加入了十六小爷的阵营。 辉夜的眼光停在了左边角落,蟒蛇和兔子的联盟上。 十六小爷站起来,不等辉夜发问,便得意道: “天师大人那副画上的意思,不正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赤胄的食物,正是蛇类么,蟒蛇虽大,但这一条还小,赤胄一定吃得下。” 辉夜赞许的点头,转头看向莉香。 “它,它吃兔兔么?”莉香紧张地发问。 “它已经饿了,请郡主去喂它好吗?” “不,”莉香断然拒绝,“本郡主只会喂草,不知道怎么投食动物。并且,这只兔子,本郡主看着喜欢,所以,收下了……” 莉香想拿出郡主的气势压阵,但终究还是越说越轻,最终垂下头来。 辉夜露出吃惊的表情。 “只是为了一只兔子么?郡主便要放弃考试?” 莉香重新鼓足勇气,稍带结巴地说, “天师大人,虽然鱼凫爷爷请您来帮忙试炼,但,但莉香觉得,这种残忍的考验,没有意义,也不合适!”她涨红了脸,但没有怯场,接着说道,“天河书苑的老师一直教我们诗书礼义,仁心仁德,而今天您却带这样一株吃人的植物来,甚至还有一个不足岁的婴孩儿,逼迫我们做出抉择,这,这于理不合!” “请天师大人重设考题!”她抬头,挺起胸,盯住辉夜的眼睛,坚决坚定。 “郡主很有正义感。那么请问,当玉石用掷骰子的方式决出胜负时,郡主为何没有挺身站出呢?”辉夜冷冷问道。 莉香一愣,顿时答不上来。 辉夜冷哼一声。 “诗书礼义?变革的时候也能讲诗书礼义?战争时,也能讲礼仪么?意义?你们都是天之骄子,高贵皇族,与寻常百姓不同,他们只需懂仁孝,顺良。所以,教会你们判断分析,果断抉择,摒弃陈念,就是这堂课的意义。” 怀抱婴儿的萝衣,听得此话,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莉香紧咬嘴唇,倔强地站着,眼泪打转,但不露悔sè。 “天师大人,”一直未出声的楚暮,站出来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他略带戏谑道,“赤胄说它饿了,说您该投食了。” 辉夜看向笼中的赤胄,眼神变得温和,“那么,从谁开始呢?” 十六小爷,七星白,萝衣……在场每个人抓紧了自己为赤胄选择的食物。审判的时间又到了! 见无人应答,辉夜便对楚暮道,“皇子久等了罢,那就从您先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楚暮明明什么都没选啊。 楚暮心中暗暗佩服,但也不多言,只径直走到笼前,抽出星辉剑,一把掀开蔓帘,未待那绿光近身,便一剑砍下。 绿sè的藤蔓条啪的落地,但仍如游蛇一般扭动挣扎。 楚暮用剑挑起,扔入笼内。 赤胄的rì轮盛放,巨大的层层叠叠的花瓣仿佛活物,灵活地黏住绿蔓,递入花心,那rì轮似有引力,一口将蔓条如面条般吸入。赤胄吃完,轻摇株身,rì轮更盛,似乎在向主人汲取更多的食物。 巨大的惊异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尖。 赤胄竟然吃了自己的枝蔓?素的?!活的素食?! “我图上所画的,不是青蛇,而是藤蔓呐。” 见所有人都惊讶得何不拢嘴,辉夜无辜地解释道。 “准确的说,笼内是两种植物,赤胄,和绿瑶。” 第八章 发小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准确的说,笼内是两种植物,赤胄,和绿瑶。” 辉夜无奈的摊手,仿佛他也很莫名被众人误会。 他转身回到讲板前,挥笔,又是一阵龙飞凤舞。 “绿瑶是赤胄的寄生藤,他们之间的依存关系尤为古怪――绿瑶是赤胄的食物,但同时,赤胄也是绿瑶的供源。” 辉夜边画边解释。 “在花间岛,每一株赤胄周围,都伴随生有绿瑶。这些绿瑶甚至会主动投身喂食。赤胄独有的气味与幼兽的拟声,则可以为绿瑶吸引来自投罗网的野兽。” “那么,真正的吃人植物,是绿瑶?”有人发问。 辉夜摇了摇头,“不是的,绿瑶也只是普通的植物,无法像蛇类一样直接消化肉质。赤胄和绿瑶,其实生在花间岛的北部,那里土质贫瘠,养分不足。绿瑶引诱并缠绑住岛上的野兽后,会将其慢慢勒死。野兽的腐肉化为土地的养分,再被绿瑶吸收。” “若绿瑶生在肥沃的土地,它便无需额外的养分也能存活,只是,猎食的本能,还保留着。” 辉夜介绍完这略显纠结的食物链,便静站不语,等待着被人发问。 “所以,遮蔽着整个笼子的绿蔓枝叶,便是掩饰,让我们故意看不清笼中的情况;一开始你故意任由我们遇险而不加提醒,也是存心,这样我们便会被误导,认为只吃活物的赤胄,是个主动攻击人类的凶物。” 楚暮并不得意于自己猜中了结果,却对辉夜层层揭穿。 “你的画,你陈列的数种动物,都是障眼法,真正的食材,一开始便与我们打过招呼了。” “为了引出我们的yīn暗面,你竟然还准备了一个婴孩!因为你一定想到,我们中有人会认为,赤胄既然攻击吃人,那么一定不会嫌弃幼嫩的婴孩儿,这个选择,一定是正确的。那么选择这个答案的人,内心的丑恶就全暴露无遗,你就是要看这个笑话!” 楚暮说得毫不客气。 座下的十一个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到正瑟瑟发抖的萝衣身上。 萝衣娇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怀里的婴孩儿被侍者抱走。 她慢慢抬起头来,眼中已盈满泪水。她看向辉夜,辉夜神情淡漠,仿佛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看向楚暮,楚暮却厌恶的皱了皱眉。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扭头哭泣着跑出了屋子。 辉夜没有介意楚暮的尖锐,更没有关心萝衣,反而是连连点头,追问道: “暮皇子果然聪明过人,心细如丝,只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这其中的破绽的?” “在你画第一幅图,也就是花间岛风景时,你的画风极为细致。我注意到,因为是chūn景,你还特意换上绿笔,为一株小树添上新芽。而第二幅赤胄进食图上,却只有赤胄和写意的青带,如果那是青蛇,那么作为赤胄自身的一部分,用以捕食的藤蔓去哪里了?除非是你漏画,否则,答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赤胄进食图上,赤胄所吞食的,正是缠绕其身的绿瑶!” 啪,啪,啪,啪!辉夜连连拍手,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年思维之敏锐,非常人所能及。 “jīng彩!那么,本轮通过两人。”辉夜淡淡一笑,宣布道。 两人?!众人面面相觑。 “暮皇子,莉香郡主,明天请同一时间前来书苑,卜将军会在这里等候二位。” 莉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辉夜注意到了莉香的神情,温柔一笑,提醒道, “郡主,方才在下请您上台喂食赤胄时,您说,只喂草。” 莉香一愣,但马上便由愕然转为狂喜,雀跃着欢呼。 学堂门外,晴空万里,高高的苍穹,澄澈透蓝。 楚暮的心,飞扬到高空,又在半空中悬住。 如果说,今天是完美发挥,昨天是侥幸运气,那么明天呢?又会遇到什么无厘头的状况? 第三rì,课程:问答。 谁也没有见过卜煊赫。 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两朝老将,卜相,卜将军的二公子。 卜相老矣,无法再常年镇守在寂寥的边关,晨王也不愿意他再离开天河城。于是,守边的重要任务,便落到了卜家初长成的二公子卜煊赫的身上,这一去,便是三年。 卜家的大公子几年前不幸跌落悬崖殒命,卜相一病不起,就在大家都以为卜家后继将要无人时,年轻的卜煊赫却在边关连立奇功。 捷报传来,梅皇后亲手写下品题:战功赫赫,少年奇雄。 一经品题,身价十倍。 何况卜煊赫出身高贵,年未弱冠,便已破格袭大将军之衔,一时间在天河城声名鹊起,甚至成为贵族间联姻的抢手人选,也引得无数听闻其英雄事迹的少女思慕倾心。 时光荏苒,一晃三年过去。不论在王城的名气多盛,卜煊赫一次都没有回朝过,直至今rì船王驾临,晨王三道谕令急召,他才在近rì,匆匆赶回。 天河书苑。 楚暮与莉香,正百无聊赖地闲坐在书堂内。 平时喧闹的书堂,今rì却空荡安静,在前两轮试炼中便扑街的皇族少年们今天都被赶回了家里蹲去。 对于最后一场试炼,楚暮心情隐隐有些复杂。 他与卜煊赫自幼相识,三年前一别,便再未相见。这些年,煊赫避不回朝,虽战功卓越,盛名赫赫,但楚暮总觉得,煊赫的心中,一直积压着一些无法为外人所道的隐痛。他总想着,何时能见面能问清楚,却未曾料到,再相见,却是在当下情景。 楚暮与莉香二人等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忽听“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赶紧起身,只见阳光下站着一个鞠楼的身影。 那人,却是鱼凫老头! 鱼凫跨入门内,捋着花白的长胡子,兀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鱼爷爷?!” “是您老人家?” 鱼凫眼睛一斜,讥诮道,“怎么?看到是我,让你们失望了?” 他抖了抖袍子,翘起了腿,“我是来替人传话的。” “什么人能劳动尊驾。”楚暮好奇的问。 “正是你的发小,卜煊赫。” 二人皆一惊。 楚暮急着追问,“他不来么?” 鱼凫并不答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金绣锦袋, “他交给我这个,请求我,来到这里后,当面打开。” 楚暮紧张地盯着锦袋。 鱼凫慢吞吞地打开,掏出了一卷留言条。 “唔……卜煊赫大将军说,若能回答出他的问题,便算是过关了。” 第九章 卜煊赫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只要回答出问题,就能算过关吗?”莉香扑闪着大眼睛。 楚暮微蹙眉头,抱袖不语,因为他分明看到,鱼凫展开纸卷后,略带怪异的神情。 鱼凫抬头,轻轻扫视了下二人,“那么,开始了?” 莉香紧张地下意识用手绞着裙边,身子站得直直的。但楚暮,则心生疑云。 以楚暮对卜煊赫的了解,他应该找自己比武一场,比如用他最擅长的拳术来轻辱自己一顿,之后找个机会放自己过关,最后再炫耀着卖给自己一个人情――这样做,才是卜煊赫! 若是出题,楚暮还真猜不到卜煊赫那样的人会想出什么高深的,可以为难到他冰原楚暮的考题。 难道短短三年的边关生涯,卜煊赫便不仅武功大涨,甚至还思想深邃,博古通今了起来?是经常在城楼上,学古人望月思乡,愤愤时局,作诗发泄的缘故么? 多想无益,楚暮还是点了点头,“请长老开始读题吧。” 鱼凫嘿嘿一声,脸上皱起一个笑容。 “楚暮兄弟,六年前你看上的我家表姐姐,今rì可曾将她娶回家?” 鱼凫照着纸条,怪声怪调地念着,终于忍不住顽童一般仰天哈哈大笑。 楚暮脸上一阵红白,连身旁的莉香都偷偷地笑了。 鱼凫没有搭理楚暮,模仿着煊赫的语调,继续读出卷纸上的第二个问题。 “莉香妹妹,如果我让你通过的话,以后见面都叫我大哥哥好嘛?” 楚暮怒火升起,这个问题简直是作弊! “莉香答应大哥哥!”小莉香一声欢呼,振臂跃起,欢喜地抱住鱼凫老头。 死变态!楚暮暗自咒骂着。 鱼凫一边慈爱地抚着小猫般轻伏在自己膝边的莉香,一边坏笑地看向楚暮。 “暮皇子,答不上来,可不能通关的哟。” “没有,今后也不打算有。”楚暮咬着牙,一字字道。 楚暮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朗朗大笑从门外传来。 “楚暮兄真是盖世英雄,忘xìng薄情啊。是因为最近的倾城帝姬的缘故么?” 三年未见其影的卜煊赫,正一边满嘴嘲逗着儿时的玩伴,一边朗笑着踱来门口。 他的面容已褪去儿时青涩,但眼神中仍不改顽xìng,一袭青玉云纹衣,衬得原本的高大英武中又多了几份俊逸。 卜煊赫首先躬身,对鱼凫老人抱拳作揖,“晚辈先谢过长老替我走这一趟。” 再回头瞥见莉香,顿时佯露出惊讶神情。 “乖乖,这就是那个承诺要一世叫我好哥哥的妹子么?我只听闻是清潭王家的美貌郡主,未想才这般稚嫩。失策失策!” 说罢,他连连拍脑袋,仿佛懊悔万分。 莉香恼怒,但也不敢多言,只藏身鱼凫身后,用眼神表示不满。 楚暮却走上前,给他胸口轻轻一拳,煊赫回顾,二人相视一笑,再不多言,只抱肩相拥。 “我真后悔这么轻易就放你过关,表姐一定会恼死我的。” 煊赫趁机在楚暮耳边戏语,楚暮一时面红无言。 鱼凫老人捋着白胡,默默看着两个久别重逢的少年。旋即,他随意地弹了弹袍子,负手立起,向卜煊赫问道: “卜将军,看来刚刚你一直在门外。” 卜煊赫道,“是。” “唔……我猜卜将军老早就想好了,要轻松放二位候选人过关,那为何先前还托人送锦袋于老朽,称无法到场,需由老朽亲自监考呢。” 卜煊赫收起轻浮的神情,不答,只淡淡看着鱼凫,等待他继续。 “所以,老朽猜测,其实卜将军今rì想见的人,是老朽。卜将军不妨直说了罢。” 卜煊赫眉峰一挑,大方承认: “鱼凫长老果然心细如发丝,岂是我等小辈可以愚弄。煊赫这次约长老前来,便是有事求于长老!” 卜煊赫神情变得极为肃穆恭敬,上前一步,躬身施礼,“煊赫自请成为鱼凫长老的弟子!” 一旁的莉香与楚暮面露惊异,来当考官的,转身想做考生。 鱼凫并仿佛不意外,但他双目微阖,由得卜煊赫跪伏在面前,不言不语。 卜煊赫早有准备,他从袖中,抽出约一尺长的金帛条柱,双手奉上。 “这,乃是弟子于边关意外所获的,”他顿了顿,“天音石!” 鱼凫听闻,面容一动,双目猝然睁开,垂手接过那金帛包裹的东西去。 金帛之下,层层包裹着的,是一段莹亮透白的美石,阳光轻抚石上,石中隐隐流转着淡蓝的光晕。 鱼凫的眼睛亮了起来,喜sè难掩,“是了!这就是天音石!”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脸sè一沉,“你是如何得知,我在找寻这天音石?” 卜煊赫眼底浮出笑意,仿佛一直在等待的,便是这一刻。 “一年前,我正率军与边陲蛮族交战之时,偶然间孚得一人。那人身上,便带有这段天音美石,我更从那人口中得知,鼎鼎大名的船王世家正在派人四处搜罗这种奇石,所寻的不仅是天音石,更是源源生出这天音石的紫金山脉。” 鱼凫的脸sè越来越暗,“然后呢?” 卜煊赫道,“那人本是蛮族,重赏之下,打算偷带天音石趁乱逃过边境。可惜当我俘得他时,他已身受重伤,不多久,便没了气息,但他死之前,将自己知道的山脉秘密告诉了我。” 鱼凫凝视着卜煊赫,卜煊赫也扬眉看着他。 这是一笔绝好的交易,鱼凫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半响,鱼凫的眉头舒开,突然纵声长笑,长袖一挥,点头应允。 …… 夜幕沉沉,后山。 “哼,鱼凫那臭老头子!”卜煊赫踢着脚下的石子,愤愤道,“一定是当rì看我要挟他交易不爽,所以才故意最后来这么一出整我们!” 莉香困乏不已,“坏蛋,还要走多久,莉香好累。” “死丫头,坏蛋坏蛋地叫到现在了!说好了叫哥哥的,快了!”煊赫忽然停住,手一指前方,略带兴奋道,“那个路口就是!拐过去,我们便可走出后山,回到返城的大路上了。” 三人紧跑到至道口,却见眼前又是一个小径。 煊赫挠挠头,“唔……大概隔的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走吧,再走一段肯定就是了。” 楚暮耸了耸肩,别无他法,只得忍着劳累,拉起莉香,继续前行。 一个时辰后,山路再一次豁然开朗,但山间yīn凉的夜风,和沉闷的雾障,却仍让人心头不安。 “看!那是什么?”莉香猛地停住,惊叫。 三人定神一看,都惊得浑身一寒,一个大大的石碑立于面前,上书四个熟悉的苍劲大字。 “古木山庄!” 第十章 古木山庄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这四个字,如梦魇,幽然攥紧了卜煊赫的心,他想扭头走开,却被楚暮一把拽住胳膊。 “既然两次都躲不过,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鱼凫引我们来这里,一定有他的用意。” 楚暮看向那被雾障笼罩的山路,“我们该上去看看。” 卜煊赫的身子有些僵硬,但没有拒绝,终于,他点了点头。 通往山庄的石路两旁,是森森摇曳的树影,在这异境的月下,影影绰绰,尤显得可怖。 山路静寂,cháo湿的雾气,由谷底蒸腾而上,路便被隐没在这浓雾中。前方不见亮光,只有隐约的模糊月光引路,偶有山风拂来,湿气漉漉。 三人行走于其上,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想听听我十四岁那年的故事么?”卜煊赫打破了这沉闷的寂静。 楚暮和莉香两人一惊,随即轻声应和,带着好奇,静静等待他说下去。 卜煊赫神情肃然凝重,语调却平实淡定。他显示出卓越的军事将领素质来,在最短的时间内,理顺了自己慌乱的思绪。 “我不知道前路会遇到什么,但今天即已来此,怕是前方有人已做了安排。我将一切缘由告知,希望你们有所准备。” 黑暗中,卜煊赫轻叹一声,他娓娓追忆道, “想必你们也猜到,此地不善,确实,可以说,这里是我避之不及的禁地,是我少年时代的梦魇。 在以后的时光里,即使我独守破败之城,即使我在沙场满身血污,我也从没有这般惶恐心伤过。 也许是因为年轻,又也许,是因为那无法触摸的力量。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因为第一次失去至亲,所以心伤难愈。 正如楚暮你知道的,我曾有个兄长,长我六岁,他叫卜天明。 五年前,他正当弱冠。 他是那么讨喜的一个少年,继承了母亲美丽的容貌与父亲英雄的气概。他为人和睦,文采风流,武艺出类拔萃。 当年的我,跟在他的身后,追随景仰崇拜他,他是卜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父亲是两朝老将,率兵击退过红莲大军,走遍数国寻回晨王。当年的父亲在朝中声望极高,卜家如rì中天。这些你也都是知道的。 你还记得么?我的父亲六十大寿那rì,晨王,在宴席上,当着众臣的面,将一块传说中的宝地赐予我们卜家,便是后来的古木山庄。 父亲rì常事务繁多,所以并不愿意搬住到远离皇都的郊区远山,于是待哥哥成年之rì,父亲便将这山冠之他名,赠与他用。 现在我们脚下的,正是以哥哥名字命名的天明山。 天明山,山形似麟首,山下环灵溪,属不可多得的麒麟脉。 麒麟脉,仅次于龙脉,赏赐给辅国功臣,再合适不过。 两年后,位于麟首的山庄建成。 山庄并不奢华,但古朴大气,秀于内,慧于心。 山庄正中有一百年古树,山腰的泉水被巧匠引致山顶庄园中,于是千年山涧灵泉环百年苍天古木,故名古木山庄。 我们现在感觉到的这腾腾之气,便是环绕整山的山泉,蒸腾而起的云雾。 若是白天看来,这里毓秀山峰,云笼雾罩,灵气逼人。 所以其实我到今天也想不通,这等仙灵之地,怎么会成为一世噩梦。 山庄建成的同年,雪樱盛开之时,哥哥迎娶了他的夫人――谋臣卧龙家的二小姐,平乐。 我随哥哥,嫂嫂,一齐入驻了进来。我的母亲身体不好,从小便是哥哥带我长大,即便有了嫂嫂,但她为人贤淑,待我也极好,有时候,你怀疑,会不会你就是上天的宠儿,因为,那么多的幸福,统统降落到你和你家人身上。 到了那年山泉冷冽的秋天,嫂嫂便怀了小侄子。 但,也就是从那个秋季开始,怪事接踵而来,首先,是原本引至山顶的山泉,再也出不来泉水,水流从半山腰引入,中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哥心觉奇怪,便要下山查看,那天是白露秋分,秋雨绵绵,哥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大清早的独自下山。 可直到rì暮西沉,哥哥还是没有回来,当我们找到他时,他正静静躺在山崖下的溪边。他的表情带着一种不可置信,手臂还保持着向上的姿势,够向蓝天,仿佛是想抓住什么,那是我第一次面对至亲的离去,嗅到死亡的味道。我没能多想,只是恐惧。 父亲一夜之间老去,那年我正十四岁,几近成年,但直到瞅见父母的白发,我才突然意识到,哥哥的角sè,从今以后就只能由我来扮演了,好像一个人突然把千斤的重担压在了你的身上,而你却不知道如何站起。 我渐渐试着挑起这担子,但还没等我站起来,就好像不知道哪个齿轮崩坏了,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故,我无法控制,无力阻止。 之后几年的边关生涯里,我竭尽全力摆脱这种无力感,我做最周详的安排,探听最详细的情报,我深深恐惧已植入内心深入的这种感觉。 哥哥过世后,嫂嫂整rìjīng神恍惚,哥哥奇怪的死态,让人犯怵。嫂嫂坚称哥哥是被人害死的,于是她坚持不肯下山养胎,一定要留在山上,找出真相。 后来我想起那奇怪断流的山泉,曾派人去找当年凿山引流的工匠,派去的人却回报说,工匠一家已搬走,空屋寂寂。 如果事情进展到这里,只能算是事故,巧合,那接下来的事,便是让人愈加不寒而栗。 不出一个月,嫂嫂疯了…… 嫂嫂整天嘟囔说,哥哥每晚都回来找她,咚咚咚,咚咚咚,哥哥会这样扣着房门。 家丁们都被她的胡言风语吓得不轻,劝嫂嫂人死不能复生,父母大人也认为,嫂嫂只是思念过度,怕是会影响胎儿,便又多加了人手在山庄。 我担心不过,便又搬回了山庄去住。 回到山庄的第一晚,月光皎皎,就是那一晚,我真的听见了,院内的敲门声。” 第十一章 染血灵泉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莉香吓得一激灵,紧紧拉住楚暮衣角。 卜煊赫的声音中,藏着深刻的忧惧,但他没有停下,继续讲道, “敲门声在漆夜里时断时续,其实我怕得很,我既想念哥哥,又害怕真的遇见他。敲门声不止歇,我蜷在被子里睡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我便头脑一热,干脆起床去看。 透过门缝,我惶恐地看到,一个白sè的影子,从门前飘然而过,闪出了院门,我开门偷偷紧追上去,可是,那个身影又转去到嫂嫂的门前,竟yù推门而入!我一急,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害怕,便热血涌头,随手抄起身边一块砖石,追了上去。 当那个影子目光滞然地转向我时,我大脑嗡的一声,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那是嫂子!她竟然穿着哥哥生前的睡袍,披散着头发,怔怔地看着我。 她开口了,带着诡异的表情,沉沉问我道,煊赫,还不去睡么? 我惊恐得几近窒息,心坠到了底――那声音,那语气,竟是和哥哥一模一样的! 嫂子太过思念亡夫,竟把自己想成了哥哥,竟然化身卜天明每晚来找自己! 我意识到,嫂嫂是真的疯了。 后来,卧龙家派人来接她,但她执意不肯离去。她说,要陪着哥哥的魂,要在这里,生下孩子。 可眼下这情形,孩子即便生下来又会是怎样的呢? 就是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下,父亲终于长病不起。 半月后,母亲重金请来国中顶尖的几位yīn阳家。 yīn阳家来天明山,先看外围,无一不赞此乃先天福地;再入门院,又赞风水布置奇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断流的泉水,但那仅仅是不足而已,绝不会改变气场,有损福德。 再探灵气,却大惊失sè,称这里,乾坤逆转,yīn阳倒施,凶险至极。 洞天福地,却杀机四伏,用寻常道理,实在难以解释。 母亲要求查出问题所在,究竟是何人,敢对卜家下阵? yīn阳家们却个个摇头,说这里不是阵,这里是缺。 所谓阵,是利用风水布局,主人生辰,特殊媒介工具,布下的无形杀着;而缺,则是有杀局,但无杀招,就好比一个行刑台上,没有刑具,无法下手。 也就是说,山庄本身,并无异常,不存在建筑时的偷布杀阵。 既是麒麟脉,又是逆乾坤;既有杀意,又缺杀具;既夺人xìng命,又说虽厉无害。呵呵,究竟是怎样的高手,才能布下这样的局。 母亲慌了,说什么也不许我们再留山上,准备回去和父亲商量着腾出一间别院给山庄的人。 我思来想去,觉得问题的源头,还是在那泉水――一切都发生在断流后,哥哥死于追查途中,引泉的匠人消失不见,不会只是巧合。 母亲走后,我便偷偷溜下了山,又去看了看那几道山渠。 最初,泉水通过山渠,被引入山体,然后虹吸而上,成为山庄灵泉;后来,灵泉枯竭,但古怪的是山腰渠道里的泉水仍源源不断,只是不知通过引洞时,被带到哪里去了。 而那天,我却惊异地发现,泉水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干涸了!山渠露出被磨得圆润的肚皮,我顺着山渠摸去,山体上的黑穴,像是通往地狱的细道,被不知道是山风还是内泉震荡得呜咽回响。 山穴直通山庄泉孔,我俯首贴耳,竟然听到毛骨悚然的一片哀哭,我正心疑那只是空穴之风的拟声,而眼前,却潺潺流出了红sè的,血。 你没有听错,是血,人血,带着浓稠的腥味。 我意识到山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拔腿便跑。 越靠近家门,我的预感便越强烈,果然,在推开大门的一瞬,满目鲜红。当时我腿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山庄的大门,正对的是刻有石麒麟的山泉池,那池中,正横七竖八躺着家丁的尸体!空气中弥散着腥甜之气,我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走近那池。 那骇人的一幕,至今仍像毒蛇般缠绕着我。 十数名家丁,皆倒在池边,他们的手臂,都伸入池内,腕部绽开的伤口,喷涌着鲜血,像一朵朵妖异的曼荼罗花。 血汇集在一起,向泉孔处流去,初冬天寒,那血,还冒着微热之气。 我愕然呆立,忘了如何挪动脚步。 身后传来轻笑,转身,嫂嫂狞笑的面孔骤然出现在眼前。 我吓得跌坐在地,倒着退缩到池边的死人堆里,死人也好过现在人鬼不知的嫂子。 嫂嫂捡起我跌落在地的匕首,我惊恐地盯着她,她冲我咧嘴一笑,唇间白牙混着红血,像极了传说中吃人的红叶狩女。 她高高举起匕首,阳光下,刀刃闪过森森白光,她手起刀落,我本能地抬手挡住,一股温热溅上手臂――嫂嫂,将匕首直插入腹部,面部还保持着狰狞的笑。 十四岁的我,恐惧到了极点,我惊叫,直到声嘶力竭,仿佛叫喊可以麻痹心中的恐惧。 嫂嫂就在我的面前,生生把腹中已成型的胎儿剖了出来。” 是夜,妖魅如斯。莉香紧紧咬住嘴唇,楚暮眉头紧皱,两人都没有发话。 煊赫自嘲一笑,那笑,凉如这夜的山风。 “当我醒来时,嫂嫂已经冰凉,我身边的地上,有她留下的两个血字,远行。” “就是她让你走,离开这里的?”楚暮问道。 “是,所以我未及告别,便匆匆远走边关,一方面是替父亲尽职,另一方面,便是由于嫂嫂这临终的忠告。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拼死提醒我。” “那你这次回来,岂不是凶险异常?” 煊赫耸耸肩,“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后,我便将生死看淡,全心守关,一不小心表现太好,又逢上船王驾临的盛事,晨王便执意让我回来受封领赏见见大人物,这也是对的,我本打算待个几rì便走,却遇到鱼凫拜托我来充考师。父母rì益老去,我也不能躲一辈子,于是一冲动,想干脆拜了鱼凫这个大牛师傅,看看能不能把我这倒霉的晦气去了。” 楚暮刚想张口说什么,却见煊赫停住,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迷惘,他抬手一指前方。 “我们到了!” 第十二章 游园惊梦 - 星禅 - 神祇星洛 () 顺着卜煊赫所指的方向,隐约能看到石路尽头,露出破天的黑sè飞檐。往上走去,古木山庄渐渐呈现眼前。 两只青蓝sè的石麒麟,依旧忠心地守在门前。麒麟身后,大门微敞,仿佛在蛊惑着不知情的来者。 大门朱漆斑驳,屋檐蛛网遍结。山庄上空,yīn云沉结,不透星光。枯槁般的屋檐,与这样的永夜勾结在一起,堕落成魔鬼伸向天空的爪牙。 卜煊赫一阵本能的反胃,似乎那年空气中刺鼻的血腥,穿越了时空,追踪而来,钻进他的鼻孔。 当三人踏上最后一阶石梯,房檐上悬挂的早已破旧不堪的红灯笼骤然亮起。 灯影下,赫然站着一人。 三人一惊,楚暮抽出长剑,卜煊赫护住莉香。 那人却走上前,向三人深鞠一躬,谦声道, “芣苢在此恭候三位已有多时。” 楚暮眉头一皱,jǐng惕地问,“恭候?在这里?” “是,受我家主人之托,在下将做为三位的引路人,负责讲解游戏规则,以及保护各位的安全。”芣苢微微一笑,从袖口抽出一卷文书,“三位需要有出sè的洞察力,熟练运用所学,灵活使用道具,最终找出魔王,才算过关。” 三人一路上自制的恐怖气氛和死战觉悟,在芣苢的一席话下立马烟消云散,仿佛一会儿要经历的只是一场不那么轻松的游戏,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芣苢接着取下腰间口袋,交予楚暮手中,“这是入场前各位师导赠予的道具,请收好。” 打开口袋,里面是一枚木骰,还有一小罐种子。 芣苢讲解道,“这枚骰子各位一定眼熟,便是曾经助各位过关的那枚了;这青绿sè罐子里装着的,则是绿瑶的种子。” 芣苢接着说,“骰子乃是降龙木制成,此木jīng气在鬼门,邪力不侵,经过炼制,对灵气的敏感尤甚,所以当rì,玉石便用这枚骰子,来筛掉灵气不足的人。而这罐种子,是天师大人特制,撒下后念动咒语,便可迅速催动其萌芽生长。我的简介只说到这里,至于具体怎么使用,还请各位自行琢磨。” 掉了漆的朱红大门缓缓开启,芣苢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内各处,皆亮着几盏暗红的灯笼,这轻薄的火光,在院内游曳,园中空无一人,寂寥破败。 楚暮耸了耸肩,与卜煊赫相视一眼,抬腿跨入门内。三人刚跨入内,却见天空斗转星移,眼前明暗不定,恍惚中,眼前一亮,院内却是已换了一副景致。 阳光温和,却照得已适应了漆夜的三人,一时辣辣睁不开眼。 院内,形形sèsè的人于面前经过,但都没有投来哪怕好奇的一瞥。 莉香上前想拉住一个急匆匆走过的侍女,手指却穿过了人家飘摇的裙裳。楚暮此时确定这些人是看不见自己的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成了透明的幽灵,还是眼前的人皆为影像? “这个幻境是由卜将军的梦境所创造,有虚有实,有您印象最深刻的场景,也有已被遗忘在您记忆边缘的影像。通关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找到魔王,魔王一死,幻境便坍塌。而要找到魔王,可以靠诸位逐一穿越每一个梦境,也可能在不经意间找到真相之匙,直入最后的魔窟。各位,芣苢会在最后的出口处,恭候大驾。” 芣苢照着手卷上的提示念毕,便兀自消隐不见。 身边人影错乱,往来的人越加多了起来,楚暮刚想叫上煊赫与莉香四处看看,却见卜煊赫独自怔怔向前走了去。 他正走向一个青衣少年。少年正身站在青石主道边,挤挤攘攘的人群中,他宛如一道夺目却不耀眼的光芒,神sè清明,温和可亲,正与周边的人愉悦地说着什么。 卜煊赫在距离少年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呆立着不动,像一尊木像。莉香上前去拉他,抬头却见他眼中噙满泪水,嘴唇微微颤抖,正直直地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 晃人的rì光下,喧闹的人群中,三人就这么静静伫立了良久。 “丞相大人到~” 一声长传,打破了三人心中的宁静。 熙攘的人群慌忙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通路来。 丞相玉石大腹便便地出现在大门前,锦冠玉带,红光满面,与今rì的他几近无差。 玉石在一众人的簇拥下,一路径直踱来青衣少年面前,身旁的侍者上前捧出一黑如沉夜的墨玉盒。 玉石一脸和蔼,拿起墨玉盒对少年介绍道,“这是一盒老朽珍藏多年的千年沉墨,遇水不化,永不褪sè,稀世罕有。听卜相说,你尤爱作画,老朽便拿出做为世侄你与卧龙家小姐的小小订婚礼。” 少年面露喜sè,接过玉盒,连声道谢,侧身请丞相玉石入内。 “原来是卜天明与平乐小姐的订婚礼,怪不得如此热闹。”楚暮自语道。 三人跟随众人其后,进入内堂。 正堂之上,正匾之下,卜相将军,卜夫人坐于右边两张华蒲之上;左手边是卧龙,卧龙身后,恭敬跪着他面目清秀的贴身侍者。 正中的紫檀木案桌之上,放着一卷金帛和一个华美至极的珠宝盒。 煊赫倚在门柱边,却听得身后的侍女们交头窃语。 “诶,你们知道那盒中是什么不?送上堂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一眼,便瞥见了一颗夜明珠!其他还有宝贝无数,都是给未来女主人的贺礼,皇后娘娘真是大方至极。” “那自是当然的,你不知道么?这门亲事,便是皇后钦点的呢!能不送些好的嘛。” “你们晓得什么?皇后钦点?”一个小丫头讥笑道,“那还不是平乐小姐思慕成痴,硬求着她父亲提亲的。卧龙大人是拗不过那花痴小姐,便求了皇后娘娘点亲。” 身后一群小侍女都恍然地“噢”了一声,纷纷替她们家大少惋惜。 卜煊赫鼻子里重重冷哼一声,不屑地扭过头,去看向卜天明。 卜天明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地站在父母身边,仿佛就这么顺从地接受了一桩安排。 与卜相、卧龙二人一顿寒暄后,丞相玉石便提出想在院内走走。 “天明,陪世叔四下转转。”卜相吩咐说。 卜天明恭敬地陪着玉石走出堂屋。 chūnrì缱绻,山庄内chūn意盎然,雪樱乱舞。四月的阳光照下来,舒暖至极。 丞相玉石,嗅着花香,仰头眯眼,像极一只慵懒享受着四月chūn光的猫。他缓缓展开双臂,舒展着身子,沐浴着阳光,然后,仿佛是不经意地说, “这山庄美入人心的chūn景,世侄怕是来年便享用不到了。” 第十三章 境随心转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这山庄美入人心的chūn景,世侄怕是来年便享用不到了。” 这不经意淡淡的一句,却让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卜煊赫打了个寒颤,虽在暖阳下,周身却游过一股股凉意。 “丞相何出此言呢?莫非明年此时,天明将被安排去往何处?”卜天明礼貌地问道。 玉石在樱树下的石床上半躺了下来,惬意地挪了挪肥胖的身子,好让自己更加舒适。 “唔,若是你可以去到哪里,便也好了。” 卜煊赫急得在一旁咒骂,这脑满肠肥的老头子,既是早已猜到哥哥会出事,为什么话只说一半? “天明,自知怕是活不过二十的。” 煊赫又是一惊,却见卜天明兀自在石床边上坐了下来。 樱花如雪,纷纷扬扬落满了他的衣襟,落满了他轻轻伸出的掌心,落入了他温柔的笑眼。 玉石半眯着眼睛,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来此言呢?” 卜天明道,“天明八岁那年,家人宴请宾客,其中有一位相师,盯着我看了良久,然断言我活不过二十!家丁当时气急,纷纷将那相师赶了出去。天明却一直记得那话,后来偷偷出去找人看相,看过的人都面露难sè,说些让我好好保重的话,大概看我是富家公子不敢乱语罢。我不信邪,又偷溜去天吟山,打扮成一个衣衫陈旧的山间小子,天吟山门外扫地的小哥,略一看我的掌纹,便一笤帚扫在我腿上,还嚷着,去去去,养不大的倒霉娃!后年白露过后,飘到这里来,哥哥替你超度下,你爹爹杀气太重,怕是会折了你的魂!” 说罢,卜天明与玉石一起仰天大笑了起来。 卜天明笑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清逸的面庞因不住的大笑而显出几略癫狂。 煊赫站在一旁看他,心中却酸楚无比。 玉石止住笑,道,“那个扫地小哥啊,是我最小的师弟破浪,天资极佳,他现在是西禅院护法,你倒真可以去找找他了。” 卜天明看着玉石,继而眼神黯淡下去,自嘲道,“丞相大人连自己的家底都透露给我了,看来天明真是个无救的将死之人了。” 玉石并没有接话,只是默默起身,抖去衣袍上的朵朵坠花,向院子深处踱去。 “丞相大人!既然天命不能改,那可否告知,天明将因何而去?”卜天明犹豫了一下,仿佛摆出了极大勇气,起身喊出这句问题。 玉石停下脚步,背对着卜天明。 耀阳之下,他的身影逆着光芒,被笼在晕阳之中,煌煌竟似神祇。 “权谋。” 他轻轻吐出这二字预言,迎着阳光,径自走入了园子深处。 卜天明怔在原地,煊赫亦留在原地,默默陪他。 卜煊赫正陪着自己哥哥发呆,却见莉香与楚暮一路跑来。 莉香跑得气喘吁吁,来到煊赫面前便弯腰撑膝大口喘粗气,末了,还不忘起身,大声叨叨,“我和哥哥将这里转了遍,什么异样都没有,也没有人看得见我们,还说找什么魔王,这个游戏要怎么玩嘛?!” 话音未落,一身绿衣的芣苢便凭空闪现在三位身旁。 “郡主说得是,是芣苢给忘了。”芣苢一脸歉意,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只黄琥珀铜镜,恭敬地递到楚暮的手中。 楚暮接过,翻来覆去地查看摆弄那铜镜,并没有瞅出什么特别之处。 “此为转音镜。这个幻境,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是源自煊赫将军的记忆,有自己运转的节奏。转音镜可以打破这个世界无形的壁垒,将使用者投shè入这个世界中。此镜可以让幻境中的人觉察到各位的存在,但同时也会造成幻界的扭曲,那时,幻界便不止是卜将军的梦境,会变得诡异而附有攻击xìng。魔王就在山庄之内,是一切的起源,是煊赫的兄长临走前,最想让人发觉与平息的罪恶,这枚铜镜,可助寻踪。各位请谨慎使用。” 芣苢照着手卷,念完铜镜使用指南,便像他出现时那样,绿光闪过,没了踪影。 莉香一时贪玩,夺过铜镜拿于手中翻覆把玩,却听得身后“咦”的一声。 众人一回头,却是卧龙大人带来的清秀小侍者。他正sāo着头,疑惑地望向这边,显然是莉香刚才不经意间,让路过的小侍者无意间瞥见了什么。 莉香慌忙收起铜镜,小侍者满腹狐疑地径直向呆立的卜天明走来。 见了卜天明,他便躬身行礼,道,“小的被差来寻大人,将军说,吉时将至,只待大人回去行了定亲礼,今天的仪式便算完成,接下来等府上平乐小姐过门就是。” 卜天明仰头看天,苦笑道,“平乐这傻姑娘,执着了这么些年,希望我来rì能够不辜负她的心意。” 小侍者并不明白其意,只是傻傻地点头,躬身跟在卜天明身后,随他回去。 三人自然也紧跟其后。 走过落英缤纷的庭院,穿过蜿蜒曲折的木廊,在来到靠近那一潭围有石麒麟的山泉水时,煊赫大脑“嗡”的一下,似被瞬间击中一般,眼前景致晃了晃——空气中的腥气陡然大盛,脑海里闪回着最不能忘却的大片鲜红,最恐怖的回忆一时接踵而来。 不可以!一定要阻止哥哥!即使是在异境,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哥哥惨死。 煊赫本能地劈手夺去莉香拿着的黄琥珀铜镜,抢上一步,横在卜天明与那小侍者面前,铜镜的光芒闪过二人面颊,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你们是?”卜天明明显被突然出现的三人吓了一跳,他一脸疑惑,却仍保持礼貌地问道,“是今天来的宾客吗?” 煊赫也愣住了,嚅嚅诺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自己是你已成年了的弟弟?虽说是长得像,但即便在幻境中的人物看来,也会无法置信吧。 倒是聪明的莉香,很快便领悟了卜煊赫的意图,上前一步,对着卜天明喊说,“他是要告诉你,不要去成亲!” 卜天明一愣,但旋即笑了,蹲下身,“你是哪家的孩子,一会儿让旁边这位小哥哥带你去客堂吃好吃的行么?” 煊赫再也忍耐不住,想一把拉起卜天明,跟他一次说个清楚,却被一旁静静沉思了半响的楚暮出手拦住。 冰原楚暮盯着卜天明,沉声问道,“今rì是阁下定亲喜rì,阁下可知道自己的弟弟去了哪里?” 第十四章 幽泉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冰原楚暮盯着卜天明,沉声问道,“今rì是阁下定亲喜rì,阁下可知道自己的弟弟去了哪里?” 卜天明被问得一愣,喃喃自问道:“弟弟,煊赫??” 是了,既然这是煊赫的梦境,既然煊赫少年时曾模糊的看见听闻过这一切,那么少年时的他在哪里?梦中的世界是有破绽的,梦中的人在察觉到这个破绽时,便会骤然醒来。 卜天明痛苦的抱住头蹲在了地上,他脑中的记忆震荡不已。 煊赫心疼地扶住他的肩,却感觉身边寒光一闪,他一个侧身,一股寒风贴面,银白的刀刃正贴着胸口的衣襟划过。 身旁,楚暮已抽出了星辉剑,骄阳之下,星辉闪耀,劲装上白sè的游龙穿越星芒之间,只一瞬,楚暮便已作好全力攻击的姿态。 方才那道寒光的主人,却是刚刚跟在卜天明身后的小侍者,此时他的双目微微发红,头发也似根根立起,可怖的是,他的右手竟幻化为一柄利刃。 刀风霍霍,银刃毫不留情地追袭过来。 楚暮眉峰微蹙,微侧其身,反手将剑劈出,剑气如星光,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哐当一声,银光闪过,小侍者的手刃便被劈为两折,断在了地上。 小侍者虽闪过了余锋攻击,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愈发鲜红。战斗力已失,此时唯有仓皇逃去。 卜天明在煊赫的搀扶下,支起身,抬头看着收剑而立的楚暮,轻声问道,“是暮皇子殿下么?” 楚暮惊异地转过身,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 卜天明却淡淡笑了,道,“看来卜某的确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刚刚你问我煊赫在哪里,我的脑海中便一阵翻动,虽然仍没有恢复记忆,但我记得暮皇子的气度和容貌,便是如此,气质是最不会骗人的东西。” 煊赫听得此,心中隐隐一动,想开口,但最终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扶起卜天明。 楚暮也不管那卜天明是怎么想的,对着莉香和煊赫道,“看来这里的幻境已经扭曲,我猜想,那个小侍者的任务,便是请天明去见三位长辈,见我们坏事,他的不满便映shè为攻击。莉香你跟好我身后,一会儿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莉香害怕又乖巧地点头,楚暮与煊赫相看一眼,便由着他带着那尚不明真相的“卜天明”往继续向前走去。 不约而同的,四人在途经山泉池时,一齐驻足停了下来。 清潭之中,三只神sè威武的石麒麟各守一侧,正中一座水红sè的巨大珊瑚,正向四围倾泄着盈盈山泉。chūnrì艳阳之下,山泉瀑上浮起飘渺云彩,潭水一面映着悠蓝天空,一面泛起**粼光,悠静致远。 “这里很美,是么?”卜天明温和地看着那池泉水,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语。 “可惜后来不是断流了吗?”莉香抢答道。 “断流?” 卜天明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煊赫刚想解释,便看见水池波光颤动,天空瞬间yīn郁了下来,一阵劲风横掠过潭水。 莉香恍悟般捂住嘴,她明白,因为预告了这个世界的未来,卜天明的记忆又一次出现了迷惑的扭曲。 众人紧张地等待着,卜煊赫戴上了jīng铁拳套,楚暮将莉香藏在了身后。 但这次,却没有奇怪的银刃杀手出现,正想松懈,谭中却兀自出现了三个人诡异的倒影。 煊赫瞪大了眼睛,那是平乐与一个年轻的匠师!平后身后跟着的,仍是她的陪嫁侍女小爱。 水波传音,三人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异界传来,到了耳边,却清晰无比。 这奇异的现象,连淡定非比常人的卜天明也忍不住靠近水边,侧耳倾听。 “照你的说法,这潺潺而上的泉水,便来自你家的神技?”一袭水红衣衫的平乐,正裸足坐于池边,她的声音透过一汪池水,空漠高远,她弯腰垂手抚弄池水,目光却正好对上池这边窥看的四人。 煊赫不自主地倒退两步,却听得一个陌生的男音传来。 “是的,平乐小姐,我家传的土木造法独一无二。山体中装有机关齿轮,待数rì后,这虹吸而上的泉水将石板缓缓冲至某个位置后,机关自然启动,届时虹水便会逆流。” 说话的男子,恭敬地站在平乐身后,年龄二十五六岁上下,素袍玄冠,莹莹水波之中,容貌模糊看不分明。 平乐突然仰天笑了,笑声中透着凉意,而一轮轮荡开的水波,则让这笑声愈显疯狂。 “十年,卜天明,你拒绝了我十年,让我煎熬了十年,你让我受尽母家姐妹的嘲讽,你让我父亲大人拉下老脸去求皇后赐亲,现在我还要受你府上这帮小丫头的白眼与怠慢,呵呵呵,卜天明,你这是报应吧!”平乐癫狂的笑意透过水波,混杂在腾腾的水瀑声中,盘旋在沉郁的空气中,撞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楚暮皱眉怒道,“这疯子!” 卜煊赫默声不语,而看卜天明此时的神情,越又似进入了一轮内心的翻覆。 终于,他艰难地说,“你们不要相信,平乐她不是这样的。” 楚暮道,“事到如今,你还是要信她?噢,对了,你还不知道,未来到底因为她,发生了什么!” 楚暮话音未落,宛如天风海雨般,周遭又一轮变换,池中的山泉猛然喷薄入天,泉下的力量汹涌而至,池水搅动。那山泉水凝成一股接天水龙,狂放肆虐。 池正中的珊瑚山再也抵挡不住这股凶猛浑厚之力,被冲撞得碎裂四散开来。 随着珊瑚山石的崩塌,那水龙也蓦然停住,啪的躺倒入池,随着一池水,汇成一股漩涡,向池中心游去。 待泉水流尽,水潭zhōng yāng,原本珊瑚山石之处,显露出一个四方地洞来,深不见底,暗不可探。 楚暮率先走入已流干泉水的池中,去看那地洞。 他俯下身,端详了一会儿,笑容在脸上浮出。 “你们快过来,我想,这便是工匠修葺引泉时的地道。”他站起身,向着那似通往地府的幽暗地道,讥诮挑衅道,“本殿倒要看一看,他们究竟是把灵泉引至了何方,莫不成还是黄泉吗?!” 第十五章 石洞九宫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贯通地府的深洞之中,回音隆隆不止,仿佛在回应楚暮盛怒下的挑衅。 洞口有石土坑造就的粗糙悬梯,大概是筑工留下的痕迹,甬道狭小至极,勉强能容下一人,在这卡得转身都困难异常的地方,倒也正好方便了下行。 四人背贴着石壁,脚踩着石坑,在这幽闭窒息的甬道中摸索而下,大约行进了几百米,脚下隐隐可见一方亮光。 楚暮第一个进洞,此时也第一个跳将了下去,刚触到地面,却脚下一滑,他一个前滚撑地,才稳了下来。 “小心!这里湿滑得很!” 亮光来自于山壁上,一尺见方的孔眼,阳光透过孔眼斜斜地铺呈进来,纵横交错着裂纹的石板地上,青苔生得正茂。 这是一间斗室,室内弥散着一股厚厚的雾气,地面湿漉漉的,一些洼坑还浸着水渍,很明显,方才山上的泉水,是流经这里,被中转虹吸到了山顶。 煊赫仔细检查了洞口,再沿着天花板到石壁细细查看了一番,得出结论说,“这里该有机关,可以引流吸水才对,不会只是一个陋室。” 卜天明点点头,道,“我曾看过这里的制工图,图纸上虽画得简单,略去了引流的构造机关,但也不是这样一间空寂的小室。” 众人正各自思虑着,莉香却蓦然发现,一道泉水,从孔洞口汨汨流淌下来,很快便贴着石壁而下,顺着石板地的纹路,蜿蜒游到自己脚边。 “看,灵泉又活啦!”她指着地面喊道。 一干人注意到这簇泉水的进犯,更令人不安的是,它大有成长之意,由一涓涓小流,很快便长成一道充满活力的小瀑布。小瀑布从上方石孔涌入,冲入半空,坠落在地,不多时,水便漫上四人的鞋面。 “大家赶紧分头检查墙面,若查不出什么,一会儿我们便从原路回去。” 楚暮话音未落,却听得头顶上方一声响,伸手去摸,竟是一块石板挡住了回路。 水流已经完全阻塞了石孔,密室昏黑一片,水已没过脚面,四人一时焦急,竟完全想不出法来。 楚暮一边试图推动石板,一边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如果之前泉水是由上方的狭道进入庄园,那么后来山庄断流时,泉水也一定是经由这里去到另一个出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选择暴力打开这块石板,还是去寻找另一道出口? 石室沉暗,星星点点的绿光却自黑暗中,莹莹亮起,好似一双双狼目。 煊赫上前,发现这些斑驳的绿光,来自一面裂纹交错,绿苔横生的石壁。这石壁正对着石孔。在阳光直shè的情况下,人丝毫察觉不到异像,非待到黑暗之中,才看得出它的秘密。 煊赫认真地扒开青苔,“这是字!” 其余三人都为了上来,煊赫掏出匕首,道,“快帮忙一起刮去青苔!” 石壁上的青苔,在众人的手忙脚乱之下,不一会儿便被刮得干净——而干净的石壁上,露出一个九宫格,每个格中都刻有一字,字染青料,萤光微亮。 九宫格中,刻着九个峭劲之字,但组合在一起,彼此毫无关联,完全看不出其意义所在。 “伦,文,心,四。。。哎呀!这到底是什么?” 莉香看不懂,急得跺脚,一抬腿,才发现水已没上了小腿肚,她便愈发焦急。 卜天明沉吟一会儿,道,“九宫格,按洛书中的规则,需上下宫,左右宫,加中宫,任何一条线上的三格加起来为十五,而这里写的却是文字,不知是什么意思。” “数笔画?不对不对,组诗歌?好像也不对。” 眼瞅着水流已没过了膝盖,煊赫对着这九宫格一顿胡猜。 楚暮不再去对头顶的石板做无谓的努力,而是盯着一墙汉字看了一会儿,便想上前暴力突破,却被卜天明冷静地拦了下来。 “暮皇子殿下,您可知道这九宫格在墓室机关里如何破解的?” 楚暮摇头道,“不知。” 卜天明道,“九宫格常用于藏宝库中,九格中,会有一个数字是错的,只要调整这个数字,便可保证横竖斜加起皆为十五。找出这个数字后,按下三次,便可开启机关;如果按错,便会有xìng命危险。一般为了保密,九宫格不会直接用数字表示,而是用对应数字的符号暗码,这个暗码的意义,只有使用者才晓得。” 楚暮叹赞道,“天明兄果然博识多学!也就是说,若我刚才蛮干,现在早已陷大家于危险之中了。” 卜天明接着道,“卜家是有一套九宫暗码,但所使用的不是字,而是旗语简图。用字做暗码的,多是风水世家,但其中原理我并没有深究。” 谈话间,水已漫及下腰,煊赫抱起莉香,沉下心凑近研究墙上之字。 “将领之家用旗语符做暗码,那风水师家怎么不用玄符做暗码呢?”莉香搂着煊赫的脖子,问道。 问者无意,此时楚暮的大脑中却灵光划过。 “风水?汉字?是了!”楚暮兴奋道。 宇宙万物分yīn阳五行,字有笔画,则来数理三才,分为天格,人格,地格。以数理可划分每个字的五行属xìng,而五行又各自代表了数字,由此便可推算出九宫格中的错格。 “可是,当时玉石丞相讲得太快,我并不完全记得三才与五行的算法,以及他们各自代表的数字。”楚暮犹豫片刻,道,“已经来不及多想,只能试着赌一赌了。” 莉香挂在煊赫身上,晃荡着双腿,水波搅动,墙上的九宫格已然被没去了三分之一。 楚暮眉头紧缩,盯着荧荧发光的九宫格,口中快速算着,“伦属火,四属金,关属木。。。” 煊赫与卜天明只是看他,也帮不上忙,唯有紧张地静静等待,祈祷冰原楚暮那超群的大脑,非凡的记忆,在此时能派上用场。 转眼,水已攀上胸口处,在这yīn冷的室内,山泉水冰凉入骨,九宫格已被没去一半,水下的部分隐隐看不分明。 楚暮一刻不敢分身,嘴里喃喃算术,不时瞑目回想,他的眉峰越锁越紧,仿佛进行得并不顺利。 如此短时,需记起仅听过一遍的三才算法,再对应五行,去拼凑九宫上的数字,还不能用笔记下,谈何容易! 石孔处水流的隆声陡然加剧,室内的泉水一下涨上不少,卜天明宽大的袖袍和卜煊赫胸口的布包都被泡得浮起,更糟糕的是,再下去这九宫格便要全被浸没。 “怎么样啊?算得出来嘛?” 煊赫把莉香往肩上扛了扛,同时把飘在眼前的布包一把塞回,这时也顾不上是否会打乱楚暮的思路,便急急地问道。 楚暮似乎也终于烦不胜烦,身后石孔处,又是一股猛流扑将过来,一下子将他呛得吃了几口水,脑中一下子空白一片,刚才所算,几乎全然忘去。 就在这档,水中腾起一片青光,芣苢突然出现,绿衣袅袅,浮在水空之中。 他开口道,“众位,我家主人告诫过不要逞强,现在还有机会放弃,可留得一命。” 楚暮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突然出拳,朝向正喋喋不休的芣苢疾挥而去。; 第十六章 山庄魔王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这一拳毫无征兆,芣苢愕然一惊,还来不及躲闪,拳风却贴着他的衣襟擦过。 瞬刻之间,楚暮已闪至九宫格墙面前,拳展为掌,对着左中宫的“刘”字,三掌轰出。 水波激荡,墙内却传来清脆一响,似是机关启动。 楚暮蹙眉,静站待侯,果然,不多时,水流旋起漩涡,漩涡越旋越猛,众人几乎站立不住。 水位渐渐低了下去,楚暮的眉峰舒展开,众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芣苢惊异地看着众人,好半天才吐出话来,“暮皇子好判断。” 楚暮含笑回答:“那还是托了你家主人的福。” 煊赫放下莉香来,嬉笑着亮出手中的木骰。 芣苢恍然,道,“原来如此,你们洞破了玉石丞相所用的这枚木骰为亲灵之物!” “没错,”卜煊赫笑盈盈道,“之前水涨上胸口,将你给我的骰子包泡得浮出,我才灵机一动。当我看到楚暮已算得艰难,便拿出骰子提醒他。” 楚暮点头,接着道,“我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九宫大抵出自风水世家,跟玄术风水打交道的人,不免灵气超常。这枚骰子当初竟能用来判别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细微资质差异,便说明灵敏异常!” “所以,你们就想到,用这枚骰子来判别被具有灵力之人触碰的宫格?” “是的,这间密室是最近才被启动了机关出现的,我们进来时,恰逢是泉水中断,密室出现的空档,这九宫格应该还残留有cāo作者的灵气。”楚暮道。 “于是,我就趁着泉水漫涨的档口,让木骰浮于靠近九宫格的水面,水流并不急,木骰双数的一面自然地往左中格贴去,我调整了几次皆是如此。这时正好水面大涨,楚暮再也算不清楚,我便让他干脆照着木骰的指示选格算了。”煊赫接着说。 芣苢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点头佩服,道,“长老选人果然不差。一会儿我会带你们出这间密室,去到下一个场景。” 说完,转身注视着卜天明,认真道,“但是你不能再跟去,因为,下一个世界已经没有你了。” 卜煊赫怒道,“胡言乱语!” 卜天明却淡淡道,“算了,煊赫。” 煊赫心中一震,诧异地看向卜天明。 卜天明叹息一声,道,“你真当做兄长的,会认不出你吗。” 煊赫脸上一片惊讶之sè,喃喃道,“哥哥——” 卜天明叹道,“在我认出暮皇子时,便也认出了你。我自知是命不久矣之人,所以自小我对你极好,要求极严,我甚至不想成亲,只想好好培养你长大。到如今,我悲喜参半,悲我身后,事不太平,喜你成年后,文武了得,聪明善断。能看到此,为兄大幸,亦可安心。” 煊赫喉头一阵哽咽,说不出话来,他只上前抱住卜天明,像最依偎哥哥的弟弟那样。 卜天明温和的眸子中渐渐透出苦涩,他抚了抚煊赫的头发,突然垂面贴耳,轻语道,“所谓魔王,未必是人。” 煊赫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尚未明白卜天明的意思,突然众人眼前一晃,空气仿佛被无形之力抽得振荡,时空的交接又一次开始。 卜天明轻一抬手,推开煊赫,他深邃的双眸宛如湖水,流淌着包容与坚定,亦隐隐有着不舍与留恋。 煊赫想拉住他,可就这一瞬,时空黯淡了下去。 当一行人醒来时,四围一片寂静,温和的阳光透过身后的树林,轻轻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 这是古木山庄的后庭院,除开那生的茂盛丛林外,更有一藤萝蜿蜒的参天古木傲然耸立。粗略一看,那古树十人合抱都不止,粗壮异常,青绿的藤萝攀树而上,又从半空垂挂下来,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 一条同样青绿的袍带垂下,芣苢正高高坐在古树的枝杈上,怡然自得地看着醒来的众人。 “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在整个山庄范围内活动,直到找出魔王为止。”他抿嘴一笑,“没有时限。” 芣苢轻身一跃,从半空消失。 三人从他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互相看了看,煊赫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像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垂头不语。 楚暮看着他,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和莉香四处看看。” 煊赫默默点头。 楚暮与莉香走开之后,卜煊赫良久颓坐在地,半响,他突然抬头,古树葱郁的冠间闪出一丝微亮的光泽,他跃身而起,攀了上去。 楚暮带着莉香一路去了泉池处,还未走近,便嗅到浓重的腥味,他皱眉,将莉香抱起,嘱咐她不准回看。 果不其然,泉池中一片嫣红,几十俱尸体横七竖八躺着。 楚暮皱眉,心想幸亏煊赫没跟着一起来,不然又得刺激他一回。 他抱着莉香匆匆绕过泉池,进了正堂,放下她,开始思索“魔王是什么”。 这是个近乎戏谑的名字,最简单的理解就是幕后黑手,导演者,实力最强的人,放在古木山庄这个背景下,自然应该是卜天明那位内心变态了的妻子,煊赫的嫂子平乐。 除此之外还有谁?即使有,暂时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理通顺之后,楚暮决心去找出平乐。出了大堂,往左拐,进入后府,楚暮努力记忆着,莉香机灵地跟在后面,尽管她已经很疲惫,但仍一声不吭,jīng神兴奋,仿佛在玩一个刺激的游戏。 卜天明和平乐的堂室,与煊赫的仅一墙之隔,楚暮时常去来玩耍,所以尽管时隔几年,倒也不难回想。 还未待踏入,楚暮便看到一袭水红飘入了卧房,拉着莉香追入,却见卧房空荡无人。 莉香挠头嘟嘴,“明明看着她进来的。” 楚暮巡视这不到三十平的卧房,新婚燕尔的痕迹还未完全消失,平乐将房间布置得整洁浪漫,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因为嫉恨设计去害自己的夫君。 卧榻右侧,是两排木书架,当中却奇怪的空了一段。 楚暮走近去看,却见那空出的一段中间,隐隐有一块凹进去的四方形。他伸手去按,四方形落陷下去,最右的杉木书架缓缓滑开,一个密道呈现眼前。 第十七章 围猎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地洞并不十分黑沉,反倒透出些许光亮,但这种正常与寂静,却让人愈发紧张,仿佛可以感知前方的危险雌伏。 楚暮带着莉香轻声摸进去,地道并不很长,尽头处,烛光荧荧,楚暮一个闪身,拉着莉香躲在了角落的黑暗中。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暗室的全景――这里应该是一个储室,四围都竖有书架,密密摆放着各种书籍,书架下方是几个大箱,箱扣紧锁,不知藏着些什么;再往右悄悄看去,一道隐秘的暗门半掩在烛光之中,于是楚暮又疑心这同时还是个逃生甬道,大抵富贵人家都会造这么个东西,并不稀奇。 但是,稀奇点有二:一是这个地道太容易被发现了,雪白的墙面上裸着一个机关暗砖,完全无任何遮掩,莫不是故意引人进来的?再一个就是,杀完所有家仆后,平乐却回到这里来做什么? 楚暮正满腹狐疑,却瞄见平乐拿出了一个铂盆,盆中盛着一些书信样的东西,他正yù细看,平乐却直接扔进一只火烛,盆中火焰高高窜起,映照着平乐木然的面庞。 书信顷刻间被燃成灰烬,火苗星子渐渐黯淡下去,平乐却似乎诡秘地笑了笑。 她直起身,走向一只纹金木箱,插入铜匙,伸手将其打开。 借着两盏粗烛,楚暮和莉香看见,里面无非是一些陪嫁的金银首饰,楚暮兀自好笑,莫不成临终前还想看看这些宝贝? 他的笑容并没有挂在脸上多久,因为他马上就看到,平乐不知动了什么机关,箱子底部,弹出一个夹层来。 平乐在夹层里细细摸索着,不知拿起什么装进布包里,楚暮和莉香凝神屏气,好奇她究竟想做什么。 平乐提着布包,回到了暗室正中,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当扫过门角时,她的眼神似乎凌厉了一下。楚暮心惊,正心想莫不是被发现了?黑暗却顷刻笼罩了下来,烛火攸地灭了! 楚暮本能地抽出星辉剑,剑拔出一半,屋内却烛光一跳,重新亮了起来。 屋内比方才还要通亮,楚暮疾速缩回yīn影处,他看到,平乐正阖目且神sè淡然地盘膝坐着,水红的丝裙垂覆在地,宛若一朵暗夜中妖异盛开的莲花。她的身周亮着五只红烛,红烛彼此之间缠有红线,正组成一颗五芒星,而平乐,则端坐在这五芒星的正中! 屋内异香四溢,人和物全被笼在一层神秘而微漠的光芒之中,平乐坐在氤氲的光岚下,烛光跳跃舞蹈于她平静的脸庞――她的口中念念有词,她的面前摆着一个玄玉钵盂,她的手中握着一个瓷娃。 这似乎,不,一定是场诡秘的法事! 莉香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场景,怔怔不敢出声,楚暮想去阻止,但又像被定身般挪不动脚,他刚决定看一看再说,便见平乐有了动作。 她的头缓缓地微微地扬起,接着又猛地,双目圆瞪起来,她的秀眉紧扣,纤细的手高举起那个瓷娃,似要砸下去。 被举在空中的白瓷,在五只烛火的共同围照下,被映得光亮透白无比。 楚暮却清楚地看到:瓷壁上,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符文和看不分明的小字,而正中,则清晰写着三个并不齐整的楷体:卜煊赫! 一股寒意透入骨髓,几乎没有思考,楚暮冲了出去。 “住手!” 还未待平乐反应过来,楚暮已闪至她身前,一把探出手,擒住她的手腕。 平乐惊惶,手中的瓷人滑坠下去,正好掉落在了玄玉钵盂里,瞬间散成了一朵碎花。 楚暮脸sè骤变,一时呆立,看着一钵盂的碎瓷脑中一片空白。 平乐手腕被捏着生疼,嗷叫着扭开,爬着退缩回去。 看着一地的术阵摆设,看着碎去的,象征着煊赫的瓷人,楚暮心中狂怒不已。 “你这毒妇!”他红着眼,低头怒视着平乐,咬牙一字字迸出。 而此时,平乐却平静异常,她脸sè苍白,但不再惊惶,一瞬之间,她仿佛就被褪去了生命力,只剩下灵魂干竭的躯体一般,眼神空洞地看着那碎了一盆的白瓷,嘴角还悬着僵冷的笑。 她怔怔地缓缓地抬头,黑发垂散,她的眼中夜雾漫延,有些许期待又黯淡绝望。楚暮后退一步,因为他察觉到,那是求死之人才特有的眼神! 他握住星辉剑的手渐渐松开,他不知道是该相信那个临死也要以血书字,提醒煊赫远行避祸的名门之女,还是相信眼前这个逆天改阵,诅咒自己夫君与小叔的疯狂妒妇。 突然,平乐的眸子紧的收缩,越过楚暮,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挂心之事。 莉香走上前来,平乐怔怔的视线一直紧随她手――那是一方红帕。 仿佛什么刻骨铭心的一处被拨动,平乐终于忍不住,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清泪夺眶,她嚎啕大哭。 莉香走到她面前,看着手中的红帕,喜帕,似是大人一般轻声叹了口气,她抬眼望向同样眉头紧皱的楚暮,似在疑问――这样一个女人,真的会仅因妒恨,就害死自己的夫君,诅咒无辜的小叔吗? 平乐恸哭得不能自已,泪水唤醒了她麻木的神智,将她从仪式的魔障状态洗净带出,她嚅嚅哽咽,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轻声恳求道,“救救煊赫,救救我和天明的孩子!” 后院,古木。 卜煊赫正隐身藏于葱郁的树冠之上。 绿叶遮天蔽rì,阳光艰难地渗透下来,这里一片荫绿盎然,卜煊赫的面庞便被隐在这幽绿之下。 卜煊赫尽量调整气息,凝神屏气,让自己与这千年古树融为一体,不散外息,青绿的藤蔓自他脚下的粗枝攸然垂下,在风中微微摇晃。 这是他在边陲战场常用的把戏,带兵埋伏山野,一伏便是几昼几夜,这里简直是儿戏一般。 卜煊赫内心隐隐浮起欣喜,这和他骑马带队,呼啸围猎,忍受酷寒风沙,蛰伏几昼夜,只求一瞬击杀时的心境极近――这是屠戮前的狂喜,求胜yù的极致,嗅到腥血时的兴奋。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将这两个场景重叠到一起,但他深深晓得:这是自己这么些年来,首次结束被食者的本能恐慌,结束鸵鸟般的躲藏,转身亮出已长锋利的凌爪,向敌人示威,随时准备将对方撕碎。这是越来越接近真相的一天。 第十八章 血咒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卜煊赫潜趴在高树之上,与古树浑黄的树干枝丫融为一体,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向远处。 远方的石路上,隐约飘来一个白点,白点越移越近,终于看清,那是一个面目清秀,行sè匆匆的小生。 卜煊赫像嗅到了猎物气息的猎豹,兴奋而沉着,他贴在粗壮的枝干上,向下俯视,目光紧缩着正浑然不觉的目标。 小生急匆匆地路过树下时,卜煊赫舔了舔嘴唇,轻轻地调整了下姿势,像一只优美健壮的,准备下扑的公豹子。 枝桠轻轻抖动,也许带起的只是风的微颤,但只这一颤,树下黑漆漆的脑袋便向上扬起。 那是一张熟悉的,清秀的,但因沾染了鲜血而显得诡异可怖的面庞。 面庞上镶嵌着的一对双目,此时正直勾勾地向上看着,目光中并没有吃惊,但闪过yīn冷与鄙笑。 卜煊赫一下心惊,差点重心不稳。 白衣小生yīn恻恻地一笑,猛然向上跃起,直取煊赫喉头,已饱噬鲜血的短刀握在手里,藏于袖中,只等迎面一击。 一阵劲风扑面,他的速度竟快至如此!煊赫甚至呆在原处还未能来得及做出反应。 白衣小生笑容更盛,电光火石之间,短刀的冷光飚至眼前,却猛然之间,被煊赫的青铜拳套打飞了出去。 白衣小生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刚想在空中侧身翻转,图个安稳着地,却转眼又像被击落的鸟儿一般,坠落下去。 但他并没有坠地,因为他的周身,正被紧紧缠绕着一圈圈青sè的藤萝,藤萝像游蛇一般越勒越紧。白衣小生无力挣脱,只得痛苦地憋红了脸。 卜煊赫一个翻滚,轻捷地跳下树去,落地,仰头端详着他的俘虏。 “小爱,再挣扎,你便不会活过两分钟。” 白衣小生先前虽然狼狈,但还是一副誓死挣扎,心大无谓的抗争状态,听得此话,却猛地眸子一收,僵直不再动弹。 他的表情严峻,死死盯着卜煊赫。 “你是谁?”他冷冷问出。 卜煊赫觉得好笑,继续嘲弄地看着他。 “我是谁?呵呵,该由我来问你罢,我们同一屋檐近一年,我竟糊涂没有意识到,你是个净了身的男人!” 小爱双眸猝然圆睁,露出凶恶的光芒,似要把眼前的卜煊赫用这目光,连筋带骨,剃皮剐尽。 煊赫全不在意,只用最清晰的声音问道,“我的哥哥,天明,是不是你杀死的!” 小爱看着他,突然发出一阵狂笑,仿佛听到这个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良久,他止住笑,道,“我当是谁,难道是煊赫嘛?” 小爱眼中透出狂热,舔着嘴唇道,“煊赫么?你问卜天明?呵呵,别说天明了,光今天,我就一共杀了你家二十八口人。虽然起初他们都是自尽,但我嫌太慢死不透,都各补上了一刀。你知道刀子插入皮肉的感觉么?要选好位置,小心不要碰到筋骨,免得卷了刀刃。插入后,要旋一旋,这时候你就能听到世间最美丽的割划之声了。诶?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煊赫?难道我今天是杀得红了眼,太兴奋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认出你嘛?卜天明……唔,他死的时候,呵呵,他完全没有料想到我一介女流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那么快的速度,竟可偷袭得手,将他推下山去。” 他又一次陷入得意的回想,仿佛在品味一次完美的任务,而语无伦次。 煊赫静静听他说着,眼神越来越冷,好像怒气全化为霜雾,结于眼中。 “诶?我说,既然你连我是小爱都知道了,猜到天明是我杀的也不稀奇。”小爱眼底透出一丝挑衅,“我的命早已不重要,如果你是来寻仇的,麻烦快一些。” 煊赫望着正如蚕蛹一般被倒挂着的小爱,即使知道这是异境,也恨不得可以将他千刀万剐。 他狠狠压制冲动,仍冷静地问,“谁指使的?” 小爱脸上浮起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么?” 卜煊赫终于决定不再忍耐,砰的一拳挥出,小爱脸上,顿时鲜血模糊。 烛火跳跃的密室。 平乐将脸埋入膝上衣裙的深处,她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散乱的发髻像墨sè的乱云。她将苍白的手臂伸向腹部,来回摩挲那隆起的肚皮。 莉香轻轻蹲下身,她试图笨拙地用她并不丰满的经历,化为此刻的温暖,去安抚这个绝望的女人。 平乐似乎感应到这种好意,抬起悲绝的面庞,仿佛目光涣散,又仿佛是在怔怔看着莉香。 溺在无边绝望之海当中,一丝的温暖与理解,也会成为溺水人的救命稻草,成为他一线虚妄的希望,成为万物崩塌时,尚存美好的证据。 “你刚才说,救救煊赫?救救孩子?是什么意思?”莉香小心翼翼地问。 悲恸已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排解,于是平乐端坐起来,收回漫游的目光,她轻轻问道,“麒麟阵逆,麟儿气尽。这句俚语你可曾听说过?” 楚暮皱了皱眉,“请你接着说。” 烛火摇曳,平乐轻轻咳嗽,声音四壁回响――这仿佛在提醒着她,自己略有失语,她勉强坐直了身子,小心地求证: “你们是煊赫的朋友么?这位少年,很像一个熟人。” 楚暮并不想与她纠缠,单刀直入,“我是他朋友,如何救他?” 平乐看向玄玉钵盂,散碎的白瓷静静躺在钵底,她微微叹气,“我方才做法,便是救了他当下的xìng命。” 楚暮和莉香吃惊,追问,“怎么说?” “麒麟逆阵,无法更改,数月以来,阵力已被催动到极致,一触即发。我唯有趁煊赫下山,主动开启阵法,再用这个瓷娃,写上煊赫的生辰五行,替他死去。” 她眉头微微蹙起,道,“麒麟逆阵,便是将洞天福地麒麟脉上的风水人为逆转,由至福阳脉,转为至险yīn脉。星月斗转,rì久气积。阵法一启,再无逆转可能,至死方休,我不确定煊赫是否能躲过下次灾劫。” 楚暮冷笑一声,“撒谎!你们将泉水逆流引下,造成麒麟逆阵,但这只是个yīn阵,久住后人轻则jīng神恍惚,重则寻死觅活,运势低迷,但这阵怎会有跟踪杀人的功效?破解之法,仅需要中断流水即可,所以之前,前来探查的yīn阳师都没能探出个究竟。除非,你在阵中又下了一个阵眼,而这个阵眼,就是用来扑杀卜家后人的,你们在赶尽杀绝!” 平乐身形一抖,眼里闪过慌乱,嚅嚅无语,但继而,愤怒喷薄出来。 她嘶声叫道,“你们懂什么?我从小爱慕天明,梦想嫁给他,我会害他嘛?我会愿意加害他嘛?!” 她一遍遍重复着这些话,她的眼里浸满委屈,她的声音嘶哑而凄厉。 楚暮却更加踱定,冷眼看着她大声宣泄自己积压的愤慨。 终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腹部,话音颤抖绝望,“何况,我还有了他的孩子……孩子。” “可是你腹中的孩子,就是阵眼。” 第十九章 真相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可是你腹中的孩子,就是阵眼!” 莉香腾得站起来,她并不十分肯定自己的论断,但仍因自己的这个判断而惊惧颤抖。 玉石提到过,若想有针对xìng的害人,须用贴身之物;若是想害一宗血亲,则要用这门骨血来当阵眼。 煊赫上山时说到,一切发生在泉水断流之后。 整个天明山是一个洞天福地,泉水引上,喷薄向rì,是为灵气的枢纽,气运rì上;而逆流引入地下,则可使风水倒置,是为聚yīn之地。 但,在那之前呢?为什么恰恰要等过半年才开始逆改风水呢?在等待什么? 因为,在那之前,煊赫还提到的一件事情是:嫂嫂有喜了! 如果这还不够说明什么,那为什么临终前,平乐要忍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去将孩子血淋淋地剖挖出来?为什么方才平乐恸哭喊道,救救孩子? 孩子是阵眼,不能让它降生,否则卜家宗亲俱灭! 平乐怎么会用到如此恶毒的血咒,再用上这样同归于尽的招数? 莉香疑惑地歪头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她的面容依旧美丽,即使有些许戾气,即使因内心痛苦而微微扭曲。 …… 古树下,小爱被倒悬在庞大的树荫中,鼻青脸肿,满面血迹。 原先悬垂不动的绿瑶,犹如饥饿的蜘蛛,紧紧缠绕缚住他的周身。 粘稠的鲜血不小心滴落在卜煊赫扬起的衣袍之上,他厌恶地皱了皱眉。 小爱费劲地咳嗽着,冒着泡沫的鲜血随着咳嗽的节奏从他的鼻孔处漾出,更糟糕的是,他每咳一下,身上的绿瑶,便箍紧一份。 他无力地半眯着,哑着嗓子,抱怨道,“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额咳咳咳。” “这种植物,遇活物便会没命地缠缚上去,方死方休。早在等你时,我便将其种在了枝干之上。先前我静趴不动,并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在诱你这个大活物――自投罗网。” 小爱喘息着叹道,“你这么费劲地擒住我,就是为了从我口中问话是么?在我回答你之前,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我先前便觉得你很眼熟,但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我偶尔回看到定亲那rì,一个清秀的小侍童。” 小爱投shè在地面的身影似乎颤抖了一下。 卜煊赫接着说道,“你确实很用心,无论从声音,仪态,面容,你都毫无破绽,所以你才如此有信心,肆无忌惮在我们眼皮底下做各种动作吧?你过门时,我没有怀疑你,因为你是嫂子的陪嫁丫鬟,哥哥死去时,我没有怀疑你,因为你平rì柔弱,哥哥的身手不会被一个女人偷袭到,直到山庄剩余不多的仆人统统惨死,我细细回想起来,才发觉,这中间,唯一没有出现的人,是你。作为平乐的贴身侍女,你却消失不见,没有死去,也没有再出现过。” 小爱沉沉地问,“那你又如何得知,我不是女人?” 卜煊赫眉毛一仰,淡淡道,“猜的。先前我仅是怀疑。虽然有时你的表现趋于男xìng,但你声音细腻,没有喉结,何况卧龙家不会让一个男人陪伴平乐左右,基于这些原因,我一直不确定,就算察觉到了你乔装过的侍童的yīn柔,察觉到了他面庞脸型的熟悉感,但我仍然不能肯定。” 小爱阖眼,沉默不语,似乎在反思自己在整个过程中的漏洞。 卜煊赫接着道,“我习武多年,明白一点――大多数人在乔装时,会刻意调整面容,行为,声音,更甚者连气质都稍有改变,但终究其者,人的本能反应是不会变的,人的武功身法一般也不会加以掩饰――尤其在危机之时――但你作为小爱和侍者的两次打斗,不经意间,已然暴露了你的身份。” 小爱睁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卜煊赫并不理他,继续道,“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故意候在这里,这是通往下山后门的必经之道,你得手后,大抵会经此逃去。” 小爱冷笑一声,道,“虽然我并不完全清楚你在说什么,但这就是你的全部推断是么?” 煊赫负手,微微点头,厉声道,“现在,说出你的幕后主使!” 小爱又一次阖上双目,半晌不语,他虽努力紧闭双唇,但一丝隐秘的血迹还是顺着他的嘴角渗出。 煊赫见此,腾空而起,掌化为刃,手刀咻的划破空气,向绑住小爱双腿的绿瑶劈斜而下。 被缚chéng rén蛹的小爱,重重地摔跌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煊赫上前俯身,想去掰开他嘴,看他咬舌的伤情。 他的手刚触及那身染了血的白衣,那绷紧的绿瑶,却根根弹开,先前被缚住的身躯抽动出来,极为迅速的一个侧滚起身,银光闪过,原来藏于袖间的短刀露出,直刺而来。 卜煊赫恻腰一闪,躲过一击,但那短刀瞬息变形,与手相融,长成一柄银闪闪的弯月,月钩颤动,横刺过来,直插入卜煊赫的胸口。 卜煊赫吃痛,倒退几步,但胸口的衣衫处,已渗出大片鲜血。 “煊赫!” “坏蛋!” 身后,目睹这一幕的两人同声惊呼。 卜煊赫痛捂住胸口,胸口的血大片渗出,看来伤得不清,他眉峰紧扣,再也支撑不住,几乎要跌坐下去。莉香不顾危险,冲上前,扶住他的臂弯。 楚暮也一个箭步,护在两人前方,星辉剑在手,凛凛横于身前。 得手的小爱,嘴角浮起得意,他的眼眸变得冰寒,瞳孔缩成一线;他的头发流过红sè的水波,有生命般长起,最后成为一片冲天赤红;他的身形变得柔软,似若无骨;他的手刀吸收了人血,变得薄若蝉翼,隐隐透着红sè的血脉。 楚暮见此异状,更为小心,他虽自幼习武,师从名师,剑术jīng湛,但毕竟实战经验甚少,面对这般怪物,更是心中无底。但他自小要强,此时亦无退路,便凝心静神,趁这怪物还未进攻,观察其弱点与周围环境。 身后,莉香掏出随身带的凝血丸,倒出一粒,喂煊赫服下,关怀问到,“幸好莉香有准备,坏蛋你怎么样?” 煊赫瞄了一眼不远处对峙的二人,伸手将胸口的一面铜镜掏出,镜已凹陷,边缘有可怖的划痕,划痕蔓延之处,是胸口撕裂的伤口。 莉香惊异地瞪大眼睛,煊赫淡淡一笑,低声说,“若不是它,刚才我的心脏大概都要被钩出来了。” 第二十章 血梅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卜煊赫手握铜镜,思索片刻,道,“这个异境的变动越来越大了,已经不需要铜镜的介入便会自行扭曲,我们要尽快结束掉它。” 莉香似懂非懂,担忧地问,“怎么做呢?” 卜煊赫摇了摇头,“我暂时还没有想到,看这情形,也不知道楚暮能拖延多久。我的胸口还在作痛,莉香你扶我去那墙边,我处理下伤口休整一会儿。” 莉香乖巧地点头,扶着卜煊赫的胳膊,陪着他挪到后方的梅林尽头。 梅林很小,十来株而已,初冬时节,梅花尚未绽放,梅林寂寂寥寥。梅林尽头,依着出庄的后墙,雪白的墙面,镶有一首赞梅雅诗,落款为卜天明,诗字飘若惊鸿,宛若游龙,俊逸无比。 卜煊赫仰头靠着这首撰写得华丽清逸的雅诗,慢慢揭开被血浸染透的外衣,开始熟稔地处理伤口。 莉香看着煊赫咬牙忍痛,包扎伤口,心中难过,却也帮不上什么忙。煊赫的表情还算轻松,动作娴熟,技巧卓绝,仿佛于他来说,这是最普通的rì常行为。 煊赫处理好伤口,脸上已流下晶莹汗珠,他斜披着半边衣袍,伸手将莉香揽在身边,另一手抬起,用手背轻轻摩挲着身后天明留下的墨书,他喃喃轻语道,“哥哥,快要结束了。” 莉香望着远处,担心地问,“暮哥哥那里很凶险的样子,他会有事么?” 煊赫神秘地一笑,道,“不会,鱼凫怎么舍得让他有事。我们看着便好。” 天顶悠远的白云正闲庭漫步,一阵啸风却猛然夹杂着碎叶卷席而来,整片林子被吹拂得颤动折腰。 这一隅之外,一场酣战,如火如荼。 楚暮脚下用力,攸然退后几尺,才勉强躲过了面前怪物的攻击。 怪物手臂连着的那弯银月,已进化成一扇薄如蝉翼的巨大镰刀。在rì光之下,若隐若现,几近透明,进攻时仿若隐形,完全看不清来路,但同时,它的韧度与硬度又极佳,一个挥劈,竟能扇起啸风。 怪物并没有给楚暮多少喘息的机会,眼神一厉,臂膀强挥,顺着臂膀的弧线,空气仿佛被撕开一线,楚暮知道,那是透明的巨镰在向自己挥来。 他坚信这柄巨镰可以在自己还未看清的情况下,毫不费力地将自己拦腰斩断,于是他不再去寻找那一线银光闪至了哪里,而是快速计算着怪物的动作。 斗志升腾,他大喝一声,出剑迎上,星辉剑极为勇猛地与巨镰撞击在了一起――那怪物力道极大,巨镰内隐隐的血脉在眼前跳动,镰刀锋利的边缘闪着寒光,寒光颤动,压制下来,楚暮渐渐抵挡不住。 二人正在对峙之时,“唰”的一声,一道长鞭抽来,直取怪物“小爱”的腰间。楚暮心中一喜,等这一瞬之间,他便可趁怪物分神之时,转身进攻,运气好的话,凭他一招练得炉火纯青的“天人拂衣”,可直取首级。 长鞭带着劲道,鞭打过来,眼见就要抽在那怪物腰间。此时它有两个选择――硬抗,吃一鞭;暂弃与楚暮的对峙,转身对付抽鞭之人。无论怎么选,它都要为此做出相应的反应,但只这一瞬,便够了! 楚暮脚底偷偷挪位,做好了偷袭的准备。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小爱”仅仅是将身躯鬼魅地凹进去一块,鞭子抽了个空,持鞭的人也吃了一惊,力道迅速消逝,软了下来。 与此同时,巨镰上的力道陡然增加,迎面劈了下来,楚暮再也招架不住,慌忙撤回星辉。 巨镰虽大,但使起来却毫不蠢顿,呼的一声风鸣,巨镰以极快的速度转向横劈。若不是近距离看得清楚,否则根本躲闪不及。 楚暮骇然,闪躲开去,但镰刃仍然撕破了他的衣袍,割裂了他的皮肤。楚暮平生第一次听到刀切划过肌肤的声音,来不及感觉到疼,但内心本能的惊恐便以让他心神大乱。 不远处的莉香见此,没有像以往一般惊叫着跑来查看,情势危急,这次真不再是嬉闹打斗。 她的武功一般,仅是凭着几分兴趣求着父亲学了几招,由于缺乏系统的锻炼,身体力道也只比同龄人好上一点,方才仓促出手,只是看楚暮与那怪物一时僵持。她知道楚暮的绝技,没有多想,便掏出随身皮鞭出招支援,但未想这怪物竟似无骨,皮鞭挥过去的瞬间,她不可思议的看到,那身体,软绵绵地凹陷向另一侧,诡异地躲过这一鞭。 她握着皮鞭的手心冒出冷汗,楚暮已跪跌一旁,几片鲜红的血滴绽开在土地上,像几朵血sè的梅花,自打出生以来,暮皇子第一次受到这样的重创。 莉香别无他法,此时回头去叫煊赫帮忙已来不及,无多考虑,她一跃而起,用尽全力,凌空又抽出一鞭――这一次,直指怪物的头部,她倒要看看,它的头是否可以分裂为二? 莉香的力道不够,但鞭速够快。 她猜想得没错,“小爱”的脑袋还没到可以逆天分裂的地步,但他仍有对策――脖子疾速歪向一侧,以不可想象的角度,垂挂到脑后,仿佛那怪异的身躯里,根本没有脊柱这种东西。 这次无奈的兼具试探xìng意义的进攻也并非全无收获,鞭子猛地收回时,似乎擦刮到了其面部,当那怪物重新仰回脑袋时,一柱鲜血,顺着他的额头蜿蜒流下,蒙蔽了半只眼睛。 他用剩下的半只眼,恶狠狠地盯住一丈开外令他受伤的莉香。 莉香心中惊怕,若正面交战,她既伤不了他,甚至也抵抗不了这怪物最漫不经心的一次进攻。 她准备逃跑。 不远处的巨怪,已抬脚冲来,他的手臂抡起一道月弧,莉香知道,那月弧之上,正连着锋利的杀气。 杀气快若银电,连续几个闪烁,冲着莉香劈了过来。 莉香突然跃了起来,窜上几丈高空,伸手抓住古树上的垂枝,另一手,挥鞭出去,狠狠向怪物身躯抽去。 怪物略有迟钝地停住,抬眼找寻莉香的踪迹,却被半空中翔游而来皮鞭寻了个正着,但他不慌不忙,身形疾速扭曲弯折,yù故技重施。 然电光火石之间,银光皎皎,鲜血飞激――“小爱”瞬间断成了两截,倒在地上。 第二十一章 行尸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小爱”的两半身躯,带着喷溅而出的浓血,重重地摔在地上。 莉香放开藤枝,轻盈跳了下来,害怕又好奇地去看那尸首,她的双颊因兴奋而红润,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功的击杀。 剑光敛回,楚暮直起身,胸门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并无大碍。 方才莉香的两步试探,让他察觉到:那巨镰怪反应速度虽快,攻击虽强,身法虽诡异,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由于化骨的缘故,它的柔软度极高,可灵活到逆天的闪避各种攻击,但也正由于化骨的缘故,他无法施展轻功跳跃,而莉香,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迎面跃起,往树上逃逸,逃的同时还不忘转身挥鞭进攻,楚暮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罅隙的空档,施展出“天人拂衣”,将其一剑腰斩。 所谓“天人拂衣”,便是一旦施展,只待拂衣而去即可,因为对手不会有任何活着的机会。 这是一次完美的联合击杀,而两位杀手都是初次围猎。 莉香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楚暮则一边微笑,一边细心擦拭着星辉剑上的血污。 “游戏还没有结束,这么快便清洁剑身了吗?”一道熟悉的青绿又兀自降临,那自然是峨冠博带的芣苢小生。 楚暮与莉香微微一窒。 芣苢展开手中的长卷,快速检阅了一遍,抬头道,“没错,根据规则,游戏还没有结束,方才那怪仅是阵中其一。” 莉香气急,道,“他就是府上最坏的凶手,怎么不是魔王?而且府上几乎再无他人,我们又要以谁为敌?” 芣苢诡秘地一笑,道,“只要找不出魔王,你们便要一直打下去,并且,”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不远处,“谁说府上已无人?” 莉香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去,不由一惊——一群遍身血污的人,正用极其诡异的姿势,由内府,向这里赶来。 这群人都穿着近似的服装,俨然是府上的仆人。 “活死人?”楚暮眉头微皱,道。 芣苢脸上的笑容更增,仿佛恶作剧得逞了的孩子。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进化为刚才的怪物,殿下需要在他们有所转变前动手,否则,这场以多对少的战役,会让人非常的吃力。” 说完,绿光攸闪,他再一次消失不见。 楚暮与莉香再一次笑不出声来,几丈开外,二十八张毫无表情、苍白如纸的面孔,二十八具诡异僵直、衣衫污血的身躯,二十八个名副其实的活死人,正挤挤攘攘,不住地向前跨步。 他们毫无知觉,只凭着本能,前来索要自己刚刚失去的鲜血。 楚暮忧道,“这批人,曾在阵法彻底启动后,迷迷糊糊走到泉水边割腕自尽,以卜家家仆之血,替代灵泉水,在整座天明山的灵气漩涡之处,作为最后的阵引。这术法毒辣至极,现在他们化为僵尸,不知道会变得怎样厉害。” 腐烂的,混着腥血的气息越来越近。 同时对付二十八个人,对于实战经验尚不丰富的楚暮来说,实在吃力,尤其这些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异了。 “莉香,你去叫煊赫来!那家伙对打群架很有经验,我在这里想办法先扛着!” 莉香点头,转身飞跑。 楚暮当下静心,掏出腰间的口袋——绿瑶的种子,当初他与煊赫,分了一人一半。 他朝向那群已非人类的行尸,挥洒出一片绿瑶之种,手做剑指,口作咒吟。 随着楚暮的嘴唇翕动,绿瑶落地生根,芊芊长出,不一刻,便如一排排盘地仰头的青蛇般,蜿蜒游曳,防布在前。 那群人,无知无觉,木然前进,不懂闪避,就这样直愣愣地涌来。 不出意料,绿瑶对活物的触碰,敏感至极,一瞬之间,已全部各寻其主,攀附而上,紧紧缠绕,让那些行尸再也前进不得。 楚暮轻舒了一口气,这样起码可以拖延一会儿。 这些异类,因气血流尽的缘故,都显得青白、枯瘦、干瘪,只有那眼珠,青灰冷寒,森光流转,仿佛对人世,还存渴望。 他们在绿瑶的缠缚下,破败的肢体关节被牵扯着,他们低声发出沉沉的嘶吼,似是落入机关的野兽的愤怒。 楚暮犹豫了一会儿,鞭尸这种事,他还从未想过,对往生者敬畏,起码他们现在还是人的模样,但芣苢jǐng告:这些异类可不仅仅是普通行尸那么简单,随时可能变成“小爱”那样难缠的怪物。 自己和煊赫都已受伤,刚才那一击“天人拂衣”已是不顾伤口撕裂,勉强使出的结果,现在这数十个行尸,即便仅是变异三两,自己也承受不起。 鞭尸事小,生死才是大节,想到此,他抽出星辉,一道剑气指出,剑光攸地穿过当中一个女侍者的头颅,她眼中青灰的寒光湮灭,身躯也不再挣扎扭动,软绵绵的摊倒下去——很简单。 楚暮剑光不停顿,斜掠劈上,旁边一个男侍的脑袋便顺应滚落了下来,脖子上露出一个碗大的肉疤,皮肉泛白,略有腥臭气,无血。男子的头颅滴溜溜在地上滚了两圈,灰蒙蒙的眼珠圆瞪,然后像被戳破般迅速瘪了下去。 楚暮像玩弄蚁虫的小男孩,一时兴起,雪亮的剑光,又要朝向左手边劈去。 铿的一声,剑猛地劈在了一块jīng铁之上,剑身翕动,似在呜鸣。 楚暮吃了一惊,定睛看清,左手边已不再是一具破败行尸,而是一尊铁像! 铁像泛着冷光,周身被一层森冷寒气笼罩,刚才的一击,仅仅在它脖子上刻下了一道划痕而已,此时它正机械地扭动脖子转头看来。 楚暮退后几步,只见铁像的一双玫红铜眼凶光毕露,它猛然伸头啸叫一声,声音难听至极,像是利爪在石地上挠刮般刺耳揪心。 铁像仰头晃脑,啸叫不止,露出满口锯齿般的森牙,阳光下泛着极冷的寒光。身后的一众行尸,也开始嗷叫。这啸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灵,整个山庄后院被这可怖的群声激荡。 在这魔灵之声的激化下,有几具行尸的面孔开始一块块渐化为铁sè,正要变成铁人! 楚暮惊骇,他何时见过这等阵仗?!内心的惧怕,本能地升腾而起,同时,更加不妙的是——那尊铁像身上的绿瑶,似乎认定所攀附之物并非活物,开始缓缓松动抽离。 第二十二章 破阵 - 星禅 - 神祇星洛 () 暖阳斜照而下,铺呈如金。 楚暮冷汗涔涔,略显狼狈,他用星辉剑在铁尸的各个部位,劈砍数次,星辉都呻吟微颤着弹回。 这铁尸周身,全无破绽。 尸身上的绿瑶已滑落在地,蜿蜒游走。楚暮不敢太过接近,退后几步,这来自花间岛的奇物,可不认主。 面前的铁尸并未在意楚暮无谓的进攻,它正和着身后行尸一齐,仰头长啸,这啸声,似魔笛,让越来越多的行尸,开始了异化。 为首的这位铁尸爷,一边扯着铜嗓嗷叫,垂边的双手之上,还缓缓生出了凌厉的铁爪。 那长爪顺着五指漫延生长,隐约冒着乌黑的煞气,爪尖闪着寒光,锋利,骇人至极。 楚暮一边小心翼翼退后,一边快速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他也意识到,若这么打斗下去,无论胜负,只会没完没了而已,谁知道这数十铁尸之后,又会是甚?搞不好,到时连这参天古树,都能拔地化形。 至于芣苢所说的“魔王”到底是什么——这样一场接一场的战斗,根本让人无从理顺头绪。 鱼凫的试炼,竟如此艰难。 楚暮思索片刻,决定走为上计,否则当这二十六铁尸整顿完毕,估计十个自己也得死地渣都不剩。 他刚转身,空中回荡的啸叫却骤然停止,与此同时,一股霸横的气息冲击而来,幸得楚暮反应奇快,一个侧前滚,躲过一袭。 当他起身回看,却惊得一抖—— 刚才那股凶煞之气的主人,正是来自于那为首的铁人,此时他周身的银铁之sè蒙上黑气,双目也由铜sè转为血红,灼灼逼人。 方才,正是这具铁尸用其锋利无比的钢爪,yù从背后偷袭楚暮。 而其余的二十六具行尸,仍驻足原地,但皆已变异大半,估摸用不多时,便会哄袭而来。 楚暮心中暗暗发苦,他用星辉横护胸前,一边忌惮着铁尸巨大的一对钢爪,一边稳稳挪步向后,只待铁尸一个不注意,便施展轻功,飞窜出去,估摸这铁尸也和方才的“小爱”一样,是个跃不动的家伙。 等轻窜出五丈开外的梅林,便拉上莉香煊赫,一齐跃墙逃下山去,等逃出这鬼地方,到了山脚下,再做他想。 楚暮将计划想周全之后,鉴于时间紧迫,又联想方才差点没命的一袭,便认定这铁尸出手极快,丝毫怠慢拖延不得。 想到此,他的身形突然窜动,如离弦之箭,比平时快了几倍不止——这便是流风术,即瞬间将身体速度提升数倍的术法,发动时需默念心咒结合呼吸吐纳,并不十分高深——此时楚暮使出,已是下定决心全力逃逸,哪怕下山之后,浑身脱力也不管了。 楚暮脚底发力,浮走于空,疾行如风。 悠忽之间,梅林飞近眼前,还能遥看到,蹲在墙边儿的煊赫与莉香二人,只是被林子挡住,他俩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里的危机。 虽不知他俩到底在磨叽着什么,但楚暮也来不及恼怒,只隔空喊出,“煊——” 话未说完,楚暮双目猛地瞪大,一个急停,差点就与面前升起的怪物面贴面。 他陡然回跃,还未落地,身后一声嘶啸。 楚暮余光一撇,不由得骇然大惊,另几尊铁尸俱起,正铿然向自己逼来。 此时,楚暮被前后夹击,尴尬不已,同时,他也发觉,自己不可能通过流风术逃逸出去,因为—— 那怪物竟会化为流铁,游蛇疾追! 方才楚暮浮空疾行时,便是被这诡异的身影贴地追上,再横截于半路。 前方,为首的铁尸正迅速由一堆升起的融铁,重凝为赤钢之身。 身后,几尊铁尸,步履铿锵,jīng铁之躯,纷乱抨踏着脚下石板,杀气汹涌。 楚暮已然在瓮中。 他慌忙吹了个响哨,提醒煊赫速来营救,同时再一次抬步,这次,他的目标,是面前铁尸的身后。 这jīng铁尸果真奇异,近战刀枪不入,利爪森然;追跑起来,亦可瞬间化为流质,无所不在。 但近距离的躲闪呢? 就这么近的距离,难道这铁尸还能灵活过身手轻捷的楚暮? 楚暮一个轻闪,如他所料,铁尸再迅捷,那也是一块铁疙瘩,怎么快得过练过上等流派的人躯——楚暮闪至铁尸身后,还未待它反应过来,便再一次拔地跃起——后院的围墙,墙边的同伴仅几丈之遥,也许挺过去,出了山庄,这法力便无效了。 这是当下唯一的生机。 楚暮刚刚跃起,便身形一晃,被扯得痛摔在地,一只钢爪闪电般落下,其中一爪,穿透了他的肩头,将他牢牢钉死。 楚暮此时已顾不得受伤,仍想跃身而起,但无奈肩头剧痛,被钉在地,怎样都动弹不得。 一张jīng铁鬼脸兀自现于眼前,森森笑着。它的身后渐渐聚集起更多凶煞的鬼脸,像是要一拥而上,将楚暮撕碎分食。 楚暮绝望地笑了,自己还是失算。 方才那铁尸,虽不能够身捉住侧闪而过的他,但在楚暮轻闪的同时,它的头颅,也诡异地反转了过来,瞬间便由背向,转为正对楚暮毫不设防的后背的状态。 轻敌者死! 鬼脸竖起另一只钢爪,那五根一尺多长的钢铁利刃,对准了楚暮的心脏,便要刺落下来。 刃尖上的寒光shè目,楚暮不由得阖上双眼以躲避那戳人的寒芒。 而就在此时,肩头刺入的冷寒之物消失了,身周的压迫之气消失了,那些难听之极的生铁呜咽之声也消失了。 楚暮试探xìng地睁开眼,眼前空无一物。邪尸,鬼影,统统不现,只剩笼罩着自己的碧空苍穹。 此时这天空极为宁静、安详,层云叠叠,山风习习,阳光透shè而下,轻曌其身。 酣战幸存,这感觉如此美妙、舒暖。 楚暮用未受伤的那一侧胳膊支起身,刚爬起来,便遥看到梅林那头,莉香正挥舞着小胳膊,轻跳着唤自己过去。 楚暮小皱眉头,这死丫头,让她去叫煊赫过来,俩人竟然磨蹭了那么久,害自己孤立无援,差点命丧黄泉。 第二十三章 寒冬梅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卜煊赫懒依后墙,不动声sè,远观楚暮与那群铁尸的纠缠打斗。 他神sè轻松,无意出手,尽管身边的莉香总是急急按捺不住。 看了一会儿,他将手伸入衣襟内,掏出一方丝帕。 一旁莉香的目光,未从远方挪开过,当她瞥见楚暮被一群铁铜怪物包围,便急得又要起身。 卜煊赫当下按住她,用眼神示意无妨。 莉香大大的眼眸中,闪过焦急与迷茫。 煊赫见她不解,便宽慰道,“你去,也无非徒劳,多一个受伤的人而已。” 莉香急道,“那暮哥哥受伤,你竟真的可以不在意?” 煊赫一边展开纸帕,一边淡淡道,“楚暮素来只跟着书苑的师父们习武,对真实战场的残酷全然无知,战斗意识虽然很不错,但——”他啪的抖开整张帕子,眼神凌厉道,“血流得还太少!” 莉香听得,攸地一愣,眼前之人,似乎不再相熟,她隐隐嗅到了,那来自远方荒漠的扬沙腥血之气。 这个男人有着与楚暮完全不同的少年时代。 楚暮在书堂里苦读圣贤,他在古城头与月对酌;楚暮在马场中驰马试剑,他在沙场上驰骋骑shè;楚暮与名师学书学剑,他在边关挥剑成河。 旌旗漫天,他曾祭敌无数,数次濒死,终究强韧地活了下来。 而他才仅仅十八岁。 莉香的身子松懈下来,不再坚持,她开始尝试相信煊赫的判断。同时,她的目光被煊赫手中的画幅所吸引。 那是一副格调高古的梅花图。 花开朵朵淡墨痕,只留清气满乾坤。整副画,笔触细腻,渲染有度。梅花间,落有两只胖雀,墨纹却略显潦草,似是后画上去的。 落款仍为卜天明。 莉香不解,这画就算再好,也不至于这会子拿出来凭吊缅怀吧? 远处传来楚暮的一声哨响,莉香跳了起来,而煊赫只是略一皱眉。 他起身,完整地展开手中的梅花图,扫一眼那首刻于墙上的赞梅诗,手扬出,梅花图像被那雅诗所吸引,迅速平整地贴合了上去。 那梅花图与那赞梅雅诗,魔术般的,严整地,重合在了一起! 煊赫嘴角浮起微笑,他迅速瞥了一眼墨图,闪点二处,未待莉香看清手法,夺目的金光便自画中,激shè而出! 那金sè光芒,在一瞬之间,盘旋挥洒开来,莉香眯眼,勉强去找,终其源头,却是出自梅图之上——那两只潦草的胖雀! “这个空间兴许就快坍塌了,快去叫楚暮!”煊赫转头,大声命令看楞神了的莉香。 莉香回神,点头轻应,飞驰出林,对着刚刚苏醒起身的楚暮大挥手臂。 天际传来破空之响,仿佛苍穹砰然绽裂。 楚暮在莉香的搀扶下,一步一顿,来到煊赫身边,此时他们脚下已是不稳——异境的地面开始落陷,虚软如踏云棉。 而那墙梅画,却从两个金光雀仔处,裂出了蛛网般的细纹。 金光沿着裂纹,一路崩析而下。 随着梅画的崩裂,三人脚下的地面浮曲更增,吞没了脚踝。 楚暮肩伤不浅,血流不停,本已是十分吃力,随着这异境的坍塌,竟渐渐支撑不住,他脚下一轻,一头栽倒下去。 恍惚之间,感到一双手试图扶住了自己; 恍惚之间,看到莉香惊讶关切的目光; 恍惚之间,星转斗移,流光逸散,烟岚四起,大地似乎不再晕眩。 他终于眼前一黑。 当楚暮再次睁开双眼,一丝柔和的光线,透过白云,落入眼帘。 他尝试动弹了一下,身下的嫩草芽却扎得脖颈发痒,微风卷着青草的芬芳贴面拂过,他猛得坐起,肩上却没有想象的疼痛。 清风徐来,将楚暮的衣襟吹起。 他看清,自己所在之处,为一方广阔绿坪。 坪之四围,烟岚轻绕,烟岚之后,巍峨楼宇,隐约可见。 唯一奇怪的是,身周这烟岚,隐隐含有一些复杂的草药味。 一团雪白从烟岚中出现,蹦跳着来到自己身旁,却是莉香的白兔。 白兔竖起长耳,后腿支地起身,毛绒绒的前爪搭在楚暮盘坐的腿上,它歪斜着脑袋,用天真的红眼瞅着楚暮,粉红的三瓣小嘴,不停地咀嚼着什么。 楚暮不禁心生怜喜,拔了根嫩草去喂,哪知那兔子凑前嗅了嗅,竟扬起前爪,将那嫩草一爪拍落在地。 楚暮吃惊愣神,兔子却不屑地抬眼瞥了瞥他,扭头亮出短尾巴屁股,一撅一撅地蹦跳开去了。 “兔兔——”莉香银铃般的声音从白雾烟岚中传来,“你在这里!” 她兴奋地将白兔抱入怀中,一阵虎摸。 片刻,她抬头看到楚暮,欣喜道,“暮哥哥你醒了?” 楚暮淡淡一笑,微微点头,肩上的伤口处,不知被撒了什么奇药,竟已结痂止血,浑身的酸痛,在这白云烟岚中,也顿时消逝。 楚暮挠了挠头,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煊赫呢?” 莉香抚着兔子,笑道,“自然是在轩辕台内,我们已经出幻境啦。” 楚暮道,“我都未曾记得出来的经过。” 莉香抱着兔子,凑近坐下道, “那个坏蛋好聪明,他在石室中四处检查之时,便发现了卜天明留在洞口处的记号,并顺着记号,在一块石砖之下,找到了天明留给他的梅花图。” 楚暮显出好奇惊异之sè,道,“说下去。” “坏蛋猜到,其实芣苢就一直在我们身旁,否则怎么会每次我们涉险或者战赢,他都会及时出现?所以他故意没有声张,只在心里默默揣测哥哥藏画的意义。卜天明如此费尽心思藏画,引他找画,一定有原委,也许他早已发现了什么真相,也不一定。” 楚暮点头,莉香便继续道,“于是,趁我俩去找平乐的档口,他便蛰伏上树,猜想芣苢八成会跟着我俩,而不会留着观察他这样一个,闷在树上发呆的人。坏蛋匆匆展开画布后,发现那正是本应挂于天明卧室两书架当中,用以遮掩密道机关的冬梅图!图是用玉石丞相所赠的千年墨所画,jīng贵无比,遇水不化。但,此时,画上居然潦潦添了两只栖息在枝头的雀仔。煊赫认出,画那雀仔所用的,竟也是千年墨——这说明,这两只刻意添上的雀仔,便是卜天明给出的,解谜的关键。” 第二十四章 轩辕台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坏蛋说,在石室中时,天明曾悄悄提醒他,说魔王未必是人。当时他只是吃惊,之后细想,猜测只可能是芣苢将转音铜镜交予我们时,哥哥你翻来覆去看,镜光四晃,让天明已有所觉察。” 楚暮点头,示意继续。 莉香继续道,“坏蛋再想,断定当我们进入石室中时,已经过了一轮时空之变,所以那时的卜天明,已有了后来的记忆。既然已能肯定梅花图甚至梅花图上的两只胖雀,便是天明哥哥最想让煊赫找到的东西,那魔王与这画的牵连纠葛便是确凿了,关键是,这幅画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莉香弯月双眼忽闪一笑,神秘道,“还记得那梅园吗?整个古木山庄只有那一处梅园,而卜天明的梅花图正是取景那处。同时,梅园墙上镶嵌雕刻的赞咏梅诗,和这画是一个大小的。” 楚暮大悟,接道,“所以说,我当时见到的景象,正是煊赫将梅图重叠附于梅诗之上,那发光之处——” 莉香道,“是呢。发光的两处,正是那两只雀仔。”她眼珠一转,仔细想了想,又摇头,“其实也不是,坏蛋说,发光的其实是画下的诗字。” “可是两只雀仔对应着的两个诗字?” 莉香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芣苢让我们找的,不是人,而是人名!这人名,便藏在那首诗中。天明哥哥一定是在遇害前不久才得知真相,情急之下,潦潦添画了两只麻雀,再在检查泉孔时,偷偷将画藏入泉水入口石下,标记上儿时与煊赫常涂鸦的记号。他知道,一旦煊赫找到这图,便大有可能顺着线索找出真相。” 楚暮蹙眉,神情凝重,问道,“这么说来,煊赫是知道那幕后之人的了?” 莉香无奈道,“知是知道了,但他不肯讲。” 楚暮嘴角浮出一丝嘲弄,“哪里是不肯,是不想我们卷进麻烦,这个人,猜便也能猜得出来了。” 莉香抱紧兔子,坐在草地之上,似懂非懂。 她默默掏出衣兜里的一方红帕,叹息道,“没想到平乐姐姐,一直将洞房夜的喜帕摆饰在密室里,留作想念。更没有想到,她因为天明哥哥的嘱托,拼了命地保护坏蛋,装鬼吓他走,趁他不在催动机关,临终竟把宝宝也剖了出来。我们先前,能及时赶去坏蛋身边救援,也是因为她提到杀手正往后山去了的缘故。可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暗室里怎样了。” 楚暮似乎也受她感染,半晌沉默不言。 良久,他叹息一声,起身道,“那些都是幻境之事,如梦一场,不可当真。带我去找煊赫与鱼凫,如果没猜错,他俩现正在哪里兑现着之前的交易吧。” 楚暮隔着雾岚,远眺隐约可见被祥辉笼罩着的金顶飞檐,那里传来淡淡的仙渺乐声,灵动婉转,如云中流涧。 踏过青嫩草坪,穿过白茫烟岚,面前是一道二丈来宽的清溪,溪水清澈冰凉,红鱼绿龟游曳其中,泛起粼粼波光。 溪水之上,有石头垒起的一条小径,而小径之后,又是大片生气勃勃的绿坪,繁花点缀,青翠芬芳。 绿坪正中,一条丈宽青石大道笔直延伸开去,尽头处,是一片楼阁广台,在这群楼阁中间,正大庄严、高耸入云的红墙金顶大殿,依山伫天而立。 云霭之中,镶有九颗耀眼星辰,星辰缓缓绕顶而动,宛如九天华境。 这并不算甚,因为最诡谲之处,是那大殿上方的天幕,仿佛被一股力量吞噬虹吸着,拉扯得垂降下来,形成一个漏斗,盘旋的巨大漏斗,透闪着天之光辉,将那九天星辰一齐笼罩在内。 楚暮与莉香都被这奇境的华美壮丽震惊了,在心中叹服不已。 一路上,梵音越来越清,当走到大殿脚下时,这九天笙乐,便已犹在耳畔。 仰头望去,满眼是连绵的洁白台阶,共九九八十一阶,都用大块白玉所制成,每一台阶上均雕刻有隐隐白莲,意取步步生莲。 楚暮与莉香心中升腾起庄严神圣之意,在这仙乐仙境之中,缓步登上白玉莲阶。 硕大的金sè匾额展于眼前,上书:御虚殿,三个金sè大字。 耳边梵音更盛,原是殿内大堂有两排一十二位白衣垂地的仙子,在吹奏着润柔、细腻、轻盈的弦索之乐。 殿中,卜煊赫正随意坐于一张银丝蒲团上,瞑目晃脑,随着音律,用指节在腿上轻叩打着节拍,好不惬意。 “煊赫!”“坏蛋!”楚暮与莉香同时上前。 卜煊赫睁开眼,笑着站起,道,“这么快就醒了?” 楚暮并未理他,只是环顾四周——这里梵乐不断,那些乐师仙子没有一丝一毫受到打扰的意思,仍专心奏乐。 正殿高大庄严,足有三十多米高,殿内竖着十二根合抱粗的白玉柱,代表水神释天的十二门徒,这些玉柱通体洁白,每一柱都雕有一位门徒的传说。 殿内焚有黄金檀香,香气弥散,禅意悠远。 楚暮突然问道,“鱼凫长老呢?” 煊赫一愣,呆呆道,“你问他?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啊,包括那个绿衣贫书生。” 楚暮惊问,“那是谁给我上的药,又是谁带你来的这里?” “我们破了古木山庄的幻境后,出来便在一片小岛绿洲上了。你之前大概是强用什么招式,导致伤口撕裂,而后肩部又被钢爪整个穿透,昏厥了过去。我将你安置在草坪上,刚想检查伤口,一位极美的仙子便从烟岚中出现,亲自替你上药疗伤。”煊赫回忆着,露出羡慕的神情,“仙子说,那座袖珍小岛,叫做药师岛,是专为轩辕台练功受伤的弟子准备。岛上遍种珍奇草药,光嗅那药雾,便可使身体迅速修复。之后,她让我先随来正殿,我便把你扔在那里,托莉香照顾咯。” 楚暮问,“于是呢?你便重sè轻友地跟过来了?你是来听丝竹班子奏乐的是么?” 煊赫返身坐去蒲团上,从身旁的案桌上,提起一陶壶,斟了杯清茶。 “当然不止,这里的茶也是极香,所以应该是听乐加品茶。你又不知要晕多久,我难道要一直守着你和莉香,外加那只临阵脱逃的蠢兔子么?”煊赫捧起茶杯,顺便瞥了一眼气呼呼的莉香,品一口,接着讥讽道,“不愧是辉夜养的。” 第二十五章 御虚殿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莉香冲着煊赫吐了吐舌头,“讨厌鬼!你就是嫉妒辉夜哥哥。” “我会嫉妒他?”煊赫将茶杯重重放回茶桌,反击道。 “哼!”莉香嘟着嘴,摸着怀中白兔,一扬脑袋,不去看生气的卜煊赫。 白兔红着眼睛,默默看着两人斗嘴,仰脖一个吞咽,将嘴里一直咀嚼着的食物用力咽下。 瞬间,它的周身,亮起一圈淡淡光晕,这光晕转瞬即逝,谁也没有发觉。 “鱼凫长老这几rì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不在轩辕台中,只由我来接待诸位——师兄师妹们。” 银铃般的声音自殿门外响起。 一袭白衣,逆着阳光,出现在了门口。 那是一个让楚暮无比深刻的身影。 镜水灵犀,带着chūn天的浆果般甜美诱人的微笑,缓缓走入殿内。 阳光照拂其身,她的笑容,竟在满殿梵乐中,绽开了纯洁的光辉。 众人几近窒息——这混合着天真、稚嫩、甜美与圣洁的笑容,无疑会让世间的一切风花雪月,都为此倾尽繁华。 卜煊赫赞叹道,“怪不得楚暮兄忘了我那才貌双全的美貌表姐,为了这般小仙子,便也值得了。” 楚暮狠狠瞪了嘴不上栓的煊赫一眼,顿时不知接什么好。 未待楚暮开口,身旁的莉香倒是适时撇开了这两个人,热情迎了上去。 “倾城梦姐姐!” 镜水灵犀浅浅一笑,道,“那是封号,叫我灵儿便好了。” 她目光扫过莉香怀里的兔子,不觉露出惊异的表情,“咦?” 莉香低头看了看兔子,笑嘻嘻道,“怎么了?它很可爱是不是?我原以为弄丢它了,没想到丫,兔兔一直就守在幻境的出口等着我们。” 镜水伸手将兔子接过,抱入怀里,抚了抚它洁白顺滑的背毛,接着又拎起,举起至眼前,反复揉弄,仔细查看, “唔——”镜水揉够了兔子,交回给莉香,试探着问,“它是不是不吃草的?” 莉香拼命点头,“是的是的!你怎么知道的?我试着喂过它好几次,兔兔都不肯吃,我还以为它不饿,或者我喂的草不对,但是——” 莉香想了想,“在来这里之前,它嘴中一直都在嚼着什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 镜水微蹙起眉头,继续好奇地打量那只兔子,倒忘了面前还有两个男人。 “难道真是噬魂兽?”她喃喃自语道。 莉香好奇地问,“什么是噬魂兽?” “噬魂兽,便是异兽志中所记载的,呃,一种奇兽。” 卜煊赫信步走来,本想卖弄下学识,但说到一半,发觉自己并不太记得。他自小舞刀弄剑的,怎么会去记这种jīng怪野史。 “噬魂兽,上古异兽,身高万丈,不可仰望。以万物消逝之瞬凝结而成的魂魄为食。红rì为瞳,蓝天为躯。” 镜水灵犀却熟稔地背出了一段异兽志中的描述。 传言小王女心xìng极聪慧,自小便能过目不忘,看来传闻不假。 众人听闻,默默无语,目光都汇集到了莉香的怀中。 那只兔子,大小长相都极为普通,一脸萌蠢,脾气又差,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什么噬魂兽。 煊赫尴尬地笑了两声,从莉香怀里捧起兔脸,打趣道,“写异兽志的人真是胡扯,你们看看它,哪里有巨兽的样子?什么rì为瞳天为躯,那不得是开天辟地的神祇了?所以啊,书中所写,都不过是为了给人加深印象,而使用的修辞手法,不必在意。不过这只兔子是伟大的天师赠给莉香妹妹的,自然差不了的。” 镜水惊诧地瞪大眼睛,道,“你们都看不到么?它的身上,分明就写着噬魂兽三个字啊。” 兔子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又被一把抓起耳朵,举至空中,它不满地扭了扭身子蹬了蹬腿表示抗议。 兔子露出的腹部上,确实歪歪扭扭写着三字:噬、魂、兽。 众人的面部都隐隐有些扭曲。 “所以——”煊赫一把将兔子扔还给莉香,讥诮道,“别再叫它兔兔了,辉夜送给你时,就已经起好名字了,姓噬,名魂兽。” 镜水却轻支下颐,认真想了想,突然拍手道,“灵儿想到了!也许它是噬魂兽的食物也不一定?平常没有灵魂可以食用的情况下,吃肉也是可以的。” 煊赫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接道,“对呀,辉夜那个人,会养只真正的噬魂兽也不稀奇,但他家异兽太多,所以会搞不清楚彼此食物,于是标注出来以做区分。倾城梦公主真是聪明过人!” 莉香听着,脸sè却越来越沉。 她大概也想到,用作赤胃候选食物的一只白兔,不可能是什么上古异兽,是噬魂兽的饲料也不稀奇。 于是她一撅嘴,一跺脚,一轻哼,“莉香救下的兔兔,是普通也好,是上古异兽也罢,都是一样疼爱的。” 楚暮抱袖,轻靠一根白玉柱,看几人为一只兔子唧唧喳喳吵闹,正兀自好笑,却见镜水灵犀,款款向自己走来,不禁站直身子,竟有些微微紧张。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走至跟前,大大方方仰头娇笑着问,“你的伤,可好些了么?” 楚暮看着她明如星辰的眸子,只讷讷道,“我受伤,你怎知道的?” 一旁的煊赫捂嘴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为你宽衣疗伤,又带我回御虚殿的,正是倾城梦公主。” 镜水灵犀似乎心中坦荡,得意地点头,楚暮却脸上一红,除了道谢也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的她,虽仍韶颜稚齿,却已完全没有了海市初见的高贵出尘,也没有了国宴上的娇艳动人,只若邻家妹妹般娇俏可人。 楚暮心中高兴异常,却唯有强作淡定。 镜水灵犀并没有发觉他神情的复杂,转身轻轻一挥手,梵音缓停,十二位仙子默默退下,一齐散去。 她转回身,依然挂着醉人的笑,道,“请三位师兄师妹随灵儿出殿,去看看各自的卧房吧。” 三人都有些讶然。 煊赫问,“怎么要住在这里么?” 镜水灵犀道,“是呀,我们要一直住到鱼凫长老回来。” 煊赫脸sè微变,“那,那可未必行。” 镜水奇怪地问,“有什么不方便的么?还是担心我们这里的居所不如将军府上?” 煊赫一时无语,事实上他对古木山庄诅咒一事,始终心存顾忌,没有确定安全之前,实在不想多做停留。 镜水灵犀好像看穿了煊赫所想,噗嗤一笑,“煊赫哥哥,轩辕台周边十里,都加了禁制,神鬼不进的。” 煊赫长吁一口气,挠头笑道,“那自然好,轩辕台仙气盎然,比我那黑云黄沙的边关荒城,好上千百倍,住着都能延年益寿。” 莉香抚着兔子,看着殿顶,怪声怪气道,“那当然,烽火台上只有粗鲁莽士,轩辕台呢,可是仙子成群呢。” 镜水灵犀看着这斗气的两人,也不禁莞尔。 她用纤白的手指玩绕着胸前一缕乌发,笑道,“在这里也未必只是听乐品茶看仙子,鱼凫师父有交代,接下来的时rì里,由我来担任大家的入门训导老师。” 第二十六章 鸦鬼城 - 星禅 - 神祇星洛 () 一轮血般的红rì低悬天际,已有几分黯淡的蓝天没有半丝云彩。 轻裘骏马,冰原玄青正悠闲地踏过一片浅草砾石,朝着几公里远外,那冲天的赤焰巨岩群而去。 他神sè轻松,仿佛这只是一趟极寻常的故地重游。 事实上,他的心情也确实愉悦得很。 常年闷禁宫中,面对繁冗杂事,冰原玄青早就烦乱至极,这次趁着船王驾临,以解救摩云为名,再走红莲国探险,实在是让人兴奋之至。 玄青一出王城,没走几百里,便遣散了之前临时凑来装样子的护卫队,一人一马悠然行路。 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他甚至还多绕了几座小城跑了几家名店观了几场名戏,真可谓心满意足。 从烟雨南国到西部戈壁,一路上风物绝胜,颇不寂寞。 至于王兄那里,早早发封飞鸽传书,就说已到边境,切勿挂念,便也打发了。 事实上,他是足足延了半个月,才到达了天吴国边境,只要过了面前这山脊,便可抵达红莲国境。 天吴国属于信奉水神释天的冰霜之海,红莲国属于信奉火神荧惑的流星荒原,两者势不两立。 冰霜之海,浩瀚无边,中有岛国十数。 流星荒原,苍茫无垠,多有好战之族。 天吴国本位于冰霜之海的最西方,千百年间,竟在不知不觉间往西方漂浮了数百里,终于在一百年前,接上了流星荒原最东面,迎上了好战凶横的红莲国。虽然两国中间隔有一道天然屏障炎风山脊,但这种屏障,实在让人没有多大的安全感。 肥羊送来身边,没有不下口的道理。 于是一百年间,两国恶战连连,虽然凭着天吴国千年积淀,终究顽强活了下来,但元气已大伤。 猛虎在畔,怕是也再也回不到过去无忧的盛世了。 于是国内出现了几种不同的声音。 保守派认为,加强边关防御,铸造铜城铁壁,闭关锁国,方可保千年基业;激进派认为,与其龟缩,不如进击,一举拿下红莲国,壮大自身,才能在这片大陆,争得立锥之地;新派认为,早早开拓新驻地才是上策,这里毕竟是火神的地界,长此以往,迟早会被倾巢而剿。 每一派,每个人,每种声音,都抱着各自不同的利益目的吵吵嚷嚷。 而就在晨王被逼得不得不下个决定的时候,冰霜之海乃至全世界都闻名的水神后裔,船王镜水家族出现了,并且宣布停泊十年。 他的到来,及时稳固了动摇的人心,让自觉被释天神抛弃的民众,幻想又一次得了神祇的庇护。 玄青一颠一摇,信马由缰,不时举起腰间牛皮袋,往嘴里咕嘟灌一口清酒。 rì暮西沉,他毫不担心身无干粮,夜无居所,因为,那刺破苍穹的炽火巨岩,已近在眼前。 这是一片无人管辖的区域,天吴国与红莲国的驻军,皆在百里开外。 逃亡的败兵,流窜的恶徒,无家可归的浪人,汇集一堂,自成一国,他们都聚集在炎风山脊下,一个叫做鸦鬼原的地方。 鸦鬼原位于炎风山脊正下方,为一个方圆千余公里的地下城。 这地下之城分为三大块,第一块为原住民聚集的怯雨城;第二块为各类交易集市朱门;第三块则是外来者的rì常居所——冥夜街。 走入炎风山脊炽火巨岩脚下的一处幽深隙谷,顺着道,一路盘旋而下,不多久,便可见眼前通明的火光——一条石板大道两旁,无数跃动的烛火,映红了一群胭脂香味扑鼻、柳腰纤纤轻柔的风尘女娇艳的面颊,她们正由各自的恩客,搂着领着在傍晚的街道漫步。 这是怯雨城一天中最最繁华热闹的时候,男男女女们会出来踱步听戏下饭馆找乐子,嬉笑纵乐,俨然一对对欢快的情侣。 玄青拉着银蹄骏马,漫步走在怯雨城的青石板路上,马蹄声不紧不缓,规律地“咯哒咯哒”,煞是好听。 三五成群的雏jì路过,回首露出万般妩媚的神情去瞧他,彼此悄声谈论轻笑着。 她们不是在看马,甚至也不全是在看高大英武一身贵气的玄青,着实是因为这怯雨城向来是由一群老熟客关照着的,鸦鬼原里,新面孔并不多见。 玄青并没有在意,他牵着马,一路径直向这青石长路的尽头,一座六层高的城郭走去。 城郭门口,守着两排女侍卫,最前的一位女将身着紧窄短袍,脚蹬羊皮革靴,面容清秀但神情威严,她叼着一根青竹旱烟管,依墙懒靠,怀中抱着一柄两米来高的长戬,与后面制服整齐,扶着长矛的女侍卫们,截然区分开来。 她嘴里叼着的细长烟杆规律的一上一下,一个个烟圈也随着烟杆的起伏,均匀的吞吐出来,层层叠叠弥散空中。 随着玄青那匹高贵骏马蹄声的愈渐清晰,这个女人的耳朵不经意地动了动,她抬起头,注意到这个牵马靠近的男人。 “站住,堡主城池,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她喝道,同时,那柄如月巨戬亮光一闪,霸道地横在了玄青面前。 玄青脸sè不变,只微微一笑,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在女将面前晃了晃。 女将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一把夺过玉佩,瞥了一眼,讥道,“你以为凭一块玉便可收买我了么?想见我们城主的臭男人多了,哪轮的到你这等不知名的小辈。” 身后的女侍卫们纷纷笑了起来,玉佩在半空中划了个弧,被抛回了玄青怀中。 女将的眼神凶悍至极,黯夜里闪着寒冷厉芒,她手一反转,长戬银刃,一刀劈风,骤停,正指玄青的咽喉处。 “滚!”她压低嗓音,发令道。 周围的空气紧张凝滞。 玄青却转身向马背上的包袱摸去。 女将沉下脸,若这个人胆敢有任何反抗,便一刀斩下,拿血去做今晚的火锅料。 谁知玄青只是掏出了一本折子,展开竟是怯雨城的名花谱。 他举起名谱,指着上面一个面若桃花粉衣羞颜的美女,道,“我只是想问问,这怯雨城的才女袭月现住何方?在哪家院子?” 女将狠狠吐了一个烟圈,不答,只是握住刀柄的手心愈发用力,随时准备割下面前这个yín棍的头颅。 玄青也不惧,举着名谱,定定站住,固执地接上女将凶狠的眼神。 俱寂。 良久,女将垂臂,放下长戬,道,“既然是她,我便破例告诉你吧。” 她眼神里,终于透出一丝只属于女子的温和悲悯。 她吁道,“据我所知,半个月前,她便不行了,云想衣裳花想容,却是薄命人,她应该还在城北的天舞馆,你去寻她吧。” 第二十七章 虫娘 - 星禅 - 神祇星洛 () 玄青听闻,面sè骤变,沉沉如灰。 他一扯缰绳,掉头回走,边走边看着手中名花谱上的人儿,愣愣发呆。 身后的那群女侍卫们,无不流露出同情的神sè――谁道世上皆是薄情郎? 玄青木然走出百米开外,却停了下来,他悄然隐秘一笑,名花谱在他手中揉作了一团。 他牵马调头,转往南去。 南边,有怯雨城最大最热闹也是最昂贵的花楼――云裳阁。 初入夜,夜风微凉。 鸦鬼城位于炎风山脊巨大的凹谷内,虽为地下城,但也有山谷罅隙,可漏下点点星光。 城中人凭着这一点星光或一线阳光,判断黑夜与白昼。 此时,玄青的身边,人来人往,三教九流,衣着神sè各异,或成群或成双或独行。 令人注意的是:他们中的多数人,手臂上都纹有相同的刺青――火红的辛夷花。 玄青略一皱眉。 娘炮! 身旁人声鼎沸,骏马已被下人牵去马槽,玄青负手踏入了鸦鬼城最奢靡香艳的风月场。 软腻香甜的胭脂味萦绕身畔,青黛红眉的俏女子娇妆靥笑。 论场馆大小,论阁中布置,论女子质量,这云裳阁真是把之前路过的一溜小馆都比下去了十倍不止。 纸醉金迷,忘却尘世。 玄青满意一笑,啪的展开手中折扇,由着保儿领他去往楼上的包房。 这厢房是在云裳阁最顶层。 木门从旁推开,正对的是雕艺复杂的窗棂,越过浅浅的窗棂,夜sè渐熟。 屋内清净整洁,熏有淡香,四围白壁上挂有山水墨画,意境悠远,风雅高洁。 正中矮桌上,置有一套白陶茶具,做工jīng细考究。 茶具旁是一个小巧净瓶,瓶身细细绘出chūn柳,瓶上插有几枝雏菊,煞是可爱。 这里全无秽意,更不像一个风月之所,倒像是谈诗作对的老友卧房。 玄青微微一笑,入室盘腿坐下,自行斟茶,示意保儿可以离开。 一盏茶的功夫后,门口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随着木门的拉开,一位面目温润,满头银钗的华衣女子,步入房内。 这女子一见玄青,眼中流转出欣喜,她反手合上木门,紧步上前,虔诚跪伏于玄青面前。 玄青扫了一眼,只道,“起来吧,这么好的一间华房,竟然就安排一个妇人家来伺候本王,太不厚道。那些娇花儿们呢?” 女子笑了出来,她抬起保养得姣好的面容,道,“大人,属于客人的厢房都在楼下,这里,是只属于会见朋友故人的厅堂。” 玄青也笑了,他的眉眼舒展开,不再戏笑,问,“十年了,这里一切可好?” 女子颔首点头,旖旎着起身,跪坐到矮桌之前,美丽的容颜,再也掩藏不住满心的喜悦。 “大人,”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微微颤抖,“多谢大人关心,虫娘在这里一切都好,只是。” “莉香她很美丽,很可爱,长得很像你。”玄青抢先回答道。 女子眼中泛出晶莹,她依然保持着端庄的身形,但背影却抑制不住的微颤。 她垂泣感激道,“十年前,若不是大人您拼死将我救出君都,虫娘早就身首异处。莉香是雪下家最后的血脉,我自知无力保全她,幸得大人不计两国交战之嫌,替我收养了这孩子。虫娘不求此生再见,只恳请大人好好教导她,让她成为一个最普通的孩子,快乐的活下去。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让她复仇,甚至也不需要让她知道我这个母亲的存在。” 玄青握住茶盏的手,微微用力,他看着这个悲哀的妇人,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被卷入过那场政变,经历过那次劫灾。 如果换做是他,以他的xìng格,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争取公平的zì yóu。 莉香现在是他的家人,他从骨子里不希望女儿糊涂地过一生。 他会尽一切去保护她,教导她,在她成熟后给她zì yóu的选择。无论她如何选,作为父亲,他都会站在她的背后,给予全力的支持。 可是,他如何拒绝一个母亲的祈求。 他岔开话题,问道,“既然引我来这里偷偷相见,那这儿应该是安全的吧。你们最近似乎有一些困扰?秋莲竟然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详装攻击,而后把见面的地点隐在看似随口而出的词中,云想衣裳花想容,亏我极熟此地,才找到这里。她的身旁恐混有耳目,所以见我掏出玉佩,她极度紧张,生怕被有心人认出,赶忙劈手夺去。” 虫娘面浮忧虑,点头道,“大人何等智慧,秋莲无奈之下急中生智的小把戏,一眼便看穿。您甚至还有意慢行,留下了给秋莲安排布置的时间,才进入云裳阁,没有半点引人怀疑。是的,我们遇到麻烦了。” “鸦鬼城最初原是一花柳街罢了,是一群红莲国流落的娼jì躲避之处,这里虽为花街,但没有人口买卖与压迫,全凭自愿。不管是艺jì还是sèjì都有权利拒绝任何自己不喜欢的门客,是否做生意全凭心情。姐妹们相依为命,平等zì yóu地生活在这里。” “几十年前,红莲与天吴的恶战陆陆续续,鸦鬼原位于两国交界处,自然也不免受到波及。三教九流,各sè人群大量涌入,幸好鸦鬼原很大,不说海纳百川,也是兼容包纳的。外来者多是男人,也不愿为难一群女人,于是经过流动演变与谈判,就成了现在的三分格局,微妙平衡,彼此牵制。” 虫娘起身踱去窗前,望着楼下街道川流不息的热闹人群,道, “就在几个月前,鸦鬼原突然来了一群外族蛮夷,似乎是战败的逃兵,他们屯聚在冥夜街的一角,大约有二三十人。这群蛮族虽看起来勇悍善斗,但倒也淳朴并不闹事,与孩子们都相处和谐,也不怎么来怯雨城找乐子,是一群守规矩的人。鸦鬼原自然也接受容纳了他们下来。” 虫娘目光一迟,道,“可是,就在两个月前,冥夜街的老大云龙突然不见了,起初也没人在意,毕竟云龙出行不需要跟谁通报。可是就在三天后的一个清晨,人们惊恐的发现,云龙的半截躯体,被悬挂在了冥夜街头的词牌之上。” 第二十八章 辛夷花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虫娘低头蹙眉,双手渐渐用力,握紧窗棂。 “鸦鬼原的三大部,怯雨城,朱门,冥夜街各有领袖。朱门是逢赌必输王李啸,冥夜街是探云手封云龙,怯雨城在五年前,则由我虫娘接替掌管。我们三人,共循规则,经过几年的磨合,已将这鸦鬼原管理得有条不紊,即使不时有一些新人团队加入,也从未乱过。” “封云龙原是山城寨主,他的寨子受战火波及,被一把火烧了个尽,他便带着部下投奔鸦鬼原,两年之后,被众人推举为冥夜街领袖。云龙人虽粗鲁,但也直率义气,冥夜街的兄弟都很服他,几年下来,都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仇家。可是,最后竟落得如此惨死示众。我们在云龙的尸体上,没能发现任何凶手的线索,于是我和李啸便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只暗地查探。” “可几天过后,我和李啸放出去的密探,一个都没有能回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正疑惑重重之时,却发现,冥夜街,有渐渐被掌控在一个蛮夷人之手的趋势。这时,我和李啸意识到,云龙的死,一定和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此人之前在蛮夷之族里毫不起眼,想必是在观望之中暗藏实力,懂得藏拙,非常聪明细腻,不像一般粗鲁莽撞的蛮夷民众。我曾几次三番亲自或派人前去试探那人,他却总能十分聪明地避开这些试探。而就在这暗搏的短短时rì内,我更加惊异地发现,不仅夜冥街,朱门,甚至连我管辖的怯雨城,都开始漫延起一种诡谲的气氛。” “这种诡谲便是――身边的人,前一天还正常无异样,第二天,臂上便已刺上辛夷花的标记。” 玄青眉峰一动,道,“辛夷花?是火红sè的辛夷花么?” 虫娘点头道,“大人你也注意到了?是的,火红sè的辛夷花,像绵延的火种,在鸦鬼原燎烧壮大开来。就像一场妖艳的瘟疫。这种诡异的情形,是我之前从没有遇到过的,想必,现在连我的城郭,我的军队之内,也开始混有传道的内jiān了。” 玄青问,“可有查过这些人?” 虫娘面沉如水,摇头道,“这一切来得太快,仅仅一个月而已,整个鸦鬼原便似翻天覆地。目前纹有辛夷花的人,确是从冥夜街那批蛮夷人开始的,之后是冥夜街的一小部分住民,再然后是朱门的游离商人,最近几天怯雨城的几个小馆内也出现了纹辛夷花的姑娘。策略很明确,由外围开始,逐渐向内收拢侵蚀。我们之前的rì子大概安逸了,竟有些措手不及,连敌手的底细都没摸清,暂时不想打草惊蛇,于是朱门的头领李啸,密捕过一个新来不久的刺有辛夷花纹之徒,但未曾想到的是,这帮人竟然似乎组织严密,彼此互通,刚捉到半路,竟被一帮蒙面人救了回去,但我们的行动,已然暴露。” 玄青轻轻阖上双目,端起杯盏,熏闻着茶香,道,“这样短的时间,这样严密的布局组织筹划能力,真是惊世之才。那么,你们预备怎么办呢。” 虫娘那织满金sè藤萝的红sè广袖,于烛下挥过,她背依窗栏,转过身来,眼中闪着坚决,道, “无论是怎样强大的对手,我都不能容许其侵犯我的家园。既然已经被逼到了正面交锋的临界点,再不动手,恐怕迟矣。从明rì开始,任何带有辛夷花标记的人,都不准许进入怯雨城和朱门,从府上的人,到城中的各馆各院,全部彻查清理一遍,先将那批贼徒限禁隔绝在冥夜街内!” 玄青身子慢慢站起,道,“你先莫要心急,就算急,也不差这一天,我们还是按你原先的计划,先摸清对手比较妥当。” 虫娘不明,道,“请大人指点?” 玄青踱来她身边,俯望窗下人群,道,“你说过,每天都会冒出一些新加入辛夷花组织的人?” 虫娘点头道,“是。” 玄青眉头一展,浮开一抹狡黠的笑容,道,“那么就好办了,即使传教的方式我们无法摸清,但,新人正式入会的标志,就是纹上辛夷花。那么,他们在入会前,一定会去一个地方,或者见一个人,这个人是辛夷花组织里的人,并且极擅长做刺青。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城中应该没有几人,找出这个人,然后顺藤摸瓜。” 虫娘恍悟。 玄青道,“我猜想,有两个可能。一、那个人的蛮夷部落中,本就带有纹身工匠,所有入会的人,都会由他cāo作纹身;二、城中的刺青名匠加入了他们的组织,为他们所用;我来时看到过那个纹身图,纹法略细腻温润,不似蛮夷族之中那种粗犷的纹法,所以后者的可能xìng很大。” 虫娘钦佩点头,道,“那么,我马上让秋莲去准备一份城中刺青匠的名录。” 玄青点头,接着道,“从你的描述来看,那个头目的行事风格,结合我观察到的纹图,那个刺青师傅,应该不会是什么随便的匠人,很有可能是个名家。这样,范围便又缩小了。” 虫娘凝望着玄青,那自信淡然的笑,浮于他英气的脸上。 一瞬之间,恍惚之感由心而生。 十年前的旷世血劫中,他也是如此自信笃定,让人觉得,只要跟在这个男人身边,便不会再有任何困难险阻。只有那一襟清风,一抹微笑,随时挡在你的身前,为你承受灾劫,替你洗去忧愁。 而他,从不属于任何人。 他的心中,有大义大爱,有万世情怀; 他不带任何世俗陈见,愿帮助任何人,即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 他出身帝王家,却不贪慕王权,留恋富贵,只遵循自己的道,只为zì yóu而生,为公平而战。 可是,他偏偏不属于任何人。 虫娘心中垂叹。 她默默背过身去,举手击掌三下,秋莲低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秋莲在此,主人请吩咐。” 虫娘正yù开口,玄青却一把制止了她。 他一扬袖,屋中火烛俱灭,两人顿时被湮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门外的秋莲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推开门一个侧翻滚来到两人身边,护在虫娘身前。 一道红光猝然袭来,电光火石,红光被玄青用收起的折扇挡下,一声轻微碎响后,悄无声息消逝于黑暗里。 秋莲惊惧之余,亦大骇――因为借着屋外漏进的微弱灯光,她看到,自己刚刚捡起的,竟然只是一朵花瓣的残片。 是什么样的力道,可以让如此柔弱的一瓣馨香,变为飞驰伤人的利刃?! 第二十九章 天音石 - 星禅 - 神祇星洛 () 漆夜中,金sè的光华攸然盛开。 光芒自玄青的手心浮出,急速旋转,化为丈宽的光晕,再形成一个金sè的光圈,将三人笼罩其中。 秋莲惊异地看着身周。 玄青淡淡一笑,道,“这是月芒,有它在,没人可以暗袭我们。” 秋莲讶道,“大人这次前来,竟连月芒这等神器都带了出来。” 玄青道,“因为,这一次,我可不想再接到了哥哥,却被人围攻,最后无耐放弃。” 秋莲正要说什么,玄青却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窗外一声微响,秋莲反应奇快,立马飞踏窗沿,冲了出去,没入沉夜。 虫娘站在光晕之中,倚在玄青身旁,低头仔细看那残瓣。 “这是?辛夷花?!”虫娘瞪大了眼睛,“难道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 玄青接过花瓣,凝视片刻,道,“从花瓣shè来的方向与力度来看,对方应该是从正对着窗口的方位shè出,与我们的距离不超过五米。这么看来,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早就躲藏于楼顶之上。” 虫娘讶道,“那,方才我与你在窗边所言,岂不是尽数被人听了去。” 玄青望向窗外的沉沉暗夜,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也许,是一种jǐng告吧。” 虫娘静默良久,道,“秋莲这么久都没有追回,看来消息已走漏无法挽回。我们即刻便去找李啸商议,明rì便依我原计,全城戒严,直接擒王。” …… 带着斗笠面纱的虫娘与玄青,并肩行于怯雨城的青石街上。 若从天吴国进发,由炎风山脊的炽火巨岩处,进入到地下城鸦鬼原的人,首先见到的,是红粉香楼怯雨城。 穿过怯雨城,中间一块领地叫做朱门,冥夜街则在鸦鬼原的另一出口处,那个出口,可通往红莲国。 朱门是一个集市,天吴国中管这类集市叫黑市,但在鸦鬼原,朱门却是再光明正大不过的了――不聚众闹事,不欺凌妇孺,无非是卖些刀剑武器,古玩珍宝,毒药暗镖,赌个钱越个货放些贷交些朋友的地方罢了。 在朱门,没有秩序,便是最大的秩序。 朱门的老大,叫李啸,为人慷慨大方,交友甚广。 李啸有个爱好――收集宝贝。 凡事市面上出现了什么稀奇宝贝,那他必是许以如何的重金,也要拿下的。 李啸有个特长――逢赌必输,从未赢过。 李啸赌品极好,从不赖账,别说什么千金马五花裘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儿,就连同街上的小混混打赌,万金华宅,绝世美人,那也是说送就送,毫不眨眼。 李啸的最高记录,是输掉了半个身家,仅仅为了打赌路边的一只nǎi狗是公是母。 李啸的不在意,是有资本的,譬如他输掉半个身家后,仅在两个月内,便又争回了两倍的身家。 虫娘带着玄青,一路来到了李啸所在的酒仙楼。 酒仙楼不止卖好酒,更卖仙器。 今天是每月十五,酒仙楼开卖大仙品的rì子。 虫娘与玄青刚踏入酒仙楼的大门,便见楼内,熙熙攘攘,蜩螗沸羹。 酒楼正中的大台上,矗立着一块高约五米的巨物,巨物用金绸包盖,无数人挤在台边,仰看议论着。 虫娘与玄青,在小二的开道下,一路径直上了二楼的华贵包厢。 包厢的位置,正好可以将楼下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是那帮蛮夷人,拿不知从哪儿挖出来,一直藏着的宝贝做展。” 小二端上菜,恭敬地介绍着,虫娘给的小费,每次总是不少。 虫娘笑道,“那这宝贝,也真够大的,可知是什么?还有,宝贝的底价是多少?” 小二想了想,道,“似乎是一种极稀有的石头。我之前撩开黄布偷偷瞥了几眼,就见晶莹透亮,藏有蓝光,像猫眼石,却又不是,不知道是个啥。他们并没有给出底价,也难怪,这么大一坨宝贝,是挺难定价的,一般这种客人,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卖或是不卖,卖什么价,所以最后,往往要么是离谱贱卖,要么就捂着不出。” 虫娘点头,顺手打赏了小二几钱,小二忙谢着退出。 虫娘对玄青建议道,“李啸就在隔壁厢房,一会儿拍宝就快开始,不妨待看完再说?” 玄青摇扇,点头同意,道,“这是什么仙品奇宝,我也好奇地很。” 正说着,楼下一阵沸反盈天,往下看去,却是一个满脸严肃的年轻人,正抓起盖住巨宝的黄布一角,一使劲,利落地扯下。 顿时,满屋生辉。 就如方才小二所述――这是一块未见过的巨大稀物,晶莹剔透的银白中,淌着几线隐蓝流光,当真是美丽夺目,价值连城。 人群齐声赞叹。 揭布的年轻人介绍说,“这是万世罕有的一整块天音石。” 人群又一齐发出倒吸凉气之声。 天音石,在红莲国和天吴国的市场中,都不见得比同等重量的钻石更金贵,不是因为其廉价,实在是由于懂得赏货的人少。天音石在天吴国一直属于小众宠品,仅有少数贵族子弟,会把天音石镶于玉冠,以显示自己品味卓绝。 但这里是朱门,每个人都是赏宝的行家,在这里没有人拿金砖白银当回事,但对稀物,都是趋之若鹜,狂热追逐。 现在这样大一块成sè绝佳的天音石摆于面前,在朱门拍宝的老行家们看来,简直是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一位华衣公子跳上台,近看过后,举起五指,“五千两――黄金!” 人群一阵欢呼。 “一万两!”一个长须中年人在坐下喊出。 人群一静,瞬息后,又一阵沸腾。 一次便给出翻了两倍的价钱,当真阔绰,也更说明这宝贝的抢手。 “二万两。” “二万五千两。” “四万!” 价格迅速被提到了令人乍舌的黄金四万两,虫娘与玄青正在唏嘘,就听得一个声音,沉稳而又自信地朗朗喊出, “十万两。” 众人哗然。 虫娘也是一惊,站起身道,“是李啸!” 朱门的老大李啸,人称逢赌必输王的李啸,从隔壁的厢房一跃而下,正落在一楼台上,那块天音巨石旁。 他哈哈一笑,向着众人纵声问道,“这个价钱,应该不会有人再跟本爷抢了吧?” 第三十章 赌局 - 星禅 - 神祇星洛 () 一张妖邪的狐脸,带着笑成弯月的眉眼,转向了人群。 这张诡谲的狐狸面具,正属于逢赌必输王李啸。 笑脸红狐,是他区别于众人的独有标识。 这不止是张釉彩面具而已,是可以随主人心情,表现出高兴、难过、愤怒等表情的稀世奇品。 但人群对这张妖异古怪的脸早已见怪不怪,他们只是惊叹着李啸又一次豪爽的大手笔。 十万两黄金! 酒仙楼的历年交易中,这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天价了。 按规定,宝贝的拍价一旦过五万黄金,拍卖者,便绝不可反悔捂宝不出,必须卖给出价最高者。 楼内一时安静至极,无人敢抢李啸看上的宝贝,更无人能再往十万两黄金上加价。 红狐的双眼,已乐成了两道弯弯的细线。 李啸志在必得,心中甚喜,转身想去摸摸自己的新宠。 方才一直冷脸负手站在一旁的年轻人,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我不卖。”年轻人沉着脸,一字一顿。 狐面具上的嬉笑与兴奋凝结片刻,嘴角耷下,化为郑重。 李啸道,“我的出价最高,按规矩,它是我的。” 年轻人有点犟,急急结巴道,“你,我不卖。” 李啸冷笑,“不卖?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做展览么?拍下却不卖的,是要双倍赔款,你的宝贝上台前,该签过合约的吧?” 年轻人脸一涨红,一捋袖子,“你是李啸!我不卖给你!” 狐面表情一沉,他注意到,年轻人的臂膀上,正刺着一朵火红的辛夷花。 李啸瞬间明白了原委,想必,是这辛夷蛮人,因为自己前几rì捉捕了他们的人,而把自己当作了死敌。 死脑筋,竟然和钱过不去。 他一声冷哼,答道,“可以,那么你是准备好了交付二十万两黄金了?” 年轻人脸涨得通红,他倔强地站着,死死咬着嘴唇。 两人僵持着,大眼瞪小眼。 酒仙楼内,安静得一丝声音也听不到。 一个死咬着不肯卖,一个生逼着要赔款。 两个死循环。 “依我看,你们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一个声音自台下响起。 玄青贴着一缕胡须,扣上一顶花帽,扮作一个略滑稽的异域商人,从人群中间站出,手一撑,跃上台。 玄青捋着唇边的胡须,对着年轻人道,“你出得起二十万两黄金么?” 年轻人摇头。 玄青又对李啸问道,“你愿意放弃所拍得的宝贝么?” 李啸哼道,“本爷看中的,从不会让。” 玄青一摊手,“你们看看,你们两人这个样子僵在台上,让我们这些来吃酒的多难受。要我说啊,各退一步,如何?” 红狐翻了个白眼,道,“要本爷如何退?” 玄青一摸胡须,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道,“我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二位答不答应。” 年轻人一瞪眼,“你说。” 玄青道,“你们俩打个赌,若你输了,便把这块美石让给这位拍得的客人。不然,你便得赔三十万两黄金。” 年轻人吓一跳,“这么多?” 狐面具上的短眉一皱,“你让本爷打赌?” 虫娘在二楼厢房,看着楼下一片议论喧哗,不禁掩面而笑。 这玄青,实在是搅水的一把好手。 台下一位老者哈哈一笑,喊道,“年轻人,你赚到了,难道你没听说过,李啸李啸,逢赌必叫嘛?他啊,是我们这里有名的逢赌必输之王,哈哈。” 台下观众都哄然笑了。 年轻人思索片刻,神sè一凛,爽朗道,“好!就依你说的。确实这逢赌必输王的名号,我也听说过。反正二十万两我也赔不起。不过我们得说好,赌题由我出。” 众人神sè一峻。 连赌题都得由他出,那李啸还不是得输得透透的。 玄青也颇尴尬,看向李啸,“这――” 狐狸的嘴角牵动,似乎闪过一丝怒容。 李啸重重一哼,冷声道,“我若输,大不了就是得不到那宝贝,郁闷两rì而已,可是――你若输了,可拿得出三十万两黄金?你还敢跟本爷提自出题目?空手套白狼么?” 年轻人没有回答。 李啸接着道,“你要出赌题,可以,但你若输了,切一只胳膊,做成熟肉给我。”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年轻人也面庞一紧。 “或者,同天音石一起,卖给我做仆人。” 年轻人想了片刻,唰地抽出身后短刀,插立到台上,眼睛发红,狠道,“好!” 李啸冷冷道,“请出题。” 年轻人死死盯着他,默默撸起衣袖,亮出那朵火红。 虫娘突然感觉不妙,她心中一凛,又一次紧张站起。 只听年轻人缓缓道,“我就赌,你李啸,不会纹上这朵辛夷花。” 翌rì,清晨。 鸦鬼原中没有升起的辉煌耀阳,只有那沾染了朝rì光辉的清冷薄光,在青石小路上,在绿蔓桠枝间,游荡飘零。 蒙蒙薄雾飘入一间草房。 房内,几十只红烛将蓬屋映得亮如白昼。 明晃晃的铜镜中,照出了一朵艳红得妖异的辛夷花。 辛夷花主人的目光,正落在一旁半人高的柜阁之上,一位高大的青衣汉子正站在柜阁之前,调制着膏药。 大汉虽看起来粗莽壮实,但研药的手,却是极细极稳。 小半个时辰过去,大汉轻吁一口,将药钵端回桌上,拿起木片,轻轻涂抹在那朵新鲜的辛夷花上。 “好了,四个时辰后,可用温水洗去。” 辛夷花的主人站起,看看手臂上的刺青,对着大汉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汉也不多言语,送走那人后,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滴,转身进去里屋。 他的双手在温水中浸泡了没一刻钟,外屋便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他一个机jǐng,夺窗而逃,可刚踏上窗沿,耳根处,就被紧贴上一道刺骨的冰凉。 逢赌必输王李啸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跨进了房门。 大汉被几个人反扣住手,摁弯了腰。 但他依旧认出了那身衣袍,这身衣袍的主人,在这间房内待了一个晚上,前脚刚走没十分钟。 他勉强抬头,冷冷注视着那张看不出喜怒的狐面,眼中满是愤怒。 李啸撸起袖子,抬起臂膀,又看了看纹在其上的辛夷花,得意道, “你的手艺真是不错,我刚在屋外给众人欣赏了下,无不夸赞这朵花的jīng巧细致,连yīn影之处,都有绘出。” 大汉眼中怒意骤盛,却被身后侍卫推了一把,踉跄着被押走出去。 李啸放下手袖,挡住那朵美丽的辛夷花刺青,对属下发令道,“戒严。” 众侍卫得令,鱼贯而出。 李啸带着身后部下,施施然向屋外走去,没踏出两步,那面具上的狐嘴便高高挑起。 他心中好笑,这笑意再也抑制不住,便当街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想到那帮人单纯愚蠢至极。竟然信我李啸真的是逢赌必输?竟然笃定我不敢纹这图腾?竟然认定我若刺青,则必加入组织?哈哈哈哈!” 第三十一章 玉鼎台 - 星禅 - 神祇星洛 () 李啸正得意忘形。 却听得一个温婉的声音叹道,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逢赌必输王李啸,只有红面狐李啸了。” 李啸的狐眼转了两转,见得不远处,一身红衣垂地的虫娘,正带着秋莲走来。 虫娘款款步来李啸身旁,望向侍卫们远去的背影,轻笑讥道,“可不仅是那帮辛夷之众,连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你李啸会这么没有节cāo,竟为了一个石头疙瘩,往自己身上纹蛮夷人的标识。” 李啸却毫不以为意,高兴道,“那又如何,我李啸,过去之所以每逢赌必输,其实还不统统都是自愿的?归根结底,那只是为了方便洗钱,掩人耳目,偶尔混淆下傻瓜外来人的视线。至于这个辛夷花刺青,我早就觉得它绘功非凡,能免费给我刺一个,心里高兴都来不及。” 虫娘噗嗤一笑,“你还真是不改xìng子,顽劣又财迷心窍。” 李啸愈发得意,一张狐脸凑到虫娘身旁,在她耳畔悄悄道,“好姐姐,你不知道,我这次虽说以十万两重金拍下了这尊石头,但只要一转手,可最少值一百万两黄金,十倍的生意哪。这些钱,足够我把朱门一条街的杂碎们血洗个千百遍,那时,谁还记得我曾经赢过这一次?我依然可以是逢赌必输王李啸,依然可以凭着这招洗钱骗人耍人嘛。” 虫娘伸出纤纤玉指,一点李啸的狐鼻,嗔道,“看来,这种事,弟弟你以前没少做。说吧,你这次又得了什么消息,能肯定转卖出一百万两黄金这么多?” 李啸的狐眼笑得眯成一线,“机密,商业机密。” 虫娘对他的德行已见怪不怪,也不再追问,只道,“我会让秋莲去审训刺青工匠,至于那个年轻人,你要来他作何用。” 李啸狐嘴咧开,得意之sè掩饰不了地出现在面具上,他一指放在唇边,一面狡黠地眨眼,嘘声道,“还是,秘密。” …… 正午,青山谷。 高空湛蓝,祥云朵朵,一声龙吟,啸叫破空。 大片的祥云,应声浮散,化为瑞云片片,激绕天际。 一道灼眼的明亮光柱,腾地冲天而起,直插云霄。 一条鳞甲怒张的雪龙自光柱中腾起,震声狂舞。 雪龙在高空盘旋了两圈,硕大的龙头猛地调转,朝楚暮等人所在地俯冲过来。 镜水灵犀,正立于龙首之上,白衣飞扬,手作剑指,神情庄严。 雪龙旋起的狂澜,带着震天的怒啸,飞面扑来。 巨大的龙嘴,吐纳着冰寒的雾气,沿路所经之处,瞬息凝上白霜,结为坚冰。 楚暮、煊赫、莉香三人在那硕大的龙头砸来前,便疾速跳开,分为三道,夺路飞逃。 镜水灵犀剑指一挥,雪龙沉吼一声,调头转向楚暮逃开的方向追去。 楚暮见雪龙朝自己这边追来,赶紧速调内气,使出流风术,一时腾上半空,御空飞行,速度快了数倍不止。 镜水灵犀嘴角浮起一笑,她并没有驭使巨龙加速狂追,而是立于龙首,舞起流云般的雪袖,口中念起吟诀。 三根玄冰柱,在楚暮的面前,冲天拔地而起。 楚暮一惊,眼看就要撞上那玄冰柱,他凌空一个旋身,但因距离太近,还是避之不及,背后擦到了玄冰锋利的边缘,身子一轻,脚下一空,栽倒下去。 镜水灵犀娇喝一声,雪龙在玄冰前回身急旋,瞬间便盘腾上无尽高空。 晴空耀阳下,随着巨龙的呼吸吐纳,漫空白雪在龙体旁飞舞翻涌,一时遮天蔽rì。 百丈高空上,镜水灵犀凛凛立于龙首,白衣广袖于空中猎猎飞舞,片片白雪激绕周身,竟宛若明空神祇。 楚暮虽负轻伤,但在触地前,及时抽出了星辉剑轻酌点地,他一个翻身,也算稳落了下来。 百米开外处,煊赫正叉腰观战,看楚暮如此狼狈,不禁哈哈笑出了声来。 这笑声自然吸引了雪龙主人的注意。 镜水灵犀自高空中斜睨到这幸灾乐祸之徒,脸上浮起一抹嫣笑,当下轻喝一声——那雪龙应声低吼,似在回应主人之令。 那雪龙在空中稍事停留,龙爪龙鳞统统怒张开来,而后呼的俯身扑下。 煊赫见那巨龙带着浓重的压迫之气,直冲着自己扑来,不由大骇失sè,闪电般弹跳开来,飞身遁走。 即为天吴国第一将,煊赫的战场站位意识极为敏锐。 他很有先见之明地一早就跑到了广场最南边。 这是三人入住轩辕台的第三天——鱼凫归来rì期尚无定,于是镜水灵犀暂代师职,安排了一场试炼,目的在于测试三名新人弟子,各自的反应速度和基础体质,所以无需打斗,仅需逃躲过灵犀所驭雪龙的攻击即可。 说起来容易,但当镜水灵犀在百丈空阔的试炼场,以水族术召唤出雪隐巨龙时,楚暮等三人还是大吃了一惊——那是一条身长百米的巨龙,吼声震天,气魄慑人。 现在三人所在之处,是一个全用白玉铺就的巨型试炼场,长宽皆百丈有余,空阔宏大。 试炼场建于紧邻轩辕台的一个小山峰顶,专用来试炼比武,名为玉鼎台。 玉鼎台外,悬崖万丈,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南侧,是入场的大门,大门外,一条凌空石道,可通往轩辕台。 煊赫,此时正往广场南侧边缘跑去。 巨龙腾舞,紧追不舍,瞬间已追至不到百步处。 煊赫忽的凌空跃起,一步跨过南门,紧接着停下转身,笑嘻嘻地看着迎面追来的可怖巨龙。 镜水灵犀心中一惊,杏眼圆瞪,秀眉蹙起。 她剑指一收,雪龙便急停半空,巨大的身躯当空乱舞,却是一步也不敢再向前。 湛蓝晴空下,镜水灵犀怒嗔道,“好你个卜煊赫,耍赖皮!” 煊赫不以为然,嬉皮笑脸道,“公主并没有告诉过我们,这雪龙不能出玉鼎台,是我自己发觉了这里的禁制所在,从而躲过了公主的攻击。实际上,也是达到了公主测试我们反应能力的目的了吧?” 镜水灵犀愣了愣,想了一想,脸上的怒容竟渐渐转为笑意,嗔道,“讨厌的赖皮鬼,不带这么糊弄的。看来以后试炼,灵儿得多加提防着你耍小聪明呢。” 这话里带着些许娇憨之意,镜水灵犀自己并未注意。 煊赫并不知趣,也未就此打住。 他得意洋洋地站于门外悬石上,隔着一道宏大的山门,继续对着半空中的娇美人调笑道,“好严厉的督学妹妹,那你今后,可一定得时时看好了我,不然指不定煊赫又会做出什么事来,让妹妹替我紧张劳神。” 镜水灵犀鲜甜的面庞微微一红,“你可不准造次,不然等鱼凫爷爷回来后,一定让他好好治你。” 煊赫笑出了声,愈发口无遮拦,“也许到那时候,你就舍不得了。” 镜水灵犀听此,跃身从雪龙身上跳了下来,跨过山门禁制,来到卜煊赫面前,垫脚抬手,轻轻敲了他的额头,“无赖!可不准对本督学不敬!” 一旁的楚暮,眉头本就越锁越紧,这一刻终于再也看不下去,拉下脸来。 他也不管当前是否正在试炼,重重哼了一声,兀自拂袖离去。 第三十二章 迷梦 - 星禅 - 神祇星洛 () “恩?课还没有结束呢,走什么?楚暮同学,楚暮同学!” 灵犀愣愣看着沉着脸走开的楚暮,连喊几句,却都没被搭理。 “回来!回来!诶!……哼,不可理喻,灵儿要告诉鱼凫长老去!” 她第一次被人如此漠视,不禁又惊又气,甩袖跺脚,最终只得对着楚暮远去的背影,独自抱手生气。 广场上,翔游高空的巨大雪龙,随着镜水灵犀略带怒气的一拂袖,攸地化为一道银光,凝成广场正中,一人高的冰铸龙神像。 “哇!”冰原莉香小兔子般,从广场西南角的大玉鼎中,探出脑袋,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她原本找到了一个绝好的藏身所,大龙首是绝无可能冲进鼎中抓到自己的。 可是,暮哥哥,坏蛋,还有灵犀姐姐这是怎么了?吵架了么? 卜煊赫凝视着楚暮愈渐愈远,慢慢消失于云雾中的背影,一语不发――楚暮经过身旁的瞬间,他已敏感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但仅隔一秒,他便镇定回来。 他的嘴角牵起一丝隐秘的笑,然后,任由楚暮擦肩而过,不加阻拦。 …… 入夜。 云缭雾绕的药师岛。 青草漫山遍野,冰原楚暮仰躺成一个大字,透过rǔ白sè的雾气,默数着眼前的亘古星光, 但,他的心情却不如看上去这么轻松。 懊悔之意,一点点从心底流出。 他知道自己又冲动了。 其实回过头来想,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煊赫素爱贫嘴,灵犀又心无城府,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薄雾蒸腾,雾气仿佛有灵气般,凝附于楚暮身周,全身上下毛孔都如泡在温泉中,无限舒展开来,惬意无比。 楚暮望着悬于天幕上的朦胧皎月,嗅着淡淡药香,怀着心事,不知不觉,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水波盈动之声,将他从浅梦中惊醒。 楚暮迷迷糊糊地坐起,揉了揉脸,记不清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 他反手去摸后背,发觉中午被冰柱划伤的伤疤已愈合,几近平滑。 药师岛果然疗伤圣地。 隐隐的水声又一次打破静谧,楚暮整理衣袍起身,顺着水声循循而去。 百步之外,幽香伴一抹嫣红,于眼前层层绽放。 一片红樱呈现眼前,花已开至极盛,如云似霞。 穿过密不透风的樱海,来到樱林深处,便见一汪清澈的幽潭,于月下泛着银sè的粼粼波光。 潭水之上,飘有朵朵樱花。 楚暮心中喜极,紧步上前,俯下身子捧水饮下。 清凉的泉水顺着颈部滑下,将白rì里的一切不爽和伤痛疲劳一齐洗净,比药师岛的山雾还要灵验。 哗啦又是一阵水声,层层涟漪袭来,搅碎一池月光。 楚暮疑惑地抬头,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自潭中浮起,潭水正齐腰间,如瀑长发于水中散开,缀几点夭红。 明月穿透薄雾,静静照耀在她身上,冰肌玉骨,剔透玲珑。 她宛如那造物主最满意最完美的作品,降生于诸天星辰的见证下,从此倾国倾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魅惑着世间最伟大的君主。 这是怎样绮丽艳绝的梦境,楚暮心里紧张,但又被眼前这神秘美景吸引,无法挪开目光。 当他终于想起自己还是跪着的姿势,慌忙起身时,却手一撑空,扑入岸边水中。 那身影被水花的扑腾声惊起,蓦地回头,紧张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一眼之间,时空长滞。 暮皇子半跪潭边,尴尬地看着前方。 镜水灵犀黑发遮体,盈盈立于水中,晕红的脸上挂满惊讶。 两人尴尬对视了片刻,终于意识到状况不对。 镜水灵犀呀的一声,双手交叉捂住娇怯怯的身子,猛地沉入水中,只露出半个脑袋。 楚暮忙背过身去,涨红了脸,口中嚅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是偶然来得此处,并没有想到你会在这里??” 月华倾城,清风解意。 微凉的夜风适时袭来,樱瓣随风炫舞,一时落英吹雪,烂漫如画。 这纷纷扬扬的花雨,将两人笼罩其中,竟恍如身在另一个曼妙仙境。 “啊咻!”灵犀被那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娇声道,“请暮皇子快走,这里,有点冷,灵儿要上岸穿衣。” 楚暮听此,却像得到了赦令,赶忙步入樱树林内,以退出这让场人羞恼的尴尬。 漫天红樱遮天蔽rì,楚暮背靠着一株樱树,心跳得无比剧烈,他既为自己的无心莽撞而懊恼,又为方才的二人奇遇而兴奋。 林中漏下的月光夹杂着缤纷的落英,沾上他的飞龙白袍。 楚暮信手拈起衣袍上的一瓣落英,恍兮惚兮之间,他的心情就像这沾染了娇红的白袍,这一抹嫣红于眼前漾开,化为心头的朱砂,味蕾上,竟能觉到丝丝甜味。 楚暮复杂的甜蜜没品尝一刻钟,便被一声惊恐的呼叫打破。 是灵犀! 他顾不上许多,转身向清潭方向飞跑去。 不待楚暮冲到岸边,便看到镜水灵犀一脸惊惧,她已换上平rì里常穿的广袖白裙,但似乎来不及细细系上腰带,那白裙只随意地穿在身上,套住她娇小的身躯。她的黑发,湿答答地披散下来,趁得脸sè更加苍白。 楚暮的视线越过灵犀,目光却完全凝伫住了――方才乱花吹雪,美轮美奂的仙境,此时已大变模样。 血樱绽放,妖异地乱舞于整个天地,刚才清澈澄透的潭水,此时在一轮胧月的映照下,显出深沉得浓重的血sè来,仿佛是地府涌出的血水汹涌地占领了这池潭水,又仿佛是地狱恶魔的血眼,在黑洞洞地打量着浩瀚苍生。 镜水灵犀此时也顾不得方才的尴尬,一个闪身,躲到了楚暮身后,怯怯地看向自己分分钟前还用来沐浴的那池血潭。 血潭并不幽寂,一种诡异的悉嗦之声自潭底传来,花瓣应声纷纷坠落,但它们不再诗意盎然地垂落漂游于水上,而是在接近潭面的一瞬间,便被毫不留情地融为万道残血。 这万点残血妖红,转眼就消逝不见,仿佛这池中盛满的,是来自地狱的魔炎熔浆,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人间红尘。 P.S:星洛写不好言情,为了烘托气氛,特意听着王力宏的《依然爱你》码字,结果结果,脑海中一直浮现出二哥和李云迪,以及常错听到的一句“云中逐迪”=。=我是不是该去女频混腐文!!!! 第三十三章 魔境 - 星禅 - 神祇星洛 () 魔潭并没有满足于吞噬几片飘零的花瓣。 一股瑟瑟yīn风自潭面升起,深沉的潭水zhōng yāng,缓缓盘起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越转越急,卷起一阵啸风,岸边的红樱骤然急落,大片大片的花瓣随风旋舞。 狂乱夭花迷人眼,这魔境愈发诡谲妖艳。 楚暮赶紧护住身后的灵犀,沉声道,“我们走。” 话音未落,两人脚下的土地,却猛地向下一沉,拖着二人的脚踝,落陷下去。 遍地铺呈如锦的樱花,亦随着土地的陷落,被搅入土里,烂成花泥。 血潭像觉醒的狂魔,发出可怖的隆隆闷响,灵犀惊惶不已,脚下一滑,向潭边跌去。 血潭像嗅到了猎物的气味,兴奋不已,有知觉般地暴涨上来,顷刻便没上了二人的肩部。 整个樱林亦被浸在了一片血海之中。 楚暮正辨认着四周方向,却感觉袖口猛地一沉,此时脚下原本踏着的软土也空了下去,他一晃神,整个人便被拽入了潭中。 潭水内并没有想象的混浊,楚暮隔着一片血红,尚能看到拽着自己衣袖的灵犀――她正闭着眼睛,痛苦地在一处漩涡口挣扎。 楚暮心中突然没了恐惧,他反手紧紧握住灵犀的手腕,努力想将她拽上水面,但水涡的力道实在太大,那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两人徒劳挣扎的身躯,直往潭底深处拽去。 …… 几朵血樱随着凉薄的夜风,零落到了楚暮的脸上,他眉头微微蹙了几下,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红云,手心传来温热的腻滑之感。 竟然活下来了。 楚暮默默地阖上双眼,手心微微用力,偷偷握紧了掌心里的那只手。 即使只有一瞬,他也想在混乱中,偷品一刻这不幸中的幸运。 诡谲异境,深潭激流,都没能把两人牵着的双手分开。 这是命运的牵线么? 当楚暮再睁开眼,眼前原本的模糊叠影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潭水岸边的一小块干草地,方才暴怒的血潭,此时平息如往,静谧无声。 自己明明是和灵犀一起,被拖下了潭底,怎么会躺回到岸边呢? 楚暮疑虑重重,他边想着,边看了看小鹿般娇怯蜷睡在身边的灵犀,他的目光一触及那一个纯净娇弱的人儿,心中便不禁泛起一阵怜意,那种想要守护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发誓,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要守好身边的这个珍宝。 楚暮收回目光,正准备抽手起身,却猛然jǐng觉,有什么不对! 是的,当楚暮扭回头的那刻,他惊愕地发现,轩辕台的天空竟成一片绯红,那空中浮着片片淡红薄云,原本缀满闪烁的苍穹上,此时无半点星辰! 更诡异的是,这绯空之上,竟同时高悬着两轮巨大的赤月! 楚暮腾地坐了起来,没看错,是两轮! 那两轮赤月就如同沉墨漆夜中的一对魔眼,晕发着极邪的红光。 楚暮似被魅惑了去,双目被引着挪不离那对妖月。 他心里发憷,但此时,一柔温热的感觉却软乎乎地伏上肩头――原来,是镜水灵犀已晕乎乎地醒来坐起,见到天空异象,本能地惧躲到了楚暮身后。 “暮皇子殿下,这是哪里。”灵犀不安地看着四周,压低声音怯怯问道。 “旁边是我们方才落下去的潭水,前面是樱林,像极了轩辕台,只是这里的景sè实在妖异。” “殿下,你说我们,是不是,着了魔境了?”灵犀在楚暮耳际悄悄提示。 楚暮眉头微蹙,问道,“魔境?” 灵犀眼睛亮闪闪的,她点头道,“对,我小时候看过鱼凫爷爷的藏书,有一种情况和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像。这世界上有万千魔障,其中一种,便叫做――镜。镜分两面,由类似湖泊、壁镜之类的介质隔开。两个世界互为倒影,镜中世界光怪陆离,什么异怪都会出现。方才我们跌入的清潭,很可能,就是一个天然的魔镜,在天时机缘下偶然开启,将我们吸了进来。” 楚暮听此,沉想片刻,从袖口中取出一时随身携带的四方仪。 四方仪的指针如当初跨入古木山庄异境时一般,迷失了方向,一统乱转胡指。 楚暮的神sè更加yīn沉下来,道,“看来确如你所说,我们又一次落入了异境,但这次根本不是在导师的监控下,也非自己所愿,看来麻烦了。如果这里真是你说的什么魔境,那该是危险至极了。书上有没有提到,要如何才能出去?” 镜水灵犀微微摇了摇头,为难道,“灵儿只是无聊打发时间时,无意在鱼凫长老的书房看到过,且这中间隔了好几年,一时,一时也记不得。” 镜水灵犀说到一半,目光突然定住,她像看到了什么极恐惧的东西,红唇微张着,却愣愣说不出话来,只用手直直指向斜上方。 身后的樱林一阵漱漱作响,楚暮顺着灵犀所指,疑惑地回头,却猛见,方才绯红的天空上,两轮诡异的血红妖月正中,正缓缓绽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这仿佛是盘古,正用他的巨斧霍地劈裂划开人类千百万年来封闭平静的时空,从此更深远真实的宇宙,向凡人露出了它的一点面目。 那裂开的黑洞,像一个极邪的笑容,缓缓漫延撕裂,绽放在诡异的绯红夜幕上。 黑洞里,是亿万年的寂寞寒冷,是连光芒都被吞噬殆尽的时空尽头。 樱林的漱响更加剧烈,漫空的大片花瓣向着天际飞舞而去,盘旋着冲向那个黑暗的笑容。 楚暮感到周身游过一股从未有过的类似死亡的寒冷,他对着灵犀连问了几个问题:“你说这是一镜中的空间?那这个空间有多大?和我们生活的现实空间一样大么?我们是不是可以顺着原路回去?” 灵犀微颤着声音,“暮皇子殿下,镜中的空间不是真实的,所以,一定有边界,但它所控的领域不会很大。将我们送过来的那池潭水,大概是不可以再通过它回去了,你看!” 楚暮起身看去,果然如灵犀所言――之前二人掉落下的那池潭水,水面盘有漏斗型的漩涡,会不断地将周围一切吞噬卷下,而这池潭水正好相反,水面上旋有自下而上的龙旋风,正向潭水上空喷薄出大片大片的飞花残瓣,而这些残瓣,分明就是刚刚在另一个世界里被潭水卷下的落英! P.S:原谅星洛实在是个魔幻控,《红辣椒》、《inception》什么的,那种梦境的绮丽,意识流的画面,是我永远的爱。 第三十四章 人鱼唱晚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夜风飒花香,楚暮立于一片绯红的妖异天地之中―― 这本是镜花水月,一方灵土。 可是,月,是为双妖月;花,是为血樱;水,是为魔潭; 他看着那飞花吹雪的潭水,重重叹了口气,道: “看来确如你所说,这里,已经变成了魔境的入口,不断地在将真实世界里的物体吸入,我们要另寻出路。” 灵犀颔首蹙眉道,“灵儿方才一直在想,好端端的天潭,怎么就突然变成了镜的入口,原来是因为这片景致。” 楚暮问道,“这景致,有什么说法?” 灵犀一字一顿道,“镜-花-水-月――” 楚暮一愣。 灵犀接着解释道,“书上说,魔境介质的启动,并不是随时随地的,它相当讲求平衡xìng。需要所在空间内,存极美的花、水、月,之后,镜中世界才有可能出现。” 楚暮追问,“如果只需花水月,那之前应该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启动,为什么唯独今天?” 灵犀微微涨红了脸,嚅道,“那是因为,还需要,能量几乎完全对等的一yīn一阳……” 楚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也红着脸不自然地一笑,轻声道,“这么说来,都怪我不好。” 灵犀低着头,“也不能怪你,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几率很小的事,但既然都被碰上了,也许,”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楚暮,眼睛亮晶晶的,“是命运吧。” 楚暮一怔,是命运? 虽然十七岁的楚暮也曾偷偷幻想过,但此时,这话从灵犀嘴里说出,便更是撩拨心弦。 难道真的是命运之神的安排么? 从在鸾灯节的海面上,看到海市蜃楼,玄天幻影开始,到现在一齐落入了这异界魔境――是两人之间真的有了一道红线,是这红线开始隐隐发力了么?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真的配拥有这样的安排么? 楚暮正愣神想着,水声却惊乱了他的思绪。 他朝潭中看去,之间一阵水面波动之后,一道水柱自潭水zhōng yāng轰然冲起,腾到半空,再四散倾泻开来,在水面上,打起朵朵水花。 狂浪消散之后,河升波涨,潭水一点点向岸边吞噬过来。 那潭水似有古怪,因为它漫爬过的地方,青草都迅速脱水枯萎,只在浅浅的水面下,留下一片焦黑。 “这水可以腐蚀!”灵犀指着潭面惊叫起来。 “我们先走!” 楚暮拽起灵犀,迅速向樱林冲钻去,樱林紧挨药师坡,那里是高地。 进樱林的一瞬间,楚暮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大骇失sè―― 绯红天,妖月下,强蚀之潭中,竟冉冉升起一个曼妙的身影。 如瀑乌发垂在她的身前;冰雪肌肤,映着盈盈红光,更显妖娆;一条银鳞鱼尾,不时浮出拍打水面,甚是调皮。 那是诱惑、美丽、残忍、绝望的化身,那是一条绝美的人鱼。 而这人鱼,竟然,长着和灵犀一模一样的面庞! 楚暮心中大骇,扭头去看身边的灵犀,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像,正拉着楚暮的袖口,一猫腰,钻进了密密的樱花林中。 楚暮心中已是一团狐疑,他不禁再次回头,隔着低垂的花枝,他竟然清楚地看到――那人鱼,正对着他微笑! 那抹微笑,媚sè天成,同时兼带着纯洁与诱惑,更有一种熟悉之感。 楚暮心中一阵惊惶,在哪里看到过呢? 来不及细想,楚暮便被灵犀的纤手拉拽着,没入了密密花林。二人在缭乱的繁花中穿梭,直往药师坡去。 身后,隐约传来曼妙歌声,依依呀呀,只有调没有词。 那歌声仿佛幽灵,随着楚暮穿梭在林间,最后终于在他的耳际轻绕,钻进心里,满含诱惑,甜美醉人。 “灵儿你听到什么没有?”楚暮疑惑地问身边的灵犀。 可她只茫然地看向楚暮,“风声?水声?落花声?” “有没有,歌声?”楚暮越发疑惑泛憷,试探着问。 灵犀不解的眼神,让他瞬间明白了,原来真的只有自己,感知到了这异境幽潭中的人鱼唱晚。 眼前一阵缭乱,然后豁然开朗,又是一片云缭雾绕,原来二人已出樱林。 灵犀拽着满腹心事的楚暮,辨了辨方向,提起裙子,往御虚殿方向去,“躲到御虚殿顶层,会更安全一些,那里楼层高,法器多。” 楚暮跟着跑了没几步,脚下一顿,竟呆呆站住,因为那人鱼之歌,突然大盛,在耳畔激绕。 他直觉到,身后有什么。 于是他猛地转头。 不出所料,那条妖魅的人鱼,不如何时,竟盘在了几丈开外,一株巨大的樱树枝干上。 血雾般的花云中,这只尤物是那么惊心动魄的存在。 她的肌肤如雪凝一般,无半丝血sè;她的长发如漆夜,缠住她的周身;她下半身的银鳞闪如星辰,仿佛是星光与极雪织就而成。她那条长长宽宽的鱼尾,正从樱树粗大的枝干上垂下,随意轻晃着。 她正吟哼着只有魔魅才听得懂的人鱼之歌,一手托颐斜躺于枝上,一手随意搭于那肌鳞相间的腰间,用那双可引众生堕入魔劫的媚眼,含笑望向楚暮。 同样是属于镜水灵犀的面庞,一个如九天玄女,一个却是魔界妖魅。 这两种姿sè,在同一时空中出现,竟无半点违和! 仿佛她们本就是月的两面,一面光明柔美,一面yīn冷森寒,明暗相济,浑然天成。 楚暮的心砰砰跳着,他定定看着身旁,随着他停住并目光生疑的灵犀,再次确认道,“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灵犀看着楚暮的眼睛,终于认真道,“暮皇子,这里是魔境,都说梦是启示,是现实的折shè,这里也一样的。所有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源于你的内心,你的yù望,甚至,你直觉的预感。所以别人感知不到。” 我的yù望,我的直觉? 难道在我的心里,灵犀不应该是纯洁纯粹的么?怎么会映shè出这样的魔魅来呢? “那么,可以告诉灵儿,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吗?”镜水灵犀一时好奇起来,轻扭着身子,撒娇般拉着楚暮的袖口发问。 “我……”楚暮一面入魔般看着人鱼脸上,那绝美地仿佛可以虹吸进整个世界的魔劫之瞳,一面无意识地回答,“看到了你。” 第三十五章 乱心 - 星禅 - 神祇星洛 () “我想的人,是你。”楚暮口中喃喃,眼睛却一直紧盯着不远处的人鱼。 镜水灵犀不由一愣,羞怯地垂下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眼神的不对。 楚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了,就那么怔怔地着了道。 明明知道,那是魔,是擅长用歌声引诱生人接近,再将其撕裂吞食的极邪人鱼。 但,仿佛心底里知道,自己一直甘之如饴的,正是这种危险的,不可得的诱惑。 他的思绪,纷乱无章起来,灵犀方才关于“所见,既所yù”的论调,更是让他暗陷心结。 他正胡乱想着,却猛觉唇边轻沾一点甜味。 那是镜水灵犀飞快地踮起脚尖,在楚暮脸上调皮地轻酌一点,她的小脸一片嫣红,月牙俏眼中透出羞涩的笑意。 这毫不做作的娇怯之态,宛如古神话中,雪山神女为爱人降下的莲心漫雪般,带着天国独有的浪漫与纯净。 刹那间,几入魔道的楚暮清醒过来,他完全无力抵抗这样的天真纯粹,内心酥软了下来,沦为俘虏。 曾以为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此时活sè生香地站于自己面前,亲密至极。 要让自己如何相信,这不是在梦里?这不是幻境的一部分? 面前,笑眼盈盈的灵犀,一身白衣,如雪纯净,她美得如同烙印,任何人只消看上一眼,便会铭刻在心。 唇边的温热与清甜犹在,提醒着自己――这不是梦! 楚暮不再迷茫犹豫,他笑了。 是的,自己是一代皇子,天骄无双,自然是驾驭得了这样的的幸福的。如若不然,这全天之下,还有谁,能配得上倾城梦的一笑一吻呢? 他的内心升起一股豪情。 于是,在这血樱飞萦的魔境下,在这妖魅滔天的绝境中,他迷醉而又郑重地牵起灵犀的手――如同身处末世的王,牵起他最爱的倾国佳人,在世界的尽头,并向她承诺永恒不变的守护。 可他们毕竟不是末世的恋人。 于是,镜水灵犀满意又天真地笑着,拉着楚暮继续前行;而楚暮也不再去看身后企图诱惑他的魔魅人鱼,耳际的歌声,渐渐散去。 宏大的御虚殿已在目力可及之处。 只要踏过溪上的小小石道,穿过萦绕着药师岛的一道涓涓溪流,便是宽阔的大道,可直奔御虚殿。 可是,当楚暮走至溪边,才发觉,一道隐隐发着紫光的透明光罩,隔开了药师岛与溪涧。 紫气光罩沿着溪涧边缘,一路延展,将整个药师岛笼在其中。 向上看去,这紫气汇入天顶,形成一个泛着淡紫光芒的透明穹窿,彻底将二人隔绝封闭在了药师岛内。 无论怎样去破坏,用身体撞,用刀剑劈,那光罩除了弹起几道紫sèjīng光外,纹丝不动,毫无破绽。 “没用的,已经到这个界的尽头了……你隔着光罩看到的外景,只是记忆的投影,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更真实一点而已。”灵犀站在一旁,无奈地劝着。 楚暮颓唐地扔下剑,jīng疲力竭。 再回头,却见那不断升涨的幽潭之水,就这一会儿功夫间,已追至坡下,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潭水漫过之处,片草不留,生灵俱灭,生命无声地消融在这极蚀的魔潭里,连挣扎的声响都来不及留下。 药雾不知何时已消散殆尽,穹空之上,两尊红月配邪笑黑洞,像一张嘲讽的面孔。 黑洞中,不时地灌入不知从何而来的夜风,这神秘的夜风吹开淡红的薄云,将整片异境都吹得微微颤动。 远处,樱林的绚烂之冠已萎为死寂之云,一簇簇樱树接二连三地躺倒,横七竖八叠在一起,魔潭的水渐渐蔓延涌上,侵蚀着这些曾娇艳一方的灵木。 楚暮的脑筋快速转动着:要怎么办?怎么办?! 越是如此情形,脑浆便越是胶着了一般,空白又粘稠,这实在糟糕。 楚暮一时实在想不出法,只有紧扣着眉头,不断先暗示自己平静下来:之前的种种绝境都挺过来了,曾经铁尸的爪子都快扎入脑壳了,千钧一发之际福大险存,这次一定也有生门! 银sè的鱼尾,于血潭激涛中若隐若现,在一闪一现中,越来越靠近药师坡顶。 但楚暮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正仰头看向紫光流淌的光壁,又望向那绯红异怪的天空,他一边思索一边问道,“灵犀,你说过,魔境中,森罗怪相,所以我暂且不管那古怪的双月,但,”他指向那呼啸进出着夜风的黑洞,“这是什么?它不是自然的景物,它代表着什么?” 灵犀迷茫地摇摇头,“楚暮哥哥,灵儿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刚刚触到紫光罩边界时,灵儿倒是猛然想起了,要回去现实世界的话,只有一种介质,才能破这魔境。” “是什么?” “天音石。” 灵犀淡淡地说出的这个词,却让楚暮赫地瞪大眼睛――天音石?就是煊赫在拜师那天拿来献给鱼凫的天音石?就是船王世家一直四处寻找的天音石?! 他原并未在意那桩事,哪想得,在如今这般绝地,才发觉那竟是救命的石头。 他转念一想,又无力地自嘲一笑,一下坐到地上,“那有什么用,我们不能上天去窥探那黑洞,也没有天音石可以破界!” 灵犀默默地陪着他坐下,倚着他的肩头,她不再惊惶,只平静地看着越漫越近的魔海。 楚暮彻底绝望了起来,心中的无力开始延展,直溢满整个心房。 他一把搂过身边的灵犀,将唇贴在她光洁的额头,再也不掩饰内心的绝望与亲密,他喃喃问道,“灵儿,如果今天注定我们要殒命这里,你有什么心愿?” 话刚落,楚暮便心弦一痛: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呢? 我是堂堂天吴国,最出sè的皇子,连被誉为治世明君的曾祖父,据传在他年轻时,都没有我这般出众。 我有治国领兵的理想,我有征服列国的雄心,我刚刚才成为世界上最博学长老的弟子,我美好壮阔的一生,才展开一点序章。 就因为美人在怀,我便问出了这样泄气的话么?我什么时候放弃过的呢? 镜水灵犀却在他怀中,抬起头来,冲他恬淡地笑了,她道,“灵儿会后悔,为什么只带了一颗天音石出来。” P.S虽然临近十万字了,但星洛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申请签约。即使签约,我大概也没有功夫存稿冲榜什么的,所以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太有意义。 如果能一直免费给大家看,那也是一桩好事不是:) 第三十六章 不如归去 - 星禅 - 神祇星洛 () 灵犀清柔的一句话,让楚暮大脑里飘过一阵眩晕。 “你竟带着天音石?!”他半惊半喜地问。 灵犀点了点头,当着楚暮的面,低头解开了腰带。 楚暮脸一红,刚想别过头去,却看见眼前一晃,见灵犀正从腰带上,抽下一只宛若琉璃的玉扣来。 灵犀将腰带随便扣了个结,那一身白衣愈加宽松,斜襟从她玉肩垂下,裸露出的肌肤仿佛一抹温存的雪光。 她将玉扣托在掌中,那玉扣通体透明,流有蓝光。 “这是,灵儿随身用做腰扣的天音石……” 石扣清到极点的流光,正柔柔照耀着她的面庞,照得她雪白的肌肤透出淡淡红润。 她眼中泛起笑,抬头接着说道,“一会儿,灵儿就用它送你出去。” 楚暮大喜过望,“真的?用天音石,就可以出这魔境了?” 灵犀看着楚暮,认真地点头,“鱼凫长老说过,天音石,是生于虚无和现实之间的神石,有破除幻境的能力。传说中,上古水神释天,便曾用天音石铸成的神剑,劈开了肃神给他设下的天地禁制。但天音石的数量极少,全世界一年所出,也不过上百个雀儿般大小的胎石,否则,真该学着水神大人的样子,拿它铸成武器。” 灵犀陶醉地絮说着关于他们水族之神的上古传说,带着亲眼所见般的虔诚。 血月映照在越漫越高的潭水之上,染出一片猩红。 楚暮才不管什么上古神间的斗争故事,只焦急地看着四周距离两人坐处不足一丈的血红潭水,急急道,“灵儿,来不及了,快送我们出去吧!” 灵犀看着他,重重地点下头。 天音石攸地亮起一层清光,这清光在灵犀手中暴涨开来,化为一道光带,shè向楚暮。 楚暮突觉周身一紧,那道光带仿佛一条青绸,从四面收拢过来,紧紧围裹住他。 楚暮想挣扎,但这光绸像无形的罗网,力大无比,他虽难受,但还是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己在渐渐地淡出这个世界。 而面前的灵犀,她掌中的玉扣光华渐淡,她正默默收起玉扣,楚暮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灵儿,你自己呢?” 镜水灵犀收好玉扣,带着苦笑,摇了摇头,“灵儿拥有的这么一小块天音石玉扣,一次只能启动这么一点魔力……所以先前灵儿才许愿说,如果能多带一只随身的玉扣就好了……” 楚暮呆住了,但眼前的世界已有淡淡扭曲,光罩的隔膜仿佛在逐渐变得厚实,眼前所见时不时地模糊起来。 这是快要出魔境了么? “那你怎么办!?”他急得大声问喊。 灵犀没有回答,却上前贴近了过来。她站在楚暮身前,张开她的纤细五指,对合上楚暮的手掌,两人的掌中间,隔着一层明亮的光绸,只是这薄薄的一片光芒,却隔开了两个人在两个世界。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楚暮清晰地看到灵犀眼中泛起的泪花,她高贵出尘的面庞上,第一次显出柔弱和哀求,她用让人心碎心疼的声音请求说,“你走吧,找到天音石,请再带灵儿一起回去。” 楚暮刚想回答,却惊骇地发现,那条yīn魂不散的人鱼,不知何时,已来到灵犀的背后。 她正邪魅地笑着,左右摇摆着宽大的银麟鱼尾,将身子整个贴上了灵犀的后背! 楚暮惊得魂都要没了,“灵儿!快闪开!” 这最后的jǐng醒,也不知道灵犀听到了没有。 天空中的薄云突然凝集到了一起,郁结成繁密的血云。一道jīng光自云中闪过,迅速汇聚成一道巨大的闪电,闪电落下来,正打在楚暮身周的光圈之上。 眼前明亮得盲目,紧接着,是一阵晕眩,楚暮仿佛身子被撕裂在了两个空间;又仿佛浓缩成了一点,在历史时空中穿梭。 最后一眼,只记得,灵犀的面孔,似乎与人鱼的重叠在了一起,交织着仙灵与妖邪。 要找到天音石,带灵儿一起回去!一起回去! 缭乱过后,平静的黑暗里,只有这句话,久久萦绕不去,最终沉在了楚暮的脑海之中。 …… 鸦鬼原。 随着早晨,狐面李啸的一句“全城戒严”以及他身旁虫娘的默许,整个鸦鬼原,便得令似的迅速铺上一层肃杀的气氛。 李啸自家的领地,朱门,当然是首当其中,第一个被肃清的阵地。 大清早,朱门的各间铺子还没开张,街道上便挤满了李啸的手下近卫军,他们排成两道,五步一人,封住朱门的每门每户。 几个小赌坊的老板是最先被揪出来的,而踹开门冲进去押他们出来的,竟然是各自场子里的荷官。 这些荷官,本隶属于李啸,潜埋赌坊已久。 在朱门,不管是做生意的老板还是赏金铺的杀手,都jīng明似鬼,不出一刻,一个个都暗里通气,明白了事情原委,于是闭门不出,不惹闲事。 三个新来的赌鬼,玩了个通宵,睡在了赌坊中,刚睡了个把时辰便被一大群卫兵闯入吵醒,一时起床气冲脑,吵嚷着追出跑到街上。 其中一个壮实无比,人高马大的大胡子,一把扯住一个卫兵的衣襟,啸骂不止,“个老子的,大清早扰你老子的好梦!怪不得我们兄弟仨输了一整晚,原来都是你们这些晦气惹的!爷正好想找人出出气,你们倒送了上来。” 大胡子高高扬起的拳头,还未来得及落到被他臭骂的卫兵脸上,他的脖子正中,便突地穿出了一截银sè的枪头。 大胡子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想低头朝下看,但他的脖颈已被银刃卡住,动弹不得。 大胡子的喉咙处“噗噜噗噜”往外冒着血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莲唰地抽回长戬,大胡子便像一截木头,带着脖子上不断冒出血水的窟窿,向前栽倒去。其余兄弟两个见状,吓得连滚带爬躲回了赌坊中。 秋莲看也不看那倒地的绥货,便回身向李啸和虫娘禀报道,“两位大人,秋莲一早已带人肃清了怯雨全城,共抓获带辛夷花标识的人犯共二十四名,其中七个是青楼歌姬,三个城郭近卫军,其余十四名皆为昨晚在店内过夜的恩客。” 虫娘对自己属下的利落干脆感到满意,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一句,“好。” 李啸的一张狐面看不出表情,他对虫娘道,“姐姐,怯雨城和朱门都已解决,接下来,是否要集中所有的人马,去那个地方。” 虫娘的神sè严峻了起来。 那个地方,不像怯雨城那般莺歌燕舞,也不似朱门这般铜臭滔天,那个地方,实在不是李啸和虫娘这样的正常生意人想踏入的。 那个地方,有时是淡烛晚风静巷,有时是江湖聚义济堂,有时是鬼气森漫yīn地。 那里的人,有时消沉淡泊,穷困潦倒,有时豪气万丈,心怀理想,有时又yīn险枭辣,满腹心计,互相撕咬。 那个地方,自他们的老大封云龙惨死并被人悬于牌坊示众后,便彻底陷入凌乱。 连秋莲都犯怵般皱了皱眉。 那真是个棘手的,晦气的地方――冥夜街。 P.S:各位大儿童们,六一快乐:) 第三十七章 故人来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虽是旭rì初升,但位处地下城的鸦鬼原中,只有巨大穹窿顶上漏下的一线薄光,朦朦胧胧地逸撒下来,在三座常年不见天rì的城中城上穿走。 薄光游弋,照亮了冥夜街头的牌楼,流檐飞脊上,还现有可怕的划痕,那是悬吊封云龙的锋利钢绳所镀。 这个时辰,冥夜街还是静谧的,只有各家各户门前悬挂的红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红光乱晃流窜,纸灯秫秫作响。 一个青sè的身影兀自出现在了清晨的冥夜街头。 风飘木叶,晨风在脚边打着旋儿,他缓步向前走着,边走边打量着这里并不华丽的一切。 冥夜街两旁皆为普通的木屋,一般是平房,高的也不过二三层,如同天吴国小镇上最普通的民宅一般,墙体斑驳,款式老旧,唯一不同的是,每个宅门上,都刻着不同的图案,这些图案并不jīng致,仅可称之为涂鸦。 玄青一路走一路看,终于,停在一扇极普通的木门前。 那木门之上,寥寥数笔,草刻着一只铁锤,刻纹年代已久,几看不清。铁锤旁,画有三朵简笔笑顔,时光流淌,这三朵笑顔却愈加清晰,好像有人每年,都重新刻上一遍。 玄青微微有些动容,他抬手,叩响了木门。 一盏茶的功夫后,门吱呀开了,门内怯怯探出一个清丽的面庞,那疑惑的眼神只在玄青面上一扫,便显出万分的惊讶来。 玄青微微一笑,啪地抖开手中折扇,扇面上远山清鹤露出,随扇轻摇。 姑娘不再迟疑,忙大开屋门,将玄青请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房中是简单的木桌木椅摆设,姑娘安排玄青坐下,又端上一壶新泡的绿茶。 她穿着一身棉麻长衣,洁白质朴,她的眸子里亮起怯怯又兴奋的光芒。 她盈盈站在玄青身旁,不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千言万语哽咽在喉。 玄青折扇慢摇,笑问道,“我的这柄清鹤扇年rì已久,需要修葺,请你们家左老先生出来看看。” 姑娘一听,眼泪止不住地盈眶,继而嘤咛起来,“爷爷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已仙去了。” 玄青愣住,凝眉缄默。 待左姑娘停止了轻泣,玄青叹一口气,道,“十年,他竟等不得我来晚一刻。那么这几年,你们如何,冥夜街如何了?” 左姑娘泪眼婆娑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生怜,她轻抹了一把眼泪,坐到玄青对面,一边回忆一边叙说起来。 从长达两个时辰的叙述中,玄青了解到: 自十年前一别后,冥夜街也曾有过几年的平淡光景,虽然这里怪人多多,但当时大家都各自废柴,胸无大志,相安无事。 五年前,红莲王城君都的将军特来鸦鬼原大肆招募jīng兵,待遇福利从优,一批人便离开鸦鬼原,去到红莲国,被招了安。 是想赚钱养老也好,找回尊严也罢,反正这其中大多数人,是重cāo回老本行了。 那一次,冥夜街空了近一半的人口。 也难怪,安逸是好的,安逸是会带来空虚的,再闲懒的人,安逸得久了,也总是会想整点事情的,何况冥夜街的住民,大多是曾有过“辉煌的过去”。 浪人心中的热血是一颗长眠隆冬的种子,只待合适的机会与温度,便可再次萌芽。 左姑娘一家,属于留下来的另一半人口。 左家只有目前已故的左老先生,和他的孙女左小羽两人,自然不会被征兵,他们也不想离开故地。 左老先生凭打铁为生,生意马马虎虎,勉强糊口。 为什么呢,因为鸦鬼原里,多数人的需求不是rì常用度,锅碗瓢盆,而是打造一柄好剑好刀好矛什么的。 据左老先生自己说,他在红莲国时,也只是一阶普通铁匠,打打马蹄磨磨菜刀还成,极品兵刃?那都得是锻铁世家所出,对材质、工艺、甚至祭礼的要求都极高,没有世代相传的手艺,如何能满足得了鸦鬼原这帮极挑货的主。 活到老学到老,为了养活小羽,左老先生以七十岁的高龄重新进修,不到半年,便毫不畏惧的挂上了“冥夜第一匠”的名号,挂出了市价五倍的价格,一时间,还真哄到了不少头脑简单的江湖浪客。 原先只用来打些铁钻子,抓钉,马蹄铁的铁镦砧和破风箱,还有那把快散了架的老骨头,此时要用来打造骑马砍杀的刀枪剑盾,可想而知,结果悲惨。 那磨出的刀刃,像锄地的铩虎铲,粗顿无光;锻出的铁盾,就似厨里的菜锅,乌黑一块。 按理左老先生这样的坑子,能在冥夜街这样的浪人杂碎一条街活下去也是个奇迹,这多亏了他的孙女左小羽。 左小羽天生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一双大眼睛又楚楚可怜,仿佛时刻都噙满了眼泪。 “叔叔……”每每只要前来教训左老头的大汉一看到依着左老头一脸惊惧的小羽的模样,便是铁石的心,也软了下来。 于是,左老头的“冥夜第一匠”名号是留了下来,虽然匾额只被批准挂他自己卧房里。 整条街的人都不愿真为难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姑娘,但生意是惨淡了下去,幸好一年到头总有新来的冤大头傻蛋送钱,左老头和左小羽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冥夜街被征兵后的半年,左老头发了一笔大财。 外域来了一批人马,他们便是丢了老家的封云龙山寨军。 封云龙带着他的部下来到冥夜街安营扎寨下来,充实了人气,山寨军逃来时,丢兵弃甲,狼狈不堪,他们是一群山林粗人,并不如那些矫情的中原剑客那么讲究,竟然倒也欣赏左老头的粗犷锻铁法!更何况冥夜街被抽走一半人后,左老头已是街上唯一的匠人。 P.S:这本书并不是单主,所以不会单线,但是每个出场的人物,星洛都是真心喜欢,所以,每个人都如同天空的辰星,有他发光的地方,有他值得被喜欢被代入之处。 第三十八章 封云龙 - 星禅 - 神祇星洛 () 封云龙也不知是太粗心还是着了什么道,竟然挺欣赏左老头的打铁手艺。 用他的话说:从左老头锻造出的种种“锅盖”和“锄头”中,能看出一种名家的风范,那便是――宽厚与慈祥! 那酷似锅盖的黑乎乎的盾牌,不正像是一只只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眼睛,洞悉着人世的杀戮轮回么? 那些刃口粗顿连砍根绳都费力的兵器,虽不带杀气却有着仁者无敌的气质,乃是仁道之刃! 封云龙的属下们知道自己的老大墨水不多,却总爱念叨大道理,尤其重知识敬文化。封云龙琢磨出这么一套兵器理论后,得意万分、推崇至极,他的属下们纷纷迎合,于是左老头“冥夜第一匠”的生意也随着大批的兵器采购而红火了一阵。 封云龙虽说本质是个粗人,手下有几十号兵,但他“征服”冥夜街的方式,准确的说,是半条冥夜街的方式,的的确确便是“仁道”! 在封云龙到来之前,冥夜街已有一半的住民充了兵被招了安,剩下的一半,杂七杂八什么人都有,有类似左老先生这样的老幼组合家庭,有孤儿姐弟型家庭,更有一群遗孀老大婶们。 面对这样一群人,封云龙要做的,无非就是时常打发手下去助人为乐做好事:照顾老人家生意,给老大婶抗袋米什么的,久而久之,冥夜街空闲多年的“老大”候选人,自然赏给了封云龙。 这就是人心所向啊! 带头支持封云龙上位,鼓动街坊们投票的,自然是受其仁德拂照已久的左老头。 选举那天,时年幼小的左小羽,捧着个投票箱站在街头拉票,她扑闪着水滴般的大眼睛,娇弱得街坊邻居心都化了。 有什么理由拒绝封老爷这样的好人呢?封云龙自此便成为了冥夜街有史以来唯一全票当选的首领。 冥夜街又有了领头羊,人丁充实,rì渐兴旺,原只是一小小山寨主的封云龙,一时与朱门狐面李啸、怯雨城花魁虫娘,并称鸦鬼原三主,好不威风得意。 封云龙的冥夜街主干了没几年,原本被招了安的那帮子人,竟又陆陆续续回来不少。 浪人心中的热血,跟chūn夏秋冬一般,分季节时令,起伏有序。眼下,他们累了,厌倦了军旅困苦严苛,厌弃了充当政客们尔虞我诈的炮灰,于是便又回来了。 在冥夜街过的才叫人生,不然呢,难道人从娘胎里生下是为了受苦的么? 封云龙是应该庆幸的,因为这些归途的浪子只是一群念家的孩子――冥夜街终年不见耀阳的街道,古里古怪的街坊大婶,甚至手艺奇差的铁匠左老头,都让吃了几年苦头的他们心怀感念。 封云龙cāo着冥夜街街委会长的心,为这群归途的浪子一个个安排了稳定的住宿,亲自带他们讲解街区变化,安排介绍活计,甚至组织了定期的鹊桥会,以让这群散人彻底安定下来。 没有人真的当他是老大,但也没有人站出来找他麻烦。 因为他正尽一切能力,让冥夜街安定淡定下来,他带着一群不算兄弟的街坊们,用他cāo心过一整个山寨的管理经验,做着他仁德的冥夜街头目。 人们还是稍许表示了感激的,回报便是任由他折腾安排,不论最八卦的大婶还是最无聊的闲散人员,都没有跳出来插手过他的街委会大计。大伙儿说,封大哥是个粗人,但真正儿是个好人。 封云龙jīng心安排的安逸的好rì子,终于在两个月前的一天结束。 那天一大清早,鸦鬼原比平rì来得更加yīn郁,cháo湿的空气里透着凄迷,山隙中漏下的yīn风习习,半截残影挂于楼牌飞檐下,不时被风吹得撞向身后的檐角。 如往常般早起倾倒废炭的左老头,最先发现了这象征着冥夜街一个小时代结束的悲壮的一幕。 牌楼yīn影下,青石板地上,一滩已凝结发黑的血迹,让正提着炉灰盆缓步前行略有迷糊的左老头停下了脚步。 他感到头顶正有沉重的雨滴落下,当这“雨滴”顺着脸颊流到腮边时,他嗅到浓重的腥味,他用手背去揩,却擦下带有余温的粘稠血糊一片。 当他终于抬起头时,才看到头顶半空中,重重yīn风之下,那随风飘摇,并时不时滴洒着热血的半截残躯。 残躯下黏连垂挂的,是同样随风飘摇着的几缕肠子,不仔细看,那真像是一团打了结的破绳,方才的“雨滴”,正从这团破绳上又一次滴下。 左老头当下便一声嗷叫,炭灰撒了一地,身子软成烂泥,屁滚尿流逃回来后便如撞邪了般大病一场,不出一个月,驾鹤西去,留下孤苦左小羽一个女儿家。 封云龙的死,是一宗悬而不悬的案子。 悬,在于现场没有任何目击证人,没有找到任何犯罪证据,封云龙死得诡谲而悄无声息; 不悬,在于携带嫌疑的,唯有一人,毫无悬念。 那个人,便是几个月前,刚刚来到冥夜街的一众蛮夷之一。 几个月前,随着最后一批原住民的回归,一批蛮夷之众,也前来投靠鸦鬼原。他们隶属红莲国,来自一个边陲小族,名为石紫族。 这批石紫族人,约有三十来个,据说,都是与天吴国交战败了的溃兵,他们身为异族,体魄强健,却对两国战事政治毫无兴趣,兵溃后,怕被当做逃兵抓回,于是家乡不敢回,干脆寻来鸦鬼原,重新开始一段生活。 奇怪的是,一向好客爱充老大的封云龙,这次却没有显出一贯的热情来,他似乎对于其中的某人,颇为忌惮。 这个人,便是目前已控制了大半个冥夜街的针芒。 这群石紫族人落脚在街头一个废弃多年的棚屋群落内,他们大概是住惯了石洞草棚,对封云龙安排的简陋棚屋并未有何异议。 封云龙派人安排了住址,便从此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但石紫族人天xìng纯良,老实勤快,并不惹事,于是很快,他们便也融入了鸦鬼原这个大环境。 朱门的老板们尤爱雇佣石紫族人,放在赌坊可以当打手,用放在珍玩店可以当仓保,物美价廉,物超所值。; 第三十九章 针芒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老实可靠、单纯顺良、吃苦耐劳、体力过人――紫石族人具有的这些优良品质,让他们迅速成为鸦鬼原所有大老板的心头好。 但这些紫石族人,却偏只听一个人的命令,这个人,便是针芒。 针芒生得其貌不扬,如他的名字一般,犀利尖刻,一双豆眼闪烁猥琐,实在不似他憨厚的同胞们。 他从不外出寻活,一般也不出门见人,不论白天黑夜,只躲在他昏黑的西街大棚屋内。 奇怪的是,所有的紫石族人,都敬畏他,听他使唤,甚至连外出接活等事宜,都非要通过针芒的首肯。 “为什么?”玄青听左小羽讲述至此,无比好奇,忍不住打断。 “因为,据说针芒是紫石族的王子。”左小羽说道,“是棺材店的老板阿曼最先问到的,他们家雇佣的紫石族小工说过,在部落规矩里,所有族人的命都是王族先祖赐予的,所以无论打工续约,都得要他们的王子针芒点头才行。” 案几上,烛火跳动,暖光散开,充盈着整个不大的屋子。 玄青笑了笑,“有些蛮夷小族,确实世代都很敬他们的王族领袖,不亚于敬仰神灵,只是没想到连他们的王子也被拉去充了兵,略有奇怪。按理说,红莲国就算再怎么征兵,也断不会征到这帮部落贵族头上,否则只是自找麻烦。除非。。。他是自愿的。” 左小羽愣了下,不解道,“哪有人会自愿当炮灰呢?如果是带着雄心壮志去参的军,也不至于最终溃逃,躲来鸦鬼原。这个王子,真是奇葩。” 玄青道,“这个可以以后再查,你方才说到,紫石族人是城里有钱人的新宠,而他们的王子又是xìng格不太好相处的针芒,然后呢?”他说着,嘴角浮起笑意,“依我猜,是不是那个一开始没管没顾紫石族人的封云龙,察觉到不对了?” 左小羽连连点头道,“玄青大叔好断识!没错,如你所猜,封云龙很快便察觉到不对了。我们鸦鬼原人本就不多,人口又杂,流动颇大,所以在过去,很多老板并不能找到称心放心的活计。自紫石族人来了后,在鸦鬼原所有重要的事项中,他们都是非常得力好用的劳动力。渐渐的,他们幕后的主子针芒,便暗地结交了各方老板,并作为一方势力,加入了进来。” “如果针芒是个有野心的人,那么趁早干掉封云龙,让他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确实是个干脆利落的法子,但你们怎么肯定,封云龙的死,是针芒干的?” 左小羽肯定道,“除了他,还有谁有动机呢?何况,封云龙死的当天晚上,有人看到,他正是进了针芒的棚屋!第二天一早,爷爷便发现了封云龙的尸体,那么,如果不是针芒干的,还会有谁呢?” 玄青想了想,表示暂时赞同左小羽的看法,他转移了话题: “那么,小羽你现在一个人,打算靠什么生活呢?” 左小羽的眼神得意起来,她笑道,“你忘了还有金蒲一?他现在是大金镖行的老板,所以常会照顾小羽的生意!” “蒲一那个小书生竟然作了城里镖行的接班人么?我还记得,当年他可天天缠着我说,要去天吴国最好的天河书苑旁听。真是造化弄人,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确定要继承左老先生的衣钵,当个粗糙的铁匠?” 比起知道当年的小书呆子金蒲一做了镖行镖头,玄青更惊讶于左小羽这样一个柔弱至极的姑娘竟然选择了后半辈子以打铁为生! 这一对青梅竹马小伙伴的人生选择,真是戏剧xìng的相似。 但左小羽柔柔的眼睛里,此时却确实亮起了光芒,表明了她的兴奋与坚定。 “冥夜街第一匠”的招牌,正衬在她的身后,显得无比庄严。 她用起誓般的语气,对着玄青郑重道,“小羽要像爷爷一样!做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兵器!” 玄青自嘲般摇头笑了笑:本还以为,十年前整天和蒲一一起粘着自己的这个可爱又清柔的小姑娘,一转眼已到嫁人相夫的年纪,哪知道她却如同她的爷爷一般固执,死也要守着自家的打铁铺子。 左小羽讲得有些累了,便起身站起,要给玄青弄些饭菜去,没走两步,突然却听得门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又是一阵乱哄哄的叫嚷声。 “咚咚咚”一连串毫不客气的拍门声,擂鼓般响起,左小羽紧张地靠过去,她刚打开一道缝,木门便被轰的撞开,娇弱的左小羽也连连倒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两个女武士凶煞地冲了进来,张口便连珠发问: “就你一个人吗?有没有见到身上纹有辛夷花的人?!” 左小羽惊怕得连连摇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其中一个扎高马尾辫的女武士瞥了一眼娇缩在旁的左小羽,大概是认出了她这个刚死了唯一亲人的小铁匠,于是只上前一把撸起她的衣袖,翻开她的手臂查了查,便拉着同伴退了出去。 屋门大开,街上整齐地跑过去几队人。 左小羽趁着上前关门的当儿,探头偷偷瞄了眼外面: 方才路过的,皆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凭着对这些人装束特征的了解,左小羽清楚地认出,这里面有怯雨城的女兵、朱门的卫军,还有一些封云龙的旧部。 还有几个女卫军,压着刚捉到的俘虏,正神sè得意地往回走。 “终于要肃清了么。”左小羽一面心里犯嘀咕,一面轻轻阖上门,可当她一回头,屋内却没了玄青的影子。 一阵凉风吹过,左小羽不由得抬头,她看到屋顶的天窗,不知何时已被人打开。。。 。。。 早在两个女将撞开门的档口,玄青便已飞身攀上了屋顶房梁,继而又悄悄打开身旁的天窗,跃上了房顶。 从屋顶看下去,一百来人的肃清大队正浩浩荡荡地匆忙向西去。 西边,正是紫石族人屯聚的大本营。 玄青黏上胡子,戴起毡帽,一路轻踏屋顶,跟了上去。 肃清大队的策略很清晰:由李啸管家高权带兵的朱门大队一路疾速西行,直捣黄龙;由秋莲指挥的怯雨城女将队,则负责守住冥夜街的各个出口,并沿途检查各家各户。 晨王的梦魇 - 星禅 - 神祇星洛 () “老臣来接殿下返都!” 面前,是身着银白sè盔甲作揖请行的大将军卜相;身后,是抱着孩子愕然呆立的妻子。 我手中散发着新墨香味的教课书,跌落在地。 殿下…… 七年了,久远得快要想不起自己曾被这样称呼。我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 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着卜相花白了一半的头发,像看到自己垂老的父亲一样难过――恶战耗去了他最鲜活的那部分生命,只留下这加速苍老的身躯,却还想着,要找回他的皇子。 “请殿下随老臣返回天河王都!”卜相更深的俯下身,用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又一次重复了请求。 终于可以回家了吗?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不用再惶惶不可终rì吗?我的心脏似要蹦出身体,这是在梦里无数遍重复的场景,而我确定不在梦里么? 镶着冰原家徽华丽无比的马车缓缓停在了面前,侍者附身下跪,请求他们的王上车。我看着扬着蹄子打着响鼻的骏马,我看着它大大眸子中映出一身青衣的自己,想起,七年前,离开的那天。 我记得也是这样的高头大马,这样华丽的马车,载着我、玄青、粼妃一起,从西城门,一路仓皇奔去。 身后的城墙上升起蔽天的滚滚烟岚,烟霾卷着星火狂舞,激战中士兵的喝杀声,混乱中百姓的哭喊声,统统糅在一起追赶着逃走的我。 我抱着弟弟蜷缩在马车里,任那些可怕的声音追逐,我甚至希望它们可以追上一起吞没了我。 当混乱的声音渐渐远去,待万籁寂静,只留下马蹄疾奔的空旷回音时,我的大脑却停滞且空白。 不知跑出了多久,我发现眼泪正一滴滴落满衣襟,我开始意识到:我们正去往不如为何的远方,我们正与战火中的故土背道而驰,我们正抛弃了将不知生死的父母兄弟和子民...... 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瞬间吞噬了我,我慌乱的去看弟弟,仿佛他是唯一可以救赎我的人。怀里的他已困顿不堪,昏睡过去,我去试他的呼吸,确定他还活着。当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规律地润湿我的指尖,我感激地颤抖着紧紧拥住他,似要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颠簸得对面粼妃的发髻歪斜着散开,她用微醺的双眸轻斜地看着我们,带着那股时常出现的讥诮的表情。 又不知跑了多久,我的肚子开始叫唤,难受的饥饿感反倒将我慢慢拉回现实。弟弟偎依在我怀里,瑟瑟地抖着,但他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马车几下重重的颠簸,他的牙磕破了嘴唇,血渗了出来,他抿着鲜血yù滴的嘴唇,还是一声不吭。 我的头脑渐渐从麻木中苏醒,嚼了嚼袋中干粮,理了理思路。往西南方行两千里,而后乘舟越洋――我们将要去的,是南边的大陆,姥姥故事里的地方。 我们冰原家,作为统治天吴国的皇族,已有千年之久,我们敬奉的神,是上古水神释天,而与我们相邻的红莲国,信奉的则是火神荧惑。 所谓上古主神,便是指五位创世神:星神御莲、创神光灵、水神释天、火神荧惑、肃神空宿。 伽罗旧典中有记:“星神主造世,创神诞生灵、水神启智慧、火神灭天地、肃神掌轮回。五神合一,创世再生。” 五神座下,便是门徒。门徒受控于各自主神,如星神座下有各星宿门徒,水神可控冰女风暴神,火神麾下有战神炎兽等。门徒由天地自然之力生成,形态各异,可如常人不知身怀异秉,也可面相怪异奇特犹如大地jīng灵,甚至也有的型如异兽混沌无智。门徒的力量,大到可扭曲世界与时间,或破坏或创造或摧毁或重建,全在一念之间。 这都是上古圣经――《伽罗旧典》中所记,是非属实,见仁见智。千百年间,是出现过不少能人异士,但无非也都是些天赋过人之辈。若非如此,这个世界,又何至如此混乱;倘若真有主神保佑,天吴国又怎会被逼到如此境地?战乱,战乱,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真神门徒,那一定是战神正在肆虐霍乱人间! 我握紧了拳头,开始怨这天地不公,劳累使得我愈加暴躁与窒闷,我一把掀开帘子,只见火红的连成片的巨大石林从眼前掠过,连同天空也被着了sè般映得通红。 马车疾驰,似奔走于炼狱的深谷;夕阳斜照,那石林崖壁更是燃得通亮。从小只见青山绿水冰原碧海的我被这奇景镇住,往前看去,只见前方数里处,拔地而起一足有千米高的冲天石柱,蔓延的火光在此倏然大盛,烛天而起,壮丽无比。 炎风山脊?!我心中一震。 我下意地回头去看粼妃,昏暗的马车中,红sè的火光跳跃在她yīn晴不定的苍白面容上,她似乎在酣睡,又似乎在半眯着看我。 我心一抖,似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冰彻心扉,见我想起粼妃诡异的来历,我想起马车和车夫都是她一手安排的,我想起曾看到大将军卜相安排乐姨来照顾我们,可上车后,看到的却是粼妃…… 是我太慌乱,以至于完全忽视了一切,管他车上坐的是乐姨还是粼妃,当时的我和弟弟只顾迷茫而战栗着。 如果那真是炎风山脊,则意味着我们正在往红莲国行进,而不是说好的南方大陆。 我的脑子越来越混乱,粼妃那一抹若有似无诡异的笑在昏暗和颠簸中放大,我的神经绷到了极点,身体却极度疲劳动弹不得,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盘旋:要逃走,要逃走,我要带弟弟逃走! “陛下!陛下?!” 猛睁开眼,月影正支起侧身看着我,“您又做噩梦了?” 我一抹惊汗,“是啊,托玄青的福,又噩梦了。” 月影噗嗤一笑,起身穿衣,我看着她光洁的后背,这个女人,与我识于微时,无论贫穷还是富足,她总是温和宁静,像最温柔的雪rì冬梅,温润我时不时会泛起焦躁的心。 “陛下,昨晚玄青来信说,他已经穿过了炎风山脊,再有两天,就可以进入红莲国境了呢。” 炎风山脊,又是炎风山脊! “恩,做得好啊,只要能把摩云王兄救出来,我们对红莲国便再无顾忌了。”我强作镇定。 “陛下,摩云王兄回来,总也好过一直被当做人质压在他国,被人说我们的不是;老将剩下的不多,王兄回来也无法重新带兵,我想起鸣蝉郡目前治理混乱,管辖的领主荒废无能,若换王兄去治理一定能大大发挥他的才能。”月影坐在镜前,一边让侍女帮着梳妆,一边迟疑的说。 月影,你总是小心翼翼的揣测我的心意,你总是慈悲的照顾到家族的每个人。 我在委蔓谷遇到你的那一天,便像看到了圣女神降世,在我最落魄的境况里,在我只是一届穷教书生的时光里,你垂怜我,照料我,嫁给我,为我诞下麟儿,现在你又开始替我cāo心家国事,我冰原晨风自知是一平庸之人,不如三弟玄青的大智大勇,亦不如大哥摩云的沉稳细致,但一切噩梦不幸缺失都已然过去!我有一贤妻,亦得一虎子,上天怜幸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