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奸相亡了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死了,传闻云雨之时死在了一个通房肚皮上。 身为大周右相,顾知微文武双全,医术卓绝,手眼通天,皇帝都要惧怕三分! 谁能想到,竟是这等结局? 彼时,正是顾知微出殡的日子。 我挤进人群里,疯狂的往前蹿。 正当我要蹿到最前面时,忽然一只手将我拽住。 我不耐烦的回过头,只见阿秀苦着一张脸喊我,“夫人,您怎么还在这里!世子的药可买好了?” 被阿秀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是出来给赵询买药的。 赵询是我的夫君,亦是国公府的世子,是克死生母的灾星,是府里最不受待见的败家子。 因为他败家又灾星,我的嫡出妹妹不愿嫁给他,我爹永昌伯又不敢退婚,于是就把我这个倒霉的庶女嫁了过来。 赵询认为是我抢了嫡妹的亲事,婚后不肯与我圆房,还拿我的嫁妆吃喝嫖赌,昨儿个夜里,更是为了怡红楼的花魁被人打得昏死了过去。 提到赵询我就来气,当下就忍不住诅咒他,“给买什么药?叫他死了才好!” 阿秀吓得一震,赶忙捂住我的嘴,惊恐道,“夫人,您不要胡说八道!您吃的苦还少吗?” 被阿秀一提醒,我更加怨气横生了。 我咬着唇,没有再说话,我决定跟赵询谈谈。 回到国公府,吩咐了阿秀熬药,我就直往赵询房里去。 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满腹的怨气不觉变成了忐忑,事实上我很怕赵询…… 我小心翼翼踏进门,一步一步朝着赵询走近…… 彼时赵询正在伏案……苦读?我没看错吧? “回来了?”我正是满腹狐疑,赵询忽然抬起头,温声说道,“听说你去外头买药了,以后这样的事交给下人就行,你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成日里做丫鬟的活儿像什么样子?” 赵询在跟我说话? 我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你在跟我说话?” 我狠狠揉了揉眼睛,再度看过去。 赵询神色温润,凤眼里写满无奈,反问我道,“这屋里还有别人?” 我赶紧左顾右盼,的确没旁人! 赵询吃错药了?他有阴谋?又想整我? “世子爷你吃错药了?你装疯卖傻呢?”我警惕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朝他走近了,结结巴巴说了最要紧的,“世子爷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再惹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我就跟你和离!” 我壮着胆子扯开嗓门儿,颤颤巍巍的威胁他。 “以后不会了……”赵询抬眼,轻轻握住了我的手,看了一眼我的手背,忽然又问了一句,“这伤是怎么弄的?” 他答应了?最恐怖的是,他还突然关心我! 我知道了!他肯定又想骗我银子! 我马上戳穿了他,“世子爷你别装了!今日你甭想从我这里骗走半两银子!还有,你要是再让我丢人,我就跟你和离!你堂堂国公府世子被我一个伯府庶女抛弃了,你看上京里那些王公贵族怎么笑……笑话你!” 话说完,我抽回我的手,拔腿就跑…… 我畏惧赵询,眼下也没有时间和他纠缠,这个时辰,我得去伺候他的继母张氏。 张氏脾气不好,但凡我迟了一会儿,便要大发雷霆。 今日晚了足足一炷香,不用想我也知道她会如何为难我。 我咬了咬牙,战战兢兢的往外走。 “世子夫人好大的派头啊,怎的?还要我们夫人亲自来请你?”刚刚踏出门,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僵硬的抬起头,果然,张氏的贴身嬷嬷姜嬷嬷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看到我,她那张黢黑的老脸变得更黑了,不干不净的骂道,“下贱胚子就是下贱胚子,半点规矩也不懂!” 姜嬷嬷不是第一回骂我,我曾与她争执过,最后她没有受到丝毫惩戒,我却挨了一顿板子,今日我若与她争吵,免不了又是一顿皮开肉绽。 我权当做没有听见,笑着回她,“姜嬷嬷莫生气,我这就过去……” “还不快走!耽误了夫人用膳有的你受!下贱胚子!”姜嬷嬷呸了一声,拽住我的胳膊就走,然后暗暗在我手臂上掐了一把。 我微微一颤,装作不知道。 我原以为她像平日里那般掐我一把就算了,可今日她还掐第二把、第三把,越掐越重,越掐越狠,掐得我眼泪都滚出来了………… 我当下便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了她。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愿意伺候我们夫人用早膳?”姜嬷嬷顿时一诧,下一刻,立马恼怒的冲我吼,“杜娇娇!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青楼贱人生的小贱人!让你伺候夫人是你的福气!还敢忤逆!” 她咬牙切齿,叫骂着便上来拽我,张牙舞爪的就扇我耳光。 啪的一声,我耳边顿时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疼。 我慌忙捂住脸,姜嬷嬷见我捂脸,便又上来扯我头发。 姜嬷嬷是武婢出身,力气大极了,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被她扯住,完全动弹不得。 “姜嬷嬷,你放开我!你把我弄伤了谁去伺候母亲!”我尖叫着,头皮火辣辣的疼,心里头绝望极了。 姜嬷嬷像疯了一样扯住我的头皮,还抓我的脸,一边抓一边大骂我贱人。 我猛然闭上眼睛,死咬着牙。 “啊!”就在我以为我又要遭到一顿毒打时,姜嬷嬷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我头皮一松,耳边传来男人讥诮的声音,“在本世子的院子里头欺辱本世子的妻子,姜嬷嬷好大的威风啊。” 下一刻,我被拉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赵……赵询? 第二章、恶奴被诛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一震,慌忙抬起头,只见赵询英俊的面庞阴云密布,一双凤眼阴沉沉的看着被推倒地的姜嬷嬷,一字一句,“姜嬷嬷,你好大的胆子!” 姜嬷嬷满脸不可置信,一张老脸又惊又恐。 姜嬷嬷虽然对我极其凶狠,可面对赵询,还是惧怕的。 但或许是想到赵询平日对我极度厌恶,很快她又不那么害怕了,不紧不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笑眯眯回赵询,“世子爷,老奴这是在教世子夫人规矩呢,这世子夫人啊,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叫她去北院伺候夫人用早膳,她竟然不肯……” “母亲是残了还是废了,用个早膳还得让娘子伺候?”姜嬷嬷话还未说完,赵询忽然打断了她,冷笑了一声,“还是说,你这狗奴才伺候的不好?又或者,是母亲故意刻薄我娘子?” 赵询的话说的不轻不重,却分明是在逼迫姜嬷嬷承认自己玩忽职守,亦或者指认张氏刻薄我。 姜嬷嬷自然不能说张氏的不是,咬着牙道,“夫人一向宽厚仁慈,怎会刻薄世子夫人?” “所以,是你玩忽职守,恶奴欺主?该罚你什么好呢?”赵询满眼狠戾,目光忽然落到了院子里的板子上。 言外之意,要打姜嬷嬷板子! 姜嬷嬷一震,惊讶极了,似乎不敢相信赵询会这样袒护我。 别说她不信,我都不信! 然而下一刻,赵询又吼了一声,“说话啊!” 姜嬷嬷被吓得惊慌失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是满脸问心无愧,“老奴没有,是世子夫人自己提出让老奴教规矩的,也是世子夫人自己要去伺候夫人的。不信您问世子夫人!” 话说着,她又用威胁的眼神暗示我。 但她还没暗示完,赵询立刻凶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刻垂下头。 赵询收回目光,低眸看着我,温柔道,“告诉我,是不是姜嬷嬷说的这样。” 我整个人都被赵询给弄懵了,实在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维护我了,可我不能拒绝。 眼下要是拒绝,我准得让姜嬷嬷毒打一顿! 于是我赶忙摇摇头,嗫嚅道,“不是这样!我根本不曾让姜嬷嬷教规矩。” 姜嬷嬷微微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世子夫人怎敢如此妄言,明明是您……” “啊!我的手臂!”姜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发现赵询不知何时跑到她身后,而且……扭断了她的胳膊! “夫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夫人不会……”姜嬷嬷瞪大了双眼,整张脸痛的极尽扭曲,尖锐的叫骂着,似乎在威胁赵询。 可赵询却根本不当回事,他仿若没有听到,拽住她的另一条手臂又是一掰…… “啊……”姜嬷嬷发出更加凄厉的叫声。 我整个人都懵了,我是想过要惩罚姜嬷嬷,可我根本没想过要她的命啊! 我一把拉住赵询,恐慌道,“世子爷别再继续了,会弄出人命的!” “这种狗奴才,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你可怜。”咔咔咔咔,又是几声脆响,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姜嬷嬷的四肢都折断了。被拖出去的时候,软趴趴的耷拉着,满脸都是血。 赵询依旧是方才与我说话的那般淡然神色,半点也没有因为弄出人命而害怕。 可我害怕极了,我觉得赵询像是变了个人。 我更害怕张氏的责罚,姜嬷嬷要是死了,张氏一定会要我的命! 我浑身颤抖,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滚,害怕得都忘记赵询有多厌恶我,死死拽着他的袖子,颤声问他,“世子爷,姜嬷嬷被打成那样,母亲不会放过我的,她会杀了我的,怎……怎么办,我不想死,世子爷,我不想死……” 第三章、夫君突变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两腿发软,整个人都瘫软在赵询怀里。 “世子爷,怎么……怎么办啊?”我望着他,眼泪不住的往外流。 “放心,有我在,张氏不敢将你如何。”赵询伸手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满目温柔。 温柔得根本不像他。 安慰我一番之后,又叫我回屋歇着,说一切他来处理。 我心里恐慌极了,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现在除了听他的,我根本无计可施。 我恍恍惚惚的在床上躺了大半日,本以为张氏很快就会来问罪,可是直到晚上,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我觉得好生奇怪,便叫阿秀去打探了一番。结果阿秀带回来的答案更让我惊奇,她说赵询去张氏院儿里走了一趟,不知说了些什么,张氏就派人把姜嬷嬷送去了乡下的庄子,还说赵询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下人通通打了一顿板子。 所以赵询是真的在替我出头?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脑袋里一片混乱,我总觉得赵询不太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儿…… 算了,不想了! 吱呀,我起身,正欲上床睡觉。 门忽然被推开了,我一震,神经不由绷紧。 “还没睡?”下一刻,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来,是赵询。 看到赵询,我瞬间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惊讶。 他来我房里做什么? 我心里疑惑也害怕,万不敢有半分不敬,态度十分温柔谨慎,“正要睡呢,世子爷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顺便提醒你,明日你大哥长子百日宴,咱得一块儿回去。你且准备准备。”赵询笑了笑,俊朗的容颜写满温柔,看着我的眼神格外……深情? 他中邪了?还是脑子被打坏了? “世子爷,你究竟怎么了?”与他对视片刻,我终于忍不住了,壮着胆子问他,“你……你是不是被怡红楼的花魁给……抛弃了,受刺激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极其忐忑,我怕赵询发火,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发火,轻笑了一声,反问我,“怎么?我就不能是浪子回头?” 我还是觉得奇怪,“可是……” “可是什么?早点儿歇着,明日还得早起呢。”赵询打断了我,然后……将我抱了起来! 他要做什么?他不会要跟我一起睡吧?他虽帮了我,人却神经兮兮的,我不想跟他圆房! 我想了想,试探性的问他,“世子爷你不回房吗?” “娇娇这是在赶我走?”赵询轻轻将我搁到床上,一声‘娇娇’叫得我浑身发凉。 再对上他温柔的眉眼,我打了个冷颤,恶心之余越发恐慌了,说话都忍不住结巴,“世……世子爷,您到底怎么了?” 赵询实在太不正常,要不是看到他那张脸,我都以为他是那个人…… 我下意识的往床角里缩了缩,慌乱的望着他。 赵询见我往后缩,便向我逼得更近,一双含情的凤眼宛若月牙,轻声道,“为夫方才不是说了?浪子回头……” 浪子回头也不能性情大变吧! 我伸手挡住他要凑过来的脸,都快哭了,“可世子爷,您今日真的好生奇怪,您以前从不会喊我娇娇的……” “那是以前……”赵询掰开我的手,温热的唇落到我鼻尖,蓦的将我拽进怀里,低哑道,“以后我都唤你娇娇,你也莫要再唤我做世子爷了,显得生分……” “叫相公……”他轻附到我耳畔,低低又说了一句,“第一回难免生疏,你且担待…” 他要与我圆房? 我心中顿时乱极了,慌忙伸手抵住他。 赵询干脆握着我的手抚到他的唇间,温热的气息包裹了我的手心,我吓得一颤,蓦的缩回手,“世子爷,我……我今日不方便……” “你这是不愿意?”赵询忽然冷了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娇娇,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什么跟什么啊? 他不仅性情大变,他还得了曹操的毛病! 这偷汉子是多大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我赶忙摇摇头,斩钉截铁,“我没有!你休要污蔑人!” “没有就圆房……”赵询欺身将我压倒,俊朗的眉眼带着一丝威胁,“你若清白,为何不愿?” 他是为了探我清白? 身子给了他,我以后还怎么改嫁好人家? 要是不给他,他就污蔑我不贞,要丢性命的!命要紧! “那……那圆吧……”我深吸了口气,不情不愿的回他。 “真乖……”赵询低笑了一声,俯身而下…… 我原以为他只是试探我是否清白,可今夜赵询却发了狠似的…… 第二日我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连眼睛都不想睁。 然则今日是我大哥长子的百日宴,好不容易有机会回永昌伯府见我娘,我定是要去的。 我吃力的从床上坐起来,刚伸手想拿衣裳,却见平日伺候赵询的大丫鬟春雨、冬雪进来,她们一个端着青铜盆子,另一个则托着一套杏色袄裙。 见了我出乎意料的恭敬,又是替我梳洗,又是替我备礼。 过了一会儿赵询也进来了,他今日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发簪也从金簪换做了白玉,那等仙姿卓约,与平日的姹紫嫣红简直判若两人。 我怔怔的看着他,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赵询见我看他,不由轻笑,戏虐的问我,“好看吗?” 被他一问,我才回过神来,顿时涨红了脸,“我……我没看你……” “我说的是袄裙……”赵询马上反驳了一句,眼眸里似笑非笑,“你不会以为我在说我自己吧?难不成你方才在偷看我?” 第四章、嫡妹作妖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你休要胡说!我才没有!”我的脸涨的更红了,一路红到了耳根子。 我不知赵询为何突然与我打情骂俏,现在我只觉臊得慌。 尤其春雨和冬雪还在旁边偷笑,我更臊得慌了! 绝不能承认我在看他! 想了想,我又对着他怒骂了一句,“长得跟王八成精似的!谁愿意瞧你?” 可骂完之后我就后悔了,我想起了昨日姜嬷嬷被殴打的惨况。 赵询从来厌恶我,这两日又受了刺激,说不准……他也会扭断我的四肢! 我满心忐忑,微微抬头。 正当我以为赵询要发火时,却听他轻笑了一声,下一刻温柔的男声在我头顶响起,“没有就没有,骂人做什么?” 没等我回过神来,赵询又握住了我的手,将一只雪白的玉镯戴到了我的手腕上,眉眼含情的看着我,又说道,“一会儿去了永昌伯府可不许再骂人,叫人看了笑话。” 赵询疯了?他非但不罚我,他还送我玉镯? 最重要的是,他哪儿来的银子?他不是应该比我还穷吗? 我更加困惑了,可因着赵询实在太过异常,我生怕说错话给他惹怒了,便没再询问。 我大大的松了口气,温顺朝他点头,“妾身知道了。” “走吧,该出发了。”赵询轻轻摸了摸我脑顶,又吩咐春雨和冬雪将备好的礼物都拿到马车上。 赵询的温柔,让我很不自在,更是忐忑,尤其是与他同坐一辆马车,我简直如坐针毡。 足足一个时辰,我整个人都是绷紧的。 一到永昌伯府,我便立即与他拉开距离。 可我没走了两步,赵询又一把将我拽到了他身旁,蹙眉道,“离那么远做什么?我能吃了你?” “没……没有。”我摇摇头,暗暗挣了挣,结果赵询把我拽得更紧了。 直至到了大堂,他才将我松开。 彼时,大堂内宾客纷纭,都是来祝贺我大哥喜得贵子的。 我爹和嫡母都在帮着招呼宾客,嫡母秦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笑得如同花儿一般灿烂,一个劲儿的拉着忠勤伯府的夫人说话。 我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赵询今日也格外安分,见我如此,他也朝着我爹和秦氏行了一礼,摆出与平日极其不符的温润如玉,“女婿见过岳父岳母。” “小五和五姑爷回来了。”见了我,嫡母秦氏笑容骤然凝固,但因着有外人在,很快她又恢复了方才的慈和,“这一路可累坏了吧?来来来,快起来。” 说着,她便亲自将我扶起来,对着我一阵嘘寒问暖。 周围的宾客见了这等温馨的画面,都夸赞秦氏善良,说她对庶出子女一视同仁。 秦氏被夸得高兴极了,笑着说身为嫡母本该如此,然后又与我闲扯了两句,便让我去看我娘。 我知道她这是不想看到我,我回来也是为了去瞧我娘,于是便没再多留,应了两句就出了前厅。 一路往后院,穿过花园,最是破落的兰枫院便是我娘所居之处了。 “哟,这不是五姐姐吗?”听到这个声音,我心头顿时咯噔一下,微微抬头,果然说话的正是我的嫡出六妹杜佩心,亦是赵询本来应该娶的人…… 我咬了咬牙,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六妹妹。” “五姐姐这是……要去看邢姨娘?”杜佩心杏眼含笑,像是故意的,刻意咬重了‘姨娘’二字。 杜佩心是一众姐妹里与我年纪最相仿的,她是嫡女,我是庶女,她有最好的师父教授,我所学皆是出自我娘,偏生她琴棋书画样样不如我。 故而便常常拿庶女的身份讽刺我,但凡我有什么好东西,她也一定会抢了去。 我被她嘲讽惯了,懒得理会她,更不想我给娘带的银子落到了她手里。 于是我只当没有瞧见她的嘲弄嘴脸,笑着应她,“是了,我也有好些日子不曾见到邢姨娘了。” 杜佩心见我如此从容,大抵是觉得没趣儿,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去吧去吧,省的在前厅丢人现眼……” “等等……”我抬起脚,刚刚要走,杜佩心却忽然喊了我一声,一双杏眼轻轻扫过我的手腕,两眼放光,“五姐姐手腕上佩戴的可是和田玉镯?” 第五章、要丢人了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她想打我玉镯的主意? 想得美! 我赶紧摆出一脸穷酸相,摆摆手笑道,“六妹妹说笑了,我向来不宽裕,怎会佩戴和田玉那样名贵的宝贝,不过是寻常货色罢了。” “这就是和田玉镯,我不会看错的!”杜佩心大声打断了我,方才还轻蔑的眉眼此刻忽然含上笑容,轻轻拉住我的手腕,嗲声嗲气的喊我,“五姐姐,妹妹想要和田玉镯很久了,可爹爹抠门儿,死活不肯掏银子给我买。妹妹瞧着你的肤色颇黄,这镯子与你实在不相衬,不如你将它赠与妹妹吧!” 这个杜佩心,向我讨要东西就罢了,还拐弯抹角骂我长得丑,我长得可比她好看多了!我才不要给她! 再说了,这等名贵的宝贝送给我娘买补药多好! 今日就是与她打上一架,我也绝不能给她! 我咬了咬牙,脸上努力挤出笑容,“六妹妹有所不知,这玉镯乃是相公送的定情信物,若当真给了妹妹,相公恐怕要生气的。” 见我不愿意,杜佩心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好看了,语气也变得不善,“五姐姐这是不愿意?” “我说了,这是相公给的定情信物。”我咬唇,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许是没想到我竟敢拒绝,杜佩心顿时一怔,厉声又问了我一遍,“当真不给?” 我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杜佩心眼底怒火更甚,一双杏眼左顾右盼,下一刻忽然朝着她的四个丫鬟看去,“你们四个,把这个贱人按住!” 她这是要明抢? 我心头一震,赶紧拔腿就跑。 可我脚还未抬出去,杜佩心的四个丫鬟已经冲了上来,杜佩心也冲了上来,我和阿秀两个人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不到片刻的工夫,我便被她们按在了地上。 最后不仅玉镯子被抢了去,我的脸也被杜佩心给抓了好大一条血痕,火辣辣的疼,疼得我眼泪直流。 阿秀见我这副样子,气得红了眼,“六姑娘实在太过分了!奴婢这就去告诉老爷!” “算了,爹不会管的。”我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站起来,心里头难受极了。 我原以为我嫁了人,娘家人到底会因着夫家的身份对我客气一些,可此刻想想,赵询不喜我是人尽皆知的,旁人又岂会因着赵询给我颜面呢? 我当真是蠢透了,竟与杜佩心硬碰硬,如今弄成这副模样,我娘见着定是要担心的。 我想了想,赶紧吩咐阿秀帮我整理整理衣裳,然后告诉她说,一会儿我娘要是问起,便说是猫抓的。 因着怕我娘瞧出破绽,只在兰枫院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我便起身离开了。 再到前厅时,已经开席了。 彼时,赵询正与我的几个兄弟姐妹包括杜佩心在内的人坐到一处,见了我,他朝我招了招手,温声喊我,“娇娇,过来。” 我看出来,赵询今日就是来侮辱我的!他明知我的嫡出姐妹们都不待见我,偏还与他们坐到一处,摆明是想同他们一道儿侮辱我。 我就说他怎会突然待我那般好!阴谋!全都是阴谋! 我得寻个理由离开…… “岳母的身子可好些了?”我走过去,刚想跟他说我不太舒服,赵询却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口中的岳母,是我娘? 我微微一怔,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世子爷可是问我邢姨娘?” “你说呢?”赵询笑了笑…… 此话一出,我那些嫡出姐妹的脸色都难看极了,尤其是杜佩心,她脸都黑了,似提醒一般喊赵询道,“五姐夫你放心,我母亲前些日子才给邢姨娘请了上京最有名的大夫,邢姨娘如今已是大好……” “六妹妹都这样说了,想必岳母大人已无大碍。”赵询回过头,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从赵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厌恶。 下一刻,他又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温声道,“快坐下……” “娇娇,你镯子去哪儿了?”我满腹困惑,正要坐下,赵询忽然抬起我的手,一张俊脸瞬间铁青。 他这是因为我弄丢了镯子生气了? 我就知道!赵询定是要与我发火了!今日我怕是要丢好大的人了! 我心中一时害怕又委屈,顿时红了眼,“世子爷我……” “你这脸又是怎么回事?”我张嘴,还未解释完,赵询的目光又落到了我脸上,冷声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第六章、倒打一耙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赵询今日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出丑?眼下正是机会,他怎的反而关心起我来了? 他这几日太不正常了,我还是谨慎些好。 我抿唇,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温声细语的回他,“世子爷多虑了,妾身不过是在后院碰上了一只野猫罢了。那野猫着实厉害,抓坏妾身的脸不说,还将世子爷送的和田玉镯一并叼了去……” “竟有这等事?”赵询蹙了眉,没有意料之中的为难,反而掏出手绢替我擦脸,一边擦着,咬牙切齿又骂了一句,“这该死的畜生!可别叫我逮着,否则定要扒了它的皮给娘子出气!”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赵询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了杜佩心一眼。 不对……不是我的错觉…… 赵询的确在盯着杜佩心看,盯着杜佩心的手腕看…… 他知道是杜佩心抢了我的镯子,那他还满嘴畜生的骂? 他以前不是很喜欢杜佩心的吗? 赵询的举动简直让我惊讶极了,杜佩心比我更惊讶,她的脸顿时一阵发青,摸摸索索的将玉镯往袖子里藏。 然而,下一刻,赵询做出了更令我震惊的举动。 “诶,六妹妹,我瞧着你手腕上的,怎么像是我娘子的和田玉镯啊?” “娘子,你不是说你的玉镯叫野猫给叼走了吗?怎跑到六妹妹手腕上去了?” 杜佩心刚藏进去,他忽然大喊了一声,嗓门儿大得整个前厅都能听见。 刹那间,厅内的宾客都将目光聚了过来,个个都盯着杜佩心看,没有一会儿就沸腾起来,说杜佩心堂堂伯府嫡女,怎么能抢了庶女的东西,还说她平日里看着知书达理的,不想暗地里竟是这样跋扈凶悍。 眼看宾客们越说越难听,杜佩心脸都涨红了,急得顿时就哭出了声,“五姐夫,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这镯子是昨日才买的,你怎能诬赖人!” 哭着哭着,她忽然看向我,委屈又可怜,“我知道了,五姐姐你是不是又去赌坊了?我与你说了多少回,那地方万万去不得!我帮的了你一时,可帮不了你一世!” 她满脸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 她是想说我去赌坊把镯子给输了,又告诉赵询是她抢的?这才惹得赵询对她指桑骂槐? 她怎能这样下作?抢我东西还坏我名声! 她欺负我,我从来忍着,可她坏我名声就万万不能忍! 我咬了咬牙,立刻拍案而起,“六妹妹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你将我打伤还抢走我的玉镯,我看在侄子百日宴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你不知感恩就算了,竟还污蔑我做那下九流的勾当!” 杜佩心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反击,她微微一诧,眼中的怒色更甚,愤愤道,“五姐姐说我抢你镯子,可有证据?” “怎么没有证据?方才阿秀亲眼看到你抢的!”我抬声反驳她。 “阿秀是你的丫鬟,自然向着你说话……” 被她这么一说,我顿时噎住了。 是啊,阿秀是我的丫鬟,她说的话怎能当做证据呢? “五姐姐,凡事都要讲证据的。可别无端端的污蔑人!”见我说不出话,杜佩心得意洋洋的又说了一句,一双杏眼来回在人群里扫动。 宾客们立刻转了风向,不干不净的便开始骂我,说青楼女子生的种就是下作,还说我长得便是一副狐媚相…… 他们越说越难听,越说越过火。 好好的一场百日宴闹成这般模样,我大哥气得脸都黑了,厌恶的扫了我一眼,怒斥道,“小五!你怎能做出这等下作之事!你六妹妹到底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样毁坏她的名声?” “大哥哥,我没有……” “你还敢狡辩!” “阿秀的话不可信,字据总是可信的吧。”我红了眼,正是百口莫辩,一道清冷的男声骤然打断了我大哥。 我回过头,只见方才一直不说话的赵询此刻正温柔的看着我,他轻轻笑了笑,抬手擦去我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别怕,相公今日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下一刻,他的目光忽然一冷,缓缓看向杜佩心,冷笑,“六妹妹何时何地,在何处花了多少银两买的,那字据上头一定都有记载。六妹妹既然说那玉镯是你买的,那就烦请六妹妹把购买玉镯的字据拿出来瞧一瞧。” 第七章、出口恶气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赵询满面寒霜,眼底更是冷得像掺了冰,幽幽盯着杜佩心,沉声又说了一遍,“倘若今日六妹妹拿不出字据,就请你将玉镯物归原主,并向我家娘子赔礼道歉。” 杜佩心哪里拿得出来,她当下就傻眼了,愣愣的看着赵询,一时说不出话。 可当着外人的面,她不敢承认那玉镯是她抢来的,怔住片刻,白着脸回赵询,“那……那等不重要的东西,我留着做什么,五姐夫便是偏袒五姐姐也不必如此污蔑……” “所以六妹妹是拿不出来了?”赵询嗤笑了一声,没等杜佩心再开口,他又不紧不慢的从衣兜里取出一张字据,笑盈盈递到杜佩心面前,“六妹妹没有,我可是有的。” 杜佩心的脸色更难看了,眼看着宾客们都窃窃私语,她眼圈都红了,杏眼时不时的朝我大哥看去,我大哥的脸比方才更黑了,旁边的大姐更是一个劲儿的朝我使眼色。 她这是怕丢人,叫我拦着赵询些。 我虽想要收拾杜佩心,可也不希望好好儿的百日宴闹成了一场笑话。 何况,赵询字据一拿出来,人人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便是为着我娘,我也没必要死咬着不放。 于是我赶紧扯住赵询的衣角,低声唤他,“世子爷,镯子讨回来就成,不必为难六妹妹。” “六妹妹,我娘子刚刚说了,不让我为难你!”我话音刚落,赵询骤然抬高了嗓音,梗着脖子就对杜佩心大喊,“你把镯子还回来,赔礼道歉就不必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完了完了,此事若闹大了,我娘必然要被嫡母责罚! 嫡母对外和善温柔,可对付我娘从来都是心狠手辣…… 我顿时慌了神,忙不迭拽住要去扒杜佩心手镯的赵询,急声道,“世子爷,镯子妾身不要了,只当是送给六妹妹……” “六妹妹,我娘子又说了,镯子不要了,只当是送给六妹妹!”赵询到底想做什么! 赵询这一嗓门儿,无疑是更让杜佩心难堪,也让我大哥难堪! 刹那间,宾客们都炸开了,直接从方才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指指点点。 我大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气得几乎浑身发抖,直骂杜佩心下作。 杜佩心哪里还待的下去,慌忙将玉镯扯下来放到桌上,哭哭啼啼的便跑没了影儿。 看着杜佩心消失的背影,再看看我大哥大姐满脸的难堪,我更慌乱了。 “大哥……我……” “娘子,我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这里太吵了,咱们还是回府吧。”我刚开口,赵询忽然就拽住我,拖着我便往外走。 我根本来不及与大哥解释,就被拖出了永昌伯府。 我生气极了,气得失去了理智,气得半点也不再怕赵询,当下对着他怒斥,“世子爷为何要这样做!你可知道你是与我为难,与我娘为难!” 我红了眼,愤愤爬上马车,气的眼泪都掉了出来。 赵询也坐了上来,伸手轻抚去我脸上的泪珠,温声道,“我只是想为你出口气。” 为我出气?我才不信! 他先前明明那样嫌恶我,如今突然这样大的转变,除了故意以退为进坑害我,我还真想不出旁的缘由来了。 我狠狠扒开他的手,更加恼怒,“胡说八道,你分明就是故意坑害我!你想让我不好过,让我娘也不好过!” 见我发火,赵询装得更是无辜,他满眼无奈,蹙眉看着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怎会有那样的心思……” “怎就没有?你从来厌恶我,这两日突然待我好,不就是为了害我吗?”我厉声打断了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告诉你,你伤害我可以,但你若伤害我娘,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那也好啊,一块儿去做死命鸳鸯。” “你……” 算了,我不与他吵了,吵也吵不出个结果来,还气得要死!我还是想想怎么与我嫡母解释吧。 如此想着,我立即转身用背对着赵询。 “你娘若有个好歹,我拿命偿行吗?”我刚转过身,赵询忽然将手搭到我肩上,脑袋轻轻凑了过来,低声道,“放心吧,你那嫡母绝不敢为难你娘。” 他在说笑吗?他当我是傻子?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还是有些好奇,我倒要看看他能编出些什么陈词滥调。 我转过身,怒目瞪着他,“为什么?我嫡母怎就不敢为难我娘了?” 第八章、掌掴试探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赵询没有立即回答我,他端直了身子,轻轻朝我勾了勾手指,“亲我一下,便告诉你。” 什么? 他当真是叫人打坏脑袋了?大白日的叫我亲他? 且不说我们两个从来厌恶对方,但凡要点脸也不该在大街上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举动! 他不要脸我还要呢! 我恼恨的瞪了他一眼,狠狠摇头,“我不亲!” “你若不亲,我就不说了。”赵询摊摊手,一脸无所谓,“反正那是你娘,又不是我娘。” “你……”我咬牙,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是,那是我娘,又不是他娘。 算了!只当求个心安,亲他一下也死不了! 我深吸了口气,向他凑近了,吧唧一口亲他脸上,立刻又缩了回来,顿时涨红了脸,“现……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询没答话,他轻笑了一声,悠悠的盯着我看,看得我耳根子都红了,才缓缓开口。 “我的傻娘子,你好生想想,今日你那六妹妹因你闹出这等丑事。倘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娘有个好歹,外头必然会说你那嫡母怀恨在心,迁怒报复。” 赵询轻轻挑了挑眉,微微向我凑近了,轻声道,“你嫡母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你说,她岂能为了你那个没教养的六妹失了颜面?” 是了,秦氏最要面子的,这个节骨眼上她若责罚我娘必然落人口实,所以她一定不会动手。 我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更加看不懂赵询了。 他何时换了这样一副七窍玲珑心?他又何时变得如此厌恶杜佩心?他竟然说杜佩心没有教养!! “世子爷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你怎么这样为难六妹妹,还说她没教养!”我托腮看着赵询片刻,终于忍不住,结结巴巴,诚惶诚恐,“你……你不是最喜欢六妹妹的吗?” “我现在不喜欢她了?”赵询打断了我,笑得满眼轻浮,“我现在喜欢你,你比她好看多了……” 什么?他喜欢我?他还夸我长得好看? 这还是王八蛋赵询吗? 我简直惊讶惊愕,百思不得其解。 我震惊的望着他,更是结巴了,“世……世子爷,你吃错药了吧?” “胡言乱语些什么?”赵询蹙了眉,愠怒的扫了我一眼,说道,“原本我以为是你抢了你那六妹妹的婚事,故而一直将你当做坏心肠的女子。直至前日去怡红楼,才知是你六妹妹不愿嫁我,才将你给推了出来。往日是我猪油蒙了心,识不清那蛇蝎嘴脸。” 说着,赵询又像立誓一般,重重补了一句,“你且放心,往后我定待你一心一意,百依百顺。” 所以,他是解开了误会,要与我好生过日子了? 可解开误会也不能突然就喜欢上我吧?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抬高了嗓门儿,“世子爷所言可当真?往后您当真待我百依百顺,我要做什么都可以?” “是……”赵询重重点了点头,满目深情。 我怎么还是不太相信呢?他不会是装的吧? 不行,我得试探试探! 我咽了咽口水,身子稍微往后挪了一些,“世……世子爷,拜堂的时候你抽了我一巴掌,那……那个我现在能不能抽回来?” 第九章、花魁挑衅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听说我要抽他巴掌,赵询的脸一瞬间就黑了,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他薄唇紧抿,一言不发,满脸森冷…… 这是不乐意?他果然是装的! 我心头一紧,赶忙又补了一句,“世……世子爷,妾身说笑的。” 赵询依旧没答话,还蹙了眉,一双凤眼幽幽盯着我,身子更是朝我逼近了,右掌缓缓抬起…… “怎把米饭弄到头发上了?多大的人了?”我猛地闭眼,耳边却传来男人温润的嗓音,然后便是一只微凉的手落到我头上…… 赵询抬手是为了拂去我头上的米饭? 吓死人了!还以为他抽我巴掌呢! 我松了口气,睁眼对上赵询深不见底的眼眸,赶紧道谢,“是妾身疏忽了,多谢世子爷……” 我笑得一脸讨好,绝口没敢再提抽巴掌的事儿。 虽然赵询没有正面回答,可他这样刻意的岔开话,分明就是不愿意! 我若再说下去,能不能抽他不好说,我肯定是要被他抽的! 眼下这等情况,我还是别再与他搭话最是妥当。 “世子爷,我有些乏了……” “杜娇娇,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抽你?”我歪头正欲假寐,赵询忽然又说了一句,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还带了几分笑意…… 他不笑还好,他一笑我更忐忑了…… 赵询这两日简直太诡异了!他不仅性情大变,他还心机见长! 我摸不清他的心思,断不会承认的! 我顿时端直了身子,笑得像花儿一般灿烂,“没有的事,世子爷温润如玉,才华卓绝,美貌如花,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会……” “美貌如花是形容女人的……”我话还没说完,赵询沉声打断了我,一脸看文盲的表情看着我,“拍马屁都拍不好,你说你还能做什么?行了,累了就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所以,他这是不跟我计较了? 我不知赵询究竟是怎么了,不过我很清楚,我最好什么都不再说。 我乖顺的冲他点了点头,马上靠进他怀里。 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很快我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宁国公府。 一睁眼,我便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像是个女人在哭…… “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芸香等的你好苦啊……” 芸香,那不是怡红楼的花魁吗? 我还在迷茫中,赵询已经掀开了帘子。 此时,国公府大门外站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一见了赵询,她哭得比方才更加悲戚,“世子爷,您可不晓得,那些个该死的奴才实在可恨,奴家上门寻您,他们拦着死活不让奴家进门。” “还……还骂奴家是青楼贱人!” 眼看着芸香哭哭啼啼,赵询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脸也变得铁青,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就握住了我的手,冷森森的扫视堵在马车前的芸香,“芸香姑娘前来所谓何事?” 看到我与赵询十指相扣,芸香微微一诧。 别说她诧异了,我都纳闷儿! 赵询从前可是把芸香当做仙子一般供着,眼下怎么像是故意拉着我在芸香面前秀恩爱? 而且,他对芸香的态度也与从前大相径庭…… 芸香见了赵询这等冷待,顿时有些尴尬,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娇声道,“芸香前来,是为着世子先前许下的誓言,不知世子爷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听到她的话,赵询更不耐烦了,冷冰冰道,“我先前许过你什么?” 第十章、要做平妻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世子爷不记得了?”芸香一怔,颇为诧异。 赵询浅扫了她一眼,满脸冷漠,“不重要的人和事,我从不去记。” 赵询此话一出,芸香脸上的诧异直接变成了难堪,她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赵询,声音都在颤抖,“世子爷此话何意?难道在世子爷心里,芸香是不重要的人,芸香的事也不重要?” 芸香虽是青楼女子,却深受王宫贵族追捧,尤其是赵询,简直将她当做仙女一般。 如今被赵询这样冷待,自然难堪,更不敢相信,眼睛都红了,是真的红了。 可今日赵询却像是吃错了药,非但没有怜香惜玉,反而更不耐烦了,连语气都变得冷厉,冷眼扫着她道,“芸香姑娘有什么便说,莫要扯一些不知轻重的言辞。” “我娘子还在这里呢。”说着,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还伸手替我理了理身上的裘衣,一副生怕我冻着的样子。 见了赵询这等举止,芸香的眼圈更红了。 “世子爷,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前两日奴家没来看您,您生奴家的气了?” 说着说着,芸香便哭上了,一双杏眼泫然欲泣,氤氲弥漫,当下便哭出了声,“世子爷,奴家不是故意不来看您的,实在是于妈妈,于妈妈她拦着不让……” 芸香越哭越大声,哭着哭着竟是要扑到了赵询怀里。 一看芸香扑过来,赵询吓得脸都黑了,没等她的手伸过来,他立即怒斥了一声,叫她滚开,然后随从将她带到后院说话。 一路上,赵询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好似芸香不是他喜欢的花魁,而是什么瘟神一般。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我也害怕。 于是刚走进厅堂,我便赶紧向他请辞。 “世子爷您且忙着,妾身就不打扰了……”我满面温柔,十分恭顺。 话说完,我转身就走。 “你做什么去?没事的话就在旁一并听着。”我脚步刚踏出去,赵询一把将我拉住。 轻轻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凤眼里写着不容拒绝,“坐这儿看着,外头的野花野草前来挑衅,你却藏着躲着,岂有半分主母的样子?” 我不藏着躲着我还能把芸香揍一顿?他不得扒了我的皮? 赵询这混蛋,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 我失神的片刻,芸香已经踏进了门,见了赵询,她依旧是那副委委屈屈的可怜模样。 微微施了一礼,哽咽道,“奴家见过世子爷……” 赵询靠在我旁边的太师椅上,满眼不耐烦,语气更是充满厌恶,“芸香姑娘,这里没有旁人。你想要什么就说,若能满足本世子尽量做到。但此事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他这是要始乱终弃! 芸香不傻,自然能听得出赵询的用意。 她整张脸都白了,嘴唇剧烈颤抖着,诚惶诚恐的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赵询,结结巴巴道,“世……世子爷曾许诺奴家,但凡奴家愿意,您便娶奴家做平妻……” “欢场胡言,岂能当真……” “可是奴家有孕了!”芸香抬高了嗓音,凄凉的望着赵询,一字一句,“孩子,已经两个月了。” 第十一章、怀胎三月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赵询竟把芸香的肚子搞大了! 我心中一震,不觉想起了赵询近来的异常。 他最近突然对我百般迁就,莫不是为了芸香进门做准备! 他想让我答应纳芸香为妾。 “娘子,此事你怎么看?”果然,下一刻赵询开了口。 他没有回答芸香,而是一脸温柔的询问我。 他的一双眼眸盛满柔情,深情款款的看着我,“娘子,只要你摇摇头,我便将她打发了去……” 听到赵询这话,芸香像是与他商量好了一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夫人,奴家一介青楼女子,如今腹中有孕,于妈妈是不会再留奴家的。”她跌跌撞撞的跪倒我面前,一把扯住我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若不肯留下奴家,奴家唯有死路一条了……” “还请夫人大发慈悲,留下芸香这条贱命……” 她越哭越厉害,一边哭着还一边对我磕头,更是将我娘扯了出来,说我娘也是青楼女子,说我身为我娘的女儿,必然能体谅她的难处。 看到芸香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赵询心疼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可他什么也没说,只一副听我决断的神情。 芸香见状,头磕得更狠了,不出片刻,她的脑门都给磕破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二人在唱双簧呢。 我若不允,倒显得不忠不孝了…… 罢了,只当看在我娘的份儿上。 我咬了咬唇,压住满腹的怒火,“芸香姑娘,你先起来吧。” “夫人若不答应,芸香就不起来……”芸香哭道。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芸香姑娘放心,既然你已有了世子的骨血,国公府断然没有让你流落在外的道理。” “明日我便派人去官府立纳妾文书……”话说完,我故意咳嗽了两声,又扶上额头,皱眉向着赵询行礼,“世子爷,妾身突然有些头疼,就先下去了。” 赵询达到了目的,也懒得再理会我,微微点了点头,便伸手去扶芸香。 我攥紧了手心,一路着脾气,直至回了里屋才忍不住砸枕头。 砸完了枕头,我又吩咐阿秀替我取来笔墨纸砚,准备抄写一遍佛经,好让自己平心静气。 这一抄,便是一个下午。 眼看到了晚膳时间,我的心情才稍微平静。 可依旧是满肚子的气,气得都有些吃不下饭了。 阿秀见我吃了两口就不再吃,当下皱了眉头,温声细语的劝我,“夫人,您再吃点儿吧,别把身子给熬坏了,否则可就如了那狐狸精的意。” “放心吧阿秀,我还犯不着……”我扯出一抹牵强的笑,顿了顿,又低声吩咐她,“阿秀,你且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阿秀见我如此,知道多说无益,应了个‘是’便退出去。 我心里浮躁得很,坐了一会儿又重新回到案前抄写佛经,许是今日折腾的太厉害,抄着抄着,我就睡了过去…… “娇娇,娇娇?”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了赵询的声音。 我微微睁眼,昏暗的烛光下,只见赵询好看的容颜带着几分不悦,“怎么在这儿睡着了?起来,到床上睡去。” 看到赵询,我心头颇是惊讶。 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去陪着芸香吗?难不成还有什么用得上我的? 想到这里,我顿时不舒服极了,当下就冷了脸,“世子爷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怎么?这个时辰我不该过来?”他眉眼含笑,轻轻勾了勾手指,又说道,“过来,让相公抱抱……” 抱抱? 他吃错药了? 我迷茫又困惑,百般不愿意,但因着对赵询的畏惧,只好乖乖凑了过去。 “娇娇,有件事我想同你说。”我就知道他不会无端端的到我房里来。 我抿唇,尽量让自己从容一些,冷声问他,“世子爷想与妾身说什么?” “是关于芸香姑娘的,那芸香姑娘好生奇怪。” “她口口声声称自己有两月身孕,可今日为夫替她号脉时,却发现她的脉象分明已怀胎三月……” 第十二章、芸香心计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赵询真正和芸香接触,也只有两个多月。 若芸香怀胎三月,那她腹中的胎儿…… “什么!”我一震,惊愕的望着赵询,结结巴巴,“世子爷的意思是……” “正是……”赵询眼底掠过一抹寒意,微微点了点头。 “世子爷打算如何处置。”我脚下一软,不觉想起昨日姜嬷嬷的惨况。 赵询虽是个不学无术的狗东西,可他到底也有几分王公贵族的尊严,如今他号出芸香怀胎三月的脉象,必然…… 不对啊,他何时学的号脉? 他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我满腹的震惊瞬间变成纳闷儿,“世子爷,你何时学会号脉的?你可一贯不……喜医术的。” 险些就说成了不学无术!亏得我反应快…… 我倒吸了口气,又仰头望着赵询,装模作样的岔开话,“我说世子爷,您莫不是瞧不上那芸香姑娘的出身,故意寻个理由将她打发了去的?” 赵询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没有答话,而是问了我一句,“杜娇娇,你方才是不是想说我不学无术?” 他何时又学了读心术?我一诧,刚要张嘴,赵询温声又说了一句,“究竟是我不学无术,还是那芸香想要寻个冤大头,明日大夫一来自然见分晓。行了,歇下吧……” 他又要歇在我屋里?很显然是了! 我不太愿意,可一想到赵询近来的异常,我又不敢拒绝,只好乖顺的冲他点了点头,任由他将我抱起来…… 我再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 一睁眼就看到赵询英俊的容颜,彼时正勾唇笑看着我,满眼的柔情。 我与赵询成婚三个多月,也就是这两日才圆房,何曾叫他这样瞧过。 顿时就不大自在,更是被瞧得面红耳赤,未免被赵询笑话,我干脆翻身背对着他。 可我刚翻身,赵询便一把捞住我的腰,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命令,“起来,替相公更衣……” 更……更衣? 他现在身无寸缕,这大白日的叫我给他更衣,岂不是要坦诚相见? 虽说我们是夫妻,可是…… 我咬了咬唇,手都在发抖,“世……世子爷,妾身不曾为男子更衣过,不知该如何下手,还是让冬雪替您更吧……” “那我娶冬雪进门可好?” 一个芸香不够,他还要冬雪? 我才进门三个月呢! 我当即黑了脸,怒声反驳他,“不行!” “不行就更衣!”赵询的语气不容拒绝,阴沉沉道,“你若连妻子分内的事都让冬雪做了,我倒不如娶了冬雪……” “你……”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我和他成婚不到三个月,已经有了一个芸香,再来一个冬雪,我就真真成了上京最大的笑话了! 我咬了咬牙,红着脸起身穿衣裳,硬着头皮帮他们更衣……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收拾妥当。 可赵询不知是怎么想的,又吩咐我为他束发。 我满腹恼火,可我又怕他再纳妾,只好顺着他。 阿秀端着青铜盆进门,见了这一幕,显得有些惊讶。 但因着昨日已见了一回,她很快又平静下来,微微朝着我和赵询施了一礼,说道,“世子爷,世子夫人,芸香姑娘来了,说是有话想单独与夫人说。” “她不知我在此?”听到阿秀的话,赵询含笑的眼眸骤然冰冷,冷沉的问了一句。 阿秀见他变了脸,一时有些害怕,连说话都不觉小声了几分,点头道,“是,昨日奴婢们都按照世子爷吩咐,告诉芸香姑娘您宿在书房里,现下她以为这屋里只有夫人。” 第十三章、像那个人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知道了。”赵询态度冷漠了应了一句。 话说完,又吩咐阿秀替我梳洗,然后便起身踏出了里屋。 我怔怔的看着赵询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整个人都懵了。 听他的意思,是早料到芸香今日会来寻我麻烦,故而特地在此等候,要替我教训芸香? 先前他接二连三的维护我,我只当他是为着芸香进门做准备,可眼下他竟是连芸香也要教训,我就弄不懂了! 我越想越困惑,抬眸看了看与我同样困惑的阿秀,我当下便有些憋不住了,“阿秀,你有没有觉得,世子爷这两日不大正常啊?” “何止是不正常,简直是很不正常!”阿秀轻轻将发簪插到我头上,嗓音压得比我更低,语气里透着一丝惊恐,“就昨儿个夜里,春雨给世子爷做一碗韭菜饺子,通通都被世子爷给倒了,说是那韭菜的味儿太浓,让春雨往后都不必做了。” 赵询不是一贯最喜欢韭菜饺子么?这会儿竟嫌韭菜味儿太浓,他果真把脑子给砸坏了! 这脑子坏了,口味儿也不能一朝突变吧? 我暗暗往外瞧了瞧,悄声又问了阿秀,“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异常之处?” 听到我的问话,阿秀眉头皱的更深了,神色更加惊恐了,结结巴巴道,“后来,世……世子爷又吩咐春雨姐姐做了一份糖醋的白菜,世子爷以前可从来不吃醋的,倒是……倒是顾先生,奴婢记得顾先生生前最是厌恶韭菜,却又喜欢吃醋……” 阿秀不说我还没注意,如今她一提,再回想起赵询这几日的一举一动,还有他的口味…… 都像极了那个人…… 莫不是…… 这不可能!天下怎会有这等荒唐之事。 可若不是如此,赵询又怎会? 他知晓了我的往事,刻意如此?可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我的心情一时之间混乱极了,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 深吸了口气,我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吩咐阿秀,“阿秀,今日午膳帮我准备一份糖醋鱼……” “夫人这是要……” “先去准备吧……”我抿唇,轻声又吩咐了一遍。 阿秀见我脸色不太好看,也没敢再多问,当下就退了出去。 待阿秀一出门,我便立刻拔下头上的金簪,将那支搁置在箱底的素银簪子取出来戴上。 这一个上午,我的心情都很是沉闷,亦有些紧张。 到了用午膳之时,见到赵询进门,我更紧张了…… 就像面对那个人那般紧张,紧张的我都冒汗了…… 赵询而今十分敏锐,见我额头冒汗,顿时蹙了眉,上来便伸手摸我的脸,“你这是怎么了?怎出了这样多的汗?可是哪里不舒服?” 被他一摸,我更紧张了。 我慌忙摇摇头,强笑着回他,“没什么,大约是穿厚了些。” 话说完,我重重扒开他的手,立即坐到小圆桌前,强作镇定的冲他笑,“世子爷快些过来用膳,今日做了糖醋鱼,倘若凉了便不好吃了。” 第十四章、人间惨味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听到我的话,赵询并无动作,看着我的眼神透着几分疑惑,眉头蹙得更深了。 “娇娇,为夫怎么觉着,你是在冒冷汗?” “没……没有,我又没生病,怎会冒冷汗?”我胸口一跳,后背更加发凉了。 原本我只是觉得赵询有些像那个人,但是这一刻,他说话的语气,还有神色,简直就是那个人。 可他就是赵询啊,他的脸是赵询,他的眼睛鼻子都赵询,他说话的声音也是赵询…… 到底是赵询在搞鬼,还是怪力乱神,我得再试探试探。 赵询还没开口,我马上又扯出一抹笑容,再次挽住他的手臂,嗲声唤他,“世子爷,您说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作甚?快些用膳,糖醋鱼腥了可就不好吃了。” 说着,我十分殷勤的拉着他坐下,又很是体贴的挑了一块鱼肉放进他的碟子里… 然后狠狠往上浇了两勺子醋…… 我抿唇含笑,用最是虔诚的目光望着他,“世子爷,多放两勺子醋,鱼肉的腥味儿才会更淡……” 除了那个变态,可没人能咽下这等人间惨味! 我倒要瞧瞧他能装到什么时候,我就不信他能吃得下去! “嗯,不错……”赵询竟然……吃下去了! 细细吃完了一块儿,他又挑起了一块儿,狠狠在那碟子里沾了沾,然后又送进了嘴里…… 一顿午膳下来,半碗醋都叫他吃了个干净…… 吃完之后,他还吩咐阿秀端来薄荷茶漱口…… 漱完了口,他又说给芸香瞧脉象的大夫来了,叫我与他一并过去。 一路上,赵询的神色平静又从容,半分也没有被酸着的难受。 我跟在身后,内心越发恐慌。 “世子爷,您不觉着今日中午那鱼肉酸了些么?”眼看着快要走到侧院里,我终于憋不住了,一把拽住他,结结巴巴道,“世子爷,您从前可是最讨厌吃醋的……” “现在喜欢了,就像我现在喜欢你一样。”赵赵询的语气极其温柔,声线都刻意透着一股诱惑,不过短短一句话,说得我脸都红了,也让我更加恐慌,全然不知如何回的好。 所幸说话间,已到了小别院。 此刻春雨和上京有名的神医王大夫站在门外,见了我和赵询,她恭敬的施了一礼,温声朝着赵询说道,“世子爷,王大夫到了。” “请王大夫给芸香姑娘瞧瞧……” 赵询沉声吩咐了一句,又回头笑看着,微微朝我挑了挑眉,似提醒一般喊我,“娘子,到底是为夫瞧不上芸香的出身,还是她自个儿居心不良,一会儿自见分晓……” 对啊,我怎把这茬落下了? 神态和口味能装,医术却是装不出来的! “妾身昨日也是说说罢了,世子爷何故这般记仇……”我敷衍的朝着赵询说了一句,目光紧紧盯着芸香的房门…… 透过虚掩的门缝,我隐约瞧见王大夫隔着一层纱在替芸香把脉,躺在榻上的芸香手在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怕些什么…… 王大夫见她如此,又让她换了一只手腕……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工夫,王大夫便阴着脸走了出来。 看到王大夫这种脸色,我的心也一下子绷紧了,我深吸了口气,赶紧上前喊他,“王大夫,请问这芸香姑娘怀胎有几个月了?” 第十五章、张氏构陷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回夫人,芸香姑娘已怀胎三月。” 什么…… 芸香果然怀胎三月?赵询果然没有骗我?他真的会把脉? 可他分明连草药都识不得啊…… 王大夫蹙眉看了我一眼,忙又躬身向赵询回话,“世子爷,芸香姑娘怀胎三月是不假,可腹中的胎儿恐怕要保不住,这芸香姑娘不知吃了什么毒药,那用药手段很是奇特,全然无解的。眼下若是要保胎儿,这大人必然要丢了性命,而且,那胎儿即便是保住了,往后恐怕也是天生残疾……” 话说完,王大夫脸都白了,看着赵询的眼神十分惶恐,想是害怕赵询突然将他暴打一顿。 倘若赵询要真能暴打王大夫我倒觉得安心,可今日他并没有。 见王大夫那副表情,赵询立马将他扶起,说是有劳他了,然后又亲自将人送出府,走的时候还多付了好些诊金。 将王大夫送走之后,赵询又拉着我重新回到小别院,说是要当着我的面儿处理芸香,要还他自己一个清白。 赵询话说得深情款款,我心里却没有半分高兴,反而越发恐慌。 我不知他到底是在故意伪装那个人唬我,还是…… 一路跟着他进了芸香的房间里,我都心不在焉的。 直至芸香朝我行礼,喊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之后,我才发现,此刻芸香整张脸都惨白惨白的,全然没了昨日半分娇俏。 看到赵询,她更是吓得一抖,诚惶诚恐,声泪俱下的说道,“求世子爷饶过奴家一条贱命!奴家什么都交代了便是。” 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赵询没有半分动容,语气反而更加森冷了几分,冷声问她道,“说吧,谁指使你的?” “是……是您的嫡母张氏……” “我嫡母?此事为何又与我嫡母扯上关系了?到底怎么回事?”赵询冷冷扫了她一眼,语气更加不善了。 芸香闻言,当即红了眼,满面凄楚,“此事还要从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儿张巍说起,奴家曾与那张巍有过一段情,张巍甜言蜜语的哄骗奴家,说是奴家愿意把身子给他,他便娶奴家过门做平妻,可奴家怀孕之后,他便……” “奴家上门寻了好几回,他都避而不见,他那妻室更是三番五次命人将奴家置于死地。后来,您嫡母张氏找上奴家,说是只要奴家愿意帮着构陷您,让您父亲知道您背着他纳了个娼妓入门,她便与张巍的父亲说情,让张巍将奴家娶过门……” “奴家走投无路,便答应了,于是便有了昨日之事。昨日奴家刚进门,张氏又派人送来一包毒药,让奴家构陷夫人下毒谋害胎儿……” 话说完,芸香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朝着我跟赵询磕头,“求世子和夫人饶过奴家一条贱命……” 所以,此事是张氏主谋? 张氏原是想借着芸香让宁国公厌恶赵询,好废了赵询的世子之位。想来因着姜嬷嬷的缘故,她便又想将我一并坑害。 好歹毒啊! “芸香……”我满腹愤怒,张嘴正想喊芸香帮忙作证去向张氏讨个公道。 外头忽然闹哄哄的,还有人骂骂咧咧,听着像是赵询他爹的声音。 然后是张氏的哭喊声。 “老爷,阿询这孩子平日虽是蛮横无理了些,但却从来知礼数的,他是万万干不出这等下作之事的……” “老爷,您千万别动气啊,千万要与阿询好好说…… 第十六章、菩萨心肠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张氏哭喊了不到两声,房门就被家丁踹开了。 下一刻,赵询他爹宁国公拎着把菜刀站在门口,那张老脸铁青铁青的,肥胖的身躯剧烈颤抖。 看了看伏在地上的芸香,又看了看淡定如斯的赵询,他颤抖的更厉害了,当即破口大骂,“孽……” “父亲大人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结果他后面的畜字还没开口,赵询马统领他打断,一张俊脸写满无辜与关怀。 没等宁国公再说话,他立即朝着旁边的芸香笑道,“芸香姑娘,你不是有事求我母亲么?我母亲来了,你自个儿说吧,我与娘子就不掺和了。” 那般的从容镇定,那般的风轻云淡,半分也没有纨绔子弟被正直老爹教训的恐慌。 宁国公原本都想拿刀砍死赵询这败家玩意儿的,听赵询这样一说,他恼怒之余,一下也懵了,怒视着赵询道,“此话何意?这青楼女子寻你母亲作甚?难不成你自个儿惹下的风流债,还想着让你母亲替你善后?” “你这孽子,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让个青楼女子有孕!你是想气死我吗?” 宁国公越说越气,他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简直恨不得立刻把赵询剁了喂狗。 旁边的张氏见状,顿时哭得比方才更加痛心疾首,一副维护的赵询的神情,哀声劝慰宁国公,“老爷,这事还不确定呢!你可莫要轻易责怪阿询,阿询这孩子虽顽劣了些,平日里也从来知道分寸。想是这青楼女子勾引阿询!” 张氏说着,马上摆出一副护犊子的姿态,一把将赵询拉到身畔,假惺惺的说道,“阿询,你老实告诉母亲,是不是这下贱胚子勾引你的!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绝不可能主动招惹了这等肮脏货色!” 主动和被动有什么分别? 她这不是逼着赵询坐实罪名吗? 这可不行,赵询平日里本就为宁国公所厌恶,今日再落下个花天酒地的罪名,世子之位必然不保。 他要是丢了继承权,张氏会更嚣张,新仇旧恨一起算,她势必要了我的命。 “父亲,母亲,你们误会了,这芸香姑娘腹中的胎儿与是相公并无半分干系。”眼看着宁国公要发火,我赶紧上前,一脸温柔贤淑的对宁国公解释。 然后又轻轻戳了戳赵询,柔声喊他,“相公,你倒解释解释啊……” “父亲,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儿实在不好说,”赵询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警惕的扫了眼门口的家丁,又看了看张氏,一脸欲言又止,“恐怕……恐怕要令母亲蒙羞。” “我倒要看看你这逆子能编出什么样的陈词滥调!”宁国公狠狠瞪了赵询一眼,当下吩咐门外的家丁退去,然后怒目看着赵询,冷哼道,“现在没人了,你倒是说说看,你惹下的风流债,如何就让你母亲蒙羞了?” 赵询左右瞧了瞧,微微朝着宁国公走近了,一脸不耻,“哎呀父亲,此事实在太丢人,儿子都不好意思说啊!” “这芸香姑娘腹中的胎儿是母亲娘家侄儿张巍的,那厮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竟要将人赶尽杀绝!芸香姑娘听闻母亲菩萨心肠,喜欢助人为乐,这才寻到咱们国公府,想请母亲向张家求个情!” 第十七章、反将一军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赵询满面和善,言语真诚。 表面是在夸张氏活菩萨,实则却在告诉宁国公,张家惹了丑事自家却遭受牵连,这都是她张氏遭来的横祸! 张氏哪里能想得到,她精心谋划的毒计,就这样被赵询看破。 她微微一诧,满脸不可置信,更是心虚。 但许是觉着赵询平日里愚钝不堪,她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威胁的朝着芸香看了一眼,故作惊愕道,“真是阿询说的那般?你腹中的胎儿竟是张巍的?” 芸香闻言,半分也没有被张氏威胁,反倒更加添油加醋的又哭道,“正是如此,世子爷是好人。昨日奴家险被张巍那负心汉灭口,幸得世子与世夫人相救,奴家这才保住一条贱命。听闻夫人您菩萨心肠,奴家便又求着世子带奴家来见您,想请您帮着主持公道。” “但因昨日入府实在太晚,世子爷便安排奴家先住下,说是今日身子好些了才去拜见夫人,不想……竟是闹出这样的误会!” 芸香说着,又是一番声泪俱下,连连朝着张氏磕了好几个响头,请求菩萨心肠的张氏为她主持公道。 张氏整个都傻眼了,她原是想利用芸香算计赵询,现如今赵询成了大好人,她倒惹了一身骚。 她脸都白了,眼底里怒火滔天,嘴角强扯出一丝和蔼,似还想逼着芸香改口,温声又问了一遍,“你这女子说的当真属实?我那侄儿向来洁身自好,这……这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母亲,这人不可貌相,有些人表面谦谦君子,暗地里做的却都是下作的勾当。”张氏话音将落,赵询马上又唉声叹气,痛心疾首,连连摇头。 张氏闻言,顿时一震,看着赵询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恐慌。 顿住片刻,惨白着一张脸道,“阿询你说的是!这人啊还真是不可貌相,张巍实在太令我失望了!我这就去找你舅父!” “张巍闹出这等丑事,定要让你舅父好生责罚他!” 张氏满面痛心,慌忙的向宁国公行了一礼,立刻就匆匆忙忙的踏出了小别院。 张氏不是傻子,哪能听不出赵询是指桑骂槐。 自然也明白赵询已经知道了一切,她若再往赵询身上泼脏水,此事一旦彻查,她干的那些龌龊事就得暴露,她哪能不跑? 眼见张氏走了,宁国公也立即跟了上去,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扯着嗓门儿吩咐赵询叫人把芸香给扶到外头的马车上,又是差人伺候,又是派护卫的,就差没有敲锣打鼓了。 “世子爷,我怎觉得父亲半分担心?” “他是不担心。”赵询意味深长的朝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望了一眼,勾唇道,“他不仅不担心,此刻,他应当还很高兴。” 宁国公高兴? 宁国公府和张家不是从来一命相连吗?张家闹出这等丑事,他怎么还高兴了? 我更纳闷儿了,“世子爷,张家出了事,父亲有什么可高兴的?” 第十八章、我要和离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阿秀的脸都红了,我都脸更红。 我不仅脸红,我还想哭,我更想掐死赵询! 赵询这个贱人!他这是在告诉旁人,我夜里在床上讨好了他,他才对我转变了态度…… 我先前还觉着他近来异常,眼下看来,他是刻意待我好,刻意扮作那个人扰乱我心智!就等着今儿闹这么一出。 我气得红了眼,当下就忍不住骂他,“赵询,你这混蛋!我要与你和离!” “我怎么了?我怎么就混蛋了?”赵询见我红了眼,故意过来替我擦眼泪,还一副哄着我的语气。 被他这般一‘哄’,众人的目光更加赤裸裸了,瞧着我的目光就好似在瞧那千年狐狸精…… 好些个上了年纪的嬷嬷,甚至拿鄙夷的目光瞧我。 “你……就是混账!你王八蛋!你不要脸!”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想要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拿出最肮脏的词汇咒骂赵询。 狠狠骂了他一通,我便一路哭着回了南院。 我不想哭的,可这回实在太丢人了。我堂堂一个正室妻子,叫他说成个以色侍人的荡妇,往后下人们都要怎么看我?我又如何在国公府待下去,这回我是真要与他和离了! 否则往后,他不定还会想出更下作的手段叫我丢人现眼。 “阿秀,你收拾收拾行李,明日咱们就走。”踏进里屋,我抹了抹泪,立即吩咐阿秀收拾行李。 阿秀从来脾气好,擅于隐忍,见我如此,忙上来拍了拍我后背,温声细语劝我,“夫人,世子爷一贯口无遮拦,您是知晓的,如今您与世子夫妻和睦,有了世子袒护,六姑娘都不敢轻易欺负您,您说您何必为着这点小事闹和离?” 和睦?这等和睦,分明是赵询为了羞辱我故意为之。 他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我! 他羞辱我又不是第一回了! 阿秀向来耳聪目明,今日却是瞎了眼。 我很有必要与她解释,我深吸了口气,红眼看着她,冷声道,“阿秀,你是瞧不出来?那混蛋近来故意待我好,他就是想让旁人都觉着我在床上讨好了他,让旁人都觉着我下贱!” “他就是个贱人!王八蛋!狗东西!”话说完,我又恶狠狠的骂了几句泄愤。 阿秀胆小,见我骂的这样难听,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的往我身后看,“夫人,您别说了……” 以前我会听,但如今都与赵询撕破脸了,我为何还要憋着? 况且他又听不见! 我咬了咬牙,抬声骂的更难听,“我说错了吗?他就是贱人!他下作下贱得很,他是千年老……” “娘子骂够了?骂够了我便进来了……”我咬牙切齿,‘老王八’三个字还没出口,肩上徒然多出一只手,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温热的气息。 赵……赵询? 他竟跟了进来?这会儿他不该去那花楼与他的狐朋狗友一道儿笑话我么? 他何时进来的?他听到我骂他下贱了? 我虽方才骂了赵询,可我也知道那些都不算什么,赵询从来不在意旁人骂他,但他却不容旁人说他下贱,他一向自认身份尊贵…… 我这般辱骂,便是撞上了刀口…… 我一僵,颤颤回过身,僵着脸凝望赵询,“世……世子爷,妾身方才不是在骂你……” 第十九章、拿暗器怼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是吗?”赵询唇角含笑,狭长的凤眼悠悠扫视我。 对上他的眼眸,我心头不禁一颤,斩钉截铁,“是……” “睁着眼睛说瞎话……”赵询脸上看不出喜怒,未等我答话,又朝阿秀吩咐,“下去。” 阿秀原本还想为我辩解两句,见赵询这样的脸色,便不敢再多言,只低着头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屋内又只剩下我和赵询两个人。 彼时,赵询已经坐到了太师椅上,姿态慵懒随意,周身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脚下不禁发软。 此时我是害怕的,我怕我还不曾与赵询和离,就把命给折这儿了。 毕竟这厮先前可把姜嬷嬷给打成残废。 想到此处,我后背都开始冒冷汗了。 “世子爷,妾身……” “过来……”我攥紧了手心,正准备扯瞎话,赵询脸上的表情却突然温软了下来,指了指他的腿,温声道,“过来,相公与你聊两句……” 赵询这是何意?他叫我坐他腿上说话? 他吃错药了?我骂了他,他不罚我,还叫我坐他腿上谈人生? 还是……另有阴谋?我一坐上去,他就会像扭断姜嬷嬷胳膊那般扭断我的胳膊? 我心头一震,果断摇头,“不……不了,妾身有罪,还是站着与世子爷说话吧。” “方才那般口吐芬芳,眼下离我近些的胆量都没有?”赵询嗤笑了一声,嘲弄的看着我,见我越发恐慌,他又拍了拍大腿,沉声道,“过来!你若不听话,我就要了那婢女的命!” 他说阿秀? 依着赵询如今的残暴,他是干得出来的…… 罢了,祸是我惹的,理当我来收拾。 我攥紧手心,咬紧牙关,颤颤巍巍…… “我能吃了你?自家夫君,怕什么?”我心惊胆战,正以为赵询要牛断我胳膊,他却搂住了我的腰。 他不是该收拾我一顿么? 他不仅没收拾我,他还掏出一个手钏递给我,温柔笑道,“看看,喜不喜欢?” “你……你不扭断我胳膊吗?你怎还送我手钏?”我简直不可思议,我感觉赵询疯了,我也快疯了,我怀疑我在做梦。 看着他那副温润柔情的模样,我不禁伸手摸他额头,不由结巴,“世子爷,您是不是……是不是疯了……” “胡言乱语什么?”赵询白了我一眼,温声问我,“你是不是觉着,我今日说了那些话,是故意坏了你的名声?” 难道不是?说到此事,我又想骂他了。 但我敢怒不敢言…… 见我不说话,赵询将那手钏戴到我手腕上,轻声又说道,“方才我那些话,是说给你娘家人听的,你六妹妹丢了那样大的人,你嫡母不敢为难你娘亲,你六妹妹和你三哥却未必能咽下这口气。” “不出三日,他们必然寻你麻烦。你背着个抢嫡妹亲事的恶名,本就臭名昭著,那些与你六妹交好的贵族女子,想必也会借机与你六妹妹一起寻你麻烦。可若人人都知道你把为夫的魂儿都勾得没了,他们心中不忿,也要忌惮三分……” 好像是这个理儿。 所以赵询当真是为我好?那他也不必用这等下作手段吧。 想到他那些露骨言辞,我不觉红了脸,也大胆了几分,结结巴巴反驳他,“世子爷便是为着妾身好,也不该用这样的法子,妾身这名声都没了……” “你有过名声吗?”赵询笑。 “你……我……”我涨红了脸,想反驳他,却想不出半句可以反驳的话。 我的确没有过…… 我嫡母手段了得,我还是个孩子时候,便叫她把名声毁得一无是处。 赵询见我答不上来,眼底的笑意更浓烈,吧唧一口就亲我脸上,得意道,“你相公聪明吧?” 聪明个鬼!都是下三滥的下作手段…… 当然,这话我没敢说出口,我抿唇笑着,重重点头,“世子爷绝顶聪明!” “绝顶聪明的世子爷再送你一件礼物。”赵询说着,将我的手抬起,手指轻轻按了按手钏上的红宝石。 嘭的一声巨响!我面前的瓷杯瞬间破碎…… 这手钏里有暗器?而且还是我瞧不见的那种暗器?杀伤力还不低…… 我惊呆了。 “世子爷,这……这是暗器吗?” 赵询轻笑,微微点头,“娇娇,你就用这个对付你那个武艺高强的三哥……” 他让我拿暗器怼我三哥!这也太凶残了吧! “夫人。”我胆战心惊,正想拒绝,门外忽然传来阿秀的声音,“夫人,三公子差人来传话,说是昨日六姑娘失礼,大夫人觉着很是对不住您,托三公子请您明日醉香楼一聚,让六姑娘当面给您赔礼道歉。” 第二十章、收拾他们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什么?让杜佩心当面向我赔罪? 这怎么可能!还真叫赵询给说中了,杜佩心和杜怀仁这是要找我麻烦呢! 我又不傻,明知有虎我还能蠢到向虎山行? 我果断摇头,断然拒绝,“不去,你同三哥哥说,我昨日偶感风寒,近来不宜出门,三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三公子说,您若不去,他只好让邢姨娘来请您了。”阿秀语气很是恼恨,“三公子还说,自您成婚以来,邢姨娘还不未曾见过您的婆家人,正好借此拜会亲家。” 杜怀仁明知我娘贱妾身份算不得国公府亲家,还让我娘来拜会,这不是逼我娘僭越么? 我娘一旦僭越,我那嫡母便是为难她,外人也只会说我娘仗着我的势破坏规矩,活该被罚。 再者说,我娘若当真登门,必然会遭到到张氏羞辱。 可若拒绝小辈不愿从中调解,恐怕又要落下一个扰乱家宅的罪名。 罢了,他们侮辱一顿也不碍事。 我咬了咬牙,走出房门去询问阿秀,“阿秀,三哥哥可说了约在哪个时辰?” “三公子说,明日午时。”阿秀满脸不忿,极其愤然,“夫人,奴婢瞧着,这三公子是想找您麻烦呢!” 说到此处,阿秀不禁皱了眉头,朝着里头一直未曾言语的赵询看了看,将声音压到最低,“夫人,不如您把世子爷叫上,奴婢瞧着,世子爷近来虽然异常了些,却很是袒护您,有世子爷随行,想必三公子和六姑娘也不敢太放肆。”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赵询从来是个混账东西,我那三哥哥武艺高强,也怕他几分的。 可我方才还骂了他一番,眼下又求着他为我撑腰,难免有些不要脸。 不要脸就不要脸吧!反正我的脸已经丢的差不多了。 于是我立即端直了身子,摆出一脸和善笑容,娉娉婷婷走进里屋。 此刻赵询正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扳指,见我进门,他微微笑了笑,一脸料事如神,“怎么?想求我陪你去醉月楼?” 我抿唇,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厚脸皮的询问他,“不知世子爷可否……” “不去,此事你自己解决。”赵询满脸无情,没有半分动容。 算了,这么些年已被羞辱无数回,不差这一回。 “妾身知道了……”轻轻朝赵询施了一礼,我便转身出门。 我得找阿秀商议商议,看看明日如何快些离开。 “解决就要解决好,该收拾的都得收拾。”我抬脚,步伐还未迈出,赵询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他的语气凌厉又冷森,几乎是威胁的口吻,“杜娇娇,你要是叫人给收拾了,让我丢了人,我就休了你!” 赵询让我明日收拾我三哥和那群王公贵族? 他分明在为难我!我就一个人,我怎么收拾他们? 我看出来,赵询不愿意与我和离,他就是想休了我,休了我,我的嫁妆就全归他了! 好阴险啊! 我顿时就有些恼怒了,更是觉得委屈,我回过头,怒声回他,“世子爷您这是存心为难妾身!妾身一介女流,有何能耐去收拾我三哥……” “方才不是与你说了,用手钏对付他,你放心,这东西死不了人。”赵询扫了眼我的手腕,冷声又说了一遍,“你要是叫我丢了人,我就休了你!我若休了你,你的嫁妆便全数归我,永昌伯府你也是回不去的,你自个儿好生想想。” 话说完,赵旭便起身离开,说是他要去书房念书了,叫我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明日怎么对付我三哥他们。 我从来都是被他们对付的,我哪儿知道如何对付他们? 可我若不对付他们,赵询就要休了。近来赵询实在太异常了,我瞧着他是干得出来的,正如他所言,我一旦离开国公府,便无处可去。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二日,眼瞧着时间差不多,我立刻前往醉月楼。 踏出马车,一股寒风席卷,我微微颤了颤,小心翼翼走进醉月楼大堂,一进门,远远的就看到了杜佩心的贴身婢女小红。 见了我,她立即迎上来,面含笑容,阴阳怪气的喊我,“哟,五姑娘,就您一个人呢?五姑爷不是最宠爱您的吗?今日怎没有陪您来?” “哎,这抢来的亲事终不过如此。也不知道五姑爷有什么好的,让您为着嫁给他姐妹情义也不顾!”她抬高了嗓门儿,故意咬重‘姐妹’两个字。 她这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让人家都知道我跟准妹夫搞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整个大堂的客人都朝我看来,看着我的眼神颇为鄙夷。 见状,小红又嗤笑了一声,好似她才是主子一般,喊我道,“走吧五姑娘,三公子和六姑娘还等着你呢,可别叫他们等急了……” 这个小红,定是受了杜佩心的授意,故意侮辱我! 算了,少一事不如多一事。 我冷扫了她一眼,只当没听到,垂着头就上楼。 然而,我刚刚抬脚,阿秀却一把拽住了我,皱眉提醒我道,“夫人,世子爷说了,您若叫人给欺负了,他就休了您。” 第二十一章、狗仗人势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阿秀的话让我迈出的脚步瞬间僵住…… 是了,我怎能忘记赵询的交代? 赵询近日古怪得很,倘若我叫人给欺负了,让他失了颜面,他真的会休了我。 可是……这算欺负么? 看着走在前头的小红,我有些踌躇,瞥了眼皱眉的阿秀,低声问她,“阿秀,小红只动了口,并未动手,应当不算欺负吧?” “夫人啊,她一个下人这般侮辱您,还不叫欺负?”阿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满脸恨铁不成钢,“夫人,世子爷都说了,叫你好儿好儿收拾这些不知规矩的,您犯不着这般畏首畏尾。” “可是……” “您还可是什么?您若不收拾她,世子爷就要休了您啊!”阿秀打断了我,一脸忧心忡忡,“您想想,世子爷若将您休了,您还能去哪儿?回永昌伯府么?前些日子您让六姑娘丢人现眼,这永昌伯府,早已经没有您的容身之处……” 是这个理儿……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做什么?还不快些走!”彼时,走到楼梯口的小红又折了回来,满脸不耐烦的冲我怒斥。 那般的趾高气扬,那般的轻蔑倨傲,活生生一副主子的举止。 一时之间,大堂里的客人都窃窃私语起来,看着我的眼神皆是笑话。 如今这样多的人,此事很快就会传到赵询的耳朵里…… 我豁出去了! 啪!我抬手,重重一巴掌扇到小红脸上。 刹那间,小红左脸出现了五个红艳艳的手指印,嘴角鲜血涌出。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几乎是厉吼出声,“你……你敢打我……” “我怎么就不敢打你了!你个下贱奴才,竟敢妄议主子,以下犯上,便是要了你的狗命也是理所应当。”我厉声反吼她,抬手对准她的脸又是一巴掌,扇得她一个踉跄,嘭的就倒在地上。 小红摸着红肿的脸颊,满目恼恨震惊,哭着威胁我,“我要让我家姑娘教训你!” 我平日里是挺怕她威胁的,可我如今更怕赵询威胁。 于是我丝毫没有表现出惧怕,我居高临下的扫视她,学着赵询教训姜嬷嬷的口吻,冷笑道,“小红啊,你这话说得实在好笑,你犯了错,我罚你是应该的,怎么就要让六妹妹收拾我了?” “再说了,我堂堂国公府世子夫人,六妹妹不过是个伯府小姐,她有何资格教训我?”我笑得猖獗,语气跋扈,狠狠一脚又踹到她腿上,冷哼道,“行了,就罚到这里吧,去告诉六妹妹,她的五姐姐今日被你这贱婢败了兴致,没兴趣同她吃酒了。” 小红大抵是想不到,我能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凶残毒辣,她嘴唇剧烈颤抖,惊恐的望着我片刻,便跌跌撞撞的起身往楼梯上走。 我不屑的扫了她一眼,端起世子夫人的架子,抬声愤吩咐阿秀,“阿秀,咱们回府。” “是……”阿秀也扯开了嗓门儿,那般趾高气昂,与平日里的隐忍简直截然相反。 我也表现得十分趾高气昂,然而坐上马车以后,我便立刻瘫软了下来,我深吸了口气,侧过头看着旁边依旧端着的阿秀,不太确定的问她,“阿秀,我今日这般,没给世子丢人吧?” “自然没有,您瞧小红都让您给吓成了什么样?当真是狠狠出了口恶气!”阿秀眉目含笑,满脸得意,连连夸赞我,“您今日给她个下马威,想必往后六姑娘和三公子都得掂量着点儿。” 也是了,我今日都把小红教训成那副猪头样,赵询定然不会觉着我丢人的。 而且往后杜佩心和杜怀礼也不敢轻易找我麻烦了,如此一想,我心里不觉敞亮了几分。 再回到国公府的时候,我都忍不住与赵询描绘了今日的事。 赵询许是嚣张跋扈惯了,听完我的话,他狠狠将我嘲笑了一顿,说我没出息,教训个作妖的下人都能兴奋成这样。 我自然兴奋了,瞧着小红吃瘪的样子,我就兴奋,兴奋的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然而,我万万没有料到,我还不曾从兴奋中缓过神来,麻烦就上门了。 第二日晌午,我刚用过午膳,阿秀便黑着脸进了门,很是担忧的喊我道,“夫人,六姑娘和三公子,还有……靖国侯的高四姑娘来了,说是,说是要为小红讨回公道。” “奴婢瞧着世子与高四姑娘相谈甚欢,莫不是真如您所言,这世子是故意坑害您,寻了理由来怪罪您吧?”阿秀蹙了眉,满目后悔。 而我,顿时就懵了。 高四姑娘,高敏慧?赵询母亲高氏娘家侄女?赵询那位胜似亲妹的嫡亲表妹? 赵询的表妹怎会与杜佩心牵扯到一起。 莫非真是赵询故意坑害我?他若要坑害我,我今日辱骂他,他便有理由休了我的,何必绕这样大的一个圈子? 我一时困惑极了,可容不得我多想,赵询又派春雨过来催了一遍。 我的心情更是复杂了,一路战战兢兢走到厅堂,只见杜怀仁、杜佩心、高敏慧,还有小红都在厅内。 见了我,高敏慧立刻对着赵询义愤填膺道,“表哥,还请您一定要为小红做主啊!小红虽只是个下人,却也不能平白受了这等欺凌!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此事若没有个结果,往后六姑娘的面子往哪儿放?而我身为怀仁的未婚妻,连小姑子都护不住,我的面子又如何过得去?” 高敏慧竟与杜怀仁定亲了?这是何时的事? 我惊讶之余,小心翼翼走到赵询面前,恭敬的朝他施礼,“妾身,见过世子爷。” “坐吧。”赵询轻轻握住我的手,又缓缓扫了眼鼻青脸肿的小红,温声问我,“娇娇,敏慧说你昨日无端殴打了小红,你来告诉他们,你为何要殴打小红?” 第二十二章、颠倒是非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为何殴打小红他不清楚? 眼下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罢了,管他什么意思? 这样的情况,将他一并拖下水最是安全。 我抬眸,满目委屈的看向赵询,柔声反问他,“世子爷,不是您让妾身打的么?”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赵询蹙眉,满目不悦,那等严肃森冷的语气好似真的不曾说过一般。 我看出来了,这厮故意给我下套呢!想让我落下个凶悍的恶名,好休了我将我仅剩的嫁妆占为己有。 想得美! 看到赵询那副冷肃的神色,我顿时恼火极了,再瞧瞧旁边的杜佩心,我更恼火。 我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了,马上娇笑着回他道,“世子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昨日妾身出门以前,您不是叮嘱妾身,说,但凡有人敢欺负妾身,定要好好儿收拾吗?” “昨日小红这不知规矩的贱婢,竟当着外人的面以下犯上,对妾身呼来喝去,好似她才是主子一般。世子爷,妾身是您的妻子,她这般羞辱妾身,便是在打您的脸啊。”我话说着,立刻又抹了抹泪,故作哽咽道,“妾身动手,也是为着您的颜面着想啊!” 我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映射。 话里话外说她杜佩心管教下人不力,让堂堂的国公府世子失了颜面,却还恶人先告状。 果然,本来得意洋洋的杜佩心一听我这话,脸都变了,没等赵询开口,她马上怒声反驳我,“五姐姐,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记恨我,故意殴打小红!你怎能颠倒是非!” 她倒是够不要脸的!仗着高敏慧的势,竟凭空污蔑! 往日里我都忍着,可眼下我要是再忍,便得叫他们这群黑了心肝儿的逼得绝路了。 于是面对杜佩心的凶悍,我半分也没有容忍,我冷扫了她一眼,怒声斥她,“六妹妹为着个奴婢大吼大叫的是想作甚?你是觉着声音大就能占了理儿了是么?” “杜佩心,你要是真觉着你那贱婢冤枉,咱们便去公堂对峙,究竟是小红侮辱我在先,还是我恶意殴打,但凡派个官差去醉月楼查一查,什么都清楚了。”我拍案而起,怒目相视,一字一句。 每一个字句都是咄咄逼人,逼得杜佩心当即就懵了,不可置信的瞪着我,愤然道,“五姐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等丑事上了公堂,永昌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永昌伯府的名声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厉声反驳她,豁出去的凶狠,“妹妹今日为着个狗仗人势的贱婢这般污蔑我,我为何还要顾及那黑了心肝的娘家!”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话音未落,一直不曾言语的杜怀仁突然打断了我,气得浑身发抖,蓦的一个巴掌就朝我扇来,“你这白眼狼,今日我就要替父亲好生教训教训你。” “啊!”我下意识的捂住脸,蓦的抱住脑袋。 啪的一声脆响…… 我的脸没有任何感觉,头顶却传来赵询森冷的声音。 “三公子这是想做什么?当着本世子的面就想与我妻子动手了?” 赵询把杜怀仁拦住了,我心中发颤,缓缓睁眼,只见赵询死死的挡在我面前,他的脸上还有个巴掌印,嘴角都流血了。 赵询替我挡下了这一巴掌? 他方才明明还很凶的,怎么突然又…… 我顿时惊住了,旁边的高敏慧和杜佩心也惊住了。 杜怀仁更是满目震惊,惊声道,“世子爷你这是做什么?这个白眼狼,竟这样污蔑婆家,我这是替爹教训她!” “那就让你爹来!”赵询厉声打断了他,满目冷肃,“三公子,我娘子方才已经说了,是小红以下犯上在先,醉月楼的掌柜和客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你们不愿听,还要与她步步紧逼,难道不是黑心?” 杜怀仁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赵询。 但是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平静,黑着脸道,“你这是被这白眼狼迷了心智,罢了,看在敏慧的份儿上,我们不与她计较。” 话说完,他转身就走。 杜佩心和高敏慧见状,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三公子,先别急着走。”然而他们还没走出两步,赵询忽然又喊住了杜怀仁。 杜怀仁顿住步伐,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又看向赵询,满目不忿,“世子爷还有何贵干?我们都说了不计较了,您还想如何?” “三公子,我娘子与六妹妹的账算完了,我与你的账可还没算呢。”赵询面含冷笑,缓缓朝杜怀仁走去,轻轻擦了擦他嘴角的学,冷笑道,“我娘子惩罚个奴婢都这般兴师动众,我堂堂国公府世子被你伤及至此,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二十三章、吐出聘礼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赵询这是何意?他要问杜怀仁的罪不成? 比起我罚了一个以下犯上的奴才,杜怀仁无端殴打国公府世子,可要严重得多。 倘若赵询再给他安上个私闯民宅的罪名,他便是不吃牢饭,也要挨一顿板子。 挨打事小,一旦上公堂落下个恶贯满盈的恶名,我爹不会放过他,他与靖国侯府的婚事也要告吹。 我明白的道理,杜怀仁自然也明白。 他整个人都傻眼了,诧异的看着赵询片刻,惊讶道,“世子此话何意?你还要与我对簿公堂不成?” “杜三公子若不给个满意的交待,也不是不可。”赵询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从容的扫视杜怀仁,“本世子要的交待很简单,你扇了我一巴掌,我亦还你一巴掌。另外,你们兄妹二人向我娘子奉茶赔罪。” 让杜怀仁向我奉茶赔罪?这不是在侮辱他么?杜怀仁从来将我看得连院儿里的狗都不如,叫他给我赔罪,那比抽他两巴掌更让他难受。 杜怀仁的脸一瞬间就青了,他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赵询,几乎是怒吼出声,“世子爷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伤了你,你还回来理所应当。我身为兄长,教训教训口不择言的庶妹,那也是应当!你叫我给她赔罪,可还有长幼尊卑了?” 杜怀仁怒气滔天,义正辞严,好似他真的多么有道理一般。 旁边的高敏慧见状,也马上跟着附和,“就是啊表哥,杜娇娇辱骂娘家,实属不孝……” “杜娇娇是你叫的吗?”高敏慧满脸高傲,正滔滔不绝的指责我,赵询忽然怒斥了她一声,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冷沉,语气更是疏远冷漠,“长幼不分,尊卑不明!舅母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 赵询这不是拐弯抹角的骂高敏慧没家教吗?他往日里可是最疼爱高敏慧的,这会儿怎会这样赤裸裸的辱骂高敏慧? 我惊呆了,高敏慧也惊呆了,她惊得眼泪都出来了,怒声道,“表哥,你竟为了这个妓子娼妇骂我?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你变得如此是非不分了……” 高敏慧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生气,说着竟闹着要向宁国公告状。 往日里见她这般,赵询会立刻应了她一切所求,可今日赵询非但没有理会她,还显得十分不耐烦。 冷眼扫了她一眼,伸手拉我道,“娘子,看来这三公子和高四姑娘是铁了心要上公堂了,既然如此,咱也不必与他们废话,现在就去拟状纸!” “我这脸上的骨头都叫他给打松了,也不知能判多少年……”他满脸阴阳怪气,拉着我就走。 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高敏慧,此刻彻底傻眼了,她哭闹着追上来,还想要说些什么。 可还没来得及说,赵询竟让两个武丁把她给扔了出去。 一回到里屋,他还当真拟起了状纸,这状纸上不仅状告杜怀仁,还告高敏慧盗窃,告杜佩心污蔑…… 赵询这一连串举动,简直叫我瞠目结舌,更是不解。 眼看赵询吩咐管家把状纸送去官府,我整个人都懵了,当即就忍不住问他。 “世子爷,您告我三哥和六妹妹也就罢了,您告您表妹盗窃又从何说起?” 赵询抬眸,接过我递给他的鸡蛋,笑得满目阴沉,“我要她盗窃,她便盗窃……” “这是何意?”我更为不解了。 “我方才将你的和田玉镯放到了她身上……” “……” 他至于吗?就因高敏慧骂了我两句,便如此陷害? 他何时对我爱得这样深沉? 迎上赵询幽深含情的眼眸,我不由蹙了眉,百思不得其解,“不是,世子爷,您就因着她辱骂了我两句,便这般陷害她?那可是您的亲表妹……” “如若不来这样一出,怎能逼着我舅父取消你三哥与敏慧的婚约,又如何能逼迫失去靠山,又生怕儿子坐牢的你嫡母吐出你的聘礼。” “瞧着吧,不出两日,你嫡母便会领着你三哥和六妹妹上门赔罪……”赵询目光阴沉,话说着,又忽然将煮熟的鸡蛋塞到我手里,满目不悦的望着我道,“过来,你瞧瞧你相公都叫人打成什么样子了?你竟半分也不心疼……” 这意思……是叫我帮他敷脸? 第二十四章、讹诈嫡母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往日赵询可从不让我碰他的,他说我下手没轻没重的。 所以即便受了伤,也都是唤来春雨或冬雪来上药。 现下却叫我上药,他不怕我下手没轻重了? 我狐疑的看了赵询一眼,极其愕然,“世子爷的意思……是让妾身替您敷脸?” “你说呢?”赵询蹙眉,沉声反问了一句。 虽说他赵询日待我好了许多,看起来脑子似乎不大正常,可这脑子不正常,也不能不怕疼吧? 我更加狐疑了,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又问了他一遍,“世子爷不怕妾身弄疼了您?” 闻言,赵询眼底立刻浮上一丝鄙夷,冷哼道,“你这般小胳膊小腿儿的,能弄疼了谁?” “可您从前最不喜欢妾身碰您,您说妾身手里没轻没重的,生怕命折在了妾身手里……” “噗嗤……”我支支吾吾,还未曾说完,赵询噗的笑出了声,看着我的眼神更加鄙夷了,叹气道,“我说杜娇娇,你觉着你这体格,能折了谁的命?怎么个折法儿?” 赵询这是话里有话…… “你……”我涨红了脸,登时就想把骂他下流无耻,可话说到一半,我又生生咽了回去。 赵询如今太不正常了,我生怕他会说出更叫我面红耳赤的话来。 思来想去,干脆闭嘴乖乖替他敷脸。 见我如此乖顺,赵询终于没再为难我,轻轻拉我坐下,又继续同我说从我嫡母手里讨回聘礼的事,说是不仅有聘礼,还有一个贵人赠我的嫁妆,说是那贵人送的嫁妆被我爹和我嫡母生吞了九成…… 倘若换成银两,足有一万两…… 我原先觉得赵询是脑子出了毛病,但听了他的话以后,我觉得他是穷疯了…… 碍于他近来越发古怪,我也没反驳,只静静的听他口若悬河,心里暗自祈祷别把我牵扯进去。 然而越怕什么往往来什么,第二日晌午,我刚吃过午膳,阿秀便蹙着眉头进了门,一见我就苦着脸道,“夫人,大夫人和三公子他们来了,说是想见世子爷……” “那你快去请世子爷啊,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我当下就纳闷儿了,更有些不耐,我半分也不想见到秦氏和杜怀仁。 可接下来,阿秀说了更让我纳闷儿的话。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脸更苦了,哭丧着脸道,“可世子爷说,他要去靖国侯府见他舅父,没空应付大夫人。说是……让夫人您去见大夫人,还说让您一定把聘礼和嫁妆给要回来,否则他就休了您!” “世子爷这不是存心难为您吗?您怎能斗得过大夫人!”阿秀满面不忿。 我也不忿,我算是看明白,赵询他就是下了个连环套让我帮他讹钱! 我不想帮他,我也害怕见我嫡母,可眼下我要不肯帮着赵询,他肯定会休了我! 罢了,我已将我嫡母得罪了个彻底,也不缺这一回了,总要比被赵询休了无处可去的强。 我咬了咬牙,端直了身子,强忍着害怕吩咐阿秀引我去见秦氏。 一路忐忑的来到前厅我,远远的我就看到秦氏和杜怀仁,还有杜佩心。 他们一派大爷的姿势坐在厅内的椅子上…… 春雨和冬雪正端了茶水进去,见了我,二人齐齐朝我施礼,“奴婢见过夫人。” “都免礼吧。”我笑得温柔且有大家风范,从容不迫的朝我嫡母走去,“女儿见过母亲。” 秦氏见了是我,本来就不大好看的脸色一下更不好看,甚至还有几分惊诧,沉声问我,“小五,怎么就你过来,世子哪里去了?” “回母亲,世子适才被靖国侯叫了去,便叫我来接待母亲。” “那你三哥哥的事……” “自然是由女儿全权处理。”我笑着,一派和善恭敬。 听到我的话,杜怀仁和杜佩心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之色,相互对视了一眼,那腰杆子都端直了。 他们平日欺负惯了我,想是觉着随意打压我两句,叫我撤诉,此事就过去了。 而秦氏更是面露喜色,当下就握住了我的手,一副慈母的温柔语气,笑着喊我,“小五啊,既然此事由你全权处理,那就好办了。一会儿你让管家去官府撤诉,还你三哥哥和六妹妹一个清白。这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不是叫人笑话么?” 第二十五章、高攀不上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这话里话外的,是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倒想如此,可赵询不肯啊! 比起秦氏,如今我更怕赵询,我不敢轻易饶过杜怀仁。 对上秦氏‘慈和’的笑容,我重重抽回手,语气疏远,“母亲的意思是,我家世子爷这一顿打就白白受了?” 秦氏没有料到一贯听话的我会突然忤逆,她微微一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小五啊,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要送你三哥哥上公堂?” 秦氏话说着,又扫了旁边的冬雪和春雨一眼,似故意的一般,又哀声叹息道,“小五啊,母亲知道,当日你抢了你六妹妹的婚事,你三哥哥为此让你受了些委屈,可那事都已经过去了。到底是一家人,你这样较真儿,过不去的是你父亲啊。” 呵呵,她这话表面是劝导我,可却在拐弯抹角的骂我不要脸,说我不尊兄长,藐视父亲。 被她这般一说,旁边的春雨和冬雪皆是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见她们如此,秦氏眼底立刻露出得意的笑。 好啊,她既然非要把我往最坏的路上逼,我也没必要给她留颜面。 我咬了咬唇,半分也没有畏惧,更没有愤怒,装得一脸无辜,愕然反问,“母亲说什么呢?当日分明是您舍不得六妹妹嫁人,求着女儿替嫁的,怎么却成了女儿抢亲?” “您好歹是永昌伯夫人,这般过河拆桥,前后不一,若叫外人听了去,得说您两面三刀的!坏了永昌伯府的名声事小,倘若连累六妹妹嫁不出去,那便是毁了六妹妹一生呀……” 我忧心忡忡,一副为杜佩心好的语气。 秦氏都绿了,气得当下就想辱骂我。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这里还有外人,于是马上又换了副嘴脸,失望的看了我一眼,摆出长辈的架子,“小五啊,我真没想到,你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样子,颠倒是非,满嘴污蔑,你太让我失望了……” “母亲何必说这样多的废话?您今日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家世子爷撤诉么?”秦氏满脸严肃,装模作样,嘴里的话还没说说完,我丝毫不给颜面的打断了她,“我家世子爷说了,让三哥哥和六妹妹向我奉茶赔罪,再将我的聘礼和嫁妆还给我,此事就算过去了……” 我满目高傲,一脸冷漠。 “什么!聘礼?嫁妆?杜娇娇!你穷疯了?”我话音刚落,秦氏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的杜怀仁顿时一脸惊诧,扯着嗓门儿就骂我。 秦氏更是满面愕然,微微朝我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小五,你这是什么意思?借机讹诈?” “你的聘礼和嫁妆,早就随你入了国公府,你叫我从哪里拿来还给你?” 赵询光让我要,也没与我多说些什么。 被秦氏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反驳了…… 眼看着秦氏咄咄逼人的眼神,我一时焦灼极了,我若要不回来,赵询必然会休了我的…… “岳母可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娘子的聘礼和嫁妆可不就藏在你的私库里么?”我满腹慌乱,正想着如何辩驳,背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赵……赵询? 他不是去靖国侯府了么? 我一诧,颤颤回过头,果然看到赵询大步流星的从院外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他舅父靖国侯,他舅母元氏以及他表妹高敏慧,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秦氏见状,马上笑吟吟的上去拉住元氏的手,亲热的喊她,“亲家,您怎么也来了?” 然而元氏却一把甩开了她,咬牙切齿道,“谁和你是亲家!我们侯府可攀不上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婿!更攀不上你这等两面三刀的亲家!” 元氏和秦氏不是一贯交好的么?怎突然就变了脸? 即便受赵询威胁也不能如此吧? 我心中诧异,秦氏更诧异,她一僵,满脸茫然,“亲家此话何意?不知我们永昌伯府是哪里惹你不快了?” 第二十六章、挑拨离间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秦氏眉头紧蹙,温柔的眉眼透出几分无辜,那般矫揉造作的模样,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平日她这样与元氏说话,便是有些错处,元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然而今日见了秦氏这般神情,元氏眼底的厌恶却更甚了,冷哼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纸书信狠狠砸到茶几上,阴着脸道,“这是你家老三的笔迹吧?你自己看看这淫词艳曲,简直下流!我委实念不出口。可真是好出息啊,这还未成婚呢,就给个贱婢写起了情诗来!” “还哄骗我家敏儿为那贱婢出头!先前我还不相信的,没成想,如今你们一家子都跑来为那贱婢撑腰!你当我靖国侯府是什么?” 元氏满面怒气,咬牙切齿。 言外之意,是说杜怀仁和小红有一腿?还写了一封艳情露骨的情诗给小红? 而且听元氏的意思,她认为秦氏也是来替小红和杜怀仁收拾烂摊子的?她认为秦氏知道杜怀仁与小红的丑事还刻意欺瞒她! 这样的误会原本解释两句就能过去,可眼下杜怀仁和小红一事证据确凿,加上杜怀仁的确哄了高敏慧替小红出头,元氏便认定了此事,秦氏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她整个人都懵了,迷茫的扫了那书信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唇剧烈颤抖,“这……这不可能,这绝对不是怀仁写的,定是有人故意污蔑!” 她抬起头,目光怨愤的朝我看来,张嘴就想说是我们污蔑杜怀仁。 可没等她开口,元氏马上拔高了嗓音,厉声反驳,“你的意思是说,我家敏儿污蔑你家儿子了?” “敏儿,你说是不是杜怀仁哄着你给那贱婢出头的?”元氏说着,一把将高敏慧拉了过去。 高敏慧咬牙切齿,昨日还充满爱意的美目,今日怨恨滔天,哭哭啼啼道,“是……是杜三公子哄骗我替小红出头的,他说我们二人已定亲,杜六姑娘就是我的亲妹妹,亲妹妹的贴身婢女叫人给欺负了,我作为嫂嫂,便是为了六妹妹也当替那小红讨个公道。” “我觉着是这个理儿,便答应了,岂料杜三公子竟合着个贱婢将我当做猴儿一般耍!” 高敏慧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委屈,哭着看了眼赵询,又道,“倘若不是表哥故意将我们一家诓骗过来,将那情诗给我瞧,又让我瞧见你们这一家子的嘴脸,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高敏慧说着,竟是十分亲热的走到了赵询身旁。 赵询见状,当下摆出一副稳重大哥的做派,温声安慰她道,“表妹不必太难过,这样的人家,早日看清了是好的。” 话说完,他又立即朝着靖国侯和元氏鞠了一躬,“舅舅,舅母也请放心,今日是因我犯浑故意诬告表妹,这才惹得你们上门讨伐,你们前来,与表妹的婚事半分关系也没有……” 赵询的意思,是要把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保住靖国侯府的颜面? 他这是一时三鸟,是连环套啊! 好深的城府啊!这还是赵询吗? 甭管是不是赵询,总归此刻他已经成功笼络了靖国侯。 靖国侯一听这话,当下就感动坏了,一个劲儿的夸赵询是好孩子,说他平日里瞧着浪荡不羁,却是几个孩子里最懂事的。 夸完之后,又狠狠瞪了秦氏一眼,说明日就去永昌伯府退婚。 然后一家三口气冲冲的夺门而去…… 秦氏见状,慌忙就要追出去。 可没等她抬脚,赵询却喊住了她。 “岳母,别忙着走啊!这三哥哥的事情还不曾解决呢!” 赵询勾唇笑着,语气十分嘲弄。 秦氏被他这么一喊,方才想起杜怀仁的事还没解决。 经历了方才那么一遭,秦氏深知自己被算计,此刻已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黑着脸诘问赵询,“世子想如何?想要那所谓的聘礼?想要那子虚乌有的嫁妆?” “我告诉你,你这是讹诈!便是闹到官府,我们永昌伯府也不怕!” “是吗?”赵询冷笑,不紧不慢的掏出两本册子朝她递过去,意味深长,“还请岳母看完这个再说话……” 第二十七章、顾相所赠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秦氏一顿,狐疑的接过册子。 “哼!我倒要瞧瞧,堂堂宁国公世子为了讹诈又要编造出什么样的污秽假证来!”她一边翻阅,一边冷嘲热讽…… 然而翻了不到两页,脸突然就变得惨白。 下一刻,竟是当场就想撕了那册子。 赵询哪里能给她机会,眼疾手快的抢了回来,嘲弄的看着她道,“岳母这是做什么?毁灭罪证?”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若秦氏方才是失态,那么此刻她几乎是暴跳如雷。 但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 狠狠瞪着赵询片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冲着赵询嗤笑道,“是又如何,即便我没有毁掉,世子便真的以为能借此讹诈我永昌伯府一番?真是可笑!两本册子能证明些什么?” “能证明什么?能证明永昌伯府收了顾相的贿赂……”秦氏满脸老姜上阵的自信,话还没说完,赵询却冷声打断她。 他轻笑着,语气平静,“当日顾相送给我娘子多少奇珍异宝,这册子上可都清清楚楚的记着,您签了名按了手印替我娘子收了去,却自个儿贪了九成。” 顾知微送了嫁妆给我?他不是因我不肯与他为妾,还想要我娘的命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询又如何知道此事的? 我心中震惊又困惑,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拿那两份册子。 可没等我手伸过去,赵询一把就塞进了衣兜里,还狠狠瞪了我一眼。 下一刻又浮上满眼笑意,不阴不阳的对秦氏说道,“岳母啊,要是过去也就罢了,可如今顾相已死,朝中局势逆转。他从前的党羽,非死即散……” “你说,若是让陛下知道,永昌伯府收了顾相的贿赂,陛下会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抄家都有可能的!说不定还会杀了我爹! 我都明白的道理,秦氏自然明白。 但她似乎没料到赵询会突然如此聪慧,一时恼恨又被诧异。 怔怔看着赵询片刻,最后咬牙切齿道,“世子想要什么?” “请三公子和六姑娘向我娘子奉茶赔罪,请永昌伯府将我娘子的嫁妆和聘礼物归原主,物件点清当日,我会当面烧了这两本册子,送到官府状纸也会一并取回来。” 闻言,秦氏更更加恼怒了。 但此刻她已不敢再发火,只重重点了点头,压着怒火道,“好,就依世子说的办。” “老三,小六给宁国公世子夫人奉茶赔罪!”说着她立刻朝杜怀仁和杜佩心吩咐。 他们二人一听,顿时傻眼了。 尤其是杜佩心,她满脸不可置信,当场就哭闹上了,“娘,你说什么呢?你让我给杜娇娇奉茶赔罪?她不过是个出身下贱的庶女,她凭什么!” “娘,你别听赵询危言耸听,他就是个草包!他懂什么……”杜佩心满目愤然,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 她话还没说完,秦氏忽然一个响亮的巴掌扇了过去,“你个蠢货!想让整个永昌伯府为你陪葬吗?” 杜佩心当时就被打懵了,更是委屈了,马上就像哭得更厉害了。 结果秦氏一记刀眼过去,吓得她一颤,立即老老实实的向我奉茶赔罪,“妹妹向五姐姐赔罪,还请五姐姐原谅。” 虽然她话说得没什么诚意,可我心里还是有些舒爽的,想都没想就接下了,还狠狠将她教训了一顿。 杜佩心气得怒火滔天,敢怒不敢言,咬着牙连连点头说我讲的对。 尔后,杜怀仁又向我赔罪。 完了赵询便差人送他们离府,看着他们离开,我心里既舒服又恐。 教训了欺压我多年的恶人,我自然舒服。 可想到赵询方才的言辞,我则是满心惊恐…… 他那举止,分明是知道我与顾知微的渊源,而且是早就知道了…… 可他为何没有戳穿了,难道是为了那些钱财?他想得了钱财再将我浸猪笼!他要谋财害命! 想到此处,我心中不觉一阵寒意。 咬了咬牙,我大步往书房走去。 “世子爷,妾身想问您一件事。”走进书房,我立刻壮着胆子朝赵询说了一句。 赵询此时正在翻着一本医书,听了我的话,他缓缓放下手里的书籍,像是猜到了,抬头问我,“娘子是想问,为夫是从何得来那册子的?又是从何得知顾相赠你嫁妆的。” “说起此事,我还想问娘子呢。”我张嘴,刚想答话,赵询却笑着附到我耳畔,另有所指的语气,“不知娘子与顾相是什么关系?竟惹得他为你备下如此丰厚的嫁妆?” 第二十八章、旧情重提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他这是何意?他在试探我?想要问出点儿什么来,好借机谋财害命? 他想得美!我又不傻!他问我就说了? 迎上赵询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我抿唇浅笑,温声回他,“回世子爷,妾身曾救过顾相一命,想来顾相是感念妾身的救命之恩。” 我满脸从容,语气诚恳,用最真诚的目光望着赵询。 “当真?”赵询浅笑,凤眼里浮上一丝怀疑,一字一句,“可我怎么听闻,你与他有过一段情……” “这……这怎么可能!”我一震,大声就打断了他。 许是我的反应太过激烈,赵询被惊得一怔,惊得声音都拔高了,“我说娘子,我不过是玩笑一句,你何必这样大的反应?” 被他这般一问,我才回过神来,我那反应的确太激烈了,我得淡定一些。 我咬了咬唇,立刻扯出一脸假惺惺的不悦,轻声回他,“世子爷,实在不是妾身反应激烈,此事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妾身自然注重。我与顾相有一段情?这说出去了,您还要不要面子?” 其实赵询没说错,我与顾知微的确有过一段情,那时候我并不晓得他是大名鼎鼎的顾相,亦不知他府里有无数小妾,更不知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只当他是赴京赶考遭遇山贼的书生…… 赵询到底晓得些什么我也不清楚,可他既没有戳穿,我自然不会蠢到自己捅出来,我还得让他彻底打消疑虑。 于是没等赵询说话,我马上又故作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愤愤责怪他,“世子爷,您这玩笑话说的未免也太离谱了些,妾身正是二八年华,何至于瞧上一个三十出头的糟老头子……” 话说着,我故意皱了眉头,表现得十分嫌弃。 “你说谁是糟老头子?”我话音未落,赵询忽然打断了我,一张俊脸突然变得铁青,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些不善,凤眼里更是骤然怒火,冷声道,“杜娇娇,你莫不是为了故意掩饰什么故意抹黑顾相吧?” 不是……赵询这什么反应?我说顾知微是糟老头子,又没说他,他这么激动做什么? 难不成,他是顾知微的仰慕者!!! 不对,他从前可是日日辱骂顾知微,夜夜唾弃丞相府…… 他一定在试探我!我绝不能露出马脚! 我摇了摇头,立刻泪眼朦胧,满面委屈,装得比窦娥还冤。 “世子爷,顾相的确是个糟老头子,妾身跟他又没仇,无端端的污蔑他作甚?您便是对妾身不满,也不该如此中伤妾身啊?” “杜娇娇,你撒谎可否长点脑子?”我正哭着,赵询再次打断了我,看着我的眼神比刚才更加恼火了,眼底里愠怒带着鄙夷,一字一顿,“这顾相年过三十,容貌却如同十九,是整座上京人人皆知的!你说他是糟老头子!” “你不觉得你的谎话编的得过分愚蠢?” 我怎么忘了…… 顾知微可是臭名远扬的大奸臣,因为他太臭,所以整座上京人人都知道他这么号人物,即便是不曾见过,也晓得他容貌俊美,青春永驻! 我说他是糟老头子,这不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今怎么办? 罢了,死就死吧!赵询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藏着掖着又有何用? 再说了,他即便是要我的命,也得能证明我不清白才是!我嫁给他的时候,可是清清白白的! 我……我豁出去了! “世子爷您说的没错,我与顾相的确有过一段情!可那又如何?我嫁给您的时候是清清白白的!”我抬眸瞪着他,攥紧了发抖的手,颤声道,“您如今这般是想如何?趁着顾相离世,杀了我谋财害命么?” “我告诉你!你杀不了我!”我咬牙切齿,满脸威胁,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可知顾相有一个武功极高的贴身护卫,叫何故!你若敢动我!他就会替顾相杀了你!” 第二十九章、惊现旧人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何故?”赵询一诧,惊的脸色都变了,眉心紧促,一脸沉重的问我,“你说的可是顾相身边那位冷面杀手黑蜘蛛?” 他知道何故?他怕了? 也对,黑蜘蛛何故的残忍歹毒丝毫不输顾知微,搁在上京,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赵询这样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自然害怕! 他害怕,我就不怕了! 我当下端直了身子,冷哼回他,“对,就是黑蜘蛛何故!我告诉你,何故可厉害了!他一个能打十个!杀人不见血!千里之外取你人头!手段极其凶狠残暴!” “你若敢动我,我立刻就叫他来……” “那你叫一个试试……”我满脸凶神恶煞,以为赵询马上就要对我客客气气,谁知他却突然冒了这么一句,看着我的眼神还十分挑衅! 他不害怕吗? 他不仅不害怕,他还看笑话似的看着我,冷嘲热讽的又补了一句,“我的娘子,你既有这样的大靠山,当初怎会叫姜嬷嬷欺负成那般?又如何会让你那嫡母那等刻薄?” “你怎就没叫何故要了她们的命?” 他不相信我?他觉得我在吹牛? 我的确在吹牛,可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自然不能承认。 我要是承认了,那他就得无所顾忌,我的小命会不保的! 便是为了我的命,我也得咬死不认! 我顿了顿,立即摆出观世音菩萨一般的仁慈,抬声反驳他,“那是因为我心地善良!我不像你,因着一点儿小事就要取人性命!” “但是我提醒你,你若敢动我,我就不善良了!”说着,我用极其凶残的目光瞪着他,一脸鱼死网破。 赵询不知是不是被我这阵势吓到了,还是另有所图,他定定看着我片刻,忽然发了笑,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善了许多。 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笑眯眯道,“娘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问一句,何至于喊打喊杀的?我要真死了,你不就成小寡妇了?” 说话间,他又拉着我坐到了椅子上,指了指桌上的册子,温声细语道,“娇娇,这是嫁妆和聘礼的礼单,你仔细瞧瞧,过两日那些个珠宝送了过来,可要好生清算,一样也不能便宜他们……” 赵询被我唬住了?所以干脆岔开话? 我顿时松了口气,迎上他殷勤的眸光,我抿唇含笑,语气高傲又严肃,“好……” 然后我便垂下头认认真真的看册子,半点也没有敢和赵询对视,更是绝口没再问赵询册子的出处…… 我怕我一问,又扯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来。 赵询见我不提,也没再说话,只静默的一旁看书。 等到第二日,我爹和秦氏一个大早就将我的嫁妆和聘礼送了过来,清点以后,赵询当面烧了两本册子,又差人去官府撤诉,此事就算过去了。 而赵询那厮,得了钱财之后,很快又恢复了从前的破烂德行,好几日都夜不归宿,还去了怡红楼。 我早已习惯了他的做派,好在如今日子也算好过,我便懒得理会他。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厮竟然趁我回娘家瞧我娘,私自把嫁妆和聘礼挪了地儿,还锁了起来! 他这是要独占呢! 虽说我不大情愿收顾知微的东西,可赵询独占算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我决定与他谈谈。 眼瞧着天色暗下来,我立刻穿上了外袍,吩咐阿秀道,“阿秀,你去看看世子爷回来没有?” “回夫人,世子爷一个时辰以前就回来了。”阿秀眉心微蹙,警惕的朝外看了看,一脸担忧的问我,“夫人,您这是要去找世子爷谈嫁妆的事?” “不然呢?我还能找他谈情说爱不成?”想到那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我就压抑不住的怒火。 见我如此,阿秀一把拦住了我,满脸为难道,“夫人,您现在还是别去见世子爷了……” “为什么?” “奴婢听春雨姐姐说,世子带了个姑娘回来。”说话间,她已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您此刻前去,恐怕要惹世子爷不快……” 什么?这个狗东西!独占嫁妆,还要领了个姑娘回来打我的脸! 那我就更要去了! “阿秀,让开!”我狠狠推开阿秀,提着灯笼就冲出门,一路横冲直撞,直窜赵询院里。 春雨和冬雪见了我,以为我是来捉奸的,慌忙就拦住了我。 “夫人,您不能进去!” 春雨拽住我的手臂,满脸惊恐。 见到春雨这副举止,我当下就发了火,“春雨,你若阻拦,我现在就把你卖去怡红楼!” 虽说赵询近来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可倒还算给我些颜面,府里的奴才多少也还是将我这个世子夫人当回事。 果然,听我这样说,春雨慌忙就松开了我。 我攥紧了灯笼,深吸了口气,缓缓走到赵询房门外。 一到房门外,我就听到女人哼哼唧唧,抽抽搭搭,分外暧昧的哭声。 “爷想如何处置?”我咬着牙,正想敲门,里头却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何……何故? 何故怎会在这里? 我心头一惊,顿时诧异又混乱。 然而我还未来得及想,却又听见赵询阴冷的声音。 “提出去杀了吧,手脚干净些……” 第三十章、你不是他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提出去杀了!赵询想要那女子的命? 赵询带她回来,难道不是为了纵情声色? 何故又怎会跑到国公府来?为何又要听令赵询? 里头的声响,让我瞬间一片混乱…… 想到赵询近日来的异常,我更是生起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 想到此处,我心中发颤,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将耳朵紧贴到门上。 “世子就不怕闹出人命对你不利?”女子带着痛苦的声音响起,隔着一道门,我也清楚的听到她咬牙切齿,“堂堂国公府世子,草芥人命,您这世子之位怕是保不住……” “牡丹姑娘多虑了,妓子伺候客人,一时激烈,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赵询竟说出这样下流无耻且歹毒的话? 他的语气不轻不缓,没等对方再开口,沉声又说了一遍,“何故,把她带走,记得别留下尸首。” “是……” “世子爷!”牡丹的声音听起来惊诧极了,更是惊恐,颤声道,“奴家说就是了!你别杀奴家!” “是永昌伯府的杜六姑娘,她叫奴家给您下药。奴家有个妹妹在永昌伯府做事,近来因与伯府三公子有染,被伯府夫人打得半死,说是过两日还要被送到乡下的庄子去。” “我妹妹如今遍体鳞伤,倘若真送去了乡下,命就要保不住了。杜六姑娘答应奴家,只要奴家能做了您的妾,往后听她的使唤在您府里做事,她便让我妹妹留在三公子身边做个通房……” 里头的女子是小红的姐姐?还受了杜佩心的要挟,想做赵询的妾来国公府作妖?这听着怎么像是特地来膈应我的? 既然是冲我来的,赵询管这等闲事作甚?他多一个小妾,岂不美哉? “站在外面做什么,不嫌冷?”吱呀,我心里正疑惑,门……突然开了。 赵询阴着脸站在门口,一双凤眼冷森森的看着我,命令的语气,“进来……” 他这反应,是早就知道我在外头?他早料到我会偷听? 既如此,他方才为何不戳破?他想做什么?他有何目的? 他到底是谁? 对上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我心里那个荒唐的念头越来越疯狂,后背不觉发凉…… 若真是我想的那般,那赵询便是被那人鬼附身了! 他若知道我发现了他的身份,会不会……杀了我? “世子爷,这是发生了什么?”倒吸了口凉气,我强作镇定跟着赵询进门,当下装作什么都不曾听到的样子,看了看牡丹,又看了看何故,迷茫的问他,“这两位又是谁?” “你说呢?”赵询勾唇,用眼神示意我坐下,又吩咐何故道,“把牡丹姑娘送回怡红楼。” 闻言,何故立刻抬手,嘭的一下就落到牡丹后脑勺,见她晕了过去,又问赵询,“爷,柴房那位如何处置?” 什么?柴房还有个女人? “柴房那个,灌点儿蒙汗药,扒光了塞到杜佩心的床上去,给杜佩心也下点儿迷香……”我正是惊诧,赵询忽然又看了我一眼,像是跟我解释一般,冷声又对何故道,“这杜六姑娘,胆子够大的,觊觎我国公府金库不说,还还敢拍此刻!你好好儿教训她一顿。” 这意思是……杜佩心不仅让牡丹作妖,还派人来国公府刺杀盗窃,所以赵询如今要将那贼人扒光了同她睡到一起?这不等于彻底毁了她么? 好阴毒的手段啊…… 我震惊的同时,更惊悚,这实在不像是赵询的作风…… 我脑海里更加混乱,失神之间,何故已将牡丹扛了出去,屋内一时就只剩下我和赵询。 此刻,赵询正缓缓朝我走来,那双狭长的凤眼含笑看着我,轻声细语道,“我的娘子,你就没什么想问为夫的?” 我现在怕的要死,哪里还敢问他什么…… 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我僵硬摇了摇头,结结巴巴,“没……没有……” “当真没有?”嘭的一声巨响,门居然关了,还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赵询嘴角含笑,眼底冰冷,步步朝我走来。 他想做什么?看出我发现他鬼附身,要杀人灭口! 不,这世上怎会有鬼呢?兴许是赵询本就与顾知微有些渊源,所以他能模仿顾知微模仿得惟妙惟肖,他还能认识何故…… 一定……一定是这样…… 话说这样说,可看着越逼越近的赵询,我头皮都开始发麻了,脚下更是发软,眼泪都忍不住滚了出来。 我恐惧的瞪着他,牙齿都在打颤,“你……你不是赵询,你到底是谁?” “你说呢,我的小娇娇……”赵询冷笑,眼底是我曾最熟悉的狰狞、阴森…… 第三十一章、看热闹去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目光,那般的气息…… 不是那个人,又是谁? 赵询当真被鬼附身了?近来与我亲密的,是……是顾知微? 我从不信怪力乱神,可想到‘赵询’最近的异常,想到何故对他的惟命是从,我不得不往那最荒唐的方向怀疑。 “你……你是顾知微?”我咬牙,强忍着恐惧问他。 赵询没答话,凤眼里夹了冰的寒冷,冷森森的看着我,“你说呢?小娇娇……” 是他,果真是他。 唯有他才唤我小娇娇…… 这样私下的亲密称呼,连何故也不知晓…… 此时此刻,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更多的却是恐惧。 不是恐惧鬼魅,而是恐惧顾知微,一个曾经险要我性命的男人…… 我浑身剧烈颤抖,怒目瞪着面前的男人,颤栗的问他,“你不是死了吗?你附到赵询的身上想做什么?赵询又去哪儿了?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我越说越恐慌,蓦的抓起桌上的剪刀,直直对着赵询。 不对……是顾知微…… 顾知微许是没有料到我会对他动手。 他微微一诧,嘴角的笑僵住,冷声道,“小娇娇,你想杀我?” 我是想杀他,可我杀了他,被他附身的赵询不是也得死? 所以……我就是吓吓他! 我在书里看过,恶鬼都是怕利器的。 想到此处,我手里的攥得更紧,直戳顾知微的脖子,恶狠狠威胁他,“顾知微我告诉你,你最好马上离开赵询的身体,否则我会找法师驱赶你,叫你永不超生!” 我满目凶狠,然而顾知微却分毫没有后退,他甚至还故意往前凑。 眼看着脖子都要被戳破了,他依旧寸步未挪。 下一刻,屋内一股血腥弥漫…… 他的脖子被戳了好大一条口子! 顾知微这是存心要赵询死啊! 我一震,慌忙收回手。 顾知微见状,弯了眉眼,“小娇娇,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我么?现在这样怕我?” 他轻轻擦了擦脖子上的血液,嘴角扯着一丝冷森,整个人向我逼得更近了,蓦的一把掐住我的下颌,声音骤然凌厉,“杜娇娇,你好样的!竟敢为了别的男人要我的命!” 他满眼狠戾,手里的力气越来越重,没等我说话,他又嗤笑了一声,嘲弄的语气,“杜娇娇,你说说你,当初死活不肯跟了我,偏要嫁到这国公府,落了个什么下场?叫人给欺负成什么样子?” “当初你若跟了我,何至于落得个贱婢都能爬到你头上的境地?如今我帮了你,你还想要我的命?还想赶我走,你就这么喜欢姓赵的败家子……” “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我仰头,厉声打断了他,一字一句,“我早已说过,我便是与个乞丐为妻,也绝不与你为妾!你就是个骗子!变态!杀人魔头!” 我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 看着顾知微这般自以为深情的丑恶模样,我心底的恐惧一瞬间都变成了怨恨。 我凉凉的望着他,笑得挑衅,“顾知微,你是不是以为你帮了我,又替我备了些嫁妆,我便会对你感激涕零?不,不会!一辈子都不会!你将我娘伤成那般,叫她一辈子与病榻缠绵!” “你还杀了曹妈妈,就连她未满十四的女儿也不肯放过!你就是个禽兽!”我本不想提及往事,可此刻被顾知微一刺激,我便再也忍不住了,当下对着他歇斯底里的叫骂。 此刻,我恨不能掐死他,也恨不得掐死我自己…… 想想当初若不是我将顾知微带回农庄,若不是我执意救他,若不是我信了他的鬼话将他当做那遭遇了山贼的赶考书生…… 若不是我愚不可及的喜欢他…… 若不是我逼着曹妈妈替我去林子里寻他,曹妈妈和她的女儿也不会撞见顾知微斩杀三王爷,也就不会被他灭口…… 那时候我目睹了一切,带着满腹的恐惧,不顾我爹的责罚一路逃回上京。 可我没想到,回到上京的第一日,我爹便告诉我,顾知微要纳我做他的十八房小妾…… 我不愿意,他便拿我娘的性命威胁,还派人将我娘推进了冰湖里,害得我娘落下重病。 本来我已经答应了,可后来我爹又告诉我,我若替杜佩心嫁给赵询,他便想法子替我拒了顾知微,我自然是答应了。 可没想到,如今赵询还叫顾知微给附了身。 我想……我是没有活路了…… 一通叫骂之后,我瘫软在地上,满腹的绝望,冷冷望着顾知微道,“好了,我说完了,顾大人若想杀就动手吧。” 话说完,我紧闭双眼。 “曹妈妈和小月是魏国细作,她们想杀我。”我浑身发抖,以为顾知微会掐死我的时候,他却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不知何时蹲了下来,手轻轻搭上我的肩头,沉声道,“那日我原本打算放她们一条命,岂料她们竟从背后偷袭我。我下意识反击,一时失手,便取了她们性命……” “至于三王爷,他早就想要我的命,我不过是防卫过当。我想与你解释的,可你一见那等阵势,便吓得逃跑。我怕你抗拒,便想着待日后你冷静了一些再与你说。” “还有你娘,我从来不曾命人推她下水。是你父亲为了逼你替嫁,故意为之。” 话说着,他已将我扶起来,目光从先前的狠戾变成了温润,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格外温柔,轻声细语道,“那段时日我为人构陷,想着你若嫁了国公府倒也没什么不好。故而也不曾戳破……” “我原想着,那事过去了,便让那姓赵的给你一封和离书。可不曾料到,事情不曾过去,我却遭奸人所害……” 所以,顾知微不是杀人魔头?他也没有害我娘?是我误会了他? 不,不对!他定是在骗我,他方才还凶我的! 他是怕我出去胡言乱语,戳破了他的身份。 眼下他怕杀我灭口,引人怀疑,就故意编了这些话来哄骗我。 此事一过,他会下慢性毒药毒死我! 罢了,我且先稳住他,待明日寻个大师把他给收了! 抬眸迎上顾知微那双故作温和的眼眸,我马上装出了委屈的表情,哭着道,“你胡说!你分明就是想杀人灭口,所以才要纳我做第十八房小妾!你想待我入府以后,便神不知鬼不觉要了我的命!” 我抹着泪,越哭越厉害,越哭越委屈,抽抽搭搭道,“况且,你若当真喜欢我,怎会叫我去做小妾?你就是个骗子!仗着自己生了一张好看的皮相,便四处哄骗小姑娘!你方才还凶我的!” 我一边哭着,一边又用手推他。 半分也没了先前的恐惧,更没有显露丝毫怨恨,只有一派女儿家的受伤。 果然,见我哭哭啼啼,情意绵绵,顾知微立即就伸手替我擦眼泪,温声解释道,“我方才凶你,不是……不是因为你护着姓赵的那狗东西么?” 狗屁,分明就是想杀我! 不过我不能说出来,但也不能表现得太信任他。 我抿了抿唇,马上又哭着反驳他,“罢了,这些都能解释。可你要我做你那第十八房小妾,又算什么?但凡有半分真心,也绝不会让自己心爱之人做妾!” “你就是在诓骗我……”我哭得越发厉害,表现的十分蛮不讲理,把女儿家的情意发挥得淋漓尽致。 顾知微见我如此在意他,脸色一下子就好看了许多,抱住我便是一顿情话,说什么他那是为了不让人害我,说什么我做了他的妻子便让人晓得了他的软肋,必然会对下手,还说那些小妾都是旁人送的,他都没有碰过。 我信了他的邪,一个三十出头的正常男人美妾成群没碰过? 他以为我傻吗? 我心中将他骂了一万遍,嘴上半句也没说,只靠着他哭哭啼啼。 后来歇息的时候,他要碰我,我也不曾反抗。 直至第二日早上,出了他的房门,我才慌忙将阿秀传来,让她去请个道士。 阿秀听说我要请道士,当即一愣,纳闷儿道,“夫人,您请道士做什么?” “阿秀,你过来……”我朝她挥了挥手,要她凑近些。 阿秀见状,立即关上了门,这才向我凑近了,“夫人,究竟是怎么了?” “阿秀啊,我……我见鬼了……”我深吸了口气,颤颤巍巍的将昨夜的事和阿秀说了一遍。 与我相比,阿秀从来十分相信鬼神之说,听了我的话,又回想起赵询近来的异常,她吓得脸都白了,更是要哭出了声,诚惶诚恐的问我,“夫人,这当日奴婢也瞧见那顾先生杀人了,他……他不会杀奴婢灭口吧?” “依着他的恶毒,会。所以,你尽快去请道士。”我重重冲她点头,郑重的又催促了一遍。 “奴婢这就去……”阿秀重重点了点头,哭丧着脸便退了出去。 我坐在镜前,迅速打扮一番,寻思一会儿也找个由头出门。 道士没来以前,我都不想待在府里,便是回永昌伯府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若阿秀一时没请着道士,我便在娘家多待几日。 如此想着,我赶忙收拾珠宝。 “娘子这是在做什么?”我埋着头,正疯狂把我的衣裳和珠宝往包袱里塞,背后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顿时一僵,强作镇定的回过头,迎上顾知微似笑非笑的容颜。 “害怕我,想收拾东西回娘家?”我磕磕巴巴的,还没来得及回应,顾知微又说了一句,嘴角的笑容更浓烈了些,可眼底的犀利却让我不觉生畏。 我慌忙摇头,笑得一脸僵硬,“没……没有的事,妾身只是觉得屋里有些乱,想收拾收拾,世子爷您多想了……” “叫相公……”我话音刚落,顾知微骤然打断了我,语气里有些不悦,似提醒我一般说道,“你要记得,我是你的相公,不是那姓赵的世子……” 都准备灭我口了,还在意我叫他什么? 我心里暗暗对他翻了个白眼,脸上和颜悦色,乖顺的喊他,“知道了,相公。” “真乖……”他走过来,轻轻在额头吻了一吻,又握住了我的手,温声道,“行了,别收拾了,去永昌伯府走一趟。” 去永昌伯府?这也没什么事,顾知微无端端的叫我去永昌伯府做什么?莫不是,想去找我娘麻烦? 我想了想,试探性的问他,“相公,你去我娘家做什么?近来也没什么事呀……” “自然是去看热闹……”顾知微轻笑,满眼的阴谋。 他……他是要去看杜佩心的热闹! 我怎将此事给忘了?若这会儿出门,到了娘家,恰好就能碰上那热闹场面! 也好,就跟他一道儿去,去了之后寻个理由留下来。 青天白日的,他也不能在去的路上要了我的命吧! 只是,眼下我的行李是带不走了…… 思来想去,我在出门前寻了个想同我嫡母炫耀的理由,戴了好些珠宝在身上。 如此我也不必带行李,缺了什么短了什么,拿些珠宝去换就是了。 顾知微许是见惯了我死要钱的样子,并未怀疑,只说我戴了这么一身也不嫌重。 我自然觉得重,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身上总要有些体己钱的,便敷衍他说,只要让秦氏难受,多重都没关系。 于是这一路,我都昂首挺胸,端的十分傲气。 到了永昌伯府外,我更是一脸春风得意。 然而,此时的永昌伯府,却很是混乱。 我刚踏下马车,就见到我大姐慌忙的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见了我,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好似不大愿意我回来一般,装模作样的问我,“五妹妹,你怎么回来了?” 说话间,她又瞟了顾知微一眼,笑得警惕,“五妹夫也来了?你们夫妻二人这么一大早一同前来,可有什么事?” “回大姐,我与娘子是回来探望岳母的。听闻岳母近来身子不大好,我和娘子特地买些补品给岳母。”顾知微轻笑,没等我插话,又明知故问的反问我大姐一句,“大姐这又是……” “自也是回来瞧瞧母亲的。”我大姐抿唇,笑得一派大家闺秀的温柔。 说话间,门已然开了。 开门的是管家,见了我和顾知微,他微微一怔,神情有些为难,张嘴就想请我和顾知微离开。 “刘管家,五妹妹和五妹夫是来瞧邢姨娘的。”管家蹙眉,正想赶人,我大姐立刻捷足先登,不断的朝他使眼色,暗示他领我和顾知微去我娘院子里,就生怕我们两个乱走,撞上了杜佩心的丑事。 刘管家也是个伶俐人儿,得了我大姐的暗示,立刻就对我扯出了笑脸,笑呵呵道,“五姑娘五姑爷这边请……” 说着,他便在前面引路,一边引路又一边装模作样的解释,说是我祖母近来身子不适,请了个大师瞧了一瞧,说是招了邪祟,为着驱除邪祟,那大师在永昌伯府里布下了个阵法儿,要是胡乱走,得破坏了阵法儿。 故而他得亲自领着我和顾知微走…… 我与顾知微今日可是来瞧热闹的,怎会任由他牵着鼻子走。 我就罢了,顾知微可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跟着刘管家一路走到我娘的兰枫院,他便寻了个由头把刘管家给支走了。 刘管家前脚走,他后脚便拉着我直冲秦氏的院子。 “老爷,依我看不如将这淫贼提出去杀了!如此也算是保住了伯府的名声。”刚走到院外,远远的,我就听到秦氏愤愤的声音。 杜佩心也在旁哭哭啼啼,怒声附和道,“是啊爹,将这淫贼杀了!女儿的名声就保住了,永昌伯府的名声也保住了!” “杀什么杀!你想让你爹我丢了乌纱帽?”我爹满脸恼火,狠狠瞪了杜佩心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眼下朝中政局大变,先前我与顾相走得近了些,如今时时有人盯着我,倘若这个节骨眼上无端闹出人命,这还是个县令家的长子,一旦闹大了,咱们这一家子谁也不好过。” “那如何是好?”秦氏红了眼,满面不甘,“这……这总是不能让佩心嫁给那淫贼吧?” “就是啊爹,那等卑贱之人,怎配的上六妹妹!”我大姐也劝道,“依我的意思,就治他个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将他送到刑部去诛杀!您不是刑部侍郎吗!” “我觉得大姐说的对……”杜怀仁也附和。 听到他们这般相劝,杜佩心当即哭得更大声了,上前就拉住我爹的衣角,抽抽搭搭,“就是啊爹,您可是刑部侍郎,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您总不能……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嫁给那淫贼吧……” “那淫贼故意给女儿下了迷香,便是想生米煮成熟饭攀高枝儿呢!亏得那迷香把他也给迷倒了,女儿这才保住清白,这样不自量力的下贱之人,您可万万不能姑息啊!便该让他死无全尸!” 杜佩心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 换做往昔,我爹必然会杀了那人,保住杜佩心的名声。 但眼下他被盯得紧,断然不敢出半点错处,杜佩心的这么一番悲愤非但没引来他的关怀,反倒让他更加恼火了。 杜佩心话未说完,他当下黑了脸,狠狠一脚将她踹开,怒火滔天的,“你当你爹是当今圣上?想杀谁就杀谁?那到底是马县令的长子,这马县令虽不是什么大官儿,却也是你爹我的人!我为了自家闺女,杀了他的长子,他若到张统领那里去告上一状,将你爹干的那些事儿都捅个底朝天,你当圣上会放过永昌伯府?” “到时候莫说是你的名声了,你爹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我爹越说越恼火,来回走了几步,深深看了杜佩心一眼,又看了看秦氏,叹息道,“眼下,只能让佩心嫁给那马天文了!到时候做了亲家,那马县令只会更加卖力为我效命,自然也就不会出捅出什么篓子了。至于那马天文,虽说行径卑鄙了些,可却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但凡好生培养,将来也会有一番作为……” 所以我爹为了保住名声,保住官位,要把杜佩心嫁给一个县令的长子? 这不是要气死杜佩心么? 杜佩心从小就爱与我攀比,又从来心比天高,当初因为赵询是国公府世子,且是个败家的世子,她才不肯嫁的。 如今,我爹却要她嫁给一个县令长子,她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果然,一听我爹的话,杜佩心当下就傻眼了,她愣住片刻,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爹,结结巴巴哭道,“爹!你说什么呢?那个马天文,他就是个县令的长子,他连赵询都比不上!你让我嫁给他,你这不是打女儿的脸么?杜娇娇那贱人一定会嘲笑女儿的……” 她满脸愤然,一边说着竟是大哭大闹起来,说是马天文是个淫贼,说我爹不疼她了,竟为了官位不顾她的终生幸福…… 随着她的撒泼,我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嘭的一声巨响! 我爹手里的茶盏砸到了地上,几乎是暴跳如雷,厉声打断了杜佩心,“杜佩心你还有完没完了?”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女儿也是委屈的啊……” “我做什么?秦子瑛你倒是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这都成什么样子了?”秦氏的求情,让我爹顿时更加暴怒了,他半分也没了往日的温情,怒气滔天的瞪着秦氏,厉声道,“她还委屈上了,要不是她成天惹是生非,自个儿去招惹了那马天文,还让马天文替她行刺,怎么能闹出这样的事来?” “这怎么能怪佩心!要不是杜娇娇那个小贱人欺负了咱们佩心,佩心能这样吗?”秦氏一脸理直气壮,当下就数落起我爹来,“当年要不是你招惹了邢如烟,我们佩心能叫人这样欺负吗?” 秦氏说着,顿时泪眼朦胧,直控诉我爹,说她当年可是为了他,退了南平王府的婚事,还说我爹不晓得珍惜她,就知道成天让她难过…… 我爹被她这么一说,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了,黑着脸问她道,“依你的意思,要如何处理?” “该我们过去了……”我躲在大树后头,看得正津津有味,顾知微忽然拉了我一把。 被他这么一拉,我整个人硬生生的就暴露在了那一家子面前。 看到我,我爹一震,几乎是惊吓,马上就想让我滚。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顾知微突然朝他施了一礼,笑眯眯道,“岳父大人,小婿倒有一计,不必要那马天文的命,也不必让六妹妹嫁给马天文,照样能保住永昌伯府的名声。” 第三十二章、狗血淋头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他眉眼含笑,一派温润,没等我爹言语,又笑着询问了一句,“不知岳父大人可愿听小婿一言。” 我爹前些日子才被顾知微坑了一笔钱财,眼下又被他算计了这么一出,哪里相信他会帮着出谋划策。 莫说我爹了,我都不信! 果然,听到顾知微这话,我爹马上就黑了脸,冷哼回他,“世子爷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家小六落得这般境地,不都是拜你所赐?” 我爹横眉冷目,怒气滔天,那般的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当众把顾知微给咬死,也恨不得把我给咬死。 被他那么一看,我不觉一抖,下意识的就往顾知微身后躲。 与我相比,老奸巨猾的顾知微显得尤其镇定,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叫我别怕。 然后从容的看向我爹,满目嘲弄,“岳父怎能这样说话?倘若六妹妹不做那等苟且之事,又怎会叫那淫贼趁虚而入?要说六妹妹有今日,都是拜岳父岳母所赐,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胡说什么?”他话音未落,我爹和秦氏齐齐出声,几乎是暴怒。 他们自然要怒,顾知微这话是在指着鼻子骂我爹和秦氏下作苟且。 他们一贯自视高贵,对外经营得一番高洁慈善的好名声,经营久了,便认为自己的确品行高洁。 此刻被顾知微给戳穿,就恼羞成怒了。 尤其是我爹,他气得几乎浑身发抖,狠狠瞪了我一眼,怒吼道,“滚!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只当我永昌伯府没这女儿女婿!” 他满目怒气,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杀了我。 看得我心头不觉一震,转身就想走了,可我刚一抬脚,顾知微又将我拽了回去。 见我爹如此恼怒,他脸上的笑容更浓烈了,语气更嚣张了,眉眼都是挑衅,“岳父大人这样急着赶人,就不怕小婿出门之后管不住嘴?到时候,猫哭耗子的,可就不止小婿我了……” “你……”我爹一震,气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秦氏见了这等状况,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知微就大骂,“姓赵的,你究竟想做什么?我们永昌伯府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般坑害我的女儿!” “岳母说笑了,我若真想坑害六妹妹,自当给她下媚药,又怎会蠢到去下迷香?”顾知微轻笑,脸上的从容与秦氏的颤抖简直形成鲜明对比,悠悠瞟了一旁红眼怒瞪他的杜佩心一眼,抬声道,“其实呢,我不过是想给六妹妹一个教训,好叫她往后少来招惹我家娘子。” “这后招我都替六妹妹想好了,倘若岳父岳母不愿意听,那就当小婿什么也没说。”话说完,他马上握住的手,温声道,“你看吧娘子,我就说了人家不一定领情,你非得自取其辱,我看咱们还是别管闲事了……” “不过你别说,这六妹妹和那马天文倒真是挺般配,都一样喜欢做偷鸡摸狗的事……” 他满脸兴奋,越说越大声,越说越难听。 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就走,整个一副出门就要到处乱讲的大嘴巴德行。 我爹和秦氏气得都要冒青烟儿了,杜佩心更是又气又急,急的一个劲儿的拽秦氏,哭着说绝不能让外头的人知晓此事,说她死也不嫁马天文。 秦氏见她这副样子,心疼坏了,马上都想问顾知微有什么办法。 可碍于面子,她又生生咽了回去,然后阴着脸朝我大姐使眼色。 我大姐得到暗示,走上来就拽住我,一派大姐的对妹妹的和善,“五妹妹,虽说六妹妹做错了事,可到底也是自家姐妹,这六妹妹坏了名声,对你也没好处的不是?” 言语间,她又看了顾知微一眼,暗示我让顾知微说话。 我对杜佩心虽然有些怨恨,也经常诅咒她过得比我惨,然则真正见她了那副凄惨模样,我心里也没觉得多快活。 罢了,反正顾知微来了这么一遭,也就是想给我爹出谋划策。 虽然我不知他为何如此,但无论为何,能解决了总是最好的。 毕竟永昌伯府出事,我娘的日子也会更难过。 “相公,你若有法子快快说来便是,莫要卖关子了。”我咬了咬唇,轻轻戳顾知微的手臂,用最是温柔的语气喊他。 顾知微向来最吃这套,他侧眸笑看了我一眼,立刻又折了回去,对着我爹叹息,“罢了,既然我娘子开了口,我也不计较岳父岳母方才的无礼……” “你……”我爹刚刚平复的脸色,被他这么一句“无礼”挑的马上又窜起火儿来,当下又想辱骂顾知微,然而看了眼双眼红肿的杜佩心,他又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冷着脸问道,“不知五姑爷有何妙计?” “其实这解决的法子很简单,让六妹妹与那马天文定亲。” “姓赵的,你耍我们!”顾知微话音刚落,杜怀仁一声怒吼,挥起拳头就想揍顾知微。 我大姐姐见状,一把拽住他,厉声斥道,“杜怀仁你干什么!你还嫌不够乱吗?” 杜怀仁虽然暴力,可从来最怕我大姐姐,被大姐姐这般一斥,他虽不情愿,但还是收回了手。 我大姐姐见他没再动手,这才又看向顾知微,严肃道,“五妹夫方才不是说,不必让六妹妹嫁给马天文亦能保我永昌伯府么?现下你又说让六妹妹嫁给那马天文,到底是何用意?” “五姑爷的意思是……缓兵之计?”顾知微轻轻动唇,还未张嘴,先前恶语相向的我爹忽然蹙眉问了他一句。 听我爹这么一说,秦氏也一脸恍然大悟,“可不就是吗?咱先让佩心与那马天文定亲,到时候再寻个别的理由退亲。” “可是……佩心年岁也不小了,若定亲,马家必然要催着成婚的。”秦氏蹙眉,一双杏眼忧心忡忡的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到了顾知微身上,僵着脸问他道,“不知五姑爷有何见解?五姑爷既想到缓兵之计,想必这退婚的理由也想好了罢?” 说这话的时候,秦氏的眼里依旧噙着浓烈的怒火,不过为了杜佩心,她生是将那口气吞了下去。 顾知微从来变态,见秦氏这副吃了亏还要求他的憋屈样,一时满意极了。 他勾唇笑着,似故意笑给秦氏看的,不紧不慢回她,“岳母大人说的是,小婿的确早已替六妹妹想好了由头。倘若马家催促,就说是岳母您重病在身不理家事,六妹妹孝顺舍不下您,所以那婚事得推后。等过两三年,您的病好了,再寻个理由与那马家退婚,亦或者拖到马家自己退婚,到时马家若有说辞,外人也只当他们是攀附不成恶意报复!” “可记得,您那病啊不能好的太早,退婚也不能退的太早!少说也得三年!否则马家若出了什么幺蛾子,六妹妹的名声就很难保住了。” 顾知微一脸好心,听起来贴心又周密。可就他这番计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看得明白。他这是诅咒秦氏呢,还得让秦氏卸下掌家的权力。 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杜佩心她就比我小几个月,下个月她就满十七岁了,若是过两三年,她便二十了,那都成老姑娘了!加上她如今名声不大好,想嫁好人家那是难上加难。 秦氏顿时气得脸都青了,怒目瞪着顾知微,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这叫什么计谋?你根本是故意坑害我儿!” 秦氏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立马掐死顾知微。 我爹更是瞪大了眼睛,眼眶里全是红血丝,杀气腾腾的。 顿住片刻,阴恻恻看了顾知微一眼,说道,“这叫什么好计谋?还不如让佩心直接嫁了那马天文!马天文也是文武双全,若多加扶持,未必不成大器……” “爹,女儿绝不嫁马天文那土包子!”我爹话还没说完,杜佩心当下就哭喊了起来,一把拽住秦氏的衣角,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娘,女儿就是死,就是做一辈子老姑娘也绝不嫁给马天文那等下贱之人!” “他爷爷是个马夫,他娘还是个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妇!您再瞧瞧马天文,他穿的多寒酸?他那衣裳上还打了补丁的……” 杜佩心越哭越厉害,哭着哭着竟是当场就要寻死觅活,一脑袋就撞上了石柱子,撞得当即头破血流。 我爹原本还坚持要杜佩心嫁给马天文,见了这副场面,吓得什么都答应她了,然后立即让我大姐姐请大夫,紧接着又让杜怀仁去将马天文放出来,说是骗着他商量婚事…… 一时之间,整个永昌伯府都乱成了一团。 眼见这番景况,顾知微似乎很满意,他幸灾乐祸的看了满脑袋血的杜佩心一眼,冲我挑眉道,“走吧,去看看你娘。” 话说着,他便握住了我的手,那双妩媚的凤眼,笑得十分魅惑,又道,“娘子可还满意?” 我满意什么我满意?这不都是他在搞事吗? 我就不懂了,他惹出这么多事能得到什么?为了给我出气? 若真如他所言,他是喜欢我的,那往日就不会任由我受气了!何必等到死了附身到旁人身上再来护着我? 还问我满意不满意,弄得像是我唆使他做的一般。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我满意什么?这与我有何干系?” 一边说话,我不动声色的挣脱被顾知微握住的手。 然而,我刚刚挣脱,他又再次握住了我,而且握得比先前更紧,那张俊脸向我凑近了,满眼受伤,“我的小娇娇,你好生无情啊,我做了这样多可都是为你出气,你却说与你没有干系!真叫人伤心……” 伤心个屁!我恶心! 这副油嘴滑舌,甜言蜜语的嘴脸才是顾知微的本来面目。 以前听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我觉得甜蜜,甚至时常叫他给逗笑。 可是如今再见他这副言辞,我只有恶心…… 不过我没敢表现的太明显,只冷哼了一声,装作依旧因他不曾与我说‘实话’而耿耿于怀的样子,埋怨道,“你还有脸说!当日我受尽苦楚的时候,你哪里去了?现如今与我说出气,我倒瞧不出来你何时为我出气了,你这般做,无疑是让我娘更为难……” “你娘那里,我派人盯着的,出不来事。”顾知微轻笑了一声,干脆将我搂进怀里,温柔又道,“再说了,我若待你没有真心,何至于为你置办那样多的嫁妆。倘若不是我那会儿遭人算计身陷囹圄,又何至于叫你父亲钻了空子抢了去……” 顾知微曾身陷囹圄?我怎么没有听说? 他堂堂的一国丞相,便是皇帝都要惧他,谁又能令他身陷囹圄? 多半是说胡话来骗我! 眼见顾知微那般深情的目光,我当下就忍不住戳穿了他。 “相爷权势滔天,当今圣上都要惧您,是什么人能让您身陷囹圄?”我原想对他客气些,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便忍不住冷嘲热讽。 “难不成是与您青梅竹马的太后啊?” 我笑得灿烂,满嘴嘲弄。 我一番调侃,顾知微却忽然不说话了,一时之间,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眼底里更是一瞬间的失神。 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过来,抬眸看到兰枫院三个大字,像是故意岔开话,伸手拉我道,“走吧,去见你娘。” 说这话的时候,顾知微脸上没有半分笑容,语气还突然变得低迷。 我原本还想嘲讽他两句出气的,见他这副表情,我不敢说话了,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一路走进兰枫院,探望了我娘,我都绝口没再提他的过去。 我没提,顾知微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还陪着我在我娘的院子里吃了晚膳。 本来吃过晚膳我想留在永昌伯府的,结果顾知微也要陪着我,我怕他伤害我娘,便又只好寻理由说今日没带阿秀,没她伺候睡不着,还是得回国公府。 再回国公府已是深夜,一进门我便立刻洗漱。 过了一会儿,顾知微也进了我的屋子,一见到他,想与我说话的阿秀吓得脸都白了,递到一半儿的符纸都收了回去。 僵着脸冲他笑道,“奴婢见过世子爷……” “嗯……”顾知微点了点头,径直都就朝我走来,似乎并未发现阿秀手里拿了符纸。 阿秀松了口气,我也松了口气,赶忙冲她使眼色,比划着与她说让她先出去,驱邪的事明日再谈。 阿秀白着脸看了顾知微一眼,递给我一个‘小心’的眼神,这才退出去。 “小娇娇,你同阿秀挤眉弄眼的在打什么暗语?”我收回目光,正打算躺下,顾知微却忽然问了一句。 我仰起头,只见他嘴角含笑,眼底里犀利如刀,微微向我凑近了,“我的小娇娇……莫不是在与阿秀商量着,如何将我这恶鬼赶走吧?” 顾知微这混蛋,观察力也太过敏锐了吧!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锐利目光,我不觉一颤,赶忙摆摆手,干笑道,“没有的事,相爷多想了。” 为了让顾知微相信我的确没有赶走他的意思,我马上又补了一句,“您也不想想,赵询那混蛋待我多差?新婚之夜他就抛下我!害我丢尽了颜面!还任由奴才们欺负我!他是万万与您比不得的!我才不希望他回来呢!” “你昨夜可不是这样说的。” “……” “昨夜我那不是误会了您么?当您是那杀人魔头,当您是那负心汉!可今日我弄明白了,是我闹了误会。这误会没了,我自然还是倾慕您的,也更希望与您长相厮守。”我抿唇,笑得满脸讨好,声音柔情万千。 说话间,我又故作温柔的靠进顾知微怀里,无比真诚的望着他。 顾知微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冷哼道,“小娇娇,你可莫要生事…” 他勾唇笑着,蓦的将我抱起来…… 我怕他再提我要赶他走的事儿,于是便没有挣扎。 这一夜,无疑是难眠的。 我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身侧空荡荡的一片,我吃力的从床上坐起来,吩咐阿秀替我梳洗。 阿秀听到我喊她,立刻就端了热水进门,一路鬼鬼祟祟,诚惶诚恐,凑近了见我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红痕,她更是一震,结结巴巴问我,“夫人,您……您没事吧?” “没什么……”我摆摆手,示意她帮我更衣梳头。 起身坐到镜前,我又吩咐她把外面的门一并关上,这才低声询问她请道士的事。 “阿秀,你昨日可请到大师了?” “奴婢昨日去了清风观,寻了清风观里法力最高深的李道长!”阿秀压低了嗓音,摸摸索索的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符,说道,“奴婢把世子爷的情况与李道长说了一遍,李道长便给了这两道符,说一道贴在世子爷后背,一道贴到他的天灵盖,便可驱赶恶灵。” “不过,李道长还说了,若要彻底驱赶恶灵,贴符纸之前,先得往他头顶泼上一盆黑狗血……” 还得泼狗血?这么复杂? 这黑狗血倒是容易,可要泼到顾知微头上是颇为不易的…… 他警惕性极高,没靠近他,我就得被他发现了。 我想了想,赶紧又问阿秀,“阿秀啊,可否将这李道长请来国公府做一场法事?” “奴婢请了,可李道长说,这两日他要进宫去给太后娘娘做法事……”阿秀蹙眉,叹息道,“而且,说是得去一个月。奴婢想着,一个月这样长,怕是没等李道长出来,您就得被顾先生害了。于是就管李道长要了两道符……” “李道长向来德高望重,乃是圣上最看重的大师,想来他说的法子是管用的。” 是了,李道长乃是大周有名的大师,没少去宫里驱邪做法事,更是为不少达官贵人排忧解难。往日里我不信鬼神,总觉得他是骗子。可如今,我身边就出了个恶鬼,我就不得不信了。 也罢,李道长来不了,他给的符纸想必也是管用的。 我得找个机会贴到顾知微身上…… 至于黑狗血,我……我豁出去了,我自己下手! 我等不了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顾知微都能杀我十回了! 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如此,我立即吩咐阿秀替我准备黑狗血。 当晚,亥时左右,阿秀弄来了一盆子黑狗血。 我强忍着恶心端起那一盆子血,赶忙又吩咐她去瞧瞧顾知微在做些什么。 约莫过了半刻钟的工夫,阿秀匆匆忙忙的进了门,压低了声音回我道,“夫人,春雨姐姐说世子爷在沐浴……” 沐浴!这可是好机会! “阿秀,把那盆子黑狗血端上,咱们现在就过去。”我撸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吩咐阿秀跟上我。 阿秀从来惧怕鬼神,也从来将我放在第一位,见我走在前头,她紧张的喊住了我,颤声道,“夫人,您还是莫进去了,要不……让奴婢代劳吧……” “他此刻在沐浴呢,你进去合适吗?”说话间,已经到了顾知微房门外。 此时,春雨和冬雪端端正正的站在外头,赵询的随从陈石正抱着一些药材往里走。 “陈石!”我喊住了他,一把将那药材抢了过来,温声吩咐他道,“你下去吧,世子爷这里有我伺候着便是。” 话说着,我又朝春雨和冬雪看去,语气暧昧的说道,“你们也下去吧……” “是……”春雨冬雪二人互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羞涩…… 微微施了一礼,红着脸便退到了院外。 眼看她们没了影儿,我才让阿秀把黑狗血端进来,轻轻推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雾气弥漫的屋内,四处都泛着一股药香味儿。 彼时,顾知微背对着我泡在木盆里。 听见声响,他以为是陈石,懒洋洋吩咐,“陈石,再加些热水……” 我咬着唇,没说话,只往里加了一瓢热水…… 收回木瓢,深吸了口气,我吃力的端起那盆腥臭的血液…… 一点,一点朝着顾知微的脑袋逼近…… 第三十三章、暗器出鞘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满屋的药香充斥,顾知微并未察觉到愈来愈近的狗血。 我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将盆子举得更高,然后对准了顾知微的头顶。 好,非常好!这一盆子下去,顾知微马上就去见阎王了! “小娇娇,你想做什么?”我猛地抬手,正欲泼下去,浴盆里的男人却突然开了口。 没等我说话,他又低笑了一声,嘲讽的语气,“你不会真的以为,仅凭一盆子黑狗血和两张破符便能取了我性命吧?” 他竟知道!他派人跟踪了阿秀? 既然知晓了,他为何没有戳穿我?难道他已经恶劣到连李道长都没法对付了? 我在书里看过的,说是那种极致凶恶的猛鬼是不怕狗血的,更不怕符纸!他们都成精了! 所以……顾知微是猛鬼成精了? 不不不,他定是在唬我!他肯定是故意装作不怕,想让我彻底打消对付他的念头! 他想得美! “相爷,对不住了!”我冷笑,没等他后面威胁的话说完,狠狠一砸,硬生生将一大盆子狗血,连血带盆就扣他头上!! 一瞬间,猩红的血液弥漫了浴盆。 顾知微从头到脚,全身被染得猩红,他僵硬的泡在盆子里,半分也没有动弹,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他果然是唬我的!他果然怕狗血! 眼看顾知微完全动惮不得,我顿时就松了口气,慌忙将盆子从他头上拿下来,然后掏出符纸绕到他前面…… “顾知微,你可别怪我,这死人就该去死人待的地方,你赖在别人的身上,是有违天理的。”我瞟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脸,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得意。 一边往他天灵盖贴符纸,一边笑眯眯的教训他,“所谓反派死于话多,顾知微你知道吗?你就是话太多了,你方才若直接掐死我……” “杜娇娇!!”我笑得满面春风,正以为顾知微马上就要归西的时候,他忽然爆吼了一声。 顾知微怒目瞪着我,眼底怒火滔天。 怎么回事?顾知微……顾知微怎么说话了?他还动了! 他不是应该归西了吗? 我整个人都懵了,拔腿就想跑。 我刚跑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门,顾知微忽然从浴盆里飞了出来,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穿好了亵衣,上来就抱住我往巨大的木盆走去…… 他想做什么?莫不是想将我溺死? 我不想死啊!我才十七岁呢!而且我死了我娘一定会被嫡母欺负! 我脑海里顿时一片混乱,狠狠一把抱住顾知微的脖子,哭得如同杀猪一般。 “相爷,我……我与你开玩笑的!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我再也不敢了!您放过我吧!我发誓我绝不将您的秘密说出去!” “我发誓,我每日给你做糖醋鱼,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我拼命挣扎着,怕的完全顾不得颜面,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求顾知微,跟他说只要他放过我,以后他要我做什么都行,他就是要我给他做第一百房小妾我都没有怨言…… 然而顾知微是个心狠手辣的,见我叫得如此凄厉,他半点恻隐之心也没有,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 嘭的一声巨响,我整个人都扑进那巨大的木盆里,浓郁的血腥味儿带着药味儿,温热的浴汤扑入我鼻腔口腔…… “怎么样,狗血好喝么?”我疯狂扑腾着,以为顾知微要将我的脑袋往水里按的时候,他忽然松了手。 我颤颤睁眼,只见顾知微拿着一张帕子站在旁边,面若冰霜的看着我。 此刻他脸上的血腥已经擦去了大半,俊朗的五官清晰入眼,眼底的神色更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眸里都是怒火,那眼神简直像是要杀了我,看得我浑身发凉…… 我现在不仅浑身发凉,我还发抖…… 我惊恐的望着他,连连后退,“相爷……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顾知微浅浅扫了我一眼,没答话,只缓缓绕到了离我近些的地方。 “相爷……” “叫相公……”我双眼紧闭,正以为顾知微要把我按进水里溺死的时候,他忽然凑到了我耳边,浅声吩咐了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只要顺着他,到底是能拖延一会儿的!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我想都没想,立即就哭丧着脸喊他,“相……相公……” “再有下回饶不了你!”顾知微白了我一眼,随手抓起旁边的帕子扔我脸上,语气里浓浓的鄙夷,“我说小娇娇,你倒是蠢得出奇,竟是相信李固那等江湖骗子的鬼话,两张符纸花了近三十两吧?李固那等伎俩,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没脑子的小姑娘……” 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是说那个李道长是骗子? 可李道长乃是威名在外的,连太后都要请他去做法事! 但他若不是骗子,顾知微又怎会毫发无损? 我怔怔的看着顾知微,脑袋里更混乱了,结结巴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那李道长是骗子?” “你以为呢?”顾知微冷哼了一声,满脸嘲讽,唉声叹气,“那个李固乃是我同门师弟,擅长药理天文,你们平日里听到的那些神乎其乎的传闻,皆是他结合天文药理所致。” “还有,我不是什么恶鬼。如今的我,是活生生的人。不过换了副躯壳,所以你请一百个道士也无用。” 话说完,顾知微又白了我一眼,一副看白痴的神情,说我蠢到了姥姥家,还说那李固就是晓得这世上无鬼,这才敢骗我,又说李固那些小伎俩,他也会。 总之说到最后,就是告诉我他不是恶鬼,而我则是名副其实的蠢货,蠢到白白被人骗了三十两银子! 我原本是不信的,我觉得顾知微是生怕我寻了李道长来对付他,才说了那些话来骗我。 可很快我就信了,因为顾知微也会‘驱邪’,他手一挥,那符纸就烧了起来,那等阵仗与李道长做法事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还夜观天象,跟我说夜里会下雨,结果夜里果然下了好大的一场雨。 第二日我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地还是湿的,顾知微则站在院子里冲我笑,笑得满脸嘲弄,笑得我顿时就满腹窝火! 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才相信李固驱鬼这回事,如今倒好,鬼没有驱成,赔了三十两银子不说,还叫顾知微给嘲笑。 看了看手里的符纸,我越看越生气,越看越窝火。 “阿秀!那李道长何时从宫里出来?”我攥紧了手心,咬着牙大声询问阿秀。 阿秀并不知昨夜发生了些什么,见我这般恼怒,只以为我是对付顾知微不成,想要请李固来国公府做法事。 她眉心微蹙,诚惶诚恐的看了顾知微一眼,压低了声音回我,“夫人,李道长说是要去一个月,这才去了一日呢。” “待他回来了告知我一声!” “夫人,若不然,您寻个理由去那清风观住一阵子吧,等李道长回来了,再回国公府做法事……” “做什么法事?那个李固根本就是个骗子!他所谓的驱邪伎俩不过都是骗人的障眼法罢了!”我怒声打断了她,愤愤的便将顾知微昨夜的所作所为,连带着那李固是他同门的事都与阿秀说了一遍。 阿秀从来相信鬼神,听后不可置信,当下就怀疑是不是顾知微施了妖法哄骗我。 我自然也这样怀疑过,顾知微为了让我相信,都将那烧符纸的法子教给了我。 为了让阿秀相信李固的确是骗子,我便学着顾知微的法子与她演示了一遍。 阿秀原本对李固深信不疑,见了这么一幕惊呆了。 呆呆的看着那烧成灰烬的符纸片刻,她的脸色由惊讶变成了恼怒,恼恨的将李固痛骂了一顿,说是要去将李固戳穿,还要让李固把银子退回来! 银子定是要退回来的,可那得等李固从宫里出来,眼下我得想想如何与顾知微相处。 如今我晓得了他的秘密,他定是会杀我灭口的…… 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我也知道他从来心狠手辣…… 我得与他谈谈…… 我怯怯望了眼正在练剑的顾知微,大步流星的朝他走过去,轻声喊他,“相公,妾身有事想与你说。” “都下去吧。”顾知微收起剑,沉声吩咐了旁边伺候的春雨和陈石一句,然后悠悠坐到了旁边的藤椅上,似猜到了我想说什么,轻笑看着我道,“怎么小娇娇,想谈谈如何保住你的小命?” 我抿唇没说话,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见我这副诚惶诚恐的表情,顾知微嘴角的笑意更浓烈了些,伸手捏住我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温声问我,“小娇娇,在你眼里,我便是那等残暴到自己的妻子都要毒害的恶徒?” 是了,顾知微他就是那样的人。 他的第一个妻子就是死在了他手里的,说是因为撞破了他跟太后的奸情,他一时恼羞成怒,当场将那女子撕成了两半! 他还有个小妾,说是进去伺候他的时候还好好儿的,第二日再抬出来,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总之…… 他就是那等心狠手辣又变态…… 当然,这话我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我抿唇,干笑了两声,剧烈摇头,“妾身……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顾知微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沉沉又问了我一句,“小娇娇,你是不是听过什么不好的传言?” “那些都是外界对我的污蔑,我究竟如何,你心里不清楚?”没等我说话,顾知微又缓缓起身,满目温柔的看着我,“娇娇,你我相识虽然不久,可在那榆林村时,也算是朝夕相对,我究竟是不是残暴之徒,又是不是真心实意待你,你难道半分感觉也没有?” “但凡有些脑子的人,也该看得明白,而不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牵着鼻子走……” “……”所以我现在要是反驳,我就没脑子了? 我当然不会承认我没脑子!可我也要保住我的命! 我想了想,索性侧面答复他,“相公,我出身卑微,从来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其余的,我都不在意……” 我结结巴巴,满脸小心翼翼,拐弯抹角的告诉他,只要他不伤我性命,他要做什么我都不反对!包括……纳妾,他要纳一百个妾都我都不说半个不字。 为了显得更有诚意,我赶紧谄媚的又对他补了一句,“相公若是想如从前那般纳十几房妾,妾身也绝无怨言……” “想什么呢?与你说过多少遍了,那些女人都是旁人强塞的!”我话未说完,顾知微当即就打断我,温柔的容颜浮上一丝不悦,深深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往后,我只会有一个女人,便是你——杜娇娇。” 别说,顾知微这魔头还真会说情话,我本来是满心惶恐的,被他这般一番深情表白,连带着山盟海誓,我不仅不害怕了,心里还不觉浮上一丝甜蜜。 但是很快,那一丝甜蜜又被曹妈妈惨死的记忆冲淡。 不过瞧着顾知微如今这般和善语气,应当是不会取我性命了,想是我方才对他的讨好起了成效。 对上他还算温柔的目光,我僵硬的笑了笑,低低应他,“知道了”算是回应。 见我不再质疑,顾知微很是满意,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又与我扯了一番甜言蜜语,还练剑给我瞧,练着练着竟还要手把手的教我。 我心里头不大愿意,但我不敢拒绝顾知微,于是便假惺惺的同他情意绵绵一番。 结果大半日下来,我累得筋疲力尽,右手掌还落下一个大大的红印,痛得要死。 午后一进门,我赶忙让阿秀替我按摩,又叫她取些伤药来给擦伤口。 阿秀本就对顾知微极其惧怕,总怕他会要了我的命,见了我这般伤痕累累,她更怕了,顾知微前脚刚出门,她后脚便说起了闲话来。 “夫人,您说这顾先生莫不是想借着练剑把您折磨死吧?”她躬着身子,一边儿往我手心擦药,一边埋怨的骂道,“这顾先生也是,人都死了,怎又占了世子的身体?当真是阴魂不散!奴婢真担心,他哪日就对您下手了!” “要不……您想个法子让他休了您!这回永昌伯府也要好过成日对着个魑魅魍魉啊!” 呵呵,我何尝不是这样想? 可顾知微他不肯啊?眼下我若是叫他休了我,他还不得要了我的命! 低眸对上阿秀忧心忡忡的目光,我不觉叹了口气,无奈道,“阿秀,你不明白,如今不是我想离开就能离开的。顾知微他不肯放我走……” 闻言,阿秀蹙了眉,几乎带着哭腔了,“那夫人便要在国公府等死?要不……要不你带着邢姨娘逃吧?奴婢替你打掩护……” 阿秀说着,当即就红了眼眶,好似我当真能走了一样,哭哭啼啼又道,“只是……只是奴婢以后都要见不着夫人了……” 原先,我觉着我是一个人,我觉着阿秀原来是我嫡母身边的人,对我虽然没有忤逆,却也未必忠诚。 可是此刻,瞧见她这副举止,我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就轻松了许多,更是暖洋洋的,一时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看着阿秀含泪的双眼,我不觉失笑,温声安慰她道,“傻阿秀,你想什么呢?我怎会丢下你一人独自逃走?况且眼下看来,也不必逃走的。我都与顾知微说过了,我会顺着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瞧着他的意思也像是应允了,但凡我不与他争执,自也不会出什么事。” “至于你,装作什么都不晓得就是了……” “夫人,八姑娘回来了。”我轻轻拍着阿秀的后背,正安慰她,外头突然传来春雨焦灼的声音,苦恼道,“这八姑娘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挑唆,一进门便嚷嚷着说要找您算账,说是要给那姜嬷嬷报仇……” 八姑娘?赵询那位刁蛮任性的八妹赵宝儿? 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在听到春雨的禀告之后,马上也焦灼了起来。 阿秀闻言,更是当即黑了脸,满目懊恼道,“夫人,这八姑娘可是从来把姜嬷嬷当做亲娘一般,这下可如何是好?” “要不……您称病,闭门不见吧?”她满面焦急,替我出起了主意。 我倒是想啊,可我很清楚,依着赵宝儿的脾气,我若不见,她一定会硬闯。 赵宝儿生性刁蛮,又跟着她外祖一家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平日里便是对着府里的庶出姐妹也能硬闯。 我若不让她进门,不定得闹出什么乱子来! 可让她进来,也得闹出乱子! “春雨,世子爷可在府里?你去将他叫过来……”思来想去,我干脆将顾知微抬出来救场。 比起赵宝儿,顾知微那等恶鬼都实在算不得什么,我宁愿对着他,也不愿对着那赵宝儿。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顾知微竟然出了府,说是去外面买药材去了。 回这话的时候,春雨更加焦灼了,哭丧着脸又问了我一句,“夫人,眼下可如何是好啊!这八姑娘向来刁蛮任性,国公爷又最疼她,往日里她伤了国公爷最宠爱的宋姨娘,国公爷也不曾计较,今日她若铁了心要找事,只怕……只怕夫人您得断上两条腿啊……” 可不是吗,顾知微可把赵宝儿那亲娘一般的姜嬷嬷揍得四肢残废,赵宝儿若是要找我寻仇,可不得断了我的四肢? 想到此处,我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春雨,你且先去外面寻世子爷,再让外面的武丁们拦住八姑娘,万万不可让她进了院子……” “杜娇娇你这贱人!给我滚出来!”我满腹忐忑,忙不迭喊春雨拖住赵宝儿,然而我话还没说完,外头却传来了赵宝儿凌厉的叫骂声。 “八姑娘,您不能进去!”春雨大声喊道。 “滚开!”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 身材高大的赵宝儿领着几个武婢浩浩荡荡的就冲了进来…… “你们几个,把这个谋害姜嬷嬷的毒妇给我抓起来!”狠狠瞪了我一眼,她厉声冲着几个武婢吩咐道。 那些个武婢都是赵宝儿的人,从来也跟着她嚣张惯了,纵然晓得近来她们的世子爷待我还不错,可仗着赵宝儿的势,她们依旧不将我放在眼里。 听到赵宝儿吩咐,她们立刻便冲上来拽我。 见状,阿秀马上挡在了我身前,怒声对她们说道,“你们今日若敢碰夫人一根汗毛,世子爷不会饶过你们的!” 闻言,几个武婢纷纷露出不屑之色,“一个娼妓之女,抢了自己嫡妹亲事,攀了高枝儿,便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你们嘴巴干净点!你们胆敢伤害夫人半分,世子爷绝不会饶过你们!”阿秀红了眼,故作凶狠的又说了一遍。 然而,她的警告丝毫没有让赵宝儿和她的武婢后退,反而让她们越发嚣张了…… 赵宝儿更是满眼挑衅,冷笑看了我一眼道,“是吗?二哥近来突然宠幸你了?还真是稀奇呢!可那又怎样?不过就是个女人生的小贱人!我倒要瞧瞧,今日我弄残了你,二哥又能将我如何?” 话说着,她便朝几个武婢使了使眼色,让她们把阿秀拖出了门。 下一刻,她掏出了匕首,咬牙切齿的朝我走来,“贱人!竟敢害姜嬷嬷!今日我定要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为姜嬷嬷报仇……” “你……你不要过来……”看着赵宝儿手里明晃晃的匕首,我手都在发抖,我知道她是真的会废了我的四肢…… 怎么办,我……我不想残废。 我步步后退,眼泪不由自主的滚了出来…… “赵宝儿你这样对我,世子不会放过你的!”我红了眼,一时之间绝望极了。 抬眸瞪着赵宝儿,我浑身都在发抖,浑身都在冒冷汗,戴在手腕上的是手钏此刻因为沾满了汗水由原先的冰凉变得更加冰凉了…… 手钏!对!我怎么把手钏给忘了!这手钏可是绝好的暗器! 暗暗摸到手钏,我一下子镇定了许多,厉声对着赵宝儿又吼了一句,“赵宝儿,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呵呵,就凭你……”她笑得满脸嚣张,蓦的举起匕首。 “这是你自找的!”我咬牙,猛的按下手钏上的机关! “啊!!”一声女人的惨叫入耳,我颤颤睁眼,只见赵宝儿直直的躺在地上,鼻子里缓缓流出血液,一双三角眼死死瞪着我,整个人像死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第三十四章、妙手回春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赵宝儿莫不是死了? 顾知微不是说,这暗器取不了人的性命么? 她……她肯定只是晕过去了! 我颤颤巍巍伸手触到她鲜血横流的鼻息处…… 赵宝儿……没有呼吸! 我,杀人了! “啊……”一声尖叫,将我从恐惧中惊醒过来。 我木讷的抬起头,只见赵宝儿的贴身婢女玉书站在门口,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满脸鲜血的赵宝儿,跌跌撞撞的冲过来,颤颤伸手抚到赵宝儿鼻息处。 下一刻,她剧烈一颤,顿时惊叫出声,“快来人啊!八姑娘被世子夫人害死了!来人啊……” 随着玉书的哭喊,其他几个武婢也跟着进来。 见了这么一幕,她们都傻眼,一个个又哭又喊的,冲上来就把我捆住,如同拖死狗一般把我拖出房门。 外面的下人们看到惨死的赵宝儿,也都吓坏了,没有一个人敢阻拦。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就被拖到了张氏的院子里。 赵宝儿的尸体,也被一并抬了回去。 张氏被一个老妈子扶着从屋内出来,看着已然没有呼吸的赵宝儿,一张脸面如死灰。 “我的儿啊!你的命好苦啊!”噗通一声,她扑到在地上,抱住赵宝儿便是一阵哀嚎。 “你这个毒妇!为何要毒害我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下一刻,她蓦的向我扑过来,拽住我的头发就是一顿乱扯。 啪啪啪…… 几声脆响,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然而此刻,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更多的是恐惧…… 我想要告诉他们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此时此刻,我根本都不知从何辩解。 我也无法辩解…… 我想,顾知微果然是想除掉我的。 他怕我将他的秘密说出去,却又碍于如今的身份不好杀了我,所以故意给这么一个手钏,表面说是防身用,实则就是让我借着这手钏杀人…… “来人啊!将这个贱人送到官府去!让那衙内将她五马分尸!”我失神之间,张氏一脚又踹到我脸上,咬牙切齿的吩咐武丁们将我送去官府…… 被他们架起来的时候,我脚下软得都站不稳,我眼泪大颗大颗的的往外滚,心里头绝望极了…… 我想这回是真的要死了,我杀了赵宝儿,张氏不会放过我,宁国公不会放过我,大周的律法更不会放过我…… 我木然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张氏,浑身都在发抖…… “放开她……”我颤抖着唇,正想求张氏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她莫要累计我娘亲。 院外却突然传来男人森冷的声音…… 我抬起头,只见春雨领着顾知微匆匆走来。 看到张氏,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冲上来就将几个我武丁踹开,一把将我拉进怀里。 然后冷冷看着张氏道,“母亲,我娘子不曾害八妹!那暗器是我给她的,那东西扎了人只会让人昏迷,浑身发痒,根本不可能要人命。” 话说着,顾知微又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泪,轻声在我耳边道,“不怕,没事的……” 顾知微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故意害我的么?怎么这厢却又袒护我了? 我脑海里一片混乱,抬眸迎上他温柔的目光,心里竟然莫名有些安稳,完全不受控制的便对着他哭出了声,“我……我没有,我不知道那个暗器会要了人命!是赵宝儿,是她想要挑断我的脚筋,我警告过她的,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越说越恐慌,说到最后完全是语无伦次…… 顾知微紧紧将我搂在怀里,温声又安慰我道,“娇娇你别怕,人肯定不是你杀的,那暗器绝对不可能要人命……” “赵询!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张氏见状,立刻冲着他破口大骂,“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妹妹都让这个毒妇给害死了,你还要护着她!” “你给我滚开!”她嚷嚷着,失了理智的要上来拽我,看着的眼神简直像是千万支利箭。 我想,若不是想彻彻底底的当着众人给赵宝儿讨个公道,张氏恐怕连去官府的机会也不给我,她会当场杀了我…… 此刻,她如同一个疯子一般,叫嚷着要将我拉走,眼见顾知微死死护着我。 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蓦然的抽起武丁的佩刀,直直的朝我砍过来…… 哐当…… 她的佩刀还未落到我身上,顾知微猛然一抬手,硬生生给打飞了出去,顺手一掌直拍张氏肩头,张氏嘭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躺到了地上。 她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知微,当下就要命令武丁将他这个忤逆的不孝子一并抓了去。 几个武丁得令,张牙舞爪的就朝着顾知微扑过来。 可他们哪里是顾知微的对手,顾知微随意那么几招,武丁们连他的身都近不了,更是直接被他打得吐了血。 霎时间,院内的人都吓傻眼了,张氏更是懵了,看着被顾知微揍得鼻青脸肿的武丁们,她惊诧又恼恨。 顾知微则是满目不耐,冷硬的扫视张氏道,“母亲,儿子已经说了,此事与我娘子没有关系,您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 “你……你……”张氏红着眼睛,似乎又想与他动手。 顾知微当即一记刀眼过去,看得张氏瞳孔一缩,厉声哭喊道,“好啊老大!你长本事了,竟合着个贱人谋害你亲妹妹性命!还敢殴打嫡母!我这就告诉你爹去!” “定要你们这对黑心夫妻为我儿偿命!” 张氏眼看动不了顾知微,领着她的几个随从哭哭啼啼的便跑出了门。 看着张氏跌跌撞撞的背影,我浑身都颤抖,仰头望着顾知微,颤声问他,“相公,你方才所言属实?那……那暗器当真不会伤及人的性命?我当着没有杀人?” “是,你没有杀人。”顾知微重重点了点头,寒冷的目光直扫已然呆住的几个武婢,冷声道,“你们家姑娘的尸身在何处?我去瞧瞧……” “方才……方才被抬进了闺房内……”站在前头的玉书剧烈一抖,结结巴巴的回应顾知微。 “引我前去……”他满目冷意,低声命令了一句,然后便在玉书和几个武婢的指引下,一路到了赵宝儿的闺房。 此刻,赵宝儿静静的躺在床上,她脸上的血已经擦开了,方才瞪大的眼睛也合上了。 张氏身边的王妈妈正抹着泪坐在床畔,一边为她清洗脖子上的血污,一边哭哭啼啼,说是赵宝儿命苦,才十四岁就被我害了性命…… 她双目通红,抽抽搭搭,见到我和顾知微,顿时一诧,马上就挡到了赵宝儿身前,厉声对着我和顾知微大吼,“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夫人呢?夫人哪里去了?”她满目怒色,左顾右盼,就是不肯让开。 顾知微平日里看起来颇是温润,事实上脾气却不大好。 王妈妈的举动惹得他当时就不耐烦了,冷飕飕瞟了她一眼,目无表情道,“滚开!” 王妈妈咬着牙,没有动弹。 顾知微脸色顿时更加阴沉了,冷声吩咐陈石,“陈石,把她拉开!” 陈石得令,上前就拽开王妈妈,因着嫌她吵,还随手寻了块儿替赵宝儿擦过血的抹布塞到她嘴里。 王妈妈被塞得一阵恶心,又是惊恐,呜呜呜的叫个不停,陈石干脆把她带了出去。 彼时,顾知微已经走到了床前。 他不紧不慢的抬起赵宝儿的手,又掰了掰赵宝儿的眼睛,又取出银针往赵宝儿身上扎了好几针。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长长的舒了口气,看向玉书道,“你家姑娘还有救,我开个方子,你马上去药房抓药。” 他话音刚落,方才还死的透心凉的赵宝儿忽然咳嗽了一声,紧闭的眼皮也微微动了动…… 赵宝儿没死?赵宝儿活过来了?我没有杀人?我不必偿命了? “相公,八妹妹没死!我没有杀人!”我红了眼,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顾知微的手臂,眼泪吧唧吧唧的便掉了下来。 旁边的玉书见赵宝儿活了过来,也激动得哭出了声,看着顾知微的眼神也一下子就从方才的憎恨变成了感激,连连冲他点头道,“是,奴婢这就给您拿纸笔,领了您的方子便去药房。” “对了,顺便请个大夫。”她话刚回完,顾知微又添了一句。 然后又朝着几个武婢吩咐,“你们几个去烧水,一会儿伺候你家姑娘药浴,你们姑娘乃是叫人给下了毒,若不及时解毒,便是醒了,也容易变成个痴儿……” 他的意思是,如若解毒不及时,赵宝儿就要变成个白痴? 几个武婢听他这般一说,可给吓坏了,匆匆忙忙的就踏出了房门。 “走吧,没事了……”见她们出了门,顾知微也拉着我走了出去。 走进院子里,看到战战兢兢的王妈妈,他又冷冷吩咐了她一句,“进去看着你家姑娘,我一个时辰后过来拔针。” 王妈妈许是被陈石给收拾了的缘故,此刻即便晓得顾知微救醒了赵宝儿,依旧诚惶诚恐的,重重点了点头,逃命一般窜进屋内。 没有一会儿,里头就传来王妈妈鬼哭狼嚎的声音,说是赵宝儿吉人天相,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了。 可我却丝毫没有松懈,一路跟着顾知微回到屋内,我的心都是绷紧的。 我不知道赵宝儿究竟是被什么给毒得假死过去的,更不知道赵宝儿醒来会不会变成痴儿,倘若她变成了痴儿,我又该如何? 到底她是中了我的暗器才变成了那般模样…… 走到案前,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我小心朝着顾知微走过去,低声问他,“相爷,赵宝儿中毒,当真与我无关?” 我欠身坐下,暗暗朝着坐在榻上的顾知微靠近了些,满腹的忐忑。 顾知微手里正端着一本医书,听见我说话,他缓缓放下,回过头看着我道,“你放心,她中毒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你不过是碰巧在她毒发的时候放暗器扎了她一针罢了,倘若没你那一针,她还真就没命了!你不仅没害她,你还救了她。” 什么玩意儿?我还救了赵宝儿? 我放暗器扎她,我还救了她? 迎上顾知微认真的目光,我的心情瞬间从忐忑变成了茫然,不解道,“相爷此话什么意思?我放暗器伤她,怎还成了救她了?” 闻言,顾知微浅笑,轻轻向我凑近了,“你可不知道,你那暗器扎得很是巧合,恰逢就在她毒发的瞬间封住了脉搏,叫那剧毒没能入侵她的心脾,否则那赵宝儿此刻便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竟是这样?”我诧异极了,与此同时也真正松了口气。 一是因着我确没有害赵宝儿而松懈,二是因着顾知微给我的暗器不会取人命而轻松。 这说明,他没有哄骗我,自然……也就没有要设计我了。 这也说明,他给我那手钏,的确是为了让我防身所用…… 他方才还竭力的护着我…… 抬眸迎上顾知微温和的目光,我心头不觉一颤,心里竟有些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误会了他。 也许正如他所言,他不是什么人杀人魔头,他只是自卫…… 也许他要我做他的妾,真的是怕旁人抓了他的软肋…… 可我若是没记错,顾知微可是死在一个通房肚皮上的…… “相爷,我想问你件事。”定定的望着他片刻,我结结巴巴的开了口,“那个……我听外头说,你当日是……是……死在了一个通房肚皮上……” “胡说八道什么?”顾知微打断了我,眼底的温柔瞬间变成了恼怒,脸都黑了,白了我一眼,又没好气的解释,“那都是外头胡言乱语,某些心怀叵测之徒,恶意毁坏我名声罢了。” “那……那你到底是……是怎么死的?”我惶恐的望了他一眼,低声又问了一句。 我害怕问他,可我又想知道。 眼下看来,他是彻底代替了赵询,往后与我过日子的便是他顾知微了,我想逃又逃不了,现在就是逃得了,我也不敢逃了,我怕我一旦失去了顾知微的庇护,张氏和赵宝儿就会要了我的命。 所以眼下,我唯有与顾知微过下去。 既要过下去,自也要把有些事问明白。 话说完,我不由攥紧了手心,抬头看着顾知微忽然不太好看的脸色,我心头一寒,赶紧又笑道,“相爷若不想说……就算了……” 我忐忑的握住他的手,满眼讨好的望着他,正以为他要不高兴时,他却忽然抚上了我脑顶,叹息道,“此事我也尚在调查中,不过大致可以确认,乃是皇室中人所为……” 说这话的时候,顾知微眼底才熄灭的烈火又燃了起来,手下的拳头骤然捏紧了,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杀气。 轻轻望了眼窗外,不温不火的又添了一句,“总有一日,要叫那人血债血偿……” “世子,夫人,国公爷请你们去八姑娘屋里走一遭。”我抿唇,正纠结如何回应顾知微,门外忽然传来春雨的声音。 闻言,顾知微眼底的杀戮瞬间收敛,浅声应她,“知道了。” 说着,他便站起身,递给我一个眼神,叹息道,“走吧,此事怕还没完呢。” 没完?什么叫没完? 难不成赵宝儿傻了?还是说,即使赵宝儿无碍了,宁国公夫妇也要找我麻烦? 我心头千思万绪,半分也不想前去。 可我也很清楚,这一切都由不得我,我若是不去,宁国公恐怕会绑我上公堂。 而且顾知微让我去,我也不敢不去…… 我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跟在顾知微身后。 一路上,我都拽着他的袖子,生怕一个不慎,张氏就跳出来拉我见官。 不过,我终是想多了,去的一路上,我什么危险也没碰上。 到了赵宝儿的屋内,我看到的张氏也不似方才那般凶神恶煞了,她眉心紧蹙,阴着脸站在宁国公身后。 宁国公也阴着脸,见了我和顾知微,他马上焦灼了走了过来,指了指床上的赵宝儿,沉声问他道,“老大,宝儿身上的针是当真是你扎的?” “正是……”顾知微轻轻点头,从容不迫看了眼依旧闭着眼睛的赵宝儿,又补了一句道,“算算时辰,也该拔针了……” “玉书,八姑娘的药可熬好了?” “熬好了……”玉书答。 闻言,顾知微又吩咐道,“端进来……” 话说完,他便走到了床畔。 此刻床畔还站着一名大夫,那大夫满脸花白胡子,瞧着都是可以做顾知微爷爷的年岁了。 他惊诧的望着顾知微,当下又问了与宁国公一样的问题。 “我说世子,这八姑娘身上的银针,当真是你扎的?”老大夫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是,老人家有何指教?”顾知微笑,满面的温润如玉。 老大夫摇摇头,严肃的老脸顿时堆满了笑,敬佩的看着顾知微道,“世子医术高明,老夫不敢指教啊!世子针法实在是厉害!若非世子及时施针,这八姑娘恐怕性命难保!” 说着他又朝宁国公和张氏道,“我说国公爷,夫人,世子爷医术如此高明,你们又何必请老夫前来呢?” “这老大一贯顽劣,想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宁国公马上客气了应了一句,看着顾知微的眼神惊诧又怀疑。 然则,他们说话间,顾知微已动手为赵宝儿拔针,没有一会儿的工夫,赵宝儿身上的银针,连带着我插上去那一根都被拔了个干干净净。 “咳咳咳……”下一刻,赵宝儿发出咳嗽,微微睁开眼睛,迷茫的扫过屋内的人,虚弱道,“爹,娘,我这是怎么了?” 见她醒来,张氏激动得当下就哭出了声,冲上去就抱住赵宝儿,“儿啊,你可吓死娘了!也不知是哪个黑心肠的竟下毒谋害你,亏得我儿福大命大!” 她抱住赵宝儿哭得声泪俱下,刻意咬重了黑心肠三个字,还刻意看我。 这意思是……我下毒谋害赵宝儿? “娘,我想起来了,是杜娇娇!是杜娇娇她害我的!她用暗器伤我!那暗器上有毒!”张氏的暗示让刚醒来的赵宝儿立即就把矛头指向我,她满目愤然,咬牙切齿的怒视我,哭道,“爹娘,你们要为女儿讨回公道啊!杜娇娇就是个蛇蝎毒妇,她想要我的命……” “你嫂嫂没想要你的命!那暗器上没毒!”赵宝儿哭哭啼啼的,话还没说完,顾知微厉声打断了她,悠然的扫了眼屋内的几个人,从容道,“娇娇手里的暗器是我给的,是否有毒,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顾知微说的是实话,可落到了怨恨我的赵宝儿眼里,就成了偏袒。 她抬高了嗓音,愤愤反驳,“二哥哥你这是故意偏袒!我明明是被她扎了之后才中毒的!就是她下毒谋害我的……” 嗤…… “八妹妹,暗器如今也扎进了我的手臂,你看我除了浑身发痒以外,可有中毒的症状?”顾知微,竟然用我手里的暗器扎了他之后。 扎完之后,他脸上立即就浮现了一堆红包,但人却毫发无损…… 赵宝儿本来还想指责我的,见到这一幕,到了嘴边的话瞬间戛然而止。 没等她说话,顾知微又看向旁边的玉书,沉声问她,“玉书,你家八姑娘今日到娇娇屋里以前,可吃过什么东西?” “你是说,宝儿乃食物中毒?”宁国公眉心紧蹙,眼底瞬间怒气滔天,诘问玉书道,“你们这些狗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快说!今日宝儿都吃了些什么?” 玉书本就战战兢兢,被宁国公这般一凶,顿时更加战战兢兢。 她哭丧着脸,左思右想,最后坚决的摇头道,“这……这不可能啊!八姑娘不可能是食物中毒啊……” 玉书的支支吾吾,让宁国公顿时就有些不耐烦了,当下怒斥她,“什么可能不可能的!叫你说你就说!八姑娘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八姑娘……八姑娘……”玉书结结巴巴,满面纠结不可置信,话说着,目光缓缓落到了张氏身上,低声道,“八姑娘今日就只在夫人屋里吃了一些糕点。” 第三十五章、相爷知己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言外之意,张氏给赵宝儿下毒? 这怎么可能?张氏无端端的为何要谋害自己的女儿? 一瞬间,屋里的人都齐齐看向张氏,目光里皆是不可思议。 宁国公更是黑了脸,阴沉沉的看着她,怒声道,“夫人,怎么回事?” “国公爷,妾身也不知道啊!这……这不可能啊!那些糕点都是我亲手做的!怎么会有毒……”张氏都傻眼了,她满脸茫然,一双眼睛怨愤焦灼大人在屋内扫来扫去,最后蓦的怒瞪顾知微,“我知道了,是老大,定是老大为了袒护他媳妇儿故意污蔑妾身呢!” “宝儿可是我的女儿,我怎会害她!”她越说越笃定,咬牙切齿的对着顾知微道,“老大,你便是要袒护你那黑心肠的媳妇儿,也要找个正当理由!污蔑我这个做娘的谋害自己的闺女,未免太离谱了些!” 她满目愤然,没等顾知微回话,又立刻拉住宁国公的袖子,呜呜咽咽的就哭了起来,说什么赵询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她也从来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没想到赵询如今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竟然为了我这么个蛇蝎毒妇污蔑她。 张氏越哭越厉害,床上虚弱不堪的赵宝儿见了这么一副阵势,也赶忙哭哭啼啼的附和她。 “爹,娘是绝对不可能害我的!就是杜娇娇给我下毒!” “八妹妹,究竟是我娘子给你下毒,还是在别的地方中毒,把这伤了你的暗器和母亲做的糕点一并拿过来,让这位老先生瞧一瞧不就清楚了?”赵宝儿话未说完,顾知微冷冷打断了她。 他不紧不慢的将我手腕上的手钏拿下来,又笑看着一旁正欲为张氏母子讨公道的宁国公,问道,“父亲,我的话不可信,这位老先生的话总是可信的吧?” 他眉眼含笑,一脸自信。 “王妈妈,去将夫人做的糕点拿过来……”宁国公顿了一顿,随后阴沉沉的吩咐了一句。 说完,又走到床边,温声安慰赵宝儿道,“宝儿你放心,爹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绝不会轻饶过些个对你下毒的混账!” 他这话里话外的,就是认定了顾知微污蔑张氏? 也对,张氏乃是赵宝儿的母亲,又最疼爱赵宝儿,换做是谁都会认为顾知微在污蔑,张氏更是满面自信,催促王妈妈去取糕点。 半柱香之后,王妈妈端着一盘子糕点走了进来。 老大夫立即抽出银针验毒,紧接着又掰开来闻了闻。 查看完糕点,又将我的手钏也细细查看了一遍,然后神情渐渐变得踌躇眉看了看张氏,欲言又止。 宁国公见状,便有些焦灼了,上前问他,“梁大夫,我儿所中之毒究竟来自何处?你倒是快说啊!” “就是啊梁大夫,但说无妨!我和国公爷还在呢,你不必害怕!”张氏也跟着附和了一句,说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的朝顾知微看过去。 好似那梁大夫被顾知微给威胁了才不敢说话。 然而,见到他们这么一副肯定的神情,梁大夫表情更纠结了,他深深看了张氏一眼,结结巴巴道,“八姑娘所中之毒,正是来自这糕点。” “怎么可能!你这个庸医!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你定是被老大夫妇收买了!”张氏一震,几乎是怒吼出声! 下一刻,她慌乱极了,马上又拽住宁国公,急声辩驳,“老爷,不是我!我怎会害自己的女儿?肯定是老大夫妇俩将这庸医收买了!” “母亲说笑了,这梁大夫可是玉书请来的,难不成玉书也被我收买了?”眼见张氏这般恐慌,顾知微眼底露出一抹嘲弄,没等张氏再开口,又看向宁国公,轻声笑道,“父亲,八妹妹的确是吃了那糕点才中毒,但毒不一定是出自母亲之手。” “母亲,你想想,你这份糕点经过了多少人的手?这些做糕点的食材又经过了什么人的手?这些人里,可有人与八妹妹结仇的?”他满面从容,凤眼悠悠扫过屋内众人,半分也没有心虚。 宁国公原本也是怀疑顾知微的,可听他这般一分说,又听了梁大夫的话,也开始动摇了。 微微皱了皱眉,他也跟着顾知微问了一句,“夫人,你好生想想,这糕点都经过了谁的手?亦或者你做这个糕点的时候,可有什么人进过厨房。” “你们……你们都好生想想……” 一时之间,屋内的人,包括张氏在内都陷入了沉思。 静默片刻之后,王妈妈忽然猛地一拍手,大声道,“老奴想起来了,夫人搅拌馅儿的时候,宋姨娘来过一趟!说是过来煮些粥,当时宋姨娘还在夫人旁边站了一会儿,说是夫人做的糕点好吃,想要跟夫人学学手艺呢……” 王妈妈此话一出,张氏也似想起了什么,惊声道,“是了,妾身给宝儿做糕点的时候,这宋姨娘的确是进来过,她还询问妾身这糕点是不是做给宝儿的!还问宝儿在何处,说是很久没见宝儿,想念她了……” 什么?宋姨娘想念赵宝儿? 这赵宝儿惯爱捉弄宋姨娘,先前还因为顽劣害得宋姨娘跌入冰湖,险些命都丢了,宋姨娘躲她都来不及,无端端的,又怎会思念她? 她这分明是寻了理由问张氏那糕点的去处! 眼下这般一来,答案已然呼之欲之。 “这个毒妇!”宁国公满脸阴沉,厉声吩咐王妈妈,“王妈妈,去将宋姨娘带过来!” “是。”王妈妈点了点头,转身便踏出了门。 与此同时,几个丫鬟也被张氏派了出去,说是去搜宋姨娘的屋子。 半刻钟之后,便都返了回来,还带回来一包药粉,说是在宋姨娘院子里的树下挖出来的。 宁国公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冷沉沉吩咐梁大夫,“梁大夫,你瞧瞧……” 梁大夫得了吩咐,小心接过那药粉,细细查看了一会儿,皱眉道,“回国公爷,这毒药与夫人那糕点里还有八姑娘所中之毒正是同一种。” “这个毒妇!”宁国公一震,几乎是咬牙切齿,“将宋氏带到厅堂里去!我倒要问问她,为何要谋害我儿!” 话说着,宁国公拂袖而去。 张氏也赶紧跟了出去,独留下玉书,叫她伺候赵宝儿喝药沐浴。 顾知微见状,轻轻勾了勾我的手,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喊我说,“走吧,咱也看看热闹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都没我们的事儿了,他还要去瞧什么?他要去看宋姨娘的笑话不成? 顾知微这人是爱看笑话,可平日里他也只爱看仇人的笑话。 宋姨娘跟他也没仇啊! 见他兴冲冲的样子,我一时便有些纳闷儿了,“相……相公,这也没咱的事儿了,我们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看看,到底是谁想一石二鸟。”他眉眼含笑,一把搂上我的肩头,低声问我,“我的傻娘子,若是你,你害了人,会蠢到把毒药埋在自家院子里吗?” 自然不会,要埋我也得埋到我仇人院子里!埋自家院儿里,那不是作死吗?我又不傻! 我果断摇摇头,“不,不会,我才不会自寻死路!” “你看看,傻成你这样的都晓得不能往自己院儿里埋,那宋姨娘可比你聪明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傻成我这样的?他拐弯抹角骂我! “顾知微,你骂谁傻?你……”我仰头狠狠怒瞪他,气得当即反驳他,更是恨不得掐死他,伸手就掐他手臂。 然而手落到他的胳膊上,还未收紧,我又放松了。 方才太愤恨,我都险些忘记了他的本来面目,只当他当做那榆林村的美艳书生。 美艳书生顾先生可以掐,但阴狠毒辣的顾相掐不得的。 想到此处,我赶紧把整只手都给收了回来。 见我动作,顾知微满脸嘲笑,故意向我凑近了道,“小娇娇,你怕什么?想掐就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没,我没想掐,我就是想挽你胳膊,又觉着这大白日的太伤风败俗了。”我哂笑着,睁着眼睛说瞎话。 为了让我的瞎话更逼真一些,我赶紧扭扭捏捏的挽住他的胳膊。 “行了,走吧!看看热闹去,否则指不定哪日你又要给人做了替罪羔羊。”顾知微浅笑了一声,反手将我握住,拉着我便往厅堂里去。 一路跟着张氏他们走进厅堂里,只见一名身着青衣的娇媚妇人款款迎上来,这便是宋姨娘了。 见了宁国公和张氏,她浅浅施了一礼,婀娜道,“妾身见过国公爷,见过夫人。” “宋氏!你这毒妇!为何要毒害宝儿!”宋姨娘话音刚落,张氏立即怒声质问。 她满眼的怒火,眼底里充满了红血丝,嘴唇剧烈颤抖着,倘若不是有宁国公在,怕是都要扑上去撕碎了宋姨娘。 旁边的宁国公亦是黑着脸,冷声道,“宋氏,你太令我失望了!宝儿纵然不懂事,也不过是个孩子!你怎忍心害她性命?” “国公爷在说什么?妾身何时谋害八姑娘了?”宋姨娘一诧,满眼惊愕,下一刻,那双妩媚的眼眸里泪光流连,“这……这发生了什么事?八姑娘在怎么了?” 张氏平日里本就厌恶婀娜貌美的宋姨娘,此刻见她辩驳,大为光火,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怒声骂道,“你这个毒妇还敢装无辜!我宝儿若是有个好歹,我定要你个贱人赔命!” 她叫骂着,几乎想要扑上去撕烂了宋姨娘那张绝美容颜。 宋姨娘平日里虽没少赵宝儿欺负,可因着在宁国公面前得宠,张氏也不敢与她动手的。 此刻不仅张氏与她动手,宁国公还无动于衷,而且似乎也想抽她巴掌。 宋姨娘捂住被抽的红肿的脸,呜的一下哭出了声,冲上去就保住宁国公的大腿,“国公爷,妾身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妾身最是喜爱八姑娘了,从来都将八姑娘当做自己的亲女儿一般,这无端端的,怎会谋害八姑娘。” “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从你院里树下挖出来的毒药,与宝儿中的是同一种!”宁国公眼底一闪而过的动容,但是下一刻,还是一脚将那宋姨娘踹开。 闭了闭眼,说道,“来啊,将宋氏重责四十大板,逐出国公府……” 重责四十大板还给扔出去?这不是要宋姨娘的命吗? 宁国公此话一出,宋姨娘脸都白了,眼底的可怜巴巴瞬间化为了震惊。 “国公爷!妾身冤枉啊!是有人故意陷害妾身!”死亡的恐惧让宋姨娘完全都顾不得形象了,她抬高了嗓音,叫的歇斯底里,那张绝艳的容颜写满泪水,哭哭嚷嚷的便又要上前抱宁国公的大腿。 张氏见状,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大步流星的便挡在了她前面,“宋氏,你这话何意?你的意思是我在诬陷你是吗?你是觉着我为了除掉你,下手毒害自己的女儿?你当我是你么?为了争宠,连自己腹中孩儿的性命都不顾!就为着污蔑我宝儿害你滑胎!” “你个不要脸的下贱货色,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四处害人!你个娼妇贱人!” “行了你闭嘴!”张氏越骂越难听,宁国公许是觉着丢人,当下怒斥了她一句。 张氏被宁国公吼了一句,不情愿的闭上了嘴,又狠狠瞪了宋姨娘一眼,有些难堪的退了回去。 张氏一直是这样粗鄙,她虽是国公府的正室夫人,但原来也只是个通房,那通房还是靠着她哥哥的关系争取来的。 后来因她哥哥在战场上立了功,封了个侯,她这才得以继任赵询母亲的衣钵,做了宁国公的继室。 她从来没有素养,平日虽是端的一副温良贤惠的模样,可一旦急了眼儿,不干不净的话就冒了出来。 这下她不仅急眼儿失态,又让宁国公给怒斥了,自然是难堪。 宁国公也觉得难堪,他不耐的扫了张氏一眼,又吩咐了王妈妈一遍,“王妈妈,把宋氏带下去!” “国公爷等等!”宋姨娘挨了巴掌又被辱骂一通,怔了好一会儿,听到宁国公的吩咐,似才回过神来,没等那王妈妈的手落到她身上,她又望向宁国公,哭哭啼啼问他,“国公爷,妾身真没有谋害八姑娘!您想想,若真是妾身谋害,妾身又怎会愚蠢到将那毒药埋在自己院儿里?况且,妾身是怎样的人,国公爷您还不知道吗?” 说话间,宋姨娘又哭上了。 她本就生的好看,这般一哭,还真是楚楚可怜。 宁国公原本就有些动容的,见了她这般柔弱的控诉,一下子更动摇了。 不过碍于面子,他依旧板着脸,轻瞥着她,“那你倒是说说,能是谁在害你!” “自然是妒忌妾身,又与八姑娘有仇的人……” “国公爷还可以查查,这几日都有什么人进出妾身的院子……”宋姨娘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抹泪。 宁国公扶着额头,神色纠结苦恼,动容的扫了宋姨娘一眼,吩咐顾知微道,“老大,此事你受委屈了,就你去查吧!” 什么叫受了委屈就得顾知微去查?宁国公分明是觉着几个妾室勾心斗角,身边的奴婢也都拉帮结派,唯独顾知微与他们没什么冲突,这才让他去查的! 当然,顾知微原本就有意在宁国公面前出头,自然也没有拒绝。 听了他话,立刻着手去查。 与府里那些为了争宠勾心斗角的妇人相比,让顾知微查这样的事,简直是杀鸡用了牛刀! 不过一夜,他就查了个明明白白。 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下毒的人竟是从来懦弱温顺的六姑娘赵沅。 听到这个结果时,我都惊呆了。 眼看着顾知微派人将赵沅拖到院子里打板子,我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 更有些难过…… 六姑娘赵沅,乃是国公府里鲜少对我有恶意的。 虽然我与她不熟,可每回见面,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喊我一声嫂嫂。 “相爷,此事当真是六妹妹所为?”完事后,顾知微一进门,我便凑了上去问他。 “怎么?你与这六姑娘关系不错?”许是很少见我关心府里的人和事,听我询问,顾知微便反问了我一句。 听他这语气,好似关系不错才能关心一般。 也对,顾知微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性情狠辣冰冷,不爱管闲事。 倘若与他无关的人与事,他鲜少关心。 可我不一样,我是有些可怜六姑娘的。 迎上顾知微狐疑的目光,我不觉叹了口气,缓缓坐到旁边的榻上,摇摇头回他,“不是,我与那六妹妹并不相熟。只是,六妹妹平日里从来温柔和善,无论是对下人,亦或者是对家里的兄弟姐妹,从来都是礼让,也向来很能吃亏,我实在不敢相信,她竟能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来……” “她和善?我看你比她和善……”顾知微嗤笑了一声,看着我的眼神尤为嘲讽,勾唇问我道,“你可知昨日是谁挑唆了赵宝儿来你院儿里的?” 他微微叹息,轻轻摇头,眼底的嘲弄更为浓烈了些,一字一句,“正是你口中温柔和善的六妹妹赵沅。” 什么? 我一震,几乎不可置信,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相爷,你的意思是,六妹妹挑唆八妹妹来断我四肢?”我惊愕的望着他,不愿相信,思来想去,又觉着顾知微没有理由骗我,他便是骗我,也没理由把脏水泼到素昧平生的赵沅身上。 所以,真是赵沅挑唆赵宝儿过来的? 想到赵沅那张温柔的脸,我心头不觉一阵发凉,结结巴巴问他,“不是……相爷,这六妹妹为何要挑唆赵宝儿来我院儿里找麻烦?” “因为那毒药,须得动用内力方能毒发……”顾知微勾,一字一句,“她想利用你去激怒赵宝儿,让赵宝儿动用内力,然后让张氏顺着查,查到宋氏的头上。” “所以,相爷的意思是,她既想杀了赵宝儿,又想陷害宋姨娘?我,不过是颗无辜的垫脚石?”顾知微的话简直让我惊呆了,更让浑身冒冷汗。 这个赵沅,平日里看着和善又温柔,可为了害别人,她竟然连我的性命都要赔进去。 倘若我手里没有暗器防身,我不是就真的让赵宝儿给残害了? 想到这里,我头皮都有些发麻,白着脸又询问顾知微道,“相爷,你说六妹妹和赵宝儿还有那宋姨娘究竟有多大的仇怨?竟是要踩着旁人的性命去复仇?她……她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想必你也知道,赵沅的身世与我如今这副身子原主一样,自小就没了娘。”顾知微叹了口气,言语间显露出几分同情,“可她毕竟是个姑娘,还是个庶出的。自然与这国公府的世子比不得……” “从小到大没少让赵宝儿给欺负,这倒也没有什么。最要命的是,一年前,赵宝儿害死了她的贴身丫鬟。而这丫鬟之所以丧命,却又是因着宋姨娘构陷赵宝儿不成,便拉了那姑娘去做替罪羔羊……” “那丫鬟与她情同姐妹,她心中生了怨恨,便在那面粉里下了毒,又唆使宋氏去厨房,再唆使赵宝儿来你这儿寻仇……” 所以,说来说去。 赵沅这般精心谋划,是为那个丫鬟复仇…… 她倒是还十分重情重义的…… 反而是赵宝儿和宋姨娘,她们两个斗法也就罢了,这怎么却无端的把旁人给拉下水了。 想到这里,我不觉又有些同情赵沅了。 也不知赵沅此刻如何了…… “相爷,那赵沅如何了,父亲打算如何处置?”我蹙眉,赶紧问了他一句。 见我这副同情的神色,顾知微不由白了我一眼,满目无奈,“我说杜娇娇,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人家都要拿你的性命当垫脚石了,你还关心人家的死活……” “说到底,此事也是赵宝儿和宋姨娘有错在先的。”我凑上去,担心的又问了他一遍,“赵沅此刻如何了?父亲可打算留她性命?” “挨了四十大板,抬回屋里去了,说是修养一段日子,便送到乡下去。”顾知微摇摇头,摊手回我道,“命是能保住的,可残废不残废就不好说了……” “罢了,不说这个了,今日天气不错,出去走走。”许是害怕我让他去求情,我还没再开口,顾知微又岔开了话,伸手便拽我…… 我心里不大愿意的,不过,我一贯不太敢拒绝顾知微,便闭了嘴,默默跟在他身后。 “世子,外面有位姑娘找您……”我们两个刚刚走到院子里,陈石走了进来,看了看我,他的脸上浮出一抹为难,结结巴巴道,“那姑娘还让奴才把这个交给您……” 第三十六章、有脂粉味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是一块儿玉坠…… 那玉坠我认得,乃是顾知微过去的随身之物。 所以,外面的姑娘是顾知微的旧人? 我心中正是疑惑,顾知微已将那玉坠接了过来,见到那玉坠的瞬间,我从他的眼底里看到了欣喜。 紧攥着片刻,他嘴角都掩饰不住的笑意。 当下就松开了我的手,温声道,“娇娇,我还有些事要做,今日就不陪你出去了。” 他这是要去见那个持有玉坠的姑娘? 呵呵,这便是他先前所谓的,喜欢的姑娘只有我一人? 如今一个姑娘给他一个玉坠,他便要抛下我去见人家。 幸亏我并不相信他的鬼话…… 对上顾知微的含笑的眼眸,我心里将他骂了一万遍禽兽,面上温良淑德,笑着应他,“好,相公你去吧。” 见我如此温顺,顾知微显得很满意。 他轻轻摸了摸的头发,又瞥了眼我脸上的伤痕,像是临别在说遗言,温声叮嘱道,“娇娇,我今夜回来的会晚一些,你不必等我用膳,自己好好儿吃饭,脸上的伤也要好好上药。” “还有,我没在府里,你莫要管闲事!那张氏可不是个吃素的……” 话说完,他又吩咐陈石留在府里,说若是张氏过来难为我,让陈石照看着写。 狗屁,我信了他的邪! 顾知微这厮,分明是生怕陈石跟了去,搅了他的好事。 想到这里,我心里便不大舒服,也不觉生了几分好奇。 眼瞧着顾知微没了影儿,我赶忙喊住陈石,压低了声音询问他,“陈石,门外求见世子爷那姑娘长成什么样子?” 陈石似乎是生怕我这个做妻子的去找那姑娘的麻烦,搅乱了他家主子的好事,他便没有回答我,而是支支吾吾,模棱两可的回答,“长得挺好看的……” “我是问你长什么样儿!没问你好不好看!”我顿时就恼了,当下就耍起了主子的威严,怒斥他道,“陈石,你别与我支支吾吾的,问你什么就老实回答!否则我便打你的板子!” “哎呦,夫人,您打奴才板子也没用啊!那姑娘蒙了面纱,奴才看不大清楚。” “看不清楚你怎晓得她好看?”我不依不饶,立即又追问了一句。 闻言,陈石顿了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奴才是见那姑娘身材挺好,那腰是腰,腿是腿的……” “谁的腰不是腰?谁都腿又不是腿了?”问了半天没有问出个一二三来,我心里头一时不爽极了,怒骂了陈石几句便转身回屋,决定抚一曲小曲儿来陶冶情操。 我咬着牙,一面吩咐阿秀将顾知微新买给我的筝拿到我屋里来,一边儿怒骂陈石来泻火儿。 陈石莫名其妙被我骂了一顿,委屈极了,进门的时候,我还听见他嘀嘀咕咕的说关他什么事。 是啊,关他什么事?又关我什么事? 从我戳穿顾知微的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该料到今日了。 顾知微是什么人,他曾是大名鼎鼎,一手遮天的大奸臣。他府里有十几个小妾,还与当朝太后纠缠不清,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就是个自以为风流多情,实则下贱淫荡的人渣! “人渣!贱人!”想到这里,我当下就没忍住骂出了口。 阿秀抱着瑶筝进门,见我满嘴污言秽语,当时便一愣,询问我道,“夫人,您骂谁呢?” “我……我……我骂三哥哥呢……”我总不能说我在骂顾知微的,那样说显得我对顾知微旧情难忘似的。 我可不愿承认我对他旧情难忘,我甚至都不想承认我曾对他有过情。 毕竟,承认自己爱过一个大魔头,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夫人,您是在骂顾先生吧?”然而,下一刻,阿秀就将那不光彩的事戳穿了,她轻轻将瑶筝放到我面前,笑着问我道,“夫人,您莫非是对顾先生还有情?您是因着他去见外头的姑娘吃醋了?” “阿秀,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会对那魔头旧情难忘!”眼见阿秀笑弯了眉眼,我一时更加恼火了,大声打断了她,当即矢口否认。 然而,见我如此反应,阿秀眼底的笑容更浓烈了,她撇了撇嘴,一脸肯定笑道,“夫人,您就是吃醋了嘛!既是吃醋了,便跟上去看一看,亲自问问顾先生,何必在家中骂骂咧咧,这有何用?” 这个阿秀,她是被顾知微给灌了什么迷魂汤? 明明先前,她还时时刻刻提防着顾知微,无时无刻不在帮我出主意逃离国公府,这会儿怎么突然有了撮合我与顾知微的意思。 “我说阿秀,你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着?”我白了她一眼,忍不住骂了她一句,“这才几日啊?你就叫那魔头给收买了?竟撺掇你主子往那魔头亲近?” 一顿痛骂之后,我又瞪了阿秀一眼,叫她莫要再提这件事。 阿秀本来还想说两句,但她刚说了两句我便又瞪了她一眼,喊她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阿秀见我当真不大高兴了,就没再敢说,诺诺说了个‘是’,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我在屋内抚了一上午曲子,这心里头才稍微平静一些。 “夫人,六姑娘想见您。”然则,我刚静下心来,阿秀又走了进来。 听到她的话,我刚刚平静的心情一下子便有些焦躁了,不耐道,“杜佩心又来做什么?先前还被顾知微教训的不够么?还想找我麻烦不成?你去将她打发走,就说我不舒服,不便见客。” “夫人,不是您的六妹妹,是国公府的六姑娘。”许是因着先前被我骂了一通,此刻阿秀显得十分小心翼翼,温声询问我,“夫人,您见是不见?您若是不见,奴婢这就将人打发了去。” 话说完,她起身便要出去将人打发走。 阿秀不说,我都险些忘了。我原是打算去看看赵沅的,想着看看能否给她请个大夫,别让她废了的好。 虽说她将我当做了垫脚石,可到底她也是可怜人。 她在府里受的欺凌,我比谁都清楚。我好歹还有我娘护着,可她却什么也没有,就那么一个贴身丫鬟还叫宋姨娘和赵宝儿给害死了,这换谁都得发疯…… 想到此处,我的心情不觉更沉重了些,赶忙喊住了阿秀,“阿秀,等等。” “夫人要见她?”阿秀回过头,语气间显得有些不满,支支吾吾道,“夫人真要见六姑娘?那六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人?她为了给她的丫鬟报仇,险些把您的命都给搭进去了。” 说到此事,阿秀便满面不忿,不忿都忘记了怕我,竭力劝谏我说,“夫人,依奴婢看,您还是莫要见她的好,否则回头国公夫人和八姑娘都得寻您麻烦!” 我深知阿秀是为我好,不过我不见赵沅,张氏和赵宝儿也未必不寻我麻烦。 今日我见与不见都是一样的…… 何况,我也的确是想去看看赵沅的,如今她主动里见我,我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不过阿秀大有忠臣劝谏的模样,似乎就想拦着我不让见赵沅。 我有些无奈,忙与她解释,“阿秀,你觉得我不见六妹妹,母亲和八妹妹就不寻我麻烦了么?说到底此事过错方也在八妹妹和宋姨娘,这六妹妹也是可怜人。” “去吧,让她进来。”瞥了阿秀一眼,我的语气强硬,几乎是下命令的意思。 阿秀虽是不大愿意,但见我如此决绝,也不敢再说什么。 微微点了点头,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没有一会儿,赵沅便跟在她身后进来了,是被抬着进门的。 听说赵沅挨了四十大板,被打得皮开肉绽,听说先前直接昏死了过去,眼下才醒来的。 此刻,她的脸上毫无血色,额头斗大的汗珠往下滚。 见了我,眼睛里泛起了泪光,颤声喊我,“二嫂嫂,是我……是我对不住你……” 她是来与我赔礼道歉的?恐怕没有那样简单? 想是前来找我替她想法子的,到底如今府里的人都晓得他们的世子爷待我还不错,赵沅自然也是晓得的。 这个节骨眼上,她能厚着脸皮主动来见我,想来也不是道歉那样简单。 虽说我挺同情她,不过对于她害我这事,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我轻扫她一眼,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毫无同情心,冷声回她,“六妹妹,对于你险些害我性命这件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所以,你不必与我赔礼,你便是赔了,我也不会接受……” “二嫂嫂……”赵沅微微一怔,后面还想要赔礼道歉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失望道,“我……我知道了……” 她满眼的泪光,嘴唇剧烈颤抖着,绝望的看了我一眼,吩咐抬她进门的婢女道,“将我抬出去……” “六妹妹,我是不会原谅你,也不会为你求情,不过……我可以替你请个好的大夫。”是了,作为险些被她害死的人,我是不会原谅她,也不会为她求情,但因着对她有几分同情,大夫我是要为她请的。 从一开始打算去看她,我便想着为她请个好大夫。 毕竟张氏和宋姨娘都恨不得之她于死地,想是不会请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给她医治的,如今她被打成这副惨状,倘若没个好的大夫为她医治,又没能调理好,那就得如顾知微所言,算是彻底废了…… 若是再丢到乡下的庄子里去,得叫那些个婆子欺负惨了,不出几日就要把命丢了。 我虽对她利用我一事有些怨恨,但我也不希望她这样一个受害者死了去。 看着赵沅惨白的小脸,我顿了顿,低低又对她添了一句,“一会儿让阿秀再拿些银子,你买些好的药材,好生将养着。以后要好好活着,若想复仇,也别再伤及无辜。” 赵沅方才看我那般冷漠,似乎以为我也想要置她于死地,此刻听说我要为她请大夫,还要取银子为她买那些个名贵的药材,顿时一震,满脸不可置信,“二嫂嫂,你真要为我请大夫?” “是了,你虽险些害了我,可你到底是赵询的妹妹,我总归不能看着你残了废了,请个大夫也不碍事。”我叹了口气,立刻又吩咐阿秀,“阿秀,去取一百两银子给六妹妹,再将李大夫,算了……大夫还是我请吧……” 请什么李大夫,整座上京,医术最好的便是顾知微了! 倘若他都治不了,旁人就更不必说了。 如此想着,我又看向赵沅,浅声喊她道,“六妹妹,大夫晚些再来,你且放心,我说了便会做到,你先回去歇着吧。” 赵沅见我话说到一半儿又不请了,心里头是有些质疑的,不过眼看着阿秀取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她便信了,立马对着我感恩戴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是她对不住我,说她鬼迷心窍,说是若还有机会再回到上京,她定然为我做牛做马…… 我可没指望她给我做牛做马,我不过是觉着她可怜,像极了未曾出阁前的我。只是,我从未勇气去反抗,而赵沅是有的…… 所以,我虽对她有几分不瞒和怨愤,但也愿意救她性命的。 于是当晚,我没有听顾知微的话早早儿的歇息,而是一直在顾知微的屋里等着他,等到了深夜也没有躺下,等得我眼皮的开始打架了。 好在三更天的时候,顾知微终于回来了。 见我在他房内,他显得有些诧异,忙关上了门,惊诧的问我,“小娇娇,不是叫你早些歇息么?你怎跑到这里来了?也不知躺到床上去,冷不冷?” 说着,顾知微便伸手将我扶了起来,轻轻摸了摸我的手背,俊朗的眉眼浮上一丝不悦,满目关怀的教训我道,“手冷成这样,你也不怕生病!” 顾知微说话的时候,又搓了搓我的手,然后将我搂进怀里,拉着我便要往床上去。 被他一拉,我隐隐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脂粉味儿。 他是与哪个女人近距离接触过? 是白日里在府外求见他的那个女人? 我心里一时不舒服极了,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他曾经对我许下的海誓山盟。 但很快我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我压住内心的不悦,轻声喊他,“相爷,妾身有事找你……”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先歇着吧,你当自己是神仙呢?”顾知微打断了我,干脆将我抱了起来,打横抱到了床上,轻轻揉了揉我的脸,满目温柔,“看看你,脸都冻红了!” “相爷,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我打断了他,并狠狠扯开了他的手。 许是我的反应太过激烈,顾知微诧了一诧,手微微僵了僵,问我道,“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我不想这样的,可是……闻到顾知微身上那股脂粉味儿,我便有些忍不住了。 往日里赵询也常常染了一身脂粉回来,可我顶多也就是觉着他丢人,却半分也没有不舒服。 此刻对着顾知微,我却难受到了极致。 但我不想被顾知微看出我难受,于是我忍住了那股难受,牵强的冲他笑道,“没有,就是不太喜欢旁人捏我的脸……” 我支支吾吾的找了个听起来有些离谱的理由,没等顾知微回话,又赶紧岔开了,温声对他说,“相爷,今日六妹妹来了一趟,与我赔礼道歉了,想是希望我能替她求情。” “你答应了?”顾知微温柔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神一时多出几分冷肃,满目不悦,“你便是答应了我也不会替她求情,她是可怜,可她却拿着她的可怜来坑害你。” “你也莫要理会她,护不住自己的丫鬟是她没本事!这怪不着旁人……”话说着,他马上就脱衣裳躺上了床,似乎生怕我闹着让他去给赵沅求情似的。 我一早就料到顾知微是这等反应,所以从头至尾,我也没想过请他给赵沅求情,我也没想给赵沅求情,我只想留住赵沅一条命。 “相爷,妾身没让您给六妹妹求情,就是想让您替六妹妹医治。”我脱下鞋子,小心翼翼的向他凑近了,温声喊他,“相爷,这六妹妹固然可恨了些,可到底也是个可怜人!罪不至死。她如今被打成了这副样子,母亲肯定不会为她请好的大夫,这伤口要是腐烂了,再送到乡下的庄子去叫那些婆子一顿欺负,她还能有命在么?” 话说着,我赶紧又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然后动作温软的靠近他怀里。 顾知微从来最吃这一套,顿住了片刻,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道,“行了,我答应你了,明儿一早就去为那赵沅瞧瞧她的伤。” “你说说你,平日里总想着摆出一副坏人嘴脸,怎的到了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又总是心软……”絮絮叨叨的说了我几句,顾知微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个大早,他便去赵沅屋里为她瞧伤。 赵沅一见我请的大夫竟是她的二哥哥,顿时都有些懵了,甚至都怀疑我在刻意打击报复耍她呢。 两个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死活不肯让顾知微瞧她的伤。 “二嫂嫂,我知道我害了你,让你心中不快,你若不肯帮我也就罢了,犯不着这般玩弄人!”赵沅红了眼,一脸受到侮辱的愤然。 说话间,她死死扯住被子,生怕顾知微扯开来看。 顾知微本就不太乐意搭理她,见了她这副态度,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好不容易将他哄了过来,怎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眼看他要踏出门,我赶紧上去就抱住他胳膊,“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六妹妹这不是不晓得你的医术了得么?再说了,她也是害羞!你作为她的兄长就不能包容一些?” 话说着,我死拉硬拽的,愣是把顾知微给扯了回来。 赵沅见状的,登时更加羞愤了,“你们出去!我便是死了也无需你们医治!” “六妹妹,你可知道八妹妹的毒的谁解的?便是你二哥哥解的!”我死死拽住顾知微的胳膊,耐着性子与她解释,“你二哥哥平日里也就是不爱显摆,他医术可高明着呢!” “相公,你快给六妹妹露一手!”我仰头,满脸讨好的冲顾知微笑,将他的手臂拽得更紧了些。 顾知微眼底写满了不耐,不过当着旁人的面,他也不能把我推开。 他冷冷瞥了赵沅一眼,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吩咐我道,“你且把这些药粉涂到六妹妹伤口上,能让她暂时不那么痛苦。” 话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赶忙关上门替赵沅上药,一开始赵沅还不大愿意的,哭哭啼啼的说我若是不想帮她也就算了,不必这样害她。 然而药上到一半之后,她便没再哭喊了,先是惊诧,其次又询问我说赵宝儿的毒当真是她二哥哥解的么?听我说了那日的事,她更诧异了,又问我她二哥哥何时学的医术,怎能藏得那样深。 我随意编了几句胡话,说是她二哥哥平日里喜欢在外头胡乱混,结识了一些江湖术士,这乱七八糟的便学了一堆,他平日里又不爱显摆,故而府里几乎是没有人晓得的。 赵沅听得半信半疑的,不过因着顾知微给的药粉着实管用,她也不再抗拒顾知微帮她医治,只是颇为扭捏了些,但最后也算是顺利,到底是把她的命给保住了,也叫她不再像先前那般痛苦。 从赵沅屋里出来的时候,顾知微依旧有些不高兴,一出门就瞪了我一眼,冷哼道,“杜娇娇,你瞧瞧你人家领情吗?人家那般不情愿,你这又是何必呢?热脸贴冷屁股,也不知你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善良!”顾知微帮了我的忙,此刻对着他,我也没那么大的气儿了,态度也好了不少。 不过,很快我的态度也不好了,心情也不好了。 因为陈石从外头进来了,说是昨日求见顾知微那位姑娘又来了,现在就在门外,说有急事,要顾知微此刻就出去见她。 第三十七章、她是何人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不知外头那女子是什么人,可我知道,顾知微一定与她有着亲密的关系,听到陈石的传话,我心里一时不舒服极了。 暗暗瞥了旁边的顾知微一眼,果然,他方才还覆满不悦的眼睛瞬间换做了欣喜。 忙松开我的手,一如昨日那般,笑着说道,“娇娇,你自个儿先回院儿里去……” “相公……”眼见他转身就要走,我不觉喊住了他,结结巴巴问他,“相公,外面那姑娘……是什么人?” 我抿唇,强压着心底的不悦,冷声询问他。 按说,我没什么好问的。 他顾知微是什么德行,整个上京无人不知。倘若他真要在外头拈花惹草,我问了也是白问。 放在过去,我也懒得问。 可如今不一样,他顶着赵询的躯壳,我是他的妻子,即使是不喜欢他,为着自己的利益,我还是要问的。 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外头招惹一些如同宋姨娘那般手段了得的狐狸精回来欺负我。 不过,我这样问是不是显得不太大度? 抬眸迎上顾知微深不见底的眼眸,我赶紧又补救的冲他添了一句,“相公,妾身没有旁的意思,妾身就是想说,倘若相公喜欢那姑娘,带回来做了妾便是,但凡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出身,想必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多言,您用不着这般偷偷摸摸的,传了出去,总是不大好听的……” “杜娇娇,你在想些什么?什么妾不妾的?我何时说过要纳妾的?”我温良淑德,大度端庄的指点一通,顾知微非但没有感谢我,他的脸还突然黑了,看着我的眼神比方才出门的时候还暴躁了几分。 没等我说话,他又恨恨瞪了我一眼,嗤笑道,“你倒也够大度的,对着旁人怎么没见你这么大度?” “算了,我还有事,先不跟你计较!自己好好反思反思!” 话说完,顾知微气冲冲的就走了。 看着他怒气滔天的背影,我心里一时纳闷儿极了,更是满腹恼火。 我是怎么他了?他在外头招猫逗狗,我作为他的妻子,我都没发火,他还跟我发火了? 好心没好报! 算了,我懒得搭理他!他爱如何如何,只要别把我从宁国公世子夫人这个位置上拱下去就行!我该做什么做什么,何必瞎操心惹自己生气? 这般想着,我也转身就走。 一路回到房内,我便立刻将阿秀传来,让她为我梳妆打扮,我要打扮得美艳如花,艳压群芳,然后去茶楼里听书。 一番打扮之后,我又让陈石备了马车,这就动身前往茶楼。 结果我这还没走出门儿来,张氏突然来了,想是我让顾知微给赵沅治伤的事传到了她耳朵里。 一进门,她便与我甩了脸子,整张脸黑的像是吃煤炭长大的。 迎上张氏锐利的眼眸,我抿唇轻笑,轻轻朝她行了一礼,明知顾问的说道,“母亲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怎的,作为长辈,你不愿去给我请安,我也不能来看看你?老二媳妇儿啊,你说说你,往日多么乖巧的一个孩子,近来怎么也学得这般不亲和长辈了。”张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满眼的不悦。 她这话里话外的,是在骂我没规矩,不像往日那般日日伺候她,又是暗指我帮助赵沅,想是想要我认个错。 可我不认为我有错,自然不会认错。 于是我继续佯装听不懂,温声回她,“母亲说笑了,儿媳从来都是十分亲和您的,只是近来身子不适,这才未曾前去请安,等身子好了,定然每日前去给您请安。” “老二媳妇儿啊,我听说你昨日见了老六,还给了些许银两。”见我不曾认错,张氏有些焦灼了,她眼底压着怒火,一字一句的问我,“这可都是真的?” “是……”我浅笑,丝毫没有畏惧。 做都做了,畏惧也是无用。 我的反应太过从容,让从来欺压我的张氏很是惊诧,惊得她立刻就想如昨日一般骂人。 许是想到了宁国公对她的不满,她又生生将那些污秽言辞收了回去,摆起了长辈连带着国公府主母的架子。 怒声训斥我道,“老二媳妇儿!你可知道你在做些什么?这老六犯了何等大错?此刻就该让她好生反思反思,让她晓得她错的多么离谱!该让她多吃点苦头!” “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帮了她,就是在助长她的气焰,她会认为她做的是对的!” 说起赵沅,张氏一阵咬牙切齿,越说越愤怒,越说越大声,说得都要青筋暴露了。 一顿指责之后,她又冷扫了我一眼,命令的语气说道,“老二媳妇儿,一会儿你就去老六房里把银子要回来!老二给的那些药,也一并要回来!这犯错受罚就该有受罚的样子!你现在去要回来,此事我只当没发生过。否则,你便与她同罪……” 张氏话说着,又朝她身边的王妈妈使了个眼色,王妈妈立即走到我身侧,一副随时要将我架出去挨板子的架势。 所以,张氏这是趁着顾知微没在,跑过来威胁我?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赵沅去死?否则她就要找个理由罚我?让我落得个与赵沅一样的下场! 从前她这般威胁我是害怕的,但是如今,我只觉着可笑。 我幽幽看着张氏,当即就忍不住发了笑,嘲弄的反问她,“所以,母亲的意思,是要儿媳看着六妹妹死?若儿媳不肯答应,母亲就要将儿媳一起打死?” “你……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何时说过要老六死了?有你这样同长辈说话的么?没规矩的东西!”张氏一贯把我打压惯了,平日里又都见我躲在顾知微身后,想是觉着我和从前一样好拿捏,万万没有料到,我会当面戳穿了她的威胁,顿时就恼羞成怒。 没等我说话,她又朝王妈妈使了个眼色,故意抬高了嗓音喊道,“老二媳妇儿以下犯上,忤逆长辈,王妈妈,掌嘴!” 张氏话音刚落,旁边的王妈妈抬手就朝我脸上来。 若是从前,我必然受着,但如今能不受,我自然不会忍。 于是没等王妈妈的手伸过来,我一把截住她的手臂,并恶狠狠的怒瞪她,厉声道,“狗奴才,你胆敢碰我一下,你看世子爷不得扒了你的皮?” 王妈妈虽然平日和姜嬷嬷差不多蛮横,可也是害怕顾知微的,听我抬出了顾知微,她顿时就诧住了,有些为难的看向张氏,“夫人,这……这要是无端与世子夫人动了手,世子爷恐怕是不答应的……” “王妈妈!你怎么说话的?你也叫老二媳妇儿给闹糊涂了不成?这个不孝的东西,她以下犯上,忤逆长辈,怎么就无端了?”张氏没有料到我会反抗,更没想到王妈妈会如此惧怕顾知微,一下子就恼了,恼得都忘记了形象。 “你个没用的东西!我养你何用?滚开!”她满目怒气,厉声痛骂了王妈妈一顿,眼看王妈妈依旧不敢动弹,气得直接冲上来给了王妈妈一个耳光。 然后直朝我走来,咬牙切齿的冲我怒骂,“你个小贱人!老二宠了你两日你就把自己当盘子菜了!我倒要瞧瞧,我今日就是与你动了手,老二又能如何?他还能为了你个女人生的小娼妇杀了我这个嫡母不成!” 张氏想是早就想教训我了,她越骂越难听,骂着骂着,便要上来扇我耳光。 我今日又没有犯错,自然不会傻站着让她扇,她刚扑过来,我瞬时一个闪身,张氏没能反应过来,嘭的一声巨响,硬生生的扑了个狗吃屎。 那姿势,简直不要太难看! 一时之间,屋内的婢女都憋笑着,张氏虽然粗鄙了些,可也总喜欢摆那主子的架子,今日来我这儿摆架子没能摆好,这还摔了个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姿势。 她整个傻眼了,脸顿时涨的通红,厉声冲着一旁同样傻了眼的王妈妈大吼,“王妈妈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我扶起来!” 王妈妈都给她摔懵了,被她这么一嚎,才回过神来,慌忙冲过去将她扶起来,惶恐道,“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没用的东西!”张氏气得怒骂了一句,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然后扯着嗓门儿命令武丁将我带下去重罚。 那几个武丁昨日都挨了顾知微的揍,方才又听见我抬出了顾知微,这会儿并不太敢与我动手,一个个颤颤巍巍,犹犹豫豫的。 张氏见状,气得脸都青了,“你们这些狗奴才?我还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吗?” 她大声怒骂着,冲上来又想扯我。 我原本是不想理会她的,可这会儿她闹腾的实在有些厉害了,吵得我头疼,吵得我心烦!吵得我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顾知微身上那股子脂粉味儿。 心里头顿时就怒火直窜,没等她扑过来,我便厉声朝她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因着您是长辈,我已经很是忍让,很给您颜面了!您若非得胡闹,休怪我不客气!” “你……怎么着?翻天了?你还要打我不成?”张氏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阵势。 我从来知道她粗野,倒没想到,她能粗野到威胁不成,就闹着要与儿媳打架的地步。 看着她那副泼妇的德行,再回想起她平日里那装腔作势的慈母形象。 我不觉发了笑,嘲弄的打量她,“我说母亲,身为国公府嫡母,这便是您的气度?这便是你的教养?威胁不成就要动武?任由嫡女欺辱庶女,教养不好孩子,惹来杀身之祸,不好生反思,反倒想着除掉受害者?” “母亲,不知您的所作所为传了出去,旁人当如何看待您?这父亲又如何看待您?三弟弟和四妹妹在外头又该如何自处?”我冷眼扫着她,一字一句,“母亲,这嫡母就该有嫡母的气度和教养,您若没有这气度,媳妇儿不介意将您的所作所为说给那茶馆里说书的听!” “旁人听了如何我不晓得,可我相信父亲听了之后,一定会对母亲您刮目相看的……” 我字字如刀,句句锋利,直戳张氏要害。 “你……”张氏瞪大了眼睛,气的浑身发抖,张嘴就想骂我娼妇…… 但许是被我戳到了她的痛处,她不愿表现出她的粗鄙,又还害怕我当真将她的所作所为说了出去。 于是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厉声骂了我一句忤逆不孝,说像我这样不知孝敬长辈的人迟早要被雷给劈死,然后便气冲冲的夺门而去。 眼看着她没了影儿,我瞬间松了口气,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然而在屋里伺候的阿秀却给吓坏了,从方才到此刻她一句话也没说,只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直至张氏出了门,她才诚惶诚恐的凑上来,结结巴巴问我,“夫人,您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大的脾气?这下可如何是好啊?您可算是彻彻底底的把国公夫人给得罪了,这还得叫人戳着脊梁骨的骂呢!” “您说说您是何必呢?您干嘛一定得帮着六姑娘!您跟国公夫人认个错也就过去了,何必为着个害过您的人与国公夫人翻了脸……” 阿秀满面焦灼,一个劲儿的在旁劝我,说什么我到底是在国公府讨生活,即使昨日因着误会张氏与我动了手,我也不该这样翻脸,叫我明日去和张氏认个错儿,往后日子也好过些。 还说我今日像是吃了炸药,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 是啊,我今日是怎么了?往日里即便我反抗张氏,也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接与她敌对。 纵然张氏有再多的不是,我也不该那般大不敬的! 我这是……怎么了? 我的心情一时烦乱极了,也没心思再去茶楼里听书,浑浑噩噩的回到里屋,又吩咐阿秀替我备下笔墨纸砚,抄一抄经书,静一静心。 关上门,坐到案前,我这一抄便是一个下午。 待我抄完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眼瞧着到了用膳时间,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恢复平静,吩咐阿秀道,“阿秀,准备晚膳吧。” “夫人,您不等顾……世子爷了?”阿秀听到我的吩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见我脸色不大好看,话也问得很是小心翼翼。 被她这么一问,我心里确实是很窝火,但我不想让阿秀看出我生气,也不想因着自己的情绪,莫名迁怒了旁人。 于是我便强压着怒火,从容回她,“不必了,他今日大约是不会回来的……” 我端直了身子,起身走到外面的小圆桌上,浅声又提醒她,“不必准备太多,我不太舒服,吃不下多少……” “是……”阿秀蹙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似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没有声息的便退出了门。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她便端了膳食上来。 是我一贯喜欢的冬瓜排骨汤,配上一碟子炒青菜,再配上一碗酸豆角和白米饭…… 平日里我总是能吃两碗饭的,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吃了半碗,却就觉得饱了,本还想再努力吃些的,却委实如何都塞不下了,于是只好让阿秀端了下去,然后打算去花园里走两步散散心,紧接着便准备歇息。 今日没什么事须得同顾知微说,我也懒得去等他。 然而,今日顾知微却回来的早了许多。 我刚吩咐阿秀端了膳食下去,他便进了门,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一进门就坐到桌前,看着还未端走的半碗米饭,显得有些惊讶。 “小娇娇,你今日就吃了半碗米饭?” “今日胃口不太好。”我绷着脸,浅扫了他一眼,压不住的冷漠,“我有些累了,想出去消消食儿便歇下,就不陪相爷说话了……” 话说完,我起身就走。 “你怎么了?”我抬脚,还未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顾知微的严肃的声音,“我听春雨说,你今日与张氏吵了起来,发了不小的火儿,把张氏都给吓着了。” “到底怎么了?哪儿来那么大的火儿?”我顿住脚步,顾知微的声音越来越近,话说完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我身侧。 一只手缓缓落到我肩头,眉眼里写满温柔,好似今日午时他压根没跟我发过火一般,哄我的语气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没……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心情不大好……”我总不能说,因着他白日里去见了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子,还与我发了火,我这心里不舒服闹的吧?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这件事,可这一整日下来,我不得不承认。 但这种承认,仅限于心里,对着顾知微,我半个字也不想多言,我现在更不想看到他。 “那个,妾身先去花园了,相爷自便吧。”没等顾知微再开口,我又一把推开他,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结果我走了没两步,顾知微就跟了上来,他一上来就握住我的手,我下意识的挣脱,他却干脆握得更紧了,好似察觉到什么一般,冷肃的问我,“杜娇娇你究竟是怎么了?可是因着白日里的事?” “白日里什么事?”我佯装不知。 顾知微是个聪明人,从来洞彻人心,我这等伪装哪能骗得过他的眼睛。 见我装疯卖傻的,他一下子就有些不高兴了,干脆直接戳穿了,“你可是因我白日里去见了那女子?” “不是……跟你没关系……”我矢口否认,用力的又挣了挣。 顾知微干脆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态度十分强硬,“杜娇娇,是就是,你撒什么谎?我是你的夫君,我去见了别的女子,你心里不舒服是应该的……” “你不是我夫君……”我下意识的打断了他,心里的怒火随着言语一起迸发了出来,可话说完我就后悔了。 顾知微占有欲从来很强,我嫁给赵询的时候,他便险些惹出不得了的大事,如今他与我都有了夫妻之实,还顶替了赵询,我却说了这样的话。 他顿时就不大高兴,脸一黑,低声问我,“杜娇娇,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还想着赵询?还想着给那败家子做媳妇儿?” 我没想给赵询做媳妇儿,我只想好好活着,好吃好喝,荣华富贵。 至于,是给谁做媳妇儿都一样。 可偏偏我就从未想过要给顾知微做媳妇儿,给他做媳妇儿实在闹心。 我现在都不想搭理他,但我怕他跟我发火,只好敷衍的回他,“相爷您多虑了,我从来只想吃香喝辣,平静度日,至于给谁做媳妇儿,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跟那败家子一样?不过是你吃香喝辣的工具?”顾知微蹙了眉,昏暗的月光下,那双眼睛里写满怒气,蓦的一把将我按在花园的假山上,沉声道,“所以,你心里是没有我的是么?” 我心里有没有他? 其实我自己都不甚清楚,我曾经是喜欢他的,后来得知他的真面目以后,我便十分畏惧他。 但是如今,看到他总出去见别的女人,我心里又极其恼火。 仰头对上顾知微的眼眸,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妾身说过了,无论是您,还是原来的宁国公世子,对妾身而言都是一样……” “你……”顾知微向我逼近,一双凤眼覆满怒火,似乎想要怒斥我,可张了张嘴,他又闭上了,许是不知道能斥些什么。 怒目看着我片刻,像是看穿了些什么,叹息道,“杜娇娇,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别无端端的发火。” 他这是,看出我是为着什么发火的? 也对,顾知微是什么人?他有什么看不穿的? 被顾知微看穿了心思,我多少还是有些尴尬,也有些不甘。 不过,他都把我看穿了,我遮遮掩掩的好像还更丢人吧? 罢了,是他要我问的,又不是我自己要问的! 我抬眸望着他,咬了咬唇,结结巴巴,“这两日来求见你的女子……是你什么人?” 第三十八章、他的宠妾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怎么?你醋了?”听到我的质问,顾知微眼底的冰霜骤然融化,俊脸蓦的向我凑近了,低语道,“你今日便是因着此事不高兴?” “我……我不过是怕她抢去了眼下的荣华富贵罢了。”我垂眸,不敢与他对视。 我晓得顾知微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可我也不能全然认了,我不想让他觉着我还喜欢他,所以拿了荣华富贵来做理由是最好的。 不过顾知微似乎不信,他忽的掐住我的下颌,生生将我的脸掰起来,怀疑的又问了一遍,“当真?仅是因着荣华富贵?” “难不成相爷还以为我喜欢你不成?”对上顾知微那双凤眼,我心头不觉一颤,结结巴巴的应他,“你当晓得,我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我从来贪生怕死,心里头能容得下的也唯有那滔天的富贵,所以我嫁到了宁国公府,所以我从未想过为曹妈妈报仇。” 我攥紧了手心,强作镇定,努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情无义,攀龙附凤的下作之人。 我不能承认喜欢他,这要是不承认,还维持个相敬如宾。倘若认了,往后因着感情我得吃很多苦,指不定还得被他的花花草草坑害。 有时候,感情远不如荣华富贵要稳妥。 如此,我更加坚定,一字一句,“相爷,你万万不要多想了,我不过是好奇,怕你将那女子领进门取代了我!绝没有您所谓的吃醋,也不会妒忌……” “解释就是掩饰……” “……”顾知微这混蛋,被他这么一堵,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见我不说话,他又发了笑,“沉默就是默认……” “你……你不想说就算了,犯不着这般故意岔开话!”我本想再与他争执两句的,想想说了这么半天也说不过,还让他给绕得稀里糊涂。 我还是别跟他扯了…… 话说完,我狠狠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就往反方向走去。 “我这两日去见的女子,叫沈云眉……”我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顾知微低沉的声音,他大步向我追了上来,顿了顿,又道,“沈云眉,乃是我相府第十一房小妾……” 话说着,他又从身后将我抱住,似乎怕我生气一般,低声哄我,“沈云眉表面的身份乃是相府小妾,实则是相府豢养的杀手,我与她并没有什么,这两日去见她,也是为着让她帮忙查探我遇刺一事……” 他言语诚恳,声音温和,半分也听不出说谎的迹象。 可我,却一个字也不信。 倘若那女子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沈云眉,上京谁不知道,沈云眉乃是顾知微最宠爱的小妾,平日里侯府的正室夫人们见了她都要礼让几分。 若顾知微与她没有夫妻之实,她哪里敢这样嚣张?若顾知微对她没有感情,何以将身份告知她,又怎会在得了她的消息之后,那般欣喜。 他不过是在骗我,正如当日在榆林村那般哄骗我…… 回身迎上顾知微深情款款的眼眸,我不觉失笑,强忍着情绪问他,“相爷,您不觉着您这解释过于离谱了些么?我不是傻子,男女那点儿事儿,我是明白的。我已说了,但凡您不将我从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上推下去,您想纳多少个妾都没有关系,我不会阻拦……” “您……您用不着与我解释这样多……”我本不想摆出这样的冷漠的嘴脸,可看到顾知微这副装模作样的深情,我便有些忍不住了。 捅破了也是好的,省的他再像过那般骗的我伤心好久。 如今,我只想安稳度日,不愿与他谈什么感情。 话落,我便狠狠掰开顾知微的手,大步往我院子的方向走去。 一路回到屋内,我又吩咐阿秀为我备浴汤,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然后躺到床上歇息。 我想,我都把顾知微给戳穿了,他也懒得在我面前装什么深情了。 可我没想到,我睡到半夜的时候,顾知微突然过来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他的手突然搭上我的腰,吓得我顿时一颤,险些就一个巴掌扇过去。 待看清他的脸,我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相爷,你怎么过来了?”我深吸了口气,惊魂未定的问他。 “怎么?你是我妻子,我还不能过来了?”昏暗的烛光下,顾知微一张俊脸写满冰霜,没等我说话,他又冷沉沉的问我,“你今儿晚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认定了我与那沈云眉有染是不是?”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一字一句,“今儿个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咱俩谁都别睡……” 什么玩意儿?给他交代?顾知微神经病吧? 他当日欺骗我的感情,如今重活了一回,还要把从前的小妾带进门气我,我都没让他给我交代,他还要我给交代? 我满腹恼火,也困得要死。 我困倦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掰他的手,敷衍道,“相爷,那沈云眉是您从前的宠妾,您与她有些什么实属寻常,那不能叫有染,我也没说您有染……” “我很困,有什么明日再说行吗?” “杜娇娇,今日不说个明白,你别想睡。”我用尽全力的去掰顾知微的手,结果他掐得更紧了,到了最后干脆把我从被窝里扯出来。 一脸信誓旦旦道,“我与你发誓,我与那沈云眉没有任何关系!我承认,在你以前却有几个侍妾,我到底是个正常的男人……” 呵呵,他先前还说那些小妾都是旁人强塞的,他与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又说,有过几个侍妾! 幸亏我早就猜到了,听了他这话,也就没有太过惊讶,也没觉得生气。 我困得要死,也没心情与他生气。 我半眯着眼睛,敷衍的冲他点点头,“好了相爷,我知道了,所以我现在能睡觉了吗?” “可自打遇见你之后,我便给了些银两,将她们打发了去。前些日子怕你不高兴,你问及之时,我便没提及那几个侍妾。” “……”合着还是我红颜祸水,害得他成了薄情寡义之徒?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想睡觉。 “相爷,我知道了,我相信您!先睡觉成吗?”我昏昏沉沉的望着顾知微,装得一脸我相信的回他,“就冲着您为我备嫁妆这件事,我就信您!” “你在敷衍我?”顾知微动了动唇,还想再与我解释些什么,许是觉着对牛弹琴,又或者是他也困了。 最终什么也没再解释,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以后会明白的,然后便搂着我钻进被窝里…… 因着大半夜被顾知微给折腾了一番,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头都疼的厉害,疼的我脑子都不太清醒,想再躺回去睡一会儿,又疼的睡不着。 思来想去,干脆吩咐阿秀去给药堂里给我开一副药。 听到我的吩咐,阿秀微微一愣,有些纳闷儿的回我,“夫人,这顾……世子爷不就会开药么?昨日他不是还买了好些药回来么?您何必去药堂子里开?那药堂的大夫还不如世子爷呢…” 话说着,她又问我道,“夫人,我听春雨姐姐说,今日世子爷没出门,要不……奴婢现在就去请世子……” “请什么请?叫你去药堂你就去!不过是头疼的小病,用不着他来治。”我不悦的扫了她一眼,打断了她去找顾知微的念头。 这点儿小病,我的确不想劳烦顾知微。 我看见他心烦,我也怕见了他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我最怕的是,他待我太好,往后他纳了太多的妾,我会受不了。 昨儿苦思冥想一夜,我觉着我还是与他做一对儿陌生又熟悉,相敬如宾的夫妻最合适。 想到这里,我赶紧又提醒了阿秀一遍,“阿秀,我头疼的事,不必告诉世子爷了,省的他又没完没了,啰嗦的厉害……” “说谁没完没了呢?”我话音刚落,顾知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他来的无声无息,吓了我一跳,也吓了阿秀一跳。 “世子爷……”阿秀转过身,白着一张小脸朝他施礼。 “下去吧。”顾知微冷扫了她一眼,径直朝我走来,带着几分凉意的手落到我额头,温声道,“怎么了?哪儿疼?” “不碍事,不劳烦相公了……”顾知微的动作很是温柔,像是故意的,脑袋还轻轻的朝我逼近了,随着他手指撩动,他的气息也喷洒在我脸上,惹得我顿时心烦意乱的,也惹得我面红耳赤的。 见我红了脸,他还伸手摸我的脸,装得一脸紧张道,“脸这么烫,可是发烧了?” 我烧个鬼啊?要不是他在旁边发骚,我能‘发烧’? 眼看着顾知微的动作越来越撩拨,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大白日的,要是有个下人闯进来,这要是误会了,我可怎么见人? 而且,我也不想被顾知微弄得脸红心跳。 我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的挪开他覆在我脸上的手,仿若先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摆出一副贤惠妻子的姿态回他,“相公多虑了,妾身只是穿的太厚所致,加上昨夜睡觉的姿势不太对,也有些失眠,这脖子连带着脑袋都不舒服,所以头疼得厉害……” “既是如此,那不必去开药了,为夫你替按摩一会儿也就无碍了……”顾知微浅声说了一句,微凉的手掌落到了我肩头,都没等我回绝,便自顾自给我按摩了起来。 别说,顾知微的手艺还真不错,不过短短片刻,我便舒服了许多…… 惹得我到了嘴边要拒绝的话,一时都不太想说出来了…… 随着他的手缓缓挪到我脑袋上,我头也清醒了不少。 约莫一刻钟的工夫,我的头就半分也不疼了,人似乎比昨日还要清醒了几分。 “怎么样?为夫这手艺,要比那药堂子里的好吧?”许是看出了我觉得舒服,顾知微笑问了我一句,语气得意洋洋,满是炫耀。 不等我言语,他又轻轻凑到了我耳畔,低哑道,“以后不舒服就找你相公,找外头那些庸医做什么?一个个除了胡子长,可还有什么顶用的?” “你……”我本想骂他两句,说他不尊重外头那些老大夫的。 仔细想想,外头那些老大夫才医术还真是不能与他比的。 于是我打算辱骂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笑得十分虚伪的夸赞他,“相公说的是,那些个老大夫啊,个个都不如你!但凡你愿意出手,这上京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您可真是妙手回春,当代华佗……” “不生气了?”我笑得虚伪,夸得起劲儿,顾知微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听到他的问话,我心头一怔,抿唇假笑,“相公在说些什么?妾身有何要生气的?” 我自然知道顾知微在说什么,然则我并不愿意回答。 如今,我不想与他谈感情,我只想安安分分做我的世子夫人。 未免顾知微再问下去,不等他说话,我又赶紧起身,笑眯眯道,“该吃午膳了,相公想吃些什么,妾身这就命人去做。” 闻言,顾知微稍微勾笑的嘴角僵住,幽幽看着我片刻,低声道,“罢了,你不愿意相信,我也不再多说了。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日子久了,你自然会明白。外头那些谣言,亦会不攻自破……” “走吧,吃午膳去!”话说着,他便握住了我的手,冲我挑了挑眉,轻笑道,“今日你相公带你去醉香楼吃饭,那里的狮子头乃是整座上京最好的,无论是肉质还是味道,都是一流的……” 顾知微一边说,这就拉着我踏出了门,然后吩咐阿秀说不必准备午膳了,说是我们出去吃。 我不太想和顾知微去,毕竟先前我与他闹出了好些事。 如今上京的都有着许多关于我不太好的传闻,这要是我一个人出去也就罢了,可我要是跟着顾知微出去,他们都得拿看狐狸精的眼神看我。 弄得好似这宁国公的世子惹是生非都是我给唆使的一般。 眼看顾知微就要把我拽出了国公府的大门,我都有些急眼儿了。 “相公,咱们在家里吃不好么?何必非得去外头铺张浪费的?” “杜娇娇,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出去?”顾知微回过头,一双凤眼不悦的看着我,沉声道,“小娇娇,我说你也是够奇怪的,我去见了旁的女子你不高兴,我出个门儿你便发了好大的火儿,这会儿我叫你一并出去了,你又不肯……” “你怎这样难伺候……”他满目无奈,外带着郁闷,越说越大声,那般德行,就好似我是个悍妻一般。 惹得两个门房又向我递过来异常的目光…… 顾知微总是这般,他极其不要脸…… 可我是要脸的,看他越说越过火,我心里一时害怕极了,害怕他又像先前那般说出一些让我丢人的话。 “好了相公,还是去酒楼吃吧!”我咬了咬牙,狠狠甩开他的手,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马车。 顾知微嘴角立即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不缓不急的也坐了上来,伸手将我揽进怀里。 轻轻撩开马车帘子,朝外望了一眼,又轻声对我笑道,“小娇娇,你可知道,这便是我最想要的生活。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吃喝玩乐,将她喂胖了,谁也抢不走……” 顾知微这是有病吧? 我看出来了,他是因着我昨夜发了好大的火儿,在跟我献殷勤呢…… 往日在榆林村将我惹生气的时候,他也总是甜言蜜语的与我献殷勤。 我知道,他待我是有些感情的,可也不代表他待旁的女子没有感情…… 所以,对于他的感情,我分毫也不愿回应。 于是我假装没听到,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顾知微虽然总会说甜言蜜语,可他到底也曾是权倾朝野的大周右相,从昨夜到现在说了许多的甜言蜜语,见我依旧无动于衷,便觉着有些伤自尊了。 我不说话,他干脆也不说话,还侧过身用背对着我。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他才再次开口,阴着脸喊我道,“到了,下来。” 话说完,他起身踏下了马车。 我依旧摆着一副从容淡然,若无其事的表情,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一路踏进醉月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便立刻点菜。 一刻钟之后,一盘红烧狮子头,鲫鱼汤,还有好些菜就端了上来。 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十几样了,这都快赶上吃宴席了。 我们二人根本都吃不完的,他点了这样多,根本是浪费…… 可就这么多,他还觉得不够,他还使劲儿在点。 “相公,你点这样多,我们两个人根本就吃不完……”看他还要点,我赶忙拦住了他,温声喊他道,“虽说如今咱手里有些银子,那也得省着些才是。” “省着做什么?省着不得让外头的小妾给用了?”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像个怨妇? “顾……你有完没完?”顾知微那副自认委屈的样子,让我顿时就忍不住了。 他就是知道我一贯节省,觉得我心疼钱,才故意这般气我,想逼迫我与他服软,逼迫我与他琴瑟相鸣! 他想得美! 明明是他欺骗我感情在先,明明是他将我当做玩物,我如今与他相敬如宾就很不错了,怎还可能与他爱的深沉? “我不吃了!”我越想越生气,对上顾知微无赖的嘴脸,嘭的将筷子一扔,起身就走。 一路出了醉月楼,我直往附近的茶肆去听书。 今日的茶肆人满为患,我找了个椅子坐下,如往常那般叫了一壶茶,打算坐上一下午。 彼时,说书先生正在口若悬河,讲着小南平王的风流韵事。 “话说那小南平王李乾是个断袖,与礼部尚书的长子在皇帝办的诗会上一见钟情,两个人情投意合,天雷勾地火,情难自控,激动之下竟在御花园里便行起了苟且之事,恰好让圣上给撞了个正着!” “当时就把圣上给气得半死,说他丢尽了皇家的颜面,杀他的心都有了,但因着其父亲老南平王曾救过圣上一命,圣上便留了他的活口,却是活生生将那尚书的长子给放到火炉里烤死了……” “礼部尚书一时接受不来,当场吐血而亡,而小南平王失去情郎,又叫人指指点点,悲愤之下,一头撞上了石柱子,当即撞了个头破血流。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岂料他昏迷三日之后,竟神奇的活了过来。” “且性情大变,变得不喜欢男人了!特别喜欢逛花楼!” 听着说书先生的故事,我心情瞬间好了许多,马上又倒了一杯茶犒劳自己…… “杜娇娇……”我伸手,正要倒茶,却发现我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衣男子,他一脸恐慌连带着威胁喊我,“有人追杀我,你帮我躲一下……” “你……闭嘴……”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忽然一把将我抱住,咬牙切齿又道,“不听话我就杀了你……” 这……这怎么回事?这男的是谁啊?我根本都不认识他啊! 难道是我嫡母派来的!他莫不是专门来污我清白,想让我被休掉的! “快找找!千万不能让他跑了!”我咬牙,正要抽他,茶肆外蹿进来几个提刀的大汉…… 我身边这男子当真在被追杀! “在那儿!”我惊魂未定之际,其中一个大胡子忽然朝我看了过来,一脸淫笑的看着我道,“还有个娘们儿呢!一起带走!” 他上来就要拽我! 他不仅拽我,还拽方才强行抱住我的青衣男,说我是那男子的婢女,也不能留活口,说是要将我玷污之后再取性命…… 我听得害怕极了,拔腿就想跑,可我还未来得及跑,那大汉却挡在了我面前,还拿刀指着我。 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大刀,我冷汗都冒出来了,我都想哭了。 我突然好后悔跑出来,我应该同顾知微在一起的…… 我突然好想顾知微,我恨不得掐死我旁边的青衣男…… 我浑身发抖,带着浓郁的哭腔冲他们吼,“你们……你们这些贼人,你们若敢碰我!我相公必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你们要杀的是我!放了她!”我哭得厉害,满腹怨气怒瞪那个拖累我的青衣男子,他却忽然将我拉到了身后,出乎意料的护住了我! 他没打算拉我这个无辜的路人一起死呢? 我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冲着几个大汉撇清关系,“几位大哥,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你们要抓就抓他!” “杜娇娇……”听到我的话,青衣男子瞬间咬牙切齿,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 眼见他这般眼神,我顿时更恼更莫名了,哭着反驳他,“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就是不认识你嘛!我……我也不叫杜娇娇……” 我满脸愤怒,赶忙连名字也不要了…… 然而,我的撇清并未让那几个大汉有半分动摇,他们反而上来扯我头发…… 我哭喊着,剧烈挣扎,却被那贼人狠狠一把扔到桌上,我脑门都撞出血了,疼的浑身发抖,手腕上的手钏更是硌的我剧痛无比…… 手钏!!我怎么给忘了! 我颤颤起身,蓦的回头,只见那大汉一把拽开挡在我身前的男子,伸手就要扯我衣裳…… 嘭!我对准他的脖子,狠狠按下机关,一声巨响,那贼人轰然倒地…… 趁着旁边几个贼人还未反应过来,我赶紧对着他们一阵乱射…… 嘭嘭嘭!几声巨响,方才六七个持刀的贼人通通倒地,每个人都一动不动。 看到这么一幕,众人都吓傻了。 掌柜的和一群客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片刻,然后慌慌忙忙的去报官。 拖累我的那个青衣男子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杜娇娇,你……你这什么时候学会使暗器的?” “你那什么暗器?给我瞧瞧!”话说着,他上来就要握我的手腕。 我抬手,啪的一个巴掌呼过去,“你干什么!你个丧门星臭流氓!我根本不认识你!再靠近,信不信我让你跟他们一样!” 我指着满地的贼人,凶神恶煞的瞪他。 青衣男子或许当真是我嫡母派来的,见我说了这样的话,他非但不退,他还恼了,他大步的朝我走近,一脸愤愤的反驳我,“杜娇娇,你还有没有规矩,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赵……” “昭阳长公主的侄子,小南平王李乾……”李乾咬牙切齿,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震,怔怔的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高大身影…… 顾……顾知微…… 他满目焦灼的走进来,看到我的瞬间,似乎松了口气,一把将我拽进了怀里,怒斥我,“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不是给你手钏吗?” 不知为何,此时看到顾知微,我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弛,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不由自主的就对着他哭出了声,“呜……相公,你……你怎么才来?” 第三十九章、不许纳妾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我头被他们打破了,好疼啊……”我双眼通红,抽抽搭搭的便哭了起来。 也不知是怎的,方才被砸的时候,我都没觉着多疼,此时那些贼人都威胁不到我了,反而疼的厉害。 没等顾知微说话,我便忍不住哭得更大声…… 顾知微许是见不得我丢人现眼,紧锁的眉峰骤然舒展,语气一下子温软了许多,温声细语哄我,“好了,没事了!不哭了,我先替你处理伤口。” 说着,他掏出一张手帕,小心翼翼的拭去我额头的血液,又从怀里掏取出一瓶药粉撒到我伤口上,再扯下一块布迅速包住我的伤口。 不过片刻,我鲜血横流的额头便不那么疼了。 迎上顾知微温和的眸光,我也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抬眸对上方才那青衣男子的目光,我怒气又涌了上来! 这个混账,居然敢非礼我!方才只顾着害怕,都没收拾他! 我得让顾知微收拾他! 我抹了抹泪,一咬牙,马上瞪向那青衣男子,哭着喊顾知微道,“相公,就是他,是他引来了那些歹徒,他还对我……” 咻咻咻! 我后面的话还未说完,顾知微手里突然飞出数根银针,齐齐扎进几个贼人脖子里。 下一刻,他们嘴角流出鲜血,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剧烈一颤,然后彻底不动了…… 顾知微……把他们杀了? 我震愕的看着地上的死尸,心惊肉跳…… 我一贯知道顾知微心狠手辣,可我万万没想到,他能嚣张到当街杀人! 我攥紧了手心,嘴唇抖了抖,再看看旁边吓得脸色发白的南平王李乾,后背顿时冷汗直冒。 亏得我没将李乾冒犯我一事说出来,否则顾知微肯定要把他一块儿杀了!我……我还是别说了,反正李乾也不是故意抱我的。虽然我弄不清他怎么认识我的,可说到底,他也没对我做什么…… 况且,他要真是李乾,那他喜欢的就是男人,我没吃亏! 如此一想,我心里安慰多了,拉着顾知微就走。 “相公,咱们走吧,我再也不想来这里听书了,这里太乱了……” 我哭哭啼啼,一边哭着,一边挽住顾知微的胳膊。 然而,越怕什么却总是越来什么。 我拽住顾知微正想走,他的目光却忽然落到惊魂未定的李乾身上,寒声问我,“娇娇,你方才想说什么?南平王对你做了什么?” “他……他方才对我施救,要不是他挡在前面,我恐怕就没命见到相公了……”我抿着唇,小心翼翼的朝着旁边战战兢兢的李乾使眼色,“那个……王爷,方才是不是你救了我……” 李乾倒也不是笨蛋,立刻就领会到了我的暗示,僵硬的笑道,“夫人为我所累,应当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李乾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他那畏首畏尾的样子有些像赵询,可又觉得不像,赵询可不会护着我…… 我满腹混乱,然而此刻却容不得我多想了,因为,顾知微正用森冷狠戾的目光看着李乾,手还微微颤抖。 他这是不相信? 眼看着顾知微手里露出银针,我赶紧抱住他的胳膊,“相公,我们回家吧,我头好痛,我要回家休息……” 我的手越抱越紧,然后缓缓挪到他的手心处,生生将那银针拿了出来,用唯有我和他才听得见的声音又对他说了一句,“相爷,那是南平王,动不得手!你如今的身份不一样……” “你是怕为我所累?”顾知微浅笑。 我是这么想的,但也不全是…… 他护着我,我心里也不是不明白…… 我顿了顿,声若蚊蝇,“也不全是……” “你倒是够诚实的……”他勾唇,森冷的目光微微扫了扫地上横陈的‘死尸’,像是故意说给众人听的一般,“放心吧娘子,这些贼人没死,只不过中了我的春梦绝,恐怕这辈子都唯有与那青灯古佛为伴。” 这话的意思,他是没动刀子就把那几个歹徒给阉了? 太阴狠了!我心头不觉一颤,抬眸发现站在对面的李乾也抹了把汗,并且还战战兢兢的看了眼他自己的裤裆。 见状,顾知微嘴角浮上一丝笑,又朝着李乾行了一礼,温润如玉里无端多出几分咬牙切齿,“今日多谢王爷了……” “不客气不客气……”李乾干笑了两声,眼底里显而易见的恐慌。 没等顾知微言语,他眸光忽然一转,愤愤看着门外匆匆赶来的官差,大声道,“你们几个,把这些行刺本王的贼人都带回去,好好审问,本王倒要瞧瞧,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谋害皇室子弟。” 他昂首挺胸,眼里慌乱,步伐稳健,从顾知微身边走过时,刻意咬重了‘皇室子弟’四个字。 李乾这是在拿皇室子弟的身份警告顾知微,叫顾知微不要乱来。 这招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自然是好使的。 可顾知微是什么人?他是连当朝圣上都要握在手里拿捏的大奸臣,哪会惧怕一个只会风花雪月的荒唐王爷。 他眉眼讥讽,不屑一顾,看都没看李乾一眼,拉着我便出了门。 一路从茶肆出来,顾知微都没再说话,直至坐上了马车,才低声询问了我一句。 “你从前与南平王相识?” “没有,我与他是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可我看他瞧着你的眼神,像是与你相识甚久……”顾知微这话何意?他莫不是觉着我今日是来与那李乾私会的? “我……” “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觉着有些奇怪。”我心头恼火,正欲解释,顾知微又浅声添了一句,“我从前与南平王不熟悉,却也见过几回,南平王虽然好男色,性子倒是温和,也一贯知礼数,更甚少咋咋呼呼。” “平日里,从不喜欢向外人透露他的身份……” 他眉宇紧蹙,满目沉重,没等我回话,又沉声问我,“你今日是如何与那南平王相遇的?” 顾知微什么意思?他既然不认为我与那南平王有些什么,怎么还追着问个不停? 这意思,好像还觉着南平王性情大变似的…… 难不成,他怀疑南平王同他一样,换了个灵魂! 实在不是我多疑,主要南平王的经历与顾知微太像。 他要是同顾知微一样,代替他的又是什么人?为何又会认识我? 想起李乾那似曾相识的目光,我心头不觉一颤,结结巴巴反问顾知微,“相爷……莫不是质疑那南平王与你一样吧?倘若他真与你一样,如今在南平王身体里的,又是什么人?他无端怎会认识我?他莫不是我的仇人!!” 我越想越觉得吓人,赶忙一字不漏的将今日的事告诉了顾知微。 顾知微听后,眉头拧得更深了,神色更加沉重了。 脸色难看的瞥了我一眼,沉声道,“以后别再见他,他若主动见你,你便拒绝,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这意思……那南平王果然被旁人替代了!还是被与我有仇的人给替代了? 要真是如此,他身为王爷,肯定得疯狂报复我啊! 可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我哪个仇人最近突然惨死! 我心头发凉,后背冒汗,赶忙凑过去又问了顾知微一句,“相爷的意思是,那个南平王果真被人替代了?而且还是我的仇人?” “是……是我的仇人,不过你不认识他,他认识你。”顾知微顿了顿,低沉的嗓音从喉咙里发出,眼底里的神情极其复杂,沉重之余,还带着几分杀气,深深看了我一眼,近似命令的语气,“总归,你以后离得他远些就是,我与他结怨颇深,他又晓得我在意你,未必不会拿你撒气……” 顾知微话说得沉重,说的好似他与那人有血海深仇,可说了半天也没说对方到底是谁! 我心里好奇,同时也害怕,不问清姓氏名谁,也难以安心,也顾不得顾知微满脸的阴沉,赶忙又追问他,“所以……相爷您说的到底是谁?那人姓氏名谁?” “那人是……晁公公……” 是个阉人!!! 怪不得一觉醒来,就突然喜欢逛花楼!想必是做阉人的时候憋坏了…… “不过,也不好说,也可能是那南平王本就认得你,到底他父亲与你嫡母是旧识。至于那性情大变,许是受了刺激所致……”我心中惊愕,顾知微又浅浅添了这么一句。 然后温声又提醒了我一遍,“总之,你离得他远些就是了……” 其实不用顾知微说,我也会离得南平王远些的! 这阉人从来脾气古怪,变态嗜好何其多!我若是落到他的手里,不定得怎么死呢! 这也不对啊,倘若真是那想坑害我的阉人,他又为何要在那些贼人面前袒护我? 我满腹困惑,抬眸还想问顾知微,却发现他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竟是端端正正的睡了过去。这样也能睡着? “相爷……”我低低喊了一声。 顾知微没有反应…… “相爷……”我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反应…… 算了,不问他了,反正以后我尽量避开南平王就是了!他虽护着我,却是个登徒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再说了,他若找我麻烦,我便让顾知微收拾他! 如此一想,我心里安稳多了,看着身侧闭眼的顾知微,一时觉着他顺眼了许多,觉得他就是我的铜墙铁壁。 这铜墙铁壁可得好生伺候着,想着,我转身取来袍子,小心翼翼的盖到他身上,又轻轻靠进他怀里…… 顾知微的身上很温暖,这般靠着靠着,我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国公府。 我睁眼之时,顾知微已经醒过来了。 “醒了?醒了就进屋去吃东西……”他满眼清明,看样子已经醒过来很久了。 一边说着,他又伸手拉我下马车,责怪的语气道,“今日你也没吃几口,我让醉香楼的伙计把饭菜都送到了府里,一会儿进门让阿秀热了吃……” 顾知微没浪费?他将饭菜都送回来了?别说,我还真饿了…… 今儿与他置气,我也没吃两口。 方才在那茶肆还那般折腾,我饿得更厉害了! 想到这里,我都忍不住咽口水了,半分也没有再与顾知微提及他浪费的事,匆匆忙忙便进了门。 一进门,我就闻到一股菜香,走近屋内,只见那圆桌上摆满了菜肴。 我摸了摸肚子,赶紧吩咐阿秀,“阿秀,快把这些饭菜端下去热一下……” 听到声响,阿秀立刻就走了进来,吩咐厨房里其余几个丫鬟端菜…… 没有一会儿,热腾腾的红烧狮子头就被端了上来…… 满桌子的菜,我都不知道吃哪个好。 结果我还没吃,顾知微也进来了,吩咐阿秀添了一副碗筷,然后又吩咐她将我不喜欢的菜都端下去赏给下人。 最后就剩下三菜一汤…… 这般一来,倒是半分也没有剩下,还收买了一起子下人。 我出去散个步,都听见两个小厮在暗地里夸顾知微。说什么以前觉着跟着清晖院太倒霉,如今才知道,这清晖院是肥差。 主子大方,平日里不仅赏赐,有好吃好喝的都不忘他们这些小厮,还说顾知微去他家里给他老娘瞧病,半分钱没有收,还送了不少药,他老娘身子如今大好…… 顾知微能有那么好心?他收买人也犯不着如此屈尊吧! 我听着都不太相信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是顾知微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忍不住走上前询问,“小白,你说……世子爷去你家中给你母亲瞧病?” 见到我,小白一诧,态度出奇的恭敬,脸上更是堆满了笑,“回夫人,世子爷不仅替小人的母亲看病,还送了不少上好的药材!世子爷简直就是活菩萨啊!以往外头对他的传言,统统都是中伤!” “我看那些人就是妒忌我们世子爷!”他满面愤慨,滔滔不绝…… 好似从前的国公府世子不存在一般…… 站在小白旁边的杨黑子听到他这话,也立马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夫人,世子爷还帮小人教训了我那恶霸二叔!现在我那二叔见着我都怕!都不敢欺负我爹了……” 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要把顾知微给夸成朵花儿了。 我听得不耐烦,没等他们夸完,转身便回房了。 结果刚进门,见阿秀也喜滋滋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夫人,您回来了?” “什么事儿那么高兴?”我瞥了她一眼,已然猜出了几分,想必顾知微也给了她赏钱。 果然,阿秀笑得眉飞色舞,激动的回我,“夫人你知道吗?方才相……世子爷给奴婢涨月钱了,世子爷说奴婢是您身边的大丫鬟,应当是十两……” 十两!他这是翻了一倍啊! 他不是给赏钱,他是涨月钱! 他不会,给院儿里的下人都涨了一倍吧?他这样大方?这个败家子! 我不觉诧异,低声又问了阿秀一句,“阿秀,世子爷可是给清晖院的下人都涨了月钱?” “这……应该是吧?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方才奴婢去账房拿月钱时,看春雨姐姐和冬雪姐姐也是十两……”阿秀满面堆笑,乐呵呵道,“奴婢听账房先生说,这多出来的五两,乃是世子爷自个儿的私房钱……” 他还藏私房钱!!! 本来我只觉着顾知微败家的,可这会儿听说他藏私房钱,心头顿时怒火直蹿,恨不得立刻掐死他。 不过我不想过于失态,于是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表现得如平时那般从容,询问阿秀道,“世子爷现在哪儿?可在府里?” “在书房呢,夫人您莫不是要责怪世子爷?”阿秀到底跟了我许久,纵然我表现得十分平和,她还是看出了端倪,当即有些惊恐。 脸上的笑容化为担心,结结巴巴劝我道,“夫人,您可莫要跟世子爷吵,这世子爷虽然藏了私房钱,到底也没有胡乱用,银子拿回来就成……” 阿秀眉头紧锁,满面焦灼。 我心里更焦灼,就我们那点儿银子,他这般耗,哪儿耗得起!清晖院儿里的小厮和丫鬟加起来足足十二名呢!一个月得出去多少?再加上吃住,不出一年,我们那点儿银两便要没了! 而且他还不与我说一声,他当我是什么? 我越想越生气,立刻夺门而去,直冲书房。 我进门的时候,顾知微坐在案前摆弄银针,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低低笑道,“你是为着月钱的事来的吧?” 他还笑!这个败家子!他当他还是权倾朝野的奸相,有着收不完的贿赂? 我本来就一肚子气,见顾知微笑,更加怒火中烧。 “相爷,您当您还是当初那般权倾朝野?动不动就涨月钱!”我嘭的关上门,恼火的坐到他对面,一字一句,“您如今是国公府的世子,没个官职,平日里也就靠着那点儿月钱吃饭!” “是!咱现在手里是有许多银子,可您每个月给那样多的月钱,院儿里十多个人,每个月得出去一百两以上吧!再加上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不出半年,便得坐吃山空……” “你当我是赵询那败家子?”我气急败坏,话音未落,顾知微轻笑打断了我,他缓缓抬眸,满眼嘲弄,“你相公我平日里为人看诊便是一笔收入,再做些生意,亦是一笔收入。” “我且算过了,我名下的庄子,还有铺面,上从相府里拿出来的一部分,足够了……” 什么,他从相府拿了银子?他还有庄子和铺面? 珠宝也就罢了,庄子和铺面他是如何从原来的顾相名下弄到他名下的? 我满腹的怒火变成了震惊。 “相爷,你……你是如何把你原来的铺面和庄子弄到你名下的……” “谁说是原来的,我管张氏要的……”顾知微笑了笑,满面得意,“这赵询的生母,原先本就有一份财产,还有赵询祖母那份,他祖母去世之后,张氏便将国公府太夫人的财产占为己有,我不过是叫她都吐了出来……” “……”顾知微是怎么做到的?他将赵询生母的那份要回来也就罢了,怎把太夫人的那份也要到了…… 此刻我是半分怒火也没有了,只剩下纳闷儿,“不是我说……相爷,您是如何把太夫人那份也要了过来的?那张氏肯给吗?” “她倒是不想给,可那白纸黑字的写着,太夫人离世之后,她所有财产皆为其一手带大的长孙赵询所有……”顾知微说着,缓缓起身,不紧不慢的取出一纸书信,笑道,“先前这东西是由宁国公拿着的,因着怕赵询败家,他便没有拿出来。近来,我将他哄得厉害,又替他出了不少主意,他一高兴便拿了出来……” 我更糊涂了! 太夫人遗嘱一事,赵询都不知道,顾知微是如何知道? 看着顾知微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百思不得其解,“相爷,老夫人遗嘱一事,你是从哪儿得知的?我怎从没有听说过……” “几年前和宁国公喝酒的时候,他自个儿说的。左右加起来,一个月入账约有四千两,那些支出算不得什么……” “什么!四千两!那一年就是四万八千两!”倘若顾知微再出诊,那怕是要有五万两了! 那……那都够用好几辈子了! 光是想想,我就忍不住想笑了! 也不知道顾知微会给我多少月钱,抬眸迎上顾知微好看的凤眼,我强忍着笑意问他,“那……那相爷,我的月钱是多少?” 原本我是想质问顾知微那私房钱是怎么回事的,可这会儿听他这般一说,我发觉他得是多厉害,我压根都不敢问他私房钱的事了,只希望他多给我一些月钱。 我巴巴望着他,笑得满脸讨好,“相爷,阿秀都有十两,妾身是不是怎么着也得是个五十两吧……” “你没月钱……” “什么!!!” “往后咱们所有的收入皆由你掌管……”我满腹恼怒,正想发火,顾知微马上又说了一句,然后递给我一串钥匙,还有几本账本。 我没做梦吧? 顾知微莫不是耍我?他竟然把所有的钱财都交与我保管? 我看了看钥匙,又看了看顾知微,整个人都懵住了,完全不敢相信,“相爷……你……你说的是真的么?所以收入和钱财都归我保管?” 我结结巴巴,强忍笑意,“这……这不太好吧……” “觉得不好就还给我……” “不不不,您那么忙,还是妾身保管吧!”我一震,赶忙将钥匙接了过来。 以免顾知微反悔,我又赶紧抱着账本,起身朝他施了一礼,“那……要没什么事,妾身就不打扰您了……” 话说完,我转身就走…… “等等……”我的步伐刚踏出去,顾知微却又喊住了我。 他莫不是后悔了? 他都拿出来了,怎么能后悔?而且他后悔的要太快了吧!我不还给他! 我咬牙,回头冷肃的看着他,“相爷莫不是后悔了?你堂堂的男子汉,怎能出尔反尔?” “谁说我要反悔了?你当我是你?”顾知微白了我一眼,一副看白痴的眼神,伸手拿起案上的银针,轻轻冲我招了招手道,“把你手钏拿过来,替你装些银针进去……” 他不是反悔?他是看着我手钏里的暗器要用完了,所以要再替我装些进去? 还是我小肚鸡肠了? 我顿时尴尬极了,都不太敢直视顾知微的眼睛,小心翼翼将手钏拿下来,扭扭捏捏的递给他,“谢……谢谢相爷……” “叫相公……” “谢谢相公……”我涨红了脸,动作僵硬的又坐了回去。 顾知微见我这副样子,不觉发了笑,一边笑我,一边说我财迷,说我遗传了我爹,只进不出…… 被他一说,我更尴尬了,尴尬的话都不想说了,等他把银针都替我装进了手钏里,我赶紧起身离开。 “世子爷,那位戴面纱的姑娘又来了,说是要见您。”我刚起身,外面忽然传来陈石的声音,说是沈云眉又要让顾知微马上去见她,而且一刻也耽误不得…… 明明告诉自己,我只要这荣华富贵,明明告诉自己,半分也不要相信顾知微那些哄人的鬼话,半分也不要爱他,更莫要去在意他。 可是此刻,听到沈云眉又来寻他,我心里一时不舒服极了…… 但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我自己都跟顾知微说过了,他若想纳妾我绝无意见。况且论先来后到,那沈云眉才是先来的,我也不好说什么。 眼看着顾知微起身,我强压着怒火,装得若无其事对他笑道,“那……妾身先下去了。” “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我起身要走,顾知微却一把拽住了我,蓦的凑到我耳边,低笑道,“不妨与你说,那沈云眉对我倒真有些意思,也比你懂得讨好人,琴棋书画虽不如你,却比你会说话,管账也比你厉害,倘若她多讨好几回,我不介意纳她入门……” 说到沈云眉管账时,他眼睛都亮了! 他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让沈云眉入门,把我刚拿到手的小金库抢了去? 不行!绝对不行! 抢人可以!抢银子不行! 抬眸迎上顾知微明亮的眼睛,我赶忙打断了他,“你想纳谁呢你!我告诉你!你不许纳妾!” 第四十章、人都不算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喊得大声,说得气足。 可话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先前可是答应了顾知微说,他若纳妾我绝无意见的。 眼下我这般岂不是出尔反尔?我得补救一下…… “相爷,妾身的意思是……” “你先前还说,纳一百个妾你也绝无意见的。”我刚刚张嘴,话还没说完,顾知微骤然打断了我。 他嘴角含笑,眉眼嘲弄,仿佛是在瞧着个妒妇一般瞧着我,看得我浑身都不舒服。 其实顾知微纳不纳妾我半分也不想理会!我就是怕他纳个妾把我手中的小金库抢了去,方才一时情急,这才说错了话,不曾想,他反倒是自以为是误会了。 我得与他解释解释,不过……也不能表现得毫不在意,否则显得太虚伪! 我想了想,抿唇冲他笑,“相爷误会了,您若真要纳妾,妾身确实不大高兴,不过妾身绝没有阻拦您的意思。方才就是一时着急,说错了话……” “妾身的意思是说,相爷想纳妾可以,但眼下万万不可!到底那沈云眉原先是相府的人,如今您的身份不比过去,在旁人看来,您这便是纳了人家的遗孀。这人还死了不到三个月呢,总是不大合适的……” “您若要纳妾,那也得过些时候,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难免落人口实。”我笑得温柔,识得大体,字字句句都为他着想,满满都是贤良妻子的大度与考量,让他瞧见我这个正室妻子有能耐管家的同时,也让他晓得,我并不会阻拦他纳妾。 我不会阻拦他,但现在我不能让那沈云眉入门。 我这小金库才刚到手呢!我得把那些个田产地产的摸清楚了,摸得只有我能操持,这才放她入门! 到时候,她便是想抢也不好抢的! 如此一想,我赶紧又笑着冲顾知微补了一句,“相爷,您且放心,您既是将家中的账本都交给了妾身,妾身定当好好操持,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然而,听到我这么一番贤良淑德,顾知微似乎并不大相信。 他唇角微勾,眼底里写满了嘲弄,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小娇娇,你心里头当真是这样想的?你有那般在意我?” 我曾经是在意他…… 可在意有什么用?被他骗得团团转不说,还险些做了小妾,更险些把命给丢了…… 还把心给伤透了,如今我想明白了,我就是跟他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保住荣华富贵便是,没必要为着他再去伤了心。 当然,我嘴上不能这么说。 我重重点头,笑得虚伪,“妾身自然是在意您的,如今您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是我往后余生的倚靠,我不在意您在意谁?” “杜娇娇你太虚伪了……”顾知微嘴角的笑意凝固,看着我的眼神明显的嘲讽,蓦的向我凑近了道,“你每回撒谎都是滔滔不绝,声情并茂……” “……”顾知微不说还好,他这般一说,我发现我还真是如此…… 所以,他是看破了我说谎?他不想听这等温良和善的谎言,那他要如何? 我不让他纳妾,他说我出尔反尔,我答应了让他纳妾,他又说我虚伪。 对上顾知微的冷锐的目光,我一时摸不着头脑,更是手足无措。 我攥紧了手心,抿唇望着他,完全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算了,与顾知微这样的人精撒谎,那简直就是自取其辱,那还不如逆来顺受,听天由命。 我顿了顿,轻轻向他施了一礼。 干脆什么也不再说,转身就走…… “就这么走了?”结果,刚走了一步,顾知微又将我喊住了。 没等我回头,他不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就奇了怪了,我倒还不及银子重要了是吧?今日我若没提及银子,你是不是就不会阻拦我纳妾?” “杜娇娇,你还真够在意我的……” 顾知微这话何意? 他方才突然不高兴,不是因我与他撒了谎,而是因为我为着银子才阻拦他纳妾,他觉着我不在意他,觉着我把银子看得比他重要,所以不高兴了? 他倒把自己定情圣了,要纳妾,还希望我吃醋?所以,他究竟要如何? 要我做个痴情又大度的妻子? 我心头不觉一阵嘲讽,回头迎上那张俊朗的容颜,不觉失笑,“相爷此话甚是可笑?我不答应您纳妾,您说我善妒,我这答应了,您又觉着我不在意您!” “我倒是奇怪了,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令你满意?还请相爷给妾身指点一二,妾身定当不负期望,仔仔细细的照着相爷的吩咐做。”反正我怎么说他都不高兴,我也没必要再拐弯抹角,拿个虚伪赔笑的嘴脸对着他。 他不痛快,我还不痛快呢!我简直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完全都不知道他想要怎么做了! 我抿唇,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面前脸色变得阴沉的顾知微,一字一句,“相爷,您说啊!妾身听着……” “杜娇娇你……”许是习惯了我的温顺,见了我这副恶劣态度,顾知微一下子更不高兴了,他脸上的笑里藏刀直接化为了乌云密布,顿时咬牙切齿的,“你……你真是要气死我!” “杜娇娇,我是你夫君,你是我的妻子,丈夫要纳妾,妻子应该是何种态度你不知道吗?你……”他凤眼含霜,满脸阴云,张嘴就想教我为妻之道,许是觉着我朽木不可雕也,亦或者是生怕那沈云眉等着急了,话说到嘴边,他又生生咽了回去,半分也没有再与我争执。 只阴着脸吩咐我,“不想丢了管账的权力,便与一道儿去见沈云眉……” 话说完,他开门就走,完全都没有等我…… 我怔在原地片刻,收敛起眼底的情绪,疾步跟上去。 其实我不是不明白顾知微的心思,他是觉着我这等反应显得不喜欢他,所以才不高兴的…… 我不是不想有点儿喜欢他的反应,只是……我不敢…… 顾知微是什么人,乃是上京人人皆知的,我不想让自己再伤心。 抿了抿唇我,我紧跟上顾知微的脚步。 没有一会儿,便到了门外。 远远的我就看到外头站着一袭白衣,身材窈窕,尽管面纱朦胧,却依旧能看得出来那等清丽绝色的容颜,那便是名动上京的沈云眉了…… “奴家见过世子爷……”见了顾知微,她立即走了上来,一派温柔亲和,亦有几分焦灼,当下就要迎顾知微踏上马车。 然则,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却看到了紧跟在顾知微身边的我,清亮的眼眸微微一诧,似乎想要询问顾知微我是什么人。 然只打量了我片刻,她立刻便又反应了过来,含笑对我施礼道,“奴家加过世子夫人……” “免礼……”我点点头,也摆出了一副大家气度的姿态。 顾知微见我如此大度,脸色更难看了,不过到底是在外头,他也就没如方才那般与我闹,只摆出了平日里那副温润如玉,轻轻朝着沈云眉点了点头,走到马车前,又向我伸手道,“上马车……” 沈云眉许是没有想到,顾知微会带上我,看到我上马车,她诧了一诧,试探性的问道,“世子爷,夫人也要一道儿前去?” 隐隐之间,我从她的眼底看到了醋意…… 说实在的,这一瞬间,我很是同情沈云眉。 不过,同情归同情,我不会因为同情便退位让贤,该争的东西我总要争,人不争,这地位和银子我一定要争的。 况且,如今我与娘家闹成那般模样,又得罪张氏,我是万万落魄不得的,我必须得争。 于是没等顾知微说话,我马上冲沈云眉笑了笑,一副正室妻子的姿态,“府里闷得慌,我家相公出门,我便想着一道儿去瞧瞧,姑娘不会介意吧……” 我一个正室妻子,问沈云眉这样的话,无疑是在警告她,可除了这么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了。 沈云眉闻言,声音都有些僵了,勉强笑道,“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与夫人同行是奴家的福分,奴家怎敢介意……” “你不介意就好……”我踏上马车笑得和善,“既是不介意,那姑娘就快些上来吧!听我家相公说,你寻他有急事,可别耽误了才好。” 话说完,我便朝抬凳子的马夫使了个眼色,暗示他闪开,好让沈云眉上来。 沈云眉被我鸠占鹊巢,此刻与顾知微独处又被我搅黄了,是很不高兴的,不过听我这般说,她还是强忍着情绪,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踏上来…… “你坐后面那辆马车吧……”然而,沈云眉的脚刚刚踏上来,顾知微却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没等沈云眉说话,又伸手拉了我一般,训斥的语气,“还杵在外头做什么?今日受的伤还不够,想得破伤风?” 是了,我额头可受了伤,轻易见不得风! 因为那银子事儿,我都险些给忘了。 这会儿被顾知微一提醒,我觉得脑门突然就疼了起来,冷风阵阵,吹得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我攥紧了手心,赶紧钻了进去。 外面的沈云眉眼圈有些发红,不甘的看着我片刻,转身便往后面走了去。 想来,她是伤心极了。 换成是我也得伤心,她倒真是可怜,喜欢顾知微这等自以为情圣的混账! 侧头看到顾知微一脸清心寡欲,毫无动容的冷漠表情,我都有些替沈云眉不平。 “我说相爷,您不觉着您对那沈云眉有些残忍了吗?” “有何残忍?”顾知微挑眉,意味不明的看着我,“你觉着如何不残忍?让她与你我共乘一辆马车,时时刻刻瞧着你我如何恩爱?” “……” “我与你说过了,我与沈云眉没什么,她不过是我手中的一颗棋子。”我咬牙切齿,正想说顾知微不要脸,他却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冷漠又无情。 而且,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还带着隐隐嘲讽,浅声在我耳边道,“再说了,倘若我与她有些什么,她当是恃宠而骄,何必那般唯唯诺诺?她自己也很清楚,她不过是一把刀,连个人都算不得……” “相爷,你说什么?”我一怔,嘴角调侃的笑不由僵住,心底更是发凉。 顾知微这是何意? 我看得出来,沈云眉很在意他,那般含情脉脉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我相信,他也知道。 可他现在却说,沈云眉连个人都不算。 这样一位爱他的女子,在他眼里竟是如此低贱?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知微,简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但是下一刻,顾知微又说了一遍,“我说,她连人都不算……” “你……”对上他那双魅惑的眼眸,我后背不觉发凉,突然觉得顾知微这个人是真真的无情,他为了哄我这个新欢,竟说陪伴他许多年的沈云眉连人都不算。 瞧着顾知微那副冷漠的模样,再想到沈云眉为他的肝脑涂地,我都忍不住为她抱不平了。 “相爷,您……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便是……厌倦了旧人,对着我这个新欢,也不必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吧!若妾身没记错,沈云眉跟了您也有些年了吧,您不觉得您的言语实在是有些禽兽不如,无情无义么?” “那我将她纳进门是不是就有情了?”顾知微浅笑,目光里带着一丝玩味,“我纳她入门,你不是不高兴么?你不是怕她抢了你的权力么?这会儿怎又为她抱不平了……” “……”被他这么一堵,我还真是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我是不愿意让沈云眉入门的,我同情她,但我也极其自私…… 算了,我还是少管闲事…… 他无情是他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顾知微见我不说话,又凑了过来,低笑道,“不过是个奴才,你管她那么多作甚,会办事就成……” “……”我是彻底无言了,也彻底看出了顾知微的绝情。 幸亏我及时止损,早早的就打算不爱他,否则我肯定得和沈云眉一个下场,都得变成他手里好用的奴才。 想到我曾经那么喜欢的书生竟是这样的人,我心里便不觉有些堵得慌,半分也不想继续说这件事。 顿了顿,我索性岔开了话,“相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强行平复了情绪,若无其事的询问他。 顾知微是个聪明人,当下就看出我故意岔开话,不过他也没戳穿我,只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浅声道,“义庄。” 义庄!那不就是塞满了死人的地方吗?顾知微去那儿作甚? 关键是,我不想去义庄啊,我还以为他是去风花雪月的!早知道他是要去义庄,那我肯定死都不跟他去!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想了想,我赶忙撩开帘子…… “走远了,回不去了……”顾知微蓦的将我拉到怀里,满脸嘲笑,“怎么,害怕了?我看你方才骂我到时候胆子挺大的,这会儿怎么才听到‘义庄’二字就怕了?” “谁……谁说我怕的……”我尴尬的望了他一眼,赶紧又岔开了话,“相爷去义庄作甚?” “验尸……”顾知微轻笑,又摸了摸我的脸,温声道,“你要是觉着害怕,一会儿到了义庄就在外头待着,让沈云眉陪着你……” 废话,我当然要在外头待着!我傻了才进去看那些死尸,看了我会睡不着觉的,还得吃不下饭! …………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郊外的义庄。 还没进院子,我就感觉到一股冷森之气,冷的我不觉一颤。 顾知微恨铁不成钢的扫了我一眼,又看向旁边准备跟着他一起进门的沈云眉道,“本相自己进去便是,你在这里陪着她,她一个人害怕……” 第四十一章、小妾挑衅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听到顾知微的吩咐,沈云眉明显的一颤,眼眶都红了,素白的袖子下,有些老茧的手微微攥紧。 但是很快,她又恢复了那副惟命是从的神情,重重点头道,“是。” 听到她的回答,顾知微便没再言语,转身就往那义庄里走去。 他一走,就只剩下我和沈云眉两个人了。 与沈云眉四目相对,我心里不由生了一丝愧疚,更有些害怕。 她的眼睛红彤彤的,眼底里显而易见的怨恨,那股子怨恨是在顾知微转身之际骤然翻涌。 若眼神可以杀人,我想我现在已经被她碎尸万段了。 “那个……我有些冷,先回马车上去了。”我被她看得浑身发凉,赶忙找了个理由离开。 可我刚抬脚,沈云眉却立即又跟了上来。 我上马车就是想离她远些的,她跟上来怎么行? 于是我又立即推辞,笑对她道,“姑娘不必跟来,我一个人回去就是了。” “你知道他的身份了?” “什么?”我一诧,对上沈云眉刀子一般的眼眸,心头不觉一颤。 我真是没料到,她会戳到台面上来…… 不过,我可没打算认。 这认了顾知微的身份对我没什么好处,不定还得招来杀身之祸,我马上又恢复了镇定,故作不解的反问她,“姑娘在说什么,什么身份?” “你不必装模作样,爷的身份,你该知道。”她摘下面纱,清丽的容颜映入我眼底,那双清亮的眼眸此刻写满嘲弄,冷声道,“你既知道了爷的身份,也该知道我的身份,我叫沈云眉,是爷最宠爱的贵妾。” “……”她这是在与我宣战么?我可没想跟她战,我只想安安稳稳活着,保住我的荣华富贵。 我那荣华富贵要是保不住了,我的命也得保不住。 罢了,她既戳破了,我这般过左右而言他,也改变不了她对我的敌意。 我也冷了脸,冷笑看着她,“所以姑娘你是在向我宣战?” 许是没有料到方才畏畏缩缩的我能突然变了脸,沈云眉不禁一诧,眼底的怒意翻滚,“我自十五岁便跟了他,整整跟了他十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所以,你想说什么?”我有些无奈,迎上她怨恨的目光不觉生了几分同情,但现实很快将我的同情心给打得七零八碎。 我抿唇,风轻云淡的看着沈云眉,又替她答了去,“沈姑娘你是想同我说,我抢不走他是吧?” 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冷声道,“他对你不过是一时新鲜,日子久了,他还是会回到我身边,你最好识趣点儿……” “沈姑娘误会了,我从未想过抢走顾相。”我打断了她,暗暗摸住手钏上的机关,脸上依旧平静如斯,笑眯眯道,“我的丈夫是国公府世子还是顾相都一样,我要的是荣华富贵,至于他会不会回到你的身边,我丝毫不在意,只要我依旧是世子嫡妻,只要我依旧掌握府里账簿,你们两个便是私奔了我也没意见……” 我句句从容,字字平静,清清楚楚的告诉沈云眉,我对顾知微并无兴趣。 许是觉着自己在意的男人在我这里变得一文不值,沈云眉有些受辱。 她嘴唇颤了颤,不可置信,亦有几分不甘的问我,“你既未曾想过,为何要跟来这义庄?为何要阻碍我与他单独见面……” 为何?我能说我根本不想来? 我浅笑,云淡风轻的反问她,“沈姑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沈云眉眉心一跳,眼底里泛上了一丝紧张。 她怕我对顾知微动了情,她怕我接下来说的答案是,我爱顾知微,我要将他抢走? 是了,我曾经爱过他,甚至到现在,我都还有些感情的。 可我不是沈云眉,我没那么傻,我不会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死命的往里钻。 我依旧保持从容含笑的神情,与她实话实说,“沈姑娘,我曾经是与他有些感情,但那只是过去。自我发觉他欺瞒我的那一刻起,我便没打算再与他有什么纠葛,我也没有想到,他竟会代替了我的丈夫。” “可他代替了也改变不得什么,因为对我而言,唯有富贵才是最重要的。今日我之所以跟来,是怕他将你纳进门,夺去了我的掌家之权。其余的,我当真半分也不在意……” 我这些话的确句句属实,无论是对于顾知微的讨好,还是旁的举止,我不过都是为了能在国公府安稳生存。 可我这些实话到了沈云眉的眼里,似乎却成了炫耀。 听完我的解释,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眼底妒火翻腾,怨愤不甘,一副不愿相信的表情,嗤笑又问了我一遍,“你说什么?你半分也不在意爷?你莫不是怕输得太难看,故意先说了这等不在意的话?以免日后输了下不来台……” 我怕下不来台? 本来我很是同情沈云眉的,但是此刻,我感觉她简直有病! 我怔怔的看着她片刻,不觉失笑,“沈姑娘,你在意的东西,别人不一定在意。比起顾知微,我更在意我母亲,更珍视我身边的富贵安稳。与这些比起来,那点儿感情着实不算什么……” “爷那般优秀,你当真半分也不在意?你莫不是在骗我?不过你骗不骗我都无所谓,爷早晚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府里的小妾,没有人比我在爷的身边待得久……” 什么跟什么? 我算是看明白了,沈云眉她不仅有病,她还喜欢把自个儿的揣测强加于人。 罢了,与她解释了也是白解释。 “行吧,你觉得是就是吧……”我委实无语了…… 索性不再多说,转便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待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顾知微终于出来了。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提着灯笼,不紧不慢的踏上马车,几分疲惫的坐到我身侧,笑道,“如今知道我整日里都做些什么了?可还放心?” 顾知微这是在告诉我,他见沈云眉都是为着这些事,他想说他与沈云眉是清白的? 可还要点脸! 他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沈云眉不吃醋? 瞧见顾知微那副自以为深情的模样,我都忍不住翻白眼。 “我说相爷,您就莫要装了!今日那沈云眉吃味都吃什么样了?简直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她倒也够痴情的,就相爷您这般风流,她竟还能忍……” “沈云眉是不是与你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我话音未落,顾知微忽然打断了,昏暗的光线下,一张脸乌云密布,蓦的掀开了帘子,直直的便朝着沈云眉的马车走去,“云眉,你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沈云眉听到顾知微喊她,立刻就探出脑袋来,脸上更是露出几分欣喜,兴冲冲的跳下马车,羞涩道,“爷要与云眉说什么?” “跟我来……”顾知微面无表情,转身便朝义庄里走了去…… 沈云眉见状,又高兴地跟了去…… 可我心里却顿时不太踏实了,我感觉顾知微不太对劲儿,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他的表情似乎也很平静,可是他周身的气息却不太对…… 上次……上次与姜嬷嬷动手他便是这样的平静,上午与那几个贼人动手,他亦是如此! 他……他不能这么狠毒吧? 就因为沈云眉挑衅了我几句?道出了与他的关系? 看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身影,我后背不觉发凉,顾知微,他是做得出来某些事的…… 我就不该与他废话那两句!这要是闹出人命可如何是好!那就是我的罪过了!那我简直就是比妲己更可怕更狠毒的女人了! 我想了想,也赶紧跳下马车追了上去。 “啊!”刚走到外面,一声女人的惨叫入耳。 随即是顾知微森冷狠戾的声音,“云眉,是不是本相让你在上面待得太久,你就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我一震,慌忙冲进门,昏暗的灯笼下,只见沈云眉倒在地上,嘴角鲜血直涌,浑身发抖,“爷……奴家再也不敢了,奴家再也不敢了,求爷饶了奴家吧……” 看见我,她又立刻朝着我爬过来,哭求道,“夫人,都是奴家的错,是奴家自不量力,你饶过奴家一命,是奴家胡言乱语,是奴家得了失心疯……” 话说着,她忽然挽起袖子,苍白的手臂上,一抹胭红的守宫砂映入眼帘…… 第四十二章、李乾逼见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除此之外,还有几处疤痕,看起来像是被烙铁烫伤的,看的我心惊肉跳。 我惊魂未定之际,沈云眉忽的又抱住了我的大腿,哭喊着哀求我,“夫人,奴家往后绝不敢僭越,求求夫人饶过奴家。是奴家痴心妄想,是奴家下贱!” 她满眼不甘夹杂着恐惧,浑身都在发抖。 没有等我言语,她忽然捂住胸腔,苍白的面容变得扭曲,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啊!求爷饶过云眉……” 下一刻,她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她这莫不是……叫顾知微给下毒了? 顾知微要将她毒死?他……他也太歹毒了吧! 纵然他的确与沈云眉没有什么,可到底也是养在身边多年的人,养条狗也该有感情的。 看着沈云眉冷汗直滚,再迎上顾知微冷漠的侧脸,我也冒冷汗了…… “相爷,放……放过她吧,她也是痴心一片……”我顿了顿,壮着胆子喊了他一句。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又小心翼翼的扯上顾知微的衣角。 闻言,顾知微没有答话,只冷肃的扫了我一眼,命令的语气,“回马车上等我……” 他想做什么? 他不能要杀人吧?当日那曹妈妈和三王爷也就罢了,一个是细作,一个要杀他,他防卫不过分。 可沈云眉不过是争风吃醋,他怎能这样歹毒? 他歹毒,我可没那样的狠辣,今日要真由着他要了沈云眉的命,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心安。 于是我寸步未挪,把顾知微拽的更紧了,强作镇定,磕磕巴巴,“我……我不走!我一走,你……你就杀了她!我不能看着你要了她的命,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想着,我干脆抱住他的胳膊,一脸视死如归…… “杜娇娇,你可知你方才险些丧命?”顾知微满面寒霜,似想解释些什么,话说到一半却又抿唇。 稍微顿了顿,冷然扔给沈云眉一个瓶子,“这是解药,吃下去以后会解毒,往后你再也无法使用能力,也不可能再重新习武。” “明日之前,离开上京,别逼我与你动手。” 话说完,他拉着我就走。 昏暗的夜色里,我听到沈云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一遍一遍的叫着相爷,可顾知微却头也不回,一路拉着我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他整张脸铁青铁青的,几乎是面无表情。 我本来觉着他无情无义,想要唾骂他两句的。 但是见了他这样的神色,我连话都不敢说了,我怕我说多了,同沈云眉一个下场! 一进门,我便躲得他远远的,吩咐阿秀做了一碗面条,简单吃过之后,就赶紧的洗漱睡觉。 后来顾知微进门的时候,我就假装睡着了…… 他见我‘睡着’,也就没说什么,只像往常一般躺到我身侧。 第二日再醒来的时候,顾知微已经没了身影,阿秀说赵宝儿今日一大早突然吐血昏迷了过去,找了好几个大夫,连带着宫里头的御医都给请过来了,那也没能醒来,走投无路之下,便将顾知微给叫了过去,说是一进去就是一个时辰,到现在也没能出来。 还说,那赵宝儿两个时辰之内,都断气两回了,御医都束手无策,是顾知微把她给救了过来。 说到赵宝儿的病情,阿秀表情都有些惶恐了,话说完,又压低了嗓音问我,“夫人,你说这八姑娘不会就这样没了吧?” “她这要是没了,那六姑娘必定也保不住命的,国公夫人肯定还会迁怒于您,迁怒于世子爷……” 阿秀满目惶恐,越说越焦灼,仿若我马上就要让张氏拿了性命一般,一个劲儿的祈祷道,“老天爷保佑,希望八姑娘平安无事……” 阿秀双手合十,娇俏的小脸写满了担心,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行了阿秀,你就别担心,即便是八妹妹真没了,母亲也不能将我怎样,更不能将世子爷怎样。”这顾知微不将她怎样就不错了!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顾知微那般阴狠毒辣,狠辣到连为他做事多年的下属都险些拿了性命去,自然不会跟张氏客气。 即使忌讳张氏的身份,依着他的城府,那张氏也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我半分也不担心…… 我现在更担心我自己,从昨夜到现在,一想到顾知微的种种所作所为,一想到他竟是那等杀人魔头,我心里便是忐忑不安,我都完全不想面的他,可又不知如何不去面对他。 算了,想那样多做什么!我且还是先换药吧,换了药之后得好生瞧瞧顾知微昨日给我的账本。 抬头扫了眼还想与我说一些恐慌言辞的阿秀,我不觉叹了口气,又安慰了她一遍,“行了阿秀,你就莫要瞎担心了,那火烧不到我们身上,便是烧了,顶多也就是烧坏了衣裳,命是丢不了的。” “先帮我换药,换了药替我准备个暖炉,我要去书房里看看账本儿……” “是。”阿秀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见我不大愿意提了,又生生的咽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立即转身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便端了盆子清水,还取来了药膏和纱布。 小心翼翼替我清洗伤口周围之后,又帮我重新包扎。 待她包扎好之后,我就起身去了书房。 虽然我现在对着顾知微有些害怕,可该做的事我还是得做…… 到底,我如今的身份乃是世子夫人,以往没账可管也算了,如今既有了那么些产业,我自要好生掌管。 今日,我得先弄清我们这手里有多少产业。 走进书房,坐到案前,我立刻便开始翻阅账本…… “一间小客栈,两间绸缎铺子,还有两间米铺,还有田庄……”粗略了翻看了一遍,我略感惊讶,我真是没想到,赵询这名下竟有这样的多的产业。 还真如顾知微所言,这些店铺加上庄子的收入,便是赚的少,一个月净赚也有四千两。 看着厚厚的账本,又瞧了瞧手里那一串掌管着金库的钥匙,我都有些可怜赵询那倒霉蛋了,但凡他有顾知微半分心眼,也不至于混到拿我嫁妆过日子的凄凉境地…… 我正翻着账本,满腹感叹同情,门突然被推开了。 随着吱呀的一声,顾知微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来,俊朗容颜噙着几分笑意,悠悠坐到我身侧,不紧不慢的扫视我手中的账本,笑眯眯道,“盯得那样仔细,你看得懂么?” 他眉眼含笑,嘴角微扬,略有几分嘲讽的意思。 若换成往日里,我定然是立刻怼回去,并告诉他,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看得明明白白!叫他不要冷嘲热讽。 但今日我不敢了,一看到顾知微那张俊脸,我便想起了他昨日的狠毒无情。 说话都下意识的温柔了几分,“能……能看懂的……” “妾身尚在闺阁之时,娘亲是教过妾身的。”我抿唇,一派贤良淑德。 顾知微许是见惯了我自认才华的样子,见我如此,他微微一诧,略有几分调侃的意思,“你今日是怎么了?往日里倘若有人这般嘲讽你,你必然是要显摆一番的,今日为何这样温顺?” “在相爷面前,妾身哪敢班门弄斧。”我浅笑,继续贤良淑德。 话说完,我又立即埋头翻阅账本,生是摆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希望顾知微见我这样忙,就自个儿出去了。 然而,我翻了足足一刻钟的工夫,顾知微也没出去,他找了本书,坐在我身侧便悠然看了起来。 一页又一页,又过去了一刻钟,他依旧没有动弹…… 罢了,他不出去,我出去! 暗暗偷觑顾知微一眼,我立即合上账本,起身冲他行了一礼,“相爷,妾身有些累了,先下去了。” “你今日,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顾知微也合上了手里的书卷,不温不火的抬头看我。 他这是何意?他要我问他什么?问他关于沈云眉的事? 我可不想问了!我怕我一问,又惹了他不高兴,反正那沈云眉的命也保住了,我没必要以身犯险。 我蹙眉,立刻摆出一副不能意会的愚钝,假装恍然大悟道,“就是了!相爷不说,妾身倒是忘了。听说六妹妹今日一早吐血了,还险些断了气儿,现下如何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又向他凑近了些,假装担心的问他,“那个……父亲和母亲没为难你吧?” “你认为他们能难得住我?”顾知微勾唇,眼底里显而易见的嘲弄,悠然看着我片刻,又不紧不慢道,“赵宝儿没什么大碍,已经救过来了。” “那八妹妹为何吐血?又为何昏迷?”顾知微话刚说完,我赶忙又询问了一句,努力的将话岔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听到我的问话,顾知微看着我的目光更加嘲弄了,像是看穿了我再刻意岔开话,勾唇看着我片刻,就在我以为他要戳穿我的时候,又嗤笑了一声道,“赵宝儿那等蠢货,平日里恃宠而骄惯了,半分也吃不得苦。与她说了,她近来喝的药与甜食相克,叫她不要吃。谁知她管不住嘴,竟是逼着她的婢女偷偷买了好些甜食吃了去……” 什么?赵宝儿竟是因这个缘故险些送命?我简直叹为观止,一时语塞。 “八妹妹当真是……视食如命啊!” “那个,相爷,倘若无事,我就先下去了。”感叹完之后,我赶紧又起身,笑得一脸讨好,拔腿就要走。 结果我刚起身,顾知微又喊住了我。 这回,他不仅喊住了我,他还抱住了我,蓦的一拽,我整个人都扑进了他怀里,脑袋狠狠贴上他的胸膛,隔着厚厚的衣裳,我清楚的听到顾知微的心跳,还有气息声…… 我下意识的一挣,想要起来,他却直接环上了我的肩头。 伴随着温热的气息,顾知微低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 “小娇娇,你就不问问我,沈云眉的事?” “相爷是为着护住妾身,妾身没什么好过问的。”我被他钳制在怀里,一动也不动,干笑了两声,尽量将话说的好听,“妾身相信相爷有相爷的道理……” 我笑容牵强,言语忐忑。 “你可知,那沈云眉昨日说了些什么?”顾知微低眸看了我一眼,没等我问为何,他又长叹了口气,娓娓道,“她说,你很危险,倘若你活着,我的身份就容易暴露,她还要帮我杀了你,她在你的裙子上下了毒,倘若我没因着她挑衅你,去与她问话,听她表露忠心,恐怕你今日醒来就成了一具死尸了……” 什么?沈云眉竟给我下了毒?我怎么半点感觉也没有? 她当时不过是拽了我一下,怎么就那么轻易的给我下毒了? “相爷,您所言当真属实?可我怎么半点感觉也没有?” “自然是因着我暗暗替你解毒了。”顾知微无奈的扫了我一眼,又叹息道,“倘若没有及时发现,你要命丧黄泉了,昨日却还傻乎乎的为人求情,你说你蠢不蠢?” 天哪,我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险些就丧命了! 这……这也太吓人了! 这种事,我相信顾知微不会说谎。 他也没必要拿这样的事说谎…… 难怪昨日他那般生气,险些都要了沈云眉的命。 顾知微或许待我并没有多么深的感情,可上京人人都知道,顾知微权势滔天,最容不得旁人阳奉阴违,但凡手下的人不听话,那便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他定是轻易饶不得对方的…… 纵然如今,他已不似以往那般权倾朝野,骨子里却还是那等狠辣决绝不容侵犯…… 此刻回想起昨日的事,我头皮都不觉发麻。 没等我回过神来,顾知微的脑袋又凑到了我耳边,像是在解释一般,娓娓道,“沈云眉,原先是魏国的细作。十年前,我父兄统领三军与魏国开战,她受命前来蛊惑我大哥,藏于顾府,取我顾氏族人十余条人命,更以蛊惑逝去的汪统领,套取情报,以至我朝祁连山一战大败,我父亲,我长兄皆死于战场,我大周无数战士葬身祁连山……” “后来,她身份败露,魏国有意将其诛杀。她为保命,投靠于我……” 什么意思?沈云眉竟是魏国细作?大周第一权臣的宠妾,竟是大周死敌魏国细作! 她还害了我大周那么多条人命?还惹得顾知微的长兄和大哥战死? 既是如此,顾知微当日为何不杀她,反而接受了她的投靠? 依着顾知微的狠辣,他不是应该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当场将她劈了吗? 我混乱之余,更是震惊。 惊诧的望着顾知微片刻,我心惊肉跳,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依着相爷的意思,是您救下了害死您大哥和父亲的魏国细作?您……您不是……” “你想说,我不是一贯心狠手辣的么?”我话说到一半,当即又卡住了,没敢说出后面四个字然而顾知微却替我接了去。 被他这般戳穿,我显得有些尴尬,“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必解释,我顾相在外是如何臭名远扬,我心中有数。”见我这般尴尬,顾知微马上又将话接了去,温柔看着我道,“娇娇,这世上许多人与事都不是明确地非黑即白。” “我这个人是如此,而当初选择留住沈云眉的性命亦是如此……” “她是该死,但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日,我也念及她是受命,故而留她受用。这些年来,她的确也为我办了不少事。当然,也害过不少人,但凡不出格,我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她想对你不利,我自然不能留她。” “……”所以这意思是,他为着我,生生废了一把用了多年的好刀。 听完顾知微这一番解释,我一时不知道该感动还是感叹…… 他待我的维护,让我觉着感动,可他待沈云眉的,却让我觉着感叹。 他可以为着多一把刀子而保住敌国细作,他却又可以为了旁的女人,放弃了这把刀子…… 这么些年,他就没有对沈云眉动过情? 我看得出来,沈云眉对他是用情至深的,纵然他们没有夫妻之实,她却已将顾知微当做了夫君,当做了全部。 我默然的望着他片刻,有些怀疑的问他,“相爷这十年来,就不曾对那沈云眉动过情?妾身瞧着,她待您是用情至深的……” 听到我的话,顾知微嘴角噙上一丝笑,凤眼里嘲讽满满,反问我道,“你认为,我会喜欢一个害死我父兄性命的女人?即使她是受命,仅凭这点,我亦不会对她动情。爱上仇人,那是话本才有的……” “……”顾知微的话,让我一时无言以对,想要斥责他无情无义的字眼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啊,有谁会对一个害死自己父兄的人用情? 倘若有人害死了我的娘亲,我便是利用对方,朝夕相处十年,也决意不会动情。哪怕,是如沈云眉这样身不由己的情况……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顾知微先前所言的‘沈云眉连人都不算……’ 那等血海深仇,在顾知微眼里,她的确就只能是一把刀子,算不得是一个人…… 可她偏偏不明白,明明顾知微侍妾诸多,都不曾碰她,她却还能日久生情…… 想是……异国他乡,孤苦无依,将顾知微当做了唯一的依靠。 此时再回想起沈云眉那满眼妒忌的模样,我觉得她可悲又可怜。 “沈云眉很可悲也很可怜……”我深吸了口气,不觉感叹了一句。 许是听了顾知微过往的缘故,我突然也不那么怕他了,甚至觉得他也可怜。 据我所知,顾家原先也是世代封爵,那也是世族子弟。 可打从他父兄祁连山丧身之后,顾氏嫡系便败落了,那时的顾知微也是受尽了屈辱,同族的争斗,外人的落井下石…… 他亦是吃尽了苦头,才爬上那权臣之位。 想到此处,我看着顾知微的眼神不觉同情了几分,“相爷你也可怜,都是可怜人……” 我仰头,轻轻勾上他的脖子。 顾知微轻笑了一声,将我搂得更紧了一些,故作不满的在我耳边问了一句,“如今不怕我了?不再觉着我是那心狠手辣的杀人魔头了?” 话说着,他又蓦的在我侧脸亲了一下,笑问我道,“小娇娇,告诉我,是不是心疼我了?” 我被顾知微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更是被他油腻的话弄得浑身鸡皮疙瘩,也为我先前那般绝情的话心虚。 我狠狠一把将他推开,不由涨红了脸否认道,“我才没有呢!我只是同情你!” “就你?成日里被下人欺负,你还好意思同情我?” “你……你讨厌!” 我正伏在顾知微怀里,门外突然嘭的一声巨响…… “阿询啊!阿询啊!你快过去瞧瞧,你八妹妹又……”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宁国公满面焦灼的站在门口。 看到我的瞬间,他剧烈一震,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顿时满面尴尬。 没等我解释,宁国公马上又背过身去,结结巴巴喊顾知微道,“阿询,那个,赶快去看看你八妹妹……” 话说完,他逃命一般没了影儿,一边走还一边嘀嘀咕咕的,说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简直不知羞耻,大白日的门都不关! 我没关门吗?我关了的!只是没撇上!况且,我原本是正正经经的在看账本的,哪能想到顾知微会进来…… 我越想越气,一时之间尴尬羞愤极了。 顾知微想是没皮没脸惯了,见我气得红了脸,他还笑,气的我跳起来就要打他! 结果我还没打着他,他就猴儿一样的蹿没了影儿。 我坐在案前,一时怒火滔天,喝了好几碗茶才平复下来! 然则,我刚平复下来,阿秀又进门了,像是刚才瞧见了宁国公尴尬的出去,她猜到了些什么,看我的眼神亦有几分尴尬,小心翼翼的喊我道,“夫人,后门有人找您,说是……说是让您即刻出去……” 这个时辰,谁会找我?而且有谁会从后门找我? 我满腹怒气,语气不太好,“谁啊?找我不能堂堂正正的,非得从后门!不见!” “夫人,是……是南平王……”阿秀蹙眉,满面苦恼,“奴婢也是这样说的,可那南平王说,您若不见,他就直接进来找您!还要……还要告诉国公爷说,您与他有私情!” 第四十三章、南平王是赵询!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什么?南平王竟这等无耻?”我一诧,满腹的恼火变成了震惊。 先前顾知微说那位南平王对我不利,我且还有几分怀疑。 此刻我是确定以及肯定!南平王这个下流货色,他真以为如此威胁我,我便会见他? 我若去见了他,岂非更是坐实了私会的罪名,到时都用不着他去宁国公跟前说了。 我咬了咬牙,没等阿秀答话,立即又吩咐她道,“你去告诉南平王,他若愿意说便去说,你瞧瞧他一个断袖说出那种话可有人相信?” 闻言,阿秀眉心蹙得更紧了,结结巴巴道,“南平王早料到您会这样说,他还让奴婢告知您,说是……说是您后背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他亲眼瞧见过……” “你……你说什么?”如果说我方才是震惊,那么此刻我就是惊悚了。 因为,我的后背的的确确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脸都耐不住的惨白,低声回阿秀道,“你让他等着。” “夫人,您与南平王到底是何关系?”阿秀没有立刻出去回话,她左顾右盼,质疑的看了我一眼,白着脸问道,“这南平王是如何知晓您后背有个月牙形胎记,此事若是落到了相爷的耳朵里,只怕……” 阿秀越说越小声,脸色更是发白…… 她是认为我与南平王当真有些什么? 阿秀这般的疑问,让我心里一时不舒服极了,可这样怪不着她,南平王说出这种话来,任谁都会怀疑。 我抬起头,冷肃的反问她,“阿秀,你我日日在一起,我究竟与那南平王有没有私情,你还不晓得?” 阿秀大抵没有料到我会直接戳破了,她顿时有些尴尬,亦有些惶恐,“夫人,奴婢不是质问您,奴婢是想说,您若当真与那南平王有些什么,便早早的告知奴婢,来日东窗事发,奴婢也好替您掩盖了过去……” “……”她倒是挺忠心…… 我不由扔给她一记白眼,险要被她气得吐血,“阿秀,你家主子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我能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事来?再说了,我便当真不要脸,我也不能挑了个断袖啊!” “那倒是……”阿秀松了口气,低声又道,“夫人,您要不要将此事告知相爷,虽说您与南平王没有什么,可他似乎对您的事知之甚多,他若当真有心坑害您,刻意闹到了国公爷面前,相爷恐怕……” “你太不了解顾知微了,他不会的。”我也不知为何,我就这般信任顾知微。 可顾知微信我有什么用,倘若南平王当真闹到了宁国公跟前,便是顾知微信任我,单凭胎记一事,宁国公也可将我浸猪笼。 此刻我就去会会南平王,我倒要瞧瞧,他想作什么妖,弄清楚了其中缘由,也好同顾知微商量商量。 我攥紧了手心,又朝着阿秀吩咐了一遍,“你且去回南平王,叫他等着,我马上出来。” “是……”阿秀见我如此坚决,只好退了出去。 我小心翼翼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钏,又理了理头发,这便起身往后门去。 推开后门,远远的我就瞧见路口对面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还是两匹马的,马匹的成色极好,马车外头的布帘也是用了上好的布料,一眼瞧过去,富贵华丽,简直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个王爷。 我咬了咬牙,回头吩咐阿秀在后门帮我把风,然后便绷着脸朝那辆马车走去。 “不知南平王召见臣妇有何要事?”走到马车外面,我冷着嗓音说了一句。 下一刻,马车窗口的帘子便被拉开,里头探出一张俊秀阴柔的容颜。 正是那日我在茶肆里见到的那名青衣男子,今日他的打扮与那日不同,看得出来是精心装扮过的,光是发髻上的发簪,便刻意彰显了皇家气息。 华贵的装扮下,一张俊脸写着无赖,得意的对着我笑道,“赵夫人,你这不还是出来见我了么?你说说你,早晚都要见的,何必推诿,墨迹那么许久?” “王爷有话便说,讲这样多的废话作何?”我抬声,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你这女人,脾气很大嘛!”李乾一怔,似乎没有料到我知晓了他的身份,竟还敢是这等不知死活的反应。 也对,他虽是个荒唐王爷,到底也是个王爷。 这天底下,除了皇帝和太后,也无人敢对他不敬,除了顾知微。 换做是以往,我也不敢。 可顾知微说了,这李乾很是不对劲儿,那装在壳子里的还不晓得是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也不知是不是要对我不利。 对于这样一个,对我有敌意的冒牌儿王爷,我自然不能客气。 我端直了身子,纵然心里有那么几许忐忑,面上依旧平静如斯,冷漠的回他,“对于无耻之徒,臣妇自然是有脾气的。” “你骂我无耻?” “王爷有话就说,臣妇很忙,没有时间与你墨迹。”我面若冰霜,再度将他打断。 李乾再度一诧,似乎颇为不满,但瞟了一眼我手腕上的手钏,又强忍了回去,沉声道,“本王想要你的手钏。” “……”所以,他费尽心思,想尽法子的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管我讨要手钏? 我有些不敢相信,更是忍不住怀疑他别有阴谋,“王爷要臣妇的手钏作甚?王爷想要暗算谁?” 我这手钏是暗器,现在有好些人知道的,倘若我给他拿去害了人,恐怕就得招惹来官司。他若暗算贼人也就罢了,倘若他拿去暗算当朝圣上,那我岂非要被灭九族? 照着顾知微的说法,他要么是换了个人,要么就是因着情郎惨死受刺激导致性情大变,至于他为何认得我,极有可能是因我嫡母的缘故,而他知晓我后背的胎记,也可能是因我嫡母告知了他!!! 他莫不是想讨要了我的手钏拿去谋害皇帝,为他的情郎报仇? 我心头一震,眼看李乾动唇,我马上又瞪了他一眼,断然拒绝,“若王爷是为此而来,那便请回吧!这东西,臣妇绝不转送。” “你……”李乾一顿,笑得咬牙切齿,“杜娇娇,你还真是长脾气了!你信不信我……” “三百两银子!如何!”他竖起三根手指,居高临下的说道,“本王晓得,你平日里过得拮据,这三百两银子足够你用上好些日子了!” 他满面倨傲,一副给我三百两还给多了的施舍模样。 若是从前,我兴许会答应,可现在我不缺了!我也不会蠢到为了三百两银子拿自己的人头去冒险! 我冷笑了一声,嘲弄的看着他,“王爷说的没错,过去臣妇是很拮据,不过如今臣妇和夫君名下的田庄,铺面加起来一个月的收入,少说也有四千两,倘若经营有道,六千两也不无可能,臣妇如今并不拮据!犯不着为了那三百两拿性命开玩笑!” 我字字炫耀,句句如刀。 我看出来了,他就是从我嫡母那里认识了我,想必来与我讨要手钏以前,又特地去与我嫡母将我打听了一遍。 他既是与我嫡母通了气儿,我自要让他转告我嫡母,我过得很好,好让那个黑心眼的嫡母更加不顺心。 果然,一听我如今一个月到手四千两,李乾脸都青了。 他顿时一诧,几乎是惊喊出声,“你……你说什么?一个月四千两的收入?还钱庄,店铺?你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见他这等惊异,我心里更加暗爽,浅笑了一声,如实回答。 “臣妇夫君的祖母生前的产业,太夫人临终前立了遗嘱将这些产业都留给我那夫君,因着我夫君过去不正气,公婆便一直代为管理,直至前两日,公公将所有的产业都给了夫君。所以,如今臣妇并不拮据,你请回吧!” 我满面笑容,言语里皆是不屑。 李乾不知是不是被我的炫耀给气到了,他瞪了眼睛,咬牙切齿的看着我,伸到外面的手都显而易见的发抖,脸上的表情更有几分欲哭无泪,颤颤道,“你……你是说,祖……国公府太夫人给你夫君留了产业?一个月收入四千两?” “正是……”我浅笑,微微向他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杜娇娇,你可曾发现你夫君有何不对劲儿的地方?”我刚走出两步,他却忽然喊住了我,大声道,“你的夫君如今待你好,你可想过他根本不是他了!” 他……他说什么? 他也看出了如今的‘赵询’不对劲儿! 难道……真如顾知微所言,李乾被晁公公附身了?倘若不是,他又怎能仅是一面之缘,就发觉了不对劲儿! 我要冷静,即便他知道了,我也死不承认! 我抬起头,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当下拿出顾知微最初哄的话来反驳,“我说王爷,您是见不得臣妇夫妇琴瑟和鸣还是怎的?我夫君待我好就不是他了?他是我夫君!他不待我好待谁好?” “是了,我夫君从前是混账了些!可那是因着他以为是我抢了我那嫡妹的亲事,他将我当做了坏心肠的女子!如今他晓得了,是我妹妹瞧不上他,逼着我替嫁的!他可怜我,怜惜我,待我好怎么了?待我好很奇怪吗?” 我越说越激动,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李乾许是被我堵得无话可说了,他还试图从别的地方打探出些什么。 他故作的惊愕的看着我片刻,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你没抢你六妹妹的亲事?你……你是被逼的?” “那……那你嫁入国公府时可是清白之身?”什么玩意儿?他连这种话都问得出口!! 原本我还想与李乾辩驳两句,但现在,我怕我再说下去就忍不住放暗器扎死他了! 可我怕他出去胡说八道,想了想,还是愤愤回他,“我自然是清白的!这话你都问得出口?你便是得不到我的手钏,也不必如此下流吧!” “我警告你,你若再敢冒犯!我立刻扎死你!”我咬牙切齿,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李乾兴许是见我暴躁了,生怕我当真不怕死的被他射成筛子,所以没再敢威胁我,毕竟他也没带侍卫! 一路回到府里,我都满腹怒火。 虽然一肚子的气儿,但我还是努力将心情平复下来,等顾知微从赵宝儿院儿里回来,借着吃晚膳的时间,我立即将李乾的无耻下作嘴脸,一字不漏的告知他。 “相爷,你说着南平王究竟想做什么?”说完之后,我又赶紧问了他一句。 顾知微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往事,听着听着竟然走神了,被我这么一问,他才回过神来,沉声又问了我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我问你南平王究竟想作甚!”我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一遍。 闻言,顾知微抚了抚额头,眉心紧皱。 思量片刻之后,神情凝重道,“眼下看来,南平王应当叫晁公公给占据了身子,那阉人诡计多端,心思变态!定是想利用那手钏陷害你我!往后见了他,你便绕道而行,他若出言威胁,你就用银针扎他!他若找上门来,我自有法子对付他。” 话说完,他往我碗里夹了一块儿排骨,轻声又道,“对了,有件事我要与你说。从明日起,你要开始学习医术,这入门的学习,我给了你找了保和堂的女大夫。等学了基础,以后你便与我学……” 什么玩意儿?学医术? 不是,这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学医术?我觉着我学习经营之道便是了,我学医术做什么?想想那医书,我就头疼。 我想都没有想,立刻就拒绝了,还与顾知微撒娇,企图引起他的怜悯之心。 可顾知微这回并未吃这套,他反而黑了脸,说我不思进取,说我没有一技之长,还说来日他要是没了,我这副德性,我都未必能活下去! 还说我要是不肯学,他就收回我掌家的权力。 我本来就不思进取的,可我怕他把那小金库收回去,只好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以至于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每日都过得舟车劳顿,极其辛苦。 眼瞧着都要过年了,一大早的,顾知微还要逼着我去保和堂。 从屋里出来,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吹得我都有些发抖了。 “阿秀,你说这……顾……世子爷是不是有病啊?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他还让我学医术!”爬上马车,我当下就忍不住骂了顾知微一顿。 阿秀闻言,轻轻笑了笑,一如平常的安慰我道,“夫人,奴婢觉着挺好的,您以后若成了大夫,也成了世子爷那样厉害,旁人可不敢随便欺负你了!谁若是欺负你!你就毒死他!” “还毒死呢!我连穴位都认不全……”说到这个我就头疼,人体七百二十个穴位,我光是想想,这脑子就变成了一团麻绳。 不过既是学了,我自要好生学的,我不想让顾知微骂我蠢,更不想让我嫡母他们觉着我没有耐力,半途而废。 我跟保和堂的女大夫杨慧芝学医的事,如今许多人都晓得的,我若不学了,很快就会传到我嫡母耳朵里去。 如此想着,我忍住满腹的枯燥,赶紧又拿出顾知微给我的医书,仔仔细细的辨认人体穴位。 一路背着背着,不知不觉中便到了保和堂。 “师父,今日要我做些什么?”从马车上下来,我便立刻朝着我的师父杨慧芝走去。 我师父杨慧芝今年四十有余,乃是上京唯一的女大夫,医术虽不及李大夫,行医二十年,却也是颇有声望。 一是因她医术不错,二是因她品行好,脾气温和。 因此,我虽对学医有些排斥,却还挺喜欢她。 我进去的时候,我师父似乎刚开门,正在使唤几个小伙计搬运药材。 见了我,她轻轻冲我笑了笑,温声细语的,“娇娇,这几日倒是积极了,我还当你吃不得这苦,不乐意来了呢……” 我是不想吃苦,我宁愿在府里背医书,也是万万不想出来的。 但我不得不承认,在这里帮着捣鼓药材,眼观耳听的,着实比医书来得快。 我虽然不大愿意学,可既然学了,自要努力做到最好。 我满脸堆笑,大步朝着我师父走去,“师父,您说什么呢?我既是学了,自然要从一而终,怎能半途而废?” “你愿意这样想自然是好,你这孩子脑子聪明,好生学,将来大有前途。”我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鼓励一般夸了我一句,然后吩咐我去后院切药材,让我切的时候,要记得自己都切了什么药。 一整个上午,我都在不停的挑药,然后仔仔细细的去记住。 下午,我师父则让我在外面帮忙,也好瞧着她是如何给人瞧病的。 “永安县主有礼。”吃过午饭,我刚走到大堂里,只见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是坐了下来,然后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对上永安县主的目光,我心里一颤,不觉忐忑。 因为,永安县主前脚进门,我嫡母秦氏还有杜佩心后脚就进门了。 一进门,她们也盯上了我,看着我的眼神格外不善。 那永安县主更是不善,她悠悠看着我,没等我师父问她那里不舒服,便一脸轻蔑的吩咐道,“杨大夫,本县主腿脚不太舒服,想找按摩按摩。瞧着你也挺忙的,就让你那个小徒弟来吧。” 话说着,她便伸手指向我。 旁边的秦氏和杜佩心见状,脸上马上露出得意之色…… 我看出来了,她们还记恨着我呢,前些日子一直无法报仇,如今我那嫡母的表姐永安县主从封地被召回了上京,她们便又开始作妖扬眉吐气了。 如今让永安县主让我替她按摩脚,这便是有意侮辱我!倘若按不好,指不定还得治罪于我。 我才不给她机会! 眼看我师父满脸为难,我马上走了上去,轻轻朝永安县主施了一礼,“县主有礼了,县主若要按摩可找专门的按摩师,臣妇学习医术不过一个月,现如今连人体穴位都还没能弄明白,恐怕会伤着县主……” “怎么?你是不愿意?”我话音刚落,永安县主身边的嬷嬷便立即怒斥了一句,阴阳怪气道,“知道你是宁国公府世子的妻室!多少觉着自己矜贵了些!但我们县主身份高贵,让你伺候是你的福分……” 见了老嬷嬷这等阵势,旁边的杜佩心也开了口,“是啊五姐姐,妹妹晓得你矜贵,可姨妈乃是县主,你也没有屈尊降贵。” 我怕屈尊降贵?我是怕她借机蹬我一脚,亦或者找我麻烦好吗? 我抿了抿唇,面含微笑,坚持拒绝,“五妹妹误会了,我绝不是不肯为县主按摩,缘由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初学医术,连穴位都辨不清,又如何会按摩……” 啪!一声脆响! 我嘴里的话还未说完,永安县主忽然抬手,一个巴掌落到我脸上。 一瞬间,我脸火辣辣的疼。 “县主,你怎能打人呢?”我师父见状,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当下就挡在了我面前。 永安县主见她护着我,马上朝着她身边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让老嬷嬷把我师父拉开。 冷笑看着我,“打人怎么了?一个国公府的世妻,连个封号都没有,让你伺候是你是福分!还敢拒绝!如此没有自知之明!打的就是你!” “贱妇!”她怒瞪着我,蓦的又抬手! “县主这是做什么?大白日的仗势欺人呢?”我一震,以为我又要挨巴掌的时候,忽然一只手蓦的拽住永安县主。 我一颤,缓缓抬头,只见李乾满脸嘲讽的站在永安县主身后,没等永安县主反应过来,他狠狠将她一甩,嘭的一下,她硬生生的朝着秦氏和杜佩心扑过去…… “啊!”秦氏和杜佩心根本来不及躲,硬生生的就被永安县主扑了个四脚朝天,三个人跟叠罗汉似的 姿势简直难堪,羞辱到了极致…… 可李乾似乎还不甘心,他竟然朝着跟随他来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几个,把她们给绑起来!这三个贱妇!见到一品封爵的本王我,竟敢不行礼!简直不知礼数!” 不是?李乾他这是……在帮我?他为什么要帮我? 他莫不是以为他帮我一下,我就会知恩图报的把手钏送给他? 我可不愿欠他这个人情,我马上走到他身侧,将声音压到最低,“王爷,臣妇无需你帮忙,你便是帮了我,我也不会将手钏给你……” “本王没打算要你的手钏……” “那你为何帮我?”我半分也不信。 李乾侧过头,蓦的向我凑近了,低低道,“你可记得,本王月前与你说过,你那夫君不太对劲儿?你可知本王为何觉着他不对劲儿?” “因为,你那夫君是个冒牌货……” 什么?他果然看穿了? 我一震,正要反驳,他又凑到了我耳边,一字一句,“有件极其荒唐的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才是你的夫君,我才是真正的赵询……” 第四十四章、顾相被南平王打了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什么”我一诧,绷紧的内心瞬间松弛,惊愕的看着李乾,不禁发了笑,“我说王爷,你吃错药了吧?” 吓我一跳! 我还当他要说出什么叫我吓破胆儿的证据呢…… 是了,他的举止和眼神都与赵询有些相似,但不管如何相似,我都万分肯定,他绝不可能是赵询。 因为赵询厌恶极了我,他是绝对不会袒护我的!遇到危险,他定是将我推出去挡刀的。 可这些他都可以,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是赵询。 我看他就是想从我嘴里诈出些什么来!还想骗我手钏! 他想得美! 见我这副表情,李乾满脸的神秘瞬间变成了尴尬,他也看出了我不相信,“杜娇娇,你不信?” “王爷觉得,我是疯了吗?会信这种荒诞的鬼话?”我冷哼了一声,丝毫没有顾念他对我的恩情,言辞犀利道,“再说了,即便真如你所言,我那夫君是因着身体里换了个人才待我好,那你也绝不可能是我夫君!因为我夫君改邪归正以前,他十分厌恶我,他简直巴不得我死!要是遇上歹毒,他一定第一个将我推出去挡刀。” “这要是赌博赌输了,他能把我给卖了!又如何会出手帮我?王爷,你莫要白费心思了,你今日便是帮了我,我也绝不会将手钏给你!” 我声音很小,却连珠炮一般,一口气便将赵询待我的种种恶劣给抖了出来。 李乾没能讹诈到,还被我戳穿了真实目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特别难看,甚至还有点儿恼羞成怒了。 他咬牙瞪着我须臾,实在找不到话来反驳我,干脆岔开了,“你……你这个瞎了眼的女人!我……我先收拾那几个贱妇!一会儿再同说!” 话说完,他目光一转,凶巴巴的扫到被侍卫拖起来的永安县主几人身上。 永安县主此刻满目愤恨,拼命的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对着几个侍卫威胁,说她乃是先帝亲封的县主,说谁敢动她人头就要不保。 秦氏和杜佩心更是狐假虎威,满目嚣张。 尤其是杜佩心,那侍卫刚刚将她从地上扯起来,她便立刻朝着李乾威胁大喊。 “你是谁啊?竟敢假冒王爷!你可知道你眼前的这位是谁!她是永安县主!是先帝亲封的!你可知得罪她的下场是什么!是要被灭九族的!” 她咬牙切齿,满目凶狠,趾高气昂,“我说这位公子,你可莫要为了多管闲事,你们这些下贱蚁民……” “啊!”李乾……竟然抽她杜佩心一个巴掌? “贱妇!以下犯上!还要灭我九族!我告诉你,今日这闲事我管定了!你若不服,大可将你父亲叫来!本王倒要问问他,是如何管教女儿的!”他满面狠戾,言语威胁。 话说完,又朝着几个侍卫道,“你们几个,将这三个不知礼数的贱妇拖到外面去,一人十个耳光……” 一人十个耳光!那是扇成猪头了吗? 而且,那些侍卫都是武艺高强的男人,十个巴掌下去,秦氏三人基本算是毁容了,恐怕牙齿都打没了! 李乾竟是对我嫡母这样狠?他不是应该与我嫡母相熟吗?也应该和杜佩心也相熟么?怎么此刻,我瞧着秦氏杜佩心都不认识他的样子? 尤其是杜佩心,杜佩心此刻都傻眼了,她几乎是尖叫出声,“你……你敢打我!我要让我爹……” “佩心你住嘴!”然而,她后面威胁的话还没讲出来,旁边的秦氏立刻呵住了她。 似察觉到了什么,强忍着满腹的怒火朝着李乾道,“王爷,臣妇这女儿向来无知,还请王爷莫要与她计较。今日之事,实在是误会。臣妇几人万没有对王爷不敬之意,实在是甚少出门,见识短浅,不识贵人。” “永安县主又长居封地,对上京人与事不甚了解,故而不识得王爷也是人之常情,这才有所失礼。”说着,她又立即朝永安县主使了个眼色,僵笑着问道,“县主,臣妇说的可对?” 永安县主不过是因着她父亲立下些功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随她父亲得了个县主之位,平日里虽然作威作福,了遇到了正儿八经的皇族,她亦是害怕的。 此刻听到秦氏这样说话,她也猜到了几分,到了嘴边的威胁言辞,生生咽了回去,僵着脸附和秦氏道,“是了,这永昌伯夫人说得是,臣妇久居封地,没有见识,还请王爷见谅。” “不知王爷是哪位爷?今日失礼之处,来日有机会必当登门拜访。” 她抿唇僵笑,满面讨好,意图打听出些什么。 可李乾此刻是真被她们那一通威胁谩骂给惹恼了,根本都不想给她颜面。 轻轻扫了眼永安县主,他不屑一顾,嗤笑道,“本王的名号,你这样下贱的身份还不配知道……” “行了,看到你们这些个仗势欺人的泼妇我就心烦,都拖出去吧。”话说着,他挥挥手。 几个侍卫领命,立刻将三个女人拖了出去,当着满街的人,啪啪啪就十个耳光。 不出片刻的工夫,秦氏三人都被打成了猪头,街上人来人往的,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一下子就把秦氏和杜佩心给认了出来…… 秦氏从来最爱面子,一路捂住脸,哭哭啼啼的便没了影儿。 永安县主更是直接让贴身嬷嬷挡在她身前,不愿意让人瞧出她是谁。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简直目瞪口呆,更不敢为她们求情。 毕竟李乾抽她们和我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多是因着杜佩心嘴贱,辱骂他下贱…… 对,下贱…… 若是我没有记错,赵询最容不得的,便是人家说他下贱…… 难道…… 这不可能! “杜娇娇,去茶肆喝两杯,我想与你聊两句。”我脑海里一团乱麻,还没能回过神来,李乾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旁。 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写着威胁,一字一句,“你若不肯走,我便当街说你与我有私情,你后背有个月牙形胎记,我知道的……” “你……走吧!”我不是真怕他胡说八道,他要敢胡说,我就拿暗器把他扎成筛子! 我只是生了几分好奇,生了几分怀疑…… 尽管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李乾方才的举止,他方才因着杜佩心辱骂他下贱而动手…… 我越想心里越乱,一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李乾身后。 到了茶肆,他竟要个包厢,然后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我与他两个人。 他盯着我,我盯着他。 四目相对片刻,我先打破了沉寂,“王爷,您想说什么?您若想说您是我那夫君,就莫要多言了,这样荒唐的事,我绝不会相信半个字的。” “其实你已经相信了不是么?你若不信,根本都不会和我来这里……”李乾浅笑,不紧不慢的倒了一碗西湖龙井递到我面前,说话的语气几乎是笃定。 没等我回话,他又抬眸,低笑道,“杜娇娇,我虽与你成婚不久,可你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倘若今日你不相信,便是我威胁你,你也不会跟来。毕竟跟了来,指不定还要落下个私会的恶名。” “王爷说笑了,我与一个断袖私会,说出去谁会信?” “从前的南平王是断袖,但现在不是了……” “你……”他说的很对,从前的南平王是断袖,但现在人人都晓得南平王转了性子,近来还有好些官员为了巴结,总给他送美人呢! 如今他要是污蔑我,还真是一污一个准儿! 不过,我知道他将我叫过来,可不是为了污蔑我。 想必还是对我的手钏心怀不轨,除此之外,我委实想不出别的缘由。 哪怕他真的是赵询,他也没有别的理由约我,毕竟他极其厌恶我,多看我一眼他心里头都堵得慌。 唯一能约我的缘由,想必就是为了我的手钏,我看得出来,他如今的处境很危险,得了这么一个精巧的暗器防身也不奇怪。 毕竟,我这暗器是顾知微亲手做的,一般人轻易做不成,李乾垂涎也不奇怪。 咬牙看着他片刻,我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深吸了口气,冷着脸问他,“王爷约我前来,究竟所谓何事?是想换一种法子讨要我这手钏?” “你那手钏确实不错,可还没有稀奇到我追着你不放。”李乾微微瞟了眼我的手腕,脸色瞬间变得严肃,沉声道,“叫你来,是有事想问你。” 他又想问什么? 对上李乾的目光,我心头不觉一颤,强忍住被那股熟悉目光直视的恐慌,故作平静的回他,“王爷想问什么?若是些胡话就不必问了……” 见我这副反应,李乾忽然轻笑了一声,托腮向我凑近道,“杜娇娇,你已然信了。” “王爷有话就问,莫要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往后缩了缩,端直了身子严肃的看着他。 许是见我冷了脸,生怕我突然翻脸拿暗器扎他,李乾脸上的无赖神色立刻收敛了起来,也摆出了一副正经姿态,严肃的看着我,“杜娇娇,我问你,你当真是被迫嫁进国公府的?” 他就为了问这个?他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我白了他一眼,颇是不耐烦,“自然是,否则谁愿意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呢?你说是不是?” 既然他已经把身份说破了,我也没必要去遮掩些什么,只要不捅到台面上来。 我勾唇,满眼嘲讽。 李乾听到‘败家子’三个字脸都绿了,看着我的眼神都多出了几分恼恨,略显不甘心,似想从我嘴里问出几句凸显他优秀的话来,又问了我一句,“即便国公府世子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可你也不过是个贱妾所出的庶女,你生母乃是青楼女子,能嫁到国公府已是高攀……” “既王爷都说了,我不过是个贱妾所出的女人,那么敢问,我又有何能耐去抢了嫡出妹妹的亲事?”他正滔滔不绝,意图用他的显赫身份挽回尊严,我立刻打断了他,并递过去一记嘲讽的眼神,“再说了,即便是国公府世子,那也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来日能否承袭爵位尚且难说,若是叫府里的兄弟们给拉下了马,那倒还不如一个寻常的五品官员呢……” “你……”李乾终于被我堵得无话可说…… 他紧咬着牙,捏着茶碗的大手咯咯作响,仿若要将那茶碗捏成了碎片。 阴沉着脸与我对视片刻之后,他又缓缓将那茶碗放下,依旧不死心道,“你既这样看不上国公府,当初为何没有以死相抵,倘若你以死相抵,我相信你父亲便是为着名声,也不敢逼迫你……” “谁说我没有?可他们拿我娘的命威胁我?我又能如何?”我嘲讽的笑了笑,“我若不嫁,我爹不仅能要了我娘的命,还要将我送给顾相做小妾,那顾相是何其变态残忍,比起他,我自是选择做世子正妻。” 我这话可半分虚假也没有,我爹的确是拿我娘的性命威胁我了,只不过,他是打着顾知微的旗号。 可说到底,我会答应替嫁,到底还是因为顾忌我娘。 李乾被我这么一番有理有据,冷嘲热讽,终于无话可说。 深吸了口气,踌躇片刻,又抬眸问了我一句,“我再问你一回,你嫁入国公府时,可是清白之身?” 他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对上李乾尴尬里带着几分犹豫的目光,我心里也一下子生了疑问,我蹙眉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冷声反问他一句,“王爷为何屡屡询问我当日是否清白?难道有人与你说我不清白?是什么人竟是这样污蔑我?” 我手都在抖,看到李乾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我忽然明白,他当日那般待我,也许并非是因着他以为我抢了杜佩心的亲事,而是因为有人与他说我不清白。 可他也没那么蠢吧?旁人说两句,他便认为我不清白?他若不相信,大可以在新婚之夜寻个大夫检查我身子的! 难道……对方还捏了什么让他深信不疑的证据? 眼看着李乾抿唇不语,我心里顿时焦灼起来,立即又抬声问了他一遍,“敢问王爷,是什么人这般污蔑我?” 李乾抿着唇,眼眶有些发红,手为微微颤抖,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是顾知微,他说你已是他的人,他还给了我一个肚兜,那上头,有你的小字。他还送了好些珠宝作为你的嫁妆,我便更加深信不疑了…… “如今想来,理当请个大夫验证,那顾相何等厉害,偷个肚兜有何难的?他只怕是不得你做妾,心生怨恨,故意挑拨……” 李乾满目后悔,而我却愤怒难受到了极致。 我一直以为当日赵询是因我抢了嫡妹的婚事,又瞧不上我的出身,故而待我百般冷落,任由我被欺凌。 却没有想到,他待我的冷落,竟是因着顾知微从中挑拨? 呵呵,顾知微好手段啊,他将我肚兜拿出来,旁人不信都不行。我大周女子又从未点下守宫砂,赵询被他那般挑拨,认为我不清白,我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而赵询,他其实也不算过分!倘若换做旁人,只怕直接将我浸猪笼了,可他却始终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而顾知微,他竟然为了不让我与赵询做夫妻,那般不择手段!那时他都生死难料了,他还设计这么一出。倘若他真的没了,倘若他不曾重生到赵询的身上。 那我这一辈子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我内心一阵冰凉刺痛、惊悚,眼泪不觉滚了出来,我附在桌上,浑身忍不住的发抖…… “杜娇娇,你没事吧?”李乾……不应该说是赵询,赵询见我这副模样,许是吓到了,赶忙喊了我一声,伸手拉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事,我现在告辞了……”我蓦的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慌张的便踏出了茶肆,一路迅速赶回国公府。 临走的时候,我听到赵询在喊我。 他似乎有些愧疚,说什么以后若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尽管去南平王府找他。还说,我现在的夫君很不对劲儿,我若想和离,也可找他。 最后,他还说,他很喜欢我跳舞的样子,第一次见了就喜欢…… 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知道,我一句都没有回答,只是焦灼的往国公府里赶。 我回到国公府的时候,顾知微也刚回来,说是去给国舅瞧病了,还说国舅爷很满意,说是有国舅爷的扶持,来年科考,他定能再登金科…… 顾知微先前就与我说过,他打算科考,再入朝堂。 所以一直在苦读,打点人脉…… 今日想必是把国舅给哄着了,所以格外高兴。 可我却半分笑不出来,对上他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孔,我手都在颤抖。 “相爷,我有话要问你。”眼看着顾知微想要过来搂我,我下意识的躲开,并重重的关上门,红着眼睛看着他。 “娇娇,这是怎么了?”顾知微一诧,伸到半空中的手僵硬的收回,似察觉到了什么,询问我道,“你想问什么?” 说着,他又缓缓朝我走来,伸手抚上我的脸,轻声细语道,“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平日里,我很喜欢他的温柔。 可是这一刻,我却觉得害怕,也觉得嘲讽。 我从未想过,这温柔的背后,竟是那等不择手段,自私自利。 我拽开他抚在我脸上的手,强忍情绪,“相爷,是不是你告诉赵询我不清白的?” 闻言,顾知微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方才温柔的声音,一下子覆上几分冰凉,沉声问我,“谁告诉你的?” 我原本还抱着几成希望的,可是此刻看到顾知微这样反应,我就知道赵询没有骗我。如今我与赵询各不相干,他也没有必要骗我…… 而顾知微的性子,他做出那种事也不奇怪。 呵,他怎么可以那样自私自利?倘若他没荒唐的附身,那他便是毁了我一辈子…… 我冷笑了一声,带着哭腔反问他,“所以,当真如此?你果真污蔑我清白?你果真与赵询说了我是你的人?” “顾知微,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我浑身发抖,凌厉的瞪着他,几乎是歇斯底里。 顾知微向来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见我如此,他脸上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亦没有大吼大叫,只冷着嗓音回我,“娇娇,我不愿你嫁给旁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以后莫要再提了。” “还有,以后不准再去见南平王。”他再度抚上我的面颊,却是命令的语气,没等我说话,他又淡淡的补了一句,“你若再敢见他,我不介意要了他的命……” 顾知微早知道南平王是赵询了? 他莫不是第一眼就将赵询认了出来?所以,他才故意告诉我,南平王是被一个阉人附身?他还百般吓唬我,让我不要见南平王? 他这么做的原因,根本就是害怕东窗事发? “顾知微,你……你太可怕了。”我狠狠推开他,跌跌撞撞的夺门而出。 回到里屋,我浑浑噩噩的躺上床,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如何面对顾知微。 我也完全不想面对他,现在一看见他,我就觉得害怕,我就想起他的不择手段,想起他的毒辣。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刻意避开他。 顾知微过来了好几回,但他每回来,我都闭眼装睡。 这一日,眼看天色晚了,我便又立刻躺上了床。 果然,没有一会儿,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听到声音,我立刻闭上了眼睛。 “夫人,出事了……”我正想着如何装得更像一些,耳边传来的却是阿秀的声音,她的声音极其焦灼,大声喊我道,“哎呀夫人您别装睡了!爷今儿没回来!他在醉月楼同南平王打起来啦!” “您快别睡了!您再睡恐怕要出人命了!咱们爷都快让南平王给打死了!可他非是不走!非得跟人打!” 第四十五章、争风吃醋打成狗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什么!你说顾知微让南平王给打了?”我一震,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对上阿秀焦灼的脸,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我说阿秀,顾知微不与别人动手就不错了!他……他还能让人给打了?” 而且还是让赵询给打了,赵询虽然平日里嚷的厉害,但事实上就是条会叫的狗,他咬不了人!他就是带上二十个侍卫,也不一定是顾知微的对手…… 我惊愕之余,更是不敢置信。 阿秀听了我这番话,一时更加焦灼了,一边儿替穿衣裳一边儿急声解释,“谁说不是呢?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可陈石派人传话来,说是咱爷与那南平王拼酒,这不……没拼过人家吗?此刻醉成了一滩烂泥,却死活同人家比武,两个人打成了一团,打得不可开交,咱们爷脑门都给砸了……” “……”原本我还想反驳几句,可听到阿秀这么一番解释,我顿时无话可说。 要说这酒量,顾知微的确是不如赵询。 顾知微的酒量也不算差,可若是跟赵询那等成日花天酒地,泡在酒杠子里过活儿的烂酒鬼,他那点儿能耐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原本我是不想主动去见他的,但是这会儿闹出了这等事,我若不去,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大祸来呢! 当真是见鬼了!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阿秀,去备马车,咱们立刻去醉月楼。” “是……”阿秀替我系好了衣带,又将外袍与我披上,匆匆便出了门。 没得片刻,我也急忙提着灯笼去门外。 一路感到醉月楼,是在半个多时辰以后。 彼时,醉月楼的老板正站在大堂里,一见了我,像是见了活菩萨一般,立刻迎了上来,哭丧着脸道,“夫人您可算是来了,您再不来,就得闹出人命了……” “世子爷和南平王在何处。”我扫视了一眼周围,目光不觉落到二楼。 哐当!不等老板回话,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老板吓得一震,本就苦巴巴的脸更苦了,赶忙引我上楼道,“在天字一号房。” 话说着,老板加快了步伐,一路爬上楼梯。 刚走上楼梯,我就听到赵询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你再说一遍!你说谁败家子?还敢污蔑我是阉人!你才阉人!你全家都是阉人!” “你这个奸狗!今日我就要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随着赵询凶狠的嘶吼声,只听嘭的一声巨响…… 不远处的门……塌了!! 赵询猛地将顾知微扑倒在门板上,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一边掐还一边大吵大嚷,“你个奸狗!我掐死你!” “就凭你!一个断袖败家子……”顾知微醉的不像样,更是被掐的半死,却还是一脸不屑一顾。 赵询本就最忌讳人家我说他是败家子,变成了南平王以后,更是讨厌旁人提及南平王往事。 此刻顾知微不仅触及了他的忌讳,还连带着扯出了南平王旧事,他顿时就更加恼火了。 带着几分醉意,他的脸涨的通红,眼底里凶光毕露,蓦然抬手,狠狠一拳就落到顾知微脸上。 顾知微也我不甘示弱,即醉成了一滩烂泥,他还是保持了对赵询鄙夷加以不屑的态度,哑着嗓音讥讽道,“匹夫之勇,没脑子的玩意儿!除了用拳头,你还会些什么?” “有……有本事,你松开我,我们堂堂正正打一架!你这样暗算我!算什么君子?” 赵询头脑简单,听到他这话,果然将他放开了,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扶着破得不像样子的门框,趾高气昂道,“你起来,今日我要堂堂正正的与你打一架!” 闻言,顾知微也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他连站都站不稳了,却还要挥着拳头往赵询脸上砸,“来啊!败家子无用之徒,今日爷教你做人……” 他满面不屑,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面容还摆着平日里那副蔑视天下的神情,我慌忙加快了步伐,直向他们跑了过去。 这远看还好,凑近了一看,顾知微被揍得太惨了,那张俊脸都要成猪头了,左眼都肿了起来…… 我一贯知道赵询打人爱打脸,骂人喜欢揭人家的伤疤。 倒真没想到,他能将顾知微打成了这副见鬼的德性。 眼看他俩又要扭打到一起,我赶忙冲过去拉住顾知微,低声斥他,“顾知微你疯了吗?这般大吵大闹,不怕身份叫人给看破了?安知酒后容易胡言,叫人听了去,隔日便将你送到街头烧成灰!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顾知微想是真的喝多了,他摇摇晃晃的,满眼血丝的看着我,“杜娇娇,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权倾朝野……” “你还权倾朝野,再喝上两杯,我看你都要统一天下了!”我白了他一眼,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哄着他离开,“行了,回去了,莫要在此胡闹,你说你好不容易捡回了一些好名声,如今这般一番闹腾,先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眼下这等情况,我也不敢骂他,只能好言好语的,拿他最爱的权力去哄着他。 顾知微闻言,终于收敛了一些,他整个人都像死狗一般靠在我身上,重重点了点头,向我竖起大拇指,“娘子说的对!是这个理儿!罢了,我不与草包计较……” “你骂谁草包呢?”顾知微话音刚落,旁边的赵询立刻疯了一般冲他吼,爆吼的同时,还要挥起拳头揍他。 与顾知微相比,赵询虽然颤颤巍巍,却显然要清醒许多,眼见我挡在前面,他挥舞的拳头又收了回去,命令的语气道,“杜娇娇你让开!今日我定要送这奸狗下十八层地狱!” 他咬牙切齿,满目怨恨,拳头捏得仿佛要将他自己的手指给捏碎了,简直恨不得立刻宰了顾知微…… 我看得出来,赵询其实没有多醉,他与顾知微动手,多是因着怨恨。 他是该怨恨顾知微的,我也怨恨,可这般大吵大闹又如何?当真要了顾知微的命又如何?还得赔上自己的命…… 我抬眸,冷眼看着他,“南平王爷,我夫君喝醉了,但我瞧得出来,您还是有几分清醒的。您若清醒,便应该明白,就是让我夫君下了十八层地狱也改变不了什么。再说了,您当真要了他的命,您的命就保得住么?” “您是王爷,您权势滔天,却也树敌颇多!莫说是要我夫君的命了!您便是将他打成了残废,只怕也要引来仇敌参你一本!国公爷自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一字一句,处处提醒他的身份,字字直击要害。 赵询纵然是个草包,但到底也是能够权衡轻重的。 况且,我瞧着他近来做了王爷,被刺杀之后似乎长进了不少,他就更明白了。 果然,听了我的言辞,他挥舞的拳头瞬间僵住了,眼底里写满了不甘与愤然。 愤愤瞪着顾知微片刻,重重收回了手。 然后朝着他的随从吩咐了一句,“德惠,结账!” “是……”见赵询收了手,他的随从当即松了一口气,赶忙出门结账。 跟着顾知微前来的陈石也立马走过来将顾知微扶了出去,我深吸了口气,也转身去结账。 顾知微和赵询这一架打得颇为厉害,打坏了茶壶桌椅的不说,那门还给人家砸得彻底不能用了,也不知他们两个是哪儿来那么大的破坏力,那门板都给砸成了两半儿。 我噙着满眼的怒火,掏出十两银子赔给人家,这还是与赵询平摊了的。 侧身看了看,旁边醉醺醺的顾知微,我简直恨不得一个巴掌抽死他。 他见我看他,却还冲我笑,“娘子,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满眼深情,即便是被揍得像猪头,依旧端着那大情圣的优雅架子。 只可惜,此刻他那张脸实在是丑的厉害,多看一眼我都浑身发毛。 我当即白了他一眼,沉声吩咐陈石,“陈石,把世子爷扶到马车上去。” “世子爷,咱们走吧。”陈石也看出了我很不高兴,忙不迭的拖着顾知微便出了门。 看着顾知微踏上马车,我这心里才松了口气,理了理被顾知微靠的皱巴巴的衣裳,也抬脚往外走去。 “杜娇娇,你是不是早知他的身份了?”我刚踏出大堂,赵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想是方才被他的随从给喂了些醒酒汤,此刻他看起来清醒了许多。 只不过因为喝了太多的酒的缘故,他的脸还是红的,眼睛里也充满了血丝,一双桃花眼质疑的看着我,将声音压到了最低,“他说,你嫁我以前便与他有情,不过是生了误会才与他分开,才会嫁与我,这些可都是真的……” 顾知微这个贱人,无端端的与赵询提这些做什么?难怪赵询将他揍成了那副德行,这样的话,无疑是在打赵询的脸。 赵询虽然是个不怎么样要脸的人,可也不代表他没有自尊。 顾知微捅出往事,简直就是把赵询的自尊扔到地上摩擦,赵询不打他就怪了! 别说是他了,我现在都有些害怕赵询打我! 不过话都已经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若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况且我若是藏着,赵询不定以为我对他有意思……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省的他总是揣着不甘,成日里与顾知微斗来斗去。 对上赵询质疑的目光,我轻咳嗽了两声,将声音压到了最低,“是,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在此之前便与他有了一段情。那是一年多前,我为我嫡妹诬陷下毒谋害她,叫我爹给罚到了榆林村的庄子里去。” “便是在那里,我遇到了受伤的顾知微,且将他救了回去。他虽年过三十,却生了一副少年郎的容貌。他与我说,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不慎在此遭遇了山贼。我信了,还日日照顾他,日子久了,便生了感情。” “原本,我是想着待他的伤好了,我便领着他回永昌伯府与我爹说我们的亲事的。可就在那前夕,我知晓了他的身份,并目睹了他杀魏国细作,将他当做了杀人魔头。加上他名声本就不好,后来又因着旁的缘故,要我与他做妾。又遇我爹设计,我怕我和我娘都死在了他的手里,故而也就答应我爹嫁入国公府。” “想来,他是心有不甘,便故意在你面前坏了我的名声,好叫你我做不成真夫妻。” “其实如今想来,做不成也没什么不好,没有感情的夫妻,倘若强行捆绑到一处,也不过是让这世间多出一对儿怨偶罢了。” 我话说得风轻云淡,心里却是极其忐忑的,我怕我的话会惹恼了赵询。 可赵询今日的反应却很是出乎我的意料,他红着双目看我片刻,并未如我想象中那般发火而是忽然发了笑,神情有些凄凉的看着我,哑声道,“所以……当日你果真是因着与他生了误会,心中有几分赌气,连带着你父亲的威胁,不情不愿的嫁给我的?” 赵询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我上回不是已经回答过他了么?他怎又问了一遍? 难不成真如他所言,他曾喜欢过我? 不,不对!赵询可不喜欢我这样的,想是觉着不甘心伤了自尊,想要挽回尊严吧。 罢了,他到底也算是受害者,我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难听,但也绝不能暧昧。 我勾唇,带了两分苦笑,“话也不能这样说,其实于我而言,嫁给你和嫁给旁人都没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在后宅里讨口饭吃罢了。我不过是个庶女,从来命不由己,我虽反抗过,却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当然,倘若嫁了自己心仪之人,那是最好的。其实爷你如今这般也很好不是么?如今没有人管的着你了,出去喝了花酒,也没有人同你吵架了,自由自在的,多好。”我眉眼含笑,字字劝慰。 赵询却红着双眸,目光渐渐暗沉,咬牙看着我片刻,似在强忍着情绪,片刻之后,才低声回我,“我懂了……” 话说完,他转身匆匆踏上马车,扯着嗓门儿喊马夫送他回王府。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片刻,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情有些复杂,愧疚,甚至沉重。 我其实也不太确定赵询究竟是不甘,还是真对我有几分感情。可他落到今日,丢了原来的身份,丢了原来的亲人,我实在脱不了干系。 我是应该愧疚的…… 但我也明白,愧疚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得劝他接受如今的身份,也劝着顾知微适应如今的身份。 想到顾知微,我马上就想起了赔出去那十两银子,心里的愧疚一瞬间就变成了怒火。 跌跌撞撞的爬上马车,昏暗的光线下,看到顾知微烂泥一般趴在那马车内,我心中怒火顿时更甚。 吃力的将他扶起来,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败家玩意儿,还说人家是败家子了!我瞧着你也半斤八两。” “骂我呢?方才与南平王说了两句话,现如今瞧着我不顺眼了是不是?”顾知微抬起头,颇为不满的冲我冷哼了一声,“你都与南平王说什么了?” 他睁开眼角,醉眼朦胧的看着我,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满。 话说着,还伸手搭到了我肩头,被揍得猪头一样的脸凑到我跟前,浓郁的酒味儿喷洒到我脸上。 本来我就一肚子火,被他那酒味儿一刺激,我顿时更加怒火中烧了。 我狠狠推了他一把,完全没给他好脸色,“你还敢问我说了什么?无端端的你与南平王提及那些往事作甚,你还与人家打架!按着你先前的岁数,你都能做人家爹了,你还跟人家打架……” “你嫌我老啊?”他看了我一眼,摇摇晃晃的又端直了身子,一副要与我讲道理的表情,一字一句,振振有词,“你这话说的很不对!我虽然岁数大了些,却也不过比那败家子长了十二岁!十二岁我可生不出儿子来,我长得如此英武不凡,也绝不可能生出那样丑陋的儿子来……” 嘿,他还嫌赵询的脸丑了? 如今他不正顶着赵询的脸么?他这不是自己骂自己吗? 我一时都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好,于是我没回他,叹了口气,我又扯下外袍盖到他身上,顺着他道,“行吧,你比他好看,你岁数大,你说什么都对!” “我岁数大怎么了?我岁数大……我……我也比他好看……”顾知微醉醺醺的靠在我腿上,愤愤又反驳了一句。 也不知是怎的,本来我是一肚子火儿的,听到他这话,我忽然有些想笑。 我从未想过,狠辣残暴的顾知微,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他还真没说错,真正的顾知微,他就是比赵询好看。 赵询生了一双丹凤眼,模样也颇是俊俏仙气,可跟顾知微那等明艳绝色的容貌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日我会对顾知微生了情,多少还是与他的容貌脱不了干系。 如今回想起,初见他的那一日,他额头冒血,浑身伤痕,即便是半死不活,依旧无法掩饰那等绝色的容貌。 再瞧瞧他如今这猪头一般的模样,我忍不住嫌弃。 别说是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顾知微自己也嫌弃。 一大早的,我刚梳洗完毕,刚端了水去他屋子里,就瞧见睡眼惺忪的顾知微在照镜子。 看到我进门,他立马端直了身子,摸了摸他猪头一般的脸,惊诧的问我,“娇娇,我这脸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怎么?你不记得了?”我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拧干了帕子擦到他脸上,嘲讽的帮他回忆,“昨夜你与南平王打了一架,叫人家给打得鼻青脸肿,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竟与他比喝酒,你这不是找死么?” 顾知微听了我的话,顿时一诧,满脸懊悔,“见鬼了真是!我倒小看了这个草包!下手够狠的!对着自个儿用过的脸也能这般厉害,他倒是够狠毒的……” “……”合着他这意思,他刺激人家,人家还不能动手了? 他顶着人家的脸,还想处处欺负人家?够不要脸的!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白了顾知微一眼,没好气道,“以后没事少去招惹南平王,我晓得你厉害,可如今你的身份不允许。就昨儿个那么一架,今日就传遍了上京,一大早的,国公爷就来了两回,想必一会儿下朝了还得过来,你且自个儿应付着些。” “不生我气了?”我语重心长的与顾知微说了一番,顾知微却并未回应我,而是笑问了我一句,“心疼我了?” “你……”被他问了这么一句,我的脸顿时就有些发红了,毕竟阿秀和春雨还在旁伺候着呢。 顾知微他素来不知廉耻,我却是知道礼义廉耻的。 于是我没有回答他,只岔开了话,又继续道,“我与你说啊,一会儿你便自己弄些药把你这猪头脸给消消肿,我寻思着晌午后,你舅父和你表妹也要来看你,你这副模样要如何见人?还有,国舅爷今儿早上派人来,说是请你去给他家九公子瞧瞧,你且看看如何处理吧。” 说话间,我已帮他把脸都擦了一遍,然后又吩咐春雨再取来鸡蛋把他的脸再敷了一遍。 顾知微这回是真被打狠了,我鸡蛋刚碰上去,他就疼的龇牙咧嘴的,说是我下手太重了,叫我轻一些,惹得我都想骂他了。 不过看了看他那副鼻青脸肿的倒霉德行,我又将到了嘴边的犀利言辞硬生生收了回来,将手的力道放的小了一些,然后吩咐阿秀去顾知微的药房里拿些药粉出来…… “世子爷,夫人……”没有一会儿,阿秀便拿了药粉过来,将药粉放到桌上,她眉眼又带了几分苦恼,道,“南平王来了,说是昨夜将世子爷打得不轻,酒醒之后实在愧疚,特来向我世子爷赔罪……” “南平王还说了,倘若世子爷不肯相见,他便等国公爷回来亲自向国公爷赔罪,否则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第四十六章、多吃枸杞,对肾好!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赔罪?他是来看笑话的吧?”顾知微眉眼冷笑,言语里带着嘲讽。 阿秀见状,下意识的一颤,诚惶诚恐的问他,“世子爷,那……是不见?” “见,怎好不见?南平王乃是一品亲王,如今他诚心诚意来赔罪,倘若闭门不见,便是对皇家的蔑视。”顾知微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旁边的红木圆桌。 顾知微的这番反应,叫我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依着他的脾性,不是应当寻了理由将赵询拒之门外么? 我懵,阿秀也被懵,迟疑的看着顾知微片刻,她嗫嚅应了个‘是’字,一头雾水的退了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顾知微又喊了阿秀一声,吩咐她给赵询泡上一壶西湖龙井,要用上好的紫砂壶去泡,还让给弄了个大火炉,用最好的碳拿过去给赵询取暖。 原本我还那纳闷儿顾知微顶着这么一张丢人现眼的脸,怎么会答应见赵询。 但是此刻我明白了,他是在向赵询炫耀示威呢。 他在告诉赵询,无论他顾知微身处何种地位,都有能耐将日子过得更好。即便成了宁国公府世子这块儿废铜烂铁,他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可赵询如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和顾知微刚踏进厅堂,赵询便凑上来向顾知微赔礼,“赵兄啊,昨日实在是喝酒误事,酒后失礼,原是想与赵兄切磋一番,不想竟是将赵兄伤及至此,本王实在愧疚。” 他满目真诚,言语和善,说着还掏出了一盒看起来极其贵重的药膏递给顾知微,炫耀似的跟顾知微说那药膏是宫中御医所赠,乃是化瘀消肿的良药,涂上不到两日顾知微脸上的淤青便能淡化许多。 顾知微对他这么一波炫耀显得十分不屑,但他没有直接表现出不屑,而是拐弯抹角的说什么王爷就是王爷,这一出手就是宫中良药,还一个劲儿的‘拍马屁’说圣上就是宠爱南平王,这好东西都给南平王。 那话里话外的,赤裸裸的嘲讽赵询没本事,靠着南平王的爵位得来一些利益还不要脸的到处炫耀。 赵询虽不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可人家骂他,他还是他听得懂的,他气的都想骂人了。 然而顾知微言语里没有半个字直接辱骂,他一时也不知从何辩驳。 僵笑看着顾知微片刻,赵询目光一亮,似想到了什么,立即又吩咐他的随从道,“德惠,把本王给赵兄买的补品拿过来。” “赵兄啊,这是我今日早上特地去回春堂买的补品。” 赵询满面假笑,言语皆是虚伪的愧疚,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使劲儿把补品往顾知微手里塞,“吃下去之后,便是八十岁的老头,也能迅速恢复……” 他这不是明目张胆的讽刺顾知微老吗? 顾知微从来最不喜欢人家说他老,听到‘老头’两个字,他脸都黑了。 不过他到底是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从善如流,立刻将赵询的补品推了回去,皮笑肉不笑道,“王爷客气了,我如今不过二十一岁,比王爷还要小上四岁,身强体壮的,何须这些名贵补品,补多了只怕身子没好,还得上火儿。” “王爷的心意我心领了,昨日之事,王爷也不必挂怀。本就是酒后切磋,脑子不清醒,一时失常在所难免,至于这些补品,王爷您拿回去自己吃!人到中年,多吃些枸杞对肾好……” “……” “噗……”顾知微此话一出,旁边的陈石当即忍不住憋笑出声,便是随赵询而来的德惠也憋得满脸扭曲,笑得十分压抑。 赵询更是脸都绿了,方才还得意的目光,此刻写满了愤怒,咬牙切齿的瞪着顾知微半晌,想要反驳,想了好一会儿却是半个字也没挤出来。 见赵询被怼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顾知微似乎还不满意,没等赵询再说话,他又一把拽过我的手,笑眯眯道,“王爷,你不曾来过我们宁国公府吧?今日既是来了,可愿意与我夫妻二人同游,也好瞧瞧我国公府景色。这国公府虽不如南平王府,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嘴角扯笑,热情邀请,整个一副要与赵询冰释前嫌的模样,可却在说话间刻意咬重了‘夫妻’二字,还与我十指相扣,似乎故意摆给赵询看的。 我虽然不喜欢赵询,甚至谈得上是厌恶他,可我也是个要脸的,更是个知道愧疚的。 原本就是因着我的缘故,他才落得眼下这等境地,我又怎好再去刺激他。 于是我赶忙扯了扯顾知微的手,将声音压到最低,咬牙道,“你放开我,大白日的,你做什么呢?” “怎么?生怕他不高兴?”顾知微没有松手,反而将拽的更紧了。 赵询唇线紧抿,紧攥着拳头没有答话,眼底里有些怒火,更有些难堪。 看得我更加尴尬又愧疚了…… 罢了,他们二人愿意斗就让他们去斗,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我暗暗瞪了顾知微一眼,没等他拉我走,当即抬高了嗓音,装疯卖傻的冲他笑道,“世子爷,还是您陪王爷吧!你们两个男人也好说话,我一个女人家,跟了去恐要扰了世子爷和王爷的兴致……” “夫人说笑了,本王和赵兄又不是去逛花楼,有何不好的?”…… 赵询这个狗东西,我帮他解围,他还不领情了? 抬眸看了了看赵询那副暗自较劲的神色,再看看顾知微笑面虎的容颜,我还算不错的心情一时之间暴躁极了。 可他们两个男人较上劲儿了,哪里管我暴躁不暴躁。 顾知微更是没有了往日的半分体贴,明明见我百般不乐意,他还是强拉我一块儿领着赵询游园。 说是游园,其实就是一路相互炫耀,相互嘲讽。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句比一句犀利,一句比一句伤人。 顾知微身为老狐狸,始终是更甚一筹,赵询原本是故意的挑事的,到了最后,给气得实在待不下去了,那花园还没能走完,他便佯装说是府里还有事,要告辞了。 顾知微占了上风,也懒得再理会他,见他要走,立刻摆出一副热情嘴脸,笑眯眯道,“那我送送王爷,今日没能款待王爷,实在有愧,王爷若是有空,下回再来。到时叫我娘子做了下酒菜,与王爷好生喝上一回……” “赵兄客气了,下回再喝酒,该得是本王请你才是。你瞧瞧你这脸上的伤,本王真是越看越愧疚……”赵询僵笑着,临出花园了,还不忘嘲讽一句。 话说完,他转身就要走,然而转身之际,他的脚步却又顿住了,原本就带有几分怒火的目光顿时冷沉,似有怨怼的盯着不远处。 他怎么突然又不走了?眼看赵询不走,我心里顿时着急了,生怕他们两个又闹了起来,赶忙朝着赵询的目光看过去,想瞧瞧他是叫什么给吸引住了。 却发现,赵询的嫡母张氏和八妹赵宝儿正迎面走来。 两个人都是满面春风的,尤其是赵宝儿,她神情含羞,眉眼含情,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蹿在张氏前头。 “臣女赵宝儿见过南平王……”一走近了,她立即朝着赵询行了一礼,笑得满面羞涩喊赵询道,“王爷,您今日前来,怎也不与宝儿说一声?” 第四十七章、思慕南平王,乱套了!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旁边的张氏也立即凑了上来,摆出一副大家主母的姿态,笑盈盈的朝着赵询施礼,“臣妇见过南平王。” 赵宝儿满脸堆笑,一双肿泡眼在对方身上扫来扫去,眼底女儿家的情义更是展露无遗。 若说赵询方才脸绿的,那现在他的脸就变成了墨绿。 尤其是看到赵宝儿那副含羞表情,他眼角都在抽搐。 眼看着赵宝儿靠近,蓦的后退了一步,佯装礼貌道,“国公夫人免礼。” “这……本王府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话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赵宝儿一看赵询要走,顿时就急眼了,赶紧朝着张氏使眼色,喊张氏拦着赵询些。 张氏一贯宠爱赵宝儿,又得知南平王最近喜欢女色,一心想着攀附。 见状,马上就冲了上去,热情的喊赵询道,“王爷,您这才来就走了,前些日子你救了我家宝儿,臣妇一家这都没来得及我向你谢恩呢。今日既是来了,不如留下来吃一顿便饭。” 赵询刚要走,张氏当即就挡在了他面前,一派热情好客要报恩的样子。 旁边的赵宝儿也迈着扭捏的小碎步迈了上来,故作娇柔的咬唇对赵询撒娇,“王爷,您救臣女一事,臣女一直心怀感激,时时刻刻都想着报恩,今日王爷可一定要留下来吃顿便饭,否则便是不给臣女面子……” 赵宝儿一边说着,还一边对着赵询暗送秋波…… 看了这么半晌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想必是赵宝儿又去外头惹祸险些叫人给收拾了,恰好碰上赵询路过,虽然他对赵宝儿这个妹妹没什么好感,可到底也是一家人,因着兄妹情分,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 可他忘了,他如今已不是国公府世子了,他顶的是那南平王李乾的皮相。 如此一来,赵宝儿便少女怀春,生了情意。而张氏一心想着攀附,自然巴不得攀上南平王这门皇亲国戚。 她们一个怀春一个攀附,一门心思讨好巴结,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就苦了赵询了,赵询平日里本就厌恶张氏,这会儿看着母女俩这副嘴脸,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看着赵宝儿的眼神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她,告诉她,他救她是因为他是她二哥赵询。 可他要真这样说了,只怕得叫人当做失心疯。 他后退了一步,似在强压着怒火,故作客气婉拒赵宝儿道,“八姑娘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本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做的,不足挂齿的。” 赵宝儿从来骄横,想要的东西怎么也得弄到手,怎会甘心。 她马上又笑着说了一句,“王爷怎这样说,当日倘若不是您出手相助,宝儿只怕就要命丧那刁民之手了,这样的大恩大德,宝儿没齿难忘。倘若不好好感谢王爷,宝儿寝食难安……”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要往前凑,赵询吓得赶紧又是一退,当即就没了好脾气,拉了顾知微推辞道,“你若要感谢,就好生照顾你二哥,昨日,本王与你二哥酒后切磋,不慎伤了他,你将他照顾好,就是对本王最大的回报。” 话说着,他便朝我使眼色,他这是招架不住了,想让顾知微开口说两句,好让他尽快脱身。 可顾知微哪里能有那等好心,他巴不得看赵询的笑话,我轻轻戳了戳他,他都假装没感觉。不仅不帮着脱身,还变本加厉的冲着赵询反驳道,“王爷此话就不对了,你我切磋是你我的事,怎能与八妹的事混为一谈么?” “倘若这天底下的人情债都能转让,岂不乱了套么?”他满眼幸灾乐祸,没等赵询回答,又笑问了旁边的张氏一句,“母亲,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张氏平日里虽对我们颇有成见,更是时时刻刻钻研如何坑害我们,但是此刻落到赵宝儿攀附这么一件事上,她是半分也没成见的。 当下就笑弯了眉眼,附和顾知微说,“就是啊,老二你说的有道理,这人情债怎好转让?” “再说了,王爷对我们宝儿是救命之恩,那就更转让不得了……” 她热情非常,两眼都在冒绿光,看着赵询的眼神好似在看女婿一般…… 赵询这下彻底的要疯了,他拔腿就想走,顾知微却上手就将他拉住,说是让他和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张氏和赵宝儿更是积极,感激就吩咐旁边的王妈妈叫人做饭,说是要给赵询炖枸杞猪蹄儿汤补身子,以报他对赵宝儿的救命之恩。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极了。 眼看着赵询就要被拽进门,我也十分混乱。这要怎闹出什么事儿来,可不得乱套了么? 顾知微那混账报复也就罢了,我可不能不管。 我……我的想想法子,从根源彻底断了赵宝儿的念想。 “呀!王爷!您误事儿了!”看着面前一片混乱,我当机立断的喊了赵询一句,惊声道,“王爷,您不是约了怡红楼的清月公子么?您若是去晚了,他定是要生气的!” “你……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约……”赵询一震,看着我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杀了我,当下就想与我反驳说他不是断袖。 但是下一刻,看到赵宝儿和张氏如狼似虎的眼神,他又硬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对着我笑得咬牙切齿,“对,本王怎么把此事给忘了,还是娇娇你的记性好……” “本王的意思是说,世子夫人不愧叫杜娇娇,果然是天之骄子,冰雪聪明……”意识到了喊错了,赵询赶忙又添了一句,僵着脸冲我笑了笑,又瞪了顾知微一眼,他拔腿就走,还故意扯着嗓门儿喊德惠给清月公子备上一份大礼,说是他最见不得清月公子难过了…… 眼瞧着他没了影儿,我这才松了口气。 回头瞪了顾知微一眼,朝着张氏行了一礼,我便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故作温柔道,“相公,你该擦药了……” “是了,还是娘子记性好。”眼看没什么事儿可挑了,顾知微也不多留,似笑非笑的回了我一句,连招呼也不跟张氏打,转身就走。 一路上,他半句话也没有同我说,还阴着脸,好似我帮了赵询是多大的罪过似的。 这等不要脸的贱人,分明是他作妖,他还有脾气了。 想到这几日的事,我越看顾知微越来气,我都恨不得抽他两巴掌了。 走进里屋,眼见四下无人,我当下就忍不住了,“顾知微,你想做什么?你明知南平王是赵询,你还任由赵宝儿纠缠他,你便是对他不满,也不必如此丧心病狂吧?” 我白了他一眼,越想越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刻意离得他远远的。 与我的怒气滔天相比,顾知微显得很平静,却也阴阳怪气。 他不急不慢坐到屋内的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这才冷笑回我道,“杜娇娇,赵宝儿纠缠赵询你那般生气作甚?你帮他作甚?他自己没脑子么?犯得着你帮他解围?你心里是不是有他?” “你……顾知微你一大把岁数了,能不能讲道理?”我本就满腹恼火,此刻他这般一番强行污蔑,我更是气得都要吐血了,我都恨不得立刻掐死他。 “你……随便你怎么想吧!你觉得是就是!”我本想与他解释两句的,可一想到他这几日做的事,我就不太想与他解释了,我连看都不想看到他,我怕我看到他就忍不住与他吵架。 咬牙瞪着他片刻,我干脆转身就走,我得出去透透气儿…… “杜娇娇,以后不许再见南平王。”我抬脚,刚走了两步,背后忽然传来顾知微冷沉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的腰上还多出一双手,伴随着温热的气息,顾知微带着几分威胁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说过了,倘若你再见他,我有的是法子叫他日子不好过……” 此刻,顾知微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 听起来还算平和,可字字句句都充斥着杀意。 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即便他先前与赵询斗得多么幼稚,但其实他每一步都是有目的。 正如他被赵询打得鼻青脸肿,他便是为了引起我的同情。今日张氏和赵宝儿的出现恐怕也不是偶然…… 想到这些,我对赵询更是愧疚了几分,心情也变得更复杂。 我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并未回答顾知微,叹了口气,冷声询问他,“你是不是早料到南平王今日会来?张氏和赵宝儿是不是你引来的?” “是……”他竟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也对,他顾知微从来都是老谋深算。 我想了想,干脆将心中另一个疑惑一并问了,“我再问你,你与他喝酒,是不是故意喝醉的,是不是故意叫他打伤的……” 闻言,顾知微没有答话,落在我腰间的手力道大了一些,沉声反问我,“你心疼了不是么?” “……”还真是这样! 我就说他顾知微向来老奸巨猾,何至于愚蠢到连赵询的酒量如何都不弄清楚,就去跟人喝酒。 这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 我顿了顿,强压着怒火,一字一句,“以后不要这样了,他落到今日的田地与你我脱不得干系,他失去了亲人,坠入皇室成日心惊胆战,他是无辜之人,你莫要再去落井下石。” “你若不喜欢,以后我尽量不理会他便是。”顾知微缓缓松手,将我掰过去正对着他,方才冷沉的眼眸此刻覆满温柔,温声道,“但你也要答应我,往后不再与他见面,你该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眼底里容不下沙子,也向来心狠手辣……” 我自然是知道的,尤其是他的心狠手辣。 罢了,他非得这般我应了他便是,反正我也从未去见过赵询,那好几回都是巧合,那也怪不着谁。 我抬眸瞥了他一眼,也将语气放平和了些,“我答应你,我尽量避开他。” “乖……”顾知微轻笑了一声,轻抚了抚我的发丝,轻声又道,“好了,去书房里背医书吧。” 这个混账,他倒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却顿时一肚子火。 我缓缓推开他,应了个‘好’字,转身便是出了门,此刻去书房里看看书,也稍微能平静一些。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刚走到院子里,远远的就看见赵宝儿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瞧着她这副样子,应当是为着南平王一事来。 我嘴角扯出笑容,故作糊涂喊她,“八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你找你二哥有事?” “杜娇娇你这贱人!”啪的一声脆响!我嘴里的话还未说完,赵宝儿冲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巴掌,那张黢黑大饼脸写满愤怒,厉声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竟敢勾引南平王!” 第四十八章、她打你了?打回去!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想过赵宝儿会来找我麻烦,可我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说我勾引南平王! 而且,还扇我巴掌…… 一瞬间,我左脸火辣辣的疼,嘴角一股血腥涌出,耳朵更是嗡嗡作响。 我当下就像抬手回她一巴掌,可想起她武功不错,我又生生收了回来。 我若与她动手,必定要吃亏。 我咬了咬牙,怒目看着赵宝儿,纳闷儿又愤怒,“八妹妹,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南平王他急着去见清月公子,我不过是提醒了一番,怎落到你嘴里却就变成了勾引这样难听?” “少在这里糊弄我!你当我是瞎的么?什么清月公子!那分明是南平王离开的推辞!他走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落到你身上了!”赵宝儿打断了我,咬牙切齿,“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四处勾引男人!连我的男人也敢勾引,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下贱货色!” 赵宝儿年纪虽小,却和她母亲张氏学了一通粗俗做派,骂人来极其难听。 骂我下贱她似乎还觉得不够,没等我言语,她又愤愤对旁边跟随她的武婢道,“你们几个,将这个贱人拖出去浸猪笼!这样不知廉耻的贱货,简直败坏我们国公府的门风!” “贱人!狐狸精,敢抢我的男人!”赵宝儿黢黑的大脸剧烈颤抖着,尖锐的叫骂似要穿透了我的耳膜。 一边叫骂着,她还要上来扯我头发,扇我巴掌,还吩咐她的武婢打我。 方才那一巴掌我根本来不及躲,这会儿她要打我,我自然不能傻傻的站着。 我蓦的一个闪身,当下就朝着里屋跑去,虽说我此刻不想看到顾知微,可比起挨了赵宝儿一顿打,我还是更愿意看到顾知微。 我一溜烟儿的就跑进了里屋,彼时顾知微正躺在榻上擦药,见我慌慌张张的跑进门,又看到我脸上的红艳艳的巴掌印,他顿时就从榻上坐了起来,问我道,“杜娇娇,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脸上这巴掌印是怎么回事……” “贱人!你还敢跑!今日我定要将你浸猪笼!”我还未来得及答话,门外立刻传来赵宝儿尖锐的叫骂声。 下一刻,她便领着她的武婢浩浩荡荡的进门。 我心头一颤,立即就躲到了顾知微身后,紧攥住他的衣袖,低声哽咽道,“赵宝儿说我勾引南平王,要将我拉去浸猪笼……” 闻言,顾知微眉心一蹙,没好气道,“叫你去帮衬赵询?蠢女人……” 话说完,他一把将我挡在身后,眼神瞬间变得寒冷,蓦的看向正冲过来的赵宝儿,冷声道,“赵宝儿你做什么?” 顾知微的语气虽然并不凶狠,可他这个人一旦正经起来,从来不怒自威。 赵宝儿一诧,眼底里显而易见的退缩,于是便朝着她的几个武婢使眼色。 那几个武婢上回让顾知微给教训得不轻,眼下见了这等阵仗,哪敢往前啊。 怯怯的望了顾知微一眼,站在前头的武婢开了口,“八姑娘,此事其实也不是世子夫人的错,依着奴婢看,咱们还是回去吧,莫要找麻烦了。” 武婢满脸害怕,句句劝告,一副生怕让顾知微给打残废的模样。 赵宝儿先前昏迷,只知道顾知微将她的武婢给教训了,却不晓得教训的有多厉害。 加上听说了顾知微昨夜被南平王打得没个人样,她便觉着顾知微往日里教训姜嬷嬷,教训她身边的都是侥幸。 加上宁国公对她这个幺女的宠爱,她在府里从来横行霸道,往日里虽然与赵询甚少来往,却也从不将赵询放在眼里。 故而,她也不将如今代替赵询的顾知微放在眼里,哪怕她晓得她先前险些丧命乃是顾知微替她捡回了性命,依旧没有半分感激之心,反而觉着那是顾知微应该做的,觉着这府里的所有人都该惯着她,顺着她。 此刻见武婢居然说了这样的话,又见着顾知微对她那般冷硬的态度,她一时有些下不来台,更是恼羞成怒。 攥紧了拳头,挥拳就给那武婢一拳,厉声道,“没用的东西!全是饭桶!本姑娘养你们何用!” “我自己来!”她满面凶狠,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威胁似的对顾知微道,“二哥,你这媳妇儿实在不知羞耻,我替你教训她!你让开……” 说着,她便要将顾知微推开。 结果手刚碰到顾知微,只听咔的一声。 “啊!我的手指!好痛啊!”下一刻,赵宝儿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顾知微竟然把赵宝儿的手指给掰得错位了! 没赵宝儿叫完,讨个又逮住她的手指,咔的又是一声,又给她接了回去。 赵宝儿叫的像杀猪,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顾知微轻轻一推,她嘭的倒在地上,眼睛里瞬间缀满了泪水,惊诧而恼火的瞪着顾知微,眼底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二哥,你……你竟然为了一个不知羞耻的贱人与我动手!” 她满脸愤恨,歇斯底里,“我要去告诉爹!我要让爹罚你!我要让爹将这个贱人浸猪笼!” “你若是想告状就去,便是当着爹的面,我也不怕将你变成姜嬷嬷那般。”她叫骂得正厉害,顾知微冷笑了一声,拉着我重新坐回了榻上。 凤眼悠悠扫过站在一旁诚惶诚恐的武婢,最后落到赵宝儿身上,不屑道,“在外头学了三脚猫的功夫便在家里头充起老大来了?没大没小,尊卑不分!国公府出了你这等没教养的东西,还真是败坏门风!也不知爹要是知道母亲由着你不知廉耻的往男子身上贴,当是做何心情?” 赵宝儿从前很少与赵询来往,便是来往,赵询也因着张氏的算计从来吃亏,以至于赵宝儿气焰也十分嚣张。 彼时她不仅挨了打,还让顾知微连带着张氏一顿骂,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赤红着眼睛,愤然辩驳,“我……我没有不知廉耻,我没有倒贴!南平王是喜欢我的,是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媳妇儿勾引南平王,是她让南平王移情别恋……” 什么玩意儿?南平王喜欢她?还我让南平王移情别恋。 不得不说,赵宝儿还真挺能自作多情的…… 听她这话,顾知微都忍不住发了笑,嘲弄的打量她,嗤笑道是,“赵宝儿,你可有好好儿照过镜子,你自个儿瞅瞅你那副尊容,你当南平王是个瞎子?” “你……”赵宝儿虽然长得丑,但因着宁国公宠爱她的缘故,从来没人敢说她不好,个个都是些阿谀奉承的话。 此刻被顾知微一顿人身攻击,她气得险些都要背过气儿。 颤抖的瞪着顾知微片刻,不甘心的又辩驳道,“南平王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他看重内在美……” “你有内在美吗?”顾知微嘴角的嘲讽更浓烈了,轻瞟了眼我脸上的巴掌印,嘲弄道,“仗着有些功夫,成日里惹是生非,因着妒忌六妹妹的美貌,无端欺负人家。如今因着那南平王瞧不上你,又丧心病狂的要杀了自己的二嫂,倘若你有内在美,怕是猪都能选秀了……” “……”顾知微这还真够毒舌的…… 他这是说赵宝儿连猪都不如啊…… 赵宝儿原本还有几分气焰的,这会儿打也打不过,骂又骂不赢。 气得眼泪直往外冒,带着哭腔喊道,“你……你……你胡说八道!南平王就是喜欢我!他若不喜欢我,不想娶我,为何要救我……” 赵宝儿虽然很会撒泼耍横,可遇到顾知微这样比她横,说话还极其难听的,她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此刻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然而顾知微还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听了她那番胡乱辩驳,顾知微马上阴阳怪气回她,“农夫还救了蛇呢,照你的意思,农夫也想娶了那条蛇做妻子?” 赵宝儿被一顿怼,终于被怼的无话可说,她两眼通红,恼羞成怒,“你……你就维护那个贱人!我……我要去告诉爹。” 哭喊着,她转身就要走。 然而,她刚转身,顾知微却忽然上前,蓦的缴了几个武婢手里的兵器,并将她们一并踹到门外。 然后一把将赵宝儿拽住,反手她双臂扣在背后,突然看向我道,“杜娇娇,她是不是打你了?” “打回去!” “你……你敢!”赵宝儿一震,痛得龇牙咧嘴,冲着威胁,“贱人,你敢碰我一下,我让你好看!” 赵宝儿的叫喊声实在是太厉害,我被她吓得一时都不敢动手。 我也害怕动手之后,张氏会趁着顾知微不在收拾我,上回拿暗器扎了赵宝儿,我便险些损了半天命 我攥紧了手心,恐慌的望着顾知微,结结巴巴的喊他,“世子爷,其实……” “其实什么其实?叫你打就打!”我话未说完,顾知微大声打断了我,冷厉道,“打她,你若懦弱到连扇巴掌都不敢,往后若有人欺负到你头上,我也不会管。” 他这是威胁我? 我是想打回去,可是…… 我红了眼,战战兢兢,“可是世子爷……” “打!打到她见血!”顾知微抬高了嗓音,看着我的眼神严肃而认真,“杜娇娇,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若不知道反抗,以后你自己受着!” “弱肉强食,自己懦弱就活该被欺负。” 此刻,我眼泪都滚出来了,我怕我打了赵宝儿会引来张氏报复,可我也很清楚,我要是真的不听话,顾知微就真的不会再护着我。 即便他待我有感情,他也只会看着我被打,顶多替我疗伤。 他从来,就是这么个心狠手辣又决绝的人。 罢了,打就打吧!反正我先前已经与张氏正面冲突过,何至于现在又要害怕?反正怎么着,张氏都看我不顺眼!赵宝儿更是看我不顺眼,我打不打都一样。 我咬了咬牙,猛的抬手。 啪!一声脆响,赵宝儿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她一抖,当下就哭喊叫骂,说我是贱人。 顾知微闻言,马上又命令了我一句,“没听见吗?她骂你贱人!所谓长嫂为母,这等尊卑不分,满嘴污秽,你还不教训她?” 这意思是……还打? 我抬头,颤栗的望着顾知微,用眼神询问他。 顾知微递给我一记狠戾的目光,看得我瞬时一抖,马上抬手啪的一个巴掌抽到赵宝儿脸上。 结果赵宝儿叫的更厉害,骂的更难听。 顾知微便让我继续抽…… 如此周而复始,连续抽了十几个耳光之后,赵宝儿终于说不出话了,只能哭哭啼啼,咿咿呀呀的表达愤恨。 顾知微打开门,一脚将她踹出去,又顺手扔给她的丫鬟一瓶药,冷声道,“一天敷三次,滚吧……” 丫鬟们闻言,立刻接过去,扶起猪头一般,哭哭嚷嚷的赵宝儿便离开了清晖院。 赵宝儿的脸被打成了猪头,我的手也疼的厉害。 那么十几个耳光下去,我手都红了,更是麻辣辣的疼。 然而此时,我更担心的是宁国公和张氏会来找麻烦,这平日里拌嘴也就罢了,如今赵宝儿被抽成了那副德行,张氏和宁国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吹了吹我的手,害怕的看向顾知微,带着哭腔询问他,“相爷,这……这下如何是好,赵宝儿成了那副德行,国公爷和张氏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比起我的恐慌,顾知微显得尤其镇定。 他重新躺回了榻上,端起书挡在脸面前,漫不经心的回我,“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要不会善罢甘休什么?不甘休赵宝儿不知廉耻勾引外男,还是不甘心赵宝儿麻醉污秽打骂长嫂?一个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竟是那等我粗俗没家教的德行。这说出去,丢人的是谁?” “可是国公爷一向最宠爱赵宝儿的。”我走过去,坐到他身侧,担心的说道,“虽说你过去权倾朝野,可如今你也不过是国公府里一个世子罢了。” 听到我的话,顾知微手里的书卷嘭的扔到了一旁,他不紧不慢的坐了起来,笑看着我道,“是,我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子,可我也是国舅最看重的大夫,是靖国侯府嫡亲的外甥,我同南平王打架,南平王还得登门与我道歉。” “那赵宝儿是个什么东西?也就是一个被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你再瞧瞧她那副长相,你瞧瞧她平日的举止?容貌不佳也就罢了,偏还跋扈粗俗,不知羞耻。哪个高门愿意娶她,只怕门槛低一些的也要对她退避三舍,她能为国公府带来些什么?” “若不是因着幺女的身份,她能那般受宠?即便再受宠,她也不及国公府的名声重要,更不及国公府的前途重要。你当宁国公是个蠢货?为着这么一个闯祸精放弃我这等好苗子。小事尚且宠爱,大事可就不好说了。” 顾知微嘴角含笑,眼底精明,微微朝我挑了挑眉,又道,“你放心吧,此事若真闹大了,受罚的只会是她赵宝儿。” 话说完,顾知微又重新捡起书卷,恢复了先前的姿势,冲我挥挥手道,“行了,让阿秀给你敷敷脸,然后去书房里背医书……” 话说完,他生怕我还逮住他闹一般,干脆转身背对着我。 我确实还想问他的,可顾知微都这副举止了,我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眼下的状况,也只得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了。 我抹了抹泪,起身喊阿秀拿鸡蛋给我敷脸,然后叫她给我准备一个暖炉放到书房里。 敷完了脸,不那么疼了,我便磨磨蹭蹭的去书房里看书。 阿秀许是见我方才被赵宝儿给追着打,害怕我一个人闹出些事儿来也无人报信,于是拿了暖炉进门之后,便一直在外头守着。 我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便站到门外去,我瞧着外面天寒地冻的,生怕她冻坏了,叫她下去,她死活不肯。 最后我只要又将她叫了进来。 “夫人,奴婢觉着,您当真没必要那般诚惶诚恐的。”走进门,她端直的站在我身侧,看了看我手里没看了几页的书卷。 温声安慰我道,“这顾先生的能耐,你我都是见识过的,您怕什么?他既说了没事就定然没事。” “阿秀,你当真觉着,最后宁国公反而会罚了赵宝儿?”我看了将近一个多少时辰的医书,却是半分也没有看进去,索性不看了。 嘭的扔到一边儿,托腮望着阿秀,叹息道,“其实我也相信他有这能耐,可他的能耐是他的能耐,他又不能日日守着我,闹成了这般模样,来日张氏和赵宝儿,还不知要如何对付我!” 闻言,阿秀浅笑,温声细语的回我,“夫人,您总是畏首畏尾,什么都怕!可有的时候,那些东西并没有那样可怕!您先前不是还骂了大统领夫人吗?她可有说什么?” “那骂归骂,也没动手不是?上回我使暗器扎了赵宝儿,她险些要了我的命。”我唉声叹气,话刚说完,外头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随即是春雨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板,她温声细语的喊我,“夫人,世子爷叫您收拾收拾,与他一道儿去祠堂,说是国公爷回来了,八姑娘和国公府夫人此刻正在那里哭得厉害呢。” 我就知道! 该来的还是会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半日都不到呢,祸就来了。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然后小心翼翼的朝门外走去。 一路走到院子里,顾知微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了。 他裹着外袍,神情平静的站在石桌子前,见了我,他眉眼含笑,向我伸手道,“走吧。” 彼时,顾知微没有半分不安,反倒是带了几分兴奋,那模样不像是去受罚,反倒像是去领赏。 他兴奋,可我却还是战战兢兢的。 一路走进祠堂,我都战战兢兢的。 进门看到宁国公面如锅底的黑脸,我更是忍不住一颤,紧挨着顾知微向他和张氏行礼道,“儿媳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顾知微见状,也淡然的朝着他们行礼道,“儿子见过父亲母亲,不知父亲叫儿子来祠堂所谓何事?” “跪下!”顾知微话音刚落,宁国公立即怒斥了一句。 旁边的张氏抹着泪哭哭啼啼的,赵宝儿更是红肿着眼睛怨恨的望着我和顾知微。 看样子,她们母女二人是在宁国公面前添油加醋的哭了一通了。 这样的情况,若是真正的赵询,必然立马就跪下了,可顾知微不是赵询。 他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寸步未挪,眉眼里带了几分疑惑,故作糊涂的反问宁国公,“父亲,儿子不明白,这无端端的,怎么就要让儿子跪下了?” “你八妹妹脸上的伤可是你命令你的媳妇儿打的?”宁国公心疼的看了眼赵宝儿,反问顾知微道。 闻言,顾知微满面从容,丝毫没有心虚,点点头道,“是。” “是就跪下!”宁国公脸顿时更黑了,几乎是暴跳如雷,指着顾知微就骂,“你这个混账东西!老子还当你进来长进了!不想这才没多久,你又到处闯祸!跑去醉月楼同南平王打架不说,你还将你妹妹打成这副样子!你当我死了是不是?” 宁国公咬牙切齿,浑身颤抖,没等顾知微说话,又呵斥了一句,“在祠堂里跪足五个时辰,另外,立刻休了你这个媳妇,我们国公府丢不起人!” “丢人?父亲好像弄错了吧,丢人的可不是我家娘子,而是八妹妹。”顾知微冷笑了一声,一脸诧异的看向赵宝儿,说道,“八妹妹,你不会没告诉爹,我和你嫂嫂教训你,是因为你意图向南平王自荐枕席吧?” 自荐枕席?顾知微这是污蔑啊!! 我顿时一震,惊讶极了,旁边的赵宝儿也是满脸诧异,登时就气的对顾知微叫骂,“赵询你胡言乱语!我只是想留南平王吃饭,何曾自荐枕席了!” “所以,你承认你失礼倒贴外男了?”顾知微冷笑,悠悠的看向张氏,“倘若我没有记错,当时母亲也在场吧。” 第四十九章、国舅千金示爱顾知微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神色从容,语气淡然,半分也没有怕被罚的惊恐。 说话间,那双凤眼犀利的再扫过赵宝儿,严厉道,“赵宝儿,你倒贴南平王不成,你嫂嫂为着你的颜面替你解围,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张嘴闭嘴的贱人狐狸精,满嘴污言秽语辱骂你嫂嫂,险些要了她的命!长嫂为母,你身为国公府嫡出小姐尊卑不分,粗俗肮脏,做出这等丢人现眼没教养的事,我与你嫂嫂教训你一顿,何错之有?” “你倒好,还有脸闹到父亲面前,还有脸闹到祠堂里来!你也不怕脏了列祖列宗的眼!” 顾知微言语犀利,噼里啪啦,丝毫没有给张氏母子还嘴的机会。 张氏和赵宝儿都被他给懵了,尤其是赵宝儿,她那被抽的如同猪头一般的黑脸剧烈颤抖着,恼怒瞪着顾知微反驳,“你……赵询你污蔑我!我没有!” “就是,宝儿一向知书达理,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张氏见状,也立马反应过来,厉声对着顾知微说道,“老二,我知你一贯对我不满,可你对我不满,也不必如此污蔑宝儿啊!她到底是你亲妹妹!你……你如今却要为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这般污蔑她!” “宝儿有没有失礼于南平王你比谁都清楚,当时你也在场的,宝儿乃是为着报恩想请南平王吃顿饭,半分也没有逾越的意思。况且你不也帮着挽留了南平王么?怎的一转眼,却说你妹妹倒贴那南平王了?” “当时王妈妈她们都在,宝儿究竟有没有失礼南平王,她们都可以作证。” 张氏满脸痛心疾首,一边说一边抹泪,那等正直贤惠,与平日里的跋扈简直判若两人。 那话里话外的指责顾知微诬陷,更是一副问心无愧,有理有据的委屈模样。 宁国公本就偏心于赵宝儿,听得张氏母女这等痛心疾首,看着顾知微的目光登时多出了几分不忿,“老二,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宁国公眉眼凌厉,说话间狠狠瞪了我一眼,好似是我挑唆他的儿子污蔑的一般。 旁的赵宝儿见宁国公如此神色,更是添油加醋,模糊不清的哭着煽风点火,说顾知微就是被我给下了迷魂药,如今是非不分,为着我这个出身下贱的狐狸精,要将国公府搅得一团乱,说是将我拉出去浸了猪笼最好,省的我干出丢人现眼的事让国公府蒙羞。 闻言,顾知微半分也没有理会她,悠然的看着宁国公,冷哼了一声,反问他道,“父亲大人当真认为八妹妹知书达理?八妹妹为何会欠下南平王的恩情,父亲可又知道?” “这个我都听你母亲说了,乃是因着你八妹妹遇到个打劫的刁民,南平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宁国公也冷哼了一声,满目愤然道,“怎么,你又想编出些什么陈词滥调来污蔑你八妹妹?” “污蔑谈不上,不过是想说几句实话。”对上宁国公写满怒气的老脸,顾知微眼底含笑,眉眼讥讽,“事实是,八妹妹刁蛮跋扈,低价买人家的镇店之宝不成便要强抢,岂料那御宝斋的老板是个江湖高手,险些便将八妹妹打成了残废,南平王路过,便救了她一命。” 什么,赵宝儿竟是因着这等缘故为赵询所救? 呵呵,她还真以为五湖四海皆她爹呢! 赵宝儿和张氏大概没有料到一贯愚蠢的宁国公世子竟是这等手眼通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得了个清清楚楚,两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对了。 不过张氏很快又恢复了冷静,她依旧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当即反驳顾知微道,“老二!你这是污蔑!你妹妹虽然是刁蛮任性了些,却是万万做不出那等没家教的事来的……” “母亲方才不还说八妹妹知书达理么?怎么此刻又变成刁蛮任性了?” “……”张氏这下脸都绿了,顿时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眼珠子转来转去,干脆对着宁国公哭上了,“老爷,妾身……妾身这是叫老二给气糊涂了,老二……” 她哭哭啼啼,当下就想把责任推诿到顾知微身上。 然而,不等她话说完,顾知微又立即打断了她,笑看着已然有些动摇的宁国公道,“父亲若是不相信,大可派人去打听打听,当日南平王虽然将那事压了下去,可知道的人也不少的。” “对了,至于南平王为何要帮助八妹妹。说来还是因着先前我娘子无意间救了南平王一命,南平王念及我娘子的恩情,不忍八妹妹被伤害,这才出手。岂料八妹妹竟误以为南平王对她有意,今日南平王因着昨夜酒后切磋武艺一事前来与我赔礼道歉,这八妹妹就一个劲儿的往上贴……” “起初,我只当八妹妹是想报恩,也跟着帮衬了几句。岂料,八妹妹攀附不成,竟将火儿撒到了我娘子身上,还说什么南平王救她是因为喜欢她,说我娘子勾引了南平王,这南平王才变心的。” 顾知微唉声叹气,满面失望。 几句话把赵宝儿说成了个自作多情,不知羞耻的白眼狼。 赵宝儿气得瞪大了眼睛,嘴唇剧烈颤抖,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反驳。 宁国公不是个傻子,见了赵宝儿这等神色,自然也猜到了几分。 此刻,他的脸都黑了,看着赵宝儿的眼神从方才的心疼缓缓变成了怒火。 张氏见状,嘴唇微微动了动,底气不足喊宁国公道,“老爷,你莫要相信老二,他是被那狐狸精迷了心智,他污蔑宝儿……” 张氏满眼慌乱,上去就要对着宁国公哭。 可没等她哭,顾知微立即又对宁国公煽风点火了一句,“父亲大人,说来此事也是我的错,我若知道母亲和八妹妹藏了那等心思,绝不会帮着挽留南平王!亏得我娘子反应快,否则……这……这传了出去成何体统!那南平王还是个喜男色的!娘子好心好意,不想八妹妹竟是对娘子百般侮辱!父亲若不信,大可将八妹妹的几个婢女一并叫来,她说的那些话,她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彼时,本已怒火滔天的宁国公几近气得发抖了,他本就不是个擅于隐藏情绪的人。 一张脸铁青铁青的,一把推开意欲凑上来撒娇的赵宝儿,怒声吩咐站在外头的官家道,“你!去将八姑娘的几个婢女传到后院儿!” 话说完,他怒气冲冲的便走出了祠堂。 我和顾知微赶紧跟了上去,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赵宝儿的几个婢女已经站在院里了。 见了宁国公这副神色,又看到赵宝儿和张氏那般心虚,她们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都惶恐不安,“奴婢见过国公爷。” 宁国公冷眼扫视着她们,冷声道,“我问你们,前些日子,八姑娘可因着买珠宝不成,要砸人家的店铺?” 闻言,跪在最前面的武婢凑上前,惶恐之间,故作愤愤不平,“回国公爷,确有此事,可那怪不得八姑娘。是那店家不识好歹,五两银子的孔雀簪,非得要五百两,这不是讹诈吗!八姑娘那是为民除害!” 呵呵,任何五百两的宝贝,她五两银子就想拿走!还怪人家讹诈了!买不起不买就是了呗,非得砸人家铺面。 我都明白的道理,宁国公自然明白。 他捏紧了拳头,似在强压着怒火,又问道,“那八姑娘可曾辱骂过世子夫人?” 那婢女许是没有想到宁国公会问了这话,她一诧,有些结结巴巴,“这……这……” “说实话!否则我立即将你发卖!”宁国公抬高了嗓音,目光凌厉的瞪着那婢女。 那婢女虽是武婢,却不是自由身。 倘若宁国公要将她发卖,她也是没有法子的。 但要是说了实话,往后在赵宝儿身边,怕是有着吃不完的苦了。 她暗暗瞟了赵宝儿一眼,干脆模棱两可,低声应道,“回国公爷,八姑娘确实与世子夫人拌了两句嘴,可这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 “八姑娘都说了些什么,你重复一遍。”没等她话说完,顾知微立马吩咐了一句。 那婢女顿时一愣,满脸为难,支支吾吾,眼睛时不时的朝着张氏和赵宝儿看去。 张氏方才还自信满满,一心要为赵宝儿讨个公道,眼下见了这等情况,顿时就有些乱了阵脚。 不等那婢女言语,她干脆就装起了好人,红着眼睛拉宁国公,“老爷,我看就算了吧!何必为难一个婢女,那样多的话,她哪儿记得住?这都是一家人,我们不计较就是了,只希望这老二以后管他媳妇儿,莫要再闹出误会才是……” 张氏满面心虚,边说边拉宁国公,生是一副善良为那婢女考虑的虚伪模样。 更是话里话外的指责我的错,弄得好似这婢女说了我的不是,我会报复她一般。 可宁国公此刻哪里还能吃她那套,宁国公虽然宠爱赵宝儿,却不见得多喜欢张氏,对于张氏,多是因着对张家的倚仗。 加上张氏她不算聪明,从来好应付,故而平日里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这件事事关国公府的颜面,更是事关赵宝儿的教养问题。 宁国公是不能忍的,他半分都没有理会张氏,只怒目俯视那武婢,一字一句,“说!照着世子的吩咐,一字不落的重复……” 闻言,那婢女一震,似还想再隐瞒,宁国公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吓得一抖,结结巴巴回话,“八姑娘……八姑娘说,世子夫人是个不要脸的贱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四处勾引男人!连她的男人也敢勾引,还骂世子夫人是下贱货色。还……还扇了世子夫人的耳光。还吩咐奴婢殴打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一时害怕,便往里屋跑……” “然后,八姑娘便追进了屋里,说是要替世子爷教训媳妇儿,推开世子爷便要与世子夫人动手!于是,就让世子爷给教训了……” 话说完,那婢女满面惶恐,一边说着,一边又向顾知微望去。 她这是见纸包不住火了,干脆投诚了? 旁的几个婢女见状,也似反应过来,争先恐后道,“八姑娘还说要把世子夫人浸猪笼。” “八姑娘还说……” 啪!她话音未落,忽然一声脆响。 赵宝儿顶着一张猪头脸,浑身都在颤抖,指着几个武婢叫骂,“你们……你们这几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你们都叫杜娇娇那娼妇给收买了!我要是将你们全部卖去窑子里!叫你们这群贱人千人骑,万人轮……” 她满目怒火,歇斯底里…… 然而一通叫骂之后,骤然僵住,慌乱的看着旁边的已然气得要冒烟儿的宁国公,结结巴巴辩解,“爹,你听我说,女儿……女儿只是太气愤了,她们几个卖主求荣!女儿是叫他们给气坏了!女儿平日里不这样的!” 知女莫若父,赵宝儿是个什么脾气,宁国公其实也清楚的,但平日里他也甚少管教,只当她是任性娇惯,此刻听了她这般污言秽语,颠倒是非,他既失望,又难堪。 怒目看着赵宝儿片刻,吩咐管家道,“八姑娘言行粗俗,满嘴污秽,颠倒是非,尊卑不分!德行有失,罚十大板!自即日起每日在祠堂跪足两个时辰,跪满一个月以示惩戒!另外,禁足半年!” 赵宝儿向来备受宠爱,哪里想得到,这回竟是罚的这样重,许是想着被戳穿了也只不过是挨几句骂,她顿时就傻眼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宁国公道,“爹,您说什么呢?您要打女儿板子?您还要让女儿跪一个月,女儿的膝盖会坏的,女儿乃是练武之人,若是膝盖坏了,便算是毁了。”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提及练武,宁国公更是气得要死,没等她话说完,当即呵斥她,说早知她会变成今日这副德行,就不该送她去练武,话说完,吩咐管家立即将她拖下去打板子。 赵宝儿从未被罚的这样重过,鬼哭狼嚎的,嚎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张氏心疼坏了,赵宝儿在外面哭,她在宁国公身边哭,哭着喊宁国公放过赵宝儿,说她还是个孩子,在外面结交了不好的朋友,难免沾染了不好的言语。 结果话还没说完,宁国公一个巴掌就过去了,说张氏上梁不正下梁歪,赵宝儿干出那等事,她不知拦着,反而助纣为虐,说赵宝儿变成今日这个样子都是她给教坏了。 一怒之下,夺了她管家的权力交给宋姨娘不说,还让她以后不许见赵宝儿,说是要找个嬷嬷给她教规矩,教到她懂礼数了,这才允准她见赵宝儿。 张氏到底是国公府的主母,一大把岁数当众受罚不说,还要重新学规矩,颜面尽失,她气的要死,羞愤的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她难受,宋姨娘就高兴了,更是因着得了利,与我们这清晖院的亲近了不少,隔三差五便来串门子,净说些落井下石,挑拨是非的话。 这一日,我刚吃过早膳,阿秀便前来通报。 “夫人,那宋姨娘又来了。”她心知我不大愿意见宋姨娘,便又问我道,“您若是不愿意见,奴婢便说您我不舒服,不便见客。” 我倒是想这样,可这几日宋姨娘来了好几回,都叫我拒之门外了。 今日若再闭门不见,想是不大好的。 我起身,一边在屋内来回走动,一边无奈回她,“让她进来吧,她也就是说几句闲话,我敷衍她两句便是。” “是。”阿秀应了一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没有一会儿,宋姨娘便跟着她一并进了门,见了我,她满脸堆笑,上来就握住我的手,关怀道,“娇娇啊,听闻你这几日身子不适,你是哪里不舒服?可有看过大夫?” “不过是风寒罢了,不碍事的,现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我浅笑着,自然而然的抽回手,又问她,“姨娘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怎么?没事就不能过来?”宋姨娘故作不悦,一副我与她是闺中密友的神情,责怪我道,“瞧瞧你这话说的,怎说我也是你的长辈,长辈关心关心晚辈怎么了?” 才怪! 我才不信她是真的关心我! 左右又是来挑拨离间,想要再次坐收渔翁之利的。 我淡笑了一声,也摆的同她一般虚伪,“倒是我失言了,还请姨娘莫要见怪。” 听了我这话,她又堆了笑,温声细语道,“瞧你说的,我怎会见怪呢?我又不是夫人,我没那样小心眼儿。” “哎呦,说起来,近日夫人脾气是愈发暴躁了,成日里大骂下人不说。昨日竟然……竟然还……”话说着,她一脸欲言又止,故作警惕的看了阿秀一眼,支支吾吾道,“这话我都不知该不该说,这说了吧,显得我挑拨是非似的。要是不说吧,我又觉着对不住你……” 呵,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我唇角扯笑,故意装作并不太明白她的用意,“姨娘有什么但说无妨,阿秀乃是我的陪嫁丫鬟,有什么我从不瞒着她。” 闻言,宋姨娘眉心微蹙,故作犹豫,装模作样的踌躇片刻之后,一副菩萨心肠嘴脸,“本来,我是不该妄议主母的,可夫人那话说得的确是太难听了。她竟……她竟说你是青楼女人所生的野种,还辱骂你生母万人骑……” 话说完,宋姨娘又一副打抱不平的语气,愤愤道,“虽说,你的出身的确是差了些,可再不济也是永昌伯府的五姑娘啊,也不知她怎能说出那种话!往后你还是莫要与她见面,省的她说了难听的话你受不住,到时候啊,还得把自个儿给气着。” 呵呵,她这话表面听起来是在劝我告诫我,事实上,却是拐弯抹角的告诉我,张氏辱骂我娘呢,好让我去找张氏的麻烦,趁着张氏如今惨淡,陷害一番,压得她彻底爬不起来。 我要是陷害成功了,她宋姨娘便能名正言顺的扶正,我要是不成功,那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她想的美,算盘倒是打得挺精的! 面对她的愤然,我表现得极为平静,回她道,“姨娘放心,我自会躲着她的。母亲一贯都是这般,我从来都知道的。从前她也不是没有骂过,我与她解释过了,我生母虽是青楼出身,却是卖艺不卖身。这母亲心中恨我,辱骂两句也正常。” “我若主动凑上去,不仅不能为我生母不平,指不定还得让母亲说我故意寻她麻烦呢。” 宋姨娘大抵没有料到我是这种平和反应,她嘴角微微一僵,不甘心道,“你倒是个心宽的,这要是换做我啊,定是万万忍不得,要撕烂了对方的嘴。” 言外之意,我不去撕烂了张氏的嘴就是不孝了? 我是想撕烂张氏的嘴,可我也不能蠢到被她宋姨娘给当枪使。 我抿唇浅笑,故作平和,“我倒是不想忍,可不忍又能如何?难不成去找母亲的麻烦?前些日子才闹出那等事来,若再生事端,恐怕要惹得父亲不快的……” 我都这般说了,宋姨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不甘的笑了笑,点头道,“也是这个理儿。” “不过,不管如何,你且要小心一些。我瞧着夫人近来古怪得很……” 宋姨娘说话间,门外传来急促的步伐声,听起来像是顾知微。 我下意识的朝着门口望去,果然,看到顾知微从门外进来,他披了一身雪白的袍子,头发上和身上都沾满了雪花,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宋姨娘对顾知微有些畏惧,见了他这样神色,赶忙找了理由离开。 见宋姨娘离开,顾知微这才吩咐阿秀关上门,扯下外袍坐了下来。 我看了看他满身的风尘仆仆,不禁纳闷儿道,“怎么了这是?一大早的去哪儿了?” “去了国舅的府邸一趟。”他蹙眉,目光沉重的看了我一眼,道,“出事了……” 出事?顾知微能出什么事?难道他将国舅爷的公子给医死了? 我心中一颤,赶忙问他,“怎么了?你……你把国舅爷的公子给医死了?” 闻言,顾知微白了我一眼,叹气道,“不是,是国舅家那位四姑娘,说是要嫁给我!我没答应……” “今儿一早,她上吊自尽了!” 第五十章、拿出正室的手段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什么?上……上吊自尽?就因着你不愿娶她?”我一诧,几乎是不可置信。 我若是没记错,那国公府的四姑娘眼光素来很高,自及笄之日起,便千挑万选的在一众贵族子弟里挑选夫婿,结果挑选了好些年,她愣是一个都瞧不上,以至于如今二十二岁还没能出嫁。 国舅爷急得上火,数次威胁,都毫无作用。 如今她怎无端就看上了顾知微! 我惊愕地望着顾知微,怀疑自己听错了,“相爷,你没瞎说吧?我记得那国公府的四姑娘,眼光向来极高的,她……她连上京第一才子连如玉都瞧不上,怎么就能瞧上你一个国公府的败家子?” “赵询是败家子,我可不是。”顾知微一脸不满,用眼神示意我给他斟茶,一脸尴尬道,“我尚为右相时,她也曾向我表达过心意,我将她拒之门外,岂料她因此数年不嫁。前些日子,我去国舅府上为她那八弟弟瞧病,无意替她题了首诗。从那日起,她便数次向我示好,我回回拒绝,昨日我更是直言我对她没有意思,绝不会娶她。” “岂料……今儿一大早,她便上吊自尽,说是我若不娶她,她便去死。” “……”合着还是他先前惹出来的烂桃花。 如此说来,这国舅府的四姑娘倒还够痴情的,从一而终,换了副身子还能重新将他顾知微给瞧上了! 先前顾知微位高权重,她不敢胡闹。 如今他不过是国公府世子,除了一个世子之位,并无官职在身,也无任何权势。 所以这四姑娘就吃定了他无可奈何,一哭二闹三上吊? 顾知微这个混蛋,没事去给人题什么诗?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换了副身子,也改不了那处处留情的下贱毛病!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瞪了顾知微一眼,没好气的骂他,“你有病是不是?无端端的给人提什么诗?你是想显摆你那浮夸的辞藻,还是想证明你宝刀未老?一大把岁数,还改不掉这等下贱毛病,活该你死在那通房的肚皮上。” 我越说越生气,满腹的疑问,到了嘴边就憋不住的变成了难听的辱骂。 顾知微许是没料到我会骂出这样难听的字眼来,他脸都黑了,当下就怒声训斥我,“杜娇娇,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的满嘴污秽?还有,谁告诉你我死在了通房肚皮上?” “外面的人都是这样说的。”我抿唇,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强行将满腹的怒火压下去,转而又问他道,“那国舅的四姑娘,你打算如何?” 被顾知微训了两句,此刻我清醒了不少,虽然还是想骂他,可我忍住了。 顾知微被我骂了两句,又被我提及丢人现眼的风流往事,脸色也不太好看,绷着脸道,“自然是拒绝……” “换做从前你可以拒绝,如今你若是拒绝,只怕那国舅要与你使袢子。”我也绷着脸,忍不住的阴阳怪气,“再说了,国舅如今正是如日中天,你若娶了他家四姑娘,往后仕途必然大好……” “没本事的男人才靠着娶贵女攀附。”顾知微打断了我,叹了口气道,“眼下国舅的意思,是叫我娶了那四姑娘做平妻,还与我许了扶持仕途的诺言。我若不肯,只怕日后,他便要与我为难……” 所以说来说去,他如今就是被国舅一家子给看上了?那四姑娘瞧上他的人,国舅瞧上了他的能耐?他若不肯为国舅所用,这国舅就要在阻碍他的仕途? 可我听着顾知微这意思,他是绝不肯就范的,而且他也从来不是个软骨头。 我瞟了他一眼,纳闷里带了几分不悦,“那相爷作何打算?如今国舅爷正是如日中天,他若有意与你为难,你怕是一辈子无出头之日。” “我想了想,须得以舆论压制。”顾知微蹙眉,深深看了我一眼,伸手落到我肩头,温声道,“恐怕那尹国舅父子二人明日便要来府里找宁国公谈婚事,到时你便上吊自缢……” “什么!你叫我去死!”我一震,惊诧的都想掐死顾知微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与他发火,他又一把握住了我飞过去的手,沉声道,“叫你上吊自缢,又不是真叫你去死,你急什么?她尹四姑娘能上吊,你为何不能?而且你还要吊得人尽皆知,最好是整座上京都晓得。” 他的意思是,以牙还牙,那四姑娘耍无赖,我也跟着耍无赖? 可这不行啊!倘若那般一闹,我也就罢了,顶多是落得个妒妇的恶名,那尹家四姑娘却是就毁了。 那尹家四姑娘还未曾出阁,却为着个有家室的男人寻死觅活,只怕整个上京的女人们都要说她不要脸! 到时候,她就是不想死,也得叫外头那些闲言碎语给逼死了! 那顾知微与国舅这梁子不就结大了? 顾知微没有那样愚蠢吧? 我诧异的看着他,当即脱口而出,“可若是这样做了,那四姑娘的名声不就毁了么?” “咱不说是四姑娘不就得了?”顾知微眉眼含笑,神色精明,“咱对外,只道是那名门贵女,我行医这么些日子,接触的又不是只有国舅一家,咱就似是而非,让旁人胡乱猜去!到时候,那国舅爷为着证明此等丢人现眼的事并非出自他家,自是不会允准四姑娘嫁于我。” “国舅爷虽然宠爱四姑娘,可比起那尹氏的荣辱,这四姑娘可算不得什么,便是她要自尽,国舅爷也不会如了她的愿。” 这倒是了,不仅是国舅爷,只怕别家的姑娘也断然不敢攀上顾知微,即便是有那么些许为着爱情厚脸皮子的她们的家族也断然不会容忍。 对于那些个达官显贵而言,一人的生死,远抵不过一族荣辱。 这倒不失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不对啊,如此一来,这尹国舅不就把账都算到我的头上了! 顾知微这是打了什么算盘?莫不是厌倦了我,想要像踹掉那些个侍妾一般踹掉我,还能借着我驳了尹国舅! 我一诧,顿时愤然质问他,“顾知微,你这是几个意思?如此一来,你是摆脱了四姑娘,可那尹国舅就要把账都算到我的头上了!我以后怕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杜娇娇,你真是愚不可及。”顾知微白了我一眼,一副看白痴的眼神,“你也不想想,那尹国舅敢动手么?他若害了你,那旁人就都知道了那位丢人现眼的姑娘是他们国舅府的!你要是没闹腾,他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你,然后安排了他家四姑娘结亲。”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顾知微这主意,倒还是在保护我? 听他这般一分说,我一时有些尴尬。 顾知微看出我尴尬,他刻意向我凑近了,似笑非笑又添了一句,“你要是舍不下那面子,明日我就允了这门亲事,反正府里多个娇妻也没什么不好……” “不可以!你先前还说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靠着女人上位的!”我被他说得一急,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但现在我突然想做那没本事的男人,一步登天,哪个男人不愿意。” “你……你要是敢娶她,我就与你和离!我给南平王做妾去!”我梗着脖子,扯着嗓门儿。 然而话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 我明明一遍一遍的告诉顾知微,我与他生活不过是为了求存,我明明告诉他,我对他已无情意,可这会儿这般焦灼,可不就是在明目张胆的吃醋么? 我紧咬着唇,尴尬的看了顾知微一眼,赶忙又解释,“反正……跟谁都是过日子,跟了南平王,我便是妾,那我也是个皇族,你……你别以为我非你不可!” 闻言,顾知微没答话,只勾唇笑看着我。 那双狭长的凤眼里写满了嘲弄,还有几分犀利,“若是不愿意她入门,你就照我说的做。杜娇娇,这世上许多的东西都是争来的。出身不好,也代表不了什么。但凡你愿意去争,愿意去抢,有朝一日,自然能做了那人上人。” “我与你说过,我的妻子绝不能懦弱,没有心眼儿!你可明白?整日里扮柔弱,谄媚争宠,那是姨娘才做的事。你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是个姨娘,莫要成日里一番姨娘做派,依附着旁人而活,是你的你就要争,就要用手段,而且一定要够狠!” “不要怕旁人说你凶悍,你该怕的,是那些个心怀叵测的女子骑到你的头上!该大度便大度,该撒泼就撒泼……” 顾知微满面严肃,一副孔老夫子的口吻,一个劲儿的教训我,作为正室我要够狠,我要独立,我要有手段。 我觉着他说的很对,可我又觉着不大对劲儿,这男子不都喜欢矫揉造作会献媚的美人么?他们不都喜欢那些个柔弱不能自理,‘单纯’可爱的姑娘么? 怎的落到了顾知微的眼里,却是截然相反…… 不得不说,顾知微还真是个异类。 不过管他是不是异类,我觉得他说的也颇有些道理,如此一想,他让我学习医术似乎也是这么个理儿。 懂得医术,可比懂得琴棋书画实用得多…… 这身为正室,也的确不该总是靠着争宠依附丈夫而活着,更不该总是胆小懦弱,畏首畏尾。 从前我的丈夫不待见我也就罢了,如今他既是待见我的,我自要摆出正室的样子。 我端直了身子,微微冲他点头,“我……我知道了……” “你瞧瞧你,又是这副样子?方才不是挺凶的么?”顾知微见我如此乖巧,马上又说了我一句,“你不是个妾,你是我的妻子,所谓夫妻,没有夫妾,你我理当平等。” “……”神经病,他刚才还怪我骂他的! 我简直有些弄不懂顾知微了,不过他既说了这样的话,我……我就顺着他。 于是我将身子端得更直了,正襟危坐的看着他,说了方才一直想说,还没能说完的话,“那个相公,既然你说夫妻理当是平等的,那我想问你件事,你不许发火?” 闻言,顾知微眉心微蹙,看着我的眼神颇有几分迟疑,“你想问什么?” “那个……你……你先前是死在哪个通房肚皮上的?是不是长得最好的那个?” “杜娇娇!!”我话音刚落,顾知微当即爆吼了我一句,一张俊脸黑的吓人。 咬牙切齿的瞪着我,“杜娇娇,我与你说了多少遍,我没有死在通房的肚皮上!” “可大家都是那样说的。”我被他吓得一震,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声若蚊蝇的回他,“上京的人都是那样说的,我……我去茶肆听书的时候,那说书先生也是这样说的。” “是……是你说我们夫妻平等,我才问的!”话说完,我赶忙又冲他补了一句,“你答应了不与我发火的……” 顾知微嘴唇颤抖,面色铁青,似乎想要发怒。 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被我驳了一句,他又收敛了满眼的怒色,冷沉的看着我道,“杜娇娇,没事少去茶肆里听那说书先生胡言乱语!” 话说完,他骤然起身,怒气冲冲的便朝着外头走了去。 我问他做什么去,他也不搭理我,弄得我满头雾水。 然而,第二日,我终于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因为我一进院子,就听见几个婢女在旁讲八卦,说是风雨茶肆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惨案! 说茶肆里那个嘴皮子最厉害的说书先生,昨夜里无端遭人暴打了一顿,门牙都给打没了!这还不算什么,最吓人的是,对方还将他给扒光了绑在茶肆的桌子上,在里头唱小曲儿的姑娘,一进门就撞个正着,吓得琵琶都没要就跑了! 那说书先生给冻得半死不说,还哭哭啼啼的,说是以后没脸见人了,当日就离开了上京…… 而顾知微,做了坏事,还十分得意洋洋,一大清早的便在院子里练剑,那满脸的春风得意,半分也不见愧疚。 看着他那般嘴脸,我都替那说书先生抱不平。 我理了理衣裳,避开了阿秀,坐到石桌前喊他,“相公,我有事问你。” 闻言,顾知微满面从容,像是猜到了我要问什么,不紧不慢坐到我对面,端起茶碗道,“你想问我,茶肆里的事,是不是我做的。” 我没答话,只是绷着脸看他,算是默认了。 顾知微喝了一口茶水,摇摇头,又道,“不是我干的。” “何故干的……” 这有分别? 我一时无言,更是愧疚,我就不该问顾知微那话,我就不该提及那说书先生。 我深吸了口气,对上顾知微那副得意嘴脸,强行咽下怒火,一字一句,“我说……顾……世子爷你至于么?人家不过是混口饭吃,再说那些话起先也不是从茶肆里传出来的,你做什么那般对付人家!就这样天寒地冻的,你可知道,昨夜那说书先生险些被冻死……” “他冻不死,我给他喂了药。”顾知微表情淡定,话说得意味深长,“不过会不会憋死就不好说了……” “你……你怎么这样下流?”我涨红了脸,一时都不知再说些什么。 顾知微把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自然能听明白。 见过狠毒的,也见过下流的,狠毒又下流的顾知微还真是独一份了! 见我红了脸,他更加得意了,故意向我凑近了,低声道,“我哪儿下流了?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什么毛病吧?” “世子,夫人,国公爷请你们去前厅一趟。”顾知微正冲我笑着,阿秀走了进来,一脸严肃道,“国公爷叫你们赶紧过去。” 宁国公这一大清早的,把我跟顾知微叫去前厅作甚? 近来,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吧。 我赶紧站起身来,走过去问阿秀,“父亲可说了是什么事?” “说是国舅爷和他家夫人来了……”阿秀压低了声音,有些不悦道,“我听绿屏姐姐说,好似……是为了世子的亲事而来……” 尹国舅当真来提亲了?还真和顾知微说的一般,这第二日就来了。 所以,我……我现在就要去上吊吗? 我转过身,焦灼的喊顾知微,“世子爷,是……是国舅来了。” “猜到了,走吧。”顾知微起身,轻轻握住我的手腕,低声询问我道,“可记得怎么做?” “那……那我现在就去寻死么?”我也将声音压到了最低,紧张的询问他。 顾知微笑摇了摇头,鄙夷道,“你猪脑子?你这会儿去寻死能掀起什么风浪?一会儿见了尹国舅见机行事。” “额…”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侧,一路极其紧张。 一想到要与国舅一家子斗法,我感觉我腿都软了,越靠近前厅,我就越紧张。 等走到前厅的时候,我都要走不动了,顾知微狠狠一把将我拽进门,笑朝着里头的几人行礼,“孩儿见过父亲母亲,见过国舅爷……” 我满腹紧张,也朝着座上衣着华贵的尹国舅夫妇施礼,“国舅爷和夫人有礼了。” “你就是阿询的妻子?”国舅夫人轻笑,言语平和,眼底里却是显而易见的不屑,“阿询与我家小四的婚事,你都知道了吧。” 第五十一章、相公纳妾,我便去死!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她这话,怎说的好像她家四姑娘与顾知微的婚事就此定下了一般。 顾知微这厮是如何与尹国舅一家商议的?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暗暗瞥了顾知微一眼,抿唇对国舅夫人曹氏浅笑,“回国舅夫人,我家相公,昨日已经与我说过了。” “你有何看法?”她姿态端庄,神色高贵,含笑的容颜带了几分询问。 听起来像是在问我,实则是替她闺女向我示威来了。 毕竟,我的名声并不太好,赵询在保和堂里帮着我教训永安县主她们三人之后,就更是差的一塌糊涂了。 外头的人都道我不是个省油的灯,抢了嫡出妹妹的婚事不说,还将宁国公世子迷得七荤八素。 想必这国舅一家,是觉着他们闺女要嫁过来,生怕叫我这狐狸精给欺凌了。 他们的闺女会不会被欺凌我不知道,反正我要是不知道反击,会叫他们一家子欺凌是真的。 我勾唇,依旧端着笑,“回国舅夫人,我不同意。” “我与相公说了,他若纳妾,我便去死!” “你说什么?”曹氏和尹国舅几乎是异口同声,满脸惊讶愤怒。 旁的宁国公和张氏更是黑了脸,尤其是张氏,她像是逮着了机会一般,立刻端出长辈架子训斥我,“老二媳妇儿,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实乃寻常。哪有丈夫纳妾,妻子就要寻死觅活的道理!” “平日里,瞧着你也是个懂事孩子,怎的竟是这样善妒!” 呵呵,事情没有落到她张氏的身上,她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罢了,反正我名声本就不好,今儿个顾知微也是叫我卯足了劲儿的撒泼。 她既是铁了心的想与我端架子,给我添堵,我自也不必与她客气。 我眉眼含笑,学着顾知微平日里那副风轻云淡,外带几分阴阳怪气的嘴脸,笑回张氏,“母亲这话说得有些可笑了,懂事就不该善妒了?母亲既认为懂事就不该善妒,那给父亲再添个十房八房的小妾,母亲认为如何?” “放肆!!”张氏一震,气的脸都黑了,声音更是拔得老高,抬手就想扇我巴掌。 旁的宁国公更是满面尴尬,厉声吼我道,“老二家的,这是你该说的话么?你可知道长幼尊卑!” “回父亲,儿媳自然是知道。可儿媳也知道,这丈夫要纳妾,是须得通过正妻同意的,何况我听闻,国舅爷的千金还打算做平妻。”说这话的时候,我手心都有点儿冒汗了。 可我也清楚,我今日要是不强势一些,等那尹四姑娘当真进了门,我就得冒血了。 于是我脸上依旧伪装得尤其淡定,整个一副狐狸精坏女人德行。 笑眯眯又问一旁青着脸,想要指责我的曹氏,“国舅夫人,我斗胆也问您一句,倘若如今圣上无端塞个娘家地位高于您的女子给国舅爷做平妻,您又当如何?您能保证您就不会阻拦?” 曹氏大抵以为我一个伯府庶出女,便是再厉害,见了他们这等皇亲国戚也当要畏惧几分的,万万没有料到我竟是这等难缠。 被我这么一问,她的脸色比张氏更难看,看着我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掐死我。 旁边的国舅爷也忍不住了,阴着脸冷声说道,“永昌伯府养出来的姑娘,竟是这等没教养么?” 呵呵,我逆来顺受的接受了就是有教养? 原本我觉着顾知微叫我闹腾不大好,我都怕他坑我,但是现在我认为我就该闹腾。 就尹国舅一家子这高傲气焰,要是我真不闹腾,等着那四姑娘进了门,我真离死不远了。 比起死,我更乐意得罪尹国舅一家。 于是面对尹国舅的辱骂,我丝毫不觉得羞耻。 反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浅笑回他,“回国舅,比起让我相公再娶,我更愿意让旁人说我没教养。” “总归,我还是那句话。那四姑娘若是敢进门,我就敢去死!”我语气平静,字字威胁,“我一会儿就去上吊,闹他个满城风雨。到时,再将你家四姑娘上吊一事一并闹个满城风雨。国舅爷,您说……外面的人会怎么说?这圣上又该对您是个什么看法?” 尹国舅这下是真给我气着了,他脸上的肉都在颤抖,额头上几乎是青筋暴露,啪的一拍桌子,仗势欺人面目瞬间暴露。 指着我就骂道,“你……你个刁妇!你若敢让我女儿受半点委屈,我叫你生不如死!” 尹国舅的动作无比粗野,那一掌下去,桌上的茶壶都险些震下来。 我也给他吓得一抖,不过对上顾知微安抚的眼神,我很快又冷静下来,表现得半分也不惧怕,冷笑回他。 “国舅爷放心,您女儿若是当真就嫁了过来,我定是血溅三尺,当场就撞死在大堂里。” “到时候您女儿肯定不会受委屈,只不过你们这一家子为着嫁女儿,逼死了人家原配,这传出去未免不太好听。太后和圣上会如何看?您家四姑娘出门,那百姓们又当如何说?您的政敌又会如何见缝插针?” 我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 尹国舅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一双眼睛凶狠至极的瞪着我,他的夫人曹氏一个劲儿的在旁骂我没教养。 我依旧面含冷笑,充耳不闻。 宁国公是很想攀附这一门亲事的,如今眼见闹成了这般,他气得都想直接叫人把我给拖下去了,可听了我方才那番言辞,他也生怕当真去上吊,怕我当真闹得满城风雨。 他铁青着脸,满目忧愁,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落到了顾知微身上,沉声问他,“老二,你说!你可愿意娶四姑娘为平妻?” 第五十二章、惧内的才是好男人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本就不愿意,故而才叫我闹腾了这么一番。 迎上宁国公诘问的眼神,他故作得一派惧内的举止,浅扫了我一眼,低声道,“回父亲,我听娘子的。” 原本还带了几分自信的尹国舅,听到顾知微这番回答,他不觉一震。 许是觉着被拒丢了人,他一点也顾不得面子了,当下就恼羞成怒,厉声质问顾知微,“依着世子的意思,便是要逼着我儿去死了?” 闻言,顾知微没有言语,而是用眼神暗示我。 暗示的空隙,他还将手缩进袖子里,摆的一副畏畏缩缩的,极其惧怕我的神态。 尹国舅见了他这副样子,一下子更加生气了,略有几分讥讽的意思,又说道,“世子平日行事从来果断冷静,面面俱到,不想竟是个惧内的!可还有半分男子汉的气概?” “这惧内的才是好男人呢。”对上顾知微暗示的目光,没等他答话,我马上笑着回尹国舅,“国舅爷可别这么一副冷嘲热讽的嘴脸,我家相公在外能耐,在家温柔,与那些个在外卑躬屈膝,回到家中对着妻子颐指气使的男人相比,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汉。” “你……”尹国舅表情更加难堪了。 旁边的宁国公也被戳到了痛点,马上怒声训斥我,“老二家的,哪有你这样与长辈说话的!你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将三从四德都读到哪里去了?七出之条,你犯下三条……” “父亲若是对儿媳不满,大可让相公休了儿媳。”宁国公话语未落,我立刻打断了他,语气十分强势嚣张,笑眯眯道,“只不过,若是让人晓得父亲大人您为着攀附国舅爷,逼着自己的儿子休妻,传出去难免为人诟病。” 宁国公喜欢攀附,却不喜欢人家说他攀附,被我这么一顿指责,他半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尹国舅更是咬着牙,颤抖着嘴唇盯着我。 他的夫人曹氏满眼怒火,似乎还想骂我,然则张了张嘴,她又换了副面孔,摆出一副天下慈母的神态,说道,“你怎么说话的?宁国公何来攀附?宁国公这是成全我儿痴情!我儿为世子可以连命都不要,君子有成人之美……” “我也可以为我了夫君不要命……”我浅笑,悠然看着怔住的曹氏,不冷不热,“何况,我相公对令嫒并无爱慕,又何来的成人之美?不过是凭空与我相公添堵。” 说着,我轻轻戳了戳顾知微,笑得温柔,“相公你说,你对尹四姑娘可有意?” 我话已出口,厅内几人皆齐齐看向顾知微,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期待,简直就巴不得掰开顾知微的嘴替他答了。 顾知微眉头微蹙,尴尬的看了尹国舅一眼,低声道,“我对尹四姑娘并无半点意思,昨日且先应下,亦是无奈之举。” 闻言,尹国舅和曹氏皆是一僵,满面羞愤。 尹国舅顿了顿,黑着脸询问顾知微,“如此,那你便是要瞧着我儿去死?” “我总是不能瞧着我娘子去死的。”顾知微神色平和,语气恭敬,说出来的话却却尤其难听。 他轻瞥了尹国舅一眼,又添了一句,“倘若二人之间要选一个,我自是要我娘子活的。” 言外之意,但凡我不允准,即便是尹四姑娘当真去死了,他也不会如她所愿。 尹国舅这下是当真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旁边的曹氏更是气的发抖,指着顾知微道,“你……枉我儿待你一片痴情,你竟是这等狼心狗肺。” 呵呵,不娶她的女儿就成狼心狗肺了? 原本我就是来做戏的,可眼下听到曹氏这番言论,我便忍不住当真与她辩驳了。 对上她那副愤愤的神色,我不觉失笑,嘲讽的反问她,“那依着国舅夫人的意思,为着攀龙附凤逼死结发妻子就不是狼心狗肺了?” “你……”曹氏咬牙,找不到言辞反驳我,便干脆摆起架子训斥我,“好你个伶牙利嘴的刁妇!国公府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儿,当真是家门不幸!” 她满脸自认的大家气度,愤然指责我。 我却不知怎的,此刻半分也没了最初的害怕,蹙眉嗤笑了一声,并未理会她的指责,继续说道,“国舅夫人,我斗胆说一句难听的。我相公待我情深似海,即便是为着攀龙附凤娶了您家四姑娘,来日飞黄腾达,把您家的姑娘利用完之后,必然会弃之如履。” “倘若你们国舅府为着嫁女儿逼死了我这个原配,我想我相公也不会善罢甘休。汉宣帝刘询与他妻子的故事想必你们都听过。刘询初登大宝,立其原配许平君为后,大-将-军霍光一家为让其女儿霍成君为后,暗害许平君。刘询隐忍多年,将霍氏一族满门诛灭。那霍皇后更是被关进冷宫自杀而亡。” 我唇角含笑,从容的看着曹氏,一字一句,“倘若我今日死去,霍成君的下场便是你家四姑娘的未来。您若当真为您的女儿好,便该劝阻着些,不该让她任性妄为。” 我几句话出口,不仅将我跟顾知微说得伉俪情深,还将她的女儿指责一通。 曹氏端着茶碗的手略微颤抖,似都想那一碗热茶泼到我脸上。 尹国舅嘭的一拍桌子,厉声道,“行,只当是我们国舅府看错了人!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我们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他满目凌厉,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看向顾知微,看完了顾知微,他又看宁国公,眼底里尽是威胁。 宁国公在朝政上并无突出,故而才想着攀附。 眼下没能攀附上,还要给得罪了去,他一时便急眼儿了,冷声喊顾知微道,“老二,你难道真要为着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孽障,坏了两家的交情。” 交情? 这宁国公府与国舅一家何来交情?倘若不是顾知微与近来与国舅一家走得近,那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 听了他这话,我都忍不住想笑。 顾知微嘴角更是露出几分嘲讽,但他又生生憋了回去,一脸悲情的反问宁国公,“难道父亲要逼着我娘子去死。” 宁国公绷着脸,没答话。 尹国舅见状,狠狠一拂袖子,大骂了一声无情无义,气冲冲的便离开了。 宁国公生怕把尹国舅给得罪了,急忙跟了上去,说是这个家里由他做主的,我要去死,便让我去死,万事好商量。 眼看着宁国公没了影儿,张氏也起身离开。 离开前她还想教训我,但没等她教训,顾知微便拉着我与她行礼,说是要退下了。 张氏嘴里的话还没出来,我与顾知微就抢在她前头离开了前厅。 一路绷着回到里屋,我总算松了口气。 一屁股坐到榻上,我赶紧喝了一口茶水压惊。 顾知微进门之后,顷刻恢复了他的高傲姿态,悠然坐在我身侧,满脸嘲笑,“这么点儿事就把你吓成这般?出息!” “我是没出息,怎么了?你当我是你?位高权重,见惯了世面,见着皇帝也不怕?”我冷哼了一声,丝毫没有掩饰我的惧怕。 顾知微眼底的嘲笑更浓烈了些,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道,“你啊,倒很有自知之明。” 我当然有自知之明,我从小就战战兢兢的,卑微得不行,我自己能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 所以此刻,我心里还是忐忑的。 我方才话说得那般难听,尹国舅还不晓得要如何对付我呢。 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些忐忑,赶紧又问顾知微道,“相爷,你说我今日这般让国舅夫妇颜面扫地,他们会不会立刻派杀手害我?要不,我现在就去上吊?” “暂时不必。”顾知微喊住了我,温声道,“眼下火候还不足,若是闹,闹不出太大的动静来!况且,你今日的言辞,可比那撒泼有用多了。尹国舅一家若是就此作罢,此事也就过去了,不必彻底将人得罪透。先静观其变,瞧瞧他们还有什么动静。” 倒是这个理儿…… 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是最好的。 闹得满城风雨,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我笑看了顾知微一眼,重重对他点头,“好,我知道了。”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一些。”听到我的话,顾知微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我还当你见了尹国舅吓得要尿裤子呢!” “你才尿裤子呢!”我脸腾的一红,略有几分尴尬。 顾知微这厮平日里瞧着温文儒雅的,哪日说一句有辱斯文的话,简直让人无比尴尬。 我尴尬的看了他一眼,故意岔开了话,又问他道,“相爷,前两日靖国侯府来信儿,说是叫你初五去吃团圆饭,你可要去?” “自然是要去的。”顾知微轻笑,对我道,“到时你可要将礼物都备好。” 说起这顿团圆饭,我便有些为难。 我是半分也不想去靖国侯府的,靖国侯一家往日里不喜欢赵询,但更不喜欢我,尤其是赵询的姐姐赵柔,她觉着我出身不好,又觉着我处心积虑嫁给赵询,第一回见面我叫她长姐,她都没大理会我。 虽说最后还是送了个镯子,算是做表面工夫。可此后,每回到国公府,她都刻意避开我。 有一回,我喊她,她干脆跑的老远了。 这回若是跟着一并去了,免不得又要受一顿冷遇。 我抿了抿唇,略是为难回顾知微,“相爷,要不,你自个儿去吧?我不想去,赵询的姐姐不大喜欢我,每回见着我,她都躲瘟神似的躲着我。” “我……我不想去贴冷脸。” 闻言,顾知微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一双凤眼写满温柔,无奈道,“我说杜娇娇,你是个傻子么?往日里旁人不待见你,是因着你的丈夫不讨人喜欢,也不待见你。如今可不一样,谁若敢给你脸色看,我便给他脸色看。” 顾知微说着,又轻轻刮了刮的我鼻梁,温声喊我,“杜娇娇,你记得,现在你不必再像从前那般畏畏缩缩。但凡有人敢待你不敬,你也无需客气,天塌下来,有你相公顶着。” 是啊,天塌下来,还有他顾知微顶着,我何必怕遭人冷眼?旁人与我冷眼,我也与他们冷眼就是了。 这段日子,可不都是如此? 谁敢欺负我,顾知微从来都会替我还回去。 可我,却总是在怕东怕西。正如顾知微所言,我……其实不必那般畏畏缩缩的。 想到近来的一切,我心里忽然暖暖的,也从未有过的安稳。 抬眸迎上顾知微温柔的眼睛,我心中不觉一颤,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便问他一句,“倘若,有一日我犯下杀人的罪过,你可会为我顶着。” “你若犯下大罪,我便与你一道儿下地狱。”顾知微从来很会说甜言蜜语,严肃答完话,没等我开口,他又温声细语说道,“我怕我一个人走了,以后没人再为你顶着。两个人一起到了下头,好歹我还能继续护着你不是?” 明明我很清楚,顾知微就是油嘴滑舌。 可听了他这么一番话,我心里便舒服多了,笑着回他道,“好吧,那初五我与你一道儿去。倘若有人给我脸色看,你可要帮着我。” 虽然我嘴上让顾知微帮着我,但是我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就还回去。到底如今在我身边的丈夫,他便是不帮我,那也不会责怪我。 如此一想,我心里安慰了许多。 初五,一个大早,我与顾知微就备好了礼物前去靖国侯府拜年。 虽然除夕已过,但靖国侯府依旧喜气不减。 我与顾知微刚到门外,就瞧见好大的两个红灯笼,那对联更是妙极了,据说是出自靖国侯府二公子高秀亭之手。 这二公子也就是赵询长姐赵柔的丈夫,是上京里一等一的才子。当年年纪轻轻的就中了个探花,现如今已是朝中从六品少府,也算是年少有为。 他与赵柔的结合,更是一度成为上京美谈。他们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即便是旁人送了美妾许多,即便是赵柔八年未有所出,二人依旧琴瑟相鸣。 我与顾知微进门的时候,高秀亭和赵柔正好走出来。 见顾知微,他们二人皆是满面笑意,尤其是高秀亭。 现如今顾知微借着赵询的名,已在上京声名鹊起,原来瞧不起他的高秀亭,现如今也多出了几分热情。 “阿询,你来的可真是时候!”高秀亭满面笑容,朝我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后立马拉住顾知微,便一副不耻下问的口吻,说道,“阿询,我听陈太常说,你对战国古董颇有研究,恰逢我这两日得了一件玩意儿,你且帮我瞧一瞧。” 话说完,他便要在前头引路。 顾知微本就是好于结党营私的政客,自是愿意与高秀亭交流。 他微微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故作得鹣鲽情深,你侬我侬的,温柔问我,“你一个人可好?” “我没关系,你去吧。”我抿唇笑着。 我自是不能说不好的,那显得我没见过世面,又胆小猥琐。 虽然我的确如此,但我却不想叫旁人给瞧出来。 顾知微许是瞧出了我有些忐忑,他故意似的,又对赵柔笑道,“大姐,我娘子不曾来过靖国侯府,与大伙儿都不太熟悉,你且帮我照顾着她些。” 赵柔虽然不爱搭理我,但对着自己弟弟,她也是要做表面工夫的。 她笑得和善,一派大姐的温和气度,冲着顾知微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又没人能吃了你媳妇儿,瞧你紧张的。” 听了她的这番话,顾知微像是放心了,笑与我说了一句‘去去就来’,然后便与高秀亭一道儿没了影儿。 他这一走,也就只剩下我与阿秀,还有赵柔和她的婢女。 赵柔脸上依旧端着笑,正如她往日里见我那般客气疏远的笑容,对我说道,“弟妹,外头冷,先进屋吧。” 话说完,她便走在了前头,像是故意在避开我一般。 不过许是因着顾知微待我态度还好的关系,她没像过去那样一进门就找由头离开,今儿她坐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不舒服要走。 她不喜欢与我待在一处,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于是就同往日那般,客气与她行礼,说道,“大姐慢走。” “嗯,倒是怠慢弟妹了。”她笑,话说完,便起身离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赵柔起身的时候,我感觉她颤抖了一下,眉头更是跟着皱了一下,像是痛苦。 诶,那地上是什么,血液? 我顺着血液,一路往前走。 “杨姨娘你干什么?这是夫人的弟弟送的礼物!不是你该得的。”刚走了两步,我看见走廊上站着几个人。 是赵柔,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伸手扯住赵柔婢女手里的礼物,一脸嚣张道,“额,原是宁国公世子送的礼物啊?那又如何?我想要的,便是当今圣上所赐,夫君也会给了我!宁国公世子送的怎了?拿过来!” 赵柔的婢女死死抱着那礼品,不忿道,“你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你不过是个妾,竟敢对夫人这般无礼!小心夫人将你发卖去那窑子里!” “一只不下蛋的母鸡罢了,还拿自己当回事呢。”那孕妇嗤笑了一声,炫耀似的摸了摸她挺起的肚皮。 听到她的话,赵柔身子微微一颤,冷声道,“罢了,给她吧。今日二弟和弟妹来访,可不能闹出笑话。” 婢女很不情愿,不过听了赵柔的话,还是将东西递了过去。 看着那孕妇如公鸡一般旗开得胜的背影,她不忿道,“少夫人,您就这般迁就着杨姨娘!她不过是个舞姬出身!不过仗着二公子喜欢她,便不将您放在眼里!二公子更是可恨!您与他夫妻这么些年,他如今竟是为了那个贱人与您动手。” “奴婢瞧着方才世子夫人那神情,怕是又以为您是不愿搭理她。” “青儿,你别说了!先帮我上药吧,方才走了那么一遭,腿上的伤口像是裂开了。” “你也莫要在询弟面前乱说话,他的脾气不好,若是与高秀亭动手,只怕是要吃亏。” 赵柔这是什么意思?高秀亭为了那舞姬与她动手? 方才……那血是她的?而且听她的意思,高秀亭似乎已经不是第一回与她动手了…… 莫不是,我与她初见时,她身上便是有伤的。 她不是不待见我,她是忍着一身伤,不太说得出话来…… 可是……她与高秀亭不是向来恩爱吗? 望着赵柔一瘸一拐的背影,我心情无以复加的沉重。 阿秀更是阴了脸,咬牙切齿道,“真是想不到,那二公子在外头装得一副好男人的样子,暗里却是这样对待大姑娘的。” “夫人,咱们要不要去问问大姑娘怎么回事?” “不要问。”我摆摆手,重新走回厅堂,低声道,“大姐受了这样的委屈没说出来,一是生怕她的弟弟惹祸,第二,想来是觉着没有面子。我若是现在却问她,她这面子上定是过不去的。” 我想了想,又沉声吩咐她,“你也暂时莫要与任何人说,一会儿等相公回来,我问问他。” “好……”阿秀点头,为我掺了一杯热茶,又将碳火端到我面前。 我静坐在厅堂里,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以后,顾知微和高秀亭一路说说笑笑的走了进来。 他们刚一进门,方才那位杨姨娘也从外头走了进来,笑眯眯朝着高秀亭施礼道,“二公子,方才姐姐赏了妾身好些首饰,说是……说是世子爷送的,妾身想着到底是姐姐娘家人送的东西,总是不好要的,便过来与二公子说一声。” 她美目含笑,举止千娇百媚,就连对着顾知微,也隐隐表现出媚态。 高秀亭见了她这副神态,眼底里都在放光,温声道,“既然是夫人给的,你就好生收着。” “你怀了身子,不必如此多礼。”说着,他便上前将那杨姨娘扶起,然后拉着她便要与我和顾知微介绍。 方才我还能忍,可是此刻瞧着杨姨娘那副两面三刀的嘴脸,我当即就有些忍不住了。 他们刚走过来,杨姨娘正含笑向我和顾知微施礼,我便一把拉住顾知微,直接无视了她,喊顾知微道,“相公,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与你说。” 第五十三章、团圆饭,唇枪舌战。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那杨姨娘想是平日里被高秀亭娇惯得厉害,受了我这等冷遇,她嘴角微微一僵,似想挽回尊严,还跟上来搭话,“世子爷,世子夫人。” 我一时更加不舒服了,不等她话说完,我浅笑打断了她,“杨姨娘这是作甚?我夫妻二人说话,你想偷听?” “我……我没有,失礼了。”被我这么一问,杨姨娘一顿,莫名其妙的同时刻意摆的一脸委屈,目光不时的朝着高秀亭看去,似想要高秀亭给她解围。 然则,没等高秀亭说话。 顾知微却立刻察觉到了什么,半分也没有给那杨姨娘颜面,笑看了张嘴意图圆场的高秀亭,浅声道,“大姐夫,我娘子要与我说私房话,就先失陪了,咱们一会儿大堂见。” 话说完,他直接拉着我走了出去。 彼时外头寒风阵阵,我不觉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的朝着顾知微靠近了些。 顾知微满面笑意,温声问我,“怎么了?我瞧着你似乎不待见那杨姨娘,她可欺负你了?” “她没欺负我,她欺负赵柔了。”我压低了声音,说起此事便不由愤然,“不仅她欺负赵柔,那高秀亭还为着这个杨姨娘与赵柔动手。” “往日里,我还当是赵柔不待见我呢!今儿个,我才晓得,她是叫高秀亭那装模作样的衣冠禽兽给打了,就方才,她腿上还流血了呢!我一路跟着血迹跟了去,你猜我瞧见了什么?” “你又瞧见了什么新鲜事儿了?”顾知微挑眉,满眼温柔认真,“莫不是瞧见那杨姨娘欺负赵柔?” 奸相就是奸相! 不亏是老奸巨猾的朝堂老狗。 被他这么猜中了,我都觉着没意思了。 但我依旧是满腹窝火愤怒,我左右看了看,将声音压到了最低,“我瞧见那杨姨娘管赵柔手里头要东西,那些个首饰根本不是债赵柔赐给她的,是她抢的!仗着自个儿肚子里有东西,便处处欺凌赵柔,还说赵柔是不下蛋的母鸡!” “那高秀亭更是可恨,他经常受了杨姨娘的挑唆与赵柔动手。赵柔浑身都是伤,想是为了面子,她又没与娘家人说过。”我越说越生气,想到杨姨娘和高秀亭那副恶心嘴脸,我都恨不得替赵柔扇他们几十个耳光! 顾知微倒是十分懂我的心思,听完我的话,他眉宇微蹙,略显得几分不忿,说道,“若是如此,高秀亭还真不是个东西!那杨姨娘更僭越嚣张!” “依你的意思,想要收拾这二人?”顾知微叹了口气,摸着下巴思量片刻,又道,“到底如今我占了赵询的躯壳,他长姐遇到这等事,也是应当出手相助的。” 顾知微的答话,让我瞬间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他不爱管闲事呢。 毕竟,他这人从来冷血狠辣。 如此,我也放心了。 我小心望了眼四周,没见着有人偷听,才又回他道,“赵柔受了委屈,不愿意说,一是生怕说了去惹得赵询与高秀亭大打出手,二则是要面子,此事若是要处理,只怕是要从长计议。” “要不,咱去找靖国侯和他的夫人吧?这靖国侯到底是赵柔嫡亲的舅父,倘若他知晓了此事,从中调和,那高秀亭也不敢不听。” 我一脸严肃,当下就想要拉了顾知微前去寻靖国侯告状。 可顾知微却一把拉住了我,蹙眉道,“不必去寻靖国侯了,寻了也无用。” “为何?”我一诧,有些纳闷儿,“这靖国侯到底是赵柔的亲舅父,怎能无用?” “你当他毫不知情,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顾知微冷笑了一声,目光轻扫过那高起的白墙,叹息道,“你想想,这长期居于一府,自家儿子恶行这些日子,他们会不知晓?即便高秀亭藏着掖着,可那位杨姨娘那等嚣张,难道半分也不能传到靖国侯夫妇耳朵里去?” 顾知微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们一家子都知道,却都不去管? 可靖国候到底是赵柔的亲舅父啊,他怎能瞧着杨姨娘骑到赵柔的头上,却坐视不理? 顾知微的回话,让我心头更加不忿了。 “那靖国侯到底是赵柔的亲舅舅,他便是偏袒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叫那杨姨娘骑到了赵柔头上吧。”我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与我相比,顾知微显得格外从容。 他活的时间比我长,看得也比我多,见我如此愤然,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摇摇头道,“你啊,到底是见得少了。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间有远亲。这宁国公府自老国公离世之后便大不如前,赵柔赵询又年幼丧母不得宁国公喜欢。赵柔嫁到靖国侯府八年无所出,而赵询呢,往日里从来不争气。再加上,往日里靖国侯府太夫人宠爱赵询生母,好的都给了她。靖国侯和他那夫人从来不满,若是太夫人在世,他们尚且不敢造次,可太夫人于四年前离世,这靖国侯一家,自然也就不将赵柔当回事。” “那……那就这么算了?”听完顾知微的分析,我更加怒火中烧了,一下子看着整座靖国侯府都极其不顺眼。 这侯府,看起来高门大户的。 在外头个个都装得人模狗样,可暗地里竟是这等狭窄歹毒之徒。 我现在一想到,竟要与他们同桌吃饭,我都不觉有些恶心! 他们坏成这样,赵柔竟是拿他们一点法子也没有! 诶……我怎么忘了! 赵柔没法子,赵询有啊!如今赵询已改头换面成了那南平王,收拾高秀亭,定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这里,我不觉咬牙,阴着脸与顾知微道,“要不,咱们将此事告知南平王,让他来收拾高秀亭和那杨姨娘?” “杜娇娇!我是不是说过,不许见他!”我话未说完,顾知微打断了我,满目凌厉。 顿了顿,他又白了我一眼,仿若看白痴的眼神,说道,“再说了,告诉南平王有什么用?让他在朝堂上参高秀亭一本?还是让他将高秀亭和杨姨娘暴打一顿?你是觉得皇帝会管一个六品少府的家事,还是希望闹得个两尸三命?” 被顾知微这般一分析,我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我还是不平,不忿,不服气!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问他,“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瞧着赵柔被那些个贱人欺凌坐视不管吧?长此以往下去,她怕是都要丢了性命。” 听到我的话,顾知微眉头深锁,思量片刻,认真看着我说,“当务之急是先将赵柔接回国公府好生养伤,其他的还需要从长计议。首先得询问赵柔自个儿是个什么意见,倘若我们竭尽心力的帮她,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未必会感激。” 顾知微这话说得也对,有些事,不是自个儿身上,不能切身体会,若是贸然出手,对方未必会领情。 我默然,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顾知微的意思。 当日晚上,眼瞅着时间差不多,顾知微便拉着我随高家一众人进了厅堂。 高家与宁国公府相比,人口实在不算鼎盛。 也就就三子一女,世子高秀与,二公子高秀亭,三公子高秀春,唯一的一个幺女便是高敏慧。 除此之外,还有孙子辈儿一男一女,皆是出自大房。三公子常年在外游历,至今还未成亲,二房虽是妻妾成群,却除了杨姨娘有孕,其他皆无所出。 故而,这一顿团圆饭,旁的地位低下的妾室也不好上桌。杨姨娘身为贱妾,却因有孕破了规矩,很是欢喜的坐到高秀亭身旁。 高秀亭很是心疼她,一个劲儿的往她碗里夹菜。 杨姨娘满心欢喜,略有几分炫耀的意思,娇声道,“二公子莫要与妾身夹菜了,这不合规矩的。” “呕……”说完,她忽然侧身,对着旁边的赵柔便是一阵呕吐。 虽说只是干呕,却难免叫人吃不下饭,更是显而易见的挑衅。 更可恨的是,她还故意伸手扒到赵柔腿上,赵柔疼得顿时一颤,险些就要掉泪。 可因着是这等场合,她又生生忍了回去。 反而还扶起杨姨娘道,“杨姨娘,你没事吧?” “谢谢姐姐关心,我无碍的,这孩子调皮得很,总是闹我。”杨姨娘支起身子,满面温柔笑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底里却嚣张至极。 高秀亭见她如此,更是心疼坏了,忙将她扶住,温声细语的,“艳儿,要不要请大夫与你看看,你这近来吐得实在厉害……” 彼时,我看到赵柔的手微微一颤,眼睛里似都要噙上泪了,可她却什么也没说,只低头吃饭。 如此那杨姨娘还不肯罢休,娇声又说道,“二公子多虑了,妾身又不是那等娇惯小姐出身,没有那般娇弱,为着孩子,妾身吃多少苦都愿意。” 她抚了抚隆起的小腹,刻意瞟了赵柔一眼,赵柔依旧没说话,眼圈略有些发红。 她不说话,我却忍不住了! 看着杨姨娘那副嘴脸,我都恨不得立刻撕了她的美人皮。 眼看着她还想炫耀,我立即笑了一声,满脸和善的附和她,“杨姨娘说的是,舞姬出身的身子就是好,想是往日里与人表演,常常跳舞身子骨总是格外强健。” 我此话一出,杨姨娘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我在骂她。 她眼底愠怒,嘴角依旧扯着笑,回我道,“表弟妹说的是,想是过往动得多了,身子骨总要好些。听闻表弟妹的生母原是青楼的花魁,想来比我们这些个养在府里的更是跳得多。” 呵呵,她这是在说她到底是官员私养的舞姬,再下贱也比我娘好。 我浅笑,半分也没有生气,点点头道,“是了,我生母未曾入永昌伯府以前,乃是飘香楼颇负盛名的才女,有多少达官显贵慕名而来她都拒之门外,不想最后竟是选了我父亲!入府以后啊,她亦和善待人,从不逾越。倒是她曾在花楼的一个姐妹,听闻叫人买回去做了舞姬。” “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与主君扯到了一处,生是想压主母一截儿,靠着有孕在身,竟当面辱骂主母生不来鸡蛋的母鸡!实在是不知尊卑,存心寻死,生是将那主母娘家给惹恼了!” 我话都说到这样份儿上了,屋里的人自然都明白我的意思了,赵柔脸色一时很是不好看,她伸手想要阻止我。 那位杨姨娘却是很不服气,她嘴唇都有些发抖了,脸上含笑的问我,“后来呢?” “后来主母娘家弟弟将那贱人砍死了!”我轻轻夹了一块儿鸡肉放到她碗里,皮笑肉不笑,“据说啊,是等那孩子出生当日,将那舞姬开膛破肚,扔出去喂了狗的……” 我话说得极其血腥,杨姨娘脸色都有些发白了,结结巴巴道,“是吗?这无端死了个人,官府不曾追究?” 呵呵,她还反威胁上了。 我微微瞥了高秀亭一眼,轻声笑道,“杨姨娘多虑了,不过是死了个贱妾罢了!说得难听些,那些个心怀叵测的贱妾连个畜生都不如。当日那主君得了她,亦是为着开枝散叶,这孩子生了,直接给了主母做了嫡子,省的旁人指着鼻子骂他娘是个心比天高的贱妾,那还省了心呢!主君即使再宠爱贱妾,也不能为着个贱妾与侯府结仇的不是?” 我云淡风轻,谈笑风生,字字影射。 杨姨娘脸色顿时难看极了,眼神里愤愤不已,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反驳。 旁边的高秀亭自也是听出了我在指桑骂槐,但是这样的场合,他也不能直接袒护杨姨娘。 他顿了顿,眼底里隐隐怒火,僵笑着道,“弟妹说笑了,这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事。倘若真有这等事,因着几句口舌之争就要了人命,未免太过狠毒……” 高秀亭这个禽兽,就他那副德行,他还敢说人家狠毒。 我原本也就是看不惯杨姨娘挑事儿的,现在我连带着高秀亭也想骂。 我轻轻将筷子搁下,一副茶肆里说书先生的精彩,满面惊悚道,“自然不能只是口舌之争了!那下贱舞姬还老是仗着宠爱抢了主母的首饰,更是挑唆主君殴打主母!那位主君也实在是个昏庸禽兽的货色,竟当真为着那个贱妾不顾八年夫妻情分,将妻子殴打至遍体鳞伤,还不许人家说!” “好在最终还是东窗事发,妻子的弟弟心存怨恨,觉着杀了那贱妾还不够。于是啊,这位医术高明的弟弟便暗自与那姐夫下了剧毒,从此那姐夫一病不起,没过两年也就跟着贱妾一命归西了……” 我话说完,高秀亭的脸都白了,额头更是隐隐冒汗,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着顾知微看去,脸带着几分牵强的笑。 似想让顾知微教训我这不知礼数的贱内,玩笑的语气说道,“阿询啊,你这媳妇儿娶的好啊,能说会道的,没去茶肆里说书,当真是浪费了这么一张利嘴。” 他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说我一个女人不守本分,管起男人的事儿来了,让同样身为男人顾知微教训我。 可高秀亭不知道,现在的表弟已不是从前的表弟。 就算是从前那位,要知道他姐姐受了这样的苦,还不得直接将他们这对狗男女给劈了! 顾知微不动手,可他动动嘴皮子却比动手更叫人难堪。 他浅浅笑了笑,满目深情的看着我,温柔道,“表哥莫要见怪,我家娘子向来如此。平日里无事,她就喜欢去茶肆里听书,难免耳濡目染了几分,说起这些个混蛋遭报应的故事,她总是忍不住多说几句……” 高秀亭大抵以为他这位表弟如今到处广结显贵,便是为着那些结党营私的朝政事,也当与他同仇敌忾的。 此刻不但没有得到顾知微的帮衬,还被又骂了一顿。 他当下就有些坐不住了,吃了两口菜,阴着脸道,“父亲母亲,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就先下去了。” 话说着,他转身就走。 杨姨娘见状,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了无措,也忙不迭起身道,“妾身也有些困了,就先退了了。” “等等……”他们二人步伐刚踏出半步不到,顾知微大声喊住了高秀亭。 高秀亭一诧,艰难的回过身,强作平静道,“表弟还有何事?” 顾知微笑,缓缓看了赵柔一眼,若无其事道,“是这样的大姐夫,我父亲近来甚是想念大姐,我想着,明儿一早我与娘子回去的时候,大姐便一道儿回去。” 高秀亭神色有些为难,想是生怕赵柔回去说了什么,忙就要寻理由拒绝。 但是没等他开口,顾知微又十分犀利的戳穿了他道,“大姐夫这副神色,莫不是不愿大姐回去?是因着杨姨娘有孕在身须得大姐伺候?”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一个贱妾,岂能让阿柔伺候呢!”靖国侯扯着笑,马上朝着高秀亭瞪了一眼,冷声道,“你个不知轻重的东西,成日里只知道围着个贱妾转!倒是连阿柔回家的事儿都给忘记了!明儿个一早,你与阿柔一道儿前去看看你岳父……” 高秀亭挨了靖国侯一顿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点头道,“父亲说的是,是儿子不懂事了,明日一早儿子就陪阿柔回娘家去。” 话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许是怕顾知微再找麻烦,他也没敢去与那杨姨娘温情脉脉,杨姨娘一听高秀亭明日要走,似有些慌乱了,可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再多言,只如老鼠一般仓皇而逃。 经由了这么一番风波,一桌子的人都不太高兴。 但因着顾知微如今颇负盛名,怎么看都是要大有前途,靖国侯不高兴也得端着虚伪笑脸与之高谈阔论。 一顿饭过后,已是亥时。 靖国侯府依旧灯火通明,靖国侯府夫妇的房里至高慧敏屋里一片亮堂,想来皆是难眠之夜。 从杨姨娘处路过时,还能听见砸东西的声音。 听到她如此愤恨,我心里别提多舒服,一路到了客房里,都忍不住与顾知微笑道,“相爷,你瞧见高秀亭和杨姨娘那嘴脸没有?可给气坏了!” “被指着鼻子骂能不气坏么?”顾知微褪下外袍,伸手将我搂进被窝里,幸灾乐祸笑了一声,又叹息道,“不过你别高兴地太早,此事还要看赵柔的。便是赵柔愿意处理,那高秀亭和杨姨娘也不是好打发的。” “自古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那二人啊,都占全了!” 这不用他说,我也是知道的。 明日,那高秀亭和杨姨娘怕是又要出幺蛾子的。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又问了顾知微一句,“相爷,你说明日那高秀亭和杨姨娘又得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宵小之辈,哪里晓得他们的龌龊想法。”顾知微摇摇头,温声又喊了一遍我的名字,笑道,“行了,莫要胡思乱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话说完,他便熄了灯。 一夜过去,再醒来天已大亮,我与顾知微洗漱一番,又前去吃了早饭,这便收拾行李。 我们收拾好之后,等了赵柔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前来。 她莫不是叫高秀亭给拦下了? 我心中一时有些焦灼,想了想问顾知微道,“相公,大姐怎的还不出来?要不咱去看看?” 顾知微见赵柔这么许久不曾出来,也有些怀疑了。 他看了眼站在马车前的陈石,冷肃的吩咐他道,“陈石,你在此看着,我与娘子去看看大姐。” 话说完,他便伸手拉我道,“走吧。” 一路穿过前院,又道后院,再走了好一会儿。 终于到了赵柔所居之处,彼时赵柔门外没有一个人。 我与顾知微步步走近,隐隐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阿柔,我错了,你别回去好不好?倘若……倘若你今日回去了,往后我在你那弟弟面前必然抬不起头。你那弟弟如今出息了,这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呢!事关两家颜面,你定要劝劝他啊!” 是高秀亭? 第五十四章、狗仗人势,被扇耳光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是高秀亭? 他竟还有脸提及颜面? 我心中不忿,伸手就要推门。 然则,我的手刚伸过去,顾知微却一把将我拽了回来。 轻摇了摇头,食指落到我唇间,蹙眉看着我道,“先等一下,先听听赵柔如何答复。这般贸然进去,那是让赵柔下不来台。她便是想回去,不定也要因着颜面原谅了高秀亭。清贵人家,最是注重颜面。” 被顾知微这般一提醒,我方才冷静下来。 是了,清贵人家最是注重颜面。 我爹注重,赵询的爹也注重,赵柔身为国公府长女,自也是注重的。 我抿唇,连呼吸也变得小心,贴耳在门板上。 彼时,赵柔开了口。 “表哥,嫁入靖国侯府这些年,除了逢年过节,我甚少回家。我也想家,想要回去陪陪父亲,想要回去多住些时日。” 这意思,就是拒绝了高秀亭的请求。 我松了口气…… 里头的高秀亭却是顿住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言语里颇有责怪之意,说道,“阿柔,你是在怪我没有兑现当年的诺言?可这又怎能是我的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八年无所出,如今艳儿有孕,你谦让着些又有什么?那孩子将来到底是要管你叫母亲的!你从来最是大度,而今怎就变成了这样心胸狭窄的妒妇?” “妒妇?表哥,我自问嫁到高家以来,一贯和善待人,尽心竭力侍奉公婆,你美妾无数,我从不曾有半分抱怨。”赵柔冷笑了一声,温柔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凄凉,一字一句,“我若是妒妇,这天底下只怕就没有谁是大度的!” “赵柔,你当真是死不悔改!” “就当我是死不悔改,今日我定是要与询弟回国公府的。”赵柔打断了,声音虽是柔弱,语气却很是坚毅,冷然道,“不瞒你说,经由昨日那般一闹,我轻松了好多。先前我总是顾忌面子,生怕遭人耻笑,生怕与我询弟惹来麻烦。” “可我询弟都舍得下面子为我这个做长姐的出头,我又怕什么?” “你……”隔着门板,我都感觉高秀亭在发抖,似又想与赵柔动手。 然则,没等他动手。 赵柔却又低笑了一声,温和声音里透出浓浓的嘲讽,“怎么?表哥又想与我动手?你就不怕我那弟妹嘴里的笑谈沦为了事实。” 下一刻,高秀亭立刻露出了本来面目,嘭的一声重重砸了桌子,冷声道,“赵柔,你敢威胁我?你这般善妒恶毒,你信不信我休了你!你瞧你离开了靖国侯府还能嫁给谁?” 咚咚咚…… 就在高秀亭咬牙切齿威胁时,顾知微抬手对着门板就是一顿敲,故意扯开了嗓门儿道,“大姐,你可收拾好了?咱们该走了……” 听到声响,高秀亭抢先一步开了门。 顾知微抿唇,若无其事的对着他施礼,“大姐夫也在呢。” 见着我和顾知微,高秀亭神情微有些僵硬,想来也知道我们已经听见他说的那些话。 但见顾知微并未戳穿,他也端着姿态,牵强笑道,“这不是,过来看看阿柔还须得带些什么吗?到底是嫁出去的姑娘,回去看岳丈岳母,总是不能空着手上门的。” 嫁出去的姑娘?他这是在拐弯抹角说我跟顾知微多管闲事呢! 顾知微原本不是什么热心之人,可相处了许多日子,我也晓得他是看不惯这样的伪君子的。 他依旧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一脸附和道,“大姐夫说的是,这嫁出去的姑娘,倘若空手回府总是有失礼数的。况且,大姐夫作为外婿,一道儿去了却什么没带,总是不大好的。不过听姐夫这话,似乎早有准备了,不知姐夫都为我父亲准备了些什么礼物?” 高秀亭能这样说话,自然是早有准备,他故作风度的笑着,从里头的桌上取出几个包袱,说道,“这是前些日子我才购进的茶叶,全都是上品,岳父从来最喜欢喝茶。” “这是西湖龙井?”顾知微取过来闻了闻,又似挑刺的添了一句,“西湖龙井向来初春的最好,如今这个时节,只怕算不得上品。” “我等也就罢了,落到我父亲眼里,只怕反而倒成了那最次品的玩意儿。”顾知微眉眼浅笑,似出主意一般的语气说道,“说来父亲近来倒是很喜欢古玩,我瞧着昨日那战国的青铜爵走就很是不错……” 青铜爵,那可不是寻常的古玩啊!那玩意儿少说也得值个一万两银子,那是一笔大数目啊! 高秀亭原意是指责我们多管闲事的,压根没想到,顾知微会打起他那青铜器皿的主意,他一怔,当即就想找理由拒绝,“阿询你说的……” 然而,不等他后面的话说完,方才一直没有言语的赵柔却突然走了出来,浅笑着打断了,对着顾知微说道,“询弟啊,说起这些个玩意儿。我倒是想起,那杨姨娘处还有一副寒玉棋子呢,这两样东西凑到一处,想必父亲会更欢喜。” 听到赵柔的话,高秀亭的脸直接都黑了。 青铜爵和寒玉棋子,那可都是价值不菲的玩意儿。 哪怕是我与顾知微昨日所送的首饰,那加起来也不及十分之一。 高秀亭嘴唇都在颤抖,目光如刀子一般瞟了赵柔一眼,僵着脸道,“阿柔,我知你对艳儿有些不满,可也不能如此失礼啊。那棋子既是赐给了她,若是再要回来,像什么样子?这艳儿心里会如何想?她如今怀了身孕……” “那依着表哥的意思,我父亲还不如一个卖笑的女子重要?”这一回,赵柔并未像先前那般懦弱,她冷笑了一声,言语间尽是凌厉,“不过是个畜生玩意儿,表哥如此在意她的感受,不如领着她分家独过儿。否则,只怕你这等偏袒,舅父是容不下那杨氏的。” 高秀亭一震,满眼不可置信。 莫说是他了,我都不可置信。 今日的赵柔,与昨日简直判若两人。 高秀亭捏紧了拳头,手都在发抖,片刻之后,咬着牙道,“好,我这就去取。” 话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未几,便取了青铜爵和寒玉棋子前来,与此同时,杨姨娘也一并跟了来,看那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当是哭过了。 一上来,她便摆出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态,娇滴滴道,“妾身见过姐姐,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夫人。” 她字字恭敬,似有意在凸显我们几人欺负她,红着眼又望向赵柔道,“听闻姐姐的父亲很喜欢这寒玉棋子,君子有成人之美,姐姐倘若还想送些别的,妾身哪里还有许多。只要姐姐高兴,便是全数要了去,妾身也无半句怨言。” 呵呵,这个两面三刀的,昨日抢人家首饰的时候怎不说这话? 眼下倒是扮起柔弱来了…… 我简直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不过这回,我没有开口,因为旁边的赵柔已经表态了。 她全然没有了昨日的窝囊,漂亮的凤眼里锋芒毕露,轻笑了一声,十分亲热的扶起杨姨娘,故作惊喜道,“杨姨娘所言当真?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府中兄弟姐妹颇多,还有好些个庶母,这首饰是万万少不得的。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意,我便领了。” “将你所有的首饰一道儿拿了过来,应当是够的……” 赵柔嘴角含笑,眼底锋利,不等旁边意图辱骂她贪婪的高秀亭开口,立刻又朝着高秀亭笑了笑,说道,“表哥,我平日的首饰都赏给了杨姨娘,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可这礼品的轻重,便是我们靖国侯府颜面。你若觉得不妥,我便问问舅母去,想必舅母那里奇珍异宝定是不少的。” 赵柔此话一出,杨姨娘傻眼了,高秀亭也傻眼了。 他自是不能让赵柔去管他娘要的,为着一个贱妾竟要从自己母亲身上剐油,到时候,高秀亭不仅要狠狠挨一顿骂,说不定还得被罚。 高秀亭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柔片刻,气得都要发抖,却半个字也无法反驳,冷着嗓音对杨姨娘道,“艳儿,去将首饰都取过来,给夫人带回去。” 杨姨娘从来被宠爱,没有受到过这等欺负,她顿时就不干了,当下就带了哭腔道,“二公子,妾身这就去娶,只是妾身出身卑微,平日里也没有多少积蓄,只怕那些东西都入不得国公爷眼,这……” 她哭哭啼啼的表忠心,却半分也没有走动。 赵柔一记冷眼过去,没等她哭完,就绷了脸,“杨姨娘这般哭哭啼啼的作甚?莫非你方才只是故作殷勤,其实心里头半分也不愿意?你若不愿意就算了,一会儿我找母亲便是了……” 杨姨娘这会儿更诧异了,她像见了鬼一般瞪着赵柔,眼底里怒气滔天,“我……我没有,姐姐怎可诬蔑妾身……” 啪!她话音未落,赵柔忽然抬手,一个脆响的巴掌过去。 杨姨娘一震,愤然的看着赵柔,当下就哭出了声,“姐姐这是作甚,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 旁边的高秀亭见杨姨娘挨了打,再也忍不住了,厉声就对着赵柔吼,“你这毒妇,你做什么?” “我大姐做什么?表哥是瞎了吗?没看见你这通房贱妾用那般凶狠的眼神瞪着我姐姐?她显然是心存怨气,想要谋害我姐姐!”顾知微当即一步走到了赵柔面前,刻意将赵柔挡在身后,满眼讥讽,“姐夫,当着我的面,你这下贱通房都敢耍这些卖笑手段,我们不在的时候,也不知干了多少没规矩的下作事。靖国侯府的规矩,难道就是通房随意谋害主母?” 顾知微一句一个下贱,一句一个通房卖笑的。 杨姨娘脸都白了,气得咬牙,高秀亭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干脆狠狠瞪了赵柔一眼,再次吩咐杨姨娘道,“去,将你那些首饰都拿过来!” 杨姨娘挨了打,自知这回高秀亭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袒护她了,只好哭哭啼啼的去取首饰。 高秀亭则是阴着脸站在一旁,许是看着我们几人生气,他干脆转身往屋里去。 结果他刚走到门口,顾知微忽然伸出左脚。 下一刻,高秀亭嘭的一声就砸到了地上,硬生生一个狗吃屎扑下去,鼻血都摔出来了,那张俊脸更是摔得不像人样。 高秀亭本就隐忍许久,这下当真是忍不住了。 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挥舞着拳头,鬼吼鬼叫的朝着顾知微扑过去,说是顾知微欺人太甚,一副要狠狠殴打顾知微一顿的架势。 结果人没打着,在顾知微的推波助澜下,还直接扑下了台阶,这下不止脸摔坏了,肋骨还给摔断了。 这般一番风波之后,高秀亭自然是不能一起去国公府了。 莫说是出门,他连床都下不得,更是险些就废了! 好在顾知微替他及时医治,才算是保住了小命。他躺在床上一个劲儿的嚷嚷,说是顾知微与他动手将他害成了这般模样。 然而顾知微除了那一脚,根本就不曾动手,只因着身手矫健,导致高秀亭揍他不成伤着了自个儿。 在远处的下人们看来,更是如此。 最后高秀亭卧病在床不说,还被冠上了殴打小舅子的恶名。靖国侯和靖国侯夫人气得一个劲儿的骂他,说他被杨氏灌了迷魂汤,变得是非不分,蛮横无理。 而顾知微,倒还成了高秀亭的救命恩人。 只是经由了这么一番折腾,再回国公府,已是傍晚。 匆匆进门,赵柔与我们说两句之后,便即刻去见宁国公。 看着她从容离去的背影,我也终于松了口气,更是诧异对顾知微叹息。 “真想不到,赵柔竟是这样轻易的就离开了,还将高秀亭和那杨姨娘狠狠宰了一顿。如今多的都给赚回来了。”我喝了口茶水,说起今日之事便不觉暗爽,冲着顾知微竖起大拇指道,“相爷你也厉害,估摸着高秀亭没一个月是下不来床了。” “我瞧着你也怪厉害的。”顾知微勾唇浅笑,看着我的眼神里透出几分调侃,阴阳怪气道,“往日里怎不见你那般凌厉,你还当真是个仗势欺人的。” 顾知微这话在夸奖他自己,却分明是在说我狐假虎威。 我是有些狐假虎威,可这不是他让做的么? 再说了,我虽然仗势,却绝没有欺负人。 我当下就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反驳,“我何曾仗势欺人了?高秀亭那等混账,杨姨娘那等下作,他们不该么?” “再说了……不是你让我仗势欺人的么?”我托腮瞪他,不满道,“你若不满意,我往后柔弱一些便是了。” 顾知微不过是想调侃我两句,他自个儿是个强势的人,也不喜欢我在外叫人给欺凌。 见我瞪他,他伸手朝我脸上捏了一把,眉眼里几分无奈,叹息道,“行了,与你说笑呢,瞧瞧你那副嘴脸,像是要跳起来掐死我一般。” 话说完,他又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岔开话似的说道,“这赵柔若是当真与高秀亭和离回到府里,往后……恐怕那张氏有的是苦吃了?” 赵柔回府,张氏吃苦? 这是什么鬼逻辑?赵柔不是不受宁国公喜欢么?而且我看着赵柔也不是个会挑事儿的人,哪怕她今日凌厉了一些,却也不见得是个与人为难的。 对上顾知微似笑非笑的眼眸,我不禁有些纳闷儿,“相爷,此话何意?赵柔回府,张氏为何会吃苦?这赵柔又不是个会挑事儿的。” 闻言,顾知微眼底的笑意更浓,伸手狠狠往我脑门儿上戳了一下,鄙夷道,“你是不是傻啊?赵柔不挑事儿,张氏会挑事儿啊。张氏一旦挑事儿,赵柔自然回击,张氏必然又得继续挑事儿,周而复始,这国公府能太平得了么?” “先前我是低估了赵柔,如今想来堂堂的国公府嫡长女,太夫人亲自抚养。太夫人离世后,十三岁的赵柔独自庇护幼弟,还能安安稳稳护大了。这样的女子,哪能是随便为人欺凌的善茬。你别瞧赵柔看着温和,那骨子里厉害着呢。” 好像,还真是这样啊! 而且今日看着赵柔那般对付高秀亭和杨姨娘,可见她也并非什么软弱之人,这先前怎就是那副德行? 我不免更加困惑,不解的又问顾知微道,“既然赵柔不是懦弱之人,她为何会被个姨娘欺负成那般德行?还叫高秀亭殴打成那样?” “想来,多是因着颜面和她弟弟的缘故。”顾知微神色间浮上几分同情,说道,“这赵柔啊虽是个才女,可她弟弟却个废柴,成日里只会惹是生非,赵柔也为他收拾了许多烂摊子,这不免要惹来靖国侯府不满,加上她一直未曾给高秀亭诞下一儿半女,故而心中有愧,也生怕此事一旦戳破了,她弟弟去靖国侯府惹事。” “而且,这靖国侯府没有一个人向着她,娘家呢,因着甚少来往,也渐渐生疏,没个可以依靠的人。加上她与高秀亭金童玉女的佳话一度成为上京美谈,也是顾及面子的。” “昨日我们那般一闹,她一来晓得了她弟弟不会轻易冲动,不会惹事。二来,有了亲人的鼓励,也就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残忍的现实,也不再怕失了颜面。” 顾知微长篇大论的一番解释,我终于算是听明白了。 与此同时,心里也有些不安。 赵柔身为国公府嫡长女尚且如此,若是这等事落到我身上,顾知微又是那样厉害的一个人,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我不觉就问了顾知微一句,“相爷,日后倘若我无子,你可会纳妾?” 顾知微许是没料到我会突然问起这个,他当即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我笑道,“怎么,你怕我同高秀亭一样啊?你放心,我便是纳妾了,也不会像高秀亭那般打女人的……” 说得像是他没打过女人一样,那姜嬷嬷都叫他给打成残废了,那些袭击他的女刺客,个个都被他打飞。 想到此处,我又问了他道,“相爷,倘若我像姜嬷嬷那般对付你的小妾,你可会像对姜嬷嬷那样对我?” “……”顾知微没说话,他白了我一眼。 咬牙切齿片刻之后,才有些不耐的反问我,“杜娇娇,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行了,我答应你,你生不出来我也不会纳妾!别想这些不可能的事。”顾知微许是不想再理我了,索性直接跟我说他不会纳妾。 可他这样说,我心里却更加不安了。 我下意识的就拽住了他,不高兴道,“你敷衍我!往后我若生不出孩子,你定是要同高秀亭一般纳妾,然后将我弃之如履!说不定还会断了我的四肢……” 我越想越觉得极其可能,越想越后怕,赶紧又拽住顾知微的袖子,严肃道,“从明日起,你要教我功夫,倘若有一日你与我动手了,那我也不至于被打成残废。” “杜娇娇!”我正拉着顾知微与他滔滔不绝,他忽然一把将我甩开了,满眼的怒气,连声音都变得凌厉,怒声道,“杜娇娇你是不是有病?说高秀亭就说高秀亭,你无端扯到我身上来做什么?真是无理取闹!吃饭去!” 话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怔怔的坐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顾知微越走越远的背影,再想到他方才的凶狠神色,我心里顿时难受极了。 他现在就这样对我,这以后有了小妾,不定怎么欺凌我呢! 我越想越难过,眼泪忍不住就滚出来了,紧接着更是憋不住的抽泣。 顾知微像是听见了声响,他又折了回来,见我抽泣。 他又坐了下来,眼底里隐隐怒火,似在强忍着怒气,伸手拉我道,“杜娇娇,你……你这无端端的哭什么呢?我错了行么?我不该吼你。” “你没错,全都是我的错!”一想到他刚才凶巴巴的样子我就委屈,更是一肚子火儿,狠狠一把甩开他的手,起身就走。 我一边哭一边走,顾知微见我走,马上跟了上来。 眼看他跟上来,我果断加快了步伐,大步往前厅去。 “啊!”我狠狠抬脚,脚下却忽然一滑。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我直直的躺在地上,后背剧烈的疼,像是骨头被摔断了。胸口更是闷疼,疼得我连叫都叫不出声。 我眼泪直往外滚,张大了嘴瞪着急匆匆跑过来的顾知微,气得更想与他发脾气了。 “你……你这个混蛋!我……我……我好痛啊……”我浑身颤抖,带着哭腔艰难的指着顾知微。 顾知微急促的走过来,伸手就扶我。 然而扶到一半的时候,他却忽然不动了,目光呆滞的望向门口。 我跌跌撞撞站直了,寻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赵柔站在门口,轻扫一眼我手心被摩擦的伤痕,愠怒的看着顾知微,冷声道,“阿询,这是怎么了?我刚才在门外为何听到了弟妹的哭喊声?” 第五十五章、国舅千金长跪求见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整个人都懵了,愣了片刻,慌忙将我扶起来,忙不迭对赵柔解释,“大姐,你可莫要多想了,我是半分也没有与她动手,是她自个儿摔的!” 对着赵柔,顾知微总是不能像对着旁人那般显露他的奸相本性。 赵柔虽然出嫁多年,可她也为赵询收拾了许多回烂摊子,她的弟弟是一副什么德行,她心中最是清楚。 赵询也一贯很是敬爱这位长姐。 所以顾知微对她不敬爱,那就容易引人怀疑的。 许是因着长期饱受高秀亭的凌虐,对于顾知微的解释,赵柔并不大相信。 她目光一转,一副要为我做主的神色,询问我道,“弟妹,询弟所言可属实?” “大姐放心,相公没将我如何,确实……确实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我虽摔了一肚子怨气,但我也不至于因为这一跤就诬陷顾知微,诬陷他对我没什么好处。 况且,我现在疼的要死。 我感觉我跟高秀亭一样,摔断了肋骨,那股子钻心的疼叫我眼泪直滚,更是让说话都废力气。 我强忍着疼痛,扶住我的腰,有些恼火的喊顾知微,“相公,你……你还站着做什么?我都要疼死了?” 见我这般随意的与顾知微说话,赵柔才松了口气,确信我的确是自个儿摔得,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关怀的语气道,“弟妹,你啊,还真是够活泼的,可活泼也得注意一些,这摔坏了,疼得是你自己,旁人也不能替你疼。” “大姐说的是,往后我会小心的。”我冲她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挨着顾知微,让他将我扶住。 “大姐,你与她说这些没用,她这个人吧,总是这般,摔着也不是一两回了。”顾知微也补了一句,然后扶着我往里屋去,一边走他还一边没好气的嘲笑我,说我无端端的发脾气作妖,生是把自己给摔个半死。 我的确给摔了个半死,肋骨没有摔断,可我腰给扭着了,手心也给磨破了皮,脚也给崴了。 好在顾知微医术高明,弄了些药酒给我擦了一擦,按了按,稍微缓解了一些,勉强能够自个儿坐下来的吃饭。 晚饭的时候,赵柔是与我们一道儿吃的,说是张氏跟宋姨娘都在宁国公那处吃饭,还有二人的几个孩子,吃个饭都闹得跟乌眼鸡似的,她在那处吃不下饭,还是觉着上我们这儿清净一些。 一上桌,赵柔便给我夹菜。 她装得满脸高兴,似在掩饰自己的情绪,说是如今看到我们夫妻和睦,日子也过得好,她心里也就安稳了,往后死了便是见到地下的母亲和祖母,也能与他们交代。 顾知微坐在一侧,神色有些不自然,笑得很是虚伪的回她,“大姐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我本是血亲,理应互相照应,你照应我,我也应当要照应你。况且,你还是个弱女子,可别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到了自己身上。” 顾知微满面含笑,语气真挚,看起来当真像极了一个尊敬姐姐的好弟弟。 听到他这话,原本眼神哀伤的赵柔倒是真显露出了一丝光彩,欣慰看着顾知微道,“询弟,你当真是长大了,往日里,我总怕你会惹祸,也担心你在张氏和老三那里吃了亏,不过这两日见你这般行事,我便放心了。” “只是……说来很奇怪,我总是觉着你近来变了太多,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赵柔的话说得无心,顾知微眼底里却微微一僵,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日那副笑脸,夹了一块儿冬瓜到碗里,笑道,“这男人成亲之后,要担起家里的重担,自然是要变个人的,否则,便是连自个儿的妻子都护不住。我想要护住这个小家,自是要懂得成长。” 话说完,他又赶紧岔开话的问赵柔说她有没有将高家的事告知宁国公。 闻言,眉头稍微舒展的赵柔又蹙了眉头,一双凤眼写满悲伤,轻摇摇头,说道,“没有呢,今日张氏和宋姨娘几人都在,我就没好说。而且我也没想好怎么与父亲说……” “那大姐你,是如何打算的?”顾知微满脸严肃,这回他可不是故意岔开话,他是当真想知道赵柔接下来的打算。 毕竟,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这要是慢了,不定高秀亭那头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赵柔似乎并没有心情去解决,她叹了口气,满脸苦笑,“说实话,我还没想好怎么办。如今若是要和离,高秀亭恐怕是不愿答应的。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从前在外装得一副好男人的模样,如今若是让人晓得他因着一个舞姬与我闹得和离,只怕名声尽毁,也免不得我父亲在朝里与他为难。” “你也晓得,父亲虽是粗人,却也是个要面子的。倘若他晓得我竟败给另一个舞姬,恐怕是要去靖国侯府大闹一番,闹到高秀亭将那杨氏发卖了才肯罢休,自然他也不愿我和离的。” 赵柔说的是对的,宁国公要是知道了,肯定是对杨氏赶尽杀绝,但他绝不会应允赵柔跟高秀亭和离。 可即便杨氏死了,那高秀亭也还会有别的姬妾。 但凡赵柔一日不和离,她便要多受一日的苦。 此事,还真是暂时不能声张。可赵柔一时也没有想出什么对策来,加上她先前从未想过要与高秀亭和离,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她也还没能缓过来。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她便借着过节,在宁国公府住了将近半个月。日子清净一些,她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 短短半月,她的精气神儿都好了一大半,面容更是红润了不少,脸上也逐渐有了些笑容。 然而,赵柔心情好了,张氏的心情却不好了。 一个大早的,就拐弯抹角的跑到赵柔房里找麻烦。 我和顾知微给赵柔送药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张氏进门。 见了我们,她显得有些不高兴,但因着先前吃了大亏,面儿上还是故意摆着一副和善慈母的姿态,笑喊我们,“老二,这一大早的,你们怎也过来了?” 她面含笑意,上下打量我和顾知微,目光最终落顾知微手里,似想套出什么话来一般,又故作惊愕的问道,“老二,你这是给阿柔送药来了?阿柔怎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张氏这些个套路去骗赵询还容易,可落到了顾知微的眼里,她这些个明目张胆的举动简直就是其蠢无比。 顾知微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嘴角扯着笑,面不改色的回她,“这大姐不是成婚八年了么?近来一直想要个孩子,就请我帮着寻了些药。” “是这样啊,你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明明懂得医术,早些时候不帮着你长姐,非得让她找上门来。”张氏显然是不太相信的,想是察觉道了什么,没问出话来,她略有几分不甘。 嘴上听起来是关心,实则话里话外的在挑刺儿。 顾知微嘴角依旧扯着几分笑意,对上张氏不甘的目光,他立刻反挑刺儿,连带着讥讽的语气,“母亲这话可就不对了,怎能说是我不帮着大姐?我过去也没能学成,成日里被您说是不学无术,就连我与八妹妹治病,您都百般阻挠。您一贯疼爱大姐,大姐尚未出嫁时你便时时围着她转,如今她回府半个月,你便过来瞧了她七八回,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她。当日我若是与大姐开方子,您还不得与父亲告状呢?我可不想被父亲罚!您的话啊,父亲从来最听,就是那最得宠的宋姨娘,也不如您。” 顾知微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语气里更是刻意的赞赏。 可但凡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他在骂张氏身为嫡母,不知管理好家事,反而时时刻刻与嫡女斗,成日里就知道告状,简直没有规矩,简直就是个姨娘做派。 张氏再愚蠢,她也能听得出顾知微在骂她。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眼底里怒火滔天,咬了咬牙,她又将火气吞了回去,牵强的笑道,“老二,你可真会说玩笑,我可从未与你父亲告状。” “行了,先进去吧,都在外头站着像什么样子。” 说着,张氏就加快了步伐,迅速的进门。 赵柔正在屋内看书,看的是我大周的律法,专讲婚嫁一类的。 这些日子,她可看了不少这一类的书,想是打算狠狠对付高秀亭,半点便宜也不愿意让他占着。 彼时,她刚翻完了一本,见着我和顾知微进门便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朝着我们走过来,笑着打招呼,“询弟,弟妹,好几日不见你们了,你们啊,整日忙着研习那医术,可是冷待了我这做长姐的许久。” 她似故意的,热情的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直到旁边的张氏咳嗽了一声,她才假装刚看到对方一般,一脸惊愕连带着愧疚,喊张氏道,“母亲也来了,我这眼神儿真是,才瞧见您呢!” “快快快,您快上座。”说着,她又马上去扶张氏。 张氏到底也是个长辈,虽然她从来虚伪歹毒,还愚蠢下作,可也是要几分面子的。 被赵柔当着我们和一众下人的面儿给忽略了,她的脸一瞬间黑的不像样子。 但因着我和顾知微在,她心里有几分顾忌,便又强行扯出一抹笑,不阴不阳的回赵柔道,“你们姐弟二人啊,到底是一母同胞,自然是亲密一些。” 她这是说,因着她不是赵询和赵柔的生母,所以赵柔不尊敬她。 赵柔表面柔弱,可正如顾知微所言,她十三岁就独自庇护着幼弟,而且还安稳的护到了大,那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张氏一番不阴不阳,赵柔便是一番指桑骂槐,马上笑眯眯的回张氏道,“母亲说的这叫什么话?虽说我与询弟是一母同胞,可我与府中兄弟姐妹都是一样的血亲。哪怕是我娘在世的时候,那些个姨娘惹是生非,待他们的孩子,我也一视同仁。我娘离世后,祖母也从来训诫我们要与姐妹和睦。” 赵柔嘴角温婉含笑,眼神里却极其锋利,还带着几分嘲讽。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是在骂张氏是个姨娘扶正,还骂张氏不能一视同仁。更是说张氏压根没有抚养过他们姐弟,却总是没皮没脸的邀功。 张氏原本就是因着受了气,想摆一摆长辈的谱儿,如今谱儿没能摆上,反倒被骂了一顿。 她脸都绿了,脸上的肉都有些颤抖,看着赵柔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当场冲过去给赵柔两个耳光。 可赵柔并没有指着鼻子骂她,她也不能动手,就是赵柔真指着鼻子骂她了,就瞧着我和顾知微在此处,她也万万不敢动手。 张氏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回嘴。 兴许是害怕被骂的更厉害,她又将那股子怒火压了了回去,笑盈盈岔开了话,喊赵柔道,“阿柔你这孩子,就是懂事的,从来最是想着府里的兄弟姐妹们,听说这次回来,你还给几个姑娘带了不少首饰呢,几个姑娘没事儿都往你这儿跑,半个多月,她们也是跑不腻。” “哎呀,这……阿柔啊,你都回来半个月了!”张氏满面赞许,没等赵柔回话,她又似才想起来一般,拉着赵柔的手,关怀备至的语气,问她道,“阿柔啊,你住了这些时日,这女婿和亲家不会有意见吧?府里的事务谁来管?” 呵呵,我看出来了,张氏这是来下逐客令呢。 不过赵柔压根就没打算走,她狠狠拉开张氏的手,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吩咐下人准备茶和点心。 这才开口回答张氏的问题。 “母亲多虑,公婆和相公素来大度,他们说了,我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张氏依旧不甘,笑着又道,“阿柔啊,虽说你公婆大度,可你也不能长期待在娘家啊,你夫君那府里那么些小妾,你这不回去,那些个狐媚货色还不得反了天呢?” 张氏出身不好,教养也差,有些难听的话张口就来,这话一出口,她顿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又添了一句,“阿柔啊,你别怪母亲说话不好听,母亲这也是为了你好。” “母亲,我听着您这话,怎么像是在赶我走?”她装模作样,话还没有说完,赵柔顿时打断了她,原本还算和善的容颜在张氏提及小妾之后,立即变得凌厉,冷笑道,“母亲是觉着我嫁出去了?便不再国公府的人?容不下我在府里住半个月了?” 张氏压根没料到赵柔会突然冷了脸,她微微一怔,尴尬的同时又有几分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厉声道,“阿柔,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待你一向如亲生女儿!我好心好意为你着想,你怎能这般恶意揣测!” 张氏越说声音越大,好似想要用声音去吓唬谁似的。 赵柔见状,眼底的讥讽更是浓烈了几分,嗤笑了一声,风轻云淡的回她,“母亲倘若当真为我着想,当真担心那些个狐狸精夺了我的宠,大可前去靖国侯府用你的大嗓门儿将你好女婿教训一通,让他将那些个小妾都送走,在这里对着我大吼大叫算什么?难道这就是为人母的德行?这就是为诰命夫人的处事?” 张氏原本就很在意人家说她的处事,说她的教养。 这下被赵柔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她顿时就绷不住了,气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的指着赵柔道,“你……你……你这个孽障,我现在就去告诉你爹!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却如此……” “母亲这番告状的气势,还真是与尹国舅府里那贱妾一模一样呢。”张氏满目愤怒,转身就要走,结果她刚转身,顾知微淡淡的又说了这么一句。 那语气不轻不重的,还带着几分笑意。 可但凡有点儿脑子,都听得明白其中的意思。 张氏这下当真给气坏了,她站在门口大骂了几声孽障,说是要让宁国公收拾赵柔和赵询。 见到她气急败坏的背影,赵柔却半分也没有惧怕,反而露出几分嘲笑,说笑话似的与我们道,“真是想不到,这七八年过去了,张氏还是这副德行,除了那点儿一哭二闹三上吊,外带着装模作样告状的姨娘手段,她就没点儿旁的招了。” 她笑着,我却有些担心,当下就忍不住问她道,“大姐,倘若她真去告状,父亲会不会为难你啊?” 闻言,赵柔轻笑着摇了摇头,一脸嘲弄道,“为着这点儿小事告状,父亲若真问起,我便说她张氏容不下我,还教着我去骂夫君的小妾都是狐媚货色,实在有失规矩,我气不过才与她辩驳。父亲又不晓得靖国侯府的情况,会觉着她是故意挑唆我扰乱家宅。” 原本我觉着张氏挺厉害的,可今日听了赵柔这番话,我才发觉,张氏到了赵柔这里,简直就像是个小孩儿跟大人斗。 忍不住对赵柔竖起大拇指,“大姐就是聪明……” “大姐当然聪明,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蠢得出奇?”我话音刚落,方才一直没说话的顾知微忽然嘲笑的说了我一句。 我虽然的确比他们蠢了些,可他这样说话,未免过分了些吧! “你……” “世子爷,夫人,尹国舅家的四姑娘来访。”我伸手,正想拧他,春雨从外走了进来,表情有些为难的看着顾知微道,“那尹四姑娘说了,她有急事相求,世子爷若不肯相见,她就长跪在门外。” 第五十六章、要点脸,别总盯着人家的夫君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尹四姑娘?那位以死相逼,要顾知微娶她的老姑娘? 她能有什么急事?还长跪在门外?她这和以死相逼让顾知微娶她有何分别? 此刻光是听到她的名字,我心里就不太舒服。 春雨见我脸色不太好看,顿时有些战战兢兢,没等顾知微说话,她低声又补了一句,“世子爷,夫人,奴婢已经回过话了,说无论她做什么,世子爷都不会见她,可她……她死活都不走,还在外头哭哭啼啼的。” “奴婢,这是实在没什么法子了。” 闻言,顾知微暗暗看了我一眼,又摆出了一副高冷严肃的神态,沉着脸问春雨,“那尹四姑娘,可有说何急事?” “她不肯说,说是只与世子爷说。”春雨满脸为难,苦恼道,“现如今她就在外头,她那般一闹,怕是不大好的。” 所以这意思,是那尹四姑娘死皮赖脸,连颜面都不要了。 她好歹是国舅的千金,怎能如此没脸没皮的? 想到这里,我顿时就满腹恼火,想叫顾知微不许去见她,可这要是不见,让她一直在外头,那也不大好的。 顾知微听到春雨的答话,也黑了脸,叹气道,“我去见见她。” 话说完,他又侧过脸,解释一般的与我说道,“相想必这尹四姑娘是为着她家幼弟而来,只是,她怕也是借着此事来寻麻烦的,我去去就来。” 话说完,他阴着脸就走出了门。 看到顾知微出了门,我心里的怒火更加旺盛了,当下也忍不住黑了脸。 赵柔见我如此,有些纳闷儿,似又猜到了几分,问我道,“弟妹,这尹四姑娘与询弟究竟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这叫我怎么好说呢? 虽说,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与赵柔说起,我便是难为情的。 于是我摇了摇头,郁郁寡欢的回她,“没什么,就是这尹四姑娘爱慕相公。” “何止是爱慕,那尹四姑娘简直不知羞耻,明明知道我们世子爷有家室,还纠缠不休。”我话音刚落,阿秀便插嘴,愤愤道,“这位尹四姑娘啊,前些日子为着逼迫我们世子爷娶她,竟然以死相逼,还让她的一双父母舔着脸上门给夫人下马威,结果世子爷没答应,说是她真要去死,就让她去死。那尹家见世子爷如此决绝,也就只好就此作罢。” “可万万没想到,此后,尹四姑娘却总算寻理由见我们世子爷,真是不要脸。” “大姑娘,您是不晓得,那国舅夫妇当日那般嘴脸,生是一副要将我们夫人杀了的恐吓嘴脸,当真是可恶至极。” 阿秀满脸愤然,一口气将国舅一家那不要脸的行径都捅了出来,却半个字也没说是我的彪悍,好似希望赵柔去给我出气似的。 她如此一开口,赵柔倒真是给惹恼了,冷哼了一声道,“尹家那位四姑娘,倒真是没羞没臊的,弟妹,你可不能由着她。” “这样吧,我与你跟着询弟一道儿去见她,我倒要瞧瞧,她能使出什么下作手段来。” 话说着,她竟是立即就起身了。 愤愤拉着我就要出门…… 我虽然不舒服,可我却万万没有想过要跟着顾知微一道儿去,我也没想着此刻与那尹四姑娘正面冲突。 到底顾知微能解决的…… 而且顾知微若不想解决,我这般跟了去,也是无用的。 眼看着赵柔一个劲儿的拽我,我心里顿时慌乱极了,忙拦住她。 “大姐,相公知道如何解决,我们就不必去了,去了也是与他添麻烦。我相信相公的,相公定能将此事处理妥当。”刚踏出院门,我便拽住了她。 我想,赵柔到底是相信自己的弟弟的。 然而,我想错了。赵柔被高秀亭伤害至深,她半分也不相信男人,更是痛恨极了那些个见人有家室还勾三搭四的女子。 听了我这话,她当即就黑了脸,对着我就是一通教训。 说什么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别瞧着他此刻拒绝了那尹四姑娘,这一回两回还能拒绝,这日子久了,就未必能把持。 还说那尹四姑娘家世比我好,瞧着这等下作的举止,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叫我半点机会也莫要给她,让她那点儿不要脸的妄想胎死腹中。 她一边说着,便拉着我跑,而且还是从侧门抄近路跑,说是好赶上顾知微。 我本不愿意去的,可听了赵柔这番话,我又觉着是这个理儿。 所谓女追男隔层纱,这日子久了,顾知微未必不会瞧上那尹四姑娘,虽说他过去瞧不上,可如今他未必不想借着她飞黄腾达。 况且,尹四姑娘来了好几回,他回回都见了。 我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当下就加快了脚步。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我和赵柔便从后门跑到了前门,我们到前门的时候,顾知微刚从里头出来。 那尹四姑娘此刻正哭哭啼啼的站在门口,她掩面抹泪,一身绿衣看起来格外刺眼。 一见到顾知微,她立即就凑了上去,带着哭腔道,“世子有礼了。” 顾知微虽是拒绝了国舅夫妇,对着尹四姑娘,他倒还算客气,也是规规矩矩的回了她一礼,“尹四姑娘有礼了,敢问尹四姑娘有什么急事?” 闻言,尹四姑娘一脸为难,垂泪道,“此事说来话长,又有些难以启齿,还请世子先上马车吧。” 说着,她便转身朝旁边的马车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顾知微,这意思是,让顾知微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前去?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让个男子与她独处一室,还是那般狭窄的马车内。 还真是叫赵柔给说中了,她这便是要死皮赖脸的来个女追男隔层纱。 如今就能做出这等事儿来,倘若真叫她成功了,哪里还能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可不是赵柔,我没有能为我做主的胞弟。 我……我绝不能让她有机会! 眼看顾知微抬脚,我当下就大步冲了过去,笑着喊他,“相公,你这是做什么?你莫不是要与尹四姑娘共乘一辆马车?” 见我突然蹿出来,顾知微一愣,看着我的眼神颇有些惊讶,询问我道,“你这是从哪儿出来的?怎么气喘吁吁的?” “我与弟妹啊,是从后门出来的,就是故意赶在你前头出来,晓得你平日里做事浪荡不羁,生怕你没规没矩的坏了人家尹四姑娘的名声。”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站在我旁边的赵柔便替我答了。 她满目含笑,一派热情的神色,马上又朝着旁边步伐顿住的尹四姑娘,微微施了一礼,笑眯眯道,“想必这位就是尹四姑娘了,我是赵询的长姐。” 尹四姑娘不悦的神色在听到赵柔的自我介绍之后,立刻换成了讨好乖巧,笑着回礼道,“长姐有礼了。” “这位是我弟妹,阿询的妻子。”她满脸谄媚,话音刚落,赵柔便指了指我。 尹四姑娘本来想故意不理会我的,赵柔此话一出,她不得不向我施礼,带着几分挑衅,“夫人有礼了。” “有礼了。”我也回她。 她抿唇笑了笑,马上又看向顾知微道,“世子,且快些上马车吧,否则来不及了。” 她还真是,明目张胆的挑衅我呢。 我倒是奇了怪了,这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说,非得单独与顾知微说,还要没规矩的要与顾知微同乘一辆马车。 孤男寡女的,她也不怕旁人说闲话,她不怕,我可是绝不允许她有机会的。 于是没等顾知微答话,我当即握住了他的手,故作温柔的说他,“相公,你这是作甚呢?这尹四姑娘还未出阁呢,你去与人家同乘一辆马车,你是想毁了人家的名节么?” 顾知微不知是早有打算,还是真如赵柔所言动了歪心思,听到我这般说,他才收回脚步,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一拍脑袋道,“是了,瞧瞧我这记性,怎把这等重要的事给忘了?亏得娘子提醒。” 话说完,他赶忙吩咐陈石道,“陈石,你去准备一辆马车。” 尹四姑娘原本就是想着寻理由与顾知微独处,否则传话这样的事叫个小厮来就行的,完全不必她亲自前来。 此刻见独处不成了,她顿时就有些急眼了,满目不甘,看着我的眼神更是无端多出了几分怨恨。 眉心一紧,忙又苦着脸故作焦灼道,“世子,此事十万火急,一刻也耽搁不得……” “怎么,尹四姑娘的意思,是想与我相公同乘一辆马车?”对上她故作焦灼的目光,不等顾知微答话,我立刻关切的问了她一句,“尹四姑娘,到底是何急事,让你急得连名节都不要了?” “夫人,你此话何意?你是说我不懂规矩?”尹四姑娘万万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将她戳穿,她顿时恼羞成怒,一双眼睛在赵柔和顾知微身上来回打转,红着眼睛道,“此事人命关天,我也是为着救命,不想夫人竟是如此看我!我又不是那些个青楼女子,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她这是在间接告诉顾知微和赵柔,我是个狠毒女人,狠毒到为了拈酸吃醋,连人命都不顾及。还拐弯抹角给赵柔提醒,说我出身下贱,不懂规矩,配不上国公府世子,她这样的贵女才是良配。 倘若她这话说在很久以前,尚且还能有些作用,可如今说出口,便让赵柔这个恨极了口舌是非的正室怨气腾升。 赵柔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冷然瞟了尹四姑娘一眼,冷声道,“尹四姑娘此话何意?你是想说我弟妹心肠歹毒没规矩?还是想说我弟妹出身差,配不上阿询?” 尹四姑娘兴许以为与她一样出身高贵的赵柔听了她的话以后,会与她同仇敌忾。 此刻听到赵柔不阴不阳的这么一番质问,她一下难堪极了,望了眼顾知微,见顾知微也不说话,僵着脸结结巴巴道,“长姐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闻言,赵柔言语间的嘲讽变得更加浓烈,目光不屑的扫视着尹四姑娘,“尹四姑娘,身为名门贵女,自当要更比出身不好的女子守规矩。即再着急的事,也当要考虑周全。况且我瞧着尹四姑娘似乎也不着急,若当真着急的事,你何故在此处浪费时间哭哭啼啼?” 赵柔丝毫没有留情,字字如刀,那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话说完,又嘲弄的再添了一句。 “对了,尹四姑娘,我还得与你提个醒儿。做人啊,莫要成日里耍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人家不说不代表怕了你,不过是觉着你还不够格,不屑于与你计较罢了。旁人的东西,不要总盯着,不是你的,你便是寻死觅活也无人当回事。兴许,人家心里还巴不得你早些死了呢,死了可省了不少麻烦。” 赵柔这么一番难听的话出口,尹四姑娘一下子就憋不住了,她脸上的僵笑都消失了,绿袖之下,拳头略略颤抖,强撑着情绪回赵柔道,“您这是说什么,我听不太明白。” 赵柔闻言,依旧端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带着警告的意味,“听不明白就回去好生琢磨琢磨,琢磨不明白就问问你的父母亲,他们年岁大,见解总要比我们这些个年轻人更是深刻。尤其是对家族兴衰,家风好坏的见解……” 赵柔说话间,陈石已经牵着马车走了过来。 此刻尹四姑娘的脸已青得不成样子了,她满眼的怨愤,略略与赵柔施了一礼,“多谢指教,马车来了,我便先告辞了。” 话毕,她逃命似的上了马车。 赵柔嘴角含笑,又朝我使了个眼色,说道,“弟妹,我瞧着你在府中也无事,要么你与询弟同去吧。” 同去?我去做什么? 顾知微这是为着正事出门,我跟着他去,像个什么样子?我也找不到理由与他一起去啊。 我不觉有些踌躇,结结巴巴,“那个大姐,我看就不必了……” “大姐说的是,你在府里也无事,不如与我同去。”我连连摆手,然而我的手还没能摆完,顾知微却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突然满眼含笑,语气里更带着几分得意,扫了外面的几个下人一眼,又说道,“尹四姑娘前来,想是为着那尹家小公子的病情,你与前去,也好看看我行医,总要比窝在屋里看医书强一些。” 顾知微这是寻了理由让我与他同去? 他这打得是什么主意?我瞧着他方才那般动作,好似都要上那尹四姑娘的马车了,可半分想让我同去的意思都没有。 我有些摸不懂顾知微的心思,不过他既是有了正当理由让我一道儿前去,那我自然是要去的。那个尹四姑娘,先是让她自个儿的父母上门给我下马威,如今又明目张胆的想与顾知微眉来眼去,更是想着挑唆我与姑姐的关系,我可不给她机会。 我想了想,重重的冲顾知微点头,说了个好字,然后跟着他便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坐上去之后,我如坐针毡。 尤其看着顾知微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心里更是不安。 他还一句话不说,我更不安了。 走了将近半刻钟的工夫,我终于忍不住了,伸手轻戳了他一下,结结巴巴道,“相爷,我想问你件事?” “想问我是否对尹四姑娘有兴趣?” “……”老男人就是老男人,换了副年轻的身躯,依然压不住那恬不知耻的厚脸皮本性。 他不知道羞耻,我可是很知道礼义廉耻的。 被他这么一问,我顿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尴尬的开了口。 “相爷,你若真喜欢尹四姑娘,就将她娶进门,何必先前还与尹国舅闹了那么一番。”我唇线紧抿,轻咳嗽了一声。 说完话,也没敢看顾知微的眼睛。 虽说,近来我与他颇为放肆,可我心里对他还是有些畏惧的。 因为他是顾知微,他不是那虚有其表的高秀亭,亦不是脑子简单的赵询。 他是曾经叱咤朝堂,令朝野忠臣畏惧,被外敌视为魔鬼的大周右相。他若当真瞧上了旁人,当真想去做一件事,我是阻拦不了的,更有可能因为阻拦变成他的刀下亡魂。 我垂着头,攥紧了手心,支支吾吾,“相爷,你……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你说我是如何想的?”顾知微默然片刻,低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隐隐之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额头。 我下意识的颤了一颤,不觉往后挪动,轻轻摇头,“妾身不知。” 顾知微大概是被我这谨慎的言语惹得有些不舒服了,他吐了口气,又伸手将我的下巴抬起,一双凤目寒气逼人,言语里带了几分怒气,“杜娇娇,你怎么回事?管旁人的闲事你从来聪慧大胆,怎的落到自己身上,却如同病猫儿一般,我不与你提醒儿,你便不知反击,还总是这般小心翼翼,我能吃了你么?” 顾知微皱着眉头,越说越恼火,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杜娇娇,我是你的丈夫,若有旁的女子图谋不轨你该反击。我看你对付那高秀亭的时候厉害得很,如今是怎么了?非得旁人推着你?” 听到顾知微这番话,我心情一时复杂极了。 我倒也想如对着高秀亭那般凌厉,可顾知微他不是高秀亭,那样的手段对他无用,即便是换了更厉害的手段,那还是没有用的。 对上顾知微有些不悦的双目,我深吸了口气,低声回他,“我是想厉害些,可你……你又不是高秀亭,再厉害也对付不了。” “再……再说了,你若当真喜欢了尹四姑娘,我使手段又有何用?不过是平白的要做了你的刀下鬼罢了。” “你……”许是我说的太有道理,顾知微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看着我片刻,狠狠捏了一把我的脸,笑容里无端多出了几分咬牙切齿,“杜娇娇,你还真是巧言善辩!你……很好!” 话说完,顾知微松开了手,转身背对着我一言不发。 他这是什么意思?生气了? 我心里一下更不安了,赶紧又喊了他,“相爷,你……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我好得很。”顾知微回过头,重重的深呼吸,嘴角扯着僵笑,拍了拍我的头顶,又说道,“行了,不说这个了,好好歇一会儿。到了国舅府跟紧我,他家的小公子和五公子都不太正常。那五公子虽然如今好了许多,却也要时不时的犯病。” 不是,顾知微此话何意?国舅家的五公子和小公子得的是同一种病? 这国舅家的两位公子体弱多病,以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是知晓的,可从未听说,他们得的是同一种病啊。 我当下便生了好奇之心,问他道,“听相爷这意思,国舅家的两位公子,那得的是同一种病,他们得的是什么毛病啊?” 闻言,顾知微没有直接回答我。 他叹了口气,眼底里有些同情的神色,“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的与你说不清楚,等见到那小公子,你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额……”我低低应了一声,心里头更好奇了。 彼时,马车的速度快了起来,颠簸得有些厉害,我赶忙拽住顾知微的手臂。 约莫过了一刻钟,又慢慢减速,紧接着便停了下来。 小心翼翼的跟着顾知微踏下马车,一抬头,只见“国舅府”三个字映入眼帘。 彼时,尹四姑娘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看到我也跟了来,她一诧。 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满,蹙眉询问顾知微,“世子怎把夫人也带来了,我今日说了,那急事只与你说,你当明白所谓何事。此刻你却把夫人带来,这要是闹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即便,先前有些过节,你也不能这么害我们国舅府啊。” 她说着便是又愤又委屈,好似我的到来,能把他们国舅府害得家破人亡一般。 对于她这番控诉,顾知微却半分也没有波动,只淡然一笑,回她道,“尹四姑娘多虑了,小公子的病情,我娘子一贯知晓,今日你不曾说,我也猜到了你的来意,想是小公子的病情加重了。我娘子亦懂得医术,平日里我出诊,也会叫她帮忙。” “先前不曾想起来,方才见着我娘子,就想着叫她一道儿来。” 尹四姑娘嘴唇动了动,眼底依旧不甘,可顾知微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说什么,绷着脸点了点头,便引着我们往里走。 国舅府比宁国公府巍峨许多,砖石都是上陈的,建筑更是照着皇宫里来的,富丽堂皇且广袤无垠。 我和顾知微跟着尹四姑娘,一路穿过走廊,穿过湖泊。 足足走了两刻钟,这才在湖中央一处院子里停下来。 刚走进院子,我就听到铁链子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有男孩儿的吼叫声,“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这些狗奴才!我要杀了你们这些妖魔鬼怪……” 下一刻,一个衣着华丽,却被铁链子捆得严严实实的少年映入眼帘。 他发了狂一般,提着斧头要砍死院内的下人。 这位……是国舅府的小公子? 第五十七章、相爷,对国舅府很纵容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素闻国舅府的小公子体弱多病,故而足不出户。 我原先以为是躺在床上的那种足不出户,现下瞧见了他这副样子,我才明白这尹国舅为何从来不让他的小公子出门了。 这哪里是体弱多病?这根本……就是失心疯。 彼时,尹家小公子双目赤红,疯狂的拖着那沉重的铁链子追着院里仆人,满嘴喊打喊杀,妖魔鬼怪。 吓得那小厮和丫鬟连滚带爬,似想要跑出院子。 可因为要伺候主子,又不敢跑的太远。 那小厮跑的快些,倒还无碍,丫鬟却是被扯得蓬头垢面。 一见着尹四姑娘,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当下就哭喊着求救。 “四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奴婢……奴婢险些就要没命了!”那丫鬟哭哭啼啼,身子抖得如同筛糠,当下就朝着尹四姑娘扑了过来。 “你们这些妖怪!我要杀了你们!”她刚过来,那尹家小公子也提着斧头追了过来,他叫的歇斯底里,满眼猩红,提了斧头就朝着丫鬟砍下来。 “啊!”那丫鬟一声尖叫,然而下一刻,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斧头骤然落地,尹家小公子嘭的倒在地上。 顾知微落在他耳后的手缓缓收回,趁着脸吩咐缩在院子角落里的几个小厮道,“将你家小公子扶进去。” 话说完,他又看向尹家四姑娘,皱眉问她,“四姑娘,小公子的病怎会无端变得这样严重,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闻言,尹四姑娘眼底含泪,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也不知道,这前些日子还好好儿的,近来的一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成日里闹着说是有鬼,又说是鬼要害他。起初的时候,不过是哭哭啼啼的,到了今日他便开始动手打人了。不光打院里的小厮,便是连我,他也要动手我。” “这几日父亲和母亲又恰好去了宫里,三位哥哥各自去了嫂子娘家,这府里的弟妹们年岁都尚小,全都是不理事的,我也实在没法子了,才上门去请世子的。”尹四姑娘抹着泪,满脸悲伤,眼看着几个小厮将人给抬进去,又凑近了询问了顾知微一句,“世子,我弟弟的病可能控制?他这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来,我……我都不知该如何与父亲母亲交代。” 她泪眼朦胧,说着便想要朝顾知微走近了,一副难受的似要倒下的模样。 明明方才还龙精虎壮的,转眼之间她就站不稳了? 贼子之心,昭然若揭。 没等她靠过来,我立即伸手将她扶着,一脸‘关切’道,“尹四姑娘小心一些,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这扑到了外男身上,传出去可是要让国舅府蒙羞的。” 我神情关切,嘴里却是极其阴阳怪气。 反正我方才在国公府便与她撕破脸了,眼下倘若与她和颜悦色,倒显得我虚伪了。 尹四姑娘原本是想借机卖弄可怜的,被我这般一说,她顿时尴尬不已,神色微僵的扫了眼旁边的婢女,立刻端着了身子没再答话,只继续哭哭啼啼喊顾知微一定要医治好她的弟弟。 说着,她便要让顾知微与她一道儿进门。 顾知微从来很烦女子哭哭啼啼的,聒噪不堪,尤其是他在行医看诊的时候,最是讨厌有人在旁没玩没了。 虽然他对尹四姑娘还算和善,却未必能忍受她。 一路走到尹家小公子的房门外,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没等那尹四姑娘开门,他便冷冷喊了她一声,道,“尹四姑娘,你且在门外等着,小公子这回有些严重,我施针时不能被打扰。” 尹四姑娘本就是绞尽脑汁的想要与顾知微靠近,听得顾知微这番吩咐,她登时一愣,红着眼道,“小弟这回闹得厉害,世子一个人可行?要不,我还是进去帮衬着些吧。” 听到她的话,顾知微终于有些耐不住了,当下冷了脸,语气里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尹四姑娘,你这般哭哭啼啼的,帮不得我什么,只会打扰我。” 尹四姑娘一怔,似乎没有料到顾知微会与她不耐烦,僵了一僵,极不甘愿的还想继续,“这,世子放心,我进去之后绝不会再哭,有个人帮衬着总是好的,平日里小弟都是我在照料……” “我娘子懂得一些医术,也从来明白我的心思,有她帮忙便是,其他人都退出去吧。”尹四姑娘贤良淑德还没能卖弄完,顾知微冷声打断了她。 这回,他直接黑了脸,有些训诫的意味,“尹四姑娘若当真为着小公子的身子着想,就不该在此浪费时间……” 话说完,顾知微拉着我就走。 尹四姑娘被顾知微这般一通教训,一下子羞愤极了,颤抖着唇站在原地,满眼的不甘,却没再跟上来。 她脸皮再厚,被一个男人说了这样难听的话,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跟上来。 进门以后,顾知微将里头的小厮也差遣了出去,然后坐到了床畔,抬起那尹家小公子的左手号脉。 一边号脉,他又一边抬头看我。 “杜娇娇,我问你,方才我点了小公子的哪个穴位?” “什么?”我被顾知微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询问我,方才他是点了尹家小公子哪个穴位才让对方晕厥过去的。 他在考我呢! 可我方才只顾着与那尹四姑娘争斗,我都……我都不大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是在耳后。 倘若平日里顾知微问我别的话我答不上来那是无所谓的,可他若问我医术方面的,我若答不上来,他……他就要罚我的。 他虽是个很会撩拨人的男子,却也是个严厉的先生。 我一下子都有些心虚了,想了想,壮着胆子道,“是……是耳后穴?好像是耳后穴?” “什么叫好像是?到底是不是?”顾知微的声音变得更严厉了几分,一双凤目如同即将落下的铡刀一般,极是不悦的看着我。 他这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说错了? 难不成是风池穴?还是翳风穴? 我抿了抿唇,对上顾知微幽暗的目光,心里头一下子忐忑不安,结结巴巴揣测式的又说道,“风池穴?还是翳风穴?” “到底是哪个?”顾知微打断了我,眼底里压着愠怒,似想发火,但许是生怕吵着了尹家小公子,他叹了口气,取出银针摆放在旁,又对我说道,“先替我点上蜡烛,我替小公子施针。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若是说错了,罚抄《阴阳十一脉灸经》十遍。” “……”我心头一凉,半句话也不想说了,人体那七百多个穴位像蜘蛛网一样,比草药名儿还难记。 那种极细微的穴位,我都搞不清在哪里。 我紧咬着牙,小心替顾知微将那蜡烛点上,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开始为尹家小公子施针,我心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暗自祈祷他能施得慢些。 否则等他完事儿了,肯定马上又要问我。 我一头雾水,一遍又一遍仔细回想方才顾知微的动作,然而,我刚陷入沉思一会儿,顾知微却又开了口,一脸严肃指了指他刚扎下去的穴位,对我说道,“杜娇娇,你记住,于人体的前臂掌侧,当尺侧腕屈肌腱的桡侧缘,腕横纹上一寸半左右的这个穴位,叫做灵道穴,按摩亦或是针灸,有助于安神。” “额……”我重重点头,脑子里虽然还在回想着他到底是按了哪个穴位令尹家小公子昏厥的,但眼睛却是仔仔细细朝他说的位置看去。 我怕一会儿他又突然问,他刚才扎的哪个穴位是安神的。 顾知微在教授医术方面,从来是这样严厉又防不胜防。 于是,接下来他说的每一个穴位,是个什么作用,动手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我都认认真真的听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顾知微终于为尹家小公子施完了针,然后又起身写方子。 看着他起身,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杜娇娇,想好了没有,我方才按的是哪个穴位?”果不其然!顾知微刚提笔,马上就问了我一句。 罢了,早死早超生!大不了就抄十遍医书!! 我咽了咽口水,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的回他,“是……是耳后穴。” “你确定?” “确定!”我攥紧了手心,心惊胆战的看着顾知微。 顾知微缓缓手笔,拿着方子起身,情绪不明的扫了我一眼,片刻之后才道,“杜娇娇,你是不是瞎蒙的?” !!!跟老狐狸博弈当真半分便宜也讨不着。 我确实是瞎蒙的,不过……我才不会承认,我要是承认了他肯定要骂我的! 我浅声笑着,忙跟上他的脚步,“不是的,我都记着呢。” “记着?既然是记着,为何方才却是多番犹豫?”顾知微白了我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杜娇娇,记人体穴位不能死记硬背,都是有章法的,譬如这两个风池穴中间是风府穴,而风府穴的下方则是哑门穴,上方乃是脑户穴,脑户穴的上方是强间穴……” 别说,被顾知微这般一提点,我还真是瞬间就想起了脑部各个穴位。 以后我就这么记,也就不必总是心惊胆战的,生怕顾知微问我,我一问三不知了。 想到这里,我不觉含上了笑意,重重冲他点头道,“妾身知道了。” 听了我这话,顾知微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一边儿伸手开门儿一边又道,“再说方才耳后穴,用针扎,或者是重压耳后穴,可叫人晕厥。但倘若无法把握轻重,万万不可轻易尝试。倘若失手,便是要人命的……” 那么吓人? 我抿唇,又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 顾知微说话间,已经开了门。 彼时,尹四姑娘正焦灼的站在门外。 看到我和顾知微出来,她急忙迎了上来,这回,她没敢像先前那般自认为我见犹怜的与顾知微哭哭啼啼。 她往里瞧了一瞧,一副着急的神色询问顾知微,“世子,我家小弟如何了?” “我施了针,暂时让他安静了下来,这是我开的药方子,你去药堂子里抓些药,让小公子每隔两个时辰喝一回。”顾知微眉心紧蹙,话说完,又询问几个贴身伺候尹家小公子的婢女和小厮,“我问你们,你们伺候小公子,可曾晓得他受过些什么刺激?” 闻言,站在前头的小厮立刻抢答似的,摇摇头道,“没有,近来小公子都不曾离开过这里,平日里无事也就是看一些书来解闷儿,也不曾有人叫他受过刺激。” 听到小厮的回答,顾知微似乎有些不相信。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们小公子平日里读的都是些什么书?” “也都是佛经这一类的,不曾有什么乱了心智的玩意儿。”那小厮满面苦恼,神色有些郁闷,“公子原先还好好儿的,也不知近来是怎的了,突然就发了病。” 小厮满面苦恼,旁边的尹四姑娘也走过来附和道,“是了,我家小弟一直都在这里,不曾见过什么人,平日里从来平心静气,近来也不知是怎的了,就……就愈发严重了。” 话说着,她又想抹泪。 许是想起了顾知微方才那番不耐烦的言语,抹到一半儿,她又赶紧止住了那副虚伪做派,忙不迭再问顾知微,“世子,你问了这样多的话是何意?难不成……小弟这病情是不好医治了?” 她满面愁容,言语间,微微扫了我一眼,似征求我的同意,小心翼翼又说了一句,“说是如此,只怕要劳烦世子时常来为小弟诊治。” 她这般举止,是想说我会拦着顾知微不让她来? 倒真是个会挑拨离间的! 可我也不是个任由她欺压的!不知羞臊,不知悔改的! 方才被说的那般难堪,此刻还要挑事儿。 她要下战书,我自是不好退缩。 我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不能退缩了。 于是没等顾知微答话,我抢先的替他答了去,轻笑道,“尹四姑娘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但凡我相公是正经为人诊治,我断然不会阻拦。况且我相公志向于悬壶济世,岂会因着家中妻子拈酸吃醋,便丧了那医者该有的父母心。” 尹四姑娘面色微僵,想要再找些话来招惹我,可被我这般一说,她顿时就说不上来。 咬唇片刻之后,干脆岔开了话,点头道,“夫人说的是,世子医术高明,想必定然会尽心竭力的诊治我家小弟的。” 言语间,她又瞟向顾知微,询问他道,“世子,不知我家小弟醒来可还会暴行?” 她不好说发疯,便只好说是暴行。 这要真是暴行倒还好治病,以暴制暴,万事大吉。 可如今尹家小公子那是失心疯,而且听着顾知微方才那话里的意思,尹家小公子这疯病,怕是许多年了,且时好时坏,今日是坏的彻底了。 果然,顾知微皱了眉,深深的看了尹四姑娘一眼,“尹四姑娘,这回小公子的情况要比先前更为复杂,恐怕不是靠着施针服药能够控制的,还须得你们府中之人配合。详细的事宜,我须得与你父母商议。不知国舅爷和夫人何时回来?” 尹四姑娘虽是为着她弟弟的病找上顾知微的,可我看得出来,她更多的是想借机与顾知微独处,她更希望顾知微单独与她交代。 这番顾知微一开口,让她失望极了。 她顿了顿,似在强忍着情绪,说道,“我父亲母亲要三日后才回来……” 顾知微神色严肃,冷峻的语气回她,“四姑娘最好是差人去宫里请他们快些回来,晚了怕是小公子的病会更加严重。” 话说完,他马上又朝着尹四姑娘行了一礼,说道,“劳烦国舅爷和夫人回来之后,四姑娘派人告知一声。” 言外之意,这几日就不来了,得等她的父母回来再说。 我都明白的暗语,尹四姑娘何曾不懂?她满眼的不甘,眼看着顾知微伸手拉我走,似寻理由挽留一般又喊了他一句,“世子的意思是,我家小弟这几日都会犯病?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不过是个姑娘家,我……我害怕,我担心小弟……” 顾知微是老狐狸,更是在情场上身经百战的王八蛋,哪里能看不懂尹四姑娘的心思,他当即打断了她,一副不耐的口吻,“国舅府里武丁诸多,小公子若是犯病,你命人将他绑起来便是。” 话说完,不等尹四姑娘再开口,他拉着我就走。 一路出门,踏上马车,顾知微才缓缓将我松开,有些厌恶道,“这尹家四姑娘,可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 顾知微这语气,他是对尹四姑娘半分意思都没有,甚至厌恶到了极致。 依着他的性子,对方若是太过分,他不是应该说出更难听的话吗? 可今日看来,他待尹四姑娘的态度虽然差了些,可比起旁人,就尹四姑娘那般的纠缠,顾知微已经算是非常客气了。 想到此处,我心里头一时有些不太舒服。 我浅浅扫了他一眼,略有几分不满,“相爷既是对尹家姑娘这等厌恶,尽管与她说了难听伤自尊的话就是,何故那等委婉,她那样没脸没皮的性子,你若没有狠绝一些,她自是没完没了。” “我还不够狠绝?”见我不高兴,顾知微立即又改口辩驳,“我对她已然是狠绝了,先前她寻死觅活我都不肯娶她,这还不够狠绝?” 说到这个,我便更是来气了,不悦道,“你没娶她!可她寻死觅活的时候,你也是答应了的,不过是后来我闹了一番,你才说不娶的。她心里头定是觉得你有意于她,但是碍于我的凶悍才拒绝她的,她自然也就不死心。时时刻刻的想着法子与你眉来眼去。” “……”顾知微本想再辩驳的,被我这般一说,他一下子没话说了。 只顺着我道,“罢了,你若觉着是,那就是了吧!” 呵呵,他果然承认了,他就是对尹四姑娘不大一样。 或者说,他对国舅一家格外留情。倘若换做是别人,那些破事,他从来之后撕破脸,让对方难堪到极致,怎会将我一个女人给拉出来当盾牌。 难不成,顾知微是因着尹太后的关系,他与那位貌美绝色的太后,曾经可是青梅竹马。 上京无人不知,当今圣上能登大统,多是顾知微的功劳。 更有人说,顾知微与尹太后就是当代的吕不韦和赵姬。 若真是如此,他对尹家的宽和就说的过去了。 想到此处,我心里顿时就堵得慌。 颠簸的马车内,我抬头看着顾知微片刻,来回踌躇,阴着脸问他,“相爷,你待国舅一家如此客气宽厚,可是因着太后?” “你在胡说些什么?”顾知微猛然抬高了嗓音,几乎是暴跳如雷。 他这样的反应,让我心里更加确信了。 我抿唇,强忍突然而至的眼泪,直接转过了身去。 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顾知微的语气又缓和了些,喊我道,“杜娇娇,你莫要听外头的人胡言乱语,我便是与尹太后曾有过情,也绝做不成那等龌龊的事。” “尹太后更是从来守规矩,她自小受良好的教养,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是吗?”我咬牙片刻,回头冷笑看着他,压抑不住的凌厉,“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纵着国舅一家,依着你的性子,他们但凡敢逼你,你必定是反击。可你没有,你不过是防着。你对我娘家人,对高家人,对南平王,甚至对说书先生都是攻击,可对国舅一家,你只是防守。” 第五十八章、通房冒犯主母,本就是该死!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许是不曾料到我会突然如此凶恶,他怔了一怔,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诧异。 片刻之后,才缓缓道,“你莫要胡思乱想。” “我有没有乱想相爷心中清楚。”我吸了口气,索性侧身用背对着他,语气憋不住的嘲讽,“相爷若是喜欢纵着,那就纵着,但凡不曾危及我的荣华富贵,都与我没有关系。” 我神情冷漠,言语悲凉。 话毕,缓缓闭上眼,不想再与顾知微多言。 顾知微见我如此,也没再解释,只凉凉的与我说了一句,叫我先冷静冷静,有什么事等我冷静之后再说。 我没有搭理他,将眼睛闭得更紧,心里头暴躁极了。 我自认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不会容不下他曾爱过别人。 我容不下的,只是他现在心里头还要那人,我更容不下的,是他心里头的分明是别人,却要对我好。 那般的虚伪,让我觉得恶心…… 他为着那人,百般纵容对方的家人更是让我难受。 我攥紧了手心,紧紧靠在车壁上。 顾知微见我没有答话,也没再继续搭腔,只叹了口气。 一路上,我们两个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随着踢嗒踢嗒的马蹄声,我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已到了宁国公府门口。 彼时,天上暖阳微照,正是下午最暖和的好时光。 顾知微不紧不慢的踏下马车,我也跟着进门。 从前院都后面,我们两个谁也没有搭理谁。 许是我表现得太过明显,我刚一进门,阿秀就看出了端倪,她端了一碗热茶朝我递过来,旁敲侧击的说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想是出去吹了冷风,有些头疼。”我摆摆手,尽量伪装。 阿秀见我不愿意说,也没再问。 只又向我走近了,皱眉道,“夫人,您可不知道,您刚离府,这府里闹出事了。” “怎么了?八姑娘又与谁打架了?还是哪个姨娘下毒谋害母亲了?”我饮下一口茶水,不假思索的问道。 国公府这么个鸟笼大小的地方,来回也就是后宅女子们勾心斗角。 今日这个妹妹打了那个妹妹,明日这个姨娘谋害那个姨娘,后日两个姨娘的丫鬟又因着碳火燕窝的打架斗殴。 “倒也都不是这些,是……是高家的二公子来了,领着他那个大肚子的姨娘跪在国公爷面前。”阿秀满面愤然,咬牙道,“那个杨姨娘,说大姑娘不肯原谅她,她就一头撞死,好泄了大姑娘心中的恨。也算是保住了两家的颜面……” 什么玩意儿?保住两家的颜面? 这个杨姨娘,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弄得好似她还委曲求全一般。 不过……赵柔如今对高秀亭已然死心,她不会再懦弱的。 可阿秀这语气,似乎赵柔也没讨着便宜似的。 想到赵柔的事,我心中愤愤不平,一时也不想去计较顾知微如何,赶紧问阿秀道,“阿秀,那大姐是如何说的?” 阿秀摇了摇头,叹气道,“大姑娘只说是那杨姨娘太过嚣张,抢了她的东西,还在府里以夫人自居,倒也没提高家二公子一事。” “想是……想是生怕让张氏给看了笑话,又想是怕国公爷闹出什么事儿来。”阿秀满目忧愁,叹声又道,“国公爷和张氏如今让大姑娘回去侯府,大姑娘死活不肯,那杨姨娘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一帮人在里头僵持着呢。” “我去瞧瞧……”我抿了抿唇,起身走出里屋。 刚出院子,就看到顾知微。 他步履匆匆的,想来也是为着赵柔一事前去。 看到我,他神情略微不自然,故意搭话的喊我道,“你也是去大姐院儿里?” “嗯……”我冷漠的回应了一声,大步走在前头。 去的路上,春雨和冬雪又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说是那高秀亭知道赵柔没有将他的暴行告诉宁国公以后,便一个劲儿的卖弄好人形象,还信誓旦旦的说,如果赵柔肯回去,他就让杨姨娘的孩子认赵柔做娘,往后那孩子就与杨姨娘没有关系。 宁国公听了他这话,便更是要让赵柔回去。 赵柔是死活不肯的,杨姨娘为了推波助澜,又说她可以现在就去死,可说了半天也没死。 说话间,已经到了赵柔的院儿里。 刚进院门,我就听到杨姨娘凄凄惨惨,委曲求全的哭喊声。 “姐姐,往日里都是贱妾的错!是贱妾不知礼数,姐姐若不回去,贱妾……贱妾只好一头撞死在这石柱子上,以死谢罪。” 她叫喊着,跌跌撞撞的起身,作势就要往厅内的柱子撞。 见了这等架势,屋内的宁国公和张氏都吓坏了,慌忙喊王妈妈道,“王妈妈,快将她拦住!” “王妈妈,莫要拦着她!”王妈妈刚要上前,顾知微突然一个箭步冲过去,狠狠推开了王妈妈,冷笑看着哭哭啼啼的杨姨娘,嘲讽道,“一介通房冒犯主母,本就是该死的!只不过杨姨娘想死也别跑到我们国公府来死啊。” 他满眼冷厉,语气嘲弄,“怎么?你是想故意坏了我们国公府的名声,让人人都知道我们国公府草菅人命?还是想让旁人都晓得你的丈夫宠妾灭妻,纵容低贱通房跑到正室娘家撒泼威胁?” 第五十九章、通房不清白,喜当爹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此话一出,方才还一副委曲求全的杨姨娘顿时傻眼了。 旁边的高秀亭更是懵了,他面色僵硬顿住片刻,眼底里的怒火滔天,当即愤愤反驳,“阿询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艳儿是来请罪的,她一介柔弱女子,不过是爱哭了些,怎到了你的嘴里,却成了撒泼威胁,难道国公府的容人之量就是……” “艳儿?表哥叫的好生亲热啊。”高秀亭满脸正义凛然,然而他话音未落,顾知微却忽然发了笑,扫了张嘴正欲哭的杨姨娘,满面嘲讽,“表哥,这还在我们国公府呢,你就这般袒护这个通房,她不过是装模作样的耍了些娼妓手段,你便如此疾言厉色指骂我这个嫡亲的表弟。倘若是在你们靖国侯府,你还不得吃了我啊?” 顾知微这个人平日里看着温润如玉的,可一旦骂起人来,那是难听到极致。 他一句一个通房,一张嘴一个娼妓手段。 杨姨娘的脸都青了,她难堪极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双眼通红的朝高秀亭使眼色,似想要高秀亭维护她,给她捡回些颜面。 高秀亭自己的尊严此刻都不好挽回,何况是一个同房的颜面。 他面容发青,结结巴巴,“表弟,你是误会了,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杨姨娘今日前来,也绝对没有威胁撒泼的意思,她……她也就是爱哭了些。近来她脾气不好,与阿柔冲突,那也是因着有孕的缘故,她已知错了,今日是特地前来向阿柔请罪的。” 话说完,他又沉声吩咐了杨姨娘,略几分不阴不阳,说道,“杨氏,听见了没有?不许再哭闹了,这是国公府,再委屈也要憋回去。” 高秀亭这副阴阳怪气的,让原本就怒火滔天的赵柔更加恼火了,没等顾知微说话,赵柔忽然冷哼了一声,讥讽的看着他,“高秀亭,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还是觉着杨通房委屈?一个通房以下犯上掌掴主母,仗着宠爱抢夺主母金银珠宝,时时刻刻张嘴辱骂,如今认错还委屈上了?按照我大周律法,贱妾殴打主母,理当是杖责三十,逐出宅门。如今,我将她打死已是大恩大德,敢问她到底是哪里委屈了?” 高秀亭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暗暗咬牙,思来想去,干脆看向宁国公,有些求助的意思,“岳父大人,小婿与阿柔成婚多年无子,杨姨娘好不容易有孕,小婿难免紧张失态了些,但小婿绝没有袒护杨姨娘的意思……” “哼,你这还不叫袒护?你当我是瞎子?”这回宁国公并未像先前那般,立刻叫赵柔回去,叫她识大体什么的,而是阴着脸冷笑对高秀亭冷笑道,“话里话外冷嘲热讽的,说我国公府仗势欺人欺负一个通房,还影射我儿不能生育!你以为我听不懂?” 宁国公满面怒气,看着高秀亭的目光越发厌恶了几分。 宁国公虽然因为颜面希望赵柔跟高秀亭回去,可他也是容不得一个舞姬骑到他女儿头上。本来方才顾知微见缝插针的说了那么一通,宁国公就已经不大高兴了。 眼下高秀亭还阴阳怪气的,宁国公顿时就大为光火。 一番指责之后,他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微微扫了眼高秀亭色浅的头发,又添了一句道,“这到底是谁不能生育,还不好说呢。” 宁国公话一出口,旁的几个丫鬟立即憋笑。 高秀亭脸都绿了,他张嘴就想拿杨姨娘腹中的胎儿证明他的雄壮。 可不等他开口,站在我身侧的顾知微又嗤笑了一声,接下宁国公的话茬,“爹说的是,否则高二公子为何纳妾无数,却八年无子,偏就得了一个残花败柳就有孕了……” 顾知微这话,是说杨姨娘跟了高秀亭以前就不清白了。 一时之间,高秀亭脸都涨红了,满面愤怒道,“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杨姨娘虽为舞姬,却从来是清白之身……” 杨姨娘此刻也是满脸慌乱,结结巴巴反驳,“世子便是为姐姐不平,也不能污蔑贱妾吧,贱妾虽是风尘,却也是家养的……” “这家养的就更脏了……”顾知微打断了她,轻笑了一声,看着杨姨娘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犀利,又问她道,“杨姨娘原来是柳尚书府里的舞姬吧?后来由柳尚书经手送给了荣王,这荣王又送给了国师,国师又送给韩太保,韩太保不近女色又随手赏赐给了部下,这部下与我大姐夫交好,就把你送给了我的大姐夫,高二公子。” 顾知微话说完,杨姨娘的脸都白了。 高秀亭更是一震,满脸不可置信,用逼问的眼神看向杨姨娘。 其实杨姨娘跟了多少人,想必他也不在意,可看他这神色,想必杨姨娘一开始使了手段,让他以为她乃是清白之身。 是不是清白之身对高秀亭而言也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氏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杨姨娘满面心虚,抿唇不言。 顾知微又笑了笑,继续说道,“杨姨娘不愿意承认也没有关系,但凡高二公子查一查,便什么都能查出来。” 闻言,杨姨娘一颤,简直面如死灰,她瞪大了眼睛,强辩道,“是,是又如何,是就能证明我不清白?我虽为风尘女子,却从来不出卖身子,世子含血喷人的样子未免太难看了些。” “这谁不知道,柳尚书府里的舞姬个个都是送去陪人睡觉的。”杨姨娘正摆的一脸贞洁烈女的样子,顾知微忽然不干不净的冒了一句。 被他这么一说,高秀亭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手都在发抖,看着杨姨娘的眼神简直巴不得立刻掐死她,可最终他也没有动手,只愤愤握紧拳头,冷声道,“阿询,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些,杨姨娘是不是清白之身,我比谁都清楚。” 高秀亭嘴上是这样说,可他眼神却显然是怀疑的。 上京的权贵谁不晓得,那柳尚书府里的舞姬就是专门养来供那些个好色之徒使用的,柳尚书不仅让她们伺候权贵,还时常叫她们接客敛财。 因着受不住折磨,曾经有两个舞姬还自尽了。 更悲惨的是,还有个怀了柳尚书子嗣的舞姬被送给了一个官员做妾,后来孩子六七岁的时候被那官员发现了,气得当时就将那舞姬乱棍打死…… 总之,只要从柳尚书府里出来的,就每个清白的! 杨姨娘能清白就奇了怪了! 杨姨娘此刻身体都有些发抖了,她红着眼,带着哭腔道,“相公,贱妾……贱妾是清白的,贱妾虽是从尚书府出来的,可贱妾与她们不一样,贱妾才情出众……” “你还有才情?听你的丫鬟说,你是单纯可爱得很,连《三字经》都要高秀亭手把手的教。”赵柔冷不胜防的冒了这么一句。 杨姨娘的脸色一时更加惨白了,她目光闪烁,磕磕巴巴,却是半个字也无法反驳。 旁边的高秀亭气得似乎都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了,倘若不是害怕打了杨姨娘就证实他的确生不出孩子,他已经将杨姨娘一顿毒打了。 高秀亭目光阴冷的扫了杨姨娘一眼,示意她闭嘴,青着脸刻意将话岔开,强作平静道,“阿柔,我知道先前因为孩子的缘故冷落了你,让你受了些委屈,可你我多年情意,何至于为了这点儿小事闹到和离的境地。这一旦和离,两家颜面如何过得去?” “倘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高赵两家,都是上京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必然会闹得满城风雨,到时该如何收场。” 呵呵,现在又晓得要颜面了。 还那点儿小事,说得好似那事真小一样,这个高秀亭就是觉着赵柔不敢在宁国公面前提及,觉得赵柔爱面子不会说出去,这才敢如此装模作样。 可若是赵柔戳穿了他的真面目,他便是想装也装不下去。 眼看着赵柔咬牙不言,我心里有些焦灼,这什么了理由能戳穿了高秀亭的恶行,又保住赵柔的颜面。 赵柔能有什么理由忍着高秀亭的殴打?有了!!! 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当下就有了主意。 我抬头,趁着宁国公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劝赵柔,马上一副无奈又焦灼的语气喊她,“大姐,事到如今,你怎还藏着掖着,你忍了这样久,还是与爹说了吧!” “弟妹!你休要胡说!两家的颜面你还要不要了!”我刚说完话,赵柔还没回我,高秀亭忽然大吼了一句,威胁恐吓似的! 原本宁国公是想劝赵柔回去的,见着高秀亭这般反应,他立刻就变了脸色,狠狠瞪着高秀亭一眼,吼得比他更大声,“高秀亭你吼什么吼?这还在我们国公府呢!我家老二的媳妇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被宁国公这么一说,高秀亭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警告似的看了赵柔一眼,暗示赵柔阻止我,赵柔多少害怕张氏嘲笑她,干忙想拉我。 宁国公见状,命令她道,“阿柔,你休要阻拦!” “老二家的,你说,阿柔究竟藏着掖着什么了?她受什么委屈了。” “大姐……大姐……”我故意支支吾吾,结结巴巴,蹙眉看了看高秀亭,声音越来越小,“大姐多次遭到大姐夫殴打,浑身都是伤,好些时候,她连站都站不稳,这也是近年她甚少回家的缘故。” “高秀亭,你这个杀千刀的畜生!”我话音刚落,宁国公浑身一震,挥舞着拳头就要往高秀亭身上去。 顾知微见状,一把将他拉住,“爹,你别着急,先听我娘子说完。” 宁国公此刻气得要死,重重收回了拳头,“行,老子就等老二家的说完再揍你!” “你个畜生下三滥货色,天打雷劈的狗东西,难怪方才吼我老二家媳妇儿,要是没人,你怕是要连老二媳妇儿一块儿打了!” “没家教的窝囊废,老子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宁国公气得几乎浑身发抖,要不是顾知微拦着,我估计他能拿斧头劈了高秀亭。 高秀亭见了这等阵仗,冷汗都冒出来了,颤颤巍巍往后退,怒声朝我辩驳,“你……你这刁妇,休要胡说!你……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夫妇和美,要不是你挑唆,阿柔何至于离家出走。” 呵呵,他还倒打一耙了。 我笑了笑,风轻云淡,“高二公子,你可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姐浑身都是伤,你还说你没有动过手!” 话说着,我一把抓过赵柔的手臂,将她的袖子挽起。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伤痕全数暴露,虽然赵柔在府里休养了许多时日,可还是能清楚的看到新旧伤疤。 看到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宁国公气得牙齿都在颤抖,高秀亭瞪大了眼睛,冷汗直冒。 赵柔垂眸,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责怪,有些委屈。 旁边的张氏则是幸灾乐祸,故意对着赵柔关切道,“阿柔,你……你受了这样的委屈,怎么都不曾与父亲母亲说啊?母亲知道你要面子,可是……” “大姐才不是因为要面子,她是有情有义!”我抬高了嗓音,立即打断了张氏的话。 张氏一愣,又道,“这老二家的,你说什么呢?要不是要面子,阿柔怎能不说?” “你才来府里没有多久,你了解阿柔,阿柔是最要面子的了!她肯定是因为要面子,觉得丢人现眼,这才不说的。” “你说你这孩子,那么要面子作甚,都是自家人,你跟自家父母还要面子,你真是……”张氏神色关心,喋喋不休,一句一个面子,故意刺伤赵柔。 看着她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我忍不住就反驳她,“母亲这话说得,大姐乃是名门贵女,又不是那些粗野丫鬟出身的,自然晓得要面子。但她吧告诉你们,也并非因为颜面。” “而是……而是因为……这大姐夫,有……隐疾。”我瞟了高秀亭一眼,故意支支吾吾,“大姐夫天生就有失心疯,这一犯起疯病来,就要动手打人!” 第六十章、不好啦!南平王要砍人!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话一出口,厅内的一起子人,除了顾知微,一个个都愣住了。 尤其是高秀亭,他彻底傻眼了,更是满面愤怒,那等神色比方才得知杨姨娘不清白还要难看。 是了,比起他为着个姨娘打了赵柔,得了失心疯显然更严重。 若是无端动手打人,只能说明他宠妾灭妻,可若是得了失心疯,他恐怕官位都保不住,与赵柔和离以后,再想娶个名门妻子更是不可能的。 靖国侯夫妇自然也不会允准他扶正杨姨娘,当然,眼下的情况看来,他也不能再扶正杨姨娘了,没要了杨姨娘的命已经不错了。 高秀亭此刻已经气疯了,他双眼赤红的瞪着我,歇斯底里的就冲我挥拳头,“你这个贱人!你含血喷人!” 他气的几欲发狂,藏在暗地里的阴暗面目瞬间爆发,凶神恶煞的就要打我。 可这里不是他们靖国侯府,我也并非他的妻妾。 高秀亭刚挥手过来,顾知微就一把将他的手臂截住,紧接着将他反扣住,然后大声对宁国公喊道,“爹,快叫人拿绳子来!大姐夫这又犯疯病了!” 听到顾知微一声呐喊,宁国公才似梦中惊醒一般,马上吩咐外面的小厮道,“来人啊,快拿绳子!” “爹,他这犯起疯病来绳子是绑不住的,得用铁链子!”小厮还未来得及动脚,赵柔立马推波助澜的又喊了一句。 闻言,宁国公赶紧又改口道,“来人啊,快拿铁链子,拿咱们府里最粗的那种!” 话说完,宁国公也冲上去按住疯狂挣扎的高秀亭,按他的时候,好似故意的,还不断的抽他耳光,若是给他抽清醒点。 高秀亭本以为宁国公爱面子,今日他接回赵柔势在必得。 岂料如今人没能接走,还被我给冠上了疯病的名声,现在还让宁国公借机暴打。 他又疼又气,气得都失去了理智,趴在地上疯狂叫骂,“你们这些粗鄙败类!放开我!赵柔你这个贱人,竟敢污蔑自己的夫君,你不得好死……” “啊呀爹,他这疯病果然更严重了!”赵柔听到叫骂,丝毫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担忧同情道,“这高秀亭虽然平日里宠妾灭妻,可上京人人皆知他是最为温雅的才子。他啊,只有犯了病才会这般,你们可将他按死了,万万不要让他挣脱。” “他要是挣脱了,肯定是见人就打!有的时候,他还说自己是狗,去与那公狗抢母狗,可别让他瞧见咱家养的狗!”赵柔像是故意的,完全没有顾忌女儿家该有的斯文,扯着嗓门儿说了更难听的。 高秀亭这下是真的被气疯了,他亦是满嘴的污言秽语,声嘶力竭的叫骂,“赵柔,你这娼妇!你敢污蔑我!我要杀了你!”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你们放开我!你们这是动私刑,我要去官府告你们!我要告御状,我要让你们国公府家破人亡!” “疯子都不会承认自己是疯子!爹,你按住他!我把他弄晕!”顾知微一脸大夫的笃定,对比地上披头散发,鬼吼鬼叫的高秀亭,那高秀亭的确像是个疯子。 宁国公不知是信与不信,但不管信与不信,我都看得出来,他很想暴打高秀亭一顿,于是他抬起手,嘭的又是一拳。 “我……”高秀亭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两眼一闭,软趴趴的便躺在了地上。 这下都用不着顾知微施针了,宁国公这一拳下去,够高秀亭疼上几日了。 彼时,被差去取铁链的小厮,已拿了一条手腕大小的链子进门。 宁国公接过铁链,与顾知微配合着将已然昏厥的高秀亭困得严严实实,活像是粽子一般。 然后吩咐院内的武丁将他抬到柴房里去。 随着高秀亭被拖出去,一场闹剧算是结束了。 宁国公一脸出了恶气的舒爽,阴阳怪气道,“高家这个老二,还真是不禁打,这么不禁打还要得疯病!可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疯子,当初就是死也不该让阿柔嫁给他!哎呦,真是气死我了!” 听到宁国公这话,原本想要动唇‘关心’赵柔的张氏,顿时闭上了嘴,满面不甘的站在一旁。 宁国公这话很明显了,他知道我是为着赵柔的颜面这才故意说高秀亭有疯病的,他也是顾及赵柔的面子,所以没有戳穿。他说这话的意思,也是在警告旁人,不许说了让赵柔失面子的话,也是间接表面了他赞同赵柔和离的立场。 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很多人都低估了宁国公对赵柔这个女儿的感情,包括赵柔在内。 宁国公这话一出口,赵柔眼睛都红了。 许是想不到她的父亲会这等在意她,她说话都有些哽咽,安慰宁国公道,“爹不必自责,择日我与他和离了便是。” “还择什么日?今日就和离!”说话间,宁国公目光一转,极其凶狠的看着旁边吓得直掉泪的杨姨娘,吩咐她道,“杨通房是吧?回去与靖国侯夫妇传个话,叫他们来国公府一趟,本国公要同他们商议阿柔与高老二和离的事。” 杨姨娘平日里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生是以为靠着那点儿美色便能如同在靖国侯府那一亩三分地一样,人人都纵着她。 如今见了这等阵仗,她吓得浑身都在发抖,结结巴巴应了一声‘是’,逃命似的出了门。 看到杨姨娘仓皇而逃的背影,宁国公嗤笑了一声,骂道,“就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货色,也敢叫我闺女姐姐,当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话说完,他又正了正色,抬起赵柔的手轻轻拍了拍,言语里有些歉疚,“阿柔啊,爹呢是个粗人,也甚少关心你们姐弟二人。可这不代表爹不关心你,爹只是觉着,你是嫡长女,又从来最懂事最能耐,用不着爹管。” “以后啊,若是再遇上这等疯子,你定要告诉家里。” 宁国公粗声粗气的,赵柔的眼睛却更红了,哑声道,“女儿知道了。” “行了,都下去歇着吧,一会儿等靖国侯府夫妇来了,还得闹腾一番呢。”宁国公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吩咐厅内众人。 然而,我们几人刚走出前厅,陈石就忽然蹿了进来,慌慌张张道,“世子,国公爷,不好了!南平王来了,还提了把斧头,一进门就往柴房里冲,拦都拦不住!” 第六十一章、猫捉老鼠,高秀亭被剃头!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赵询提着斧头去了柴房!他这是要去劈了高秀亭!!!他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我心中一震,一时慌乱又茫然。 走在前头的宁国公更是慌了,他眉心紧皱,比我更迷茫,冲着几个武丁大喊,“你们几个,快去柴房看着,可不能让高秀亭死在咱们国公府!” “哎呦,这个高秀亭,也不知道何处得罪了南平王,这寻仇都寻到国公府来了。”宁国公满面愁容,烦躁的叹了一句,干脆跟着武丁们一块儿往柴房去。 一众人赶到柴房的时候,柴房的门已经被劈开了,国公府的武丁都被南平王的侍卫拦在外头。 “泼醒他!”柴房里传来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赵询…… 不,此刻应该说是南平王。 赵询虽是顶替了南平王的灵魂,可此刻他身体和声音,那也还是南平王。 只听里头哗啦一声,紧接着,高秀亭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啊,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他叫的撕心裂肺,简直如同杀猪。 原本就很是慌乱的宁国公,听到这等声响,脸都吓白了,他踌躇的看了看门外站的笔直的带刀侍卫,恭敬的冲着屋内大喊,“老臣见过南平王殿下。” “殿下啊,您是与高秀亭有什么仇啊?他若是让您吃了亏,去官府说道便是。这……这不能无端闹出人命的。”说这话的时候,宁国公一脸诚惶诚恐。 别说他惶恐,我也惶恐。 高秀亭是该死,可要是死在了国公府,那可就不得了。 怕是整个宁国公府都要难以幸免,便是幸免了,总也得有个人出去顶罪。 想到此处,我心头更加慌乱了,下意识的侧过头,有些不自在的戳了顾知微一下,低声喊他,“世子爷,你……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是先前跟南平王喝过酒么?你俩平日里什么都说,你问问他,高秀亭是哪里得罪他了?甭让父亲一个人说啊……” 我故意将声音抬到宁国公听得见的大小,果然,宁国公听到我的‘建议’,马上就一脸恍然大悟,拽顾知微道,“是啊老二,你……你喊一声,让南平王别把那高秀亭的给弄死了!这可不能让他死在国公府,再说了,他要是死了,还如何与你大姐和离?到时候,你大姐还得为他守孝呢!那得耽搁多少年华!” 说着,宁国公就推了顾知微一把。 然而顾知微却一动也不动,他深深的往柴房里看了一眼,半分也没有要进去阻拦的意思,反而拦住了想要与侍卫起冲突的宁国公,说道,“爹,倘若不想让大姐耽搁大好年华,眼下就莫要进去了。” “这……这是为何?”宁国公有些恼了。 莫说是他,我都恼了,更是摸不着头脑,纳闷道,“世子爷,此话何意?这……这再不进去,高秀亭就要死了,他这一死,宁国公府脱不得关系不说,大姐还得无端成了寡妇,那丧服可是要守孝三年的,而且这高秀亭死在这里,到时候外头那些人还不得往大姐身上泼脏水啊?” “就是嘛!你这榆木脑袋,你怎么回事?”宁国公越说越气,没等顾知微回话,他又一脸惊恐的道,“老……老二,你莫不是就想着让南平王将高秀亭那厮打死吧?” “你……你是猪脑子吗?你姐姐是受了委屈!可也不能因为这委屈,就把整座国公府给赔进去啊!再说了,你爹我有的是法子给他使袢子,你……啊呀!” 宁国公脸涨的通红,越说越急躁,说着,他慌慌张张的又去推几个侍卫。 结果刚一伸手,只听哐的一声,一把明晃晃的佩刀拔出。 刺得我眼睛疼,也刺得宁国公脸疼。 他稍微顿了顿,气焰稍微没那么嚣张,依旧黑着脸道,“你……你们几个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国公爷,你便杀了我们哥几个,我们也绝不会违抗王爷的命令。”提刀的侍卫端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矮了半个头的宁国公。 眼见侍卫如此坚持,宁国公似乎才意识到,动武是不行的。 他顿了顿,强压着怒气,又说道,“那什么,这是我……” “啊!!!我的头!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宁国公话音刚落!只听咔一声巨响!像是桌子被劈开的声音。 哐当,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这是斧头砍在地上的声音。 “啊!!!” 然后是高秀亭撕心裂肺的嚎叫,便彻底没有声响了…… 这高秀亭莫不是被赵询给砍死了?那斧头下去,莫不是大卸八块了? “行了,你们可以让开了,请宁国公一家进来。”我还惊魂未定,下一刻,里头传来赵询森冷的吩咐。 听到他的话,门口的侍卫终于退开了。 一见侍卫退开,宁国公立马跌跌撞撞的往里蹿,张氏和赵柔都惨白着脸紧跟其后。 我冷汗都冒出来了,咬了咬牙,也壮着胆子往里走。 “你放心,高秀亭死不了。”我两脚发软,正颤颤巍巍往前挪步,方才一直不曾理会我的顾知微忽然走到我身侧,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方才进门的时候,我派人去了南平王府……” 顾知微这意思……是说,是他故意把高秀亭殴打赵柔的事透露给赵询的?他就是故意让赵询过来殴打高秀亭的? 他丧心病狂啊!那赵询是个什么性子? 完了,这下真完了,肯定闹出人命了。 我深吸了口气,狠狠瞪了顾知微一眼,忍不住的恼火,“你丧心病狂啊!你不知道他的性子?你是想害国公府,还是想害南平王?” 闻言,顾知微没答话,只冲我笑了笑,依旧是那副别有深意的神情,说道,“若是没有南平王推波助澜,你觉得靖国侯府会答应和离?靖国侯府那是一帮什么货色,你该是很清楚的。” 靖国侯府都是些什么货色我自然知道,那都是一群两面三刀的玩意儿,用的上的时候便笑脸相迎,用不上了不仅翻脸不认人,还得落井下石。 如今若是让赵柔与高秀亭和离,带走所有嫁妆,靖国侯太夫人留给赵柔的财产,她必然也要带着。还让高秀亭好男人的形象崩塌,他们自然是不肯答应的。 必定……会想尽法子的纠缠,若赵柔坚决要分开,他们必然写一份休书,肯定还得在外抹黑赵柔的名声。 可这些和如今身为南平王的赵询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赵询用个王爷身份威胁靖国侯一家一顿,他们就肯答应了? 我心中疑惑,但是此刻,我也没有心情再继续问下去。 我现在只想知道,那高秀亭到底有没有被砍死。 我紧咬着牙,一步步踏进。 进门的瞬间,我顿时目瞪口呆,宁国公也目瞪口呆。 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高秀亭,又看了看提着斧头坐在旁边矮凳子上悠然自得的赵询,惊诧道,“殿下,您……您没杀他?” “我杀他做什么?杀他脏了我的手。”赵询翘着二郎腿,手里的提着斧头哐的扔在地上,又看了旁边吓得一震的高秀亭,笑得恶狠狠,“我就是啊,与高二公子玩儿个游戏罢了。他这先前约好了与我切磋,我便与他切磋一番。” “你看,为了公平,我还特地叫人把他身上的铁链子给解开了呢。”赵询眉眼含笑,指了指高秀亭,唉声叹气的道,“可谁知道,这高大人是半点也不禁打。”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和他猫捉老鼠的游戏呢。我这下手都算是轻的了,他却成了这副样子。” 呵呵,这还叫轻!若是轻的高秀亭能吓得发抖?他那头发能让砍光?不光是砍的,还用手扯的。 彼时,那高秀亭脑袋上是一根儿头发丝也没有了。 光秃秃的脑袋上,血液横流。 顺着额头流下去,他鼻腔里也在冒血,一张一合的嘴里全是猩红,两颗门牙还摇摇欲坠,在往下是掐痕,手背上还有被斧头给锤了的淤青,他手在抖着,浑身都在抖着,迷茫而惊恐的望着赵询,似乎不明白赵询为何突然殴打他一顿。 宁国公和张氏也不明白,就连赵柔也不明白,她看了看惨不忍睹的高秀亭,结结巴巴的问赵询,“南平王殿下,这……这高秀亭是何处得罪你了?你怎将他打成了这个模样?” “大……大姑娘,本王方才不是说了么?是这高秀亭非要与本王切磋的。本王先前就听说高大人功夫了得,动不动就与家中妻室切磋武艺。这不,方才他又犯上瘾了,便让你们府里的小厮去南平王府传话,叫本王来这里与他切磋。”赵询轻笑,说话间,狠狠又瞪了满身污垢的高秀亭一眼,装得一本正经的问他,“高大人,是不是你找我切磋的?” 赵询此话一开口,众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都知道他是在为赵柔出气。 可他与赵柔素无交情,帮着赵柔出气就更奇怪了。 宁国公奇怪,高秀亭就更奇怪了,他不仅奇怪,他还产生了肮脏的怀疑。 他看了看赵柔,又看了看赵询,仿佛在看一对奸夫淫妇。 剧烈颤抖了一下,咬牙切齿,“不……” “你说什么?”哐当一声巨响,赵询手里的斧头重重落在他面前。 看着那把明晃晃的斧头,高秀亭浑身一震,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脸上的愤恨立即变成惧怕,头点的像是捣蒜一般,颤声道,“是……是微臣找南平王殿下切磋的……” “对嘛,一会儿你父母来了也这么说。”赵询嘴角扯笑,声音无耻,缓缓将斧头挪到高秀亭两腿之间,越逼越近,“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就……嗯!” 又是哐当的一声,赵询手里的斧头重重砍在地上,只差半寸的距离,就要落到了高秀亭的命根子上。 高秀亭吓得眼泪都滚出来了,他伸手捂住那重要部位,连连点头,“微臣……微臣绝不会乱说话,请殿下饶过微臣。” “饶不饶得过,得看你的表现。” “你要是表现的不好!我就立马阉了你!”赵询手里的斧头又往前挪了挪,然后微微抬起…… “啊!!”赵询的手刚抬起,还未落下,高秀亭一把抱住腿,叫的撕心裂肺。 下一刻,他胯间竟是湿成了一片,一股水流缓缓淌出来…… 紧接着,浓郁的尿骚味儿弥漫了整个柴房…… 高秀亭……竟是被吓尿了! 眼看着这么一幕,大伙儿都惊呆了。 赵柔的神情却有些复杂,像是解恨,又像是同情。 她咬牙瞥了眼难看至极的高秀亭,直接背过身去,像是在为高秀亭解围一般,喊宁国公道。“爹,既然南平王是与高秀亭切磋,如今二人也都是安然无事,那咱们就先出去吧,一会儿等舅父舅母来了再说。” 听赵柔这般言语,宁国公自是明白的,深深看了高秀亭一眼,叹了口气,又喊南平王道,“殿下,此地污秽肮脏不堪,还请您移驾前厅……” 赵询原本还想收拾高秀亭的,不过闻着那浓郁的尿骚味儿,他也有些受不了。 点了点头,掩着鼻子就跟宁国公一道儿出了门。 眼见那一家子都走光了,一直没有言语的顾知微,忽然丢给高秀亭两包药,凉飕飕道,“这是止血的,那是止疼,自个人涂吧!如今你得罪了南平王,我们也保不住你。你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向南平王认错吧。否则依着他的性子,指不定给你安个什么恶名呢。” 高秀亭此刻像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闻着热腾腾的尿骚味儿,他脸上的表情愤恨又羞愧,却是在强作平静,一副正义之士被邪恶势力绑架的大义凛然。 “赵询,你莫要以为抬出国公府就能欺压于我!你们国公府与南平王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我要去告御状……” 高秀亭满目愤怒,然而他喋喋不休的正义宣言还没说完,顾知微却骤然发了笑,嘲弄的扫视他,“高秀亭,你说……倘若南平王告诉圣上,是你轻薄他在先,你这一顿打圣上会如何理解?对于恶意抹黑皇家颜面的人,圣上又会如何处置?” “高秀亭啊,虽说南平王的名声不大好,可但凡与他亲近的人,都晓得他的脾性。他从来懂礼节,从来不会做出有辱皇家的事。”顾知微叹了口气,一副同情而可怜的语气,又说道,“高秀亭,你可还记得礼部尚书的长子?我实话告诉你吧,这礼部尚书的长子与南平王并无私情。” “那所谓的御花园苟且,不过是圣上想要除掉礼部尚书父子,故而特地设下的局。为此圣上一直觉得有愧于南平王,倘若圣上知道你这个荣王门下,竟是轻薄污蔑南平王,你猜……圣上会如何处置你?” 顾知微唇角上扬,话说得不紧不慢,听不来半分杀气。 然而他这些朝堂的利害分析,却比赵询的一顿毒打更为奏效。 高秀亭嘴唇都在颤抖,拳头紧捏,怨恨的瞪着顾知微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顾知微见他不说话,轻笑了一声,拉我道,“走了。” “你们几个,将他看好。”走到门口,他又朝着门外的武丁吩咐了一句。 因着门让赵询给砸坏,此刻武丁们一站到门外,便能闻到里头那浓郁的尿骚味儿。 刚站过去,一个个便捂住了鼻子。 这让里头的高秀亭更加难堪了,他干脆用脸对着墙,不让人看到他的表情。 可是,不必看我也能知道他能是什么脸色。 上京颇负盛名的才子,少年得志,现如今却叫人瞧见他这副德性,他自然是无脸见人的。 他无脸,顾知微却似乎挺高兴。 从里头出来,他不觉低笑了一声,轻轻摇摇头,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说道,“高秀亭这般丢人现眼,受人耻笑,靖国侯府与南平王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是你让赵询来的?”原本我是不想同顾知微说话的,但是见着他这副挑拨成功的神情,我当下就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愤愤道,“顾知微你好算计啊!如此一来,赵询又多了个敌人。” “赵柔是他的长姐,让他来得罪有何毛病?” “……”被顾知微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了。 见我答不上来,顾知微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好似先前我们根本没有吵架一把,若无其事的又拉我的手,叹息道,“行了,你就莫要去想那南平王会如何了?南平王到底是皇帝心腹,皇帝自会保他的。走吧,去前厅,我瞧着,这用不了半个时辰,靖国侯夫妇就该到了。怕是……免不去一场硬仗。” “如今,也是你在宁国公面前冒头的好机会。” 话说完,他拽着我就走。 我和顾知微到前厅的时候,宁国公和赵询已经坐了下来。 宁国公满脸堆笑,一个劲儿的让下人给赵询端上好的糕点,极好的茶水。 许是因着平日都是被打被骂的缘故,面对如此‘和蔼可亲’的宁国公,赵询显得有些不自在,忙不迭推诿道,“不必了国公爷,本王一贯不爱甜食,饮些茶水解渴便是。” “南平王殿下不必客气,今日我们府里出了这等丑事,原是不想对外说的,不知殿下是从何的得知?”宁国公为表达尊敬,又亲自给赵询斟茶,吓得赵询一抖。 不过,到底是做了这么些日子的王爷,也算是生生死死好几回,赵询也不似从前那般慌张。 他从容的接过那碗温热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很快就恢复了王爷的端庄,笑着回宁国公道,“宁国公有所不知,您一心为那高秀亭遮丑,他却将此事当做笑谈与陈太常说了去。前两日陈太常与我喝酒,这一个不慎就说漏了嘴。” 闻言,宁国公眼底的笑意一瞬间凝固,那神情,简直像是要立即去柴房里掐死高秀亭。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脸笑意,唉声叹气,“哎,家门不幸啊!高秀亭这小子,往日里瞧我着人模人样的,不想竟是这副德行。” “是啊,当日听闻之后,我便很是气愤,本想参他一本。不过想想,那太和殿又不是一亩三分地的小县衙,怎能为着官员的家事劳心?”赵询满脸义愤填膺,“可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我要是不收拾他吧,这心里又咽不下那口气。后来啊,听闻赵家姐姐回了娘家,我便想着那高秀亭为了维护颜面,必然会前来。故而,便让人盯着,他一来,自然就有人告诉我。” “国公爷,你且放心,此事我一人担下。靖国侯府出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东西,这口气,他们也只能吞下。” 赵询话说得十分真诚,那一副牺牲自我的神色,惹得宁国公都要感动了。 他抹了把老泪,装模作样的推诿,“南平王殿下说的这叫什么话?此事乃是我与我儿起的头,又不是你一个人做的,怎好让您一人担了去。” “爹,您就别推诿了,殿下好心,你可不能不领。”宁国公正装着样子,那话还没说完,顾知微便拉着我走了进去。 他害怕赵询不肯一个人承担似的,马上又玩笑似的冲着赵询道,“王爷从来侠义心肠,扬善除恶,想必定会竭力帮我们国公府脱困的不是?” “况且,高秀亭可是王爷您打断腿的!”顾知微满面笑容,暗示似的看了看赵柔,又道,“再说了,王爷不是与我说,您最仰慕我长姐的才能么?心里头也将她当做亲姐姐一般,这亲姐姐家里出了事儿,您可不能坐视不管。” 顾知微这是在提醒赵询,赵柔是他姐姐,不是他顾知微的姐姐。 果然,听到顾知微的提醒,赵询马上就点头回他,“世子说的是,你且放心,此事我自会处理。靖国侯一家若敢惹事,我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国公爷,世子,靖国侯和他的夫人到了。”赵询话音刚落,门外的小厮缓缓走了进来,结结巴巴道,“他们已经知晓了您和世子殴打高二公子一事,说是让大姑娘立刻跟他们回去,好生照顾高二公子此事就算过去了。” 小厮眉心紧皱,欲言又止,“靖国侯还说,倘若大姑娘不回去了,靖国侯就要去告御状,将您在兵部做的那些事都给抖出来!” 小厮的话刚说完,宁国公都没来得及回话,下一刻,靖国侯夫妇便冲了进来。 不止是他们夫妇,还有三十多个武丁,还有他家大公子高秀与。 靖国侯气得要死,一边走还一边愤愤叫骂。 “赵大成!你这个粗鄙货!你给我滚出来!你当我靖国侯府是好欺负的?” “将我儿打成那般,我定要你十倍偿还!” “你给我滚出来!!” 放在过去,遇到这样嚣张的亲家,宁国公一定第一个冲出去了。 但是,这会儿他没有。 顾知微也没有,他甚至干脆拉着我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冲进门的靖国侯,低笑道,“舅父这般气势汹汹的作甚?打二表哥的又不是我父亲,你冲我父亲发什么火儿?” “赵询你这个白眼狼兔崽子!你休要辩驳,那杨氏都说了!我儿在你们国公府挨了打,不是你们动私刑又是谁?我儿从来人缘好,除了你们国公府这等粗人,有谁会伤他!” “靖国侯好大的威风啊,你儿子做出冒犯本王的事,你还要问本王的罪不成?”靖国侯满脸怒气,张嘴就想骂人,结果刚开口,却听到主座上的赵询冷笑了一声。 第六十二章、他去见了白月光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许是因为太生气,靖国侯方才只顾着骂宁国公,并未注意到当朝南平王爷在。 此刻听到赵询的声音,他顿时一震,下意识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看到赵询寒冷的面色,他脸都白了。 愤怒之余,更是茫然。 不可置信,结结巴巴,“南平王殿下,您……您怎会在此?” 靖国侯满脸惶恐,却依旧强作镇定,那般迷茫的语气,像是在询问,却又像是在警示赵询不要多管闲事。 若是过去的南平王,大概不会为着有名无实的国公府而得罪了大有前途的靖国侯府,只可惜,如今再他眼前的不是真正的南平王,他这些警示不仅无用,还瞬间惹怒了对方。 赵询的脸色一瞬间更加冰冷,看着靖国侯的眼神更是厌恶几分,冷哼道,“靖国侯是聋了?本王方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见?” 靖国侯大抵没料到他的警示毫无作用,他微微一愣,言语里带了几分不甘,说道,“方才老臣只顾着为儿讨公道,并未看到殿下,亦不曾听到殿下金玉良言。” “没听到?”赵询冷笑了一声,扫过靖国侯的目光略显鄙夷,挑衅的语气,“靖国侯既然没有听到,那本王就再说一遍。你家高老二,是本王动手打的。本来那等龌龊下贱之人,本该以死论罪的,但本王念及靖国侯为国为民,一片丹心,也就留了他一条贱命。” 赵询说这话的时候,略有几分咬牙切齿,好似没有杀了高秀亭是多大的遗憾一般。 靖国侯原本是警示的,这会儿却是迷茫了,他不知道南平王为何要替宁国公府撑腰。 然则,靖国侯还未来得及询问,与他同来的随从忽然走到他耳畔,低低说了几句。 靖国侯剧烈一颤,脸上的茫然瞬间变成了愤怒,他捏紧了拳头,赤红着双眼瞪着赵询,连声音也变得凶狠,凌厉质问道,“南平王殿下,方才我家仆人来报,说殿下您将我儿双腿打断,还将他头发全数扯光,他此刻已然就要残废了。敢问……敢问可是真的……” “侯爷,你说什么?我儿……我儿竟被打断了我双腿?”旁边的曹氏亦是一震,浑身都在颤抖,她眼泪直往外滚,半分也顾不得形象,抓起旁边的茶碗就要往宁国公身上砸。 “赵大成,你……你这个杀千刀的!竟将我儿折磨成这般模样!我儿……我儿以后可怎么办啊?”说着,她便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伸手拉靖国侯道,“老爷,咱去告御状!我儿可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圣上定会为他做主!” “我还不信,这天下就没有公道了!” “靖国侯夫人倘若想让你家高老二死,就尽管去。”曹氏话音未落,赵询再度说了一句。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神情风轻云淡。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甚至还带了几分嘲讽。 赵询话一出口,让曹氏更加大为光火了,她虽是出身高门,却也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妇人,平日里见过的也就是做些小妇人手段。 听了赵询这番别有深意的话,她并未品出别的意味来,只觉赵询与宁国公府有所勾结,合起伙儿来欺负他们靖国侯府。 她抹了抹泪,更是怒火滔天,咬牙切齿的冲着赵询大吼,“南平王,你莫要以为你是王爷便可为所欲为,我不知你与宁国公府是什么不干净的牵扯!可我告诉你!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为我儿讨个公道,我要去告御状!让圣上知道,你这风流王爷不仅在外胡来,还草菅人命,殴打忠臣,你……寒了一帮臣子的心……” 曹氏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理直气壮,伸手使劲儿拽靖国侯。 靖国侯阴着脸纹丝不动,赵询则是用嘲讽的目光扫视曹氏,扫完了曹氏,他又将眸光落到了靖国侯身上,询问道,“靖国侯,可听见了?你这位夫人要去圣上面前告本王的御状呢,你怎么看?” 靖国侯不比曹氏,他虽不尽受皇帝欢喜,却也算是朝廷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见了赵询这副平静的神情,自然也就猜到赵询会有后招。 他大抵也许已然猜出了是个什么后招,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手里的拳头紧握,狠狠一把推开曹氏,带着不忿与不甘再度反问赵询,“南平王殿下,老臣实在不明白,您堂堂王爷,圣上跟前最受宠爱的皇室,为何要与宁国公府这等粗鲁门第扯到一处,这宁国公到底给你多少好处?” “此事若是传到了圣上耳朵里,圣上会不会为我儿做主且不说,可圣上最是忌讳臣子来往密切,您当是晓得的。今日您若即刻离开宁国公府,你与我儿之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若执意不肯,就莫怪老臣鱼死网破。” 他这是在说赵询与宁国公府结党营私,想要反威胁赵询莫要多管闲事,否则他就鱼死网破,大家一块儿下地狱? 被他这么一说,赵询的神情有些纠结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靖国侯。 见赵询说不上话来,靖国侯顿时就得意了几分,伸手道,“南平王殿下,请吧。” 他满脸冷意,说话间,又用愤恨而得意的眼神看向宁国公和顾知微。 一时之间,宁国公也有些手足无措了,赵柔眉心紧蹙,眼珠子来回转动,最后满脸绝望,低声道,“舅父舅母,我愿意……” “愿意什么愿意?大姐,你可莫要被舅父给骗了,他不过是虚张声势,可不敢当真去圣上杆前告御状。”宁国公正得意洋洋,想要开口侮辱赵柔,在我身旁一直不说话的顾知微却开了口。 讥讽的扫了了宁国公一眼,笑眯眯道,“舅父,我听说您和二表哥与荣王来往一贯密切,且二表哥还送给了荣王好些金银珠宝呢。而荣王将那些金银珠宝都拿去私养精兵了。若南平王与我们国公府是结党营私,那你们靖国侯府这又算什么?” “助纣为虐?意图帮助荣王造反?” “赵询,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靖国侯得意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嘭的一拍桌子,几乎是嘶吼出声。 那副穷凶极恶的德行,好似都要跳起来杀了顾知微一般。 顾知微轻笑了一声,面对靖国侯的恼怒,他显得更加嘲弄,“舅父,作为外甥我好心劝你一句,万事莫要急功近利,做人莫要贪得无厌,有些事见好就收,别最后把自己弄得万劫不复。” 靖国侯咬着牙,拳头剧烈颤抖,可是此刻,他却再无气焰。 咬了咬牙,他愤愤对旁边的曹氏道,“你赶紧去请大夫,我送老二回府。” 曹氏见靖国侯方才那般凶神恶煞,生生以为这场仗他们赢定了,此刻听到靖国侯叫她回去。 顿时就傻眼了,更是怒火滔天,哭喊道,“侯爷,你这话何意?就不追究了?咱们儿子就白白让人给打了?” “你……你竟是这等怕死?你怕什么?我儿一贯清廉,绝对不会做出那等事,你怕他们作甚!咱们去告御状……” “行了!别说了!”啪!曹氏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 下一刻,靖国侯如同拽死狗一般拽着她就要走。 一边拽,还一边煞有介事道,“你们这些粗野狂徒!仗着位高权重欺压污蔑无辜忠臣,我靖国侯府势单力薄,今日斗不过你们,但是来日,我一定为我儿讨回公道!” 靖国侯满脸不服,一番豪言壮语。 话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然而,他刚走了两步,赵柔却喊住了他,冷声道,“舅父,你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对,你家高秀亭还未与我儿和离呢。”宁国公也说了一句,然后立即朝着旁边的管家使眼色。 管家上前,递给靖国侯两份和离书,从容道,“侯爷,我家国公爷说了,只要你家二公子签下这和离书,往日恩仇便一笔勾销。否则,此事就只好立刻去圣上面前说了。” 经由了这么一番闹腾,靖国侯哪里还敢拒绝。 即便是看到‘嫁妆全数归还’以及太夫人名下所有归赵柔,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迅速的接过去,吩咐下人拿去给高秀亭签。 这一场战争,终于算是完美收尾了。 为着感谢南平王,这一日晚上,宁国公还特地留了赵询吃饭。 若是换做往日,赵询断然拒绝。可今日许是见着了宁国公对赵柔的好,他似乎没再像先前那般厌恶这个父亲,也就应了下来。 因着是迎贵客,又加上宁国公以为我和顾知微与南平王的关系好,于是这一顿晚宴,也叫上了我和顾知微。 除此之外,还有宋姨娘,以及府里众多庶出子女。 当然,也包括了被禁足的赵宝儿。 戌时左右,大厅里暖炉几个,美食云集,每个人单坐于案前独享。除此之外,还有歌舞表演。 那阵仗,简直就像是皇帝娶亲。 宁国公可高兴了,拉住赵询,一个挨一个的给他介绍自己的闺女,介绍完了自己闺女,又扯起了他的远方侄女。 赵询简直苦不堪言,坐在我身旁的顾知微却又是十分幸灾乐祸。 不过这回,他没再如今先前那般推波助澜,吃的差不多,他便起身行礼道,“父亲,殿下,我这吃饱了,就先回去了。” 话说完,他又向我使了个眼色,暗示我与他一起走。 我虽然有些生顾知微的气,可我更不愿意独自面对赵询…… 于是我也赶紧起身,摆的一副温柔礼貌的模样,笑朝着正在攀谈的宁国公二人说道,“父亲,殿下,臣妇也先告退了。” 彼时宁国公只一门心思的攀亲事,哪里还过得上我们。 没等赵询答话,他就笑朝着我和顾知微挥挥手,笑呵呵道,“行吧,今日你们也是够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是……”我与顾知微齐齐答话,然后起身离开厅堂。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 外头寒风阵阵,刚刚踏出门,我便不觉一抖。 顾知微见我发抖,立即就将我揽进怀里,温声细语道,“如今天气还未回暖,出了房门,便要穿的厚些。” “我穿的薄与厚,与你有何关系?”我冷扫了他一眼,狠狠将他推开,一字一句,“顾知微,你莫要以为今日闹出了大姐的这等事,我就不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你心里若是有别人,就莫要对我好,你我二人相敬如宾便是了。” 顾知微大抵是觉着我平日里大大咧咧,又不爱记仇,认为我很快就会将那件事抛诸脑后。 眼下见我忽然翻了脸,他生生愣住了好一会儿。 片刻之后,才伸手又拽我道,“杜娇娇,我与你说过了,我和太后清清白白。如今,我也不过是将她当做故人,你若非要觉着我有多在意她,我也没有办法。” 话说完,他转身就走。 竟是将我丢在了原地…… 寒风一阵一阵的,我的心里也泛起丝丝凉意。 我原以为顾知微还会哄我两句的,可他并没有,第二日他也没有理会我,而是一个大早便去了国舅府…… 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告诉我,还是阿秀说起我才知道的。 这让我心里更加难受了…… 盯着碗里的青菜,我的心情不由有些苦涩,忍不住询问阿秀道,“阿秀,相爷今日走的时候,可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我满目期待,希望阿秀能说出些什么顾知微哄我的话。 然而,阿秀却是摇了摇头,甚至有些尴尬道,“爷去国舅府一事,奴婢也是听门房的说的。”“夫人,你是不是和爷吵架了?”踌躇的看着我片刻,阿秀又开了口,一脸小心翼翼喊我道,“夫人,不是我说。如今爷是你唯一的依靠,你可不能与他闹僵了。” 是了,顾知微是我唯一的倚靠,我是不能与他闹僵的。 想到此处,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悲哀。 我这条命,从来身不由己,即使如今嫁了人,嫁了个旁观者看来将我当做宝贝一般的人…… 我抿唇,强作笑意,对阿秀摇了摇头,“没有的事,你莫要多想了。” 闻言,阿秀微微动唇,似乎想说什么,许是怕我不舒服,最终却又什么也没说。 笑了笑,给我舀了一碗汤,岔开话道,“夫人,奴婢看您都没怎么吃东西,是不是胃口不好,您喝点儿鱼汤,这鱼汤可开胃了。” 我端起鱼汤,缓缓喝下,表面佯装得若无其事,可心里却是乱的很。 到了晚上,顾知微没来寻我,我这心里更乱了。 思来想去,我决意先去见他。 人在屋檐下,总归要懂得低头的…… 我心中苦笑,端起一碗燕窝小心翼翼的往书房去。 走到门外,我没敢再如过去那般直接进去。 “相公,妾身给你炖了些燕窝。”我端站在门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 灯火亮堂的书房内,传来顾知微不温不火的声音,“进来。” 吱呀,我小心推开木门,迈步移进去。 彼时,顾知微正在案前翻阅典籍,案上和地上到处都是书,顾知微眉头紧锁,一页一页的翻开。 听到我进门,他头也没有抬,只是指了指案上的一块儿空隙,吩咐我道,“放这里吧。” “额。”我低低应了一声,将装着燕窝的瓷碗放上去。 暗暗瞥了眼他手里的书籍,强压着那股失落,没话找话的问他,“相爷,你在找什么呀?怎弄得这样满地都是?” 顾知微依旧垂着头,皱眉翻书,嘴里漫不经心的回我,“查失心疯的古方……” “相爷这是要为尹家小公子查方子?” “不是,是太后。太后近来头疼,说是总听见一切莫名其妙的声音……” “所以……你今日去国舅府,是去见太后?”我一震,心里头五味杂陈的。 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当我还在想着如何讨好顾知微的时候,他却在废寝忘食的为另一个女人治病。 倘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太后…… 我咬了咬牙,迅速背过身,没让顾知微看见我红了的双眼。 努力的扯出一抹笑容,不等他答话,我又低声说了一句,“那相爷,您忙着,妾身就不打扰了。” 话说完,我跌跌撞撞的踏出书房。 一路回到屋内,我的心情都久久无法平复,狠狠将顾知微送给我的珠钗和手钏一并拔下来,我浑浑噩噩的躺到了床上。 看着漆黑一片,我心里也是漆黑的,我觉得我的未来也是漆黑的。 这一刻,我竟开始有些怨恨顾知微,他明明没那么爱我,为何要坏了我的生活,坏了我的姻缘。 倘若当日,顾知微没有在赵询面前污蔑我,也许我与赵询现在就是一对儿平凡的夫妻。即使赵询他不长进,但起码他不会心里想着别人,脸上却对我极其虚伪。 起码,对着没感情的赵询,我也不会觉得心痛。 这一夜,我终是忍不住哭了,哭着哭着,便睡了去。 再醒来的时候,只见阿秀站在床前,一张俏脸焦灼不堪,急声喊我道,“夫人,你快醒醒!邢姨娘出事了!” 第六十三章、想让敬重,就要硬气。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娘出事了?娘出什么事了?”我一震,瞬间被惊得清醒了一大半。 匆匆忙忙的就起身洗漱,阿秀耷拉着一张脸,一边儿为我梳头,一边儿焦灼的回话,说是秦氏中了毒,中毒的前一日吃了我娘送去的桂花糕,便呕吐腹泻不止。 我爹知道以后,断定是我娘下毒谋害秦氏,将我娘狠狠打了一顿,说是要发卖的到乡下的庄子上去。 “那乡下的庄子是什么地方?便是咱们这等身子好的人也受不住,何况是邢姨娘那般身娇体弱,且还重伤在身的。”阿秀一边说着一边抹泪,哭哭啼啼道,“奴婢瞧着,老爷和大夫人这是要将邢姨娘往死路上逼啊。” 是了,那乡下庄子是什么地方?自是专门要人命的地方…… 倘若是个身强体壮的也就罢了,可我娘,她从来身子弱,如今又挨了这么一顿板子,这如何受得住! 我爹这是要将我娘置于死地啊,他竟是半分恩情也不顾念,如此忘恩负义? 从前顾知微说我娘落水是我爹一手策划,我还半信半疑的,我甚至觉着,那大约只是秦氏一个人的主意。 可是如今我信了,我爹为着秦氏,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既是如此,当初他为何又纳我娘入门。 看来,今日又是一场硬仗了。 我攥紧了手心,尽量让自己冷静,“阿秀,你去准备马车,咱们即刻启程去永昌伯府。” “可要告知世子爷一声。”阿秀见我似乎打算一个人前往,有些担心的提醒我道,“来报信儿的瑞香说,老爷勃然大怒,您若一个人前往,恐怕他们要对您不利的。” “不必了……”我摇了摇头,重新将昨日掰下来的手钏戴上,又取来些许毒粉,还有些伤药,温声回她,“我对付的了。” 我是对付得了,但凡我不要命,自是能对付的。 而且,我也本想去求顾知微,我不想看到他。 好在,他今日都窝在书房里,便是我出了门,他也浑然不知。 赶到永昌伯府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我刚到外面,我娘的丫鬟瑞香便迎了出来,一看到我,她便一把拉住我的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泪泪如雨下。 “五姑娘,你可要救救邢姨娘啊,奴婢瞧着,老爷和夫人这回是想要了姨娘的命。”她双眼红肿,愤愤不平,“姨娘好心好意的送过去些桂花糕,不想夫人吃了之后便上吐下泻,她便断定了是姨娘给她下毒。” “那我娘究竟有没有下毒?”我压低了嗓音,与此同时加快步伐往我娘的院子里去。 瑞香走在我身侧,听到我的问话,她脸色顿时一变,颇有几分不忿,反问我道,“五姑娘,你怎能问出这样的话来?这邢姨娘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比谁都清楚,她可是你的亲娘。” 正因为她是我的亲娘,我才会这样问。 不过,这话我最终没有说出口,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对瑞香的回应。 到了兰枫院,我立即将所有下人差遣下去,亲自为我娘上药。 我娘趴在床上,脸上苍白,额头汗水直冒,但好在人还是清醒的。 见到我,她哇的便哭出了声,带着几分颤抖问我,“娇娇,你怎么回来了?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多嘴的。” “是瑞香说的。”我蹙眉,如实作答,不等她言语,又沉声道,“府里的情况瑞香都与我说了,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给秦氏下毒。” “娇娇,你在说什么呢?”我娘一顿,有些恼怒的看着我,说道,“为娘是个什么品行,你当是比谁都清楚的,我入府这些年,害过什么人?你是我的女儿,怎么能连你都不相信我?” 我娘满眼泪水,看得我甚是愧疚。 有些话,我都不大忍心说出口了。 可是眼下这等情况,我却是不得不说。 我咬了咬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 “娘,正因为我是你的女儿,我才最是了解你。当年我那龙凤胎的哥哥病死,我知你心中一直是有怨恨的。”我叹了口气,轻轻将药擦到她的伤口上,有些无奈,“您啊,确实从不害人,可您也是个有仇必报的。往日里,因着我的缘故,您从来忍气吞声。如今我出嫁了,您会动手不奇怪。” “我便是动手,也不能如此愚蠢!”我娘沉默了片刻,眼底含上泪水,带着哭腔道,“是,当年我是恨极了秦氏,恨她不愿为你哥哥请大夫。我恨不得杀了她,可如今想想,她不也遭了报应么?她的两个儿子,个个胎死腹中。她那娘家因她毁了与南平王府的婚约,也与她生疏甚少来往。唯独一个远房表姐永安县主,因着她平白挨了南平王一顿打,如今也是恨透了她。” “我实在也没有什么好恨的了,要恨,也只能恨你父亲。是他将利用过后便弃之如履,是他任由那秦氏对我欺凌。倘若想要毒死谁,我也只会去毒死你父亲。” 提及我爹,我娘漂亮的杏眼里一瞬间恨意滔天,看得我浑身直发凉。 我一直知道我娘对我爹有怨气,却没想到,她怨恨的这样深。 不过,听了我娘这话,我也算是松了口气。 我点了点头,温声回她,“行,既然娘你不曾下毒,那么此事女儿也好办了。” “你……你要做什么去?”我娘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惊恐道,“你莫不是要去寻了你爹的麻烦?我知你如今嫁得好,可这里毕竟是永昌伯府,那到底是你父亲。你若做出大不敬的事来,名声必然会受损,往后你在宁国公府如何自处?” 我娘的话,让我心中一阵嘲讽。 从前我娘也总是在意名声,也教我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可看得再重,我们母女俩的名声也不好,过得更是不好。 我抿唇,浅笑看了我娘一眼,踌躇道,“娘,您既然说到名声,那女儿就要大不敬的说一句了。您乃青楼出身,一进永昌伯府就背负了许多骂名,您在意又有什么用?您在意就能改变了出身?您在意,旁人就能敬重您了?” “娘,想要旁人敬重,并非虚与委蛇,亦不是脱了原本的出身。而是要活的硬气,该硬气的时候便得硬气。” “再说了,你我早就声名狼藉,又何曾怕多出这么一星半点的恶名。”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声细语,“娘啊,既然有些人非得给咱们安上那些恶名,咱自要去兑现。莫要管外头的人如何说,咱自己活得不委屈才是。” 许是因我过去从来懦弱乖顺,听了我这么一番话,我娘顿时怔住了。 看着我的眼神很是不可置信,更有几分被我翻说身世的恼羞成怒,但是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眼底的怒气变成了安慰,问我道,“娇娇,这些可都是你的夫君教你的?” “算是吧。”我瞬时松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柔声又宽慰她,“娘,你且放心,此事我能处理好的。这么些日子,跟着我那夫君,我也见了不少人,做了不少事。只要您没给秦氏下毒,也就是一件小事。” “好了娘,你好生歇着,我去见爹。”话说完,我便起身走出房门。 这一回,我娘没有再拦着我,她也清楚,她是拦不住我的。 出了兰枫院,我便直往秦氏的院子里去,果然,我爹此刻正在床畔安慰秦氏,说是喝了大夫药,她便不会腹泻了,叫她莫要害怕。 杜佩心和杜怀仁也在里头,两个人一边安慰秦氏,一边辱骂我娘,说是明日就将我娘送去庄子里,让我娘自生自灭。 我端直了身子,摆出几分大家气度,不紧不慢的走到门口,“父亲,母亲。” 见到我屋内的四人皆是一愣,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杜佩心和秦氏。 想是因着上回欺负我不成,当街让南平王给扇成猪头,成了上京的笑话,她们二人此刻看到我都有些恼羞成怒。 “你……你回来作甚?上回冒犯我娘,害得我们永昌伯府遭人笑话,你还有脸回来?”杜佩心一脸愤然,怒目瞪着我,“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和你娘一样都是个水性杨花的婊-子。” 杜佩心还真是骄纵,当着我爹的面竟是说出这种话。 而我爹,因着秦氏病倒,他竟也没有说什么。 本来杜佩心和秦氏干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我都不想提及的,可杜佩心非要自取其辱,我也没必要给她留颜面。 我冷笑了一声,讥讽的扫视她和秦氏,“六妹妹这话说得好生可笑,明明是你们无端闹事,惹怒了南平王,何故要怪到我的身上?” “再说了,你骂我娘是水性杨花,说她是婊-子,那父亲又成什么了?岂不是成了那从头绿到尾巴的千年老乌龟,万年老怂蛋?” “你……”杜佩心一震,气的跳过来就想打我。 她的手刚一出来,我蓦的按下手钏的机关,嘭的一声巨响,屋内的花瓶瞬间粉碎。 “你……你干什么!”杜佩心吓得一震,连连后退了两步,脸都白了。 杜怀仁似乎想与我动手,然而看了看粉碎的花瓶,他又站了回去。 只恼恨不一定在旁指着我骂,“杜娇娇你这个贱人,果然跟你娘一个德行,都是人尽可夫的贱人……” “杜怀仁你闭嘴!”他话音未落,我爹怒斥了一句,狠狠瞪他道,“堂堂永昌伯府三公子,你怎能说出这等污言秽语?你老子我还在这儿呢?你是想做什么?想给你爹我无端扣上窝囊废的臭名?” 我爹怒容满面的对着杜怀仁一顿斥责,骂的杜怀仁一句话也不说,这才又看向我,似已猜出了我的来意,问道,“你平日里从不回来的,今日回来所谓何事?” “自是因我姨娘的事。”我扫了扫床上的秦氏一眼,冷然道,“我姨娘并未给母亲下毒。” “你说没有就没有?这做错了事的人哪个会承认?”杜佩心闻言,立马疾言厉色的反驳。 以往面对这样凶狠的一家子,我总是心生畏惧。 可如今,见了许多事,又让顾知微给练出了胆子。 我竟是半分也没有害怕,我完全没有理会杜佩心的谩骂,继续对着我爹和秦氏道,“父亲母亲,倘若我姨娘当真下毒,她又何至于蠢到只下些腹泻的毒药?这能给母亲造成什么伤害?若想下毒,直接下砒霜将人毒死了不是最好?” 我这话一出口,那一家四口脸都青了,尤其是秦氏,她气的浑身发抖,几乎是怒吼,“你……你这不肖的孽畜!你这是诅咒我么?” 秦氏大声叫骂着,骂了两句,便开始抹泪,颤抖着手拉我爹道,“老爷,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五丫头是攀附上了南平王,她仗势欺人啊!” 呵呵,到了这份儿上了,她还在污蔑我,当我会像过去那般忍气吞声? 然而,我爹却从来最吃秦氏这套,见她哭得不像样子,立刻就冲着我怒斥,“杜娇娇你这眼里到底还有没有长辈了!” “我眼里有没有长辈,那要看长辈有没有长辈的样子。”我抬高嗓音,蓦的看向秦氏,“母亲这般顾左右而言他,满嘴污蔑,想是不愿还我姨娘清白了!既是如此,那咱们就官府见吧。我姨娘究竟有没有下毒,让官府来决断。” 话说罢,我转身就走。 “等等!杜娇娇你这是想做什么?”果然,我刚走了两步,我爹便喊住了我,他满脸愁容不忿,摆出父亲的架子训斥我,“为着这点小事就闹到官府去,你让永昌伯府的颜面何存?你一个外嫁的女儿插手娘家事,又让国公府的颜面何存。” 还真是如我意料,我爹立马就拿了颜面说事儿。 可惜,我已不是从前,我并不在意那点儿子虚乌有的颜面。 我轻笑了一声,满眼嘲讽,“父亲,比起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我更在意我姨娘的性命。倘若让永昌伯府丢人现眼可以保住我姨娘的性命,那我很乐意让永昌伯府丢人。” “你……你这逆女!”我爹一震,气得抬手就想打我,许是害怕我出去胡言乱语,他又狠狠收了回去,一副为我好的语气,“杜娇娇,你是要造反么?你该晓得,倘若到了官府,你姨娘必然会以重罪论……” “倘若我姨娘当真下毒,女儿愿与姨娘一起赴死。”我冷声打断了他,目光缓缓落到秦氏身上,一字一句,“倘若我姨娘没有下毒,那就烦请母亲向我娘赔礼道歉。” 秦氏闻言,当即就不干了,“你……你在说什么?我怎能向一个贱妾赔礼道歉?” 我眉眼含笑,马上见缝插针,“所以母亲的意思,是你污蔑了我姨娘?” “我没有!你休要胡说!”秦氏咬牙切齿,眼底却是显而易见的心虚。 她诬陷我娘和我已经不是一两回了,只是过去我娘为着护我不曾多言,许多时候即便是解释也我爹也不相信,日子久了,我娘便不再解释,我也从来不解释。 故而,秦氏吃定了没人追究。 可她到底是忘了,这回她是想要我母亲的命,岂能不追究? 我依旧平静如斯,笑看着她,“既然母亲自认没有诬陷,又何必怕去官府呢?去了官府,不是刚好能让我姨娘关进大牢么?” “我心善,不忍心……”秦氏脸色发白,此刻已然有些慌乱。 我爹见她这副神色,大约也猜出了几分。于是他不再如先前那般一味指责我,而是摆出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祥,温声喊我道,“小五,都是一家人,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罢了罢了,我不送你姨娘去庄子上便是,往后也会为她好生调养。但凡她不生事端,你母亲也不会为难她……” 这意思,是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想得美! 看到我父亲竭力维护秦氏,再想想我娘因何进了这永昌伯府,我便万分为我娘不值。 我咬了咬牙,冷笑反问我爹,“父亲的意思,就是承认母亲污蔑了?您这是要袒护母亲,想给我点儿甜头就将此事糊弄过去?” “我告诉你,我不答应!”我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屋内的四人,“当初若是没有我娘,你们这一屋子的人,就没有一个能活命的!当初为保命,蒙骗我娘,害得我娘险些丢了性命!如今过河拆桥也就罢了,还想要她的命!” “我告诉你们,今日的事若没个说法,我就让官府来解决。”话说完,我拂袖而去。 一出门,我便命阿秀拿来笔墨纸砚写状纸,那状纸我曾见顾知微写过,依葫芦画瓢,很快就写好了。 见我如此决绝,我爹终于知道害怕了,听闻我写了状纸,他抛下秦氏,慌慌张张的就冲到我娘的院子里头来,摆出了有情郎的姿态,温声喊我娘道,“烟儿,你倒是拦着她,这要真闹出什么事儿来,丢的不止是伯府的颜面。那国公府世子,如今声名远扬,这孩子在背后抹黑,恐怕是要被休妻的。” 他满眼关心,一脸忧愁,好似真为我担心一般。 我娘对我爹本就有些怨恨,她紧闭着眼,没有说话。 我爹这下是真急了,顿了顿,眼见四下无人,他脸一冷,干脆直接问我道,“杜娇娇,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只要不去官府,此事任凭你如何处置!” 第六十四章、杜娇娇,你别想过河拆桥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呵?任凭我处置? 话说得可真好听,倘若我要让秦氏也挨一顿板子,他会答应? 我想了想,轻扫了一眼我娘几乎被血液浸染的衣衫,冷笑问我爹,“父亲所言不虚?此事当真任凭我处置?” 我爹绷着脸,端起一副长辈架子,说道,“处置自然是任由你处置,可这里是永昌伯府,你不可太过分。” 听到我爹这番言论,我不禁发了笑,试探的问他,“那依着父亲的意思,如何处置才不算过分?” “这……”我爹面露难色,结结巴巴,“你母亲到底是你的长辈……”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长辈犯错就不必受罚?长辈就理所应当的污蔑人。”我打断了他,不觉讥讽,“那么父亲,敢问女儿若是伤了大哥的长子,是不是也不必受罚?” “你……”我爹一震,整张脸瞬间铁青,一字一句道,“那你说,你究竟想如何?” 我爹满眼愤怒,那般的语气,那般的质问,好似还是我做错了一般。 这一刻,我看到我娘的手微微颤了一颤。 我晓得,她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爹的,即便当年我爹将她骗得团团转。她的心底里还是念着那段情,也念着他将她从窑子里捞出来。 这也是这么许多年来,她虽有怨恨,却不曾多有报复缘故之一。 没等我说话,我娘忽然开了口。 她冷声道,“娇娇,此事就此作罢了吧。事情闹大了,对谁也没有好处。便是争回些公道又如何?为娘的到底也还是在伯府里生活,你总是不能将我接到国公府去的。” 听到我娘的劝说,我爹铁青的脸一下子软和了许多,又摆出了那副虚伪姿态,对我娘说道,“烟儿,我就知道你向来是懂事的……” 话说完,他又抬头看向我,装模作样的语重心长,“小五啊,你瞧你姨娘都开口了,你就莫要闹了,可别把你姨娘给气着了。” 我心里是十分不愿意就此作罢的,可我娘说的对,此事闹大了能如何?倘若这永昌伯府不肯放人,我娘便一辈子是伯府的小妾,她还要在伯府生活。 而我,虽然嫁到了国公府却也不可能将她接过去的,除非顾知微单独立户。 难道就要这样放过秦氏?倘若就此放过,下回她必然变本加厉。 我缄默片刻,冷眼看着我爹,质问他道,“那依着父亲的意思?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您回回都如纵容才惹得母亲越发心狠手辣,倘若您这回还要纵容,下回我姨娘丢了性命,我找谁说理去?” 我爹见我方才半晌都没有说话,兴许以为我是打算作罢了,听得一番质问,他顿时又崩了脸,显得十分不耐烦,“小五,你姨娘都叫你莫要计较了,你这般不依不饶的作甚,你姨娘身子不好,你这样吵吵闹闹的……” “您也知道我姨娘的身子不好?既如此,您为何还要将她送去庄子上?”原本我是想忍着不发火的,可我爹这么一番颠倒是非,让我顿时就忍不住了,我恼怒的瞪着他,声色俱厉,“父亲,做人要有良心!当日可不是我姨娘硬要跟着您的,是您蒙骗了她!所以,我拜托您,别总是一副我姨娘破坏你与母亲感情的模样,我见了恶心!” 我爹一诧,脸皮剧烈颤抖,连呼吸也变得急促,气得当即抬高了嗓音,“你……有你在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 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一副要将我吃了模样。 我娘见他这副样子,当时就吓坏了,慌忙拉我的手。 “娇娇,你这是作甚?你怎能这样与你父亲说话!” “我如何说话,那得取决于父亲如何做事!”我也瞪大了一眼,怒火滔天的瞪着我爹,半分也没有退让。 与此同时,我又抓起了那张状纸,冷笑道,“行吧父亲,既然在永昌伯府没有公平可言,那咱们就去官府说,我相信官府会给我姨娘公道的。” “你……让你母亲禁足三个月,并叫她给你姨娘赔礼道歉!这样行了吧?”眼看我要走,我爹终于急了眼,他一把拉住我,看了看我娘破落的院子,又说道,“再将你姨娘的院子修缮一番,再给她派两个丫鬟,月钱翻两倍。” 禁足?丫鬟?月钱翻两倍? 这样的结果,放在从前我兴许会答应。可如今,我不缺丫鬟也不缺钱,若要修缮我娘的院子,我也是拿得出银子来的。 虽说顾知微心里头想着他那青梅竹马,可银子这方面,他从不吝啬。 我抿唇,笑看着我爹,一字一句,“还得杖责母亲二十大板!”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以?” “我姨娘无端被污蔑,白白挨了二十大板,不过是原封不动的还回去,怎么就不可以了?”我抬高了嗓音,发了狠的对他道,“父亲若是不愿意,咱们就去官府说!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起死好了!” “反正我也就是一介庶女,我还是个抢了嫡妹亲事的贱人!我娘呢,不过是攀龙附凤刻意纠缠您的青楼女子!我们母女两个都是难缠难惹,心肠歹毒的下作女子!我们没什么好怕!” 我言辞狠戾,咄咄逼人,将秦氏加注在我和我娘的身上的恶名一并吐了出来,一副同归于尽的凶恶。 我爹拳头紧捏,看着我的眼神厌恶又怨毒,简直恨不得立刻将我掐死! 可他现在不敢,他连罚也未必敢罚我。 他咬牙瞪着我片刻,不情不愿的妥协,“好,就依你说的办!” “我要亲自监督母亲受罚。” 听到我这话,我爹又是一诧,更是恼火了。 不过他很清楚,如今对我发火没用,吓不着我,反倒会让我骂的无地自容。 于是他干脆故意寻理由,故作公正的说道,“你母亲身子弱,若要罚,还得过些时候。” 秦氏的身子弱,难道我娘的身子就不弱? 我今日要是就此作罢,恐怕过段日子,这事就不了了之。 我自然不答应,我轻轻摸了摸我手腕上的手钏,立刻反问他,“父亲这话说得可真好笑,母亲陷害我姨娘,我姨娘受罚的时候身子就不弱了?怎么到了母亲身上就是另一套说辞了?” “你……”我爹糊弄不过去,顿时恼羞成怒,张嘴就想骂我不孝女。 可因着先前吃了我的亏,他怕再吵下去,我会提出更加苛刻的条件,于是话说到一半儿,他又收了回去。 不甘心的点了点头,笑得咬牙切齿,“行,就依你说的做!嫁了人了,有婆家撑腰了,不得了?连你父亲也要欺负了!” 我爹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便出了门,我娘见了如此,颇有些愁容,不过这回她也没再劝我,只叹气关切道,“娇娇,你还是莫要与你父亲闹得太僵。倘若可以反抗,我早就反抗了,何至于等到今日,我心中恨那秦氏,也恨你爹。可他到底是你爹,往后你在婆家若是受了委屈……” “娘,你觉着我若是受了委屈,他会管么?”见我娘依旧是这副劝告的言语,我忍不住打断了她,一字一句,“娘,你看清现实吧!我爹他根本就不爱你!过去他只是在利用你,迎你入府也是生怕人家说他忘恩负义,可是如今谁还记得您的恩情。外面的人都说您是狐狸精,骂您是婊-子!他可有半分袒护您?” 许是我话说得太难听,我娘一时有些生气了,她歪过头去,没有与我说话。 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口吻温和了一些,坐到床边,温声细语又喊她道,“娘啊,有些得不到的东西,就莫要去妄想,也莫要去存有希望!什么爱恨交织?什么往昔旧情!什么颜面,那都是些不实用的!咱们最重要的,是活着,是好好儿的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更明白。” 是了,这个道理,我娘是该比我更明白的。 否则,她一个贵族后裔,何至于落难之后去了窑子里,还不是为了活着,也为了让她的娘和她那尚未成年的弟妹活下去。 许多事情,我娘心里头是明白的,她只是不愿意接受…… 此刻,我娘依旧静静躺在床上,半句话也没有说。 我也没再说话,闭了闭眼,收敛起情绪,我大步流星的走出兰枫院。 一出兰枫院,我就立刻去寻我爹。 不出所料,我爹又窝在了秦氏的屋子里,秦氏听说要挨打,哭哭啼啼的大喊冤枉。我爹虽是心疼她,可更怕我当真将此事闹到了官府里去。 听她这般哭闹,一时更加恼火,声色俱厉的便与她一顿怒斥,说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说她要是不肯挨板子,我就要闹到了官府里去,到时候她秦氏经营半生的美名都要毁个彻底,永昌伯府也得沦为旁人的笑柄。 我爹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更是提及了秦氏被南平王扇巴掌一事。说秦氏丢的人已经够多了,叫她收敛些。 秦氏被纵容惯了,自然是不干的。 我爹见她如此,干脆转身就走,然后吩咐几个嬷嬷将她拖出去一顿板子。打得她鬼哭狼嚎,皮开肉绽。 我站在一旁,认认真真的数了二十个,然后满意的朝我爹告辞。 “父亲,既然您已秉公处理,那么女儿今日就先回府了。”我浅笑着看了眼被打得昏死过去的秦氏,从容的向我爹施了一礼。 我爹看到秦氏被打成那般德行,实在心疼坏了,他愤恨的怒瞪我,冷哼道,“我就没见过你这般不孝的女儿!” “我一直是不孝的女儿,母亲说的不是么?”迎上我父亲怒不可遏的目光了,我满面平静,冷然回了一句,转身就走。 我出门的时候,听到我爹依旧在骂我。杜佩心和杜怀仁更是骂骂咧咧,什么难听骂什么。 我依旧含着笑,把半分也没有回应,半分也没有在意。 一步步踏出永昌伯府,我的心情无以复加的复杂,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为我娘出头,我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竟能将我爹逼的手足无措。 我的亲爹,唯有被我屡屡逼迫,才愿意勉强还给我娘那么一些许公道。 “事情可处理好了?你父亲可有为难你?”我端着姿态,一路踏出永昌伯府,刚一出门,就看到顾知微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一见到我,他便皱眉向我走过来,伸手将我拽住,满目担忧道,“家中出了这样的事,你怎没有与我说一声。” 我要与他说什么?与他说我娘被冤枉,叫他帮我去求个公道? 从前我会这样,可经历了这么一遭,我算是明白了。一味的依靠顾知微是没有用的,倘若我要活的更好,就得靠自己,我要有脾气,懂得利用一切,更要学会顾知微身上的一切。 包括……他的虚伪。 于是,我甚是虚伪的回他,“不过是件小事,妾身已经处理好了,不劳烦世子爷。” 我勾唇浅笑,满目和善,半点儿也没有了先前那般脾气。 顾知微见我如此平和,他稍微愣了一下,略有些试探的问我,“不生气了?” “世子爷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我抿唇,故作迷茫的看着他,没等他言语,转身就踏上了马车。 顾知微见状,也赶忙跟了上来。 见他上来,我又轻靠在车壁上,紧紧裹着衣袍闭眼假寐。 闭眼之际,我还装模作样的与他打了声招呼,说我有些累了,让他到了叫我。 顾知微原本是想与我说些什么的,见我如此,他便什么也没再说。 微微顿了顿,强行将我拽进他怀里,似在强忍着情绪,温声细语对我道,“累了就歇一会儿,天气冷,靠着我会暖和一些。” 若是换做从前,我会推开他。 但是现在我很清楚,我推开他,他也会把我拽回去,与他发脾气不过是徒劳,倒是不如认认真真的做个他喜欢的虚伪模样。 于是我半分也没有抗拒,反而紧紧靠着他,温柔回他,“嗯……” 话说完,我紧闭上双眼。 顾知微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发丝,又落到我的脸颊,然后又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冒着温热的气息,低声在我耳畔道,“娇娇,往后若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你要知道,我是可以让你依靠的。莫要一个人去冒险……” 冒险?那才多大点儿事儿?也能算是冒险?顾知微这话里有话…… 不过,他既没有直接说破,我也不必扯到台面上来。 我双目紧闭,装得丝毫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轻声回他,“相爷多虑了,不过是件小事,何来冒险?” “再说了,不是您与妾身说过,让妾身学会反击,学会不去依靠任何人么?” 话是这样说的,可我心里明白,我敢在永昌伯府那般厉害,到底是因为有着顾知微这座靠山。 这话我说的是极其心虚的,如今的景况,我若想真正靠自己,那还不大可能。 我还有许多的东西要学习,顾知微的医术,顾知微的处事,还有……顾知微的手段。 至于感情,我并不想去奢望…… 我娘就是太把感情当回事,最后弄得个遍体鳞伤。而我,曾经是把感情当回事的,但现在我想明白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感情,远不及浑身的能耐来得实用。 但凡是有点儿能耐,我也不至于一味的倚靠顾知微。 从今日起,我便要与他好生学医术,与他学,可比与旁人学更能耐。 要与他学东西,我自然不能让他不痛快。 抬眸迎上顾知微有些不悦的目光,我又浮上温柔笑容,没等他嘴里的话再说出来,我赶紧又抢先道,“相爷,近来许多东西我已记得差不多了,往后我想随你出诊,亦能多学一些东西?” “娇娇,你怎么……突然这样勤奋?”闻言,顾知微略微一诧,眼底里闪过一抹失落,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日的那副温润模样。 轻轻捏着我的肩头,又道,“行吧,你若想学,我自然是愿意教的,只希望你莫要没有耐性。” 以往我是没耐性,因为我只想着去依靠顾知微…… 而现在,我想要靠自己,若要靠自己,必然就得有耐性去学本事。 我抬手,轻轻勾住顾知微的脖子,故作的与平常无异的俏皮,笑眯眯回他,“相爷尽管放心,我既是想学,自然不会一时兴起。从前我醉心于琴棋书画,总觉着那就是最好的本事。可今日我娘被污蔑给那秦氏下毒,我才忽然明白,这学医是何等重要?” 我这话虽是在哄顾知微,却也是实话。 可顾知微似乎并不大相信,他眯眼看着我,神色里显而易见的怀疑,“杜娇娇,你是不是觉得我靠不住,所以想要将我一身本事都学了去,然后……再将我始乱终弃?” 说这话的时候,顾知微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凌厉,凤眼里夹杂了冰的寒冷,蓦的掐住我下巴,沉声道,“杜娇娇,我知道因着太后一事你心中不痛快,我也知道你绝情起来连亲爹都不放在眼里,我更知道,你这个人不会太将男女之情当回事,你想要的只是自私自利的安稳与富贵,在这方面你凉薄得很。有些事我与你解释了,你也不愿意听,听了你也未必相信。索性我就不解释了……” “可我告诉你,你若敢将我当做棋子,你若敢过河拆桥,我就……” 说话间,顾知微的手越掐越狠,眼底里的目光越来越冰冷,看得我浑身发凉。 可更让我发凉的……是顾知微说出来的话。 我没有想到,他将看得如此透彻。 可是……他却从没有戳穿,而是一直装模作样,这才是最让我胆寒的。 罢了,既然他都说穿了,我伪装也没有什么用。 我攥紧了手心,骤然变了副冷面孔,勾唇冷笑,“我若非要过河拆桥,相爷能如何?” 顾知微没答话,嘴角夹着一丝冷意,捏着我下巴的手缓缓下滑…… 第六十五章、奸相被绿了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下一刻,他的手落到了我的脖子上。 微微一用力,我便觉着喘不过气。 顾知微轻笑,眼底里写满寒霜,一字一句,“杜娇娇,你若敢过河拆桥,我就掐死你……” 他嘴角含笑,手里的力度却又不觉加大了些,掐的我生疼。 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我的心更是一颤,后背不由的发凉。 我知道,顾知微绝对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他虽然能待我好,却从来是个狠辣的人。倘若我当真过河拆桥,他杀了我也不奇怪。即便不是掐死我,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我。 我又不是傻子,我哪能蠢到在自己不足以与他抗衡的情况下过河拆桥。 再说了,他顾知微若是没让我丢了富贵,丢了性命,我无缘无故的做什么拆桥? 顶多也就是安安分分的做个与他相敬如宾的世子夫人。 我抬起手,轻轻握住他的胳膊,满眼含笑,“相爷多虑了,我这般的身份,倘若过河拆桥,只怕是无路可去,便是正如你所言,我在感情上凉薄自私,却也不会蠢到丢了唾手可得的富贵。” 我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小心翼翼的掰开他的手。 满脸讨好的意味,又道,“相爷您有着通天的本事,来日必然会东山再起,权倾朝野,而我作为您的正室夫人,指不定将来还能封个诰命。我何至于蠢到将这等滔天富贵拱手让人……” 我面含媚笑,阿谀奉承。 顾知微虽是个洞彻人心的老狐狸,可他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听了我这番话,他终于彻底松手。 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言语里透着几分轻佻威胁,回我道,“杜娇娇,你不必装模作样,你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你当我不知道?我不问,不代表我不清楚。你给我老实些,莫要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我不会亏待你……” 话说完,他又轻抚了抚我的脸,向我凑近了,在我耳边吻了一吻,低哑道,“我觉着,你该为我生个孩子,省的成日里总琢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顾知微像是故意的,手缓缓滑落到我腰间,手里的力度忽然加大。 他是男人,只要稍微那么一用力,就能掐的疼死人。 这会儿他还特别用力,我疼的一颤,下意识的就推开他。 顾知微简直就是个变态,见我疼成了这副样子,他又扯起满眼的笑,摸着我的头发道,“知道疼了?知道疼就少闹那些没来由的脾气,我不是那些个成日里只晓得围着女人转的纨绔公子哥,没工夫日日夜夜的哄你。” “我又没让你哄……”我冷哼了一声,迎上顾知微有了几分和善的俊容,心里头是五味杂陈,更是诚惶诚恐。 明明刚才他差点掐死我,他说我自私自利,他说我凉薄没感情。 这会儿却又说出这种话哄我,我实在是有些弄不懂他的心思了。 抬头看了顾知微一眼,我忍不住又问了他一句。 “相爷,既然你都说了,我从来自私自利,对感情凉薄,你又何必与我做夫妻,你就不怕大难临头我将你卖了求荣?” 反正难听的话都已经说了,也不差这么一星半点,我咬着唇,双目紧紧盯着他。 顾知微也盯着我,眼底里似笑非笑的。 “你杜娇娇,的确是自私自利,对感情凉薄。可你多是对男女之情凉薄,你父亲欺骗你娘,你打从心眼儿里不相信男人。你曾待我有几分真心,因着欺骗,你便又生了戒心。然而你待你的丫鬟,你的娘亲,可从来拿命去护。” “倘若有一日,你也与我生了那般的感情,自然也会拿命护着我。” 呵呵,顾知微到底是老狐狸精,这好的坏的,全让他给说了,弄得我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他。 我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想得美,你若是哪天落难了,我定然第一个跑!我定然将你卖了求荣!你最好祈祷你这一辈子都富贵荣华,那我还能恭恭敬敬的伺候着你……” 我说话间,顾知微眼底的笑容更加浓烈了几分,似乎高兴了许多。 他吧唧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一把将我拽进怀里,温声道,“不生气了?不与我闹了?” 我闹什么?我有什么可闹的?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顾知微将我搂得更紧了些,低声又说了一句,“小娇娇,你若安稳做我的妻子,我自会待你好。可你若是想要过河拆桥,我真会要你的命。” “说到做到……”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甚至是极其温柔的,可我却听得心惊胆战。 他这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希望我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我抿唇,装得格外平静,笑得虚伪灿烂,“相爷你在说些什么呢,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您这般前途似锦的大人物,我从来都是要抱紧的,怎会便宜了旁人。” “最好是这样……”顾知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声应了一句,然后没有再说话。 他没说话,我也没再开口。 一路上,我都没再多言,只静默的靠在他怀里。 我表面平静如斯,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以前我就听过许多关于顾知微的传言,说他阴狠毒辣,说他极其变态。 前段时间,我还是半信半疑的…… 现在,我是彻底信了。他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是极其狠辣又变态的。 他可以待我千好万好,可我一旦不遂他的心意,他便能立刻要了我的命。 想到这里,我简直不寒而栗,看到顾知微那张脸,我的心情都不觉颤栗了几分。 不过,我半分也没有表现出来。 一路回到国公府,我都表现的若无其事。 到了晚上,亦是若无其事的端了宵夜去书房里。 一进门,我便端得一副贤惠妻子的姿态,轻声喊顾知微,“相爷,妾身给你做了些鸡汤,你打打尖儿。” 顾知微此刻正端着一本书,似有些喜上眉梢,盯着那书卷片刻,他缓缓将书卷合上,然后冲我笑道,“今夜不必吃宵夜了,早些休息吧。” 什么意思?他不是为着给太后治病忙的焦头烂额,废寝忘食么? 难不成,他这是找着法子了? 竟是这样快的? 我看了看被顾知微合上的书,又看了看他一脸轻松俊容,不可置信,“相爷,您这是想到法子了?这样快就想到了?” “自然是,否则这天下第一神医的美名从何而来。”顾知微走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恬不知耻的王婆卖瓜。 我这话可不是对他有恶意,他的确是医术卓绝,可也不是什么美名,而是恶名。别人是悬壶济世的神医,他是祸害忠臣的毒医。 传闻,朝廷里好几个大忠臣都是叫他给毒死的! 我脑子与嘴同步,毫不掩饰的鄙夷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那悬壶济世的才叫神医,你这等祸害忠臣良将的叫做奸佞!” 顾知微从来脸皮厚,也做惯了奸臣,又或者是为太后寻到了方子心情好,听见我这么说,他也不生气,更没有反驳,笑冲我点点头,附和我道,“嗯,你说的对。” “行了,不说这些了,今夜好不容易闲了下来,早些歇下吧。”没等我说话,顾知微忽然将我打横抱了起来,魅惑的凤眼透露出几分暧昧。 对上顾知微暧昧的目光,我心里不觉一颤,手都下意识的攥紧了,慌忙推他。 “顾知微,你做什么?你这样将我抱着,下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我压低了嗓音,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顾知微一贯不大要脸,可我是要脸的。 他如此明目张胆,我可万万不情愿。 我一边说着,果断伸手推他。顾知微见我挣扎,似故意的,反而将我搂得更紧,一边搂着,他还大步往外走。 眼看他越走越快,马上就要出门,我心里头顿时慌乱极了。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顾知微你做什么!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死命的推他,脸一路红到了脖子,几乎咬牙切齿。 我怒目瞪着他,手缓缓捏住他的胳膊,毫不留情的狠狠一捏,又一转…… “杜娇娇你吃错药了?”顾知微果然疼的一颤,立马松了手。 他的脸都黑了,看着我的眼神见着像是要一个巴掌抽死我,没好气的又骂了我一句,“不解风情的女人……” “我自然不解风情,我要脸的好么?你当我是你,从来都不知羞耻?”我马上也白了他一眼,纷纷反驳。 虽说我是有些惧怕他,我是想着讨好他,可我也不能不要脸啊! 我又不是他这样纵情声色的坏胚子,我知道礼数的! 顾知微也不知是怎的,分明也是个世家子弟出身,在顾家嫡系未曾湮灭以前,他的父亲可是大周第一位异姓王,那是整个大周翻云覆雨,比拟皇室的贵族人物。 顾知微在这方面,怎就没有半分贵族的气质? 难不成是因为年纪大了,变得猥琐了? 想到这里,我小心翼翼后退了一步,好奇的又询问了他一句,“那个……相爷,你好歹也是世族子弟出身,你当要比妾身这等低贱身份的更懂得礼数,你……你怎能如此有失贵族风度……” “……”顾知微没答话,看着我的眼神越发阴沉了几分,还透着些许恼火,看得我不由心惊胆战。 “那个……相爷,你当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冲他摆摆手,赶忙又添了一句。 顾知微依旧没说话…… 他这不说话,我更紧张了,我都不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 我虽与他发过许多脾气,却是打心眼儿里怕他生气。 抬眸迎上顾知微没有表情的俊脸,我不由一阵紧张。 我现在我都后悔问了那种话…… “相爷我……” “杜娇娇,你要知道,男人好不好色与是不是贵族没有关系。”我咬着唇,正想着如何补救,顾知微忽然开了口,冷脸看着我道,“当今圣上,生下来便是皇子,身份何等高贵,落到男女之事,也不见得多有礼数。” 他满脸扫兴,语气里透着浓浓的郁闷,没等我说话,又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冷哼问我,“不让抱,牵个手逛逛花园总是不失礼的吧?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比宫里的妃子规矩还多……” “相爷,你与宫里的妃子……”我一震,顿时大惊,顾知微也太大胆了吧,我一时瞪大了眼睛,“相爷,你胆子也太大了,连后宫也敢……” “杜娇娇,你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顾知微脸都青了,狠狠瞪了我一眼,动了动唇,似想解释什么,许是觉着跟我解释也是浪费口舌,于是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只沉声吩咐我道,“行了,好不容易闲下来,陪我去散散步。” 顾知微说着,拉着我就走。 一路走出院子,又穿过走廊,踏进花园。 此刻花园里一片漆黑,顾知微一手提了灯笼,一手拉着我往前走。 这大晚上的,虽说天气已经回暖,可依旧是有些冷的,我不觉打了个冷颤,看着周围的漆黑一片,更是又冷又郁闷。 眼看着顾知微还要往外走,那都是朝着后门的方向走了,我更郁闷了,他不是说散散步么? 怎么无端端的,要拉着我出府了? “相爷,你……你不是说逛花园么?怎么无端的,却是在往外跑?”我死死拽住他的手,看着外面一片漆黑,心里不由发虚,结结巴巴问他,“相爷,咱这是要去哪儿?这散步在府里散就行了,大晚上的,跑到外头去,怕是不大合适的。” 顾知微从来喜欢看我笑话,听我说这话,他非但不往回走,他还更是变本加厉,他低笑了一声,一把将我拽出了门,嘭的一声巨响,他又关上了后门。 我被吓得一抖,下意识的就扑进他怀里,看着杳无人烟的街道,望着黑成一片天空,我整个人都吓懵了,更是一片茫然。 “相爷,这……散步散都有些太远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我死死的贴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我都怕我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经由顾知微方才那么一番举动,我极度怀疑他是在故意报复我!因我方才惹他不高兴了,他明知道这大半夜的在这种僻静的地方我会害怕,他还故意把我拉出来,他还刻意一惊一乍的搞得我心惊肉跳。 我都觉得一会儿他会突然把我给扔在门外,然后关上门,让我在外面待上一夜。 一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想到此处,我都想哭了,我将他抱得更紧,赶忙冲他赔礼道歉。 “相爷,咱们回去吧,我……我不惹您生气了……”我死死抱住他,急得都快哭了。 “杜娇娇,你方才不是还说要讲礼数么?现在在外面将我抱得这样紧又算什么?”顾知微这混蛋,他果然是在报复我! 我现在真是后悔与他扯了那些废话,我咬了咬牙,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妾身……妾身方才说的玩笑话罢了,相爷乃是人中龙凤,怎会不知礼数呢?是……是妾身不解风情……” “亲一下……”我带着哭腔,瑟瑟发抖,顾知微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他这就是故意在报复我,他明知道我最重礼数的,他还这样。 这要是叫人看了去可怎么好? 可我要是不亲,他真把我关在外面,那我冻不死也会给吓死的! 而且,顾知微若是真想把我关在外面,肯定都没有人给我开门的。 算了,这大半夜的,也不能有人路过。 我咬了咬牙,踮起脚尖,狠狠的往顾知微唇上点了一下,然后立刻垂下头,结结巴巴喊他,“那个……相爷,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瞧瞧你这点儿胆量,还想学了我的本事去。”顾知微没有答话,他轻笑了一声,搂上我的肩头,温声道,“你啊,想过河拆桥还得先练胆儿!否则怕是你学会了,也没胆子过过河拆桥……”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知微这个王八蛋,他吓唬我就算了,还要故意取笑我一番。 我都想给他一巴掌了,但这个时候我不敢,于是我意图挥舞的手又收了回来,只当没听见他的嘲讽,又喊了他一遍道,“相爷,咱们能不能回去了,我又冷又困……” 我拽住他的胳膊,撒娇的语气。 “不能……” “相爷,我……” “你不是想学我的本事么?想学我的本事,你得先练胆量。”我张嘴,正想继续撒娇,顾知微又说了一句,他嘴角含笑,似有深意的语气道,“今儿夜里,先和我去一个地方……” 这……这大半夜的,他要带我去哪儿练胆啊? 我心头一凉,脑海里不由浮现了先去去过的义庄。 抬眸望着顾知微,我结结巴巴,颤颤巍巍,“相爷,这大半夜的,咱们去哪儿啊?您……不会是要带我去义庄吧?” “你要是想去义庄也未尝不可……”顾知微皮笑肉不笑。 我这乌鸦嘴…… “我……我不想去义庄。”我干笑了两声,赶紧摇头,问他,“相爷,那咱们到底去哪儿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顾知微低低回答了一声,忽然一把搂住我的腰,跃身而起。 “啊……”我吓得两眼一闭,像只八爪鱼一样死死抱住他。 良久之后,感觉到了地面,我才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高墙白瓦,周围建筑十分宏伟,比国公府的简直是天上地下。 这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府邸? 我张嘴,正想问顾知微,他却好似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这是丞相府……” “丞相府!”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环顾四周,纳闷又慌忙的问他,“相爷,您没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您如今的身份已不是从前了,这相虽没了主人,可顾氏旁支庶出的可都在里头,这要是让人发现了……” “表哥,你小声点,那死鬼虽然没了!他那些个叔叔伯伯可把我盯得紧呢,倘若被发现了,我可是要被浸猪笼的……”我正惶恐不已,顾知微忽然捂住了我的嘴巴,随即只听假山后面传来女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下一刻,男人坏笑,“你怕什么,你可是为他诞下遗腹子的……” “那死鬼都不曾碰过我,孩子是谁的你还不知道么?”女人紧张的语气里透露出几分得意道,“咱们可要小心一些,否则咱儿子如何继承他的家产……” 第六十六章、奸相甩刀子,春姨娘翻车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随着女人娇嗔的声音,我隐隐感觉顾知微的手力度加大了,拳头握得像是要将他自个儿的手指节给捏碎了。 说话的女人莫不是他的小妾?那她嘴里的死鬼……也就是顾知微了? 我心中一震,赶忙握住顾知微的手腕,生怕冷不伶仃的闯出去惹出大祸来。 可最后,顾知微却并没有理会,只是满目寒光的往那假山后扫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对我说道,“走吧……” 他这是不与那怀了孽种的小妾计较? 这可从不是他顾知微的做派…… 我心中诧异,但这种时候也不好多问。 于是我也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轻轻朝他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路穿过花园,又穿过一道桥梁,最后在一处看起来杳无人烟,凄凉无比,鬼气森森的宅院停下来。 “进去……”顾知微瞟了眼四周,似乎并不生怕有人前来,大摇大摆的就往里走。 他大摇大摆,我却是心惊胆战。 我十分后怕的拽住他的袖子,战战兢兢的提醒他,“相爷,这是何处啊?您还是小心一些,I叫人瞧见了就不好了……” “放心吧,外面的人便是听见了这里有声响,也是断然不会进门的。”顾知微走到门前,小心翼翼的推开。 没等我再问话,又冷森森的添了一句,“这里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这里是……顾知微曾经的宅院? 听到这个答案,我后背不由一阵发凉,也是奇了怪了,分明顾知微就在我身边,可听了他这番话,我还是总觉得这屋里有鬼。 一路跟着顾知微,踏进里屋,眼看着他点亮了灯,我不觉又紧张起来。 结结巴巴喊他,“那个什么相爷,您要妾身练胆儿,咱们在国公府也可以练,我看咱还是回去吧,这一会儿有人来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我赶紧伸手拉他。 然而,我刚一拉他,他却反将我拽住,还重重的将我按在旁边的椅子上,当即递过来一个凶狠的眼神,“坐好,有人来了又如何?能将你吃了不成?瞧瞧你那点儿胆子?” “……”这是我没胆子么?我就是有十个胆子,这大半夜的闯进顾相府里那也得被送官府啊!被送官府是小事,倘若被这顾家的人给诬陷个别的罪名,那我说不定命都没了! 胆子再大有何用?能用来保命吗? 我咬了咬牙,低声反驳他,“相爷,此事与胆子没有干系,这是事关咱们名声和性命的,你……你如今已不是顾相了,那顾相没了,可顾府的庶出旁支可都还在,如今吧,他们虽然不能说是与您从前一般一手遮天,可到底也算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我们两个,这无端端的闯进人家的府邸,人家要是看我们不顺眼,那随便安个罪名咱俩就得下大狱。” “那大狱里都是些什么东西?老鼠,虱子,还有蟑螂,我……我不想进去。再说了,若是让张氏晓得你偷鸡摸狗,你这世子之位还保得住么?” “你觉着我稀罕一个小小的世子之位?”顾知微白了我一眼,忽然伸手掀开床板,然后不晓得按下了一个什么的东西。 只听轰隆一声,侧面的墙竟是开出了一道口子来。 这里……这里还有个暗室? 顾知微今日带我前来,并非所谓练胆儿?他莫不是冲着这个暗室而来,或者说,他是冲着暗室里的东西而来? 我侧过头,惊魂未定之际,顾知微又嘲讽的喊了我一句,“杜娇娇,别那么畏畏缩缩的,这里乃是死人住的地方,当日人就死在这屋里,外面的人便是听到了声响,也不敢轻易进门。你怕什么呢?” “走,进去……”没等我反应过来,顾知微又一把将我拽了进去。 黑漆漆的暗室里,我一脚踩了个空,险些就滚下台阶。 顾知微忙不迭将我拽住,有些无奈道,“小心一些,冒冒失失的,就你这点儿能耐,这点儿胆子,你还想哄骗我一身的本事,我看就是我诚心诚意教你,你也未必能学会……” “你……”本来我是满腹忐忑的,顾知微这么一番话,叫我顿时满腹恼火。 我听得出来,他这是在骂我笨呢! 我简直恨不得立刻给他一巴掌,告诉他我从小多么聪慧,我学什么都一学就会,那学不会的,都是因我不喜欢,不乐意去学。 我咬牙切齿,还未来得及说话,顾知微忽然伸手点亮了我身旁贴着墙壁的灯。 一瞬间,我愤恨的容颜暴露在顾知微面前。 弄得我尴尬极了,我赶紧收敛起表情,装作很正经的样子,岔开话问他道,“相爷,妾身瞧着,您今日前来是来办正事儿的?您来这暗室里作甚?这里头莫非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不算宝贝,也就是一些稀有的药材,还有些许医书和一些暗器。”顾知微再度点亮了另一盏油灯,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些许金银珠宝,原本是想给你做聘礼的,当日你不肯,看着心烦,就给放进了这暗室里,想来,这里的东西,也是唯一没叫外头那群豺狼虎豹给瓜分的了。” “……”唯一没有被瓜分的?那意思就是……这暗室里的东西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既然没有人知道…… 那…… 这一瞬间,我为我可耻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不过转念一想,那东西也不都是顾知微的吗?让他拿走,那也没什么不应该的吧? 我轻咳嗽了两声,小心翼翼的继续往台阶下走,笑眯眯问他,“相爷,听您这意思,是不是没有人知道这暗室的存在?” “可以这样说吧。”说话间,我跟顾知微已经走到了下面,顾知微一一将油灯点亮了,瞬时,周围一片敞亮,火光之下,几个巨大的箱子映入眼帘。 难不成这里头装的,就是顾知微原先要给我做聘礼的珠宝? 我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的朝着那箱子看去,故意摆出一副十分高风亮节的姿态,询问顾知微,“相爷,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是些金子,还有些珠宝和地契田契的,若是折合做了银子,应当有个五十万两左右。” “五……五十万两……”我一震,险些没有站稳。 五十万两啊,我活了十几年,我连齐活儿的五万两都没有见过…… 这五十万两,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现在后悔极了,早知如此,当日我就应该答应嫁给顾知微,给他做小妾。他一死,我拿着这些钱离开,那也够我跟我娘吃十辈子了! 我好后悔,我好恨啊…… 后悔之余,我又忍不住对顾知微生了一丝怀疑。 他老说他清廉,可他若是清廉,怎么能这么有钱? 瞧着面前那几个大箱子,我质疑的看了他一眼,小声道,“相爷,您不是说您从来清廉么?您既然清廉,为何却会有这样多的财产?” “你是不是想说我贪污?”顾知微白了我一眼,扭过我对着那箱子的头,拉着我往里走,叹息道,“早些年,不曾入仕,我做了些小生意,不料,这生意做得极好,做着做着就做大了,也就赚了些钱。后来,因着为官,不好在明面儿上做生意,便将这生意都交给了府里的管家,令他独自立户,以他的名义去这桩生意,我帮着打通一些关系,平日里也就是分红,岂料那管家生意是越做越大,不仅啊把原来的药堂给开了分店,还开了胭脂铺,古董店,竟还做出了商号来,我这分红也越来越多……” 什么玩意儿?药堂,胭脂铺,古董店? 整个大周,以药堂发家,又开了胭脂铺,古董店的,也就唯有一个人。 大周首富,姚舜之…… 这不能吧?肯定是我想多了,若是这样,那顾知微先前的命也太好了! 我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带着几分好奇,带着几分紧张又问了他一句,“相爷,我能问问,您那官家姓什么吗?” “姓姚,叫姚舜之……” “……”还……还真是什么好事都落到他身上了。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顾知微先前为何年纪轻轻就有能耐扶皇帝上位了,我更明白他为何权倾朝野,作威作福那么许多年,都没人敢动他。 他这有坚强的后盾啊!有着姚舜之这个钱袋,他自然有法子去打通朝政。 此刻,我也终于明白,他顾知微为何总能有法子去讹诈旁人,他总还能一眼看出人家屋里什么东西最值钱。 因为他不仅是个奸相,他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奸商! 我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傻傻跟在顾知微身后。 顾知微见我如此,低低的笑了笑,看着我的眼神极其鄙夷,说道,“杜娇娇,别摆出这么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些能算的了什么?不过是些小生意罢了。” 这些还不算什么?还是小生意? 我爹也喜欢做生意,可他从来都是赔钱…… 以至于,如今他再不敢胡来了,也就收租挣些银两…… 这做生意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顾知微简直就是全才,医术卓绝,文武双全,会做暗器,做生意竟然还能那么厉害。 想到这里,我都忍不住对顾知微竖起大拇指,真诚的赞赏道,“相爷,您可真是厉害,您说您怎么做什么都能做成个拔尖儿的?您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呢?怎么能这么的聪明?” 我可没有拍顾知微马屁,以前我夸他都是在讨好他,但是现在,我是实实在在的夸。 就他这悟性,这脑子,他就是不做官儿,他也能一辈子不愁吃穿! 他简直就是行走的钱袋! 这会儿,我是越看顾知微越顺眼,是当下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心生一计,笑眯眯又对他道,“相爷,要不你教我做生意吧?以后我什么都不学了,我就学做生意!” “行了,瞧瞧你那副德行,什么都想学,你能学会几样?先把医术学会再说。”顾知微打断了我,往里走了两步,从一排匣子里,取出了一块儿不知名的药材,拿在手里掂了掂,一脸严肃的吩咐我道,“去把旁边的布袋拿过来,要特制的那种,这药材得包好,否则离开了这暗室,不出两个时辰便要坏掉,这可是给太后治病的药引子,若是有个好歹,整座国公府怕是都要丢了性命。” 所以……顾知微今夜拉着我前来,是为了给太后拿药? 我满腹的兴奋一下子都冷了下来,心里头顿时不舒服极了,当下就想要与顾知微发火。 可想到先前与他发火的后果,我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他是冲着我,他是说他喜欢我。可比起他的青梅竹马,我算不得什么。 我与他发脾气,就像是个小丑跳梁,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我抿了抿唇,低低‘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寻了那特制的布袋,帮着顾知微把他取出来的药材都给装好了。 顾知微一共装了好几样药材,除此之外,他又拿了几样暗器,出来的时候,他又问我喜欢哪些珠宝,若是喜欢就拿一些。 我心里头虽然不高兴,但珠宝我还是要拿的! 反正那都是他的,我拿了半分也不觉得心虚。 我尽力的拿了几个最值钱又最轻便的,塞得满满当当,这才跟着顾知微出去。 一路踏出暗室,顾知微又拉着我出了他的院子,出了院门,他并未直接带我离开。而是,又往另一个宅院去了。 他不会在另一个地方偷东西吧? 我还未来得及问,顾知微便拉着我往前走。 这回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灯火通明的院落…… “相爷,那里头是有人的吧?”我蹙眉,赶紧拉他道,“相爷,这会儿您可不能往有人的地方,你可别惹事啊……” 闻言,顾知微没有听我的劝阻,反而更往前走。 “来了这么一遭,见了不想见的脏东西,不惹点事情,怎么能有人捉奸?”顾知微冷笑了一声,手里不知何时多来一把匕首,咻的一声,就朝着那俩亮堂处飞了去。 下一刻,男人惨绝人寰的嚎叫声夺门而出 “啊啊!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随着男人的嚎叫,一瞬间,安静的院落里冲进来一堆武丁,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捂着屁股从里头冲出来…… 他刚冲出来,顾知微又捡起一块儿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去。 好家伙,那一石头,不偏不倚的,刚好就砸到了男人鼻头上。 男人这下叫的更加凄惨了,他一边哀嚎,一边捂住鼻子,结果刚捂住鼻子,他屁股又流血了……… 惹得他都不知道捂哪儿的好…… 旁边的下人见了这等阵仗,那也给吓坏了。 赶忙叫人去喊大夫,与此同时,一行人提着火把,匆匆的朝我和顾知微这边跑来。 顾知微见状,抱着我就是一阵跳跃。 他忽慢忽快的,似乎就怕追的人跟不上。 一路追追赶赶,竟是到了花园里…… 顾知微搂着我,直接跃上了假山,嘭的一脚下去…… 我感觉像是才到了谁的脑袋…… “啊……谁!”我还未反应过来,顾知微搂着我就跳上了屋顶,与此同时,那假山后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下一刻,武丁们举着火把冲了过去…… 火光四射之下,只见一对衣不蔽体的男女抱在一起…… 举着火把的武丁都惊呆了,周围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下一刻,领头的青年抬手啪的一个巴掌就落到那女人脸上,厉声道,“春姨娘你这个荡妇!我大哥方才走了不到一年,你就背着他偷人!” “来啊,把这个贱人和这个奸夫抓起来!” 青年满脸愤恨,大声吩咐随行的武丁。 武丁们得令,立刻上手将二人捆住一团。 那春姨娘完全傻眼了,她的表哥更是傻眼了,上一刻还含情脉脉,这一刻他却立马反咬春姨娘一口,冲着青年哭喊道,“大人,是……是这个贱人勾引我的,是她死了男人寂寞难勾引我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求求您,放了我吧!” 春姨娘哪能想到方才还将她爱的死去活来的表哥,此刻竟是这样翻脸无情。 她不可置信,也极其伤心,哭道,“表哥,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明是你,你说爱我一生一世,要我与你在一起的,是你……” “贱人,你闭嘴!我有家有室的,要不是因为你用相府的权势威逼于我,我怎能做出这等下作之事。”那表哥满脸愤愤,一个劲儿的抹泪,好似当真是春姨娘威胁了他一般。 春姨娘这下更是不干了,立马就大哭大闹起来,一个劲儿的骂她表哥。 两个人几乎是要打成了一团…… 那个青年见了这等阵仗,半分耐心也没有了,让武丁塞住他们的嘴巴,直接将他们拖下去,说是要把他们两个浸猪笼…… 眼看着一群人没了影儿,顾知微这才伸手拉我,若无其事道,“走了……” “相爷,您是当真想要那春姨娘的命?”我拉住他,战战兢兢,“你娶了人家,又不碰人家,她这……这也没有多大的过错吧,不至于要命。” 第六十七章、皇帝下毒,宁国公背锅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你觉着,她这不算多大的过错?”闻言,顾知微侧过头,意味深长的问了我一句。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里都是凌厉,看得我浑身发凉。 我知道,他从来容不得旁人背叛。 我给春姨娘求情,根本就是在往刀口上撞。 可我自认我也并未说错,他娶了人家,又不碰人家,这春姨娘另寻良人也不奇怪。 我抿了抿唇,强作镇定,结结巴巴回他,“那个什么……相爷,这春姨娘与你又没有夫妻之实,你娶了人家,把人家当做摆设,人家另寻良人也不奇怪。纵然……纵然她贪图你的财产,那也罪不至死,你让她离开便是了,何必非得要了她的命?” 话说完,我不由攥紧了手心,战战兢兢的望着顾知微。 我虽常与他发脾气,可这种时候,我还是怕他的。 顾知微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明是在说春姨娘,他却忽然冷不伶仃的问了我一句。 “杜娇娇,倘若我娶了你,却将你当做摆设,你是不是也要另寻良人。” 我倒是想寻,那也得敢啊,我可没有春姨娘那般胆大。 我摇摇头,如实回答,“我……我可没有春姨娘那般大胆,我不敢……” “我看着你比她胆大多了……”顾知微满面不悦,顿了顿,又道,“罢了,那春姨娘也就是贪财罢了,的确不至于要了她的命,此事我会让何故去处理的。” 这意思……是要放过春姨娘? 顾知微这样容易就放过春姨娘了?我松了口气,同时也感到诧异。 顾知微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话说完,又笑看了我一眼,问道,“怎么,觉着我答应得太快,这里头有阴谋?” “没……我没这么想。”我赶紧摇头,岔开了话,伸手拉他道,“那相爷,咱们赶紧回去吧,这大半夜的,妾身是又冷又困的。” 顾知微从来擅于观察,见我如此,他低笑了一声,满眼调侃,“杜娇娇,你故意岔开话呢?怎么?怕我骂你?还是怕我又将事情扯到你身上……” “……”面对顾知微这样的老狐狸当真是无趣,每每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得透彻,搞得我连伪装都不能伪装。 可被他这么质问,我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索性垂下头不说话…… 顾知微或许是心情还不错,见我不说话,他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伸手搂住我的腰道,“行了,回去了,瞧你那副出息,还成日里想着与我作对。” 话说完,他搂着我跃身而起,我两眼一闭,死死的抱住他,生怕一个不慎落到地上成了肉酱。 一路上,我也都没敢睁眼,我怕我一睁眼吓得腿软。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国公府。 彼时,府里一片寂静,竟是没有半个人发现顾知微带着我飞了回来。 走进里屋时,阿秀才迎上来,问我是不是与顾知微和好了,还问我去了那里,说是她去花园寻我也没寻着。 我自然不好说我跟顾知微三更半夜的跑去了丞相府,于是我故意摆出一张主子脸,一副很疲惫的模样,说道,“去街上走了走,行了阿秀,你且下去吧……” 寻了理由将阿秀差遣下去,我赶紧脱衣服睡觉。 顾知微此时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宽衣并挤上了床。 平日里他总是要做些什么的,今日许是见我太疲惫了,也就什么也没做,只搂着我睡觉。 还在我耳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我要是敢背着他去寻了旁人,他就杀了我。说我要是好好儿跟着他,自是有好日子的。 我困得厉害,也晓得他是因着今日我为春姨娘求情的事,故而对我心生芥蒂。 我可不是他,我一向知道礼数,更不会色欲熏心,我也没胆子做出那事。 于是我没理会顾知微,只敷衍的‘嗯’了两声,然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再醒来的时候,顾知微已经不见了人影。 只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他去给太后问诊,可能回的会晚些,叫我晚上早些休息,不必等他。 我原本平静的心情,在看到‘太后’二字,又变得格外郁闷,一时之间一肚子的火儿。 阿秀并不知道我的心思,见顾知微给我留下书信,她还笑着打趣儿。 “夫人,这世子爷与您当真是情意绵绵,不过是出门问诊,还特地给您留下一封书信。” “许是怕你们传话传不好罢。”我强忍着情绪,将那一张纸捏成一团,然后狠狠扔进火炉里,又吩咐阿秀道,“阿秀,你再往火炉里添些碳火,然后将火炉挪到书房里去,今日的膳食也都送到书房去。” 闻言,阿秀微微一诧,同时蹙了眉,说道,“夫人您怎么了?您这又要抄写佛经?” “没有,我去看看医书,近来也不曾去药堂里,总是不能一直这般闲着的。”生怕被阿秀看出心思,我刻意扯出一抹笑容。 阿秀听完我的回答,顿时松了口气,叹息道,“吓死奴婢了,奴婢还当您又与世子爷吵架了,这心情不好呢。” “您每回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不停的抄写佛经。” 我竟表现得这样明显?看来我还真是容易情绪外露,难怪顾知微总把我看得那般透彻…… 想到这里,我心情不禁更郁闷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顾知微握在手里的玩偶,完全是透明的,想藏什么都藏不住,哪一日他要是对我无情了,我的结果不得而知。 如此一想,我更觉自己要奋发图强一些。 哪怕来日他对我无情了,我也不会再无端受人欺凌。 穿好了外袍前往书房,这一日,我细细又将人体穴位背了一遍,按着顾知微先前提点的法子又在我自个儿身上摸索了一遍。 也不知是先前看过太多遍,还是顾知微的法子太管用,这一回,我竟是一字不错的都背了下来。 除此之外,我又看了些药理的书。 这样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顾知微的脸,他的手落在我肩头,轻轻推了推,蹙眉道,“杜娇娇,你怎么回事?不是与你说了,夜深了就回去歇着吗,你怎又在书房里睡着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屋内烛火摇曳。 我这是睡了多久? 我揉了揉双眼,自然而然的靠进顾知微怀里,嘴里模糊不清的问他,“相爷,现在什么时辰了?” “半夜三更了,你说什么时辰?”顾知微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伸手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换做是先前我会挣扎,但是因着昨日被他吓唬了一通,我生怕他又吓唬我,就乖顺的靠进他怀里。 所幸这大半夜的,也没有什么人。 能瞧见这么一幕的,也就是阿秀,春雨这些个贴身的婢女。 她们平日里见惯了顾知微对我的浓情蜜意,也都不以为然。 一路回到房内,顾知微又将我放到床上,然后握住我的手搓了搓,语气里有些无奈,温声细语道,“我说杜娇娇,我不过是去为太后看诊,绝无旁的心思,你别总是胡思乱想。” 我也不愿胡思乱想,可这样的事情,放到谁的身上只怕都要胡思乱想。 当然,我并未这样说。 如今,我也懒得去多想了。 我轻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困乏仰头看他,轻声道,“相爷多虑了,妾身没有多想,妾身今日如此,不过是想快些学会医术,与您去见太后没有半分干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顾知微打断了我,俊容写满温柔,叹息道,“你这女人,可当真是矫情得厉害。你也不想想,我如今这般年岁,与那太后勾勾搭搭合适么?” 明明心里决计不与顾知微再提此事,可也不知怎的,听到顾知微这话,我忍不住就回了他一句,没好气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前朝太后养的男宠,个个都能做她的孙子了。” “你……”顾知微气结,似乎想与发脾气,许是觉着发脾气也没什么用,他又收起了眼底的凌厉,温声道,“杜娇娇,我不管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可不管你如何想,你都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学习什么的,白日里学习就是了,莫要弄得废寝忘食,大半夜的还趴在那书房里。” “你不过是个学徒,又没人叫你去看诊,你这样折腾做什么?” “……”顾知微的一番话,让我彻底无语。 这说我不思进取的是他,叫我不要太累的也是他,好的坏的都叫他给说了,我都不知道回些什么好。 我想了想,干脆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点头回他,“好,妾身记住了。” “还有,往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不必一口一个爷,也不必一口一个妾身。”顾知微刮了刮我的鼻梁,轻笑,“没人的时候,你便唤我作阿微……” 顾知微这是觉着我心里对他依旧有所怀疑,故意搞一些甜蜜的花把势? 可别说,他这些花把势,还真是让我舒坦了不少。 我轻点了点头,十分困乏的回他,“好,我知道了……” 顾知微似乎还想解释些什么,不过见我这副表情,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拉了被子与我一道儿躺下,紧紧将我搂住,似乎生怕我跑了一般。 顾知微的反应让我心情一时复杂极了,先前他明明说了,他不是那些整日围着女人转的纨绔子弟,他没工夫与我解释,也没工夫哄我。 可这一转眼,他又分明是在哄着我。 靠在顾知微怀里,我也抱紧了他。 …… 第二日,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 我睁眼的时候,顾知微还躺在床上。想是昨夜里回来的太晚,他也有些疲惫。 彼时,他双眼紧闭,就连我起身都没有发觉。 平日里我累的厉害,他都不会叫我,故而我也没有叫他。 只让阿秀打了我一个人的洗脸水,洗漱完毕,又准备好了午膳,我这才进屋去唤醒顾知微。 “相公,起来了。”走到床畔,我轻轻推了他一把。 顾知微缓缓睁眼,好看的凤眼里带了几分困意。 许是昨晚与我解释太多,打了脸的缘故,此时看到我,顾知微显得有些尴尬,又或者是我太温柔,他不大习惯。 不过顾知微一贯是个厚脸皮的人,很快他又恢复了平日的神色,伸手冲我笑道,“帮相公更衣……” “……”我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恶心,不过我早已经习惯了,也就没多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衣裳取来,替他穿好,然后又到镜前帮他束发。 “不与我闹脾气了?”盯着铜镜半晌,顾知微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薄唇扯起一抹笑意,温声又问了一句,“你不问问我,昨日见了太后都做了些什么?” 他不是一向不喜欢我多过问吗? 原先是要问的,可后来他不说,我也就不主动去问了。 我沉默了片刻,结结巴巴,也显得有些尴尬,“你不是不喜欢我问么?再说,你若不愿意说实话,我问了又有什么用?” 与我比起来,顾知微就显得从容了许多,他丝毫没有因为吵架后与我和好而感到不自在。 淡淡笑了笑,他干脆回过身,直直的看着我,一字一句,“以后允许你问。” “那我能问你别的问题么?”迎上顾知微认真的眼眸,我十分纳闷儿,十分狐疑,总觉着下一刻他又要变了脸。 当下试探性的问了他这么一句。 然而,这回顾知微却没有翻脸,他依旧是那副平静如斯的温和神色,轻声回我,“想问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死在通房肚皮上的……” “杜娇娇!”顾知微瞬间黑了脸,怒瞪了我一眼,骤然起身道,“这件事我要与你说多少遍?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么?” “算了,真是的,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情趣。”顾知微满面不悦,绝口不想再提此事,骂了我两句,当下又岔开了话,让我赶紧出去用午膳。 我虽然好奇,可顾知微发了这样大的火儿,我也不敢再多问,慌慌忙忙的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一顿饭,因着我那一个露骨的问题,吃的很是不愉快。 顾知微一直绷着脸,而我吃得诚惶诚恐。 因着生怕再惹顾知微生气,吃完了午膳,我又赶紧去了书房,十分专心致志的就看起了医书来。 别说,往日里没兴趣的时候,我一瞧见那医书就犯困,可如今有了兴趣,我是看什么都来劲儿。 就是这有些药理实在复杂,看得我云里雾里的。 我想去问顾知微,可因着一大早的就惹了他生气,我又不太敢去。 最后思来想去,我将春雨叫了来,一进门,我便打探的询问她道,“春雨,世子爷在做什么?” “回夫人,世子爷在药房里配药呢,说是国公爷不太舒服。”春雨行了一礼,言语极其恭敬温和。 我抿了抿唇,又笑问她道,“那世子爷的心情如何?他的脸色好不好看?”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世子爷看起来倒与平常无异。”春雨蹙眉,满脸苦恼,“世子爷自打先前大病一场醒来之后,他就好似变了个人,平日里从来喜形不露色,这奴婢们也看不出什么来……” 也对,顾知微从来不会把心情摆在脸上,他就是生气,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也还是摆的那一副温润如玉的笑容。 别说是春雨了,要不是他愿意对我露出声色,我也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罢了,问春雨也无用,我自己去药房看看算了。 如此,我将春雨遣下去,然后拿起手里的医书,小心翼翼的朝着顾知微的药房去。 自从他妙手回春的医术在一众达官显贵中传开之后,他在国公府的地位也步步高升,如今这府里有一个院子是专门给他用药的。 平日里除了他,旁人不得令都不能轻易进去,就连宁国公也是望而止步。 他每每想进去,顾知微便说什么,怕他坏了药材。 我走到院子外面的时候,陈石正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 见了我,他赶忙伸手拦我道,“夫人,世子爷说了,此地除了他,旁人没有命令都不能轻易进去。” “连我也不行么?”我顿时有些不高兴,我还以为我是个例外呢。 陈石见我脸色不太好看,马上又结结巴巴道,“夫人莫生气,奴才这就去与世子爷通报。” 话说完,他疾步往里走。 没有一会儿,便从里头走了出来,笑朝着我道,“夫人,您请。” 我白了他一眼,大步往里走去。 一路进门,浓郁的药香味扑鼻而入。 再进门,我便看到顾知微坐在火炉前,表情有些凝重问我道,“怎么了?可是有事要问我?” 顾知微这表情,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合上正要询问的书页,看了看熬得沸腾的药汁,蹙眉问他,“相公……这是出什么事了?父亲的身子不是一向最好的么?这无端的,怎么突然不舒服了……” “宁国公叫人给下了毒……”顾知微眉心紧锁,看了我一眼,沉声道,“那东西本是皇帝赐给我的,让宁国公代为转交,宁国公一时嘴痒,便吃了一口……” 第六十八章、不过是替身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当今皇帝要毒死顾知微? 不!他是要毒死宁国公府世子?这是为何?难不成是顾知微暴露身份了? 我心中一震,一下子有些慌乱,都没有心思询问顾知微关于医书的事了。 左顾右盼,我压低了声音,诚惶诚恐的问他,“怎么?当今圣上为何……为何要对你下手,他莫不是发现你的身份了?” “没有……”顾知微摇摇头,目光凝重,沉声又道,“他这是警告。” “倘若他当真想对我下手,怎会蠢到给我一个大夫在食物里下毒,他这是在警告我。” 本来我就一头雾水,顾知微这么一说,我更加迷惘了,更是紧张。 毕竟招惹上当今圣上,可不像招惹了我爹和尹国舅他们那般容易解决。 那皇帝一句话,就能灭了赵家九族。 我深吸了口气,结结巴巴询问他,“不是,相公,你做了什么?圣上为何要警告你?你可还为太后治病呢,圣上不奖赏你也就罢了,他为何还要给你御赐有毒的食物?” 闻言,顾知微的神色更加寒冷了几分,言语里透出显而易见的嘲讽,笑道,“正是因我为太后治病,皇帝才要警告我。” 这意思是,皇帝不想治好太后的病。 太后那可是先天的失心疯,倘若没有治好,丢的可是皇家的颜面。再说了,太后乃皇帝母亲,他怎能放任不管?即便他们之间不和,也不能到了不让人给太后治病的境地啊。 我更加忐忑不安了,强压着紧张的心情,赶忙又开了口,“相公的意思,是说圣上不允你与太后治病?他这是为何呀?即便……即便他与太后失和,那他总要顾忌皇家颜面的。再说了,倘若让人晓得太后有那遗传的失心疯,有心之人不免会以这个理由实行清君侧,皇帝到时也是岌岌可危啊……” 我可不是胡说八道,当今天子的生母有遗传性的失心疯,那旁人也得怀疑天子有失心疯,这是将他从皇位上踹下来最好的理由。 我都明白的道理,皇帝如何能不明白? 听到我的问话,顾知微缓缓收起手中的蒲扇,俊容透出一丝寒冷,眉头紧锁,“太后所患的失心疯与尹家小公子有所不同,她乃噩梦连连,时常在夜里瞧见死去的人,故而心生恐惧,精神愈发衰弱,身子也愈发不如从前,倘若再喂上一些毒药推波助澜,太后必然会慢慢病死。太后一死,皇帝大可说她久卧病榻,自然也就无人晓得那失心疯一事,即便是晓得,也早已被皇帝取了性命。便是连尹国舅,如今也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半分,让皇帝找了理由灭了全族……” “……”先前我还纳闷儿,顾知微为何敢让我拒绝尹国舅一家的婚事,我只当他是心思深沉,懂得用舆论去反击达官显贵。 如今我却是明白了,他是深知尹国舅畏惧皇帝,不敢将事情闹大,所以才叫我用舆论,用贵族的颜面去反击尹国舅。 事实上,让尹国舅害怕的不是舆论,而是舆论落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成了皇帝将他下狱的把柄。 可皇帝若是因为这个就看尹国舅一家不顺眼,为何现在才不顺眼,那不是早就应该不顺眼了么? 过去尹国舅一家作威作福可不少,倘若想要他的命,简直是绰绰有余。 我顿时更加纳闷儿了,忙又开口,询问顾知微道,“相公,皇帝若是为此想要除掉尹国舅,往日里有的是机会,为何他非得近来才动手。” “因为……往日里皇帝并未与太后有嫌隙……”顾知微叹了口气,起身将门关上,拉着坐到一侧,这才又开了口,冷肃道,“这皇帝小的时候尚且与太后站在同一条线上,如今大了,便有了自己的想法,二人常常政见不合。前两年,皇帝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是太后并非他的生母,说什么他的生母乃是太后过去的婢女,早年叫太后夺子杀母。” “原本,这些也没有什么。可就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太后处死了皇帝的贴身婢女,当时那婢女已怀有身孕。那会儿,又逢皇帝大婚,娶的是太后指定的国舅府七小姐……” “除了这个零零碎碎的,皇帝又主张新法,太后不允,久而久之,二人的隔阂便越来越深。” 听完顾知微的话,我整个人几乎都傻了。 在我们这些个外人看来,太后与皇帝一贯母慈子孝,太后又从来算是和善的,可谁能想到她暗地里竟是能打死了有孕的宫女,那宫女怀的还是她的亲孙子…… 而这皇帝,竟然也对自己的母亲起了杀心。 若是如此,那顾知微救了太后,皇帝必然要他的命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燃起了一个恶毒又自私的想法。 我抬眸,有些心虚的望了顾知微一眼,磕磕巴巴喊他,“相公,有句话妾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是想让我不救太后?”顾知微勾唇,眼底闪过一抹冷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救太后,这皇帝就能放过我?等太后一死,他必然会斩草除根,到时候国公府都要搭进去……” 所以,这意思是救也得死,不救也得死? 这皇帝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 我心里头一下子慌乱紧张极了,我都后悔没有死死拉着顾知微不让他去见太后了。 我越想越害怕,当下就忍不住了想哭了,苦着脸问顾知微道,“那……那依着相公的意思,我们这是怎么着都得死了?” “只要太后好起来,皇帝自然也就不好轻易动我。”顾知微许是见我太害怕,严肃的面庞一下子温软了许多,轻抚过我的头发,安慰似的喊我道,“行了杜娇娇,你也不要这样惧怕,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怕护不住你?近来,你只要记着莫要随便出门就是了。” “好……”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他行了一礼,让他好生为宁国公解毒,然后转身就出门。 顾知微忙着做事,也没有再多言什么,只再三叮嘱我莫要太过害怕。 接下来的两三日,他也都时常往宫里去,说是去给太后治病。 我心里头很不愿意他去见太后,可如今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要是不将太后救了过来,我们也就都得死。 即便不会明目张胆的死,那也还是得死。 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每日为他准备夜宵,尽量不与他添麻烦。 可我不寻麻烦,麻烦却总要寻上门来。 这一日,我刚从睡梦中醒来,阿秀便与我说是当今圣上造访了国公府,说是为着先前有奴才给宁国公御赐的食物里下毒一事前来关怀。 除此之外,那皇帝还夸赞我巾帼不让须眉,扯着我救了赵询一事,说是要见我,还要当面与我道谢。 我自然不认为他是来道谢的,这顾知微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国公府,还点名要见我,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连鬼都不信。 我穿好了衣裳,整理一番,强作镇定的往前厅去。 “宁国公啊,你好生养着,且放宽了心,那该死的贱奴,朕已经处死,至于你在军中的事宜,也让李将-军暂且代替。”刚一踏进门,我就看到一名着墨色衣裳的男子站在厅内。 他容貌俊秀,满身清贵,看起来虽然年纪不大,却浑身都透着一股叫人生畏的气息。 彼时,宁国公夫妇十分正襟危坐的坐在厅内的椅子上,墨衣男子则坐在中间,另一侧是——赵询。 他也端直了身子,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看。 我紧咬着牙,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步一步的朝里头走去。 “臣妇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进门,我就朝着皇帝行了一个完整的叩拜礼。 然后这才朝旁边的赵询和宁国公他们施礼…… 皇帝此刻姿态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深不可测的阴戾,像是故意的,悠悠瞧着我片刻,这才扯出一抹笑,朝我道,“免礼。” “这位就是宁国公世子的夫人?”见我起身,他又朝着旁边的畏畏缩缩的宁国公问了一句。 宁国公想是已经晓得了皇帝与太后的内斗,因为对于皇帝造访,他半分也没有欣喜,笑得一脸牵强,回道,“回陛下,这就是犬子贱内了。”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夫人看起来柔弱不堪,竟能出手救了阿乾的命。”皇帝一双眼睛对着我细细打量,最后又朝着旁边的赵询看去,轻声笑道,“这要不是阿乾亲自与我说,我还真是难以置信呢。” 话说完,他又指了指赵询旁边的椅子,吩咐我坐下。 我是万般不愿意再与赵询靠近的,可是眼下皇帝开了口,我不敢不从,小心翼翼的坐到赵询身侧的椅子上,极其不自然的端直了身子。 赵询也显得有些不自在,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镇定,目光一转,笑朝着皇帝回话,“谁说不是呢,倘若不是亲眼所见,臣都不敢相信,夫人这般柔弱的女子能出手制服了那帮歹徒。” 赵询满脸笑容,眼神里却是惴惴不安。 话说完,他又似故意找借口让我离开一般,马上又对皇帝说道,“陛下,这世子夫人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大好,您这见也见了,要不就让她先回去吧。无端惹得人家生了病,倒还得是臣恩将仇报了……” “这倒是了,阿乾你不说,朕还没有注意呢,夫人的脸色的确不大好。”皇帝并不是傻子,自然很快就看出了赵询的意图,但他并未戳穿,而是满脸附和的说了一句,又故作愧疚的叹息道,“夫人脸色这样难看,想是近来母后的病令你也受累了,这世子每日来回的,想必夫人也跟着忙坏了。倒是朕与母后的不是了……” 他满嘴关切,却半分也没有让我离开的意思。 我不知皇帝见我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可我很清楚,在他面前,我断然不能失礼,更不能犯错。 我心里战战兢兢,面儿上故作温婉,颔首笑回他,“陛下说笑了,臣妇的夫君为太后看病,是应当的,臣妇为夫君分忧,也是应当的。” “夫人倒是大度,可比朕后宫里那些个任性的妃子懂事多了。”皇帝满眼含笑,目光在我脸上扫量,来回的看,好似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一般。 这狗皇帝,他那是什么眼神?莫不是……莫不是无端瞧上我了吧? 可不是我自恋不要脸,要知道,顾知微头一回见着我,他就是这种神色,一双眼睛不停的在我脸上看来看去,好像我脸上有字似的。 皇帝这般看着我,让我一时不自在极了,就连旁边的张氏也不自在了。 她轻咳嗽了一声,生怕皇帝将我看上一般,笑喊皇帝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老二家媳妇儿说错话了。” “没有……”皇帝摆摆手,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忽然一拍桌子道,“哎呀,朕方才第一眼瞧见夫人便觉着夫人很眼熟,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现在朕想起来了,夫人的容貌与朕的母后极其相似……” 什么?我的容貌和太后相似? 我一震,心头一瞬间泛起凄凉,自嘲,还有刺痛。 想起顾知微平日待我的温柔,想起他时好时坏的脾气,想起他初次见我,便决定要与我私定终身,想起他在得知太后犯病以后,便不再哄着我…… 先前我以为他只是对太后旧情未了,可是此刻,我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对太后旧情未了,他是……将我当做了太后的替身…… 所以,但凡太后出现,我就什么也不是了,他自然也不会哄着我。 如今他还偶尔哄着我,那是因为他知道他得不到他的青梅竹马,所以他还愿意将我这个替身留在身边。 我手剧烈颤抖着,眼眶忍不住的发酸。 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我强忍情绪,故作欣喜荣幸,笑反问他,“额,竟还有这等事?臣妇一介平庸妇人,怎能与太后娘娘相提并论?” “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也不比母后差,可不要妄自菲薄。”皇帝勾唇笑着,眼睛依旧在我脸上来回转动,连连叹道,“像,真是太像了!不过夫人你可比朕的母后要好看多了,朕那母后成日里绷着个脸,可没有夫人这样和善。与母后相比,夫人倒更像朕那逝去的小姨母。” “母后若是见着你,一定会高兴的。这样吧,夫人与朕一道儿进宫去见见母后。” 皇帝这是找理由将我带进宫,他莫不是想将我软禁,用我威胁顾知微? 定是这样了…… 我若是与他去了,必然就是在给顾知微找麻烦,我若不与他去,那就是违抗圣旨…… 我能想到的这些,宁国公也想到了。 没等我回话,宁国公马上就先岔了话,一脸为难道,“陛下,老二家这媳妇儿平日里不懂规矩,若是前去,只怕会惹得太后娘娘不高兴。再者,她身子不适,怕是……要将病气过给太后娘娘的……” “是啊是啊,老二家媳妇儿从来最不懂规矩了,这全都是因着她生母乃是青楼女子!去了宫里,怕是要惹娘娘不快的。”宁国公满脸拒绝,旁边的张氏却似乎并未看出其中用意,她马上接下了宁国公的话,献宝似的笑道,“若陛下想有个人陪太后,可让臣妇家的八姑娘前去,老八性情活泼,最后逗人高兴了……” 张氏话说完,满脸含笑,十分期待的看着皇帝,还一个劲儿的拐宁国公,似乎赵宝儿一进宫就能成了皇妃一般。 宁国公本就满腹焦灼,被张氏来这么一出,他顿时更加恼火了,那眼神都恨不得立刻踹死张氏。 但因着皇帝和赵询在场,他也不好大发雷霆。 只严厉的瞥了张氏一眼,教训的语气反驳她,“夫人,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老二家媳妇儿是不懂规矩,可你无端说人家生母算怎么回事?你便是想衬托老八的好,也不能这样踩人家!” “再说了!老八那叫活泼么?老八那般不知轻重的性子,进了宫还不得惹太后娘娘不高兴啊?到时候若是惹得太后娘娘病重,你可担得起?” 张氏满面不甘,本想反驳的,听到宁国公这么一番恐吓,她瞬间白了脸,尴尬的垂下头,半句也不敢插话。 主位上的皇帝见了张氏那副模样,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嘲讽,故作的几分不悦,附和着宁国公道,“宁国公说的是,这英雄不问出处,国公夫人这般说话,可当真是半分也不懂得尊重人。你不尊重旁人也就罢了,世子夫人乃是救了南平王性命的恩人,你这样待她,朕是万万不允的!” “这样吧,你禁足三个月,每日抄写十遍佛经以示惩戒。” “至于世子夫人,朕原本只是说笑的,可今日见了国公夫人这般态度,朕还非得带她去见母后不可!朕的让旁人知道,她是南平王的救命恩人,深受朕的器重,可不是谁都那个欺负的。” 皇帝话里话外都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就是想要故意将我带到宫里去软禁。 宁国公脸都青了,他结结巴巴的张嘴就要拒绝。 可没等他拒绝,皇帝便又大声打断了他,方才还算和善的脸色骤然凌厉,怒声道,“怎么?宁国公这是要违抗圣旨?” 所以,皇帝这是非要带我走不可? 罢了,去就去吧。 眼下若是不去,结果要好不到哪儿去,皇帝肯定要借机治罪的。 这个皇帝,年纪轻轻,却是喜怒无常,深不可测。 我还是先跟着去了,倒还能有还转的余地。 眼看宁国公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我立即噗通跪倒在地上,十分恭敬顺从,“回陛下,臣妇愿意去宫中见太后娘娘。” 听到我的回话,皇帝的脸色终于和善了一些,笑看了宁国公一眼,调侃的语气,“朕看啊,你这儿媳妇儿倒比你们都懂规矩!你这老家伙,平日里就没有让朕高兴的时候……” “罢了,朕也不多留了,省的你我都不高兴。”话说完,皇帝起身就走。 宁国公立马大声恭送皇帝…… 赵询则赶紧起身,一路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朝我凑近了,蹙眉喊我,“杜娇娇,你记住,一会儿进了宫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先抱住自己的命最重要。” “倘若你那夫君执意拿你性命去换旁人的命,你也莫要害怕。”他向我越走越近,将声音压到了最低,红着脸道,“到时你就与陛下说,说……你腹中已有我的骨血……” 第六十九章、顾知微,我们和离吧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什么?赵询这是让我用自己的清白去保命,他莫不是认为,皇帝会看在他的份儿上饶我一命。 赵询到底是将自己看的太重了,皇帝连自己的亲娘尚且不当回事,何况是我这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外人。 我勾唇,嗤笑回应他,“王爷当真认为圣上会看在你的颜面对我客气?你可莫要忘记礼部尚书的长子是如何死的?” “那可是被活生生烤死的……”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 赵询大抵是没想到我如今竟会变得这样孤冷凌厉,他怔了一怔,眼底里略有些尴尬,轻咳嗽了两声,似乎挽回颜面的说,“你且放心,你与那礼部尚书不一样,但凡你听我的,我自会保你性命。” 他这意思,像是断定了顾知微会拿我的命去换旁人的命一般。 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儿,原先我还有几分自信的,可方才听了皇帝那些话,我是半分胜算也没有了…… 我很清楚,对顾知微而言,我就是个替身。 一个替身,哪里能比他心头的白月光重要。 我心里发虚,但面对赵询我不想表现出半分害怕。 我浅笑,伪装自信满满,笑道,“王爷不必多虑,我向来吉人天相,我相信我会无碍的。” “走吧,莫要让陛下等着急了。”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大步走在了前头。 赵询见我走得离皇帝近了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静默的跟在一侧。 从国公府到皇宫,来去的时间不算长,进宫以后亦是一路坐马车。 很快,便到了皇帝的偏殿。 一进门,皇帝就命人送来水果膳食,说是叫我先在此等候。 说太后此刻在施针,她的性命能否保住,就看今日了,所以不好轻易去打扰。 让我待太后施针完毕,这才去见她。 然后又命人去太后的宫里,让告诉顾知微,我到宫里头来了,叫他给太后施完针便过来与皇帝回话。还让宫人传话,说我在这里会好好儿的,叫顾知微不要担心。 皇帝这话表面是在宽顾知微的心,可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这是在告诉顾知微,让顾知微趁着今日把太后给治死,否则死的就是我。 顾知微是聪明人,自然能明白皇帝暗示。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让人来传话,说是为太后施针完毕,待半日后,太后便能清醒过来,请皇帝带我过去…… 原本我还抱有几分希望的,可是这一瞬间,我算是彻底绝望了…… 也彻底的明白,我只是个替身。 皇帝大抵是想不到顾知微会不顾及我这个妻子的性命,他脸都黑了,紧咬着牙片刻,依旧不甘心,沉声吩咐来回话的宫人。 “小安子,你去告知世子,母后既已无安危,便请他过来用膳,你且去守着,近日照顾母后,世子也受累了,应当好生歇着。” 闻言,小安子满面为难,顿了顿,微微扫了我一眼,结结巴巴道,“回陛下,世子方才还说,太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依然未曾脱离危险,须得他在旁盯着,直至清醒过来。” “他还说……” 小安子话说着,愈发诚惶诚恐,声音越来越小。 皇帝听了他的答复本就火冒三丈了,此刻见了他这等支支吾吾,更加恼火。 但因着我还在一旁,皇帝只得强忍了怒火。 故意装的一副平静的样子,摆出君王的威严,淡淡瞥了小安子一眼,沉声问他,“世子还说什么?” “世子还说……”小安子眉心紧蹙,再度看了看我,磕磕巴巴,“世子还说陛下若是喜欢世子夫人,便将她永远留在宫里好了,只当是他孝敬您……” “什么!”皇帝一震,再也忍不住了,抓起手里的茶杯就扔了出去。 满眼的愤怒,蓦然瞪向我,几乎浑身都在发抖,顿住片刻,才阴着脸道,“将世子夫人送回国公府……” 皇帝恼恨极了,而我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眶酸楚得厉害,眼泪几乎要滚出来,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小安子方才说的话。 他说,顾知微要把我留在宫里,只当是孝敬皇帝…… 他这是将我当做物品,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清白,也不在意我的性命。 我颤颤巍巍的起身,攥紧了手心,缓缓踏出殿门。 一路上,我都保持着平日的从容,半分也没有显露出悲伤,可是坐上马车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滚了出来,摊开手心,我才发觉我的指甲不知何时已深入皮肤,血淋淋的血液从指间流出,火辣辣的疼…… 可我半分也不觉得手疼,只觉得胸腔里一阵一阵的刺痛,痛得我几乎都要站不稳。 这一路跟着入宫,我想过许多种结果。从先前皇帝说起我与太后容貌相似的时候,我便知道我已失去了胜算,我便猜到了顾知微会更在意太后的性命。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可以在意到,拿我去‘孝敬’皇帝…… 我跌跌撞撞的坐到马车内,浑身无法控制的颤抖,泪水不停的涌出。 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更不知道是否还能与顾知微继续过下去。 “杜娇娇,你没事吧?”彼时,马车帘子忽然被掀开。 我抬起头,只见赵询站在外面,蹙眉看了我一眼,他缓缓走了进来,小心坐到我身侧,低声又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赵询这是生怕皇帝半路对我下毒手? 他这是在护着我? 很显然是了…… 这一瞬间,我心里头更加难受了,嘲讽的看了赵询一眼,我抹去眼角的泪水,强装得一脸若无其事,温声回他,“有劳王爷了……”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赵询叹了口气,温柔安慰了我一句,又大声朝着外头的马夫道,“小林子,去国公府。” 下一刻,马蹄声入耳,马车猛的一下颠簸,失神之间,我整个人往前一扑,险些就摔倒了地上。 幸而赵询眼疾手快的将我拉住,我才勉强端直了身子。 许是触摸到我肩膀的缘故,赵询显得有些尴尬。 他轻咳嗽了一声,故意岔开话,又说道,“殿内的事,我都知道了,倘若……倘若你过不下去了,可叫人去南平王府找我。” 话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块儿玉牌递给我,柔声又道,“你拿着这个去找我,王府的人自会通报。” 没等我答话,赵询又强行将玉牌塞进了我手里。 还一副他对不住我的神色,叹息的安慰我,说什么若不是他当初听信旁人胡说,也不至于将我害成这般样子…… 原本我心里就很难受,听了赵询这话,我更难受了,亦觉得满腹愧疚。 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他,是我让他莫名其妙变成了旁人。 即便我当日没有嫁给他,顾知微恐怕也会想尽办法纠缠于我,我的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赵询。 紧攥着那块儿冰冷的玉牌,我浑浑噩噩的踏进了国公府,原本我是不想收的,我不想麻烦赵询的…… 可是眼下我似乎已经走到绝路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知微,我想我大约是要与他分开了。 分开以后,若是想要平静度日,我也当真是需要麻烦赵询的。 我觉着自己好生不要脸,却还是将那玉牌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 我进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刚进院子,就看到宁国公和赵柔。 看到我,赵柔似乎松了口气,立即凑上来拉住我的手,说道,“弟妹,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这……没什么事吧?” 宁国公也走了上来,一张老脸写满紧张,问我道,“老二家的,老二可还好?这……这圣上可有将你如何?” 此刻,我心里极其难受,一句话也不想说。 可他们问了,我也不好不说。 我抿了抿唇,强行装得一副平静的神色,摇头回他们,“父亲,大姐,你们尽管放心,太后已脱离危险,世子爷没什么事。陛下想来是觉着我一介女流,对付我也没什么用,与世子爷周旋了一会儿,便令我出了宫。” 我尽量扯出笑容,半分也没有与他们提及顾知微说的那些话。 我说不出口,也觉得说出口太痛…… 听到我的回答,宁国公和赵柔都松了口气。 宁国公满眼忧愁,微微点了点头,叹息道,“无碍便好,眼下这情况啊,咱们国公府便是不愿意结党营私也不得不与太后站到一处了,哎,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旁的赵柔许是察觉出了我情绪不太对劲儿,见宁国公唉声叹气的,她马上安慰他,并寻理由让他离开。 她轻轻挽住宁国公的胳膊,温声细语道,“父亲,您就别多想了,二弟如今不比从前,凡事他心里都是有数的,您啊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我看您这大半日也够累了,您就先回去歇着吧,等二弟回来了,我派人去告诉您。” 赵柔一边说着,便动手推宁国公。 宁国公许是当真有些累了,如今听了我的答复,心里安慰了许多,被赵柔说了几句,这便离开了南院。 眼见宁国公走远了,赵柔这才朝我走来,一边伸手扶我,一边关切道,“弟妹,这宫里当真没出什么事?我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太对劲儿?” “真没什么,就是我这小门小户出身的,又是庶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头一回进宫,又碰上了这种事,难免有些紧张害怕。”我摇摇头,笑得一脸牵强,寻了个听起来还算靠谱的缘由搪塞她。 可赵柔似乎不大相信,她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摇摇头,满目质疑道,“弟妹啊,我瞧着你可不像是这等事就能吓成这般模样的,往日你帮着我对付高秀亭那可是厉害得很。我还听闻你将国舅爷说的无言辩驳,你会因着进宫害怕?” 赵柔到底是女人,且是个细心的女人。 她目光微闪,向我凑近了,低声又问了一句,“可是……可是在宫中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近来,我听闻外头不少关于太后与二弟的谣言。不过那都是些谣言,你可别当真……” 谣言?什么谣言? 我顿时一怔,心下已经猜到了几分。 故作平静的看了赵柔一眼,我表现得十分不以为然,“大姐说的可是关于太后与世子爷的谣言?” 闻言,赵柔果然一震,满脸的纠结与无奈,马上安慰我说,“哎呀,还真是让我猜中了。弟妹啊,你可千万别相信外面那些谣言。那都是旁人妒忌二弟得太后器重,故意污蔑的。你想想,那太后都三十出头了,二弟怎会与她有些什么?” “即便太后保养得好,那也没你年轻貌美,二弟又没有疯,断然不会的。” “而且,二弟从来不是为富贵屈身的人,即便那太后有心,二弟也绝不会为了攀附做出逾越之事的……” 赵柔滔滔不绝,就怕我不相信。 可听了她的解释,我却更加深信不疑了。 我深信我只是太后的替身,我深信顾知微他从未爱过我,我深信他若有机会与他的青梅竹马走到一起,就会将我弃之如履。 必要的时候,他可能还会要了我的命。 我原以为,我从来习惯了被轻视,我以为我坚定不移的只看重富贵,哪怕顾知微当真不再爱我,我也不会太难过。 可是这一瞬间,我真的好难受,我好想哭。 但我不愿意被赵柔看到我哭哭啼啼的样子,于是我依旧端着那副大气从容的姿态。 强压着情绪,笑回她,“大姐,你放心,我没有多想。相公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了。” 是啊,顾知微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了。 我攥紧了手心,不等赵柔说话,又告诉她,我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赵柔对我的回答半信半疑的,还想安慰我两句,但是见我脸色不大好看,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屋内,看着梳妆台上顾知微送给我的首饰,看着手腕上他给我的手钏,我眼泪终于止不住的往外滚。 我知道,我终是做不到浑然不知,我更做不到平静的去面对他。 我也……与他过不下去了。 长期如此,也许没等他将我抛弃,我便已经抑郁成疾。 我心里有他,且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越是如此,我就越无法面对他,越没有办法再与他生活。 躲在屋里哭了一场之后,我假借看医书的名义,让阿秀取来笔墨纸砚还有书籍,颤颤巍巍的写下了两封和离书。 然后擦干了眼泪,立刻收拾起行李来。 顾知微回来的时候,我恰好将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只静静的坐在榻前等着他。 彼时已是深夜,他满脸疲惫,进门便想宽衣躺下。 蓦然见我抱着行李坐在榻前,他微微一愣,看了看案上的几张纸,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包袱,一脸不明所以的问我,“你……这是在做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抱着个包袱作甚。” 他揉了揉太阳穴,满目纳闷儿,没等我说话,顾知微又似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杜娇娇,白日里我与皇帝那般说话,不过是权宜之计,那是为着让他觉着你在我这里不重要,他认为你无用,自然就会放了你……” 顾知微满面真诚,伸手就要拿过我手里的包袱,那一脸无奈,好似他说的是真的一般。 倘若他是真正的赵询,倘若我没有一张与太后极其相似的面容,我想我会相信他说的话。 但是现在,我半个字也不愿意相信…… 我强忍着眼泪,狠狠将包袱扯回手里,冷声道,“都不重要了,这是和离书,你签了,咱们一别两宽。” 我抿唇,将案上的几张纸朝他递过去。 顾知微许是未曾料到一贯胆小如鼠,又唯利是图的我,竟然会向他提出和离,且还写好了和离书让他签。 他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杜娇娇你说什么?你要与我和离?” “是,我要与你和离,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我抬眸冷冷凝望他,红了眼。 顾知微虽然将我当做替身,虽然不怎么在意我,可他却很容不得我不要他,这会让他觉得没有面子。 果然,他瞪着我片刻,嘭的将和离书砸到案上,声音一瞬间变得凌厉凶狠,蓦的将我手里的包袱抢了过去,咬牙道,“杜娇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与你和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我仰头,一字一句,抓起被他扔在案上的和离书,再度朝他递过去,“签了吧,签了我明日就走。” 顾知微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一双凤眼怒火滔天,难以相信,不能理解的看着我良久。 闭了闭眼,似乎在压着火,沉声问我,“杜娇娇,你到底怎么了?为何突然这样?” 呵呵,我为何突然这样? 他心里不清楚么?我想他不是不清楚,他只是不愿意去清楚…… 罢了,既然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也没有必要再与他拐弯抹角。 我侧过头,轻轻抹去眼角的泪,再对着顾知微的时候,又摆出了那副冷漠的神色,冷声反问他,“顾知微,我问你,我是不是与太后长得很像。” 顾知微是聪明人,我这么一问,他自然就猜到了。 许是还有几分愧疚,他眼底的凌厉一下子消失,神情变得软和了几分,欠身坐到我身侧,温声道,“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娇娇,你别胡思乱想……” “你是不是将我当做了替身?”顾知微话音未落,我厉声打断了他,原本对他仅有的恐惧,在他的虚伪嘴脸下,统统变成了怨恨,变成了心痛。 到了最后,我对这个心狠手辣的奸臣,竟是半分也没有了害怕。 只有心痛,只有愤恨。 我抬起手,狠狠将手钏扒下来,蓦的塞进他手里,双眼通红的望着他,一字一顿,“顾知微,你是不是将我当做了她的替身?所以,第一回见我,你便想要与私定终身。所以,你曾经不择手段的想要将我的身子夺了去!” “所以,那时你总对着我失神!你不过是在透过我看她是不是?” 我原以为我可以忍住的,可是问到最后,我才发觉我好痛好痛,我浑身都在颤抖,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几乎是歇斯底里。 “娇娇,你听我说,不是……不是那样的,我承认一开始是如此,可是后来,后来我并未将你当做任何人,你只是你。别乱想好么?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将你当做谁的替身。”顾知微或许是没有见过我这般发狂的模样,他愣住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想要抱我。 他一边解释,一边将我往怀里扯。 若是过去,我很快就会消气的,我甚至很贪恋他的怀抱。 可是此刻,我只觉得恶心,厌恶,嘲讽到了极致。 我狠狠一把将他推开,声嘶力竭的冲他吼,“你滚开!你别碰我!” “顾知微,你最好现在就签了这份和离书,否则我便去皇帝面前掀了你的老底儿!”我抓起毛笔,重重的塞到他手里,厉声威胁他。 我嘴唇剧烈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双目怒视着顾知微,半分也没有恐惧,唯有狠戾的威胁。 说实话,到了此刻,我都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威胁顾知微。而我威胁他的原因,竟是因着为了与他和离,为了抛下这一切的荣华富贵。 情爱这东西,还真是能叫人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满眼泪水,咬牙切齿,哭着哭着又对他笑了,“顾知微,你已不复从前了,皇帝若是想要你的命,还是很容易的。” 我起身,跌跌撞撞的从地上捡起我的包袱,整个砸到他身上,又道,“你放心,我没占你便宜,我没拿走你任何东西……” “杜娇娇你……”顾知微似乎还想与我解释什么…… 嘭…… 他话音未落,我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我低眸,只见一块儿玉牌躺在地上。 是赵询给我的玉牌。 顾知微听到声响,也下意识的朝地上看去,看到玉牌的瞬间,他眼底的温柔骤然凌厉,蓦的将那玉牌捡起。 看着玉牌上‘南平王府’四个字,我心头不觉一颤,下意识的后退。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后退,顾知微却一把拽住了我,嘭的一声巨响,他将那玉牌砸到了案上,修长的手捏成了拳头,凤眼里冷得像是夹了冰,冷声问我,“这是什么?谁给你的?杜娇娇你是不是想死?” 第七十章、顾知微你打我!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刹那间,顾知微眼底的温柔都变成了狠戾,蓦的一把掐住我的下颚。 双目狠狠瞪着我,厉声又问了一遍,“杜娇娇,这就是你要与我和离的理由是么?” 他认为我是因为赵询才要与他和离的?就凭借这一块儿玉牌? 呵,他自己不检点,还倒打一耙? 我原本是想解释的,可是抬眸对上顾知微那双薄情的眼眸,我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冷笑回他,“你觉得是就是……” “你……”顾知微手一震,被我气的有些发抖,卡在我脖子上的手加大了力道,一双凤眼红彤彤怒视,颤声又问了我一遍,“杜娇娇,你说清楚,这玉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薄唇微颤,凌厉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威胁,一字一句,“说明白了,我且饶过你……” 顾知微这话的意思,是让我跟他服软,而并非一定要个解释。 因为他是顾知微,即便我不解释,他也能猜到几分,他从来将我看得很透彻。 他现在要的,只是我的态度。 换做往日里,被他这般掐着,我定是要立刻服软的。 但是此刻,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发了疯的想要与他对着干。 我抬眸,嘲弄的望着他,强忍脖子上被掐住的窒息,更加变本加厉的诱导他,得意的笑道,“相爷要我说什么?我不是都说了么?就是您想的那样……” “我与南平王的关系,就像你和太后的关系……” “杜娇娇你当真想死了是吗?”顾知微被我这句话刺激得一瞬间彻底暴躁了,他当即怒吼了一声。 嘭的一声将案上的玉牌摔了个粉碎…… 下一刻,掐着我脖子的手越掐越紧,隐约之间,我感觉我的骨头都在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顾知微就如同掐一个布娃娃那般直接掐着我往床畔走去,嘭的一声巨响,我的脑袋狠狠砸到拔步床上,撞得我头晕眼花。 我还未清醒过来,顾知微又一把将我拎了起来,咬牙道,“杜娇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该清楚,背叛我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我自然清楚,背叛了心狠手辣的顾知微只有死路一条,与他没有肌肤之亲的春姨娘背叛了他,他都险些要人家的命。 而我这样,让他不择手段占有的女人若是背叛,他能让我死的更惨。 倘若他没有将我当做替身,或许还会生了一丝怜悯之心。可惜,我就是个替身,一个在正主面前一文不值的替身。 如今他已有机会与他心爱的人在一起,已不需要我这个替身了,自然更不会怜惜我。 想到这些,我心里头更加难受了。 我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愤恨,恶心,更是痛……痛到恨不得干脆死了算了…… 于是我半分也没有求饶,凉凉的凝望着顾知微片刻,我不由发了笑,满眼挑衅,“相爷不必再给我机会了,你给我一百次机会答案都一样。你可以与太后不清不楚,我也可以与南平王暗通款曲……” 我笑得满眼泪水,嚣张又得意。 “顾知微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这天底下就你一个男人是不是?你可以将我当做替身,我为何不能另寻出路。” “南平王比你有权有势,他还待我一心一意,他便是被你污蔑我清白依然没有要我的命,得知真相后,他处处护着我,他甚至可以娶了我这个残花败柳去做那正室王妃。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对,你没有猜错,我与你和离就是想与南平王在一起。” “我实话告诉你,在你与太后不清不楚的时候,我便与南平王翻云覆雨……” 啪!我话未说完,耳边忽然一声脆响,我重重的倒在地上,一瞬间我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顾知微你打我?”我嘲讽的笑了笑,下意识的抚上隐隐腥味儿的嘴角,一抹猩红映入眼帘…… 顾知微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我嘴角的红肿,又看了看他的手,袖下拳头剧烈颤抖,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猩红的双目狠狠瞪着我,愤怒之余,似乎不太敢相信,他会动手打我。 而我,却一点也不意外。 顾知微生性毒辣,他心里若是没有我,莫说是打了,就是掐死我也不奇怪。 望着他似乎有些愧疚的虚伪面容,我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朝他走近,笑得比方才更加疯癫,轻声喊他,“怎么了相爷?您不是要我死么?为何不动手了,您继续呀……” “杜娇娇,我知道你在故意刺激我,你现在脑子不太清醒,先歇着吧,此事明日再说。”顾知微看着我片刻,紧捏的拳头忽然松开。 微微闭了闭眼,似在强压着火气,伸手将我拽进怀里,强将我按到床上,沉声道,“睡觉,别再故意刺激我……” 话说完,他便干脆伸手扯我衣服,然后熄了灯,自己也挤到了床上,拉了被子紧紧裹在我身上,死死将我抱在怀里。 这一刻,我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出来。 黑暗中,我感觉到顾知微凑过来的唇,他轻轻在我额间吻了一吻,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温软了许多,低声在耳畔哄我。 “杜娇娇,我不知你在外听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但无论你听到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既选了你,自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也不曾将你当做替身……”他一边说,一边轻抚过我的发丝,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低语,“还有,你别刺激我。你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但那南平王是什么人我也清楚。你答应我,以后万万不准见他。便是见了,你也不许再收他任何东西……” 顾知微絮絮叨叨的,言语里温柔又深情。 深情的好似他根本没有与我发过火,根本没有动手打过我,根本没有……将我当做替身一般。 过去他的这般深情总会让我心软,让我甜蜜,甜蜜到他说什么都信他。 可经由了今日之事,我是半个字也不会信他了。 一个要将我拿去孝敬别的男人的夫君,他跟我说他是爱我的,多么可笑啊? 听着顾知微低哑温柔的声音,我恶心到了极致。 我半个字也没有回答,用力的去推开他。 可我越推,顾知微却将我搂得越紧。 而我越是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越是觉得恶心恼火…… 脸紧贴着顾知微的胸膛,疼得我更是恼火…… 一时之间,顾知微对我所有的不好,连带着方才那个巴掌都涌上我的脑海,我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推搡顾知微的手落到了他的腰上,狠狠一捏…… 顾知微果然疼的一颤,不过他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这点痛对他来说似乎根本不值一提。这让我更是窝火无比了…… 我动了动脑袋,蓦的靠到他的肩头,对准了狠狠就是一口…… “杜娇娇,你是狗么?”我几乎是用尽了全力下口,下口的瞬间我都闻到血腥味儿了,可是顾知微却依旧没有松开我,反而低哑着嗓子哄我,说我要是有气儿就狠狠撒一顿,他不怕疼…… 对于顾知微的不以为然,我更加气恼了,我当下就气的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拼命的拍打顾知微…… 顾知微依旧是一动不动,任由我哭闹…… 我在他身上咬了好几口,他都没有动弹…… 最后我累的打不动了,他则又将我拉进怀里,懒洋洋道,“行了,打累了就睡下……” 我气的要死,却也没有办法了,我的确打得很累了,可我打了半天,顾知微却根本就不觉得疼似的。 反倒是我自己,我手掌都红了。 我抹了抹泪,一边哭一边缩进被窝里,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顾知微已经起了。 今日他并没有外出,而是坐在床畔看着我。 见我醒了,他立即吩咐阿秀进来替我梳洗,然后拿来药膏替我涂。 “还疼不疼?吵架就吵架!问你什么就好好说,瞎刺激我做什么?”看着我嘴角的红肿,顾知微眼底写满愧疚,一边儿取出药膏往我脸上擦,一边儿温声细语教训我。 说实话,我虽然对顾知微满心怨恨,我心里也难过得很,但是这会儿清醒平静下来,看到镜子里那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我还真是后悔说那种话刺激顾知微了。 不过,我半分也没有后悔与他提和离。 现在一看见他我就难受,我就想起我只是个替身。 从前我不明白有些人为何舍下富贵也要离开,此刻我彻底明白了。 那是不想让自己闹心,不想让自己死在了这情爱里…… 我也不想闹心,不想继续伤心。 抬眸看了顾知微一眼,缓缓推开他的手,我尽量让自己镇定,红着眼睛回他,“昨夜……是我冲动了些,我不该与你说那种话……” “我的小娇娇最乖……” “可是顾知微,有句话我不后悔,我要与你和离……” 顾知微扯到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伸到半空中的手也像是被冻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片刻,气笑了,“杜娇娇,你这脑子还没有清醒过来?离开了我,你以后如何生活?” 是啊,离开他,我以后如何生活? 以前我也想过,我也认为离开了他我没法生活。 可是如今我想明白了,即便我不去求赵询帮忙,靠着刺绣什么的,过得贫穷一些也是可以的。再不济,我还能去药堂里当个学徒。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的面对他。 “顾知微,我并不是没有手没有脚。与你和离之后,我可以替人刺绣,也可以去杨大夫的药堂里做个学徒。也许不能过着如国公府这般富贵的日子,可活还是能活的下去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以前,我是半分也不敢想的。可这段日子被顾知微数次训诫,见了顾知微从一个最不受宠的败家子翻盘成了宁国公面前最长脸的嫡长子,我也算是看明白了。 人并不是一定要靠着身份才能活下去,丢了原本的身份,总还能换一种法子活的。 想到此处,我突然平静了许多,浅笑又对顾知微补了一句,“活总是能活的,不过是换了一种活法。或许不如从前那般有排面,但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顾知微许是没有料到,我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更没有料到我竟然已不那么在意颜面了。 他甚至觉得我还没有清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嗤笑的看着我,“杜娇娇,你在说什么?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我很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我垂眸,缓缓将他今早重新戴在我手腕上的手钏拔下来还给他,努力的让自己扯出笑容,又添了一句,“相爷若是不愿意和离,休了我也行。” 先前我哭着闹着,顾知微以为我是一时的气话,所以他显得满不在乎…… 此刻许是看我太过平静,他终于意识到,我并不是随便说说,也意识到……我或许再不是从前那个把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杜娇娇。 顾知微抿唇冷笑,不可置信的看了我片刻之后,终于正面回答我了。 他叹了口气,似乎还有些无奈,温声问我,“娇娇,就因为那些个子虚乌有的事你便要离开我?为了离开,你宁愿被我休掉?你可知道被休你嫁妆亦得归我所有,你什么也没有……” “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打断了,满眼嘲弄,“我那些嫁妆不都是你给的么?” “你……”顾知微被我噎得说不出话,顿住好一会儿,似又想起了什么,脸一沉,又问我道,“你年纪尚轻,可以什么都没有,可你的娘呢?你娘身体孱弱……” “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刺绣亦不在话下,节省一些,总是能养得起我娘的。”我再次打断了他,决绝又淡然。 或许是因着所有的火儿都在昨夜发泄完,亦或者说,从得知我与太后相似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此刻我出奇的平静。 顾知微被再次堵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攥着那手钏良久,忽然起身,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低声岔开话,“我去书房……” 话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脚下的步伐尤其的快。 他这是不肯与我和离了?因为颜面上过不去? 呵呵,他明明只将我当做替身,他明明根本不爱我,何必呢? 他顾知微可从来都不是个多要面子的人…… 想来想去,我觉得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比起寻常的男人,顾知微的占有欲更强。 我越是想和离,恐怕他就越不肯松手。 那我……便逼着他放手…… 我要让他忍无可忍…… 如此一想,我立刻起身,不紧不慢的书房里走去。 我进门的时候,顾知微正在提笔作画,他的眉头紧锁,捏着毛笔的手攥得极紧。 看到我进门,他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润神色,柔声询问我,“有事?” 砰,他话音刚落,我抓起案前的砚狠狠砸到他那副作了大半的画上…… 黢黑浓郁的墨汁,瞬间浸染整副画作,更是溅了顾知微一身。 顾知微一怔,满面诧异,当下就想发火。 然而很快他似乎就看出了我的用意,他闭了闭眼,似在强忍着火气,取出手绢轻轻擦了擦身上的墨汁,又将那砚台从宣纸上拿起来,然后慢条斯理的清理那副被污得完全看不出所以然的画作。 他这是打算忍着? 我咬了咬牙,走上去抓起他的毛笔又扔到地上,没等顾知微反应过来,我抬手对准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顾知微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红艳艳的巴掌印。 如此还不够,不等他说话,我又将那椅子掀翻了,将他的茶碗重重的砸在地上,把他放在案上的庶撕了个稀巴烂。 经过我几轮撒泼,顾知微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拽住我想要推倒书架的手,黑着脸吼我,“杜娇娇你到底想做什么?能不能别像个市井泼妇一般……” “相爷若是签下和离书,我便不是泼妇了。”我勾唇,满眼笑意。 顾知微气得咬牙切齿,怒视着我片刻,一字一句,“杜娇娇,我警告你,别再给我找麻烦,否则从今日起,你就别想踏出南院大门……” 什么意思?他是要将我软禁? 他以为他是谁?他是宁国公世子没错,他是红人没错? 可他也是皇帝的眼中钉,他也是屈居于皇帝之下的人。 我浅笑,表现得十分不以为然,“相爷真以为你能将我软禁?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一手遮天顾知微?你如今不过是国公府世子,你若真将我关起来,我自有法子出去!我不仅出去,我还要去皇帝面前掀你老底儿……” “那你就试试……”顾知微冷扫了我一眼,再没有半分好脾气,重重一把将我推开,他转身就往外走。 我都做到这样的份儿上了,他还不肯放过我? 看来,得更狠一些,狠到让他彻底厌恶我…… 我深吸了口气,颤颤抓起桌上的砚台,眼看着顾知微越走越远的背影,我立刻大步流星的跟上去,瞄准了他的后背,我猛的就将砚台扔出去。 “啊!!!!”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声惨叫…… 不对,这声音怎么不像是顾知微…… 我一震,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宁国公捂住脑袋站在顾知微旁边,满脑袋都是血…… 我……我砸到宁国公了?我怎么会砸到宁国公?我方才砸的明明是顾知微啊!我还瞄准了的…… 彼时,宁国公满脸痛苦,他死死捂住疯狂流血的脑袋,叫的惨绝人寰,他旁边的赵柔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当即厉吼出声,“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你……”她满面怒气,想要骂我。 站在另一边的顾知微脸黑的像锅底,狠狠瞪了我一眼,拉住赵柔道,“行了大姐,先别忙着教训她了,把父亲扶到屋里去。” 闻言,赵柔狠狠瞪了我一眼,说夫妻之间再怎么吵架不该这样动手,说我还当真是给顾知微惯坏了。 然后一边叹气,一边扶着宁国公进屋。 顾知微赶紧找来纱布替宁国公包扎,我站在门外,整个人都傻眼了…… 满腹的怒气此刻全都变成了恐惧…… 我刚才没砸到顾知微,我把宁国公给砸了…… 宁国公肯定不会轻易饶过我的,怎么……怎么办…… “弟妹,父亲让你进去。”我诚惶诚恐,脑子里正是一片空白,赵柔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平日里看起来温柔的容颜此刻紧绷着,冷声道,“弟妹,你今日实在太不像样了,夫妻之间有什么好好说便说,你为何要动手?亏得父亲没什么大碍,你真是……” 她眉心紧蹙,想要骂我,却又似乎不知从何骂起。 顿了顿,又说道,“走,进去给父亲赔礼道歉。” “额……”我点点头,战战兢兢的跟在赵柔身后。 “孽障!”一进门,宁国公就对着我一声怒斥,他半躺在榻上,疼的龇牙咧嘴,“杜娇娇,你好歹也永昌伯府的姑娘,怎么能干得出这样没教养的事来!” “动手打自己的丈夫!你要造反么?”他疼的发抖,越说越气,抓起旁边的枕头就朝我砸过来。 砸完了他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对赵柔吩咐道,“你这个弟妹,是半分也不懂规矩,阿柔,从今日起你教教她规矩,真是惯得不像样了!” 话说完,他目光一转,又朝门外的管家大喊道,“将这个悍妇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给我往死里打!打到她长记性……” 四十大板?还往死里打?这打完了,我可能要残的…… 我要是残了,跟顾知微和离之后,我还怎么养我娘? 我……我不能挨板子的…… “相……相公,我不是故意的……”我想了想,立即朝顾知微看过去,厚脸皮的喊他,“相公,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闹着玩儿的……” 第七十一章、罚跪祠堂,站不起来了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也顾不得脸面了…… 我一边说着,小心翼翼的扯住顾知微的袖口,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 顾知微此刻脸色黑的不像样子,瞧着我的眼神像是恼怒,又像是无奈,抬眸看向宁国公,微微动了动唇,却又闭上了。 然后冷然看向我道,“杜娇娇,你这回伤的是父亲,若是不罚,往后这国公府的规矩何在?” 他这意思是要让我挨四十大板了? 不行,这挨了板子,我不仅要残,恐怕短时间之内也没法和顾知微和离。 即便是以后和离了,留下残疾,我就没法养我娘了! 我就再把姿态放的低一些,反正往日里也不是没有低过。 于是没等几个武丁进门,我干脆抱住了顾知微的胳膊,当下哭哭啼啼,睁着眼睛说瞎话,“相公,我真是闹着玩儿的,你……你不是从来身手矫健么?我晓得伤不了你,这才……” 我一边哭一边擦泪,支支吾吾的狡辩,“我哪里晓得父亲会突然冒出来?我若是晓得父亲会来,定然不会出手的,我这不是以为你能接着,就……就…才扔的吗?” 我越说越难过,越说越愧疚,说得我自己都信了。 赵柔和宁国公也半信半疑了,但顾知微似乎半分也不信。 从昨夜到现在,我与他吵得不可开交,他不信也正常…… 可是……他若不信,我就要被罚的…… 我再软一些? 此刻我觉着自己极其不要脸,半分也没有志气,简直就像是一根墙头草。 我紧抿着唇,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顾知微的眼神要多可怜有可怜。 “父亲,我看娘子也不是故意的,罚是要罚的,不过……四十大板未免太重了些。”顾知微蹙眉看着我片刻,眼看榻上的宁国公要喊人将我拖下去,他马上又开了口。 一派为宁国公着想的语气,温声劝慰,“您看,她也并非有意的,您要是因着家中儿媳无意伤了您,就要将人打个半残废,未免显得小气了些。依儿子看,不如就让她在祠堂里跪上四个时辰,再每日抄写佛经为您祈福……” 什么?还要跪上四个时辰?如今虽然已经开春儿,可天气还是冷的厉害的…… “相……”我仰头,刚刚张嘴,顾知微立马朝我递过来一记冷眼。 床上的宁国公脸更是黑得不像样子,那眼神何止是想打我四十大板,简直像是想要了我的小命。 罢了罢了,跪上四个时辰,总比四十大板强。 虽说都可能废了腿,可这罚跪明显要比挨板子舒服得多。 “那个……父亲,儿媳知错了,儿媳立刻就去祠堂里跪着,去为您抄写经书祈福。儿媳当真不是有意……”看了眼想要怒斥我的宁国公,我完全不给他机会,当下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是愧疚又是伤心。 哭得好似挨了砸的是我一般,宁国公本就疼的恼火,被我这么一哭,他疼的更是恼火了。 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疼的厉害,他一定跳起来砍死我了。 他平躺在榻上,脑袋微微歪过来,满脸愤慨,骂骂咧咧,“你……杜娇娇!你莫要狡辩了,你这般泼辣是第一回了么?我儿才貌双全,艺术卓绝,大好儿郎怎就娶了你这等悍妇?我……当日就不该由着老二娶你!” “真是气死我了!”他骂的忘情,吼得热烈,猛的一拍床,疼的剧烈一颤。 狠狠怒瞪了我一眼,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顾知微,一字一句道,“老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帮着她圆谎!这悍妇与你动手是第一回了么?这先前……先前当着你我的面,她可是连国舅都敢胁迫辱骂,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她?今日这四十大板必须打,否则你就休了她!” 休了我? 这个好啊! 这不挨板子还与顾知微分开,这是好事啊! 我郁闷恐惧的心情,在听到宁国公提出的责罚之后,瞬间就豁然开朗。 我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连连叩头,“父亲大人说的是,是儿媳不知礼数,儿媳这样的人配不上相公,儿媳善妒又不奉公婆,此乃犯下七出两条,还请相公休了妾身,以成全国公府的颜面。”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说一边伸手扯顾知微的衣角。 顾知微大抵是没有想到,我方才还跟他服软求助,却能瞬间变了脸。 他都懵了,旁边的赵柔和宁国公也懵了。 尤其是宁国公,他疼的龇牙咧嘴之间,更是满脸不可置信,惊声问我道,“你……你说什么?你让我儿休了你?” “是,儿媳犯下如此大错,实在是没有颜面继续在国公府待下去。”我抹了抹泪,表现得十分知道羞耻。 宁国公眼底的怒意,顿时变成了欢喜。 我看得出来,他一直是希望顾知微休了我的,毕竟如今的宁国公世子与过往截然不同。他过去的儿子就是个成日里惹是生非的混蛋,现在的儿子不仅不给他惹是生非,还让他脸上有光,还时常帮着他出主意。 如今在宁国公的眼里,他的这个儿子便是配公主也是绰绰有余,若是能休了我,让他的儿子重新娶个高门贵女,他自然是很愿意的。 彼时,他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脸上却在故作严肃,假装不大愿意的又问了我一遍,“你说的可是真的?倘若我儿将你休妻,你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父亲,你在说什么呢?”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旁边的顾知微却很快就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大步走到我前面,一副与我鹣鲽情深的样子,皱眉喊宁国公道,“父亲,我已说了,娘子并非有意。” “您想想,您儿子我身手如此矫健,能怕了一个砚台?就是十个我也能借助,只是父亲您……”话说到这里,顾知微满脸支支吾吾,轻咳嗽了两声,又道,“只是父亲您年岁已大,娘子又向来扔不准,这才造成了这等误会……” “您放心,往后我会好好管着她。您就莫要与她计较了,让她跪上四个时辰就行了。如此一来,罚也罚了,也显得您宽厚仁慈不是……” 顾知微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使眼色。 旁边的赵柔见状,赶忙又上来帮衬,笑眯眯道,“父亲,询弟说的是啊,他那般的身手,府里的武丁一齐上也未必能伤得了他,弟妹这等弱女子,又能将他如何?想必……两个人也就是闹着玩儿罢了……” “您罚一罚,以示惩戒也就罢了,倒不至于就要将人往死里打,也不至于休妻。”赵柔说着,赶紧又将我扶了起来,对着床上想要反驳的宁国公一阵唉声叹气,“再者啊,我这才与高秀亭和离不久,高秀亭挨打一事许多人也晓得。倘若,询弟这里再休妻,亦或者您将弟妹打成了残废,外头的人该如何多嘴?怕要将我们国公府视为那凶残暴力的草莽之徒了……” 宁国公虽然恨不得打死我,可他却也不会为了打我一顿,就失了国公府的体面。 失一回兴许是靖国侯府的缘故,可若失了两回,外人必会将过错都推诿到了宁国公府。 宁国公咬牙切齿的看着我片刻,最后大手一挥,厉声道,“下去跪着吧!好好反省反省!当真是给惯坏了,闹着玩儿也没你这样的。” 话说完,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完全不想看到我。 我也不想看到他,我更不想看到顾知微。 此刻我都还想扑上去请求宁国公让顾知微休了我,可是看这等阵势,我若是再说话,宁国公恐怕真得打我板子了。 于是我虽万般郁闷,还是没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的便往祠堂里去。 祠堂那等地方,平日里奴才不让进,庶出子女也不让进,实在冷情得吓人,白日里跪着的时候还要,天色一黑,我便感觉阴风阵阵。 我都想起身离开了,可眼下才跪了三个半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呢…… 眼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我不由打了个冷战,抬头对上那整整齐齐的牌位,我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 咬了咬牙,我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哐,我刚闭上眼,忽然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啊……杜娇娇,你抖什么抖?我能吃了你?”我张嘴正想尖叫,耳边传来男人嘲弄的声音。 顾知微? 我倒吸了口凉气,缓缓睁眼,昏暗的烛光下,只见顾知微一张俊脸紧绷着,眉眼里尽鄙夷。 见我睁眼看他,他眼底里的鄙夷更加明显了,他不紧不慢的将一件厚厚的袍子裹在我身上,轻笑了一声,低低道,“你怕什么呢?你不是胆大包天的么?胆子大的都能袭击自己的夫君了,你还怕鬼呢?” 我当然怕!以前我是不怕的,因为以前我根本不相信有鬼,可是自从顾知微占据了赵询的身体以后,我便觉得那祠堂里全都是鬼。 我白了脸,丝毫没有掩饰,冷哼回他,“自然是怕的,这世上鬼附身的事那样多,谁晓得这祠堂里有没有蠢蠢欲动的鬼……” “就是有,也得叫你这混不讲道理的气势给吓回去。”顾知微轻笑,雪白的牙齿微露,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然后从旁边的食盒里取出一碗红烧猪蹄儿…… 下一刻,浓郁的肉香扑入鼻腔,我不由咽了咽口水。 顾知微见状,笑得更浓烈了,凑到我耳边,带了几分暗哑问我,“饿了?求我……” “……”他是觉着我会为了一碗红烧猪蹄儿求他? 我跪完了,我自己回去弄吃的不行么? 我现在看到他就来气,若不是为了与他要休书,我何至于伤了宁国公…… 现在休书没能要到,我却跪的膝盖疼,又冷又饿,今夜回去准的得了风寒,这一双腿只怕也要疼上十天半个月…… 我抿唇,狠狠将脑袋歪到一边,然后闭眼,完全不去理会顾知微。 “杜娇娇,差不多就行了……”顾知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 很好,他不耐烦就懒得搭理我,他就得休了我…… 于是我把嘴闭得更紧…… 顾知微有些恼火了,他哐的将碗放回食盒里,蓦的将我整个人掰过去正对着他,嗤笑问我,“杜娇娇,你是觉着你闹腾一番,我便会休了你?” “你若不怕我惹事,你就别休我!”我被他掰得疼,只好睁开了眼睛,愤愤扒开他落在我肩头的手,一字一顿,“我杜娇娇虽为庶女,虽不得娘家恩宠,可我是万万不愿意做旁人替身的,你若将我当做旁人的替身,那就请你休了我,否则往后咱也就只得落下个夫妻的名分……” “杜娇娇,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顾知微嗤笑了一声,语气里万没有了白日里的忍耐,亦没有昨夜的凌厉,只风轻云淡,“杜娇娇,今日倘若我不肯护着你,你觉着你会如何?我看你是忘了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你若记不起来,从此刻起,我让国公府的下人们都帮你回忆回忆……” 是啊,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原本我还满腹的责备愤恨,可是此刻顾知微这么一番不轻不重的话,却让我所有的愤恨都咽了回去。 我一心想着不愿做旁人的替身,我与顾知微吵闹厮打,闹着与他和离,闹着要他给我交待。 可是我却忘记了,他其实大可不必哄着我的,他动动嘴便能让我彻底闭嘴,让我像从前那般什么也不敢多言,任由他与我如何……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紧咬着唇,迎上顾知微含笑的眼眸,我强压着想哭的冲动,逞强回他,“相爷若是非要如此,我也只能受着,到底不过就是个替身,我自也晓得自己的斤两。” “晓得自己的斤两,你就给我安分点。”顾知微眼眸里含着几分威胁,再度端起旁边的红烧猪蹄,夹起一块儿喂到我嘴里,沉声道,“吃!” 我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咬牙切齿的咽下那块肉。 见我吃了下去,顾知微没再说话,又夹起一块儿往我嘴里塞。如此喂完了一碗,他又取出一一个水袋叫我喝水。 喝完了水,他便提着食盒离开了。 我静默的跪在祠堂里,迎着一阵一阵的冷风,突然不再那么害怕,而是绝望,满腹的绝望。 跪了大约一刻钟之后,面前的香总算是熄了。 我跌跌撞撞的想要站起来,可因为跪着太久,我刚站起来就又倒了下去,嘭的一下,我直直的趴在地上…… 我的手紧贴着冰凉的地,腿部跪带上撞击疼我要死…… 瞪着周围的昏暗片刻,我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哭什么呢你?”我哭得正厉害,顾知微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我回过头,只见他大步朝我走来,一边走一边哀声叹气,“估摸着你跪的差不多了,我就过来看看,果然,站都站不稳。” 话说着,他的手已经落到了我腰上,温声道,“走吧,我抱你……” “不用!”我狠狠推开他,眼泪滚得更厉害,抽泣得浑身都抖。 我一边抽泣,一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结果刚站起来,又颤颤巍巍的。 顾知微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伸手将我拽进怀里,强硬的便将我抱了起来,任由我怎么挣扎他都不松手。 我半点也不想被他抱,可这毕竟在外头,我又生怕我与他哭哭闹闹的叫人给看见了,于是我又闭上嘴。 一路回到屋内,顾知微小心翼翼的将我放到床上,替我脱了鞋子,又将我的双腿放到他的腿上轻轻揉捏起来。 因为跪的太久,我双腿都跪出淤血了,方才只觉得麻木动弹不得,现在被顾知微这么一碰,疼得我浑身发抖。 我怒瞪了他一眼,低声提醒他,“你轻点儿,疼……” “知道疼了?”顾知微一脸嘲讽,手里的劲儿稍微轻了一些,柔声又道,“你跪的太久了,今日又有些冷,得好生养着,否则容易留下后遗症。” 顾知微说话间,阿秀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端了一碗姜汤放到桌上,蹙眉看了看我,似在暗示我服软一些,然后又转身出去。 我现在不想服软,可我不服软都不行。 于是顾知微再把姜汤端过来喂我的时候,我也乖乖的喝下。 喝完之后,顾知微又取来了一些药继续替我按腿。 “行了,洗漱一下就睡吧。”按完之后,已是深夜,顾知微塞上药瓶子,又命人取来热水让我洗漱。 我坐在床上动弹不得,他便干脆替我洗了…… 兴许我就是个好哄的,又或者我是贱得慌,明知顾知微将我当做替身,瞧见他如此,我竟然又没那么想与他分开了。 但我又怕,我闹了这么一出,把是所有的事都戳到了台面上来,若是不和离,往后顾知微也不会对我好,眼看顾知微起身离开,我忍不住就喊住了他,“顾知微……” “嗯,想说什么?”他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是不是想让我留下来陪你?” 第七十二章、被他下了避子药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让他留下来陪我? 我可没有这样想,我不过是生怕今日闹腾了这么一番,往后他会待我不好,所以想要与他多问两句罢了。 但是我这么一喊他,似乎也没什么分别了。 对上顾知微那双含笑的凤眼,我不由的有些尴尬,忙结结巴巴与他反驳,“我……我没有……” “额,没有啊,那我走了……”顾知微像是有意的,马上就抬脚。 “等等……”我干脆大喊了一声,支支吾吾道,“我……我有事想问你。” 顾知微原就没打算走的,故意在吓唬我。 见我如此,他立刻又折了回来,从容的坐到我身侧,眉眼温柔里含了几分犀利,俊脸向我凑近了,近得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低笑道,“想问什么?是不是还想问太后一事?” 老奸臣就是老奸臣,当真是一猜一个准儿。 我本来还寻思如何开口的,现下顾知微都戳到了台面上来,我也没必要拐弯抹角。 我抿了抿唇,红了眼望着他,“如今……事情闹成了这般模样,你已与你那青梅竹马重聚,你可会给我留下一席生存之地?” 问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既是紧张也是难过的。 先前,我以为我已能倚靠自己,我以为与顾知微要一纸休书,此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此刻我才发觉,我还真是倚靠不得我自己。 我那三脚猫的本事,一旦离开了顾知微,吃不吃不得饱是一回事。 最要紧的,是我容易遭到旁人的报复。 想到此处,我一时觉着自己悲哀极了,眼底里愈发酸楚了几分。 顾知微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并未答话,而是蹙眉盯着我,修长的手轻轻落到我肩头。 他不说话,我心中自是更紧张了。 我强压着眼底的酸涩,声音不由低了几分,又问了他一遍,“相爷可愿意为我留一席生存之地。”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顾知微低眸与我直视,眼底里像是在笑,又带着几分锐利,让我完全看不明白。 原本我以为我还算了解顾知微的,可是此时此刻,我发觉我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我也不晓得他要的表现是什么。 默了默,我干脆摆出寻常人家妻子那般的温顺,哽咽回他,“妾身以后,不会再过问相爷的私事,一切只当没听到,没看到……” “你……杜娇娇,你就这点儿出息?”顾知微黑了脸,眼睛里仅存的笑意在我这话说完的瞬间化为了寒冰,看着我的眼神简直像是恨铁不成钢的老师父。 这下我更懵了,他不是就要我什么都由着他,安安分分给他做个听话的妻子,保全了他与太后的颜面么? 我多问他要生气,我如今说不过问了,他又骂我没出息,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要我如何了。 想到此处,我心里的委屈全数涌上,不由的便掉了泪,难忍的哭道,“妾身过问也不是,不过问又没有出息,那……那你到底要我如何表现?” 顾知微闭了闭眼,落在我肩头的手微微紧缩又松开,满眼的怒气,嘴角却是扯着咬牙切齿的笑,笑看着我片刻,他又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杜娇娇,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瞧着你平日里挺聪明的,这会儿怎么笨的跟猪一样……” “……”那他要我如何嘛! 我垂下头,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干脆不再说话。 “过来,我抱抱。”我正拼命的擦眼泪,顾知微的手再度落到了我肩头,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知微实在是太喜怒无常了,此刻我都弄不清他的情绪。 不过,我晓得惹他生气了,顺从着他些总是好的…… 于是我马上扑进他怀里,紧靠着他的胸膛,被那股熟悉而暖和的体温包围,我眼泪不觉掉的更厉害了。 “行了,别哭了,多大点儿事儿。”顾知微轻轻拍了拍我后背,轻声又喊了我一句,“杜娇娇,我说了这样多,你还不明白?我若与你计较,又何必哄你这么一番。值得我哄的,从来皆是我在意之人……” “我不曾将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你不要多想。往后,你别再给我惹祸就行。你瞧瞧你今日做的那叫什么事儿?宁国公的脑袋都让你给打破了!这传了出去好听不好听且不说,倘若宁国公非得与你计较,你又能如何?” “你说说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他絮絮叨叨,唉声叹气的,整个一个夫子教训学生的语气,一边说着又将我抱得更紧了些,似在为今日我所受的罪安慰我。 所以,他这意思,是不与我计较了? 所以,我要继续做那太后的替身? 虽然顾知微说了许多遍,说他不曾将我当做太后的替身,可我却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 他若没有将我当做替身,又何至于会为了救太后不顾我的死活,还说什么把我送给皇帝…… 想到此处,我心里不觉又酸楚了几分,可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于是我一句话也没再说,只静静靠在顾知微怀里。 顾知微许是年岁大了,喜欢念叨,搂着我教训了我好一会儿,说我蠢,说我不懂事,说我冲动…… 我跪了一日,很是疲惫,被他训着训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日我再醒来的时候,顾知微已经没了人影。 阿秀说他又去宫里了,说是给太后复诊去。 我伏在案前,心不在焉的抄写经书。 “夫人,大姑娘来了。”我刚提笔,阿秀从外头走来,轻轻朝我施了一礼,似乎生怕我再闹出什么事儿一般,温声又提醒我,“夫人,大姑娘待您从来和善,这两日也就是因着出了那档子事儿才训了您两句,您可莫要与她起了争执。” “到底,您这是身在国公府……” 阿秀眉心紧蹙,满面忧心,似乎生怕我弄不清自己的处境。 这一刻,我发现我还真是挺可悲的,连阿秀都知道我几斤几两,偏我自己还不知道,还非得跟顾知微闹了那么一出,闹得误伤了宁国公,惹得赵柔都待我不太和善了。 我现在都不大想就见她了,但我也清楚,不见她是解决不了什么的。 于是我努力的扯出一抹笑意,强作镇定回她,“放心吧阿秀,我没事……” “嗯……”阿秀点了点头,似乎依旧不大放心,可我都开了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小心退了出去。 没有一会儿,她便领着赵柔进了门。 今日的赵柔,依旧摆着一张严肃紧绷的面容。 对上她严肃的目光,我赶紧朝她施了一礼,温柔喊她,“见过大姐。” “都下去吧。”赵柔递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免礼,然后将屋内伺候的仆人都遣了下去。 经历了昨日一事,再面对赵柔,我觉着丢脸极了,更是极其尴尬。 我强作平静的冲她笑了笑,若无其事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闲聊一般的问她,“大姐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赵柔丝毫没有给我留颜面,她叹了口气,目光往外扫了一眼,严肃道,“这里没有旁人,你也不必遮遮掩掩。” “弟妹,我瞧着你平日里也是个懂事的,昨日……昨日你怎就与二弟动上手了?到底发生什么?” 发生了什么? 我能说我因为被顾知微当做替身与他大吵了一架么?我能说我的确是想用那个砚台砸顾知微么? 自然是不能…… 我摇摇头,继续拿出昨日的说辞,强颜欢笑,“大姐多想了,我的确是与相公闹着玩儿……” “你当我傻啊?”赵柔打断了我,没好气道,“我听闻你前夜与询弟闹得厉害,还一度闹到了要和离的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否因着外头那些谣言?” 我因为外头的谣言与顾知微闹得厉害? 不是……赵柔是如何得知我和顾知微闹得厉害的? 我正是疑惑,赵柔却又开了口,温声细语道,“我都听询弟说了,你说说你,你先前帮我的时候多聪慧?你拒绝那国舅一家的时候多厉害?怎么如今反倒因着几句谣言乱了阵脚,在府里便与自己的夫君大吵大闹起来了,竟还动上了手。” 赵柔的一番话,让我满腹的疑惑瞬间解开,这是顾知微与她说了什么,让她来做说客来了。 顾知微是觉着,我还要与他闹? 他都把我唬成那般了,我还敢与他闹么? 无端端的将闺阁之事说给旁人听,他这不是叫我难堪么? 我顿时满腹尴尬,可是面对赵柔,我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我端直了身子,假装从容,拒不承认的敷衍她,“大姐多虑了,也就是小打小闹了一番。那砚台,我也就是想着相公身手矫健才扔了出去……” “岂料……岂料父亲会突然出现……”这话我可没有胡说,我的确是知道顾知微伸手矫健,知道我伤不着他,这才敢扔的。 但赵柔似乎并不相信,她看了看我红肿的眼睛,像是想要再问出些什么,狐疑的又问了一遍,“当真?你与询弟可没有闹到要和离的境地?” “没有没有,也就是一时生气说的些气话罢了。”我摆摆手,满面真诚。 许是因着跟顾知微久了,如今说起谎来,我倒是愈发面不红心不跳了。 赵柔听了我这番作答,终于信了,她长长的松了口气,轻轻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又是一番劝慰。 说什么,她的弟弟赵询对我痴心一片,当日得知永昌伯府将嫡女换作庶女她跟宁国公本是不答应的,可架不住赵询的固执,也就只好答应了…… 还说我昨日闹成那般,她询弟还愿意袒护我,可见他心里是很在意我的,叫我珍惜一些,不要为着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丢了自己的幸福。 我原本就心烦意乱的,听说赵询如此执意娶我,我便更加心烦意乱了。 偏生越是烦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下午的时候,赵询突然来访,说是为着公事来见宁国公,偏是不知怎的,出门的时候便走到了南院附近。 我跟赵柔准备去花园里晒晒太阳,看看花儿,结果刚一出去就撞见了穿的珠光宝气的赵询。 “臣女见过南平王殿下。”赵柔见了他,先是怔了一怔,但是很快也就反应过来,立即向他行礼。 我轻咳嗽了两声,也略有些不自在朝他行礼,“臣妇见过南平王殿下。” 赵询虽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南平王,但似乎依旧没有完全适应,见我和赵柔行礼,他上来就要搀扶赵柔。 手伸到一半儿的时候,许是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马上摆起了一个王爷该有的姿态,高高在上的对我和赵柔笑道,“免礼吧。” 闻言,赵柔立刻站直了,然后冲着赵询浅笑,询问他道,“王爷怎么走到此处来了?可是有事要见我二弟?” “不是不是,我这走错了,走了好半天也走不出去,不知大姑娘和世子夫人可否帮我带路。”赵询也笑着,嘴里说是让帮忙带路,目光却时不时的朝我看过来,似乎是想从我眼神里问出些什么。 我晓得,他是为我好的。 他一直觉着是因着他受了顾知微的蒙骗,才让我落得这等下场,所以他每回见了我,都总想着要帮我脱离苦海。 我倒也想脱离,但我很清楚我未必能脱得了,即便真脱离了,那也不可能去跟了赵询…… 我虽的确想过找他帮忙,却还没有那样不要脸。 而且,顾知微心思那样深,倘若让他晓得我与赵询还有接触,不定要怎么算计赵询呢。 如此一想,我赶紧故作得一惊,‘啊呀’一声,朝赵柔说,“大姐,我突然想起,我那小厨房里还熬了汤呢!我……我得先回去瞧瞧,你帮着王爷带路吧。” 话说完,我几乎头也不回,拔腿就走。 赵柔被我弄得十分茫然,惊诧的喊了我两声,见我没有答复,赶忙的向赵询赔礼道歉,然后亲自送赵询出门。 再进门的时候,她的手里拿了一张名帖,说是赵询给她的,让她有事可以去南平王府找他。 赵柔从来与南平王没有接触,上回赵询出手收拾高秀亭,她就已经很疑惑了,半分也不相信对方是因着仰慕她的才华而出手。 这回,她显得更纳闷儿了。 一到我屋里,她就嘭的关上了门儿,气虚喘喘端起茶水喝下,然后忧心忡忡的问我,“弟妹,你说这南平王是怎么回事?我听父亲说,他可是圣上的人?如今我们宁国公府与太后走的近,按理说,他应当疏远我们才是,他怎的反而三番五次出手相助?” 赵柔越说越困惑,话说完,又若有所思的问了我一句,问我说有没有感觉南平王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熟悉…… 我被她问得心里一下子忐忑不安的,赶忙找了理由搪塞她,说那天下的男子都是差不多的眼神,然后又说我腿疼,想要歇息…… 赵柔许是见我当真有些疲惫,便没再多言什么。 只是走的时候,又叮嘱了我两句,叫我千万莫要因着一些芝麻大小的事儿便与顾知微闹腾。 我自然是连连答应,送瘟神一般将她送走,眼见她没了人影儿,我才松了口气,跌跌撞撞的回到屋内。 未免有人再来访,这一日,我除了抄写经书便是歇息。 到了吃晚膳的时候,我更是亲自去了厨房,一整日都故意忙的不可开交。 许是从未见我进过厨房,厨房了的丫鬟见了我微微一震,忙结结巴巴的向我施礼,“奴婢见过夫人。” “起来吧。”我端起了夫人架子,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此刻灶上正炖着鱼汤呢,这是我今晚的晚膳…… 光是闻着味儿,我就想要咽口水了。 如此想着,我便伸手掀开那盖子,应当是差不多了…… “阿秀,快将这鱼汤端下去……”我看了眼,轻轻将盖子盖上…… 诶……那是什么? 我刚想盖上,却见那砂锅边沿有一层……药粉! 这……有人向我下毒? 我一震,下意识的朝着旁边的站立不安的粗使婢女看去,迎上我的目光,她原本惶恐的面容一时更加惶恐,连嘴唇都略有些颤抖,目光不时的朝旁边砂锅看去…… “夫人……夫人,奴婢没有下毒……”见我脸色有些不对,她马上噗通的跪倒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结结巴巴,“夫人,奴婢没有要害您,那药粉是世子爷让放的…” 什么?顾知微给我下毒? 他莫不是因着我昨日与他大吵大闹,威胁他说要去皇帝面前掀了他的老底儿,他就要毒死我? 他昨日没有动我,那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我! 可是……不对啊,他给我下毒怎么会蠢到让一个丫鬟动手,而且这丫鬟还是一被吓唬就什么都抖出来的那种…… 我心头既是疑惑,又有些害怕。 狠狠瞪了那婢女一眼,装得半个字也不相信,厉声道,“你这贱婢,你胡言乱语什么?世子爷是我的丈夫,无端端的为何要给下毒!到底是什么人让你害我的?你若不说,我便立刻将你打死!” 我抬高了嗓音,语气极其凌厉,可我心里的底气却是不足的。 尤其是见到丫鬟那般毫不心虚的说是顾知微让她给我下毒,我心里就更加发虚了。 那丫鬟看到我这般凶狠,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但这绝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害怕,怕我当真打死她。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秀,支支吾吾,“这药,的确是世子爷让奴婢放的,这也不是什么毒药,乃是避子药。世子爷每隔半个月,便让奴婢往夫人的食物里放一回……” 避子药? 顾知微竟让人给我下避子药?他……他不是先前还说想要个孩子么?为什么? 就因为,我只是个替身。他不过是嘴上哄着我,心里头还是不愿意与我有孩子,生怕与我有了孩子,影响他与太后来往?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了。毕竟,他与太后的风言风语不是一两日了。他尚为大周丞相的时候,我就听人说,他府里虽然美妾无数,却没有一个有孕的,说是生怕惹了太后不高兴,说是他那偌大的产业,往后都是要给太后的…… 我原本是不太相信的,可是此刻,我却开始相信了…… 我咬了咬牙,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抬手嘭的一声,将那一锅鱼汤砸了个稀巴烂。 这一个晚上,我也再吃不下一口饭,整个人也都没有什么精神。 阿秀见我病恹恹的,便有些着急了,眼看着到了亥时,她赶紧端了一碗粥给我,走到床前,担忧的劝我道,“夫人,您就是心情不好也不能不吃东西,再说了,那奴才的话岂能轻易相信,谁知是不是旁人故意收买了那奴才来挑拨您与爷的关系呢?” “这南院里里外外都让他给换了个干净,原先没换的也都只听他使唤,谁能挑拨?”我闭上眼睛,轻轻朝着阿秀摆摆手,强忍着眼泪吩咐她,“你下去吧,我吃不下,我想一个人静静。” “夫人……” “下去……”我抬高了嗓音,严厉的又说了一遍。 大抵是没有见过我如此凌厉,阿秀怔了一怔,稍微有些畏惧。 片刻之后,低低叮嘱了一句,叫我好生歇息,然后便退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眼泪忍不住的往外滚,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闪过顾知微曾对我的温柔,越想心里越难受。 想着想着,我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一只手落在我肩头,与此同时,还有一股酒味儿扑面而来。 我微微睁眼,只见顾知微带着几分醉意的容颜映入眼帘,他轻唤了我一声,“娇娇,怎么了这是?” 我起身,下意识的又往他身上凑了凑,好浓的酒气,他不是给太后复诊去了么?怎么满身的酒味儿?还有……还有脂粉味儿…… 他这是与太后卿卿我我去了? 我心头一颤,手剧烈颤抖着,这一瞬间,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你怎么了,无端端哭什么呢?”顾知微大抵认为我愚蠢,并不知道他给我下药,也不知道他与太后当真有染,见我哭,他显得一脸莫名其妙,忙伸手替我擦眼泪。 “拿开你的脏手!”我一把扯开他的手,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推开。 顾知微喝得太多,今日被我这么一推,他没发火,而是嘭的一声倒在了床上,然后……竟是呼呼大睡。 而我,却是气得根本睡不着,看着他睡得那样沉,我就更加怒火中烧了。 “顾知微……”我紧攥着手心,轻轻推了他一把。 他没动。 “顾知微……”我又踢了他一脚,他还是没动! 王八蛋,混蛋!竟是这样对我!给我下避子药,还公然与旁人厮混…… 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想哭,心里头疼的要命。 今日要不做些什么,我是完全睡不着,我怕是明日也吃不下饭了! 我得趁着顾知微不省人事出一口恶气! 我不能杀了他,我总能让他难受的…… 我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拿起床头的银针,缓缓朝着他的人中穴去…… 我手颤抖着,身体悄悄向他逼近…… “杜娇娇,你想做什么?”我咬着牙,正要扎下去,顾知微忽然睁开了双眼,方才还醉意朦胧的眼眸此刻清明无比,冷笑看着我,“你想做什么呀?想谋杀亲夫?你心思够歹毒的!” 第七十三章、杜娇娇,你冤枉人。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一震,整个人都傻眼了,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手里的银针哐的落到了地上。 “我……我没有……”惊诧片刻,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顾知微,他是装的!他根本就没有喝醉! 他为什么要装? 对上顾知微森冷质问的目光,我满腹疑问,更是惊悚,我手都在颤抖,结结巴巴,连连否认,“我……我只是想帮你挪一下脑袋,我瞧你这样睡着也不舒服……” 我心惊肉跳,尽量找了个听起来还算靠谱的理由。 可顾知微哪里肯相信?他的脸像冰一样冷,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嘴角扯着似有若无的冷笑,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被他这般盯着,我心里头更加发虚了。 算了,跟顾知微这样的老狐狸撒谎根本就是自寻死路,我还是实话实说吧。 “相爷,我……我就是想小小的教训你一番……”我唇线紧抿,颤颤巍巍,“妾身绝对没有想要你的命,再说了,这真要了你的命,妾身还能活么?妾身又不是傻子……” “我看你就是傻子!”顾知微噌的坐了起来,微微瞟了眼被烛光照的有些晃眼的银针,冷哼道,“你当真是蠢的可以!拿银针扎人中穴,这扎下去我可还有命在?” 扎……扎人中会没命么?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这么回事…… 人中扎下去,若是手法不精准,就与那耳后穴一般,都是死穴了。 刚才我一时生气,就想着往他最疼的地方扎,也就没想太多。 此刻想起来,实在凶险! 都是叫顾知微给气得,他要是不乱来,他要是没害我,我何至于被气的失了心智。 我咬了咬唇,揣着几分怨气冲他辩解。 “妾身……妾身一时忘记了,以后不会了……” “你想再有以后?”顾知微狠狠瞪了我一眼,手指又重重戳了戳我额头,咬牙切齿片刻,又道,“我……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杜娇娇,有什么你不知道问的么?净干些蠢事!”他边说着,边起身下床,小心翼翼将那银针拾起放到了一侧。 然后又朝我走了过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爬上了床,伸手轻抚过我的脸颊,语气稍微温软了些,温声唤我,“杜娇娇,你今日想问什么就问,不要总是无端端的闹脾气,两个人要相守一辈子,便要坦诚相待,你总是什么也不说就发脾气,你我能过的几时?” 不想过你倒是休了我啊! 当然,这话我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不过,他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觉着我确实应该问一问。 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就算是死刑犯,那也要死个明白的。 我抿了抿唇,不满的望了他一眼,强忍着想哭的情绪,佯装平静的问他,“相爷既是这样说了,那有一事,妾身便要问一问了,是不是……是不是你让那厨房里的粗使丫鬟给我下避子药的?” 闻言,顾知微一诧,沉默了片刻,垂眸道,“是……” 是他,当真是他。 在此之前,我还抱有几分希望的,我希望顾知微会否认,我希望那丫鬟是他清人时的漏网之鱼。 可是此刻,我心里仅存的那点儿希望都变成了绝望。 我紧咬着唇,眼泪瞬间滚了出来,颤声又问他,“为什么?” “娇娇,我是为你好,你这个年岁还不适合有孕,更不适合生孩子。”顾知微小心翼翼握住我的手,语气温柔得似在哄着小孩子,看着我的眼神里也多出了几分温柔。 他一边说着,又向我凑近了些,伸手就要将我搂进怀里,那张虚伪的面皮是一脸的无辜,没等我反驳,他又一副委屈的模样又说道,“小娇娇,你若为着此事发脾气,那可就大大的冤枉人了。” 冤枉个屁! 我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恨得都想当即给他一个巴掌。 不过想到顾知微一贯的威胁嘴脸,我又生生的那股子怨气给咽了回去。 与他折腾了这么几回,每回与他硬来,我都输的一败涂地。 所以在他清醒的情况下,我就是再有不满,也不好再大发雷霆。 于是我强压下了怒火,狠狠抹去眼泪,迎上顾知微故作无辜的眼眸,立即又反问他,“相爷当真是为了我好?莫不是怕我身怀有孕影响了你与太后的感情?” “你……你在说些什么呢?”顾知微瞬间黑了脸,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太后……太后根本不知我的身份,即便是往日我为相时,与太后也是清清白白的。与你说了多少遍了,你非得这样胡思乱想。” “至于那避子药,我也万万没有欺瞒你。你如今才十七岁,若是生孩子对你身子不好。至少也得等到二十岁……” “你若觉得我在骗你,就去保宁堂里问问你师父杨慧芝……”我张嘴,刚想说我娘,秦氏他们都是十六七岁便诞下子嗣,顾知微又马上补了这么一句。 本来……我是不相信的,可听到顾知微让我去问杨慧芝,我便信了。 我那位师父,自己都是个女大夫,她向来很为女子着想的,她自然不会骗我。 所以……顾知微当真是为我好? 可他要是为我好,为何要偷偷摸摸的?而且,他若是为我好,他直接不碰我不就完了?他不碰我,我自然就不会有孕了! 想到此处,我马上就抬声反驳他。 “相爷若是真为我好,就别碰我啊!你若不碰我,我又怎会有孕?” 我满面愤愤,理直气壮。 顾知微的脸更黑了,一双凤眼怒火中烧的看着我,没答话。 盯着我片刻,他忽然捏住我的下颚,轻笑道,“杜娇娇,你这话说得好没有道理,你乃是我的妻子,我既娶了你,又怎能不碰你?若是那般,我还是个正常男人么?” 话说着,他便向我凑了过来,蓦的一把将我按倒在床上。 我一怔,还未反应过来,顾知微忽然又熄了灯。 不是,他这是想干什么?我们两个不是在吵架的么?他怎么…… “顾知微你满身的酒气别碰我……你” “行了,该问的都问了,睡觉吧……”我刚刚动嘴,顾知微干脆将我的唇堵上,并按住了我挣扎的手…… 下一刻,我整个人好似沉入了海底深渊。 眼前一片漆黑,我的手被他捏的剧痛,痛得我几乎发抖……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一夜,顾知微是发了狠的疯狂……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 今日顾知微并未出门,也没有起床练剑,我一睁眼就看到他那张俊秀的容颜。 此刻他似乎也刚醒来,有些睡眼惺忪,见我也醒了,便伸手揉了揉我的发丝,一如过往恩爱的口吻,轻声道,“醒了?” “嗯……”我低低回了一声,然后转过去用背对着他。 虽说我与顾知微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可每每这般与他相对,我总还是有些尴尬。 因此,每回这样醒来,看到他在身侧,我总是转身背对。 顾知微大抵是看出来我的心思,他像是故意的,低低笑了笑,刻意像我贴近了,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流转,低哑道,“怎么了?为何背对着我,还生气呢?” “没有……” “没有就转过来。” “……”我是半点也不想转过去,一来是觉得尴尬,二来,我的确还有一肚子气。 纵然我想让自己平静,想让自己半点都不在意,可是一旦面对顾知微我就是忍不住。 我晓得,那是因为我心里有他,所以当我得知自己是替身之后,心里总是有些怨恨,每每面对顾知微,我便容易失控。 我现在是没有办法与他和离了,也不敢再同他翻脸…… 于是,我干脆当做没有听到,一动不动。 我正纹丝不动,竭力伪装,顾知微又朝我贴近了些,轻吻了吻我的侧脸,又附在我耳畔,声音温柔而耐心,又说道,“杜娇娇,昨夜,我是喝酒去了,不过是与那李-将-军喝酒,他那人好色,弄了一起子舞姬前来作陪。那一个个的满身的胭脂味儿,一个劲儿往我身上蹭,蹭得我满身都是味儿,简直巴不得都跟了回来与我做妾。” “不过我可瞧不上她们,我一把就将那舞姬推开了,我告诉她,我是有妻室的人,叫她离得我远一些……” “嘿!可谁晓得!那舞姬竟是瞧上了我的美貌,说是……说是即便没有名分也愿意跟了我!像是饿狼一般,扑过来就要将我就地正法!那可吓坏我了!”顾知微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忽然将我的身子掰过去正对着他。 那张俊脸,此刻精彩极了,那神色就如同天桥底下的说书先生。 没等我说话,他又愤愤道,“哎呀,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我当时我就一脚给她踹飞了!我告诉她!我是个正直的人,我对我妻子忠贞不渝,我绝不可能有别的女人!以后就算我妻子没了,那我也要守身如玉,叫她千万不要觊觎我的美貌……” “噗……顾知微你咒我呢?”不得不承认顾知微哄人的能耐是很强的,我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可如今被这么一顿嘴皮子,我竟是忍不住就笑了。 见我笑了,顾知微嘴角也扯起一抹笑,微微挑了挑眉,问我道,“不生气了?” 我倒是想生气,这会儿被他一哄,我的怒火都消了一大半儿了,而且竟觉着他是有诚意的与我道歉,因着他的诚意,我又觉着我兴许当真误会了…… 兴许,他与太后是没有什么的,兴许,他的确是没有将我当做替身的。 我觉着自己犯贱极了,觉着自己好哄极了。 可是此刻,我是真真切切被顾知微哄高兴了…… 不过,被顾知微这么直接问,我多少有些尴尬。 我重重摇了摇头,佯装得满脸不悦,气鼓鼓道,“没有,我才没有原谅你!我就……我就是爱笑……” “小丫头,哪儿来那么大气性,往日里也没见你这样爱闹!”顾知微刮了刮我的鼻子,言语里显而易见的看穿了我的心思,但他也没有戳穿我,笑看着我片刻,又起身穿衣裳,一边穿一边喊我道,“起来,今日咱们出去。” 出去?去哪儿? 我这膝盖还没好呢,他要我出去作甚?他不是说了,我应当要好好儿在府里歇着么? 再说了,平日里顾知微甚少领我出门,今儿个是怎么了。 我顿时纳闷儿又忐忑,忙不迭询问,“相爷,今日要哪儿啊?妾身记得,近来没有人递帖子罢?” “谁说非得有人递帖子才能出门了,你我出去游玩儿不行?”顾知微反问了我一句…… 被他这么一问,我更加不解了,也更加怀疑他居心不良了,我都怀疑他是记仇故意折磨我的。 我膝盖上的伤还疼的厉害呢,那是万万走不得远路的…… 然而,出门的时候,我却发觉是我多想了。 顾知微压根没打算让我走多少路,说是从屋内到大门外路太远,他都背了我一段儿,直到上了马车才将我放下来。 上了马车之后,他又在里头放了些松软的皮毛,说是我坐着暖和舒服一些。 到了船上,他又为我裹了更厚的皮毛,说是这样在船上观景也不冷。 一路扶着我走进船舱内,在椅子上铺了垫子,顾知微又立即端来了一碗热茶,还是红茶。 笑着朝我递过来,邀功似的向我介绍,“娘子,这红茶可是我亲自调制,亲自为你泡的,你向来体寒,这样的天气不宜饮那些凉性的茶水,尤其是这等风嗖嗖的船上,得喝些取暖的才是。” 话说着,他便坐到了我对面,轻轻掀开帘子,又朝外指了指,笑道,“你看,坐在这里观赏上京的景色,那最是宜人了……” 看着顾知微滔滔不绝,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却也疑惑了。 他平日里从来忙的不可开交,向来很少有时间出来游玩儿,便是有时间,他也是窝在屋里看书,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他从今早就不太正常,他从今早就在一个劲儿的哄着我,从前他虽然也哄着我,可很快都不耐烦了,很快他就要与我发火,还威胁我…… 可今天,他一直都在哄我,半分也没有威胁我。 抬眸迎上顾知微含笑的眼眸,我顿时感到忐忑不安。 悠悠望着他半晌,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深深喝了口茶水,壮着胆子问他,“相爷……你……你今日没事吧?” “怎么了?” “你……你平日不这样的……”我紧捏着茶碗,更紧张了,结结巴巴,“你平日里不是日理万机么?即便是有空,你也是在屋里看书,甚少出来走动的,今日……今日是怎么了?” 话说完,我将茶碗捏的更紧了,诚惶诚恐的望着顾知微。 顾知微坐在对面,修长的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怎么了?你不喜欢游湖?” “没有没有,我……我就是好奇。”我忙摆摆手。 顾知微眼底的笑意更加浓烈,俊脸向我凑近了,剑眉微挑,嘲笑的语气反问我,“怎么了?今日被我哄得厉害,你觉着我有阴谋?” “没……没有……”我满脸惶恐,当即否认…… 虽然我否认,顾知微却并不相信,他的眉毛都在透着嘲弄,唉声叹气,“是就是,承认了我能吃了你?你说说,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成日里胆小如鼠。你说你要胆小,你就一直谨小慎微罢了,可你呢?” “争风吃醋,喜怒无常的,这几日都与我闹成什么样子了?” 我争风吃醋? 我喜怒无常? “我……我就是这几日心情不太好……”我本想否认的,可细细想来,好似自打知道我与太后长得相似以后,我似乎的确就整日争风吃醋,而且喜怒无常,但凡一点小事,我都能与顾知微大大吵一架。 被顾知微如此戳穿,我一下子尴尬极了。 未免显得太尴尬,我忙又补救的反驳了一句,“我近日有些上火,才……才没有争风吃醋呢!” 闻言,顾知微嗤笑了一声,似乎还想说我。 许是见我一实在太下不来台,他又改了口,附和着我道,“行,你说没有就没有。不说这个,吃东西吧,一会儿咱再去那边儿瞧瞧,今日我便好好儿陪着你,以后可不许胡乱闹脾气了,你这丫头,难哄得很……” 所以,他今日叫我出来游湖,的确是……为了哄我? 因为我这几日不断的发脾气,他觉得我争风吃醋,嫌他不陪着我,所以今日专门哄我? 顾知微这混蛋,哄就哄,他赶何必说出来…… 弄得我心里竟是有些愧疚了,无端觉着自己这几日都是无理取闹。 “相爷,我……” 噗通! “救命啊……”我满面尴尬,正想着说点儿什么挽回颜面,外头忽然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男人的呼救声…… 有人落水了?我一诧,下意识的探头往外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人在湖里竭力扑腾,不远处的一条船上还有好几个男子哈哈大笑,他们一边往湖里扔馒头一边笑…… “救命……我不会游泳……救命啊……”湖里的人扑腾的更厉害了…… 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熟悉? 第七十四章、丧家犬翘起了尾巴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想上来,求我啊!”彼时船的那头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杜怀仁! 那水里的是…… 我心中一震,慌张起身。 “救命……救命啊……”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青衣男子在水里剧烈扑腾。 而对面的船上,杜怀仁和几个熟脸的公子哥儿正在往里扔馒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快意的笑容。 尤其是杜怀仁,他一边大笑着还一边对着水里挣扎的人叫骂。 “杜瑞修,你这杂种!还敢污蔑老子!老子告诉你,今日便是要了你的命,也没人敢拿老子问罪。” 杜怀仁这个混账东西! 年少的时候便惯爱欺负人,如今竟还丧心病狂到想要人命! 可是杜瑞修不是回他母亲老家去了么?这无端的怎又回来了?还招惹上了杜怀仁! 我心中疑惑,更是焦灼,赶紧喊跟着我一道儿出来的顾知微道,“相爷,你……你快想办法将那湖里的男子捞起来!” “怎么了?他是什么人?”顾知微这等心狠手辣又极强占有欲的,见我焦灼,他分毫没有动,反而冷了脸,似要瞧着人死了一般。 彼时,杜瑞修扑腾的越发厉害了,那扑腾了不到半许干脆要没动静了…… 他到底是我的堂哥哥,年少的时候,也算是待我好的,我不能坐视不管的。 我使劲儿拽着顾知微,满腹焦灼,结结巴巴,寻了最要紧的与他解释,“哎呀,那……那是我的大伯父的长子,叫杜瑞修!” 扑通,我话刚说完,面前溅起激烈的水花。 下一刻,只见顾知微迅速的朝着杜瑞修游过去…… 顾知微素来练武,身强体壮的,没得一会儿便将杜瑞修给捞上来了。 杜瑞修自小身子就弱,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干脆昏死了过去。 捞上来好一会儿,才醒过来。 许是有些年没有见到我了,一睁眼看到我,他微微一诧,似有些不敢相信,又似不大确认,满面病态的望着我,喘息道,“你是……五妹妹?” “是了,瑞修哥哥,是我。” “瑞修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回乾州老家了么?怎又回来了?这还跟我是那三哥哥扯到了一处,你是何处招惹他了?他竟丧心病狂的想要你的命。” 我满腹疑惑担忧,赶紧取来外袍给他盖上,又给他和顾知微各自端来了一碗热茶。 杜瑞修身子骨本就薄弱,此番波折,他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剧烈颤抖着,“这……这说来话长……” “行了杜娇娇,你堂哥须得休息,有什么过会儿再问。”杜瑞修磕磕巴巴的,话还未说完,顾知微肃声打断了我。 杜瑞修方才迷迷糊糊的,并未注意到顾知微,此刻听见有人说话,这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人。 看了看顾知微湿漉漉的衣裳,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赶忙跌跌撞撞的要朝顾知微行礼,“方才是这位兄台救了杜某吧的?杜某在此谢过兄台……” 话说着,他便要起来给顾知微行跪拜大礼。 顾知微是个大夫,可见不得病人作死,他赶忙的拦住了杜瑞修,摆出一副好亲戚的亲和做派,笑呵呵道,“瑞修大哥不必多礼,我是娇娇的夫君,咱们都是一家人……” 杜瑞修闻言,微微一震,似乎有些惊讶,但是很快他又平复了下来,十分欣慰的朝我望了一眼,又颤颤躺了回去。 但是刚躺下,他又马上一脸担忧,喊我和顾知微道,“五妹妹,五妹夫,今日那杜怀仁是铁了心思的要寻我麻烦,你们如今乱了他的计划,只怕他不会放过你们。” “不过是个没本事的纨绔子弟,我还能怕了他不成?”杜瑞修话音刚落,顾知微马上接下话茬,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笑道,“瑞修大哥尽管放心,娇娇既是唤你一声哥哥,你也算是我的哥哥,此事,我管定了。” 见他如此,杜瑞修更加焦灼担忧了,忙不迭想拦着顾知微,说是让他出去了就道是误会,所有的事他杜瑞修一人担着。 可顾知微哪里会听啊,顾知微回都没回嘴,直接起身就往外去。 他刚出去,我就听到一堆公子哥叫骂的声音,尤其是杜怀仁,简直首当其冲。 “赵询,你这是做什么?多管闲事是吧?你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可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此乃荣王二公子,你不让开,一会儿老子把你一起扔到湖里去。” 我出去的时候,杜怀仁正满面得意,耀武扬威的威胁顾知微。 随着杜怀仁的介绍,我下意识的朝着他旁边的男子看去,那男子眉清目秀的,身姿挺拔,瞧着是一表人才,满身清贵。 却可惜,这清贵里却带了几分腌臜之气,瞧着就不像是好人,与杜怀仁很显然的一丘之貉。 方才我还觉着奇怪呢,杜怀仁平日里最是惧怕顾知微,今儿怎么就突然硬气了,敢情是结交了荣王的公子,有人给撑腰了。 可惜,站在他眼前的并非真正的宁国公世子,而是曾经的奸相顾知微。 顾知微活了一大把年纪,见过了多少腥风血雨,他连皇帝都没有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荣王的公子。 听到杜怀仁的炫耀,他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嘲讽,连正眼都没有看那荣王二公子一眼,嗤笑道,“哟,我还奇怪呢,这丧家犬今儿怎么突然翘起了尾巴,原是有人在撑腰呢。” “你……”杜怀仁一怔,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他大抵是没有料到,顾知微面对他的狐假虎威不仅没有畏惧,还将他比作狗来羞辱。 旁的荣王二公子也有些诧异,更是下不来台。 那张清秀的脸一下子怒气滔天,没等旁边的杜怀仁再耀武扬威,他脸上勾起一抹冷笑,故意摆出一副自认贵人的姿态。 威胁的似的看向顾知微,不阴不阳的插嘴,“宁国公世子好大的架子啊,见着本公子不行礼也就罢了,竟还当众折辱。侮辱皇族,你可知道是什么罪名?” “一个通房生的庶子也敢在外头耀武扬威,这嫡出的世子也不见得比您架子大。”荣王二公子话还没说完,顾知微立刻打断了他,满目的嘲讽。 似乎觉得仅是这样一顿不够,见那荣王二公子瞪大了眼睛,顾知微又轻笑了一声,凤目不屑的瞟过那一帮公子哥,大声叹息,“也是啊,二公子虽为洗脚婢所生,却到底是皇族血脉,那皇族的狗都是要比咱们这些个臣子高贵许多,自然要有些架子的。” 他这话里话外的,不是在骂荣王二公子是狗么? 他还说跟随荣王二公子那一起子人,包括杜怀仁在内连狗都不如。 是了,唯狗马首是瞻的,自然是要比狗还要低等下贱。 一瞬间,那一起子纨绔子弟都黑了脸,个个咬牙切齿。 荣王二公子更是气得涨红了脸,当即恼羞成怒,指着顾知微便口无遮拦的大骂起来。 “赵询,你这无赖泼皮,不就是仗着太后的势么?上京里谁人不知,你就是太后跟前的男宠,一个在女人裙底讨生活的狗东西,竟还有脸辱骂我?我是通房所生的又如何?我行事磊落,不像你,靠着与太后那点儿腌臜龌龊仗势欺人……” 说着,他还朝我看来,满脸嘲讽,阴阳怪气,大声冲我喊道,“你便是赵询的夫人吧?你家男人与太后干出那种事儿,你竟是半分也不在意……” “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和她那个青楼出身的生母一样,都是个娼妇,她在意什么啊?”彼时,旁边的杜怀仁似乎又重整士气,他的嗓门儿比方才更大了,放声冲赵询道,“五妹夫,你且不知道吧?你这娘子啊,未曾与你成婚以前可是险些给那顾相做了妾,他们两个啊,原先在那乡下的庄子里头日日厮磨……” “她就是一只破鞋,所以啊,五妹夫,你与太后就是生个孩子,她也不好说什么的……” 杜怀仁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放肆。 顾知微原本还很从容的,但是听到他这话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 杜怀仁见状,以为顾知微是给他说的话挑唆了,更为得意,大笑着又冲顾知微吼,“行了五妹夫,你就别管别人家的闲事了,还是回去好好儿管管你那荡妇妻子……啊!!” 他正叫嚣着,顾知微手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把匕首,咻的一声,猝不及防的飞过去。 下一刻,只见杜怀仁满嘴的血,他惊恐的瞪着顾知微,嘴里咿咿呀呀的,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知微竟是用匕首扎了杜怀仁的嘴…… “啊……”杜怀仁一震,随着那匕首从嘴里掉出来,他嘴里鲜血直涌,整个人一下子滚在地上痛苦哀嚎。 旁的几个公子哥原以为跟了那荣王二公子便可欺负顾知微,此刻见了这等阵势一个个都傻眼了。 尤其是那荣王府二公子,他满脸惊恐,瞪着杜怀仁片刻,瞬间失声尖叫,指着顾知微大吼,“你……你这凶徒,你随意伤人,我要去告你,我要去治你的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慌忙的让人把满嘴血的杜怀仁抬下去,还嚷嚷着让人去报官,说是要把顾知微给告到大理寺去。 见到如此,我心中也有些慌神了,顾知微今日伤人可是许多人都看到的,这要是真告了,他必定是要吃官司的。 我心头一慌,赶忙伸手拉顾知微,“相公……” “别怕,他们不敢告。”然而,顾知微却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满面从容。 眼看着那位荣王府二公子转身,他手里的银针忽然飞了出去,咻的一声,荣王府二公子扑通的就扑进了湖里…… “救命啊……救命啊……”荣王府二公子本是一脸浩然正气要为杜怀仁讨公道的,可这会儿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像只落水的野鸡一般在湖里剧烈扑腾。 那荣王府二公子倒是个会游泳的,可这样冷的天气,那湖里实在冷的吓人。 荣王府二公子想是娇养的,没有吃过什么苦,细皮嫩肉的受不得寒冷,加上又被顾知微给扎了一针,他完全就失了力气。 船上的公子哥们见了这等阵仗都给吓坏了,一时之间那一条大船如同乱麻,公子哥鬼吼鬼叫的,随行的侍卫乱七八糟的跳下去好几个,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将那位荣王府二公子给捞上来。 捞上来之后,人都昏死了过去。 随行的几个哭哭啼啼,说是要让顾知微偿命。 “你们公子是自个儿掉下去的,与我何干?”顾知微笑得满脸幸灾乐祸。 没等那几个随行答话,又附在我耳边低语道,“我去那边穿上看看……” 话说完,他忽然跃身而起…… 下一刻,直直的落到了对面的船上。 见状,那几个随行更是吓疯了,哐哐哐的拔出佩刀,颤颤巍巍的对着顾知微诘问,“你……你想做什么?” “你们若想让你家公子活命,便让开,我是大夫。”顾知微冷然扫了眼那晃眼的佩刀,不紧不慢的走到荣王府二公子身侧,对准他的胸口连连按了几下,又将他扛起来抖了抖。 “咳咳咳……”片刻之后,荣王府二公子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顾知微嘭的一声将他扔在甲板上,荣王府二公子被摔得龇牙咧嘴,张嘴就想骂顾知微。 结果还没来得及骂人,顾知微又抢先笑道,“二公子,大恩不言谢,我是大夫,救人性命是应该的,你就别客气了。我瞧着你身娇体弱的,往后还是少来这样的地方,下回要再落水,可没这么幸运就保住性命的。” 他满面笑意,那副施恩不望报的样子,好似荣王府二公子当真是自己落下去的…… 话说完,他又跃身飞了过来。 那边船头的荣王府二公子气得要死,却也冷的要死,他一个劲儿的骂顾知微阴险小人,说是顾知微把他弄下水去的。 可顾知微那银针极其微小,方才趁着救人,又把银针给拔了回来。 此刻听到荣王府二公子如此叫嚷,便叫对方拿出证据来。 那二公子哪里能有证据?寻了半天没寻着,又难受得要死,只得嚷嚷叫骂着,说是要去告顾知微。 然后便吩咐人将船划到岸上去…… 一场风波就此结束…… 然而,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平日里顾知微与旁人动手也就算了,可今日他是与那荣王府的动手。 如此也就罢了,他还当着众人的面用匕首伤了杜怀仁…… 那人证物证都有了,要真是闹大了大理寺去,他怕是真要下狱的。 走近船舱内,我顿时就着急了。 也顾不得杜瑞修还在,慌忙就喊他,“相公,你……你怎那样冲动,你今日这般伤了杜怀仁,伤了那荣王府的二公子,他们若是真去大理寺告你,你定然是要下狱的。” 我越想越害怕,我都想哭了。 杜瑞修听到我的话,也顿时一震,挣扎着坐起来,满脸惊愕的看着顾知微,惊声道,“什么……五妹夫,你……你竟伤了人……” “他们伤了你,我为何不能伤他们,他们告我,瑞修大哥你便去告他们。”杜瑞修正愧疚惊恐,顾知微却是从容的笑了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杜瑞修,满脸不以为然。 “你们也别多虑了,今日之事便是他们去告了,那也是他们的错。再说了,那个荣王府二公子想告,他爹荣王也未必肯让去告,他的长兄指不定还得借机除掉他这颗老鼠屎。” 顾知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都把人给伤成那样了,人家为何不敢告他? 我爹不敢告还说的过去,可荣王乃是皇族,又是手握重权的,自家儿子受了这等侮辱,便是不喜欢这儿子,为着颜面,他也得为他家二公子讨个公道的。 想到此处,我一下子更不安了,张嘴想询问顾知微。 可没等我开口,顾知微马上又朝我递过来一个严肃的眼神,语气也严肃起来,温声道,“行了娇娇,你也莫要怕,我什么事没见过?什么解决不了?我说没事就没事……” “走了,先回国公府去……”顾知微话说着,立刻吩咐船夫将船给划到了岸边。 然后领着杜瑞修一道儿回了国公府…… 杜瑞修已许久没有回上京,就连我成婚他也没有回来,平日里又根本不与永昌伯府来往。此刻听说要去国公府他惊讶极了,诧异于我嫁了宁国公世子。 在他看来,我嫡母是绝不允许我嫁的好的,而且还是嫁给了与杜佩心定亲的人。 一路上杜瑞修问了我许多事,我将来我代替杜佩心出嫁的来龙去脉都与他说了一遍,又与他说我如今过的好,叫他莫要担心。 回到了府里,我又叫人给他备了衣服,打扫了厢房出来。 尘埃落定,已是下午。 眼见着到了吃晚膳,顾知微又吩咐我叫杜瑞修出来用膳,说是人家也是来做客的,这第一顿,总是要一起吃的。 酉时左右,我们和顾知微便到了前厅。 “五妹妹五妹夫有礼了。”我们刚进门,杜瑞修也走了进来,他是个文人,又最重礼数,一见面便行起了文人的礼数。 顾知微文武兼修,也朝着他施起了文人礼数,温润笑道,“瑞修大哥不必客气,且先坐下吧。” 说着,他便吩咐旁的小厮扶杜瑞修。 杜瑞修身子骨不好,今日又遭了罪,走起路来有些不稳,不过他还是尽可能的保持着优雅姿态,欠身坐到对面。 刚坐下,他又满面愧疚的看了我一眼,道,“五妹妹,今日已经很麻烦你与五妹夫了,如今还住到了府里头来,我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闻言,顾知微轻笑,神色和善又温润,笑道,“瑞修大哥说的什么话,都是自家人哪有麻烦不麻烦的……” “只是,你到底因何事招惹了那起子纨绔子弟,我瞧着你似乎不止得罪了杜怀仁,那荣王府的二公子也对你颇有些意见。” 第七十五章、杜娇娇,你脑子长来凑数的?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闻言,原本还满目感激的杜瑞修脸色微变,唇线紧抿。 他这是不愿意说? “你这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顾知微笑,他言语轻缓,眼神里却透着几分犀利,没等杜瑞修说话,他又低笑了一声,“瑞修大哥,今日我与娘子出手相助,便是与那荣王府二公子为敌,我与娘子为你至此,你若还要欺瞒,便是在恩将仇报。” 不得不说,顾知微这口才了得,三两句话就将杜瑞修道德绑架。 杜瑞修被顾知微这般一说,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是浓郁了几分,却依旧支支吾吾。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外头。 片刻之后,才面露难色,“此事与令尊有些关系,我来上京也是为着这件事而来,不想半道儿上就让那起子纨绔之徒给劫了去,想以意外落水之名将我诛杀。我自小体弱多病,半分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今日幸而有你们相助,否则我怕是都要没命了。” “五妹妹,五妹夫,我很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但此事事关乾州百姓,不曾见到圣上以前,我是万万不会透露的……” 什么玩意儿?我顿时更懵了。 听杜瑞修的意思,来上京,是为着告御状? 而且这御状还与宁国公有关系? 可这也不对啊,要他性命,折磨是荣王府二公子和杜怀仁,无端怎么就扯上了宁国公,还扯上了乾州的一众百姓。 我一时之间更纳闷儿了,“瑞修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荣王府二公子无端怎与我公爹扯上关系了?我公爹一大把岁数,虽不说是为朝廷有功,亦非一方善人,却也绝非为老不尊与那纨绔子弟一道儿厮混的风流之徒啊!” 我是怎么想都想不通,坐在我身侧的顾知微也满脸困惑。 他眉心紧蹙,比我更纳闷儿,也附和我说了一句。 “就是啊,我父亲虽算不得什么大善人,但也绝非那些个浪荡子。况且……况且他一大把岁数了,浪荡也不能与荣王府的二公子扯到一处去吧。” 可不是吗? 迎上杜瑞修有些发白的脸色,我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瑞修哥哥,到底是何事啊,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闻言,杜瑞修依旧没说话。 他不说话,我就更焦灼了。 “瑞修哥哥,到底何事非得闹到要告御状的境地。” 若此事只是他与荣王府二公子和杜怀仁的私仇,我还不至于这么焦灼。 可是此刻,听他说这件事竟与宁国公扯上了关系,还与乾州的一众百姓牵扯到了一处,我心里便是紧张起来。 我大伯父早逝,杜瑞修和我大伯母一直在我父亲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从来过得举步维艰,九年前,我大伯母病逝,我爹更是陷害杜瑞修,给他安了个谋害叔父的罪名将他逐出了永昌伯府。 年仅十六的杜瑞修被逼得走投无路,便听了我娘的劝,去了乾州老家投靠他的外祖父。此后,他偶尔来信,说是在乾州虽然过得清贫了些,却还算是平安,说是往后都不会来上京了。 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我这位堂兄,想是万万不愿再来上京的。 如今皇帝对顾知微不满,更对宁国公府不满,倘若眼下落出什么事儿来,指不定我们这起子人轻则流放,重则得灭了九族。 我都明白的道理,顾知微自然也明白,眼见杜瑞修依旧闭口不言,他也有些焦灼了。 但他并未像我这般写在脸上,顿住片刻,他摆出了一副温润如玉的好人小脸,举起酒杯朝杜瑞修敬了一杯,笑问他,“瑞修大哥这般闭口不言,是对我的人品信不过?你觉着我会徇了私情,将此事告知我父亲,然后借机将你扣留,把事情给压下去?” 顾知微话说得轻缓,丝毫也没有吐露半个责怪言辞。 可偏是这般一质问,让杜瑞修更加动摇了。 杜瑞修自小为我那书香门第的大伯母教养,从来刚正不阿,更是知恩图报。 顾知微这番质问,弄得他两面不是人了。 这不说,显得他不信任这个救命恩人,这说了,他又怕有负乡亲。 如此一想,我心里也犯了难。 “瑞修哥哥,你且放心,我相公从来刚正不阿,倘若当真是公爹有错,他绝不会袒护。”我想了想,马上又朝他说了这么一句。 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有些心虚,毕竟顾知微可从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好官,他是大大的奸臣,是大大的贪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狗东西。 不过……他也不是个完全没有良心的人,倘若杜瑞修当真是为着乾州百姓而来,他的确不会袒护宁国公。 我很了解顾知微,杜瑞修却是不了解了,他依旧满面不信任,为难的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顾知微,满面愧疚,磕磕巴巴道,“这……五妹夫,实在不是我不信任你,我是不能有负百姓之托的。” “瑞修大哥,你口口声声说要去告御状,你可又能肯定你当真能见着陛下。你无官无爵,又得罪了荣王府。想要告御状,便须得击鼓鸣冤,九死一生遭受那钉床之刑。”顾知微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方才还和善的面容顿时冷锐了几分,轻瞥了杜瑞修伤痕累累的手一眼,沉声道,“你的这副身子骨,只怕还没滚上两圈,便要命丧黄泉。” “到时,你拿什么去告?” 顾知微神色冷肃,连连发问。 一瞬间,杜瑞修都给他问懵了,莫说是杜瑞修了,我也懵了。 “这……我……这……”杜瑞修更是脸色惨白,目光都有些绝望了,结结巴巴的想要反驳,可我了半晌也没能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知微脸上的嘲弄更深了几分,他叹了口气,给杜瑞修掺了一碗热茶,从容朝他递过去,又道,“你们这些个读书人啊,有的时候就是死脑子,个个凭着一腔热血,愣头青一般往上撞,最后撞了个头破血流,却什么也没捞着。” 被顾知微这么一说,杜瑞修显得更加难堪了。 说起来,他是比赵询还要年长五岁的,此刻面对他比自己年岁轻的妹夫,还挨了这么一顿训,偏还训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自是有些难道难堪的。 见他如此,顾知微的神色又稍微和善了几分,压低了声音再度劝说他,“瑞修大哥,此事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你且说来听听,我们从长计议。” 顾知微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杜瑞修纵使不说他也别无出路。 犹豫了片刻,微微往门外扫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他压低了声音,神色有些绝望的看向顾知微,叹了口气,“五妹夫,你是不晓得,如今这乾州都乱做了什么样子。知府知州知县官官相护,鱼肉百姓,强占他人土地田产。前些日子,更是强行乾州带走了百名女子送往上京。就连我那年不过十四的小表妹也一并带走,但凡违令者,便要就地诛杀。” 所以,杜瑞修前来,就是为了状告这些个官员? 可……这又和宁国公有什么关系? 听到他的回答,我既是愤怒,又更困惑了。 “瑞修哥哥,既是乾州官员强抢民女,鱼肉百姓,这其中又与我公爹有什么关系?” “那乾州知府乃是荣王那个通房的娘家人,乾州的知州正是我祖母娘家侄儿。”我满腹疑惑,纳闷儿的盯着杜瑞修,然而杜瑞修还未开口,在我旁边的顾知微却突然答了去。 “想是乾州知府和知州,各自打着我父亲与荣王的旗号,在外坏事做尽。想来此事的主谋正是荣王府那位二公子……”他方才还温润的容颜,一瞬间变得铁青,眼底里顷刻间浮上寒冷冰霜,捏着酒杯的手越发加大了力度,声音骤然震怒,“林家这帮蛀虫,平日里时常与国公府添麻烦也就罢了,现如今竟还合着外人用国公府的名干出这种事来!” 顾知微嘭的一拍桌子,那一声巨响吓得我顿时一颤。 杜瑞修更是被吓了一跳,他既是吓又是懵,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知微,诧异的询问,“五妹夫这意思,是说……那些女子并非国公府所要?” “你瞧着这府里有乾州女子么?” “……”杜瑞修顿时说不上话来,左顾右盼,又左右思量,显得有些尴尬,“这……这府里确实没有乾州女子,可我那小表妹的确是被送来了上京。” “我发誓,我绝没有半句虚言!”杜瑞修越说越着急,一副生怕我们不相信他的样子,当即竖起了手指。 话说完,他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惊声道,“倘若……倘若那些女子没在国公府,那怕是在荣王手里了……” “荣王虽是好色,却还没有到了这样的境地,况且他也没有那样蠢。”顾知微闭了闭眼,神色沉重的看了看杜瑞修,温声又道,“瑞修大哥,你且莫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倘若手里有什么可以指证的证据也要藏好,如今这百名女子去向不明,你若想要告御状,且先得弄清楚这些女子的去向,否则你便是告了,找不着人,还得被扣上个污蔑的罪名……” “到时候,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住。” 杜瑞修本来是不太信任顾知微的,许是听了他那么一番分说,一既是惊讶更是惊悚。 半分也没了方才的质疑,看着顾知微的眼神都多出了几分佩服,此刻半个字也不反驳了,忙点点头,连连附和顾知微,“五妹夫说的是,那依着五妹夫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依我的意思,瑞修大哥暂且不要露出任何踪迹,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就派人送你去郊外的庄子,你在那里歇着,对外只说你是回乾州去了。至于那百名女子的事,我会派人去查。”顾知微压低了声音,满目深沉,又看向我,“娇娇,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瑞修大哥是前来探亲的,与你我约好了在那船上见面,只因着无意撞见杜怀仁他们,因着旧事遭了报复,如今受到惊吓,连夜离开了上京。” “总之,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瑞修大哥是千万不能露面的,这背后的也不知是什么人,今日是杜怀仁他们动手,明日且还不知是谁呢……” 许是因为很少见到顾知微在官场上的样子,看到这样严肃威压的他,我心里顿时生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杜瑞修更是被他这股子威压,无端的压出了几分惟命是从,连连冲他点头说‘是’。 接下来的,他也的确是按着顾知微的吩咐行事。 当晚,顾知微便派人将杜瑞修送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又派了几个得力的跟随。 然后又放了烟火将何故传了来,说是让他去调查那百名女子失踪的事儿。 一切忙完以后,已经是深夜。 明明折腾了一整日,疲惫得很,可我却半分也睡不着。 想到那失踪的一百名女子,我便觉得惊悚,再想到白日里顾知微把杜怀仁和荣王府二公子伤成那副样子,我就更忐忑了。 虽然顾知微说他能解决,可我总觉着他在糊弄我,他都当众伤人了,人证物证俱在,这要是很告到了大理寺去,他根本就无可辩驳的。 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睡不着,一睡不着我就滚来滚去,结果把顾知微给滚醒了。 黑暗中,他的一只手搭在我腰间,好听的声音里带了浓郁的鼻腔,迷迷糊糊的喊我,“杜娇娇,你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动来动去的做什么?” “我……我睡不着。”我转过身,轻轻贴近他怀里,心里头郁闷得紧,“顾知微,你将杜怀仁和荣王府二公子伤成那般,他们……他们必然不会轻易罢休的,你把杜怀仁给伤的都要成哑巴了,我爹怕是要以死相搏的……” “你不知道,我爹平日里虽是欺软怕硬了些,可他却是极看重我那三哥哥的,如今你将人伤的几乎废了,他怕是要去皇帝跟前告你的……” 我越说越紧张,越说越害怕,说着我便是忍不住想哭了,我扯住顾知微的衣襟,带了几分哭腔喊他,“顾知微,这可怎么办啊?你……你肯定是要下狱的!你不知道我爹他是个拼命的,虽说你有何故傍身,可何故到底也就是个杀手,他能为你杀人,可总不能为你洗脱罪名我吧……” “更不能为你杀了皇帝吧,那大内皆是高手……” “行了杜娇娇,说了没事就没事,你怕什么呢?”我正滔滔不绝,顾知微骤然打断了我,黑暗中,温柔的气息落在我头顶,温声细语道,“你且放心,今日发生的事,我都让人散布到皇宫里去了,估摸着明儿一早,太后就得捉拿了那一起子纨绔子弟。” “太后……太后为什么要捉拿那些纨绔子弟?她竟是这般袒护你?你是不是与她说了你的身份?” “杜娇娇!你脑子里能不能正常点儿!你想想,今日杜怀仁和荣王府二公子那般口不择言,侮辱太后,那太后能不找他们麻烦么?” 顾知微叹了口气,狠狠戳了戳我额头,低哑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嘲弄,“蠢东西,你这脑子是长来凑数的么?” “你的脑子才是凑数的!”我马上掰开他的手,装得无比平静的反驳他。 事实上,此刻我脸都红了。 我的确蠢,可我并不想承认。 幸亏这会儿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瞧不见,否则叫顾知微看见我红扑扑的脸,定是又要耻笑我一番。 想来,我还是睡觉吧。 说多错多,与他把话说得越多,我就越发暴露了争风吃醋,还是那种其蠢无比,小肚鸡肠的争风吃醋。 如此一想,我赶忙闭上眼睛,干脆不再说话。 然而,我刚闭眼,耳边却传来顾知微暗哑的笑声,与此同时,他的手还落到了我脸上。 “杜娇娇,脸怎么这样烫?你这是……为你的愚蠢脸红?尴尬了?”顾知微笑着,像是故意的,手使劲儿捏我的脸。 我本就因着下不来台有些窝火了,他捏的我生疼,我更是窝火了。 “顾知微,你别捏我!”我恼火的掰开他的手。 结果我刚掰开,他又伸了过来,还更过分了…… “顾知微,你个混蛋!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我真不客气了!你……我掐死你!” 我被他捏的更疼了,更加恼火了,我当即一个翻身压到他身上,一把就掐住他的脖子。 结果我的力气太小,根本就对他造不成伤害,被他扯了一下,我直接就摔到了床尾。 顾知微像是来了劲儿,见我被摔到了床尾,他还不罢休,马上又起身压过来,死死按住我想要掐他的双手,嚣张道,“你个小丫头,就你那点儿力气还想掐死我!我倒要瞧瞧今日在咱俩谁掐死谁……” 话说着,他便伸手往我腋下…… “啊,顾知微你混蛋……”我被他弄得痒极了,当下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掐你了!哈哈哈哈……” 听到我的求饶,顾知微终于将我松开,一副旗开得胜的语气,一把又将我拽进了怀里,“行了,睡吧,一天到晚就你会折腾……” “……”明明是他折腾,何等的不要脸! 不过这话我没敢说,我怕顾知微再动手,于是我半句也没反驳,赶紧乖乖的钻进被窝里…… 再也没敢招惹顾知微,也没敢再问他杜怀仁的事儿。 然而,一切还真如他说的那般,第二天中午,就听说杜怀仁和好些个公子哥儿被抓到了宫里去。 这还不算什么,我和顾知微正吃着午膳,阿秀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张俏脸皱得像苦瓜,万般不忿对着我和顾知微说道,“世子爷,夫人,永昌伯和……夫人的娘亲来了。” 我爹和我娘来了?他不是和我嫡母秦氏一起来的? 他这是,想让我娘逼我和顾知微给杜怀仁求情? 他知道他和秦氏来,我和顾知微不会见他们,所以故意拉我娘? 还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呢。 罢了,见他一面也不会死,见了不答应他便是了。 我咬了咬牙,压着怒气吩咐阿秀,“请他们到前厅说话。” “是……”阿秀点点头,皱着眉头退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又看了看顾知微,愤愤添了一句,“奴婢瞧着,这伯爷是来请世子为三公子求情的。” 她这是生怕我擅作主张把人给请进来,顾知微会不高兴? 也对,近来我总是与顾知微吵架,昨日又添了那等麻烦,阿秀怕他生气也是正常。 不过,顾知微可没有那样小气,他显得很是从容,轻轻朝阿秀挥手道,“没事,请他们进来。” 闻言,阿秀这才放心的出去。 没有一会儿,我爹和我娘便到了前厅。 今日我娘打扮的要比平日里华丽许多,胭脂都是用的上好的,发髻更是戴了许多珠宝,简直比秦氏还要穿的华贵。 我爹是故意让我娘穿成这样,想让我认为他待我娘好了?然后让我喊顾知微给杜怀仁求情? 呵呵,他当我是傻子么? 踏进前厅,我端得一副知书达理的客气模样,轻朝着他们二人行礼,“女儿见过父亲,见过邢姨娘。” “见过岳父,见过姨娘。”顾知微也施了一礼,皮笑肉不笑的。 我爹也笑得满目热情,好似先前根本没有撕破脸一般,忙不迭扶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多礼。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喊姨娘,唤娘便是了……” 他倒够有诚意的…… 若是过去,我兴许会被蒙蔽,可跟着顾知微久了,脑子好使了许多,心也硬了许多。 我半分也没有给他颜面,直接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面对我爹有些僵住的脸,我又客气道,“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虽说没有外人在,可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的。” “你这孩子……”他僵笑着,尴尬的坐了回去,轻咳嗽了两声,又看向顾知微,像是没话找话,“姑爷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岳父若是为着三哥哥而来,那便请回吧。”他话音刚落,顾知微立刻冷冰冰来了这么一句。 本来我爹就被我弄得很尴尬了,顾知微这般一戳破,他顿时更尴尬了,甚至有几分恼怒。 不过为着他的宝贝儿子,他又忍了回去,厚着脸皮冲顾知微笑,“姑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自家人,你不能这么不近人情的……” 不要脸!这会儿知道是自家人了! 我侧过脸,只见顾知微眼底闪过一抹鄙夷,他嘴角扯起冷笑,悠悠看着我爹,似想立刻辱骂一顿。 但是下一刻,他忽然又改了口,语气也缓和了几分,笑眯眯回我爹,“岳父大人说的是,都是自家人,这三哥哥又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犯下的错,我若不帮忙,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闻言,我爹立即面露喜色,“那姑爷,咱们马上就进宫……” “要我求情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我爹正要起身,顾知微凉飕飕的又说一句,上下打量了我娘一眼,淡笑道,“这个条件说来也不算过分,且都是为我娘子尽孝心的,岳父轻易便可做到,若是岳父肯答应,我就进宫为三哥哥求情。” 第七十六章、抬邢姨娘做平妻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含着笑的,那般和颜悦色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和善。 可每每他摆出最和善的做派,却就是最为难的人的时候。 我爹被他为难过几回,见着顾知微如此神态,他的脸色都变了。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他自然不好戳破了,更不敢于顾知微甩脸子。 强压下怒火,他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极其慈和的问道,“不知姑爷想要我这个岳父做些什么?” 他咬重了‘岳父’二字,言语间,不时朝我娘看去,然后又朝我看过来。 似乎是在暗示我,顾知微提条件就是不给我娘面子。 他这这些招数,往日里总还能将我蒙骗,现如今这鬼神见得多了,我早已将杜家那一起子人看得透彻。 平日里惯会用我娘来拿捏我,如今已经撕破了脸皮,还想要用我娘拿捏我,等回头利用完了,又得任由那秦氏欺凌我娘。 想到此处,我是越看我爹那副嘴脸越觉得恶心,越看他越虚伪。 于是我干脆歪过头,一脸崇拜深情的望着顾知微,全然当做听不懂我爹的暗示,温声对着顾知微煽风点火,笑道,“相公,你可听见了,我爹可是您的岳父,对自己的岳父,您要客气一些,千万莫要太过为难,否则传了出去,人家得说咱们不尊长辈。你如今乃是上京红人,这样的恶名,你可轻易背不得。” 我唇畔含笑,字字锐利,语气里更是不阴不阳的一番嘲讽。 我爹大概以为,处处提及我娘,我总会顾念一些情分。 听到我的话,他微微一怔,脸都青了。 没等他说话,顾知微也低笑了一声,嘲弄的看向我爹,朗声道,“岳父大人放心,方才不都是说了么?都是一家人,小婿自不会为难你的。” 话说完,他又轻咳嗽了两声,含笑的目光再次落到我娘身上,轻言细语的,“想让小婿求情可以,不过,岳父大人要抬了邢姨娘做平妻才行。” “你说什么!”我爹一震,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那一张老脸震怒不已,更是咬牙切齿,巴不得马上一个巴掌抽死了顾知微。 然而此刻他是万万不敢的,就连发火骂人他也不敢。 他震住片刻,眼珠子一转,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一脸不情愿点头,“行,我答应你……” “行了姑爷,咱们现在就去宫里吧,去晚了,你三哥哥怕是就要没命了。”话说完,他又马上起身,然后故意装得一副对我娘百般体贴的模样,又吩咐她道,“烟儿,你也许久不曾见到小五了,今日你就留在国公府与他说话吧。” 听到我爹这话,我娘如同死水的眼眸里泛起一丝光亮,连嘴角都含上了笑。 她总是这般,被我爹骗的死去活来,人家给一点甜,她却又心软了。 她心软,我可不会心软。 我爹答应的这样容易,我可不信他真会抬了我娘做平妻。 身为曾在朝堂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狐狸,顾知微也不相信,他唇畔勾着若无其事的笑,稳坐在那太师椅上哟一动也不动。 我爹见他不动,一下就急的要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急声道,“姑爷,你……你还愣着作甚?快随我去宫里……” 我爹满脸焦灼,眼底里隐隐怒火。 或许我是个不孝之人,看见我爹那副焦灼的模样,我竟是有些幸灾乐祸。 没等顾知微说话,我冷笑了一声,嘲弄的望向我爹,替他答了去,“父亲,我相公的意思,是要您先抬了我姨娘为平妻,去官府登记,立了文书,在全府公布了,他才会陪您去宫里求情。” “你……你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你也太不懂事了!”我爹闻言,脸都黑了,他气的都想训斥我了,可是眼下他是不敢随意打骂我的,只好摆起了长辈的架子,唉声叹气的与我分分析道,“小五啊,这立文书,府里公布种种事宜都要好几天的,若是去晚了,你三哥哥就要没命了。” 话说着,他又忙拉扯我娘,一副伤心欲绝的虚伪模样,喊我娘道,“烟儿,这孩子大了,我是管不着了,你……你说说她,你给她讲讲道理。” “娇儿……” “姨娘,你与我说这些没用,这道理要同我相公讲。”我娘刚一张嘴,我立刻就打断了她,并将顾知微给抛了出来。 闻言,我娘马上又将目光落到顾知微身上,脸上扯起一丝和善笑意,唤他道,“姑爷,你这番孝心,我领了。不过这事宜实在繁复,容后再办也不迟,倒是你那三哥哥,可万万耽误不得。” 看见我娘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我心里顿时怒火中烧。 我至今都想不明白,她到底瞧上了我爹什么?依着她当年风采,便是给个王爷做贵妾都是不无可能的,再不济,寻个平常书生做个妻也是好的。 她怎偏偏就看上了我爹,分明被我爹和秦氏欺骗,却还背负满身骂名,成了破坏我爹也与秦氏下贱妾室,还总是被秦氏欺负。 孩子都叫人给害死了一个,人家稍微给些甜头,她却还能为人说情。 我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当即戳了顾知微一下,用眼神暗示他多为难为难我爹。 顾知微轻轻握住我戳过去的手,笑看了我一眼,又抬眸看向我娘,语气温润,字句却决绝。 “姨娘,您且放心,立文书不过就三五日的事,三哥哥便是关进大牢里,那三五日也丢不了性命。”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立文书就不肯去求情了,便是我娘说情也没有用。 顾知微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娘也不好再说什么,我爹气得脸都有些颤抖了。 他不甘的看着我和顾知微片刻,见我们两个依旧无动于衷,登时就憋不住了,当即变了副凶恶面孔,厉声道,“你……你们两个,就是要看着老三去死是不是?你们……你们怎能这样狠心?” “杜娇娇,那是你血亲的哥哥啊!你怎么能看着他去死!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他满目愤恨,疾言厉色。 那样的不忿,那样盛怒,好似我与杜怀仁当真是手足情深的兄妹。 从前,被他这般指责,我总会害怕,会下意识的躲到我娘身后,后来则是躲在顾知微的羽翼下,甚至有的时候我还会真认为是自己的错。 但是现在,瞧见他这副德行,我只觉得恶心,嘲弄。 他既是翻了脸,我也没必要给他留情面。 我立马就换上了一副冰冷面孔,嗤笑看着他,声音比他更加凌厉,“我说父亲,您这话说得未免太可笑,我相公方才已经说了,那三五日死不了,我们怎么就看着三哥哥去死了?” “我们不过是要你立刻立文书,你却推三阻四。有了这等推诿的时间,您不如早些应了条件。要三哥哥去死的人不是我们,是你!三哥哥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也都是你和嫡母惯出来的!怎么偏就怪上我和相公了!” “难不成,三哥哥还是我和相公养大的?我们年纪轻轻可养不出那样大的儿子……” “杜娇娇,你还有没有规矩了!”我爹被我一番刺激,顿时更加恼怒了,他抬手就想扇我巴掌。 就像过去永昌伯府那般对我非打即骂,可惜这里是宁国公府,他那点能耐在这里是施展不开。 他的手刚挥舞起来,顾知微一把将他拽住。 顾知微的手劲儿极大,他平日里待我都是极其小心的了,眼下捏住我爹,他就往死里捏。 我爹原就是个读书人,爵位是靠着荫封得来,他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练过武。被顾知微这么一捏,他的骨头都要碎了,疼的龇牙咧嘴,浑身都在发抖,他的脸都疼成了猪肝色,张嘴就想骂顾知微不尊长辈,骂我忤逆。 可他还没开口,顾知微手里的银针猝不及防的又落到了他身上。 “你……啊……啊……”我爹张大了嘴,脸上尽是愤色,嘴里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知微这是……扎了他的哑穴? 我爹本是想要耍一通长辈威风的,如今威风没耍着,还被扎得说不出话,他顿时就慌了,更是气愤,涨红了脸一个劲儿的冲我娘使脸色。 我娘见了他这副德行,可给吓坏了,一把就拉过我,急声哭道,“娇儿,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爹是怎么了?女婿……女婿对他做了什么?” “放心吧岳母,我只是让岳父暂时说不出话来而已。”我娘正焦灼的想喊我让顾知微放开我爹,顾知微却不痛不痒的冒了这么一句。 他的一双凤眼弯得如同月牙,悠悠扫量着蜷缩在椅子上满面惊慌的我爹,笑得温润,“岳父大人,你不必惊慌,小婿这一针要不了你的命。我只是有句话想同你说,你且听我说完了,你便能说话了。” “啊……啊……”我爹被一个被小辈给教训成这副德行,颇是恼羞成怒,尽管说不出来话,还是咿咿呀呀的想要反驳。 顾知微向来是个残忍的,又有些六亲不认,我爹的痛苦,并不会让他有半分动容。 而我……此刻也是真心不想为我爹求情了。 当然,我也晓得顾知微是不会要他的命的,顾知微扎了我爹的哑穴,他可不就是为了让我爹闭嘴么? 于是,我半分也没有阻止。 顾知微许是觉着当我和我娘的面儿,我多少会为难,于是尚未开口教训我爹以前,他又朝我看了一眼,温声吩咐我道,“娘子,你且带岳母下去歇息,这有的事,我私下与岳父说。” 我不知道他要与我爹说什么,不过,我娘若是在这里,肯定是要哭哭嚷嚷的。 她对我爹的感情,就好似那话本里的爱恨情仇,一时恨得打紧,人家稍微哄哄她,她又爱得打紧。 总之,她在这里,我爹必然是要将我和顾知微拿捏的。 我可再不愿被拿捏。 一咬牙,我拽住我娘的胳膊,强硬的将她扶出前厅,一路拽着她到了里屋。 “娇娇,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他再怎么不是,他也是你爹啊!”刚走进前厅,我娘狠狠一把将我甩开,苍白的面容写满怒色,看着我的眼神好似在看着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抹了把泪,她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满目冷肃的教训我,“娇娇,我知道你心中对你爹有恨,我也晓得你对你那三哥哥有恨。可是……可是那到底是与你血脉相连的父兄啊,纵有千般不是,你也不该闹得如此境地!倘若往后你与你夫君有何不妥,好歹永昌伯府能有你的栖身之所。” 我娘一边说一边哭,哭着哭着,又伸手拉我道,“娇娇,你现在就去,去告诉你那夫君,就说你娘我不在意那名分,叫他快些救你三哥哥……” “他们是你的倚仗啊,往后若是你夫君待你不好,他们还可倚靠的……” “娘……”看着我娘那副泪眼朦胧的样子,我心里既是难受,也是恨铁不成钢。 从前,我觉着我娘是为了我,我以为她是为了让我在杜家生存下去,我以为她的一切委曲求全都是为着我。 可是直到如今我才愈发看明白,她哪里是为了我啊,她就是舍不下那个利用她的男人,她就是舍不下那份早已经没有的感情。 为着那份舍不下,她受了多少委屈?我又受了多少委屈? 从前我愿意受着,可现在既然可以不受,我为何要去受? 我闭了闭眼,抬眸看向被一声怒吼弄得有些惊诧的我娘,忍不住的怒气,一字一句。 “娘,你别再说了,今日你便是说破了嘴,我也万万不会劝说相公半句。” 我强压着情绪,尽量让自己平静,红着双眼直视我娘。 “娘,你真觉得父亲和三哥哥能成为我的依靠?你真的觉得,倘若我与相公不妥,他们会为我出头?” “娘,你可别忘了!我是如何嫁到永昌伯府来的!你可别忘了你前些日子受的罪!在他们的眼里,我们两个始终是外人。哪怕你是被父亲所骗,哪怕你是因着有了我而不得已嫁给了他,在他们那一家子眼里,你我始终是外人。” “用得上的时候,便赔上几分笑脸,用不上的时候便弃之如履,甚至想要我们的命。如今,我爹带着您前来,就是想着用您来拿捏我,如今是为着三哥哥。往后呢?往后难道要我们杀人放火,我们也要答应?” “娘!难不成我生来命贱,一辈子就该被他们使唤拿捏?” 我抬高了嗓音,浑身不觉发颤。 我娘紧抿着唇,眼底里雾气腾腾,想要反驳,却半个字也反驳不上来。 我说的这些,她其实都是明白的,只是她总不愿意接受。 红眼看着我片刻,她又换了副口吻,低声道,“娇娇,可那到底是你爹啊……” “他从未将我当做女儿。”我可没有胡说,我爹的确从没有将我当做女儿,自小到大,我的吃穿用度与丫鬟差不多。 我祖母尚且在世的时候,还会念及了几分恩情,对我和我娘关照一些,自打祖母离开之后,我和娘很长一段日子都是在乡下度过的。 我更是被三番五次的赶出门,倘若不是为了让我替杜佩心嫁,我爹恐怕得让我一辈子待在那庄子里,只当没我这个女儿。 我深吸了口气,对上我娘伤心的目光,一字一顿,“娘,我晓得你心中虽恨着爹,却也舍不下他。所以,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逼着你与我一道儿离开。如今我能做的,便是尽量让你在府里过得好一些。抬了平妻,旁人多少都会对你客气一些,那秦氏便是有心害您,也要掂量。” 话说完,我干脆转身躺到屋内的榻上去。 我娘见我将话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深知我是下定了决心。她也从来了解我的性子,我平日虽是个软和的人,可一旦倔强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于是,她便没再说什么,只沉默不言的坐在屋内。 就这样,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春雨从外款款而来。 见了我和我娘这副神色,她显得有些畏惧,小心翼翼的朝我施了一礼,恭敬喊我道,“夫人,世子爷说事情已经解决了,请夫人前去厅堂里说话。” “好,我知道了。”我起身,收敛起颓靡神情,摆的一副知书达理的姿态,温声喊我娘,“娘,走吧。” 我娘此刻满脸担心,慌忙起身便往外去。 我们到前厅的时候,我爹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正襟危坐的坐在椅子上。 看见我进门,眼底熊熊怒火,沉声问我娘道,“烟儿,这女婿说了,须得你满意了,此事才算是合了他的心意。” “我与女婿商量了一番,今日回去就拟文书,抬了你做平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丢了颜面,我爹此刻似也在尽量找回面子,他端的一副主君的严肃脸,轻轻瞟了我一眼,故作的威压,又添加了一句道。 “另外,往后这府里的大小事务皆由你来打理,这秦氏病了许久你也是晓得的,抬了平妻以后,你便从大媳妇儿手里将管家的诸类事宜都接了过去。” 什么玩意儿?我爹不仅要抬我娘做了平妻,他……他还要把管家的权力一起交给我娘,他这不是要气死秦氏么? 我顿时都震惊了,我娘也震惊了。 不过她心里头想着赶紧让顾知微帮忙去宫里求情,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连连点头道,“满意,我很是满意。” 听到我娘的回答,我爹立刻看向顾知微。 顾知微嘴角勾起浅笑,又换上了一副孝顺嘴脸,笑眯眯道,“好,既然姨娘满意,那就请岳父大人到时拿了文书过来,文书一到,我便派一个嬷嬷与邢姨娘一道儿回永昌伯府接管家事,我与娘子也会立刻前往宫中。” 话说完,顾知微又向我爹施了一礼,显而易见的下逐客令。 不过,他不下逐客令我爹也待不住,喊上我娘,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 看着我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口,我心里却没有半分报复的快感,反而有些难过。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从未将我当做女儿,甚至连人也不把我当的人。 现在,却因求着我的夫君办事,而成了这副讨好嘴脸…… 但凡他对我有几分温情,也不至于如此。 我正叹息着,顾知微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侧,凤眼里含着温柔笑意,低眸紧盯着我道,“怎么了?你不满意?” “我……我很满意……”被他这么一喊,我才回过神来。 对上顾知微的目光,我心中不觉一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便问了他一句,“相爷,你为何要这样帮我娘?为我做这样多?” “怎么?你感动了?”顾知微轻笑了一声,剑眉微挑,取笑的语气,“杜娇娇,这么轻易的就感动了?这可半分不够狼心狗肺,你往后还怎么骗了我的本事再过河拆桥?” 哪壶不开提哪壶,无端的他扯这样丢人的旧账作甚,我被他搞得一时尴尬极了。 不过,与他在一起久了,我也越发脸皮厚了。 我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回他,“怎的,看您这意思,是巴不得我狼心狗肺一些,早点儿消失在您眼前,好让您从此正正经经的花天酒地……” “说什么呢?”顾知微打断了我,伸手将我搂进怀里,温声道,“我就是不想瞧着你整日为你娘担心,再说了,这也是你娘应得的,当年之事,我也是有所耳闻的。说到底是,是秦氏与你爹为着保命蒙骗你娘在先,当年要是没你娘,那一家子没给饿死也给官府擒了去。” “可他们呢,半分也不知道感恩。明明是夫妻,却装作兄妹骗着你娘与你父亲成亲,一家子靠着你娘养着。事情过去了,便嫌人碍事了,嫌人家是青楼出身了。想将人给一脚踹了,踹不掉便置人于死地,实在可恨。你娘什么不该得?我瞧着那嫡女的位置都该是你的……” 顾知微越说越生气,满面的义愤填膺。 听了他的话,我对我爹稍微仅有的那么几分愧疚都荡然无存。 是了,当年永昌伯府蒙冤流放,我大伯父和大伯母皆是老实前往。我父亲和秦氏吃不得那苦,便带着几个孩子和我祖母逃避。可那时一家子老弱病残连口饭都吃不上,我父亲堪堪柔弱书生一个,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便为人作画。 我娘便是他其中一个顾客,那时我娘乃是怡红楼的花魁,身边绕的都是些达官显贵,银钱也不少。我爹便心生歹意,借着一副皮相和那风花雪月的手段,骗我娘与他成亲,谎称秦氏是他的妹妹,用我娘的银钱养活了他们一大家子。 后来永昌伯府沉冤得雪,我爹恢复了身份,在秦氏的哭闹下便想要抛弃我娘。那时候,我大伯父又在流放的路上离世,我爹承袭了永昌伯这位,便觉得我娘的他的耻辱,更觉着这些年吃了软饭是他的耻辱,他便更想抛弃我娘了。 结果,那节骨眼上我娘怀上了我与那双胞胎的哥哥,我祖母狠狠将我爹和秦氏责骂了一顿,我娘这才得了个妾的身份…… 想到这些,我心里不觉更为我娘难受几分,也为顾知微对我的袒护而更温暖。 我轻轻靠近顾知微怀里,不由红了眼,轻唤他道,“相公,谢谢你……” 顾知微大抵是没见过我这样温柔且真心示意,他怔了一怔,有些诧异,“怎么了这是?杜娇娇你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了!顾知微你是贱得慌还是怎么着?” 好好儿的气氛,叫他给破坏了!先前还说我没情趣,我看他才没有情趣。 我一把推开他,没好气的又补了一句,“没情趣的东西!我瞧你就是贱得慌,只适合我平日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与你撒泼!” “我瞧你一个月都不会跟我撒泼了。”顾知微满脸得意,还有些幸灾乐祸,笑道,“倒是你那嫡母,只怕要与你父亲撒好大的一顿泼!” “我敢打赌,过两日你父亲再来,那脸肯定是花的……” 顾知微这厮还真是没有说错,三日后,我爹便送了文书过来,他来的时候,脸还真是花的不像样子,简直就像是个烂掉的冬瓜。 瞧见我和顾知微,他都十分不好意思,文书给我们看完之后,领着嬷嬷便逃似的离去了。 他前脚走,后脚顾知微就要入宫去面见太后。 看着顾知微换了一身极其精神的衣裳,我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了,但是这回,我什么也没有多说,只小心翼翼的帮他更衣。 嘭嘭嘭,我正帮着顾知微系衣带,外面忽然传来敲打声。 是……是从房顶传来的…… “进来……”嘭!顾知微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瞬间落到我眼前,吓得我一抖。 是……何故。 何故见我被吓着,显得有些歉疚,恭敬向我行了一礼,道,“抱歉,吓着夫人了。” 话说完,他又看向顾知微,满面冷肃道,“主公,那一百个女子的去处已经查到了。” “那些女子当真入了上京?”顾知微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的瞟了何故一眼,又问道,“都送去哪里了?” “都……”何故顿了顿,支支吾吾,踌躇片刻,皱眉道,“据探子来报,那一百名乾州女子到上京当晚,便由那荣王府二公子交给大内的内监……” “通通……秘密送进了宫中。” 第七十七章、你不爱她,就放过她。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你说什么?”顾知微脸色一沉,眉眼里骤然冰霜。 默然片刻,又不可置信的问了何故一遍,“你所言属实?那一百名女子当真入了宫中?” 顾知微神色凝重,眼底里一闪而过的担忧。 他莫不是猜出了什么? 看到他这副神情,何故显得有些忐忑,踌躇了片刻,重重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回主公,属下是一路跟着进宫的,那一百名女子的确都送入了宫中。而且还有件事,似乎与此事有所关联。” “什么事?” “近来上京失踪了数名女子,好些都是在大街上平白无故的就消失的,属下怀疑与此事有些关系。” 回话的时候,何故语气有些忐忑的,似乎生怕顾知微不高兴。 顾知微的确不太高兴,他的脸此刻青得不像样子,声音愠怒,“竟还有这样的事?” “是了,只是官府生怕引起恐慌,将那失踪女子的数量报的少了近五倍。”何故叹了口气,无奈之间跟有些愤恨。 “这些狗官,想是怕影响了仕途,一个个都息事宁人。”顾知微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狭长的凤眼,阴冷里夹杂了几分怒火,闭了闭眼,似在强压着火气。 沉声又问何故,“何故,你一路跟去,可知那内监是哪个宫里的?那些女子又都送往了哪个宫里?” 能送往哪个宫里?不是皇帝的宫里,也就是太后的宫里,除此之外,就是几位太妃了。 然而太后太妃们都是女人,即便好色,也应当是搜罗各地美男,要美人何用? 所以……那些宫女,极有可能是送到皇帝宫里的。 想到此处,我心头不由一震,想起那位年少的皇帝,我顿时一震毛骨悚然。 而何故,亦是满目惧色,他稍微顿了顿,将声音压到了最低,语气极其沉重,“据属下打听,那位内监乃是宫中内务府的八品内监小陈子,那小陈子的干爹,乃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内监云公公,属下一路紧跟小陈子,见他将那些女子带进了一处偏殿。待他离开之后,属下潜入殿内,那里头却是空无一人……” 什么玩意儿?一百名女子,那人口诸多,就算是都藏了起来,也不能全都藏进一个偏殿内啊。 难不成,那里头有密室? 而且,若是皇帝好色要的女子,又何必这样藏着? 是怕坏了名声?可皇帝的名声,本身也不算好……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隐情? 我心里头一阵一阵的惊悚,想到那些顷刻间就消失的女子,我感觉后背都在冒冷汗。 我侧过头小心翼翼的瞥了顾知微一眼,他神情冰冷,眼睛里深邃而冷沉,似在思量什么。 何故见顾知微没有说话,一下子更为忐忑了,赶忙又问了他一句,“主公,此事接下来如何是好?” “你且再去那偏殿里摸一摸底儿,看看有没有密室。”顾知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又带了几分失望,说道,“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般。” “若是我想的那般也就罢了,只怕这里头还有更加耸人听闻的事。”他闭了闭眼,又朝着何故吩咐,“行了何故,你先下去吧,一会儿我入宫去见太后。此事你继续查着,务必要确定了那一百名女子的去处。” “是……”何故闻言,立刻退了出去,逃命似的,一转眼就没了影儿。 何故这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却不知为什么从来对顾知微惟命是从,还带了几分畏惧。 故而每一回见顾知微的脸色不好看,他便会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 莫说是他了,此刻我看到顾知微那张冰山脸,也是诚惶诚恐的。 想到何故方才的回答,我更是惶恐又惊悚。 我都不太敢和顾知微说话了,不过我又很是好奇,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磕磕巴巴的开了口。 “相爷,你说,那些女子到底是谁要的?”我侧过头,轻轻挽住顾知微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喊了他一句。 顾知微此刻两条眉毛都要锁到一处了,他轻摇了摇头,语气冷沉,“不知道,此事我还须得进宫去打探打探。” 话说完,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叮嘱我道,“娇娇,今日之事,你万万不要透露出去,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更是不能告诉你那个愣头青的堂兄。” 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不会说。 光是听何故的回话,见到他顾知微铁青的脸色,我就已经猜到了几分,那些女子,大概是皇帝要的。 至于要来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反正应该不能是为了好色,再好色,那突如其来一百名他也承受不住啊。 况且若是好色,就应该下旨各地选秀女,哪里用得着如此偷偷摸摸。 可见这里头一定有什么恐怖又见不得人的勾当…… 倘若此事真与皇帝有关系,我透露了半个字,那肯定得被杀人灭口! 我马上冲着顾知微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相爷你放心,我绝不会说。” 顾知微闻言,轻轻抚了抚我的额头,叹息道,“我且先入宫去,看看能不能借着与你三哥求情的机会,在太后那处打听些什么来。” 话说完,他便出了门。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不停的响起何故说的话,心里是一阵一阵的发凉,凉得我都不太敢出门了,生怕我一出门,也和那些女子一样被拉入宫中,然后失踪了去。 不不不,这不能的。 据杜瑞修说,那些女子都是尚未成婚的,我一个妇人,出不得什么事,倒是府里那些个没成婚的丫鬟,那可不好说。 想了想,我干忙将阿秀传来。 “阿秀,你吩咐下去,让府里的婢女们近来没事不要乱跑。”她刚一进门,我马上就温声吩咐道。 阿秀闻言,一脸莫名其妙,纳闷儿的问我,“怎么了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这叫我怎么说好呢?那一百名女子被带进宫里的事儿,我可不能说出去,可我也不能明明晓得事态的严重性,却还闷不吭声吧,那我的良心上会过不去的。 我想了想,索性拿近来有女子失踪一事糊弄过去,“阿秀,你没听说么?近来上京失踪了好几名女子,个个都是尚未成婚的。如今官府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为了安全,你且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阿秀原本还很平静的,听了我的话,一瞬间脸都白了,惊恐道,“竟有这种事?” “此事可都传开了,你且去问一问便知道了。”这话我可没说谎,有女子失踪一事的确是传开了,只是传的是被山匪劫了去。 原先我也以为是山匪,想着恐怕是些为了钱财,绑架贵人的谋利之徒,也就不以为然,也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听了何故的回话,我才发觉,我是太天真了,更是无时无刻的不惊恐。 阿秀比我更惊恐,毕竟她就是未成婚的姑娘,她白着脸,轻朝我点了点头,惊悚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下去传话。” “等等……再派个人去永昌伯府,告知我娘一声,让府里的婢女都注意一些。”虽说我对永昌伯府有着很重的怨气,可伯府里大多数人还是无辜的,我既然知晓内情,自也要让她们防患于未然。 阿秀亦是如此,闻言,她重重点了点头,便立刻退了出去,匆匆忙忙的下去传话。 这一整日,府里的丫鬟以及姑娘们几乎都没有出门。 就连平日里总是闹着出府玩儿的赵宝儿老老实实的窝在屋里,生怕一个不慎出门,也跟着失踪了。 这样的风口浪尖儿上,我自然也不敢一个人出府。 闲来无事,我便在府里看医书,看得差不多了,又将先前没有给顾知微做完的里衣一并做完了。 雪白雪白的,都是用上好的绸布做的,穿在身上很是舒服。 原本我早前就要给他的,可因着前些日子吵架,我窝了一肚子气,便不想再给他做。 如今想来,我倒颇有些无理取闹。 此刻将这衣裳做好了给他,也算是赔礼道歉。 想着,我小心翼翼的收尾。 收完了尾,又叫阿秀取来熨斗给熨平了,然后再烘干…… 今日,顾知微回来的有些晚。 我想着要给他衣裳,也没有早早的就睡下,眼看着屋内的灯快要燃尽了,我赶紧的唤来阿秀掌灯。 许是见惯了我平日里早早的便歇下,阿秀显得有些诧异,一边儿点燃了油灯,一边儿纳闷儿的询问我,“夫人,您今儿不歇下?” “再等一等吧。”我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将那雪白的里衣给叠好了。 阿秀跟我的时间长,见我如此,大抵猜出了几分,笑道,“夫人是想在今夜将这里衣给爷?” “那自然是,我也做了好些时候了,手都扎破了,自要让他瞧见我的好儿。”对于这样的事情,我半分也没有避讳。 我既然为顾知微做了,我自然要让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才是赔礼的诚意,亦要让顾知微晓得我对他好,那他自然也就会待我越来越好。 阿秀大抵是瞧不惯我这副邀功的模样,她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温声笑道,“夫人想让爷晓得您的诚意,这是好事,可是夫人,奴婢瞧着,爷今儿想是又要回来的晚一些。您还是早点儿歇下吧,睡晚了对身子可不好。” 这个阿秀,年纪轻轻的,怎么变得跟老妈子一样。 我自然知道睡晚了对身子不好,我还知道睡晚了得变丑。 可我又不是日日都睡得这样晚。 我叹了口气,马上端起了主子的威严,吩咐她道,“行了阿秀,你就别唠唠叨叨的,你且下去吧。我又不是每日都这样我熬,我有分寸。” “好吧……”阿秀见劝不动,只好退了出去。 临出门以前,又回过头叮嘱了我一句,说是让我熬不住了便早点儿歇下。 我这几日也没有四处折腾,倒也不算是太累,也就是扎了手指有些疼,却还不至于熬不住。 于是我便坐在榻前,一边儿看书,一边儿等着顾知微。 这一夜,顾知微确实回来得晚了些,丑时左右才到国公府。 他进门的时候,我睡得迷迷糊糊,我被他推门的声响更惊醒的。 嘭的一声,我微微睁眼,昏暗的烛光下,只见顾知微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顾……”嘭,我拿起做好的里衣,刚要喊他,他又猛地将门给关上。 他的脸阴沉的吓人,凤眼里如同掺了刀子一般,看得我浑身发凉。 不是……顾知微这是怎么了? “杜娇娇,你这个蠢货!你当真是蠢出天了!”我张嘴,正想问话,还未来得及张嘴,顾知微忽然一把将我拽了起来,一双凤眼狠狠瞪着我,那只有力的大手似要将我掐死一般,剧烈颤抖着。 我被他拽的生疼,对上顾知微凶狠的目光,我一头雾水,更是感到委屈。 我到底做什么了?他一进门就对我发了这样大的火儿,还骂我蠢货。 我顿时红了眼,强压下哭腔,结结巴巴问他,“相爷,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了?” “杜娇娇,我与你说过什么?让你不要说出去!你都是怎么做的?”顾知微咬牙切齿,嘭的将我扔到了床上,凌厉的瞪了我一眼,骂我管不住嘴,说是因为我走漏了风声,他与太后赶过去的时候,那一百名女子都没了影儿,说我害得他们功亏一篑,说我的愚蠢要害死那一百名女子。 话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看着顾知微离开的背影,我整个人都懵了,我明明只是用官府的说法,说是山贼做的,此事是人尽皆知的,我只是多叮嘱了几句。 怎么能……怎么能无端的就走漏了风声…… 我怔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里一阵一阵的发酸,心里更是难受。 我原本只是想要提醒尚未出事的女子们,我若是知道连谈及本来就众所周知的案子,也能让对方察觉到了风声,我是半句也不会说的。 倘若因为我,让那一百名女子丢了性命…… 我不敢再想下去,这一个夜晚,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我既担心那一百名女子,也害怕顾知微的责怪,但是……顾知微接下来的几日都没有再责怪我,却也没有理会我,连我的房门都不曾踏足一步,每日皆是早出晚归,我根本都记不得他。 直至第十日,他才派了春雨给我送来一串红珊瑚手钏,说是宫里的案子破了,那一百名女子找着了,太后赏赐的。 看着那红艳通透的珊瑚,我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松弛了些,也安慰了些。 我还生怕那些女子因我丢了性命…… 我压住情绪,小心翼翼将珊瑚手钏放进首饰盒里,终于松了口气,吩咐阿秀道,“阿秀,且备下一些膳食,一会儿我给世子爷送过去。” 这十日以来,我都很是失落愧疚,整日里也都闷闷不乐,难得见我有了些精神,阿秀马上也来了劲儿,忙笑着冲我点头,“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阿秀便端了三菜一汤进门,我将其一一装进食盒里,一路朝着顾知微的住处去。 我刚走了几步,春雨忽然慌慌张张的朝我跑来。 一见到我,她立即冲着我哭喊,“夫人,您……您快去世子爷院儿里看看啊!这世子爷不知何处得罪了南平王,南平王都提着斧头来了……” 什么?赵询提了斧头去顾知微院儿里? 这……这赵询无端端的提了斧头去找顾知微做什么? 我若是没有记错,他上回提斧头进府,高秀亭就被打得半死!! 不是!这什么仇什么怨啊,让他不顾颜面,提着斧头上门砍人。 想到此处,我心中顿时慌乱极了。 “拿着。”一把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春雨,我慌慌张张的就朝着顾知微院儿里去。 哐当,走到院子外面,远远的我就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这可怎么的了? 我咬了咬牙,顺手抓起院儿里的棍子就往里去,可不能让他们两个闹出人命。 “顾知微,你到底将她当做什么?那件事明明是太后透露出去了,你呢!你误会了她,第二日就知晓了真相,却半句解释也没有!” “你和太后往日里那些肮脏事儿我不想戳破!可如今你既做了宁国公世子,你既是她的丈夫!你的心里就不该有旁人!为着宫里那些事儿,你让她委屈成那般!她泄露出去的,你就百般苛待她,那太后泄露的你就温言细语的安慰。” “顾知微,你要是不喜欢她,就放过她!我带她走!” 然而,刚走到门口,我却被里面怒吼的男声给惊得怔住了…… 赵询说什么?他还说那件事是太后透露的?他说的那件事是那一百名女子的事?他说顾知微第二日就知道了。 顾知微他以为是我泄露的,他就吼我?当他知道是太后泄露出去的,却温言细语的安慰?他半句道歉的话也不与我说。让我满腹愧疚,最后一串红珊瑚就打发了? 我剧烈一震,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脚下几乎站不稳。 屋内,顾知微带着怒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南平王,杜娇娇是我的妻子,不劳您费心……” “我是不想费心,可你这般待她,我心疼!我便是以为她不清白,我便是以为她背叛了我也舍不得要她的命!你呢!她拿一颗真心待你!你是如何对她的?”赵询越说越激动,隔着一道门我也能听到他的咬牙切齿。 “你若将她当做替身,你就放过她!我看着心疼……”下一刻,他沙哑的声音入耳。 “你心疼又如何?你闹腾又如何?”顾知微冷笑,似有几分炫耀挑衅的意思,一字一句,“你再心疼,她心里的人也是我!便是她晓得了我与太后的关怀,她便是晓得自己是替身,也未必舍得下我……” “南平王请便吧……” 呵呵,原来我在顾知微心里竟是如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如此不堪?如此卑贱…… 我还真就是个替身…… 我攥紧了手心,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滚…… 缓缓抬起手,想要推开那道门,可伸出去不到片刻,我又收了回来。 我终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去戳破…… 罢了,我不戳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安稳稳的做好世子夫人。他将我当做替身,我也努力的……不去爱他便是。 盯着那禁闭的门片刻,我擦去眼泪…… 嘭…… 我转身正要走,门忽然被推开了,顾知微站在门口,倨傲的俊脸在看到我的瞬间变得惨白,凤目里震惊而惊慌,“娇娇,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七十八章、娇娇,你厌恶我了?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来了许久了,从头听到尾。 我原本是想这样说的,可到了嘴边,我却又强行咽了下去。 我抿唇,努力的让自己平静,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蹙眉回他,“我刚来,一来就听见砸东西的声音,方才春雨告诉我说南平王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端的,你怎与人家起了冲突?” 我一边说着,一边刻意的探头往屋里看。 此刻赵询站在里头,脸色黑的如同锅底,眼底怒火滔天,似乎想要与我说些什么。 许是觉着说出来太伤人,又或者是我对顾知微的温柔太过伤人,他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对着顾知微冷哼了一声,然后提着斧头便夺门而去。 我静默的站在原地,看着赵询的消失的背影,心里头更是难过了几分。 从前,我以为最厌恶我的人,不想却是最在意我的…… 若我没有遇到顾知微,若是没有顾知微从中作梗,我是不是会过得很好,我是不是便没有这样伤心了。 我心里百感交集,手心攥得很紧,回头再迎上顾知微那张俊容,我心里更是难受。 可是,我不想去戳破,也不想再问及他是否将我当做替身而自取其辱。 顾知微的神情也很复杂,看着赵询的背影完全消失,他似乎松了口气,缓缓收回目光,故意对我笑,然后才回答的问话。 温声道,“没什么,是朝堂上的一些事,你也晓得我与太后为伍,而南平王与皇帝为伍,平日里难免不会有争执。” 朝堂上的事?他如今顶多也就算是个医官,哪门子朝堂的事儿? 就算是朝堂的事儿,他也不能在朝堂上与赵询争执的,他如今没有功名,尚未有初入朝堂的资格,他如何争执? 真是想不到,从来老狐狸一般的人物,也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我心中嘲讽,表面从容,故作不解的问他,“额?相爷是如何与南平王发生了争执的?你如今不是没有功名么?顶多就是医官,你如何为着朝堂之事与南平王争执的?” 我满脸疑惑,并未有半分敲打戳破的语气,只一副不耻下问,故作不懂的又问了他一句,“难不成,给太后做医官还能加官进爵?都不用参与科考?还是说,你是凭借荫封?可也没听说有宫里的人来府里下旨啊……” 我连连发问,顾知微脸色越发苍白,眼神闪烁不已,似乎想要询问我什么。 许是他作为相爷的那点儿自尊容不得他与我屈尊,亦或者是,在他心里我这个替身本就不重要,所以他即便怀疑我方才听到了什么也满不在乎。 他顿住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当着我的面便扯起谎来,说道,“杜娇娇,要说你脑子不好使你还不认。你莫不是忘了,我近来入宫都是为了何事,那都是为着那些失踪的女子。我医术不错,又能验尸,要比寻常的仵作更是准确一些。太后便将此事交由我,这不,皇帝那边又让南平王来查,二人协作,意见不合起了争执是很自然的事。” “你也知道,南平王向来冲动,一言不合就要与人打架。想是今日在宫里没能辩赢了我,这心里头不舒服,便上门滋事。” 他这还污蔑上人家了?当真是下作不要脸到了极致。 原本我心里头就很是不舒服,很是难受,听了顾知微这番话,我更难过了。 我觉得他根本把我当做傻子…… 可是眼下,我也只能做个傻子。我若是戳破了,他也未必肯放开我,还要让我狠狠吃一顿苦,与其如此,不如糊涂一些,做个大度得体的世子夫人。 于是面对顾知微的谎言,我假意相信。 为了显得我的确相信,我还装出了满面的愧疚,马上又很是踌躇的询问他,“那个……相爷,说起那一百名女子的事,结果到底如何了?那些女子可都完好无损?” “哎,说起此事,我……我当真是该死,你都叮嘱过了,我还管不住嘴。”我唉声叹气,话语间,故意偷看了他一眼,愧疚道,“相爷,以后你有什么事就莫要与我说了,我生来愚蠢,又是个妇道人家,难免不会闯出祸端来……” “娇娇……”见我如此一番自责,顾知微或许是稍微有了几分愧对,他温声喊住了我,结结巴巴,“娇娇,其实……” “其实什么?”我强压下心里的酸楚,含笑的望着他。 许是我当真贱得慌,到了这一刻,我竟还抱有几分希望,希望顾知微能与我说了实情,希望他能与我说此事不是我的错…… 我勾着唇,故作温柔的与之对视。 “其实……其实此事主谋者是……是皇帝。” 顾知微踌躇不已,看着我片刻,最终却是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他终究不愿意承认他冤枉了我,他也不愿意承认太后犯错。 呵呵…… 他口口声声的说,他并未将我当做替身,他口口声声说,他与太后清白…… 可是就连这样一件事,他也要将太后的过错推诿到我身上…… “竟是皇帝所为?皇帝若是想要充实后宫,大可下旨选秀,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咬牙看着顾知微半许,我狠狠拭去眼角即将滚出来的泪水,装作风进了眼睛的样子,忙不迭又补了一句,“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风大得厉害,这风沙都进了眼睛了。” 顾知微不知是信没信我的伪装,他顿了一下,伸手掰住我的眼睛,凑过来替我吹了吹。 然后又侧过头,背对着我,一边儿往书房里走,一边儿又与我解释那一百名女子的事。 “这皇帝听了个江湖术士的胡话,说是用九百九十九个处女血练成的丹药,吃了可长生不老,便四处搜罗未出阁的姑娘……” “什么?”我一震,惊讶极了。 原本,我只是想要岔开话的,可是此刻听到顾知微的回答,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更是浑身发凉。 用处子之血去炼丹,这不是要人命的吗? 想想我后背就凉飕飕的,心里头不由一震恐惧…… 最让我恐惧的是,这件事的背后主谋者,竟然是当今圣上…… 是大周的统治者!这实在是山匪强抢民女还要耸人听闻…… 我感觉我冷汗都冒出来了,惊得都有些站不稳了,更是不可置信,瞪着顾知微片刻,我难以相信的又问了他一遍,“相爷,你所言当真?那些女子失踪,属实都是皇帝主谋?” “是……”顾知微点点头,神情沉重,低声又道,“太后探了好几回,才探出那些女子的去处,因着炼丹,死了十多个,如今剩下的都各自送回了家中。所幸这些女子都不知这背后的主谋者是什么人,太后便下旨杀了皇帝贴身内监和那个江湖骗子,又将那荣王府的二公子发配边疆……” 所以,意思是……太后为了皇帝的颜面,为了保住民心,将所有的罪过都推诿到了内监和荣王府二公子身上。 方才我是后背冒冷汗,此刻我浑身都发凉,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们大周的君王,竟然昏庸至此,竟然这样草芥人命…… 最可怕的是,草菅人命以后,他却安然无事。 这一回是死了十几名女子,下一回呢?倘若下一回他听说诛杀童子童女可以长生不老,他是不是又要草菅人命? 皇帝也就十七八岁,他何来这样的执着? 我心中既是疑惑,更是愤怒,惊悚。 抬眸迎上顾知微平静的目光,我当下有些忍不住了,拍了拍胸口,我难以容忍的愤然,颤颤问他,“所以相爷的意思是说……那十多名女子都白白枉死了?只因为凶手是当今的皇帝?” “如今他为了追求长生能要了那些女子的命,往后呢?往后若说是孩子可以令其长生,他也要杀孩子么?到时候你与太后,也要替他掩盖过去么?” “眼下,若是不掩盖过去又能如何?”顾知微压低了声音,满面为大局着想的哀愁,叹息道,“皇帝的事一旦传出去,恐怕要引起民愤,到时候这天下是要大乱的。倒不如掩盖过去,往后好生敲打……” 说到底,还是要包庇皇帝,要将此事掩盖过去,让那十多名女子白白枉死? 而且听着顾知微这语气,他似乎不止第一回替皇帝处理这样的事了。 想到此处,我突然觉得顾知微也很可怕。 他总是与我说,他不是那等奸恶残暴之人,可他到底是不是,我现在真的不敢确定了。 我深吸了口气,鬼使神差的又问了他一句,“相爷,妾身想问一句冒犯的……”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第一回包庇皇帝了?”顾知微见我一脸凝重,当即反问了我一句。 没等我问话,他又低声补充道,“从前……我的确也替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可这都是不得已的,总是……总是不能看着天下大乱的。”话说完,顾知微赶忙又与我解释。 他有些小心翼翼的握住我的手,结结巴巴,“娇娇,我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你莫要觉得是我心狠,也莫要认为我是因着与太后有些什么关系才如此袒护皇帝。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只有一个愿望,我希望大周百姓安泰,我希望百姓不要因战事而流离失所。” 我本来是满腹愤怒的,看到顾知微那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我更是想要指责他的。 可是听他这样一说,我却完全无法反驳。 眼下皇帝昏庸,可因着有太后压制,到底还能对外伪装的一派贤良,这天下到底也还是安乐和平的。 若是那些丑事一旦戳破了,想来各地藩王必然借此起兵,到时候只怕整个大周都要陷入战事,倘若魏国再借机掺和,百姓们恐怕不止是流离失所,指不定还要被抓去做了奴隶。 我的心情一时复杂极了,尤其是看到顾知微,我更是难受,亦是恐惧。 此刻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他如何为皇帝掩盖,我就觉得他满身的鲜血…… 我觉得,此事我若是不说出去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女子,可说出去又…… 这一刻,我连自己是替身都没有那么难过了,我难过的是,我们的国家竟有这样一位君王。 我也难过,顾知微竟当真是个奸佞,一个为了皇帝草菅人命的奸佞。 一时之间,我都不想看到他了。 我沉默了片刻,强压住情绪,低声岔开了话,“那个……相爷,我突然有些头疼,先下去歇着了。” 小心掰开顾知微握住我的手,没等他说话,我便跌跌撞撞的踏出了他的院子。 一路回到寝房内,我整个人都瘫软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顾知微方才说过的话,有他维护皇帝话,还有他说我是替身那些言辞。 这一整日,我脑子里都混乱不堪,心情也极其复杂,我都想要将此事传扬出去,让那些藩王赶紧造反,灭了那个泯灭人性的皇帝了。 可这些,终究也只能想想…… 到了最后,我也还是要咽下去,也还是要面对顾知微。 顾知微许是晓得我不想看到他,他这一整日都没有过来,直至到了晚上,我躺下的时候,他才进了门,一进门,他便爬上了床,钻进被窝,伸手就将我搂进怀里。 “娇娇,你是不是还在埋怨我?”昏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伴着温热的气息,他轻轻在我额头上吻了吻,像是试探一般的,低声问我,“娇娇,你是不是怕我?” 何止是怕?我现在都是惊悚了…… 但是我嘴上不可能这样说,纵然如今我对顾知微已经有些抗拒,可我也清楚,我要是跟他蹬鼻子上脸,我讨不着好果子吃。 于是我装作若无其事,平静的靠在他怀里,强作的亲密,“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我如此亦是逼不得已。”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像是诉苦一般,叹气道,“大周乱了那么些年,年年战事不断,近十年来才太平。如今是经不起任何战事的……” “我知道,我理解的。”我的确理解,只是我也的确害怕…… 现在靠在顾知微的怀里,我都觉得害怕,我浑身都不觉发凉了。 顾知微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许是感受到我体温的变化,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 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语气里多了几分可怜委屈,又问我道,“娇娇,手怎么这样凉?是不是……是不是怕我?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从心底里厌恶我了……” 是了,我是有些厌恶他了。 或者说,我厌恶那个满手血腥的顾相,但是我不敢说出口。 “我没有……”我掰开他的手,干脆转身背对着他,语气不由自主的冷淡,“行了相爷,睡吧,已经很晚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瞬间,我感觉顾知微的手颤了颤。 我紧闭上眼睛,装作浑然不知。 顾知微许是不想再自取其辱,于是他也没有再说话,伸手重新搂住我,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 然而,正当我以为此事就此翻篇的时候,昏暗中,却又再度传来顾知微的声音。 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其低哑,还透出几分小心翼翼,“娇娇,今日……你其实什么都听到了对不对?” 他是说,他与赵询的对话? 我是听到了,若是从前他主动提起,我会承认了,还得阴阳怪气的与他闹一番。 但是自打晓得了他不止一次为皇帝收拾这样的烂摊子,自打晓得了他手中血腥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点儿爱恨情仇似乎都不足以激起我的情绪波动。 我现在厌恶他,恐惧他,到了连话都不想说。 我也忽然想明白了,他为何明明冤枉了我,在我没有询问的情况下,却绝口不再去提这件事,因为一旦提及,必然也就会提到他去为皇帝收拾烂摊子,必然也就会提及那些惨死的女子。 顾知微虽然将我当做替身,可他从来喜欢在我面前摆出正经正义的形象,他从来晓得,我嘴上贪慕虚荣,心底里却最是厌恶那等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事。 想到这些,我都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但我唯一肯定是,我现在不想与顾知微争执了,我也不想再去爱他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于是,我继续装糊涂,故意笑反问他,“相爷此话什么意思?怎么?你与南平王说了什么我不该听的么?” “没……没有,睡吧……”顾知微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搂着我沉沉睡去。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他已去了宫里,下午回来之后,又立刻过来见我,总是与我说起宫里的事。 我心里不大愿意理会他,但面对着他还是得多多少少敷衍过去。 顾知微不知是察觉没察觉,纵然我如此,他也还是每日过来。 这一日,我刚准备吃午膳,他便走了进来。 看到我坐在桌前,顾知微唇畔勾起一丝笑,不紧不慢的朝我走来,温声喊我,“吃午膳呢?可有准备我的?” “阿秀,去准备一副碗筷。”我也对他笑了笑,贤惠的拉了凳子叫他坐下。 “娇娇,过两日,我要去乾州一趟,处理那件事。”顾知微姿态优雅的坐下,抬眸看了一眼,温声道,“这一去,想是要耽搁两三个月的,你一个人在府中,一切要小心。” 两三个月?两三个月不见他我还舒服一些。 我点点头,依旧噙着笑,“嗯。” 见我如此,顾知微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似憋了很久,忽然抬高了声音,“娇娇,你……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你想不想与我同去?” 第七十九章、想做妾,美婢趁虚而入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同去?顾知微是什么用意? 他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缺个端茶倒水的,所以要我与他前去? 不管是哪个,我都不想与他同去,近来我都不想看到他,倘若与他一道儿去了,必然是要天天对着他的。 在府里,我尚且还能避开一些。 当然,这样的话,我是不可能直接说出口的。 我嘴角含笑,可以摆了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笑着望向顾知微,立刻对自己一通贬低。 “妾身倒是想去,只是妾身这等心性,见不得大场面,去了只怕要给相爷你添麻烦的。” “再说了,你去乾州乃是为着差事,又不是去玩儿的,我一介妇道人家,与你同去作甚?传了出去,也要影响你的仕途。”话说着,我又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儿肉,半分也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冷淡。 我太了解顾知微,我越是抗拒,他越是要反其道而行的。 所以眼下,就算我心中抗拒,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我唇畔含笑,瞧着顾知微的眼神显得十分温柔。 可纵然是如此,他也不大满意,他像是铁了心的要带我前往。 见我这样回答,那张俊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满眼寒霜之间,又带了几分委屈,哑声问我,“娇娇,你……你是不是不愿与我同去,故意找了这么个理由?你就是为了避开我是不是?” 是…… 可我能这样说么?自是不能的…… 我轻摇摇头,继续伪装温柔贤惠,轻声回他,“相爷多想了,好端端的妾身何故要躲着你?妾身虽然有的时候要闹些脾气,却也不是个不识大体的,犯不着为了那点儿事儿与你闹别扭。” 这话我可没有骗他,我确实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事儿与他闹别扭,我现在不过是不想去爱他了,他做的那些事,也让我由衷的恐惧,让我想起来都觉得后背发凉。 让我……连与他闹别扭的心思也没有了…… 现如今,我也只想与他不冷不热,保持个相敬如宾便是…… 顾知微到底是曾经的奸相,听了我的回答,他依旧不太相信。 蹙眉看了我一眼,言语间有些失落,温声又询问了我一遍,“当真?你当真没有躲着我?” “妾身不是说了么?妾身不过是不想给您添麻烦……” “可我觉得,近来你都在躲着我。”我话音未落,顾知微忽然打断了,眼睛里有些发红,不知是愤怒还是难过。 定定的看着我片刻,一字一句,“娇娇,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因着那一百名女子事对我心生憎恶了?” “妾身没有……”我摇了摇头,依旧摆的一副温良模样,干脆握住了他的手以示诚意,“相爷,您当真多想了,妾身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懂得轻重缓急,您的难处,我都理解的。我是真真切切的不想给你添麻烦。” “您说,这哪有办差事还拖家带口的……” “这回我前去,是无人知晓的,要到了乾州才露身份。”我正滔滔不绝的显露我的贤良,顾知微再次打断了我,他目光闪烁的看了我一眼,结结巴巴,“倘若你与我前去,只说我们夫妻两个前去游玩,反而更能遮掩身份,亦能够混淆视听。” 所以……他并非因为在意我才让我同去的,他根本就是想利用我去给太后办差事? 呵,我还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听到他的话,我胸口瞬间闷疼起来,疼得我都想掉泪了。 但是最终,我还是忍了回去。 我抿唇扯出一抹玩笑,故作得一脸自己终于有用的惊喜,“竟是如此?所以相爷其实是想让妾身帮个忙?” 顾知微心里头虽然是这样想的,可他嘴上也不好这样说的。 被我戳穿之后,他虽有些不自在,忙摇摇头,一副温柔深情的模样,急着诡辩道,“也不是,我是不放心你一人在府里。” “如今这上京里事情诸多,风云诡异的,将你一人留在此处,我心里不安。” 将我一人留在此处他心里不安? 那当日皇帝把我带进宫里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心里不安? 混账王八蛋!他还挺会编的,就一个劲儿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的想让我同去。 眼下看来,我不去是不行了。 罢了,作为一个合格贤惠的妻子,我自要帮着丈夫解忧的。 对上顾知微虚伪的深情目光,我笑了笑,刻意避开了他的情话,点点头应道,“好吧,既然相爷用得上妾身,那妾身便与你一道儿前去。” 话说完,我又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然后岔开了话,“相爷吃肉,你近来都累瘦了,多吃一些。” 一边说着,我一边儿又往他碗里夹了素菜。 总归,就是不再与他继续先前的话题。 顾知微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见我如此,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牵强笑着附和我。 这一顿饭,我们吃的很是热闹,却又比任何一顿都要生疏。 吃完之后,我立刻吩咐阿秀将碗筷收了去,然后找了个散步的理由避开顾知微,与他说我最近肠胃不好,吃过了饭,总要消消食儿,否则便要不舒服。 可没想到,顾知微竟说他最近肠胃也不好,刚好跟我一起去花园里走走。 一路踏出门,他的手轻轻落到了我胳膊上,然后一路下滑,直至滑到了我指间,然后重重的将我握住。 我不想被他握着,便暗暗挣扎,结果我越是挣扎,他握得越紧。 “娇娇……”我真用力的想要挣脱,他忽然喊了我一声,看了眼我略微挣扎的手,满眼失落,低声道,“娇娇,你这般挣扎,是当真厌恶我了,是不是?” “我……” “罢了,你若不愿意去乾州,就不去,我不强迫你。”我张嘴,想要反驳,顾知微忽然又添加了这么一句。 凤眼里写满了伤心,看着我的眼神透着几分小心,温声道,“你不想做的事,我绝不逼迫你。” 我不想做他的妻子,我想让他放了我,可他肯么? 到底不过是些哄骗小姑娘的甜言蜜语罢了。 从前我信以为真,现在我已经不相信了。 “相公说笑了,妾身是你的妻子,为您分忧是分内的事,何来强迫不强迫的?”我勾唇,温柔的望着他,语气贤惠的连我自己都要骗了过去。 顾知微许是见不得我这副虚伪模样,亦或者是达到了目的懒得再哄着我,听到我这话,他嘴唇微颤,但是却半句话也没有再说,忽然松开了我的手。 “娇娇,你是我的妻子,不必与我如此生疏。罢了,乾州,你就别去了。”凉凉的丢下了这么一句,他转身便是踏出了花园。 我怔忡在原地,触摸到还留有他余温的手,不觉擦了擦。 我想擦掉他手中的鲜血,也想要擦掉自己对他仅存的那点儿感情。 可是我很清楚,感情这东西,是擦不掉的。唯有疏远,才会慢慢淡化。 于是,我明明晓得顾知微在说反话,却还是决定不去。 当日晚上,他不曾来见我,我也没有主动去找他,只当做他什么也没有说。 许是当真伤透了心,又或者是因为那些事,我对顾知微生了厌恶,这一日,顾知微生了我的气没有前来,我也很是从容。 眼瞅着到了他要去乾州的前夕,我依旧是淡然的。 然而,这可急坏了阿秀。 她见我这么些日子不与顾知微说话,又见顾知微不来寻我,当下就着急了。 看我早早的就要躺下,她更是着急。 “夫人,您……您莫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与爷说话了?”我坐到梳妆台前,正想叫阿秀帮我拆掉发簪,她手里的动作却忽然凝固,满脸担忧的问我,“夫人,您与爷究竟是怎么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何至于这么些日子都不说话?” “没什么,也就是他忙,我不便打扰。”我本想说顾知微将我当做替身的,我还想说他是多么的丑恶,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要自尊,替身的事我说不出口。 至于顾知微做的那些丑恶的事,我是不能说…… 抬眸迎上阿秀苦瓜一样的脸,我又冲她笑了笑,故意强装得一派轻松,“阿秀,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你也晓得我的性子的,倘若真有些什么,我怎能坐得住,早就与他吵得不像样子了。” “可是……”阿秀闻言,眉心微微紧蹙,一脸欲言又止,“可是夫人,您不去打扰爷,自有的是人打扰。” 这话什么意思?顾知微这两日往屋里领了妾?倘若领了,我不至于不知道,这阿秀怕是早就要敲锣打鼓的告诉我,就生怕我不晓得,还得嚷嚷着叫我去收拾小妖精才是。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我虽不想再爱顾知微,却也还想坐稳了这个世子夫人的位置。 他不肯放过我,我自是不能还让人给拽下去的。 我缓缓起身,马上询问阿秀,“怎么了阿秀?可是爷要纳妾?” “这……这倒不是,是冬雪。”阿秀咬了咬牙,像是憋了许久,愤愤道,“夫人,您大概不晓得,自打您与爷闹别扭以后,这一个多月,冬雪都不断的往爷跟前凑,那样子,似想做了爷的妾。” “先前,爷不理会她也就罢了。可这几日,爷都让她去书房里伺候了!” “今儿夜里更是气人,奴婢听说,那冬雪穿了薄薄的一层纱衣往爷跟前凑。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唯独是夫人您,偏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阿秀越说越气愤,咬牙切齿道,“这几日,那冬雪见了人都是趾高气昂的,就是对着春雨姐姐,也多出了几分底气。还吩咐春雨姐姐做事,春雨姐姐可气坏了。偏生……偏生爷还护着她……” 什么?顾知微还护着冬雪? 他莫不是,真瞧上了冬雪了? 这可不行,他若瞧上了外面的姑娘,我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冬雪可是自小在府里长大,听说原来是在赵询祖母身边伺候的家养奴,在国公府里的关系也不一般。 倘若她做了妾,要与我争个一二,这府里的奴才们可就不好使唤了。 我……我不能让她进了门的…… 想了想,我立刻让阿秀把我的外袍拿来披上,然后又将那日准备给顾知微的里衣取了出来,又给收拾了一些日常的用品,端出一副温良贤惠的笑脸,不紧不慢的往书房去。 “世子爷,这是奴婢刚给您泡的茶,您喝一口,味道可好了。”刚走到门外,我就听到冬雪谄媚的声音。 此刻,书房的门也虚掩了一条缝。 我顺着门缝里望去,只见冬雪一身藕色纱衣站在里头,纱衣下红衣包裹,一片美景尽显眼底,叫人看了简直血脉喷张。 “你下去吧。”然而,顾知微却是冷淡了回了这么一句。 他的脸色冰冷冷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 冬雪闻言,娥眉微微皱起,向顾知微靠的更近了些,语气里带了几分魅惑,“怎么了世子爷,您不喜欢奴婢泡的茶?奴婢可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泡了这壶茶的,您就尝尝嘛。” 顾知微手里端着书卷,看也没有看冬雪一眼,沉声又说了一遍,“冬雪,下去。” 冬雪撅了噘嘴,依旧半步也没有挪动。 “世子爷,您今日是怎么了?人家可是有哪里不周到的?您不是最喜欢人家泡的茶么?” 说话间,她朝着顾知微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啊,人家好像有点儿头晕了,世子爷您帮人家瞧瞧。”下一刻,她生生的就倒进顾知微怀里,媚眼如丝的望着顾知微。 我本来是担心冬雪当真会做了妾的,可是看到这一幕,我反倒平静了许多,甚至有些想笑…… 顾知微这个人,虽然是花心了些,小妾一堆一堆的,可他最是讨厌他做正事的时候下面的人没完没了。 看着怀里的冬雪,他的脸色越来越黑,眼底里的怒火越来越烈。 “你这贱婢!还有没有规矩了!”果然,冬雪还没来得脱衣裳,他忽然拎住她的后劲,嘭的一声,将人给扔到了地上。 冬雪还未反应过来,就生生的躺到了地上,那模样简直像是个四脚朝天的活王八。 她此刻都傻眼了,一下子就哭出了声,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 “世子爷为何要这样对奴婢,昨日您还……” 冬雪哭哭啼啼的想要卖委屈,卖弄风情。 然而她还没能委屈完,顾知微一记冷眼扫了过去,扫的她一震,立即闭了嘴,跌跌撞撞起身往外退。 “茶端下去,从今日起,你不必在我院子里伺候了,收拾东西去前院做杂活儿吧。”她战战兢兢的,步伐还没能踏出,顾知微冷森森的又冒了这么一句。 冬雪本是哭哭啼啼的,这下是彻底懵了,更是不可置信。 她颤颤回头,惊愕的望着顾知微,“世子爷您说什么?您……您这是要让奴婢去做苦役?奴婢……奴婢与您可是一道儿长大的,奴婢可是太夫人身边儿的……” “怎么?依你的意思,在祖母身边长大的,你就不是奴婢了?”顾知微冷笑,看着她的目光嘲讽极了。 冬雪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听到顾知微这么一番话,她顿时就噎住了,一下子脸都涨红了。 顿住片刻,哽咽道,“世子爷,奴婢知道错了,是奴婢僭越。可是奴婢也伺候了您这么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请世子爷饶过奴婢。” 冬雪说着便又哭上了,然而她哭得伤心,顾知微却也没有半分动容,他嘴角的冷意甚至更深了几分。 “冬雪,别给脸不要脸。你要是不愿意去前院,一会儿我就让陈石将你卖到窑子里去。是了,祖母先前是说过要将你许给我做侍妾,可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至始至终也没有当真应承过。” “我对你也从未有过任何想法,这段日子让你在房内伺候,不过是想给你个机会,可你既然执迷不悟,我便容不得了你了。狐媚主上的罪名,你该是知道的。” “世子爷,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透过门缝,我看到冬雪身体剧烈一颤。 顾知微依旧满面冷意,嗤笑了一声,“冬雪,别装糊涂,那宋氏在背后如何教唆你的?又是如何教你的?你呢,又将南院的事说了多少给你听?” “那宋氏作为一个姨娘,妄想完全掌控国公府后宅,从我姐姐那里讨不着好,挑唆我夫人不成,就挑了你这个近侍下手。” 所以,这意思是,宋姨娘近来见着赵柔掌家,心生不满,想挑唆我,我又不听她的,于是便唆使冬雪勾引顾知微,意图利用冬雪拿下顾知微这个正得宁国公喜欢的儿子?然后一手遮天? 所以,顾知微这些日子让冬雪在房里伺候,根本就没有要纳妾的意思,他就是故意给冬雪机会人,一面是想让冬雪迷途知返,一面就是等着冬雪愈发放肆,然后犯错,最后借机将她扔了出去?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必见他了。 “杜娇娇,站在外面那么久,你不冷么?”我紧攥着包袱,脚下步伐刚抬起,顾知微的声音却忽然抬高了。 第八十章、里衣,是你亲手做的?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一诧,回过头,只见顾知微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冷扫了跪地的冬雪一眼,沉声道,“下去领罚吧。” 冬雪缩在地上,看到我的瞬间,她满眼的难堪,脸涨的通红,隐隐之间,还有几分不甘。 顾知微则是面无表情,眼底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虽然觉得这场面很是尴尬,但为着我自己的安稳,还是乖顺的走进去。 “夫人……求求您留下奴婢吧,奴婢自小在太夫人身边长大,从来都是做的细活儿。前院的那些粗使丫头又从来妒忌奴婢,奴婢若是去了前院,怕是……怕是连命也保不住的。”然而,我刚进门,方才还满眼不甘的冬雪忽然换了副面孔,跌跌撞撞的就朝我跪过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哽咽的哀求我,“夫人,奴婢知道您最是心善了,求求您,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这个冬雪,倒是够不要脸的,勾引主君不说,如今勾引不成被驱赶,还厚着脸皮想让主母替她求情。 这个节骨眼上,我是万万不会为她求情的。顾知微显然是容不得她的,我要是替她求情,那就是跟顾知微对着干。 再说了,这么个心比天高,心怀不轨的婢女,我留下来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我浅笑了一声,摆出了主母的高傲架子,讥讽的扫视她,“冬雪,你怕是求错人了,我可不是良善之人。再者,即便我心地善良,却还不能善良到养虎为患,留下一个明目张胆勾引自己夫君的婢女。” 想是我往日里懦弱可欺,哪怕后来顾知微叫我硬气一些,我也对冬雪和春雨还算和善的缘故,听到我的回答,冬雪顿时一怔,眼底怨恨翻涌。 但是很快,她又换上了一副可怜模样,哭哭啼啼道,“夫人,这一切……都是宋姨娘逼迫奴婢的,奴婢也不想的……” “宋姨娘逼迫你,你为何不与世子爷说,不与我说?难道我们不能替你做主么?” “到底她宋姨娘是你的主子,还是我们是你的主子?”我笑,平静而嘲弄,“我虽待你客气,却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拿捏的。你也要清楚,我待你的客气,皆是看在世子爷的份儿上。如今世子爷容不下你,我自然也不会帮衬半句。” 我可没有说谎,与春雨比起来,冬雪向来不大安分,往日里旁人都欺凌我的时候,她也最是刻薄,就同那姜嬷嬷一般,时常在我跟前摆架子。 倘若不是因为她比姜嬷嬷要面子,她也要与我动手的。 如今她意图上位,我怎能留她?留了她,她必然会不断的作妖。 冷眼看着满面愤恨的冬雪,我想了想,又对顾知微道,“世子爷,依妾身看,冬雪是万万留不得了,留在前院也是个祸害,干脆送出府去吧。也省的她说什么去了前院有人妒忌她,想要她的命什么的。” 我言语冷肃,直接把冬雪还未开口的话一并堵死了。 “什么!你这个贱人!你要将我赶走!”冬雪向我哀求,本是想让我求情让她继续留在顾知微身边的,眼下听了我这等话,她脸都白了,几乎是怒吼出声。 然而……话说完之后,冬雪又是一震,顿时惊慌极了。 她才反应过来,眼下已不是过去,我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凌的世子夫人了。 恐慌的望着我片刻,她马上又哭了起来,“夫人,奴婢……奴婢没有骂您,奴婢只是……” 啪!她满眼恐惧,还未来得及解释,顾知微忽然抬手,狠狠一个巴掌过去。 那一声脆响,冬雪嘭的被扇倒在地上。 顾知微是个男人,且是个身手不错的男人,他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冬雪嘴角瞬间涌出鲜血,半张脸红肿的像猪头一般。 低眸冷扫过她,顾知微眼底寒意涌起,厉声道,“不知死活的贱婢,来人啊,立刻将这以下犯上的贱人拖下去杖毙!” 顾知微话刚说完,院里听到吩咐的武丁立刻就冲了进来,拖死狗一般将冬雪往外拖。 冬雪这下是真的傻眼了,到底她是在府里长大的家生子,往日里赵询待她也还算不错,她大抵以为这回顾知微也就是说说而已,故而才敢口不择言的骂出那么一句。 可她那里想得到,如今的世子爷,早已不是与她有情分的赵询,自然也就不会将她当回事,要她的命更是如同掐死蚂蚁一般。 “世子爷,世子爷,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奴婢吧。”眼看着自己要被拖出门,冬雪这才清醒过来,此刻她也顾不得颜面了,声嘶力竭的便哭喊起来,一个劲儿的哀求顾知微放过她。 外头的春雨听到声响,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她与冬雪是一起入府,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情同姐妹。 见了顾知微难看的脸色,再看看冬雪那衣衫不整的样子,她当下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马上噗通的跪倒我在面前,焦灼的哭求我,“夫人,冬雪不懂事,可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您饶她一命吧,只……只将她逐出府便是了……” “夫人,您就看在奴婢伺候您的份儿上,您就饶过她吧。” 春雨拽住我的裙子,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不由生了几分恻隐之心,春雨和冬雪不同,我受欺负的时候,她也不曾对我做过什么,也算是个良善之人。 如今看着自己亲如姐妹的冬雪丢了性命,自然是不忍的。 其实我也没想过要冬雪的命,我只想着将她逐出府去,让她走的远远的莫要作妖便是了,可谁知道顾知微能都动了这样大的肝火,我都给吓傻了。 我懵住片刻,赶忙拉了顾知微一把,结结巴巴喊他,“世……世子爷,这冬雪虽然以下犯上,到底也伺候了您许多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且就饶了她一命吧,责罚一顿,逐出府去也就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是极其紧张的,可是这要是不说,依着顾知微的狠辣秉性,他是真的能打死了冬雪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扯住他的袖子,暗暗侧头偷看他。 彼时,顾知微俊秀的容颜阴冷冷的,看着冬雪的眼神既是厌恶又是狠辣,简直宛如掺了毒药的刀子,能一刀毙命了。 他阴冷着脸,一言不发的。 “啊!!”与此同时,外面的武丁已经动手,那狠狠一个板子下去,冬雪叫的惨绝人寰,光是听见那声响,我都心都在颤,我都觉得屁股疼。 一板子下去已经成了这副德行,若是活活打死…… 我不敢再想下去。 “世子爷,这冬雪又不是姜嬷嬷,纵然她有罪,也罪不至死啊!”我抬高了嗓音,焦灼的又喊了一遍,与此同时干脆挽住顾知微的胳膊,用唯独我们两个能听得到的声音又提醒他,“相爷,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多少人盯着您,盯着国公府,眼下实在是出不得人命的。” 顾知微向来爱权,他最是会去考量这些事。 果然,听到我的提醒,他终于有所动容。 狠狠瞪了跪在地上的冬雨一眼,又大声对外面的武丁命令,“行了,住手。” 话说完,他又大步的朝着院子里走去。 冬雪趴在凳子上,浑身都在发抖,额头冷汗冒的豆大一般,仅是一板子,她已疼的说不出话来,我光是看着都觉着疼。 冬雪此刻已经吓到再也不敢妄言,一见到顾知微,便哑声哭求他放过她,说是她往后都不会出现在上京,还说她离开国公府什么也不要,只求顾知微留她一条贱命。 顾知微想是听了我的提醒,生怕有人借此生事端,想了想,将杖毙换成了杖责十五大板,打完之后,便差人将她扔到了府外。 春雨见状,慌慌张张的跟了出去。 顾知微没打算再要冬雪的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拉着我便往书房里去。 “你这会儿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进入书房内,他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从容坐回椅子上,一边说话,一边示意我关门。 我过来本就是担心他当真纳了冬雪为妾,所以收拾了些平日换洗的衣裳,想要假模假样的来讨好一番。 此刻冬雪都让他给解决了,我又不太愿意讨好他了。 不过……眼下若说没什么事,那未免太虚假了。 罢了,来都来了,好歹我也收拾了一番,那里衣更是费了好大心思做的,这要是不给她,我也是白白的浪费了心血。 于是我立即将包袱递到他面前,支支吾吾,“那个……你不是明日就要启程去乾州了么?我给收拾了些换洗的衣物,你一并带上。” 闻言,顾知微稍微一诧,似乎有些惊讶,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方才那副平静冷然的神色,然后伸手打开了那包袱,像是不相信我一般,一件一件的检查。 “你倒是有些经验,装的都是些便于行走,便于换洗的。”翻看了两件,他突然抬头笑看着我,一副调侃的口吻,“我以为,你就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想你这自理能力倒也是不错。” 我……我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要是只会哭闹,当日他重伤落到榆林村的时候,早就一命归西了,他还能多活那么些日子? 我当下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相爷这话说得委实过分,我何时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从不是那种人,我哪次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你指使的,平日里我不会如此。” “而且,我的自理能力从来很强。”我要是不强,就凭着我爹那三天两头把我扔庄子里的德行,我早就一命呜呼了,我还能顽强的活到今日? 不过,顾知微一贯看不上我。 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孩子脾气,平日里也就只会哭闹,不像他的青梅竹马,能够辅佐天下,大气不得了。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窝火。 于是没等他说话,我马上又起身,强行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姿态,与他告辞,“行了相爷,倘若没有别的事,妾身就先下去了,明日你就要启程前往乾州,还是早点儿歇着为好。” 话说着,我转身就走。 “杜娇娇……”我刚转身,顾知微带着不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言语间隐隐怒火,“你打算与我闹到什么时候?” 什么?我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我都给他送包袱了,他还觉着我在与他闹脾气? 而且我现在也没有与他闹了,我都不打算喜欢他了,我就只想安分的做个世子夫人,做一个相敬如宾的世子夫人。 我抿唇,嘴角扯上一丝微笑,缓缓回头笑看着他,“相爷在说什么呢?妾身何曾与你闹了。”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顾知微打断了,朝我勾了勾手,一双凤目严肃的看着,沉声道,“过来,坐下,我们聊两句。” 他又想怎么样? 我深吸了口气,继续端着假笑坐到他身侧,温声细语的喊他,“相爷想要与妾身聊什么?” “杜娇娇,你心里是不是特别害怕我?”顾知微蹙了眉,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温声道,“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他怎么做?我也不知我要他怎么做。 况且,说的像是我让他往东他就要往东一样,他就是一张嘴能骗人,暗地里却根本就将我当做傻子。 我笑了笑,假装糊涂,“相爷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了我?” “杜娇娇你……”他黑了脸,手略略颤抖了一下。 见到顾知微这等反应,我心里不由有些发凉,可我又不想去回答他的话,我不想再去听他解释,我更不想再听了他的甜言蜜语,报了太大希望,然后又被他狠狠的伤一回。 但是眼下,他都要我留下来了,我也不好直接走人。 想了想,我干脆摆出一副啰嗦贤妻的样子,拿起那包袱重新收拾,一边收拾一边装模作样的叮嘱他,岔开话道,“行了相爷,你就不要扯这些莫名其妙的了,你看看你,好不容易给你收拾好了,你偏又给撒了出来,这砚台还在旁边呢。” “我好不容易给你做的里衣,你若是给弄脏了,明日就不能带走了。” 说话间,我立马埋头替他整理,看也不看他一眼。 顾知微不知是当真被我绕进去了,还是因为觉着没意思,便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目光忽然一转,落到了那雪白的里衣上,温声问我,“娇娇,你说……这里衣是你做的?是你亲手为我做的?” “是啊……”什么毛病,他还真当我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我重新将那包袱给系上,没好气的说他,“相爷你打开的时候可要注意一些,不能像方才那样粗枝大叶的,弄脏了看你穿什么。” 我这可不是装模作样,我是真怕他给弄脏了。 然而,我唠唠叨叨的说了一番,顾知微却仿若没听到,他根本没有回答我,反而是立刻又问了我一句,蹙眉道,“娇娇,这当真是你为我做的?这什么时候做的?” 什么时候做的,在你与太后卿卿我我的时候做的! 想到此事,我心中便不免有些难受,但是我不想让顾知微看出来,我更不想让顾知微觉得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大的心思。 于是我依旧扯着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没心没肺的回他,“也就是一个多月前做的,平日里无事的时候缝一缝,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前些日子便想给你的,当时你生我的气,也就……” 我在说什么呢?分明是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怎么提及到那件事了。 “我就是……”我心头一震,想要反驳,然而已经晚了。 我话还未说完,顾知微的手已经落到了我脸上,那一双凤目无比深情,深情的好像他当真爱我爱得多深一般。 他的声音更是一下子充满了愧疚,还带了几许心疼,温声又问我,“你说的前些日子,可是……可是我斥责你的那一日?那一日你没睡觉等着我,便是想将这衣裳给我,是不是?” 顾知微这老狐狸,两句就把我话给套出来了,我是不大愿意承认的,承认了显得我多在乎他似的,可他话都问到这样的份儿上了,我要是不承认,他也得是认定,还得一个劲儿的问我,一个劲儿的逼我,逼到我承认为止。 抬眸迎上顾知微深情的目光,我心中不觉一阵刺痛,心情复杂极了。 我强忍着情绪,轻轻的朝他点了点头,“是。” 顾知微闻言,眼底的深情瞬间变成了愧疚,他定定的看着我,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娇娇,对不起,是我不分青红皂白。”他红着双眼,忽然一把将我揽进怀里,低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语,颤声道,“对不起,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你可愿意原谅我?” 第八十一章、离开我,你是不是会高兴?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原谅他? 我倒是没有想到顾知微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以为在他眼里,我都配不上一句道歉。 诧异之余,我心里更是发酸,先前我只是要他这么一句话,但凡他与我说了,我总还愿意去爱他的。 可是此刻,我却不敢再去信任他。只怕将一颗心交给他,下一回他又做出叫我难过的事来。 而且,晓得他为皇帝做的那些事之后,我心里更是不由对他生了抵触,我无法欺骗自己说他是良人。 迎上顾知微温柔的目光,我收敛起情绪,干脆假装糊涂,笑道,“相爷在说些什么?妾身有什么需要原谅你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许是我回回都装糊涂,顾知微有些耐不住了,他声音骤然凌厉,却又带了几分悲情,索性干脆捅破了,沉声道,“杜娇娇,你能不能不要逃避,你心里明白的。” “我是说……那日我斥责你一事。” “那日的事,我早已经忘记了。”我并未欺骗他,那日的事我早已因为那些女子惨死而淡化了。 如今我不愿意再爱顾知微,多是因着知道他与太后狼狈为奸,为那草菅人命的皇帝收拾烂摊子。 一想起来,我就浑身发凉。 我紧抿着唇,故作从容的望着顾知微,自然而然的推开他落在我肩头的手。 顾知微一僵,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尴尬,眼底的光亮也愈发暗淡。 怔怔的看着我片刻,他眼圈有些发红,似在强忍着情绪,一字一句,“杜娇娇,你到底要我如何?如今你我是夫妻,你总是不能一辈子都如此装模作样的。”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 但顾知微到底是顾知微,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又平静了下来,哑声问我,“杜娇娇,你告诉我一句,你想要我怎么样?要我替那十几名女子偿命?还是让我当众戳破皇帝,惹来这天下大乱,惹来杀身之祸……” “你说,你到底想要我如何……” 顾知微嘴唇微微颤抖,语气咄咄逼人…… 而我,本来心中是有许多可以骂他的话的,此刻被他这样一问,我却半句也回答不上来。 我不是不知道他的难处,只是……我心中的确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也过不去……他将我当做替身这个坎儿。 罢了,他既然都戳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再装糊涂也没什么用。 我闭了闭眼,干脆如实回答。 “我……我过不去那个坎儿。”我抬眸,强作平静的凝望着眼前情绪有些失控的男人,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迫,低声喊他,“相爷,我过不去你包庇皇帝这个坎儿,我也过不去你将我当做替身这个坎儿。” “这些日子,我其实也想了许多,我想着但凡如今你待我好,旁的我只当是不知道。可是……知道了就是知道了,现在我一看到你,我就想起那些枉死的女子,她们连死了都讨不到一个公道。” “我还想起,你是将我当做替身,在你的眼里,我与那些个暖床的侍妾,无疑是一样的。我……” “杜娇娇,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从未将你当做替身!” “可是你当初想要纳我入府为妾,不正是因我长得与她相似么?”我打断了他,提及此事,心里便又酸又疼,委屈又难过,甚至还有几分愤恨,询问这话的时候,我声音都不由拔高了,连语气也不由变得凌厉,红着眼问他,“相爷,你当日因何喜欢我,你我心知肚明,你也承认了不是么?” “罢了,此事多说无益,说多了,你我都心烦。以后这日子将就着过吧,您别一味的求我真心,我也不会去管你与太后如何。”这些天以来,我是第一回一口气与顾知微说了这样多的话,还字字句句都是伤及太后名声的,也是要触怒顾知微的。 可是如今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藏不着掖不着,我也就只能如实与他聊清楚,往后也省的他再与我没完没了。 话说完,我定定的望着他,从容的等着他训斥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回顾知微并没有发火。 昏暗的烛光下,他的眼睛静静盯着我,像是生气又像是伤心,一言不发的,就那么愣神的看着我。 看了我半晌,看得我浑身都不打舒服了,他忽然一把将我拽了过去,拽的我整个人都站不稳,直直的就扑进他怀里,再被他一拉,干脆就坐到他大腿上了。 然后他蓦的掐住我的下巴,猝不及防的就凑了上来,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将我逼得几乎要窒息,那双手更是不老实。 顾知微这混蛋,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吃错药了?还是憋得太久了? 方才我们不还在吵架的么?他怎么突然就…… 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慌张的伸手推顾知微,可我越推他将我逼得越紧,更是死死的将我搂住,直至我几乎要喘不过气了,才缓缓松手。 低哑道,“杜娇娇,有些事我与你说不清楚,说了你不相信,说多了你又嫌烦。但是我告诉你,你若是替身,那也不过就是个暖床的工具,我没必要将你捧在手心里,也没必要总是在意你的感受。” “我甚是可以如方才那般,就在此处办了你,完全不顾及你的颜面……” 呵呵,所以他方才那一番是为了教训我? 他知道我最是在乎颜面,倘若不分场合的发生了些什么,我怕是死的心都要有了,所以他刚才故意吓唬我? 这个混蛋,他除了吓唬我威胁我,他还会些什么? 不过别说,方才我还真是被他吓得心惊肉跳的,就生怕突然有个人闯进来…… 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我完全都摸不透顾知微的心思,根本都猜不到他深情款款的下一刻又会做出什么禽兽行为来。 对上他略带威胁的炽热目光,我心脏剧烈跳动,愤恨的顿时涨红了脸,恨恨的怒瞪他,想要骂他,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顾知微见我这副神色,他马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嗤笑道,“你这丫头,是贱得慌还是怎的?偏要我收拾了你才肯老实……” “顾知微,你……你除了威胁吓唬人,你还会什么?”我恼恨极了,原想着与他划清界限,做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贤妻,可如今被他这么一招惹,我的情绪又不觉波动起来,忍不住就与他发起了脾气。 我抬手,狠狠的便往他胸膛锤去。 见我动手,顾知微不怒反笑,蓦的又向我凑近了,温柔道,“你愿意与我发脾气,我便放心了。以后不许再这样,我会难过的……” “……”他怎么越来越肉麻,越来越恶心了。 我此刻已经无语了,我觉得我端了数日的高冷此刻都让他给弄得完全崩塌。 我无语的瞪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只狠狠掰他的手,“顾知微,你放开我!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明日与我一道儿启程乾州。”顾知微重新将手落到我腰上,温柔的目光里携带了几分威胁,说道,“你若是不肯前去,我便去那里带几个小妾回来。乾州的女子,可是出了名的美貌。” “你……”顾知微这贱人,他真以为如此就能威胁我了。 先前我还会被他用这种话威胁,可是现在,见到了冬雪那等下场,我也愈发了解他了。 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风流,可从不能轻易看上了谁。他要是看不上的,就是脱光了凑到他怀里,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他要是喜欢的,就是逃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他也能把人家给绑回来。 所以,他纳妾不纳妾,跟我与他去不去乾州完全没有半分关联。 我不想跟他去,我现在心里对他有气,我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我才不要去整日对着他呢。 我冷哼了一声,半分也没有被他胁迫,讥讽的回他,“相爷说笑了,妾身与不与你一道儿同行,和你纳妾不纳妾是没有半分关联的。旁人不知道,妾身还不知道么?相爷你若不喜欢谁,人家贴到了你身上也没用,可你若是喜欢一个人,我便是整日挂在你裤腰带上,那也拦不住你另结新欢。” “所以,妾身与同不同行,都是一样的……” “你若不肯前去,今夜就好生伺候着,就在这书房里……”我话音未落,顾知微冷声打断了我,凤眼里写满灼热,手轻轻抚过我的脸庞,满脸恬不知耻,冷笑着威胁我,“是与我随行,还是在书房里陪我一夜,你自己选一个……” “我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月,这些日子你又不肯让我碰,启程之前温存一番,旁人也是能理解的。”话说着,他蓦的一个翻身,狠狠将我压倒在椅子上,伸手就要扯我衣襟。 眼看着顾知微的动作,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当真没想到他能这样不要脸,我没想到他是这种贱人!这哪里是个相爷,这就是个泼皮无赖! 我脸涨的通红,听到外头仆人的脚步声,更是心惊肉跳。 “我……我跟你去!”眼看着顾知微越来越我过分,我用尽全力的往后退,当即就对他大喊了一声。 听到我的喊声,顾知微终于停了下来,轻轻将我松开,笑得一脸得意,吩咐我道,“行了,回去收拾好你的行李,明儿一早就出发。” “别给我耍花招,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我哪里还敢耍花招,顾知微这混蛋,一贯最会拿捏人家的七寸,他今日就是拿捏了我的七寸。 他嘴上和我商量,可他其实就是和我说一声,我不肯答应他就威胁。 眼下他拿这样下作的事来威胁我,我要是反悔,他还得有法子治我。 我纵然不如以往那样要面子,可我也不是个不要脸的,而且……我也害怕顾知微又出了什么花招折磨我。 哪怕揣了一肚子火儿,我还是立即回屋收拾了行李。 因着顾知微这回是暗访,不到地方不戳破身份,所以我们带的人也不多,明面儿上也就带了阿秀和陈石,只说是出去游山玩水,顺道的走走亲戚。 第二日一个大早,我便跟随顾知微坐上了马车。 许是将我威胁到的缘故,顾知微今日已经没有了前段时间的臭脸,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一见我坐上马车,他立刻伸手搭在我肩头,笑眯眯道,“娇娇,你可知道乾州最出名的什么?” 乾州最出名的,除了麻辣可口的古董羹,也就是美人了! 这是人尽皆知的,顾知微当我是白痴呢?问我这种话。 我不想搭理他,便摇摇头,一脸冷漠,“不知道……” “杜娇娇,你是不是欠收拾?”见我如此冷漠,顾知微立刻就变了脸,眼底里显而易见的威胁。 说实话,我是挺怕他威胁我的,可是他威胁多了,我也就不那么怕了,甚至有些疲惫。 我浅笑看着他,不觉讥讽,“相爷,除了威胁,你还会什么?你也就只能凭着胁迫,让人家讨你欢心罢了……” 我满脸嘲弄,冷笑了一声,算是对顾知微的报复。 我不能反抗他,说几句话气气他总是可以的。 “你……你说的没错,除了威胁,我已不知该怎么去留你。”我勾唇笑着,正等着顾知微被我惹怒,然而他却忽然冒了这么一句,方才还无赖至极的容颜此刻骤然僵住,嘴角勾一丝凄凉,嗤笑,“除了威胁,我也再无别的本事了,我再没有别的法子……” 话说完,他轻轻将我松开,转身背对着我,一言不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方才那一瞬间,我好似从顾知微眼睛里看到了无措,害怕…… 而我的心情,也没有想象中那样舒服,反而突然有些愧疚,还有些心疼…… 我……我竟会对顾知微这样一个将我当做替身的奸恶之人愧疚?只因着他那失落而无措的目光。 我的心情一时之间复杂极了,我强忍住想要伸手抱他的冲动,狠狠转过身子,用背对着他,如他一般也一言不发。 顾知微许是当真被我戳到了痛处,这一路上,他再没有说一句话,只呆呆的盯着外面。 不知不觉中,便到了云州城,云州城乃是去乾州的必经之路,过了云州城还须得再过好几个州县才能到乾州,单是坐马车,也得需要十日。 从云州城离开后下一个州县还须得一日,而经由的路程都是山路,途中没有客栈,所以眼看着天色将晚,我们便在云州城落脚。 从马车上下来,再到客栈定下客房,我们两个依旧谁也没和谁说话,到了吃完饭的时候,顾知微亦是埋着头吃饭。 吃完之后,他说是回屋去继续看看乾州官员的各类档案,偷也不回就走了。 看着他走,我心里头一下更不舒服,不过我不想让他看出来,便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吃东西,还大口大口的吃,吃的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可尽管我伪装得再平静,还是被心细如丝的阿秀给看出来了。 眼看顾知微走的没了影儿,她立即朝我凑了过来,一脸忧愁道,“夫人,您和爷这是怎么了?昨儿夜里不是还好好儿的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不想继续提这件事,索性岔开了话,笑吩咐她,“阿秀,我听闻云州城的折扇最是出名,那做的一把比一把精致,一把比一把好看,一会儿咱们出去逛逛。” “啊,夫人您是说,这大晚上的出去逛?”阿秀一愣,神色有些难看的望向外面,诚惶诚恐,“可是夫人,天色这样晚了,咱们又从未来过云州城,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眼下出去逛,奴婢怕出点儿什么事啊。” 出事?能出什么事?云州城可是出了名的治安好,况且我也没打算走远,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我朝外望了一眼,刻意扯起一丝笑容,装作半分也没有被顾知微影响的样子,“阿秀,这里是云州城,是比上京那等天子脚下还要太平的地方,能出什么事?再说了,我方才来的时候瞧过了,这附近就有几家卖折扇的,咱们又走不远,没什么的……” 话说着,我便起身拉了阿秀,风风火火的出了客栈。 彼时,外头的街道上竟是灯火通明,小商小贩都在路边叫卖,有吹糖人儿的,有卖灯笼的,还有卖面具的,有说书的,好不热闹! 瞧着这么一番烟火味,我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当下就买了串儿糖葫芦,逛得差不多了,我又前去卖折扇的地方,精挑细选了一把白玉折扇。 到底来了一趟,我自然要留下些什么做纪念,云州城的折扇最是好,白玉折扇更是做工精巧,质地温润,便是我转卖一遍,也能卖个好价钱。 到时候回到上京,一转手,指不定能翻一倍呢! 如此一想,我心情更好了,回到客栈的时候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不过到了房门外,我便又摆出了一张严肃脸,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我背着顾知微跑出去,他怕是要责骂我的。 嘭,然而,我推开门的瞬间,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我立刻又点亮了蜡烛,的确空无一人…… 这大晚上的,顾知微跑去哪里了? 莫不是同我一样,去街上了。 “见过夫人……”我松了口气,正想关门,陈石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见了我,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隐隐之间,我从他身上闻到一股酒味儿。 顺着看过去,只见他抱着一坛子女儿红。 这大半夜的,陈石竟然喝酒?明日一大早可还要赶路的。 不是……重点是,陈石从来是个滴酒不沾的。 “陈石,你怎么突然喝酒呢?”我朝着那酒坛子看了一眼,不由纳闷儿。 “不是,是世子爷要的。” 什么?顾知微要的?他大晚上的喝什么酒!明日可是要起早的。 难不成是……因我今日说的话?伤着他了?他顾知微是何等下作没皮没脸的,他也能被伤着? 话是这样说,可听了陈石的话,我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顿了顿,我沉声问他,“世子爷在哪儿?” “在客栈的走马廊上,已经好一会儿了……” 所以,他这不是第一坛了? “陈石,这酒不必拿过去了,我去看看,你下去歇着吧。”低声吩咐了陈石一句,我立即起身往房子往走马廊去。 彼时,外头冷风一阵一阵的吹,远远的我就看到顾知微站在那里,他手里端着个酒碗,旁边还放了三个酒坛。 这样的量对顾知微来说不算什么,看来我还算来的早,没让他喝醉。 我松了口气,缓缓朝他走去。 听到声响,顾知微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到我,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沉的神色,若无其事的问我,“回来了?可见着什么好玩儿的?” 话说完,他又端起酒碗饮下一大口,喝得我心情更是沉重了。 我一把从他手中将碗给夺过来,低声说他,“明日还要赶路呢,你大晚上的喝这样多的酒做什么?明日若是起不来,可如何是好?” 闻言,顾知微紧绷的俊脸稍微松了一些,伸手又拿了过去,轻声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有分寸? 好吧,我相信他是有分寸的,即便是真喝醉了,他也能起得来,他的自律性一向很强。 不过喝醉了总是不舒服的,赶起路来,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于是我再度拦住了他,眼看他又要喝,我迅速夺了过来,转而搁到旁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没好气道,“我知道你有分寸,可咱们明日一大早就要起来,喝多了没睡好,赶起路来总是不舒服的。” 闻言,顾知微没说话,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复杂而犹豫。 片刻之后,忽然开了口,哑声道,“娇娇,离开我,你是不是会高兴一些?” “如果是……我放你走。”他红了眼,发白的唇有些颤抖。 第八十二章、和离以前,做好你分内的事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放我走,他的意思是愿意与我和离? 对上顾知微泛红的眼眶,我心里隐隐有些发酸,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这样的行事作风,实在不像他。 他这个人性情狠辣残暴,占有欲极强。 他不要的东西,便是毁了也不愿意给旁人,对我亦是一样。 我愣住好一会儿,怀疑的问他,“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顾知微点点头,端起旁边的那一碗酒水一饮而尽,目光悲凉的看着我,忽然发了笑,“你这样厌恶我,我又何必强留……” 所以,他没有骗我,他是真的愿意与我和离? 我还是有些怀疑,马上又问了他一句,“相爷,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与我和离?” 闻言,顾知微没答话,只垂下头,像是在克制着情绪。 过来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沉声道,“你随我办完了这趟差事,回去便和离。” 顾知微神情严肃,言语里没有半分玩笑,也不见从前的泼皮。 所以,他是认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我是一心想要离开的,我想着与他和离了,我便带着我娘离开上京,两个人便是过得穷苦一些,也要好过在这里做他的替身,好过成日里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好过对着他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混蛋。 可是……当他认认真真的与我说和离的时候,我心里竟是有些难过,甚至有点儿想哭。 但最后我还是忍住了,若是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快刀斩乱麻。 我嘴角扯起一丝笑,刻意装得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笑呵呵的回他,“相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的话,绝不能反悔的。” 顾知微想是也被我折腾的累了,亦或者他已与太后重逢,不需要再借着我这个替身去看谁。这一回见我这样高兴,他半分也没有生气。 嘴角噙着一丝僵硬的笑,淡淡对我点头,一字一句,“不反悔。” 话说完,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我,沉声又吩咐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什么叫一个人待一会儿?他莫不是还要喝酒?我当真是将他伤到了,他要借酒消愁? 不能吧…… 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替身,他便是有那么几分在意我,也用不着如此的。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看到顾知微那样悲凉的背影,我心里顿时就生了几分愧疚,更是觉得心疼,当下就想要伸手去拉他。 但是手伸到一半,我又立即清醒了过来。 我是要劝他别喝酒,可我不能过于关心他。他这好不容易答应和离,回头若是反悔了我哭都来不及。 我想了想,再次浮上满脸笑容,轻声喊他,“相爷,你……你别喝了,早点儿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的。” 话说完,我又上前,小心翼翼的从他的手里抱过酒坛子,咳嗽了两声,故意装得急不可耐,又道,“虽说你从来最有自律性,可是这喝酒误事并非自律便可控制,倘若你真喝醉了,明日起晚了,那就要走不了,那可耽搁时间了,咱们还是早去早回吧。” “你就这样想要和离?”他骤然抬高了嗓音,声音都有些颤抖,眼底里的悲凉一瞬间变成了怒火,狠戾的瞪着我,厉声又问了一遍,“杜娇娇,你就这么的急不可耐?” 顾知微这混蛋,方才还平心静气的,忽然吼上这么一嗓子,我都给他吓懵了,吓得我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很快我就回过神儿来了…… 一回过神儿来,迎上他那双凶狠的如同恶狼一般的眼睛,我心里不觉一颤,一时之间有些诚惶诚恐。 但我很清楚,即便是害怕,我也要镇定。如今他好不容易答应了与我和离,我不能就这么让他给吓回去了。 我咬了咬唇,微微后退了两步,强作镇定,结结巴巴回他,“那个什么,有句话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么?既是决定了要和离,那自然早些办了最好。” “相爷,我看……你是有些醉了。”我小心翼翼的扯上他的袖子,拉着他便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拿太后说事儿,温声细语劝他,“相爷,你不能再喝了。我看你今日怕是要喝醉的,喝醉了事小,耽误了大事,辜负了太后的托付可不好。” 果然,听我提及太后,顾知微稍稍平静了几分。 不过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依旧是满眼怒气,忽然一把甩开了我的手,大步的往里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缓缓回过头。 昏暗的光线下,那张俊脸冷的像是结了冰,凉凉喊我道,“杜娇娇,你且放心,倘若回去之后,你依旧想要和离,我会放了你,你不必如此急躁。” 话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站在走廊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凉风一阵一阵的吹过,吹得我更是凌乱,心情凌乱,人也是乱的。 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我才急速的跟上去。 彼时已过亥时,跟着顾知微一路回到客房内,我急忙梳洗起来,顾知微也冷着一张脸在旁整理被子。 整理的差不多了,他便迅速脱了衣裳,先我一步躺了上去。 按着过去,我此刻也该躺上去了。 可因着先前与顾知微说好了要和离,我又不想躺上去了,生怕这么一躺又躺出些感情来,到时候我都怕自己不够坚决。 我顿住片刻,索性将外袍过上,低低的喊他道,“相爷,我去隔壁与阿秀睡。” “等等……”我刚要抬脚,顾知微蓦的就坐了起来的,眼底里有些不耐烦,还有些鄙夷,冷声道,“杜娇娇,你白痴啊?咱们现在是夫妻二人一起出来游玩儿的,你跑去与一个婢女躺一张床,你让外人怎么看?你让那些随时盯着咱们的人怎么看?” 是了,顾知微领着我一道儿来,就是想用障眼法糊了某些人的眼睛,我要是与他分房睡,那不得引人怀疑吗? 不对啊,我若是与他分房睡,那也可以说是吵架了啊。 反正,都说好了要和离的,我不想再与他搅和出些什么来。 我深吸了口气,小心扯开顾知微的手,壮着胆子回他,“相……相爷,这夫妻之间吵架了分房睡也是正常的,旁人不会多想……” “怎么?这一去两三个月,你是打算与两三个月都与吵架?”我温言细语,自认为说的有理有据,顾知微却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他满眼凌厉,语气里隐隐暴躁,不等我说话,又指了指床,命令道,“上来!” “其实……其实我睡椅子上也可以的……” “大半夜的睡椅子上?你如今是夏日了?若是惹了风寒,你便是在给我添麻烦。” “……”顾知微这么一番训斥,我顿时都说不上话来了。 顾知微见我不说话,又瞪了我一眼,伸手拉我道,“上来!” 我虽然不大情愿,可我被他堵得完全无法反驳,只好小心翼翼的躺了上去。 和往常一样,顾知微立刻挪了挪身子,让我躺到里头。 我拉了拉被褥,死死的贴着墙。 这男女躺在一张床上,总是容易情难自控的,一旦情难自控,想要和离也就不大可能了。 我不想一辈子当人家的替身,我不想一辈子耗在一个心里想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身上。 如此,我越贴越紧…… 结果由于我离顾知微太远,两个人隔出好大一个缝隙,冷风一阵一阵的往里灌,灌得我后背拔凉拔凉的。 下一刻,我听到顾知微的叹气声,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火,不耐烦的骂我,“杜娇娇,你能不能别这么作?我们这还没和离呢!是想做什么?你不嫌冷吗?” “我……”我张嘴,正要辩解,背后忽然一阵暖意,随即,我腰间多出一只手。 顾知微低沉的声音伴着热气在我耳边响起,呢喃道,“行了,睡吧。” 说话间,他的唇有意无意在我耳垂间贴了一贴,落在我腰间的手轻轻触及我覆在腹部的手指,那动作暧昧又撩拨,一瞬间,我身体一阵发麻,心脏剧烈狂跳…… 静默的黑夜里,我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弄得我更紧张了。 一来我是觉得丢人,二来,我是怕顾知微反悔对我做出些什么。 然而,我却是想多了,顾知微什么都没有对我做。 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忽然低笑了一声,嘲弄的口吻,“杜娇娇,你别紧张,我只是觉得冷而已。我既是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也不会碰你。除非……你反悔了,你想……” “我不想!我反悔!”眼见他露骨的话就要说出口,我吓得赶紧打断了他。 未免他再说些什么,我赶紧深吸了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顾知微许是困了,见我如此,他没再反驳我,只低笑了一声,然后将身子紧贴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落在我腰间的手也松弛了一些,我也终于松了口气,赶紧闭眼睡觉。 因着太紧张,第二日我早早的就醒了,我醒来没有一会儿,阿秀就在外头叫门,说是时辰到了,叫我和顾知微快些起来。 听到声响,顾知微缓缓睁开双眼,有些疲惫的看着我,一如既往的吩咐我道,“帮我更衣。” 什么?帮他更衣?他不是答应了要与我和离么? 莫不是昨夜喝醉了,不记得发生了些什么,也不记得答应了我什么? 不行,我要提醒他! 我一咬牙,断然拒绝,“相爷,你昨夜答应我……” “我是答应了你要和离,可现在不是还没有和离么?”顾知微不悦的扫了我一眼,沉沉道,“既然还没有和离,那么在此之前,你就在该做好一个妻子要做的事。便是我要你,你也不能拒绝。” “但我是个守信用的人,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让你做一些出格的事。” 说起这种事,顾知微风轻云淡的,我却十分尴尬。 未免再惹出尴尬的事来,我还是顺从些吧。 我尴尬的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朝他走过去,像过去那般替他更衣。 小心的替他收拾好以后,我又赶紧给自己擦了些脂粉,然后到大厅里去吃早饭。 因着我们起得早,此刻厅内还没有什么客人,就我与顾知微两个人坐在桌前。 阿秀和陈石则站在一旁伺候着…… 顾知微坐在我对面,时不时的朝我看一眼,看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我摸不清他的情绪,也不好说什么,只当做没有看到,埋头吃饭。 “陈石,阿秀,你们一起坐下来吃吧。”我正埋着头,对面的顾知微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他的语气温和又从容,温声说道,“这里不是国公府,都是自家人,在外头就不必守那些规矩。” 什么?在外头就不必守那些规矩? 这……这是顾知微说出来的话么?他不是一向把主仆尊卑看得很重的么?往日里府里不守规矩的丫鬟和小厮可没少惨遭他毒手的。 而且,他做丞相的时候,那也是出了名的残暴狠辣,但凡不守规矩的,他都能直接让人死,一个不顺心,还能拿下人当做猎物来射杀。 听闻原来相府里的下人见了顾知微,那简直就跟见了阎王一样惊悚。 如今这样一个王八蛋,竟是让身边的下人同桌吃饭。 我顿时一震,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站在我身侧的阿秀也是惊讶极了,陈石更是满脸不可置信,虽然他不知道在他的主子赵询已被顾知微替代,可他知道赵询从来也把那主仆尊卑给看得重。听到主子的吩咐,他当即就愣住了,愣住好一会儿,不敢相信,结结巴巴道,“爷……这……这不好吧,哪有下人与主子同桌吃饭的。” “下人不是人么?”顾知微打断了他,言语间有些不耐,一字一句道,“陈石,下人也是要分人的,你们与旁人是不一样的,你们是自家人,都是亲近的人,在府里那是该守规矩的地方。但是到了外头,都是朋友亲人,就不必去守那些繁文缛节。” 这……这……眼前这个人是顾知微么? 顾知微这么一番话,让我更加震惊了,刚才我怀疑我听错了,现在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 我猛然抬头,狠狠揉了揉眼睛,仔细的朝着顾知微看去。 然后暗暗掐了依旧一把,疼得我都要掉泪了,我的确没做梦!! 我还在怔忡之中,顾知微马上又吩咐了一句,叫阿秀和陈石都坐下,说是他们要是不坐下,他就要不高兴了。 陈石和阿秀一听,立刻就坐下了。 阿秀平日里外出,时常都是同我坐到一张桌子上的,她倒还算是平静的。 反而是陈石,一上桌整个人都手足无措的,嘴角时不时的扯着几分干笑,夹起菜来也十分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一个不慎把主子喜欢的夹了去一般。 顾知微许是觉着他浪费时间,又或者是想表现他对下人的关爱,眼见陈石畏畏缩缩,他夹起一个大肉包子,哐的就搁到陈石碗里。 陈石大抵是没有遇到过这样平等待人的贴心主子,他顿时受宠若惊,激动得鼻涕都要滚出来,一个劲儿的感谢顾知微道,“谢谢爷,爷对奴才可真好……” 陈石嘴里包着饭,说话间米饭猝不及防的就喷了几粒出来,还不偏不倚的就喷到了顾知微的手背上。 一瞬间,顾知微的脸都黑了,不过他不是个轻易发火的人,就算是罚人他也是阴冷冷的。 “陈石,知不知道什么叫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他白了陈石一眼,没好气道,“你让别人光吃你口水是不是?” 陈石虽然是个憨厚的,却也是个要脸的,被顾知微这么一说,他脸一下子有些发红,干笑了两声,立刻就闭上了嘴,然后大口大口的往塞包子…… 旁边的阿秀见状,不禁笑出了声。许是觉着这样太伤陈石的自尊,她又生生憋了回去,也埋头吃饭。 顾知微则是低着头,姿态优雅的细嚼慢咽。 许是因为他没再看我,又因着与阿秀陈石一道儿吃饭,我心里瞬间轻松了许多。 这一顿饭吃的虽然不算丰盛,可我却吃的比过往任何一顿都要舒坦。 吃过早饭,备好了这一路的干粮和水,我们便又立刻上路。 从云州城到下一个落脚点,需得穿过云秀山,走很长一段的山路,即使是坐马车,也需要一日的时间,若是慢一些,那一日也走不出山里,若是天黑了就更不好走了,一旦下起暴雨,还容易翻车到那山崖下面。 于是刚到山林里,顾知微就吩咐车夫加快速度,这马车一块就颠簸不已,颠得我头昏眼花的,颠得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可不想在顾知微面前吐,我头昏眼花的,眼看旁边不动如钟的顾知微,我忍不住喊了他一句,“相爷,能不能慢点儿……” “不能,你不是急不可耐的么?我这是为你着想。” “……”他这也太无情了吧,即便我们两个要和离,他也不用这样折磨人吧? 我昏沉得厉害,一下子就有些恼火了,“顾知微,你有必要么?虽然这山路要走一日,可即便你不要这样颠簸,那也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的,你这么折腾人有意思么?” “杜娇娇,你觉得我是故意折磨你?”顾知微嗤笑了一声,满目不屑。 看见他这副不屑嘴脸,我更加怒火滔天,“难道不是?” “你以为我是你,那样幼稚?”顾知微嘴角扯起一丝寒意,忽然压低了声音,冷森森道,“杜娇娇,你可有听过关于云秀山的传闻……” “这云秀山三十年前是乱葬岗,冤魂不计其数,若是未曾在太阳落山以前离开,就容易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他……他是说这云秀山有鬼? 他吓唬我!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鬼? 我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你……你少吓唬我,这世上怎么会有鬼?” “我不是鬼么?”顾知微冷笑,眼底里寒意滔天,蓦的向我凑近了,低沉道,“不瞒你说,其实我那尸身也丢到了此处,我曾在这里见了不少那东西……” 第八十三章、不请自来的‘妹妹’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你……你少吓唬我。”原本我是半分也不怕的,可是听到顾知微这么一说,我后背顿时凉飕飕的。 可我不想被顾知微看出我的畏惧,于是我端直了身子,装得一脸泰然。 没等他说话,马上又朝他冷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会信,我半个字也不信!” “你不信,那你哆嗦什么?”顾知微浅笑了一声,看着我的眼神透着丝丝鄙夷,轻言细语的又添了一句,“这里的东西,可个个都凶狠得很,倘若太阳落山以前不曾离开,兴许你就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 他……他诅咒我呢? 就算我如今已经打算跟他和离了,他也犯不着这样歹毒吧! 可别说,被他这么一番话,我心里是越来越害怕了。 莫说是夜里,便是这大白日的,我也觉着那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算了,我不理顾知微了。 他成日里就会吓唬我,再跟他多说一句,我得更害怕。 于是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干脆转过身背对着他,半句话也不再与他多说。 顾知微见我不说话,他似乎还不死心,低笑着喊我道,“杜娇娇,你别觉着我在吓唬你,云秀山有没有鬼不好说,不太平却是真的。” 他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这云秀山也山贼? 倘若如此,莫说是晚上了,就是大白日的也容易出事的呀! 我心里顿时更加忐忑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早知道,我死都不跟他来! 我惴惴不安,心惊胆战,轻咳嗽了两声,厚着脸皮向他确认,“相爷,你……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莫不是这山里有山贼?” 顾知微轻笑了一声,平静如斯的看着我,并未答话。 他这是默认了? 那……那还是让车夫快些赶车吧,白日里出山,总要比拖到夜里的好。 想到此处,我赶紧扯开了嗓门儿,大声冲着外面的车夫吩咐,“车夫大哥,麻烦您快些。” 下一刻,马车又颠簸了起来。 不过现在我一点也不觉得头晕了,我只想尽快的离开云秀山,赶紧到下一处落脚点。 马车颠簸,我就死死的抱住车壁,等平稳下来,我又才坐直了身子。 可这到底是山路,即便是速度慢,那也还是有些颠簸,纵然没有陡坡,也让我有些不稳。 顾知微则是与我截然相反,无论是陡坡还是平路,他都像棵树似的,端端正正的坐在我身旁。 见我狼狈不堪,他还朝我递过来一抹嘲讽的目光。 “杜娇娇,坐不稳就离我近些,小心一个不慎给你摔出去了。” “这车门紧闭,怎么可能摔出去?”我坚守我的自尊。 啊!!我话音刚落,忽然嘭的一声巨响,马车剧烈晃动。 紧接着外面传来车夫恐慌的喊声,“爷,咱们遇上山贼了!” 下一刻,马车外传来男人凶狠的声音,“够有种的,经过云秀山竟是一个护卫也不带!” “自己送上门儿的肥羊,不要白不要!” “兄弟们给老子上!男的杀了,女的带回去犒劳大伙儿……” 不是吧?这么倒霉!那些山贼都曹操转世么?说来就来! 我的脑子这一瞬间几乎是空白的,我活了这么大,我见过最恶的人就是顾知微了。 可现在,我觉得外面的山贼比顾知微可怕多了! 我手都在颤抖,颤颤掀开车窗帘子,小心翼翼的往外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那外头足有五六十个大汉,个个手持大刀,那车夫已经叫他们给扯下去,刀给架到了脖子上。 看到我,他们提着刀就走过来,凶巴巴的冲着我喊,“臭娘们儿,赶紧滚下来!否则老子连你一块儿杀了。” “你要是听话点儿,爷让你舒舒服服的……” “啊!” “老五,老五死啦!!”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愤恨恐慌不已,正想问顾知微怎么办,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只听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人倒在了车前。 我一震,僵硬的回过头,只见顾知微手中捏着一枚飞刀,咻的一声,又飞了出去。 下一刻,外面的叫喊声更加刺耳了,说是老八也死了。 “找死的东西!” 顾知微一张俊容冰冷,眼底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狠戾。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哐的一声,顾知微破门而出。 他如同雄鹰一般,迅速踩着山贼的跃到了对面,对面架着阿秀和陈石还有车夫的几个山贼还没能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手里的兵器都被夺了个干净。 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简直目瞪口呆。 别说是我了,在场的山贼也给吓懵了。 骑着马上的络腮胡子老大怔怔的看着顾知微好一会儿,这才清醒过来。 他瞪大了眼睛,满眼的怒气,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兄弟们!给我杀了这厮,给老五和老八报仇!”他怒吼了一声,提剑就朝顾知微奔来。 “杀我?就凭你们这群窝囊废?”顾知微嘴角噙着冷笑,袖下手里似握着什么东西。 眼看着络腮胡子越走越近,他依旧不动如钟。 络腮胡子原本是想打劫,顺便逞一番威风的。如今什么也没捞着,死了两个兄弟不说,还被顾知微这么一顿嘲讽,他顿时就失去了理智。 疯了一般就朝着顾知微砍下去…… 顾知微立刻一个闪身,没等那络腮胡子反应过来,他忽然一个跃身,猛地就跳上了马背,从身后勒住络腮胡子的脖子。 那手法凶狠毒辣,不到片刻的工夫,络腮胡子就给勒得翻白眼儿了。 正当我以为顾知微要把他给勒死的时候,他却忽然掏出一颗药丸,强行塞到了对方嘴里……络腮胡子拼命的挣扎,可他半分也不是顾知微的对手,很快就被顾知微塞了毒药。 那毒药下去不过片刻,络腮胡子的脸就涨得通红,更是满脸痛苦,当下就疼的满地打滚,对着顾知微叫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不必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若是想活命,就让你的人一路护送我们出山。”顾知微冷笑,语气里更是冷森森的,一字一句,“否则你就等着充血而亡……” 让山贼护送我们出山?他……他这不是在侮辱山贼么? 果然,络腮胡子顿时更加恼怒了,他怒吼了一声,提刀就想砍顾知微。 结果他刚一起身,嘴里瞬间喷出鲜血。 其余的山贼本来想要上前帮他们的山大王的,可是见了这等阵仗,他们一个个都愣住了,看着那络腮胡子血液直涌,他们个个咬牙切齿,却不敢轻易上前。 顾知微见他们后退,像是故意的,马上向前了一步,还忽然从袖子里掏东西。 那一群山匪想是以为他要掏毒药,吓得当即往后一退,个个诚惶诚恐。 顾知微嗤笑,狭长的凤眼轻蔑的扫过那一帮悍匪,侮辱语气,“就你们这一起子臭虾烂鱼还想在云秀山立足?” “你……”山贼想要反驳,可顾知微一记冷眼看过去,他立刻又给吓得闭了嘴。 顾知微眼底的不屑更深了几分,轻叹了口气,劝说的口吻,“行了,想要保住你们老大的命,就护送我们出山……” 站在前面像是老二的山贼有些踌躇,他满目悲愤,不时的朝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络腮胡子片刻,咬了咬牙,最后不情不愿道,“兄弟们,今日咱们且先保住老大的命,等来日再杀了这小子替老五和老八报仇。” 他扯开了嗓门儿,满面热血。 “把怕死说的这样清新脱俗,倒是独一份儿的。”顾知微嗤笑了一声,语气里的侮辱更加显著。 山贼气得都想砍了他,但是遭了他这么一通教训,如今他们老大的命又握在顾知微手里,即使再愤怒,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顾知微抱着手臂,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陈石和阿秀站在车前,两个人几乎是瞠目结舌,尤其是陈石,他怔怔的望着顾知微,说话的声音都略带了几分颤抖,哆哆嗦嗦的朝顾知微竖起大拇指,“爷,你……你好生厉害。” “行了,赶路吧。”顾知微有些得意,不过面对陈石,他还是竭力的端着平日那见过世面的不以为然。 陈石如同看着盖世英雄一般盯着顾知微,满脸崇拜的点头,“是是……” 话说完,他便与阿秀一同上了另一辆装了些行李的马车。 顾知微也向我走了过来,他的表情从容,动作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对我笑道,“行了,上去歇着吧。” 这……这就完了?这也太儿戏了吧? 我该说是那群山匪太弱呢,还是该说顾知微太强? 看着马车的门重新合上,看着顾知微重新坐到我身侧,我都忍不住询问他了,“相爷,我说,这些山匪也太弱了吧?还是说,是……是你太强了?” “你说呢?”顾知微浅笑,反问了我一句。 他这是想说,他很强? 他真的挺强,我从来知道他文武双全,医术卓绝。 可我以为他的武,也就是稍微会那么一些,即便是上过战场,也不能凶狠隔着帘子就杀人啊!我以为他的武,多是靠着何故那等高手的。 然而此刻,我才惊觉,他哪里需要靠着何故,他与何故,那就是不相上下,甚至还有超越的可能性。 而且他如今用的还是赵询的身子,多多少少是退步了一些的,倘若是他的原身,我简直不敢想…… 这样一个文武通天的人,城府还深不可测,难怪过去皇帝会那么畏惧他…… 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顾知微方才为何那样淡定,他压根就没在怕那些山贼。 可我想不明白,他为何不将那些山贼都赶走,反而是杀了他们两个人,还威胁他们护送我们? 我虽然不太想和顾知微多说话,却也实在好奇。 我顿了顿,对上他倨傲的俊容,厚着脸皮喊他,“相爷,你……你既是这等本事,何必又要那起子山贼护送我们?” “我虽有些本事,却也是寡不敌众的。”顾知微话说着,手忽然落到了我肩头,俊脸轻轻朝我靠近,叹息道,“再说了,你以为这云秀山也就一拨土匪?云秀山可是出了名的乱,就外面那一拨,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真正的,还未曾出现呢。” “不过啊,这云秀山的山贼,各自都还算是相熟的。咱们让这群山贼护送,总好过独自上路。” 所以,顾知微是利用山贼去对付山贼,既行了那微服的方便,还省了许多护卫的银钱。 而且我看他这副神色,想是早就知道这云秀山的形势,他早就想好了要让土匪来护送。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要那两个山贼的命呢? 想到此处,我下意识的又朝他问道,“相爷,既然你只是想要胁迫了山贼引路护送,早早的将他们的山大王给擒了威胁便是,何必要了那两个人的命。” “他们对你不敬。” “……”所以,顾知微原本是没打算与他们动手的,是因为那人与我说了调戏的话。 我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心里头不觉燃起一丝愧疚,若我没有探出头去,那二人也未必会死。 我垂下头,不禁皱眉。 “怎么了你?”顾知微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也低下头,笑着向我凑近,温声道,“杜娇娇,你不必愧疚。那二人本就十恶不赦,这一路上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命损在了他们的手里,他们死的不冤。” “一会儿待那群山贼进城,咱就让陈石先行去报官,派人将他们一道儿给抓了去。他们啊,在山里不好抓,可到了城里也就不是他们的天下了。一会儿我再给他们下些毒,让他们使不上力……” “……”顾知微还真是阴险,让人护送,还要抓人坐牢。 我顿时都有些同情那群山贼了,不过想想顾知微也说得对,这些人手里不知损了多少条命,送他们去大牢是应该的。 山贼们此刻并不知道顾知微的打算,只一心想要为他们的老大讨个解药,一路都战战兢兢的。 顾知微极其阴险,一进城,他就让陈石去县衙报案,然后逼着那起子山贼送我们前往客栈。 到了客栈,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把解药扔给络腮胡子,结果那络腮胡子刚接过去,县衙的官差就来了。 那些个山贼都没能明白过来,就让官差提刀给架走了。 眼看着人群散去,顾知微便吩咐陈石前去客栈开三间房,因着天色很晚了,我们都要忙着收拾东西歇息,他又吩咐小二将吃食都送到房内。 我一路跟着顾知微进屋,心情已然从早上的愤恨变成了忐忑。 想起我对他的哭闹,对他各种刺激,再想想那些山贼的下场,我脚都有些发软,姿态也不觉狗腿了几分。 一进门,我立即就给顾知微倒了一杯茶,笑嘻嘻的问他,“相爷,这下个落脚点应该没有山贼吧?” 许是见惯了我发脾气的样子,顾知微贱得慌,看到我这副狗腿德行,他顿时蹙了眉头,一脸嫌弃道,“杜娇娇,你不是要与我和离么?这么一副狗腿的样子是要作甚?” 我是要与他和离不假,可和离以前我得先把命保住啊!一路这样威胁,我得好好抱紧了这条大腿。 我嘴角扯起笑,满面讨好,“相爷您这话说的,虽然咱俩要和离,可如今也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朝夕相对的,总是不能日日都相互怨怼吧。” 我话说得毫不心虚,然而顾知微却并不相信,他冷哼了一声,毫不留情的戳穿我,“我看你是怕死,想抱紧我这条大腿。” “行了,别在那里装模作样的,即便你只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不会看着你的死的。” “放心,我会护着你……” 他有那样好心?我心里正疑惑,小二已经端了饭菜进门。 是烧鸡和白米饭,还有冬瓜汤,麻婆豆腐,都是我喜欢的。 今日在云秀山赶了一整日的路,一直都在吃干粮,吃得我都想吐了,此刻闻到那热菜的香味,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过,我不想在顾知微面前表现得太过猥琐,于是我还是摆着明日那副知书达理的模样,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塞饭。 顾知微坐在我对面,也是慢条斯理的,不过他不是装的,他一向就是这副优雅姿态。 吃了两口,他忽然往我碗里夹了一块儿鸡腿,没好气道,“饿了就好好儿吃,别装模作样的,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咚咚咚…… 我张嘴,刚要吃鸡腿,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啊?倘若是阿秀或者陈石,他们不会敲门,而是直接在外头喊。 莫不是贼?因着遇见山贼,我多少有些心理阴影。 “什么人?”顾知微放下筷子,神情也变得警惕。 对方并未答话……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敲门。 顾知微有些恼火,不耐烦的起身,狠狠一把就拉开了门,当场就要拔剑。 然而刚刚摸到剑柄他又愣住,因为门口站了个姑娘,还是个衣衫褴褛的姑娘。 一看到顾知微,她呜的便哭出了声,忽的就扑进顾知微怀里,“阿询哥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第八十四章、烂桃花,堪比狗皮膏药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阿询哥哥,你不晓得,我爹如今是愈发的过分了。他……他竟要将我卖给那年过六十的马员外做妾。”那姑娘哭得泪如雨下,布满污垢的面容满是委屈,一边儿哭还一边儿拉上顾知微的手臂,抽抽搭搭的。 “您先前说过,倘若有难,可去上京里找您。我这一路从乾州到这里,这盘缠也用完了,鞋子也破了,到了此处,又听闻那云秀山山匪盘踞,迟迟不敢前往。本以为……本以为就要命丧于此了,不想能在此见到您。” “阿询哥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她哭得愈发厉害,哭着哭着又想往顾知微怀里靠。 顾知微此刻完全懵了,更有些恼火。 “你是什么人啊!”那女子还想往他身上靠,他仿若梦中惊醒,忽然一把将她推开。 俊朗的面容铁青无比,看着女子的眼神既是寒冷,又透着隐隐嫌弃…… 想来,他是嫌弃那姑娘身上的臭味儿。 那姑娘被他这么一骂,吓得一震,与此同时也才看到我。 我与顾知微是从一个屋子里出来的,又做了妇人打扮,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能马上猜出我们的关系。 那姑娘虽是一身污垢,却也不傻,当即就明白了过来,顿时尴尬极了。 不过,她的尴尬很快就被饥饿给取代了。 “阿询哥哥,我是杏花啊,乾州的杏花啊。我曾在朱大人家做丫鬟的,您……您不记得我了么?”她咽了咽口水,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屋内的饭桌上,脸上继续哭哭啼啼的,带着浓郁的哭腔,一个劲儿的帮顾知微回忆。 听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是赵询曾在乾州救过的丫鬟,赵询曾许诺她,但凡她有难求助,便要帮她,所以她这会儿是走投无路打算去上京见赵询的? 如今恰好碰上了,就想让赵询帮忙。 可如今,在她眼前的根本就不是赵询。 她方才那么一上来就往人身上扑的架势,顾知微显然很不高兴,可未必会帮她。 “杏花?抱歉,我记不得了。”果然,下一刻顾知微立即冷脸回她,还拉着我就要关门。 杏花大抵没有料到顾知微会是这种反应,她稍微愣了一下,眼见顾知微要关门,慌忙就扑了上来,噗通一声就跪在门口,刚好把门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顾知微那么一推门,几乎就要将她给夹着了。 一瞬间,顾知微的脸色都黑了,语气从方才的冷漠直接变成了恼火,一双凤目不不耐烦的扫过杏花,没等她哭哭啼啼的开口,他随手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冷然道,“这些银子,你拿了就走吧。” “阿询哥哥,你……你……你这是想拿银子打发我么?”杏花红了眼,一脸不可置信,“你是知道我爹的,你若是不肯帮我,我爹定然会将我抓回去,我……我不想嫁给马员外。” 哭哭啼啼中,她上来就要抱住顾知微的大腿。 结果这回还没来得及抱上,顾知微眼疾手快的躲开了,然后一家把人给踹了出去,嘭的一声巨响关上了门。 顾知微这反应,可万万不像是不认识那杏花,我看他是厌恶的。 可那个杏花分明是来寻赵询的,顾知微怎么是这种反应?他对着想要甩锅诬陷他的芸香都没有露出这样的厌恶的神色。 顾知微这种举动,我都有些好奇了。 “相爷,你……你认识杏花?”盯着他片刻,我将声音压到了最低,疑惑道,“可我瞧着,她分明是来求赵询帮忙的。” “你见过求人帮忙一见面就往人怀里钻的么?”顾知微冷笑,眼底里一闪而过的不屑,“不过是个想要卖惨攀附的荡妇罢了……” 荡……荡妇…… 他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了些,我瞧着那个姑娘顶多十五六岁,看那穿着和打扮,还有她的手里的老茧,那就是个穷苦人家的姑娘。 她那举动思慕赵询不假,可顾知微说人家是荡妇,未免太过分了些。 我白了他一眼,有些不忿,“顾知微,你怎么说话的?那姑娘兴许就是思慕赵旭,看起来也贫苦了些,你也不能因此就说人家是荡妇啊……” “谁告诉你贫苦的就不能是荡妇了?”顾知微目光厌恶的朝外望了一眼,看我的眼神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说道,“杜娇娇,平日里你最是会拈酸吃醋的,如今那女子当着你的面儿都扑到我怀里了,你还替她说话。你是觉着她这样的女子,没有威胁力?” 我要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我都要跟他和离了,他跟别的女子如何我也说不着啊。 我紧抿着唇,并未答话。 顾知微朝我递过来一记白眼,继续又说道,“那个女子,原来是乾州澄县县官家中的丫鬟,因着不检点,与府中公子生了见不得人的关系,叫主母给收拾了。那会儿赵询恰好到乾州走亲戚,因着他爹的关系,那县官讨好他,他便去县官府了住了两日。” “当时恰逢瞧见主母虐打那杏花,便以为是个刻薄的主子,当时便给救了下来,还问她说愿不愿意给他做丫鬟,说是会给她安排一份好差事。这个杏花是个见识短浅的,摸不清赵询的身份,以为是个不如县官公子的,也就支支吾吾的,寻了些理由不肯走。” “赵询见她不愿意,也就没有勉强她,只给了个信物,让她需要帮忙可去上京的风雨茶馆找他。那杏花以为赵询也就是个上京茶馆少东家,也就没有图谋些什么。等赵询一走,她转眼干脆勾搭上了那位县官。县官执意纳妾,主母也没有办法。” “不过,一年前县官死了。为了留在府里,杏花便与那县官的弟弟又扯到了一处。如今想是被人家扫地出门,又发现了赵询的身份不凡,千里迢迢赶着攀附呢。你真以为她是不愿意嫁给那六十的马员外呢?她是瞧不上那马员外……” 什么鬼?顾知微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方才是怀疑他见过这女子,可倒是没料到他能掰扯的这样清楚。 听完他的话,我都惊呆了,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诧异的看着他片刻,我半信半疑,结结巴巴,“相爷,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你莫不是为了……为了不理会她瞎编的吧?” “我能瞎编些什么?那家的主母原就是我曾离家出走的姑母……” 本来我是很质疑顾知微的,但是他说出这话时候,我瞬间就深信不疑了。 顾家,顾知微父辈那一代,的确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小女儿。 若是还活着,如今应当有四十岁了。 外头的人都说她死了,没成想,竟是去澄县做了个县官夫人…… 想来,顾知微也是与她常有来往,否则也不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若是这样,那杏花还当真只能拿银子打发她走了去。这样的人就是个大麻烦…… 哪怕我与顾知微要和离了,眼下也不可能带着这么个麻烦上路,这一路上她定然要给我惹许多闹心的事儿。 得将她打发了,还要尽管打发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顾知微片刻,只当我方才那些帮衬的话都没有说过,赶忙问顾知微道,“相爷,既然她这样麻烦,那定是要打发的!可您也说了,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既了打定了心思要攀附,恐怕……恐怕不是给点儿银子就能解决的。” “今日且先这样吧,明日她若再纠缠再想法子。”顾知微叹了口气,满目疲乏,“今日赶了这么许久的路也累了,吃完了在屋内消消食儿,差不多就歇了。正事要紧,不必为着这么一个不重要的人太费心思。” 被顾知微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些累了,今日在那马车上坐了那么几个时辰,我浑身都僵疼。 吃过晚膳之后,我赶紧吩咐小二送来热水,好生的梳洗一番。 因着生怕那杏花儿阴魂不散,我都是先开了个门缝,没瞧见她在门外,我这才开了门。 我本以为她就这么走了,可万万没想到,第二日一个大早,我和顾知微刚一开门,就看见杏花站在门口。 此刻,她已梳洗得十分干净,换上了一身漂亮的袄裙,还涂了胭脂。 一看见顾知微出来,她就立即行了一礼,那张看似清纯的脸上隐隐媚态,却还刻意带了几分可怜,娇声娇气的喊顾知微道,“杏花见过阿询哥哥……” 话落,她又故作恐惧的看了我一眼,摆得一副诚惶诚恐,询问道,“这位姐姐是阿询哥哥的夫人吧?昨日……昨日是杏花太激动了,杏花只是想要向阿询哥哥求救,并无旁的意思,还请姐姐莫要见怪。” 呵呵,都已经开始抛媚眼了,还莫要见怪。 这还真是和顾知微说的一样,就是个不要脸的货。 我虽是打算跟顾知微和离,可我也委实瞧不惯她这副做作的模样…… 我端直了身子,半分也没有给她好脸色,没等她再向顾知微抛媚眼,我当即冷笑了一声,满面讥讽,“杏花姑娘,若今日我一定要见怪,你当如何?” 想是因我昨日什么也没有说,杏花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要面子的,故而才说了这么一番听起来像是认错赔礼,实则挑衅的话。 被我这么一句反问,杏花顿时就愣住了。 她怔怔的看着我片刻,瞬间红了眼,还立刻带上了哭腔,一边哭一边偷喵顾知微,“姐姐……姐姐这意思,是不肯救杏花了?杏花是个苦命人,自小家中……” “比你命苦的多了去了,也没见人家一上来就扑男人怀里啊。”我打断了他,遂向顾知微看过去,笑道,“相公,人家是个苦命人,一锭银子想是打发不了的,不如你多给几锭吧。” 我言语间尽是讥讽之意,杏花的脸色愈发难看,更是难堪。 她的哭腔更加浓烈了,眼巴巴的望着顾知微,委屈道,“阿询哥哥,杏花不是为了银子,杏花只是想活下去……” “有银子不就能活下去么?”顾知微本来是不想说话的,见她这般模样,一时便有些忍不住了,冷森森打断她,“杏花姑娘,我昨日给你的银子足够你生活到找到新的活计了。帮着人家洗碗,洗衣服,亦或者说做丫鬟,总是能活下去的。人有百种活法,你为何偏要纠缠于我来活……” 闻言,杏花一怔,眼底里尽是不甘怨毒。 顿住片刻,她又哭道,“阿询哥哥你说的对,无论是洗衣裳还是做丫鬟,都可以活下去。可……可你是知道的,杏花与原先就是与人做丫鬟,过的那是什么日子,你都是看着的。许是……许是杏花太愚钝了吧,便总是惹得主子不高兴。” 她话是这样说的,可她的眼神却分明是再说,她美貌无敌,她这样的绝世容貌的女子就不该做丫鬟。 话说完,她又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抹泪递给顾知微,像是在指责顾知微不守信用一般,又道,“阿询哥哥,这是你先前送给我的,说是若有事就拿此物寻你帮忙。如今我也不与你添麻烦了,这匕首还是还给你吧。” 她一边抹泪一边走,似希望顾知微挽留她。 可顾知微又不是赵询,他也不是那种狗屎糊了眼睛的蠢男人,在他这里,心软不心软,袒护不袒护完全就取决他喜不喜欢对方。 倘若不喜欢,就是哭瞎了眼睛,他也只会当做看笑话一般去看待对方。 那杏花一路走得没了影儿,他也没有半句挽留,反而是嗤笑了一声,突然问我,“杜娇娇,你说……今日若换做赵询,他会如何去做?” 他是想说,赵询的烂桃花不比他少,告诉这件事落到赵询身上,赵询能添堵给我堵死? 他莫不是还认为,我与他和离之后,要去嫁给赵询? 真是…… 我当下就有些不高兴了,丝毫没留情的戳穿了他,“顾知微,你这话什么意思?无端端的提赵询做什么?想问我与你和离之后是不是要嫁给赵询就直接问,何必阴阳怪气的。” “我没那个意思……”顾知微一愣,神色间有些尴尬。 他大抵是没有料到我会直接问他…… 换做从前我是不会问他的,可如今我是要与他和离的,这样问他并不奇怪。 只是,顾知微很少被这么噎住。 看他尴尬,我心里一时舒服极了,平日里我可让他给欺负得经常说不上话来。 我不冷不热的看了他一眼,学着他平日里嘲讽我的语气,马上又反击他道,“是就是,你承认了我又不会嘲笑你。一个大男人,说话怎么就不能正大光明的说,非得拐弯抹角的。” 话说完,我抬脚走到他前头,大步流星的往楼下的大厅走去。 顾知微兴许是真叫我给戳得有些尴尬了,下来之后,他半句也没有提及相关的事,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也没再提及赵询,就生怕我又一顿怼给他怼回去似的。 因着闹了这么一出,此去乾州的路上,顾知微都没再为与我为难。 虽然时不时的还是欺负,却没再拿赵询说事。 过了云秀山那等山贼盘踞的凶险之地,再过的几个州县都十分的顺利。 一路吃吃玩玩的,十日的行程,我们便赶到了乾州府。 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我们几人刚到城门外,远远的就看到我堂兄杜瑞修在那里等着,他身侧还站着个一身正气的老人。 见了我和顾知微,他们二人立刻就迎了上来。 “五妹妹,妹夫,你们可算是来了。”杜瑞修满脸含笑,气色看起来已经十分红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看了看旁边的老人,介绍道,“五妹夫,五妹妹,这是我外公,人称胡先生。” “外公,这位便是孙儿先前与你提起过的宁国公世子赵询,这位是我那二叔的五姑娘,名唤杜娇娇。” “胡老先生好。”听完他的介绍,我和顾知微立刻向那胡老先生行礼。 想来,杜瑞修回来之后已经与他外公说过了上京所发生的事。 胡老先生了见着我和顾知微,也很是热情,笑拉住顾知微的手,一脸赞赏道,“后生可畏啊,我家瑞修,若是有你这孩子一半儿的能耐,老夫我就是睡着了也能笑醒啊!” “前段日子,多亏了你们搭救瑞修,老夫感激不尽……” 说着,他竟是就要行礼。 吓得顾知微忙将他扶住,赶忙推辞笑道,“胡老先生您客气了,瑞修大哥既是唤我一声妹夫,咱们就是一家人,相互帮衬是应该的。” “你这孩子,有情有义啊……”胡老先生叹了口气,话说完,又热情的说道,“这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快些回去吧,你们这也累了一日了。” 顾知微虽然狠辣,也是个很懂文人礼节的。 对着满身正气的胡老先生,他倒是颇为尊敬,听到胡老先生的邀请,他马上笑回道,“有劳胡老先生和瑞修大哥了……” 聊了这么几句,我们便各自上马车,准备赶往胡府…… “阿询哥哥,求你救救我!”我和顾知微刚要上马车,背后忽然传来女人哭天喊地的哀求声。 我一僵,微微回头,只见杏花跪在我脚下,她嚎得像是要街上的人都听见一般,对着我哭喊道,“姐姐,我只想活命,您就行行好,让我在阿询哥哥身边做个丫鬟吧。我……我不想嫁给那个老头……” 她这话的意思,怎么听着好像她是顾知微的小妾,而我这个做主母的要把她嫁给老头…… 第八十五章、低级绿茶婊,惨被收拾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她这一语双关的,倒是够不要脸的! 被她这么一嚎,路人都朝我看了过来。 顾知微的脸都黑了,倘若不是如今需要低调一些,他能当街我劈了杏花。 眼下人这样多,我不想出风头,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杏花见我说不上话来,顿时得意极了,当下嚎得更可怜了,哭喊着请我行行好留她一条命。 随着她的哭喊,顾知微的脸色愈发难看,依旧一言不发。 “娘子,你屋里不是缺一个洗马桶的么?”然而杏花满面得意,上来正想抱我的大腿,还没抱着,顾知微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也抬高了嗓音,笑眯眯的问杏花,“杏花姑娘,你性子刚烈贞洁,宁死也不肯嫁给六旬老者为妾,想必为了清清白白活下去,也是愿意刷马桶的吧?” 杏花哪里想得到顾知微能来了这么一招,她连洗衣裳都不愿意,这刷马桶,更是万万不肯的。 听到顾知微这么一番话,她顿时惊诧极了,更是满眼不甘。 不过,这杏花到底是处心积虑的想要攀附。 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哭着连连对我和顾知微磕头,“谢谢姐姐,谢谢阿询哥哥……” 呵呵,还姐姐哥哥的,她倒是以为她那点儿算盘旁人看不懂似的。 顾知微既是已经开了口,那我也不必装得太过仁善。 听着她那番娇滴滴的感激,我马上冷漠的打断了她,摆起了贵妇的架子。 “杏花,既然做了奴才就要有奴才的规矩。以后不要再哥哥姐姐的叫,叫爷和夫人。”她正站起来,想要站到顾知微另一侧,我冷声喊了一句,又朝阿秀使眼色道,“阿秀啊,咱们一路不是换了许多脏衣服么?一并给杏花抱着,让她今晚都给洗了。她是穷苦人家出身,想必要比你洗的干净。这月钱就是你的四成。” 杏花没能挨着顾知微,反而抱了一堆脏衣服,她不甘愤怒极了。 对上她怨恨的眼神,我冷笑了一声,立刻又补充道,“还有杏花,我们府里没有纳妾的规矩,你若是胆敢做出勾引主君的事,我便要将你乱棍打死。如此……你可还愿意同去?你若是不愿意,我和相公愿意给你些银子让你逃离乾州,让你爹再也找不着你。” “当日我们也是看你可怜,才帮你的。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都跑了还一路追了我们的马车回到此处。这不是上赶着让你爹把你卖了么?” 我几句话把她与我们的关系说的清清楚楚,一时之间周围的百姓都变了风向,都说杏花心比天高,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还说她不知感恩,是个白眼狼。 杏花满目难堪,看着我的眼神愈发怨毒了几分,嘴里却是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 我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她若非得倒贴我就弄死她,她若是知趣儿我就给些银子让她走。 而此时她若是要银子,人家就得说她是为着银子纠缠上我们。她若非要跟了去,人家会说她不要脸。 可杏花她就不是个要脸的,沉默了片刻,她马上又含上泪水,装模作样道,“奴婢愿意伺候夫人和爷,奴婢没有一技之长,拿了银两也只得坐吃山空,倒不如在夫人跟前讨个长久的活计。” 这意思,就是死活要缠上我们? 她既是如此,我也只好暂时将她领回去,到时候再想法子彻底给解决了。 依着杏花这等狗皮膏药的德行,倘若这回不答应,她还得纠缠。 于是我扯上一抹笑容,语气却冷森森道,“行吧杏花,那你就跟上马车吧?咱们府里的粗使丫鬟可没有坐马车的先例,委屈你了。” 话说完,我便转身踏上了马车,阿秀冲着杏花冷笑了一声,一副尖酸刻薄的掌事嬷嬷的嘴脸,警告她道,“这些衣服可要拿好,也不能洗坏了,洗坏一件,就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话说完,她也昂首挺胸的上了另一辆马车。 杏花夹着两行清泪,气得都想把衣裳给扔了,可她又不甘心,亦或者是不敢相信以自己的清纯魅力,居然无法引起顾知微的动容。 去也倒是十分坚忍不拔,愣是抱着那一堆脏衣裳跟上了马车,一路跟进胡府。 一进胡府,她就想到顾知微跟前伺候,结果还没能靠近就让阿秀给打发到院儿里去洗衣裳了。 “这个杏花,真是个不知羞的。也不知夫人您是怎么想的,竟还将她带了回来。”一进门,阿秀便愤愤的与我抱怨,那张俏脸都黑得不像样子了,愤愤道,“换作是奴婢,就得让这等不要脸的跪死在街上,她要实在不肯让开,让陈石将她扔到路边儿就是了。” “阿秀啊,你以为这等脸皮子厚的,你将她扔开了,她就不会再纠缠了?”我摇摇头,不觉叹息,“我瞧着,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也害我们没坑我们,总不能无端伤了她,亦或者将她送进大牢。” “眼下,且先让她跟了回来,叫她签个卖身契。到时候,要怎么处理,那就都好办了。”我可不是临时起意,我瞧着顾知微将她带回来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杏花本就是个想要攀附富贵的,不让她近身伺候,还让她日日吃苦,被磨得久了,富贵没能攀附上,还日日吃苦头,她自然会走。而且她还只能逃跑。我手里若是捏了她的卖身契,她跑了还是不敢回来的。 如此一想,我赶忙又笑朝着阿秀道,“阿秀,你现在去将杏花叫进来,我让她把卖身契给签了。” 阿秀本来是愤愤不平的,听了我的解释,脸色一下子就好看了许多,冲我点了点头,忙不迭的跑出去喊人。 没有一会儿,便领着杏花走了进来。 杏花的手冻得通红,脸也冻得通红,看到我,她的眼底里显而易见的怨恨,还有意无意的想瞧瞧顾知微在不在。 没有瞧见顾知微,她显得有些失望,摆出一副乖顺的样子朝我行礼,询问道,“夫人叫奴婢进来,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也没什么事,就是让你把卖身契给签了。你不识字,就按个手印吧。”我勾唇,笑得和善。 说着,便将卖身契支到她面前。 杏花一怔,似乎没想到我叫她进来是为着这事儿。 她也明白这一旦签了卖身契,我就有的是法子治她,于是她没有答话。 故作为难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夫人先前也没说要卖身契的,再说爷救奴婢的时候,也不曾说过要签卖身契。” 她还抬出了顾知微,这显然是想引我吃醋,想让我把顾知微给叫来,亦或者是想让我为此大怒责罚,引得我的相公对我厌恶。 可惜……我就不是那种人,如今我也是要与顾知微和离,可没心情吃醋。 我姿态优雅的坐在椅子上,轻扫着她,不紧不慢的笑道,“我相公好心,救过的人不计其数,你这样的粗使丫鬟,我们府中就有十好几个,每个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你若是不肯,那你就走吧。” “这……夫人是想逼死奴婢么?”她顿时红了眼,不说要签,也不说不签。 想来,她还真是以为我好欺负的,就因着她在街上哭闹,我把她带回来了,她就认为只要寻死,我就会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我轻抿了一口茶,不觉失笑,“怎么杏花?你这是不愿意签?还想用死威胁我?” “奴婢没有……”她满眼心虚,哭哭啼啼,“只是奴婢……” “少给我来这套!”我抬手,嘭的一拍桌子,怒声打断了她,“杏花,这里不是朱府,我也不是朱家那起子良善之人。我告诉你,勾引我家夫君的狐狸精我见过千个万个,每个都比你美貌千倍万倍!伦家世,那些国舅府的千金,侯府的姑娘,哪一个不必差?” “那些受过良好教养的官家姑娘,哪一个不比你优秀?你真以为你那点儿姿色卖点儿可怜就能勾引了我相公。” “论相貌,你着实一般,说句难听的,你还没我长得好看。论才华,你大字不识一个。论勤快机灵,你只知道偷奸耍滑。论人品,你屡屡勾搭主君,就喜欢偷人家的东西。你凭什么在我跟前班门弄斧?” 我声音冷厉,目光凶狠,神色极其不屑。 杏花方才还卖可怜,被我这么一番抨击,她难堪极了,眼底里写满愤恨,浑身都在颤抖。 “夫人,奴婢的出身是不好,奴婢先前为人所迫确实已经不清白,可那也不是奴婢的愿意的啊!你不能仗着出身好就这样侮辱奴婢……” “我侮辱你了么?我说的是事实?”见到她那副竭力诡辩的模样,我都忍不住笑了,我指了指我身旁的阿秀,冷然道,“你以为你很可怜?阿秀比你可怜多了。六岁就到我娘家做了丫鬟,小小年纪的便要在那冰天雪地里洗衣裳,为何人家能这样踏实优秀,你却屡屡为人强迫?” 我言辞激烈,句句咄咄逼人。 杏花气得几乎发抖,却是半句话也说不上来,只一双眼睛不甘的看着我,一字一句,“即便……即便要签卖身契,那也须得爷答应,奴婢是爷救的……” 呵呵,她这是要见顾知微,想拿顾知微威胁我? 这个杏花,还是挺自信的,看她这般模样,想是觉得顾知微当着我的面不好待她温柔。 毕竟,她连着勾引了好几个有妇之夫,都一勾一个准儿,自然理所应当的认为顾知微也应该喜欢她。 也罢,她既觉得我是悍妇,那我便悍给她看看。 我笑了笑,并未理会她的话,只朝着阿秀吩咐,“阿秀,你去,把陈石叫过来,再问问相公什么时候回来。” 杏花闻言,眼底里又浮了得意之色,她大抵以为我是怕了。 当真是个见识短浅的,就抱着那一亩三分地,却以为自己手段十分了得了。 这要不是因为如今须得掩饰着身份些,莫要惹得太张扬,我在街上就把她给解决了…… 我嘲讽的笑看了她一眼,顺手取出印泥,然后冷悠悠扫视她,等着陈石前来。 没有一会儿,阿秀便领着陈石进了门。 “夫人,陈石过来了。”阿秀向我施了一礼,又道,“爷此刻和胡老先生还有瑞修公子在前厅说话,想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听到顾知微回不来了,杏花显得有些失望,她有些不耐的朝我望了一眼,说道,“夫人,若没有旁的事,奴婢就先下去了。” “等等!”我朝阿秀使了个眼神,阿秀嘭的一声就关上门。 杏花眼看阿秀关门,一下子就懵了,神色里终于有些惊恐了,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帮你签卖身契。”我笑,立即吩咐陈石道,“陈石,把她按住,帮她按个手印儿。” 陈石虽然不是什么绝世高手,却也是个稍微有些身手的大汉,他一出手,杏花完全没有挣扎的能力,片刻的功夫,就在那卖身契上按下了手印,愿意卖身为奴。 杏花本就不愿意做奴才的,说是要做奴才,那也是为着攀附,自然是死活不肯签下那一纸卖身契。 这会儿被我强行给按了手印,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愣住片刻,她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厉声冲我道,“你……你这是强行买卖!我要去官府告你!” 啪! 她话音刚落,阿秀抬手狠狠一个巴掌就扇过去,那杏花还未来得及反应,阿秀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 怒斥道,“该死的狗奴才!叫你以下犯上!” 阿秀两个巴掌过去,杏花的嘴角瞬间涌出血液,脸更是红肿不堪。 她这下是真的发了疯了,猛地就跳起来,哭道,“我……我要见阿询哥哥,阿询哥哥答应照顾我的,都是你这悍妇,都是因为你容不下我!” 杏花有哭又喊的,那副样子,好似她和顾知微有着什么深厚感情一般。 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看来,不给她来点儿重的,她还不肯罢休。 我闭了闭眼,吩咐陈石道,“陈石,你来罚她,赏她五十个巴掌,不必客气。打完了捆起来关进柴房里去,这样不懂规矩的贱婢,须得好好收拾收拾。” 我话说得风轻云淡,杏花却是要疯了,阿秀那两巴掌已经把她抽的不成人样了,如今陈石再抽五十个巴掌,她就算是彻底毁容了。 她自认为攀龙附凤,倚靠的也就是这张脸。 她逻辑都有些理不太顺了,俨然忘记了她已然卖身为奴,对着我喊道,“你……你这悍妇,你……你不能动私刑!” “杏花,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已是我买来的贱奴?”我冷笑,从容的扫视她,讥讽道,“这奴才以下犯上,辱骂主子,惩罚惩罚是正常的,就是你告到官府去,那也是你的错。” “再说了,你以为我能让你有机会去官府么?”我目光一冷,学着顾知微威胁人的阴冷语气,娓娓道,“杏花,你如此费尽心思的攀附我夫君,想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可你知道他的身份,却怎么从不知道去打听打听,他的夫人是什么人?他的夫人乃是上京远近闻名的悍妇。就连当今国舅爷都不放在眼中,府里的丫鬟,但凡敢沾染半分,一律打断了腿逐出去。” “你以为我今日带你回来是怕了你么?不是的,我只是想要斩草除根,把你带回来,然后……弄死你……” 我冷冷笑着,那般歹毒威胁的言语,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是我说的。 可我的确说了…… 想是与顾知微待在一处久了,多多少少也学了些歹毒手段。 “打!”我抬声,沉声立刻一个巴掌扇过去。 杏花惨叫了一声,嘭的倒在地上。啪!没等她爬起来,陈石逮住她又是一耳光。 陈石下手极重,两巴掌下去,杏花的脸就成了猪头。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眼神从方才的愤恨变成了恐惧,当即对着我哭喊,“夫人,夫人,是我下贱,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话说着,她跌跌撞撞的起身,伸手就要抓卖身契。 我自然不可能给她,我一把就抽了回来,冷声道,“你滚远些,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便拿这一纸卖身契把你卖去做苦工。” 威胁杏花这样的人,可不能说卖她去青楼,她既是这等不知廉耻,卖她去青楼她也不会太害怕。 可卖她去做苦工就不一样了,吃不饱饭,累得要死,指不定还得毁容。 杏花满眼惊惧,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逃命似的便跑了出去。 见着她走了,阿秀像是狠狠出了一口气,说道,“这个瘟神,可算是走了。” 走了?这才第一步而已,她要是那么容易走,我也不必废了这般大的力气。 我想了想,赶紧又吩咐阿秀道,“阿秀,你现在就去前厅把爷叫过来,就说是我不太舒服,叫他过来瞧一瞧,他自然会明白的。” “陈石,你立即去通往前厅的必经之路守着,一定要赶在杏花前面。她若是想去前厅闹事,你就把她带回来。” 第八十六章、赵询袒护白莲花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闻言,陈石和阿秀立刻退了出去。 未几,顾知微便随阿秀进门了,见我神清气爽的,他当下也猜到了我是故意将他叫回来的。 吩咐阿秀关上门,他轻扫视周围,然后笑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把人给打发了?” 打发了?若如此就打发了,我倒是高兴的,可就怕不好轻易打发。 我倚靠在椅子上,轻抿了一口茶水,摇摇头,“不好说,方才逼着她签了卖身契,赏了几个巴掌,又威胁了一番,她说是要走的,也不知道这会儿到底走是没走。” “你说,她要是不走,该如何处理?”想到杏花那等狗皮膏药的一般的性子,我便觉得她不能轻易走,一会儿不定陈石还得将她带回来。 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置呢。 想想我便觉得心烦,那个吵人的东西,每每进门,哭得我脑袋都疼了。 顾知微见我皱眉,伸手替我揉了揉太阳穴,低笑道,“你也别上火,这回你做的很好,对付这种人,便不能客气。” “倘若她还要纠缠,咱们再把她卖到我姑母府上去。我姑母如今已与那朱家二房的分家,单出来过,她那大儿子又常年在外做生意,这杏花一旦落到她的手里,那得是非死即残。我姑母和她那个儿媳妇儿往日里都没少受杏花的算计,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是要狠狠出一口恶气。就凭着过去的那些纠葛,她便是给那杏花安上一个毒杀主母的罪名,也没有人会过问的。” 顾知微这意思,是要杏花的命不成? 我虽然想了法子的赶她走,却也没想过要她的命的。 我抬眸望了顾知微一眼,蹙眉问他,“相爷这意思,是要杏花死?” “她的死与活,不是我说了算,那得看她自己的造化。”顾知微眉眼含笑,这杀人不见血的话说出来是风轻云淡的。 沉默片刻,他又沉声道,“这杏花啊,原来在朱府的时候,还曾害得我姑母那儿媳妇儿滑了胎,如今那媳妇儿也不能再生了,只好卖了一个良妾代为生养。如此,你说杏花是不是害了一条性命?她该不该偿命?” 还真是这么回事…… 顾知微如此一说,我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当然,我也并不觉得杏花无辜了。先前我只是觉得她贪图富贵不要脸,如今一瞧,她何止是不要脸?她简直就是没有人性…… 那稚子是何其无辜?还未能面世,就把性命损在了她的手里。 “如此说来,她当真是该死!”我咬了咬牙,坚决的朝顾知微点头,“你说的对,她若再敢纠缠,定要将她彻底铲除,这样的祸害,莫说是做妾了,便是做个粗使丫鬟,我都生怕将来她会谋害我的孩子……” 我满脸愤愤,格外的为那朱家媳妇儿不平。 顾知微却忽然低笑了一声,笑得几分嘲弄,笑得正大光明,笑得我莫名其妙,我觉得他像是在嘲笑我。 “顾知微,你笑什么?”我起身,回头盯着他片刻,见他脸上依旧笑容满面,我当下就忍不住了,不高兴的问他,“你这莫名其妙的笑得这么阴阳怪气作甚?” “我没笑什么……”他收敛起笑,将双手叠到胸前,岔开话道,“行了,且先等着,我估摸着那个杏花还要回来纠缠,那等祸害,早些解决了最好……” “你到底笑什么?”我打断了他,顿时有些恼火。 顾知微挑眉,一双凤目在我身上游走,最后停留在我腹部,笑道,“我说杜娇娇,你都要与我和离了,哪里会有孩子?” 他是笑我方才说孩子的事儿?他是觉着,我是不想和离了?他觉得我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儿下,所以他嘲笑我? 他想多了!我才没有不想和离呢!我做梦都想和离了! 我马上怒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说什么呢你?谁说要跟你才有孩子?与你和离以后,我马上找个人嫁了,我自然就有孩子了!” “你找一个试试?我说要与你和离,可我从未说过允许你再嫁。”顾知微打断了我,凤眼里寒气逼人,带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呵呵,所以,他答应我和离是预先想好了条件的,他得让我答应他和离以后,不可再嫁人,如此才可和离? 他这也太阴险了!我这和离以后怎么可能不再嫁人,哪怕我近来不嫁人,可我五年十年后总是要嫁的。 我压着火气,怒目相视,“我若是非要再嫁,你又能将我如何?” “不如何,你嫁谁我杀谁……” “……”顾知微这混蛋,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与我和离,他当日与我说了那番话,就是想让我安安分分的与他上路。 这一瞬间,我感觉我气的都要吐血了。 我攥紧了手心,挥拳就要往他脸上砸,“顾知微,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哪里出尔反尔了?我只说了要与你和离,又没说和离了你可以再嫁?”他后退了一把,十分敏捷的躲过了我拳头,我那一拳过去没能打着他,反而锤到了旁边的石头柱子上。 那一拳头,我用了十成的力气,咚的一声,我手都红了,那骨节处干脆磨破了皮,疼的我当即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边哭一边朝着顾知微扑过去,简直恨不得掐死他,“顾知微,你这个混蛋,无赖!我跟你没完!我……我打死你!” 我左顾右盼,顺手抓起旁边的鸡毛掸子,朝着他身上就抽过去…… 顾知微见状,慌忙便伸手挡,狠狠一把抓住那鸡毛掸子,用力一抽,瞬间就从我手里抽了去。 他一手捏着鸡毛掸子,一手捡起旁边的看起来极具攻击性的鞭子,连连后退,阴着脸道,“杜娇娇,你这是做什么?你是个姑娘家,能不能别老动手?你这跟高秀亭有什么分别?” “我跟高秀亭能没有分别么?那高秀亭是个男人!他下手自然疼!可我是个女人,我下手又轻易伤不着你!”我满腹怒气,纷纷反驳他,“再说了,你身强体壮,你又不晓得疼,抽你两下怎么了?” 许是我说话太过分,顾知微的脸都绿了,他紧紧攥着鸡毛掸子,眉头皱得不像样子,不高兴的反驳我,“杜娇娇,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不知道疼?我那是不知道疼么?我是让着你!所以我忍着!我说,你能不能别总是仗着我爱你,便这样刁蛮跋扈?” 他爱我么?他就是拿我当替身!他还敢说他爱我! 而且,我一向知书达理,我哪里就刁蛮跋扈了…… 这动手打夫君,似乎是有些刁蛮跋扈的。 不对,遇见他以前,我根本都没有这样打过人,我的刁蛮跋扈,可都是他教我的! 如此一想,我顿时理直气壮,大声反驳他,“我刁蛮跋扈怎么了?这不是你教的么?你说我若是不肯刁蛮跋扈你就要收拾我!我是生怕你收拾我,才越来越跋扈的!你把我害成这样,你不该打么?” “你……你……”顾知微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我,都给气笑了,“杜娇娇,你还能不能讲点儿道理?” 我讲道理?我是知道我没道理,我也知道这番言辞是在强词夺理。 可我就是气不过,他将我耍了这么一通,这些天我像个傻子一般配合他,还时时与他提和离的事,还把和离书都给写好了。 现在却发觉,他从头到尾都在耍我! 我越想越气,越发不愿意与他讲道理。 我攥紧了手心,怒目瞪着他,一字一句,“顾知微,你……你就是个大骗子!从一开始就骗我,这出趟门也骗我!你……我……我……” 我满面愤然,想要狠狠咒骂斥责他,可是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要骂他些什么。 顾知微见我如此,脸上终于缓和了几分,伸手拉我,叹息道,“行了,别闹了,你瞧瞧你手成什么样子了?你不疼的?先上点儿药吧?” 说着,他便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药瓶子。 别说,被他这么一说,我真是疼的愈发厉害了,疼得都想掉眼泪了。 但我忍住了,顺便把刚才滚出来的眼泪也一并擦了,不情不愿的把手伸过去。 顾知微的动作很是小心温柔,他在上药这方面,比阿秀都要细致,上起药来,也没有阿秀下手那样重,便不会太疼。 不过,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些刺痛的。 擦外之后,他又取来一块儿薄薄的纱布替我包上,说是今夜暂时不能见水。 折腾了一番,我气儿没能出着,却给累的半死,赶紧端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好几口。 我正喝着,门外传来阿秀的声音,“夫人,出事了。” 出事?这个时候能出什么事?难不成那杏花出了不得了的幺蛾子? 我心情烦躁极了,深吸了口气,喊她道,“进来说话。” 阿秀眉心紧蹙,小心翼翼的朝我走来,沉声道,“南平王来了。” 赵询?赵询怎会出现在乾州? 他此刻不是应该在京中为皇帝处理琐事么? 我脑子里有些发懵,顾知微也是一诧,惊异道,“你是说,南平王到胡府来了?” “正是……”阿秀点点头,满脸为难,“那南平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进门便护着那个杏花。那杏花方才想去前厅,走到半路让陈石给逮着了,她便寻死觅活的,说是夫人你心肠歹毒,容不得她这么一个贫苦女子。闹腾得胡老先生都出来了,她求胡老先生帮她说情,否则就要撞死在人家的府里。” 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这回当真是活久见了。 我嗤笑了一声,纳闷儿的问她,“然后呢?此事无端的怎又与南平王扯上关系了?” 阿秀深吸了口气,似在压着火气,又说道,“陈石原来就晓得她的嘴脸,岂容她放肆,于是便要将她带过来给夫人和爷处置,可谁晓得,就在这个时候,南平王来了。说是代陛下来传话的,这一进门,恰好就撞上了。生以为是陈石欺压民女,当时就让他的侍卫把陈石给打了一顿,还把那女子给带走了……” 赵询这烂好人…… 还是个又蠢又木的烂好人…… 这一瞬间,我突然有点儿庆幸在我身边的是顾知微,而不是真正的赵询,倘若是赵询,他肯定还得可怜那杏花,而我指不定就要被算计,遭了与那朱家媳妇儿一般的下场。 我摇摇头,不觉冷笑,“这南平王还真是个烂好人……” “爷,夫人,此事眼下如何处置?”阿秀闻言,马上又提醒的说道。 “就……” “不必理会,总归这祸害是送走了,南平王愿意接了这烫手山芋就让他接着。”我正想说话,顾知微不紧不慢的插了进来,浅声道,“眼下咱们不宜太张扬,不能与南平王起了冲突,他那个人一贯是个暴脾气,当真争吵起来,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然而……顾知微还是想到太简单了,他把赵询想的太简单了,也把赵询想得太好打发了。 第二日,我们都以为那烫手山芋扔出去的时候,赵询又上门了。 但我知道他,他上门来,不单单是为了传话,因为他还领着杏花。 杏花站在他身侧抽抽搭搭的,赵询怒气冲冲站在前头,我和顾知微刚一进厅堂,他便黑着脸对顾知微喊道,“拿来!” “拿什么?”顾知微嗤笑,目光嘲讽的扫量赵询身后的杏花。 赵询咬了咬牙,抬高了嗓音,“杏花的卖身契!没有你们这样强买强卖的!” “所以李兄前来,是英雄救美来的?”顾知微唇角勾着几分嘲弄,并未戳破赵询的身份。 赵询此行,想也是藏着掖着的,自然不会自己暴露。 不过他那穿衣打扮,又与顾知微这般针锋相对,他就是不说,旁人也能猜到了几分。 此时的杏花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哭哭啼啼的躲在赵询背后,看样子是打算纠缠赵询了。 赵询却也十分吃这套,他回头安慰似的看了杏花一眼,“杏花姑娘,你不必害怕,你虽出身低贱,却也不能白白受了这等委屈。今日,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话说完,他又看向顾知微,厉声又说了一遍,“我不想与你废话,你将杏花的卖身契拿来,否则我便去官府告你!你看你县衙是帮你还是帮我。” 他这是威胁了? 赵询这蠢蛋,还真是只会用武力去解决事情。 从前我只以为他是冲动,眼下看来,他是真的笨。 那他那眼神还不如陈石好使呢。 罢了,他既是要接了这烫手山芋,我们便给了他就是,省的他这这番闹腾,还得再惹出事儿来。 我一把拉住似乎打算要于他辩驳的顾知微,掏出卖身契递过去,好心提醒他道,“李公子,今日我们夫妇卖你个人情,便将这烫手山芋给你了,往后她若给你闹出什么事儿来,可别说我们没有提醒过你。” 兴许,在赵询的心里,我是个柔弱不堪,又十分善良的人。 听到我这么形容一个悲惨的穷苦女子,他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更是有点儿愤然。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知微,他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冷着脸道,“娇娇,我不知你这个心思歹毒的丈夫与你说了些什么,你竟如此形容一个可怜的农家女。杏花姑娘,她虽出身贫苦,却也是个人,你总是不能因着她的出身,便也随你的夫君一般低看了她。” “这等苦楚,你当比任何人都明白的。” 什么玩意儿?他这言外之意,是认为杏花身上的伤是让顾知微给打的,还觉得我让顾知微给洗脑了,故而瞧不上杏花,认为她卑贱凌虐她是理所应当的。 他这是脑子进水了吧?我和顾知微远赴千里前来办正事,我们是疯了还是怎的?无端的跑到这里来凌虐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婢女? 赵询他再蠢,也不能蠢成如此吧? 莫不是杏花与他说了些什么? 想来就是了…… 我瞧着他怕不是先前就有些喜欢这杏花的,故而百般的袒护。 罢了,他认为如何就是如何吧。 我有些无奈,叹息道,“李公子,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你既然喜欢这杏花,你就带她走吧,但凡她不要在我和相公眼前晃,你与她如何,都和我们无关、。” “娇娇,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喜欢杏花姑娘?你不觉得杏花姑娘很可怜么?”我万万没想到,赵询还较真了,似乎非要与我们理论出个长短。 他满目怒气,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顾知微,愤恨的说道,“我知道了,定是你,定是你蒙骗了娇娇,娇娇从不是心思歹毒之人,她从前也受过许多苦楚的,绝不会为难一个婢女。” “今日,你须得向杏花姑娘赔礼道歉?” “什么?”顾知微惊得发了笑…… “什么什么?赔礼道歉!” 我也忍不住想发笑,我倒是第一回发觉赵询这么喜欢帮助弱小。 罢了,我动的手,我就担了过来,省的他没完没了。 我叹了口气,沉声打断了他,“李公子莫要责怪我夫君,这杏花姑娘身上的伤是我命人打的,卖身契也是我逼迫她签的,她寻死觅活的想勾引我相公,我自然是容不得她。” 第八十七章、农夫与蛇,白莲花计做王妃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满眼认真,语气冷肃。 赵询微微一诧,看着我的目光惊讶极了。 但是下一刻,他又看向顾知微,然后蹙眉在看向我。 那神情,就好似我深爱着顾知微,爱到愿意为他顶罪似的。 “娇娇,你不必如此,你是什么性子,我最是清楚。当日倘若不是……” 他满目恨意,似乎想说顾知微当日故意坏我名声,惹得他与我有缘无分,顾知微多么可恶,让不必为其顶罪。 但是这样的话,他又怎可能在今下的场合说出来,他便是说了出来,旁人也会以为他脑子有病。 他深吸了口气,似压着怒火,又对我道,“娇娇,你不知道你的丈夫为人有多险恶?往日里,损在他手里的性命数不胜数,他许是待你有几分和善,可是他从不将穷人下人的命当做命,他的名声,你当是听过的……” 赵询说的名声,是顾知微尚为在右相时的恶名。 他为右相时,的确恶贯满盈,恶名远播,以至于死了,都有人想要刨了他的墓穴。 可那也只是外界的传言,与他相处这么些日子,我晓得他心狠手辣,却也清楚他不爱欺负弱小,那些事想来多是有些隐情的。 反倒是赵询,他当真是蠢得让我大开眼界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蠢呢,还是有那么一个逞英雄,扶贫的心理在作祟。 总之,我是十分看不下去了。 我都忘记了他因我而落得如此下场,我当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冷声打断道,“李公子谬赞了,我从未如你想的那样善良,我夫君也不如你想的那般狠辣。” “杏花的伤,的确是我命人打的,她的卖身契也是我让陈石按着签的。”我冷漠的扫了杏花一眼,故意笑得挑衅,问她,“杏花姑娘,你告诉李公子,你身上的伤,是谁弄的?” 杏花被我罚得险些毁了容,心里恨极了我,又见赵询和顾知微都向着我,她心里更是不平衡。像是受到了侮辱,又像是不服输,不甘于她的魅力无人问津。 她眼眶里夹着泪水,满眼的怨恨,故作恐惧的往后瑟缩,结结巴巴道,“是……是夫人动的手,奴婢不过是想在府里做个丫鬟,夫人却怀疑奴婢要勾引赵公子,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是哪里得罪了夫人。” 呵呵,还真够不要脸的。黑白颠倒的本事是一套一套的,以往我总是怕了这样的人,可如今我倒觉着偶尔遇到这么些下作东西,当做逗猫逗狗一般戏耍,也是颇有几分趣味的。 见的她这般哭哭啼啼,拐弯抹角的骂我善妒,我丝毫也没有否认,我甚至更少嚣张,笑看着赵询,“李公子,你听见了,是我善妒,连一个粗使丫鬟都容不下,与我家相公没有半分干系。我相公不过想让我高兴,便任由我处置这奴才。” “李公子若是喜欢,带回去便是,犯不着让我相公赔礼道歉。我相公绝不会赔礼道歉,而我也绝不会向一个屡屡勾引主公,满嘴谎言的下作之人赔礼。说句难听的,我本想直接要了她的命的,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便打了她一顿作罢。可她若再敢往我跟前耍那等子狐媚手段,我自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我可不是胡言乱语,也并非吹牛,这杏花要是敢作妖,我不收拾她,顾知微也会收拾,顾知微的权势或许不如如今的赵询那般庞大。可他的心思却是我和赵询捆在一起也及不上的,他若真想收拾个人,他自己不动手,也能使了法子让别人动手。 此刻,听到我的话,顾知微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冷眼看向杏花道,“听到么杏花姑娘?我娘子脾气不好,你最好是安分些,否则她若是整治起人来,可没人拦得住。” “不过,眼下看来,你是不会在我跟前作妖了,使把力气,说不定再回盛京的时候,你便是南平王妃了……”他嘴角讥讽,没等赵询反驳,又指了指门外,冷然道,“南平王,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便吧。今日的这般情况,即便是有事,我瞧着,你也不能平心静气的谈。等你冷静了再说吧。” 顾知微像是故意的,喊到南平王三个字的时候,故意扯开了嗓门儿,惹得外头伺候的仆人们,纷纷探出脑袋想瞧个一二。 赵询本就是不想暴露身份的,叫顾知微这般一嚎,瞬间成了焦点,就连胡老先生也惊讶了。他满面惊诧,忙道,“原来是南平王殿下,老夫愚昧无知,方才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闻言,旁边的杜瑞修也立刻跟着大呼,“草民杜瑞修,见过南平王爷……” 这祖孙二人,像是事先和顾知微通了气儿的。 分明是两个恪守礼节的文人雅士,一开口,却好似那渔船上的樵夫,那浑厚巨大的声音,在整个院中回荡。 赵询想是微服私访而来,就怕声张了出去,此刻被二人一嚎,他脸都青了。 狠狠瞪了顾知微一眼,拂袖而去。 转身之际,他似又想与我说些什么,但碍于身份被戳破,他便什么也没再说,领着杏花便走了。 杜瑞修和胡老先生见状,十分好客热情的前去相送。 跟在赵询身后的杏花听到“王爷”二字,两个眼睛都在冒绿光,一路哭哭啼啼的跟赵询说是,为了报答赵询的大恩大德,她要一辈子为赵询做牛做马,一辈子伺候他。 赵询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步伐越来越快,渐行渐远,渐渐的就没了声响。 看着他走远了,顾知微低笑了一声,轻附在我耳边,幸灾乐祸的语气,“杜娇娇,今日这赵询是惹上祸端了,明儿一早,咱们去驿站见个人,顺道儿的看一场好戏?” “看什么好戏?顾知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顿时有些茫然,但是对上顾知微含笑的目光,我马上又恍然大悟。 他是觉得,那杏花会趁着今夜爬上了赵询的床? 她那脸还跟猪头似的,她不能那么心急吧? 我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实在有点儿不相信,又问他道,“你……你的意思是,今夜那杏花会对南平王下手?” 顾知微没说话,但他的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我还是不相信,马上说出了我的疑惑,“不能吧?她那脸这回儿跟猪头一样,她愿意,那……那南平王还不愿意呢。” “那女人的下作手段,是你这等良家女子学不来的。”顾知微轻笑,叹了口气,又道,“你是没有瞧见,方才你一说杏花是你罚的,南平王的神色。你那般嚣张的态度,倘若换作是别人,南平王兴许早就收拾一通了。可偏是对你,你便是再嚣张,他也要将那些不快咽下去。这是何等的迁就?” “我看得到,那杏花自然也看得到,她此刻只怕心里忐忑不安,生怕你去与南平王说上一嘴,她便彻底攀附不上了,还得将命损在里头,故而今夜,她自是要拽紧了机会的。但凡她与南平王找了麻烦,南平王也就不好前来阻挠我办差。” 所以,顾知微方才是故意揭破了赵询的身份,我与赵询说了那样多的话,赵询待百般不同,他没有如往日一般激烈反驳,不过就是想借着我刺激杏花,让杏花今夜给赵询找麻烦,让赵询被纠缠得脱不开身,好给他自己行方便。 …… 他好深的心思啊,反应也是够快的,短短须臾的时间,他竟是想到这样的阴谋诡计,并且成成功实行。 想到此处,我心里一瞬间不舒服极了。 我是他的妻子,他竟然这般利用我,哪怕我只是个替身,他这样也让我很难过。 我抿唇,不觉冷笑,一字一句,“相公好手段啊,妾身佩服。” “今日折腾了一日,妾身也累了,就先下去歇着了。”我目光一冷,狠狠将他的手甩开,大步流星的往寝卧内走去。 没有一会儿,顾知微也跟着进来了,他是聪明人,从来精于算计,自也知道我为何突然变了脸。 一路跟着我走进门,他立刻将阿秀遣下去,又关上了门,一副温柔和善的姿态坐到我身侧,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温声道,“怎么?这是生气了?” 我撇过头,没有答话。 顾知微干脆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一贯哄骗我语气,又喊我道,“娇娇,你这是作甚呢?你与前来乾州,不就是为了帮我么?” “我是来帮你的,可我是来帮你掩饰的,却不是来叫你利用的。”我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拉开他的手,刻意坐到了离他很远的床角。 顾知微看我这副神色,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他收起那副哄骗嘴脸,口吻变得正经沉重,低声喊我道,“娇娇,我晓得此事你会不高兴,我也晓得你在气我没有与你商量,可方才那样匆忙,我又如何来得及与你说?” 我是气他不与我商量,可我更难过的是,他连赵询待我的感情都能利用。 我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以至于旁的男人对我的情意都可以利用。 抬眸迎上顾知微温和的目光,我不觉嗤笑,嘲讽的望着他,“相爷认为,妾身是在气你不与妾身商量?妾身是有些生气,可妾身更难过的是,你竟然连别的男人对妾身的感情都可以利用,那么试问什么不能利用的?” “今日利用旁人对妾身的感情,明日是不是要为了完成太后交给你的差事,干脆把妾身给送出去?”我怒目相视,满腹难过,可是这一回,我再也不想哭了。 我也越发看的明白了,在顾知微这里,我还真真切切不是太重要。 没什么事的时候,我依旧是他宠爱的妻子,但凡须得利用我,他会毫不犹豫的把我扔出去。 顾知微许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他的反应,他顿时怔住了,顿住了好一会儿,才温声喊我,“娇娇,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会那般待你?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这句话他说过多少遍?他曾说以后都不会骗我了,可却一次又一次的骗我,一次又一次的戏弄我。 我心情一时复杂极了,半句话也不想在同顾知微说。 脱了衣裳,我便钻进了被子里。 顾知微喊我两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我这般神色,最后他半句话也没有再说,只静静躺在我身侧,顺道的熄了灯。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叹了口气,一副有苦衷的语气,说道,“娇娇,我知道你如今对我已有些不信任,可我还是要再与你说一遍,我从未将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去牺牲你……” 是么?我心中冷笑,依旧没有答话。 顾知微见我没说话,知道和我扯这些没用,也就没在继续,只伸手搭上我的肩头。 这一夜,折腾了许久,又被顾知微给气得没大睡好,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倘若是在国公府里,我必然要睡到那日上三竿,但如今到底是在人家的家里头做客,不宜贪睡,那是有失礼数的。 于是,我再睡不醒,一个大早的,还是要起来与胡家人一同用早膳。 昨儿个夜里,回得晚,又琐事缠身,没能一一拜见胡家人。 这一个大早的,倒是都见着了。 不过,胡家的人口也不多。除却胡老先生和杜瑞修,便也就是胡老先生的夫人,以及他的儿子儿媳妇儿,还有一双孙子孙女儿。 胡家乃是书香世家,一家子都是和善的,纵然听闻昨日我与顾知微惹来的麻烦,也没有多言,用过了一顿早饭,便各自前去做自己的事了。 而我和顾知微,自也要去做要紧的事了。 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驿站查访,查一查前几个月,都有哪些官员来往,那些官员前来之后,又和什么人接触过,也就顺藤摸瓜的摸出那些个送女子的当地官员,如此才好寻了证据去惩罚那些个为虎作伥的玩意儿。 所谓捉贼拿脏,想要治了那几个头目的罪,想要将他们换下来,去剪掉皇帝这些肮脏的羽翼,并彻底的将那些女子的事从皇帝身上扯干净,是需要铁一般的证据的。 一路踏出门坐上马车,我都有些犯困。 顾知微坐在我身侧,轻轻的搂了搂我,温声道,“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必了,我只是没睡醒罢了,这般搂搂抱抱的,一会儿叫瑞修哥哥看到了像什么样子?”我立刻推开了他,端直了身子,尽量让自己显得精神抖擞。 顾知微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尴尬,亦有些失落,低沉道,“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我端着一副严肃神色,故意将话题岔开了,“相爷此去驿站调查,就这般直接过去,且不怕那驿站里有知府的眼线?” “所以啊,我才叫上了瑞修,那驿站附近有一处桃林,这个季节,桃花儿开得正艳。我们二人不过是与瑞修一起去赏花。到时候,咱们再去驿站看看热闹。以我与南平王的敌对,去看他的热闹不奇怪吧?”顾知微还真是好心计啊…… 想来便是没有赵询跳出来横插一脚,他也能想个别的由头往那客栈里钻。 “相爷还真是步步为营呢。”我冷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 顾知微见我这副神色,也没再说话,他心思深沉,也从来知趣儿,晓得什么时候与我说话才最合适。 我们两个就这样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杜瑞修也上来了。 今日他着了一身白衣,配上他儒雅的气质,俊秀的容易,倒不失为一个翩翩公子。 上回上京一别,至今日,他的气色好了不少,今儿个看起来格外意气风发。 一坐上来,他就疑惑的看向我和顾知微,那眼神似在询问我们怎么了。 未免杜瑞修多问,我赶紧扯出笑容,朝他竖起大拇指道,“瑞修哥哥今日这衣裳可真好看,将你衬得如同那谪仙一般,公子如玉此话就是为你量身定做。” “咳……”许是我说的太浮夸,顾知微惊得发出一声咳嗽,无语的看了我一眼。 杜瑞修得了一顿夸赞,到底还是有些高兴的,不过他是个内敛且谦虚的人,浅浅笑了笑,客气的回我,“五妹妹谬赞了……” “我可不是谬赞,瑞修哥哥的俊朗。”我笑,马上又夸了一句,尽量让车厢内的气氛显得轻松一些。 顾知微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方才明明一直不说话,此刻却忽然哼了一声,问我道,“在娘子眼里,瑞修大哥与我,谁更俊朗一些。” “……”我也就是想缓和气氛,可没想夸谁。 我抿唇,干脆不说话。 杜瑞修许是见气氛太尴尬,马上接了一句,“这整个车厢里,我瞧着最好看的还是五妹妹……” “还是瑞修哥哥会说话!”我也笑回了一句,岔开话问起了杜瑞修当地的风土人情。 杜瑞修闻言,立即与我介绍起来,顾知微许是觉得闷着太无聊,也加入了话题。 就这么一路聊着,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驿站。 “呀!真是想不到,这驿站里还能发生这种事!”马车刚停驻,我还未来得及下车,外面便传来调笑声,“都说南平王乃是断袖,今日看来啊,想是世人对他有些误解。” 第八十八章、恩爱戏码要做足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还真给闹出事儿了? 一切都正如顾知微所预料…… 我震惊的同时都觉着有些惊悚,顾知微那心思,还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此刻,他眉眼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但是很快,他又收敛了起来,忙喊住车夫,“停车。” 听到顾知微的命令,车夫立即停了下来。 我们三人则按着原计划的,立刻装作看热闹的模样踏下马车。 一踏下马车,顾知微便笑呵呵的喊住方才说笑的两个路人,一副打听八卦的模样,弯了眉眼,笑着喊道,“大哥,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南平王怎么了?南平王不是一直都是断袖么?这怎么突然又不是了?” 他满脸笑意,那般的神情,像极了那些个在茶肆里听书急于知道下卷的客人们。 那位讲丑闻的大叔也是个好客的,听得顾知微询问,他立即露出了一副贼眉贼眼的笑,乐呵呵道,“兄弟,你是不知道,这驿站里,昨夜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顾知微凑过去,一脸好奇。 那大叔见顾知微如此好奇,更是乐呵了,像是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人来传话,将声音压低了道,“昨儿个夜里啊,南平王领了一个姑娘到驿站里来,一进门啊,那姑娘就哭哭啼啼的,南平王怜香惜玉得很,那是一个劲儿的安慰。” “也不知怎的,安慰着安慰着,两个人就喝上酒了。这喝着喝着,便就扯到了屋里去。” “哎呦我的天哪,昨夜可当真是叫人脸红心跳,实在是……” 那大叔越说越起劲儿,许是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过火了,他马上又收起了那副猥琐嘴脸,低声道,“不过啊,那姑娘倒也是可怜。一夜春宵之后,岂料那个南平王竟是不肯认账,且还要将那姑娘给赶走。那姑娘没法子,当场就撞上了石柱子,撞得是头破血流的。这会儿,南平王正到处找大夫呢,近来啊,可又要热闹了。” 那大叔说着,脸上的猥琐神情又变成了愤恨,仿佛赵询是什么负心的登徒子一般。 想也是了,杏花一贯最后扮可怜,赵询容不下她,她哭哭啼啼的一番闹腾,不知内情的人,自然要以为是赵询玷污了人家姑娘又始乱终弃。 如此一来,还真就给闹腾出大事来了。 赵询还当真是蠢得可以,也不想想,我和顾知微无端端的欺凌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好处? 我们两个又不是脑子有病,人家没招惹我们,我们去欺负人做什么? 顾知微听了赵询怎么一番遭遇,似乎都想要哈哈大笑了。 不过,他还算是在意形象的,只眼底里浮上一抹嘲讽,笑着又问那大叔,问他现在里头是什么情况,驿站是否能进去,他是不是可以去看个热闹。 闻言,方才说话的大叔却变了脸色,忙摆摆手,一副劝告的语气,提醒我们道,“年轻人,你们可别进去。虽说咱们大周百姓都喜欢看热闹,可有些热闹可不是轻易看的。平日里那驿站都不许常人见,何况是这个时候。我们哥几个,也是给驿站送菜送水的,这才进去瞧了这么一番的。” “南平王乃是当今圣上最深信的重臣,此刻他正恼火呢,将所有人都赶到了外面,一旦靠近的他那些侍卫都要动武,你们可别为着瞧热闹把命给搭进去了。” “看什么呢?”他话音刚落,果然一个侍卫蹿了出来,不仅要赶走方才说话那大叔,还要恐吓我们三个。 一上来就哐的抽出那佩剑,直指着站在前面的顾知微,怒斥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呢?今日这里不许逗留,赶紧走吧。” “大哥,可是里头有人受伤了?”眼瞅着那剑都要指到脖子上了,顾知微却半分也没有退缩,反而是把脖子往前伸。 不知是他的气场太强,还是眼神太犀利,那侍卫明明拿着武器,却生是叫他给吓得一退。 但是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 端直了身子,继续横眉冷目耍官威,扯着嗓门儿大吼,“瞎打听什么呢!这里头是你们该打听的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手下的人?” 别说,赵询还挺张扬的。 他这些侍卫,一个个都佩了皇室近侍才能拥有的玄铁宝剑,倘若不是傻子,那都能看出是打上京来的。 不得不说,就赵询带这么些人,顾知微不去捅破了他的身份,他过两天还得被捅破。 这会儿还担上了杏花这么个祸害,想是不仅要为人诟病,这不出许多时日,也要有大小官员纷纭而至,纷纷前来为他排忧解难,指不定还得送美人。 不止是官员,恐怕当地富庶,也要前来巴结拜访,个个都想要靠了皇帝身边这位当红香饽饽做靠山。 总之,赵询是要有惹不完的烂摊子了。 顾知微也就要借着这么个乱混进去,混进去还与赵询扯到一处,让人家都以为我们前来当真是游玩,不过今日遇到了南平王,身为同乡熟人,自都是要帮忙的。 于是顾知微这会儿没有再掩藏身份,他反而掏出了个宁国公府的令牌,十分张扬的往那侍卫面前一晃,瞬间变了脸,怒骂那侍卫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原来……原来是宁国公世子,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侍卫定睛朝那令牌看了一眼,顿时一震,恐慌之余,略又几分为难,结结巴巴赔笑,说道,“世子爷,并非小人有意为难,实在是主子下了命令,如今您若是进去了,小人怕是要掉脑袋的。” “我若是不进去,你才要掉脑袋。”顾知微打断了他,压低了声音道,“这里头发生了什么,本世子方才都已经听说了,瞧着你们找大夫也还没找上,我乃是大夫,我进去帮忙瞧瞧。” “这……”侍卫依旧堵住门,面露难色,“那个世子爷,王爷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就……不劳烦世子爷了……” 这意思,也就还是不让顾知微进呗? 顾知微哪肯答应啊,他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沉声道,“怎么?你是觉着本世子的医术还不如那些个江湖骗子?你瞧不起本世子是不是?” 他这倒是能绕,一句话就绕成了人家瞧不起他。 倘若是赵询身边的近侍也就罢了,人家根本就不惧怕的。 可这守着外头的,通常都是府里地位低下的,自然是畏惧国公府世子的,可也害怕被自家主子责罚 侍卫的脸都白了,慌张的辩解,“小人没有,小人绝对不敢瞧不起世子爷。” “这……小人也就是个看门的,世子爷就不要为难小人了。”他满脸哀求,哭笑不得,那般卑躬屈膝,跟方才大吼大叫的趾高气昂截然相反。 顾知微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又像是被侍卫的哀求所触动,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你通报也不通报一声便将我堂堂宁国公世子挡在外头,传了出去,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这样吧,你且先进去通传,就说是宁国公世子前来,可帮王爷解燃眉之急。再告诉王爷一声,这闹出人命对谁也没有好处。” 顾知微这是在威胁赵询呢? 如今那杏花撞了柱子,那撞得生死未卜,倘若这个时候闹出人命,对赵询多少是不好的。赵询这个人,虽然有些草包,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去要人家的性命。 眼下这大夫也不知何时能过来,顾知微到此,自然就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果然,没有一会儿的工夫,那侍卫就出来了,忙不迭朝顾知微道,“世子爷,这王爷请您进去。” “走……”顾知微马上回过头喊我和杜瑞修。 我们二人赶紧的跟上,一路踏进驿站,此刻驿站里竟是冷冷清清的,即便是有些路过在此歇息的官员,也都不敢轻易做声,生怕一个不慎惹怒那位王爷祖宗。 穿过前院,走上楼梯,再绕一圈儿,也就到了赵询的所居之处。 看到我们,赵询的神色有些难堪,但他依旧强作镇定,喊顾知微道,“人在里头,一定要救过来。” “王爷还真是怜香惜玉,此事若换作是我,定然不会救她。”顾知微满目含笑,言语里浓浓的讥讽。 “你……”赵询脸都气得青了,似乎想要与顾知微发火。 许是想到里头生死未卜的杏花,他又生生将那股子火气咽了下去,只当做没有听到顾知微说的话,指了指里屋,催促的又说了一遍,“人在里面,世子请吧。” 大约是气不过,我们走进门时,赵询淡淡的又添了一句道,“所谓医者父母心,我想即使对方是死刑犯,身为大夫也应当尽职尽责,而不是冷嘲热讽。” 他是觉着这样就能嘲讽到顾知微,他觉着骂顾知微没有医德就能对他造成伤害?赵询还是太年轻了,顾知微这样一个厚脸皮的人,他怎么可能被伤害。 而且,他原本就没什么医德,他要是有医德,他也不至于老是给人下毒啊! 听到赵询的嘲弄,顾知微并未生气,只嗤笑了一声,不阴不阳道,“王爷过誉了,你说的那是寻常的医者,可我不是。我这个人从来只看心情……” “这一次问诊,须得二十两银子。”话说到一半,顾知微忽然添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转身走到床前,小心翼翼的替杏花看诊。 赵询站在一侧气得咬牙切齿,说顾知微简直是讹诈,不过是看个外伤,又不要什么名贵药材,何至于问个诊就要二十两。 顾知微也不甘示弱,马上反驳说他平日里连太后都看,如今却要看这么一个下作玩意儿,实在是脏了手,要二十两都要少了。还问赵询是不是给不起二十两。 赵询哪能是给不起?他如今乃是王爷,莫说二十两了,便是二百两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工夫。 他也就是咽不下那口气,非得要与顾知微争个输赢 于是又反驳,说是寻常问诊一两银子不到,顾知微这样就是讹诈。 顾知微又说他乃名医,跟那些寻常的大夫不能相提并论。 然后赵询又反驳,顾知微又怼回去。 他们像两只乌眼鸡似的,愣是谁也不肯放过谁。 就这般生生折腾了半柱香,直至顾知微说是要安静一些,他要给杏花施针,赵询这才闭嘴踏出门。 杏花这回当真是撞得半死,顾知微施针救命是半分也不容打扰,于是我和杜瑞修也一并出了门。 乾州的驿站,修建得相当不错,站在这高处,远远的竟是能看到那桃林的颜色。 驿站内,亦是有个小花园,种了几棵桃树,眼下也开的正艳。 我站在外面站了许久,实在站的累,也站的无聊,思来想去,干脆撇下他们那一起子男人,独自到了下头的花园。 一股花香扑面而来,闻着我心情都好了几分。 不过,很快,我心情就不好了,因为顾知微走过来了。 “怎么独自一个人下来了?也不等着我?”他笑着,大步朝着我走过来,抬眼看了看那开得正艳的桃花,又说道,“这乾州的驿站倒是有趣儿,修得好似那富庶人家的是深宅大院一般,实在气派得很。可见乾州官府十分富裕……” “可这乾州,却年年上奏,说是百姓穷苦,这收入薄弱,不是要求减税,就是希望朝廷拨银子。” 这奸相就是奸相,赏桃花儿都能赏出这么些学问来。 我不太想搭理他,于是也没给好脸色,敷衍道,“减少赋税不是好事么?百姓们日子不好过,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成日里吃香的喝辣的,将百姓身上刮下来的油水都揣进了自己的腰包里?” “你……”顾知微沉了脸,一时有些不大高兴,似乎想要说我些什么。 或者是不想与我在外头吵架,黑着脸看着我片刻,他又生生将那股火气吞了回去。 无奈道,“杜娇娇,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说说你,你怎么总是这般?” “我就是这般,你要是看不惯我就休了我,反正我也看不惯你。”我白了他一眼,半分也不给他好脸色看。 顾知微抿唇,嘴角扯出半分笑意,笑得十分牵强,然后深吸了口气,凑到我耳边道,“杜娇娇,别以为这般刺激我,我便能休了你,或者是与你和离。” “要和离也可以,你须得立下字据,答应终生不嫁。” “我懒得搭理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顾知微见我走了,赶忙又跟了上来,叹息的喊我,“杜娇娇,昨日我不过是没有来得及与你商量,你至于闹腾这么久么?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矫情?” 我矫情么? 可能也许大概吧…… 但我的的确确是难受的很,我一想到顾知微能利用我去刺激赵询,去刺激旁人,我这心里就不舒服,我就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也再无法像从前用真心待他。 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什么时候,他又会出其不意的将我利用一番。 我回过头,抬眸凝望着那张看似深情的面容,不觉失笑,反问他,“你觉得我矫情?倘若我利用别的女子对你的感情,去刺激别人,去设计?你会高兴么?” “这有什么?我甘愿被你利用。”顾知微回的十分真诚,我却瞬间一肚子气…… 我跟他举这个例子做什么?他心里又没有我,而且他是个男人,我用他去刺激别的女子,他又不吃亏。 我想了想,干脆改了口,又问他道,“我换句话说,倘若太后利用你去刺激旁人,将你当做棋子一般拿去算计别的女人,你可会高兴?而且,太后这样做的原因,还是为着她的丈夫,你会高兴么?” 听到我这话,顾知微眼底里一瞬间的失神,像是想到了什么,满眼的哀伤。 许是怕我发现什么,很快他又恢复了本来的神色,温声哄我道,“娇娇,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我如此也并非为了太后,我为了什么你不明白么?” “我不明白。”我摇摇头,冷笑,“罢了,我不想再问了,你也不要再作过多的解释,不要再与我装深情,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便好了。至于交心,你该是知道我的,你若在我这里失去了信任,我这辈子也不会再信任你。” “我若知道了你不爱我,那我也不会再去爱你。所以我生气便生气了,你没有必要哄着。”“娇娇……”顾知微喊了一声,似乎想要解释。 许是觉着我不会听,顿了顿,他又沉沉道,“我自晓得你对我已无信任,我也不与你多说什么,只是到了外头,希望你不要再因着自个儿的小脾气与惹出祸端来。咱们是出来游玩的,该恩爱时候就得恩爱。” 说话间,他微微抬眸,朝着不远处的赵询看了一眼,严肃的命令我道,“亲我,赵询看着呢。” 第八十九章、策反赵询,帮忙虐渣女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他这是要故意做给赵询看?他分明是借机招惹我。 想要在赵询面前秀恩爱,有的是法子,何必这等不要脸,光天化日的便卿卿我我。 我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冷哼道,“看着就看着,你我恩爱不恩爱,离得这样远,他能看出些什么来?” “你不是来为太后办正事的么?去做你的事吧,与我在这里浪费时间作甚?”没等他言语,我又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顾知微见我这副嘴脸,大约是晓得与我多说无益。 他深吸了口气,朝远处的赵询看了看,警告的说道,“我晓得你要脸,不肯在外人面前做出轻浮举动。但是杜娇娇我告诉你,一会儿我去附近查访,你老实点儿,莫要与南平王走得太近。” 所以,他特地追下来说了这样多,非得想让我在赵询面前表现得多喜欢他,便是生怕我和赵询趁着这一星半点儿的空闲生出什么肮脏感情来。 他以为我是他?一见着太后就走不动路了,命都想拿给人家。 对我而言,这世上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我脑子进水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去做那等浸猪笼的事。 “顾知微,别把我想得那么肮脏,我不是你。”我闭了闭眼,干脆直接伸手推他,“行了,你去吧,我累了,在此处歇息歇息。事情办完了,你到此处来寻我便是。” 话说完,我转身往园中的亭子里走去。 还别说,这园中的格局倒真如顾知微所言,建筑实在宏伟,景色十分怡人。与寻常的驿站相比,实在都不像个驿站。按寻常的规格,驿站也不该这等华贵。 乾州是整个大周最穷困的州府,尤其是澄县,几乎年年都管朝廷要补贴,一会儿说是收成不好,一会儿又说是要为当地百姓修路,一会儿又说是要自山里往村中引水,一会儿又说是要为乞丐们修筑善堂,使得他们有地方可去。 这一路以来,我没见着善堂,满街偷鸡摸狗的乞丐倒是见了不少。 所以官府将银子都用到了哪里?用来修驿站?可修这么个驿站,那些个官员又能讨着什么好处。 我心中犯疑,但仅仅是犯疑,却也没有多想,朝政之事,也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管的。 罢了,既然对外宣称是来散心的,我便好好散散心。 如此想着,我便又在园中游荡了几圈。 再回到原地的时候,顾知微已经走了过来,他脸上含笑,满眼神秘,一边朝我走来一边朝我挑眉道,“你猜我打听到了些什么?” 瞧他这模样,准是听着谁的笑话了。 我这个人没有几个嗜好,一喜欢钱,二来喜欢吃,三来喜欢听一些宫闱秘辛。 我瞧了他一眼,佯装得满目从容,询问道,“怎的,打听到什么了?打听到你在外还有个私生子不成?” “你……”顾知微顿时黑了脸,看着我片刻,似想发火,却又憋了回去,沉声道,“杜娇娇,你非得跟抬杠是不是?” “说吧,您听着什么了?让您高兴成这副模样?”说实话,我还真是好奇。 毕竟顾知微从不会因为官场上的事而喜形于色,平日里他多是因着听了人家的笑话而将情绪浮于表面。 此刻,他虽然有些不高兴了,不过眼神里还没有怒气。 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一路拉着我至驿站的亭子内,用眼神示意我坐下,这才低声道,“方才啊,听掌事的说,半年前左右,陛下身边的张内侍曾在此小住,来的时候,身边儿还跟了一位年轻公子,那年轻公子生的细皮嫩肉,一身绫罗绸缎,一瞧便是达官显贵。可令人费解的是,那位公子,却唤张内侍作爹。你猜猜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绫罗绸缎,达官显贵,却叫一个阉人做爹?那能是什么人? 总归不能是皇室贵胄的,也不会是世族子弟,素来多是穷苦子弟出身,这些布衣出身的官员,为官多年却踏步不前,故而只好走歪门邪道,认个阉人做爹,借着这阉人与皇帝扇耳边风来升官的…… 近年来年轻的,又是布衣出身,又一直未曾升官的,是翰林院典籍张扬? “那年轻人可是前些年中了进士的张扬?”我想了想,脱口而出,可说出来以后我又纳闷儿了,张扬不过个典籍,他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闻说平日里也过得清贫,不好是绫罗绸缎的。 “什么张扬?张扬那等死脑子能干得出这等巴结讨好的事来?”顾知微鄙夷的扫了我一眼,微微向我凑近了些,低笑道,“那年轻人,随他而来的侍从都叫他一声荣二公子。” 荣二公子…… 那些个贵人里,哪有什么姓荣的?要说姓荣的也是年近六旬的兵部尚书荣升,荣升一贯最是厌恶宦官,更是看不惯宦官干政。而荣家的年轻人,又多是战场上讨饭吃的,便是出的一两个文人,也颇受老祖父熏陶,一概与宦官势不两立。 这荣二公子又是什么人? 荣……荣王……荣王府的二公子李玉成! 一个王府的公子,竟然认了一个阉人做爹,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几乎是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顾知微,结结巴巴,“相爷,你说的荣二公子,是不是……是不是荣王府的那位?”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一些。”顾知微浅笑,话说完,眉宇间又隐隐忧愁,叹声道,“我原以为李玉成是因着荣王不器重他这个庶子,他想要另谋出路投靠了皇帝,何曾想到,他这投靠的竟是皇帝跟前的狗。一个皇室宗亲认了一个内侍做爹,这传了出去,只怕整个大周皇室都要蒙羞。” 可不是吗?这叫什么事儿啊!此事若是落到了荣王的耳朵里,荣王必然能提刀剁了张内侍的狗头。 我点点头,十分赞同,“可不是么?这要是叫荣王知道了,准得砍了张内侍的脑袋。” 闻言,顾知微轻摇了摇头,叹气道,“只怕,他是砍不掉的。这个张内侍颇得皇帝宠信,皇帝与他比和自己的亲兄弟还亲。这样是张内侍如此乖张狂妄的缘故,朝中许多官员,也是因此对他巴结讨好。” “我方才打听过了,张内侍到此的时候,连当地知府知州都亲自迎接。这乾州的官员,看似是皇帝抗衡太后的羽翼,实则却是张内侍麾下……”顾知微唇角勾起,眼底浮上一丝寒冷,一字一句道,“眼下,有两条路,一是将这里的官员策反,拉到我们的阵营中来,二则是抓了他们的把柄,将他们连带着那张内侍一网打尽。” “其实这皇帝小的时候也是颇为贤良的,自打那张内侍到了皇帝身边,皇帝与太后的嫌隙便是越来越大,直至如今,母子二人几乎是以命相搏。” “走吧,去与赵询谈谈。”话说完,顾知微又忽然起身,满面沉重,“如今的情况比我想的更是复杂,想要策反,亦或者是寻到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如今第一个需要策反的赵询。” 顾知微的意思是……要把赵询拉到太后阵营? 他是疯了吧?且不说赵询与皇帝关系不错,便是因着厌恶顾知微,赵询也断然不会与他站在一条船上的,他怎就没点自知之明。 “顾知微……” “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张嘴,正想说顾知微没有自知之明,他马上又好似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一般,回头就怼了一句,“杜娇娇,你这心思莫要过于狭隘。赵询这厮虽是愚钝了些,却也算是个心善之人,倘若他稍为天下百姓想一想,便也愿意舍下与我的芥蒂。” “……”顾知微这般一说,我顿时无言。 咬了咬牙,只好嫁鸡随鸡的跟着他一块儿前去见赵询。 此刻赵询满脸阴沉,几乎是阴云密布的,眉头皱得好似个六旬老叟,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他的随从,“元宝,你且进去看看那杏花醒了没有?” “爷,您已经让奴才进去看了十回了。”元宝站在一侧,诚惶诚恐的。 旁边的杜瑞修见状,好似帮元宝说话一般,笑呵呵道,“王爷莫要着急,我那五妹夫不是说了么?这杏花姑娘,至少要今日傍晚才会苏醒。” “是啊王爷,您着急什么呢?”顾知微像是故意的,拉着我便大步走过去,直窜到赵询面前,嘴角扯着几分嘲讽的笑的,说道,“王爷对杏花姑娘可谓用情至深啊……” “你……”赵询黑了脸,提起杏花他就咬牙切齿的,许是意识到有些失态,他又稍微收敛了些,只沉声道,“本王不过是担心那泼妇死在这里,将本王给讹上了,谁知道你的药管不管用。” 顾知微实在是个贱人,我看得出来,他是故意惹恼了赵询的。 见赵询恼羞成怒,拉不下颜面,他马上又笑呵呵道,“王爷当真是翻脸不认人啊,昨夜分明还百般维护怜爱杏花姑娘,怎的一夜春宵之后便骂人家是泼妇了,莫不是不想负责任。” “你……” “相公你干什么?不是来与王爷谈正事的么?”眼瞧着两个人又要吵得面红耳赤,我赶紧拉住了顾知微,狠狠瞪了他一眼,将声音压到唯有我们两个才听得见,咬牙切齿骂他,“顾知微,你有完没完了?你我的事与他没有关系,你何必这样针锋相对的?该谈正事的就谈正事,我累死了,谈完了赶紧回府歇息。” 虽然我知道顾知微是将我当做替身,可我也知道他的占有欲极强,以至于他每每和赵询见面都要往死里怼人家,简直恨不得掐死人家。 被我这么说了一番,他终于有些收敛,正了正色,冷眼看着赵询,说道,“王爷,我有事要与你谈,可否出府一叙?” 赵询一向与顾知微水火不相容,听到顾知微说这话,他顿时一怔,下意识的皱眉,满眼警惕,“此话何意?你又想耍什么阴谋?” “我不想耍什么阴谋,只想邀王爷前去瞧瞧这乾州美景,感受感受乾州的风土人情,倘若王爷愿意赏脸,我愿意帮王爷解决了里头那泼妇,且不会坏了王爷的名声。”顾知微浅笑,说话间,刻意往里瞧了一眼。 如今赵询正是焦头烂额,比起那些个名门女子,杏花这样没脸没皮的实在是难对付,赵询也不能要了她的命,这要了她的命,一旦落到了太后的耳朵里,他也讨不着好果子吃。 顾知微是太后的人,如今顾知微得知了此事,赵询就更不敢要杏花的命了,他也不是个轻易要人家的命的。 以至于,这件事愈发难办。 顾知微正是揣测到赵询这样的心思,才以此作为切入点想要将赵询策反。 他是不是真的想策反赵询我不知道,不过他既说了能帮赵询解决自然也能解决,莫说是他了。跟着他久了,我也顷刻间想出了解决的法子。 与此同时,我也并不赞同赵询帮着皇帝做事,那皇帝实在是太离谱太恶毒了。虽说我对太后有些不满,可比起太后,我更厌恶草菅人命的皇帝。 见赵询犹豫不决,我也支支吾吾的帮腔喊他,“王爷,我相公是真心实意的想与你谈一谈,也是真心的想帮你。你是个心善之人,倘若说是为了天下百姓,你定是愿意与我相公谈一谈的,是不是?” 我这话是在劝赵询,却也是在告诉他,我如今的丈夫是顾知微,他应当往前看,而不是为了那么点儿女私情不分是非的与顾知微对着干。 闻言,赵询眼底拂过一丝哀伤,还隐隐有些愤恨。 不过他到底也不是个特别小肚鸡肠的人,他表面纨绔不像样子,骨子里却也是个很善良的人。否则他当日以为我不明白,也不会饶过我。如今他也不会因为救了杏花,而惹上这么一身骚。 “行吧,我倒要瞧瞧,你这奸臣能说出什么有利于黎明百姓的话?”赵询冷着脸瞪了顾知微一眼,又吩咐元宝道,“你在此守着,本王便同世子出去走一走。” “这……王爷,您一个人出去,奴才不放心啊……” “你跟着一道儿出去,我还得保护你!”赵询立马回怼了一句,怼得元宝顿时无语。 他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两句,赵询一记刀眼过去,他又生生收了回去。 “那……王爷请吧……”话说着,顾知微便走在了前头。 没有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驿站门口,坐上马车,顾知微立刻朝着马夫喊了一声,“大哥,今日不必去桃林了,就在城里头逛一逛。” 啪!马夫挥起马鞭,下一刻,那马匹迅速奔驰。 我坐在顾知微身侧,险些就给跌倒了,亏得挨着他才勉强端直了身子。 赵询和杜瑞修也有些颠簸,不过比起我来,到底算是稳当一些,唯有顾知微,他依旧是不动如钟。 弄得杜瑞修和赵询都有些尴尬…… 赵询轻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在故意缓解气氛,阴着脸道,“世子想说什么就说吧。” 顾知微看出了他的尴尬,不过眼下他要策反赵询,也就没有再如过去那样二话不说,先讥讽一番。 他身子端得笔直,换上了一副朝廷重臣的严肃嘴脸,淡淡道,“我要说的,都在这澄县的城里,一会儿王爷自己看。” 话说着,他又指了指车厢内的帘子,浅声道,“王爷掀开帘子,自己看。” 什么玩意儿?他要赵询看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我都好奇了,杜瑞修也显得有些纳闷儿,我们几人齐齐掀开帘子。 映入眼帘的,是狭长的泥路,周边有许多百姓背着背篓来往,那些百姓的背篓里都背着重物,使得他们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当然,其中更重要的是,这些驮重物的百姓皆是些上了年岁的老者。 “王爷,你知道为何这些老人这样大的年岁了却还要做如此粗重的活计?”我看得正纳闷儿,顾知微忽然淡淡的冒了一句,一双凤眼含着几分悲悯,沉声道,“因为当地的赋税太重,分明是丰收之年,许多人却吃不上饱饭。为了多挣些口粮,家中无论老小都要出来干活儿。他们原本不必如此的,而孩子们原本也是该有书读的。” 他的意思是说,这就是皇帝器重的官员所管辖的天下?他是在告诉赵询,皇帝根本不顾百姓的死活,明知道这里的情况,却只图一人之乐,重用一帮奸佞。 赵询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得明白,他眉心紧蹙,神情很是凝重。 马车紧接着一路前行,穿过了街道,进入闹市。未见多少繁华,却见乞儿满街跑。虽有富庶人家,却少之又少。 除此之外,还有官差当街强拿商贩钱财,商贩们但凡反抗,皆是遭到一顿暴打…… 绕了一大圈儿,再回到驿站时已是傍晚时分。 从马车上下来,赵询一直沉着脸,神色说不出来的纠结复杂。 “王爷,杏花姑娘醒了,闹着要见您。”一路走到驿站里头,刚到楼梯下,元宝就迎了上来,一脸苦恼,说道,“那杏花姑娘还说,她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让您污了身子,您若是不肯负责,她便不吃不喝,死了得好。” 第九十章、要你死,我有千万种法子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这个杏花,把对付我和顾知微那招用到了赵询身上? 想来她是看出赵询心地善良,如今这眼下又不敢轻易闹出人命,故而才敢如此寻死觅活的,倒真是挑了软柿子捏。 听到元宝的禀告,赵询的脸都黑了,眼底里更是怒火滔天。 倘若那杏花不是个女人,他恐怕已经像对付高秀亭那样对付她了。 “元宝,你去告诉她,让她先将养着,旁的事容后再说。”赵询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将火气强压了下去。 闻言,元宝满目愁容站在原地迟迟不肯挪动,支支吾吾道,“王爷,那杏花居心不良,心肠歹毒,您当真要让她一同回府?她这般能闹腾,若是让她跟着回去,她定是要闹腾出什么大事儿来。往后,您若是要娶王妃,必然要因她降了门第……” 元宝愁眉不展,句句劝告,“依奴才看,绝对不能如了她的愿。如今在此处且还好,倘若回了上京,那么些双眼睛盯着您,保不齐还得给您惹来些牢狱之灾。” 元宝的一番提醒,让赵询顿时也忧愁了。 元宝说的没有错,赵询如今虽然贵为王爷,又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人,可到底还是免不去那些与他争宠的勾结陷害,更有旁的政敌挖空了心思的与他作对。 那杏花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倘若赵询真将她给带回了上京,她只怕要打着王妃的名义四处耀武扬威,给赵询惹来无尽的麻烦。 赵询虽不像从前那般愚笨,处理起这样的事来,依然是手足无措,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着顾知微看去,似想要与顾知微讨教一两个妙招。 可身为男人,他到底还是要脸的,不愿叫人觉得他一无用处,更不愿让一个与他从来不对付的人去与他出主意。 最重要的是,他若开了这个口,便是答应了与顾知微合作了,他自然是要犹豫的。 顾知微也看出了赵询的心思,眼见赵询焦灼不堪,他没有帮着出主意,反而伸手拉我道,“娘子,我看王爷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咱们就别打扰了。” “王爷,我先前说的事,望您考虑一番。”话说完,顾知微拉着我便要走。 眼看我们要走了,赵询的两条眉毛皱得如同蚯蚓。 顾知微却拽着我越走越快…… 这可不行,赵询也是个要面子的,其实我看得出来,他今日瞧着澄县百态已然有些动容了,眼下也就是等着顾知微也出些诚意。 可顾知微这厮下作得很,他对赵询有些意见,似非得逼着人家主动求他。 “顾知微,不如……我来帮南平王解决此事。”眼瞧着走到楼梯,险要出门,我蓦然顿住脚步,皱眉看向顾知微,沉声道,“我晓得你对赵询有些意见,想逼着赵询拉下脸来求助,可你半点也不了解赵询,他从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你既是也落不下这个面子,不若我来替你出面解决,也当是给南平王的诚意了。” 虽说我很不愿意去理会他们的朝政之事,可如今我都被卷了进来,我自是希望有个最好的结果。 顾知微能步步高升,对我没什么坏处,纵然他只将我当做替身,我到底也还是正经的世子夫人。 来日他若加官进爵,我不定有幸得些赏赐,便是出了门儿,也能横着走,自然我是要帮着他的。 可顾知微似乎并不这样想。 听说我要去帮着解决,他反而沉了脸,不高兴道,“杜娇娇,你是我的妻子,人家南平王招惹了桃花债与你何干?你跟着去插一脚作甚?” “我这不是为了你么?”我白了他一眼,强调的又提醒他,“你可莫要忘了你此行的目的,你不是来玩儿的,也不是来与赵询斗气的,你是来为太后办差的。不论方法,但凡能办的最快最好,那便能让太后高兴了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头是不太舒服的。 如今我不仅得安安分分的做太后的替身,甚至还要帮着自己的丈夫去讨好她。 可眼下除了如此,我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顾知微不肯放我走,又将我当做替身。没有爱,我总要将荣华富贵抓得紧些的,倘若顾知微荣华富贵了,我自也是要跟着鸡犬升天的。 若是有幸见了太后,能在太后跟前混个脸儿,将她讨好的高兴了,往后我不定还能混个女官来做做什么的。 如此一想,我赶紧又提醒了顾知微一遍,“我说顾相,你且想清楚了,切莫因小失大。” “我自有我的手段,不必你出面。”顾知微沉着脸,马上反驳了我一句,又警告的说道,“你不许单独与赵询见面。” “不好啦!不好啦!世子你且等等,你且等等!”我张嘴,刚想骂他,背后忽然传来元宝大喊大叫的声音。 “世子,世子夫人,幸而你们还没走。你们……可有法子帮帮我家王爷?”我回过头,只见元宝气喘吁吁的冲上来。 见到我和顾知微,他满脸苦闷,急声道,“世子爷,那杏花实在太难缠了,方才你们刚走,她便闹着要王爷给她名分,王爷不愿,便推说一切等她养好了身子再谈,可谁知道,她这厢又寻死觅活的,这王爷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如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说……这也不好将他处置了……” “可是你们王爷让你来的?”元宝焦灼的说了这么一通,急的都要上火了,顾知微却淡笑着,没有说要帮忙出个妙招,反而问了元宝这么一句。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逼着赵询求他。 闻言,元宝面露难色,结结巴巴,“是……是王爷交代奴才来的,不过王爷说了,您若是不愿帮忙就罢了,他不勉强。” 赵询这还是不愿意与我们站到一处…… 不过,他既是不愿意,为何还要喊了元宝前来。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怎的也不至于将人给逼到了绝路上。 我满腹疑惑,正想开口,我旁边的顾知微却低笑了一声,叹气道,“元宝,你家主子这是已经动容了,走吧,我且去瞧瞧。” 话说着,他转身又往上走。 走到房门外的时候,只见赵询冷着脸站在外面,满眼焦灼,杜瑞修站在他身侧,又是安慰又是讲解乾州百姓多难,可谓软硬兼施。跟顾知微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两个人都唱的不亦说乎,愣生生逼着赵询往里跳。 屋内的杏花似乎被绑着,还被塞了嘴,呜呜呜的叫唤个不停。 赵询皱着眉头,看到我和顾知微,他显得有些尴尬,似有些拉不下颜面。 有些不自在的看了顾知微一眼,沉声道,“不知世子有何妙招?” “其实这样的女子很好对付的,软硬兼施,一番恐吓威逼,她自己也晓得走。”顾知微嘴角扯笑,轻轻往里瞟了一眼,笑道,“这女子啊还得让女子来对付。” 说话间,他又朝我看了过来? 他是让我去对付杏花?先前他不是还拦着的吗?我还当他是要自己亲自对付呢,搞了这么半天,他还是要我去应付? 不过也对,他们几个大男人,进去对着杏花那么一个难缠的泼妇,委实是不大好。显得他们欺负弱女子不说,那杏花要是闹腾说非礼什么的,怕是谁都摘不清。 罢了,我去就我去,回头得让顾知微给我拿些银钱做补偿。 “我去我去。”我白了他一眼,端直了身子,伸手推门。 “杜娇娇,你能应对?”我刚要推门,旁边的赵询忽然喊了我一句,满面担忧,说道,“你向来……不是擅长应对那些事的人……” 是啊,我向来不是擅长应对的那些事的。 可那是从前,从前我什么只懂得避让,以至于可以免去的麻烦,最后偏偏惹得一身骚。 我恨极了顾知微将我当做替身,我恨极了他故意毁坏我的清白,导致我和赵询原本可以凭借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可我唯独感谢,他教会我如何去应对那些麻烦,也教会了我面对麻烦是,应该怎样果断恶毒。 我侧眸,笑看着赵询,淡淡回他,“昨夜若不是王爷横生枝节,这杏花早就自个儿跑了。” “放心吧,我知道如何对付她。”话说着,我立刻推门而入。 杏花此刻正被五花大绑的绑在床上,嘴也被塞得死死的。 听到推门的声音,她显然一喜,然而见到是我的瞬间,她脸上的喜色顿时僵住,有些恐惧,有些怨恨,连带着几分疑惑的瞪着我。 嘭,我重重的关上门,不紧不慢的走到她身侧,然后轻轻扯去她嘴上的抹布,笑看着她,冷嘲热讽,“杏花姑娘好本事啊,听闻昨夜你毛遂自荐,爬上了南平王的床。” 杏花见着是我,本就已经一肚子火儿了,被我一番嘲讽,她猪头一般的脸上怒意更甚,狠狠瞪着我,厉声道,“怎么……怎么是你?你出去,我不与你谈,我要见王爷!我要与王爷谈!” “你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王爷救你一命就真拿自己当根葱了?妄想当王妃?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嗤笑,轻轻把玩着手臂上的镯子,故意将那价值昂贵的首饰露给她看,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 杏花见我这副嘴脸,已然猜到了几分,她顿了顿,咬牙道,“我……我没想当王妃,可王爷毁了我的清白,到底是要给我个名分的。我这样的家世,没了清白往后还怎么嫁人,怎么活?” 她倒是够不要脸的,明明她栽赃,却能如此面不改色的说赵询毁了她的清白。 亏得我如今的夫君不是赵询,否则若是这样的难缠的女人一茬接一茬的,烦都要烦死。 微微扫了眼杏花猪头一样的面容,我忍不住发了笑,冷哼道,“清白?你有清白么?杏花你的底细你清楚,我也清楚。是王爷毁了你的清白,还是你毁了王爷的清白还未可知呢。” “我……” “还有,杏花姑娘,有一件事你要弄清楚,这里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死活,你要是想死,王爷会成全你。”杏花满脸愤恨,在张嘴就想威胁我,然而没等她的威胁出口,我立即就打断了她,一字一句,“王爷弄死你,跟弄死蚂蚁一样简单。即王爷不弄死你,他府里的夫人也未必肯放过你……” 我面含浅笑,语气却极其凌厉,杏花紧咬着唇,满目不甘,却又被我说得有些后怕了,“你……你少威胁我!南平王乃是断袖,何来夫人?” 她倒是有趣儿,一边说赵询毁了她的清白,一边又拿赵询是断袖来堵了我的威胁。 不过,她这话说得正中下怀。 我笑道更加浓烈了,嘲讽道,“是啊,南平王乃是断袖,既是断袖他怎会污了你的清白?一个断袖是绝不可能喜欢女人的!” “这……你……你们就是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们……我不如死了算了!”她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干脆哭了起来,嚷嚷着又要死,嚷嚷着说我们这起子达官显贵合起来欺负人。 她的声音尖锐又粗野,和平日里对着男人的那般温柔娇弱完全是判若两人,吵得我头疼,嚎得我一时怒火直窜。 “行了,你给我闭嘴,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今日要是再敢纠缠,我就让你病死在这儿!”我嘭的一拍桌子,厉声打断了她。 杏花大抵没想到我这么一个世子夫人也能耍起泼妇的手段来,她当即愣了一下,嘴唇微微发抖,愣住片刻,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疯笑道,“你……你少吓唬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如今来了此地乃是有要事,你们这些贵人如今都怕闹出人命,你们……” “是啊,我们如今是怕闹出人命,可这人命若不是我们闹腾出来的,那就另当别论了。”我笑了笑,风轻云淡,“杏花姑娘,你既纠缠过我夫君,自当知道我夫君医术聊得,他妙手回春,可是治好了不少人,便是将死之人,也曾叫他起死回生。” “可他既然能够起死回生,自然也能要人命的。你啊,如今伤的太重,这吃不下食物,咽不下饭菜,病死了也不奇怪。” 我可没有吹牛,顾知微的确是有那个本事,曾几何时,死在他手里的政敌可不少。 这杏花若是给他惹着急了,依着他那狠毒性子,极有可能为了帮赵询解决这个麻烦,而要了杏花的命。 我说的如此认真,杏花自也看出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加上昨夜她被我打得像猪头一般,她也晓得了我的狠辣,同时也看到了顾知微那般维护我,自也认为顾知微是听我的话的。 可是筹谋了这么许久,什么也没有得到,她那里肯甘心,那当王妃的谣言都传出去了,她更有些拉不下面子。 她咬着牙,颤颤巍巍,声音里带着浓郁的哭腔,磕磕巴巴的,“你……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唬我,我也不是个怕死的人,我丢了清白,本就与死没有什么分别了……” “丢了清白?你有清白么?”我嗤笑,轻轻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大约十两左右。 哐的一声放到她面前,冷声道,“杏花,别给脸不要脸,我已经说过了,你是什么底细,我很清楚。你若当真要如此不知廉耻,我便命人将你从前做的那些丑事全都抖出来,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当是从朱府里逃出来的吧?那朱府还有你的卖身契吧?我这里的卖身契或许没有多大用,朱府的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你抢人家丈夫,害人家子嗣,若是落到了朱家夫人的手里。用不着我们动手,你的命便要损在了那猪笼里。” “若是要你死,我们有千万种法子。王爷仁慈,饶你一命,你可别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我语气狠戾,字字凶狠,我话说完的时候,杏花的脸已白的不成样子了。 除了被扇了巴掌的地方,其他肤色,连带着她的手臂都有些惨白,她满目不甘,咬牙切齿的瞪着我。 “你……我又没有接近你丈夫,你为何还要百般阻拦!”憋了片刻,她愤愤问了这么一句,眼底里夹满了泪水,一字一句“我出身贫贱,日子过得苦,我不过是想让自己日子过得好些,我何错之有?我攀附的又不是你的丈夫,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她满目愤怒,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恼恨,到了最后竟是歇斯底里了起来。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语气,好似还是我的错一般。 这人啊,下作到了一定的境地,就半分也不觉得自己下作,坏到了一定的境地,也并不觉得自己坏。 很显然,杏花就是如此。 我抿唇,冷然看着她,既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悲。 我勾唇,笑得讽刺,决定给她下重药,“杏花,可知道,你为何屡屡攀附,却屡屡失败,毁了一身清白,吃尽苦头,却还是如此穷困潦倒么?” 第九十一章、这天下,该换个人来坐了。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杏花满眼悲愤,隐隐已料到了我会说些什么,可她不甘心,更不愿意接受。 咬着牙,一副天理不公的悲怆,颤声道,“能为何?自是因我出身贫贱,生来便要矮了你们个王公贵族一截。我若是与你一样的出身,必然比你过得好……” 呵?她与我一样的出身必然比我过得好? 她倒是想的挺多,就她这般歹毒性子,连带着那自作聪明的劲儿,与我一般的出身,早就死了不下百回了。 她倒是把我的出身看得挺好,国公府庶女,却时常过得都不如寻常人家的姑娘,我这样的出身又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我冷眼看着她,不觉笑出了声。 杏花见我笑,一时更加恼恨了,“你笑什么?你……你在嘲笑我是不是?” “你没说错,我就是在嘲笑你。”我丝毫没有否认,反而把话说得更加难听,嘲讽道,“杏花,你真的以为你与一样的出身,便会过的好?不,你不会!你心思这般歹毒,挖空了心思的害人,你若与我一样的出身,连命都保不住……” “你……”她一震,气的几乎发抖。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都觉得她好生可怜,却也可悲。 我凉凉笑了笑,不再与她废话,冷然道,“行了杏花,拿了这十两银子走,还是想要病死,你自己选一个。” “想要命,就立刻走。想要个王妃贱妾的名分,就继续赖着。到时怎么个死法儿,王爷会告诉你的……” 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都飞了,杏花不甘心极了,可是如今我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赵询又待她不理不睬,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到底性命是比富贵要重要的,命都没了,又何来的富贵? 她嘴唇剧烈颤抖着,狠瞪着我片刻,不甘道,“我……我走,我立刻就走。” “到底算你识趣儿。”我伸手,松开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杏花昨夜挨了我的巴掌,今日一早又给撞坏了脑袋,此刻站起来都颤颤巍巍的。 不过,她并没有借此多留,一把抓过银两,跌跌撞撞的蹿出了房门。 出去的时候,看都没有看几个男人一眼,一转眼的就没了影儿。 这一场风波,终于算是平息了。 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望了眼已经要黑的天空,我立刻踏出门朝着顾知微走去,笑喊他道,“行了,解决了,我瞧着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吧。” “王爷,我方才说的事,你可还记得?”顾知微朝我点了点头,又似临别嘱咐一般,沉声询问了赵询一句。 他这意思,是赵询答应了要帮着他了? 我抬眼朝着赵询望去,只见赵询青着一张脸,神情有些尴尬,顿了顿,不情不愿道,“你且放心,我说话算话,那些个证据,很快我便能拿到手。” “那么,我就等王爷的好消息了。”顾知微轻笑,话说完,又伸手拉我,说道,“走了。” 说实话,在外头我是格外不愿意与顾知微这般卿卿我我的。 不过眼下当着赵询的面儿,我却得装着。我不知赵询现在待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可既然我是要跟顾知微过的,自不能让人家生了旁的心思,更是不能让人误会了什么,也不能让顾知微误会了什么。 顾知微一贯小肚鸡肠,眼下我若是将他推开,回头他又要说我是生怕赵询瞧见了,故而故意推开他。 于是我装作若无其事,回去的一路也与他相处得十分融洽。 当然,这一路他也并未招惹我。他一直都在与杜瑞修说话,他们在部署如何引得那些个官员上钩。 杜瑞修是个十分热血的读书人,往日里在永昌伯府被打压得厉害,硬生生将一身才华给压了下去,更是因此被惹得无心科考。 如今与顾知微一同办了这么几件事,他信心大增,也犹如死灰复燃,一路从部署聊到了科考。说是今年三月十五,他要进京去参加科考。 我不懂这些政事,听着听着,也就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胡府,是顾知微把我给推醒的。 睁眼之际,杜瑞修已经没了人影,再往周围一看,我竟是不知何时进了屋子,还躺到了床上,是顾知微将我抱进来的。 我抬眸,昏暗的烛光下,顾知微那张英俊的面庞映入眼帘,他眉眼里含了几分笑容,温声道,“睡得够沉的,这要是屋里进了贼人,把你给偷走了都不知道。” “知道我睡得沉还把我叫醒?”我不悦的扫了他一眼,抬眸朝外望去,彼时窗口微微开着,外面已然是漆黑一片。 顾知微伸手刮了刮我鼻梁,哼哼道,“你这还没用晚膳呢,就躺下了?从此刻到明日天亮,可须得好些时间呢。” 话说着,顾知微又伸手拉我,说叫我起来吃些东西。 由于时间已经很晚了,顾知微只吩咐厨房做了一些瘦肉粥,说是浅浅吃一些便要歇息的,硬食儿吃多了总是不好消化。 到底是大夫,养生这些个事,顾知微倒真是从来都很注重。 我出去的时候,瘦肉粥的冷热正好合适,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口送进嘴里,香而不腻。 说来,今日总忙着赶路,昨儿个又碰上了杏花那得灾星,当真是没能好生吃上一顿饭。 此刻能安安静静的喝一碗稀粥,我也觉得颇是幸福的。 想着,我不觉又端起了第二碗。 顾知微见状,忙伸手拦我,一派看饿死鬼的眼神,训斥我道,“杜娇娇,你这是做什么?好吃也不能吃了这样多啊,这会儿都多晚了?吃多了一会儿起夜不说,明儿个胃里若是出了什么毛病,够你折腾个三五日了……” 说着,他朝我递过来一记白眼,下一刻索性干脆将那一碗稀粥给端了过去。 然后朝我递来一纸手绢,温声道,“行了,擦擦嘴,在屋里走几步,消消食儿,就歇着罢了,这两日也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好生歇一歇。” 这两日没什么事了?是没我的事了? 反正我不认为没有顾知微的事的,想来,他是打算办事不带着我了。 说来,往日里他出门,我心里总是担心,尤其是他进宫去见太后,我更是极其不舒服。 可如今,我却半分也没有担忧了,也不去在意了。 其实想想,但凡我不去爱顾知微,他到底也还是个体贴的丈夫。 如此一想,我心里不禁安慰了些许,看着顾知微都比往日顺眼了许多,说话的态度也不由好了一些。 我轻轻朝他点头,笑道,“行吧,那明日你们去办你们的事儿,我自个儿呢,就在府了待着,若是闲了,便往街上去逛逛。” 话说着,我便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 顾知微许是见我态度温和了许多,一时有些诧异,看着我片刻,失笑道,“不生气了?” 生气?我生气有用吗?我生气他就能不欺我瞒我,不将我当做替身?他不能! 既然不能,我又何必要去他斗气,平白惹得自己一肚子火儿。 想想我近来当真是太愚蠢了,根本都犯不着的。 我回过头,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佯装得一副气过了的样子,探探道,“生气自然是生气的,不过一直生气也没有什么用,平白还惹得自己一肚子火儿。左右想想,实在亏得慌,我又何必与自己找不痛快的?” 我满面含笑,一脸释然。 本以为顾知微会说我喜怒无常的,可这回他不知是怎的了,忽然就不说话了,一双眼眸里夹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怔怔的看着我好一会儿,又身后将我揽进怀里,低哑道,“杜娇娇,虽然我不喜欢你发脾气,但我也不希望你与我太客气了,你明白么?” 他什么意思? 他这是瞧出了我如今这副虚伪态度? 也对,顾知微是什么人?那是曾经祸害朝堂数十年的第一大奸臣,真真切切的千年狐狸精一只,什么能逃过他的眼底? 我对他这番得过且过,没有感情的求存心思,他自也是看得透彻。 换做往日,他若与我说了这番话,我必然要将他戳穿,然后与他大吵一通,说他分明将我当做替身却还指望我待他一心一意,骂他不要脸,骂他可恨。 但是吵得太多了,我如今已经厌倦了,也就想着日子就这么将就过下去。 于是我半分也没有表现出不满,佯装糊涂,笑反问他道,“我明白什么?我不明白,这夫妻之间和和美美,平平淡淡不就是最好的么?动不动又要我与你生气做什么?你贱呢?” “当我什么也没说……”顾知微勾唇,脸上挂着一丝僵硬的笑,顿了顿,又温声岔开了话,说道,“娇娇,此次回去,我们要个孩子吧?” 要个孩子?他不是说我年岁尚轻,暂且不适合要孩子?怎么这会儿又突然这样着急了? 我心中疑惑,不过我也不想多问,现如今我也懒得因着这些事与顾知微废话了,我轻笑,微微朝他点头,仿若往日里的温顺,“好……” “杜娇娇,我爱你……”我话音刚落,顾知微又低低的冒了这么一句,落在我腰间的手更紧张了些,隐约之间,我感觉他的气息有些沉重,整个人的气氛都有些过于低沉,弄得我心情一时也莫名低沉了几分。 这一夜,我很久都没有睡着,顾知微也没睡着,我们两个就这样躺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顾知微已经没了踪影,阿秀说他与杜瑞修一起出去了,叫我自个儿放宽了心的玩儿。 本来得了如今这样相敬如宾的生活,我该高兴一些的,可不知怎的,我也没心情去玩儿了。 索性窝在屋里看书…… 从上京来的时候,我带了好几本医书,趁着如今没有纷扰,也无须我去处理府中事务,好生看看也是好的。 如此,我便又传来阿秀,将她当做我的病人,照着医书与她把脉,日子倒也过得十分充实。因着安静的缘故,那些个医理,我亦记得比往日里快许多。 等到回上京那一日,我都觉着我可以出诊去带大夫了。 于是第二日,趁着顾知微去宫里复命,我便独自去了保和堂。 有些日子不见,再看到我,我师父杨慧芝显得有些诧异。 我一进门,她便迎了上来,惊讶道,“世子夫人,这好些日子不见了,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想来师父药堂里帮帮忙可不可以?”我浅笑,大步朝她走过去,如往常一般帮着拿药。 见状,杨慧芝更是惊愕了,还有几分惊恐,忙拉住我的手道,“世子夫人,你……你这是做什么?这过去啊,乃是世子叫我教你些基础的医理,故而我才总让你帮着做事的,如今那世子都说了,他来教你,你这跑来我药堂里风吹雨淋的,世子爷要是知道了,只怕要怪罪的。” 她说着,赶紧将我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笑道,“行了,今日你就在此坐一坐,可别累着了……” 杨慧芝满面客气,她待我一向是客气的。 哪怕是先前教我医术,说话也是轻言细语的。 不过,我却很不喜欢。倒不是我犯贱,只是觉着她如此未免太疏远,也叫我觉着,我所得来的一切都是因着顾知微,与我这个人实在没有半点关系。 从前我觉着无所谓,如今许是见惯了依附于人的惨状,我是愈发不愿意了,我也不愿意我的生活从来都只是围着顾知微转。 我扯出满脸笑容,立即起身,反握住杨慧芝的手,故作叹息的喊她,“师父这是何意?难不成没了我相公,你便与我没了师徒之情?” 杨慧芝没料到我会突然如此,她诧了一诧,忙摆摆手,蹙眉道,“世子夫人,你想什么呢?虽说为师是因着世子爷的缘故才教授你医术,可待你这徒儿也是真心实意的,你可别乱想。” “师父既是真心将我当做徒儿,就让我帮忙。”我努了努嘴,表现得略有些不悦,又道,“而且,以后莫要唤我做世子夫人,叫我闺名即可。” 话说着,我又拉住了她的手,叹息道,“再说了,与我那夫君学医,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跟着您啊,那才是正道呢。所谓名师出高徒,我这不是想做高徒么?” 大抵是跟着顾知微久了,哄骗起人来,我也是一套一套的,嘴里像是抹了蜜一般。 杨慧芝被我一番拐弯抹角的夸赞,笑得都要睁不开眼了。 无奈的看了两眼,她轻轻握住我的手,笑道,“行吧,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说实在的,娇娇你啊,倒是为师见过的官眷姑娘里最能吃苦的。” “这前些日子,国舅府那位四姑娘,闹着说是要学医术。她爹将她送来了不到一日,她就吃下那苦了,不肯切药,也不肯帮着晒药,说是我刻意为难她,不肯教她真正的医术……” 国舅府的四姑娘? 尹四姑娘?那位闹着上吊要嫁给顾知微的尹四姑娘?那个为了见到顾知微,暗暗将自己弟弟惹得发疯的尹四姑娘? 她竟要学医?她莫不是为了靠近顾知微才如此的吧? 除此之外,我还真是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我倒是颇感诧异,甚至不太相信,我顿了顿,试探的问她,“师父说的国舅府四姑娘,是不是当今太后长兄的那位四姑娘。” “可不就是吗?这大周哪还能找出第二个国舅来?”杨慧芝摇摇头,压低了嗓音,又道,“你是不知道,那位国舅也实在难缠,尹四姑娘吃不得那苦,他却偏要寻我麻烦。这亏得荣王世子路过,这才得以平息,否则你怕是都要见不着为师了。你可不晓得,当日那刀都搁到了我这脖子上,吓得我冷汗直冒。” “怎么回事?怎么学个医术,还能险些将您的命给损了进去?”原本我也就是当笑话听听,然而听到杨慧芝这么一说,我心头顿时一颤,后背都在发凉。 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家姑娘不能吃苦,这尹国舅还怪上别人了,还要人的命。 许是因为我与她表现得亲热的缘故,杨慧芝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眼看没有病人上门,她索性将我拉到一侧,端来了一壶茶,一脸心有余悸,小声回我道,“这还得怪那个尹四姑娘,她啊切药也没耐心,自个儿胡乱切,把手给伤着了。尹国舅瞧见,便要拿我的命。好在荣王世子路过,他拿刀砍我,那荣王世子爷拿刀砍他,还警告他往后莫要再来寻滋生事……” 荣王世子竟是这等好人?想想他那个庶出弟弟,我简直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爹生出来的。能让作为一个贵族,能杨慧芝给夸得天花乱坠的也着实不容易…… 倘若荣王世子当真是如此好人,那他可比皇帝更适合坐江山。也不晓得顾知微到底是让太后给灌了什么迷魂药,非得竭尽所能的去扶持那个不争气的阿斗。 我心中叹息,可到了顾知微面前,却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他若不说,我也不会去问及朝政之事,只一心做个贤良贵妇,做好我分内的事,安安稳稳坐好是世子夫人的位置。 于是傍晚时分,保和堂关了门,我便立即回府,亲自下厨做了顾知微最喜欢的糖醋鱼。 顾知微进门的时候,我刚刚端上桌。 看到桌上的糖醋鱼,他显得有些惊诧,笑问我道,“你做的?” “难不成还是鬼做的?”我笑。 闻言,顾知微也笑了笑,缓缓坐到我身侧,抬眸看了我一眼,又问我,“听说你今日去保和堂了。” “是啊……” “你觉得荣王世子如何?”顾知微抬眸,眼底里勾上一丝凉意,询问我道,“你觉不觉得,这天下应该换个人来坐坐了?” 第九十二章、进宫伺候太后,你当我是什么?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吃错药了?何以突然问我朝政之事? 平素里他虽然会与我说上一两句,可如何不会询问这样的话? 他这话简直就是大不敬,落到了皇帝的耳朵里那是要杀头的,落到太后的耳朵里一样要杀头。 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对上顾知微眼底的凉意,我心中更是有些不安。 并未回答他,只纳闷儿的望了他一眼,笑道,“相爷今日是怎么了,为何无端问起这样的话来?这可是大不敬的……” 虽说我也时常在心里辱骂皇帝,暗自觉着这天下应该换个人来坐,更是认为顾知微愚忠,分明知道那皇帝昏庸,偏还要帮着太后给那皇帝手术烂摊子,但尽管我心中有千万不满,这样露骨的话也从来不会说。 我想了想,没等他回答,又马上追问了一句,“相爷可是有什么想法?” “今日你去保和堂,杨大夫是不是与你说了些荣王世子的好话?”顾知微抿唇,看着我片刻,没有回答我,浅声又问了我一遍,“娇娇,你如何看荣王世子?” 不是,顾知微到底想说什么? 而且他怎么知道我今日见了杨慧芝,还知道杨慧芝与我说了一些关于荣王世子的好话? 他莫不是……派人跟踪了我?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更是有些不耐烦了,当下变了脸色,直接问他,“相爷,你扯了这样多,究竟想说些什么?” 我皱眉,有些暴躁,“您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别拐弯抹角的,我没你那么多心眼儿……” “你可有想过,要与太后作对,与荣王为伍。” 什么?我与太后作对,与荣王为伍? 这什么跟什么?我算哪根葱啊?我就要跟太后作对?我还要跟荣王为伍? 我拿什么跟荣王为伍? 顾知微今日是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顾知微,你……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问错人了?我跟荣王为伍?”我是越听越糊涂了,简直哭笑不得,我都怀疑顾知微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我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情绪,“我……就我这般一个伯府庶女,我拿什么与荣王为伍?我想与人家为伍,人家也乐意搭理我啊?我又不是个仙姑,我还能为他们指点江山不成?” “我随便问问,这近来杨大夫与荣王世子走的近。”我满腹窝火纳闷儿的,顾知微淡笑了一声,眼底的凉意骤然拭去,温言细语的,“我瞧着你近来总是与我客套,又时常专心刻苦往那保和堂里跑,担心你跟着搅和了进去。” 什么玩意儿?因为杨慧芝和荣王世子走得近,我去保和堂就与荣王府搅和到一起了?所以,他刚才问我那些话,是怀疑与荣王府的为伍,暗地里利用他与太后作对?亦或者将他的事与荣王府说了去? 不是……他这话我就更不明白了,那荣王世子不过是帮了杨慧芝一回,这无端怎么就成走得近了?最要紧的是,那杨慧芝,原先也是他介绍的,如今怎却生了这般离谱的质疑? 我更加莫名其妙,更加一头雾水了,心里头更是不舒服,语气不觉都有些不满,“顾知微,你这意思是……怀疑我与荣王府勾结谋夺太后和皇帝的天下?不是……你有病吧!我一介女流,我能如何勾结?我一没有家族势力,二没有得天独厚的本事,我能如何勾结?哪怕我利用你去谋取太后的情报,你也甚好与我说啊。再说了,我有什么理由去与太后作对?我有病吗我?” 我越说越生气,简直恨不得一个巴掌抽死顾知微。 我看他就是奸臣做太久了,害人害太多了,所以他总是疑神疑鬼,一点风吹草动就生了没来由的质疑。 想着,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嘭的将筷子一搁,转身就走。 “我去院子里走走,你自个人吃吧。”我实在没心情吃了,本以为不去爱他便可安然度日,谁知他却还生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怀疑。 他便是爱那太后爱的深沉,也不能觉着人人都想与她作对,人人都想害她吧? 想想我就生气,我简直膈应得慌。 顾知微这混蛋,他既是爱那太后爱的发狂,何故非要将我留在身边?我越想越来气,疾步踏出里屋,又出了院子,直至到了花园里,半分也没有顾知微气息的地方,我这才稍微冷静一些。 我深吸了口气,靠在假山处,望着漫天的繁星,狠狠将一旁的花儿扯下来蹂躏。 “三哥哥,你可不晓得,你离府的这段日子,娘受了好多委屈。赵询那败家子出尽了风头,还有他娶回来那个庶女,一次一次的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出气啊!”我扯得正起劲儿,假山后面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赵宝儿? 她的声音听起来愤愤不已,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还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三哥哥,你武艺最是高强了,又有懂得许多天文地理,你想想,有何法子可以收拾那一对贱人!还有赵柔!如今掌家的权力都落到了她的手里,母亲是半分也摸不着,你可都要想想法子。如今那对没娘教的姐弟,可得父亲喜欢了,爹现在连我的面子也不卖了……” 呵?卖她的面子? 卖她的面子能给宁国公府带来利益么?宁国公虽然宠爱赵宝儿这个幺女,可比起赵宝儿,他还是更在意宁国公府的前途,自然也就与顾知微更加亲近了。 况且近来张氏和赵宝儿没少作妖,加上顾知微屡屡推波助澜,赵柔开始耍起了心思,她们母女两个是愈发遭宁国公嫌弃,她还想要面子? 我心中嗤笑,揣着满腹的郁闷,也当做听笑话一般,听着那兄妹二人的对话。 如此,我干脆靠在那假山上,以便于听得更清楚一些。 我屏住呼吸,紧贴着假山。 一道阴沉的男声入耳。 “宝儿你放心,你和母亲受的气,三哥我都会一并给讨回来。”他冷笑,声音愈发阴恻恻,得意道,“父亲不是最信鬼神之说么?咱们就从这里下手!先从赵柔那个贱人下手!就今日她还与母亲作对呢,想到我都来气!定要给她些苦头尝尝……” 鬼神之说?要给赵柔尝苦头? 他们想做什么?听到这里,我心头顿时有些不安。 倘若是赵宝儿和张氏找麻烦,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赵询的这个三弟赵勇就不一样了,比起他的母亲和他的妹妹,他要聪慧许多,那骨子里更是阴险狠辣,更是很会在宁国公面前卖乖。张氏那般德行,能稳居国公夫人多年,有一半儿的原因也是因着生了赵勇这么个争气的儿子,赵勇身在武将之家,却是国公府唯一一个会读书的,三年前曾科考落榜,可成绩却是不错的,若是今年再考一回,便是不能做个状元郎,入仕还是容易的。 不过赵勇有着一番雄心壮志,一心想要夺得头筹,故而三年前落榜之后便远赴上京最好的青山学院求学,看样子是学的差不多了,准备今年再考,所以近日回来了。 结果一回来,发现这宁国府已不是他们一房独大,现在要使阴险手段了。 我越想这心里越忐忑,于是贴的更近了些,想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然而,他们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然后彻底没了声儿? 我探出脑袋去瞧,哪里还有半个鬼影子? 罢了,我且还是赶紧的前去与赵柔报信儿…… 想了想,我赶紧的转了方向,往赵柔院儿里去。 我过去的时候,赵柔正在案前看账本儿,见了我,她显得有些惊讶。 “弟妹,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大姐,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你说。”我坐到她身侧的椅子上,压低了声音,在又左顾右盼。 赵柔向来聪慧,见我如此,立马吩咐婢女道,“都下去,把门给关上,在外头守着,没有吩咐不准进来。” 几个婢女闻言,立即退了出去。 昏暗的烛光下,赵柔眉心微蹙,温声问我,“弟妹,你想与我说什么?” “大姐,我方才去逛花园,躲在假山后头,听着了老三和赵宝儿说话。他们说是你抢了他们母亲的掌家权,要给你些苦头尝尝。还说什么父亲最是相信鬼神之说,似乎想以此下手。”我压低了声音,将方才在花园里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赵柔。 “我听着那意思,似乎是想借着鬼神之说陷害大姐你。” “呵,赵勇这混账东西,才回府不久便生事端。”闻言,赵柔冷冷笑了一声,眼底里显而易见的冷意,淡淡道,“我知道了,我会应付的。弟妹,你和二弟也要小心一些。赵勇这混账虽然年岁轻,却比他娘那心思要深沉许多……” 可不是吗? 我点点头错,从容回她,“大姐放心,我们自会注意的。” 我定然是要注意的,赵勇都说了那话了,不知道还会想别的什么损招来构陷我和顾知微。 如此一想,我又赶紧回去。 此刻我不太想和顾知微说话,可这样要紧的事,我却必然是要说的。 如此想着,我赶忙的起身,与赵柔告辞,然后立刻回去。 “回来了?坐下,我有事要与你说。”我急急忙忙的,刚进门,顾知微便伸手拉我坐下,一脸郑重其事。 我也一脸郑重其事,赶紧起身去把门给关上,小声对他道,“我也有事要与你说,方才我去花园里,听到了赵宝儿和老三谈话。说是要给赵宝儿和张氏出气,要对付我们。” “老三?赵勇?”顾知微蹙眉,眼底里浮上一抹疑惑,道,“赵勇回来了?” 瞧着顾知微是不知道赵勇回来了?莫说是他,若不是今日在花园里听到了那么一番话,我也不知道赵勇回来了。 我欠身坐到顾知微对面,倒了一碗茶喝下,将方才的所闻所见都与他说了一遍。 “想必,赵勇是今日才回来的。”听完我的话,顾知微皱了皱眉,略有所思,淡淡看了我一眼,又道,“我会叫人盯着的,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必去在意。” 跳梁小丑? 顾知微这语气,简直是不屑一顾。 不过也对,顾知微这厮什么牛头鬼神没见过。 赵勇那样的人对于赵询而言不好对付,落到了顾知微眼里,那的的确确就是个小丑。 想来,我是白白担心了一场。 顾知微的这副态度,也让我心里不太舒服,让我觉着自己无用极了。 在他眼里,我大抵也是和赵勇差不多的跳梁小丑吧?与他那位七巧玲珑心青梅竹马,是万万也比不得的。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里头不觉有些失落,“行吧,我不过是与你说一声,免得生出些什么麻烦,你晓得我最不喜欢麻烦了。” “没有别的事,我就先下去歇着了。”话说完,我起身就走。 “等等,我有事要与你说。”我刚抬脚,顾知微又喊住了我,语气里有些无奈,“本来方才回来就想与你说的,见你生气,也就没说。” 方才见我生气没说,现在又要与我说了?他要与我说什么? 不知为何,我心里头一时有些不安,总觉着他要说的事会让我不太舒服。 我回过头,抿了抿唇,故作平静问他,“相爷要说什么?” “太后明日要召见你,她近来头疼,希望你在宫中伺候几日。”什么?太后头疼要我进宫去伺候? 呵,倒真是想得出来! 太后不知情也就罢了,顾知微明知道我心里那个结,他还要答应。 可不是我乱想,倘若他顾知微没有答应,他是不会与我说的,他即是说了,自然也就是答应了。 将我当做替身还不够么?还要让我去伺候他喜欢的人?他可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日日面对着太后,我这心里是何等的膈应? 我深吸了口气,纵然心中已有答案,还是不甘的开口问他,“相爷这意思,是答应让妾身前去伺候太后了?” 闻言,顾知微没答话,神色间有些闪烁。 顿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不过就是短短几日。” 这一瞬间,我心里头的酸涩极了,眼泪都要滚出来了。 他到底将我当做什么?他口口声声说不曾将我当做替身,口口声声的说爱我,却一次又一次的膈应我。 我仰头,努力将要滚出来的眼泪倒回去,强忍着情绪,冷然道,“妾身知道了,相爷尽管放心,妾身自会尽心尽力,绝不给相爷添麻烦。” “你……你不问为何?”许是觉着有些愧疚,顾知微握住了我的手,温声问了我一句,“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我有什么想问的?我还能有什么想问的?我问了,他又会说实话吗?纵然说了实话,那也不过是更难听的话罢了。 此刻,我很庆幸,我决意不再去爱他,也认定了他根本不那么在意我。 所以我虽难过,却还是憋得住那满腹的情绪的。 我淡然笑了笑,语气生疏客套,“相爷是妾身的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相爷说的话,妾身照着做就是了,没什么好问的。” “妾身累了,就先去歇着了。”迅速朝顾知微施了一礼,我转身就走。 “娇娇……”走的时候,我听到顾知微喊了我两声,似乎想要与我说什么。 此刻我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了,听多了我嫌恶心。 于是我只当做没听见,愈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路踏进里屋。 吩咐阿秀替我拆去发髻,梳洗一番,我便躺到了床上,然后将屋内伺候的人都遣了下去。 黑暗中,我眼泪止不住的流,我一遍又一遍的擦着泪珠,可擦完了又流,擦完了又流……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传来轻微的步伐声,我知道是顾知微进来了。 我紧闭着双眼,一动也没有动,手紧紧的拽着被子,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顾知微的步伐声越来越近,下一刻,他的手落到了我脸上,略有些冰凉,轻轻在我脸抚过,擦去我眼角的泪水,然后附身在我唇边吻了一吻,便挤了上来,紧紧将我搂进怀里。 被他搂着,我觉得更加膈应,更加恶心了。 但是这回我没有像从前一样挣扎发脾气,我已然有些麻木了,似乎也没有力气与他发脾气了。亦或者说,我连与他发脾气的心情都没有了。 第二日,一个大早,顾知微还未起来,我便立刻起床梳妆打扮,经过一番涂抹,我哭得红肿的眼睛总算是遮掩了一些,那厚厚的脂粉也将我难看的脸色一并隐去。 打扮好之后,又把顾知微叫起来用了些早膳,我摆的一脸若无其事的同他出门。 “你……没事吧?”坐上马车,顾知微轻轻碰了碰我的手,似乎有几分试探的意思。 我并未立马将他甩开,却也不曾让他碰我,不动神色的收回,冷然道,“没事,伺候太后,是天大的福分,若是哄得太后高兴了,说不得还能讨个女官来当当。” 我心里头的确也是这样想的,既然他如此不将我当回事,我却要把我自己当回事的,我总是不能只围着他转,他既给了我机会往上爬,我自也应该把握。 纵然膈应,却也要拼尽浑身的力气去为自己谋个富贵。 第九十三章、太后疑心,邢姨娘身世。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入宫之时,暖阳当头。 穿过宽阔的宫门,马车踏过长长的道路。 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长春宫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红墙琉璃瓦,外头有石狮子坐镇,好生气派。 这便是当今皇后的所居之处了…… 马车停下,顾知微先我下去,眉眼温和的看着,试探性的朝我道,“娇娇,到了。” 他这是想瞧瞧我是否在与他生气,我是在生气,可如今我却不是在与他生气,大多时候,我是在气我自己。 气我自己没能耐,以至于被他屡屡恶心,也不能离开,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 不过,如今我也不会把神情都写在脸上了。 于是,顾知微伸手过来,我便覆上去。 见我没有拒绝,他眼底里的紧张终于放松了些,仿若我根本没有与他吵过架一般,温声叮嘱我道,“娇娇,这几日在宫中一切小心,且记得莫要乱说话,太后问起什么,你如实作答就是了。倘若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便去寻了御膳房的张公公出主意,亦或者,叫他传话与我。” 呵呵,传话给他? 倘若我真有个好歹,传话给他又有什么用?只怕他还没到宫门外,我就让太后给砍了脑袋。就算他来了,太后执意砍我脑袋,我看他也未必会说些什么。 我心中嘲讽,面儿上依旧端着那副冷漠嘴脸,连带着几分生疏的礼节,淡然回他,“相公尽管放心,妾身定当好生伺候太后,绝不给相公添麻烦,也绝不会给太后添麻烦。” 我声音清冷,语气平静,平静的我自己都诧异。 顾知微许是不太习惯,又或者是看出了些什么,他轻咳了两声,有些解释的意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伴君如伴虎,太后也是一样,一切皆要谨言慎行。” “相公请放心,妾身绝不会给您添麻烦。”我面色寒冷,装作没听懂他的解释,淡淡然又说了一遍。 顾知微唇线紧抿,看着我的眼神显得有些沉重,又夹杂着几分我看不懂的……关怀? 不过,无论他现在是什么眼神我都已经不在意了。 他明明知道伴君如伴虎,明明知道对着太后也是一样,却还要让我来,既恶心,也是将我置入险境。 虽说伺候太后不是什么大事,却也不是什么小事。这样的事,小可以小到家长里短,大可以大到江山社稷。 譬如我将太后给我伺候得高兴了,那就是家长里短,为顾知微分忧。倘若我将太后给伺候出个三长两短,那便是江山社稷了,是皇室的大事。 当然,若是伺候的很好,我指不定能讨到一些封赏。 总归这件事,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却终归都是危险的。 顾知微早知危险却也没能拒绝,反而一味的让我入宫,眼下又摆出这么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我着实恶心。 “行了,相公,进去吧。”眼看他又想说什么,我马上又喊了他一声,嘴角含笑,语气却是冷沉的。 如今我与顾知微,已经不复从前了,除了待他客客气气,我也唯有冷眼相加。 顾知微倒还是个装模作样的人渣,见我这副神色,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并伸手拉我,低声又喊了我一句,“娇娇,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让你进宫伺候太后?”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相公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没什么好问的。”我依旧噙着几分笑,言语恭顺又客套。 而今,我也没有什么想问顾知微的了,自打他昨日莫名其妙的怀疑我与荣王勾结,想要与太后作对的时候,我便自认我没什么可问的。 问了也是白问,终究,他都是为太后考虑。 我是个什么东西?我的感受重要么?我问什么又有谁在意。 我自然而然的收回手,语气冷淡,不等他假装关怀,我又催促了一遍,“行了相公,先进去吧,莫要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话说着,我便大步向前。 顾知微也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从容走在我身侧。 没有一会儿,便到了长春宫正殿内。 宽广的华丽的宫殿里,陈设十分精致华贵,一个当值的内侍站在门口,见我和顾知微,他立马笑着朝我们施礼,“奴才见过世子爷,见过夫人,您二位稍坐片刻,奴才这就去请太后娘娘。” 话说着,他便引我们进殿,又吩咐里头的宫婢煮茶。 这宫中用的是西湖龙井,近来恰逢赶上了好时节,一碗茶水端过来,清香入鼻,我轻抿了一口,味道是极好的。 比起国公府里的,简直是天上地下。 终归是宫里的东西,到底什么都要好一些,也不怪这许多人,削尖了脑袋的想往宫里钻,刀光剑影的,都想要谋得那高位。 “太后娘娘驾到……”彼时,屏风后传来内侍尖锐的吆喝声。 下一刻,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映入眼帘,她身着蓝色绸缎袍子,头顶着凤冠。一张五官与我相似的面容,白皙平滑,看起来没有半点皱纹,一头乌黑的头发油亮柔软,分明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瞧着却不过二十多。 与我相比,她的模样看起来更清秀一些,也更慈和一些。 而我的容貌,相对更深邃,也更浓艳一些,倘若不是我生了一双微微下垂,还算是无辜的桃花眼,我这般类型的长相,只怕看起来得要比同龄人年长许多。 好在我那一双眼睛,让我瞧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否则,此刻见到太后这般年轻的容貌,我心中怕是更要膈应得慌。 “臣妇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抬眸看了太后一眼,我立刻朝她行了个十分标准的大礼。 顾知微也很是得体的与她行礼…… 太后唇畔含笑,语气听起来十分温柔和善,轻声道,“都起来吧。” 说话间,她已上了主座,轻靠在案几上,笑喊我道,“赵夫人,你不必多礼,也莫要惶恐。哀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叫你起来,不过是听闻你也懂些医术,很是会按摩,想要你照顾哀家几日。” “原本啊,是想让宫中御医伺候,后来又想让你夫君伺候。可哀家到底是个女人,多有不便,故而才召你入宫。” “只怕是要耽误你一阵子了。”她浅浅笑着,从眼神到姿态都是优雅温柔的,再配上那张特别讨男人喜欢的小白花脸,难怪顾知微爱她爱的深沉,爱到都死了一回,还愿意为她拼死拼活。 甚至,曾经还因为得不到她,找了我这么个替身。 望着那张与我相似的容颜,我心中不觉一阵自嘲,脸上白得十分温文儒雅,笑着回她,“能伺候太后娘娘乃是臣妇的福份,何来耽误之说。” “是啊,伺候太后,乃是贱内的福份,太后这样说话,可折煞微臣夫妇了。”顾知微见如此我知礼数,似乎松了口气,他面容含笑,也附和着我说了一句。 坐在高位的人,平日里好话听得多了,要么就是喜欢听点儿实话,要么就是飘飘然,喜欢听更好听的话。 太后属于后者,听到我的回答,她立刻喜笑颜开,双眼弯得如同月牙一般,笑眯眯道,“赵询啊,你这夫人,可真会说话,这嘴巴跟你一样甜。你们这夫妻两个,倒是配的很合适。” “太后娘娘谬赞了,微臣夫妇二人说的乃是实话。”太后满眼含笑,顾知微立即又接下话茬,马屁拍的尤其好听。 看得出来,他这是经常在太后跟前拍马屁。 想来,也没少说一些甜言蜜语,想到此处,我心中更加膈应了。 以往我相信顾知微和太后没有什么,可自打他让我来伺候太后以后,我便没有办法再相信他了。 不过,哪怕心中恶心,脸上我也得卖乖讨好。 我笑得一派唯利是图嘴脸,也附和顾知微,笑盈盈朝太后道,“相公说的是,臣妇和相公说的都是实话,能伺候太后啊,乃是我们夫妇二人天大的福分。” “臣妇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现如今啊,竟是能见着当今的太后娘娘,别提多激动了。想到还能伺候太后娘娘几日,臣妇这心里更激动了,到时候说了出去,都够臣妇吹上一辈子了。”我满脸没见过世面的胡吹,吹得太后高兴极了。 顾知微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想是想起了我当日威胁尹国舅一事,如今却摆出这么一副与太后亲近的模样,显得太虚伪。 可我半分也没有理会他,我虽然的确没什么见识,也与太后不熟,可我是个女人,我晓得作为女人的太后想听些什么。 太后笑得眉眼都要开花了,我又一个劲儿的说她长得好看,说她看起来年轻,说我方才要不是见她穿了那一身服饰,便险些以为她是这宫里的哪位公主了。 尔后,我又替她按摩,将她哄得好生高兴。 顾知微见我半分也没有惹恼她,似乎松了口气,眼见着要到午时,他便起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又拉着我到了长春宫门外,说是让我送送他。 我看见他就心烦,自然是不愿意送他的。 不过,我琢磨他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便随了他出去。 “相公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走到长春宫门外,眼见四下无人,我立即收敛起笑,摆出一副贤惠妻子的温顺严肃。 顾知微稍微怔了一怔,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难过,似在压着情绪,哑声道,“娇娇,你如今待我就这么疏远了?” “相公说笑了。”我抿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避开了他的问话,又反问了他一句,“相公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是说太后有什么需要忌讳的,碰不得吃不得的,相公你需要交待?” “杜娇娇,一定要这样么?”顾知微抬高了嗓音,一双眼睛忽然殷红,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又放低了声音,手缓缓落到我脸上,轻声道,“娇娇,这宫里头的不比外头,你别瞧着太后和善,那到底也是当今太后,一切皆要谨慎小心。” 顾知微的手有些僵,眼底里显而易见的失落,却是叫我愈发看不懂了。 他分明不爱我,他分明只是想让太后高兴,这会儿又何必摆出这样一副关怀我,在意我的模样。 难不成是怕我爱他爱的太深,一时想开,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伤害了太后?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觉一阵自嘲,攥紧了手心,强忍着想哭的情绪,低声回他,“相公放心,妾身定当谨慎小心,绝不会惹太后生气,也绝不会伤害太后。” 话说完,我重重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 “娇娇”我刚走了两步,顾知微一把拉住了我,蓦的将我拉进怀里,唇附到我耳边,低声又补了一句,“太后问你什么你都如实作答就是了,若是问起你娘的事,你也如实作答便是了,不要害怕,不要有什么负担,该做什么做什么。” 话落,他又朝我脸上吻了一吻,说什么他过几日来接我,然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心情更加复杂了。 我是越发看不懂顾知微了,我也隐隐感觉到,事情似乎没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顾知微方才说,太后问我什么,我如实答就是,还说太后要是问起我娘,我也如实答就是。 我进宫伺候太后,与我娘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头雾水,心情也十分压抑。 不过我不敢将这份压抑带到太后面前,于是再进长春宫正殿时,我又端上了那副讨喜的笑。“太后娘娘,要不要臣妇帮您按摩。”一进门,我立刻朝太后走过去,轻言细语的问她。 太后此刻正坐在榻上看书,见我进去,她冲我笑了笑,摆了一副长辈调侃的神情,笑着说道,“哀家这会儿还用不着,你这一来啊,把哀家哄得头都不疼了。” “不过啊,哀家瞧着,赵询倒是要头疼了。他啊,这整日都把你挂在嘴边,怕是这几日见不着,都要夜不能寐了?” 什么?顾知微整日把我挂在嘴边?他在太后面前替我? 他脑子有病吧?还是我听错了? 说实话,我是有些诧异的。 我刻意笑得一脸羞涩,上前为太后捏肩,“太后娘娘莫不是哄着臣妇呢?赵询整日都嫌我愚蠢,话都不愿意与我多说,时常嫌我丢人现眼,怎会整日把臣妇挂在嘴边。想必……都不是什么好话吧。”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太后轻笑,语气里有些艳羡,“你这位夫君啊,动不动便说你是如何如何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习医术也是颇有天赋。哀家瞧着,他眼睛里都是你,每每提及就是夸,巴不得把你领进宫里给十四公主做师父。” 顾知微竟然这么夸我?可他平日里分明很嫌弃我的。 他说我什么都做不好,骂我心浮气躁,我作诗,他还说我写的差,叫我没事别出去丢人现眼…… 可怎么到了太后的眼里,却是截然相反的? 我到底是有些不相信的,我牵强的笑了笑,淡淡回太后道,“不会吧,臣妇一贯愚笨,相公也从未说过臣妇的好话,莫不是太后娘娘拿臣妇寻开心呢?” “说的这叫什么话呢?哀家一个长辈,还能拿你们这些个晚辈的事儿胡说?他啊,这就是故意说了那些话招惹你呢。哀家年轻的时候,也有人总是这般嘲笑哀家,以至于后来哀家不服气,这许多东西,气他的同时,也就莫名其妙的学会了……”太后打断了我,话说到一半儿,她骤然失神。 但是很快,她又回过神来了,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马上又岔开了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吩咐我道,“坐下,陪哀家说会儿话。” 看太后这神色,多半是想起了顾知微,曾经那个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顾知微,故而她才觉得失态。 她既然岔开了话,我自然也就当做没有听到。 “是……”我恭顺的回了一声,欠身做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太后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上下打量我,笑道,“先前啊,皇帝说是你与哀家生的像,哀家还不信,眼下这么一看,还真是挺像。” “太后娘娘说笑了,您是千金之躯,臣妇怎能与您相提并论?”这种时候,我当然不能承认我与她长得像,于是当下阿谀奉承了一番。 闻言,太后摇摇头,一字一句道,“像,是真像!不过啊,你这生得更像是哀家的妹妹,倘若不是哀家那妹妹早逝,就你这副模样,哀家还以为你是哀家的侄女呢?” 这太后也太能扯了,我娘虽是贵族落魄,可怎么着也不能和太后扯到一起的,这一个姓尹,一个姓邢,八竿子打不到一处。 不过,照着她这形势下去,还真是如顾知微所言要扯到我娘身上了…… 我堆笑着,继续奉承,“太后娘娘可折煞臣妇了,臣妇的生母不过是个姨娘,怎么好与您的妹妹相比。” “诶,说起来,哀家听闻你生母虽是青楼出身,却也是贵族落魄,故而才教得出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儿。”果然,她说笑着,便扯到了我娘身上,笑眯眯又道,“娇娇,你娘姓什么呢?你我这般相似,说不准啊,说不准啊还能与哀家同宗呢……” 第九十四章、你终究是选了她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倒是真如顾知微所言,她叫我前来,是想要询问关于我娘的情况? 这太后与我娘是什么关系? 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我娘曾说过,她父辈本也是这上京权贵,皆是因着家中庶出偏房构陷,故而落得个家破人亡。 那庶出偏房的却取而代之,步步高升。 然那庶出偏房也因着名不正言不顺,惹得族人们颇有微词,故而与一方权势的贵族宗亲们愈发疏远。 但因宗亲们根基牢固,于大周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无可奈何。于是便将矛头转向了我那外祖父一家,因着生怕宗亲们找到了我外祖父这一家子正统的嫡出一脉,要求翻案影响了那庶出偏房的声誉和权势,更让人诟病他们的龌龊和卑贱出身,便一直对我外祖父一家追杀。 我外祖父当年为着不影响族人,不累的轩然大波,故而带着家人举家离开了上京。 后来因为家中实在贫困,为着家中亲人能吃上一口饱饭,我娘便卖身给了当时前去外地采卖的怡红楼老鸨,尔后凭借着外祖父和祖母教授得一身才华,成为了怡红楼的花魁…… 后来为自己赎身与我爹成婚后,她又前去寻亲,但外祖父他们早已不知所踪……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如今最重要的是,这太后为何要来询问我? 难不成,她便是那偏房所出?想起尹国舅一家的情况,再想想尹氏大族对尹家的态度…… 想到此处,我心中顿时一震,脸上强作镇定,笑呵呵回她,“太后说的是哪里的话?臣妇的生母的确也算是贵族落魄,不过落魄之时我生母尚且年幼,自懂事起,便以耕地为生,后来因着家中再生枝节,幼弟性命垂危,为了保住幼弟的命,也只得卖身入青楼,勉强吃得一口饱饭……” 我满面真诚,话说得半真半假,未免让太后起疑,我马上讨好浮夸的又将我娘的名字说了出来,说道,“再说了,臣妇的娘亲名唤邢如烟,与您的姓氏就不一样的……” 说话间,我十分小心翼翼的观察扫视她的神情。 果然,听到我的回答,太后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她又警惕起来,拉着我的手,笑着又道,“是吗?娇娇啊,其实不瞒你说,哀家啊,有一个远房叔叔,年轻的时候因着惹恼了皇家,弄得全家发配边疆。哀家与叔叔一家关系向来亲密,尤其是与叔叔家的那位姐姐,乃是闺中密友,他们一家被降罪,哀家很是难过。只奈何那时尚且年幼,帮不上什么忙。” 她哀声叹气,一边说着,竟然抹上了泪,哀哀戚戚道,“如今哀家能为他们做主了,一心想着将他们找回来,为他们做主,可找了这么许多年,却都没有任何消息。后来听闻皇帝说,我与哀家生的几分相似,便生了疑惑,但也不好对外说去,故而……才让你进宫伺候……” “孩子,你莫不会责怪哀家吧?”她紧握着我的手,言语间慈和温柔,情真意切,好像她当真是想为我娘一家翻案似的…… 我可不是傻子,她这样一说我就信了,我就巴巴的自爆了身份去攀亲戚? 要是能攀亲戚,我娘早就攀亲戚了,何至于整日被秦氏那般欺负? 想起这些事情,我顿时恍然大悟,愈发明白了我娘为何总是不肯为自己出头,也不爱去争宠,她是不愿太出风头,她家道中落时已经十岁,倘若如今见着太后,太后恐怕是能将她认出来的。 觉悟的同时,我心中也更加难过。 顾知微他明知道太后叫我前来不安好心,却没有与我多说,只让我羊入虎口。离开皇宫以前,想是有几分愧疚,才忽然与我提了个醒儿。 我暗暗咬了咬牙,压住心中的情绪,故意摆出一脸惋惜,蹙眉回太后。 “啊?竟有这等事?”我故作惊讶,满面同情,摆的一副热心肠要帮忙的模样,反问太后道,“那太后娘娘,您的这位姐姐叫什么啊?可有什么特点?臣妇虽见识不多,可时常在保和堂里帮忙,来往的人也见过许多,兴许能尽绵薄之力帮着您寻一寻。” 闻言,太后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果然,见我说到了点子上,她马上回我道,“哀家那位姐姐叫做厚歆,尹厚歆。若是按着年岁,现如今也当是三十六七了,模样嘛,与你我应当是有些相似的。最大的特征,是……她那手臂上有一个月牙胎记……” 月牙胎记!! 这……还真是我娘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时胆战心惊极了…… 与此同时,也十分庆幸我娘的事我没有与顾知微提起过多少。 而我娘的手臂,在我五岁那年,又因着秦氏争风吃醋构陷,给烫伤了。 如今我娘手臂上只看得到烫伤的痕迹,半分也看不到胎记…… 我深吸了口气,佯装得若有所思,满面热心。 见我如此,太后眼底喜色更甚,立刻又询问我道,“娇娇,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您说的这个月牙胎记,臣妇前些日子为客人施针时,好似见到过一个,那年岁也差不多的……”我托腮,一脸仔细想的模样。 太后见状,脸色微变,语气已然有些急不可耐,“那客人长成什么模样?” “臣妇想起来了,那客人是胎记是长在腰上的……”这般试探我,我自是要耍耍她的。 听到我的回答,太后失望极了。 顿了顿,又支支吾吾的问我,“娇娇,你别怪哀家冒昧,哀家想问问,你生母如今的名儿是不是花名儿?” 她这是怀疑我娘改名换姓了? 我娘的确改名换姓了,不过她是在入青楼以前便改名换姓的。 我蹙眉,又故作得细细思量的神情,“是……是改过的,我娘如今的名字乃是怡红楼的妈妈起的。未曾入青楼以前,她也不叫这个名儿。” “叫什么?” “叫邢义芳……”我可没说谎,我娘未曾入青楼以前的确是叫邢义芳。 要不是太后说起,我都不知道我娘原来还有厚歆这么个名字…… 我的回答一出口,太后眼底的失望显而易见,与此同时,她也有些怀疑。 不过,许是怕我起疑心,她也再问下去,只说什么空欢喜一场,完了又装模作样的,说什么她也不是不喜欢我的意思,只是实在太想念她的那位姐姐。 尔后又说是我与她那位姐姐长得相似,能见着我,她的心情也是好的,叫我在宫里多陪她几日。 见着我心情好,所以让我多留两日?骗鬼呢?我才不信呢! 不过,我也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现,反而是时时刻刻都陪着她,动不动就与她说起我家中的事,说起在外趣事,整个一个巴结讨好嘴脸。 太后偶尔也试探性的询问,想要从我的言语里找出蛛丝马迹,亦或者是派个人盯着我,想看看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比如暗自与尹氏宗亲联系,亦或者是与荣王有所勾结。 我晓得,她是生怕我娘重回尹氏,借着翻案的名义,使唤那一起子老族人投靠荣王,将他们这名不正言不顺,且昏庸的君主撵下去。 尹氏在一众贵族里还是颇有威望的,在军中更是有威望,如今虽失了主心骨,可一旦凝聚起来,那也是让人皇帝畏惧的…… 只不过,这些年来,尹氏都无心理会朝政,虽与太后不睦,却也不至于与其作对。可若是我娘出现,将他们一家的遭遇都告知,那些族人未必不会清君侧。 毕竟,如今的皇帝也愈发不得人心。 前些日子那一百名女子的事虽然已经妥当,处置了乾州一众官员,也将那位内侍砍了头,可许多大臣却暗自里怨声载道。 总归,如今若尹氏再反叛,皇帝的皇位可说是岌岌可危了,太后能不怕么? 可我也不傻,无论她如何,我是半分也不透露,装糊涂装得是一套一套的。 许是从我身上查不出什么来,亦或者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五日后,太后便说是身子好了,令我出宫。 小雨淅淅,撑着油纸伞,我小心翼翼的踏出长春宫的宫门,一出宫门,便看到顾知微站在外面,身侧停了一辆马车。 见到我,他面露微笑,忙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包袱,轻声喊我,“走,回家……” 回家?这就回家了?他不去见一见太后? 我心中嘲弄,脸上也没给他好脸色,他的手刚触及到我的胳膊,我骤然缩回,嗤笑,“相公这就回家了,既是入了宫,何不去见一见太后娘娘?您可是太后娘娘眼前的红人,不去拜见,未免太失礼数,也显得忘恩负义。” 从前我告诉自己,装装糊涂,这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可自打知道了他让我进宫的目的,我现在是半分也装不下去了。 经历了这件事,我也终于明白,顾知微为何会因着我去保和堂便质疑我与荣王世子勾结了。毕竟,我娘若是想要翻案,必然唯有与荣王勾结。而我,对太后与顾知微的往事有所芥蒂,他觉得我妒忌心强,帮着我娘去勾结荣王也不奇怪。 想到这些,我越看顾知微越觉得恶心,看着他哪儿都觉得虚伪。 顾知微见我这副神色,他大约也晓得我是看破了。 于是我提及太后,他也并未与我反驳,微微蹙眉,又握住了我的手腕,扫了扫周围,干脆直接威胁我,“杜娇娇,你疯了吗?这里乃是皇室重地,岂容你胡说八道,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走,先回家……”话说着,他便强行将我拽上车。 刚进车厢,我立即狠狠甩开了他的手,连伪装都不再与他伪装,“别碰我,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 我满脸厌恶,狠狠擦了擦被他碰过的地方。 见我如此动作,顾知微想要再伸过来的手顿时一僵,有些不可置信,隐隐之间,还有些受伤。 顿了顿,他又收了回去,低哑道,“娇娇,如今……你就这样厌恶我?” 厌恶他,他倒是很抬举自己了。 原本我对他还有些感情的,可如今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 他能为了保太后的富贵置我的性命于不顾,自然也能为了太后亲手要了我的命。 如今一看见他,我除了恐惧,便是恶心。 我抬起头,冷笑看在他,半分也没有掩饰,“相爷说笑了,妾身没有厌恶您,是恶心您……” “娇娇……”顾知微一震,也不知是真的伤心还是做给我看的,眼圈一瞬间便红了,手也有些颤抖,闭了闭眼,又似解释一般的喊我道,“娇娇,我并非有意欺瞒你,我不过是不愿让你太紧张……” “狗屁!你不愿让我太紧张!你分明是怕与我说了什么,我与太后说假话,让她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威胁了她的富贵,威胁了她儿子的皇位!”我怒目瞪着他,语气凌厉凶狠,从未有过的怨毒,“顾知微我告诉你,你若再想害我,想害我娘!我便将你的事都捅出去!我还可以去勾结南平王,去投靠皇帝,将你与你心爱之人苦心维护的天下扰得一团糟!” “我还要将你们两个的丑事公之于众,全都告诉皇帝!但凡有我这个证人在,皇帝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叫你们死无全尸!”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癫狂。 说到最后,我浑身都在颤抖,嗤笑的望着顾知微,一字一句,“顾知微,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么?” 是了,从前我是拿他没办法。可跟了他许久以后,又经历了这么一遭,我突然发觉,其实我是有许多路可以走的。 哪怕没有尹氏,我照样有法子跟他作对。他和太后既想要我跟我娘的命,大不了我就跟他鱼死网破,大家都不要活好了…… 我唇畔含笑,幽幽与他对视。 许是从未见过我如此癫狂,顾知微很是惊愕,脸都白了。 “娇娇,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我不过是为着天下社稷,倘若尹氏当真要翻案,当真与荣王勾结,到时这上京将是血流成河……。” 啪!顾知微话未说完,我猛然抬手,狠狠一个巴掌扇过去。 一声脆响,顾知微的嘴角鲜血涌出,我的手心疼的发麻。 他诧异的看着我,我冷笑扫视他。 “顾知微,你当真是为着天下?你当真是为着百姓?”我笑得嘲讽,蓦的向他凑近了,毫不掩饰的戳破了,“顾知微,你不过是为了太后!何必给自己找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顾知微擦了擦嘴角的血腥,并未有往日对着我那般无奈亦或者是被我说了胡话之后的怒火,而是满眼的心虚,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娇娇,我承认……这其中的确有太后的缘故,但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 “从你决定把我送进宫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在意我的死活了!”我厉声打断了他,再也忍不住了。 我红了双眼,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嘴唇剧烈颤抖,“顾知微,你已经选择了她。无论过了多久,你最在意的终究还是她!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罢了……” “你不是替身,你……” “收起你的虚伪嘴脸!我恶心!”我打断了他,眼看他还要说些什么,我干脆直接闭眼,顺便也将耳朵堵上。 顾知微后来说了两句什么,我并未听清,也并不想知道。 我紧闭着双眼,后来干脆假寐,尽管我并未睡着,可因为不想理会顾知微,我便一直装睡。 到了宁国公府,我半分也没有停留,立刻就踏下马车,先于顾知微走在前头。 一路回到院内,我也没有理会他半句,直往里屋去。 “夫人,您可回来了,您都不晓得,您不在的这几日发生了好多事呢!”一进门,阿秀便迎了上来,见着我,她兴冲冲的,上来就要与我讲趣事。 然而刚说了两句,她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诚惶诚恐的望着我,“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这样难看?” “没什么,近来在宫里不习惯,没有休息好。”我总是不能说实话的,我娘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些年来,我娘为着藏住身份,半分也不出头,一味的懦弱。 我曾以为她是因着爱我爹太深,如今看来,那恐怕只是一小部分原因,而我娘她藏着定然是有她的原因。 既如此,我自然不能让旁人知道了去。 于是没等阿秀说话,我又赶紧岔开了,吩咐她道,“阿秀,替我备一桶热水,我要梳洗梳洗,好好歇歇。” 阿秀见我脸色不太好看,也就没有多问,冲我点了点头,便转身退了出去,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她便替备好了热水。 浸入浴桶里,我紧闭着双眼,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阿秀许是想要哄我高兴,便在旁与我说起近几日府里发生的事。说是那张氏寻了个算命的,说赵柔是不祥之人,因着赵柔和离回府,府里近日来才生出这样多的事端,结果谁晓得那个道士竟是个江湖骗子,诓骗了不少人家,就连陈国公一家也被骗去了几十两银子。当日那道士敢要对赵柔做法,陈国公家的就找上了门,当场戳破了那道士的真面目,惹得宁国公丢了好大的人,现在外头都在嘲笑宁国公一家愚蠢,宁国公一起之下,又将张氏给禁足了。 阿秀站在旁边,滔滔不绝,左看右看,又凑到我耳边道,“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叫人高兴的。” “就是那三公子,也叫国公爷给罚了。那三公子好生不要脸,竟是抄袭了人家的诗句,拿到外头的诗会上卖弄,结果叫人家当场给戳破,弄得好没有面子。后来啊,还是咱们世子爷与那人博弈,这才勉强挽回了些颜面。” “可三公子非但不感激,还非说是咱们世子陷害他。惹得国公爷又生了好大的一顿气,把他狠狠打了一顿板子,他如今是动都动弹不得。” 阿秀满面笑意,想要哄我高兴。 可我现在却半分也笑不出来,但凡有人提及到顾知微,我都是笑不出来的。 我紧抿着唇,淡淡的吩咐她,“行了阿秀,你且下去吧,没有吩咐就不要进来了。” 听到我的话,阿秀微微一愣,眼底里浮上一抹担忧,“夫人,您究竟是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不太舒服,你太吵了,吵得我头疼。”我摆摆手,随意找了个理由。 阿秀见我如此,也没再说话了,为我加了些热水,便转身出了门。 我静默的靠在浴桶边沿,紧闭着双眼,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闪过近来发生的事,也想起顾知微曾经待我的种种,更想起我曾经过的那些苦日子…… 到底是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任人拿捏,任人践踏?分明我跟我娘什么也没有做错,凭什么…… 我紧攥着手心,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水都凉了,我才缓缓从浴桶内出来。 透心凉的水,让我越发清醒,也越发明白,我不该坐以待毙,不该靠着顾知微,不该被他掌控。 往后,我当要更努力的学习医术才是,更要好生与周围的权贵结交,如今那些个权贵都因着顾知微的缘故愿意与我结交,我自然也当好生利用…… 也不枉白白受了这样的伤痛…… 穿好衣裳,回到榻上歇息了一会儿,我便去了保和堂帮忙…… 再回到国公府时,已是傍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日没有歇息好,今日又来回奔波的缘故,我头突然疼得厉害,浑身也没有力气…… “夫人,您没事吧?”阿秀扶着我走到榻前,一脸担心,“夫人,您这莫不是病了……” “想是这几日没歇息好的缘故,没事……”我摆摆手,侧身躺在床上,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无力,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似听到了有人的步伐声,有些混乱。 “你们这些狗奴才是怎么伺候夫人的!夫人病成这样也不晓得叫大夫!一个个的都是饭桶!”隐隐之间,我像是听到了顾知微的声音…… 第九十五章、心病,积郁成疾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吃力的睁开双眼,迷迷糊糊之间,看到顾知微坐在床畔,一双狭长的凤眼盛满焦灼。 见我睁眼,他眼底瞬间浮上一抹光彩,温声喊我道,“娇娇,你可好些了?” 我……这是怎么了? 我下意识的朝周围瞧了一眼,已然是天色大亮,而且隔着窗户,我能感觉外头暖阳高照。 我这是睡了多久?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支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顾知微见状,赶忙伸手扶我,一边伸手拉过枕头让我靠着,一边温声细语的回我道,“此刻已是午时。” 午时?我竟是睡了这样久? 而且……看顾知微这神色,像是发生了什么? 抬眸迎上他好看的眼眸,我有些头疼,胸口更是莫名闷得慌。 四下扫视了一眼,屋内不见半个人,却看到一碗药,还有银针,屋内更是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味儿,莫不是我发生了什么? 我伸手扶住胸口,尽量强忍着身体不适,哑声又问顾知微,“相爷,我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昨日沐浴时水温太凉,染了风寒。”顾知微轻抚了抚我的发丝,又朝着外头的阿秀吩咐,叫她端一碗粥进来,说是叫我喝些粥来填填肚子,然后再喝药。 我此刻难受得厉害,也没工夫与他摆脸色,便没有与他多说什么,更没有拒绝,吃力的喝下小半碗稀粥,然后又饮下那一碗苦涩的药汁。 浓郁的苦涩入口,我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唔……”下一刻,我只觉喉咙里一股血腥涌出…… 我一颤,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 摊开手,映入眼帘的是猩红的血液…… 我……我竟然是吐血了? 我这是怎么了?分明只是风寒,为何会吐血…… 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人更加没有力气了,头疼的更是厉害,胸腔里也闷疼得厉害。 明明刚刚睡醒,眼皮却是沉重无比。 “娇娇,你别睡,歇息一会儿,再吃些粥。”我微微闭眼,顾知微大声喊住了我。 他眉心微蹙,语气却还算是平静,好似早已经料到了我会吐血。 许是近来被他欺骗得实在厉害,对上他平静的目光,我心里忽然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我觉着是他给的那碗药有问题。 否则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何至于吐血吐到昏昏沉沉。 眼看着顾知微取来手帕替我清洗手心的血液,我下意识的推开了他。 顾知微一怔,神色有些诧异,但是很快他又平静了下来,再次拉过我的手,温柔道,“娇娇,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弄疼你了?” 弄疼我?我生怕他弄死我! 自打从进宫,我这心里便总是闷得慌,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时每刻我都会想起顾知微与太后的那些事,我更会想起他对我的种种,总是觉得有一日我会死在他的手里。 原本我只是怀疑,可现在嘴里满腔的血腥告诉我,他就是要害我,因我威胁了他,扬言要戳破他与太后的秘密,他便要将我杀人灭口…… 那碗药,一定是有毒的…… 我怒目瞪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将他推开。 “顾知微,你想要毒死是不是?那碗药里有毒药是不是?”我声嘶力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完全无法控制,顺手抓起床头的药碗便朝他脸上扔过去。 嘭的一声脆响,顾知微迅速躲开,药碗摔得粉碎。 可是我心里依旧是害怕,我觉得我大抵是中了剧毒,马上就要死了…… 不行,我是不能死的。 我……我不能在国公府继续待下去,若是再待下去,我一定会被顾知微给害死。 我咬了咬牙,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跌跌撞撞起身…… 结果我刚站起来,脚下却骤然发软,浑身没有半分力气,我还没有来得及走动,整个人就往地上扑。 “行了娇娇,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昨夜发了一晚上的高烧,如今还未退去,你瞎折腾些什么?”顾知微一把搂住我,顺手将我抱回床上,看着我的眼神好似无奈,又有些痛苦,温声道,“你别疑神疑鬼的行不行?我是你的丈夫,是你可以倚靠的人,我为何要对你下毒?” “若不是你下毒,我为何会吐血!”我怒目在瞪着他,一字一句,“方才……方才醒来的时候,我分明是没有吐血的,也还有些力气,喝了你那一碗药,我便吐了血,如今连路都走不动了……” “顾知微……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要是想我死,直接让太后治罪于我便是了,何必……何必如此……”我浑身颤抖着,越说越大声,说到最后,我嗓音的都劈叉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么一咳嗽,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又从喉咙里涌出,我胸口顿时闷疼的更厉害了,疼的我想哭,可不知为何,却是半分也哭不出来,只觉得闷得要喘不过气。 “啊……”我倒在床上,蜷缩作一团,疼得冷汗直冒。 “娇娇……娇娇,你别慌,没事的啊,没事的……”顾知微那混蛋,不知揣的什么心思,见我如此,他马上一把将我抱了起来,不知往我嘴里塞了一颗什么药丸,端了水几乎是给我灌下去的…… 我本就咳嗽得厉害,被他一灌水,我被呛得肺都要吐出来了,冷汗冒的更是厉害,我想顾知微定是给我喂了毒药,他就是想我死。 他心狠手辣,又城府颇深,说不准他早就给我下毒了,所以我昨夜才会发高烧,才会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他定是想让别人都觉着我是病死的,他方才那般斥责那些个下人,想都是做个旁人看的,想让人家觉着他这个丈夫爱我爱得深沉,以洗脱了他害死我的嫌疑。 他没有直接毒死,而是慢慢的让我‘生病’,肯定也是不想让外人看出端倪来…… 这个混蛋,他好狠的心啊…… 分明是他骗了我,分明是他将我当做替身,分明是他伤了我,如今他还要为那个女人杀了我…… 而我,我以为自己可以反抗,可到头来,却还是逃不过他的魔爪,还是要死在他的手里…… “顾……”我浑身发抖,张嘴刚想诅咒他,下一瞬,胸口的闷疼却消失了…… 不对啊,顾知微不是要毒死我么? 为何我服下了那颗药以后,这须臾片刻的时间,还觉得好了一些? “娇娇,好点了没有?”我还在迷茫之中,顾知微不知何时将我搂到了怀里,他坐在床畔,一手搂住我的肩头,一手抚过我的发丝,柔声道,“娇娇,你千万莫要过于激动,你昨夜的风寒,引起了心病,但凡太过激动,便容易痛苦不堪,更是要吐血的……” 话说着,他又将我的脑袋贴在了他的胸膛,低语道,“今日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可好?” 顾知微说话间,阿秀从门外走了进来,端来了一些稀粥,与方才填肚子的相比,是带了些瘦肉的,闻着很香。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任何食欲。 于是看她端进来,我马上朝她摆了摆手,无力道,“阿秀,你端下去吧,我没有食欲。” “夫人,您多少吃一些啊,若是不吃,身子怎么受得了。”阿秀轻唤了我一声,抬眸之间,我看到她的眼圈发红,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余光扫过顾知微,带有一股浓烈的恐惧。 阿秀这是怎么了? 往日里,她可从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顾知微的,哪怕是当日将顾知微当做是恶鬼,她也不曾露出过这等神色。 除此之外,她那一双肿得像桃子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阿秀,你怎么了?眼睛为何那样红肿?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我蹙眉,暗暗瞟了顾知微一眼,并未接下阿秀的话茬,而是话里有话的问了她一句。 听到我的询问,阿秀一震,果然朝着顾知微看了一眼,顾知微方才还温和的眼神骤然冰冷,那目光里好似掺了冰一般,阿秀被他看得诚惶诚恐,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回我,“没……没有人欺负奴婢,昨夜夫人高烧险些没了命,奴婢心里担心,便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想哭得太厉害,这眼睛便肿了。” 说话间,她手都攥紧了,额头也在冒汗。 看到她这副神色,顾知微眼底的神色更加冷厉,没等我问话,他立即打断了阿秀,冷声吩咐她道,“行了阿秀,夫人需要静养,粥放着我来,你先下去,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顾知微完全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话说完,马上又用眼神警告阿秀,似乎阿秀再逗留,他就能要了人家的命似的。 而阿秀,也是着实害怕,当下就退了出去,退出去的时候,她额头还在冒冷汗。 那样恐惧的模样,好似刚刚从鬼门关里逃出来,看得我都心惊胆战,更是疑惑。 这短短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顾知微这又是什么态度?方才喝了那药,我还以为他是要害死我的,可是现在我显然是舒服了许多,证明他没有要害我…… 可他要是没有害我,我为何又吐血。 一个小小的风寒,怎能吐血?顾知微说我是引起了旁的毛病,可我从来也没有别的毛病的。 虽说我自小过得不好,可我的身体还不算差。 尤其是先前被我爹罚去了乡下的庄子,身子骨倒给练好了不少。 “顾知微,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眼看阿秀出了门,我立即开口询问顾知微。 我冷眼望着他,半分也不相信他方才说的话,一字一句道,“我虽然自小过得不好,身子骨却也不差,也没有别的毛病,无端怎会引得吐血。” “往日里就有些毛病,不过是你自己不知道,昨夜高烧,便一并引发了出来。”我话音刚落,顾知微立马回了这么一句,像是早就想好了,面不改色的。 没等我说话,他又端起那碗粥,温言细语道,“行了,先喝些粥,你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保持心情愉悦,好生养着,总会好的。” 说着,他便舀起一勺子吹了吹,那般的姿势,那般的神色,大有我不吃他就要强行灌下去的架势。 我是不想吃的,现在我连看也不想看到他,他给的东西,我更是不想吃,可想起方才被他灌药的场景,我这心里便有些恐惧,于是没敢拒绝,只不情不愿的张嘴…… 吃完了一碗粥,已是一炷香以后。 顾知微小心翼翼的将我扶起来,让我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说是坐着歇息一会儿,省的吃完就躺下,闹出了什么毛病来。 这个常识我还是懂的,虽说我喝的是稀粥,可吃完了就躺下确实不大好,那身子会愈发的受不住的。 我也不想同顾知微争执,于是也就顺着他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顾知微见我没有再与他闹,轻声笑了笑,神色似乎轻松了些,“好生歇着,我一会儿过来陪你。” 话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我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旁边的医书翻阅起来,翻了一会儿,觉得好生无趣…… 再看看外头的阳光,我想出去看看太阳…… 想着,我便起身。 喝了药和粥,又歇息了一会儿,此刻有力气多了,虽说还是不大舒服,可颤颤巍巍的,到底能走两步了。 “阿秀姐姐,你说咱们夫人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去了宫里一趟,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难不成……真如传言那般,太后对咱们世子有企图,给夫人下了毒?” “胡说八道什么?夫人乃是积郁成疾,受了些刺激,又急火攻心,加上风寒,这才病倒的……”阿秀厉声打断了她,警告的口吻,“梅花,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这样的话再不要说,更不要在夫人面前提及那些惹她不高兴的事。否则夫人的病情加重了,世子爷怪罪下来,谁也保不住你这条命!” 第九十六章、我怕是活不下去了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积郁成疾? 我,杜娇娇,竟会积郁成疾?这不就是心病么? 我自认从不是为着那些儿女私情而伤心伤肺之人…… 可是想起近来,我总会胡思乱想,尤其入宫以后,每日每夜我都难以入眠…… 每每见着顾知微,我更是觉着他要害我,对着他,我时时刻刻都想发火…… 而自宫里出来,知晓真相的那一刻,我更是无法控制自己。 我怎么会?从前我是最看不惯哪个女人为个人渣要死要活的…… 可如今我却…… “夫人……您……您怎么出来了?”我失神之间,阿秀不知何时迎了进来,见我站在不远处,她顿时一震,满眼惊恐,吓得都白了,“夫人,您怎么出来也不多穿些衣裳。” “阿秀,你方才说,我是患了什么病?”我看得出来,阿秀是在故意岔开话,但是此刻,我并不愿意就此略过去。 我怔忡的望着她,木然道,“你说我乃积郁成疾?我……我为何要积郁成疾?我……我不是风寒引发了旁的疾病么?” 我手略微颤抖着,一时之间脑仁疼的厉害…… 阿秀见状,更加诚惶诚恐了,慌忙便上来扶我,一边扶一边道,“夫人,您莫要多想,奴婢……奴婢方才是胡说八道的。您还是先回屋里去吧,若是要出去,须得穿厚一些,如今您是见不得风的……” 阿秀说话间,已将我扶回了里屋。 重新坐到那椅子上,她立刻为我取来外袍,为我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又扶着我出门。 今日亦是暖阳高照,晚春的景色亦极好的,一路走到院子里,院儿里种的海棠花都盛开了,一片一片的,花团锦簇,富贵又雅致,难怪素有‘国艳’美誉。 瞧着这般明艳的景色,我脑袋也稍微不那么疼了。 便命了阿秀端来椅子,坐在院里晒太阳。 “弟妹,你可好些了?”我刚坐下,院外忽然传来赵柔的声音。 我抬眸,只见她款款从外走来,温柔的容颜带了几分关怀,眼底里却隐隐有些焦灼。 瞧着她这副样子,我昨夜怕是闹得有些厉害了? 否则怎么会闹得赵柔知道了,依着顾知微的性子,他是不会到处说的。 我轻靠在椅子上,抿唇对她笑,“无碍的,已经好了许多了。” 我总是不能说,我吐了血,如今半死不活的吧。 不过,我虽然装得从容,赵柔却还是从我脸上看出了我真正的情况。 她命人取了把椅子也坐到我身侧,眉心紧蹙着,说道,“弟妹啊,你可要好生将养着,这些日子就不要到处折腾了,你都不晓得昨夜有多吓人。昨儿个夜里,这询弟去房里寻你说话,岂料喊了你好一会儿都喊不醒,结果一摸,呼吸都没了……” “所幸,只是因着风寒高烧,引起的一时窒息……” 什么?我昨夜呼吸都没了?竟是如此惊险? 难怪阿秀的眼睛都哭肿了,我还当她是让顾知微给罚了,吓得掉了泪呢。 赵柔的话简直让我顿时有些心惊胆战,更不大相信,“大姐,你是说,我昨夜竟是昏厥到没了呼吸?” “可不是吗!好在脉搏还在,这询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你救醒过来。”赵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叹息道。 “你啊是不知道,可把询弟给吓坏了,院儿里伺候的下人,个个都受了罚。个个都赏了一大板子,又罚了半年月钱,倘若不是因着你须得人伺候,那些个奴才怕是都要没命了……” “我是从未见过询弟发那样大的火儿。” …… 赵柔的话让我惊讶极了,我倒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到了此刻,我依旧在怀疑顾知微要害我,却没有料到,他能这样在意我的死活。 可他分明,为了太后根本不顾我的,为何又要如此? 为了击碎外头那些关于他与太后的流言,还是为了稳住我,省的我胡来惹出什么对他和太后不利的事端。 总归,我不认为他是在意我…… 心中一阵嘲讽,我嘴角依旧含笑,淡然敷衍的接下赵柔的话茬,“是么?如此倒是委屈了下人们,原本也是我吩咐了不许他们进门的。谁曾想得到,这睡着睡着就昏厥了过去……” “你啊,以后可要注意些了。”赵柔轻拍了拍我的手,一派温柔大姐的神色,温声细语又道,“自己的身体要多养着一些,你与询弟成婚也快一年了,可得要个孩子了……” 要个孩子?顾知微可不想要我生孩子。 从前他说是我年纪小,生孩子对身子不好,我信了。 可如今,我不信,一个字也不信。 他不过是心里有太后,容不下旁人为他生孩子…… 我与他相府里那些侍妾并没有什么不同,想来不过是他寂寥的时候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想到这些,我不由苦笑,模棱两可的回赵柔,“再说吧,如今我且还是先养好了身子。” 赵柔闻言,也笑了笑,又叮嘱我要好好养身子,平日里多吃些好的…… 我自是一一应承,有一句没一句与赵柔拉家常,眼瞧着太阳下山,有一丝凉意了,我这才起身回屋。 彼时,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我不太舒服,吃了没有多少也就咽不下去了,加上要喝药,我更没有吃多少。 喝下药,洗漱过后,我便躺回了床上。 虽说没有困,可是我却没来由的累,索性便是睡不着也半躺着,一边儿躺着一边儿翻阅着讲述药理的医书。 顾知微是亥时过来的,一进门便坐到床畔,没话找话似的与我搭腔,“看什么呢小娇娇?” 他眉眼含笑,恰如最初相遇时的温润,却叫我心中更加痛楚。 我啪的合上书卷,冷声回他,“没看什么……” “小娇娇,你可知道为夫最喜欢你什么?”顾知微岔开了话,刻意与我讲起情话来,伸手便将我揽进怀里,轻言道,“为夫最喜欢的,便是你……” “你喜欢什么与我没关系。”他话音未落,我打断了他,冷漠道,“若没有别的事,相爷就回房去吧,妾身要歇下了……” 顾知微一僵,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咬了咬牙,脸上扯着牵强的笑,从怀里取出先前送我的手钏递给我,低低道,“先前里头的银针没了,我又给你装置了一些进去。” 话说完,他起身离开,姿态看起来有些落寞。 若是换做从前,我会觉得心疼,可是此刻,我却觉得虚伪,看到手里的手钏,我更是觉得难受。 “这东西我不要了!你拿走吧!”我抬手,狠狠的就朝他扔过去。 哐的一声,手钏重重的砸到地上,险些就要砸到顾知微后背。 顾知微一顿,站在原地片刻,缓缓回过头。 却没有与我发火,而是蹲身捡起地上的手钏,然后向我走过来,轻轻将手钏放到床头,又重新坐到了床畔,伸手轻抚上我的面庞,低哑道,“娇娇,别这样好不好?” “顾知微,你放过我吧……”我扯住他的手臂,想要与他争吵,可是开口却是这么一句。 想起近来的种种,想起顾知微对我的欺骗,想起他为了太后质疑我,想起他不顾我的死活,我便觉得好痛,也好恨。 我觉着再这么下去,我怕是要活不了了…… 我曾以为,我可以不将顾知微当回事,我可以装模作样的与他过日子,我以为我爱他也没有爱的多深。 可直至如今我才明白,之所以可以平静,不过是因为他没有给我致命一击。 如今他不仅给我致命一击,他还不肯放过我,他还要百般折磨我…… 比起我爹那般日日想着修了我娘的认真,顾知微这样的人更可怕,他分明不爱我,却要一遍一遍的折磨我,一次又一次的给我甜头,然后又狠狠伤害我。 他没有打我罚我,却一次又一次为别的女人利用我,甚至要我的命,让我总是胆战心惊,让我反复受伤…… 一条疤痕还未痊愈,他又狠狠给我补上一刀,疼的我无法呼吸…… 我觉着我迟早会死在他的手里…… 我红了眼,浑身颤抖着,跌跌撞撞的朝他爬过去,忍不住哭出了声,哀求他道,“顾知微,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再这样下去,我怕是活不下去了,我求你了……” 第九十七章、婢女嚼舌根,以牙还牙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未这样绝望过。 颤颤的望着顾知微,我将他的手臂攥得很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掐破了他的皮肤。 我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神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 顾知微端坐着,一动不动,也没有答话。 垂眸看着我良久,才缓缓将我掐着他的手拉开,看着我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温柔,低语道,“真的想走?” “是。”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他,“相爷,你若是不爱我,便请放了我,只当……只当是报了当日我救你的恩情。” 此刻,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求他了。 我哀求的望着他,一边说着,一把又拽上他的手臂,结结巴巴道,“我发誓,只要你放了我,我绝不会将你与太后之事透露出去……” “我与太后没什么……”顾知微蹙了眉,似乎想要解释什么,许是觉着对我解释什么也没有用,他又是改了口,低声道,“先养好身子,过半个月,我送你去郊外的宅子里,咱们暂且隔开一段日子,你若的确过不下去了,我便给你一纸张和离书。” 说话间,他缓缓握住我的手,将我扶回了原来的位置。 经历了上回的欺骗,如今我是不太相信顾知微的。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莫名舒服了许多。 还是有些狐疑的问他,“你……你莫不是又在骗我……” “这回我不骗你……”顾知微叹了口气,然后替我将被子盖上,又轻轻吹了蜡烛,吩咐的语气,“睡吧,好好歇息,身子总是要好的快些。” 我原以为,顾知微又在哄骗我…… 然而,我没想到,半月后,我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他还当真派人将我送往了城外的宅子里。 跟随我来的,除却阿秀和春雨,便是两个得力的侍卫。 莫说,这城外果然是清净了许多。 那宅子落在一处山脚下,离得上京里不算是太远,却也没有离得山上太近。 山明水秀,却也便于去城里买东西。 不过,平日里倒也是一次买够了一个月的,也犯不着三番两次的往外跑。偶尔我娘还要送些东西过来,于是住在这里,我便甚少出门。 平日里除了养花养草,养些猫狗的,再读些医书,照着图样去山里采些草药,自个儿又种些草药,我都甚少去外头走。 许是因着每日平静却充实的缘故,短短三个月,我心情便不似先前那样压抑,身子也好了不少,转眼之间,便到了酷暑夏日。 虽然身处于上上京外,多多少少的比城里凉爽一些,却也炎热得厉害。 想要熬些绿豆汤来解暑,偏生绿豆汤也没有了。 坐在案前翻阅几本医书翻阅的极其烦躁,想了想,我将阿秀喊了进来。 “阿秀,你去备马车,咱们去城里一趟。”站起来的时候,我双腿有些麻木,站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 来了这么些时日,阿秀也是愈发习惯了。 闻言,立马冲我点点头,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话说完,她转身便走了出去。 没有一会儿,就说是马车备好了,然后便扶着我出去。 从清和园入上上京,须得一个半时辰,实在是费时得很。 不过现如今天色暗得晚,倒也就没有什么,加上我近来学了不少新奇玩意儿。治不治得好人不好说,撒点儿毒药弄瞎了人的眼睛我还是能的。 一路从清和园到上京,已是午时三刻,比起城外,这繁花似锦的上京更是叫人酷暑难耐。 从马车上下来,我一路扇着扇子。 阿秀替我撑着伞,也热的厉害,走了两步便忍不住喊我道,“夫人,奴婢晓得前头就有一家铺子可以买绿豆,要不咱们还是坐马车吧。” 我原先也是想坐马车的,不过想着既是来了这么一遭,自要好生逛逛,把能买的都一并买了。 于是我马上冲阿秀摆了摆手,吩咐她道,“阿秀啊,我还得买些其余的东西,要走一段儿才行,你若是受不了,就先回马车上去吧。” “夫人,您说的这叫什么话?这怎么能行?”阿秀闻言,立刻端直了身子,故作坚强道,“奴婢不累,奴婢是怕夫人您累了,您说您这身子才好了多久,您就这般折腾,这要是折腾出个好歹来,奴婢可怎么与世子爷交代……” 怎么与顾知微交代? 呵,要不是阿秀忽然冒了这么一句,我都险些忘记了,我如今还是顾知微的妻子,我住的宅子还是他名下的…… 近来只顾着养病,每日里过得充实却也昏庸,都险些以为那宅子里只有我这么一个人了,也险些忘记了,我与顾知微的约定。 他说了,过些日子,我若是还觉得过不下去,他就给我和离书。 他给了我和离书,我又能去什么地方谋生活? 我……我倒还没能想好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有些发愁。 阿秀见我皱眉,以为我是听到她提顾知微而不高兴,马上又改了口,岔开话喊我道,“那个什么,夫人,要不您先去前头喝点儿茶水解暑吧?您这般,奴婢不放心啊。” 阿秀一边说着,一边又朝我走近了,将手里的水囊递给我,说道,“这水囊里也没有多少水了,正好,咱们也去装些水,否则一会儿回去的路上没水喝,怕是要害病的。” 这倒是,太冷了要生病,太热了也要生病。 也罢了,反正这前头就有茶肆,我且先去喝口水,那也不耽误什么。 如此应下来阿秀,也省得她担心,一直在我耳边唠唠叨叨。 “行吧,我记着前头就有个茶肆的,往日里我最爱去那里听书的。”我点了点头,拿过那水囊喝了一大口,大步流星的便往前走。” 今日的风雨茶肆,依旧是人来人往,大堂里堆满了人,个个都要了一壶凉茶。上头说书的先生已经换了一个,但依旧不影响大伙儿的兴致。 我有段日子不曾来听说了,一时兴起,也在旁听了一会儿。 不过只听了一会儿,我便听不下去了。 因为,此刻台上那位说书先生,正滔滔不绝的说我呢!说我一介庶女,凭借下作手段抢了嫡妹的夫婿,对娘家处处打压报复,如今遭了报应,叫国公府的给撵出去了,还说顾知微已经寻了一个新的婚配了,不日就要将我这下作的狐狸精给休了! 顾知微休不休我不要紧,我是半分也不在意的! 可这说书先生说我抢了杜佩心的夫婿算是怎么回事?那件事不是已经说的明明白白的么?这无端的,怎么又扯出来了,还是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的扯! 不行,我定要与他理论理论,问问是哪个混蛋这样胡说八道的…… “喂!你胡说什么?这世子夫人才不是抢了妹妹的夫婿呢!”我张嘴,正想说话,耳边却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 我一怔,只见阿秀拍案而起,满面愤怒,指着那说书老头的鼻子就大骂,“老头儿,你休要胡说八道!胡乱嚼舌根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阿秀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着老头儿,一张小脸凶巴巴的。 我素来知道阿秀护着我,倒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凶狠的一面。 说书老头见她这副模样也是惊了一惊,恼怒之间当即发了笑,“小姑娘,你不爱听就出去,在这里捣什么乱……” “怎么,你胡言乱语还不让说了?”阿秀大声打断了他,环顾了一眼四周,似故意的,刻意抬高了嗓音,愤愤道,“你这无知老儿,你可晓得,宁国公世子夫人有多苦?当日她可是半分也不愿意嫁的!” “是那她的妹妹杜六姑娘嫌弃世子纨绔,不肯嫁,这才逼着她偷梁换柱……” “哈哈哈哈,你这黄毛丫头是越说越离谱了。”阿秀话音刚落,对方顿时哈哈大笑,一边笑着,一边大声道,“这上京里谁人不知宁国公世子文武双全,医术卓绝,乃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更是咱们上京一等一的才子,今年科考状元郎非他莫属!这样的栋梁之才,你道他是纨绔!” “可不是吗?宁国公世子多好的人!你休要污蔑他!”彼时,旁边坐着的一个书生也大声说道,他满脸的崇拜,滔滔不绝,“说起来这宁国公世子啊,那简直就是将相之才,又心善仁厚,听说啊,乾州那起子贪官啊,都是叫他暗地里给扯下马的!还有前段日子北方赈灾,那主意也是他给出的!” “那可不是吗?原本依着他的能耐,依着他的家世背景,他都可以直接封官的。可这宁国公世子啊,他有志气啊!一定要通过科举考取功名!” “他要参加科举,那还有旁人什么事?今年的状元郎可就是他了么?” “哎呀,就是这样一个才子,竟是配了永昌伯府那个没规矩的庶女,你说气人不气人……”书生满面义愤填膺,明明方才还在佩服顾知微的,这无端的怎么又扯到了我身上来。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朝我和阿秀看过来,一脸要与我们这两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讲述一番,绘声绘色道,“二位姑娘,你们是不晓得啊,那杜家的庶女着实不是个好东西啊!听闻尚且在闺阁中时,便不知检点,尔后更是设计勾引了自己的准妹夫,带着肚子嫁过去的!” “只不过啊,这老天爷是长眼的。怎容得这样的妖孽得意?那庶女过门没有多久,腹中的胎儿就没了!” 什么玩意儿?我是怀着孩子嫁去国公府的?我还滑胎了? 呵呵,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震惊恼火之余,更是纳闷儿。这些个莫名其妙的话,它总是不能自个儿就传了出来吧,那总要有个源头的。 怎么着也不能是无端的就有人说了起来。 我满腹怒火,眼见阿秀也要发火,赶紧一把拉住了她,强忍着情绪询问那书生道,“公子,这样的污蔑女儿家声誉的话可是乱说不得的,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 “姑娘,瞧着你是甚少出门,不晓得那些个丑事啊!”我话刚说完,书生还没来得及答话,方才那说书的老头儿立即抢了过去,他坐在台上的凳子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满面精彩,“这些个事儿啊,可都是从宁国公府里传出来的,你说说,这还能有假了?而且啊,听闻杜家那位庶女成婚之后还不安分,屡屡与南平王勾勾搭搭,孽种都怀上了……” “……” 这什么跟什么!听着这些个胡言乱语,我险些就要一口气上不来。 要不是先前受了太多打击,如今我怕是又要给气得吐血了。 我咬了咬牙,继续压住怒火,耐着性子笑问他,“竟还有这回事?后来呢?闹出了这般丑事,国公府如何忍得过去?” “可不是吗!”老头儿一拍桌子,仿若寻到了知己一般,道,“国公府自是忍不得的,可那庶女怀的是皇家的子嗣,国公府纵有万般的苦楚,也不敢要她的命啊!于是啊,几个月前就把人给送到了城外去,按着日子,近来也该临盆了。听说啊,这孩子一生下来,就要送去南平王府。待此事风头过去了,南平王便要纳了那庶女做侧妃……” ??? 说书老头儿滔滔不绝的,我听到满腹窝火,以至于他后来说了些什么都没太听清楚,只记得他说此事是从国公府里传出来的,说是国公府里一个叫做桂红的粗使丫鬟告诉了她那个往国公府送菜大哥,她大哥又给传了出来…… 故而,如今是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上京都知道了…… 闹成了这样,我也不好在街上闲逛。 虽说许多百姓不认得我,可那些个贵族倒还是认得的,倘若遇到几个不怀好意的吼上一嗓子,我这脸面该往何处搁? 闷着一口气,我直往马车上去。 阿秀也给气得不轻,她脸都涨红了,愤然道,“这些嘴碎的,竟是如此胡言乱语,夫人你为何不与他们理论!他们分明是再污蔑你!” 与他们理论,放在过去,我是会与他们理论。 就方才,他们说我抢了杜佩心的亲事我也会理论。 可后面那样难听的话说出来,我若是与他们理论,恐怕反倒要遭到更难听的指责。 我不傻,我才不跟他们扯,与他们扯,还不如问问那谣言的来源。 我看了阿秀一眼,温声安慰她,“与他们理论又有何用?倒不如好好问问,问出了这谣言的来源,这才能彻底解决。” “那夫人,现在是如何是好?”听到我的回答,阿秀顿时恍然大悟,与此同时还有几分愤然,说道,“咱们要不要立即回国公府去,去将那胡说八道的小蹄子揪出来……” 我摇摇头,沉声回她,“一个粗使丫鬟,这无端端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谁给她胆子?她这背后,恐怕有人在唆使她。” “那咱们去问问……”阿秀脱口而出,话说完,立即又蹙了眉头,摇摇头道,“这也不好使啊,她若是有人指使,定不会轻易供出来的……” “这样吧,咱们先回去,一会儿你将傅青山叫来见我。”我左右思量,笑朝阿秀吩咐了一句,“听闻国公府里的婢女们都很喜欢他。” 傅青山乃是顾知微先前派给我的侍卫,容貌甚好,身手也了得。 故而在国公府的时候颇受婢女们喜欢,不过,他这个人冷傲,平日里甚少搭理那些个婢女,甚至是半分颜面也不给的。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大把大把的姑娘往他身上贴。 扰得他实在是心烦,故而才与顾知微自请来到这城外伺候。 倘若让傅青山去约那桂红出来,必然能约到的。 听了我的话,阿秀一愣,“夫人叫傅青山那冰块儿作甚?” “夫人是想……”很快阿秀又反应了过来,娇俏的容颜面含笑意,冲我竖起大拇指道,“夫人高招啊!这等嘴贱的东西,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生给她苦头吃吃。” 可不是么?自要给她些苦头吃的…… 我抿唇含笑,心中已有了主意。 从前,我总是什么都忍着让着,便是叫人给骂了难听的话也向来忍着,若不是顾知微逼着我反击,我也未曾反击。 可如今,我是越发想明白了。这有些事可以不计较,可有些事,定是要睚眦必报的。 于是回到清和园,我便立刻将傅青山传来,吩咐他说我让这几日回府去探望兄弟,借机好生与那桂红接触接触,打听打听,并借个机会把她给约出来。 傅青山虽然是个冰块儿,却对顾知微是极其忠心的,以至于顾知微交代了他,要听我的话,他虽有些别扭,却还是答应了。 第二日一个大早,他便前往去了国公府。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便返还了。 这夜,我正坐在院里乘凉,外头便传来傅青山的声音,“阿秀开门!” 闻言,阿秀面色一喜,立刻上前开门。 我也赶紧起身,匆匆的朝着门口走去。 “傅青山,你倒是好手段啊……”我笑着开门,然而开门的瞬间,我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傅青山不仅带了个婢女过来,还带了风尘仆仆的顾知微过来。 顾知微的脸暗沉得像锅底一般,淡淡扫演昏迷的婢女,沉声道,“杜娇娇,我才半个月不在,你这是做什么?” 第九十八章、只当宰猪宰羊,你怕什么?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的出现,让我心里不太舒服。 我并不太愿意见到他,往日里他过来,我都是装病躲着。 今日他来的突然,我根本都来不及装。 此刻我这般精神奕奕的,更是不好装…… 也罢了,他既是看得清楚了,我也不必再装下去。 我端直了身子,冷眼扫了扫那个昏迷的婢女,并未理会顾知微,沉声吩咐傅青山道,“傅青山,你将她带到后院儿去,用凉水给浇醒,过一会儿我去问话。” “是……”傅青山似乎还是有些忌讳顾知微的,不过听到我的命令,他也没有磨蹭,立刻将桂红扛着便进了门。 阿秀见状,也赶忙的跟了上去。 待他们一走,我脸色也冷了下来,一贯对待顾知微的冷漠,冷声询问他,“相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还是这样大晚上的,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怎么?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能过来?”顾知微面色阴沉,伸手想拉我。 我自然不会让他碰到,我立刻就躲开了,冷言讥讽,“相爷日理万机,此刻回到上京,自当是第一时间入宫面见太后,来这里岂非浪费光阴。” “你……”顾知微蹙眉,想要反驳。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他顿了顿又生生的收了回去,索性改了口,问我道,“杜娇娇,你这大半夜的,让傅青山扛个婢女回来作甚?” 作甚?难道他不清楚?他可一贯都是派人盯着我的…… 额,我忘了,如今他甚少盯着我,便是那何故也派去护着太后了,就是生怕近来朝中生变,有人预谋刺杀太后。 人家太后那乃是皇帝的母亲,手里又掌握了实权,虽说也有贼心不死的党羽与她作对,可刺客想要刺杀她,却是不容易的。 也就顾知微心里头着急,太后都没有他着急。 想到此处,我又不觉嘲讽出声,笑着反问他,“相爷不是日日派人盯着妾身么?怎的,连妾身这点小动作都弄不明白?” 顾知微一怔,张嘴想要解释。 没等他张嘴,我马上又替他作答,嗤笑道,“妾身倒是忘记了,你的人,都派去盯着太后了,那才是您心心念念之人。” “杜娇娇……”被我戳破了丑事,他果然一震,立刻就想要发火。 放在过去,见他如此,我总是要与他争吵一番的。 但如今,我根本不予理会。 盯着他那张气急败坏的面容,我低笑了一声,转身便往里去。 进门之后,我便立刻拉了条凳子坐到院子里,又命人取来了灯笼。 哗啦,一盆凉水下去,被绑在地上的桂红一颤,蓦然惊醒。 睁眼之际,见着面前的人是我,她顿时一惊,很快眼神里的震惊又变成了恐慌,眼眸慌乱的打量着周围。 最后目光落到了一旁面无表情的傅青山身上,惊愕道,“青山,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约我游湖的么?这是哪里啊?” “游湖?桂红,你瞧着这里像是有湖的样子么?”我靠在椅子上,抿唇笑了笑,也不与她拐弯抹角,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桂红,你自己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你不清楚?” 桂红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她是绝不会承认的。 果然,听到我的问话,她眼珠子一转,佯装得满脸无辜,似才看到我,惊诧道,“世子夫人,这……这是郊外?” “夫人,您所言何意?奴婢听不懂。”她四下张望,眼眶发红,装疯卖傻,却不再询问傅青山为何带她来这里了。 看来,那些个谣言还真就是从她嘴里跑出来的,瞧着桂红这模样,是已经猜到了傅青山欺骗了她,将她骗到此处来做审问。 她哭丧着一张脸,眼睛里盛满泪水,没等我言语,下一刻又带上了哭腔,目光有意无意的朝进门的顾知微看去,哭哭啼啼道,“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您要无端将奴婢骗到此处。奴婢知道了,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青山哥哥?奴婢知错了,奴婢这等贱人配不上夫人身边的人,奴婢发誓,以后会离得青山哥哥远一些……” 呵呵,她这话里话外的,是指责我与傅青山有奸情,我是因为吃醋了,才让傅青山把她给弄到此处来? 她这反应倒是够快的…… 可惜我也不傻…… 啪,我抬手,蓦的一个巴掌朝她脸上扇过去,马上厉声戳破了她,“桂红,你这话里话外的指责我与傅青山有奸情,你当我是听不出来?我告诉你,你最好是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人在幕后主使你到处毁坏我的名声,否则,我明日就让你死……” 我冷眼扫视她,对着刚进门的顾知微视若无睹。 顾知微向来不爱管这些下人的闲事,而且他也是聪明之人,听我这么几句,他自然也就猜到了来龙去脉,更是懒得管。 眼瞧着桂红看他,他连睁眼都没有瞧她一眼,淡淡对我道,“我累了,先进去歇着。” 话说完,他转身就走。 挑拨离间这件事上,桂红还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如今他们宁国公府的世子爷是个什么人物她都没能摸清,当真以为凭借着几句挑拨就能乱了顾知微的神志,顺道的污蔑我,保她自己? 当真是傻的离谱…… 眼看着顾知微没了影儿,她脸都白了,略是战战兢兢的望着我,嘴唇都在发抖,“夫人,奴婢……奴婢真的不懂您在说什么?奴婢也没有污蔑您与青山哥哥的意思,奴婢的意思是,青山哥哥乃是近身侍卫,奴婢一介粗使丫鬟配不上青山哥哥……” 她倒是很能给自己圆谎,可惜我不是傻子,我可懒得听她这番胡言乱语。 “行了桂红,别在这里装模作样。”我不耐的大胆了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朝着阿秀笑了笑,吩咐她道,“阿秀啊,去将我先前弄来的合欢药取出来,给桂红姑娘喝下……” “夫人……夫人你……你要做什么?”桂红一震,顿时满脸惊恐,那张娇俏的容颜一瞬间惨白惨白的,不过也还是嘴硬得很,继续装无辜道,“夫人,您虽是主子,可处罚奴才,也要有理由才是,你这般无端动用私刑,落到了官府那里,您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桂红满脸愤怒,那无辜又义愤填膺的模样,好似她当真什么都没有做过一般。 看着她那副模样,我都忍不住发了笑,我轻靠在椅子上,冷笑,“怎么?桂红,你是在威胁我么?” “你要清楚你现在的处境,我随时能要了你的命!”我抿了口茶水,讥讽的扫量她,风轻云淡的,“当然,本夫人不是那么心狠手辣之人,不过人若犯我,我也不会忍气吞声。人家给我一个巴掌,我会回敬十个巴掌。若是有人敢坏了我的名声,我便让她也身败名裂……” “桂红啊,你说,一碗合欢药下去,再将人给送去乞丐窝子里,会发生什么呢?” 我蹙眉,故作得满脸苦恼。 彼时,阿秀已经端着药碗出来了。 看着阿秀越逼越近,桂红瞪大了眼睛,牙齿更是紧咬,浑身都在发抖。 “青山哥哥,青山哥哥你救救我……”下一刻,她哭出了声,带着哭腔朝旁边的傅青山大喊。 可惜傅青山并非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他是块儿木头,也像是把刀子,又没感情又锋利。 对于桂红,他更是没有半分感情的,连逢场作戏都显得有些不耐烦。可以说是完美继承了固执的毒辣作风…… 听到桂红的哭喊,他没有半分动容,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冷冰冰道,“桂红姑娘,你且老实交代,夫人自然会放过你。” “青山哥哥,你……你竟是这样无情么?”桂红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也不敢相信,今日还待她柔情蜜意的傅青山会是这副嘴脸。 傅青山本就很是烦她,她的哭喊,惹得傅青山更是不悦了。 冰冷冷道,“桂红姑娘说笑了,你我从未有情,又何来无情?” “你……,青山哥哥,难道你这几日只为着骗我?你……你没有半分喜欢我?” “我对长舌妇没有兴趣……”顾青山打断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 顾青山这副嘴脸,我都替桂红难受,不过我也颇为喜欢他这副嘴脸。他要是真跟桂红生出什么感情来,那还倒是不好办了。 见他如此无情无义,我当下就放心了。 冷厉的又对哭哭啼啼的桂红喊了一声,“桂红,别嚎了,这里没有人会可怜你。你若是想安然无恙,就老老实实的交待。” “否则,我保证……明日一大早,你就会出现在乞丐窝里……” 我一字一顿,嘴角噙笑,“桂红姑娘,犯不着为了旁人丢了自己的命,你说说你一个粗使丫鬟,对方能给了你什么好处?顶多也就是给你些银两,你若老实交代,我不止会给你银两,还会替你赎身,让你拿着银两寻一门好的亲事。” “可你若是顽固不化,就怪不得我对你心狠手辣了……” 我语气平静,可字字句句却都是威逼利诱,说话间,立马又朝着阿秀使了个眼神。 阿秀端起那碗浓郁的药汁,捏住桂红的嘴就给灌下去。 一瞬间,桂红的脸都涨红了,她剧烈咳嗽着,两个眼睛通红,哭喊里带了几分压抑,“夫人……夫人,求您饶过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 “怎么?可是什么人威胁你了?”我轻笑,满意的扫视桂红。 以往我总觉着这样未免过于狠毒,可如今我是越发明白了,这有的人,只适合用这样毒辣的方式去对待。 很显然,桂红就是这种人。 她咬了咬唇,颤颤巍巍,“回夫人,是……是八姑娘,是八姑娘使唤奴婢这样做的,奴婢若是不肯答应,她便要了奴婢的命。” 赵宝儿? 呵呵,她倒是能惹是生非,我如今都没有在国公府里了,她竟还如此害我!定要给她些颜色看看,也得想个法子让那些谣言不再散播。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压着火气。 吩咐阿秀道,“阿秀,把她带下去,给她解药。” 话说完,我便起身回屋。 这样的大热天里,在院儿里待着也是折磨,热的慌不说,还四处都是蚊子。 缓缓进门,我先点燃了蚊香,然后这才吩咐春雨打水来梳洗,我则往屋里去整理床榻,我可不想和顾知微躺在一张床上。 本想着近来等他回来,便与他要一纸和离书的,可如今出了这样的谣言,我若是这个节骨眼上与他和离,岂非坐实了谣言。 这该死的赵宝儿,当真是会生事端得很。 想到此处,我心里便忍不住的暴躁。 大步朝床边走去,我狠狠推了顾知微一把。 “啊……”我正想叫他起来,他忽然叫了一声。 隐隐之间,我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像是……像是从顾知微身上发出来的…… 顾知微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儿?他杀人了? 他……他受伤了? 我低头,迎上顾知微略有些痛苦的面容,他眉心紧皱,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虚弱,“杜娇娇,你……你做什么?” “顾知微你起……你受伤了?”我本想喊他滚起来,但是刚刚张嘴,却发觉顾知微的后背湿了一片,是……是血液。 昏暗的烛光下,都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衣衫上沾满了血液。 顾知微满脸痛苦,没有答话,只脸色越来越苍白,似乎都要昏厥了过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方才进门的时候分明还是个没事儿人的,为何转眼的工夫就被血液染得衣服都湿了…… 难不成,他其实本就受伤了,方才进门时是一直在强撑着。 虽说我想着与顾知微和离,可我也没想让他死,更不希望他无端的遭了迫害。 眼瞧着他半死不活的,我心里不由的便有些焦灼了,说话都不觉结巴了,温声喊他,“顾知微,你怎么了?没事吧?” “帮我……帮我清洗伤口,伤口有毒。”顾知微半眯着眼睛,气息越来越虚弱,下一刻,他蓦的握住了我的手,低哑道,“须得把里头的腐肉都去了,伤口在后背,我没法自己动手,我包袱了有刀子,还有些药,一会儿你听我的……” 什么玩意儿?顾知微受了重伤了?后背的伤还在腐烂,他要我帮他割掉那些腐肉! 这……这怎么可能?虽然我现在勉强能给自己治病,可要我做这种事,我是做不来的。 我脑袋里瞬间一阵空白,更是慌乱,我剧烈的摇了摇头,磕磕巴巴,“不……不行,我做不来,要不……我……我还是去叫我师父吧,她定是可以的……” “不行,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受伤,否则我早就去了药堂,何必来这里?”顾知微喊住了我,命令的语气,“一会儿你动手,倘若死了残了,我不会怪你的……” 不会怪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可我知道我一刀子下去能要了他的命倒是真的。 想到此处,我的手都有些发抖,我剧烈的摇了摇头,“不……不行的,我还是去叫我师父吧,你会死的……” “我死了你不是该高兴么?我死了你就解脱了……”顾知微这混蛋,这个时候还能冒出这种话来。 我现在可没心情同他说这些,小心翼翼的扯开他后背的衣裳,我额头都在冒冷汗。 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这是哪儿招来的祸事,背上竟弄出这样大的一条伤口来,而且那伤口都发黑了…… 罢了,我还是先给他清洗吧。 我想了想,赶紧愤怒春雨多烧些热水,又取来许多油灯放到床畔,便于我看清楚顾知微后背的伤口。 “顾知微,我还是……我还是帮你先清洗伤口吧。”我咽了咽口水,胆战心惊的拿了纱布往他后背擦…… 被我一擦,顾知微剧烈一颤,看来是疼的厉害。 他紧咬着牙,额头冷汗直冒,脸色越发苍白,气息似乎也越来越虚弱。 他……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此时此刻,我脑袋里一片空白,也有些害怕。我虽然不想和顾知微过了,可要我瞧着他死了,我也是于心不忍的…… 哪怕,我曾经多么恨他…… 眼瞧着他似乎要合上双眼,我赶紧喊住了他,“顾知微,你别睡……” “杜娇娇,你若再不肯动手,我恐怕真就要睡过去了。”顾知微浑身颤抖,低低的喊了我一句,又道,“此刻你若再叫大夫也来不及了,这里唯有你一个人略懂医术。唯有你能救我,你听我的……” “准备酒,热水,纱布,还有刀子……” “我……我不行的,我会要了你的命的……”我本以为我已经丝毫不在意顾知微了,可这会儿想到他要死,我便忍不住想哭。 我红了眼,带着浓郁的鼻腔,“顾知微,你不是很厉害么?你给自己用些药试试……” “若能用药,你认为我会不用?”顾知微声音更加虚弱了些,一字一句,“不想我死,你就动手,我当日教你东西都忘了么?只当宰猪宰羊,你怕什么?” 第九十九章、今生伤他的人,是前世的凶手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说的倒是轻巧,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如何能当做宰猪宰羊一般的去应付? 可眼下我若是不动手,顾知微可能就要没命了。 瞧着他越发惨白的脸色,我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杜娇娇,你还等什么?你是想我死么?”顾知微满面痛苦,声音稍微抬高了些,可比起方才,他的气虚却更加虚弱了…… 罢了…… 我……我姑且就试试吧,眼下他这般情况,就……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咬了咬牙,结结巴巴的喊他,“那个相爷,你说,我要如何是好?” “准备热水,酒水,刀子,剪刀,纱布,还要……还要些止血化脓的药草……”顾知微听到我的回答,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强忍着疼痛,让我为他去掉腐肉…… 整个过程,我都战战兢兢,触及顾知微皮肤的时候,我手都在颤抖。 顾知微更是不用说了,眼下没有麻沸散,他也只得吃些丹药来维持着,勉强让自己强撑着一些,强撑之余,还要拿出一口气来在指点我。 我额头冷汗直冒,手丝毫不敢太重,一看见那血液冒出来,我几乎都要晕厥过去。 可我也清楚,眼下这样的情况,半途停手是不太可能的。 倘若半途而废,指不定还能要了顾知微的命。 于是不管我心里多害怕,我还是强忍着,颤颤巍巍的动手,为顾知微去掉腐肉,又止血,然后再去腐肉…… 整整三个时辰…… 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顾知微许是疼的厉害,竟也是睡了过去。 而我,头昏脑涨的,更是胆战心惊。 尤其接下来的一日,顾知微都昏昏欲睡的,我更是心惊胆战的。 虽说我心里对他有恨,可他要是就这么死在了我手里,我这一辈子都要寝食难安的。 好在,到傍晚的时候,顾知微醒了过来。 看到他微微张开的双眼,我终于松了口气。 忙按着他先前的吩咐,给他端过去一碗药粥。 “相爷,你可好些了?”坐到床畔,我小心翼翼舀起一勺子稀粥往他嘴里送。 顾知微半躺在床上,还是侧躺的,吃起东西来颇为费力。 他轻咳嗽了一声,张嘴接了过去,咽下去片刻后,才低声回我,“没什么大碍了,命算是保住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只要这伤口莫要感染,便不会有什么。” 意思是……昨夜我若是失手,他这命就保不住了?是这样了…… 顾知微那伤口都黑了,明显看得出来是中了剧毒,倘若不是他自己服药施针控制住,不让那毒药走遍全身,恐怕昨夜他还没见到我就已经归西了。 而我,昨夜若是失手,那也得让那些毒药侵入他的五脏六腑的。 想到昨夜的惊险,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如今纵然对他有再多不满,也不好端着一副冷硬态度。 不过,我倒是颇为好奇,他顾知微一贯本事大,他的身手与何故不相上下,是什么人能将他伤成了这般模样。 我抿了抿唇,抬手又朝他喂了一口药膳,温声问他,“相爷,你……你这无端端的,怎会受了这样严重的伤?” “去鄞州的路上,送几卷名单的时候,叫人给偷袭了,想来那人是想要毁掉那名单。”顾知微吃力的咽下药膳,眉眼里没有什么精气神,唇色也尤其发白,颤了颤,又道,“索性,我早有防备,否则此刻,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他有防备还给伤成了这样?可见偷袭他的人本事大了去了! 可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与他身手相当,用毒手段也相当的? 我心里头不禁生了好奇,赶紧的又询问了他一句,“相爷,您身手如此了得,医术想来卓绝,这是什么人,竟能用毒药将您伤成了这般?” “那人蒙着面,我没太看清楚。”顾知微淡淡回了我一句,顿了顿,又似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不过这手法和用毒的手段,我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想起来了,是……是在相府里……”顾知微话音刚落,顿时又一脸恍然大悟,脸色更是突然变得阴沉,冷森森道,“如今伤我的人,和过去杀我的人,是同一个……” “什么?”我一震,一瞬间感觉背脊都在发凉。 我不是个傻子,顾知微这话里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的。 他是说,如今伤他的这个凶手,和……和上辈子他为相的时候,杀他的人是同一个? 这……谁能如此狗胆包天? 先前顾知微与我说他是被人害死的,我还不信的,我一直觉着他就是死在个通房身上的…… 如今见他这副样子,他当真是叫人给害死的。而且死了之后,这外头还传言他死的那么没节操? 不过,他是如何晓得,那害死他的,和如今伤他的是同一人? 我顿时更好奇了,纳闷儿道,“相爷,您是如何得知眼下伤您的,和过去害您的是同一人的?” “我验过尸……”顾知微满脸清冷,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又道,“你可还记得,去年,我与沈云眉前去郊外的义庄验尸……” 什么玩意儿?他……他去年去郊外验尸?验的……是他自己的尸体? 本来我已经觉得后背凉飕飕的,顾知微这般一说,我感觉胸口也是凉飕飕的。 一时之间,我都不知该如何接下顾知微的话了。 见我如此,顾知微唇畔忽然勾起一抹笑,虽然已经虚弱,眼神里却带了几分调侃,喊我道,“怎么了杜娇娇,害怕了?” 呵呵?这么诡异的事我能不害怕? 这什么人啊?竟然叫人刨了自己的坟墓,把尸体给挖出来验尸。 他也不怕破坏了风水,影响今生运势? 对上顾知微含笑的眼眸,我不由冷哼,实在是无言了,“相爷果真艺高人胆大,这心狠手辣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也不怕破坏了风水,影响了今生的运势。” “我从不信这些……” “……”好吧,恶人都是从来不信邪的。 他们要是信的话,也不会作恶多端,除非还不够恶,故而做了坏事,这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心虚的。 而顾知微这种人,他是属于大奸大恶,所以他不信。 我叹了口气,又朝他嘴里喂了一些药膳,眼见着他虚弱得很,我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让他好生歇着。 顾知微伤得实在是严重,几乎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换药一回。 他平日里瞧着脸皮厚,可换药,他偏就不让旁人动手,阿秀不行,春雨也不行,傅青山更是不行。 非得让我换,于是因着照顾他,我那些个谣言的事,我也暂且没有处理,只得是偶尔让傅青山去打探打探。 五日后,傅青山买了药从城里回来,一进门便与我报信儿,说是听闻国公府里丢了一个婢女,国公府八小姐都找了好几日了,就差没有把国公府给翻个底儿朝天了。 如今已经派人去外头找了…… “傅青山,你说,这不过是丢了个粗使丫鬟,犯得着这样劳师动众么?”我躺在院中的椅子上,轻扫了眼端立在旁边的傅青山,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傅青山此人规矩,见我如此,他当做没有听到一般,视若无睹的回我,“回夫人,属下也觉得此事颇为古怪,不过是丢了一个粗使丫鬟,按常理来说,这国公府嫌丢人,也不会太当回事,不应当如此大动干戈的。” 话说着,他轻轻擦了擦汗,看起来是疲惫得很,这几日来回跑,的确是很疲惫了。 分明很是疲惫,却还要端着那一身规矩,我都生怕我与他话说到一半儿,这人就晕了过去。 我轻叹了一口气,指了指院内的石凳子,直接开口道,“行了傅青山,这等情况就莫要拘泥于规矩了,坐下喝口凉茶再继续说。” 闻言,傅青山依旧没有动。 冰着脸回我道,“属下怎敢与夫人同坐。” 以前我觉得这傅青山大约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冰块儿,可能是看不上周围的姑娘,故而总是冷冰冰的。 眼下瞧着他这副德行,我觉着他是块儿木头,一块儿太讲规矩,不大变通的大木头。 我不禁白了他一眼,有些无奈,“我说傅青山,你是不是木头变的?这样炎热的天气,你这般站着,也不喝了口水,你也不怕站出病来。况且,你我离了那么远,能算哪门子同坐?再说了,你若是病倒了,我找谁去办事?” 这话我可没胡说八道,满院儿里,最能耐,也最忠诚的也就傅青山了,纵然他不如陈石那般,却也算是顾知微的二把手了。 许多事情,还真就只能叫他去做。 “坐下,说说你的想法。”我指了指石凳子,又说了一遍。 许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又或者实在是累了,傅青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欠身坐下了。 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抿了抿唇,又娓娓道,“夫人,属下觉着此事没有那样简单。倘若只是因为传谣言,桂红丢了,对八姑娘而言反而是好事,哪怕咱们揪了桂红前往对峙,八姑娘大可死不承认,再不济,便倒打一耙,说是夫人您屈打成招,逼着桂红污蔑。” “便是落下个最差的结果,那也顶多就是挨顿板子,又何至于这样恐慌的四处搜人?” 可不是吗? 宁国公疼爱赵宝儿,如今我与顾知微在他们看来又不和,便是当真捅破了,宁国公也不过是打她一顿板子,她何至于这样急眼儿的四处搜人? 而且,此事竟是赵宝儿所为,我更是惊讶了。 依着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万万想不出那样的法子来对付我的…… 即便是有个军师在她耳边出谋划策,出了事她也不会这样害怕。 想到此处,我顿时狐疑,沉声询问傅青山,“傅青山,你确定如今下命令搜人的,当真是八姑娘?” “属下打探到的消息确实如此。”傅青山点点头,说话间,眉心皱成了一团,思量片刻,又回我道“还有件事,属下觉得颇为奇怪,这八姑娘近来与府里的宋姨娘走的颇近,往日里,她可最是厌恶宋姨娘了。” 傅青山满目严肃,我却更加纳闷儿了。 本来国公府为着一个丫鬟劳师动众也就罢了,现如今赵宝儿还与宋姨娘走得近,这就更奇怪了,要知道,宋姨娘可是张氏最厌恨的一个小妾。 比起旁的几个名不见经传的贱妾,她简直恨不得掐死宋姨娘这个得宠的狐媚子。 如今她的女儿与宋姨娘走的那样近,她竟是没有阻止。 “你说这八姑娘近来与宋姨娘走得近,那母亲没有什么意见。”我揉了揉眉心,越想越糊涂了。 傅青山轻摇了摇头,也是一脸沉重,“这倒是没有听说……” “这就更奇怪了……”我想了想,目光不由落到了远处的柴房,低声又吩咐他道,“青山,你与阿秀再去审审桂红,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还有,此事没有结束以前,千万要将桂红看住,万万不能让她逃脱了,此事……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揣着满腹的纳闷儿,起身离开。 眼下这个时辰,该帮顾知微换药了,这样炎热的天气,还得随时帮他扇扇子。 也不知我是造了什么孽,碰上顾知微这么个讨债的。 看起来他是帮了我许多,可在他身边,我时时刻刻都心惊胆战的,这心情也格外郁闷。 大步踏进里屋,我侧身坐到床畔,轻轻喊了顾知微一声,“相爷,该换药了。” 顾知微此刻坐在床上,手里端着本书,听到我说话,他放下手里的书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我瞧着,你与傅青山聊得很投机,还当你给忘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 不阴不阳的,暗骂我与傅青山有什么令人不齿的关系? 他以为我是他么?那等不要脸,那等下作。 本来我心情已经够郁闷了,顾知微的这番话,让我一时刚不高兴了。 我冷眼扫视他,没有回答他,而是反唇相讥,“相爷听着妾身与傅青山说话了?看来您身子是好的差不多了,都能下床了,不多时便能去见太后,心里头应当是很高兴的吧?” “杜娇娇……”顾知微是个严以待人,宽衣律己的王八蛋,他果然马上黑了脸,沉声教训我,“杜娇娇,休要胡说八道!杜三的下场你都忘了?” “怎么?相爷要像对付杜怀仁那样对付我?去宫里告我一状,让太后割了我的舌头?”我嗤笑,半分也没有往日的惶恐,反而越发嚣张,冷眼扫过他的伤口,我随手将他后背的药给扯了下来。 许是我刻意加重了力气的缘故,顾知微果然被我扯得一颤,一瞬间了脸都涨红了,厉声吼我,“杜娇娇,你下手能不能轻一些!” 说实话,在此之前。 见着顾知微半死不活的模样,我的确有些难过的,也颇是为他担忧,更想着要待他和善一些。 可就在方才,他阴阳怪气的说了那么一番话,我对他所有的担忧,一瞬间都化为了暴躁。 我抓起旁边的纱布,同样手重的替他绑上去。 “啊……杜娇娇,你谋杀亲夫啊!”顾知微这回疼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咬牙切齿的瞪着我,却别无他法。 他这回受伤严重,他既不能与我动武,也不能用旁的法子折磨我。 反倒是我,简直是出了长时间以来的恶气。 和顾知微相识这样久以来,我处处都受他摆布,能摆布他倒是头一回。 听到他的惨叫,我没有丝毫安慰,反而幸灾乐祸,笑呵呵道,“相爷对不住了,妾身向来毛手毛脚,分不清轻重,您多担待一些。” “你……”顾知微咬着牙齿,气得说不出话来。 瞧着他满脸憋屈我,我心里更舒服了。 当下又学着他平日里打压我的口吻,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想必相爷是不会在意的是不是?” “再说了,您身负重伤,您自个儿都说了,您不能动气,更不好动武,所以您且还是放宽了心,实在不行,您就读读佛经,到底能去了几分戾气……” 我嘴角含笑,说话间,已将顾知微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别说,这么今日下来,我包扎的能力倒是越来越长进了。 我满意的将他重新扶到原来的位置,笑眯眯又道,“行了相爷,您先歇着,妾身还有事要忙,您太热了,就让春雨姐姐进来为您摇扇子。” 我话说得得意洋洋,满面胜利者的挑衅。 顾知微一张俊脸铁青铁青的,那眼神好似要将我吃了一般,咬牙切齿看着我片刻,他扯上一丝冷笑,说道,“杜娇娇,待我痊愈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那我就等着。”我冷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夫人……”我刚起身,外头突然传来阿秀的声音,支支吾吾的喊我,“夫人,青山审出了些许线索,只是,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第一百章、我歹毒,六亲不认的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说话间,阿秀不时的朝着顾知微看去,像是在防备着顾知微。 难不成……这些个话是顾知微传出去的? 他想要与太后双宿双栖,故而给我扣上这等屎盆子? 这也不太对啊,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晓得他戴了绿帽子,这对他并没有好处的。 而且,他若是想要踹了我,一纸休书便是,什么善妒,不善待公婆,这些个罪名,哪一条都能将我赶出去,他何必如此? 我心里犯了疑惑,深深的看了顾知微一眼,朝阿秀了个眼色。 “阿秀,先去外头说话吧,世子爷身上有伤,须得安静修养。” 闻言,阿秀当即会意,浅浅向我施了一礼,回了个是字,便转身踏出了门。 “相爷,我与阿秀有要事商议,您若是热得慌,我替您将春雨传进来。”眼瞧着阿秀出门,我浅笑朝顾知微说了一句。 顾知微向来是个敏锐之人,见我与阿秀那么一番眼神交谈,他自然看出了我是刻意在避开他。 他眉眼微蹙,忽的拉住了我的手,语气从方才的阴阳怪气变成了严肃沉冷,压低了声音道,“杜娇娇,你这是在避开我?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 有什么事是他听不得的?我哪儿知道是什么事? 那些个不干不净的谣言,他自是听得的,可阿秀要向我禀报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而且此事,还是阿秀来报,傅青山似乎都没有打算前来告诉顾知微,这倒是颇为奇怪了。 我心里困惑,嘴上也如实作答,拽开他的手,轻拍了拍他,淡淡道,“妾身这还没能听到呢,自也不晓得有什么是相爷听不得的。” “额,妾身想起来了,兴许,阿秀是生怕刺激到相爷你,故而才向妾身使眼色。”我浅笑,思来想去,还是扯了一几句胡话来搪塞他,笑眯眯道,“兴许啊,阿秀是生怕相爷您听到市井里那些个谣言,惹得您病情加重。” 一边儿说着,我又轻拍了拍他的手,装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道,“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如今出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传言,说是妾身与南平王关系亲密,腹中已有了南平王的骨血,故而才搬到城外来待产,待腹中子嗣一出生,便利用南平王的势力,逼着您与妾身和离……” 这些话,近来我可半个字也没有给顾知微提及。 傅青山他们顾及他的身子,也不曾多言,他虽晓得我近日在为那些个谣言奔波调查,却不清楚这谣言的严重性。 大约以为,也就是如以往那般倒我善妒,抢了嫡妹的亲事,诸如此类的…… 此刻听到我的回答,顾知微略果然一震,苍白的容颜逐渐暗沉,眼底里一瞬间怒火滔天,“这……这是谁说的?怎么传出这样难听的话来?” 顾知微恼怒之余,略有几分惊愕,一双凤眼瞪大了,简直怒不可遏,“这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传出来的?” “也就是柴房里关着的那个桂红姑娘,说是赵宝儿使唤的。”我笑了笑,显得满面从容。 轻扫了顾知微包扎得密实的伤口,又道,“行了相爷,此事与你无关,你且好生休养着,妾身去听听到底是哪门子牛鬼蛇神在后头使阴招。” 见我起身,顾知微伸手拽我,似想与我同去。 他不是傻子,虽然我话是这样说了,可阿秀方才避他的举止那般明显,他自是疑心。 不过,我没有再理会他。 只轻轻再掰开他的手,叮嘱了他两句,叫她好生歇着,这便起身往外走去。 出了里屋,我一路往柴房的方向去。 远远的就看到阿秀和傅青山站在门外…… 见着我,傅青山拱手向我施了一礼,继而面露难色,喊我道,“夫人,属下方才审了一审,倒是审出了一些线索,却不知真假。” “怎么说?”连傅青山都要避开顾知微,这让十分的纳闷儿。 我递给他们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到厅堂里说话,也省的叫里头的桂红听了去。 阿秀和傅青山立刻会意的随我到了厅堂内。 一进厅堂,傅青山立即蹙了眉,满面为难道,“那桂红说,这主意乃是宋姨娘给八姑娘出的,先前这宋姨娘又进宫见过太后一回,这出来以后,便一味的与八姑娘走得近……” 言外之意,难不成还是太后唆使宋姨娘与赵宝儿,让他们坏了我的名声,所以,桂红一旦失踪,宋姨娘和赵宝儿便慌了。因为此事一旦捅出去,太后若是牵连其中,让旁人说她争风吃醋坑害我,那么宋姨娘和赵宝儿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这赵宝儿何故又要听了宋姨娘的?单单是想攀附太后?这太后为何寻的又是宋姨娘,而非张氏? 最要紧的是,太后为何要这般坑害我。 她……是想逼死我?名声被败坏成这般,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就一头撞死了。 换成以前,我也得一头撞死。 可跟了顾知微这样久,我是越发明白了那些个事,自是不会去寻死的。 也不对啊,太后若是想要我的命,何至于用这等法子?她直接派个杀手杀了我,岂不更容易?反正近来顾知微也不在上京,她若要了我的命,到时候死不承认,依着顾知微待她的深情,定然很快就遗忘了此事。 我是越发的想不明白…… “青山,依你之见,桂红会不会说谎?”我想了想,又问了傅青山一句。 傅青山满面严肃,轻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些天来,桂红也算是受了不少苦楚,她也生怕您当真将她扔去了乞丐窝子里,是不敢说谎的。” 如此说来,当真是太后所为? 太后如此,到底是为什么?而且这样做,岂非是很容易就让人给查出来? 难道…… 想到此处,我心头咯噔一下,心情一时沉重极了,我想……我该去见见我娘。 深吸了口气,我朝傅青山吩咐道,“我知道了,近日我要回永昌伯府一趟,这清和园里,便暂时由你照应着些,世子爷照顾好,桂红也得让人看好了。” 话说完,我又将他们吩咐下去,然后回屋收拾东西。 此事,想来是与我娘有些关系的,以往我不去过问,那是因为太后没有出手,可如今太后行事越发诡异,我自要与我娘捅破了说清楚。 否则,这太后下一步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一路回屋,我立即便开始收拾行李。 顾知微坐在榻上,见我收拾行李,他顿时皱了眉,颇为纳闷的喊我,“杜娇娇,你这是要作甚?你要去哪里?” “这几日我娘身子不适,我要回永昌伯府一趟。”想起往事,我并不愿意与顾知微说实话。 大步掠过他,我从柜子里取出平日里的换洗衣物,又取了些银两,拿了些我平日里做来防身的药粉,这便吩咐阿秀准备马车。 顾知微见状,自是起了疑心。 他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大声喊住了我,“杜娇娇,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妾身不是说了么?回永昌伯府去看看娘亲。”我回过头,摆的一脸平静如斯。 顾知微眼底里浮上一抹疑云,显然是不相信,口吻里还带了几分训斥,“杜娇娇,你到底想瞒着我做些什么?有什么事与我说,莫要去冒险。” 与他说?与他说了有什么用么?与他说了他终究是与太后站到一处的。 指不定还要帮着太后摆我一道儿,我得庆幸他如今重伤在身,掺和不得太多。 不过,顾知微既是这般质问了。 我再打诳语,也编不出什么令他相信的新鲜花样来。 索性,我不再与他扯谎,但也不想告诉他。 我面色一冷,回以同样冷厉的语气,淡笑道,“相爷说的是,妾身确有事瞒着您,不过妾身不想说,也不想靠着您,妾身……总是不能一辈子都靠着您的……” 以前我以为我可以靠顾知微一辈子的,可如今我才明白,我靠不了。 能靠他的是太后,他也靠着太后,他们是相互依靠的。而我在顾知微眼里,就是一个和太后相似的玩偶,兴许他舍不得扔掉。 可他也不见的看得多重,现如今他不肯放手,多多少少也都涉及了几分男人的尊严在里头,我若是乖顺了,他腻味了,兴许就会方式。 可是如今如今面对他,我却半分也无法乖顺。 我坐到床畔,勾唇笑看着他,不由附身凑了过去,温柔却带了几分寒冷,“相爷啊,我总是要离开你的,我总是要学会自己护着自己的,我不能一辈子都靠您的。这您教我的啊,您都忘了么?” “您说过,我要学会自己去应对一切的。” 这一瞬间,我感觉顾知微剧烈颤抖了一下,那只苍白的手,忽的握住我的手腕,捏的很紧。 他的眼眸里泛起了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又掠过了,只低声回我道,“娇娇,我是可以让你依靠的,你不需要自己去应付一切。” “其实妾身如今也算不得自己去应付,妾身到底还是借了相爷的势,不是么?”我轻笑,重重的掰开他的手指。 淡淡然又朝他补了一句,“相爷就好生养伤吧,妾身的事您就不要多管了。” 话说完,我便起身离开。 这是我第一次在顾知微面前如此强势,有些趁人之危,可我却很高兴。 起码,我已经不像以往那么胆小了,也不似从前那般什么都害怕。 以往我连杜佩心都怕,可如今,太后我都不怕,我当真是长进了好多呢。 出了清和园,我立即坐上马车…… 到永昌伯府时,已是傍晚时分,因着如今是夏季的缘故,天色倒还大亮。 夕阳西下,一片红晕,景色美极了。 我不紧不慢的踏下马车,走到永昌伯府门外,轻敲了敲大门。 守在外头的门房,见着是我,显得有些诧异,但也没敢像以往那般趾高气扬的不尊重我。 只开了门,然后去里头通报,说是我回府了。 听着声响,杜佩心和杜怀仁都走了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杜佩心阴着脸,大步的朝我走过来,愤愤瞪了我一眼,满脸不耻,“杜娇娇,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还敢回来!” “我们永昌伯府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杜怀仁呸的吐了一口。 他们两个这是在我这里吃了不少亏,一直心怀怨恨,现如今听了那些个谣言,终于找着机会指责我了? 对于杜怀仁和杜佩心,我如今是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我懒得搭理。 于是我理都没有理会他们,直接绕开他们往里走。 可我刚走了两步,杜怀仁忽然一把抓住了我,拖着我就要往外扔,“你这个败坏家风的贱人,给我滚出去!下贱的货色!跟你娘一样,都是水性杨花的破烂玩意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儿掐我,掐得我眼泪都要滚出来了。 一瞬间,我心中怒火直窜。 他掐的我恼火,更令我恼火的是,他竟是骂我娘。 原本是不想与他计较的,他非要作妖,我便不与他客气了。 我咬了咬牙,另一只手立刻摸出银针,猝不及防的就扎到杜怀仁的手臂上。 不偏不倚,刚好扎到了某个穴位上,具体是哪个穴位,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只知道,我这一针下去,他手臂就完全动弹不得了,脑子里更是得供血不足,喘不上气儿来。 “啊!”果然,杜怀仁惨叫了一声,下一刻,他的脸涨的通红的,呼吸越发急促,他挥舞着另一只手想与我动手,没等他动手,我立刻又扎了他另一只手臂。 这下他更加喘不过气儿来了,几乎是要窒息,想要骂我,却喘得根本说不上话来。 旁边的杜佩心见到这等状况,都给吓傻了。 她顿时就慌了,慌乱之余,还摆着架子,大声冲我道,“杜娇娇,你……你对三哥哥做了什么?你是想杀了三哥哥么?” “我现在杀不杀你三哥哥不好说,不过,你们的嘴巴要是再不放干净点,我就不保证你三哥哥会不会有危险了。”我冷眼扫视她,笑得冷冽。 说话间,杜怀仁喘得更是厉害了,眼看着就要闭过气儿去。 他瞪大了眼睛,慌得眼泪都要滚出来…… 杜佩心见状,更加慌乱了,她慌慌张张的伸手去扶杜怀仁,想要将我扎在杜怀仁身上的银针给拔下来。 可她哪里敢轻易拔下来,一个不慎,杜怀仁指不定就要飙血了。 见她那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又满目不甘愤恨的模样,我都忍不住发了笑,警告的喊她。“杜佩心,你这是在做些什么?你又不是大夫,这般贸贸然动手,也不怕要了你三哥哥的命,到时候你就是杀死你三哥哥的凶手。” 我抬高了嗓音,恐吓的语气。 被我这么一喊,杜佩心果然吓得一震,手赶忙伸了回来,红着眼睛冲周围的下人大喊大叫,“你们这些个蠢货,都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她叫的声嘶力竭,闻言,下人们似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便出门去找大夫。 杜佩心则哭嚷着要去找我爹和秦氏告状,要我爹打死我。 我爹是想打死我,但是现在他不太敢,他总是要忌讳几分顾知微的。 哪怕外头都传我与顾知微不和… 而且,他也生怕我毒死他。 总归,我如今也算是丧尽天良,六亲不认了,我爹要是想弄死我,我就敢跟他同归于尽。我不仅能毒死他,我还能帮他招惹一些祸事,让他整个永昌伯府为我陪葬。 眼看着杜佩心走远了,我立刻将银针收了回来。 杜怀仁嘭的倒地,气虚喘喘的躺在地上,满眼怒火滔天,嘴里更是不干不净,“杜娇娇,你这个下贱……” “怎么三哥哥?刚才受的苦还不够?看来你是当真想死了?”杜怀仁话音未落,我嗤笑了一声,蓦的亮出银针,冷森森扫量他,“三哥哥,我只是回来看看我娘,并不想与你为难,你也莫要与我为难。” “你该晓得,我歹毒,六亲不认的。你可别再把我给惹怒了……” “你……”杜怀仁被我气得几乎浑身发抖,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想要与我动手。 可被我扎了那么两针,他现在完全没力气,被我威胁了那么一番,他也有些害怕。 于是顿了顿,又收了回去,然后转身便走。 离开之际,似还有几分不服,愤愤又骂了两句,说我狗仗人势。 是了,我的确是有些狗仗人势。可对付他们这样的贱人,也就只适合狗仗人势,以暴制暴。 我心中一阵嘲弄,提着包袱,大步的往我娘的兰枫院里去。 现如今我爹虽然对我娘依旧不好,却到底不敢像从前那般薄待。 外头的陈设看过去都要要了许多…… 我大步的往里走去,心里头酝酿着一会儿如何与我娘说。 “邢如烟,你看看你教的什么好女儿!我们永昌伯府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我刚刚走到门外,远远的就听到了我爹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谣言,还波及到我娘了不成。 我咬牙正要往里去,又听到一道哭哭啼啼的女声,“夫君,定要将她赶出去,你不知道,因着她们母女两个,我和佩儿都没少遭人嘲笑。” 第一百零一章、不利用,岂不辜负了他的深情?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娇儿绝不会做那种事!”我抬脚,正欲进门,却听到我娘有些凌厉的反驳。 从小到大,我几乎从未见我娘如此声色俱厉过。 她从来都是忍着让着,哪怕心中有些不快,也从未如此反驳。 我心里一时有些疑惑,却也颇感欣慰。 鬼使神差的就顿住了步伐,静默的站在外头,我倒要瞧瞧,秦氏是不是当真就要借机将我娘赶出去。 我抿唇,屏住呼吸,朝着后面紧跟上来的阿秀使了个眼神,让她也不许发出声音。 彼时里头再传来秦氏的声音,“邢如烟你还敢狡辩,如今外头都传遍了,你生了这么个贱人,往后让我的佩儿还怎么嫁人,外头的人都怎么看我们永昌伯府,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氏,娇儿也是老爷的女儿,你这般说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着老爷也下贱了?”我倒没想到了,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紧张的心情,瞬间轻松了许多。 我是轻松了许多,里头的秦氏可给气坏了。 她气的都要说不上话来,噎住片刻,哭哭啼啼道,“老爷,你瞧瞧她说的这叫什么话……” “邢如烟,你也……” “一个主母,成日里一副姨娘做派,秦氏,你可知为何婆母生前一直不喜你?便是能接受我一介青楼女子,也对百般不顺眼。”秦氏撒娇的正热情,我娘忽然冷冷的冒了这么一句,嗤笑道,“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奴才所生,便是落到了主母的名下,便是你以嫡女的什么出嫁,便是你在秦府里曾万千宠爱,到底也不过是个媚主上位的下贱奴才所教养,你又能比我好到那里去?” “你口口声声说,当日你放弃了老南平王嫁给老爷,事实上,不过是人家老太妃瞧不上你,硬是逼着老南平王与你退婚。老南平王目光长远,自不会为着一介儿女私情而与自己的母亲作对,惹得王府大乱,自然……也就退婚了。” “你是被人退了婚,遭人耻笑,这名节没了,才勉强嫁给了老爷……” 什么玩意儿,秦氏当日竟是因着这等缘故嫁给我爹的?她不因着爱我爹爱的深沉,这才推了南平王府的婚事,嫁给了我爹么? 如今外头说的,可都是她秦氏退婚。 我满腹疑惑,只听里头又传来我娘嘲讽的声音,“你啊,生怕老爷知道真相,为了让老爷觉着你是真心,为着保住你的名声,便对外传言,说是你与南平王府退婚。人家王府大气,念及与你退婚也让你遭了罪,不仅对此不追究,还给了一些商铺作为补偿……” 这什么跟什么?倘若我娘说的是真的,那秦氏岂不是骗了我爹好些年?她倒是一如既往,一直都很会做面子事,两面三刀的能耐是一出一出的。 我娘的话一出,我爹也有些恼怒了,秦氏哭哭啼啼的,似乎想要反驳。 可没等她反驳,我爹却先开了口,恼怒了带了几分颤抖,“瑛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短短的几句话,却是怒不可遏。 我爹自然是要怒的,倘若事实真是我娘说的那般,那可不是秦氏欺骗他的问题,而是关于他自尊的问题。我爹虽是个无耻下作之人,却偏还在意面子。便是当年落难欺骗我娘,日日都吃软饭,他也是软饭硬吃。 如今我娘戳破这么一切,那便是赤裸裸的伤及了他的自尊,将他那点儿可笑的的自尊心扔到地上践踏。 他似乎都要怒骂出声了,兴许是生怕闹得太大声叫下人听了去嘲笑他,便强忍着怒火,厉声又质问了一遍,“瑛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不……不是的老爷,她是胡说八道,她就是贪慕咱们伯府的富贵,生怕老爷你休了她,这……这才故意说这种话挑拨你我。”秦氏带了几分哭腔,却显然的心虚,又道,“老爷,邢如烟根本就是故意混淆视听,如今咱们说的是她教女不严的事,杜娇娇那般淫荡的作风,把我们永昌伯府的颜面都给丢尽了,老爷,咱可要及时止损啊……” 秦氏哭得厉害,那般的做派与杜佩心简直一模一样。 从前我还纳闷儿杜佩心怎么是那么一副德行,分明是主母所出,却丝毫没有教养。如今听到秦氏这般言语我是明白了。 想必秦氏平日里教杜佩心也就是那般言传身教,只不过,她把哭哭啼啼,蛮横不讲道理的本事教给了杜佩心,却没能把脑子教给她。 我心中讽刺,含笑站在门外。 彼时,里头再度传来我娘的嗤笑。 “秦氏,你说的止损,就是将我赶出永昌伯府?”我娘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屑,与往日里截然不同。 没等秦氏言语,她又从容不迫道,“秦氏,枉你生母教了一身虚伪做作的本事,却不曾教过长脑子。” “你……”秦氏几乎是怒吼出声。 然则,没等她怒吼完,我娘又淡淡然的继续说道,“老爷,秦氏没长脑子,你也没有长脑子么?娇娇乃是从永昌伯府出去的,你当传出去,人家真的只会说我这个生母教养不严?你可莫要忘了,往些年入府,你给我的不过是个贱妾的名分。贱妾哪有资格将孩子养在身边儿?” “往年里,秦氏为着塑造自己的好名声,对外可都是称她亲自教养,只是啊,我们娇娇顽劣不堪,故而刁蛮任性,还抢了嫡妹的婚事,如今啊还做出这样的丑事。可不管娇娇的名声多臭,外头的人,都晓得娇娇是秦氏带大的,是你给惯得无法无天的。” “现如今娇娇被人泼了一身脏水,坏了名声,你们为着名声将我这个没有教养过她的生母赶出府,这叫什么事儿?” 别说,被我娘这么一说,我都觉得是那么回事了。 我娘也说的没有错,秦氏往日里为着挣名声,总说我是她亲自带的,只不过我不听话,遗传了我娘的坏处,故而才坏的不行。 原先外头的人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可自打杜佩心偷我镯子被众人皆知以后,他们可就不这么认为了,他们都觉着秦氏是有些问题的,认为秦氏娇惯家中儿女。 后来秦氏又在保和堂里仗势欺人,母女两个被赵询给抽了巴掌,外面的话就更难听了。总之,如今的秦氏已没了当初的良好名声。 倘若真要论起功过来,外人自都要往她头上算,往整个永昌伯府的头上算。 我娘一番言辞条理清晰,字字攻击。 秦氏都傻眼了,她甚至是有些不可置信,不敢相信我娘竟是如此不好欺负了。 她顿住片刻,骤然哭出了声,“邢如烟,你强词夺理,你狡辩,你……” “我何曾强词夺理了?对外宣称所以子女皆是贤良淑德的你在照顾,这不是你要求的么?”我娘冷笑,淡淡然又对我爹说了一句,“老爷,要想平息此事,最要紧的,是查清楚谣言的来源,还我女儿一个清白,否则便是做什么都无用。” “这……这……那你说怎么查?”我爹言语里有些不甘愿,却也像是没有办法了,干脆不耻下问起来。 他这么一问,秦氏哭得更加厉害了,她当下打断了我爹,干脆将话题岔到了一边儿去“老爷,你这是何意?你又要听这个贱人的!你是信了她说的话?你觉着当年是我骗了你!老爷,我为着你退了南平王府的婚事,你怎么可以相信她胡说八道……” “我到底有没有胡说八道,老爷前去南平王府寻个老人问一问便一清二楚。若不然,去秦氏的娘家问一问也尚可,娘家的姐妹主母的总是不能胡言乱语的不是。”面对秦氏的哭闹,我娘显得风轻云淡,言语还带了几分讥讽。 可她的讥讽,却更让我爹相信了。 我爹的声音都在颤抖,突然爆吼了一声,“行了秦子瑛,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如今最要紧是解决了外头的事,成日吵吵闹闹的,我已经够烦了!” 下一刻,我听到了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我爹这是要出来…… 我娘既是没有吃亏,我自也不必在我爹和秦氏眼前露面。 听着他要出来,我赶忙拽着阿秀躲了起来。 果然,很快我爹就夺门而出,他气冲冲的走在前头,秦氏哭哭啼啼的跟在后头。 看这个样子,想是要回主院里去。我若是没记错,方才杜佩心可是哭哭啼啼的,嚷嚷着说是要寻我爹和秦氏告状去。 如今这等情况,她跑去告状,岂不是乱上加乱?不定还要被骂的狗血淋头。毕竟杜佩心是个什么性子,我爹从来都是清楚的,他之所以回回都帮着杜佩心,那是因着他本就偏爱她。 如今他一肚子火儿,杜佩心还跑出来火上浇油,我爹必然是更加怒火滔天的。 想到此处,我不觉有些幸灾乐祸。 眼看着我爹和秦氏走的没了影儿,吩咐阿秀站在院外完全听不着说话的地方去守着,然后我小心翼翼的朝着我娘的房门走去。 彼时,我娘正坐在榻前,眉头紧锁,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大好。 见到我,她微微一怔,似乎尽量在克制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温声喊我道,“娇娇,你怎么回来了?” “娘你今日好生厉害。”我关上门,笑着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娘闻言,愣了一愣,却叹气道,“娇娇,你都听着了?” “是啊,方才女儿从外头进来,一到院子里,便听着里头吵吵闹闹的。”我坐到我娘身旁,小心将包袱放到一侧,笑道,“我本来还担心娘您吃了亏的,见您没吃亏,我就没进来。” 我可没有胡说,若是我娘吃亏了,我必然是要不顾颜面闯进去的。 听了我这番话,我娘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似很欣慰,又道,“往日里,是娘让你受委屈了,可今日起,娘不会再让你委屈……” 不是……我娘这话什么意思? 对于我娘突如其来的转变,我有些发懵。 近来发生的事已经让我一团乱了,我娘这副态度让我一时之间更乱了。 我蹙眉看着她片刻,不觉纳闷儿,“娘,您这是怎么了?往日里您可从来柔柔弱弱,也甚少与主母争抢的,便是受了委屈,也往肚子里咽。” 哪怕我爹待她百般不好,她也一心向着我爹…… 当然,这话我没有说出口,我扯笑看着我娘,委实想不明白,“娘,您往日里,可不是这般的。” “往日里,是娘自己想不明白,也是怕有些事做的太过扎眼,惹得仇家追杀……” 仇家?是太后么? 我娘那些个过往,还真叫我给猜到了几分? 瞧着我娘这意思,一是想明白了,二来应当也是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 可我依旧纳闷儿,将信将疑,“娘,您说的仇家可是……是当今太后……” 闻言,我娘一诧,似乎没料到我会说这种话。 倒也是,我从未与我娘提及过,她自然是惊讶的。 她顿住片刻,微微点头,“是了,看来你是遇着了一些麻烦。” “原本娘是想着就此安稳度日的,可娘没能想到,藏了这些年,她竟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娇儿,我前几日见着了你小舅父。”我刚想张口继续询问,我娘忽然又冒了这么一句,她红了眼,语气里有些哽咽,“也见着了你其他几位姨母和舅父,你不知道,你舅父如今乃是北方军中数一数二的将-军,你其他几位舅父也各有所成,姨母他们更是各自有了美满的家。” 所以……我娘突然想明白,我那些个舅父姨母的有关系? 我心中疑惑,我娘却又抚了抚我的头发,高兴道,“娇娇,如今你舅父军中有人,娘也再不是孤身一人,再不必总依仗着永昌伯府去护着你。” “前两日你舅父与娘说,往后咱们可以依仗着他,可以依仗着娘的娘家人。你小姨母前两日也来过永昌伯府了,她狠狠与娘出了一顿气。” “临走的时候,与娘说,总要往前看,也不能为着一些不值得的人让自己痛苦,更莫要觉着是高攀了。” “以往娘总觉着是高攀了永昌伯府,可如今想来,当日分明是他们高攀在先,娘又何必去受那些苦……” 我娘滔滔不绝,拉着我介绍了好久她的娘家人。 听完了她的话,我是既高兴,也担忧。 高兴的是,我娘终于想明白了,也有了她认为比我爹更可以靠的倚靠。我劝了这么些年都劝不明白的事,那些个舅父姨母的一出现,一切竟都迎刃而解了。 而我担忧的是,太后的确已经察觉到了我娘的身份,更可能察觉到了我舅父的身份,所以,她故意传我的谣言,还惹得我一查就查着。 她分明就是想要借此引我娘和我舅父质问她,暴露了身份,她再借着我舅父他们冒犯皇家罪名,再打压一番?亦或者是,干脆治罪? 毕竟比起用朝政去引蛇出洞,这样的方式损失会小很多,还顺便的让我这个情敌坏了名声,再过一点,我不定给那些个污秽谣言逼得命都要没有。 若当真是如此…… 我心中一震,赶紧问我娘,“娘,我那位舅父性情如何?可是行事冲动狂悖之徒?” 许是我话问得太跳跃,我娘被我问得一愣,不过她很快又回过神来,轻轻朝我点了点头,“你舅父的性子是有些冲动,他自小便是冲动。近来立下了大功,陛下说是要论功行赏,你舅父准备请命为你外祖父平冤。此事,已与族人们在商量了……” “……”果然…… 我就说太后无端的弄出那些个谣言污蔑我作甚,感情她打的不是我的主意。 而且几个月前,她无端要我去宫里,想必也是因着我舅父在军中有些威望,她心里头害怕了,把我叫过去试探,想瞧瞧我是否知晓内情,想知道我娘和我舅父是否在联系,是否里应外合。谈倘若那个时候,我娘与我舅父相认了,那太后会如何?挟持我和我娘,去要挟利用我舅父? 当时她以为我和我舅父没有什么关系,于是就不以为然,继续搜目标,不想几个月之后,我舅父到了上京,还是有功之臣,还与我娘相认了。 于是,太后便是换了种方式去算计我舅父…… 这一刻,我忽然庆幸,亏得当日什么也不太清楚,否则不定就要成为人质,稍有不慎还得没命。 不过此刻,我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抬眸看了眼我娘,我轻拉住她的手,叮嘱她道,“娘,舅父住在何处,你赶紧派人送信儿去,让他莫要为着我的事操心,我自己会解决。” 话说完,我立即取来笔墨纸砚,让我娘与我舅父书信一封,将原委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让我娘当夜就送去了我舅父府里。 而我,在永昌伯府了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便往城外的清和园去。 我不能让我舅父上了当,可我名声被坏成那般,定是要解决的…… 既然顾知微总在我跟前装得那般含情脉脉,我若不好生利用他一回,岂不辜负了他的一番‘深情’? 踏下马车,进入清和园,眼瞧着要进门了,我忙浮上一脸笑容,大步朝里走去。 “相爷,今日可觉得好些了?”走进门,瞧着顾知微坐在榻前,我立刻走到了他身侧,摆的一副关心备至的模样。 第一百零二章、清和园着火,蓄意谋杀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的脸色瞧着比昨日好了许多,不过额间依旧冒着汗珠,听闻我这样温声细语的关怀,他略微一诧,看我的眼神里满是狐疑。 蹙眉看着我片刻,他不觉嗤笑,“杜娇娇,你吃错药了?” 我表现得有那么异常? 我抿唇,尽量佯装糊涂,笑反问他,“怎么了相爷?您是生来犯贱呢?关心你一两句,便是吃错药?非得见了面就不给你好脸色看,日日骂你,才是正常?” 顾知微这厮素来不好欺骗,更不好利用。 向来都是他欺骗别人,他利用别人,若是想要欺骗他,利用他,委实是不容易的。 我自然也是清楚的…… 面对顾知微,可不能翻脸太快。 果然,我这一番反驳,顾知微的神色稍微平静了些,他顿了顿,一双凤眼浮上笑意,略带了几分怀疑,说道,“杜娇娇,你这般装模作样的,是不是有事情用得上我?” “……”倒真是去修行千年的朝堂老狐狸,总是体验看透。 不过哪怕他看透了,我也得继续想着法子让他来解决此事,万万不能让我那舅父给牵扯进去。放在过去,我也是不愿意顾知微牵扯进去,亦或者是有什么危险的。 可想想,他既然与太后那般情深,我又何必去为他想。 总归不管发生了什么,那太后总是不能要了他的命的吧? 可想想,他既然与太后那般情深,我又何必去为他想。 可太后却是会要我舅父的命,要我的命,要再一次将我娘那娘家的一家子给灭门的。 如此一想,我干脆端出了一派狐媚姿态,索性承认了,笑回他,“相爷慧眼,妾身的确是有事相求。不过……倒也不算是有事相求,妾身就是有一句话,想请相爷带给太后娘娘。” 听我提及太后,顾知微神色间顿时有些不自然。 不过,很快他又平静了下来,摆出了平日里待我的和善温柔,追根究底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经由前两日的调查,妾身听闻,有关妾身与南平王那些个谣言,乃是太后在背后唆使。”我眉眼含笑,提及此事,半分也没有生气,只是显得格外纳闷儿,恳求顾知微道,“妾身就是想请相爷您问一问太后,妾身是何处得罪了她,她要百般折损妾身的名誉。” “要知道,这样的谣言落到寻常女子身上,早就一头撞死了。” 依着我过去的脾性,我的确是要一头撞死,不撞死也得吊死。 可每每想要这样做的时候,我便想起顾知微曾经的劝诫,他说名声不重要,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我觉着顾知微这话说得好没有礼数,好生不要脸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亏也吃过了,气儿也出过了。 我便越发觉得顾知微说的有道理。 故而不管外头的谣言再难听,我也断断不会寻短见。 可听到旁人那样诋毁自己,我心里头也总是不舒服的。 何况,如今此事还是太后给我那舅父下的套,我更是不舒服了。 她想利用我害我的亲人,我为何不能反将一军? 听到我的答话,顾知微愣了一愣,满脸不可置信,不敢相信那些谣言乃是太后传出来的,“娇娇,你……你说什么?你说那些个诋毁你的谣言都是太后传出来的?” “相爷若是不信,待你身子好些了,可亲自审问桂红。”我冷哼了一声,故作的阴阳怪气,“妾身晓得,您与太后情投意合,妾身也自愿退出,可妾身就是想不明白,我这是何处又惹得太后不高兴了,她要这般诋毁我?” “论起年纪来,她也不过比我娘年轻三五岁,道一声长辈也不为过。作为一个长辈,如此欺凌逼迫一个晚辈,她到底是为何?” 我越说越恼火,语气里不觉浮上了几分怒气。 这回子我可不是在伪装,我的确是生气的…… 我都离得这么远远的,放任我的丈夫与她不干不净,她却还不肯放过我…… 我越想越生气,顾知微还未来得及言语,我又马上补了一句,几乎是逼迫,“相爷,此事你必须要解决,原本我是想着自己去解决的,昨日还想着请我娘出些主意。可我想来想去,此事到底与你脱不得关系,凭什么你要置身事外……” 我说了一大堆,顾知微怔住了好一会儿。 怔怔的看着我片刻之后,他才似反应过来,一脸恍然大悟,“所以……你昨日去用永昌伯府,就是为着此事?” 顾知微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焦头烂额,没等我言语,他又问我道,“杜娇娇,出了这等事,你怎么没有早些与我说,你自己一个人折腾个什么劲儿?” 他眉心紧蹙,神色看起来颇为紧张,顿了顿,又温声叮嘱我,“行了,此事你就不要管了,待我身子好些了,便去查一查。按说,太后不该如此的……” 怎么就不该如此?那太后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与她的儿子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顾知微爱她爱得深沉,深以为她是好人…… 不对,他顾知微也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这话,我是不会说出口的。 我心中将顾知微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依旧端得平和,微微朝他施了一礼,笑道,“那妾身就谢过相爷了。” “你我之间,说什么……” “行了相爷,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妾身也就放心了,若没有别的事,妾身就先下去了。”眼看顾知微似乎想要装模作样的来一番柔情蜜意,我赶紧的打断了他,没有等他言语,我便大步踏出了屋子。 如今,我是想要利用顾知微,可我并不想真正的与他柔情蜜意。 所以,哄得差不多了,我自是不愿意再与他废话的。 对于顾知微,如今利用起来,我似乎也丝毫不觉愧疚。正如他屡次欺骗我,为着太后险些要我的命,他也不知愧疚一般。 我想,我也不必愧疚。 踏出门的时候,我不由攥紧了手心,一路走到外面,直至完全感受不到固执而的目光,我这才松开了手,也松了口气。 可是不知为何,想到我唆使顾知微,我心里竟还是有些愧疚。 想来,是我本身就不如他心狠手辣的缘故吧,自然也不如他那般,利用起人来是丝毫也没有愧疚……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为着顾知微能早些处理此事,我将他伺候的妥妥帖帖的,半句也没有提及要和离的事。 约莫一个月的工夫,他的身子便好了许多,虽然算不得痊愈,但是也用不着上药了。 走起路来,动起手来,力气也恢复了从前。 身子一好,他便要回国公府了。一来是因着国公府如今乱做了一团,二来则是要去面见太后。 于是一个大早的,我就替他把行李给收拾好了。 顾知微一路踏出清和园,神色间有些沉重,走到门口,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温声喊我道,“娇娇,你不回去?” 我回去?我现在回去做什么?上上京里头谣言满天飞,我回去遭人吐唾沫星子么? 而且,我也不太想回去。 眼下若不是出了这等事,莫说是回去了,我都要与他和离的…… 我抿唇,笑得牵强,一派为他着想的语气,笑回他,“妾身在这里住的尚好,就不回去了。况且眼下的光景,妾身若是回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相公你都不好。” 闻言,顾知微也没有像过往那般强迫我,轻抚了抚我的头发,叹息道,“罢了,你不愿意,我不强迫你,有些事,我现在也不好与你说,以后你会明白的。” 话说完,他便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顾知微离开的背影,我的心情复杂极了。我是打算等此事过后,便与他和离的,想来此刻,他还以为,我已经不会去在意那些过往了,他还以为,我不过是闹闹脾气,待此事解决了,便要与他回去过日子的。 可我不会了,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阿秀,外面怪热的,进去吧。”眼看马车跑的没了影儿,我收敛起情绪,轻唤了阿秀一声。 阿秀似乎是希望我和顾知微回去的,她上前来搀扶我,有些劝告的口吻,低声道,“夫人,您真不打算回去了?您是……铁了心的要与爷分开?” “你当我是开玩笑的?”我勾唇,浅笑看着她,“若不是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等事,我一个月前便与他提和离了。” 听到我的话,阿秀叹了口气,依旧有些不甘心,更多的是担忧,询问我道,“夫人,您心里当真没有爷了?奴婢瞧着,您这心里还是有爷的,若是这般冷淡下去,只怕到时候是真的要分开了。您这么些日子都不在府里,到时候哪个狐狸精爬了上去,您哭都来不及的……” “我有什么好哭的?”阿秀唠唠叨叨的,惹得我心情一下子有些烦躁,我的语气不由的寒冷凌厉了几分,也被阿秀说的不大耐烦,一字一顿道,“阿秀,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明白,以后你就别再多说了。” 我的事自然是明白的,我自己的心,我更明白,我很清楚,我心里是顾知微的。即便我如今铁了心的要与他分开,我也知道,我心里有他。 只是,再喜欢他,我也不能白白把自己的命个搭进去了。 依着顾知微的德行,他那样喜欢太后,他总是愿意为太后做一切事情的。 只是如今,他还不好去做。也还没有到了非得要我命的情况,他念及一些情分,也还会帮我一些。 可以后就不好说了…… 我不犯贱,还不至于为了爱一个人去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何况这个人还不爱我。 我咬了咬牙,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淡淡又吩咐了阿秀一声,“阿秀,去把新摘的草药都取出来,趁着如今天气好,洗洗干净,都晒得干一些。” “是……”阿秀看出我情绪很抵触,也就没有再多言。 可以后就不好说了…… 我不犯贱,还不至于为了爱一个人去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何况这个人还不爱我。 我咬了咬牙,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淡淡又吩咐了阿秀一声,“阿秀,去把新摘的草药都取出来,趁着如今天气好,洗洗干净,都晒得干一些。” “是……”阿秀看出我情绪很抵触,也就没有再多言。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也不再劝我些什么,只是偶尔顾知微送信送东西来的时候,她刻意提及几句,说是顾知微给我送了好些不错的玩意儿,都是我喜欢的。 顾知微倒也的确送了好些不错的珠宝,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医书,倒也符合我的胃口。 医书我且都看了,不过顾知微送过来的珠宝,我都让阿秀给封了起来,待此事过后,我便将顾知微送给我的所有珠宝都还给他,怎么来的怎么去,倒也算是安心了。 大约半个月左右,关于我那等谣言,总算是平息了。 至于为何平息,说来也是嘲讽。闹来闹去,最终竟是把宋姨娘拉出来顶罪,说是她先前与我示好想要借我的手谋夺赵柔掌家的权力不成,又被我给戳破,侮辱了一顿,于是怀恨在心,便四处散播对我不利的谣言。 因此,那宋姨娘挨了好一顿板子,那板子还没打她的屁股,是打了她嘴唇,说是给打得都毁容了,如今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还不能,据我娘说,我那舅父还不肯答应,为着此事,还去与宁国公理论了一通,没得两日,这宁国公就以扰乱家宅的罪名将她送去了乡下,送去乡下的结果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总归,最后我清白洗干净了,太后倒也没什么事,虽说是失了宋姨娘这颗新埋在宁国公府的棋子,可她倒也没有损失什么。 听到阿秀回话的时候,我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 不过想着此事有个交代,我舅父也断了太后一颗棋子出了口气,我心情也平复了许多。到底,近来也不会闹出什么事了,也是时候,与顾知微和离了。 看完了顾知微送的书信,我赶紧又写了一封,告诉他,我明日回去与他和离。 “阿秀,把这封信拿给傅青山,让他即刻送去国公府给世子爷。”用蜡烛封上,我立即吩咐阿秀拿出去。 让阿秀将书信拿出去以后,我便开始动手收拾行李。除了我平日里的衣物,也就是一些药草,剩下的便是顾知微送来的金银首饰。 这将近半年以来,他送了不少首饰,加起来也是足足有一箱子了。 “来人啊,将这个箱子都给封起来。”装好了那一堆珠宝,我又吩咐外面小厮进来封箱。 然后再将屋内一些需得带走的东西都简单收拾了一遍…… 收拾完一切以后,差不多是傍晚时分。 因着要准备离开了,厨房里也没有过多的菜。 这个晚膳,我也就简单的吃了一碗阳春面。 阿秀的手艺极好,虽只是简单一碗面,我却吃的很是有味道。 又或者是一切要结束了,我这心里轻松了许多,以至于吃起什么来,都觉得好吃。 我都不觉朝阿秀竖起了大拇指,笑道,“阿秀,你这手艺不去开酒楼可真是可惜了……” 闻言,阿秀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有些羞涩道,“夫人过奖了,奴婢这手艺,也就能凑着吃,与那酒楼里的大厨子,可还差的远呢。” “差的不远,就是很好吃。我觉着咱们要是离开了国公府,便是不回永昌伯府,凭借你这等手艺,你都能养活了你主子我……” “夫人可真会开玩笑,您这不是折煞奴婢么?” 咚咚咚…… 我正想回阿秀,外头忽然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随其而来的,是春雨焦灼的声音,她结结巴巴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外头着火了……” 着火??? 我一震,慌张起身,急忙的就朝外头跑去。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一片火光,那火并未在清和园里烧,可却将清和园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是外面的林子着火了,整个清和园周围全是火光…… 春雨满脸恐慌,一边儿拉我,一边儿道,“夫人,傅青山方才去查了一下,只怕是有人蓄意放火想要将咱们烧死在里头!傅青山他们在后门开了个道儿,咱们快走……” 说话间,春雨已经进门拿上了我的包袱。 又取来了湿的帕子让我捂住嘴巴…… 看着周围的火光,我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这场大火来的太过突然,我根本就没有来不及多想…… 跟着春雨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大火更加来势汹汹了…… 一股一股的烟雾往里头灌,我感觉我都要被呛得喘不过气儿来了。 傅青山和几个小厮提着水桶站在门口,见了我们,立刻大声喊道,“夫人,这里……这里的路不知被谁给堵了好大的一个石头,根本就出不去了!眼下大火就要烧过来了,咱们只能从前门硬闯出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我想我是眼花了,竟是看到了赵询。 这个节骨眼上,赵询无端的怎会跑到清和园里来…… 我用力的睁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是我越是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就越是看不清楚。 “娇娇,你撑住……”我眼皮越发沉重,眼前再次昏暗下来。 隐约之间,我似又听到了赵询的声音…… 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三日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富丽堂皇,看起来像是在哪个达官显贵家中,但我可以肯定,绝不是在国公府里,我这是在哪里? 吱呀,我脑子里正是一片空白,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我微微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穿绿衣的婢女端着托盘进门。 见我看她,她一怔,清秀的容颜浮上满面惊喜,笑道,“姑娘,您醒了?” “这……这是哪里?”我稍微动了动,后背一阵剧烈的灼痛,痛的我眼泪都滚了下来。 见状,那绿衣婢女立刻走过来,叮嘱我道,“姑娘,你万万莫要乱动,你后背给烧伤了,可不能轻易动弹……” 我后背给烧伤了? 这话的意思,我先前不是在做梦,清和园里真的失火了? 我让人给救了?我让赵询给救了? 可是不对啊,赵询无端端的,怎么会跑到清和园去?他也根本不晓得我在清和园,我避嫌,可从未告诉过他,也叮嘱了身边的人都藏着掖着些。 但我又没有做梦,我的确被火给烧伤了…… 我吃力的看了那婢女一眼,又问了一遍,“请问这里是何处?我……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回姑娘,此乃南平王府,是我们王爷救了您。”她眉眼含笑,似乎以为我是对陌生环境的害怕,又或者是觉得我害怕南平王。 没等言语,她又将托盘放到了桌上,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扶着我道,“姑娘,你不必害怕,我们王爷可是个好人。你莫要以为外头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们王爷啊也就是叫人给泼了脏水罢了,他平日里待我们这些个下人很不错的。姑娘你就好生休养,莫要担心旁的……” 听这个婢女的言行,她只怕根本不晓得我是谁。 罢了,不知道也是好的。 如今我那些个留言才澄清了去,倘若又传出些难听的话来,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只是,我现在很是不明白,赵询他为何会出现在清和园,如今为何又将我带了回来?闹出这样大的事,他不该告诉顾知微么?这样把我带回来,可不怕影响了他自个儿的声誉? 如今他可是王爷,不比从前了,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盯着的。 哪怕与过去的南平王相比,他将一个有丈夫的妇人给带回来,都要比断袖更叫人说三道四。 我被绿衣婢女扶着,吃疼的坐起来,轻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药碗,低声又问她,“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绿影。”她取来软和的被子垫到我背后,又将药断了过来,温声道,“姑娘,你醒了就喝药吧,喝完了药,伤好的快些,伤口也不那么疼。” 说着,她便舀起一勺子药往我嘴里送。 我后背疼的厉害,自是想也没有想就咽下去了…… 口腔里一阵苦涩,不过一会儿之后,我后背灼痛果然减轻了许多。 绿影小心将药碗放回了桌上,又取来扇子坐到我身侧,轻轻替我扇了扇,温声细语的又说道,“姑娘,大夫说了,您这伤啊,没有一个月是下不得床的,也万万不能随便乱动,您这些日子也就只能躺在床上,这床上有些热,您要是热的厉害了,便吩咐奴婢,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吩咐奴婢,只当是自己家里,别客气。身子是最要紧的……” 这南平王府的下人倒很是热情,可我现在却更多的是疑惑。 我实在想不明白,那火到底是怎么来的,赵询又为何会出现,我又为何会在南平王府。 倘若是赵询救了我,那阿秀他们呢?傅青山又去哪里了? 我满腹疑惑连带着焦灼的。 看了眼面前的清秀婢女,我吃疼的又问了她一句,“绿影,你说是你家王爷救了我,那他救回来的,可还有其他人。” “除了姑娘您,还有两男一女。”她蹙眉想了想,说道,“不过您放心,他们都没什么事,不过是让烟雾给呛得晕过去罢了,现如今多休养几日,身子也就好了。倒是姑娘您,您浑身都是伤,可万万疏忽不得。” 意思是……赵询把阿秀他们一并救了出来? 听到绿影的回答,我顿时松了口气。 可我还是觉得困惑,这赵询为何没有把我送去国公府,反而将我带了回来,还将阿秀他们一并了回来。 如此,顾知微也没有意见? 我与他说了,第二日就要回去的,我如今没了人影儿,他也找一找的? 想到此处,我赶紧又问绿影道,“绿影,我晕厥过去多少时日了?” “姑娘您到王府已有三日……” 言外之意,我躺了整整三日,这就更没有道理了…… 哪怕顾知微并不晓得清和园失火,可我们这一大堆人,凭空失踪了,他总不能完全没有反应的。 我想再问绿影几句,但身子疼的厉害,疼得我话都要说不出来,索性我也就强行给憋了回去,只静默的躺在床上。 虽说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我很清楚,我得尽快养好伤。我若是没有记错,当时清和园好似有一根柱子倒塌了,哪柱子,似乎恰逢就砸到了我后背。 难怪我背疼的厉害,想是被那沾染了火苗的柱子给灼伤连带着砸伤了。 亏得我命大,没把我的命给砸了去,也没把我给咋成个半残废。 这一日,少许吃了些东西,我又继续歇着。 此刻,我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做别的事,只好先如此了。 我躺到傍晚的时候,赵询回来了。 他着了一身朝服,看样子是上朝之后就一直被皇帝给留在宫里说话了,这会儿当也是立刻赶过来的。 从门外走进来,微弱的烛光下,赵询眉宇紧蹙,眼睛里写满了欣喜,隐隐还有些担忧,坐到床畔轻喊我道,“杜娇娇,你可算是醒了。” “听说是你救了我。”此刻面对赵询,我还是有些尴尬的,不过因为身子疼的太厉害,我已经没有心情去纠结那些感情的事了。 我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纵火,如今外头又是什么情况。 我靠在软绵绵的被子上,无力的望着赵询,哑声问他,“王爷救我的时候,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之人?清和园起火的时候,后门让人给堵死了,我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 如今的天气湿润得很,除了有人故意纵火,那是不太可能起火的。 而且赵询那个时候刚好出现救我,那也实在是奇怪,我可不相信那是巧合。 果然,赵询脸色一下有些变了,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昨日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我宫中的眼线来报信儿,说是太后派了人往郊外去,我听闻你住在郊外,心中觉得不安,便一路跟了来。跟到树林里的时候,便跟丢了,后来见着清和园好大的火光,我便冲了过去,进去的时候,你已经晕厥了过去。” 意思就是,此事乃太后所为? 太后竟然要派人烧死我!她便是利用我不成,也不能如此歹毒吧?便是歹毒的想害死,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啊…… 我心情一时之间更复杂,更纳闷儿了。 想了想,我支支吾吾的又问他,“王爷的意思,是太后故意纵火想要害死我?太后……太后为何要这样做?” “想是意图离间荣王与你那位舅父……”我舅父…… 赵询知道了?赵询为何会知道? 我略感诧异,正要开口问,赵询又淡淡的说道,“我如今乃荣王麾下,你舅父亦是荣王麾下。” 赵询投靠荣王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后放火烧死我,如何能离间我舅父与荣王? 我越听越糊涂了,“王爷,这又怎么说?太后放火要我的命,怎能离间我舅父与荣王。” “你大抵是不清楚,荣王一直想将顾知微收入麾下,更想让顾知微做他的乘龙快婿。”赵询笑,微微叹气,“说起来,顾知微的桃花运倒是不错,不光是荣王想让他做乘龙快婿,荣王的女儿也对他一见钟情,为此没少与尹国舅家的四姑娘作对。” “不过,顾知微对太后忠诚,不愿背叛,故而与荣王闹得不太愉快,让荣王很是没有颜面。为此,荣王的女儿还生一场相思病,如今卧床不起,大夫说了,唯有让顾知微娶了她过门,才能痊愈。可荣王能让自己的闺女给人做小么?便是做个平妻也不能……” “此事大抵是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她便收买了几个荣王府的下人,差使他们到清和园去放火。” 竟是这样,可是太后是如何晓我住在清和园的?顾知微虽然混蛋,可他也不能混蛋到明知太后可能要害我,还特地告知了太后我的所居之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会要我性命。 而我和阿秀他们,素日里也都很是小心,可没有让人跟踪过,便是偶然发觉了有人跟踪,倒也能尽快的甩掉。 那太后是…… 桂红!!! 太后这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啊,先散布谣言,利用桂红寻到我的住处,然后等我以为一切平息,把桂红给放了之后,她又利用桂红摸到了清和园。 太后从一开始,就是想要烧死我来离间我舅父与荣王…… 这一瞬间,我惊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我脸色苍白的望着赵询,说话都结巴了,“王爷,这太后……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啊,幸亏你及时赶到,否则就当真让她给得逞了。” 想起那场大火,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赵询虽不是聪慧之人,但听到我这话,他也隐隐反应了过来,顿住片刻,讶异道,“下了好大一盘棋,你……你的意思是……” “王爷可还记得先前关于你我的谣言?”我深吸了口气,声音微弱,“太后散播那些谣言,根本不是想引得我那冲动的舅父与她质问,以下犯上,她就是故意想摸出我的住所,然后……然后烧死我,嫁祸给荣王……” 说这话的时候,我手指都有些发凉。 赵询的脸色也瞬间惨白,一脸恍然大悟,惊诧道,“难怪……难怪你舅父让我将你带回来,并让外头的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外头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这便是我在南平王府这些日子,顾知微却也没有来寻的缘故?他以为我死了? 外头的人都以为我死了?那我娘呢? “王爷说,外头的人都以为我死了,那我娘可知道实情?”想到此处,我赶紧询问了一句,别的我都不担心,顾知微我也不担心,我如今就担心我娘。 毕竟顾知微并不是很在意我,哪怕我没了,他顶多也就是那一时半刻的伤心,转眼之间,便要将我抛到那九霄云外。 可我娘……我娘一定会很难过的。 听到我的问话,赵询神色间显得有些为难,顿住片刻,结结巴巴道,“你舅父说了,为着逼真一些,并未告知你娘,你娘如今已经哭了好几日了。” “不过你放心,你姨母已将你娘接到了将-军府里,如今有许多人陪着她,过段日子等此事过去了,你便得以见你娘。” 等此事过去?要怎么个过去法? 我心里头担心我娘,语气不由变得急促,大声问他,“敢问王爷,要怎么个过去法?这我没有事,我舅父也没有与荣王闹翻,太后那里,也不好去计较些什么,她毕竟是当今太后……” “当今太后又如何?当今太后也还说有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有着许多把柄。”说起太后,赵询嘴角不由浮上一抹幸灾乐祸,笑道,“原本啊,这荣王是想借着此事,在朝堂大臣面前道太后为争风吃醋而谋杀臣子妻子,让皇帝借机彻底将太后手中的权力谋夺过来,尔后再得渔翁之利……”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顾知微竟是因着此事与太后决裂了,现如今投入了荣王麾下……” 顾知微竟与太后决裂了? 他是以为我死了,他以为我被太后害死了,所以与太后决裂了,还投入了一直意图谋夺皇帝位的荣王麾下? 这……这不可能吧? 这一瞬间,我都怀疑我在做梦,我觉着我大抵是听错了。 诧异的盯着赵询片刻,我简直不敢相信,不觉失笑,“王爷,你……你说什么?你说顾知微与太后决裂了?还转投了荣王麾下?这……这怎么可能?他可一贯对太后忠诚的。” 这样的事,的确是让人难以想象。 然而,的的确确是如此了…… 据赵询所言,顾知微见了那一堆灰烬,以为我死了,当场吐了血,好久好久才缓过来。 尔后就着手彻查此事,一路摸到了太后的脑袋上,险些提剑去宫里将太后砍死。 不过最终,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若无其事的继续为太后‘效忠’,暗地里却找上了荣王,想要与荣王合作,给荣王传递消息,将太后和她儿子从皇位上拉下来,还说是要亲手结果了他们…… 我舅父觉着这是个彻底拉拢顾知微的契机,便让赵询把我留在府里,待过个一年半载的,顾知微彻底上了贼船,这才让我露面。 “这叫什么事啊?”听了赵询的话,我简直哭笑不得,我倒没有想到,我竟还成了牵动顾知微的棋子。 我还是不太相信顾知微会为了我和太后翻脸,我以为即便太后当着他的面儿要了我的命,他也还是会一心一意的忠于太后的。 听完赵询的话,我愣在原地好久,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王爷,你所言当真?他……他当真要为我报仇?” 赵询重重的点头,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扯上一抹苦笑,“娇娇,你是很高兴的是不是?” 是了,知道顾知微为着我与太后翻了脸,我自是高兴的。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替身,我一直以为,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太后。 如今笑得顾知微为我如此,过往的种种,我都烟消云散,我甚至还很心疼他。不晓得,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先前才受过重伤,如今会不会加剧。 然而,尽管我万般担心,却还是根本没办法见到顾知微,我满身都是伤,王府里又把守得严严实实……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都只能窝在南平王府里。 赵询回来的时候,会与我提及一些顾知微的事,听他提及的越多,我就越发心烦意乱。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着我该去见一见顾知微。 在王府里摸索了好几回,终于在秋季来临的时候,我从王府的狗洞里钻了出去,一出去我赶紧的蒙上了脸,一路赶往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我也没敢走正门。 扣扣扣,我伸手敲了敲门…… 吱呀,这后门竟没有关?也没有把手? “娇娇,是我对不住你……”这声音……是……顾知微? 我一震,缓缓推门。 院内,只见一身素白的顾知微坐在石桌前,桌上摆了好几坛子酒,他靠在石桌上,醉意朦胧,一双凤眼红彤彤的。 第一百零四章、顾知微叛变了?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谁……” 咻…… 我推门正想上前,忽然一根银针飞过来,我根本来不及躲避,那银针猛的就扎到了我的腰间。 下一刻,我感觉我整个身子都是麻木的,我用力挣了挣,却根本没有作用。 而顾知微,他忽然站了起来,蓦然回头。 修长的手指又捏上了一根银针,抬手就要朝我飞来…… 顾知微的针法一向精准,那银针落到他手里既是救人的神物,也是杀人的武器。眼下,显然就是杀人的武器了! “顾知微!”隔着面纱,看到那尖锐的银针,我当即叫了一声。 “你……是谁?”顾知微一震,眼底的朦胧稍许清醒,亦带了几分惊诧。 他紧攥着银针,手指微微颤动,大步朝我走来。 “顾知微,是我,杜娇娇。”我生怕他喝的醉醺醺的,认不出我来,又或者将我当做冒充的贼人,赶紧的又喊了一声,“是我,我……没有死……” 嘭,顾知微掀开了我的斗笠,连带着面纱一起滑落。 我之所以戴着面纱,也是生怕外面的人把我给认了出来,我是想见一见顾知微,可我并不想让外人给认出来。 唯有人人都以为我死了,让众人都认定了,太后看上了宁国府世子,为了一己私欲谋杀其妻子。如此才会引起众怒,这百官才会向荣王靠拢。 从前我是不想参与他们这些朝政事的,也觉着这天下乱不得,可太后如今都要烧死我了,我自然是希望她死的。 我不是什么圣母,更不会为了天下人,而丧了我自己的性命,所以,如今我是希望荣王造反的,并且希望他能造反成功。 被顾知微扯下了斗笠,我整张脸都暴露了,眼见四下无人,我赶忙的关上门。 而顾知微看到是我,他整个人都给惊得清醒了一般。 “娇娇,真的是你……”顾知微手颤抖着,不敢相信的触摸到我的脸,沙哑道,“是你么?你……你不是死了吗?” “你……你莫不是鬼魂?”他握住我的手,很快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娇娇,你是不是舍不下我,还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呵,看来我舅父安排的还挺谨慎,以至于顾知微这样满腹心眼的神医也能认定我死了。 看在顾知微这般失神落魄的模样,我心情复杂极了。 说实话,一路从王府到国公府,我虽然急着见顾知微,却从未想过他会是这般失神落魄。 我以为,他即使喜欢我,可像他这样的人,很快就会平复下来,断然不会是此刻这般借酒消愁,意志消沉的样子。 对上顾知微颓废的目光,我心里不觉一颤,都忍不住有些想哭了,“是我,我没有死,那日我得救了……” “你摸摸我的脸,是热的,我有呼吸,有脉搏的,我是个活人。”我红了眼,轻轻握住了他手臂。 顾知微的手凉凉的,缓缓划过我的脸,又划过我的眉眼…… 下一瞬,他忽然一把将我攥进了怀里,手紧紧将我抱住,似乎怕我跑了一般,将我勒得很紧很紧…… “杜娇娇,你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你跑去哪里了?”顾知微唇紧贴着我的脸,轻轻吻了吻,声音里带着喜悦,又带着几分恼怒,更是语无伦次,连连发问,“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分明是见到你的尸体的,你……你如今怎么还活着?你……” “行了顾知微,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你叫我先回答哪个?”我打断了他,缓缓从他怀里挣脱,拉着他坐到了一旁。 叹了口气,低声回答他,“我当日的确是死了,若不是南平王及时赶到,我想我就要被烧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我虽然不太想告诉他,我这些日子都住在南平王府,但想来,如今也是时候与他道出真相了,索性也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他说了个明明白白。 顾知微自认聪明了一世,如今却也中了计,上了贼船。 听完了我的话,他怔住了好一会儿,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愣住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所以,这几个月,你都在南平王府。” “是……”我点点头,毫不遮掩,也毫不掩饰,“其实,我先前想过,索性趁机离开,再也不回来。倘若……不是听闻赵询说你为着我与太后决裂,我是绝不会再回来的。” “我现在还活着,顾知微你后悔了么?”经历了这些事情,我也越发明白,大吵大闹是解决不了什么的,所以询问这话的时候,我满面平静。 我轻仰着头,浅笑凝望他,一字一句,“顾知微,你现在后悔与太后决裂了么?” 闻言,顾知微没答话,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又将我拽进了怀里,反问我道,“你现在,后悔来见我了么?倘若我如今反悔,你舅父也就功亏一篑了……” “你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以往听到顾知微这样的回答,我多少会有些害怕,但现在,我半分也没有恐惧。 并不是因为,我相信他能斩断与太后过往,而是我明白,顾知微并非我想象的那样万能,他也是有弱点的。 我抬眸,含笑望着他,“你现在已经上了贼船,你下不去了……” “况且,我也不怕你反悔,你虽有能力,却不是无所不能,我舅父和荣王深得民心,你又将太后和那皇帝情报送了许多出来。便是你反悔了,荣王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可不是胡说八道,现如今的太后落下个毒杀臣子妻的恶名,皇帝先前干的那些腌臜都让顾知微给抖了出来,外头到处都在喊着清君侧。 虽说造反这事有风险,双方实力不相上下,可仅是民心,太后和皇帝就输了。 许多原本中立的臣子,也对此心生了不满,除却那些个有利益牵扯的,大都巴不得他们早些滚下来。 边疆的将士们,晓得皇帝的恶行之后,更是愤怒…… 想他们在外出身入死,保家卫国,皇帝却是做出这等荒唐恶劣之事。 而太后更是为了一己私欲,诛杀功臣的外甥女,这更是惹得众怒了。 想到此处,我浅笑着又朝顾知微添了一句,不紧不慢道,“相爷,身为曾经最位高权重的大臣,您该明白,要拿稳这天下,无非就是得民心,握军心,正统。” “如今这三样,荣王都有了。你说……,荣王还怕你反悔么?” 闻言,顾知微没答话,只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发了笑,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惊讶,“娇娇,你变了,你变得聪明了。” 命都差点丢了,我还能继续蠢下去? 况且,我自认我也不蠢,我就是见识短浅罢了。跟着顾知微久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看得多了,也就越发明白了。 而且近来,我舅父时不时的也到王府看我,多少会提及几句,听得多了,我自然也就能说道上一两句。 我低笑了一声,语气不觉有些嘲讽,低声回顾知微,“命都险些没了,还不学聪明点儿,上赶着再丢命?” “杜娇娇,你如今……让我有些害怕了。”顾知微抿唇,嘴角浮上一丝苦笑。 顿了顿,又道,“娇娇,倘若我想要保太后一命,你可会答应……” 顾知微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懵了一懵…… 他这意思是,他是与荣王站到一条船上的,但是在荣王登基之后,他是想要保太后一命的。 呵…… 一瞬间,我心里头如同被泼了凉水一般。 我算是看出来了,在顾知微的眼里,他的青梅竹马终究还是最重要的,哪怕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哪怕我险些命丧她手,顾知微还是会袒护她。 过去袒护她的富贵,如今富贵就要保不住了,他就要袒护她的性命。 不是我心狠手辣,而是对于一个想要我命的人,我是万万不会留的,谁知道她会不会回过头来再杀我一回。 我嘴角的笑容骤然僵硬,缓缓拽开顾知微握住我的手。 “相爷放心,一旦成功,我会让我舅父第一个杀了太后……”我一字一顿,话说完,我立刻夺门而去。 出门的刹那,我眼泪滚了出来。 狠狠擦去眼角的泪水,我赶忙的又往南平王府赶。 此刻天色已经很晚了,倘若不在宵禁以前回去,不定是要闹出什么事的。 回到南平王府,已是深夜。 我轻车熟路的从狗洞钻进去,一路回到了屋内。 “姑娘,是您回来了么?”刚进门,一个细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吓得一抖,蓦然回头,只见绿影拿着灯笼站在里头。 见着我,她眉头微蹙,满面担忧,“姑娘,您今日去哪儿了?可把王爷给急坏了……” “王爷发现我出去了?”我一怔,四下打量,王府里一片平静,看起来半分也不像是丢了人的样子。 绿影见我如此,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低声又道,“王爷说了,姑娘的身份不宜张扬,故而,也没有大张旗鼓,只私下里领着几个亲信去寻人。” 什么?赵询亲自出去找我了? 想到我为着见顾知微那个没良心的,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去,给他们添了麻烦,我心中一时不安愧疚极了。 如今还惹得赵询大半夜的出去找我,实在是不该,实在是不好。 我想了想,赶紧又问绿影,“绿影,王爷可是出去寻我了?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出去了快一个时辰了吧……”绿影探出脑袋往外瞧了瞧,叹息道,“想是走远了,现如今也没回来。” 一个时辰都没回来,那是不是没找着我,他们这一个晚上都不回来了? 我更是有愧了…… 顿了顿,我赶紧吩咐绿影,“绿影,你去找个身手好的,让他骑着马去外面寻王爷他们,告诉王爷我回来了,你知道王爷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吧。” “知道的。”绿影点了点头,立即就跑了出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赵询领着一队人马赶了回来,看到我的瞬间,他松了口气,脸也黑了。 从来还算好脾气的他,也没给我好态度,将屋内的下人跟吩咐下去,他立刻朝我走来,从未有过的严肃冷沉,“杜娇娇,你今日跑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你不好露面,你若是露面了,那太后还有翻盘的机会,倘若功亏一篑,死的不是你一个人。” 这些话,我舅父跟我说过无数遍了,赵询也听过无数遍,于是很成功的记住了,并学会了运用。 赵询的脸色阴沉沉的,眸光里写满了不悦,没等我回答,又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去见那个人了?” “嗯……”我微微点头。 赵询一颤,眼睛里怒火更甚。 我晓得,他看不惯我对着顾知微犯贱。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知微曾对我做过些什么,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我和顾知微之间隔着什么…… 倘若不是因为生怕暴露了身份让人给当妖物烧死了,想来赵询早就要把顾知微的一切都给捅出去的…… 虽然他如今听了顾知微的劝诫,愿意利用自己手里的事去做些对天下更有用的事,可他还是很厌恶顾知微的。 加上,我被太后烧了这么一回,且都还与顾知微的烂桃花扯上了些关系,赵询便更看不惯顾知微了。 也极其看不惯我没出息的样子…… “我说杜娇娇,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咬牙切齿瞪着我片刻,他有些恼火,“你……在你的心里,他就那么重要么?他曾经那样待你,让他伤心个一年半载有什么?你……你就这样急着去见他,倘若这中间生了什么变数,谁来负责?” 赵询满面严肃,眼睛里写满了怒火…… 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更加愧疚了。正如他所言,我太没有出息,我把顾知微看到太重了,以至于这般迫不及待的去见他,倘若我半道儿上遇着了太后的人,确实是有些麻烦的。 且不说太后能不能挽回名声,她就算无法挽回名声,她也能拿了我当人质,用我去威胁我舅父。 想到这里,我都开始心虚了,暗暗瞟了眼赵询,低声回他,“对不起,是我太感情用事。以后……以后不会了。” “从今日起,我半步也不会踏出王府,直至起事成功。”我竖起拇指,干脆与他发誓。 见我如此,赵询赶忙又把我手给掰了下来,叹息道,“罢了,你就是让给他给骗的,顾知微那奸狗,最是会骗人了,你心思单纯,被他给迷惑不足为奇。” “……”我还以为赵询是还要将我狠狠责骂一顿的…… 可最后,他却半个字也没有责骂,一个劲儿的把错都推到了顾知微身上,搞得我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赵询见我不说话,又将顾知微给狠狠骂了一顿,然后叫我不要再胡乱跑,说是日子已经不远了。 日子的确已经不远了,我若是没有记错,这荣王似乎是想借着太后的生辰作妖…… 太后的生辰……还有五日…… 五日…… 也就是说,五日之后,上京里可能发生一场腥风血雨,指不定还要死上许多百姓,要血流成河…… 想到这些,我忽然不希望荣王造反。 可这些事情,哪里是容得我去管的。 接下来的五日,我都被严严实实的关在南平王府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好些侍卫把我看着。我根本无法出门…… 到了太后生辰的那日,王府的守卫更加严密了。 不仅王妃外面的围墙有人,里头每个院落里也都布下了弓箭手,除此之外,竟还有好些奇奇怪怪的机关,这要是进门不仔细着点儿,就要触碰到机关,故而府里的人都十分小心翼翼。 眼瞧着到了晚上,门外的侍卫们便守得更严实了。 我坐在屋内,紧紧的望着外面,想到今夜外头的腥风血雨,我后背都在发凉,身子也绷紧了。 绿影站在我身侧,也忧心忡忡的望着外面,脸色极度难看,叹息道,“也不知王爷此刻在做什么,这般凶险的事,奴婢本劝他不要参与的……” 她紧攥着手帕,满眼的担忧…… 莫说是她担忧,我也担忧,造反可不是小事,太后虽然失了民心,也失了部分军心,可不代表她手里就没有军权。 宫里的锦衣卫们,可不是吃素的。 听着外头没有任何动静,我也有些惴惴不安,抬眸看了眼端立在旁边的绿影,我吩咐她道,“绿影,你先坐下吧,你站在那里走来走去的,晃得我心慌。” “不好啦……不好啦……”我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小厮惊慌的叫声。 我还未能反应过来,一名浑身是血的小厮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嘭的一声巨响,他摔倒在我脚下,气息微弱道,“宁国公世子叛变了,咱们王爷被生擒了……” “什么……”我一震,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顾知微他明明说了,他不会改变的…… 难道……他这么做,是想保住太后的命? 轰隆,我脑袋里正是一片混乱,外头忽然一声巨响。 第一百零五章、要救人,唯有挟持顾知微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下一刻,外面传来的是混杂的脚步声,还有混乱的打斗声。 一瞬间,我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 “来啊,都给我抓起来!”一瞬间,周围火光照耀,一片亮堂。 大批的军队从外闯入…… 府兵们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看着面前的一切,我整个人都懵了…… “姑娘……姑娘,快跑!”恍惚之间,绿影喊了我一声,她轻瞟了一眼周围打作一团的人马,低声道,“那些人都绑了黄色丝巾,想是李将-军的人马!这李将-军乃是太后最忠诚的属下,他向来与咱们王爷不对盘,若是王府的人被擒,必然是死路一条!” 说话间,她已经拽上了我的手臂,不知何时从旁人手里夺过了一把刀。 哐的一声脆响,绿影手里的刀砍到了突如其来大汉盔甲上! “臭娘们儿!还有两下子!”大汉一震,下一刻,大刀直直的朝着我们砍过来。 “啊!!”我惊声尖叫,下意识飞出两根银针…… “啊…………”我猛然睁眼,只见那大汉捂住双眼,指缝里鲜血淋漓…… 我飞出的银针戳瞎了他的双眼! 看着大汉轰然倒地,捂住眼睛嚎叫的样子,我冷汗直冒,手都在颤抖…… 我……我竟然把他的眼睛给戳瞎了…… 平日里我虽然借着银针收拾杜佩心和杜怀仁他们,我虽然借着顾知微教的那点儿法子练习着,可我也只当闹着玩儿,亦或者是用来救人。 我从未想过,要用它来害人的…… “姑娘,你还会使暗器的!太好了!”我惊恐之间,绿影惊喜的叫了一声。 我回过头,只见她满目欢喜,急声对我道,“姑娘,一会儿咱们就像方才那样,你用银针,我用刀子,咱们冲出去!” “你……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他们的眼睛都给弄瞎了?”我看出来了,绿影并非寻常的丫鬟,瞧她这般习以为常,镇定的模样,倒像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见惯了打打杀杀…… 可我却是从未见过的,我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看着尸横遍野,我浑身都在颤抖。 可是眼下,我若是不动手,怕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我咬了咬牙,强作镇定,“嗯,我……我听你的……” “啊……救命啊……”混乱之中,我耳边骤然响起一声尖叫。 我回过头,只见平日里负责扫院子的小厮惨死在了黄巾队伍的刀下,就那么一刀下去,他的脑袋都飞了,像个球一般咕隆咕隆滚到我脚下…… 那一刹那,我胃里一片翻江倒海,都要吐出了,更是惊慌失措。 我不是没有见过杀人,可我却从未见过尸横遍野,更不曾见过这样脑袋都给砍下来的。 我害怕极了,可是眼下我已没有时间去害怕,慌乱之中,我又戳瞎了一个人的眼睛,那人嚎得凄惨无比,胡乱的就要朝我砍过来,绿影抬脚一脚把他给踹飞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朝我们砍过来…… 我便又飞出两根银针…… 不知飞了多少根银针,戳瞎了多少人的眼睛,浑浑噩噩中,我和绿影到了先前我逃出去钻过的狗洞…… 迅速的钻出去,外面也是火光连天,百姓们惨叫不已,死了父母的孩子们站在街上无措的哭啼…… 瞧着这阵势,那位李将-军,是一路杀过来的…… “姑娘,我瞧着,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绿影四下扫量,拽着我的手就跑。 过了很久,我们终于跑到了一处狭窄的宅子里。 那宅子在河边,离得城里很远。 我们到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清晨了…… 我坐在水边,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再想起昨夜里那般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些满身是血的百姓,眼泪不住的滚了下来。 “姑娘,这些日子,咱们就先在这里暂时的安顿吧,我瞧着仗没个三五天是没法结束的,若是长久的,怕是得一个月。”我失神之间,绿影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她递给一个水囊,安慰的语气道,“您就莫要多想了,如今这等情况,咱们也只得在这里等着。” 话说完,她又坐到了我身侧,抬眸望了望微红的日出,叹息道,“以前,我也经常这样躲,躲着躲着也就习惯了。不过啊,大周乃是中原大国,不似周边的小国年年战争,这内战一旦结束,无论是谁输谁赢,到底也会有个结果的,很快就会平复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听绿影这语气,她是经常见那些个战场厮杀,而且她是外族人不成? 我回过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苦笑道,“绿影,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是经常见着这般战乱?” “是了,奴婢在家乡的时候,几乎年年战争。”绿影嘴角含笑,眼底里却隐隐苦涩,“因为年年战争,几乎是民不聊生,想吃上一口饭都很难。偏奴婢的父亲还想将奴婢当做贡品送给敌人,想着借此拉拢外敌,谋了我叔父的产业。我不愿意,便在半途逃跑,结果险些遭了歹人毒手。承蒙王爷相救,才得以保住这么一条贱命。” 绿影还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也对,相处这么些时日以来,我倒是发觉,这绿影几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方才我还发现她会武功。 虽比不得绝世高手那般,但也算是十分厉害了。 侧头看了眼绿影微圆的小脸,我不觉又问了一句,“绿影,听你的意思,你不是大周人氏?” 大周虽然边疆不太平,可也从未像她说的那般年年战乱。 可以说,除了王权富贵们作妖,惹得百姓们怨声载道,贫困了一些,可还不至于总是战乱。 所以,这绿影一定是外族人。 看她的样貌,与大周人氏无异,想来不是月国的就是金国的,若不然就是周围云国之人。 “姑娘一定在想,我究竟是哪个人氏吧?甚至在心里质疑我是不是个细作……” “……”这个绿影,这般七巧玲珑心都快赶上顾知微了…… 我现在看着她,我都有些不安,倘若她真是他国细作,我如今单独和她在一块儿,她会不会对下毒手。 “姑娘莫要多想,我来大周,不过是为着逃婚。”她抿唇,浅笑看着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王爷救了我的命,王爷交代我要保护好姑娘,我便是拼了我的性命也会护着姑娘的,所以您不必害怕……” 被绿影这么一说,我都有些尴尬了。 我也是被这场战乱给吓糊涂了,到底我是与绿影相处了几个月的,她是什么人,我也清楚的。 纵然她是外族人,我也不能因着这个就对她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质疑啊。 况且,昨夜里若没有她,我的命恐怕就要没了,想到这里,我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尴尬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对不起啊绿影,我实在是……” “我明白的……”我话未说完,绿影又接了去,眉眼里带着几分苦涩,“我都明白的,以前我也总怀疑身边的外族人是云国的细作,我们的国家时常与云国打仗……” 时常与云国打仗,她是金国人? 要说起周边的小国,与云国最不对付的就是金国了。 金国…… 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金国好像出嫁了一位公主,说是要敬献给皇帝作为和亲的,可是这位公主,半途跑了,如今都三年过去了,硬是没找着人,可把皇帝给气坏了。 他倒不是多喜欢这位尚未见过面的金国公主,他就是觉着没有面子,故而动不动就派人了驻守南边的李将-军攻打金国,还逼着金国上供更多的宝贝…… 也不知是为什么,我莫名其妙的便想到了这一层,下意识的朝着绿影看了一眼,玩笑的说道,“绿影,这么说来你是金国人氏?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们金国好似有一位和亲公主嫁到了我们大周的吧?结果半途跑了……” “你……不会是那位公主吧?”可不是我胡乱猜,绿影的一身本事,还有仪态,那可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闻言,绿影唇畔含笑,没有答话。 不是,她这等神情,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叫我给猜中了?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即便是巧合,也不能这么容易的就让我给猜着了吧? 要知道,当今皇帝可是找了三年也没找着她。 “绿影,你……你莫不是……果然是那位公主吧?”我顿了顿,又说了一遍。 心里头无比疑惑,委实想不明白,堂堂一个公主,怎么能跑来伺候人,还伺候得十分周到,这……肯定是我听错了。 “姑娘,此事,我只与你一人说过。”我脑子正是一片混乱,绿影缓缓又开了口,眼底里蒙上了一层悲伤,道,“原本,我是想着藏一辈子的,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也还不晓得能活到几时,如今王爷被擒,倘若这一仗输了,我怕是也要没命的,可姑娘你不一样,你是那宁国公世子的夫人,不管如何,但凡此事过去了,你尚且还会有命在的。” “倘若我没命了,还望姑娘能派人将我的骨灰送回金国,送给我的母亲。” 话说着,她忽然噗通的就跪倒在地,方才还含笑的眼眸此刻含上了泪水。 绿影的一番话,让本来就混乱的我,一时更加混乱了。 我算是明白了,她几年都没暴露身份,如今在我这等蠢人面前暴露,是因为她怕自己死了都没能回家乡,怕自己了死了墓碑上刻的还是别人的名字。 她觉着我是顾知微的妻子,这场仗无论谁输谁赢,我都能活下来,所以她就索性跟我暴露了她的身份,让我帮她帮骨灰送回去。 可也不对啊,她不对外暴露身份,无论谁输谁赢,她如今一个奴婢,我若是非得将她要到身边,她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啊。 对上绿影含泪的目光,我一下子有些蒙圈。 我顿住片刻,忙伸手扶她起来,“绿影,你……你放心,咱们既然是一起出来的,我的命又是你救的,这无论如何,但凡我活着,必会保你性命的,你不必如此……” 闻言,绿影没有说话。 她眼眶里含着泪水,笑看了我一眼道,“姑娘,其实……我也没打算留着这条命了。我这命啊,是王爷救过来的,如今王爷落了难,我不能坐视不管……” 言外之意,她要去救赵询?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虽然我心里也很乱,可我也很清楚,凭我们这点儿能耐,非但救不了人,恐怕只会平添麻烦,而且,现在连赵询在哪儿都不知道,只知道是给顾知微那混蛋擒了,也不知道给关在哪儿的。 “绿影,你不能去,你的功夫是不错,可双拳难敌四手的。”我蹙眉看着她,尽量让自己镇定,本来我以为绿影比我镇定的,结果很显然,她现在脑子比我更糊涂。 我深吸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腕,叹声道,“依着你如今这点儿能耐,怕是连皇宫都进不去,况且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这王爷被关在哪儿的,咱们现在就跟无头苍蝇似的,这要是想去救人,无疑就是去送死。” “如今我那混蛋丈夫擒了王爷,想必也是想要借此威胁王爷手里的兵马,亦或者是打听出什么对他们有利的秘密。但凡没有得到想得到的东西,他们是不能轻易要了王爷的命的。所以现在,你万万不可胡来。” 我虽然不聪明,却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这点儿形势我还是看的明白的。 反倒是绿影,方才领着我出来的时候,她很冷静,如今提及赵询的安危,她却半分也没有了先前的睿智,反而是慌了神。 听我这么说,她更加焦灼了,几乎带上了哭腔,绝望道,“那如何是好?总是不能坐以待毙吧?倘若坐以待毙,王爷迟早是要死的,若是荣王夺位失败,王爷就必死无疑了,眼下若是早些将他救出来,到底还有一线生机。” 是啊,绿影说的也是在理儿的。 现如今顾知微的确不会对赵询下手,可若是荣王失败了,顾知微就一定会下狠手…… 他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王八蛋,我太清楚不过了…… 想到此处,我也有些慌乱了,更是难过。 倘若,不是我去见了顾知微,事情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赵询或许也不会被擒。 罢了,到底赵询救了我一命,此事又是因我引起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可是以为我这点儿能耐,根本不可能将他给救出来的,该怎么办呢? “绿影,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咬了咬牙,定定的看着绿影,一字一句,“你抓了我,去宫外找我丈夫,叫他放了王爷,他若不肯放,那就让他的妻子丧命。” “不,他不是很在意我的……”出完这么一个主意,我又顿住了,一时有些绝望。 顾知微可能是喜欢我的,可是……我终究没有太后重要,哪怕他以为我丢了性命,他也没有打算让太后偿命,如今兵临城下,他怎么可能在意我的命? 那……我去见他? 我抿了抿唇,没等旁边的绿影说话,又道,“绿影,我看唯有我去求我夫君,我去见他,你与我一同前去,到时候我从他嘴里打听打听,看看王爷被关在何处。必要的时候,咱们挟持了他,用他来换王爷的命。那太后在意他这么个臣子,哪怕不在意,他为着保住自己的命,也会放了王爷的。” 我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一番话,绿影显得有些诧异,她的眼睛依旧有些发红,不可置信道,“姑娘,你……你要为了王爷挟持你丈夫?可你与你丈夫不是……” “我待他是有些感情,可是王爷救了我的命,我总是不能做个白眼狼的。”我打断了她,一字一句,“况且,若不是因我去见了我丈夫,事情或许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若不是因为我,赵询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哪怕他是远近闻名的败家子,可至少性命是不会受到威胁的。 他落到这一步,事实上都是我害的…… 而我自私了太久,也胆怯了太久,更是对顾知微仁慈了太久。 绿影不过是被赵询救了一命,都愿意以性命相搏。 而我呢,他为我做了那样多,我搏一把又如何?若是死了,只当是还了他的恩情,也算是赎罪…… 如此一想,我更加确定,我叹了口气,抬眸再度看向绿影,“绿影,就照我说的做,等天一亮,咱们便去宫门外。” 绿影十分迫切的想要救赵询,听得我这么一番分析,也就动摇了。 虽然因着赵询的命令,她竭力的想要护住我的命,故而犹豫了好一会儿,但是因着眼下也别无他法了,她也只得听了我的建议。 如此,天色一亮,我和绿影便启程直至宫门。 赶到宫门外时,正是午时。 远远的,我就看到周围密密实实的全是锦衣卫,都是太后的人…… 所以,我舅父他们,是彻底的输了么? 我咬了咬牙,大步的走过去。 “你是杜娇娇?”我刚走过去,门口的男子拿着手里的画像上下打量我,满脸严肃的询问。 被他这么一问,我顿时有些懵了,但我依旧点了点头,低声回他,“我是宁国公世子的妻子杜娇娇,你去通报一声,说我要见我的丈夫。” 第一百零六章、杜娇娇,你疯了吗?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闻言,那守门的锦衣卫眉宇微蹙,细细打量,看了片刻,他朝旁边的人吩咐道,“去,禀告一声。” 听到吩咐,那人立刻往里跑去。 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工夫,便又跑了出来,说是顾知微叫我进去。 我倒没想到,这趟见他能见的如此顺利,瞧着眼下这等情形,顾知微像是早知道我会来。 不过,无论他是如何想的,又布下了怎样的阴谋诡计,这一趟,我都是要去的。 于是我也没有多言,一路跟随那锦衣卫,穿过了宫门,又过了长长的宫道,最后在一处还算华贵的宫殿停了下来。 从宫门到这里,我看到了许多血腥,还有宫人在清洗着血水,可见这里昨夜发生了一场极其激烈的厮杀。 然而最终,太后还是挽回局面。 不过从眼下把手严峻的情况来看,太后像是在等着援兵。 看来,昨夜那场厮杀里,除了赵询被擒,其余的都应当是打成了平手,故而此刻皇宫里主要防守,而我舅父他们也退到了城外安营扎寨,似乎是在养精蓄锐。 彼时,顾知微所住之处,把守也十分的严密。 便是我与绿影进门,也是经过一番严格搜身,确定我们两个身上都并未携带武器,这才放我们进去。 “娇娇,你来了?”我缓缓进门,一路踏进内殿。 只见顾知微不缓不急的从里走来,看到我和绿影,他立刻朝着伺候的人使了个眼神,命人将绿影给带下去。 我晓得,他这是在防着绿影,但是眼下的情况,我也不好说什么,即便我说了,他也未必会理会。只是此刻,我怕他会伤害绿影。 “你不必害怕,那丫鬟但凡不招惹是非,我自是不会伤害她的。”我心里头正是混乱,顾知微向我走的更近了些,一双凤眼里似笑非笑,轻轻扫视我,“娇娇,你是为南平王而来?” 顾知微……他是料到我会来?所以,他才故意让人在宫门外等着,他还给了他们我的画像,只等着我一到宫外,便将我领进门。 可他分明是知道我的来意的,既是如此,他为何还要答应让我进来? 我心中诧异,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可笑愚蠢极了。 但是很快我又平静了下来,冷然看着顾知微,不由失笑,“顾知微,你……你早料到我会来了是不是?” 顾知微没答话,不过他的神情,却显然是默认了。 那么他既然知道我回来,为何还要让我进来? 我咬了咬唇,对上顾知微那张俊脸,心中隐隐恨意,蓦了蓦,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沉声又问他,“既然你知道我所谓何事,为什么还要让我进来?” “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不能让你在外头,如今很乱。”他平静如斯,不紧不慢的又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勾唇笑看着我,“娇娇,你真的以为,凭你那点儿能耐,能够安安全全的走到此处。” 他这话什么意思?我脑子里有些懵,与此同时,也不由猜到了几分。 “顾知微,你……你一直派人盯着我的是不是?”我咬了咬牙,试探性的问他。 “何故,一直都在你身边。”顾知微勾唇,轻轻将我拉到了旁边坐下,轻声细语道,“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妻子,无论发生什么,我总要保你周全的。” “我不稀罕你保我周全!”我狠狠甩开他,不由的恼怒。 我是想忍着些的,可是此刻看到他这副嘴脸,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忍。 我厌恶他,也厌恶我自己,厌恶自己的愚蠢,厌恶自己放不下他,跑去看他。可是最后,却害了豪好多人,害了我舅父,害了赵询。 若是赵询当真有个好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绿影,去面对赵询待我的那份恩情。 若是我舅父有个好歹,我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我娘亲。 对上顾知微看似温柔的眸光,我连呼吸都觉得不舒服。 顾知微是个老狐狸,他许是早料到我会是这般反应,他倒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淡淡道,“既然来了,就好生待着吧,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结束?要如何结束? 要让我舅父和赵询他们死么?依着如今的情况,等援兵一到,我舅父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眼下若想要保住他们,第一,我得从顾知微嘴里套出赵询的去处;第二,得杀了太后和皇帝。太后和皇帝一死,眼下离得宗室血亲离得最近的就是荣王,那荣王乃是先帝的儿子,是当今皇帝的老哥哥,倘若当年不是因为顾知微横插一脚,不是因为太后得宠,那皇位也就荣王的了…… 只要太后和皇帝一死,荣王也就是名正言顺了,那远处的援兵不过是外姓人,又不是皇室中人,他们师出无名,也就只好作罢。 所以眼下,我最要紧的还是先探听出赵询的去处。 如此一想,我立刻开口套顾知微的话。 我冷哼了一声,厌恶的看着他道,“听外头说你叛变了,我原来还不信的,我以为你该是为天下黎民着想的良臣,我以为你该是把天下看得更重的。可是如今,我算是明白了,那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在你的眼睛里,还是你的青梅竹马最重要。百姓,我,还有那些个枉死的良臣,都不算什么……” “只有她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问起这话,我心里多少是有些难受的,尽管我竭尽全力的想要强忍,也还是红了眼。 顾知微静默的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想要回答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娇娇,这天底下许多事情不是由谁重要去衡量的,你是这世上最重要的。”顾知微叹了口气,被我问的回答不上来,便干脆似是而非的说了这么一句。 说到底,他还是将太后看得最重要,重要到,几乎他们母子是在为祸苍生,他也在所不惜的为她付出一切。 重要到,他分明知道她险些杀了我,却还是不惜一切的去护着她。 这一瞬间,我觉得心好痛,前所未有的痛,痛的我几乎要无法呼吸,痛的我好想哭,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无力而窒息…… 但是最后,我还是忍住了想哭的情绪,继续与他周旋,嗤笑道,“顾知微,你说了这么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到底还是不敢正面回答。你说我是最重要的,可她险些要了我的命,你还是护着她!” “你可知道,我后背上有多大的一块儿伤疤,那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可是对你来说,这都不算什么!即使我没有了性命,也不算什么!即使以为她杀了我,你还是要竭力的去护住她的命!” “顾知微,这就是你说的最重要!我连草芥都不如?我重要?”我讽刺的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跟着滚了出来。 我的心好痛,我感觉我都快要哭出声了。 但是面对顾知微,我依旧强忍着情绪,只用狠戾的目光望着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色,噗通坐倒在地上,凉凉的望着他,“顾知微,我斗不过你,赵询也斗不过你。今日落到这一步,只当是我活该,是我自己犯贱,但是……我希望你能放了赵询一条性命,你若是想要拿个人去做人质威胁敌军,你便拿我去!拿我去,我舅父到底会忌讳几分。你擒了赵询,你以为有什么用?” “杜娇娇,你在说些什么?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会拿你去做人质?”顾知微虽然把太后看得最是重要,可他从来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此刻见着我为了别的男人这般哭哭啼啼的,他顿时就不大高兴了。 他沉了沉脸,轻轻握住我的手,哄骗的语气,安慰我道,“行了娇娇,这些朝政的事,不是你一个女人家该管的,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的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我会护着你的,别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 “来啊,将夫人扶下去,换洗一下,让她好生歇息。”没等我说话,顾知微又添了这么一句,神色冷肃。 然后又轻抚了抚我的额头,起身朝外走去,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我知道,他要紧的事也就是去见太后。 太后……,对太后…… 从顾知微的嘴里问不出些什么来,可要是拿太后威胁他,那肯定能问出些什么来的! 所以,我此刻要做的,当是让太后知道我入宫了。 太后没将我弄死,定然会心存不甘,如今我舅父又兵临城下,她肯定巴不得捏了我做人质,然而因着顾知微这个狗头军师连带着宁国公世子身份能扯得动宁国公,牵动了许多与宁国公交好的将士是否听她号令的缘故,她也不好轻易动我。 但是,只要她知道了我的存在,就一定会前来试探究竟,看看我到底想做什么,也探探我是否知道是她害了我…… 只要她能主动前来,只要能与她走得近了,我就有机会将她挟持,到时候皇帝和太后手底下的人,也就的受制于人,我让他们放了人都不成问题。 这两日,我当真是给急糊涂了,如今我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 如此,我便没再与顾知微去纠结些什么,也没为难那些个伺候我的宫人。 梳洗一番,我便躺下歇息。 再醒来,已经是午后。 睡了一觉,我脑子也跟着清醒了许多。 彼时,顾知微还没有回来,想必还在与皇帝和太后商量如何抵抗荣王。虽说皇帝屡次想弄死太后,但是现在有人要抢了他的皇位,而太后在竭力的护着他,这太后又是他的亲娘,不管过有多少恩怨情仇,如今他自然都是与太后同仇敌忾的。 因此,此刻他们定然是凑到一处商量的。 但凡我闹出点儿动静来,只要是他们其中一方的人知道了,必然所有人都知道,这太后自然也就知道了。 “来人啊!”我睁眼,缓缓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听到我的喊声,一个宫人果然凑了上来,恭恭敬敬道,“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我要吃燕窝。”我扫量了眼四周,大声道,“还有鱼翅,还要烧鸭,鹿尾,我现在很饿,立刻去。” 我说的这些个东西,放在平日的皇宫里不算什么,可眼下不一样。 一路进门的时候,我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了,这宫里的墙都坏了,那些个食物也落了满地,想是荣王他们故意抢走了一些,意图借此将太后一行人困死。 所以如今,这宫里必然是没有燕窝的。 连太后想吃燕窝也未必能吃的上,何况是我…… 果然,听到我的吩咐,那宫人有些为难,结结巴巴道,“夫人,这宫中暂时没有燕窝。” “什么!偌大的一个皇宫,竟是连个燕窝也没有!”我厉声打断了他,抬起手一个巴掌就扇过去。 我下手极重,那公认的唇角瞬间涌出鲜血。 他轻轻擦了擦嘴角,想要反驳我,但许是想到了顾知微,他又生生的将情绪压了回去,尽量平和的回我道,“夫人,如今的战况您也瞧见了,这宫里头的粮食不是被抢就是被烧,莫说是燕窝了,便是太后娘娘想吃上一碗银耳汤,那也是天方夜谭,您……要不奴才差人去给您做些包子馒头的……” 那宫人嘴角微微抽出,眉心紧蹙,一边说着又揉了揉他的嘴角,想是疼的厉害。 我轻扫过他红肿的嘴角,冷笑了一声,略有几分居高临下,“你这狗奴才,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太后高贵,我不配吃燕窝是吧?” “不是的……” 啪!一声脆响。 他话音未落,我抬手又是一个巴掌,狠戾而嚣张,一字一句,“狗奴才,你听好了,我丈夫与太后的关系可不一般的君臣,太后平日里讨好我夫君都来不及,而我夫君又最是疼爱我,现如今你竟敢与我顶嘴,小心我告到太后那里去,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故意扯开了嗓门儿,一边说着,我还一边儿往外走。 那话是越说越难听,越说越嚣张,硬生生将大周堂堂的太后说成了我丈夫的外室。纵然我没有直言,却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 那些个宫人听后是震惊又震怒,可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却又不能将我如何的,于是只好劝我不要胡言乱语。 掂量着外面多嘴多舌的人听得差不多了,我便愤愤回到内殿,还一派我就是太后主母的架势。有些人不敢说话,但有些人便是看不下去了,可给气坏了。 于是不到半日的工夫,这些个难听的话就传到遍了整座皇宫,听说太后给气得摔了好些东西,皇帝更是觉着丢人,与太后吵了一架,嚷嚷着要将我给砍了。 顾知微自然不会让他们砍了我,便好说歹说的,说是会收拾我,还说到底现在我在这里,我舅父便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和皇帝虽然给气得不轻,但也觉得顾知微言之有理,故而也就让人抽了我几个耳光。 啪啪啪!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对她最是忠心了,我这样胡言乱语坏了她的名声,老嬷嬷自是忍不得,几个巴掌下去,生生将我的脸都给抽肿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咱们太后娘娘大度,只赏你这贱人几个耳光,换成是我,定是要砍了你!”将我狠狠抽了一顿之后,老嬷嬷愤愤离去。 我跪在地上,脸颊疼的发麻,颤颤起身,透过青铜镜,我看到的脸肿得就像是猪头一般,两个腮帮子又红又肿,嘴角血液缓缓流出,我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彼时,外头传来宫人们的讥讽声。 “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够把自己当回事的!” “可不是吗?你们可不晓得,那贱人中午的时候可嚣张了,扇了我两个巴掌呢!” “不过是个伯府庶出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这等没见识的玩意儿,想必平日里在自家府里嚣张惯了,便以为谁都都会惯着她,也不瞧瞧这是哪里,岂能是她这么一个贱人撒野的地方!” “说句难听的,便是太后娘娘当真与宁国公世子有些什么,也轮不到这等贱人来说三道四,她啊,根本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 “哎呦,我说顺子,这话可不敢胡说,这要是传到了太后娘娘的耳朵里去,回头挨了巴掌的就要是我们兄弟几个,你可住嘴吧。” 随着一名内侍的提醒,这个话题终于在几个宫人之间终结。 我静静的坐在青铜镜子面前,细细看着镜中被打得猪头一般的女人,不怒反笑。 这才刚刚开始呢,依着太后的性子,可不会就这样算了,她必然是要给我些苦头吃了,过两日,想必她便是要过来回回我的。 我得养足了精神,到时候也好有力气去挟持她的。 想到此处,我赶紧取出药往脸上擦,仔仔细细的将每一处都擦上,擦得我满脸都是药酒的味道…… “杜娇娇,你疯了吗?”我正擦着,顾知微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轻抚了抚我的脸,眼底里写满无奈,还有几分……心疼,“疼不疼?” 第一百零七章、他没告诉你,医术也可以杀人?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抬眸迎上顾知微温柔的目光,我心中讽刺,嘴上却是尽量摆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轻摇摇头,语气冷淡,“没什么,几个耳光罢了,要不了命。” 闻言,顾知微眉头紧锁,凉凉的看着我片刻,沉声道,“娇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有些事情没你想的那样简单,你别乱来。” 言外之意,他已经猜到了我今日这般胡言乱语的用意,也对,他顾知微是什么人?我这般小儿科的手段,他怎会看不出来。 可即使他看出来,我还是要去做。 眼下,我已经别无他法了,唯有鱼死网破。 我缓缓放下手里的药膏,勾唇浅笑,“相爷果然是七巧玲珑心……” “你安分点。”他坐到我身侧,像是在强调一般,低低又补了一句,“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你一个女人家,不要胡乱掺和。” 又是女人家?太后就不是女人家了? 我嗤笑了一声,满目嘲讽,“相公说的没错,妾身不过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家,难道太后就是男儿身?” “你……”顾知微脸都青了,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在气死顾知微的这条道路上,我从未输过,不过眼下,我并没有心情去气他,我如此,左右也不过是想要保住赵询的命,保住我舅父的命,更希望这场仗不要白打,希望坐在那高位的昏君早些滚下去,希望这一场战争换来的是国代民安,而非民不聊生。 我勾唇浅笑着,悠然凝望着顾知微,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相公,你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制止太后来到这里,否则,我便是鱼死网破也要拼一把。” 我眉眼含笑,声音温柔,可字字句句却都是在明显的寻死。 顾知微垂眸看着我,眼底里隐隐怒火,但他最终都没有发作,顿住片刻,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将屋内所有的钝器都撤了下去…… 他撤下去又如何?但凡我想动手,也未必要用匕首。但凡一个人想拼命,这世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成为凶器。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支簪子,甚至是……一根细得不能再细的绣花针。 面对顾知微的种种举动,我万般不屑,甚至愈发变本加厉。 我也算是看出来了,他兴许没有那么爱我,却到底还算是在意我,自我死了一回以后,他便更是在意了,所以,无论我做什么,只要没有正面伤及太后的性命,他自也不会与我动手的,顶多也就是将我训斥一顿。 这一日,他的的确确是将我训斥了一顿,后来见我脸上的伤实在是严重,也就没再说什么。而我,第二日便说了更难听的话,俨然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教养的泼妇。 外头的人都说,我出身差,故而教得不好,这品行也是极差的。一个品行差的庶女,骂出那些个不干不净的话,那般的不知天高地厚,那实在太寻常不过了。 果然,没得半日,我那些个更难听的话又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这回太后没有派个嬷嬷过来,而是领着一堆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啪!一进门,她就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 一双凤目怒火滔天,那张保养得宜的容颜更是写满怒色,居高临下的扫视我,“贱人!” “贱人?比起太后娘娘,我可算不得贱人。”难听的话都已经说了,我也不再装模作样,有些话,该怎么难听怎么来。 我这话一出口,太后的脸都涨红了。 啪的一声脆响,她又给了我一个巴掌。 火辣辣的疼,疼得我面部都麻木了。 我轻揉了揉脸,缓缓站直了身子,猛然抬手。 啪,我的手掌重重的落到太后脸上,这一巴掌,我带着妒忌,也带着被她烧得满背疮痍的恨意,一个巴掌下去,她嘴角瞬间鲜血汹涌。 “大胆!!”太后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下一刻,她厉声吩咐旁边的嬷嬷,气急败坏道,“来人啊,将这个以下犯上的贱人给哀家拖出去杖毙!” 杖毙?她敢吗? 可不是我吹牛,她是不敢的…… 虽说如今的顾知微不复从前,可他手底下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这一年多来,他也建立了许多朝政关系。 除此之外,宁国公那些个赵家军也不是好惹的,虽然不能踏平了上京,可若是乱了起来,将他们的援兵给拦在外面了。这顾知微再因她杀了我,生了叛变之心,里应外合,他们母子两个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况且顾知微也还是有些本事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剧毒,那也能要了他们母子的命。 于是,我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更加挑衅,嗤笑道,“太后娘娘,你敢么?你若要了我的命!我夫君必然不会为你卖命,还会要了你的命!” “要了你们母子的命!”我一字一顿,满面不屑,“太后娘娘既如此器重他,自是知道他的本事的,否则,您何必依赖于一个没有功名的国公府世子呢?” “从前,您依赖顾相,现在依赖我夫君,您这太后啊,当得可真是舒服。” “你……”太后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抖,站在她身后的嬷嬷听到我这番话,也怔住了,犹豫不决,迟迟都不敢与我动手。 我不紧不慢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将那位皇太后视若无睹。 浅声又笑道,“太后娘娘,先莫动气,还有更让您动气的,我都没有说出口呢。” “杜娇娇,你到底是伯府的姑娘,又是宁国公世子夫人,你怎能说出那些个子虚乌有的污言秽语。”颤颤瞪着我片刻,太后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以为,我又要扯了那些个泼妇骂街的腌臜话骂她。 我骂她是为了引她来,可不是为着让她来与她吵架的。 我是为着挟持她,当下最重要的,是要将她身边的人都给支开。 我嘲弄的笑看着太后,轻声反问,“太后娘娘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说什么了么?我不过是说您没有能力治理朝政,怎么就成污言秽语了!” “你……”太后被我问得说不上话来,愤愤瞪着我片刻,干脆摆出皇太后的架子教训我,“赵询这孩子用兵的手段不错,可这管理家眷的本事实在是不行,你……” 很好,我要的就是她夸顾知微。 我靠在椅子上,没等她的话说完,便又打断了她,意味深长的接了一句,“太后娘娘说的不错,我夫君用兵的手段却是俱佳,不仅用兵好,他治理朝政的手段也是一流的,医术更是卓绝,吟诗作赋更不在话下,棋艺更是一绝。那心思更是狠辣歹毒……” “与顾相是颇为相似……” 听到我的话,太后果然一诧,脸都白了,眼底里写满诧异和怀疑,嘴上却不敢相信,结结巴巴道,“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果然,如我所料,顾知微并未与太后言明他的身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不过从太后对付我的种种目的来看,她是不知道顾知微的身份的。即使她有过怀疑,也有过熟悉感,甚至对我这个情敌有过敌意,可是她最后还是不清楚的。 她若是知道如今的宁国公世子,就是曾经爱她爱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顾知微,她恐怕是会立刻对我痛下杀手的,半分也不会顾及。 可她如今的反应,却显然是非常顾及的。 很好,非常好。 对上太后带着惊恐,惊讶,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近,轻声又笑道,“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太后娘娘难道不清楚么?在身边伺候了那样久的人,只怕是闭着眼睛也知道他的本事的。” 我这话说的似是而非,模棱两可,旁人听不懂,可太后却是听得明白的。 她咬着牙,神色有些慌张。 见她如此混乱,我立马又火上加油的补了一句,“太后娘娘先前不是说,我与你长得很像么?你说,为什么我夫君的妻子,会与您生的如此相似呢?而您又刚好器重他,这是巧合呢还是缘分呢?” 我扯着嘴角,笑得像是个满腹妒忌的疯妇女,对着她痴痴的笑,“太后娘娘,有的时候,我还真是妒忌您。分明你我容貌相似,分明你我都留着一个氏族的血液,凭什么好处都让您给占了?凭什么?我只是因为与你长得像就……” “你闭嘴!”我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疯癫,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她厉声打断了我。 目光一转,冷厉的看向紧跟其后的宫人们,顿了顿,吩咐他们道,“你们都下去,哀家有话要与世子夫人说。” 太后是叫他们下去了,可我如今这副‘疯疯癫癫’的状态,那些个宫人哪里敢轻易离开,尤其是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 听到太后的吩咐,她略有几分不情愿,满脸担心道,“太后娘娘,这……这怎么好,您瞧瞧这个疯妇何等疯狂,奴才们若是出去了,只怕……” “无碍。”太后打断了她,有些心绪不宁,“我虽养尊处优多年,却还不曾丢了身手。” 意思是,她是有些身手的,足以对付我这个疯婆子作妖。 她有身手,我也不见得不能应付。 我虽不会武功,可跟了顾知微这样久,阴损的手段倒是学了不少。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疯笑的看着太后,“太后娘娘将人都给支出去了,可是想要问我,我丈夫是不是就是死去的顾相,他是如何成为顾相的,他是换了副面孔呢?还是借尸还魂?” 我话说得慵懒,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她微眯着眼睛,似在回忆着些什么。 我若没有猜错,她应该是在回忆顾知微曾经的种种动作,又将其与如今的宁国公世子吻合到了一处。 果然,很快,她又看向我,狐疑道,“杜娇娇,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什么,说的还不够清楚?太后是一定要我把话给说破了?”我依旧含着笑,轻扫了眼外面,“隔墙有耳的道理,太后比我更明白的,不是吗?” “这么说,当真……”太后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相信,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最初的时候,我也是不敢相信的,这样荒唐的事,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太后眼神里略有些迷茫,似乎相信了,但许是觉着太过荒诞,看着我片刻之后,她又试探性的开了口,“你……你莫不是疯了,在胡说八道?” “我是疯了,可我没有胡说八道。”我笑了笑,轻轻朝她勾勾手指,带着几分循循善诱,“太后娘娘,这有些话让人听了去,实在是丢人现眼,您凑得近些,我至于你一人说。” 太后迟疑了片刻,不过她终究是想弄个明白的,更想知道我的败家子夫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还处处帮着她,用她最熟悉的手段去帮着她的那个人,是不是她曾经的情郎。 于是,犹豫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凑了过来。 眼看着她的耳朵朝我凑近了,我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这事情啊,还要从我丈夫逛花楼的那日说起……” 说话间,我手里的绣花针缓缓朝她凑近,这绣花针我是挑了最长的,虽不及银针,可扎深了一些,总归还是能当利器的。 “那日啊,我夫君被人敲晕了过去,然后……”我猛然抬手,一针下去,快狠准,立刻就扎进了她的后颈子! “啊!你……你做什么!”太后一颤,伸手就想要打我。 我哪里会给她机会,而且,眼下她被我给扎了穴位,她浑身都没有力气了,便是她有本事,她有身手,她也奈何不得我! 没等她反应过来,我立即从头上拿下银簪子,蓦的就戳到她的脖子里。 我下手还不算狠,不过,太后的脖子已经见血了。 我勒住她,一把将她拽起来,然后用簪子死死逼着她。 我的一系列动作,终于让茫然的太后反应了过来。 她咬了咬牙,立刻就想使用武力挣扎,“你这个逆贼!你休想拿哀家去威胁任何人,哀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还怕你一个小小草芥……” 说着,她便想强行冲破穴道。 瞧着太后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不觉发了笑,好心的提醒她,“太后娘娘,您可别轻易乱动。这个穴位和死穴无异,您若是强行冲破了,您便会吐血身亡。怎么太后娘娘?这顾相教了您武功,却没有告诉你该怎么用医术杀人么?” “你……你休想蒙骗哀家!”太后身体剧烈一震,嘴上说着不相信,动作却是迟疑的。 她咬牙切齿,利诱威胁,“杜娇娇,你可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你如今这是造反!你舅父是不会成功,过几日援军就到了!你若是知错就改,看在你丈夫的份儿上,哀家既往不咎,你若是胡来,休要怪哀家不客气!!” 她抬高了嗓音,似乎想用气势压倒我。 这要是过去,我可能真能让她给吓着,可经历了那场大火,昨夜又那般九死一生,我如今半分也不害怕了。 若是成不了事,大不了我就与他们鱼死网破。 反正起事失败,我舅父要死,我娘要死。 我娘要是没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怕什么?我没什么好怕的! 如此一想,我手里的簪子扎得更深了,厉声反驳她,“太后娘娘,少吓唬我!我都能挟持您了?我还能怕死么?倒是您自己,可要注意些,不要乱动,我可没有武功,这下手也不知道轻重,您若是再乱动,丢了性命可不关我的事!” “你……”她咬牙,满面不甘,顿了顿,最终却还是不得不得妥协,愤愤问我,“你想怎么样?”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我死死的掐住她,冷笑,“听说你们把南平王给擒了!拿你的命去换南平王的命,想也合适的……” “你休想!”太后此刻是彻底慌了神了,她大声反驳我,那张端庄的脸,却因为受到了惊吓而煞白。 我死死的勒住她,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冷声命令道,“往外走!叫他们放了南平王!然后为我和绿影准备一辆马车送我们出城……” “你……” “再叫嚣我就弄死你!”我手里的簪子瞬间深入了几寸,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鼻而入。 太后剧烈一颤,疼的眼泪都滚了出来。 被我扎了一下,她知道我是真的不要命了,也真正的有些怕了。 她嘴唇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朝外走去。 嘭的一声巨响,我一脚踹开了门。 听到声响,外面的宫人纷纷回头,见到这么一幕,他们都吓懵了。 下一刻,太后的掌事嬷嬷发出尖锐的呼喊声,“来人啊,护驾,快护驾!” “去将南平王和绿影带过来,再备一辆马车,否则,我立刻杀了你们主子。”扫了眼满面惊恐的掌事嬷嬷,我狠狠勒着太后,厉声冲着宫人呵斥,“不想让你们主子死的!就快去!” 第一百零八章、顾知微,你杀我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宫人们哪里想到,我这般一个没脑子的嚣张泼妇能做出这等举动。 他们都给吓傻了,尤其是太后宫中的掌事嬷嬷。 她惨白着一张脸,神色惊恐,颤声反驳我,“大……大胆逆贼,你快放了太后娘娘,否则……”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掌事嬷嬷话音未落,我厉声打断了她,微微一用力,太后脖子上的血液更加汹涌,我生怕这一簪子下去真要了她的命,也是时时刻刻注意着手劲儿的。 可即便是注意着,那也是要流血的,也是要疼的。 太后这么些年来,常年养尊处优,被我这般折磨,她早已痛苦不堪,她疼的浑身都在发抖,眼看着掌事嬷嬷要靠近,她赶忙喊住了对方,带着几分痛苦,结结巴巴道,“李嬷嬷,你们立刻去将绿影找来,再去备一辆马车……” 说话间,她不断的向李嬷嬷的使眼色。 呵呵,她这哪里是想让李嬷嬷去备马车,她分明是想让李嬷嬷去找皇帝和顾知微,她是在拖延时间。 不过,他们来与不要来都无所谓,我既是敢挟持她,也没打算活着。 何况,我既然出手了,自然也能猜到会是这等情况。 眼见着李嬷嬷离开,我笑得嘲讽,轻附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太后娘娘,您最好别耍花样,别想着让您的侍卫,或者是谁给我一飞刀什么的。我那一针,扎的可是您的死穴,我还没有完全扎进去,我现在就再帮您一下。” 说着,我又将那针往她的脖子里扎进去了几寸。 太后身体剧烈一抖,疼的几乎撕心裂肺,她完全顾不得形象,眼泪瞬间大颗大颗往外滚。 我缓缓收回手,轻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又道,“半柱香之内,这针要是不拔下来,您就会死,您说……您等得了吗?” 我低低的笑着,笑得狠戾阴冷,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变成这般模样,我以为我从来胆小,什么也不敢做,我以为……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只会躲起来。 可如今,我不仅没有躲起来,我还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也变得如此不要命。 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现在,已然没有退路了。 我簪子死死逼着她的脖子,语气越发癫狂,“太后娘娘,我如今已然落到了这步田地,我几乎什么也没有了,您要是真想死,我就陪您去死。所以啊,您要是想活命,就给我老实点儿……” “杜娇娇,你做什么?”我正掐着她,耳边骤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顾……顾知微…… 他是何时跑到我身后的? “啊……”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后背被刺入了一把刀子,一股剧烈的钝痛,冰凉直袭我的胸口…… 一瞬间,我口腔里也弥漫了血腥。 我觉得心好痛,我身体剧烈颤抖着,缓缓回过头,迎上的却是顾知微冰冷的目光,他冷沉沉的看着我,语气里夹杂着一丝狠戾,一字一句,“娇娇,你实在太大胆了……” 是啊……我太大胆了,也太自以为是了…… 我以为他对我是有些感情的,我以为他是在意我的,我以为他曾因为我的死与太后决裂,他到底还是爱我的…… 可是我错了,我想……他从来都没爱过我,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我连胁迫都不能胁迫太后,但凡太后受到半点伤害,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 我想,他或许根本不曾与太后决裂过,曾经所谓的决裂,恐怕只是借着我的死,趁机打入荣王内部…… 所有人都看得那么明白,都劝我不要去见他,偏偏我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我痴痴的望着他,已然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眼泪还是血液。 “呵……顾知微,你选了她,终究还是选了她。”我笑着,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暗,我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顾知微命人将我丢到乱葬岗去。 我依旧笑着,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好多人,看到我娘,看到了阿秀,看到了我那去世的祖母。 她在对我招手,她在对我笑。 她对我说,“过来,我的小娇娇……” 她给了一块糖,好甜好甜的…… 可是我却吃不出半分甜味儿,我觉得好苦,带着血腥的苦…… “顾知微……有下辈子,我绝不会爱上你,也绝不会放过你……” 隐隐之间,我闻到很浓的腐尸的味道。 然后……我的眼前便彻彻底底的一片黑暗。 …… “娇儿……娇儿……”我好像听到了我娘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军帐里,映入眼帘的是我娘担忧的面容。 我……我没有死吗?这是哪里? 我四下环顾,吃力的望着我娘,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娘,是你吗?” “是我,是娘。”我娘红了眼,手轻轻抚过我的脸,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哽咽,“我可怜的娇儿,怎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做梦?眼前的人的确是我娘? 那这里是何处? 是军帐里? 不对啊,我分明在皇宫里,我分明被顾知微一刀给刺死了,无端端的我怎么会跑到军帐里来,而且我娘也在这里。 我一定在做梦,我下意识的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痛! “娇儿,你这是做什么呢?”我娘见我掐自己,赶忙伸手拦住我,温声道,“娇儿,你别害怕,如今是在军帐内,这里四处都是你舅父的人,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什么?这里是我舅父的军帐内? 也就是说,我现在在城外,在荣王大军里? 我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我明明是在皇宫里啊,哪怕……哪怕那畜生将我扔到了乱葬岗,那也不该是这里啊。 如今两军交战,顾知微就算要扔,也不能把我往敌人的地盘上扔…… 我心中疑惑极了,抬眸望了我娘一眼,吃力的又问道,“娘,这是我舅父的军帐?也就是说,我在荣王的大军里是不是?” “是……”我娘点点头,又安慰了我一句,“娇娇,你不要好害怕,如今到了此处,安全了,没人敢伤害你了。” 所以,我当真是在荣王的大军里。 我蹙眉,更加疑惑了,又问我娘道,“娘,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你表哥外出巡逻,将你给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我的表哥?”额,我想起来了,是有个表哥,乃是我姨母的儿子,如今跟在我舅父身边做事,我见过一回,但也不太记得清他的长相。 可是也不太对啊,我分明是被丢去了乱葬岗,他是打哪儿把我捡回来的?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忍着痛,低声问我娘,“娘啊,我表哥是在哪里捡到我的?” “听你舅父说,是在军营外面,你表哥刚一出去,就见你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要不是见着你手腕上的手钏,他都没将你认出来。”说着,我娘又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满眼含泪道,“娇娇,你都不晓得,你刚给抬回来的时候,那全身上下都是血,可给娘吓坏了。所幸啊,没伤着要害。” “方才军医已经替你瞧过了,你这身上的伤啊,看起来严重,其实没怎么伤着,皮外伤罢了。” 什么,手钏?皮外伤? 不是,我何时戴了手钏了?顾知微送给我的手钏,我早在从国公府里走的时候,也就拿下来还给他了,无端端的,怎么可能戴在我手腕上,还有我后背的伤,分明那一刀是致命的啊…… 我咬了咬牙,吃力的抬起手,果然,顾知微送给我的手钏在我手腕上。 因我曾经用这手钏伤过好些人,所以上京里许多人都晓得这手腕上待了这样一个可以当做暗器的手钏的,便是宁国公的世子夫人…… 想必,我表哥也是知道的,所以才将我认了出来。 可是……这手钏是怎么戴到我手腕上来的? 难不成……顾知微?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顾知微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会不会…… 我心中泛起疑惑,抬眸望了我娘一眼,朝她喊道,“娘,你搜搜看,我身上,或者我的衣物里有没有书信?” “啊,娇儿你在说什么?”许是我太过跳跃,我娘顿时一脸莫名,懵住片刻,她又回过神来,温声道,“昨日娘为你清理伤口的时候,将你的衣物都拿去扔了……” “什么?”我一诧,心中不觉有些焦灼,又吩咐我娘道,“娘,你扔哪儿了,你去找找看。” 我娘见我让她去找我的衣物,更是莫名了,大抵是觉着我受了刺激,安慰了我几句,跟我说那些个衣裳都穿不了了,重新给我准备了一套,那套也就不要了。 可我心里疑惑,若是不找到答案,我是绝不会安心的,于是我便缠着我娘去给我拿过来。 我娘实在没有办法,就去外头给我寻。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她拎着血淋淋的衣衫走进来。 皱着眉头喊我道,“娇娇,这衣裳里娘都找过了,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这不可能啊! 倘若真顾知微把我给扔到外面的,就不可能什么也没有。 我缓缓起身,朝那血淋淋的衣裳看了一眼,又喊我娘道,“娘啊,你把衣裳拿过来,我自己找。” “这……这血腥气这样重,你才醒过来……”我娘显得有些不乐意,她是怕我沾染了血腥味儿。 我自己就满身血腥味儿了,我还能怕沾染了血腥? 我看着那血衣,坚决道,“娘,你拿过来,那里头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物件儿的!” 我娘依旧不大愿意,不过我如此坚决,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如今这满身的伤,她怕再刺激到我的。 我吐了口气,忍着疼痛把衣裳翻了一遍,果然什么也没有…… 难不成……是我先前做梦了?还是说,我在自作多情,送我来的根本不是顾知微。 这不可能啊?如果不是他送我来的,如果不是他想暗示什么,为何我的手腕上会出现他送给我的手钏,那手钏在他的手里的…… 若是顾知微放东西,他会…… 我的内包,我平日里用于装银针的内包,是在袖子内侧的。以往我也不会这样装,这还是顾知微教我的。 我想了想,果断翻开袖子,然后拆开内包上绑着的线。 这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 是一个皮革的小包,还是缝制起来的。 我衣裳外面的都给浸湿了,唯独这皮革的小包里头是半分湿润也没有,要说有那么一星半点儿,也就是表层,擦一擦就干净了。 “这是什么?”看到我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包来,我娘顿时一惊,一脸庆幸道,“你这里头真有重要物件儿,亏得娘没有扔得太远,这才能给找了回来。” 我此刻没有心思与我娘说这些,想到顾知微对我的狠戾,又见着眼下的一切,我的心情复杂极了,更是困惑。 我擦了擦那小包,又喊我娘道,“娘,你拿剪刀来。” “好……”我娘点点头,立刻起身去拿剪刀,然后小心翼翼将那个皮革制成的小包给挑开。 我伸手,往里摸了摸…… 果然……有一张纸…… 这纸张被叠的很小,也很薄,若不是我知道顾知微的某些习惯,根本就发现不了。 我强忍着疼痛,颤颤将那纸张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几排熟悉的笔迹。 “好好养伤,叮嘱荣王,不必进攻,拖到宫中粮尽援绝。北方虎符已到手,十日后可进攻一举拿下……” 此话何意?顾知微这是……这是在跟荣王通风报信? 他的意思是?他已经拿到了虎符,可借着虎符掌控太后的援军? 此刻荣王他们不必动手做什么,只须得拖,拖到太后和皇帝粮尽援绝,便冲进城里将他们一举拿下。 可是……可是他不是帮着太后的么? 他还擒了赵询,他还……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过我觉着,这封信,我是要给我舅父看的。 于是我又朝我娘喊了一句,道,“娘,你去将舅父叫过来,女儿有重要的事要与他说,去的时候尽量小心一些,莫要走漏了消息,这军营里未必不会有敌军的眼线。” 我娘先前是觉得我病糊涂了,不愿意听我的,但是此刻,见我拿了这么一封信出来,她便晓得我是清醒的,晓得我当真是有要紧的事与我舅父说。 于是立刻就出了营帐,没有一会儿,她便走了进来,紧跟其后的还有我舅父。 见着我,他大步的走过来,满脸担心道,“娇娇,可好些了?你……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南平王不是派了个武婢保护你么?” “我……我进宫了。”我苦笑,言语里却不觉风轻云淡,淡然回应,“挟持太后,挨了一刀子…… “什么!”我舅父一震,脸色巨变,“你……你的胆子怎么这样大?你一个女儿家,掺和这些做什么?” “女儿家也是人啊,南平王救了我,我想挟持了太后救他,岂料人没有救出来,我自己反倒挨了一刀。”我笑着,又取出书信,缓缓递给他,“舅父,这是我从我衣裳内包里拿出来的,看字迹和放的地方,应当是我丈夫给的。” 闻言,我舅父眉头深锁,纳闷儿的接了过去。 定睛看了片刻,他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骤然看向我道,“娇娇,你这伤是谁弄的?是不是你那个夫君?” 这些个老狐狸,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奸…… 我不过才说了这么一句,仅凭着一封信,我舅父看出来了。 他既然都看得明白了,我也懒得再去胡扯。 我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道,“是了,昨日我挟持了太后,他为着表忠心,从审身后捅了我一刀子,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如今一觉醒来,却发现我在你们的营帐里。” “我娘说,是我表哥在门口发现我的,发现我的时候,我手腕上还待着个手钏,那手钏乃是我夫君送给我的。不过我离开国公府之后,也就还给他了。如今又落到了我手腕上,想必是他给戴上去的,为的就是让人认出我来。” 我都这样说话,我舅父自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不过,他大约是被顾知微给‘坑’了一回,现在有些不信任顾知微了,他眉头深锁,摇摇头道,“外甥女,你的意思,舅父明白,可这未必不会是他的奸计。” “你别怪舅父说话难听,那外头都是怎么说你丈夫与太后的,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自然是知道,正因为如此,我也对顾知微不信任。 可哪怕是不信任,有一点我也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如今的情况看来,拖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如今宫里几乎是粮绝了,城里和宫里的粮食好些都让我舅父他们给抢走了,一旦没了粮食,太后一行人便没有力气打仗,这个时候,我舅父他们进攻便是最佳时机。 而太后他们的援军被顾知微给支走了,他们就毫无还手之力,与此同时,这一仗大获全胜,也会减少了百姓伤亡。 顾知微曾说,他不愿意叛变,最大的缘故便是因着战争会死去很多百姓。 抬眸望着我舅父,我想了想,说道,“舅父,眼下的情况,也唯一先拖着。我……我相信他。” 第一百零九章、妇道人家,莫要掺和军中事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眼下除了相信顾知微,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如今若是打起来,不过是两败俱伤。 我明白的道理,我舅父自也是明白的。 只是,他终究不太相信顾知微。 听到我的话,他眉头紧蹙,神色间颇有几分为难,顿了顿,回我道,“外甥女,这些事不是你说信就能信的,咱们这些人,若不是被你那个男人给坑了,也不至于退到城外。” 是啊,他们是不至于退到城外,但是胜算也并不大。 而且城中百姓伤亡会更大,如今他们受了挫折,也都暂时不能开战,少打几场仗,总是能少死几个人的。 顾知微大抵就是因着这个原因,才临时反叛,看似临时,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某些方面,我还是了解顾知微的。 纵然我心里依旧有些质疑他,可是眼下的情况,按照他说的去做,确实是最好的。 抬眸迎上我舅父焦灼的目光,我深吸了口气,淡淡又开了口,“舅父,我知道你们因着他先前叛变对他生了怀疑,可是……可是眼下,你们有更好的法子么?如今两方都受了重创,这上京的地势是易守不易攻,你们也当是清楚的。” “眼下,荣王党的所占的优势也就是粮草方面,可是这太后也未必不会向城中百姓征用粮食。这一旦开战,你们谁也讨不着便宜。” “如今唯有等那城中仅剩的粮草殆尽,你们方可大获全胜。” “你们眼前最好的战略便是将他们一众人困死在上京。” 我吃力的支起身子,几乎央求的语气,“舅父,你就相信我一回,你且去与荣王商量商量,相信他亦是有防守应对之策的。” 我可不是盲目的相信顾知微,不过是平日里听他说了许多战事还有那些个朝廷里的勾心斗角,多多少少耳濡目染,眼下的情况,确实如他所言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听了我的话,我舅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有些忧虑的看着我片刻,又似怀疑一般问我,“外甥女,不是舅父不信任你,你……你这一个姑娘家,是如何懂得这些个战事的?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我舅父这是认为是顾知微在欺骗,假装让我出来送信,还教了我这么一堆话来欺骗他们不成? 我舅父也把我想的太蠢了吧! 我虽然蠢,却也还没有蠢到险些丧命还能相信要害我性命的人。 我叹了口气,实在无奈,“舅父,你莫要拐弯抹角的,你不就是想问,这些话是不是我那夫君教我的么?”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被我戳穿,我舅父顿时有些尴尬,他脸都有点儿发红了,慌忙转移了话题,训诫我道,“行了外甥女,你好生养伤,军中之事,不是你一个妇人家应该操心的……” 我舅父一边说着,就一边转身要走,似乎生怕我再开口说些什么,没等我言喻,马上又对我娘说了一句。 “那个姐姐,我还有事要处理,我就先走了。” 话说完,他急匆匆的就踏出了营帐,半分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这可怎么办? 眼看着我舅父没了影儿,我心中一时有些焦灼。 倘若顾知微在说谎,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把我给扔出来,他兴许能直接要了我的命。 而且,就算他有心欺骗,这会儿我舅父他们要是再攻进去,那也得是作死…… 毕竟如今他们还不算穷途末路,有口饭吃,就有力气打仗的,而上京又是易守不易攻的…… 我越想越焦灼,马上又喊了我娘一声,“娘,你去瞧瞧,舅父他们何时开战,倘若他们这两日就要开战,你且立刻扶我去见荣王……” 听到我的话,我娘显得有些犹豫,她走到床边,伸手替我盖上被褥,轻声道,“娇儿,其实娘也觉得你舅父说的对,这女婿曾经叛变过,谁知道,这回他是不是故意利用你?” 说实话,其实我也有些怀疑的,可眼下的情况,我又不得不去犹豫。 我一面怕顾知微算计,一面也怕他说的是实话,而我舅父他们若是攻城,不定要遇到什么机关…… 我瞧着太后一行人并不慌乱,像是有什么准备的…… 罢了,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了,总归要豁出去的…… 如此,我又坐了起来,赶忙焦灼催促我娘,“娘啊,不管他是不是利用我,倘若近日攻城对舅父他们都是不利的。” “你……你快去瞧瞧啊……”我抬高了嗓音,因着喊得太大声,身子一时经受不住,剧烈的就咳嗽了起来。 我娘原本是不太愿意去的,见我咳嗽的这样厉害,她顿时就有些怕了,生怕我咳出个好歹来,于是立即就出去了。 眼看着她出去,我这才又重新躺回床上。 因着后背的伤,也不能好好躺着,只能侧躺。 我那伤虽然是皮外伤,可一旦痛起来,也很是折磨人的。 我稍微一动,疼的我眼泪都滚出来了。 我咬了咬牙,尽量忍着疼,也尽量让自己睁着双眼不睡过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工夫,我娘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她还端来了些吃的。 一进门便伸手扶我道,“娇儿,快吃些东西,你啊,受了伤,吃不得太辛辣的,娘就给你熬了些稀粥。” 说着,她又端起放在旁边的稀粥,缓缓往我嘴里送。 我此刻哪有心思吃东西,只喝了一口,我就赶忙的追问她,“娘,你可去打探过了?荣王何时攻城?” “你舅父说是今晚半夜……” “什么!”我娘的话惊得我顿时一震,后背的伤口一瞬间疼的我眼泪滚出来了。 我深吸了口气,强忍着疼痛,确定性的问她,“娘,你说的可是真的?荣王他们当真今夜就要攻城?” “娇儿,你还伤着呢!可万万不能去乱跑的!”我娘皱眉,满脸担心,温声劝阻我,“娇儿,你就听你舅父的,断断不要去掺和,这军中之事,的确不是你一个女子该管的。” “娘,那城里一定有埋伏!若我不管,指不定今夜我舅父他们就要丧命!”想到我舅父他们今夜就要攻城,我心里顿时慌极了。 我一把推开我娘递过来的白粥,跌跌撞撞的就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忍着疼痛,穿衣裳。 我娘见状,赶忙拦着我,说我一个姑娘家去瞎掺和是不合规矩的,还说我这么掺和是要闹出事的,指不定得让荣王砍了脑袋。 反正,她就是死活不让我去。 可我也不是从前那般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娘越是拦我,我便越是要出去,因着挣扎,嘭的一声巨响,我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这么一摔下去,我后背血液直流,一瞬间,我衣裳都浸染了。 我娘见到这等阵势,可给吓坏了,慌忙的便将我扶起来,又找来军医重新为我包扎伤口,包扎完之后,她因为怕我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只得不情不愿的扶着我去荣王的军帐内。 彼时,那偌大的军帐外头守着好几名士兵,见着我,他们立刻伸手挡住了去路,严肃道,“姑娘,这军中容女子已有违军规了,王爷肯留下你们,皆是因着城里太乱,让你们有个栖身之所,你们且莫要在此乱跑……” 意思就是,不让我进去了? 我早已经料到了,我没有回话,深吸了口气,趁着那士兵没注意,立刻朝着里头大喊,“荣王殿下,我乃宁国公世子的妻子,我有要事求见……” 我攥紧了手心,强忍着疼痛,扯开了嗓门儿朝里喊,“荣王殿下,今夜万万不可进攻啊!那城里头,必然有诈,不可让将士们白白送命……” “荣王点殿下,不可让将士们白白送命啊!” “荣王点殿下,不可让将士们白白送命啊!” …… 我嗓门儿越扯越大声,拼尽全力的往里头嚎叫。 那士兵见我嚎得厉害,一下子有些慌了,忙不迭上来就想捂住我的嘴。 想是想到了男女授受不亲,又因为知道他们将-军的外甥女,他手刚伸出来,又缩了回去,苦着脸道,“我说姑娘,你就不要为难我们了成不成?这荣王殿下和世子正在里头商议要事呢,你这般大吵大闹的,我们不好交代啊!” “觉着不好交代就让我进去!”我卯足了力气,大声的对他说道。 那士兵的苦瓜脸更苦了,顿了顿,愤愤道,“姑娘,你可别怪我啊!是你自己要嚎的……” 话说完,他转身就要往里走…… “外头怎么吵吵闹闹的?发生什么事了?”他刚转身,那营帐的帘子被掀开。 下一刻,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案子从里头走出来,紧跟其后是一名年轻男子。 他们二人的相貌都与我曾见过的那位荣王府二公子有些相似…… 想必,眼前这两个人,便是荣王和荣王世子了。 我赶紧朝他们施了一礼,“臣妇见过荣王殿下,见过世子爷。” “你……是那宁国公世子的妻子?邢将-军的外甥女?”荣旺不愧是荣王,当下就将我认了出来。 想来我舅父已经将事情与他说过了,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说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瞎掺和军中之事作甚?你可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与邢将-军的亲戚关系,本王能要了你的命的! 我又不是个傻子,我自然知道。 我也正是知道有这层关系,荣王暂时不会将我如何,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于是对上荣王犀利的目光,我半分也没有退缩,一字一句道,“荣王殿下,你可以不相信我丈夫,你也可以不相信我,可是……眼下的局势,您该是看得明白的。这上上京的地势,您也是清清楚楚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又重新掏出顾知微给我的信地给他,吃力道,“荣王殿下,此乃我夫君给我的书信,您可以看一看,另外您若是心存质疑,大可夜里派几个人去探一探,虚张声势一番,您瞧瞧会如何?” 我可没有危言耸听,倘若顾知微的确是在帮着荣王,那么他阻止荣王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那原因自然也就是有埋伏。 怎么个埋伏法儿我不知道,但荣王要是进攻了,指不定要把命给折在里头。 就是折里头,那也得元气大伤,到时候太后反攻,他们全都得死,我舅父也要死! 看着荣王无动于衷,我咬了咬牙,又道,“荣王殿下,您与太后博弈多年,到如今才起,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应该是清楚的!太后留下多少后手,您也能猜到的吧?今夜你们若贸然攻城,这胜算又有多少?” 我洗头焦灼,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我都开始喘气了。 荣王眉头紧锁,似乎有些动摇了,可依旧久久没有开口。 “父王,依儿臣看,就照着这位……赵夫人所言,咱们今夜先虚张声势一番……”荣王满脸犹豫,站在他身后的荣王世子却开了口。 然后上下打量我,又道,“父王,您看看赵夫人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还强撑着前来报信,咱们信一信又如何?” 闻言,荣王依旧有几分不信任,还颇为不满的教训荣王世子,“景安,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这一个妇道人家的话,哪里能听?她懂得打仗吗?” “她是个妇道人家,可她说的也不是没理啊!父王,咱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让将士们再白白去送死。”李景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没等荣王说话,又对我笑道,“赵夫人,你身受重伤,就先回去歇着吧。” 言外之意,他来劝他爹…… 别说,这李景安虽然长得和先前那个纨绔的李玉成挺像,可气质完全不同,李玉成虽然长得也不错,可一眼看过去,油头粉面的,整个一个纨绔子弟,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李景安瞧着远比那李玉成要沉稳,身姿也要挺拔许多,脾气也温润许多。 只是,他能不能劝着他爹,却不好说。 他是不是在敷衍我,我也不好说。 我到底是不太放心,思来想去,又让我娘将我表哥找了过来。 我表哥虽然也在军中,可到底年轻,也就二十岁不到,故而并不像我舅父那样古板。 他也是个伶俐人儿,听我叫他来,一早就猜到了是我所谓何事。 刚进门,他便随意的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我,略有几分调侃的意味,“我说大表妹,瞧着你柔柔弱弱的,竟能拖着一身伤闯了荣王营帐,这等事可是舅父都不敢做的,你倒是有些胆识。” 我也不想有胆识,可眼下这等情况,我要是没胆识,指不定就要大家一起死…… 那城里头的百姓也要伤亡惨重…… 我再胆小,这个时候,也要力所能及的。 看我表哥是个明白人,我就不与他废话了。 我躺在榻上,无力的朝他招了招手,“表哥,你离近些,我没有力气了,说不上话来。” “伤的都说不上话来了,你还作妖,你和姨母当真是一点也不像。”我表哥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人已经坐近了,问我道,“你是不是想向我打听景安的行事作风?” 人精啊! 我这还没开口呢,他就猜到了!而且听得出来,他与那荣王世子关系不错。 难怪才二十岁,就在军中身居高位…… 我算是找对人了…… 我抿了抿唇,轻轻朝他点头,“是了,表哥,这荣王世子是个什么秉性?” “什么秉性,这说起来,有点儿复杂了。”他轻摸了摸下巴,一脸忧虑,似在竭力组织语言。 思量片刻,眯着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景安这个人吧,表面看起来温润如玉,实则城府极深,深谋远虑,而且心狠手辣!不过也不全是,你要说他心狠手辣吧,他对待百姓都还不错的,就说是开战,他也犹豫了好久,生怕这战事一起,民不聊生。” “你若说他善良吧,他又不大善良,但凡是跟他作对的人,非死即残!最惨的还能被大卸八块……” 城府极深,心狠手辣,又带着几分对天下的关怀。 这……这不是顾知微么? 这么说来?李景安的性子,是与顾知微有些相似的,所以他也有着和顾知微一样的忧虑,也就未必会轻易的开战,也就不是在敷衍我,而是真的听进去了。 可是,这李景安听进去了,荣王可未必能听进去。 想了想,我赶忙又问我表哥道,“表哥,荣王世子在荣王殿下面前,可说的上话?” “那是自然!”我表哥端直了身子,说起李景安,像是说他自己似的,顿时得意洋洋,炫耀道,“这景安啊,乃是荣王府几个公子里最为出众的,可帮着荣王做了不少事,荣王连王妃的话都听不进去,偏是最听景安的。” 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我舒了口气,又与我表哥问了两句,然后让他帮忙瞧着些,有什么事发生了便来告诉我。 然而,他的确也来的快,当夜,我正要睡下。外头便传来了我表哥的声音。 “表妹,你可睡下了?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章、见到我,你不高兴?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表妹,你可睡下了?出事了……” 出事了?难不成荣王并未听劝,入城中了埋伏? 我心中一诧,慌忙喊我娘替我拿来衣裳,然后请我表哥进来。 昏暗的烛光下,我那位表哥灰头土脸的。 他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当真打起来了?他是逃回来的。 “表妹,还真是如你所料,那上京里头,果真有埋伏。”一进门,我表哥便寻了个凳子坐下,气虚喘喘道,“今夜里,荣王殿下派了一队人马前往,竟……竟无一返还……” 他蹙眉,眼底里泛起一抹悲伤,说道,“我赶过去的时候,只见城内炮火轰鸣,城里头的百姓也死了不少……” 所以……顾知微所言是真的…… 里头的真有埋伏,而且……还有炮…… 这一炮出去,得死多少人啊…… 抬眸看了眼我表哥,我心情一时有些沉重,“表哥,城里头情况如何了?荣王殿下如今又作何打算?” “城里头已然乱做了一团,好些官眷都躲到宫里头去了,城里头挡在前头的……都是百姓,他们这是……拿百姓当盾牌呢……”他垂眸,眼底里隐隐泪光,“荣王殿下,打算先行缓下来,待拖到他们粮尽援绝,一次解决。他们有了这一回,未免不会有第二回。城里头的百姓,如今也不好撤退。唯有……一战解决,这仗打的越多,人也就会死的越多。” 太后他们竟是如此歹毒?竟拿百姓当盾牌? 我晓得那皇帝是个不将百姓的性命当做命的,却没有料到,他会来了这么一出。 这一瞬间,我感觉头皮都在发麻,心情也不由沉重,顿住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又问我表哥道,“表哥,那我……我夫君此刻如何?还有南平王如今什么情况?这些可都有消息?” “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呢。”我话音刚落,我表哥凑近了些,将声音压到了最低,“今夜,这景安要去会一会你相公。” 何意?李景安要去会顾知微? 眼下这等情况,就是去谈判,也不能派了个领头的去把? “你那丈夫随从传话,称你丈夫已受命于太后,从宫中出发,单枪匹马,前往北境求援。请景安前去商议……”我心里正是疑惑,我表哥又说了这么一句。 眉眼里既是担忧又有些安慰,温声喊我道,“如今暂且不会开战的,荣王也决定从长计议,你就不必再操心了,好生养着伤,待十日后,咱们一举将那暴君和老妖婆一并拿下。” 提及太后和皇帝,我表哥不禁咬牙切齿,看他的样子,大约是想起了同僚的死,想起了城中百姓的惨状…… 听了他的话,我放心了,心情却也越发沉重,微微点了点头,告诉他说我会好生养伤,叫他莫要担心…… 眼下该传的话已经传到了,这荣王世子也要与顾知微会面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我的确是该好好养伤了…… 况且,我就算没有受伤,除了传话,我也帮不得他们什么。我虽能摸明白那埋伏,易守不易攻的道理,可我到底没有打过仗,也没有一身好武艺,更不懂得玩弄权数,即使多多少少能玩儿一些心眼,落到了战场上,那也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伎俩。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安安分分的在营帐里养伤。 也没再去多问些什么,一来是我表哥他们忙,我去问人家,反而是在耽搁人家。二来,便是问了,我反而担心,却又白白担心帮不上什么忙。 后来的日子,我都没怎么出过营帐,每日里都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伤口。 大约过了七八日之后,总算没什么大碍了…… 可随着开战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也越发提醒吊胆。 到了第九日的时候,荣王命令随其而来的女眷们一一撤到了三十里之外。 我自也是跟着撤了,我们在三十里外的树林里安营扎寨之后,天色已经是一片黑暗。 周围除了留下一些官员和王府的府兵保护妇孺,其余人皆是前行。 我坐在营帐内,听到士兵们越来越远的步伐声,整颗心都不由的绷紧了。 “娘,你说,这场仗能打赢么?”眼瞧着周围漆黑一片,我心情越发的沉重。 我娘站在我身侧,语气也十分沉重,带着几分担忧回我道,“这战事一起,谁能晓得?但愿你舅父他们能赢了这场仗……” 说话间,我娘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晓得,她是怕我舅父和表哥有个好歹。我娘好不容易与娘家人重逢,如今觉着有了依靠,她自是害怕的。 我也害怕,我怕顾知微心里还有太后,我怕顾知微当真是在利用我…… 纵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相信他。可我还是怕到了最后,我输得一败涂地,甚至还赔上千万将士的性命。 这一夜,虽有好些侍卫在外守着,我却依然难眠。 直至天快要亮的时候,我稍微有些倦意,然而,我的倦意还未完全侵袭,我又彻底的醒了过来。 因为,我听到了炮响声…… 这是……开战了? “哎呀,这像是炮响啊!”我掀开帘子,走到外头,只见两个侍卫忧心忡忡,唉声叹气。 “这一炮下去,也不知要死了多少人……”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咱们的兄弟能回来多少个!” “哎,若不是王爷吩咐我在此保护妇孺,我自当是想要冲到前头,与狗子他们一起干的……” …… “来人啊!快来人啊!世子妃要生啦!”我缓缓向前,正想询问两个侍卫可知道前线战况如何,隔壁的营帐,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我一震,慌忙的转过头,只见一个老嬷嬷慌慌张张的从里头跑出来,惊恐的大喊道,“产婆!产婆在哪里!” “啊!!”下一刻,我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 “遭了遭了,产婆找不着了!”然后便是另一个丫鬟的叫喊声。 “啊……好疼……好疼……” “遭了!世子妃晕过去了!” “快,快叫府医!” “混账东西,那府医乃是男子,怎能轻易进去。”老嬷嬷厉声打断了丫鬟,愤愤大骂,“这该死的王婆子,定是生怕咱们王爷吃了败仗,偷偷的跑了了!这没良心的东西!你们,你们快去再找个产婆,附近有个村庄,应当是有产婆的,若是不肯来的,便拿刀绑了来……” 这个老嬷嬷,当真是迂腐,人命关天的事,她竟因着大夫是男子,就如此拖延。 如今战事吃紧,可未必能找得到产婆…… 这……这可怎么才好? 我虽是个半吊子大夫,却容不得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闹出事儿来。 我咬了咬牙,大步的冲过去,大声朝那丫鬟道,“姑娘,你们派个人去找产婆,现在快去请府医,你们世子妃都晕过去了,可万万拖不得。” 听了我的话,有些六神无主的丫鬟重重点了点头,像是故意躲着人老嬷嬷似的,拔腿就跑。 老嬷嬷见状,立刻对着我怒斥道,“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谁让你在此胡闹的!” 她一边说着,便要前去喊那丫鬟,眼见着那丫鬟跑远了,她赶不上,只好又走了回来,气冲冲的骂我道,“你……你个没规矩的东西,世子妃的万金之躯,岂容旁人玷污。” “世子妃,世子妃,您醒醒啊,您可不能死啊……”彼时,里头传来另一名丫鬟的哭声。 “嚎什么嚎?还不快去请产婆!”老嬷嬷听到她的哭声,立刻怒斥了一句。 可奇怪的是,我只看到老嬷嬷的怒,却不曾看到她着急。 这自家主子都命悬一线了,她怎么还是这副反应…… “我……我不去,你这个老泼皮!我瞧着你就是想将我们都支走了害死我们世子妃!”我正是疑惑,里头的丫鬟大骂了一句,带着浓郁的哭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我们世子妃没了,你那贱婢孙女好扶正!” “你想得美!便是我们世子妃没了,你那孙女也还是个贱妾!贱婢是贱婢,永远上不得台面……” 老嬷嬷的孙女是李景安的妾…… 我本来满腹疑惑的,听到里头那丫鬟的哭喊声,我瞬间就明白了。 这个老嬷嬷,心肠当真是够歹毒,难怪拦着不让叫府医,指不定那产婆都是让她给弄走的。我到底也是个半吊子大夫,总是不能见死不救的。 我赶忙回到营帐中拿来,前两日在军医那里拿来一些银针,然后直冲冲的就朝着那世子妃的营帐内冲过去…… “你是什么人!”见我突然冲进来,丫鬟立即挡在了已然昏死过去的荣王世子妃面前,一双眼眸惊恐的瞪着我,“你是不是冯素素那贱婢派来的……” 冯素素,是李景安的妾? 瞧着这反应,冯素素和那个老嬷嬷,平日里应当没少构陷这位世子妃…… “姑娘,你误会了,我是邢将-军的外甥女,我丈夫乃是宁国公世子,平日里我也跟着他学了些医术的,你……你现在快去请府医,我试试看能否将你们世子妃救过来。方才你和那老嬷嬷说的话我都听着了,你放心,我定会护着你们世子妃。”一边说着,我忙不迭就掏出银针…… 那丫鬟一听了我的身份,立刻松了口气,她两眼含泪,当即对着我磕了个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哽咽道,“原来是赵夫人,茯苓替世子妃多谢您了……” 话说着,她起身就往外跑。 见她跑出去了,我马上拔出银针,学着顾知微教过我的方式让那荣王世子妃的身上扎,连扎了几针,她都没有醒。 我咬了咬牙,再扎了下去一针…… 下一刻,她微微睁眼,迷茫而痛苦的看着我,“你……你是什么人……” “世子妃请放心,我是来帮你的,你且不要怕,稳住呼吸,镇定一些,府医很快就来了……” “来啊!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丫鬟给我拦住……”我张开嘴,话还未落,却也听到一个女人凌厉的声音。 是李景安的妾,那位冯素素? 瞧着这等阵势,李景安平日里应当是很宠爱她的,否则也不能这样胆大包天。 照着她们这样闹下去,这荣王世子妃必死无疑…… 罢了,反正都已经出手了,送佛送到西,救人就到底。 我抿唇,立刻冲出去…… 只见一个宫装女子站在起来,老嬷嬷站在她身侧。 啪的一声脆响,宫装女子给了茯苓一个巴掌,满脸傲慢,“你个该死的奴婢,姐姐乃是万金之躯,怎能让外男看了身子,这不是让世子丢人吗?” “你……你就是想害死我们世子妃……” “你胡言乱语什么,冯美人一贯最心善,这是人人皆知,你再污蔑,小心割了你的舌头。”老嬷嬷瞪大了眼睛,满目凶狠。 “你们几个,把这贱婢拖下去,万万不能让她作妖。” 作妖?我瞧着她们祖孙两个才是作妖的! 实在是耽搁不得了…… “下贱的奴才……啊!!”眼见那位小妾抬手就要扇茯苓巴掌,我立刻拔出一支银针,猛地扎到她身上,她顿时发出一声尖叫,下一刻,却完全都动弹不得…… 她一震,愤恨又惊恐的质问我,“你……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我谁!”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想害死人!”我冷笑,蓦的看向张嘴想威胁我的老嬷嬷,对准她也是一针…… 然后冷冷扫量几个跟着她们来的丫鬟,摆起了官眷的架势,道,“你们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是分不清这王府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一个贱妾谋害正妃,你们都在帮着其为虎作伥,这世子妃要是真有个好歹,你们这位奴才出身的主子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你们肯定会成为替罪羔羊……” 听到我的话,她们皆是满脸惧色,面面相觑。 我马上又推了茯苓一把,大声道,“茯苓,你乃是世子妃跟前的大丫鬟,怕一个妾室身边的狗奴才做什么?赶紧的去请府医。” “你们几个,快去请王妃,再去烧热水,再请几个有生产经历的官眷过来助产。” 闻言,几个丫鬟懵了一懵,下一刻就散了去。 茯苓狠狠瞪了冯素素和老嬷嬷一眼,也迅速的跑开了。 老嬷嬷和冯素素被我扎了银针,两个人都动弹不得,冯素素气坏了,鬼吼鬼叫的冲着我威胁,“你……你是哪家的官眷,大胆贱人,你可知道我乃世子长子的母亲……” 倒真是嚣张得厉害,心思也格外歹毒。 看着她那副嘴脸,我不禁冷笑了一声,冷声嘲讽,“倘若世子妃愿意,你的长子就会变成她的长子。当了这么久的贱婢连规矩都不清楚?妾是没资格养孩子的!纵然来日这世子变成了太子,依着你一个奴才出身的,也是没有资格的……” “……你”她气得涨红了脸,叫嚣着骂我。 此刻我懒得理会她了,赶忙进去想法子先保证荣王世子妃的性命…… 外头冯素素和老嬷嬷叫骂个不停,还让旁边的侍卫帮她们,岂料那侍卫竟说她冯素素是世子小妾,万金之躯,外男碰不得。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荣王妃匆匆的赶了过来,还带了产婆和府医。 见着冯素素和老嬷嬷动弹不得,也完全没有理会他们,领着人就往里去。 这一进营帐,就是三四个时辰…… 因着荣王世子妃受了刺激,动了胎气,这孩子生的极其艰难。 昏暗的火光下,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产婆喜悦声音从里传来,“恭喜王妃,恭喜世子妃,是一对龙凤胎……” 听到里头的声响,站在外头的我也瞬间松了口气。 而冯素素和老嬷嬷则是恨得咬牙切齿…… 我嗤笑了一声,上前拔掉了扎在她们身上的针,从早上到现在,她们站了将近四个半时辰,针一抽,顿时就如同散架一般倒在了地上。 冯素素满面愤恨,咬牙切齿的瞪着我,气急败坏大骂,“你……你这个贱人,竟敢这般折磨,我要让世子罚你!砍了你的脑袋……” “表妹……”她正叫嚣得厉害,前方骤然出现了好些火光,还要我表哥乐呵呵的声音,这阵势,是胜了? 我蓦然抬头,只见我表哥和李景安迎面而来,还有……顾知微……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我心底还是有些埋怨顾知微的,可是此刻见着他,我便忍不住想掉泪了。 顾知微今日穿了一身铠甲,也大步的朝我走来想,见我泪痕满面,他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满眼笑意,“怎么了,见着我不高兴啊?” “我……”我抹了抹泪,也是在尽量克制情绪,“你……你先前为何什么也不与我说,你……” “世子殿下,你要为妾身做主啊!”我咬着唇,后面的话还未说完,耳边骤然想起冯素素刺耳的哭喊声。 我心头一怒,缓缓侧过头,只见冯素素哭哭啼啼的朝着李景安走过去,满目愤愤,蓦的指着我道,“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贱婢,冒犯妾身,害得妾身和祖母在此站了好久,妾身现在浑身都疼……” 第一百一十一章、终归平静,各司其职(大结局)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她娇滴滴的,一边哭着,便要朝着李景安扑过去。 见了冯素素那般模样,李景安眼底里一闪而过的心疼,但是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故而矛头一转,干脆询问起旁边的绿芜道,“绿芜,究竟怎么回事?” 然而,绿芜还未张嘴,那冯素素又哭上了,像是生怕绿芜多说了什么,马上又对着李景安道,“世子殿下,绿芜这个贱婢和那个贱人一起欺负妾身……” 绿芜气得脸都绿了,当即反驳她道,“冯美人你莫要恶人先告状,你与这老泼皮合谋赶走接生婆,想害死我们世子妃,如今却说奴婢同赵夫人一起欺负你,你……你还要不要脸……” 绿芜想也是气坏了,半分也没有注意主仆尊卑,当即一番激烈言辞。 李景安原本心疼极了冯素素,听到绿芜这番言辞,他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一双眼眸瞬间阴冷,如同刀子一般扫过冯素素,“冯美人,绿芜所言可属实……” 想是李景安平日里都偏袒着冯素素,冯素素是被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分明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还倒打一耙,当即哭得更是厉害了。 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哭哭啼啼道,“妾身没有,妾身没有,妾身是想要去找接生婆的,是这个贱……赵夫人将妾身和祖母定在此处,硬生生的让妾身站了四个半小时啊!妾身也就罢了,可祖母一把年纪了,她受不得这般折腾……” 倒是够不要脸的,罢了,她既是铁了心的想要倒打一耙,还想着坑害我,那我自是不能让她好过。 况且这样歹毒的蛇蝎之人,又怎配好过。 眼瞧着她那位祖母也要跟着装可怜,我嗤笑了一声,冷声打断了她,“冯美人也知道你祖母年纪大了?既然知道,就不该拖着你祖母干这种坑害人命的缺德事儿!这坏事做多了,可是要下地狱的……” “你大胆,你诅咒我……”她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指着我,哭哭啼啼的拽着李景安的袖子。 李景安脸色阴沉,微微看了我一眼,依旧是袒护冯素素的语气,“赵夫人,这没凭没据的事可不要乱说,再说了,随意诅咒旁人实在是恶毒。” “我夫人从来不会乱说话。”李景安正竭力维护冯素素,站在我身边的顾知微忽然凉飕飕的说了一句,进而有些不屑的扫视冯素素,语气嘲弄,“荣王世子文韬武略样样出挑,偏是看女人的眼光太差,殿下可知道,这又蠢又坏的女人是能毁掉大好江山的……” 顾知微这话的意思,是说李景安若是这般纵着冯素素,如她这般歹毒愚蠢,迟早是要让李景安赔上前途的…… 听到他的话,李景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不过,这回他却没有再为何冯素素,他淡扫了那冯素素一眼,冷声道,“来人啊,暂且将冯美人带下去,好生查一查世子妃之事,一旦查明,论罪处罚。” “另外,以后大公子由世子妃抚养……” 李景安此话一出,冯素素瞬间懵了,她那位祖母更是傻眼了,她一把抱住李景安的胳膊,竟然是大喊大叫起来,“世子……世子,他们在污蔑妾身,你要相信妾身啊,你要相信妾身啊……” 她越哭越大声,李景安原先还有一丝不忍的,可听了顾知微那番话之后,他半分也没有动容。眼看冯素素那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他更是有些烦躁,抬声道,“来人啊!将冯美人拖下去!” 下一刻,他转身直入世子妃营帐内。 随其而来的侍卫听到吩咐,立刻将冯素素和她祖母带了下去。 看了这样久,我也算是看明白了。 这李景安并非不知冯素素的个什么德行,只是因着他喜欢她,便一再的纵容她。可若是纵容她会让他失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会让他失去江山,他便会毫不犹豫的要了她的命…… 看着李景安消失在账内的背影,我感觉后背都在发凉。 还真是和我表哥说的一样,看着像是温润,心狠手辣起来,也是个六亲不认的。 “怎么?觉着李景安心狠手辣?”不得不说,顾知微简直像是会读心术,他眉眼含笑,低低叹息了一声,又道,“这就是皇家……” “往日里不过是几个兄弟争斗爵位,现如今不一样了,那可是要抢皇位的。李景安是什么人?岂会蠢到为一个女人丢了前途……” 是啊,李景安绝不会为一个女人丢了前途…… 所以,无论他从前多么宠爱冯素素,如今却也是毫不留情的抛开。 冯素素也是个没脑子的,这样的节骨眼上闹出这种事,必死无疑了。 我浅笑,抬眸望着顾知微,不觉叹息,“这位冯美人啊,必死无疑了……” “为何这么说?世子妃如今不是平安么?”顾知微拉着我的手,一路走到了无人处,一副明知故问的语气。 他总以为我看不明白的似的,我不是什么聪明绝顶之人,但也绝没有傻到完全看不懂他的用意。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做什么?你觉着我是个傻子,这样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你瞧瞧冯美人那副德行,平日里定是被纵得无法无天,这缺德的事肯定没少干,如今她这般坑害世子妃,那世子妃岂能放过她?揪着此事,旧账一页一页的翻,够她死十回了。” 后宅女子的争斗,我倒也是见了许多的,无论是伯府,还是国公府,亦或者是皇家的后宫,那都是一个样子。 我到底也是个受害者,自是知道的。 顾知微像是故意的,他微微挑眉,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说道,“没想到,你还是有些脑子的,我还当你没脑子呢!”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胆大包天,就那三脚猫的功夫,你还去救世子妃?你不怕闹出什么事儿来,让荣王妃给砍了?” 呵呵,我怕让荣王妃给砍了? 我当然是怕的,可我自打我入宫劫持太后之后,我对待任何事情也都没有那么怕了。 说起此事,我就想起顾知微捅我那一刀子。 他说李景安狠,他又未尝不狠? 想到这里,我马上就瞪了他一眼,略有些愤然,“我从前自是怕的,可自打死了一回之后,我什么也不怕了!” 顾知微许是没料到我会突然冒了这么一句,静默的看着我片刻之后,有些愧疚,“好端端,提这个做什么?” “怎么,你敢做我就不能提了?”我怒声反驳,越说越恼火,“我这后背上,那烧伤的疤痕还未好,就落下了这么一刀,现在都疼!倘若感染了,我命都要折在里头!” 我可没有在与他说玩笑,我那后背,确实现在都疼,我心里也是颇有些怨恨的,也是真正的见识了顾知微的心狠手辣,以及那等深藏不露。 我冷眼看着他,愤愤不已,“我瞧着,你也同李景安一样,我若是阻碍了你的前途,你便会要了我命。” “你又不是那冯美人!”顾知微打断了我,一把将我攥进怀里,眉眼之间含上几分温柔,温声道,“若说是从前,我大抵是会的。可重活了一辈子,功名利禄已不再重要。” “从前想着功名利禄,是想出人头地,如今啊,只是想用功名利禄让妻儿的日子更好过一些。” 话说着,他又轻抚了抚我的额头,俊脸向我凑近了,低声细语道,“娇娇,在我眼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丢了我自己的命,我也断不会要你的命。” “才怪!你都捅了我一刀了……”说起此事,我便觉得委屈极了。 我觉得顾知微当真是心狠的厉害,就那样一刀子下去,他也是下得去手,倘若有半点差池,恐怕我都是要丢了性命的。 我紧咬着唇,垂下头没有再说话,并狠狠推开了顾知微。 顾知微倒也是个脸皮厚,他又拉上了我的手,一副哄我的语气道,“我敢那样做,自是有十成把握的。我倒也没想到,你胆子那样大,当真敢进宫,也敢挟持太后。恰好那时我还在设法得太后信任,也想着找机会将你送出去,故而便使了那么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还一箭双雕,他差点把我捅死了过去,他还跟我说是一箭双雕! 他若当真为我着想,不让我进宫便是了,何必闹得那么一出。 我越想越觉得,他就是在哄骗我。 我冷哼一声,当即戳穿了他,“胡说八道,你若当真是为我想,一开始你不让进宫便是了,何必还来那么一出。” “我不让你进宫你就不进?当日里因着那赵询,你什么干不出来?到底不过是白白送死……” “……”他说的对,当日我的确没什么干不出来,可那也是他一开始没有跟我说清楚的缘故。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一开始没有与我说清楚……” “我若与你说了,你什么都知道,你半分也不担心,那太后不怀疑的?我还如何从她手里骗取虎符……” “……”我又答不上来了…… 扯起这些个勾心斗角的事,我总是说不过顾知微的。 见我说不过,顾知微俊秀的面庞立刻露出一抹得意,笑嘻嘻道,“行了,你瞧瞧你,从你那日来见我,我便派了何故暗中保护,怎会容你出事。否则,你以为依着你和那绿影的能耐,凭什么一路畅通无阻的从王府里逃出来?你以为你真有本事了,要不是何故不能露面,我是断然不会让你入宫的……” 他……他竟是派了何故盯着我的?所以,他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唯独没有料到的是,我当真能胆大到入宫…… 所以,我在他心里到底还是重要的? 我觉得自己颇为犯贱,仅是这么几句话,我心里便舒服了不少,便是那一刀子也能释怀了。 况且,那一刀子取得了太后的信任,减少了那般多的杀戮,倒也不算是白挨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亏了,我到现在都疼的…… 我瞥了顾知微一眼,极其不满的又道,“你说了这样多,可你还是捅了我一刀子,我现在都疼……” “你要是觉得亏了,你也捅我一刀,我不还手。”顾知微抬起我的手,忽然将一把匕首塞过来。 这无端端的,我怎么能捅他?我也没有他那样心狠手辣,便是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也未必能像他那般果决。 “我……以后若是有必要,我再还给你!”我想了想,低低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顾知微见我这副前怕狼后怕虎的举止,满面无奈,笑了笑,说了个好字,便催促我去歇息,说我身上还有伤,明日一早又要赶路前往上京里,他也还得入宫与赵询汇合,待一切处理完毕之后,五日后便是荣王的登基大典。 五日后,就是荣王的登基大典了…… 也不知是怎的,明明胜利了,明明以后我不必再畏惧太后什么,明明一切都雨过天晴了,我却半分也高兴不起来…… 只是觉得,这世间变化太快了。 恍惚之间,这江山的主人就换了…… 这也意味着,曾经的太后党派的人都要跌入谷底了…… 大周要变天了,权贵也要换了…… 这一夜,我睡得不太好,第二日一个大早便随着顾知微回了上京。 他和荣王他们前往宫中,我娘回到我舅父的府邸,说是要给我爹一封和离书,顺道的要与他算算这些年的他与秦氏吞下的财物…… 而我,自然是回国公府。 回去的一路上,我见到好多尸体,有家人的被家人带回去埋了,没有家人亦或者是全家死光的则被士兵们挨个的扔到一辆板车上,拉到外头的乱葬岗挖个大坑埋了的。 我到国公府的时候,国公府的牌匾落在地上,宁国公和陈石两个站在外头,指挥着好些个小厮将牌匾挂上去,与此同时,府里头还挂起了白布。 宁国公站在门外,泪眼汪汪的。 “父亲,这是怎么了?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踏下马车,看着门外的白灯笼,不禁有些疑惑。 宁国公见着我,先是一愣,继而面露喜色,说道,“老二媳妇儿,你……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也……”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轻扫了一眼周围,蹙眉追问他,“这……这白灯笼是怎么回事?” 闻言,宁国公的眼圈一时更红了,他默了默,神情有些麻木,哑声道,“八九日前,你三弟和八妹妹夜里偷偷出了门,说是要去宫里寻老二,这……这一去就没回来,昨日夜里战乱平息之后,我便派了人去寻,结果……结果……” 话未说完,他已泣不成声。 顿了顿,又道,“结果发现你八妹妹死在了城门口,说是让炮给炸的,你三弟今早才回家,是爬着回来的,如今……” 宁国公后面的话没再说,可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一二。 八九日前的夜里,正是荣王派小分队刺探,那时皇帝与太后在街上随意抓了百姓便拿去当做盾牌,想必……赵宝儿和赵勇也被一并抓了。 那一仗死了很多士兵,也死了很多百姓…… 寥寥剩下几个活着的,也都是残疾,想必……赵勇也是残了…… 一瞬间,我的心情复杂极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说我曾经觉得赵宝儿那般任性妄为草菅人命的该死,可她这突然没了,我这心里却不是滋味,那赵勇,我曾也因着他心思歹毒诅咒他前途尽毁,现如今真毁了,我也并不觉得高兴。 我叹了口气,温声安慰宁国公,“父亲,这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莫要太伤心了,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宁国公点点头,抹了抹泪,又问我道,“老二媳妇儿啊,这老二啥时候回来?” “如今这府里还有许多事须得他拿主意。老三成了那般模样,往后是没指望的,只望他能好生活着便是……” “他说是去宫里头帮着处理些事了,想必晚些就会回来了。”我回了他一句,又伸手扶他,温声道,“父亲,外头风大,这外面的事交给陈石便是了,您就先回房歇着吧。” 一路回到府里头,扶着宁国公到他屋内,陪他说了一会儿话,我便回院儿里收拾了。 里里外外的,收拾完了之后,天儿也不早了。 顾知微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一路进门,他也被府里一片缟素给惊着了。说是没想到那兄妹两个胆儿那般的大,竟是能在战乱之中还往外跑,还想去宫中害他,结果还没到宫门口,把命给弄没了…… “说到底啊,就是纵的,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这天下人皆要纵着他们……”顾知微叹了口气,上来便将我搂进怀里,又道,“好了,不提他们了,好些日子没好好儿吃顿饭了,先吃顿饭,其余的事,吃完了再说……” “这世上啊,没什么比平平静静吃顿饭更舒服的事了……” 是啊,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平平静静吃顿饭更舒服的了。 世道乱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平静了,时代却也更替了,战争没了,朝堂里的硝烟却从未停过。 听闻荣王为了显得仁厚,大赦天下,就连太后也放过了。可太后却不知为什么,当晚突然发了疯,从此就在那荒凉的宫里渡过余生…… …… 五日后荣王登基做了新皇,立嫡长子李景安为太子,身为功臣的我舅父被封做了镇国公。顾知微呢,本要给他个锦衣卫统领的职位的,可他说是对打打杀杀的事没兴趣,愣是拒绝了,跟皇帝说是要参加今年的科考,拿个状元…… 旁人都说,他这是有志向,不想落入口实,可唯有我知道,他啊,是生怕的皇家起疑心,到时候对我们这一起子连在一起的亲戚下手,便从文…… 再说,赵询,从前那般的败家子,一跃成为了一品镇国尊亲王,顾知微说,他倒是很适合做个王爷,生是比他做宁国公世子的时候成功…… 是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顾知微和赵询这般一死,这一换了个身份,倒各自都活的风生水起了。 我想,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无用的,只是……要找对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适合做些什么…… 而我适合的,一是做个好大夫,二则是顾知微的妻子…… 顾知微番外:物是人非,心已变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顾知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和曾经的青梅竹马走到这样对立的境地。 这两日,上京里血流成河,从皇宫到曾经最为繁华的街道,尸横遍野,四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儿。 这种感觉,就像是许多年前,父亲被冤,那顾府上百条人命被诛时的味道。 踩着千万人的尸体,新的帝王即将诞生,新的时代也即将到来。 看着那千军万马踏平了皇宫的石板,看着自己曾经一手辅佐上位的小皇帝李宗元成为荣王的刀下亡魂,顾知微心情无以复加的沉重。 想到一会儿,就要见到太后尹清婉,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曾几何时,他也深深的爱着这个女人,爱到愿拼尽全力为她得来这天下。 可他万万没想到,天下到手,她却对他心生芥蒂,竟是狠心将他害死。 只因着,他想要娶了那杜家姑娘。 她觉着他变了,她觉着,他再也不是只为她而活。 可他,从来都不是只为她而活啊…… 不过是愿意去护着她,却不代表,他不会爱上别人。 他承认,他注意到杜家姑娘,是因为那副与尹清婉极致相似的容貌。 可爱上她,却是因为她的品行,因为她的志趣,她写的一手好看的字,会吟诗作对,她活的艰辛,却一直在努力的活着,为她所在意的人活着…… 她看似势利,却从来善良,哪怕是将他当做了上京赶考的穷书生,她也愿意与他同甘共苦。 顾知微觉得,他爱上杜家姑娘,大概就是在她为他唱歌缓解疼痛的那一刻…… 从那一刻起,他便决定,这辈子非她不娶。 只是没有想到,中间波折过多,他没能娶上她,就命丧黄泉了。 所幸,一梦醒来之后,老天爷竟让他成了她的夫君。 顾知微觉得老天爷也还不算是薄待了他…… 所以,这一回,他倍感珍惜。他想要往上爬,给杜家姑娘最好的生活,自然,他也不喜欢这天底下乱了,所以他在往上爬的时候,也竭力的去帮助尹清婉。 哪怕,后来,他发现前世害死他的人就是他一心袒护的尹清婉,他也半分没有想过要她的命,也没想过要这天下换了主人,他是不愿意看到血流成河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尹清婉竟为了离间荣王与部下,放火烧了清和园,那一夜他痛彻心扉,觉得自己是活不下去了…… 那是他第一回对尹清婉动了杀心,也是毫不犹豫的决定要用这天下的血来为那杜家姑娘复仇。 恍惚之间,顾知微已到了长春宫。 此时宫门外严严实实的站了好些侍卫。 “世子安好。”见着他,侍卫皆恭敬问候。 这一章,他一举成名,几乎这天底下的人都得知了他的威名。 不过对于这样的名利,顾知微早已经习惯,前世的经历,让他早已看淡,倘若不是想着要给她更好的生活,给未来孩子给好的生活,他是宁愿隐居山林的。 可若是那样,对杜家姑娘并不公平。她尚好的年华,想要的自也不能是粗茶淡饭,平平无奇。 思绪之间,顾知微踏进了长春宫内殿。 彼时,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后如同一摊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曾经乌黑的长发,如今一夜白霜,一张憔悴的面容毫无血色,眼眸里更是空洞,似还未回过神来,还没能接受这江山易主的事实。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顾知微缓缓朝她走去,犹如过去那施了一礼。 只是,这一回,没有和善,也没有恭敬,只有浓浓的讽刺。 尹清婉微微抬起头,空洞的眼眸里瞬间浮上怨恨,发白的唇剧烈颤抖着。 “你……你……你这个乱臣贼子!” “微臣一直都是乱臣贼子,太后娘娘不是从来最清楚么?”顾知微嗤笑,缓缓蹲下,好似故意的,用那双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凤眼勾勒出了尹清婉曾经最熟悉的目光。 他抿唇笑着,不紧不慢,“太后娘娘,微臣既能替您得来这天下,自也有本事从你手里拿走!这句话,微臣似乎与你说过吧?您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尹清婉一震,脑海里瞬间浮现曾经那个长着桃花眼的妖冶男人。 杜娇娇那刁妇没有骗她,眼前这个宁国公世子,那躯壳下面,藏着的是那个人的魂魄? 她惨白着脸,神情凌冽,“你……你……你究竟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顾知微笑,目光悠然的扫量满面恐惧的尹清婉,语气冷森,“太后娘娘当日会将虎符交给微臣,不就是因为知道了我谁么?” “你……真的是你?”尹清婉眼底的恐惧愈发浓烈,隐隐之间,还浮上了几分愤恨,确定是那人,她变得有些肆无忌惮,竟是质问起来,“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便是……便是爱上了别人,也不该这样绝情……” “绝情?”听到尹清婉的质问,顾知微不由发了笑,目光里含上一抹嘲讽,嗤笑看着面前的女人,“太后娘娘这话是不是说错了?微臣可从不绝情,绝情的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以为,微臣当真不知,是谁向我下的手?” “呵……”他轻笑,话语里的意思显而易见。 尹清婉面如死灰,眼神里透露出不可置信,她从来认为她做的天衣无缝的…… 她红了眼,怔怔盯着面前的男人片刻,终于绷不住,结结巴巴道,“阿微,不是我,是……是宗元,宗元这孩子待我有些隔阂,你……你要理解我。” 又是这套…… 尹清婉这个女人,每每做错了事,便总说自己迫不得已。 接下来,她恐怕要央求着他在荣王那里替她保住性命,然后再请他帮她夺回这天下,哪怕没有亲儿子,找一个宗亲也尚可。 顾知微叹了口气,故意套她的话,低沉道,“太后娘娘所言之意,当日你是迫不得已?” “是……我是迫不得已的,阿微我不故意的,我……我也没有办法。”果然,尹清婉红了眼,一边说着,一边扯上他的衣角,如过去那般可怜巴巴,“阿微,你帮帮我,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当初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入宫,你……你要帮我啊,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的……” “尹清婉!”看着尹清婉那副虚伪的模样,顾知微终于再也忍不住,他厉声打断了她,狠狠一脚将她踹开。 尹清婉一愣,有些不可置信,“阿微,我真的是……” “尹清婉,你以为我帮着荣王,是因为你害死了我?”顾知微目光阴冷,淡淡扫过女人苍白的面容,一字一顿,“你听清楚,我叛变从来与此事无关。” “那……那是因为什么?”尹清婉一脸迷茫,她觉得,除了此事,他没有理由要害她的。 看着尹清婉那副样子,顾知微觉得她可笑极了。 从前他觉得尹清婉柔弱,认为她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可是很久以后他才发现,她只是擅长用所谓的无可奈何,为大局着想去利用别人帮她做事。 她也从来最会利用感情,从来认为自己能操控旁人的感情。 他曾经是为感情所惑,可是日子越久,他就越发的放下了这些,他只是希望这天底下能太平,也念着曾经的旧情,希望尹清婉能过得好一些。 可她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一次又一次的毁掉了这一切。 顾知微低笑了一声,眼底里写满了嘲弄,“太后娘娘,到了此刻,你还要装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那场大火是谁放的?” 顾知微笑着,轻轻朝尹清婉靠近了些,语气冷森而怨恨,“尹清婉,你害我性命我不与你计较,我也不想因着过往的仇恨而扰天下大乱。即便,知道是你对我下手,我依旧是愿意为你尽忠,愿意倾尽所能却保住这大好河山……” “可你实在太不知好歹了!你……竟想要她的命!”顾知微声音骤然抬高,发了狠的一把掐住尹清婉的脖子,咬牙切齿,“你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你最不该的就是去害我的妻子!这万里河山要紧,国泰民安要紧……” “可是,谁若是敢害娇娇,我愿用十年乱世为她陪葬!” 说这话的时候,顾知微的手劲儿不由加大了,尹清婉被掐得半死不活,她竭力的想要挣扎,可她那里能是顾知微的对手。 没有一会儿工夫,那张本就面如死灰的脸被掐的通红,眼珠子都是像是要挤出来了一般。 嘭的一声巨响,顾知微突然松手,重重的将她扔出一丈远。 尹清婉的脑袋磕在了地上,后脑勺一阵剧痛席卷,她伸手往后摸了摸,一股血腥弥漫了手心,她瞪着手里的猩红,浑身都在发抖,眼睛里既是惊恐又是不甘。 “顾知微,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她双眼通红,恼恨的喊出了声,那般的语气,好似还在责怪对方没有两辈子为她痴情,为她守身如玉。 好似……顾知微犯下了天大的罪过。 顾知微从来知道尹清婉自私,却没想到,她不仅自私,还如此自以为是,好似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似的。 顾知微冷眼扫视她,不觉失笑,“尹清婉,你这话问得好生可笑,你要杀我的妻子?我为何不能要你的命!你是旁人的妾,又不是我的女人,我为何要事事以你为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你……”尹清婉剧烈一震,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却依旧无法接受,摇摇头道,“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从前事事以我为先的……” “那只是从前……”顾知微面若冰霜,微微闭了闭眼,风轻云淡,“我在意你的时候,自然事事以你为先,可如今杜娇娇才是我最在意的人,我自要以她为先。即便曾几何时,我让她入宫,亦是希望天下太平,希望那荣王莫要与尹氏联合弄得满城血腥。” “并不是……因为我在意你。” “这……这怎么可能?你从前是最爱我的……”尹清婉泪眼朦胧,痛苦之间,仿若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她的自尊受到了打击。 一个爱了自己十年的男人,怎么能转眼就爱上了别人。 可是……想起他曾想尽办法的要娶那个女人进门,还要将那些个小妾都遣走,她目光越发的暗淡,剧烈的摇着脑袋,“不……不可能……”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顾知微唇畔含笑,言语刻薄,淡淡然又补了一句,“还有,比起过去的你,我更在意她。我愿为她守身如玉,可换做是当年的你,我做不到。” 他面含讥讽,说话间,重新朝她走近了,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瓷药瓶子,越发逼近。 看着顾知微靠近,尹清婉心里瞬间燃起一丝不好的感觉。 她步步后退,颤颤巍巍,“你……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顾知微语气冷冽,蓦的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阴森森道,“新帝仁慈,大赦天下,愿意留你一条命。可是,我那口气还没出呢?我妻子后背的伤痕永远也抹不去了,那场大火带来的阴影,也抹不去了。她总是在做噩梦,你啊……也该做噩梦了……” 话说着,他将那丹药塞进她嘴里。 那是致幻的药物,且与一般的药物不同,一旦吞下去,毒性便会立刻浸入她的五脏六腑,以及大脑里。 这药,要不了她的命,却能让她变成一个疯子。 她原本就有些疯病,如今,她会彻彻底底,永远永远的坠入地狱,永远永远的活在噩梦里,再也无法醒来。 灌下来药丸,顾知微缓缓起身,看着地上剧烈咳嗽的女人,嗤笑着又补了一句,“还有,尹清婉,你实在是不适合做太后,没有了旁人的帮助,你什么也做不好,连儿子也管不好……” 话说完,顾知微头也不回的踏出了长春宫。 “啊……啊……”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她叫的那么绝望,那么痛苦。 她的自尊被践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从高楼跌入深渊…… 这一切,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在感情方面,顾知微从来是个决断的人,爱了就是爱了,断了也就断了。 哪怕为了天下太平,他可以竭尽所能的,甚至顶着被心爱之人误会的恶名去袒护那个女人,可她若敢害他的爱人半分,他也绝不会罢休。 一路走过宫道,前往荣王处转了一圈,想尽办法的辞掉锦衣卫统领一职,顾知微立刻便回到国公府。 那是他的家,是他在劳累时能得到一丝安慰的地方。 虽然那位父亲是个便宜爹,也是个粗人,可到底也还算是对他这个便宜儿子不错。 最初的时候,他是竭尽所能的想要离开这里,自立门户。 可日子久了,反倒让他愈发舍不得了。这里有勾心斗角,也曾有一家人的齐心协力。 像极了,曾经的顾府,那个有着他爹,有着许多兄弟姐妹,连带着好几位姨娘的顾府。 像极了……他梦里的那个家。 只是,如今他占有了这个家,真正的赵询未免孤苦了些。 走到宫门外的时候,顾知微碰到了赵询,赵询是来宫里接走他那位武婢的。 见了顾知微,赵询没有好脸色,对着他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 “墙头草倒得是颇为厉害,本王佩服。”他满眼怨怼,瞧着顾知微就想起自己在天牢里挨的揍,越想越耻辱,越想越觉得气愤。 顾知微瞧着赵询这副神色,便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今日心情不错,懒得与赵询计较。 于是他反驳的话也没有说的太难听,只淡笑了一声,说道,“墙头草这样的植物,到底是要盘根错节,方能稳当。榆木脑袋一般简单的狗尾巴草,风一吹就倒……” “你……”赵询气得脸都青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太聪明人,可别人骂他,他是听得出来的。 对方这是说他头脑简单,骂他蠢货呢! 他咬了咬牙,似宣战一般,愤愤然道,“究竟谁是榆木脑袋,咱们朝堂上见分晓。” “不好意思啊,不久以后我便是文官了,朝堂上也不好与你这粗人见分晓……” “你……你说什么呢?你还文官……你……” “几个月后,我便要参加科考。”顾知微勾唇,调戏的嘴脸,“怎么……南平王殿下有兴趣么?要不一起……” 赵询在文学造诣方面本就是废柴,听到顾知微的话,他顿时尴尬极了,也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可是,对方这番一问,他却完全无法反驳。 咬了咬牙,他气的跺脚而去。 顾知微叹了口气,暗叹赵询幸亏重生到了个王爷身上,否则就他那副德行,也不晓得能不能给饿死…… 回头望了眼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唇畔含笑,大步的往外走。 比起和赵询争风吃醋,他现在更想回家与他的妻子生孩子…… 赵询番外:游园释怀,仇恨消散。 - 春风多娇艳 - 沉砚 今日的天气很好,秋风凉爽,天色敞亮。 赵询从太极殿走出来,显得趾高气昂,活了两辈子,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硬气。 五日前,新帝登基,他作为大功臣,得了封赏。 如今的他,再不是当日那个败家子,而是皇帝亲封的一品亲王,乃是当朝赫赫有名的权贵,是握着实权的权贵。 那些个曾经对他嗤之以鼻的王公大臣,如今都争先恐后的巴结他。 这不,才走出宫门没有片刻,云侯就巴巴的凑了上来,对着他笑,“南平王殿下安好。” “嗯。”赵询端着姿态,并不是很想理会那位拜高踩低的势利眼云侯,当初要不是因为这个云侯在青楼里失手伤了他,他也不至于死了一回,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南平王…… 如今纵然活得风生水起,他也并不感谢当初害他的人。 于是,他绷着脸,半分也没有给对方好脸色看。 云侯乃是朝野上下出了名的墙头草,可这根墙头草又极会笼络人心,故而纵然大伙儿知道他是个什么品行,也不会令他难堪。 曾经的南平王亦是,赵询此刻的态度让云侯有些纳闷儿,更有些难堪。 不过,他脸皮子向来很厚。 于是尴尬了没有一会儿,他又像是跟屁虫一般凑了上去,笑呵呵道,“南平王殿下,不知微臣是哪里开罪您了?” “没有。”赵询不太想搭理对方,格外惜字如金。 云侯更是肯定,自己一定是有地方得罪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 他扯着满脸笑,摆摆手道,“不……不对,微臣一定是哪里得罪王爷了,王爷从前对微臣可是亲厚得很。” 是了,过去的南平王对云侯是很亲厚的,过去的南平王待谁都亲厚…… 自己如今这副态度,确实容易引人遐想。 可赵询自打重生到南平王身上,也就是性情大变,对谁也不见得亲厚。 往日里却没有见人说起? 说到底,这些人过去都因着礼部尚书长子一事,与他避之不及,现下眼见着他成了朝中新贵,也就多加注意了些。 都是势利眼罢了…… 赵询很想直接戳破了云侯的虚伪嘴脸,可做了这么久的南平王,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哪怕有心撕破,也不必彻底撕破。 做人留一线,来日好相见嘛…… 于是赵询只端了一副冰块儿脸,冷森森回云侯道,“本王先前死过一回想必云侯也是记得的,这醒来之后许多事都记不得,许多人也记不得,除了身边儿几个亲近的人,本王待谁都是这副面孔,云侯不必多心。” 云侯原本是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意见的,听了赵询这么一番解释,又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对方的确是性情大变。 如此一想,云侯心里头舒服了许多,脸上又重新浮上了谄媚巴结的笑,说道,“原来是如此,倒是微臣小肚鸡肠了。” “无碍,这样说过本王的,不止云侯一人。”赵询客气的回了一句,自然而然的加快了脚步。 这云侯上来搭话的缘由他清楚得很,想是想要将侯府里的女儿嫁给他…… 自打五日前他封了一品亲王之后,已有好些人上门送帖子…… 巴巴的,都想把家中的女儿嫁给他。 他可不愿意,他也没有心思…… 而且,他还未曾放下那个姑娘。 一路出了皇宫,路过宁国公府,赵询吩咐马夫停车,然后前往敲门。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里头住着的都是他的家人,虽然除了他的长姐,他与其他人的感情都不怎么好,可到底也是他的家人。 今儿个一早上朝的时候,听闻他那位八妹妹死了,他虽不太待见那个刁蛮狠毒的妹妹,可想着她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性命,也还是想要去看看,去为她上一炷香。 “见过王爷。”恍惚之间,赵询已走到了国公府大门外,因着他有一段时间时常在这里出入,故而门房也是认得他的,问候了一声,当下就往里去,与他的父亲还有那个占据了他躯壳的人禀报。 对于抢走自己一切的那个人,赵询心里还是颇有怨恨的。 尤其是瞧着对方牵着他曾喜欢的姑娘,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前来迎接,他的心里头更不舒服。 可是如今已经成了这样的情况,当着杜姑娘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 况且,当日也是因他太蠢,不愿意相信杜娇娇,这才使得她受了许多苦,所以对她,他也没什么好怨的,当着她的面,他总是不愿意把场面闹得太难堪的。 “王爷今日怎么得空前来了?”彼时,顶着他躯壳的顾知微已经走近了,他眉目含笑,语气温润而和气,让人找不到一丝错处。 可顾知微的眼神,却让赵询心里不大痛快。 轻轻扫了眼站在顾知微身侧的女子,他又强行将那股子不痛快给压了下去,皱眉道,“听闻令妹出事,我来上柱香……” 听到他的答话,对方眉眼的笑意收起,叹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指了指左侧,淡淡然道,“八妹妹的灵堂设在她原来住的院子里……” “你且注意一些,莫要闹出什么事来。”站在顾知微旁侧的杜娇娇也说了一句。 赵询微微点了点头,大步朝他那个八妹妹的院子里走去。 一路上,也尽力的压着情绪。 如今他的身份,也不宜表现出任何逾越的情绪,他是知道。 踏过曾经熟悉的院落,曾经令他厌恶,总想着要逃离的那些小石子路,他的心情无以复加的复杂。 “夫人,您回屋歇着去吧。”刚走到门外,他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是张氏屋里的刘妈妈。 赵询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摆着香火的牌位的厅堂内,张氏惨白着一张面容坐坐在里面的椅子上。 此刻的张氏,已没了半分昨日光彩,她的面容惨白,头发白了一大半,不过短短几日,便沧桑得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此时此刻的张氏,就像是一具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抬眸看到赵询,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向着他行礼,“臣妇,见过王爷。” “夫人节哀。”张氏的惨状,让赵询往日里对她的怨恨都瞬间消散了,只觉得她实在可怜。 身为宁国公府的夫人,她乃是小妾扶正了的,先前倚靠的是娘家,尔后倚靠的是一儿一女。 可是如今,她的女儿死了,引以为傲的儿子残废了。 至于娘家,更是因着站错了队落得个发配边疆的下场。 如今的张氏,几乎是一无所有了。 赵询觉得,纵然往日里,张氏总是想尽办法的坑害他,甚至将一双儿女教的不像样子,可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够了。 张氏红着双眼,姿态和语气,已然没有了往日的自信。 她微微垂着身子,声音有些沙哑,哀声回赵询,“有劳……有劳王爷前来悼念小女了。” “夫人不必客气。”赵询将她扶起,然后走到前面为赵宝儿上了柱香。 在灵堂内站了片刻,他又转身离开。 然而,转身之际,却听得一声愤怒不已的叫骂声,“母亲,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如今儿子都成了这副模样,你也不好好想想该如何筹谋,赵询现如今又得父亲欢心,那些庶出的贱种们,个个都对咱们不善,您可没有心思伤心了,母亲,我方才想了一下,只要……” 赵勇坐在轮椅上,满面愤色,喋喋不休。 话未说完,忽然看到顶着南平王躯壳的赵询,他赫然一怔,眼底里一闪而过的心虚。 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马上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略有几分巴结的嘴脸,喊赵询道,“不知王爷来访,有失远迎,我这腿如今也没法行礼,还请王爷莫要见怪。” “赵勇,你这腿还是有的治的。”见着赵勇那副死不悔改的样子,赵询其实是不想理会他的,可是想来,到底也是自己的弟弟,小的时候,他们二人也是时常在一块儿玩儿的。 他谈了口气,对上赵勇疑惑而略有些欣喜的目光,没等赵勇说话,他又淡淡道,“你可以去求你二哥,他医术卓绝,是有办法能治好你的腿的。” 闻言,赵勇心里头更是不舒服了。 他那个二哥从前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哪儿哪儿都比不过他,可如今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说那蠢货了不得…… 他顿了顿,脸色暗沉了下来,趁机污蔑了他那位二哥一把,“王爷有所不知,我与二哥关系不太融洽,自小他就看我不顺眼,如今走了狗屎运发了迹,便更是容不下我了,他巴不得我死,又怎么会帮我治腿。” 这个赵勇,还是一如既往的睁眼说瞎话。也一如既往的妒忌心强,他若得了封赏便是有能耐,旁人得了封赏就是走狗屎运?是什么道理? 再说了,如今那位宁国公世子,再不是他赵询了,就赵勇这般作法下去,迟早是要死的。 赵询觉得赵勇可恨又可怜,与此同时被他那番贬低惹得也不大高兴了。 扫视了赵勇一眼,他嗤笑,眼底里含上嘲讽,“三公子,我原是见你可怜,好心提醒你一句,也并未刻意去夸赞你二哥,你何必这样诋毁?” “筹谋打仗,妙手回春,怎么旁人就没有这样的狗屎运,偏就二哥有了?”赵询嘴角勾着一抹嘲弄,不急不慢的朝着赵勇走近了,轻扫了一眼他的双腿,压低了声音,“三公子,你这腿是怎么伤的,你真以为没有人知道?” “为着谋害自己的亲兄弟,不惜冒险作妖,还搭上自己舅父一家。你真的以为没有人知道?” 赵勇本来是想卖弄一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凄楚,可没想到非但没有引来对方的同情,反而遭到一番讽刺。 他的脸色一时难看极了,但是此刻面对的又是当朝权贵,皇室子弟,他不敢发作。 顿了顿,僵笑着装傻,“王爷此话何意,我听不懂……” “三公子也不是个蠢人,何必装糊涂?”赵询脸上依旧勾着笑,暗暗撇了眼里头的张氏,装作与赵勇闲聊的样子,低声又道,“就你做的那些个事儿,倘若你二哥想和你计较,你断的就不是脑袋,是脖子……” 赵询的话让赵勇脖子瞬间一凉,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后颈,白着脸没说话。 赵询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劝告的又说了一句,“三公子,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就是一头撞死了,那也不是你的……” “你那位二哥,可不比从前了。你那点儿手段,在他眼里就如同跳梁小丑,如今他是不跟你计较,可你若把他惹急了,你母亲的命也未必保得住。你是没瞧见你舅父家的下场?还有那永昌伯府的下场?好好的一个伯府,如今直接降成了庶民,财产尽数充公,一家子过得苦不堪言。” “那位,如今虽然不接受圣上封赏,可不代表圣上不器重。要不是他坚决拒绝,这圣上都要将女儿嫁给他了……” “你啊,想活命的就收敛着点儿,你二哥虽没有要你的命,却绝对是心狠手辣,心思深沉的人,朝堂上摸索了三十多年的大理寺卿都斗不过他,你算什么?” 说了这么一通话,赵询心里顿时舒服极了。 别说,顾知微那混蛋借着他的躯壳活的那般风生水起,倒也是给他长脸了,如今教训起赵勇来,那也是理直气壮的。 赵勇坏了腿本就已经大受打击了,现如今再被赵询一番戳破连带着贬低,他气的手都在颤抖,想要反驳,却找不到言语反驳,也不敢反驳。 最后咬了咬牙,只恭敬回道,“谨遵王爷教诲。” “哼。”赵询冷哼了一声,目光再度落到赵勇腿上,又叮嘱了一遍,“三公子,听本王一句劝,你啊,还是早些去求你二哥,若是拖久了,可就当真没救了。” 提及此事的时候,赵询故意抬高了嗓音。 果然,灵堂内的张氏立刻回过头。 赵询没有再理会,径直的踏出了院子。 临出门的时候,他听到了张氏哭着劝赵勇,而赵勇则大吼大叫的,说张氏也和旁人一样瞧不起他,认为他那位废物二哥比他能耐。 张氏哭得更厉害了,就差没有给赵勇跪下了,哭着哭着说是她去求。 赵询眼底不禁划过一抹嘲讽,张氏啊,就是不会教孩子。 死了一个赵宝儿她还不收敛,还是纵着,无论好坏都纵着,甚至还在旁煽风点火的。 这赵勇啊,想是没救了,就是腿好了,往后也照样要惹出大祸来…… 踏出了赵宝儿的院子,赵询想了想,又往他老爹的院子里走去。 到底是来了一趟,他还是想去看看那老头的,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老头儿纵然不比张氏绝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想着,赵询又拐了个弯儿,没一会儿就到了曾经最属于的大院儿。 年少的时候,他可没少被他老爹追着打,也就是在这个院子里,他被追着打,吊着打,花样挨揍…… 现在再进来,竟有些怀念挨打的岁月了。 恍惚之间踏进院落,他正要上前,只见他长姐赵柔扶着他老爹从里头走来。 他老爹面容沧桑,满眼焦灼,“哎呀,这个时候,高秀亭那厮来捣什么乱!一会儿我还得去见见王爷……” “我瞧着,高秀亭这混球就是故意来找茬的!”他老爹话音刚落,赵柔立刻愤愤的回了一句。“父亲,此事您就别管了,您见王爷去吧,我来收拾那混蛋!” 说着,赵柔便气冲冲的要往外走。 “宁国公,大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听到高秀亭来作妖,赵询瞬间怒火直冒,不过比起上回,他这回学聪明了,他不想惹怀疑,于是便先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 宁国公见到他,赶紧上前行礼,“微臣见过王爷。” “臣女见过王爷。”赵柔也上前,想起自己方才在外人面前那般举动,她显得有些尴尬。 轻咳嗽了两声,叹息道,“哎,还不是高秀亭,就是我过去的丈夫,如今整日上门痴缠,打也打不走,这也不是一两日了,总是闹着也叫人看笑话。” 说着赵柔不由便皱了眉头,旁边的宁国公也满腹忧愁,说道,“都是些家丑,上不得台面,让王爷见笑了。” 赵询自然知道是家丑,所以他放低了声音,摆出一副行侠仗义的样子,故作诧异的又问问道,“高秀亭那厮竟如此不知羞耻?” “可不是吗?如今高家日子不大好过,他便总也让我们不好过。” “那么他便是为了谋前途?”赵询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目光阴冷,“若是如此,那给他一份前途便能解决了……” 呵呵,高秀亭这个人渣,还想要前途。 好啊,他就给他一份大大的,让他一辈子都无法翻身的大好前途。 “此事好办,教给本王便是了。”赵询唇畔含笑…… 话音刚落,转身便往外头走去…… “高秀亭,有时间到本王府里坐一坐吗?”他掏出佩刀,狠狠架在对方脖子上。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