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安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裹挟着细沙的风中滚着盛夏的热浪,窗外噪着蝉鸣,声音一时远一时近,安静的时候很少,蝉鸣间歇时绿化带的树荫间偶尔传来一两声难得的鸟啭,清亮的声音如同一阵不可多得的凉爽小风,越过两面大开的窗子,欢快的响在狭小的保安室中。 保安室里坐着两个男人,皮肤皆晒得黢黑,稍微年轻的也有四十多岁了,挺着啤酒肚,敞着腿,坐在掉了漆,锈迹斑斑的铁凳子上,蒲扇呼哧呼哧的在身前扇着,即便如此,他依旧满头大汗,洗的发黄的保安制服领口上被汗水打湿了一片,在炎炎高温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酸臭汗味。 另一个五十多岁的瘦的有些过分,像个彻底失去水分的干树枝,可能因他过于消瘦,即便在伏天也不觉炎热,此刻正带着老花眼镜,静静的翻看着他的报纸。 蒲扇呼哧呼哧的在他身后扇着,对方的抱怨声随着聒噪的蝉鸣一同传了过来。 “真他妈不想干了!”小段将制服扣子往下又解了几颗,将胸前的汗一抹,往地上一甩,骂骂咧咧道:“别的小区的保安室又有空调又有风扇,咱们这小区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二手风扇,没用两天又坏了,修吧不值当,不修吧又热死个人!” 他索性将扣子统统解了,将制服当开衫穿:“那物业的空调都换两个了,怎么就没想着给咱们添一个,叔,要不今晚上咱们再去跟物业反应反应,总也不说,他们就更不当回事了!” 老木将报纸折了一半,唇线微微向下耷拉,一边看他的报纸,一边头也不抬的淡淡的说了一句算了吧。 小区建在县城边缘,穷的只剩下这些小窄楼,业主多是些没人管的孤寡老人,除了他们就是些更穷的人在这居住,整个小区也就物业那还算是有点钱。 狼多肉少,那点钱是不可能用在保安身上的。 渣土车轰隆隆的从路口拐了过来,被阳光晒得发亮的黑皮轮胎下登时扬起一阵浑浊的沙尘,似要吞天噬地一般迅速漫了过来,小段骂骂咧咧的关上窗户,老木也抬手关上面前的窗户。 窗户一关,保安室里更是闷热了,没有流动的气流,狭小的空间里满是因溽热而发酸的汗味。 小区的对面正在施工,时不时就会有大型车从小区前路过,轰轰隆隆打雷似的,总是会扬起漫天黄沙。 这才几天的功夫,小区前的绿化带上就落了一层厚厚的沙土灰尘,地上就更不用说了,满是碎小的石子和厚灰,小区里的业主反映了几回,物业派给老木他们,希望他们一天一扫,老木也不傻,没钱的活不干,直接推回给物业,让他们派人清理。 两方就这么互相推搡了几天,业主最后被绕的也不知道该找谁,只得放弃。 待窗外尘沙彻底沉淀,俩人几乎同时打开了窗户,虽然风中滚着股灼热的高温,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丝微弱的清凉,更何况,流动的空气中挟着绿化带中的草木清香,能将保安室的气味冲散一些。 老木将报纸翻了个面,阳光越过落满浮尘石粒的窗台,照落在他喝水的玻璃杯上,舒展开来的茶叶沉在杯底,茶汤并不浓烈,淡淡的,仿佛已经被冲泡了不知多少回。 窗外光线渐弱,涌入室内的风中也失了一些逼人的灼热,有了些清凉之意。 老木似乎听到了什么,放下报纸,浑浊苍老的眼睛透过老花镜向窗外看了过去。 太阳半沉在林立高楼间,失去了温度的光芒铺落在宽敞的马路上,两旁的绿化带在风中发出了潮浪涌来般的巨大声响,阳光碎在摇晃的枝叶缝隙间,星星点点,明亮耀目。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而近,清脆的响在簌簌潮浪之中。 “林老师逛街回来了!”小段扇着蒲扇,笑呵呵的同人打招呼,态度殷勤又讨好:“有你的快递呢!就在门口,小的那个!” 老木放下了报纸,起身时顺手将那巴掌大的纸盒拿起,从门口递给了人。 他坐的时间太久了,不起身站站会腰疼的。 “谢谢啦!” 阳光将她的身影拉进了狭小的保安室里,即便纤长的变了形,也难消抹那曲线动人。 “修热水器的师傅今天来了吗?”林楚安把快递直接放入透明购物袋中,与几个雪梨放在一起,她习惯性的将腋下包的包带往肩膀里拨了拨,笑容大方明媚,透出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知性美。 老木弯腰拎起茶瓶,往他的玻璃杯里倒水,小段乐呵呵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打过电话了,说是回老家得过两天才来,我看他就是在扯谎,不愿意大老远的跑这一趟,三伏天的,售后又不挣钱,更何况只有你一家,来回一趟不够个油钱的。” 小段扇着蒲扇说:“不如打电话找别人,花两个钱得了,哎!这房子是你们学校给租下的,修理东西的钱应该能报销吧?” “谁知道呢!回头我问问,走了!”林楚安笑了一下,抬指将碎发拨到耳后,动作自然好看,不经意间透出性感。 “会打扮的女人就是美。”小段看着那动人的曲线在树荫下渐渐远去,摇着蒲扇说:“这小区里住了这么多的老师,甭管多年轻的,我瞧着都不如她有韵味。” 老木弯腰将报纸扔到桌子下面,那里有一堆看过的报纸杂志,等凑齐了一箱子可以卖破烂,虽然钱不多,买碗炒饭还是可以的。 “哎!她都快三十了怎么还没结婚?”小段说:“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老木呷了口茶,慢悠悠的说:“她从乡下调县里不容易,不拼命工作是没有这个机会的,以前估计没时间谈,再说了,要是在乡下结了婚生了孩子,别说以前学校的领导了,就是她婆家能放手让她走吗!” “来了这也没什么好的。”小段说:“工资还没农村高呢!待遇也不好,你看看那廉租房,有的都是刚刷的大白,连个空调都没有,这些老师也真能忍。” 小区里有三十二栋,其中11栋,住的都是教师。 “工作稳定体面,又是编制,挺好的。”老木说:“女孩子嘛!做这行最好了。” 小段摇着扇子,对老木的观点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轻哼一声后将话题又转了回来,说:“她来咱们这也有两年多了吧?工作既然定下来了,也该说婆家了,女人年龄越大,越不好嫁,男人嘛!都是喜欢年轻的。” 老木没说话,端起他的玻璃杯轻抿了口寡淡的没什么滋味的茶汤,浑浊的有些发黄的眼睛看向远处的马路,夕阳暗沉,风声从远处而来,贴地横冲一段距离后又突然冲天而去,将已经沉淀在地上的沙尘扬的漫天都是。 一次性的关系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亮色高跟鞋歪斜在鞋柜旁,灯光在狭小的室内里接触不良似的虚弱的闪了两下,随着主人在开关上啪的一声拍,灯光猛地一熄,又随着一拍,室内登时大亮。 屋内不到四十平方,却被精细的切割出两室一厅来,厨房卫生间也是有的,还有个能放洗衣机,晾晒衣服的小阳台。 因为空间实在有限,所以家里的家具用品基本上都是袖珍款的,实用小巧,方便收纳。 除了鞋柜旁的穿衣镜。 这面镜子很大,大到在这间小屋里显得有些碍事。 林楚安却很喜欢,连价格都没往下压,直接付钱让人送来,就放在大门边,出门回家后,或者在客厅走动时她都会习惯性的停下,仔细认真的看向镜子,看镜子里的女人虽然没有年轻人的活力,但却依然有着旁人羡慕不来的魅力和好身材。 尤其是晚上,她裹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总是面对镜子解开浴巾,对着镜子里那个赤 裸的人发呆,反应过来时身上的水基本上都已经干了。 林楚安猛地回过了神,外面夜已经深了,楼下按时响起了劲爆的音乐,节奏感强烈,声势浩大,几乎震动了整个小区。 小区里老人多,唯一的消遣就是全年无休的跳广场舞。 林楚安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她依旧站在巨大的镜子前,目光看向门口,神色怔然的有些恍惚。 有人在敲她的门。 她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不会有人在晚上来找她,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 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的那个人,不是已经搬走了吗....... 等她反映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打开了门,她从怔然中清醒过来,懊恼的同时有些后怕,独居女性不该随便给人开门,更何况她连猫眼都没看,万一是坏人,她这会子怕是已经遇害。 好在外面站着的是两个女孩子。 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丫头,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高的那个胖的有些壮实,穿着普通,戴着副眼睛,扎着马尾,一脸的窝囊老实相。 林楚安目测她该有一米七多,但因为她胖,乍一眼看不出有这么高来。 矮的那个就精致的有些过分,烫着板栗色的羊毛小卷发,齐刘海,娃娃脸,穿着可爱风格的水手服,虽然好看,但精致过头就有些刻意,再加上她那故意扮嫩的甜甜讨好笑容,这份好看也不免有些俗气,腻味的像一杯没法入口的齁甜奶茶。 并且放入一个有些俗气的廉价塑料杯中。 “姐姐,你们家停电了吗?”娃娃脸笑着问她:“我们家的灯突然就灭了,不知道是闸门的问题还是大家都停电了。” “刚搬来的吧?”林楚安的笑容礼貌又疏远,趿拖鞋的同时从玄关柜上拿起钥匙,关上门,不用俩人招呼,自顾的进了隔壁那间黑漆漆的小屋。 俩丫头跟在她身后,只见她停在卫生间门口,掀开电闸防尘盖,不晓得按了什么地方,只听清脆咔的一声响,屋内灯光登时亮了起来。 “这灯泡不好。”林楚安抬头望了一眼,说:“费电又不亮,你们去超市买个新的换上,也就五六块钱,好用还能省点电费。” 虽然屋里的格局同她的不太一样,但大小都差不多,不到四十平方,两个小卧房,厨房卫生间齐全,就是客厅比她的大一些。 此时堆满了俩女孩的行李。 林楚安在凌乱的屋内扫了一眼,说:“廉租房的闸门基本上都有问题,经常会跳闸,你们找个师傅来修一修就行了,不修也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大影响。” 做她们这一行的两点一线,朝八晚五,即便是回到房子也是洗洗就睡,更何况谁知道能住多久,没谁愿意花钱去修理别人的房子。 “姐姐以前在这住吗?”娃娃脸笑眯着眼睛问:“感觉您对这间房很熟悉。” 林楚安笑容微微一顿,转身时已经恢复自然,钥匙环在她指尖转了一圈,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她摇头说没有,然后笑着转身走了,开门时余光瞟向隔壁,娃娃脸正拿手机给电闸拍照,那个高个子的女孩站在她的旁边。 就在林楚安即将进门时,高个子突然转眸看了过来,俩人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林楚安有些尴尬,冲人礼貌性的笑了一下就进门去了。 隔壁的关门声紧跟在她身后,她隔着薄薄的门板听俩女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娃娃脸边下楼梯边给她的领导发语音,说是想请单位的工作人员帮她们修电闸,高个子女孩没有说话,脚步声沉重的跟在同伴身后。 林楚安背靠着门,下巴微扬,后脑勺靠在门板上,钥匙环戒指似的戴在她指间,触感坚硬冰冷,像块永远也化不开的冰。 灯光在室内闪了闪,发出了接触不良的嗞啦电流声,紧接着就一闪而灭。 林楚安滑坐在静默的黑暗中,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在身前,她微微侧眸看向窗外喧闹又寂寞的黑夜,目光空洞无神,柔顺的发丝滑落在她侧脸,阴影似的遮掩着那隐晦不明的神色上。 过了不知多久,头顶上传来了刺耳的电流声,灯光一闪而亮,瞬间驱散了屋内黑暗。 林楚安抬指将发捋到耳后,顺势擦去眼角的湿润。 她也该去买个实用一点的灯泡了,又不贵,几块钱而已。 “灯泡是不是该换了?” “再换也是一次性的东西,带不走,用不长久,没必要。” 对方气息未匀,说话时低沉沙哑,呼出的热气就喷落在她耳边,有些痒,有些烫。 “这世上有什么不是一次性的东西?” 她叹息似的重复着那一句:“有什么不是一次性的呢?” 对方好似没听懂一般,拿起浴巾走进浴室时接了一句:“世间万物都是一次性的,包括父母朋友,还有性命。” 林楚安觉得他的话应当没有说完,但浴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能勉强站立,窗外咆哮着熟悉又劲爆的音乐,放到了凤凰传寄的歌,到了这一首广场舞也算是到了尾声,很快那些因无聊而聚集在一起欢跳的人就要再次散开,回到那个他们不想回也不得不回的家里。 她站在穿衣镜前,清楚认真的看着自己,找不到任何不属于她自己,或者想看到的一些痕迹。 淋浴声停了,他带着一身的水汽清爽的走了出来,熟练的穿上衣服,体贴似的说了些没用的情话,然后谨慎的透过猫眼看向外面,确定没人后才拧开了门,他动作很轻,轻的像是半夜来偷东西的贼,关门也是轻的,打开隔壁的门时更轻了,一墙之隔,林楚安甚至都听不到隔壁的关门声。 所以他们之间也是一次性的吗? 林楚安站在镜子面前叹息着,不死心的对着镜子又转了转,依旧没从镜子里的女人身上找到属于别人的痕迹。 邻居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抱着一摞子要批改的作业,踩着细高跟一口气上了四楼,正准备拿钥匙开门,隔壁的门突然开了。 昨天那个高个子女孩就站在门口,笑容有些腼腆为难,一脸的社恐模样:“不好意思,能打扰一下吗?” 林楚安索性抱着作业直接进了隔壁,屋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因为俩人的卧室大小不一样,其中一个只能将自己的行李摆放在客厅,因为背阳的卧室只能放下一张床,即便如此,下了床还得侧着身子才能出来,而且卧室的门没法向里大开,只能开一半。 另一个卧室就稍微大些,还有个小阳台,相比之下还算舒服。 高个子的女孩就住在这间向阳,稍微大一点的房间里。 俩女孩搬来前就合租一年多了,听说以前合租时那个娃娃脸就住在向阳大一点的房间,这次搬过来俩人也换了换,说是各自住上一年,然后再换房间。 “等下等下!”高个子女孩一把拉住要进卧室的林楚安,俩人躲在门口,她一边将手伸进屋内墙边的开关上,一边回头同她解释:“我第一次安装灯泡,怕这灯泡会炸,你先别进去啊!” 娃娃脸不在,她一个人不敢用这个自己亲手安装好的灯泡,巧的是林楚安回来了,索性拉着她一起壮胆。 林楚安甚至都没能看清她安装的是什么样的灯泡,只听开关清脆的啪的一声响按下,与此同时,那个新灯泡砰的一声爆了。 电闸自然也跳了。 一股浓郁的有些刺鼻的烧焦味从卧室传出。 她这时才看清楚,那个灯泡没问题,问题是被人拧的歪歪扭扭。 不爆才怪! 高个子反倒舒了一口气,甚至还笑了出来。 她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我就知道它准的爆!还好我多买了两个。” 屋里统共需要四个灯泡,高个子买了六个。 林楚安不知道该夸她未雨绸缪,还是该说她笨手笨脚的好。 灯泡自然是林楚安帮她换的,而她也挺客气,不住的道谢,还送了她两袋小点心做谢礼,直到林楚安进了门,隔壁才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夕阳斜落在安静的阳台上,湛蓝的天空上飘过橘粉色的流云,秋千架吱呀吱呀的摇晃着,林楚安捏着点心包装袋的一角,指间轻一下重一下的的摩挲过那锯齿形的边缘,目光黯然远去,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直到坐的腿有些发麻,她才调整姿势,一条腿屈在身前,一条腿拉伸搭在阳台的扶手边缘,虽然不雅观,但却很舒服。 最重要的是没人会看到。 点心是袋果仁麦片,泡牛奶最好吃,直接吃也行,就是有些甜的齁人,她懒得动,撕开包装直接倒嘴里吃了。 震动声突然传来,手机屏幕与此同时也亮了。 林楚安扫了一眼,甜食刺激出的那点多巴胺登时散个干净,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此刻一沉到底。 “为什么我要替她还债!” 林楚安根本压不住那股火,对着手机愤怒的喊了出来:“就算廉租房的房租便宜,水电费难道我就不用交了?衣服不买了?饭不吃了!人情往来费呢?难道也不给了!就是薅羊毛也不能专逮一个人薅吧!一家人?我们家兄弟五个,我大姐二姐出多少?我弟又出多少!” “更何况她这是赌债!”林楚安怒道:“有了这次我们的帮衬,谁敢保证下次她不会再赌?什么叫做没多少钱!我一个月到手工资统共就两千多,别的杂七杂八加在一起连三千五都不到,十万块钱你张嘴就要,我上哪弄这么多钱去!难不成你想我去卖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哽咽似的顿了一下,随后只听她母亲商量似的说道:“要不就六万,你工作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积蓄都没有。” 林楚安直接被气笑了,正要说什么,电话那头突然换了一个声音。 “就当帮帮你妹妹了,毕竟家里只供出来你一个大学生,而且也只有你一个有稳定工作。” 她的父亲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商量,什么是求人帮忙,让她出钱,态度还这么强硬。 就好像她才是欠了钱,抬不起头的人似的。 “你也不想想,要不是这些年家里人的帮衬,你怎么可能上得了大学,就当你回报家里了,六万块钱也不多,你替你妹妹还了吧!” 林楚安深吸一口气,没等这口气喘到底,电话就被对方挂了。 这口气于是就被堵在了她的胸口,变成了一根刺,戳的她心口直疼。 还记得高中刚毕业,父母本不想让她上大学的,但因为她考的实在还不错,再加上亲戚们都劝他们要供一个大学生出来,父母才算是松了口。后来大学毕业她就参加各种考试,拼了半条命才考编上岸,虽然在农村教书,但好歹是个编制,条件差点她也忍了下来。 就在她收拾行李准备去上班的前一天,她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一脸欣慰的看着她,开玩笑似的说:“我闺女出息了,以后养老你可得占大头,你是咱家唯一供出来的高材生,你不好好孝敬你爹娘可不行!” 母亲也跟着在一旁笑。 屋子里的姐妹和唯一的弟弟也明朗的笑着。 林楚安却笑意全无。 她知道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农村的条件太苦了,苦到她实在撑不下去,托了各种关系,申请了各种表格,盖了无数个印章,参加了无数个比赛,拿了成摞的荣誉证书,受了自己都记不得多少次的窝囊气,最后总算是通过绿色通道调到了县城。 条件虽然有改变,但只是比过去强一点而已。 刚搬进廉租房不到两天,她行李都没收拾好,家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说是她妹妹不小心赌输了十二万,让她帮忙还一点。 呵! 不小心.....还一点..... 纯他妈的放屁!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林楚安正蜷缩在沙发上,她半梦半醒似的睁着一双迷茫的眸,目光呆呆的看向被从外叩响的门,缓和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通过猫眼看到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那是林楚安与他的初次会面。 也正是他的到来林楚安才知道这小区的隔音有多不好,不好到她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这位邻居听得一清二楚。 相比林楚安的羞赧和拘谨,对方倒显得自然又平静。 当时的他还没有搬到她隔壁,只是提前来看看这里的房子,在考虑要不要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听到了林楚安怒吼的声音,他从来不是热心肠的人,但那声音中透出的崩溃让他实在没法不管不顾。 秋天的落叶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被开导过的林楚安在每次回家时总是会习惯性的看向隔壁。 门锁没换,猫眼没安,里面没人居住。 她在这个城市唯一想感谢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当时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对方在哪所学校工作,只知道他是自己的同行,正在申请一个能够居住的廉租房。 再次见面是在半年后。 那天立秋,林楚安正坐在办公室里写教案,放置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滴滴的警报声,她拿起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着高温橙色预警,按下开关键,屏幕变黑时上面突然多了一抹人影。 林楚安猛地抬眸,视线对上时,对方也是一愣,正要敲门的手静止在半空中。 林楚安抬指将飞舞在风中的发捋到耳后,嫣笑的同时打了招呼。 “我来借用一下资料。” 王川站在阳光下,白衬衫被那束光熨烫的平整干净,散发着明亮的光,从窗口延伸进来的树影摇晃在他脚下,树影间浓墨相融,朦胧淡雅,似一副遗落在秋光中的水墨画。 他推了下黑色的镜框,问林楚安:“方便吗?” 簌簌叶响潮浪似的响在屋外,树影摇晃间落下一片金黄,晃晃悠悠,随风飞入屋内,带着一丝秋意的冰凉砸落在林楚安的手背上。 那天她得到了秋天的第一片落叶。 王川始终没有搬到林楚安隔壁,他的解释是不方便,他工作的学校在城北,林楚安居住的小区在城南。 都在边界,俩人之间隔了一个城市。 再后来的两次偶遇便是假期时的全县教师集中培训会上,还有中高考的监考上。 感情也如他们的相遇,意外又突然。 “那个王川?噢!他结过婚了。” 快退休的老教师悠哉的坐在角落的办公桌旁,端着保温杯,翘着腿,慢悠悠的说:“听说又离了,净身出户,又带着个吃奶的孩子,命苦啊!” 林楚安坐在一旁写着教案,头也不抬。 一旁有人问怎么就净身出户了呢? “还不是为了孩子。”老教师说:“他为了跟他前妻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宁可什么都不要,就要那个孩子,工作了十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现在还到处申请廉租房呢!” 旁边传来了唏嘘声,说了句真可怜。 “他也就是太较真了,哪对夫妻没有矛盾,更何况又有了孩子,换了谁都不会选择离婚的,更何况还是净身出户,作!都是作得!” 说话间又有人推门进来,带着外面的寒气,越过闲聊的众人,目标明确的直奔林楚安的办公桌。 “周六有场不错的联谊会,林老师有时间吗?我帮你报名了?” 没等林楚安说话,一旁的老教师便先开口问了句:“怎么又有联谊会?在哪办?” “湿地公园。”那人搓着冻得有些发白的手,接过同事递来的一杯热水,握在手心里取着暖,说:“听说那儿要办音乐节呢!” 老教师噢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随后说:“报!给小林子报上!长的这么好看,得给那些小伙子瞧瞧去!” 有人紧跟着说道:“那是得报!正好快过年了,谈个对方领回家,多有面子!” “就是!次次都不去,又不是见不得人!长的这么排场,就得去炸炸场子去!” 一屋子都是起哄的人,林楚安是想推也推不掉。 对方都没等她回答,转身就走,说是会给她报名,让她一定得去。 屋子里的人继续起哄,林楚安面上赔着笑,心里一阵烦。 为什么偏偏安排在休息日,这跟加班有什么区别! 对于联谊这件事林楚安的态度本是随便,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联谊的前一天,她病了,那场联谊自然也没能去成。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是胆囊炎犯了而已,发作的时候疼的钻心,恨不得拿刀子捅进去,把那颗胆掏出来扔掉,一旦疼痛过去,就跟正常人一样,什么事都没有。 半夜两点五十,林楚安又被疼醒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使她根本没法再硬撑下去,只好撑起酸痛无力的身体,睡衣也没力气换,套上棉睡裤,羽绒袄,头发也不梳,用鲨鱼夹随意的一夹,就这么狼狈的出门去了。 好不容易下了四楼,她突然想起电瓶车没电这件事,只能逆着寒风一步步向小区门口走去,那里有共享单车可以用。 半路上空中落了雪,雪势不大,但特别冷,林楚安将羽绒袄的大帽子盖在头上,弓着腰,一步一缓,像个老太太一样艰难的逆着风雪前行。 胆囊炎的发作让她没法直起腰,疼的她恨不得直接蜷缩在雪地里缓一缓。 冬天的夜又冷又静,雪光漫天且飘落无声,偶尔会有风声从路的尽头咆哮着冲过来,扯的树丫一阵鬼哭,恨不得将其生生折断一般,待风声一过,这黑夜便又陷入了死一样的静中,没有任何声响,只有那晶莹的雪光从空中飘落,雪势大的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林楚安冒雪前行,在没有任何遮挡的共享单车上冻得直哆嗦。 雪光越发的稠密起来,漫天漫地的扬撒,她甚至都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这栋坐落在深夜里的建筑物更是静谧的可怕,像是被时代抛弃了般,就连灯光也显得格外昏黄无力,林楚安疼的连弓腰都有些勉强,她虚弱的叫醒了值班的护士,在铁凳子上强撑了好一会,值班医生才顶着一张睡意惺忪的脸从走廊尽头走来。 实在是太晚了,医生只能给她打一针止痛针,又开了药方,让她先撑到明天天亮,等天亮后再去诊所吊水消炎。 就在她拎起包准备往外走时,走廊尽头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同她一样狼狈,睡衣睡裤甚至都不是一套的,胡子拉碴,头发更是乱的翘起来。 林楚安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来,但他却没看见她,抱着脸色红的不正常的孩子就往急诊室里冲。 止痛针让林楚安暂时摆脱了疼痛,她帮忙挂号,拿药,上下楼来回的跑。 护士误以为他们是夫妻,直接将药单给了她,指着对面的窗口说:“孩子母亲去缴费吧!” 林楚安怔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瞟向王川,王川此时正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等医生,不晓得听到了这一句没有,满是疲态的脸上没有林楚安想看到的神色。 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孩子身上。 后来王川将药钱还给了林楚安,林楚安没要,但当天晚上,她收到了手机缴费的信息,话费正好是那晚的药钱。 她将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乱的有些沉重,还有些失落。 在某个节点,她又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他是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的? 路费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 王川提着两大包菜进屋,边踢掉鞋子边说;“现在就做饭,半个小时就好!” 林楚安穿着修身法兰绒睡衣,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她盘腿坐在铺着珊瑚绒厚毯的沙发床上,拿着个海洋球逗的那个不足一岁的孩子咯咯直笑。 “又加班啊?”林楚安歪头看他,一双眸亮晶晶的:“中午吃什么?” 王川最近特别忙,帮忙带孩子的表姐又回家过年了,虽然是寒假,他也不能随时将孩子带去学校照顾,毕竟孩子太小,外面太冷。 林楚安知道了直接就揽了这活,白天来他租的房子里带孩子,晚上再回家去,有时雪下的太大路不好走,王川留她过夜,她便在客厅的沙发床上将就一晚。 关于沙发床王川不止一次的跟她抢过,但没抢过她,最后只能服软,将沙发床让给她。 “资料整理不完谁敢走!”切菜声从厨房传了过来,只听王川声音轻快的说:“打火锅喽!这么冷,还能吃什么!” 认识王川后林楚安开始喜欢上吃火锅,以前她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喜欢衣服上熏到火锅的味道。 王川将火锅端出来时林楚安正抱着孩子从沙发床上站起身来,王川压低了声问睡了? 林楚安点了头,几乎用气音回了他一句睡了。 俩人不放心将孩子一个人在放卧室里,只好将他放在沙发床的一角,就睡在林楚安身边。 俩人吃饭时格外的安静,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孩子吵醒。 “你什么时候回家?”林楚安夹了一筷子芝士年糕,小声问他:“还有两天就过年了。” 王川沉默的吃着饭,半晌才说话:“回去要见一大帮亲戚,总是要问东问西,烦都烦死了。” 林楚安也不想回家,一回去就要面对一些多事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一堆相亲对象。 “不回去,小豆包怎么办?”林楚安问:“你一个人能照顾好他吗?” 王川看了一眼酣睡在温暖中的孩子,说了句可以。 “要不我也不回去了。”林楚安看似若无其事的开了口,筷子却在锅里夹了个空:“咱俩搭伴过个年得了!” 王川低笑了声,从锅里夹起一片藕,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不回去相亲了?不嫁人了?” 林楚安分不清他这是在试探还是玩笑,只觉得胸口那颗有些慌乱的心猛地一沉,重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一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尤其是当她拉着行李箱离开小区的时候,离开的路很漫长,回家的路很孤单,到了家,她没有感受到过年时该有的年味,只觉自己进了一座让人窒息的牢笼。 大年三十,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窗外烟花冲天而去,火花浓烈绚丽的闪耀在夜空中,转眼即逝的瞬间又迎来新的绽放。 林楚安抱着双腿坐在自己的床上,脸埋进柔软暖和的法兰绒睡衣里,无声的痛哭。 泣不成声。 后来听说王川还是没能拗得过他父母,在过年前也回老家去了,被迫相了几次亲,再回来时没有带着他的小豆包,因为临开学很忙,他父母不放心他一个人带孩子。 林楚安也被长辈们骗出去相亲,对方条件都还不错,对她也挺满意,说是愿意继续谈,但她拒绝了。 后来再见王川,便是盛夏时的那场监考,俩人被分到了同一组,从监考前的培训到学生彻底考完试一共有三天半,那几天他们都在一起,但除了工作,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直到最后一场考试,组长带着他去送卷子,林楚安留下收拾考场,她站在讲桌前看着空荡荡的桌椅发呆时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扭头,王川就站在门口,不晓得用那种眼神看了她多久。 林楚安也看着他,沉默间湿了眼眶。 她根本记不清当初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她对当时的回忆只有惊恐和疼痛。 那个吻如同撕咬一般,只有发泄和疯狂,即便齿间有清晰的血腥气传出,对方也没有丝毫的顾念,疯魔了般的箍着她,困着她,撕咬着她。 “王川!”林楚安狠咬了他一口,挣脱时惊慌的说道:“有摄像头!” 这里可是考场,有摄像有录音,门外是散去的学生,还有闲聊的同事,只要有人向这边扫一眼,便能清楚的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王川眼眶湿润,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他闭上眼缓和了片刻,弯腰捡起因他的野蛮举动而掉落的监考证,就在林楚安与他擦身而过时,他突然一把抓过她的腕,对方脉搏在他指下跳动着,急促,慌乱,几乎与他的心跳一样,激烈的不受控制。 广播里传来了下课铃的声音,是老式的铛铛打铃声,刺耳又响亮,震得人耳膜生疼。 就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林楚安清楚的听到王川的声音。 他说“安安,我喜欢你。” 空中突然风声大作,一阵冰凉随风而来,滴落在林楚安脸上,她从模糊久远的记忆中神游回来,怔然了片刻后突然从秋千上蹦了起来,拿过晾衣杆将挂在阳台上的衣服慌忙取下来。 就在她抱着一堆干衣服进屋时,身后雷声轰鸣,大雨哗然而落。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一点预兆都没有。 热水器还没有修好,她只能用电水壶烧水洗澡,从浴室出来时手机不住的震动着,林楚安全当没看见,冲泡了杯黑芝麻糊,裹着浴巾,端着碗,坐在秋千架上吃着,吃完回来手机还在震动。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两条信息。 一条是十九个未接电话,备注人是:妈妈。 一条是微信信息。 林楚安打开微信,是王川发来的,他说想这个周末见她一面。 手机屏幕黑了亮,亮了黑,直到彻底安静下来才被它的主人拿起。 林楚安接了电话,对那头说:“妈,弟弟要买车的事我知道了,这个星期我回去一趟,看看到底需要多少钱。” 挂掉电话后她又打开了微信,神色黯然的看着那条简短的信息,片刻后退出了微信页面,屏幕在咔的一声按键后立刻黑了。 这次回家的路费很贵,整整十万血汗钱。 用来给她弟弟买车的。 “要这个小的!”林楚安指向三轮车的角落,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一边对买西瓜的老板说:“家里没冰箱,天又热,一顿吃不完就坏了。” 老板爽快的给她称了,又给她抹去了零头。 拎着西瓜爬楼梯的半路上她又遇到了那两个女孩,她的新邻居。 对方手里也提着购物袋,里面装着几个鲜桃和苹果,娃娃脸热情的邀请她进屋吃水果,林楚安拗不过她,几乎是被她拉进了隔壁。 客厅有一半空间都是用来放娃娃脸的东西,没办法她的卧室实在太小了,剩下一半摆放了一张折叠桌,俩女孩洗了桃子和苹果,她也切了西瓜,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吃着,聊到天黑才算结束。 娃娃脸和高个子都是幼师,娃娃脸是本地乡下的,高个子是外地的,刚入职才一年多,工作单位也不算远,骑电瓶车不到十分钟。 林楚安说自己的学校就在小区里,步行也就三分钟。 俩女孩听了满脸都是羡慕。 窗外又响起了广场舞的劲爆音乐,娃娃脸提议去跳广场消消食,高个子有些不太想去但也没拒绝,林楚安自然也被俩年轻女孩一左一右,连拉带劝的带下了楼,与一群头发花白却满面红光的叔叔阿姨一起跳了一个多小时的广场舞。 廉租房的邻居从来都是不固定的,有的结了婚就搬走了,有的是自己买了房搬走的,还有的是因为选调去了外地。 所以林楚安不喜欢和邻居打交道,因为住不了多久身边就会再换一拨邻居。 而这次无奈与对方的过于年轻热情,她几乎是被强拉进她们的生活圈,交际越来越深,最后发展成接近朋友的地步。 保质期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好多书啊!”书桌上摆放着由木板组装成的书架,满满当当摆满了书,有经典的中外小说,还有因过度翻看导致书壳有些破损的史书,不止桌上有,就连墙角处也堆了高高一摞,比一年级的孩子还要高。 林楚安扫了一眼,问高个子:“你喜欢看书啊?” 高个子叫田榕,虽然模样普通,但却很有亲和力,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憨憨傻傻的,看起来没什么心思。 “对,喜欢。”田榕将屋里唯一的凳子让给了她做,自己则坐在了床上。 桌上除了一摞摞的书外还有个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加油。 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事业上的女强人,普通的有些不太会被别人关注。 林楚安问她平时都做些什么,她憨憨傻傻的笑了下,说睡觉吃饭玩手机。 林楚安看得出她的遮掩,每个人都有隐私,既然别人不想说,她自然也不好问,扯东扯西的聊了一会,俩人都饿了,林楚安提议回去煮火鸡面,田榕爽快的接受了她的邀请,她煮好面隔着窗户喊了她一声。 俩人的房间离得很近,只有一墙之隔。 火鸡面刚拌开调料,她的门突然被人敲响,田榕应了一声忙去开门,转身提了一袋外卖进来。 “这家的焖面超级好吃。”田榕一边哼歌一边打开包装袋,对林楚安说:“拿它拌火鸡面绝对超赞!快!你来尝第一口!” 相比娃娃脸,她对这个高个子还算是有些好感,因为她是个礼尚往来的人,不贪不欠,适合无聊时一起聊聊。 “楠楠谈恋爱了。”田榕说:“好像是朋友介绍的,在哪工作我不知道,但我见过他,俩人挺配的。” 火鸡面拌焖面确实好吃,但份量也过于足,俩人没等吃完就先吃累了,田榕剥着桌上的丑橘,将橘子一分为二,递给了林楚安一半。 她边吃边说娃娃脸的事:“正处于热恋期,俩人可甜蜜了,下了班就不见人,等她回来天都黑透了,有时候她妈妈给我打电话我都不敢接,生怕说漏了嘴,楠楠谈对象的事他们家还不知道呢!” 林楚安点头表示理解,这俩邻居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对于恋爱还处于害羞的阶段。 “你怎么不谈一个?”林楚安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说说我听听,回头给你也介绍一个。” “算了吧!”俩人混熟了后田榕也没初次见面那样社恐了,说话也有些直,直的真诚:“我对男人没兴趣,安安姐呢?你谈了吗?” 林楚安仿佛吃到了最酸的那瓣橘子,眉头一拧,迅速夹起一筷子火鸡面塞嘴里,缓了一会才说暂时没有。 田榕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林楚安夹起焖面里的狼牙土豆,声音淡淡道:“温柔的吧!最好有责任心,提这些要求都是没用的,谁知道以后会遇到个什么样的人。” 田榕说也是,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已经有些凉掉的火鸡面。 林楚安看着大口吃面的田榕,不知是鬼使还是神差,突然就主动提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有个超喜欢的前男友,他是我初恋,我们从初中就认识了,再后来一起上高中,上大学的时候虽然是异地,但每个星期我们都能见面,不是他坐车来找我,就是我坐车去见他。” 林楚安捏着手里的橘子,神色平静淡漠,一点也不像是再说自己最喜欢的男生,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他长得超帅,皮肤也白,你敢相信吗他一个大男人,腿比我的还要细....” 林楚安喋喋不休的说着那件除了她自己外再没人知道的密事,田榕眨着一双憨憨的眼睛,认真的听着,筷子上夹着的面就静止在她身前,火鸡面浓香辛辣的味道并没有随着面的冷却而消散,反而越发浓烈,引人胃口大开。 “虽然后来我也交了四五个男朋友,但说实话,都没有他长的帅。” 林楚安将橘子一瓣瓣掰开,一口橘子一口面,味蕾在酸甜和辛辣的刺激下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个”田榕有些犹豫的开了口:“我想问你个问题,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可以直接拒绝回答。” 林楚安爽快道:“问!” “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因为谈的太久了。”林楚安过来人似的对田榕说:“恋爱这种东西不是谈的越久越好,最佳的保质期也就是半年,半年后不结婚,以后能结婚的可能性也很低。” 毕竟对方还小,而且一脸的我没谈过恋爱的样子,林楚安自然是没指望她能一听就懂,她吃着面,对田榕说:“这话一定要跟楠楠说,她看着也没谈过,得给她提个醒。” 田榕一口应了下来,俩人又闲聊了好一会,直到撑得实在吃不下去,这顿饭才算是结束。 林楚安没说谎,她与初恋的确是因为谈的太久而失去了结婚的欲望,但分手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林楚安当年最讨厌的就是修身的衣服和细高跟,她的穿着十几年如一日,一水的休闲宽松的中性衣服,鞋子也多是板鞋和运动鞋,总是在脑后扎着个马尾,发型一年到头没有变过,她的审美也如她的性子一样,固执的没谁能改变。 因为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林楚安从不敢去时装店去购物,一头扎进混乱拥挤的衣服街一逛就是一整天,看中了什么也总是要和卖家讨价还价好一段时间才肯付钱,离开衣服街时她大包小包拎了一大堆,脸上满是满足和骄傲。 她的一身衣服加上鞋子从来没有超过一百块钱,甚至还有剩余,能美美的吃上一顿加蛋的炒面。 初恋的家庭条件比她的要好得多,他的衣服鞋子都是从牌子店买回来的,价格也从来都不问,试穿正好就让人打包,直接付钱走人,或者让店员从充值卡里直接扣。 他的充值卡在林楚安看来同黑卡没什么区别,里面总是有花不完的钱。 学生时代的林楚安还未经过社会的毒打,是个标准的马大哈,看不见一些无形微妙的东西,也感觉不到那难以越过,如同天堑一般的差距。 她只晓得自己喜欢着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干净爽朗,像冬日降落到窗前的一束光,温暖着她整个求学生涯。 这场恋爱从初中开始,长达七年之久。 在上大学的第一年,他们分手了。 林楚安至今都忘不了那天他轻蔑的一瞥和嘲讽似的冷哼。 对方说话看似无意却又认真无比,声音轻飘刺耳像把捅来的刀。 而她像是被重物砸懵了一样站在那,没有受伤时该有的疼痛,整个人被麻木拢着,一双眼睛满是怔然,呆滞的神色中慢慢显透出了不可置信。 随着她后知后觉恢复意识时,一同出现的是一股阴森森的寒气,顺着她脊梁骨往后脑勺窜,整个人又麻又凉,一颗心满是惊悚。 林楚安将头靠在秋千架上,修长白皙的小腿随着秋千的晃动而轻荡着,脚尖不时的点在对面的墙壁上,微微用力,秋千的吱呀声又响了起来,如同呵护婴儿的摇篮,安抚着沉默在长夜中的林楚安。 疼痛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快看!”林楚安甩着马尾跑过了马路,险些同一个骑自行车的初中生撞个满怀,她将两个购物袋合二为一,一只手拎着,另一只手指着店铺门口模特身上的衣服:“这身衣服赞不赞!” 那是家小店面,放眼望去还不到二十平方,跟公共厕所做邻居,这么热的天老板连摇头风扇都舍不得开,拿鞋盒盖当扇子在身前扇着,翘着二郎腿看电视重播,见门口来了客人连动也懒得动一下,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喜欢就进来看看,咱家的新款可多了。 林楚安特别喜欢那身朋克风的套装,围着模特假人看了好几圈,摸摸短T上的亮晶晶的金属装饰,又摸了摸裤子上挂了骷髅头的细条链子,一扭头,只见那个从来都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来,而是驻足在街口,远远的站着。 林楚安又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跑了过去,问他怎么了,对方的神色有些微妙,当时的林楚安并没有看懂,后来想认真的回想,但记忆已经模糊,她没法从模糊零碎的回忆中去找寻当时被她忽略的细节。 “那边有家店,里面衣服的质量挺好的。” 林楚安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就在拐角处看到了他说的那家店,是家时尚服装店,装修简单,店面干净,透过巨大的玻璃墙能看到店内陈列的精致女装和琳琅满目的饰品。 “那套衣服怎么样?” 林楚安顺着他的示意看了过去,那是件白色吊带修身连衣裙,挂在一个欧美风格的鸟笼形衣架上,那种白是林楚安从未见过的白,没有廉价的色泽和触感,丝滑明亮,像是用牛奶做成的裙子,简单又贵气,在透明橱窗里静静的绽放,绽放独属于它的高贵和美丽。 旁边摆放了一双同样色系的细高跟鞋还有装在金色小瓶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香水。 他问:“这个不错吧!应该有你穿的码。” 林楚安看着裙子上挂着的吊牌,半天也没吭声。 这是件打折商品,所以不贵,只是三百多而已。 但买了它,她这个月就得去找兼职了赚饭钱了。 林楚安的沉默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回答,他叹息似的将肩膀一耸,说了句那走吧!林楚安拎着沉重的购物袋小跑着追了过去,没心没肺的笑着问他。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买?” “没什么好问的。” 林楚安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甩着被购物袋勒出红痕的手,擦汗时听到前面轻飘飘传来一句。 “反正你也不配。” 那件裙子第二天就挂在了林楚安的床边。 即便离开了时尚的装修,精美的橱柜,但它依旧美丽,仿佛是这世界上最纯净的一抹白,白的发光,不沾一丝尘埃。 林楚安站在它面前,目光安静,神色呆怔。 看了不知多久,那双眸渐渐的泛起了红,弥漫了水汽,但始终没有眼泪掉下来。 从那以后林楚安的标配便是修身的裙子和细高跟鞋。 她也再没有扎过简单的马尾辫。 虽然已经分手了,但那一句你也不配成了她余生永远的痛,对方随意的脱口而出并没有因时间的过去而丧失威力,反而在她沮丧失落的每一个瞬间第一时间跳出来,清晰的响在她耳边,将她那已经愈合的伤疤再次重伤,强行将她拉回多年前的那个瞬间。 让她再次亲眼看到那个伤心的场景,再次听到他的那一句嘲讽。 他的模样在她记忆中已经模糊,但留下的伤却永远无法愈合。 疼痛清晰如昨日。 林楚安回了神,顺着震动声看了过去,手机屏幕上显示有微信信息。 发信息的是王川,还是那句话,他想见她一面。 “看这里!”林楚安一手扶着险些要被风吹落的遮阳帽,一手拿着手机,主动将脸贴了过去,王川的笑容刚展现一半,就听手机里传来咔嚓一声响。 “我还没准备好呢!”王川抬手就要夺她的手机,不满道:“删了重新拍!” 林楚安不依他,攥着手机转身就跑,跑过了弯曲的山路,跳过了台阶,俩人在阳光斑驳的林荫间嬉笑追闹,最后她被人一把抱住,被紧紧的箍在对方怀抱中。 王川一脸坏笑,将她压在树上,使劲的挠她的痒。 “错了错了错了!”林楚安识时务的求饶着,双手奉上手机,哀求他停手。 王川删了那张照片,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把拉过了她,霸道的搂过她的肩,头靠着头,脸贴着脸,笑容明朗,目光明亮,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键。 山上风大,林楚安的遮阳草帽又没有防风用的绳子,没走几步她就得按着自己的帽子,防止它被风吹落。 “听说九华山特别灵,许什么愿都能实现。”林楚安站在石杆栏边,一手按着草帽,一手在身前打开,山风从远处的叶潮中涌来,与她扑了个满怀,她在呼啸的山风中大声喊道:“我们去许个愿吧!” 王川站在她身后,看着山风扬起她的发,笑着问她要许什么愿。 林楚安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说呢!” “不劳而获?一夜暴富?”王川故意装傻,林楚安越是瞪他,他越是往不着调的方向去猜:“难不成你想长生不老?” “王川!” 王川往后一跳,躲过挥来的拳头,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林楚安攥着拳头在身后追着他,俩人奔跑在凉爽巨大的山风中,狭小的山路上回荡着她的愤怒和对方挑衅似的笑声,那一刻的幸福仿佛小说的结局,美好深刻,经久不散。 “哎!”林楚安看着站在阳台上晾衣服的田榕,突然提议道:“这次放假我们一起去九华山玩吧吧!” 下星期会放四天假,足够她们出远门玩一趟了。 田榕举着晾衣杆,将衣服挂在晾衣绳上,问她:“九华山有什么好玩的吗?” “我也没去过。”林楚安身子往后微微一靠,翘着二郎腿说:“听说那里许愿很灵,要不要去试试看?你应该也想有要实现的愿望吧?” 阳台上传来了田榕的轻笑声,她似乎被林楚安的话给逗笑了,虽然没有恶意,但被人听在耳中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林楚安问她:“你不信这些?” 晾衣杆轻搭在衣架上,随着那只手有力的挥动,衣架摩擦着铁绳往后退,发出了哗的一声生冷。 “我信万物有灵,因果报应,烧香拜佛许有所达。” 田榕抖开遮阳布将洗衣机盖上,说话的语气像电视机里的古人,还是那年纪轻轻便看破俗尘的那种。 林楚安对她确实有好感,但每次听她用这种口气说话,那为数不多的好感便生了几分浓烈的厌恶。 她觉得对方真的有些装。 而且田榕虽然随和但始终与旁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无论是与她同住的楠楠还是自己,不管别人拿出多少真诚与她相处,这份距离感始终没有减少。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不与任何人深交。 “但我唯独不信只要跪下,那份执念便会成真。”田榕进屋时将落地玻璃门往左边推去,纱窗也大开着,虽然时不时能涌进些小风,但蚊子也能通畅无阻的闯进来。 “那里风景不错。”林楚安将手机递给她,上面有九华山的旅游攻略和宣传照片,她说:“附近也有好玩的地方,四天呢!够咱们玩一大圈的了。” 田榕划拉着手机看了半天,突然问她喜不喜欢瓷器,林楚安笑了一下,没正面回应她,只说:“你喜欢咱们就顺道去一趟呗!” “好!”田榕将手机还给了她,说:“我想去买一套好碗碟。” 林楚安接过手机,立刻打开购票网页,买了两人的火车票。 锁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安安姐,你怎么见佛就拜?” 田榕戴着个遮阳大草帽,穿着防晒衣,戴着防晒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林楚安只戴了一个鸭舌帽,连防晒服都没穿,简单一身白T和运动裤,上山时她还打着伞,但无奈山中风大,没走几步路她就将伞收了起来,上山的路上多有树荫和旅游商铺投落的阴影,走在那阴影下,即便空中出着太阳也不会觉得太热。 田榕扯下口罩大口的呼吸着风中涌来的新鲜空气,她说:“这佛跟佛可是不一样的,万一拜错了还不如不拜。” 林楚安口头上说了声知道了,但仍是进寺就拜,遇佛就跪,田榕同她形影不离,也跟着一路跪拜上了山。 林楚安问她都许了什么愿,她说没许愿,就是跟佛祖打了个招呼,顺便说一声自己没愿望让对方实现。 林楚安不太相信,一路上问了她好几回,田榕同她解释:“真没许愿!而且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第二趟,哪敢许愿啊!” “这是什么意思?许愿为什么还要来第二趟?” 坐在寺庙阴影下休息的田榕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转眸看她:“安安姐你不知道吗?许了愿可就要还愿,如果不能按照承诺还愿的话....啧!失信与神灵,后果...哎呀!” 林楚安楞在那里,叶潮声巨大震撼,从四面八方而来,带着山涧里阴冷冷的寒气,几乎是撞在了她的身上。 田榕将肩膀转的咔咔直响,迎着风走下了台阶:“山上好像有个超大的锁,咱们去看看吧!” 林楚安目光怔然的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山上屹立着一个金黄色的庞然大物,是寻常锁的模样,坐落在舒展开来的蓝天白云间。 王川拿着手机,将录像打开对准了俩人的手,肤色略有差距的两双手各自握在自己的同心锁上,锁身是爱心形状的,一个是红的,一个是金色的,不但刻了俩人的名字,王川的锁面上还刻了我们永远相爱,林楚安的锁面上刻了爱情永恒,永不后悔。 王川:“一!” 林楚安:“二!” 随着俩人同时喊出了三后,两把锁头交叉的同心锁咔嚓一声锁上了,锁在了锈迹斑驳的铁链上,与千千万万把同心锁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俩人沐浴在阳光下,站在凉爽的风中,相视一笑,眼中皆是彼此。 “身体健康...平安喜乐...”田榕翻过密密麻麻的锁,突然哈哈一笑,指着那两把锁给林楚安看:“安安姐!快看这个!” 那是一对姻缘锁,一把锁面上刻了主人的名字,还有一句天长地久,另一把锁面上刻着三个大字:财神爷。 “这个真是绝了!”田榕笑着说:“我都想买一把锁在上面。” 林楚安顺着护栏往上看,铁链条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锁,沉甸甸的坠在链条上,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田榕突然呀的一声叫了出来,说:“安安姐!这个锁与你同名哎!” 林楚安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故作好奇的走过去看,红色的同心锁上已经出现了斑驳的锈迹,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 “王...川....林楚安...”田榕念着那两个名字,笑着说:“这俩人的名字还真配。” 林楚安也笑了一下,笑容在阳光下略显苍白。 “走吧!”林楚安伸手揽过田榕的肩膀,半推半拉的带着她往山上去:“我们坐缆车下山去!” 山路狭窄,俩人并肩便更难走了,林楚安一个没站稳撞在了护栏上,情急之下她伸手拉向铁链条,稳住身子的同时发现自己拉住的居然是那个刻有自己名字的同心锁。 同心锁的锈迹在她掌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没事吧!”田榕忙掏出湿纸巾帮她擦拭着,认真的检查她那有些泛红的痕迹。 “还好没破皮!”田榕松了口气,说:“要不然你就得打破伤风了。” “走吧!”林楚安没什么力道的推了她一把,笑着说了句要是我打你也得打,咱俩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掌心的锈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但同心锁上那生硬冰冷的触感还清晰的停留在她手中。 “还疼吗?”田榕问她。 林楚抬手压住在风中翘起一角的鸭舌帽,轻轻说了句:“嗯!” 真的很疼。 田榕从满目琳琅的摊位上拎起一个陶瓷风铃,问一旁挑选陶瓷耳饰的林楚安:“安安姐!这晴天娃娃跟你阳台上挂着的那个好像啊!” 林楚安看了一眼,目光又转去了首饰摊,语气淡淡道:“嗯...确实有些像。” 摊主是个烫着法式烫的年轻小姑娘,看着像是还没毕业,但却临近毕业的学生,她摆了两个摊位,一个卖陶瓷风铃,另一个卖陶瓷材质的饰品,虽然还是个学生,但招呼客人很是大方熟练,说话也有技巧。 “这是一对的。”摊主放下手工钳,起身时拿起另一个晴天娃娃,笑眯着一双好看的杏仁眼,对田榕的介绍积极道:“是情侣款呦!” 俩晴天娃娃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戴着藕粉色的围巾,一个戴着深蓝色的围巾,俩娃娃都是笑眯着眼睛,弯弯的眼睫毛下点着一对小小的可爱腮红。 “好像水母啊!”田榕轻轻一晃,俩娃娃下面挂着的铃铛立刻轻盈的响了起来。 摊主说:“这是我大一的时候自己设计的,当时正好赶上七夕节,刚摆出来就卖出去了,后来我又做了几个,好多情侣都喜欢,买不到的甚至还加了我的微信,专门等着我做好后给他们快递过去。” 田榕:“真的好可爱啊!” “你喜欢我就算你便宜一些。”摊主说:“这是我自己的原创作品,别说景德镇,你就是上网上搜也搜不到一模一样的。” “我喜欢原创的东西!”田榕拎着风铃问林楚安:“安安姐,好看吧!我们可以一人一个!” 林楚安从摊位上挑了一个被编织成红石榴串的陶瓷耳饰,头也不抬的说:“你自个留着吧!我还是更喜欢首饰多一些。” “好吧!”田榕晃着那对小风铃,笑眯着眼睛看向摊主:“请算便宜一些吧!” 年夜饭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这是晴天娃娃还是水母风铃?” 对方被这一句问的登时红了脸,站在小摊子后面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腼腆的回答道:“是以水母为原型设计的晴天娃娃,是我自己设计的,整条街只有这一对,独一无二!” “安安!”王川举着胳膊晃了晃手,街对面正在挑选饰品的林楚安立刻放下正在试戴的耳环,穿过熙攘的人流,艰难的来到他身边。 “看这个!”风铃在他手中轻盈的摇晃着,亮晶晶的铃铛里跳跃出欢快的声响,他说:“好看吧!咱俩一人一个,就挂在你的阳台上。” 林楚安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小阳台,刚搬进去没多久就买了秋千,每天最开心的就是下了班坐在秋千上休息,一整天的疲倦会在片刻的摇晃中一扫而光。 摊主目光在俩人身上看了个来回,壮起胆子似的开了口:“正好今天七夕节,买一对就当七夕礼物了嘛!” 林楚安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道:“你还是学生吧?能出来摆摊吗?” 对方红着脸点头说是,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推着鼻梁上厚重的眼镜,娃娃脸上满是未入社会的稚嫩和清澈。 “学校不管这些。”摊主眨着那双因过于单纯而明亮的大眼睛,对俩人说:“我们学校的学长学姐经常拿自己的作品来摆摊,不然宿舍里的作品实在是太多了,这样...还能补贴些生活费。” 林楚安问她:“摆摊多久了?” “第一天。”摊主越发的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还不到一个小时,你们是第一位客人。” 王川立刻道:“那必须得捧场,就这一对,我要了!还有这个手链,这个小花瓶摆件.......” 小姑娘慌忙从推车下拽袋子,一边说着谢谢捧场,一边甩着马尾辫,手忙脚乱的将王川指的那些东西装入袋子中。 林楚安抬手将蒙在车窗上的那层水汽擦去,她看着映在玻璃上面那张苍白疲惫的脸,目光透过车窗向外看去,神色隐没于黯然的光线中。 窗外长夜深远,浓郁如同黑洞让人看不见尽头,偶尔才会从遥远的某一点寻摸到一点模糊的房子痕迹,没等人看清,外面的景就在眼前一闪而过,随着火车的呼啸声倒向了身后的黑暗。 田榕就坐在林楚安对面,此刻正将头埋在她的旅游包上睡着了。 那对晴天娃娃挂在她旅游包的拉链上,在忽暗忽明的光线中无声的摇晃着。 林楚安静静的看着那对偎依在忽暗忽明光线中的晴天娃娃,累了似的叹了口气,再次睁眼时目光已然变得坚定,似乎做下了某种决心。 此时她手中的手机突然传来了震动声,屏幕亮起的同时一条微信信息弹了出来。 还是王川,还是那句话。 林楚安目光低垂,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在那句我想见你的信息下回了一句。 可以。 穿着卡通棉睡衣的林楚安像个颜值超高的金丝鼠,闻着味就从卧室里钻了出来,一路小跑到厨房。 同样穿着卡通睡衣的王川此刻正围着围裙,同时开着两个灶,一个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蒸锅,另一个锅里正滚着热油,长筷子探入滚油中,将炸的焦黄的里脊肉串翻了个面,与此同时又从盘子里捏了个刚炸好的萝卜丸子。 林楚安刚靠近,那萝卜丸子就送到嘴边了。 王川头也不回的说:“当心烫!” 林楚安就着王川的手就将丸子咬在口中,结果刚一咬开就被烫的只哈气。 王川:“哈哈哈!该!” 美食在前林楚安懒得跟他计较,将袖子一捋,从满满当当的盘子里又捏了块炸的酥脆的绿茶饼。 “嗯!好吃啊!” 里脊肉串被炸的两面焦黄,此刻正夹在那长筷子上,王川从桌角抽出一张抽纸,裹在肉串的木棍上;“尝尝熟不熟!” “好哇你拿我试毒!”林楚安也就是嘴硬,一口下去满脸都是满足:“熟了!” 王川利落的从锅里捞出里脊串,两个灶同时关了火,蒸锅盖子一打开,林楚安的眼睛都亮了。 “当心烫!我来端。”王川将人往外赶:“你去收拾桌子去!” “粉蒸肉,糯米八宝饭,清蒸鱼,水蒸鸡。”林楚安盘腿坐在沙发床上,拿着手机将满满一桌子饭一连拍了好几张。 系着围裙的王川一手端一个盘子,边从厨房出来便喊道:“凉拌蒸菜,大丰收!老佛爷您请笑纳!” 林楚安:“平身平身!快!快给哀家拍一张!” 半个小时后林楚安挺着个大肚子将自己扔进了沙发床上,满足又痛苦的说:“美味在前我的胃居然这么不争气,真是气煞我也!” 同样挺着肚子的自然还有王川,他靠在沙发一角上,累了似的长舒一口气,说:“不行,再吃肚子就爆了!” 林楚安说:“这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饱的一次年夜饭。” 王川:“我也是。” 离过年还有几天,俩人这一顿算是提前过年了。 林楚安揉着肚子消食,问王川:“今年过年你还回家吗?” “有理由不回去吗?你不是也要回家的吗?”王川索性滑躺在地板上,反正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地垫,即便外面落雪,他躺在上面也是不会冷的。 林楚安一翻身,侧躺在沙发床上,瞪着躺在地上的王川,用命令的口气道:“不许去相亲!” 王川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用同样的态度说:“你也是!” 林楚安笑了,哎呀一声又躺了回去,说:“我不去相亲,但家里实在太无聊了,去瞧瞧帅哥也挺好的,就当养养眼了!” 王川眼眸微眯,猛地坐了起来,扣着她的下巴让她强行看向自己,几乎是切齿的说道:“你!敢!” 林楚安被他捏成了金鱼嘴,倔强道:“就敢!” “好啊!”王川撑着沙发起身,直接跨坐在人身上,林楚安想推他下去,却被人单手攥过手腕,高举过头顶,王川一脸不怀好意的奸笑,修长干净的手指在她眼前危险的晃了晃,下一刻便向她身上一顿疯狂的瘙痒。 “错了错了错了!”林楚安笑出了眼泪,高喊着向他服软:“再挠我就吐了!” 王川停下了对她的酷刑,得意的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要不要看帅哥养眼了?” “嗯....”林楚安故意摆出一脸犹豫,就在那人目光将沉未沉之时,她及时说道:“不看了!有你就够养眼的了!” 王川哼了一声,说:“我颜值可不高,没法给老佛爷养眼。” “虽然不惊艳,但还是很耐看的。”林楚安抬手抚过他的侧脸,指尖轻挑过他轮廓分明的下巴:“家里有我一个颜值高的就行了,有道是爹挫挫一个,娘挫挫一窝,有我坐镇,我们的孩子绝对不会差的!” 王川笑容在某一瞬间似乎凝滞了,但没等林楚安察觉,他又迅速展开了坏笑,屈指在林楚安额头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指,说:“自恋狂!” 新年礼物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晚上俩人合作包了一锅饺子,王川调着饺子馅,问她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林楚安一边擀着面剂子,一边头也不抬的说:“我想在新的一年每天都能看到你。” 林楚安这一句本是戏言。 因为王川这个人的性子过于耿直,他觉得在没有公开之前最好不要被别人发现俩人的关系,他不喜欢被别人在背后嚼舌根,更不喜欢别人用起哄的眼神看向自己,而且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一定会被追问俩人什么时候结婚。 他很讨厌别人的好奇和多管闲事,为了杜绝这种现象,最好的办法就是瞒得滴水不漏。 所以林楚安料定这件事他是做不到的。 谁曾想过完年开学没几天,她就看到王川出现在她隔壁,胳膊抱在身前,食指上勾着亮晶晶的钥匙环,眉头轻佻,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林老师早上好啊!”钥匙在他指尖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林楚安仍是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她还没缓过神来。 “你....”林楚安目光越过他向屋内看去,里面摆放了她最熟悉的家具,而且已经被打扫的很干净了。 “我是某些人预定的新年礼物。”王川向她张开双臂,一脸期待的说道:“刚刚送达,请主人签收!” 林楚安几乎是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环过他的腰,紧紧的抱着他。 “我签收。”林楚安的声音闷在王川的怀抱中,她的欢喜和激动清晰的响震在王川的心口上。 林楚安说:“永不退货!” 王川过生日那天林楚安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碗卖相很差,但诚意满满,份量又足的长寿面。 “这....这是面?” 王川一脸的为难,筷子夹着面条,半天也不往嘴里送,纠葛了半晌,他抬头看向一脸期待的林楚安,问她:“一定得吃吗?” 林楚安手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面块,头发也没有精致的打理,只用个鲨鱼夹随意夹着,随着她的一点头,本就乱糟糟的头发立刻掉下来一缕,凌乱的耷拉在她脑后。 “过生日自然是要吃面的。”林楚安一脸的期待,说:“这可是我从网上学来的,叫一根面,也叫长寿面,是四川有名的小吃,寓意吉祥长寿,在古代可都是达官贵人才能吃到的。” “一根面啊.....”王川看着那根比筷子还要粗的面条,又看了看林楚安新买的大口碗,脸上已经不是为难了,而是有些惨白。 这根本不是大口碗,简直可以说是锅了。 “面也是你自己活的?” 林楚安得意的一点头,说:“活了半个多小时呢!” 王川哦了一声,突然又问她:“你家里哪来的面?” 林楚安不擅长做面食,所以很少往家里买面粉。 “放学后我去菜市场买的!”林楚安伸手往旁边一指。 王川顺着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袋五斤面,被林楚安用掉了几乎一半的量。 也就是说.....这一锅长寿面林楚安用了将近两斤多的面! 王川:“.....这以前的达官贵人也是海量啊...” 要是吃完这一碗,不!吃完这一盆,别说长寿了,他能挺过今晚都算是祖宗庇佑。 “快吃啊!”林楚安催促道:“凉了就坨了。” “......” 王川心一横,眼一闭,认命似的咬了一大口,林楚安捧着脸,笑眯着眼睛提醒他道:“要一口气吃完哦!长寿面不能半途而废。” “........”这一刻的后悔王川是认真的。 “怎么了?”林楚安问:“噎着了?” 王川将口中面咽了,神色怪异的说:“没熟。” 面太粗了,中间都是夹生的。 这盆面自然是要回锅重新煮的,王川和林楚安俩人一起上阵,一共吃了三天才算彻底消灭。 这一顿长寿面吃的,俩人几乎一整个月都不想碰面食。 林楚安从昏昏沉沉的睡意中醒来,视线模糊的看向了窗外,人在床上坐了半天那昏沉的脑袋才算是清醒了些。 昨晚上她起了烧,烧的迷迷糊糊意识不清,还是王川将她叫醒,给她喂了药,又守了她整整一晚上,每隔两个小时就给她量一次体温,生怕她半夜再烧出个好歹来。 这一烧将人的精气神都给烧没了,林楚安靠坐在床头上,歪着个头,目光没有焦距的看向窗外。 夕阳倾斜,蝉鸣依旧,但却平静的有些让人索然无味。 仿佛时间都凝滞不前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眼转动的声音。 王川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推门进来,俩人视线一对上,那停止流动的时间像是干涸的河床又涌入了新的水流,潺潺不断的向前流淌。 林楚安向来人展开了一个苍白的笑容,王川也笑了,他晃了晃手中的购物袋,问道:“银耳雪梨汤怎么样?” 王川的厨艺真的很好,他能将苹果切成可爱的兔子模样,也能将葡萄摆盘成小金鱼的样子,即便林楚安因生病没了胃口,看着那精致的摆盘,也能提起精神多吃一些。 “今天应该不会再起烧了。”王川将温度计收了起来,掀被躺在了她身边,揽过她的腰拉到自己怀里,用鼻尖轻蹭她勃颈,温柔道:“保险起见,还是定个闹钟半夜再量一次好了。” “雪梨汤好好喝。”林楚安说话时带着沉闷的鼻音,她指尖绕着枕头上的流苏,沙哑着声音道:“明天还想喝。” 王川:“好。” “后天也想。” 王川:“行。” 林楚安声音顿了顿,突然问道:“能做一辈子吗?” 搂在她腰间的手似乎紧了些,林楚安感到落在自己勃颈后的呼吸微微一顿,然后一声坚定清晰的落在她耳边:“当然可以。” 紧接着她便被人搂着腰翻了过去,面向王川,王川眸中透着正色,手掌宽大温暖,能将林楚安的手包裹其中,林楚安感受着手掌中传来的那几乎不可察的颤意,对方的怦然心跳近在耳边,震得她也跟着紧张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过去。 “安安。” 王川一脸正色的问她:“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楚安眼眶慢慢的热了起来,热的有些发烫。 “安安,你愿意做小豆包的母亲吗?” “我愿意。”林楚安同样认真的说。 公开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戴着口罩鸭舌帽,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贼似的从入口进来,目光在热闹的广场快速扫过,确定没熟人后才放下心来,穿过热闹的人流,来到了站在喷泉下,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的王川身边。 王川正拿着手机,似乎在给谁发信息,林楚安来到身边他也没发现,还以为是自己挡了别人的路,一边打着字一边往旁边挪去。 他挪一步,林楚安便往他身边凑过去一步,他挪一步,她便凑一步。 直到他险些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下去时,他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双眸不快的抬起,对上了那双满是坏笑的眼眸。 “你呀!”王川瞪了她一眼,在她毫无防备下一指头弹在她脑袋上,虽然隔着鸭舌帽,但还是疼的林楚安呀的一声喊了出来。 俩人并肩往前走,王川的手拉过她的,偶尔会有强烈的心跳从他掌心传来,清晰的被林楚安感知着。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被人用真情告白的晚上,她偏头看向王川,一本正经的神色中隐隐透着些不易被人察觉的紧张,像是个偷了钱准备挥霍,但又害怕被大人察觉的孩子。 林楚安扑哧笑出了声。 “笑什么呢?”王川拉着她上了电梯,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还有你裹的这么严实做什么?” “以前不都这样吗?” 林楚安冲他眨着眼道:“所以,这是可以公开了吗?” “你要是想脚踩两条船我也没意见。”王川语气淡漠,但嘴角的笑意却是连压都压不住。 被他拉在掌心的手轻轻的捏了下他,王川回头,只见林楚安已经摘掉了口罩,冲他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王川目光飞速的又挪开了,半晌才淡淡的说道:“牙上有菜叶子。” 林楚安脸上一烫,甩开他的手立刻翻包找镜子,王川则大步离开,站的远远的看她一阵兵荒马乱。 林楚安心里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当打开镜子的瞬间,她的猜测立刻得到了证实。 她早上起得晚没有吃饭,临中午只喝了一杯豆浆,怎么可能会有菜叶子粘在牙上。 王川站在人最多的拐角处,一脸的得意坏笑,他料定了林楚安不敢在大庭广众下揍他,抱着胳膊挑着眉,满眼都是挑衅。 林楚安向他伸出了中指,无声的说了句口型。 混蛋! 离电影开场还有一段时间,俩人去了地下超市,买了些不健康却非常好吃的膨化零食,林楚安特意背了个大包,将点心藏在包里,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出那鼓囊囊的包里装了什么,微微一笑就放俩人进去了。 屏幕上放的是一部比较冷门的电影,放映室里只有俩人,跟包场了似的,位置自然也不会按号入座,俩人随意选了个位置,大包一开,零食一拿,幸福感和安逸感直接拉满。 电影两个多小时,俩人吃吃喝喝也两个多小时,原本定下的电影后的美食计划自然而然的就取消了。 俩人实在是撑得有些难受,临时决定围着广场走几圈消消食再回去。 王川看着沉在远处微弱的星光,突然感慨道:“这应当是我们谈恋爱期间最后一次约会了吧!” “哎?” 林楚安心中一紧,随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似的,说道:“确实呢!以后再出来就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他们决定这周各自回家,然后公开对方的存在。 按照他们的计划,这周公开,下个月订婚,然后来一场如阵雨一般,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婚礼。 “别跟家人吵架、”王川站在扶栏前,风掠起他的衣角,将他的影子亲密的拉到林楚安的影子旁,两道影子几乎融为一体。 “没有哪对父母愿意将女儿交给一个没房没车没存款,又离婚带娃的男人,所以,你要跟她们好好的说,说不通也别闹,等你回来,我们慢慢的商量。” “也没有哪个父母愿意让儿子娶一个背负赌债的大龄剩女。” 林楚安双手扶在扶栏上,踮着脚尖,猫儿似的拉伸着,风轻轻柔柔的从长夜尽头而来,裹挟着热闹的人间烟火和远处空旷的潮气,散开的发落在她身后,在风中微微扬起。 林楚安唇畔噙着笑,歪头看向王川,闪烁的霓虹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笑意压制的苍白勉强。 林楚安抬手捧过他的脸,将那碍事的眼镜摘了去,一双含着水汽的眼眸立刻暴露在她面前,她笑了一声,苦涩中透出了坚强的轻快。 “没事的。”林楚安抹去他眼角的湿润,目光对上他的,在忽暗忽明的灯光中温柔的说道:“我们好好同他们说,反正过日子的是我们,结不结婚不重要,领不领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不是吗?” 王川叹息着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脖间,好半天才沉闷的嗯了一声。 “我等你回来。”王川说。 林楚安嗯了一声,双手环过他的腰,掌心轻落在他后背,安抚似的轻拍着。 她说:“我也是。” 俩人在车站前分开,互相说加油给对方打气,然后转身,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步伐沉重且坚定的走向往返家中的班车。 林楚安这次回去特意买了家里人最喜欢吃的点心,又给父母各买了一身衣服,趁着家里人心情大好时,她才正式宣布自己男朋友的存在,并且说明了,这次恋爱是以结婚为前提开展的,而且俩人已经商量过了,准备最近让对方父母见一面,然后订婚。 这事实在是太突然了,别说父母,就是她的兄弟姐妹都是一脸懵。 一瞬间屋内的氛围立刻凝滞了,所有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她。 “对方是做什么的?”她妈妈先开口问道:“家又是哪儿的?这些你总得跟我们说说啊!” 她爸爸紧接着说:“就是啊!你这个孩子年龄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这么大咧,说嫁人就嫁人,你不说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最起码也得让我们知道对方家里的情况啊!他家几口人?爸妈都是做什么的?有没有正经工作?我跟你妈也不是非要求对方家里条件有多好,一般化就行,至于工作,只要是稳定普通的工作就行了。” 林楚安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早就冷掉的茶水,鼓起勇气将王川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屋内气氛立刻又凝滞了,而且压抑的让人不安。 兄弟姐妹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就看向了他们的父母,她大姐先起身离开的,接着是她二姐,妹妹,弟弟,客厅里只剩下她和她那脸色阴郁的父母。 这份压抑和阴冷在漫长的安静中让人越发的觉得难熬。 就在林楚安准备开口相劝时,她爸爸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砰的一声大力的放回了桌上。 她妈妈虽然脸色不好,但依旧拽了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发脾气,有话好好说。 她爸爸深吸一口气,将火强行压制下去,声音几乎是从齿间咬磨出的。 “这事不成!” 不顺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从车上下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在车站门口等待她的王川,王川似乎也是刚下车没多久,背包还背在肩上,俩人隔着稠密的人流对视着,嘈杂,纷乱在这一刻都远去了,天地间一片寂静,静的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林楚安沮丧的低垂着头走了过去,脚步无力的停在了台阶下,她听到台阶上有无奈的叹息声传来,紧接着一只手便伸了过来,轻轻的拉过她的手,带着她上了台阶,走出了车站。 一路上俩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的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回走,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无力,回程漫长的仿佛没了尽头,他们在这压抑的沉默中似乎走了一辈子。 风贴地缓行,掠过两人的裤脚,将地上的碎沙推着向前滚了几步,阳光将俩人的影子在身前拉的纤长,影子越是纤长,俩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便越宽,宽的像永远都不会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林楚安侧眸看了王川一眼,他脸色还算是平静,但眼镜框下的那双眸却沉重的透出了些血色。 那是睡眠不足才导致的眼部充血。 他的这一趟回去,想来也是不顺利的。 回到小区后王川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跟着林楚安进屋,而是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他看到了林楚安询问似的目光,但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手中的钥匙上。 他指尖扣着钥匙,声音轻且平静:“回去好好休息吧!回头见。” 林楚安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了隔壁,那门就在她眼前慢慢的关上,然后发出冰冷沉重的砰的一声响。 王川手掌的温度还停留在她手上没有消失,但林楚安一颗心却一沉到底,那残留的侥幸也随着关门声消失的荡然无存。 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的屋,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整个人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浑噩了,等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掀被起身,看过身边的空荡,目光清醒的同时,巨大的孤单和寒意如影随形的包裹着她。 她赤脚下地,走去了窗口,从她的窗口能看到隔壁的阳台,以前他们总是隔着窗户说悄悄话,或是安静的赏夜,虽然有一墙之隔,但当时的他们毫无隔阂感,反而觉得平静安逸,像是能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一样。 窗户哗啦一声被人打开,砰的一下撞在了窗框上,她动作大的像是在提醒什么人似的,这种房子隔音不好,但凡有点动静都会被人听到,她这一举动不可能会被人忽略。 但隔壁阳台静悄悄的,安静的像是没人住的一样。 林楚安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在窗口站了半天,她始终没能看到她想看的人,也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传过来。 王川一句回头见整整消失了一个星期。 林楚安这一个星期都是在浑噩中度过的,星期五一下班她立刻拎着包去了车站,坐上了回家的班车。 “来!喝汤。”她妈妈主动帮她盛了碗汤,坐下时目光瞟向了坐在身边,一直闷不吭声的男主人。 收到妻子的提示,对方只得坐直了身子,拿起筷子给脸色苍白的女儿夹了一筷子菜。 这一举动算是主动示好了,毕竟是一家人,吵的就是翻了天,只要有人肯低头,这件事即便没有转机,也是可以商量的。 见女儿喝了汤吃了菜,一直精神紧绷的父母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桌上的氛围也肉眼可见的缓和了许多。 吃完饭正要回屋的林楚安被她爸爸叫住了。 “你过来。”她爸爸目光指向一旁的沙发,说:“我们好好聊聊。” 厨房里洗碗的妈妈也关上了水龙头,解了围裙走了出来:“是啊安安,坐下来,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说说话。” 她爸爸习惯性的拿出了一支烟,没有抽,而是揉捏在指尖,她妈妈就坐在爸爸身边,不安的目光在他们父女身上来回的打转。 “后娘不好做。”她爸爸先开了口,说:“尤其是你这毛躁的性子,还有他那样的家庭背景,他是独生子,他父母的眼睛都在这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孙子身上,但凡你有一点不是,他们都能挑出天大的毛病来,而且那个王川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我跟你妈商量了好几天,觉得,还是分了吧安安。” “是啊安安,妈妈爸爸是不会害你的!”她妈妈紧跟着说道:“没车没房不是问题,你大姐二姐结婚时对方不也是没车没房呢!爸爸妈妈也没阻止他们,关键就在于他还有个孩子,你这么年轻,以后不可能不打算要自己的孩子,等有了你自己的孩子,他的那个怎么办?而且就算你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别人会相信你真心待那个孩子吗?” “妈也没指望你能嫁多好,最起码能像普通人一样,有个好人家,生个健康的孩子,平平安安一辈子。” 林楚安坐在沙发的尽头,关于父母的相劝也不晓得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整个人被昏暗的灯光笼着,恹恹的,似霜打的茄子。 她母亲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希望她尽快能做出决定,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答复。 林楚安僵持着身子在那,半晌也没动静。 “安安。”她爸爸的叹息声传了过来,只听他问道:“你知不知道王川他当初为什么要离婚?” 林楚安缓缓抬眸,声音仿佛凝结在喉咙中,卡在那没法发声,她用力的咽了下口水,这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感情不合。” 她爸爸脸上的神情几近冷笑,只见他捏着烟身子向后靠去,带有厚茧的粗糙指腹用力的掐了下烟头。 “不是不合,而是根本就没有。” 她爸爸的目光头一次变得凌厉逼人,愤怒如同实质般威压了过来,看的林楚安心弦一紧,莫名的不安起来。 “他没跟你说吗?他的初恋也是教师,俩人谈了一年多,那个女孩子还为他流过产呢!后来俩人分手,他回家相亲,他的前妻,也就是那孩子的亲生母亲,就是他父母给他挑选的相亲对象,他对人家根本就没有感情,只是因为父母喜欢就答应了,俩人相亲不到一个月就订了婚,后来是结婚时那女的都怀孕了,生下孩子没多久俩人就离婚了,他父母急的团团转,天天劝俩人复合,那前妻被劝得烦了,直接躲着不见人,至于你的那个王川倒是一脸无所谓,最后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他这个人就是个被父母宠坏了的人,看着稳稳当当,能独当一面,实则狗屁不是!能让前女友为他堕胎,还说离婚就离婚,他对婚姻对家庭没有一点担当,更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为丈夫身为父亲的责任!他当初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以后对你也是一样的。” 林楚安说:“他对他前妻没有感情,所以才会选择离婚的。” “对你有感情就不会离婚了?”她爸爸毫不客气的说道:“难道他对他的前女友也没有感情,为什么人家怀了孕,流了产,最后还是没能办婚礼!这些事情他连跟你提都没提过,摆明了是在糊弄你,你还一根筋的往里钻!”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她妈妈慌忙按下丈夫捏烟头的手,商量着似的对林楚安说:“安安哪!爸爸妈妈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是不会这么说的,这都是打听好了才会跟你说的,那个人他靠不住,你要是嫁给了他,苦头在后头呢!” 林楚安苍白的唇色翕动似的颤了一下,续儿说道:“他离婚时净身出户,对前妻也算是有个交代,不算靠不住。” 她爸爸冷哼了声,说:“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心里愧疚,他会选择净身出户吗?听起来净身出户还挺阔气,那房子,车有哪一样是他全款买的,不都是跟女方俩一起凑钱买的吗!就算是净身出户,他又能赔多少!” 她挣扎着还想说什么,被她妈妈接下来一句话给彻底堵死了。 “安安呐!”她妈妈哽咽着声音问道:“你真愿意给人做后妈吗?” 实话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说句实话,她是不愿意的。 哪个女人不想跟自己最爱的人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又有哪个女人愿意跟自己喜欢的人去照顾一个别人生下的孩子。 林楚安不怪王川结婚早,生孩子早,她只觉得老天戏弄了她,让她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一个难以割舍的人。 “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嫁给他,那丑话你得给他说前头,结婚一年之内,你必须得有自己的孩子,只要他答应,那就随你的便!” 这是她爸爸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阳光透过厚重的阴云,温暖的光束穿过雨后潮湿的空气,偃息的蝉鸣从远处再次响起,树影安静,任由阳光洒落上面,将新洗的枝叶染的亮的发白。 林楚安单手托腮,手肘放在桌上,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向了外面来去匆忙的路人,做了裸色美甲的指尖轻抵在纯白色的咖啡杯上,偶尔会有指甲轻敲杯壁的声音传来。 一道身影随着日光的倾斜落在了她的对面。 林楚安目光转去时微微一愣,险些没认出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服务员笑盈盈的端着托盘过来,将咖啡和果盘放在了桌上。 “听说你最近在减肥。”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将果盘往林楚安身前推了推,说:“都是低糖水果,可以放心吃。” 林楚安坐直了身子,突然唇线一勾,笑出了声来:“你怎么搞成了这幅样子?” 王川从上到下也就只有衣服还算是干净整洁的,整个人散发着浓郁的疲惫和颓废,眼脸下浮着因睡眠不足而导致的黑眼圈,胡子也没刮,像雨后冒出的草根茎,凌乱的密在下巴上,人也消瘦了许多,原本就轮廓分明的下巴现在更显尖锐。 “这是修行了还是破产了?”林楚安开玩笑似的说道。 王川勉强一笑,瘦的骨节突出的手握住了面前的咖啡杯。 “找我有什么事?”林楚安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小口,柔顺的发随着她身子的晃动从肩后滑落在身前,红石榴耳坠在发间闪动着耀眼的红色,明艳中透出了陶瓷独有的温润质感。 王川看着点缀在她耳畔的那点红,目光在瞬间远去。 随着咖啡杯放下时的清脆声响,恍惚的目光被迫聚焦,王川握了握手中的咖啡杯,唇线微微颤抖了一下,在林楚安礼貌且疏远的笑意中开了口。 “我们....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林楚安笑意不减,目光深处却平静的有些冷漠。 “上次是我不好,我的语气不对。”王川说:“但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们应该不至于就因为一句话就闹到分手的地步吧!” “我们...我们” 王川嘴角翕动半晌,脸色越发苍白狼狈,他用力的握着咖啡杯,骨节处因过于用力而透出了没有血色的白,他眼脸慢慢的低垂下去,眼圈泛着红晕,半晌才沙哑着开了口。 “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安安....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修剪的精致的美甲轻扣在咖啡杯下的杯垫上,干净的裸色在阳光下闪动着漂亮的颜色。 但若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那只手正在紧绷着,手背上的青筋也因过于紧绷而凸显的十分清晰。 盛着橙汁的纸杯被人紧张的攥在手心中,因力道太大纸杯有些变了形。 王川一手高举着托盘,一只手拨开人群,从人流中艰难的挤了出来:“来了来了!这家烧烤店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不自己动手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快!尝尝!” 离王川那句回头见已经隔了快半个月了,不是俩人故意躲着不见,而是工作忙,事情多,俩人根本不得空见面,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林楚安刚放学就收到了王川的微信,说是要约她出来吃饭。 俩人不见半个月也没有信息往来,这跟冷战也差不多。 再次见面林楚安只觉得尴尬,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俩人之间那无形的隔阂和微妙的气氛。 王川似乎就没有这种感受,同往常一样同她说话,逗她开心。 随着时间的过去那种微妙的冷战氛围散去了不少,林楚安也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顾虑,心情真正的轻快了起来。 “上次我回家” 王川仿佛没听到她说话一样,自顾自的开口道:“他家的烧烤最好吃了,还有牛肉包子也很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楚安总觉得王川是故意的,他不但猜到了她想说的话,甚至一点也不想听。 为什么? 为什么他突然就不想听她说关于结婚的事情了? “来一串!”王川边打开啤酒边笑着说:“你不是最喜欢吃烤面筋了吗?” 这顿饭吃的她索然无味,王川倒是胃口打开,一脸的满足和享受。 林楚安不是那种有话能压着不说的人,更何况面对的是她喜欢的人,而且这一件事关系着他们的人生大事。 “我爸妈同意了。”林楚安冷不丁的开了口,目光直直的看向喝啤酒的王川。 烧烤店门口灯光昏暗,人影往来如织,王川坐在阴影中,眼脸微垂,神色如常却又有些不同以往的微妙。 从来都是马大哈的林楚安在这一刻突然就变得细腻敏感起来,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她发现了王川一闪而过的神色。 他在不安。 她父母的同意居然会让他感到不安?! 林楚安突然就感受到体内有一股腾升而起的莫名怒气,想说的话一刻也压不下去,语气生硬冷漠,脱口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但为时已晚,话已经说出了口。 “但是结婚后我们得有自己的孩子,我不能光做后妈不当亲娘。” 王川的脸色彻底的冷了,阴沉的有些可怕。 林楚安心跳的厉害,当下便是一阵心虚,正想说一句缓和气氛的话,突然就听王川冷漠的开了口:“不想做你可以不嫁。” 林楚安脑中哄得一声炸开来,整个人深陷入懵然的状态,她呆滞着目光看向坐在面前的那个男人,在这一刻,这个男人仿佛是个她从来都不曾了解的生人,陌生的可怕,阴沉的令人窒息。 “我父母不反对我们结婚,但是需要我们去做婚前财产公证。” 王川目光平静的可怕,看的林楚安身上发冷。 “这是你父母的想法。”林楚安只觉心上仿佛压了块大石头,那股说不上来的沉重就堵在她心口上,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你的想法是什么?” 王川不说话,目光平静的看着人,气氛压抑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王川才开口说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林楚安深吸一口气,说“我愿意嫁给你,但我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王川顿了片刻,目光安静的几近冷漠,他看着林楚安微微泛红的眼镜,平静的说道:“我也愿意娶你,但必须得去做财产公证,孩子可以要,但得等小豆包长大后才行。” 权衡利弊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从那段沉重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目光微转,对上了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眸,她笑了一下,笑容无力勉强,充满了疏远。 “我是真喜欢你。”林楚安目光温柔,深情且真诚的看着人,她说:“真的,就算是你要做财产公证我也喜欢你,我也愿意嫁给你,愿意跟你一起住廉租房,过平淡琐碎的平凡日子,哪怕以后我们会离婚,以后我们会貌合神离,会因争吵而憎恨对方,但现在我依旧想要嫁给你。” 林楚安笑中透出了隐隐水色,石榴耳坠滑进她的发中,在明亮的光线下透出了晶莹的颜色,她说:“我喜欢你,但是我不愿意做后妈。” 这一次,是林楚安先起了身,在对方那几近绝望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纤细的高跟鞋踩落在明亮干净的地板上,声音渐行渐远,她推开咖啡厅的门,风裹挟着清爽的空气从街道尽头而来,与往外走的她拥了个满怀,她拉过腋下包的包带,习惯性的抬指将发拨到耳后,露出了那精巧的红石榴耳坠。 小小一颗在阳光下绽放着灿烂的颜色,随着主人的步伐轻移,那抹红越发的浓郁鲜亮,光彩夺目。 雷光无声的在云层中闪过,横冲直撞而来的风中透着一股大雨欲来的潮冷,林楚安坐在秋千架上,任由几滴冰凉滴落脸暇,她眸中黯然无光,没有聚焦的看向远处。 隔壁突然传来落地门被推开的声音,林楚安眸中亮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过去,与正拿起晾衣杆准备收衣服的田榕对视个正着。 “安安姐,你衣服不收吗?”田榕手忙脚乱的收着衣服,将衣服拎回屋里后又转过身来,趴在阳台上同她说话:“收到短信了吗?今天晚上小区又停电了,说是得等到明天八点后才有电呢! ” 林楚安坐在秋千架的阴影中,田榕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散落的发间滑着一颗鲜红,随着秋千的晃动,在忽暗忽明的雷光中闪动着耀眼的颜色。 “好漂亮的耳坠。”田榕没戴眼镜,探着身子半眯着眼睛看着那点红,问道:“是上次我们从景德镇买回来的吗?” 林楚安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双手拉过两侧的秋千架,一个用力起了身,声音轻快道:“走!姐带你吃小龙虾去!” 上了菜田榕才明白林楚安为什么非要带她来吃小龙虾了,这家店菜的份量实在是大的惊人,一个人来绝对吃不完。 林楚安要了一份口味混合的小龙虾,田榕又另要了一碗米线和一份小凉菜,俩人带上一次性手套,捋起袖子就是开吃,俩人吃的头也不抬,味蕾的满足激活了多巴胺,一盘子小龙虾拯救了林楚安那低沉了一天的情绪。 “我跟他好像彻底闹掰了。”林楚安取下一次性手套,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拭着指尖的油腻。 田榕双手一掰将小龙虾一分为二,先唆了虾头里的汤汁,又转过头来去吃虾尾,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哪个...哦!就是你上次说过的那个未婚夫啊!又怎么了,还是因为结婚的事没谈拢?” “也不全是。”林楚安擦着美甲上蹭到了油渍,叹息一声说:“是根本没法谈。” “为什么?” “怎么说呢!”林楚安手掌撑着下巴,慢悠悠的说道:“我们俩家的情况其实挺复杂的。” 她觉得这话田榕是不理解的,因为这丫头看着憨笨而且没谈过恋爱。 谁知对方将虾壳一放,坐正了身子说道:“就是说,你们俩人之间都有犹豫呗!” 林楚安心弦一紧,像是被人在大庭广众下看光了一样,一股寒意瞬间拢上了身。 “家里人嘛.....”田榕一手捏着虾头,一手捏着空虾尾,语调平淡的说:“就是这虾头,看着很重要,其实也没这么重要,重要的是这虾尾,你们俩人就是虾尾,只要你们打定了主意,死都要在一起,家里人再是倔强,也不可能真的阻止的了你们。所以,你们之所以能在结婚前谈崩,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你们自己,你们自己对彼此有犹豫,所以不想全力以赴,更不愿意主动退步。” 田榕抬着那张老实憨厚的脸,看过来的目光中透出了些林楚安从未察觉过的东西。 “所以安安姐你的顾虑是什么?” “我不想做后妈。” “恐怕不是哦!”田榕手中捏着空虾壳,将它一点点变得弯曲,又将它一点点按得扁平,她说:“如果你一开始不知道他离异带娃,不愿意做后妈自然是情有可原,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有孩子这件事,而且你还主动照顾过,动心的时候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孩子,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做好了当后妈的准备,你的心里其实是接受孩子的。” “至于为什么后来不愿意,这根爱情无关,倒是跟现实有关系。”田榕淡笑着,将手中的虾头晃了晃,说:“家里人只不过是你们给彼此的借口而已,真正的阻碍是你们自己,说白了,就是所谓的成年人之间的现实。” 成年是道残忍的分界线,线的这头是爱到死去活来,不顾一切的轰烈。 而线的另一头是冷静到无情的现实。 很多事情在回归现实后都会变质,爱人也一样,他深情的眼眸会因为所谓的现实而迅速平静下来,平静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是谁也不曾真正认识的陌生人。 “天崩地裂的爱情永远也不会是柴米油盐的对手。”田榕取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拿起筷子将砂锅里的米线夹了一筷子放自己的小碗里,慢悠悠的说:“不是不爱了,而是权衡利弊而已。” 林楚安舀了一勺米线汤,温暖的汤汁驱散了她身后不断上涌的寒意,她放下碗,看着大口吸溜米线的田榕,认真的问道:“所以,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这一句话其实也是再问她自己。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田榕头也不抬的说:“每一对要结婚的人都会吵架,感情越深吵的越狠,这是常识,更何况你们俩情况又这么特殊,没给对方捅刀子我都觉得不错了。” 一股无名火登时涌上林楚安心口,她语气不善道:“怎么就特殊了?” 田榕听出她的不快,但还是实话实说了出来,因为她太了解林楚安了,实话难听不打紧,要是为了讨好她说假话糊弄她,她会更生气,说不定以后就不会同她往来了。 “背负赌债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家里人到底是把你当成了闺女疼还是提款机用。” 原生家庭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田榕平静又残忍的说道:“这一点你未婚夫不可能不知道吧!今天是赌债,明天是车债,你兄弟还没结婚呢!以后婚房可是大头,再等等生了孩子,你可是教师,那孩子从幼儿园开始你就得操心,上了小学你不得补课,逢年过节给红包都是小事,你父母也年纪大了,但凡需要用钱,你,你不得出大头啊!这些可都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心里清楚,他也不会想不到。” “所谓的婚前财产公证,说白了就是公证给你家里人看的,让他们明白,以后即便你婚后出钱出的也只是你自己的钱,你再是提款机也是他们的女儿,手背上的肉再少也不能真的拿刀剔了去,你家里人多少也会心疼你一些。” “至于你提的那个条件。”田榕收敛了神色中的笑意,突然正色道:“一点也不过分,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绝对不可能答应。” “我也是女人,身为一个女人,即便再爱对方,也会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田榕说:“更何况叔叔阿姨说的没错,后娘难做,管的松了紧了都不好,亲生的就算是个傻子,就算他什么错都没有,你心情不痛快了拉过来说打打一顿,说骂骂一场,没人会说什么,继子可不一样,但凡脸色不对一点,以后都是麻烦。” “他不愿意在孩子上面松口也是情有可原,你不愿意做后妈也是正常,你们俩都没错。” 林楚安反倒冷静下来,问田榕那到底谁错了,田榕闻言一笑,笑意中透出了些无奈:“我的安安姐啊!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人错,只不过你们俩不太合适而已。” “要结婚也不难。”田榕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线,说:“你得做好随时跟他离婚的准备。” 林楚安;“为什么?” “因为你想要孩子。”田榕一脸平静的说:“而他不会给你。” 林楚安:“如果是你的话” 没等她说完田榕就开口说道:“我也不愿意做后妈。” “放心,你俩的事一时半刻完不了。”田榕将砂锅里的鹌鹑蛋夹起,一口吃掉的同时说道:“结不结婚都是后话,你俩的矛盾有日子得吵呢!” 林楚安当时还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说田榕根本就不了解王川的脾气。 结果第二天下班回家,就在楼梯口见到了戴着鸭舌帽口罩,将自己包裹的像贼一样的王川。 林楚安将已经拿出来的钥匙又放回了包里,转身便往外走,王川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同她一起走出了小区。 林楚安边往外走边在心里骂田榕。 死丫头真是一语成箴。 林楚安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人刚到家门口没等掏出钥匙,隔壁的门就突然被人从里打开来。 田榕穿着卡通睡衣站在门口,笑眯着眼睛看着她:“我叫了酸菜鱼,一起吃点吧!” 林楚安不饿,但她真想跟田榕好好聊聊,索性将头一点,钥匙插入锁孔,边拧开门边无力的说:“来我这吃吧!中午的米饭还剩一些,我炒个蛋炒饭。” “他来找你了?”田榕将一次性筷子拆开,边打开外卖盒边说:“你俩又吵架了?” “哪能见面就吵,又不是斗鸡。”林楚安从卧室出来,她换了一身宽松的睡衣,头发也放下来,带了个浅咖色的发箍,她接过田榕递过来的筷子,坐下时叹了一口气:“还是那句话,他想娶我。” “那你”田榕一抬头,无意看到了林楚安脖子上那抹突兀的红,她迅速反应过来,到了嘴边的话又立刻变了一句:“那你就跟他好好聊聊,毕竟你们是有感情的,不是那些凑活过日子的,哪能说分就真能一刀两断呢!” 林楚安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说:“他今天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哭,他说他真的想娶我,还说最近做梦都梦见了跟我的婚礼。” 田榕吃着蛋炒饭,目光在林楚安脖子上觑了几眼,明明想说什么,但硬生生的又给压了回去。 “我看他那样也挺难受的。” “婚前财产公证也没什么,大家都会这样,公证了也好,以后最起码不会因为这些发生矛盾,至于孩子.....我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顿饭基本上都是田榕在吃,林楚安在说,等自己想说的话彻底说完,田榕那边也放下了筷子,林楚安问她自己该怎么办,田榕拿抽纸将嘴一擦,平静的说道:“安安姐你知道吗?我这个人特别喜欢戒指,但我因为胖,手指粗,能买的戒指基本上都是活口的戒指,因为带不了死口的,反而更喜欢死口的戒指,我柜子里买了很多活口的戒指,但买回来后我就不喜欢它们了,总想着有一天能买个死口的。” 林楚安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只见田榕平静着神色说:“后来我才明白一件事,那一柜子活口戒指只不过是替代品,死口戒指才是我真正想要的,而且,即便是我想要的,也不是真正的喜欢,我对死口戒指没自己想象中那么钟爱,我对它只是欲望而已。” “安安姐,你也要想明白一件事情,你对那个男人,到底是喜欢,还是欲望,他对你究竟是欲望还是喜欢。” 林楚安问:“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如果你真的喜欢,得到后会更加珍惜,而且得到的时间越长,你越会小心翼翼,那份喜欢经久不变。但欲望不一样,得到了就会索然无味,甚至还会后悔。” 田榕说:“虽然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能会拆散每一对曾经真心爱过的人,但有感情总胜过没感情,既然你们有缘分,就别太糟蹋,能在一起最好,不能也最好能体面的分开,没必要闹得太僵。” 林楚安看向田榕的目光变了,变得有些真正的佩服。 “欲望还是喜欢....你年龄这样小,看的倒是清楚啊!” “年龄小不代表没经历啊!”田榕笑了一下,笑容中透出了林楚安看不懂的深意:“像我们这种原生家庭出来的人,有时候就是要比别人看的远一些,自己不靠自己,还能靠得了谁啊!” 原生家庭....... 能说出这四个字的,基本上都是不幸的人。 懂事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田榕三年前还是独生女,虽然做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女,但她的童年却没有享受过独生女的待遇,她的童年基本上是在各个亲戚家度过的,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除了因为她父母忙于生意无暇照顾她外,更重要的是她出生于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她出生还没过百天就被送去乡下的外婆家,养到三岁被父母接回去上幼儿园,从回到城里的那天开始,她就像是个彻底没家的孩子,被亲戚轮流寄养,亲戚们对她夸赞很高,最常说的一句就是。 这孩子真懂事。 “这是我最讨厌听的一句话。”田榕笑容苦涩,对坐在秋千上轻荡的林楚安说:“所谓的懂事其实就是自卑,因为自卑所以才会让步,因为让步才会被别人误以为懂事。” 田榕撕开零食袋,递给了一旁的林楚安:“一个真正幸福的孩子是不会懂事的,因为他们被爱着,所以才嚣张,因为有人疼,所以才霸道,因为有人护,所以他们才会不知天高地厚,总是会闯祸。这种孩子在大人看来是调皮,在同龄人眼中却是羡慕。” “我四岁就被人夸有眼色,说我心思细腻,以后能成大事。”田榕吃着薯片,笑着说:“其实不是哦!我只是害怕被别人嫌弃,所以才常常观察别人的脸色,习惯性的揣测别人的心思,有时候会为了讨好别人,甚至做些自己最讨厌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林楚安问。 “我讨厌吃东西。”田榕咔嚓咔嚓吃着薯片,语气平淡道:“我小时候成绩不好,大人总是会在吃饭的时候讨论我那可怜的成绩和不确定的未来,我的家里人从来不会好好沟通,只会一味的打击批评,将我说的一文不值,甚至还会想法设法的将我所有的自尊和自信一点点打碎,似乎只要他们批评的凶狠一些,我的未来就会光明一点一样。” “你敢相信吗?就连我当年上了初中也是没有尊严的,尤其是我父亲,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而且他习惯打我的脸,周围人越多,他下手就越干脆,有一次还当着我全班同学的面甩了我一耳朵。” 田榕叹了口气,吃累了似的耸着肩:“从那以后我便被霸凌了,从倒数第二滑到倒数第一,成绩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成功的成为了班上的出气筒,谁都可以欺负我,所有的坏事也都推到我身上,班主任生气时直接指着门让我滚。” “他们在饭桌上讨论我讨论的越是激扬,我吃的就越多,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似乎只有不停的往嘴巴里塞东西,外面的声音才会不传进耳朵里。难过的时候也一样,只要打开零食大吃一顿,心里的难过似乎就被挤了出去。” “我看过我小时候的照片。”田榕捏着薯片空袋,抬眸看向蔚蓝的天空,一对白鸟从远处飞了过来,羽毛干净的像朵飘来的净白流云,身姿优美的在空中飞过。 “我在外婆家时可瘦了,又高又瘦,抱着个虎头娃娃,坐在幼儿园门口的摇摇椅上,笑的又憨又傻。” 田榕声音顿了顿,看着那对白鸟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翅膀尖向下一压,向上一起,眨眼就远去了:“但自从被父母接回来,我就像是放进烤箱的面包,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林楚安目光沉默,她抱着膝盖坐在秋千上,看空中飘落的流云在夕阳下被染成了橘粉色,天空一点点变暗,空中起了风,刮起了一股温热黏潮的湿气。 要下雨了。 俩人沉默在迎面而来的风中,目光中的黯然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也有好的时候。”田榕深吸一口弥漫在风中的潮气,吐息时说道:“独生女的优势就是不用担心生活费,两个人挣钱给一个人花,不管是谁给都是有富余的,我在外面上学的时候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别人过生日了,朋友难过了,都是我请客下馆子,钱包里的钱也是没数,我的鞋衣服也从来没有廉价过,只要我喜欢,一件六百块钱的内衣也是能买得起的。” 在她的学生时代,六百块钱可以是一个普通学子一个月的生活费。 “只可惜后来我有了弟弟。” 林楚安侧眸看向田榕,她突然发现田榕的轮廓很漂亮,如果能瘦下来的话,一定是个高颜值的美女。 “说起来也真的讽刺。”田榕取下眼镜,习惯性的将它架在头上,像是戴墨镜一样,她虽然眼睛近视但却不喜欢戴眼镜,出门也不能不将眼镜随身戴着,常常墨镜似的顶在头顶上,需要用时拿下来戴一下,看清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后再架回头顶上去。 “当时我舍友的妈妈刚给她生了个弟弟,我前脚还安慰她,说多个兄弟以后多了个亲人,劝她不要难过,结果没几天回家,就发现我家里也多了个亲人。” 田榕翘起二郎腿,语气平淡的说道:“安慰别人的话张口就来,轮到自己却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那年冬天真的很难熬,开学前两个星期我就开始收拾行李,每天数着日子过,恨不得能早走就早走,那个家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你妈妈怀孕时你不知道吗?”林楚安问她。 “瞒得滴水不漏。”田榕说:“我在外地上学,一学期回家不超过三次,根本没发现她怀孕,而且家里人也一点风都没透出来,我打电话回去时明明听到那边有婴儿哭泣声,他们却解释说是邻居的孩子,我也是傻,大半夜的,哪个邻居会把自己的孩子放别人家过夜。” “回去时我都懵了,我妈妈穿着厚睡衣坐在床上,一屋子的婴儿用品,我父亲抱着孩子一脸笑容的走过来,对我说我有了个弟弟,还问我高不高兴,呵!同他生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发现他还会笑,就连我妈都说,跟他结婚几十年,第一次发现他对孩子这么上心。” “从我兄弟出生后,我就穷了,生活费得计划着用,有时候他们甚至忘了给我打钱,最艰难的那次我等了两天都没有生活费过来,两天都是喝水充饥,饿的实在抗不下去打电话给他们,他们恍然大悟的在电话那头说忘了,说立刻给我转账,我守着手机 巴巴等了四个小时那钱才打过来。” “我的胃就是那时候饿坏的,现在一挨饿就抽搐,疼的像针扎的一样。” 罗玉成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天已经完全黑了,星子透过流云闪烁着微光,林楚安看着那几颗沉溺在云层后意图挣扎绽放光芒的小星,心底深处悠悠流过一股来自记忆深处的苦涩。 “后来我就放弃了问家里要生活费这件事,到处的找工作,发传单,端盘子,穿玩偶服招揽生意,只要是能挣钱什么都做。” 田榕的声音微微上扬,透出了些得意来:“安安姐你知道什么最赚钱吗?” 不等林楚安回答田榕又自顾自的说道:“是端盘子和穿玩偶发传单,端一下午的盘子是六十块钱,穿玩偶服发传单三个小时是五十四块钱,五十四啊!够我吃一个星期的了。就是玩偶服太热了,保安又总是赶人,玩偶服这么重,不留神就会摔倒,摔了我倒是不怕的,就是怕砸着路人,到时候又得赔钱。” 林楚安问:“你父母就放任你在外面打工?” “不是放任,是根本就不知道。”田榕说:“他们眼里只有他们的老来得子,哪里还能想起我,我紧巴巴的在学校过日子,一学期瘦了六十斤,快放假的时候我兜里唯一的一张整钞票丢了,坐在包子店里连五块钱的早餐钱都付不出来,没办法给他们打电话,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给我打生活费了。” “一想起这件事他们就劈头盖脸的对我一顿骂,说我不懂事,脾气犟,给他们丢人了。” 林楚安揪着衣袖上冒出的线头,指尖捏着它,将它拧过来,拧过去:“所以你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特意选择了外地?” “我知道我不可能真的跟那个家一刀两断,或是长长远远的远离它,只是想着给自己一点时间,让自己一个人生活,那样的原生家庭跟牢笼没什么区别,自己一个人在外地住虽然辛苦但却很自由。” 田榕笑着说:“也很轻松。” 林楚安赞同似的点着头,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就算有一天还是要调回家里上班,现在能自由一天就痛快一天。” “我第一次见安安姐就很喜欢你。”田榕侧眸看她,笑意温和真诚。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林楚安的眸中闪烁着同田榕一样的笑意,她轻声说道:“同类之间气息相同,有时候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我们这样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与那些在爱中健康成长的孩子不一样,都是有残缺的。”田榕指着自己的心口,轻声说道。 林楚安默默的点了头。 “自己的童年不曾被爱过,又偏偏亲眼看过别人得到爱,所以越是长大性子就越冷,一边不敢付出真心,一边又渴望得到别人的真心,优柔寡断,纠结内耗,说白了都是沉疴宿疾闹得。” “安安姐你知道吗?”田榕轻声说:“其实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看重利益的,而且会下意识的存钱。” 林楚安目光看向空气中不存在的一点,神色半隐在逐渐暗沉的夜色中。 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厚重的阴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远处涌来,将本就浓郁的长夜缓慢又迅速的吞没,长夜的颜色与风雨来时的颜色是截然不同的,正常夜晚的天空乍一看是黑的,但其实不是纯黑,而是很多种颜色混在一起变成的黑,仔细看能看到灰蓝和深紫,偶尔还能找到一点不太明显的红,但阴云的颜色却是纯黑,厚重的颜色如被最纯正的墨汁泼染,如同实质般就这么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盖过满天星子,淹没浩瀚长空,沉重可怕,像是马上就要砸落一般。 田榕站起身来,将懒腰伸的咔咔作响,她张开双臂手心向上,像是要以血肉之躯迎接这场欲来的雷霆风雨。 林楚安看着她的背影,说:“有钱好办事嘛!” “嗯!”田榕抬着头,任由风将冰凉滴落在她面上,半晌才说:“除了钱,谁还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林楚安后来问田榕,问她以后会不会选择回家乡工作,田榕一脸正色的说她不愿意,她说在家乡工作虽然不用房租不用水电费,看似占了大便宜,但其实她所要付出的代价会比直接付钱要多得多。 但后来,她还是回去了。 她这一走犹如石沉大海,林楚安几乎联系不上她,偶尔发发微信,也是几天后才能收到她的回信,再后来,林楚安听楠楠说,田榕生病了,好像是精神方面的疾病。 再后来没人能联系的上她,就连楠楠也不知道她的情况,有时候林楚安都怀疑,怀疑田榕该不会已经自杀了吧! 虽然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夸张,但想想她的性格和她所处的环境,这种事情似乎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林楚安伸长了胳膊,掌心扶着门框,脚下站稳,荡秋千似的将身子猛地向前一晃,僵硬的骨头立刻发出了咔咔的响动声,这动静她听得舒坦,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一旁拆快递的弟弟却听得直龇牙咧嘴。 “我说姐,大过年的你可别把自己给掰折了!” “滚!”林楚安咔咔咔的转着脖子,正眼都不带看他的。 “呦!画妆了,你要出去啊?” 林楚安从衣架上取下围巾,边围围巾边对着穿衣镜孤芳自赏:“有约会哦!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是跟姐夫的约会吧!”她弟弟龇个牙,笑容中满是不怀好意:“记得给我打包一份烧烤,家里的饭我也吃不下去。” “年根底下物价疯涨,一根烤签子都能卖十块钱,你还吃什么烧烤!”林楚安拎着包打开了门头也不回的说了句忍到年后再说吧! “快递我收到了!替我跟姐夫道声谢!”门关上的瞬间,她弟弟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臭小子!” 怪不得这几天臭小子快递不断,感情是这么回事! 一扭头她隔着个大院子,与那正要敲门的人来了个碰巧的对视,对方拘谨的目光中透出了些意外,身形向前倾了倾,随后又退了回去,似乎想进院子又觉得不太礼貌而驻足在门口。 林楚安站在院子的这头,他站在院子的那头,中间隔了一地的白雪,雪光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埃,亮的有些刺眼,俩人相识一笑,对视间他向她伸出了手。 林楚安踩碎了一地的雪,笑着走向了他。 “等一下!” 他突然弯下了腰,林楚安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他蹲在那里将散开的鞋带打了一个好看的结,起身时拉过林楚安的手,说了一句好冷啊,然后拉着她的手放入了自己温暖的口袋中,带着她边往外走,边问她想去哪里玩。 “去河边的小公园吧!”林楚安看着外面的雪光一色,期待的说:“梅花应该开了吧!” “开还是没开呢!”罗玉成微微偏头,对上林楚安含笑的眼眸,声音温和低柔:“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与罗玉成的相遇也是在秋天,而且当时的情况相当尴尬。 明艳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三伏天的伏末不但意味着秋天真的来了,还意味着暑假即将结束,林楚安要恢复牛马这个悲催的身份,回到学校,做她那激情燃烧无怨无悔的大蜡烛。 就在伏末这一天,林楚安从午睡中醒来,意外的发现家中空无一人,打开手机看到了她妈妈给她留的微信,说是带着家里人去买化肥去了,林楚安伸着懒腰蹦下了床,无聊的在大院子里转了几圈。 农村的住宅都是自己盖得,楼层能盖多高就盖多高,院子能扩多大就扩多大,外面看着气派,实际上一进屋才会发现里面空荡荡,还有的外面装修的像白宫,屋里却连大白都没刷。 林楚安在简陋的一楼转了一大圈,从落了一层厚灰的化肥袋子下扒拉出一个已经被所有人都遗忘的大西瓜。 “秋天的最后一个西瓜啊........”林楚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套着她妈妈的花格子睡衣,趿着她弟弟那灰不灰蓝不蓝的人字拖,盛汤的大铁勺一勺子下去,西瓜登时少了一半。 罗玉成出现在门口时,林楚安不但形象狼狈,吃相更是凄惨,鼓着个腮帮子,嘴角还粘着一粒西瓜子,仓鼠似的咀嚼着,目光呆愣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对方没反应过来似的站在门口,傻着眼看她盘腿坐在院子里的沙发上,抱着半拉西瓜,腮帮子鼓得老高。 “那个.....这是林三叔家吗?” 刚睡醒的林楚安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多糟糕,傻愣愣的将头一点,说:“不在,买化肥去了。” “哦....” 那男人先是往后退了一步,续儿又有些拘谨的走了回来,也不进院子,就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犹豫了片刻,就在林楚安等着他说话时,他却转身走了。 林楚安大口吃着西瓜,在心里嘀咕了句神经。 等她吃完西瓜,人也清醒的差不多了,趿着人字拖回客厅,路过那面穿衣镜时,人何止是清醒,当场就炸了。 镜子里这个大妈是谁啊! 她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欲言又止和那难以描述的复杂眼神,就这形象别说那种眼神了,对方没直接笑出来她都觉得对方素质真好。 唯一一点让人觉得庆幸的是还好对方不知道她是谁,她也不认识他,不然这脸真是丢大发了。 林楚安抱着这种想法安慰着自己,但这点庆幸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她人又崩溃了。 第二天一大早,也不知道她哪门子亲戚来窜门,带了一大堆的礼物就算了,还给她带了个相亲对象。 而这个穿着周正,气质干净,拘谨的有些腼腆的相亲对象,就是罗玉成。 那次的相亲经历与林楚安来说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尤其是视线相对的时候,她能清楚的看到罗玉成眼中强忍的笑意,她越是坐立难安,罗玉成眼中的笑意便越是难以压制。 而罗玉成越是想笑,林楚安越是不安。 就连林家父母也觉得奇怪,性子豪爽的女儿今儿怎么变得这么的扭捏。 她那没眼色也没脑子的弟弟拿胳膊肘捣了捣一旁抱孩子看热闹的大姐,笑龇着牙说:“我三姐对人家动心了,你看她矫情做作的样子,啧啧啧!真是难得啊!” 林楚安清清楚楚的听他站在门口编排自己,一抬头只见罗玉成唇线拼命的往下压,一脸马上就要破功笑出声的样子。 很明显,他也听的很清楚。 林楚安小心翼翼的踩雪上阶,回头时只见罗玉成拿着手机站在树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罗玉成手机后置镜头的闪光灯突然亮了一下,随着清楚的咔嚓一声响,罗玉成笑容展开,得意的晃了晃手机,不怀好意的对她说:“拍到丑照了哦!” 林楚安气势汹汹的又踩着积雪下来,欲夺过他手里的手机,罗玉成将手机高高举起不给她,俩人嬉闹间被积雪滑倒,就在摔倒的瞬间罗玉成的手机又是咔嚓一声响。 他不小心按到了快门键,怼着林楚安的鼻孔拍了一张。 林楚安整个人都炸了,压坐在他身上,直接上手掐过他的脖子,面目狰狞道:“快还给我!” “给了给了给了!”罗玉成做出投降的姿势,将手机双手奉上:“姑奶奶您能先起来吗?雪都进我领子里了!” 林楚安死死的攥着手机,扶着一旁的歪脖子树站起身来,罗玉成被她按在厚厚的雪堆里,整个人呈大字形,林楚安拉着他的手喘着粗气将人从雪地里拽了出来,细雪顺着领口滑入勃颈,冻得俩人直缩脖子。 等拍去身上沾到的碎雪,俩人已经被冻的脸色铁青,林楚安的围巾也湿了大半,俩人就近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两杯灌装的奶茶,请店员帮忙冲泡的空蹭了会店里温暖的空调。 “没拍到!”罗玉成拿手机给林楚安看,笑着说道:“没拍到你的丑照还真是可惜呢!你怎么了安安?” 上一刻还因为身体温暖起来而面色红润的林楚安突然惨白了脸色,她轻咬着吸管,笑意勉强,目光中透出了难以遮掩的黯然。 “删了吧!”林楚安踩着转椅轻轻的转了过去,目光在不动声色中将玻璃墙外的雪景快速的扫了一圈。 罗玉成低头吸了一口奶茶,手机震动,屏幕上弹出了是否确定删除的疑问句。 他选择了确定,但下一刻又从相册垃圾桶里找出了这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无意中拍摄下来的,模糊的失了真,只拍到了林楚安的一只耳朵还有她身后的台阶和远处的木林。 林楚安今天戴了石榴红的耳钉,小小一颗,即便是模糊失真,也在照片中格外的明艳。 罗玉成仔细的看着那张照片,突然在照片的角落处发现了不对,他将照片放大,只见林楚安身后木林中模糊的一点并不是树荫,而是个人。 一个目光始终在林楚安身上的人。 “哎呀...真的要回家吗?”林楚安依依不舍的挎着王川的胳膊,下巴抵在他肩上,与他近距离的对视着,目光可怜的像只即将被人丢弃的小狗。 碎雪从车站上的玻璃窗沿飘落,落在林楚安披在身后的发上,王川笑着为她戴好了帽子,有些冰凉的指尖点过她的眉间:“当然要回去了!咱们可说好的,不许相亲,谁反悔谁就是小狗!” 林楚安负气的一瞪,立刻道:“汪汪汪!” “你个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王川立刻双手上阵,将人的脸往两边捏,捏的通红变形,他威胁道:“你敢偷吃我就直接杀过去,先埋了你,再扬了奸夫,然后我自儿再把自儿埋了去!” “好可怕啊!”林楚安声音轻快的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这么担心我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去?在我家可没有熟人,不会被别人看到的,你把小豆包也带来,我们天天偷摸私会啊!” 王川屈指弹在她额头上,说:“算了吧!孩子身子弱,再着凉了可怎么办!再说了,大过年的,你不在家天天往外跑,你爸妈不疑心吗?” “可是....”林楚安突然眼中一亮,兴奋的说道:“要不我去找你?” “不行!”王川几乎是脱口说道:“我老家同事多,只要被看见,所有人都知道了!” “真讨厌!”林楚安垂头丧气的嘟囔着:“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公开啊!” 王川:“再等等!先把年过了再说!” “还要等多久啊.....” “没多久了,乖啦!” 戒指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几乎是拥被而起,她被窗外巨大的声响所惊醒,意识虽然清醒了,但因从梦中醒来,心跳砰然,震得她心口有些发疼。 绚丽的烟花在她窗口绽放,转眼又消失在长夜中,没等光芒散尽又是一朵绚丽轰然绽放。 林楚安坐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目光懵然了般的呆愣在那,直到长夜彻底安静,她那颗不受控,狂跳不止的心跳才算是回归正常。 林楚安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了叹息,躺下时把被子拉过了头顶,将自己尽可能的蜷缩成小小一团,任由自己落水一般,陷入那挣扎不开,如梦魇一样的久远回忆中。 “嗯.....好吃!” 罗玉成亮起眼眸的同时竖起了大拇指:“林大厨,您的手艺可真好!” 林楚安端着最后一盘子菜从厨房出来,笑着问他哪道菜最好吃,罗玉成几乎是脱口而出。 “自然是这长寿面了!”罗玉成说;“你居然还会做手擀面,口感真的很劲道!份量也刚刚好,一碗下去似饱非饱,还能吃点小菜清清口!” “真有眼光!”林楚安解了围裙坐在他对面,边给自己盛饭边说:“这手艺我可是练了近一年多,就我隔壁那俩丫头,嘴那么挑都喜欢吃我做的面,拿下你,自然是手到擒来!” “那以后我可是有口福了!”罗玉成笑道:“就是辛苦娘子了!” 林楚安头也不抬的让他滚。 “还没结婚呢就想着怎么使唤我了!”林楚安哼道:“等结了婚我怕是真成老妈子了!” “哪敢呢!”罗玉成直喊冤枉:“一年就一次,请您看在我寿辰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做上这么一碗美味可口的长寿面吧!” 林楚安哼道:“看你表现再说啦!” 罗玉成立刻放下筷子,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红盒,毕恭毕敬的双手捧过头顶:“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林老板笑纳!” 林楚安没有立刻接过来,盈盈笑意中在某一瞬间停顿了下,她问:“是什么?” 这盒子的大小似乎是装戒指的。 罗玉成:“小礼物。” “你过生日,送我礼物?”林楚安放下筷子,玩笑似的接过了那盒子:“我是喜欢惊喜,但这里面要是惊吓,我可是要退货的啊!”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那质感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对耳钉,样式简单大方,上面镶了一颗红色的水钻。 “你个直男还挺有眼光的。”林楚安腕间轻转,耳钉随着她的动作,闪出了明艳夺目的火彩。 盒子啪的一声又合了起来,林楚安下巴一抬,像是下赦令的老太后一样,对罗玉成道:“死罪可免,活罪日后再看,赏你一桌美味佳肴,不得拒绝!” “奴才领旨谢恩!” 罗玉成笑着拿起了筷子,突然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安安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 林楚安心跳漏拍似的紧张起来,面上却维持着淡定,她问:“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想嫁给你?” “就在刚刚”罗玉成吃着面,语气平静如常的说:“你看见盒子时很紧张,打开后又松了口气,你是不是以为盒子里装的是戒指,以为我要跟你求婚啊?” 林楚安面上风雨不透,心里却一阵兵荒马乱。 有这么回事吗? 她刚刚好像确实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是罗玉成不好吗?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罗玉成?罗玉成明明就是最适合结婚的人...... “这种事情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紧张的。”林楚安说:“虽然不是大庭广众下的求婚,但只要戒指一拿出来,没有一个女人能一脸淡定的坐在这,将头一点说可以,谁要是能淡定成这个样子,那个人一准有问题。” 林楚安一脸肯定的吓唬罗玉成:“不是骗财就是骗色,再不济就是骗婚!” 罗玉成险些一口面喷出来,笑着点头说有道理。 “那你”罗玉成将最后一口面吃了,放下筷子时突然问了一句:“愿不愿意嫁给我?” “愿意愿意愿意!”林楚安见他一脸玩笑,自己索性也没好气的回应他:“我不但愿意嫁给你,还愿意给你做一辈子的老妈子,明天咱们就回去见父母,月底就订婚,今年过年再怀个龙凤胎,好不好啊我的罗先生!” 罗玉成身形向后靠去,笑意温和含有深意:“那” 门外突然传来哎呀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林楚安听到动静赶忙放下筷子,边说那俩丫头回来了边起身往外走。 门外滚了一地的橘子,那俩丫头一边满地捡橘子一边嘟囔囔的抱怨着,林楚安趿着鞋出门帮她们一起捡。 “怎么买这么多橘子?”林楚安说:“袋子都给撑破了。” “哪是撑破的!”楠楠一脸愤怒的说道:“是被人给撞掉的!那个人可真是的,跟看不见路一样,直直的往我们身上撞,好不容易挑的橘子都给摔烂了!” 田榕起身时目光越过了林楚安,看见了坐在餐桌上的人,到了嘴边的话猛地往回一转,将袋子撑开放在林楚安面前,让她将捡到的橘子放入袋子中,低声说道:“行了安安姐,赶紧回去吧!别让姐夫等太久了。” 林楚安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回眸时只见罗玉成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准备穿鞋出来帮忙。 林楚安赶忙制止,让他安心回去吃饭,顺手又将门给关上了。 “谁撞的你们?”也不知是鬼使还是神差,林楚安居然格外在意这件事。 田榕没有说话,目光在林楚安的门口扫了一眼,转身将钥匙插入锁眼中,站在她身后的楠楠一脸愤愤的说:“可能是刚搬来的邻居,瘦高瘦高的,戴着帽子和口罩,就跟看不见我们俩一样,从楼梯上就横冲下去,还好我们扶着栏杆,不然就被他给撞下去了!” “新搬来的邻居?”林楚安心里的不安更浓郁了些,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田榕。 田榕此刻已经打开了门,她将钥匙放入门口鞋柜的最上方,那里有个专门放钥匙的陶瓷小托盘,托盘的一角有个胖嘟嘟的陶瓷三花小猫。 钥匙放入托盘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屋子隔音不好,再加上此时又安静,这声音格外的响亮,几乎是回荡在楼层中。 林楚安听着这声音,一直紧绷不安的心突然就猛地一沉。 这层楼总共就三户,除了她和田榕就剩下左边那一户。 那一户一直都有人住。 这层楼已经不存在会有新搬来的邻居了。 “可能是走错了。”田榕站在玄关的阴影处,声音轻的有些诡异。 林楚安目光不安的看向她,俩人对视后,田榕突然目光一转,落在林楚安身侧,林楚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的门口,那个铺着万事皆顺的红色地毯上有块刚刚压凹下去,甚至还没有恢复的痕迹。 那是个不属于她们任何人的脚印。 红丝绒盒子敞开着,里面静静的放置着一枚戒指。 与耳钻同样的色系,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像一簇永生不灭的火焰,在灯光下绽放着极强的生命力和如烟花般的绚丽火彩。 这戒指罗玉成一眼就看中了。 虽然它不是一枚适合求婚的戒指,但罗玉成觉得只有它才配得上林楚安。 罗玉成目光低垂,神色复杂的落在那枚戒指上,一门之外隐隐传来林楚安和那两个女孩的交谈声,他注视那枚戒指许久,某一节点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坚定了目光。 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林楚安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清晰的传了进来:“罗先生,请帮忙开下门!” “来了!”罗玉成起身的同时将戒指盒收起,装进了口袋中。 痕迹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突然神游回来,一转头只见田榕正抱着胳膊趴在阳台上,笑眯着眼睛看着她。 “出去走走?”田榕说:“老是坐着对腰不好啦!” “你居然还有约我的时候!”林楚安一脸的意外:“失恋了?” 田榕虽然好相处,但却不喜欢出门,除了出门买生活用品外,基本上门一关,一整天都见不到她,十次能约出来一次都算是林楚安面子大了。 关于这一点她倒是喜欢楠楠,因为楠楠好约,无论是身为饭搭子还是玩搭子。 而且田榕对自己的时间有着严格的规定,无论做什么绝对不会超过她所决定好的时间,比如说出门散步,她决定散步半个小时,那三十分钟后一定能准时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 林楚安约她吃饭,她也会定个闹钟,闹钟一响,无论吃没吃饱,她一定会起身离开,谁劝都留不住她。 林楚安也算是交友无数,头一次遇到像她这么自律的人。 田榕藏着个秘密。 关于这件事她与楠楠私下聊过,那傻丫头也说田榕藏着事情,但她也不知道田榕藏起来的到底是什么,说只要一回去田榕就把自己关屋里,轻易是不会出来的。 俩人虽然合租两年多了,但楠楠去田榕屋里的次数很少,能发现不对的地方便更少了。 林楚安也只去过两次,给她的印象便是那间屋子是特意收拾过的,虽然普通但却很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田榕提前收起来了,以至于她去一趟什么都没发现。 雨后的空气是最清新凉爽的了,尤其是在日落之后,旁晚将至之时,万物皆静,就连草木间的虫鸣声也透着股别样的安宁。 “好香啊!”田榕站在树下,伸手将坠满花朵的枝条拉弯在自己身前,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日式浴袍,趿着双人字拖,头发随意拢在身后,只用一个外卖附送的木筷子挽着。 她头发不长,亏她也能挽的住。 田榕从不在乎自己的外在形象,更何况此时天色已晚,小区里的路灯同保安一样是上了年岁且又被生活所迫的年老的存在,一段路上路灯虽多,但能真正照亮的也就那么一两个,其他的不是直接撂挑子熄火不干,就是跟要闹鬼似的,一边嗞啦嗞啦的响着电流,一边忽亮忽暗的闪烁着蓝莹莹的幽光。 所以别说她穿的随意,她就是光着在小区里走一圈,怕也没人会发现。 “是紫薇花啦!”林楚安看不下去似的一巴掌拍在忽暗忽明的路灯上,简直是神之一手,那路灯居然挣扎似的嗞的一声后,光线突然大亮。 “这就是紫薇花啊!”田榕一松手,纤细的枝条立刻回弹出去,浓淡相融的紫薇花在路灯下轻晃着,一股浓郁的花香随着那抹荡开的紫蔓延开来,就连站在阶下的林楚安也清晰的嗅到了花香。 “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林楚安陪她走过光线微弱的林荫小路,目光警惕的扫过幽暗的矮灌木,一边笑着一边仔细的观察着田榕的脸色:“有事你就说,闷在心里对身体很不好的。” 田榕侧眸看了她一眼,神色虽是隐没在幽暗的林荫中,但林楚安还是敏感的察觉出她嘴角漫出的一丝苦涩。 “的确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但,不用担心,我自己会调整的。”田榕语气温和平淡,其中的态度却是异常肯定,可见是不愿意再说她的事情。 林楚安顿时意兴阑珊,觉得这丫头真是倔强的无趣。 “倒是安安姐,你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田榕突然踢掉人字拖,赤着脚踩在了铺满鹅暖石的小路上,路灯的幽光落在她浴袍下迈出的小腿上,衬得她皮肤光滑白嫩,散发着年轻的光泽。 她虽然胖,但皮肤却异常的白皙,肤质更是透出了还不曾被岁月折磨的细腻。 林楚安上一次见过这种满满胶原蛋白还是在美容院的海报上。 “为什么这么问?”林楚安目光落在她微微抬高的脚趾上,她的那双脚真的很漂亮,趾甲修剪的整齐干净,骨节处隐隐透出一些健康的红润。 “因为你的表情就是这么说的。”田榕张开双臂,像是过独木桥一样,踩着摆成花状的鹅暖石缓缓向前走去,走到头又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踩着去时的路晃悠悠的走了回来。 林楚安站在花树投落的斑驳荫影下,看着她踩着凸出的鹅卵石,像是跳芭蕾舞一样,身子微微一抬,脚尖踩着鹅卵石轻盈的旋转过身,浴袍宽大,长袖像是蝴蝶展开的双翅,在她旋转的一瞬间翩翩起舞。 林楚安突然觉得,即便她很胖,在这一刻,她的身上也有着别人羡慕不来的美。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美感,有种脱离了现实,让人捉摸不透的梦幻般的美。 仿佛,她就不该属于这个现实世界。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林楚安不由得再次问出口,不知道为什么,田榕越是表现的轻松自若,她便觉得田榕身上的孤单感越是清晰。 那种孤单感像是被封锁起来未知领域,外人只能感受到从里面传出的悲伤气息,但无法真正的透过封锁线,去一探究竟。 绷起的脚尖似乎停滞了一瞬,下一刻便放松下来,踩落在凸起的鹅卵石上,田榕背对着林楚安,依旧保持着摊开手臂的姿势,纤弱的花影斜落在她身上,像条无声纠缠而来的铁链,将她绑困在其中。 “好想死啊!”田榕突然长叹一声说:“真累。” 林楚安心里一颤,整个后背披水似的凉。 田榕的语气很平静,轻松的像是再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你家里又打电话来催你回家了?”林楚安问道:“还是催你回去相亲了?” 田榕将头一摇,双臂放下时转过了身来,笑容平淡在摇晃的斑驳花影中:“能被解决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她双手背在身后,摇晃着脑袋,双脚小心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上走出了一条直线,穿上她的人字拖,挽过林楚安的胳膊,声音轻快道:“走了!带去你看一样好东西!” 林楚安被她拉着走去了小区的角落,没等走近便清晰的闻到了一股桃子成熟的浓郁果香,待稍稍走近一些,那诱人的果香又发生了些变化,浓厚的甜腻中散发出腐烂的臭味。 两种极端融在一起,突兀的同时又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这里还种了桃树?”林楚安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抬手一照果真看到木林的阴影中藏着一颗大果树,向四方伸展开来的粗壮枝条上结满了青绿色的桃子。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桃子只能看不能吃。”林楚安说。 田榕双手交叉背在身后,幽幽的说道:“的确可惜,明明是桃树,又能结果子,偏偏不能吃。” 林楚安侧眸看她,只见她并没有看向坠满枝头的盛景,而是目光垂落树下,神色复杂的看着那摔落一地,已经腐烂发黑,引得苍蝇聚集的烂桃子。 “其实那天我看到了。”田榕话题猛地一转,听得林楚安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他虽然带着帽子口罩,人也瘦了黑了,但我几乎可以确定。”田榕目光不改,低垂在树下,声音轻道:“他就是安安姐照片里的那个人,你之前说过的未婚夫。”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手机?”林楚安一脸的疑惑:“我手机里有他的照片?” 林楚安的手机里并没有王川的照片。 关于这件事她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的,跟王川好了这么久,在她的记忆里俩人拍了无数张照片,但到最后她打开手机想要缅怀过去时才发现,所有照片都在王川那里。 她的手机同她本人一样,没有留下任何有关于他的痕迹。 相册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田榕说:“手机给我。” 林楚安交给了她,看着她打开自己的相册,从相册中找出了一张她自己的自拍照,那是同王川去逛街时拍的,照片里她手中拿着奶茶,戴着墨镜,对着镜头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随着田榕将照片的放大,林楚安看到自己墨镜上一点反光处。 上面有个小的几乎不被人所发现的模糊身影。 田榕什么都没说,直接将手机还给了她。 林楚安看着照片上那个模糊的一点,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道:“田榕,有时候我真讨厌你!” 这个女孩实在是心思细腻的让人觉得可怕。 又偏偏生了一副愚蠢的模样,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我也讨厌我自己。”田榕无所谓的说道:“思虑过者易伤身,我不会有常人之福的。” 她这种说话的口气林楚安也很讨厌,总觉得她这种不符合年纪的老成感真的很装。 但林楚安心里也明白,只是看起来很装,田榕本人就是这么个古怪的性子。 “你还看到了什么?”林楚安将屏幕黑掉的手机攥在手里,目光几乎是锁在了田榕身上。 “看到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听到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纤细的枝条被果实压弯在田榕面前,她本来就高,只要稍稍踮起脚尖,就能嗅到枝条上的馥郁果香。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咱们的房子不隔音。”田榕抬着下巴,感受着鼻尖上萦绕的果香,醉了似的轻声说:“你们在屋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站在外面的人嘛....” 林楚安攥着手机,面上还算是平静:“我们已经分手了,不管我做什么,别人都管不着。” 田榕侧眸看她,长夜模糊了她的神色,但那双眸中透出的微妙笑意林楚安却看的一清二楚。 “分手这种事情在没有明说之前都是不作数的。”田榕说:“更何况你自己分得清你与他到底是分手,还是冷战吗?虽然安安姐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愿意做后妈,但你也好像也没有同他说过一次你不愿意嫁给他啊!” 林楚安的神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与其说是冷战....我倒是觉得你们更像是沟通不到位,或者说根本不会沟通。” 田榕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踮起又放下踮起又放下,她的声音也晃悠在不稳的身形中:“我最近刚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很触动我,女主角说我们所有人都是披着人皮的外星人,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星球,所以即便是一家人,是爱人,是朋友,也无法真正的理解对方。”注1 枝叶间的青色小桃上蒙着一层露水,田榕努力的踮起脚尖,终于用鼻尖碰触到了那点湿湿的冰凉,她孩子似的突然展开了笑颜,身上的怅然也在这瞬间消散了不少。 她擦着鼻尖上的水,歪头看向林楚安,笑着对她说:“这么想的话身上的负重感是不是少了许多。有些话说出来的确是显得人无情了些,但当你真的说出来后你就会发现心里很轻松,不说,任其误会,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林楚安:“该说的我早就说过了,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之前说的到底是你想跟他说的真心话,还是你父母希望通过你去向他转达的结婚条件?” 田榕伸手拆掉挽发的木筷子,任由长发散落在身后,舒展在迎面而来的风中,她说:“相配的爱人不一定适合结婚,但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两个人一定会拥有一个糟糕的人生。安安姐,如果你想嫁给他,那就跟他静下心来聊一聊,如果你想另嫁他人,那就把该说的话同他说个清楚。” “我有个非常讨厌的叔叔,但他曾在我小学的时候就教过我一件事,那件事我至今还记得,而且觉得受益终生。”田榕指间灵活的转着那根木筷子,慢悠悠的说:“他说,要想做好一顿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把锅洗干净。” 这一步是大厦欲成之前最关键的一步,只要稍有差池,万丈高楼不稳与微风,随时都会有坍塌的可能。 林楚安站在纠缠如麻的树影中,周身被甜腻又腐烂的复杂气味萦绕着,她像是一朵开放在黑暗角落的鲜花,美艳绝伦,但身处绝境,无法自救。 林楚安目光安静的看着站在风中的田榕,突然沉声说道:“榕榕啊!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田榕笑眼微眯,平静的说:“我知道。” 注1:取自日本电影《千寻小姐》里的一句台词。 “我要先走了!”田榕关上手机闹钟,将亮起的手机屏幕晃给她看:“遛弯时间结束。” 林楚安一脸莫名的看着人,什么叫做她要走了,她约自己下楼遛弯,遛弯溜了一半,她突然要自己走了? “哎!”田榕突然抬手虚拦在林楚安身前,笑容神秘道:“急什么,在这歇歇脚,我先走了,拜拜!” 林楚安没明白她的意思,但下一刻她便看到浓郁的几乎与长夜融为一体的树荫突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像是藏在幽暗里的孤魂,在隐秘的角落不晓得等了多久才等来一个接近她的机会,所以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他一刻也忍不下去,坚定的从藏身之处走出,站在她的眼前。 林楚安神色有些怔然,反应过来时人居然无奈的笑了一声:“你找过田榕?” 王川摇了摇头,他想取下口罩,但忽的又想起这个小区里有他认识的人,抬起的手将鸭舌帽往下压了压,顺势放了下来。 “我没跟她说过话,她不认识我。”王川目光谨慎的向单元楼看去,只见楼层的感应灯正在一层层的亮起,光亮停下的同时隐约可以听到有人拿出钥匙的开门声,以及那一声响亮的几乎能震亮所有楼层感应灯的沉重关门声。 林楚安目光也在那里,心里感叹似的叹了一句:这破楼当真是一点都不隔音。 “她发现我了?”王川问。 “何止是发现。”林楚安转过了身,兀自向林荫处走去,林荫深处有个露天小走廊,廊柱上攀爬了一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紫藤花,枝条稠密的纠缠在走廊上面,花开时如瀑布倾泻,长叶茂盛如盖,即便是盛夏最热的时候,这里面也是阴凉阴凉的。 可惜的是紫藤花的花期已过,此时已无花可赏。 “你要是做特务可千万得躲着她,在她面前你没有可以伪装的余地。”林楚安脚下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说:“要是她有一天做了特务,怕是不用一天时间就能把你的老窝给掀了。” 王川不晓得在暗处跟了多久,应当是听到了俩人之间的对话,对林楚安的这一句他并不难理解。 “那个女人太聪明了。”王川说:“聪明的让人害怕。” 痕迹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突然神游回来,一转头只见田榕正抱着胳膊趴在阳台上,笑眯着眼睛看着她。 “出去走走?”田榕说:“老是坐着对腰不好啦!” “你居然还有约我的时候!”林楚安一脸的意外:“失恋了?” 田榕虽然好相处,但却不喜欢出门,除了出门买生活用品外,基本上门一关,一整天都见不到她,十次能约出来一次都算是林楚安面子大了。 关于这一点她倒是喜欢楠楠,因为楠楠好约,无论是身为饭搭子还是玩搭子。 而且田榕对自己的时间有着严格的规定,无论做什么绝对不会超过她所决定好的时间,比如说出门散步,她决定散步半个小时,那三十分钟后一定能准时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 林楚安约她吃饭,她也会定个闹钟,闹钟一响,无论吃没吃饱,她一定会起身离开,谁劝都留不住她。 林楚安也算是交友无数,头一次遇到像她这么自律的人。 田榕藏着个秘密。 关于这件事她与楠楠私下聊过,那傻丫头也说田榕藏着事情,但她也不知道田榕藏起来的到底是什么,说只要一回去田榕就把自己关屋里,轻易是不会出来的。 俩人虽然合租两年多了,但楠楠去田榕屋里的次数很少,能发现不对的地方便更少了。 林楚安也只去过两次,给她的印象便是那间屋子是特意收拾过的,虽然普通但却很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田榕提前收起来了,以至于她去一趟什么都没发现。 雨后的空气是最清新凉爽的了,尤其是在日落之后,旁晚将至之时,万物皆静,就连草木间的虫鸣声也透着股别样的安宁。 “好香啊!”田榕站在树下,伸手将坠满花朵的枝条拉弯在自己身前,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日式浴袍,趿着双人字拖,头发随意拢在身后,只用一个外卖附送的木筷子挽着。 她头发不长,亏她也能挽的住。 田榕从不在乎自己的外在形象,更何况此时天色已晚,小区里的路灯同保安一样是上了年岁且又被生活所迫的年老的存在,一段路上路灯虽多,但能真正照亮的也就那么一两个,其他的不是直接撂挑子熄火不干,就是跟要闹鬼似的,一边嗞啦嗞啦的响着电流,一边忽亮忽暗的闪烁着蓝莹莹的幽光。 所以别说她穿的随意,她就是光着在小区里走一圈,怕也没人会发现。 “是紫薇花啦!”林楚安看不下去似的一巴掌拍在忽暗忽明的路灯上,简直是神之一手,那路灯居然挣扎似的嗞的一声后,光线突然大亮。 “这就是紫薇花啊!”田榕一松手,纤细的枝条立刻回弹出去,浓淡相融的紫薇花在路灯下轻晃着,一股浓郁的花香随着那抹荡开的紫蔓延开来,就连站在阶下的林楚安也清晰的嗅到了花香。 “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林楚安陪她走过光线微弱的林荫小路,目光警惕的扫过幽暗的矮灌木,一边笑着一边仔细的观察着田榕的脸色:“有事你就说,闷在心里对身体很不好的。” 田榕侧眸看了她一眼,神色虽是隐没在幽暗的林荫中,但林楚安还是敏感的察觉出她嘴角漫出的一丝苦涩。 “的确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但,不用担心,我自己会调整的。”田榕语气温和平淡,其中的态度却是异常肯定,可见是不愿意再说她的事情。 林楚安顿时意兴阑珊,觉得这丫头真是倔强的无趣。 “倒是安安姐,你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田榕突然踢掉人字拖,赤着脚踩在了铺满鹅暖石的小路上,路灯的幽光落在她浴袍下迈出的小腿上,衬得她皮肤光滑白嫩,散发着年轻的光泽。 她虽然胖,但皮肤却异常的白皙,肤质更是透出了还不曾被岁月折磨的细腻。 林楚安上一次见过这种满满胶原蛋白还是在美容院的海报上。 “为什么这么问?”林楚安目光落在她微微抬高的脚趾上,她的那双脚真的很漂亮,趾甲修剪的整齐干净,骨节处隐隐透出一些健康的红润。 “因为你的表情就是这么说的。”田榕张开双臂,像是过独木桥一样,踩着摆成花状的鹅暖石缓缓向前走去,走到头又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踩着去时的路晃悠悠的走了回来。 林楚安站在花树投落的斑驳荫影下,看着她踩着凸出的鹅卵石,像是跳芭蕾舞一样,身子微微一抬,脚尖踩着鹅卵石轻盈的旋转过身,浴袍宽大,长袖像是蝴蝶展开的双翅,在她旋转的一瞬间翩翩起舞。 林楚安突然觉得,即便她很胖,在这一刻,她的身上也有着别人羡慕不来的美。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美感,有种脱离了现实,让人捉摸不透的梦幻般的美。 仿佛,她就不该属于这个现实世界。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林楚安不由得再次问出口,不知道为什么,田榕越是表现的轻松自若,她便觉得田榕身上的孤单感越是清晰。 那种孤单感像是被封锁起来未知领域,外人只能感受到从里面传出的悲伤气息,但无法真正的透过封锁线,去一探究竟。 绷起的脚尖似乎停滞了一瞬,下一刻便放松下来,踩落在凸起的鹅卵石上,田榕背对着林楚安,依旧保持着摊开手臂的姿势,纤弱的花影斜落在她身上,像条无声纠缠而来的铁链,将她绑困在其中。 “好想死啊!”田榕突然长叹一声说:“真累。” 林楚安心里一颤,整个后背披水似的凉。 田榕的语气很平静,轻松的像是再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你家里又打电话来催你回家了?”林楚安问道:“还是催你回去相亲了?” 田榕将头一摇,双臂放下时转过了身来,笑容平淡在摇晃的斑驳花影中:“能被解决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她双手背在身后,摇晃着脑袋,双脚小心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上走出了一条直线,穿上她的人字拖,挽过林楚安的胳膊,声音轻快道:“走了!带去你看一样好东西!” 林楚安被她拉着走去了小区的角落,没等走近便清晰的闻到了一股桃子成熟的浓郁果香,待稍稍走近一些,那诱人的果香又发生了些变化,浓厚的甜腻中散发出腐烂的臭味。 两种极端融在一起,突兀的同时又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这里还种了桃树?”林楚安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抬手一照果真看到木林的阴影中藏着一颗大果树,向四方伸展开来的粗壮枝条上结满了青绿色的桃子。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桃子只能看不能吃。”林楚安说。 田榕双手交叉背在身后,幽幽的说道:“的确可惜,明明是桃树,又能结果子,偏偏不能吃。” 林楚安侧眸看她,只见她并没有看向坠满枝头的盛景,而是目光垂落树下,神色复杂的看着那摔落一地,已经腐烂发黑,引得苍蝇聚集的烂桃子。 “其实那天我看到了。”田榕话题猛地一转,听得林楚安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他虽然带着帽子口罩,人也瘦了黑了,但我几乎可以确定。”田榕目光不改,低垂在树下,声音轻道:“他就是安安姐照片里的那个人,你之前说过的未婚夫。”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手机?”林楚安一脸的疑惑:“我手机里有他的照片?” 林楚安的手机里并没有王川的照片。 关于这件事她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的,跟王川好了这么久,在她的记忆里俩人拍了无数张照片,但到最后她打开手机想要缅怀过去时才发现,所有照片都在王川那里。 她的手机同她本人一样,没有留下任何有关于他的痕迹。 猫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你脖子上戴着的是什么?” 林楚安回头时罗玉成正站在厨房门口,抱着胳膊一脸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脖子。 “是隔壁邻居送的,现在小姑娘都戴这个。”林楚安刻意抬起下巴,晃着脖子说:“好看吧!这个叫颈链。” 罗玉成的回答同所有男人一样,直白的有些难听:“好像我们老家给狗戴的项圈。” “滚滚滚!” 林楚安几乎是下意识的错开了他看过来的目光,她将削好皮的红萝卜放在盘子里,转身从挂钩上取下案板的同时对罗玉成说道:“你要是没事就帮我把豆角摘了,一会咱们做豆角焖面。” 罗玉成拎起装豆角的袋子,欲站在她旁边跟她一起摘,林楚安却转身给他一个菜盆,让他去客厅摘。 “厨房小,俩人站不下。”林楚安连哄带笑,将人推出了厨房,就在罗玉成有些不快时,她突然从后环抱住了人,将人按坐的同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好摘!” 罗玉成向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林楚安起身时目光撇向了一旁的镜子,那条颈链约有一指宽,边缘处还有一圈细细的蕾丝花纹,结实的戴在勃颈间,哪怕是被人碰触也不会掉落。 但她看着总觉得有些危险,索性松开了头发,任其披散在身后。 “安安,这个月底我们一起回家吧!” 林楚安切胡萝卜丝的手微微一顿,没等回应便听罗玉成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爸妈说是想见见你父母,俩家人坐一起商量下咱们订婚的事情” 罗玉成将摘好的豆角扔进旁边的小菜盆里,边摘边说:“这事他们提了好几次了,前几次都被我给推了回去,我也嫌他们着急,觉得进展有些早,但是仔细想想,咱俩谈了也有半年多了,结婚确实快了些,但先订婚还是可以的。” 罗玉成开玩笑似的说:“毕竟现在找个媳妇不容易,不赶紧定下来,我怕别人跟我抢!” 厨房里却传来一声可怕的咣当声。 凳子向后推去时发出了一声刺耳,罗玉成几乎是冲进了厨房,只见那个比课本大不了多少的案板已经摔落在地,橙黄色的胡萝卜丝掉的满地都是,切菜的菜刀就摔在厨房门口,刀刃上还沾有橙色的胡萝汁。 “没事没事!”林楚安捡起菜刀和案板,拿扫把将摔落一地的胡萝卜丝迅速扫起:“我来收拾,你快去摘豆角吧!” 罗玉成转身出去,片刻后又拎着拖把走了回来,林楚安想接拖把过来,但罗玉成却没给她。 林楚安打开水龙头,将案板和菜刀清洗干净,关上水的同时,拖地的罗玉成突然开口说道:“我看要不再等等吧!” “啊?”林楚安一脸懵然的看着他,后知后觉似的突然反应过来,她拿起菜篮里最后一根胡萝卜,一边削皮,一边低声说道:“没事,要是都商量好了,那就先见见....见见也行。” 罗玉成扶着拖把站在门口,目光不错的看着人,林楚安被他看的身上发冷,尤其是后颈处,寒气蹭蹭直冒,冲的她后脑勺都是凉的。 “我不想勉强你。”罗玉成说:“等你觉得可以了,我们再让父母见面,订婚只不过是个仪式,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不办。” 罗玉成拿拖把出去,回来时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的坐在客厅,将长豆角一段段摘下,放入小菜篮中。 林楚安收回视线,目光看向了窗外,外面阳光明亮,隔壁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在阳光和风中无声的摇晃着,某一瞬间蝉鸣声再次响起,如盛夏般震耳欲聋。 她目光迷茫的站在那,被一种不知外面是何岁月的恍惚感围困着。 直到烤箱传来叮的一声响,她猛地回过神来,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在被打开的烤箱上。 罗玉成带着烘培用的厚手套,将加热好的小龙虾从烤箱中端了出来,温柔的笑着看向了她。 “先尝尝这个吧!”罗玉成说:“刚才你不就喊饿了吗!” 她无意间跟他说过自己喜欢吃小龙虾,偏巧他爸爸又曾经是掌勺的大厨,从那以后,只要他从老家回来,总是会给她带上一大盆他爸爸亲手做的秘制龙虾。 她只说过一次。 而他却没有一次让她失望的。 “这个月我们回家吧!”林楚安拉过椅子坐在罗玉成对面,拿起一次性手套的同时笑着对他说道:“我想在恋爱最佳的保质期内与喜欢我的人结婚。” 罗玉成眉头一挑,一脸的意外:“你同意了!等等!什么是恋爱最佳保质期?” “就是....”林楚安双手一掰,将小龙虾一分为二,她晃了晃流着黄澄澄虾油的虾头和肉嘟嘟的虾尾,对他说:“就是在最好的时间,嫁给对的人!” 罗玉成顺势接了一句:“用最快的速度,娶最好的老婆。” 颈链后面的蕾丝边似乎缠住了她的头发,在某一瞬间扯得她生疼,疼的她笑意勉强。 “你听到什么了吗?”林楚安拿钥匙的手忽的一顿,抬手在唇上做出了嘘的动作,罗玉成立刻安静,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停止了。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虽然很弱但俩人听着还算是清楚。 “她们养猫了?”林楚安将钥匙插入锁眼中,没有立刻打开门,而是顺手敲响了隔壁的门。 来开门的是楠楠。 “安安姐!”她目光从林楚安转到了罗玉成身上,笑嘻嘻的喊了声姐夫好,这声姐夫可把罗玉成给叫美了,直接从购物袋里掏出一袋零食递了过去。 “你们养猫了?”罗玉成问:“什么品种的猫啊?” “就是常见的小土猫。”楠楠转身就往田榕屋里跑,转眼又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还不到巴掌大的小奶猫。 罗玉成放下购物袋,摊开手接了过来,那猫仔小的过分,要是放乡下怕是会被耗子给叼了去。 “哪儿来的猫啊?”林楚安拎着它的后勃颈提了起来,上一刻还叫的撕心裂肺,这会子在林楚安手里一声不吭,甚至还本能的蜷缩着身子,乖得跟个小挂件似的。 楠楠说:“在草丛里捡的,有一窝子小猫呢!其他的都被人挑走了,这只长得丑,没人要,被榕榕给捡了回来。” “哪儿丑了!”田榕几乎是从屋里冲了出来,不服道:“我大儿子可俊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三花猫,是猫界的大美人!” “谁家美人长这样!”楠楠笑眯着眼睛,对站在门外的林楚安道:“安安姐你说,这小玩意是不是丑萌丑萌的?” “嗯......这个嘛” 林楚安纠结了半天,最终也没拗得过自己的良心,将头一点,把蜷缩在手心的小奶猫递给了田榕:“你儿子确实长得不太客观。” 田榕登时炸毛:“安安姐!” 三花猫在猫界是不是大美人她不知道,但就单凭人类的审美,不说那乌眼青似的花色,光凭它鼻子下那对八嘎胡,她也没从它身上找出点顺眼的美感来。 铃铛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罗玉成倒是真心喜欢那八嘎猫,在这住了几天,几乎天天让林楚安去隔壁借小猫过来,陪它一玩就是半天。 田榕给她的好大儿取了个名字,叫铃铛,林楚安问她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她拿着针管一边给小猫喂着羊奶,一边摇头晃脑的说: “铃铛铃铛,天佑安康,我希望它能健康开心,无忧无虑。” 林楚安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笑:一只猫而已,它能有什么忧愁! 每每想起田榕一脸认真的解释铃铛这个名字时林楚安总是忍不住要笑的,后来她将这件事说给罗玉成听,罗玉成听后也笑了,但紧接着他便敛了笑意,沉默片刻后说:“那丫头以前过的一定不开心。” “你怎么知道她以前过的不开心?” “你以为她是在养宠物?”罗玉成说:“她其实是在养她自己,铃铛,这应该是她想送给她自己的名字吧!” 林楚安心里的某一处突然被触动了,她转眸看向窗口,隔壁的阳台上幽幽的传来了几声微弱的猫叫,紧接着田榕便像是被孩子召唤而来的母猫,几乎是闻声而动,箭步冲向阳台,只见她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抱起那刚刚睡醒的小奶猫,将它拢护在手心,一边摇晃着它,一边温柔的说着话。 房子不隔音,俩家又离得实在是近,林楚安和罗玉成能清楚的听到从阳台上传来的声音。 田榕抱着小奶猫,嗓音温柔的像一位真正的母亲。 “小铃铛,乖铃铛,妈妈最爱的小猫咪,妈妈最爱谁啊?妈妈最爱你!妈妈最爱小铃铛,健健康康的小铃铛,铃铛爱不爱妈妈?铃铛也爱妈妈,铃铛有多爱妈妈,好爱好爱好爱......” “她的童年应该是不幸福的。” 林楚安转眸看向罗玉成,只见他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叹息的同时转眸对上了林楚安的视线。 罗玉成说:“你的这位邻居太重感情了。” “重感情不好吗?”林楚安问。 “开始就意味着结束,相聚也意味着别离,她这样重感情,万一那猫仔有个什么” 罗玉成没有说完剩下的话,目光轻移,平静的落在那窗口上,田榕的喃喃声和小奶猫的声音从窗口传来,轻轻柔柔,似摇晃在这宁静的秋光中。 罗玉成一语成箴,小奶猫捡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就没了,田榕面上藏得风雨不透,等晚上回了家,门一关就开始喝酒,醉了便抱着自己窝在房间里哭。 林楚安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与田榕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墙的那边发生了什么都不用趴在墙上细听,往客厅一站,隔壁的动静便从薄墙的那头清楚的传了过来。 她听楠楠说小猫崽不是生病走的,而是田榕喂奶的方式不对,一时的大意让羊奶呛到了小猫的气管里,小猫是呛死的。 楠楠不太相信林楚安的话,她更愿意相信林楚安是听错了,她说田榕那样的性子是不会哭的,她还说小奶猫死的那天,田榕还反过来安慰她不要伤心,而且白天上班的时候,田榕情绪稳定,状态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比平常更爱笑一些。 林楚安听了这话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当她晚上站在客厅中时,她能清楚的听到一墙之后的低声啜泣,那种难以抒怀的痛苦和悲凉透过单薄的墙壁清晰的传来。 林楚安犹豫了整整一个晚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对方。 直到第二天,那哭声刚一传来,林楚安就从沙发上起了身,敲门半天才有人开门,这个点楠楠还在外面约会,能给她开门的只有田榕。 小丫头面上装的风雨不透,一脸疑惑不解的看向林楚安,为了防止她要进屋,只将门开了个小缝,自己站在门板的阴影下。 “安安姐什么事?” 她鼻音厚重,听起来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样。 林楚安瞪了她一眼,将门一推,大咧咧的就进了屋,田榕没拦住人,只好将门一关,寸步不离的紧跟在她身后。 田榕屋里的门一推开,浓烈的酒气登时就撞了出来,呛得林楚安只觉得整个肺腑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你还会喝酒啊!”林楚安大步进了屋,将阳台上的落地门哗的一声推开来,新鲜的空气立刻涌入屋内,奶白色的素面纱帐在风中鼓动,晃悠悠的扬起又轻飘飘的落下,不过几息,屋里的酒气就散的差不多了。 林楚安拉过凳子坐下,一扭头才发现不只是地上歪着几个空酒瓶,平日里放书的的地方此刻也放了几瓶酒,有的还没开封,有的已经被人喝了大半。 “你疯了。”林楚安板着脸,毫不客气的骂道:“空着肚子喝白酒,不要你的胃了!” 田榕不说话,从床底下拽出一个大纸箱来,纸箱里装了满满一箱子的零食,有应急的泡面香肠,还有不健康的膨化食品,她当着林楚安的面拆开一包泡面,拿起硬邦邦的面饼就往嘴里塞,面无表情的咔嚓咔嚓的咀嚼着,将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塞完了面饼不等咽下,立刻又咬开一根火腿肠,几乎是一口就塞进了嘴里,紧接着又撕开一袋薯片,抓了一大把,面无表情的就往嘴里塞,咬牙切齿似的使劲的咀嚼着。 林楚安目光安静的看着她自残似的举动,一团怒火在心口不断的沸腾。 就在田榕向大纸箱再伸手时,林楚安突然从凳子上猛地站了起来,一脚将箱子踢进了床底下,田榕伸出去的手僵持在那里,腮帮子高高的鼓着,她还在咀嚼着,麻木机械,像个坏掉的进食机器。 “一只猫而已,你至于吗!”林楚安骂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么经不住事!一只猫你都要死要活的,以后怎么办?以后的日子你不过了!” 田榕将口中的食物使劲的往下咽,估计是噎到了,她脖子以上都憋得通红,她撑着床沿爬了起来,一把抓过桌上的酒瓶,仰头就往嘴里灌。 林楚安不知道她酒量怎么样,但她的酒品还真是好,醉了也不发酒疯,就缩在那墙角,双手环抱着自己,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把脸埋在膝盖上。 她没有哭,只是抱着自己安静的蜷缩在那,像是睡着了一样。 林楚安不会安慰人,更不知道这样情况该怎么去安慰她,她帮她将满地的垃圾收拾了,又将大开的窗子关上了窗纱,倒了杯温水放在她身边。 “早点睡吧!”林楚安说:“明天还得上班,等周末了我带你出去玩玩。” 田榕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回应她。 林楚安替她将桌上的小夜灯打开,那是她们俩一起出去玩时买的,是个月亮船形状的塑胶小夜灯,船尾有个抱着胡萝卜的小白兔,虽然看着有些廉价,但田榕却很喜欢,将它放在床头的收纳柜上,一开就是一整晚。 林楚安回到房间就将自己扔进了沙发里,那一晚隔壁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林楚安躺在沙发上,睡意全无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蜷缩在墙角的田榕和她疯狂往嘴里塞东西的场景再次在她眼前闪过。 林楚安觉得心里一阵烦躁,拿过枕头蒙过自己,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好一阵才迎来了一丝睡意。 到底是年纪小,经不住事。 这是林楚安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电影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第二天出门她又与田榕撞见了,那丫头背着包,拎着一袋子垃圾,像往常一样笑意明媚的同她打招呼,林楚安终于明白为什么楠楠之前不相信她说的话了,田榕这个样子别说楠楠,就是她也有些怀疑,怀疑昨天见到的那个疯了一样进食的人根本不是田榕本人,而是自己进错了屋,见到了一个与田榕长相一模一样的怪胎。 周末时她约田榕出门,田榕爽快的答应了,但同往常一样,定了闹钟,说是一个小时之后必须回来。 林楚安知道她的习惯,也点头应了下来,俩人没有骑车,顺着那条满是沙土的大路往前走,她们居住的小区算是郊区了,偏僻安静,路的两边很少有观赏性的树木,只有不断在生长的农作物。 春天时这里被人种了一大片,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油菜花,花谢后又冒出大片的玉米林,有时还会种上些小麦,水稻,林楚安有段时间夜跑,最喜欢的就是顺着这条路转上个来回,将这一路的稻香麦香享受似的吸入肺腑之中。 田榕一路上都在说笑,精神状态看似比之前还要好。 半路上俩人遇到了摆摊卖花的,田榕选了一盆虎头茉莉,林楚安选了一盆含羞草,俩人视线一对,一人一句,熟练的将价格往下杀了一半,气的老板又是跺脚又是摇头,最后一脸不情愿的给她们扯袋子装了起来。 俩人刚买到花时是开心的,但当她们提着沉甸甸的花顺着看不到尽头的马路往回走时,俩人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半路上田榕手机响了两次,她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没有接,将手机屏幕按灭后装兜里接着往前走,林楚安无意中看到了上面的来电显示,上面备注是b。 “恭喜了安安姐。”田榕突然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订婚礼物?” “你怎么知道我要订婚的?”林楚安问。 田榕换了只手去拎花,她一边甩着被勒出红印子的手,一边笑着说道:“掐指一算啦!其实不是,今天去找你时我看到你桌上的叶酸了,如果不是冲着要结婚,我想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提前吃它的。” “你居然还认识叶酸?”林楚安意外道:“眼睛够厉害的啊!” 田榕的笑容有些苦涩,只听她说:“你吃的那一款跟我妈妈之前吃的一模一样,我一眼就看了出来,你想要什么礼物?” “随便啦!”林楚安累的直接将花盆放在地上,一边抹汗一边说:“这个月底就要见父母了,能不能成还两说呢!” “一定能成的。” “你怎么知道能成?” “姐夫那人很靠谱,如果连他都没有把握,是不可能张罗两家人见面的。” 林楚安:“这你都能看的出来?” 田榕跟罗玉成只有几面之缘而已,细细一算怕是连三次都没有。 “我打小就会面相,不能说专业,但看个大概还是能看的出来的。”田榕说:“你们以后一定会很幸福!” 林楚安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抚摸她的后颈,痕迹早就没了,但那股热感似乎还在,隐约中她能感受的到。 “有水幕电影哎!”田榕提着花一脸兴奋的跑了过去,边跑边回头招呼林楚安:“快来啊安安姐!” 回去的路上有一个健身用的小公园,是那种一眼望到头的小,健身器材也老旧的掉了漆,有的更是只剩个光杆柱子,早已看不出器材的原本模样,与其说是健身公园倒不如说是废弃的公园。 但就是这样的公园,每每到了晚上,却是附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因为这里有个超大的喷泉池,到了晚上会有投影仪投影在冲天而去的水柱上,播放经典电影或是孩子们喜欢的动画片。 今天放的是个冷门的外国电影,林楚安看不懂,只觉得演员的颜值都挺高的。 坐在电影前面的多是些歇脚玩手机的年轻人,还有一些坐在台阶上,看孩子到处跑的老太太,真正看电影的几乎没有。 除了田榕。 她不但能看的懂,居然还看哭了! 林楚安一脸无语的看着她,又面无表情的看着喷泉上的投影,画面上有个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女演员,她穿着华丽的洛可可裙,卷发披散在身后,此刻正提着宽大的裙摆优雅又悲伤的奔跑在一片金黄的麦穗间。 阳光从厚重阴沉的云层中透出,像是末日即将到来前最后残留的几缕光线,那几束光芒落在女演员周围,将她衬得异常美丽,不像是真人,梦幻的像是Al合成的虚拟人物。 “这放的是什么?”林楚安努力的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但电影过于无趣,她越是强迫自己看下去,就越是看不下去,这片子的拍摄风格和台词很有历史感和陈旧感,应该是上上一代人最喜欢的电影风格。 田榕的声音低沉在电影的背景音乐中,林楚安听见了,但没听清,不过她对这部电影实在没兴趣,所以即便田榕说不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你看过这部电影?”林楚安低头玩弄着她新买来的含羞草,含羞草到了晚上全都闭合了叶片,低垂着细长纤弱的枝条,像是已经入睡的婴儿一样,任凭林楚安怎么摆弄,它就是不搭理她,林楚安问:“它讲了什么?” “疯狂极致的爱和充满阴谋的恨。” 田榕说:“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她们之间的爱情都让人觉得悲伤,虽然电影呈现的美感很震撼,但我更喜欢看小说,因为文字间的描述很有想象力,这种想象力是无形且有力量的,跟电影不一样。” 林楚安起初没怎么认真听,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 “你对艺术很有研究嘛!”林楚安开玩笑似的说:“你天天关门在家里不会就是在研究这些东西吧?” 昏暗荧幕下田榕的神色似乎凝滞了一瞬,下一刻又恢复如常,笑着同林楚安说:“只是喜欢看而已,算不上研究。” “那你帮我研究研究别的。”林楚安说:“你觉得我跟你姐夫能走到最后,那你觉得我之前那位未婚夫怎么样?” 田榕沉默了,目光看向电影屏幕,半晌也没有说话。 林楚安拿胳膊捣了捣她:“说话啊!” 田榕顺着她捣过来的力道倒下,林楚安又拿手去拽她,她软了骨头似的不肯起来,俩人嬉笑着打闹了一会,田榕估计也是被她缠的没了办法,只好说;“也很配的好吧!这种事情就算是不用问我,你自己不也清楚嘛!” “可是他又不能娶我。” 田榕双手捧在下巴上,说:“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 戒指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几乎是拥被而起,她被窗外巨大的声响所惊醒,意识虽然清醒了,但因从梦中醒来,心跳砰然,震得她心口有些发疼。 绚丽的烟花在她窗口绽放,转眼又消失在长夜中,没等光芒散尽又是一朵绚丽轰然绽放。 林楚安坐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目光懵然了般的呆愣在那,直到长夜彻底安静,她那颗不受控,狂跳不止的心跳才算是回归正常。 林楚安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了叹息,躺下时把被子拉过了头顶,将自己尽可能的蜷缩成小小一团,任由自己落水一般,陷入那挣扎不开,如梦魇一样的久远回忆中。 “嗯.....好吃!” 罗玉成亮起眼眸的同时竖起了大拇指:“林大厨,您的手艺可真好!” 林楚安端着最后一盘子菜从厨房出来,笑着问他哪道菜最好吃,罗玉成几乎是脱口而出。 “自然是这长寿面了!”罗玉成说;“你居然还会做手擀面,口感真的很劲道!份量也刚刚好,一碗下去似饱非饱,还能吃点小菜清清口!” “真有眼光!”林楚安解了围裙坐在他对面,边给自己盛饭边说:“这手艺我可是练了近一年多,就我隔壁那俩丫头,嘴那么挑都喜欢吃我做的面,拿下你,自然是手到擒来!” “那以后我可是有口福了!”罗玉成笑道:“就是辛苦娘子了!” 林楚安头也不抬的让他滚。 “还没结婚呢就想着怎么使唤我了!”林楚安哼道:“等结了婚我怕是真成老妈子了!” “哪敢呢!”罗玉成直喊冤枉:“一年就一次,请您看在我寿辰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做上这么一碗美味可口的长寿面吧!” 林楚安哼道:“看你表现再说啦!” 罗玉成立刻放下筷子,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红盒,毕恭毕敬的双手捧过头顶:“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林老板笑纳!” 林楚安没有立刻接过来,盈盈笑意中在某一瞬间停顿了下,她问:“是什么?” 这盒子的大小似乎是装戒指的。 罗玉成:“小礼物。” “你过生日,送我礼物?”林楚安放下筷子,玩笑似的接过了那盒子:“我是喜欢惊喜,但这里面要是惊吓,我可是要退货的啊!”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那质感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对耳钉,样式简单大方,上面镶了一颗红色的水钻。 “你个直男还挺有眼光的。”林楚安腕间轻转,耳钉随着她的动作,闪出了明艳夺目的火彩。 盒子啪的一声又合了起来,林楚安下巴一抬,像是下赦令的老太后一样,对罗玉成道:“死罪可免,活罪日后再看,赏你一桌美味佳肴,不得拒绝!” “奴才领旨谢恩!” 罗玉成笑着拿起了筷子,突然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安安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 林楚安心跳漏拍似的紧张起来,面上却维持着淡定,她问:“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想嫁给你?” “就在刚刚”罗玉成吃着面,语气平静如常的说:“你看见盒子时很紧张,打开后又松了口气,你是不是以为盒子里装的是戒指,以为我要跟你求婚啊?” 林楚安面上风雨不透,心里却一阵兵荒马乱。 有这么回事吗? 她刚刚好像确实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是罗玉成不好吗?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罗玉成?罗玉成明明就是最适合结婚的人...... “这种事情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紧张的。”林楚安说:“虽然不是大庭广众下的求婚,但只要戒指一拿出来,没有一个女人能一脸淡定的坐在这,将头一点说可以,谁要是能淡定成这个样子,那个人一准有问题。” 林楚安一脸肯定的吓唬罗玉成:“不是骗财就是骗色,再不济就是骗婚!” 罗玉成险些一口面喷出来,笑着点头说有道理。 “那你”罗玉成将最后一口面吃了,放下筷子时突然问了一句:“愿不愿意嫁给我?” “愿意愿意愿意!”林楚安见他一脸玩笑,自己索性也没好气的回应他:“我不但愿意嫁给你,还愿意给你做一辈子的老妈子,明天咱们就回去见父母,月底就订婚,今年过年再怀个龙凤胎,好不好啊我的罗先生!” 罗玉成身形向后靠去,笑意温和含有深意:“那” 门外突然传来哎呀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林楚安听到动静赶忙放下筷子,边说那俩丫头回来了边起身往外走。 门外滚了一地的橘子,那俩丫头一边满地捡橘子一边嘟囔囔的抱怨着,林楚安趿着鞋出门帮她们一起捡。 “怎么买这么多橘子?”林楚安说:“袋子都给撑破了。” “哪是撑破的!”楠楠一脸愤怒的说道:“是被人给撞掉的!那个人可真是的,跟看不见路一样,直直的往我们身上撞,好不容易挑的橘子都给摔烂了!” 田榕起身时目光越过了林楚安,看见了坐在餐桌上的人,到了嘴边的话猛地往回一转,将袋子撑开放在林楚安面前,让她将捡到的橘子放入袋子中,低声说道:“行了安安姐,赶紧回去吧!别让姐夫等太久了。” 林楚安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回眸时只见罗玉成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准备穿鞋出来帮忙。 林楚安赶忙制止,让他安心回去吃饭,顺手又将门给关上了。 “谁撞的你们?”也不知是鬼使还是神差,林楚安居然格外在意这件事。 田榕没有说话,目光在林楚安的门口扫了一眼,转身将钥匙插入锁眼中,站在她身后的楠楠一脸愤愤的说:“可能是刚搬来的邻居,瘦高瘦高的,戴着帽子和口罩,就跟看不见我们俩一样,从楼梯上就横冲下去,还好我们扶着栏杆,不然就被他给撞下去了!” “新搬来的邻居?”林楚安心里的不安更浓郁了些,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田榕。 田榕此刻已经打开了门,她将钥匙放入门口鞋柜的最上方,那里有个专门放钥匙的陶瓷小托盘,托盘的一角有个胖嘟嘟的陶瓷三花小猫。 钥匙放入托盘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屋子隔音不好,再加上此时又安静,这声音格外的响亮,几乎是回荡在楼层中。 林楚安听着这声音,一直紧绷不安的心突然就猛地一沉。 这层楼总共就三户,除了她和田榕就剩下左边那一户。 那一户一直都有人住。 这层楼已经不存在会有新搬来的邻居了。 “可能是走错了。”田榕站在玄关的阴影处,声音轻的有些诡异。 林楚安目光不安的看向她,俩人对视后,田榕突然目光一转,落在林楚安身侧,林楚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的门口,那个铺着万事皆顺的红色地毯上有块刚刚压凹下去,甚至还没有恢复的痕迹。 那是个不属于她们任何人的脚印。 红丝绒盒子敞开着,里面静静的放置着一枚戒指。 与耳钻同样的色系,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像一簇永生不灭的火焰,在灯光下绽放着极强的生命力和如烟花般的绚丽火彩。 这戒指罗玉成一眼就看中了。 虽然它不是一枚适合求婚的戒指,但罗玉成觉得只有它才配得上林楚安。 罗玉成目光低垂,神色复杂的落在那枚戒指上,一门之外隐隐传来林楚安和那两个女孩的交谈声,他注视那枚戒指许久,某一节点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坚定了目光。 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林楚安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清晰的传了进来:“罗先生,请帮忙开下门!” “来了!”罗玉成起身的同时将戒指盒收起,装进了口袋中。 新娘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将糯米粉倒入大瓷碗中,又从面袋里舀出了一勺高筋面粉,边倒牛奶边用筷子搅拌,田榕站在她身边,正在往碗里打鸡蛋。 林楚安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这有什么可问的。”田榕头也不抬的说:“春天的花不用催,想开就开了。” 林楚安搅拌着面糊,说:“万一我在结婚前反悔了怎么办?” 田榕笑了一声,像是看穿了林楚安一样,说:“安安姐不是怕自己会反悔,你怕的应该是某些人会抢婚吧?” “他才不会抢婚呢!”林楚安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最怕我们的事情被别人知道,躲我还来不及呢!” “那你怕什么?”田榕往鸡蛋液里兑了些牛奶,用筷子继续搅拌着:“怕他跪在你面前向你求婚?” 林楚安没有说话,筷子搅过面糊,一圈慢过一圈,搅出了许多透明的气泡来。 “我跟你一样也不喜欢人造光。”田榕突然转了话题,说:“我曾经也想像你一样,买个秋千放在阳台上,什么都不做,就在那等着,等着阳光落在我的阳台上,等着太阳从东边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你亲眼看到这个世界苏醒过来一样。”林楚安拧着烤箱按钮,将烤箱预热。 “要不说我怎么跟你合得来。”田榕说:“从某些方面上来说,咱俩算是一个星球的老乡了。” 林楚安笑了,将田榕碗里搅好的鸡蛋液倒入面糊中,她还记得田榕之前说的外星人的事。 “虽然我没有秋千,但是我也常常守在阳台上,等待天空破晓的时刻。有一天我特意起的很早,大概四点多,起来后我就把凳子搬去阳台,坐在那一直等....一直等,后来我放弃了。” 林楚安问:“为什么?” “因为下雨了。”田榕抬眸看向林楚安,目光中透出了些别的东西:“当雨点落在我脸上的那一刻,我心里就非常清楚一件事,阳光不会再出现了,即便雨停后天空放了晴,那时出现的太阳也不会是我想要的了。”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单一的日出,而是破晓出现的那一刻。”田榕拿起装花生碎的袋子,在林楚安的示意下将花生碎倒进了搅拌好的面糊中。 她说:“人类这种生物,一生中大多数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成功,等待失败,等待新生,等待死亡,那一刻的到来确实让人开心,但只要过了那一刻,事情就会让人索然无味,剩下的就是无边的迷茫和失落。不过等待的过**的很美好,我喜欢那种不确定的未知感。” 林楚安收回目光,将锡纸碗放进预热好的烤箱中。 “你最喜欢等待的是什么?”林楚安问。 “我喜欢在夏天等待初雪,喜欢在冬天等待第一场春雷。”田榕说。 不用多加解释,林楚安竟然奇迹般地听懂了田榕的画外音。 “所以,我们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所没有拥有的东西,至于拥有的...” “拥有的永远不会被自己在意。” 田榕眨了眨眼睛,开玩笑似的说:“就像是家里的老二,爹不疼娘不爱,但偏偏她又是最乖巧懂事的,至于犟脾气的长子,离经叛道的老三,那才是爹娘割舍不下的心头肉。” “我们原本就不是一个星球来的。”田榕拍了拍林楚安的肩膀,安慰似的说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照顾好自己才是王道,等待无非是打发时间,给自己一个盼头而已,所谓的决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虽然看似随便了些,但其实都是内心早已决定好的事情,不要太有压力,该怎么选,等时间到了,答案就会自己出现。”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楠楠已经洗好了菜,此刻正在门口等着。 “虽然早了些,但我还是想提前说。”田榕转过身来,一边向门口倒着走,一边冲她比了个心:“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林楚安笑着接受了这一句祝福,她转过身来看向正在运作的烤箱,心口沉甸甸的,像是坠了石头一样让她难受。 所以,她并不是在等待王川。 而是在等王川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 他出现后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她又要怎么去应对..... 这个大概就是田榕说的,不确定的未知吧!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讨厌。 林楚安从试衣间出来时有些局促,看向罗玉成的目光充满了羞赧紧张,一旁穿制服的店员笑盈盈的走上前来,一边帮她将婚纱的后裙摆铺展开,一边夸林楚安身材好。 “这一件可是最新的设计款,不是人瘦就能穿的上去的,得身材好才行。” 另一个店员拿着头纱走了过来,帮她整理下头发,然后跟同事一起为她戴上了头纱。 店员A说:“先生,你可真有福气,找了这么一位漂亮的新娘子!” 店员B笑着看了她一眼,说:“福气是相互的,新郎官帅,新娘子美,这就叫郎才女貌,般配的很呐!” 罗玉成笑看过两位店员,虽然他平时做事稳重,但在这个时刻还是没法做到云淡风轻,被俩人一唱一和,左右夹击后,他居然有些害羞的红了脸。 “安安,你真的很美。”罗玉成说。 林楚安提着裙摆慢慢的转过了身,俩位店员慌忙上前,帮她将裙摆铺开在她身后,又为她整理了头纱和头发。 六面大镜子齐刷刷的立在林楚安面前,每一面镜子里都站着一个美丽又迷茫的新娘。 这是一款露肩婚纱,设计大胆又简单优雅,突显出她纤细好看腰线的同时裙摆又铺地散开,线条流畅,裙摆质感轻盈蓬松,纯白色的裙摆在她身后大片的铺展着,如云似水,在灯光下隐隐透出星辰般的熠熠光辉来。 林楚安微微侧身,胸前的两条飘带缠绕过她身后,在后面绑成了一个好看的大蝴蝶结。 林楚安看着镜子里那个像人偶一样的美丽新娘,感叹似的说了句:“这婚纱真的好美。” 店员A说:“应该说是新娘子很美才是!” “就是,我们这种平庸的身材,就是穿上了,也穿不出您这种效果来!”店员B说。 “安安喜欢吗?”罗玉成没有得到林楚安的立刻回答,于是便转眸看向店员,问:“可以拍照吗?我未婚妻有选择困难症。” “当然可以!”店员A笑着说:“需要我帮忙吗?拍照片我们可是专业的。” 整整一上午林楚安仿佛穿梭在云山雾海中,她被一片浓郁的挥散不开的白色拢在其中,那片白如牛奶一样纯净,在人造光下闪耀着梦幻般的光亮,美的仿佛不是这个现实世界的产物。 林楚安任由店员围绕自己,将镜子里的女人装扮的越发精致美丽,她抬眸,与镜子里那六道人影对视,发现她们的目光皆是麻木疲惫的,像个真正的木偶,没有血肉之躯的鲜活情感,呆板死气,任人摆弄。 “要不要试试秀禾服?”店员B提议道:“我们这里还有明代婚服,现在最流行的就是凤冠霞帔了,试试吧!正好我们店长也在,她的结婚妆造做的最好了!” 罗玉成看过她们取来的秀禾服还有明代婚服,目光一转又落在了林楚安身上,问道:“安安,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下再试?” 随着林楚安的抬眸,她面前镜子里的六个新娘也纷纷抬起了头。 华丽庄重的婚纱,轻盈梦幻的妆造,镜子里的新娘美的像个无法复制的精致人偶。 这种不染一丝尘埃的纯净此刻就穿在她的身上,这种颜色和触摸时的质感她一点也不陌生,她曾经见过,也得到过,但从未穿过。 “就这件了。”林楚安眸中慢慢恢复了聚焦,她听见自己说:“我要穿这件婚纱结婚。” 再见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来!新娘子笑一笑,新郎官别躲啊!手抬起来,搂过新娘的腰,哎对喽!亲热点,亲热点!” 拍摄中途林楚安像是中暑了一样,有一阵子只觉得呼吸不过来,所以拍摄只能中途暂停,工作人员背着自己的拍摄器材去阴凉处休息,林楚安坐在凉亭里休息,即便工作人员将风扇开到最大,无奈空中溽热逼人,风扇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反而让热浪翻滚的更加沸腾。 罗玉成几乎是跑回来的,拎了一袋子冰镇的矿泉水,分发给工作人员外还剩余了几瓶,他打开了瓶盖,一边叮嘱林楚安慢点喝,一边递给了她。 “早知道就不选在海边拍了。”罗玉成将袋子里买来的冰袋放在风扇后面,有了冰,吹来的风浪中难得多了些凉爽,林楚安深吸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 “好些了吗?”罗玉成问。 “好多了。”林楚安拉过他的手,拽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拿湿纸巾擦拭着他鬓角流淌下来的汗珠:“妆都花了!” 罗玉成与她开玩笑:“妆花了就不帅了?” “帅!”林楚安苍白的笑着,说:“帅的惊天地泣鬼神。” “我刚才看那边有卖铁板炒饭的。”罗玉成说:“平时不怎么喜欢吃,这会子在海边见了,倒是有些想尝尝了。” “好不容易来海边一次,你不说带我吃海鲜大餐,就拿一顿炒饭糊弄我!”林楚安不依道:“我不管,我要吃海鲜!” “行行行,等拍完了咱们就去吃。” 一个工作人员突然跑了过来,似乎是摄像那边出了什么问题,罗玉成起身离开,边走边交代林楚安要好好休息,林楚安缓和了一会觉得好多了,她坐的腰疼,索性拿了瓶水和遮阳伞,在沙滩上散起步来。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阳光中的热浪已经消散了不少,风贴着海浪而来,掀起了一阵浓厚的海腥气,林楚安不讨厌这种腥气,觉得倒也凉爽畅快。 这一处最适合拍婚纱取景,所以来这里拍婚纱照的新人很多,有的穿着华丽的雪色婚纱,有的穿的时尚休闲,还有的穿着秀禾服或者古代婚服,林楚安穿梭在一群凹造型的新人中,看着那些成双成对的新人笑靥如花,幸福甜蜜,羡慕的同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怅然。 一转身,她看见了站在海浪前的人,当即一怔,几乎是下意识的向来时路看了过去。 她已经走的很远了,但从她的角度依旧能看到罗玉成,此刻他正背对着她,与摄像师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安安。”那人温和一笑,边向她走来边说道:“你今天好漂亮” 林楚安却一脸警惕的向后退去。 王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笑容中泛出了苦涩,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并且向后退了几步。 林楚安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身子微侧着,既能随时看到罗玉成在做什么,又能遮挡住王川的存在。 “好久不见。”林楚安目光看向远处,海浪轻柔的响在耳边,风吹过她宽大的裙摆,溽热已经完全消失,剩下的是独属于这片海洋的凉爽。 王川比上次见面更瘦了些,精神也不太好,看着像是老了许多岁。 “小豆包呢?”林楚安目光飞快的在附近扫了一眼,看似随口的问道:“陪女朋友来的?” 过了许久才听王川说话。 “是,陪女朋友来的。” 林楚安神色一怔,转眸看了过去,王川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当她看过来时,俩人视线正好对上了。 “恭喜啊!”林楚安说。 王川唇线微扬,笑意勉强道:“谢谢,也恭喜你。” 俩人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站着,一个目光看向不断涌来退去的海浪,一个目光无目的的飘散着,偶尔落在那洁白的婚纱上。 沉默漫长,气氛也随着溽热的离去而慢慢冷却。 林楚安打开矿泉水,小口小口的啜着那已经散去寒气,但依旧有些冰冷的水。 海浪从远处声势浩大的卷席而来,一路上都在咆哮怒吼,但当它们真的来到面前时,却他在脚下偃息了嚣张,翻滚着苍白无力的浪花,无声的向后退去,阳光半沉在天水一线间,海浪上落了一层粼粼波光,此刻的大海呈现出琉璃般的透明蓝色来。 林楚安喝着水,看阳光在远处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王川的目光也在那里,他背对着林楚安,双手背在身后。 林楚安目光微微一沉,视线凝成一线,看向了他的指间。 他的手上带了一枚戒指。 一枚用粘土做的戒指。 王川转身时林楚安已经收拾好了眼神,视线正向远处眺望着,夕阳落在她身上,在那将那不染一尘的净白婚纱添了一笔不属于这个尘世的梦幻颜色。 林楚安抬指将发捋向耳后,看过来时目光平静淡漠。 “恭喜你啊!”林楚安说:“记得到时候给我发婚礼请帖。” 王川没有说话,目光依旧落在她的婚纱上,太阳半沉在俩人之间,光线一点点暗沉下去,俩人身上的瑰色也慢慢褪去,融进涌来的浪花声中,随着海浪,一同退去幽静无光的深海。 “也恭喜你。”王川说:“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嗯...”林楚安唇线微抿,神色有些欲言又止,她低头看着婚纱的裙摆,片刻后突然抬眸,对上了王川的视线,平静的说了一句:“已经一个多月了。” “啊?哦.....”王川倒吸一口气似的笑出了声,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看着像是笑的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奈的弯下腰喘息一样。 残阳将沉,海浪轻柔,王川背光而站,笑意中蒙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水汽,他缓缓站直了身子,笑着看向了林楚安,海风从他身后涌来,将他的衣角轻轻掀起。 “恭喜。”王川目光柔和的看着人,声音缓慢温柔,他对上林楚安含笑的眼眸,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一定要母子平安。” 林楚安点头,看最后一抹阳光陷入深海,从王川身后彻底消失。 “你也是。”林楚安笑容大方,神色自然,声音轻扬在徐徐而来的海风中:“也祝你们百年好合,早日修成正果,小豆包健康快乐。” 罗玉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楚安无声的对王川说了声再见,然后提起婚纱宽大的裙角,转身走向了那声音传来之处。 “再见。”王川说着摸向了自己的手,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戒指,粘土做的,乍一看幼稚,仔细看不但幼稚还很粗糙。 “那是谁啊?”罗玉成向林楚安身后看去,天色暗沉,距离又远,他只能看见那里站着一抹模糊的虚影,虽然看不清楚,但他总觉得有些熟悉,尤其是当那虚影看过来时,那执着又复杂的目光,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过。 “不认识。”林楚安将飞扬在面前的头纱压在了脑后,这会子海风很大,她只能一只手抬起压在头纱上,免得头纱被海风吹跑。 她头也不回的说:“他在等他的女朋友,估计是想求婚,我刚刚给他传授了点经验。” “我说你怎么一去不回了,原来是去做红娘了。”罗玉成笑着揽过了她的肩,边走边说:“怎么也不留个联系方式,等他们结婚了,可是要请你这个大媒人的!” 林楚安爽朗的笑出声来,工作人员递了两根仙女棒,说是要拍最后的夜景。 随着火焰的燃起,林楚安在摄像师的引导下与罗玉成摆出了各种姿势,在仙女棒燃烧殆尽的最后时刻,俩人亲密的相拥在一起,无需摄像师提醒,罗玉成主动环过她的腰,一只手撑在她后背,弯下身子,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林楚安脚下微踮,将那个吻还了回去。 “哎好!这个姿势好!”摄像师一边兴奋的说着,一边按下了快门键。 凝视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罗玉成起身时目光无意瞟向了远处,夜色深重,海浪幽静,所有的一切都隐没于长夜之中。 但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人。 他虽然看不见人,但却能清晰的能感受到从远处传来的无形凝视,以及那凝视中透出的执着和复杂。 这种凝视让他心生不安。 “怎么了?”林楚安扶着被风扬起的头纱看向了他。 罗玉成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环抱起来,笑着带她转起了圈。 林楚安的笑声清晰的扬在空中,随着凉爽的夜风飘过了沙滩,欢快的响在越发暗沉的长夜里。 罗玉成再次看过去时,黑暗中的凝视已经消失了。 刘莉戴着老花镜收拾着办公桌,她虽然年纪大了,但跟小年轻一样,特别喜欢屯零食在柜子里,只要下了课就守着她的办公桌一顿开造,最气人的是她还是那种光吃不胖的体质。 只是屯的多了,难免有过期的。 “才过期三天....唔...算了,吃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刘莉一边可惜的摇头,一边将那袋小零食扔进了垃圾桶,她越收拾越觉得心疼,索性现拆一袋甜辣口的小鱼干,也不看保质期,撕开包装袋就往嘴里塞去。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打趣:“刘老师还没吃早饭呢?” 刘莉不好意思的笑着,顺手拿了一包递了过去:“吃是吃过了,但就是嘴馋,来!替我分担分担。” 来的是教导主任,应该是路过,怀里还抱了几本教科书。 “林楚安呢?”教导主任放下教科书,将小鱼干拆开,刚吃了一口就被辣的直到吸气。 “请假了。”刘莉推着鼻梁上的老花镜,说:“她明天是要去拍婚纱照,今天上午就请假了,哎呀!这一去怎么着都得个两三天,正好又赶上模拟考,一走可是苦了我喽!你看看我这老眼昏花的样子,就是趴在桌子上都不一样能看清试卷,万一给人家改错了,那帮学生又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你可是咱们学校的得力干将,就是闭着眼也不会改错的!” 教导主任指了指桌上的教科书,对她道:“我还得去找校长一趟,这些书就放在这了,底下还有几本资料,一会城北会来个老师来借资料,你直接给他就行了。” 刘莉点头应下,大约一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改作业的刘莉一边说着请进一边抬起了头,办公室门口站着几位年轻人,虽然叫不上开名字,但都不陌生,刘莉在教师培训会上见过他们,好像是在城北教书的老师。 领头的男教师礼貌性的笑着,问她:“请问汪教导主任在吗?” “来拿资料的吧?”刘莉转了转有些酸硬的脖子,一边扶着桌子起身,一边将办公桌上那一小摞的资料往前推了推。 领头的男教师一边道谢一边向前走,他翻看着那几本教参书和资料,无意似的问道:“林楚安林老师怎么不在?我还有一本资料在她那没还呢!都半年多了,她可别给我弄丢了。” “她的东西我可找不到,要不等她回来我再跟她说。”刘莉抓了一把茶叶放入玻璃杯中,拎起暖水壶注入热水:“她拍婚纱照去了,得几天才能回来呢!” 那一小摞资料哗啦一声响,紧接着便从那人怀中摔落地下。 刘莉看了过去,弄出动静的是个瘦的有些脱相的男教师,虽然很久没见过他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他就是办公室闲聊期间最常说起的热门话题,那个净身出户,离异带娃的那位。 刘莉还记得他应该是叫王川才对。 旁边有人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了。”刘莉收回目光,习惯性的推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说:“早在半年前就说自儿要结婚了,给那丫头兴奋的呦!来了这么多年,就没见她这么开心过,不是打听谁家新娘妆造做的好,就是打听谁家婚纱好看,下了班也不着急回家,跟那些刚结婚没多久的女老师满县城的溜达,让人家陪她去看婚纱,选摄像,哎呦喂!那劲头可大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笑,笑意中皆透着和善。 “还找我给她做参谋呢!”刘莉扶着腰,笑着说:“我本来就老眼昏花,戴着这老花眼跟她翻手机,几百张照片呐!她也真有耐心,试穿了这么多的婚纱,做了那么多妆造,还别说,是真好看!跟个仙女儿似的,最后选了两身衣服,一个是古装戏里穿的那种,大红喜袍,还戴着盖头,说是现在可流行了,叫.....叫什么..就是” 旁边有人接了一句:“凤冠霞帔。” “对对对!就是凤冠霞帔。”刘莉激动的直拍手,说:“那衣服可不便宜啊!不过她穿着确实美,那照片拍的就跟电视里的明星剧照一样!还有一身秀禾的,腰身掐的可细了,她说要敬酒的时候穿,就这两身衣服她选了近半个月,县城的婚纱店都该跑了一圈了都,到底是年轻,真有活力!” “半年前就看婚纱,怎么拖了半年才开始拍婚纱照啊?”旁边有人问道。 刘莉笑意微妙的看着那人,神色似有些犹豫,像是知道了什么,但又不方便说出来一样。 屋子里没有笨人,一看对方欲言又止,便都猜了个大概。 有人说“肯定是时间不方便,不然早就拍了。” “估计小两口都是选择困难户,商量了半年才算是定下来。” “内幕没人知道。”刘莉到底是没压制住体内传八卦的本性,目光瞥向半开的办公室门口,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有一段时间那丫头突然就变了,情绪低沉的吓人,成天没个笑脸,我们就是想问也不敢问,那段时间没人愿意在办公室呆,都觉得压抑,班里的孩子也看的出来,个个都跟鹌鹑一样,最调皮的那个都不敢上课说话,就汪教导,就连他都躲着那丫头走。” “当时我们私底下都猜俩人是谈崩了,不然那丫头不可能突然就变成那个样子。” 刘莉说:“我还想着把我侄子介绍给她呢!但她心情一直不好,我也不敢说,怕撞她枪口上去,结果这一拖,也没多长时间,她俩又好了!到底是好事多磨,听说拍完婚纱照,过年就要办事呢!” 旁边有人问:“她男朋友在哪儿工作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这话的是来借资料的常客,与林楚安关系还算是不错,也正因为俩人走的近,当时还在办公室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流言。 “怎么的你要去抢婚啊!”刘莉与他也是熟人,下意识的就将玩笑开出了口。 “算了吧!林楚安那脾气可大了,怕是没等我开口,她就甩着扫把打了过来” “听说是公务员。”刘莉有些犹豫的说:“她曾经说过一次,但我记不太清了,反正也是稳定工作,那男孩之前来学校门口接过她。” 刘莉双手圈在胸前,比划道:“带了这么大一捧玫瑰花,还提着一个小蛋糕,林老师当时就红了脸,踩着高跟鞋从二楼一路跑去大门口,看的我都替她捏把汗,生怕她半路上崴了脚,学生还在一旁起哄,臊的她连话都说不出来,拽着那男孩就往外走,那男孩倒是大方,冲我们摆手打了招呼后才走的。” 有人问:“长的帅吗?” 刘莉:“比你帅!” 办公室又响起一阵笑。 “确实长的帅,个头也高,跟林老师特别配,听说男孩父母对林老师特别的喜欢,那男孩每次来看她都拎着一大包东西,都是男方父母亲手做的,我尝过一回,比饭店做的还要好吃!” 刘莉双手抱在胸前,感叹似的叹了一声:“这俩人在一起准没错,双方父母都很支持,条件也好,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旁边有人打趣:“就等来年添个小子了!” 办公室又是一阵笑意,刘莉目光无意觑向旁边,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默默的穿过欢笑的人群,没等她看清那人是谁,那人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好像出门去了。 摩天轮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趿着鞋跑去了阳台,试探性的冲着隔壁喊了一声“田榕!” 凳子猛地向后推去的尖锐声从隔壁传出,声音未落便见穿着宽松睡衣的田榕从屋里跑了出来。 “你今天没上班啊?”林楚安惊讶的看着她身上的睡衣。 “刚回来。”田榕说:“我不喜欢在家里穿外面的衣服。” “哦!那下午你还上班吗?” “下午我不值班。”田榕眨着眼睛,笑着说:“可以在家休息半天。” “那我约你!”林楚安想了想,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出去。 “去哪儿?大概玩多久?” “小公园,我想去玩海盗船和摩天轮。”林楚安一看她犹豫便立刻软了态度,几乎是撒娇的说:“明天我就要去拍婚纱照了,这可是我最后的单身之夜,你就陪陪我嘛!” 田榕抱着胳膊笑容无奈的看着她,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将头一点,说:“行!但得等我忙完,唔...五点半可以吗?” 林楚安:“行!” 田榕对待时间的严格程度一点也不亚于科学家面对实验数据,五点半一到,林楚安的门就被敲响了,约人的是她,到了点没准备好的也是她,她一边应声,一边将头发随意一抓,从桌上拿起鲨鱼夹在脑后夹起,然后登上鞋就打开了门。 田榕看到她时明显一怔,但也没说什么,将头往旁边一歪,示意她可以出发了。 “我头发乱了?”林楚安问。 “没有。” “衣服不好看?” “好看。” 林楚安拦住了人,不依不饶道:“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看我?” “唔.....”田榕目光微妙的看着她,犹豫半晌才说道:“安安姐你自己没发现吗?” “没发现什么?” “你的风格变了。”田榕说:“从性感变成了休闲。” 林楚安一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简单的短T普通的牛仔裤,还有一双烟灰色的网格鞋。 这幅打扮....确实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出去玩嘛!穿什么高跟鞋,不够累的。”林楚安解释道:“上次爬山我还穿平底鞋呢!这算什么变风格。” “你口红呢?”田榕眉间一挑,笑容微妙道:“你什么时候不涂口红就愿意出门了?” 林楚安彻底呆在那里,回过神来就去找口红,结果这才发现自己出门没带包,兜里只装了一把钥匙和手机。 “走啦!”田榕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边走边说:“现在的风格也好看,休闲又自在,哎!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风格?” 没等她回答,就听田榕自说自话似的说道:“这也算是返璞归真了,以前的衣品虽然性感,但肯定不自在,修身的衣服总是有束缚的,这样也挺好,最起码自己舒服。” 俩人到地方时正接近傍晚,因为是工作日所以来玩的人很少,平日里挤满了小摊子的街道此刻也是空荡荡的,能一眼看到尽头,俩人没有走笔直的大道,而是下了台阶,从水上木栈慢行了过去,芦苇摇曳着穗荡在风中,桥下偶尔有蛙声传来。 林楚安摆了造型让田榕给她拍下来,发朋友圈时配了一行文字。 上面写着:再见了我的单身生活。 虽然来玩的人少,但却一点也不影响俩人的兴致,一进了游乐园就跟土匪进了黄金窝似的,拿着游乐卡从鬼屋一路玩到海盗船,这些项目虽然好玩,但到底过于刺激,一下海盗船,俩人一个扶着树干呕,一个坐在长椅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额头,满脸都是痛苦。 缓和好一阵俩人才从那强烈的恶心感中缓和过来,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好转起来。 田榕从小卖部回来,她买了水和两根烤肠,林楚安只喝了水,说是恶心的反胃,现在吃不下,田榕也没跟她客气,索性两根都吃了。 待晕眩感和恶心感彻底消散后,俩人又满血复活,从成人区玩到了幼儿区,天色渐晚,有不少父母带孩子来这里玩耍,林楚安和田榕两个大人跟一群幼儿园的孩子抢玩具,从摇摇车抢到小飞机,最后还厚脸皮的挤进了旋转木马的队伍中,抢了最受孩子欢迎的两匹带翅膀的漂亮小马。 路过的不少人都看向她们,有的是和善有的是好奇,还有的一边抱着那哭闹撒泼的孩子,一边拿凶恶的眼神瞪她们。 林楚安鲜少被这么瞩目过,多少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她一转头,立刻觉得好意思起来,甚至把腰杆都给挺直了。 田榕仰着一张傻子似的笑脸坐在另一匹小马上,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拍在马屁股上,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大声的喊着驾,那场景,那状态,就跟疯人院出来的傻子没什么区别。 林楚安都不用回头,光听着那死动静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从旋转木马区出来时林楚安走的飞快,生怕别人知道自己认识后面的那位。 谁想那丫头胖归胖,手脚还真利索,逆着人流跑了过来,一把榄过她的肩膀,笑嘻嘻的大声喊她安安姐。 真是丢死人了! 俩人站在价目表前犹豫了半晌,最后一致决定将今晚的压轴项目定在摩天轮上。 工作人员接过游乐卡,在机器上熟练的一扫,随着滴的一声响,这张游乐卡算是结束了它今晚的使命。 俩人在观景舱里坐下,工作人员刚要关上摩天轮的安全门,田榕突然喊了一声“等下!”然后从包里迅速摸出一副墨镜和纸巾,扔给林楚安后立刻身法敏捷的跳下了观景舱。 这番操作直接给林楚安看呆了,工作人员也呆了,没等俩人反应过来,田榕将安全门一关,笑眯着眼睛冲林楚安摆手示意再见。 林楚安话都来不及说一句,那观景舱已经随着机械的运作慢悠悠的升高,她虽然不恐高,但也不敢乱动,大型游乐设施出事的机率虽然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你怎么不坐?”工作人员问田榕。 田榕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载着林楚安的观景舱越升越高,她笑意慢慢淡下,说:“昨天刚坐过,今天就不坐了。” 死丫头! 林楚安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只见田榕已经下了台阶,此刻正站在一棵挂满了彩灯的树下,她看着怀里那两样东西,始终不明白田榕此番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随着摩天轮越升越高,林楚安看到了远处将沉未沉的太阳,还有被夕阳渲染成橘粉色的天空,她看着那片即将坠入黑暗但目前依旧盛大的瑰丽,一种莫名的巨大情感突然就包围了她,那难以抒怀的情绪和压制了许久,不曾被外人知晓的痛苦就在这一瞬间徒然爆发,势头猛烈的让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就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她膝上的那包纸被迅速打开。 林楚安以纸掩面,哭的泣不成声。 这种无法预料又没法压制的崩溃当真是可怕。 工作人员再次打开安全门提醒客人小心脚下时,林楚安的情绪已经得到了控制,她沙哑着声音道了声谢,在工作人员奇怪的目光中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神色淡然的下了台阶去。 田榕从抱抱熊造型椅上蹦了下来,没来得及说话就挨了林楚安一拳头,不重,打在了她胳膊上。 林楚安透过墨镜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的骂道:“死丫头!” 田榕反倒咧嘴笑了,双手背过身后,引着她往木栈那边走:“那里有个好东西,我们去好好发泄发泄吧!” 疯丫头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芦苇深处有个声控喷泉,只要客人付了钱后对着大喇叭喊叫,水中的喷泉就会随着客人的音量而升高,这项游乐设施刚出现时所有人都挤着排队去玩,现在兴头过了,它就仿佛被人遗忘了般,哪怕是从它身边路过,也没人想要付钱一喊到底。 田榕她们找到它时它已经被又高又密的芦苇丛淹没了大半,因为建在池边,水汽在设施上的腐蚀过于严重,以至于锈迹斑斑,看着像是坏掉了一样。 “这个已经不能玩了吧?”林楚安屈指敲了敲那个大喇叭,她明明没用什么力道,但上面的油漆已经呈现龟裂状,被她这么一敲,雪崩了似的刷刷往下掉漆皮。 林楚安被吓得直起了身子,目光迅速向周围扫去,生怕突然从哪儿钻出个工作人员来说她破坏游乐设施,然后让她赔钱。 “好了!”随着田榕的声音响起,她的手机传来了扣费成功的语音提醒,与此同时,声控喷泉滴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有电子声音从中传来,提醒她们声控喷泉已经开启,游戏时间是三分钟。 林楚安有些不好意思玩,田榕越催她越是局促,田榕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大喇叭一嗓子嚎了出来。 水柱冲天而去,芦苇荡中倏地飞起一大片受惊的鸟群,黑压压的聚在上空扇动着翅膀,原本在附近玩的稀疏人群也被她这一嗓子给引了过来,纷纷向这边聚集。 周围人越多,林楚安越是脸上臊的慌,那死丫头倒是脸皮越来越厚,对着大喇叭喊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就在游戏时间即将结束的最后几秒,田榕突然一把拽过林楚安,几乎将她按在了大喇叭面前。 “来!我们一起。”田榕率先一嗓子喊了出来,林楚安眼睛一闭,心一横,一嗓子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喷泉越升越高,势头的猛烈是前所未见,众人纷纷露出了惊讶羡慕的表情,还有人打开录像将这一幕录了下来。 林楚安的那点不自在也在此刻荡然无存,她叹息着站直了身子,只觉得压在心口上的那团沉重已经离她而去,整个人轻盈不少。 她转眸看向了田榕,那丫头叉着腰,大口的喘息着,她看着那水柱从半空中哗然摔落,笑声爽朗明亮,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真是个疯丫头。 林楚安这样想着,突然间就敛了笑意。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酒气冲天,田榕无声崩溃的夜晚,那天的场景突然就出现在她脑中,像是电脑中了病毒一样,毫无征兆下就弹现在她眼前。 那晚的崩溃和现在的开朗在瞬间重合,形成了一种极致的诡异感。 田榕越是笑的爽朗,林楚安的目光越是微妙。 那天晚上田榕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过,她穿梭在各种游乐设施中,几乎将所有的项目都玩了个遍,一路上的小吃也没错过,胃口好的快吃了近一条街,林楚安跟在她身后,看她一时疯了似的大笑,一时唇线扬起,笑意微醺。 她越是表现的开心,林楚安心里的不安就越是浓郁。 直到最后,田榕因撑得反胃,趴在垃圾桶上一阵狂吐,吐完又买了一桶汉堡往嘴里塞时,林楚安几乎可以确定。 田榕今天并不开心,她的情绪已经压制到快要崩溃的程度了。 林楚安拿出手机在搜索页面上快速打出了一段话,手机屏幕缓冲片刻后突然就弹出了一个新的页面,上面出现了一个她从未涉及,并且让她毛骨悚然的词。 阳光抑郁症。 回去的路上田榕笑意依旧不落,挺着吃的圆滚的肚子,背着手,孕妇似的走在林楚安身边。 林楚安手里提着墨镜,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田榕那胡乱拼凑成的话题一个字也没有进她耳朵里,她那几近癫狂的亢奋状态倒像是刻在林楚安脑海中一样,而且越想她后背越是寒凉。 “你是不是要走了?” 上一刻还挺着肚子踩着自己影子蹦跳的人瞬间就僵直了身子。 林楚安看在眼里,却没有直接戳破,而是委婉的说道:“算算时间你来这工作也快有三年了,按照规定,只要工作到达一定的期限,县与县之间是可以选调或者走绿色通道的,规定上需要的条件你都有,只要日子一到,你把手续办一下,就可以回家工作了。” “糖葫芦!” 田榕突然大叫一声,挺着个撑得圆滚的肚子就冲了过去,买了两串糖葫芦后又迅速的冲了回来。 “我最喜欢糖苹果了!”田榕咬了一口裹着透明糖衣的山楂,边咀嚼边笑着说道:“现在市面上基本上都见不到糖苹果了,除了山楂就是一堆花里胡哨的水果,现在居然还串棉花糖和巧克力来卖!花样越多越是难吃。” 林楚安咬了一口糖山楂,目光始终落在一脸笑意的田榕身上,她仿佛没听到自己的问题一样,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撸糖葫芦,笑的像个没心没肺的大傻子。 既然她不想谈,林楚安自然也不好再开口,就在俩人即将走回小区时,田榕脚下一顿,歪头看向小区门口的标识牌。 进了小区的林楚安又退了回来,问她怎么了。 田榕那面具似的笑容终于有了破绽,在长夜里一寸寸开裂,掉落,最后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快乐小区....”田榕念着上面的标识牌,突然冷哼一声,嘲弄道:“应该叫可怜小区才对!” 这小区里多数是老人和穷人,因为老龄化过于严重,基本上每个星期都能在小区门口看到摆放的花圈和披麻戴孝烧纸钱的人群,丧乐哀声从早到晚震天动地的响,林楚安刚搬进来时甚至因为不习惯而动过搬家的念头。 习惯后就当是寻常。 唯一的不好就是哀乐听久了,便对尘世少了眷恋,有时候甚至会生出死了活了无所谓的念头。 “我,我就要回去了。” 田榕脚尖一挑,将路上的碎石子踢了出去,她道:“家里催得紧,连我外婆都上阵了,实在是扛不住,只能回去了。” 空中徒然一亮,林楚安抬头,只见林立的高楼上空悬挂着一轮几近正圆的月亮,田榕也停了下来,俩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轮圆月,看它沉浮在渐渐浓郁的云层之中,看它破开厚云,如新生一般光芒大现,悬在苍穹之上。 “回去了也好,最起码能省下房租水电费。安安姐也迟早要走的吧?” 林楚安目光仍在那抹净白的月色上,下颌微微一点,嗯了一声。 她们的婚房罗玉成已经交了首付,房子离俩家父母比较近,等她结了婚生了孩子,可以让俩家老人帮衬着带带孩子,至于她现在的工作还是离家比较远,一来一回,时间全浪费在路上的,是得想个能综合的办法才行。 “楠楠未婚夫早就把房子装修好了,就等着女主人回去打理了。” 田榕脚尖压着一块碎石头,碾着它在地上来回的转圈:“这么一想还挺凄凉的。”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嘛!”林楚安说:“谁不是聚了两三年又要被迫离开的,朋友是这样,爱人,亲人也是这样,所有的感情,经历,都是一次性的。” 田榕突然脚下一顿,眯着眼睛看向了她。 婚礼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问她看什么,她笑意不达眼底的说:“这不是你会说的话,也不像你的风格。” “那什么才是我的风格?”林楚安问。 空中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沙尘贴地滚动,倏然又随风腾空而去,刮的漫天皆是,砸在身上冷冰冰的一阵疼。 因没人修理而疯长的草坪被瞬间压弯了下去,贴着地面摇曳出波浪的纹路,树影簌簌而响,声势越发浩大,最后竟然被狂风扯晃出潮浪涌来时的可怕巨响。 俩人逆着风沙一路狂跑,刚跑进小区门口,只听哗的一声响,大雨倾盆,几乎是带着一股子愤恨之意砸落下来,天地间顿时被拢进一片阴冷冷的水汽中,雨势浩大,倾盆而落,三米之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至于说话,即便俩人站在再近,也得喊着,才能被对方听清。 “我不明白!”田榕突然贴着林楚安喊了出来:“为什么痛苦没有延迟性?” 林楚安同样喊了回去:“你什么意思?” “教育有延迟性,幸福有延迟性,因果也有延迟性,可为什么痛苦却没有。” 风吹斜了雨帘,从房檐一角倾斜着落下,几乎浇透了田榕半身,她面上也湿了一片,雨水顺着她眼镜框往下滴。 她将眼镜往头顶上一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接着大声说道:“就像这雨一样说来就来,它要你难过,要你痛苦,你立刻就能感受的到,即便你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情不能意气用事,但那个时候....” 剩下的田榕没说,但林楚安却心里清楚。 那个时候头脑再清醒也没用,除了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发泄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当痛苦到达极点的时候,身为一个人所有的坚持和骄傲还有执着都会在那一瞬间崩溃瓦解,脑子里只有一个求解脱的念头。 田榕的人生有多糟糕她不知道,但她此刻的感受,林楚安却十分清楚。 就像是闯入驱蚊网的苍蝇,没有看到生的希望,但也不甘心就此赴死。 “人生就是这样。”林楚安喊道:“普通人哪有什么如意的日子过啊!舒坦的生活都是有钱人过的!” “真他妈的憋屈!”田榕冲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愤怒的喊道:“听到了没有!死老天!老子憋屈死了!” 死老天给她的回应便是让风雨更加的猛烈,冰凉的雨水倾斜落下,几乎是落地有声的砸落在她身上。 “靠靠靠!”田榕被浇了个通透,冻得直缩脖子,气焰瞬间降了下去:“它还真是个有仇必报的直性子。” 楠楠结婚时俩人都到了婚礼现场,楠楠本来是想请俩人做伴娘的,但是按照她那边的风俗,订过婚的女孩时没法给别人做伴娘的,林楚安显然是不符合,至于田榕,她以形象不合适为借口婉拒了楠楠的请求。 于是俩人便以好友的身边坐在台下,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着周围七大姑八大姨在那龇着牙说人家的闲话。 听着听着俩人就听到了一些她们不曾知道的小秘密。 一位穿花格子的老大姨说:“这新郎官命苦啊!打小爹娘就离婚了,他爹是个爱喝大酒到处撩骚的,他娘虽然能干,手底下有两三个小生意,但性子过于要强,是村里有名的泼妇,就连村长都躲着她走。这孩子打小就没家,在这个亲戚家住个一年半载,在那个亲戚家住上个三五个月,可怜呦!” “啧啧啧啧啧!这爹娘可真够造孽的!”一旁的胖婶咂着嘴,问道:“那今天这么大的事,他们家那两位,一个也没来?” “来肯定得来,儿子娶媳妇这么大的事,再不来,亲戚们不定怎么说呢!”花格子大姨说:“就是这以后有孩子可就麻烦了,亲妈有个后爹,亲爸有个后妈,她们这小两口的孩子谁帮着带啊?男方家是没这个可能了。” “哎呦呦!”一旁嘴角有痣的大妈说:“这女方家也真够倒霉的,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婆家啊!” “女方家又不是傻子!”花格子大姨压低了声音,自认为小声的说道:“她不了解情况她肯嫁?听说女方家的妈妈张了好大一个口,要了这个数的彩礼。” 有痣大妈看到了她比划的数,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做了个夸张到极致的惊讶表情:“她还真敢要!我知道了,她准是给她儿子要的!” “当然了!”花格子大姨说:“要不是她儿子短人家的彩礼钱,她妈也不肯让闺女嫁这么一位,虽然嫁过去就没公婆帮衬,但好歹人家不差你的彩礼钱,换了别家,啧啧啧!怕是拿不出这么大的手笔来!” 林楚安和田榕对视了一眼,俩人同时垂下了眼脸,从桌上各抓了一把瓜子花生,低着脑袋默默的吃着。 花格子大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只听她说:“这婚后婆家要是真的一点都不管还算是好的,小两口自己过自己的也算是清净,怕就怕在亲婆婆过来呆两天闹一场,亲公公过来呆几天闹一场,万一这俩人再在一个屋子里碰上了面,啧啧啧!一准是要打起来的!” 有痔大妈呸的一声吐出瓜子皮,阴阳怪气的笑道:“呵...这以后的日子可真是有看头喽!” 几人说的正欢,现场音乐突然一弱,紧接着便有司仪上台主持,楠楠穿着婚纱出现在红毯尽头,新郎官站在红毯的另一头,楠楠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拿着手捧花,笑容娇艳羞涩,俩人边唱着今天我要嫁给你边走向对方,音乐结束俩人也成功的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在满堂宾客祝福的掌声中深情对视,共同走上舞台中央。 待新人走上舞台后,随着司仪的介绍,双方父母也在音乐声中登上了舞台。 女方家的父亲笑容憨厚,瘦小的身子被套进了略显宽大的中山装中,因常年在田里劳作使得脊背弯驼的有些畸形,他努力的让自己站直,骨节宽大,满是老茧的手不时的抚摸向胸口的胸花,将胸花抚的平一些,摆的正一些。 楠楠的母亲倒是腰背挺直,笑意明朗,她穿着一件定制的大红旗袍,即便是踩着高跟鞋身材依旧矮小,旗袍的包裹也使得她身材略显臃肿,她身上带满了金饰,又上了厚妆,在灯光下虽然看着富态,但却因气场全无,甚至显得有些土气。 再 见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男方父亲个头很高,腰背挺直,不晓得是心情不好还是生性不爱笑,神情严肃紧绷,轮廓分明的面上隐隐透出几分凶相。 虽然气势过人,但....不太像是来参加儿子婚礼的。 男方母亲着盛装出场,她平时应当非常注意保养,所以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的多,她的容貌有种凌厉的美感,尤其是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即便是带着笑,也透着一股子让人不太舒服的凝视感。 像是在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什么似的。 “我最怕这种婆婆了。”林楚安小声的同田榕说:“太强势了。” 田榕将头一点表示赞同。 这位准婆婆的气场很强大,强大到田榕甚至都不敢与她直视。 男方父母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差,俩人虽然站在一起,但中间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即便后来答谢词也是各说各的,全程没有眼神交流。 田榕心思敏捷,从俩人的答谢词中听出了些指桑骂槐的意思,她转眸看向林楚安,林楚安表情微妙,似乎也听了出来。 楠楠不晓得有没有听出来,她始终笑容甜美的站在新郎官身边。 她父亲站在她身旁目光低垂着整理着胸花,她的母亲笑容凝滞了一瞬,目光有些不快的撇向了正在致辞的男方父母。 林楚安和田榕目光一对,俩人默契的又从盘子里抓了把瓜子,在嘴里卡巴卡巴的磕着。 新人前来敬酒,坐在林楚安身边的那老几位慌忙放下筷子,笑呵呵的端起了酒杯。 花格子大姨笑容最灿烂,嘴都快裂到耳朵根了:“恭喜恭喜啊!瞧瞧这新娘子多漂亮啊!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咱家小子真是有福了!” 胖婶:“就是就是,真是郎才女貌,般配般配!” “这就叫天定的缘分!”有痔大妈在旁咧着个嘴,笑声和气又爽朗:“看俩人就有夫妻相,恭喜你们修成正果,早日生个大胖小子哈!” 回去的路上,林楚安几次欲言又止,回程走了一半她实在忍无可忍,还是将疑惑问出了口:“楠楠真就这么喜欢他吗?” 田榕将手背在身后,挺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一边走一边叹息:“安安姐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林楚安抬手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树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有话直说:“她婆家的情况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吗?结婚现场都敢摆脸子压对方父母一头,以后...以后更别想翻身了!” 田榕歪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笑出了声:“我总算是知道我们俩为什么活的痛苦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生来就是普通人,但又不想过普通的日子,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力不足,根本没法改变现况。” 林楚安一脸疑惑道:“我问的是楠楠,你说的是什么?” “楠楠之所以选择嫁给他,就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田榕说:“她接受自己是普通人的现实,也没想过改变,所以遵循一个普通女人最常走的一条路,选择一个差不多的人,过一个不好也不坏的生活。” 田榕踢起一颗石子,看它顺着斜坡滚落下去,她说:“但凡她有一点你的脾气和我的执着,别说男方那样的家庭,就是比他好上两倍,怕也是不肯嫁的。因为她接受了现实,所以才会照着母辈们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所以,她不是喜欢他,而是不讨厌他。”林楚安说。 田榕笑容不达眼底,将头一点,说:“对!只要不讨厌,条件谈的妥,就可以结婚,感情嘛...以后也可以培养的。” “反正爱情最后也会变成亲情,过日子嘛!只要能过的下去,都不算太差。”林楚安抬眸,远远的看见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一个瘦高的中年***在那,他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一边抽着烟,一边将目光向路的两旁看去。 田榕脚下一顿,笑意瞬间消失,那神色是林楚安从未见过的冷漠。 林楚安下意识的再次看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看到了她们,准确来说是看到了田榕。 他将烟扔到脚下踩灭,隔着玻璃对着车厢说了句什么,紧接着车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中年妇女先下了车,跟在她身后蹦下来的还有个小男孩,看那年纪应该是刚入幼儿园。 只一眼,林楚安就在心里感叹基因的强大。 田榕继承了她父亲的身高和母亲的容貌,最重要的是,那个穿着篮球装,虽然年龄小但个头却疯长的男孩几乎与田榕共享着同一张脸,不用介绍,一眼便能让人看出她们是一家人的事实。 “我喜欢把话说在前头。”田榕目光看向向她们摆手的父母还有那个扬着大大笑容,一路跑来的小弟,声音平淡又低沉:“安安姐,再见了。” “那胖丫头回家了?”罗玉成一转身,只见林楚安正挺着个大孕肚扶着沙发吃力的坐下准备拿胶布打包纸箱。 罗玉成哎呦一声冲了过去,强行扶着人站起来:“我的祖宗啊!你别再抻着我儿子了!” “这才五个多月而已。”林楚安被人按坐在沙发上,哭笑不得的说:“我们学校有位女老师怀七八个月还跳健美操呢!” “你敢!”罗玉成将纸箱搬到茶几上,陪着林楚安打包行李:“等回了家你就给我在屋里躺着,好好休息休息!想干活等生了孩子有的活让你干。那胖丫头真走了?不回来了?” “资料都交齐了还回来做什么。”林楚安将一些小物件归置入纸箱,边整理边说:“当初她说她是从外地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呆不长,迟早是要回家去的,她还不肯承认,说什么在这呆着自由,结果你看看,期限一到,她父母就将人接走了。” “那羊毛卷呢?”罗玉成问:“这儿的房租这么便宜,她怎么舍得走?” “她确实亏大了。” 林楚安接过罗玉成递来的东西,那是个塑胶小夜灯,是她跟田榕逛街时一起买的,塑胶制品容易脏,她尝试着刷过一次,不但没刷干净,里面反而进了水,小夜灯从此再也没亮过。 回家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林楚安尝试着再次打开,小夜灯在她手里虚弱的闪烁了下,像是在垂死挣扎一样,光芒在她手中一闪而亮,紧接着便彻底吹灯拔蜡了。 林楚安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边将有用的东西收入进纸箱边说:“田榕一走,那整个房子就都是她的了,想怎么睡怎么睡,房租水电也比外面的要便宜,位置更好,离她单位就几分钟。她对象买的那个婚房位置又偏,空间也不大,离她单位又远,上下班根本就不方便,没办法,人家新婚燕尔实在是离不开对方,刚结婚就搬了过去,甜蜜没几天就缓过来神了,说是后悔从这搬走了,后悔有什么用,又不能说搬回来就搬回来,更何况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廉租房也不是谁想申请就能申请的。” 罗玉成也说她亏了。 林楚安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累了似的叹息了声:“虽然知道田榕迟早会走,但当真的到了她要走的那天,我这心里还挺难受的。” 尤其是当田榕看到她父母时的那个表情,那种不想认命又无力反抗的黯然眼神,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心口一阵窒息。 就像是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飞鸟,刚要展翅翱翔天空,却一头扎进了另一个牢笼中。 “她这就是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罗玉成说:“但凡她能认清现实都不会这么痛苦。你想想,她一毕业就找到了工作,还是个稳定收入,这样好的事情换了别人都是求爷爷告奶奶都讨不来的好差事,她说得就得了,得了也不珍惜,说是混日子吧!人家还挺自律,说她上进吧!她也没往正经工作上出力,成天把自己忙的团团转,真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些什么东西。” “说不定哪天人家就熬出头来了。”林楚安笑着说。 “能熬得出头那是她的福气,但基本上不太可能。”罗玉成残忍的说道:“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要是手里没两把刷子,家里没点能力,她一个小县城的毛丫头,怎么可能熬得出头啊!” “万一呢!万一人家就走了狗屎运呢!”林楚安哗的一声扯开了胶布,在罗玉成的帮忙下将箱子封口。 “你擎等着这万一吧!”罗玉成抱起箱子,绕过沙发,将箱子放在门口,那里堆了很多个大大小小的纸箱。 林楚安扶着腰站起了身,目光巡过屋内,问道:“还有什么是需要打包的吗?” 罗玉成:“好像没了。” 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罗玉成开门,笑着将那几位请进了屋。 “东西都打包好了!”领头的目光看过屋内,问道:“就这些东西要搬是吧?” 罗玉成:“是的,还有那个小沙发和阳台上的洗衣机。” 林楚安扶着腰,挺着孕肚,小心翼翼的迈开了腿,从沙发和堆放的行李箱中间的缝隙间走了过去,走到了阳台上,午后的阳光正好,簌簌叶响如潮浪涌来,林楚安深吸一口气,从风中尝到了秋末的凉爽。 一片枯黄随风飞起,如蝶一般纤弱美丽,飞过摇晃的树冠,越过林立的高楼,看似自由却身不由己的在空中飘过。 林楚安目光微凝,看着它在风中起落旋转,像是注定的缘分一样,以一种优美自然的姿态轻悠悠的飘落在她面前。 薄薄一片安静的落在阳台上,枯黄的叶脉上仍透着一丝残留的绿,叶尖微微卷起,它因失去水分而显得格外的脆弱,只要轻轻一碰,不等拿起,便能听到叶片上传来的细细的清脆声响。 修剪的干净的指尖按在那细长的叶柄上,叶尖随着指尖的按压微微翘起又慢慢落下,翘起,又落下。 屋子里突然传来了罗玉成的声音。 他说:“安安,师傅说这大镜子不好往楼下搬,容易碰碎,这镜子你还要吗?” 林楚安转眸看去,隔着一个小卧房看向了放置在门口的那面大的有些离谱的照衣镜,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抬着行李在门口进进出出,镜子前只有罗玉成一人站在那。 林楚安看着那面蒙上浮灰的落地镜,神色沉默着,似乎有些犹豫。 就在罗玉成打算让人将镜子搬下楼的时候,林楚安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要了。”她听见自己说:“就留在这吧!” 指下倏然一空,那瞬间的空落与林楚安来说极其的敏感,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坚硬的叶柄从她指下溜走时的细微触感,以及空荡的瞬间有凉意从她指下阴冷冷的快速掠过。 她怔怔的垂下眼眸,那丝凉意还在,像冰块一样冻的她指尖生颤。 林楚安回头,只见那片枯叶随风而去,飞旋在朦胧渐凉的秋光中,眨眼便远的有些模糊,林楚安目光随着枯叶的飞起而远去,神情在瞬间陷入了某种回忆中,但不过片刻,她又无声一笑,笑意释然轻松,如释负重一般舒了口气。 罗玉成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说可以走了。 林楚安的东西本就不多,搬不过十几分钟,屋子就空了,她一边回应一边挺着孕肚走了过去,顺手将行李箱拉在身边,轱辘压在地板上,发出了同她当年来时一样的滚动声。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什么。 那声音纤柔微弱,像是有什么脆弱的东西碎在了风中。 林楚安脚下微顿,慢慢的转眸看了过去,恍惚间她看到一抹枯黄挣扎在涌动的风中,它像是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想要挣脱风的束缚,但那抹无形的力量过于强大,直接拉扯着它撞在了对面的高墙上,将那抹凄凉的颜色强行塞进了不到一指宽的楼层缝隙间。 阳光落在那缝隙中,明亮如宝石,炙热似火焰,细细一缕,照亮了缝隙间的一切。 林楚安清晰的看到那罅隙间塞满的垃圾袋和脱落墙皮露出的砖块,还有夹在中间,已经被挤压的变了形的那片枯叶。 它没有裂开破碎,只是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塞进了那狭窄的地方,不上不下,除非腐烂,否则它永远也离不开那里。 “看什么呢?”罗玉成来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阳台有东西忘了?” 林楚安轻轻摇头,一手拉过罗玉成,一手拉着行李箱,轱辘滚动声响在了空旷的屋内,那声音沉闷的听起来有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林楚安却笑了,她说:“我们回家吧!” “嗯!”罗玉成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边向外走边说:“回我们自己的家去!” 晨光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自打入了秋老木明显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岁月不饶人,天一降温他的膝盖就开始一天疼过一天。 早上疼晚上疼,严重了半夜还会抽筋,他年纪大了觉浅,只要被吵醒就甭想再入睡,腿一抽筋他就算是正式起床了,起床后也无事可做,看时钟才凌晨四点多,他百无聊赖的在保安亭转了几圈,打打太极,伸伸腰,拉拉腿,将时间一点一点耗个干净,直到天蒙亮时他才叫醒鼾声震天的小段。 他拎着洗好的空饭盒回家,熬上稀饭热两个馒头和两个冒油的咸鸭蛋,灶上烧着饭的同时他又将换洗下来的衣服塞洗衣桶里去,洗洗刷刷结束,早饭也好了。 他懒得去餐桌上吃,索性搬凳子去厨房,挨锅吃个热乎的,然后把留出来的饭再装进保温饭盒里,洗好锅碗瓢勺后,他踩着初升的阳光,晃晃悠悠的给小段送饭去。 俩人一开始是一替一天的做饭,后来这活便完全落在了老木身上。 他起的早是一方便,小段做饭难吃是另一方面。 用老木的话来说,小段每做一次饭就该去庄稼地里磕一个,给那些努力生长的粮食陪个罪。 “嗯?”一直将头埋在饭盒里的小段突然抬起了头,目光诧异的看向半开的窗子,一边将嘴里的馒头使劲的往下咽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林老师回来了?” 看报纸的老木也听到了那声音,他放下报纸目光向外看去,晨光朦胧,万物还处于半睡半醒的安静中,他从斑鸠鸟的咕咕声中听到了那久违的哒哒清脆声。 那是高跟鞋踩落地面时的声音。 小段喝了口稀饭将噎在喉咙里的那口馒头顺了下去,将咸鸭蛋往馒头里一夹,拿着馒头就起了身,边啃馒头,边向窗外探着身子。 老木目光微凝,浑浊的眼眸透过老花镜向声音传来之处看了过去。 清晨的风中透着一股子阴凉,刮在人身上冷飕飕的,小区对面已经完工,盖得是所学校,地面上的碎石厚灰也被几场大雨清理的干干净净,也就是这两天,树梢上的青绿断崖式的枯黄了一片,乍一看像是伤了根要死了一样,风过一趟,树梢上便秃一层,再加上时不时来的一场秋雨,将那一排绿化带上仅有的几丝生机打压的彻底不剩,个个都伸着纤细光秃的枝丫,就跟那死不瞑目的狰狞枯骨一样,白天还算是安详,到了晚上便扯着嗓子在风里一个劲的嚎,凄惨的像是在喊冤。 一片枯黄从树梢上飘落,顺着辅路贴地滚了好几圈,一抹鲜亮踩落在上面,哒的一声,清脆响亮,轻易便盖过了枯叶粉身碎骨的声音。 阴冷冷的风穿过了树冠,像是惊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听空中传来了鬼哭似的呜呜声,伴随着这声音飘落的还有大片大片,像蝶群一样翩翩起舞的落叶。 小段和老木一个站一个坐的守在窗口,等待不过几息便看到一道靓丽从漫天飞舞的落叶中走出,风从她身后涌来,推着她向前走的同时也耍流氓似的将她的裙子吹起。 小段和老木几乎同时垂下了目光,一个假模假洋的看着馒头里夹着的咸鸭蛋,像是辨别人民币真假一样的认真,一个迅速的在报纸上扫了一眼,明明什么都没看清,却还要一本正经的点头以示自己认可报纸上所写的东西。 “你好。”小姑娘将被风扬起的发向身后撩去,笑容大方又甜美,她站在风口处,被清晨的寒气冻的脸上有些发白:“请问这是快乐小区吗?” 老木一扭头,这才发现小区识标牌早就不知道横死在哪一夜的寒风中,只剩个光杆在路边杵着。 “是!”小段呵呵一笑,露出了塞进牙缝里的鸭蛋黄:“这就是快乐小区,你是新搬来的住户?” 这问的简直是句纯纯的废话,人家姑娘手里拉着个行李箱,不是新搬来的难不成还是来观光旅游的! 小姑娘将脖子上那条印着英文字母白底的羊绒围巾拉紧,说话时哈出了白气,小段一听她所说的楼层,立马抬胳膊一指:“那条路看到没?走到头,那一栋就是!” 小姑娘顺着方向看了过去,眼眸突然一亮,像盛开的花一样笑容倏然明艳起来,她向那树下走来的人挥动着手臂,声音清脆甜美。 “阿川!” 老木抬指推了推老花镜,远远的看着一个瘦高的男人正大步向这边走来。 他对那个男人有点印象,以前在这住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搬走了,今年又搬了回来,说是工作有调动,来小区对面当老师了。 老木还记得他租下的那套廉租房,好像是以前林老师住的那套。 “哎呀呀!”小段拿着半拉咸鸭蛋夹馍,一边叹息一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那小姑娘满心欢喜的向她的爱情奔赴而去,说:“这有正经工作就是好,再是没房也能找到婆娘。” 老木将手中报纸唰的一下抖平,继续看他的国家大事。 小段捏了捏冷在风中的馒头,看那姑娘扑到在别人的怀抱中,食不知味的低头啃了一大口。 就是吃也没能堵住他的嘴,他探着脑袋看着那一对渐行渐远,酸溜溜的说:“那男的长的也不怎么样,怎么就有这么多美女往他身上扑呢!” 老木听出了点弦外音,但没开口问,因为以小段的个性不用问他自己也能说。 果然,只见小段放下食盒,将最后一口馒头扔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以前那个林老师就住他隔壁,别看俩人平时没有交集,其实她们偷摸好过一场,真的!我亲眼看见过,有天晚上我去检查灭火器,我亲眼看见那男的从林老师屋里出来,哎呦喂,那模样跟做贼似的,都是男人,一眼看过去我还能不知道她们在屋里干了啥!本以为俩人是正缘,结果....唉!哎这林老师搬走的那天他还来帮过忙呢!” 老木神色平淡的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似没有兴趣的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你眼神怎么这么好?” 体制化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只要是住过咱们小区的就没有我认不出来的!”小段说:“那天他穿着搬家公司的工作服,带着个大口罩,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从上到下遮掩的严严实实的,要不是我眼神好,多看了他几眼,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老木问:“他跟林老师打照面了?” “谁知道呢!”小段一脸的八卦笑容,说:“人家正牌老公就在身边,又大着个肚子,他怎么上前打照面,估计” 小段不怀好意的摇了摇头,说:“那天林老师走的时候我瞧他又偷摸跑回来过,就在林老师的屋子里一呆就是一下午,当时我还觉得他挺可怜的,但你看看这才多久,人家又有了新欢,这新欢年轻又漂亮,哎呀!真是羡慕人呦!”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老木将报纸翻了个面,声音平淡道:“林老师都放下了,他也该往前走了。” “说的也是。”小段揉了揉越发圆滚的肚子,打了个响亮的嗝,行李箱下轱辘的嘎吱从远处传来,在清晨的安静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也正因为此时的安静,那动静清晰的几乎接近扰民。 “又是俩丫头。”小段哎呀一声坐了回去,笨重的身子压得那生了锈的铁凳子吱呀一声响,似要承受不住他那敦实的体重一样,他丝毫不心疼那把陪伴了他多年的凳子,费力的翘起个二郎腿,说:“估计又是新搬来的教师,年纪可真够小的,到二十了吗?” 老木将报纸叠起,起身时目光向外瞟了一眼,拉着行李箱向这边走来的俩丫头果真都是小年纪的,跟闯东关一样大包小包的扛在身上,就这样逆着冷风负重走来。 这么辛苦她们居然还有精力说笑打闹。 “还真有精神!”老木说着将报纸塞进了大箱子里,箱子里已经塞满了报纸,他一边从笔记本里找收破烂的电话号码,一边头也不抬的说:“估计都是刚毕业的小丫头,就算到了二十岁也只是年龄而已,至于心智怕是还没成年呢!” “可惜了了。”小段阴阳怪气的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都做了这一行。” “女孩子嘛!稳定最好了。”老木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老李啊!有空没?来快乐小区一趟收点旧报纸......” 清晨安静祥和,蟋蟀声细细的从窗外传来,在这幽静中偶尔能听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几声狗叫还有迎着晨曦而逐渐明亮起来的啁啾声。 田榕从睡梦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落在防盗窗上的一缕阳光,没什么温度的光芒从遮雨铁皮的左侧斜斜投落,将防盗窗的一侧照的亮的发白,像是正在燃烧的蜡烛,盯着看久了再看向别处,便会有光亮的残影在眼前轻晃,即便闭上眼睛,那抹刺眼的亮仍在眼前,甚至还能清晰的描绘出防盗窗的虚影来。 田榕缓和了好一会才再次睁开眼睛,窗外的世界渐渐苏醒,有电瓶车开启时的电子提示声,有鸟雀展翅窜过窗外时一闪而过时的低鸣声,还有环卫工人沙沙扫地,收拾垃圾桶的声响。 动静不大,但声声清晰,清晰的告诉田榕一个她逃不掉的事实。 天已经亮了。 田榕坐起身来,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她目光无神的盯着窗外,看那棵枝繁叶茂,但却像是石化在楼墙下的桂花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者说想看到什么,就这么失魂落魄的坐在那,痴傻了般的看向外面。 外面没有风,安静的像是时间凝滞了般。 她的床就是小沙发,沙发长两米,她一米七六,躺在上面却是刚好,头顶着上面的沙发板,脚抵着下面的沙发板,卡的严丝合缝,连个伸腿伸懒腰的空间都没有。 在加上她体型憨实,别说伸胳膊伸腿了,就是半夜翻身翻的不当心点,她都会从沙发上滚下去,夏天还好,掉哪就睡哪,权当她打地铺了,但自从入了秋她就不敢这么干了,因为上一次她这么干的后果就是拉了一天的肚子,最后险些脱水,在诊所吊了三天的水人才缓过劲来。 对面楼层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是一位父亲在训斥他不听话的孩子,声音很大,大到田榕隔着个窗户和一条小路都能听清。 父亲严词厉色,厨房锅铲轻响,蟋蟀声渐渐沉没,阳光透过稀薄的雾气,在不知不觉中热起了温度。 田榕回过神来时,那层稀薄的雾气已经完全消散了,就连玻璃窗上的水痕也踪迹全无。 她人彻底清醒过来,而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扔进沙发,像是不愿意面对外界的鸵鸟,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闭上眼睛,享受着逃避带来片刻安宁和温暖。 然而下一刻,闹钟响了。 人终究是要吃饭的,想要稳定的吃下一日三餐的前提是得去工作。 田榕不讨厌工作,但讨厌现在的工作。 说的不客气些,这种厌恶已经升级成了生理上的恶心,只要想起她即将要去工作,或者是进入她工作的场地,她就像是踏进了什么不得了的禁地,被那个地方吸尽了精力,只剩下一具要死不活的行尸走肉还有一脸的假笑。 她曾想过要辞职,想过换一份工作,或者是带着自己去外面转一圈,世界这么大,总有一处地方值得她去潇洒一回。 但现实是绝对不可能。 她在教师这个专业学习了六年,工作了五年,她熟悉这一行的工作方式和工作节奏,用《肖申克的救赎》里一句话来概括。 那就是她已经被这个圈子体制化了。 她想要辞职的念头几近疯狂,甚至到了想用自杀这种极端手段来摆脱这份工作,但一旦回归现实,她就要面临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辞职后她能做什么? 她没有足以让自己生活下去的存款,也没有能够给她提供经济帮助的富豪爹妈,说句不客气的别说经济帮助,就连情绪价值对方都不会给自己。 她又没法做家庭主妇。 因为家庭主妇的工作比她现在的工作还要苦逼繁琐,而且还是个没钱没社会地位的廉价劳动力。 想要自由之身的代价就是她会失去唯一一份还算能说的出口的体面工作。 辞职了的她就是个没人要也嫁不出去的大龄胖妞,别说杵在家里惹父母生厌,她照照镜子都想给自己一耳刮子,虽然自虐没什么用,但自虐后的一瞬间,心里会有一瞬间的扭曲的快感。 烧饼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辞职了没钱,不辞职又在岗位上熬得心烦。 这种处处有路但又步步绝境的处境已经折磨了她近五年之久,也就是寒暑假她还算是能松口气,工作群一屏蔽,手机一关,她就像是从溺水的绝境中救出了自己一样,能长长的松口气,那具被工作压榨的枯朽腐烂的身体也像是浇了玉净瓶里的甘露,奇迹般的抽枝吐绿,枯木逢春了。 鲜活一段时间,随着寒暑假的结束,她又要进入那个榨汁机一样的圈子,将好不容易养活的自己再次压榨,熬得生死不由己,每天都在是辞职还是自杀的想法里摇摆不定。 田榕从衣架上扯下一件浅蓝色的大码短袖,蒙头套在身上,她痛恨工作的同时也在痛恨着自己,痛恨自己犹豫不决,痛恨自己优柔寡断。 最重要的是她心里深处清楚一件事实,那就是她对工作的厌烦远远不及她对家庭的抵触。 就算辞职了,换上一份工作,她也迟早会厌烦。 这个家看似不要水电房租费,但其实内耗不断,氛围更是压抑的让田榕无时不刻的想要逃离。 她想要去一个新的城市,哪怕不是一线,或者同她家乡一样是贫困县城也行,她想要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生活。 一个人好好的喘口气,想想自己接下来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田榕拿起梳子,随着她的动作,大把大把的头发从梳子下飘落,很快就在洗漱池上落了一层,她梳头就跟上刑一样,每梳一下,头发就哗哗的往下掉,就跟割下来摞一起的麦子一样,厚厚的一堆,壮观的有些吓人。 田榕目光疲倦的看着镜中那个体型肥胖满脸油光的人,叹息的同时拿起了牙刷。 她多愁善感的想着,开始在心里批判自己的矫情和不知足。 要知道现在找工作有多难,很多研究生,大学生在外面碰壁不知多少回都没有找到工作,自己一毕业就能有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作息科学,工资月月到账,这种待遇要是放在过去那可是镶了金边的铁饭碗。 用她妈妈的话来说就是老天爷疼你,你别自己不知足。 她爸爸不会劝人,每次听她说想辞职时,本就严肃的脸色会唰的一下变得阴沉,像旧时地主看向闹事的长工一样,心情好时还能批评教育她两句,心情不好就会选择下意识的动手。 跟小时候动手扇她一样,果断又利落。 好在田榕已经长大了。 当耳刮子快要落下了时,他才会恍然想起眼前这个叛逆的女儿已经快三十岁了。 这么大的人挨了揍可是会还手的,即便他是她爹,对方盛怒之下怕是也免不了一顿撕打。 更何况他这个女儿一米七多,体重高达两百一时斤。 慎重考虑下他的选择是收回扬起的手,先是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然后长长的叹息,摇着头,转身走开。 像极了电影里无人供养的孤寡老人,浑身上下写满了儿女的不孝和遇到可悲命运时的无奈。 每当田榕看到这一幕时是想笑的,但心里却难受的乱成一团,偶尔会陷入沉思。 用她外婆的话来说呢会更简单直白一些。 那就是脑子有病! 没病的人谁会想着自砸饭碗啊! “父母为子女则为之计深远。”田榕一边将头发扎起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眼下这条路既是她们为你选的,也是你目前能走的最好的一条路,再忍忍,坚持坚持,等有了后路我们再想辞职的事情。” 田榕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中气十足的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加油!” 她哄着自己出门,去往那榨汁机一样的单位,将自己一天的精力无情的压榨,直到天色将黑她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来。 其实认真想想,她的工作也没不堪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她之所以觉得煎熬,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本就不喜欢这份工作,再加上工资实在是低的可怜。 贫困县城的小老师,一天要在学校呆上十一个小时,一个月到手工资二千多块钱。 这工资跟减脂餐一样,饿不死你也绝对不会让你撑着。 田榕本就对这份工作无感,工作量越来越大,圈子里的内耗越来越严重,再加上工资不涨反降,每每想起这些,她便头疼欲裂,辞职的心便更强烈了。 “一个烧饼!”田榕将电瓶车停在路边,一边拔下电瓶车钥匙一边对卖烧饼的老板说。 卖烧饼的老板五十多岁,秃头圆脸,眉眼间略带些喜感,可能是因为常年低头往炉子里贴烧饼的缘故,他的背有些驼,显得脖子很短,笑起来很像老式港片里的龟丞相。 烧饼摊子不到一米长,铁皮桌面上被清洗的干净,上面放着一大盆馅料,那是用猪油和葱花还有各种调料配制成的秘制馅料,猪油凝固后呈现出干净的乳白色,其中包裹着星星点点的葱花,有点雪落青绿间的雅意。 也不知道她们这猪油是怎么熬得,隔着几步远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猪油香。 馅料旁边还放了几个小碟子,里面有金黄色的食用油,还有清水,还有一碟田榕不知道的酱料,还有一大碗白芝麻。 桌子的一头坐着老板媳妇,她穿着围裙,将一大块白面揉的细腻柔软,几乎按下的瞬间面团就会回弹,老板往缸炉里贴完烧饼就会立刻帮他媳妇将面团迅速分上大小均匀的剂子,俩人合作了多年,默契不用言说,甚至连眼神都不用交流,面剂子被老板用巧劲扔在铁皮桌面上,老板娘紧接着便拿起来,在手底下一压一推,面剂子立刻听话的展开长长一条,老板娘右手伸向馅料盆,指尖捏一点乳白色的馅料,往面上一抹,左手立刻将拉长的白面一卷,两手将面一团,多余的面揪下来扔铁皮桌上, 卷了馅料的面团被老板娘用巧劲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就落在老板的手底下,紧接着就被老板按在手心里,两只手来回拉扯着面饼,将它拉成烧饼的形状,然后快速在一面上抹上酱料和白芝麻,弯下腰往缸炉里一贴。 动作行云流水,所费时间不超过二十秒。 估计面团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改头换面,从普通的白面翻了几十倍的身价,成了一个价值两元钱的酥皮烧饼。 火钳子一上一下,便从缸炉里取出了烤的焦黄喷香的烧饼,酥皮上的油脂还在滋滋作响,老板拿火钳子在缸炉内部划拉了下,也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只见刹那间炉子里飞出了一阵带着烫意的火星子,像是回归夜空的星群,随着那股若隐若现的淡灰色的烟一起冲天而去。 星星点点的光芒明亮炙热,被人间的炊烟包裹着,轻易的便去向了人们可望不可及之处。 田榕回过神来时贴烧饼的老板正拿眼睛打量着她,即便如此他手里的动作仍是不停,不过几个眼神的功夫,铁皮案桌上的面剂子便又排了长长一对。 累 - 春风何必来 - 靖玥少爷 “几个?”老板问。 “一个。”田榕打开手机,将付款页面亮给他看:“已经付完了。” 老板点了下头,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滴落,滴落在他身前的围裙上。 田榕的家乡人人都爱吃面食,烧饼更是热销中的头牌,光是她小区周围就有五六款不同的烧饼,有死面的发面的,有酥皮的酱香的,还有甜口的咸口的,甚至还有豆沙芒果,草莓酱的烧饼。 款式多,样式多,至于价格却不便宜。 最便宜的就是她眼前这个薄如纸,轻如毛的酥皮烧饼,身价两块钱,巴掌一样大,给它方方正正的叠起来,正好能一口塞嘴里。 至于贵的那可就不得了了,能进米其林餐厅。 老板目光转向排在田榕前面的人,一边问一边双手挥舞自如,动作潇洒流畅。 “几个?” 那女人说:“二十个。” 田榕面上风雨不透,心里沉个底掉。 她最讨厌这种情况了。 一个缸炉里大约能贴六个烧饼,烤好的时间应该是两分钟,这还不算堂食里的客人有可能会插队拿烧饼,她这次应该得等上将近五分多钟。 等待的时间不长,但田榕却没太多的时间等。 更何况她来时烧饼摊前已经聚了不少人,她排队到现在已经等了将近五分钟了,现在走,亏死。 田榕排在女人身后,探着脑袋眼巴巴的看着老板往缸炉里一个一个的贴烧饼,人群排在田榕后面,也个个探着脑袋,越过田榕高大厚实的肩膀,眼巴巴的看老板弯身起身,在缸炉里贴满烧饼。 老板的神速在众望中似乎变慢了,众人巴不得他快些更快些,最好能快出残影来,能在一秒中就贴出所有人需要的烧饼。 但事实是,都得等。 你也可以不等,除非你不想吃。 五分钟后那烤的焦黄酥脆,散发着面食和油脂馥郁的酥皮烧饼就装进了田榕的塑料袋中。 田榕顾不得骑电瓶车,拎着烧饼去了路的对面,那里有个沿河的小公园,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方有个供行人坐下休息的景观椅。 她刚坐下手机就突然震动了,她也是手贱,就这么大意的打开了。 领导在工作群里一连串发了十几条信息,里面有六个空表格,让立刻填写了发群里,说是要统计上报。 催的那叫一个紧,紧的田榕咬牙切齿。 都以为她们教师下了班就清闲了,可以放飞自我逍遥自在了,殊不知这种隐形加班几乎天天上演,不但没有加班费,而且工作量大时她们能连轴转到晚上十二点,睡不到六个小时就得起床,迅速洗漱后骑着个吱呀乱叫的破车子去赶早八。 田榕再次放下手机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就像是电脑一下子黑屏了一样,速度快的让她都没能反应过来,她神色怔然的看着头顶的黑暗,某一瞬间她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速度的打开了塑料袋。 烧饼软绵绵的躺在袋子里,像湿纸巾一样沉甸甸的,软趴趴的,袋子里的热气转变成了水珠,顺着袋子滚落,打湿了烧饼的酥脆和焦香,就连那馥郁的油脂香也变了,变得不再诱人食欲,平淡中透出了一股让人兴致阑珊的濡湿感。 一股说不上复杂情绪涌上了田榕心头。 那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感受,累。 身心疲累似乎已经到了极点。 田榕隔着袋子捏了捏那烧饼,它就像是被泡软了的餐厅纸,轻轻一捏就碎成了沫,沫点子沾黏在袋子上,看起来不但食欲全无,甚至有些恶心。 田榕隔着袋子将它叠成了四方小块,一口咬在嘴里,湿湿软软的,口感很差,至于味道,田榕只尝到一股温凉的油腥气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 她面无表情的咀嚼着那股怪味,路的对面依旧排着长队,老板娘坐在高脚凳上,双手不停歇的揪着面剂子,老板拿着铁钳贴着缸炉往下一戳,起身时铁钳上便夹了一个焦黄酥脆油香馥郁的酥皮烧饼。 田榕口中的怪味越发的清晰了,那是一种包裹着猪油的腥臭以及湿透了的调料混合而成的味道,有种湿湿粘粘的油腻口感。 嚼着时满口油腥气,咽下去时那股油腥便顺着舌根滑落,从喉咙至整个食道都像是被刷了一层厚厚的猪油,那股浓厚的油腻占据了整个胸腔,田榕没有从中得到食欲的满足,甚至有些恶心的想吐。 油腻感充斥着她五脏六腑,随着呼吸,在她齿间越发的清晰。 田榕猛地弯下了腰,张口干呕了声。 她吐不出来,但胸腔里那股油腻腻的恶心感却因干呕时的猛烈抽搐倏然浓烈起来。 恶心感翻倍,她坐在观景凳上,弓着腰牙尖相抵,缓和了好一会才觉得自己适应了那股恶心。 这两块钱花的真他妈的遭罪。 回去的路上田榕实在扛不住生理上对那股油腻腻的排斥,电瓶车一拐,她去了最常去的某莱士医院。 一顿热乎乎的套餐下来可算是把胃里的那股怪味压了下去,脾胃是舒坦了,但钱包也彻底空了。 田榕打开手机银行,看着里面还不到三位数的余款,面对餐盘上的一片狼藉,食欲满足的同时一股悔恨油然而生。 在发工资之前,这十几天她都没好日子过了。 电瓶车滴的一声上了锁,田榕刚进屋就听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怎么天天回来这么晚啊!刚下好的鸡汤面条,来,吃一碗!” 她母亲说着就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 田榕食欲全无,但还是乖顺的坐了下来,夹起一筷子手工面,那面条不是刚出锅的,已经被汤汁泡的有些过头了,根本夹不起来,甚至用筷子一碰就碎了,成了一碗稀碎的面糊。 她母亲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喝着汤,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开了口。 “最近工作忙吗?” 田榕嗯了一声,没什么神色的继续夹着碗里的面条,明知道夹不起来。 “忙很正常,要忙大家一起忙,没谁能闲着。”她母亲说:“你这工作比人家进厂进工地要好了不知多少倍,你要珍惜,干活别偷懒,你年轻又刚回来,要勤快些才有人缘,跟同事好好相处,吃点亏没什么,别一点小事就跟人家斤斤计较,在单位也别使性子,要和气......” 田榕放下筷子,嘴唇若不可察的翕动了下,但没说话,目光刚抬起就又落了下去,她夹着碗里的面条,将面条从长长一根夹断两截,然后再夹断成四截,再继续夹断。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