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不受宠的嫡女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四月里,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清晨,太阳刚刚越过地平线的时候,半轮红日挂在房檐上, 暖黄色的阳光打在京城曾府一个逼仄的小院里的那株海棠树上,粉嫩的花朵里的花蕊闪着金光一 般耀眼。 院子里洒扫的四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在晨光里也似乎沾了些仙气儿,更别提立在屋檐下浇花,剪枝的两个十六七岁俏丽大丫环暖金色的阳光里颇有些凌凡而来的气韵,给这个冷寂的小 院增添了些暖暖的雅意。 一个身着半旧的杭绸褙子鬓角花白的婆子,提了一个不大的食盒迈着小碎步进了小院朝正房走去。 见了那婆子,两个小丫头停下手里的活计,向她行礼问好:“蒋嬷嬷好!”,蒋嬷嬷点头微 笑,却并不停下。身着浅碧色衣裙的丫头翠儿见了,放下水壶对修剪盆栽的莺儿笑道:“我进去 侍候”得到对方微笑颔首后,倾身撩起门帘,笑道:“嬷嬷回来了,快进吧,姑娘在书房呢说着也跟着蒋嬷嬷进了正房。 三间正房,正中的明间是客厅,左手边的暗间是卧房,房门上挂着紫色琉璃珠帘,右手边的 书房与客厅是打通了的,用深色木纹的博古架隔开,博古架上零星地陈列了些瓷器玉器青铜摆 件,博古架上供进出书房的通道上用珠子穿成门洞形式,微风拂过,珠子碰撞,奏出清脆的乐 声。 蒋嬷嬷进了正房,绕过博古架,低头让过珠帘进了书房。书房南面窗下一张梨花木大案,案 上一方宝砚微凹聚着些研好的墨汁,竹节笔筒里插着几只湖笔,一个十五六岁肌肤莹白,颜色娇 美的少女正伏在案上,捏着管鹅毛在纸上写着什么,不时的翻翻左手边上的几本书,间或沾些墨 汁停顿一下思考着什么。 蒋嬷嬷进了书房,悄声放下食盒,从盒内取出几碟点心,摆放于书房的小几上,便坐在坐榻 边的脚凳上,拿起踏上的针线簸箩,做起针线来。 “嬷嬷喝口茶水,润润嗓子翠儿悄声进来,端了杯温热的茶水给蒋嬷嬷,顺便接过她手 里的针线,艳羡的看了几眼,置于榻上。一样是蒋嬷嬷教的,莺儿的绣功竟比蒋嬷嬷还好,平日 里专管姑娘的贴身衣物鞋袜,她也并不曾偷懒,小丫头都嫌粗糙,可不气人么。 曾瑶光停了笔,将几本打开的书合上叠放在窗下案边,待纸上墨迹干透,按顺序收好置于那 摞书上复用一本书压上,将用过的鹅毛递给翠儿拿去清洗,笑嘻嘻的吩咐她:“告诉她们几个, 等会儿咱踢毽子比赛,输了的今天不许喝酒!”翠儿脆生答应了,转身出去传话。自从前几年按 书里学来的方子酿了果酒,这院子里上上下下没有不爱的。 这鹅毛做笔原是偶然间见院子里刚来的小丫头在她不要了的纸上用鹅毛沾着笔洗里的黑水学 莺儿画花样子,玩心一起,也找了一管来试试,竟是抄书比毛笔省力,写得还好。 “姑娘如今大了,再如此玩闹有些不像呢见翠儿出去了,蒋嬷嬷小声进言。 瑶光笑嘻嘻的选择性忽略,当作没听到:“嬷嬷来的正好,这本书写得了,一会子带出去, 原样装订了,这次卖与林家书铺吧十来家书铺轮着卖,不着痕迹,不怕被人发觉,虽然价格 上低些,也尽够花用的。 蒋嬷嬷侍候自家姑娘净了手,被带偏了话题而不自知,“姑娘合该仔细些才好,熬夜伤眼 伤身,哪里就等那几个钱用她的月钱银子都还攒没动呢,姑娘只是不要。翠儿端了茶进来接 口道:“晚上要写到二更,早上五更就起,奴婢们磨破了嘴皮子,姑娘再不理会的,蒋嬷嬷 那里不可一而再,翠儿这丫头倒好办。瑶光白玉似的的芊芊手指捏了下翠儿柔软的脸颊笑 道:“小丫头又来告状!”翠儿跺跺脚,拉长声音“姑娘!” “太太也是,忒心狠了些,放着嫡嫡亲的姑娘不疼,捧着那外四路的表姑娘心肝似的老 太太留下的东西被她弄去大半,曾家嫡长女的膳食竟比不上个投靠来乞食的表姑娘。一个姨娘出 的庶女也能欺到头上。 “嬷嬷!”瑶光无奈。 她儿时在祖母屋里长大,也曾恋慕母亲,早上母亲领着兄长来请安时,她也曾羡慕母亲与兄 长的亲昵,等他们请了安回去时,悄悄的跟了去,挨在门边看母亲给兄长喂食,擦嘴,不自觉的 靠上前去,挨着哥哥,仰望母亲,不防被哥哥不耐的推到在地。她摔疼了撅起小嘴看向母亲满脸 委屈时,母亲眼里盛满了浓浓的厌恶,她虽小不懂世事,却也知道自己不为母亲所喜,抿了嘴, 噙着泪,爬起来,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母亲的院子。 如此几次被拒,再后来大了些,便少到母亲院里了,兄长待他也与庶出的二妹无异,再后来 陆家表妹来了,很得母亲喜欢,兄长待他很是亲厚,她便没再往母亲和兄长跟前凑过了。 十岁时祖母骤逝,她顿时失了依仗,母亲更视她如待宰的羔羊。因着些莫须有的借口把她挪 到了这个小院子养病,祖母留给她的东西摆件,饰物,凡是贵重些的都被她和刘姨娘瓜分了去, 只剩了那封了箱的嫁妆,动不得才罢休。 蒋嬷嬷也怕说多了引得姑娘伤心:“姑娘快用些,今儿赶得巧,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都 是姑娘爱吃的 瑶光就着翠儿新泡的果茶吃了一块糕点,笑道:“果然还是新出炉的可口些,嬷嬷也用些, 翠儿给莺儿她们也分出去些说完见蒋嬷嬷还是满脸不忿,朝翠儿使了个眼色,翠儿端着分出 来的点心转身出了正房。 曾瑶光才拉着蒋嬷嬷的手塌上坐下,蒋嬷嬷并不敢坐下,挪了下身子,在塌边的脚踏上坐下。 “我是嬷嬷看大的,除了老太太,身边亲近的只有嬷嬷,从来知冷知热,为我用尽了心神, 母亲因生我时难产不能生育,原不喜我,十分心思九分在哥哥身上,父亲又向来不管内宅之事。 刘姨娘么,我曾府的嫡出大小姐去得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喜欢么?可就成了笑话,再有陆家表姑 娘原是家里败落了,投奔了来的,母亲再如何宠她,抢我的院子,占我的膳食,却抢不去我曾府 嫡出大小姐的名头,嬷嬷再想,女儿家在娘家的日子能有几日?何必跟她争这一时的长短?”自 从祖母去后她就已经孤立无援了。万幸张氏不喜诗书,刘氏不识字,祖母留下的真正价值千金的 一箱子书却没人惦记,原册舍不得卖,抄本也是银子,虽不多,度日却是足够了。 说着又得意的笑了:“我们的日子很苦么?我却不觉得,每日抄书,祖母留给我的那些孤本 倒能记住大半,也是个能够出口成章的才女呢”说着撑不住的笑歪在榻上,得意半天,强自正经 道:“抄书既是我之所好,又能赚些银钱,何乐而不为呢?明面上的膳食虽不好,我又何曾真正 亏了自己去?还不用每日拼着寒风酷暑的去请安,可不是安乐的很么?” 自从祖母去世,母亲以她养病为由免了她的请安,她面上不显,心里却乐开了花,每日睡到自然醒可不就是一大幸事么。 曾瑶光看着红了眼眶的蒋嬷嬷接着道:“嬷嬷,我并不委屈。祖母视我如珍宝,疼我宠我十 载,嬷嬷也眼珠子似的把我看大。父亲和母亲么,在我,从来也只是父亲母亲罢啦 蒋嬷嬷听了这些话,又见自家姑娘脸上真诚不见委屈,并不因为艰难的境遇变得心思狭窄。又想到近年来的吃穿用度有抄书的银钱顶着,并不曾真正亏了去,心里好受了些。随后又想 起老太太生前给自家姑娘定的好亲事,还有那些嫁妆,心里得意,面上便显了出来:“那是,老 太太给姑娘定的亲事那是千金难求的,刘姨娘几番痴缠要怂恿着老爷要换给二姑娘,都被李家给 驳了回”说着冷哼一声:“真正的世家谁人能看上一个丫头出的庶女?真当人人都跟我们家似的 么?” 虽老太太去了,可亲事是早定下的,翰林学士李家,最最清贵不过的人家,断不会有这些污 糟事情,说定了,明年秋后,李家出了孝,就迎娶,有老太太那些嫁妆傍身,再有她看着护着, 再生几个小少爷,自家姑娘可不就是一生享福不尽么,在娘家有福气算不得什么,在婆家有福才 是真的福气。 曾瑶光好笑道:“既知如此,嬷嬷又何必生那些个闲气 突然听到门口的丫头翠儿提着声儿说道:“玉儿姐姐,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2章 第二章 拙园遇险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正要来跟你们说呢,前儿说的去庄子上的事儿,太太准了,今儿就去 吧,二姑娘和表姑娘都准备妥了,就候着你们呢.” 曾瑶光与蒋嬷嬷对视一眼,她并没有要去庄子上,这事从何说起? 曾瑶光坐直身子,抚了抚裙摆,蒋嬷嬷站起身,立在一旁,那边就有两个人掀帘子一前一后 进了正房,正是曾家长房主母张氏身边的大丫头玉儿,后面跟着翠儿。 “大小姐请及早收拾,太太和二小姐,表小姐已在二门处了玉儿不等翠儿禀报,微微福 身说道。 蒋婆子见这丫头如此无礼,面色便落了下来。瑶光心思一转笑道:“有劳姐姐前来相告 遂吩咐蒋嬷嬷和莺儿去收拾东西。 又问道:“只不知去的哪个庄子?住几天?”说着示意跟在后面的翠儿。 翠儿机灵的往玉儿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玉儿不着痕迹的用手捏了捏,袖了荷包,方才福身笑道:“奴婢谢姑娘赏!表小姐前儿说, 这个天儿出去踏春最好不过,巧的是今儿一早底下人来报说,咱家西郊,名唤拙园的庄子里的花 开得正好,咱们太太正有兴致,就说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儿就去,好好儿的耍一天,明儿再回 来,好好的松散松散。大小姐收拾好了行礼,就往二门处来,奴婢好运道,也被太太指了跟过去 呢,这便前边侍候了说着就要福身退出去。 瑶光笑道:“翠儿,送玉儿姐姐出去 来回不过两日,也不需许多东西,两个丫头,蒋嬷嬷,瑶光快手快脚的收拾了。留了莺儿看 家,瑶光带着蒋嬷嬷和翠儿到得二门处已是三刻钟后了,表姑娘路无暇,二姑娘曾诗韵早已等的 不耐烦了,早知道昨天就告诉她了,弄的她们还得等着。 “表姐慢些无妨,妹妹们不急!”一袭粉色春衫的陆家表小姐眼里带了些幸灾乐祸,“只是 姨母被太阳晒的有些头疼,在车里歇着呢”。 曾瑶光微微一笑道:“姐姐不如妹妹们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迟了些,妹妹们见谅说完并 不看路无瑕怔住的呆脸,她不屑于她们的小伎俩,并不表示她不知道,径直走到张夫人车前福身 道:“女儿来迟,害母亲久等,母亲可安好?” “无碍,走吧!”车内淡然道。 母亲便是话也愿跟她多说吧,扯了抹讥笑在唇边闪了一下,瑶光起身,在丫头的搀扶下上了 车,刚刚坐定,车外传来喏喏的声音“大姐姐,妹妹和您同乘可好?”瑶光心里厌烦,不愿与她 痴缠,不耐道:“妹妹自去自己车上,姐姐累了,要歇歇呢她的车是祖母在世是专门定制 的,规制上比张夫人的车低一等,却胜在车子结实稳当,内饰舒适宽敞,价值不菲,刘姨娘几番 痴缠想要要了去,奈何这是老太太生前留下话单给瑶光的,当时还有些本家夫人在场,曾大人曾 仕泽到底不敢答应了,只另外定制一辆给了曾诗韵,却远不如这辆。 曾诗韵心里暗恨:看你嚣张到几时!面上却不显,委委屈屈的上了自己的车,从背影行迹上 看,简直刘姨娘第二啊,莫非刘姨娘也要她的女儿去做妾么? 一年中难得几次出门的机会,瑶光并不被刚刚的事坏了心情,靠在引枕上,身上搭着小小的 薄被,拿本书,翻看着打发时间。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到了位于京城西郊的庄子,拙园。拙园原是老太太的嫁妆,本是 要给瑶光当嫁妆的,几番权衡,知她保不住,索性给了张氏,张氏再疼外甥女,这些东西也是要 留儿子的。 早有得了信儿侯在庄子大门处的庄头一行跪地迎候,车子不停路进了大门,在二门处停下, 由侯在二门处的婆子迎了进去。 瑶光的住所自然分在远离主院的西南角上,倒也安静。 更衣梳洗妥当,留了蒋嬷嬷看家,瑶光带着翠儿去了张氏所在的正房,请安这种请给别人看 的孝顺还是必要的,不能省的。在家不请,那是母亲慈爱疼惜女儿体弱,在外请了,那是女儿孝 顺惦念娘亲起居,这么一篇表面文章做下来,你好我好大家好,真正一团和气,颇有些兴旺之家 的气象。 到了正房门口,自有小丫头进去禀告,屋里隐隐传来路无暇的笑声,不一会张氏身边的大丫 头却出来告诉道张氏精神不济,正歇着,请安就不必了,晚间亦不必过来,午膳各自用了,好好 歇息一下午,明日好赏花踏春去。 瑶光笑着应了,朝着张氏卧房的方向福身行了礼,转身回房。 本也没想着能见她,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以母亲对她的厌恶,能跟着出来都是难得的,不给 她脸面的事很是稀疏平常。 蒋嬷嬷见了,小声抱怨张氏不给亲女脸面,瑶光无奈,不予理会,为免她再唠叨,往床上一 歪道:“嬷嬷,我乏了,要歇息片刻蒋嬷嬷急忙过来用手背贴了瑶光的额头,不热,扯过薄 被,给她盖上…… 四月的天气最是宜人,午后暖暖的阳光下,微微的细风吹来,暖中带着些凉意,最是舒适不过的。 将小院门朝内栓上,将房内的竹制躺椅抬至院中,搁在树荫边上,瑶光舒舒服服的躺进去, 头在树荫里,身子晒着太阳,两个字“舒坦!” 喝一杯茶,特制的果茶,香甜可口,果味浓郁;嗑一把瓜子,十几味香料煮就,再烘干的五 香瓜子,满京城也找不出比这更美味的瓜子了;看几页书,真正的孤本,市面上千金难求,这日 子真正千金难求呢。 看着自家姑娘的那悠闲样,翠儿也照样拿个凳子,照着自家姑娘那样,让太阳晒着脊背,头 躲在树荫里,嘎嘣嘎嘣嗑瓜子。她家姑娘自来会享受,从小她便知道:跟着姑娘走,有酒也有 肉。咳,酒是果酒,酸酸甜甜的,最是好喝不过的,肉烹的不好,她也是不吃的。这些年,那起 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一个个躲着不愿来她们院子里侍候,却不知她们还不稀罕出去呢,连洒扫的 红儿和九儿都知道跟着姑娘比别处好,吃的上等,穿的样子虽不显,却胜在冬暖夏凉,又自在, 主子性子又好,不像二姑娘那里朝打暮骂的。 瑶光瞥一眼自家丫头嗑瓜子那利落劲儿,也不见她喝水,都不怕舌头不起泡么?:“喝些茶 水,小心舌头起泡,尝不出肉味这丫头最喜食肉,还是加了辣椒的,简直无肉不欢,无辣不 欢,再多些这样的丫头,她都养不起了。 翠儿笑道:“奴婢这是练出来的,这样吃最是爽快 听见门帘响动,见蒋嬷嬷从厢房出来。蒋嬷嬷午睡刚起,年纪大了,不歇歇精神跟不上。 “嬷嬷快来喝茶,翠儿给嬷嬷搬个小椅子”瑶光坐起身吩咐丫头。翠儿答应一声起身,搬了 小椅子,服侍蒋嬷嬷坐下,瑶光亲手倒了杯果茶给她:“嬷嬷快尝尝今儿这茶泡的怎样?” “可使不得,折杀老奴了,哪里就能让姑娘倒茶的”蒋嬷嬷连忙起身,推辞。 “嬷嬷!”瑶光硬将杯子塞进蒋嬷嬷手里,“嬷嬷快坐,有什么使不得,我是嬷嬷奶大的, 不过一杯茶罢了,将来还要给嬷嬷养老呢。怎就使不得了!” 蒋嬷嬷见自家姑娘毫不作伪的做派,从心里甜到脸上,收不住的笑容,她自己儿女没个站住 的,老伴前些年也去了,她打心眼儿里当姑娘是自家女儿,这个卑微的想法不能说出口去,却见 姑娘又给她倒茶又要给她养老,可不就是当她是娘了么。 三人喝茶聊些闲话,听蒋嬷嬷讲古,翠儿叽叽喳喳的奉送这两日下人们的事故。 悠闲的时光总是很快,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沉,天也跟着凉了下来。 是夜,翠儿和蒋嬷嬷服侍瑶光睡下,蒋嬷嬷和翠儿便要留下来陪夜,瑶光笑道:“你们知道 我的,有人在便睡不着,翠儿扶着嬷嬷快去歇下,明儿还要早起呢蒋嬷嬷知道自家姑娘的习 惯,从来不让陪夜的,便和翠儿自去歇下。 夜里,越睡越热,似乎还有些闷,难道……已到夏日了么?浓重的柴烟,呛的嗓子疼…… 不对,哪来的柴烟?瑶光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房间内柴烟弥漫,咳嗽几声,拉开门火苗 猛的扑了进来,瑶光猛的后退,跌坐在地上,险些被点着,顾不得多想,胡乱穿了衣服,将茶壶 里的茶水,面盆里准备净手的水尽都倾在被子上,用湿被子从头裹住,往外跑去,冲出门外才发 现整个院子都陷入火海。 “嬷嬷,翠儿!”两人住的厢房也早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瑶光裹紧被子冲进厢房,却几次 都被熊熊烈火逼出来,被子也被引燃,再也当不得用了,“嬷嬷!嬷嬷!翠儿!”瑶光失声痛 哭,救火的人怎么地还没过来?,此时,正房里传来轰然的倒塌声,想是房梁烧断了,瑶光咬牙 从烧塌了的院门冲了出去,所幸院墙是砖墙,大门倒在一边已是快燃尽了的,否则,曾瑶光怕要 活活烧死在这个小院子里了。 跑出院子,夹道里却了无人声,这么大的火,都睡死了么? 正好迎面过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看衣着是庄子里的下人,忙叫他们叫人救火:“快,快叫人救 火!里面还有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3章 第三章 逃出生天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那两人似乎有些惊讶,仿佛不相信还能有人逃出来似的,嘴里答应着,那婆子手里捏着的帕 子就朝瑶光口鼻袭来。 瑶光暗道不好,跑已是不及,连忙屏住呼吸,也幸亏那婆子手慢,绕是如此还是一阵眩晕, 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马车急速奔驰,车夫的马鞭抽的很勤。她的头随马车的颠簸,一下一下地磕在车板上,却 是已经醒了半刻,漆黑颠簸的马车里,脑子还有些昏沉。心思转了几转,才明白自己的处境,不 知他们要将自己带至何处,显然不会是曾家大宅。 除了那些嫁妆,一门尚还不错的婚事,她再没有让别人惦记的东西了。想来这就是怀璧其罪 吧。是刘姨娘么?她惦记自己的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母亲也参了一脚吧,一个姨娘在她眼 皮子底下就那么容易行事?是为了那些个嫁妆么? 以刘姨娘的手段,多是把自己藏匿几日,再放回去。一来不担人命,二来坏了她的名声,亲 事是想也不用想的,除了让给自家女儿还有第二条路么?运气好些还能带着那些嫁妆,那可是老 太太留给孙女儿的,哪个孙女不一样? 早就不在意的,不是吗?为什么心还是抽痛呢? 止住悲意,瑶光思索着脱身之策,幸亏那两人不是专门的人贩子,只用了,没有用绳索 绑住她手脚。 在晃的厉害的马车里悄声的稳住身子,掀开车厢壁上档窗户的布帘,飞快的思索着脱身之 术,不知跑了多久,隐隐听见哗哗的水声:机会来了。 瑶光咬紧牙关,鼓起勇气从车尾滚出了车子,闷哼一声,臂膀着地,几个翻滚之后,看着飞 驰而去的马车,心里松了口气。 手臂上被烧伤的地方又被擦伤,火烧火燎的疼。躺在地上稍微喘息一会,强撑着从地上爬起 来。也幸亏她自小在祖母跟前长大,身子底子打得好,这些年在院子里无人管束成日家跟小丫头 们玩闹了几年,不像那两个弱柳扶风一般,否则,她再逃不出去了。 顺着路边的小坡下了河边,大口吞咽了几口冰凉的河水,冰凉的河水顺着干灼的嗓子流入, 解了体内的旱情,身上的烧伤的,摔伤的伤口又叫嚣着痛起来,瑶光并不敢停歇,一歇就怕再也 起不来,万一那人贩子返回来寻人,……,瑶光打个寒战,并不敢走大路,晃着身子沿着河道顺 着水流走。 几点星光闪动的夜空下,哗啦啦的流水声,伴着草丛里时不时的传来些怪异声响,偶尔还有 远处传来的狼嚎,瑶光汗毛倒立,头皮发麻,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雷鸣般的心跳声里,似乎夹 杂着紧随身侧的脚步声,僵直了身子,不敢回头,似乎紧跟身后的妖魔鬼怪就等着她回头时才会 现身,周围阴森的草丛里似乎也隐藏吃人的妖怪,野兽。 一声低沉的叹息传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搜神记》,还是《灵鬼志》什么的有记载:一声叹息之后,鬼怪就该出来了,拍她肩膀? 还是拦她去路?还是喊她救命?漆黑的巨眼怪物?还是妖艳的苍白美人?抑或是青面獠牙? 肩膀沉得几乎要垮下来,脖子僵直,双腿只是无意识的迈步,迈步。丝丝冷汗,小虫子一般 顺着脸颊爬进脖子里去。 瑶光强自定住心神,隔着衣服握紧挂在胸前的玉牌,祖母说这是上古神物,最是避邪,能遇 难呈祥。嘴里磕磕巴巴念着有一段没一段的驱鬼诀,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 伤悲啊……… 一阵阴风吹来,什么摔倒的声音,隐隐的脚步声,淡淡的血腥味…… 不会念成招鬼诀了吧?!呜呜~~~早知道就不作弄翠儿,念什么招鬼诀啊,只念辟鬼诀,驱 鬼诀多好啊,悔死了……… “姑娘!” 完了,完了,真把鬼招来了。 瑶光白着小脸,坚持着遇鬼守则:绝不回头,绝不应答。快走变成了小跑,快跑。 郑钧疑惑地看着前面同手同脚,越叫越跑的女子,低头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狼,毛色雪白, 个头高大健壮,怕不是头狼吧?幸好一剑刺穿了它的喉咙,否则引来了群狼,谁也别想跑,伤了 头狼的狼群,不死不休。 叹息一声,郑钧无奈的跟上去,救人救到底吧,谁知道狼群在不在附近。 天光大亮的时候,瑶光一夜疾走之后,稍事休息,离了河边往最近的镇子上走去。一夜惊 魂,有些坚持不住,再则这荒郊野外,危机四伏,她这样的柔弱女子太过危险,额,其实一方面 是又累又饿,再来就是怕鬼,谁知道白天会不会有妖怪出来,夜里的动静实在是吓人的很。 还未进镇,就见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眼冒绿光,慢慢向她靠过来,瑶光步子一顿,慢慢的后 退几步,见势头不对,转身沿着大路疯跑,风伴着她雷鸣般的心跳在她耳边呼啸着,根本听不见 身后有没有人。可她,不敢停下来。一夜未曾进食,没多长久她就力竭慢了下来,身后凌乱的步 子却跟了上来,隐隐都能闻见身后传来的令人作呕的馊臭味道。难道她要命丧于几个乞丐的侮辱 么?心下骇然,咬紧牙关又加快了步子,可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瞬息间一人一骑飞奔而来,瑶光咬牙冲奔马而去,不管了, 就是被马撞死踩死也比落入乞丐之手来得体面些。 一阵高昂的马叫,瑶光力竭倒在地上,却见两只马蹄朝她踏来,突然间就不怕了,反正逃不 过一死,被马踩死总好过受辱而死。没了生的希望,顿时心里一片安然,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 几个画面,有祖母,蒋嬷嬷,翠儿,莺儿,还有父亲,母亲,哥哥……。祖母,孙儿来了,瑶光 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不见马蹄落下,瑶光疑惑的睁开一只眼睛,一个黑影悬于头上,心里一惊睁开眼睛,一个男 人蹲在她身侧,身着灰色劲装,面色黝黑,五官冷硬,棱角分明,凌厉的双眸正上下打量着她。 旁边一匹枣红色的高大骏马,在离她不足三尺的地方,不耐的用蹄子刨地,看马的毛色应该是差 点踩死她的那匹。 这不是昨晚那个同手同脚跑路的怪丫头么? “你在装死么?”那郑钧站起身,声音里满是戏谑。真成她的免钱保镖了,半夜打豺狼,白 天赶色狼么? 凌厉的目光下,那些乞丐不甘心的退去,隐在远处的草丛里。 瑶光蹭的坐起身,装死?本姑娘差点真死,需要装么? 挪挪身子,离那匹马远些,别没被踩死,却被刨死了。 郑钧见她炸刺的刺猬一般,行动也堪称神速,想来应该无事,便牵了马欲走。 “等等”瑶光蹭的站起来,想也不想的拦在前面。 一边唾弃自己的可耻行为,一边鼓励自己,一定要拦住他。他走了,那几个乞丐再来怎么 办,看这男人的打扮,腰上的长剑,和马背上的弓箭,刚才差点踩到到她时那马蹄上的马蹄铁, 就知这男人应是军中之人,身材魁梧,本事一定不弱,五官端正,毫不猥亵,一脸坦荡,眼神虽 然凌厉了些,却毫无作伪,这样的人大多都是坦荡君子,俗称老实人,不讹他讹谁啊? 那男人挑挑眉,一脸高深莫测。瑶光吞了下口水,鼓起勇气,本来是求他带她入镇的,嘴 里说出来的却是生硬的命令:“带我进镇!”说完恨不能咬死自己,会不会说话啊?这是求人么 的态度么?不能欺负人家老实人! 郑钧看这一身狼狈的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头发凌乱,饰物全无,面上脏污,却难掩其绝色 容颜,秋香色的衣裙虽然破旧且沾着血迹,却不难看出布料绣功都属上乘,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 起的,通身的贵气浑然天成,必然不是出身商户人家,一般的官员未必有这样的财力,想来必是 勋贵人家的姑娘,何故能使这样人家的姑娘半夜出现在荒郊野外?想必是遭了难的,又不惧城 镇,必然不是逃犯,不是家人遇险就是些内宅阴私之事罢了。 瑶光见他打量自己,并不多言,便知这人怕是不想惹上麻烦,这年头,老实人也这么精明 么?无奈只得解释:“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见那男人还是面无表情,就知道这一句有说等于 没说“小女子本是京城人士,家里略有些钱财,娘亲早逝,因挡了父亲的宠妾所出女儿的道而遭 人陷害,流落至此八分真,二分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做假时假还 真,这就是说假话的巅峰,比真话还真。正暗自得意呢,肠胃里却传来一阵响声,瑶光暗恨自己 没出息,不就一夜未进食么,脏污的脸上也能看出一片红晕。 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郑钧牵着马绕开她向前走去。 瑶光一怔,赶紧转身跟上,不好跟的太紧,又不敢离的太远,该死的,步子迈那么大干嘛, 瑶光小跑着跟上郑钧,可是每走一步脚板都针扎一样的疼,越走越慢。后脑长了眼睛一般,郑钧 慢慢的就缓了步子。 瑶光松了口气:还真是个老实人,心地不坏。 转过一丛人高的荒草时,瑶光眼尖的看见远处小镇入口处几个来来往往盘查行人的男人,为 首的正是那夜迷晕并带走她的那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4章 第四章 病倒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一把拽住他的衣角,郑钧无奈的扭头看她,这姑娘还真是事儿多!好人真是做不得了。却不 知他现在这副表情实在是不能被外人看了去,尤其是军营里那些同袍,黑煞神般的脸上冷厉不再, 眼里更是蕴这抹似有若无的温情,真是骇人的紧。 “不能过去!”瑶光脸色晦暗,水润的眸子里满是愤恨之色。 着几个男人寻她,真是好手段!被他们找见,不死也得死了:失了名节的贵女,有几个好下 场的? 身子往郑钧的背后缩了缩,只露出脑袋看了看入口处的那群人,幸好没有看过来。 郑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吟片刻,轻轻挣脱了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转身朝左手边的岔路 走去。 瑶光一怔,顿时心里羞愧至极,脸颊烫的厉害,捏着那只被挣脱的手:捏死它算了,让你手 快。 “跟上见没跟上来,郑钧扭头疑惑地看着身后脸色红润的小丫头,一脸懊恼。微微一 顿,随后又嘴角弯了弯。 “额”瑶光回过神来,快步跟上,头却是抬不起来的,努力让自己想些别的事情,这么丢人 的事,快些随风去了吧。 郑钧无奈的摇摇头,为了避嫌,不便做得更多,只是放慢了脚步。 脑子昏昏沉沉,两腿也跟灌了铅似的,越走越慢,眼皮也越来越沉,使劲睁着,一不小心就 闭上了,再睁开,身上的痛倒减轻的不少,却又说不出的难受,嗓子里干的能冒出火来,鼻息也 越来越热,眼睛又合上了…… 她陷身一片火海中,灼热的火焰烘烤的她喘息都有些困难。 “嬷嬷!翠儿!”蒋嬷嬷和翠儿浑身是火,惨叫着挣扎着向她求救,她使尽了力气却挪动不 了分毫,眼见着蒋嬷嬷布满皱纹的脸和翠儿白嫩俏丽的小脸在火焰里扭曲变形,最后缩成了了黑 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瑶光肝胆俱裂:“嬷嬷!翠儿!” 一介深闺女子遭逢大难,身边最亲近之人惨死和亲生母亲害她性命的双重打击之下,曾瑶光心 神俱损。等缓过劲儿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姑娘醒了,好些了吧?”一个老妇人,看不出年岁,洗的发白的衣物补丁连着补丁,却 还算干净整洁,端着药碗进来。 这么天仙似的人物,可惜了是个病美人,风吹吹就倒。城里的赛华佗,刘财主家都请不起, 硬是在这住了二十多天,流水似的银钱花出去,都能照样打这么个银人儿。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公 子小姐,那老些银钱花出去,竟眉头都不皱一下。自家女儿若是嫁进这样的人家,怕不得天天白 米饭侍候了吧。咳,差点忘了,自家外孙女上个月才过了三岁生日。唉!还真是命苦,两头都不 赶趟。 接过药碗,瑶光一气喝下那苦得嘴麻的汤汁,心里亦苦,若在家里,喝这么些苦汤子,不定 怎么跟蒋嬷嬷歪缠,得不知几许好处呢。蒋嬷嬷,想起那个疼她宠她的嬷嬷,怕是今生再见无望 了吧。想至此间,不由悲从中来。 “麻烦你了!”不愿在外人面前作态,心里悲痛,只面上不显,和那妇人应付几句,瑶光便 拿起身边的针线做些缝补活计,是郑钧的衣物,下摆处不知被何物挂出几道口子。 “哎呦,可当不起您这么说,能侍候您这样的贵人,不知哪世修来的福分呢” 可不就是福分么?不说一天三十个大钱的工钱,羡煞了村里那群老婆子,小媳妇儿们。就是 家里那些精贵粮食,菜肉,见天儿换新鲜的,贵人能吃几多?还不是便宜了自家人,小孙孙一整 天小嘴儿都油光光的,一个月的功夫小脸都圆了两圈,肉团子似的,喜煞个人了。 妇人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老菊花。眼前这贵人,比画儿里画的还好,老王婆子见天儿的夸 耀她那外孙女颜色好。啊呸!就她那外孙女长得那五大三粗的样?给这贵人提鞋都不配,看以后 她再夸嘴! 咯咯,一想到老王婆子那张菜瓜瓤子一般的老脸,哈哈,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日子啊!老妇 人笑嘻嘻的,拿着空药碗,退了出去。那位少爷交代过,贵人要静养,不让打扰。她也怕自家乡 里人粗鄙,扰了贵人,砸了这天上掉下来的好差事,是以向来不敢多言,家里人更是早早的赶出 去,下晚才让回来。 不大的屋子里,泛黑的土坯墙,开着一扇的窗j□j进的几许阳光下窗角上挂着的蛛网纤毫毕 现,瑶光第一次静下心来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农家生活虽清苦些,想来也没有那些糟污事情, 倒是清净些,只那老妇人满足的笑脸,就不曾在府里任何主子脸上见过。 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讽笑,低头继续手上的活计,用同色的云纹图案将补过的痕迹盖住。只 是不知这副样子落在窗外刚要敲门的郑钧眼里却是瞬间的艳光四射。 轻咳一声,郑钧敲门应声而入。 “郑公子,请坐!”见郑钧进来,瑶光忙止住悲意,出言让座。 “曾姑娘客气了!”郑钧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头略低,避嫌并不往床边看去。 “乡野鄙陋,委屈了姑娘见她这几日,膳食用的不多,想来锦衣玉食惯了的,乡野粗食 吃不大惯也是有的。 瑶光闻言忙俯身行礼,“公子过谦了,得公子搭救性命,又蒙公子延医请药月余,起居膳食 更是无一不周全,小女子心下实在难安,岂有委屈一说若无这位公子,她早已不在这人世间 了吧。 郑钧也想不通自己为何如此。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心软之人,这小姑娘昏迷病倒,他忙着 延医救治,深山里寻药,不知不觉一月时间,期间也曾想过,不过萍水相逢,救人救到这般程 度,再给她留下足够的银钱,足够了。可每次话到嘴边转了口,咳,他真是个世间难寻的好心人 呢。 “姑娘好生歇着,有事让常妈妈唤我便是郑钧见此心下稍安,便要出去,孤男寡女,不 便久坐。 “公子!”瑶光见状急忙唤住他,言道:“厚颜再求公子一事暗骂自己真是厚颜无耻, 得寸进尺,可是除了此人,再无人可求了。 “何事?姑娘但讲无妨见状,郑钧坐回椅子。 “小女子出身京城曾家”有些羞愧,之前说了瞎话骗他“家父曾培严官居户部侍郎,请公子 为我送去书信一封,可好?”郑公子的恩德,只有等父亲接她回京才能报答一二吧。 “恩,也好,书信在何处,左右无事,我今日就启程她想要回家了吧,回去也好,医药 都比这里强了许多,她也能早些痊愈。 瑶光从枕下拿出写好的书信,多亏了这些日子备了给大夫写方子的纸笔。 自那日求了郑钧往京城送信,已经过去了三日,毫无音信。瑶光心里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郑公子应该能见到父亲吧,虽然身着布衣,瑶光却敢断定,郑公子并非常人,应该难不倒他;父 亲应该能认识她的字迹吧,即便不认识,还有莺儿呢,只要找莺儿来辨认便可;父亲肯定会来 吧,便是不亲自前来,派个管事婆子也无不可。 又过了三日,瑶光几乎担心郑钧是否遭了不测的时候,郑钧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第五章 嫁娶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瑶光呆在那里,心里狠狠的痛着,痛过之后又是茫然无措,曾家弃了她,天下之大,她该何去何从呢? 郑钧见瑶光呆在那里,心里也不是滋味,想不到那曾府竟如此行事。 原来,郑钧赶到京城时,并没有贸然上门,找了间客栈住下,茶楼,饭馆里混了几日,打听到那曾家大小姐前些日子竟然病故了,说是在庄子上受了些惊吓,回京之后竟然一病不起,不过几日光景就去了。因长辈健在,丧事不好大办,按规矩停灵不过七日,就下葬了。 他在边关近十年,官职也算不得很低,见过大小官员无数,却从来未曾见过如曾家这样,女儿尚在人世,不细细查访,寻回女儿,惩戒凶手,竟然直接草草的办了丧事。 眼见瑶光这样呆坐在那里,泛起一阵的心疼,勋贵豪门竟是这样么?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他将书信奉上,告知详情,想个法子将事情遮掩过去便可,怎奈,细打听之下才知,便是连婚事也已说定换了寄居曾府的一个表姑娘。此时回去,算怎么回事呢?李家是她的未婚夫家?还是那个什么表姑娘的未婚夫家?再怎么样,婚事也不是能换来换去的,那时她该有多难堪?想至此间,也不好再做什么,只得先回来告知详情,再做打算。 却不知曾大人曾培严,早就对李家这门姻亲犯了嘀咕,李家一介寒儒出身,用嫡女联姻这样的人家,本还有些不合算,奈何是亡母生前定下的,也还罢了。谁知这李家独子竟然搭上了齐王,与齐王过从甚密,俨然一副站队之姿。哼,从龙之功是那么好立的么?稍又不慎,就落得个全族覆灭。至此,曾老爷悔婚之意更浓,只不得机会,不能贸然提及罢了。 原来曾府确是勋贵人家,曾家已故太爷曾官至礼部尚书,已故太夫人出自太原王氏嫡枝,所出三子:长子便是瑶光之父曾培严,官居户部侍郎,余下二子皆在外为一府首官。族里为官者虽是些末流小官,却胜在人数众多,因此曾氏一门也算得是京城豪族。 曾家傲立朝堂近百年而不倒,自有他一定的道理,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从不站队,只忠于皇帝一人。几代下来,虽无从龙的不世之功,却稳居朝堂,笑看别家起落。 不能直接与李家退亲伤了齐王脸面,再如何齐王也是天潢贵胄,非是曾家这样的臣子能够小视的。正犯愁至际,刘姨娘出了昏招,算计瑶光,张氏也顺水推舟,曾大人便冷眼旁观。女儿死了,办了丧事,联姻定是不成了吧,又怎知张氏竟然要把婚事换给路无暇,李家自是乐意绑上曾家,两好合一好,订婚的流程不过几日走完,新娘便换人做了。也罢,陆家之女无关曾家之事,齐王胜了,自然锦上添花;败了,也无伤根本,遂不予理会。张氏也还罢了,总归是她自己亲女,刘姨娘竟然胆敢害他嫡女,他虽不曾关心这个女儿,但也不是刘姨娘一个奴婢出身的小妾就能算计了的,本待重惩,却因刘姨娘所出的庶子聪慧不凡,不能过于惩罚伤了他的脸面,只罚她闭门思过罢了。 至于未死的曾瑶光,自己能回来,,不过一副嫁妆,远嫁他乡了事,回不来,便与曾家无碍了,曾家的嫡长女已是亡故了的,至于别人,不过是与已故的瑶光长的相似罢了。 “不如待姑娘好些,我送姑娘回去,令父母怕是不知姑娘尚在人世,待见到姑娘,一切也就无碍了”这话说出来竟然连自己也不得信的,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想了半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瑶光苦笑,即便回去又能如何?不过是远嫁外地而已。生在那样的人家,又怎么会不知,家族名声远胜她这些女儿的性命,家里既已给她办了丧事,断无再让她起死回生之理。 回去么?然后隐姓埋名远嫁他乡?再然后呢,死生由人么?不要!便是死也要自己去死,做什么都由得别人去操控?左不过是隐姓埋名,最多不过一个‘死’字罢了,还能如何,想至此间,竟然生出些许豪气,只是眼前恩人的活命之恩却是报答不了了,只得将救命之恩,今生不得报答,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之类的话干巴巴的说出来。 见她神情由凄然转为坚毅,似乎瞬间作了什么决断,又见她说些来生报恩之类的话,便知她已然决意不回曾府,早已熄了的心思又死灰复燃。“今生不报么?”郑钧一脸平静,眸子里似有精光闪过,转瞬即逝,声音沉缓,紧握又慢慢松开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的紧张,只是瑶光一无所知罢了。 瑶光闻言一窒,除了曾家嫡出大姑娘的身份,她有什么能力报这救命之恩?既无能力,那些空泛的话,她自己都说不出口去。 “以身相许,如何?”低沉的声音里略有些紧张,终于说出来了,便是被拒也了无遗憾了。话虽如此,心里却期待着她的回答,又有些害怕她的回答,若是被拒,便再无留下的理由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这小丫头,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伤痛,心,就这样陷落了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瑶光还是低头沉默,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好”。心,顿时又活过来了,那冷硬的脸上缓缓的升起一朵笑容,凌厉的眼眸里满是温柔。 “但是,我有条件咳,脸上的笑容一顿,他就知道,能在半夜里野外逃命,会不惜冲撞疾驰的奔马也不愿落入乞丐之手的她怎会是一盏省油的灯? “请讲不知是什么条件,会不会很难做到,恩,再难也得做到,娶个合自己心意的媳妇不容易。 “我不做妾”先说好,即便是救命之恩也不能让她自甘下贱。 “恩,我目前无妻,你自然是正妻嘴角弯了弯,这个丫头,吓他一跳。 “你也不能纳妾,通房丫头也不行”有些得寸进尺。 “恩,我答应本来也没想过那些有的没的。 “真的?”见他竟然答应,有些惊喜。 “自然小丫头竟然怀疑他。 “只是,我原在边城军中,前些日子卸甲归田,此次便要归家,家在晋地山中,生活清苦,你可想好了?”以他的本事虽然不会让她受苦,却也不能像她以前那般富贵。 “若是后悔,便当没有此事亦可见她低头沉默,不由心里一沉。 “我不怕!”是真的不怕。清苦些又有何妨,少了那些勾心斗角,倒还清静些。 “那好,三日后,我们拜堂!”见她真诚不作伪,心情大好,眼眸里满是喜悦。 额,这么快?…,快便快吧,既然已经答应,何必再做无用的推辞,即便如此还是有些紧张,亦有些害羞吧,在家时曾李两家早就说定明年秋后嫁娶,嫁衣也已裁好,听闻那人身边有个感情极为深厚的丫头时,也做好了准备,守着本心做个合格的正妻。只不过转眼间,物是人非,要嫁的人换成了他,……想起这一月来的精心照顾,如果是他,不由的心里安稳,他应该不错吧,既然答应了那些条件,便能做到吧。 喜堂有些简陋,就布置在常婆子家的堂屋里,却胜在热闹,整个村子里男女老幼俱都来贺喜。一则,乡里人一年也难见几个生人,尤其是郑钧瑶光这样气度明显别于乡人的,再则,只看那菜肉流水般的进了常婆子家,一文礼金不要,大鱼大肉管饱,如何能不来?是以全村出动皆来贺喜。 大姑娘,小媳妇,这个伸把手,那个参一脚,叽叽喳喳忙乎不停,菜肉俱都洗涮干净;男人们,这个称兄弟,那个叫大哥,热热闹闹,手起刀落,切吧切吧,菜肉一盘盘送给专门请来做菜的厨子,架起油锅煎炸烹煮,不一会儿,浓香四溢。小娃子们嬉笑在大人中间来回穿梭。这边捡个漏响的鞭炮,那边偷捏一丝落在盘外的菜肴,吸溜下口水,只等着拜堂开席。 新娘的嫁衣是县里成衣坊里的精品,虽然仓促却不简慢。常婆子做了媒人,里正和两个村里的老者作了上宾,立了婚书,拜了花堂,送入洞房,瑶光便名正言顺的成了郑曾氏。一时间,鞭炮齐鸣,贺喜之声络绎不绝。一声开席,更是热闹,你跟我坐,她去那边,你推我攘,大家团团坐定,只等着酒菜上桌,好大快朵颐。 洞房里,新娘蒙着盖头坐在大红的鸳鸯床单上,屏了呼吸,全身僵直,只等着身前站定之人掀盖头。 盖头掀开,露出隐藏的绝色容颜,大红的嫁衣映衬下,乌发如漆,肌肤莹白,挺翘的睫毛如蝴蝶般轻轻煽动着翅膀,挺直的秀鼻下,樱唇微抿,玉手置于膝上,在嫁衣的映衬下,更加显得莹白如玉。 半响,她微微抬头望去,暖暖的烛光下,郑钧红衣墨发,大约是喝了不少的酒,淡淡的酒气之下,两抹约略可见的红晕挂在他黝黑的脸颊上,嘴角微微扬起,轻轻的笑着。瞬间,她忐忑的心在这微笑里安定了下来,就是他了,既跟了他便认定他,从此再没有什么曾家嫡长女,此心安处便是吾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第六章 回乡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待瑶光身体大好,二人离开这个村庄时已是五天以后了。 这日一大早,二人别了老妇人一家,并赠与些许银钱,在他们千恩万谢中坐了郑钧买来的马车出了村子。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是炎热,马车里很是有些气闷,所幸路上行人稀少,于是,郑钧便将正面的车帘撩至车顶上,既能凉快些,二人也好说话,毕竟尚在新婚,黏糊着新婚娘子,额,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路上来往的行人能不能了解并理解他这番心思就不知道了,反正大半天了也没见个人影就是了。 “娘子” “夫君” 咳,有些怪异,且不习惯,“娘子还是唤我三郎吧兄长和爹娘相继去世后,再没有人这样唤他了。 “三郎唤我阿瑶亦可对着今后的良人,瑶光还有些羞意,强做大方的接茬聊天。“三郎与我说说家里人可好?”拜堂之事未向公婆禀告,不知可会怪罪与她,不免有些忐忑。 “嗯,家里啊?我已经有十来年没回过了,大哥早夭,我十三岁那年,二哥和爹娘俱亡故,如今家里只你我二人了 一时间,瑶光不知该怎么样接话,半响道:“嗯,我们好好过,爹娘兄长泉下有知,也会高兴 看着车厢里一脸认真的妻子,郑钧心里一暖,他终于有个家了。情之所至,伸手握住了那莹白如玉的柔荑,入手温润,真如上等白玉一般。 额,不注意被他蒲扇般的大掌握住,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她的手指,一阵麻痒似乎顺着手臂直传进了心里去,羞红了小脸,想要抽回手去:“夫君,……三…郎,快些放开心里有些紧张,左右看顾,生怕有人看到。 “呵呵……”被她这样躲闪害羞,又有些做贼心虚的神情逗笑了,刚刚还有些沉重的心情转瞬间轻松起来,“放心,前后左右皆无路人 额,他就那么肯定一直无人经过么?万一被人撞见,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见她莹白细润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又笑了,“放心,我会看着,万万不会让阿瑶失了脸面的伸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自己靠坐在马车壁上,娇妻在怀,任由着马车自己沿着大路不紧不慢的行驶着,略整理思路,缓缓讲述自己的经历和边城故事给她听。心悦她,认定了她,总要让她知道自己的来历、过往。夫妻之间没必要隐瞒些什么,他也没想过要隐瞒他什么事,更想让她知道自己,了解自己,心悦自己。 见他郑重的保证,瑶光便不再纠结,忍着羞意,靠在他温热的胸膛里,紧张里夹着些莫名的欣悦,僵硬的身子渐渐的软了下来……,静静的倾听他的讲述。 原来郑钧十二岁那年二哥独自上山,失足摔死,郑父郑母受不住打击相继亡故。后来西北边境上起了战事,朝廷征兵,郑钧应昭去了边关。因是猎户出身,身上带着功夫,又是练出来的好射手,几次大仗下来升了从九品的校尉。边关战事打打停停近十年,虽不时的有豪族子弟下来捞功劳,郑钧还是凭着战功升到了正五品的宁远将军。近年来京城两位皇子,手也伸到了边城,他二人博弈,却把他们这些棋子生生的断送在边漠之地。那场战役本是可以轻松取胜,灭掉蛮夷主力,直捣蛮夷老巢。只因为大将军左都明乃齐王岳父,派送粮草的却是太子的人,军营里亦是两派,你争我斗,机密计划意外泄露,生生断送了几万士兵的性命,战争也从一边倒进入了胶着状态,郑钧从那场战役中捡回一条性命,心灰意冷之下,以伤病残疾不堪大用为由,交了官印,卸甲归田。大将军虽然极力挽留,可是内斗正忙,又哪里顾得上他,眼见着他单骑出营。 “受伤了么?在哪里?你怎么早不说,还痛么?我们快回去,再找郎中看看瑶光闻言忙要查看他的伤处,又惭愧自己只顾着害羞连他受伤都不知道,还带着些心疼,得有多重的伤才能用作卸甲的理由啊。 郑钧无奈,解开袖子给她看,伤在右臂,当时确是严重,都以为他的手臂废了。“早就好了,只是有些难看罢了 瑶光轻抚那狰狞的伤疤,对穿了他的手臂,伤势该有多严重啊,手臂几乎断了去,心痛的有些难受,跟他的边关守城,战场杀敌,九死一生,同僚倾轧,举步维艰相比,自己那点委屈实在不值一提。自此心思开阔,不再纠结,如果郑钧知道他的伤口还有这等功效,定要开怀大笑才是,天知道,为着她的事,心疼她,又不想她总是闷闷不乐,他想尽办法引她谈笑,期望着她能稍稍忘掉那些事情,并下定决心,既然那些人弃了她,那么自此以后,他的妻子,由他来疼爱,保护,定不叫她再受一丝的委屈。 见她一脸的心疼,郑钧心下一暖,揉揉她的头发,复又揽她进怀里,“已经不疼了,你看,放心吧,没事的伸展手臂抓握给她看,见真的无事,他脸上也无痛苦神色,才放下心来。她哪里知道便是再疼,也别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的破绽,只是真的痊愈了便是。 ……………… 因着瑶光身子刚刚痊愈,二人一路游山玩水,走走歇歇,昼行夜宿,一日行不过五六十里,将将走了月余,才到路州。 这日进了路州府,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 是夜,二人洗涮完毕,歇下。郑钧揽着瑶光枕在自己肩上,手指上缠绕着一缕柔滑的墨发,辗转揉捏,“阿瑶,此间离家乡还有七十里路,我们就在此间住下可好?”这里虽不比京城繁华,却远非比山村可比,她也能更适应些。 “三郎,我们回乡吧,你离家十年,很该回去看看,住的离爹娘也近些,待得我们想出来时再来府城住下便可啊这一路上,尽听他述说家乡山美水美,怎么可能不愿回乡居住,想来还是怕她不适应吧。 “只是委屈你了歪头亲亲她的额头。他自然是想回那个小山村的,只是怕她受不得那里的苦,也罢,先回去看看,不行再来府城买宅子住下,左不过七十里地,半日功夫就到。 “三郎可以,我便可以,有什么可委屈的。再说了,都未曾拜见过公婆呢,我们住在家里,里公婆近些,公婆泉下有知,必然会喜欢我的双眸闪闪,她也想看看三郎嘴里念叨了大半个月的安阳山有多美,都说叶落归根,他离家十年,怎会不想回乡。 “呵呵,嗯,听娘子的,睡吧亲了下她的额头,搂着她躺下。成亲一月以来,都未行那周公之礼,一来她身子刚刚痊愈,又要长途跋涉,怕累了她,二来,也不愿在客栈这样的地方,舍不得她委屈。只是,咳,抱着娇妻却不得吃,真如那渴极之人抱着满罐的清水却不得喝一口,真正难熬,可是如果要选择的话,他相信任何人都宁愿抱着水罐,虽不得喝,却总是看的着的,总比看不着来的好吧。他也一样,即使吃不得也要抱着才安心,这种事情,没有娶亲之人哪里体会得到啊。真是个中甜蜜不为外人道也,纠结中,郑钧抱着怀里的甜蜜睡去。 二人在路州逗留了三五日,采购了些日常要用的被褥布匹等物,才往新安镇来。 “阿瑶,过了新安镇,就要到家了,我们村子叫新安村新安镇是个不大的小镇,巴掌大的地方,十来家各色店铺,街上人也不多,只拿眼看着郑钧一行,实在是小镇上生人太少,上次见到这样赶着大马车的贵人还是去年的事吧,镇上最有钱的富户也不过是一辆小骡车罢了。 “你看那边,那就是卢医山”从新安镇能看到远处高耸巍峨的大山被墨绿色的植被密密的盖着,只留山顶似乎戴着灰白色帽子一般。 “三郎你看,路医山像不像穿着绿色衣服,戴灰色帽子的巨人”越看越像。 “嗯,很像低声轻笑着,这话仿佛他儿时也曾对父亲说过。额,似乎父亲当时就是这样的回答,咳,过去的事记不大清了。 二人在镇上草草的用了些饭食,便要回新安村去。 “阿瑶,我们就要到了穿过小镇,不过二十来里,就到了新安村外。近乡情怯,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村庄,儿时的情景一幕一幕的出现在眼前,不由得有些紧张。 瑶光静静的握了握他的手,同他一起看看这个陌生的村庄,整洁却狭窄的小路,一排排的房屋围成一个小小的聚居地,进出的路口还有用篱笆编成的大门,村子是这样的么?跟她养病的村子完全不同。 感受到她无声的安慰,郑钧低沉的声音缓缓的为她介绍这个他也有些陌生的他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小村庄。 新安村地处安山脚下,村子里不过百十户人家,山上才狼虎豹时有下山的,为安全起见,聚居于一处,远离大山,故而,从新安镇去新安村须得先走二十里不太平整的山路,说是山路,虽说不太平整却是跑得马车的,就是有些颠罢了,进村是先进的村民聚居地,再往里走才是田地,田地里面就是大山了,白日子村民守望相助,在田里耕种,夜里闭门不出,即便这样,也时有小儿被狼所伤的事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地名改了一下 第7章 第七章 安家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钧和瑶光在新安村安家了。 还住在郑家的旧宅。郑家旧宅就在大山脚下,离村民聚居地不远,也就一里地的样子。院子围墙是石砌的,除了墙根地下的荒草高了些外,都还尚好,只是屋子塌了,几乎不能住人。此时正是农忙的时候,村子里没有闲人,郑钧从镇上找了些做短工的把屋子院子收拾出来,该补砖的补砖,该加瓦的加瓦,到能住人的时候瑶光已经在马车上住了十来来日了。 屋子打扫干净,家俱被褥一一布置妥当时,瑶光轻轻捏了捏有些酸软的手臂,打量整个屋子,这里虽然没有豪华的摆设布置,却是自己磨粗了手一样一样打扫布置起来的: 正房里,一张桌子靠着南墙摆在正中央,桌上一个白瓷瓶里插着一束月季花,这月季原是院子里就有的,是婆婆生前的栽种的,不想十来年无人打理,竟还活着,开着拳头大小的粉j□j的紫色的花朵。 桌子两边两把椅子,椅子上是淡青色的坐垫,是瑶光这十来日马车上缝制的,做的有些急,没有绣花,东西墙边各摆着两把椅子,椅子中间是一张小几,同铺着的淡青色坐垫。东间是卧房,三个四尺宽六尺高的深色雕刻梅花图案的衣柜靠着南墙并排放置,东面离衣柜四五尺处一架同样雕刻梅花图案的架子床上挂着浅紫色的纱帐,床上铺着粉蓝色床单,淡紫色薄被,窗下是三尺宽六尺长的小炕,因着这炕是才砌的,还未完全晾干,是以炕上只铺着一张席子。 西间做了书房,书架上放着几本郑钧常看的兵书,窗下一张大案,案上笔墨纸砚摆设整齐。这些家俱摆设具是今天上午才从府城拉回来的,小镇上原也有木匠,只是一来,家俱什么的都是现做,没有成品,二来瑶光郑钧嫌弃那些家俱做工粗糙,样子老旧,是以从府城现买回来不过半天就布置妥当了,环视房间,看着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俱摆设,前尘往事俱都过了一遍,心里不由叹息一声,这便是自己今后几十年里要和夫君儿女生活的地方了,想到丈夫、将来的儿女,不由回头看看院子里收拾杂物的丈夫,身材高大健壮,光裸着上身,黝黑宽阔的脊背上几道狰狞的伤疤,羞涩里带着心疼:这男人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 郑钧收拾了院子,转头看见屋檐下怔怔发呆的妻子,荆钗布裙难掩她的绝色容颜,换下绫罗身着布衣的她一样的貌美如花。如今却是他的妻,看着他以前那些沙场杀敌,马革裹尸,同僚倾轧,自相残杀俱都远去了,从今后只有这个娇俏美貌的小女子和自己生儿育女,长相陪伴,想至此间,不由得他心里一阵的满足:她是他的妻了。 他是郑钧,曾经纵马驰骋沙场,曾经九死一生,驱除鞑虏,保家卫国,守卫边关,近十年来心无旁骛,本以为这一生都要如此度过了,却怎知昨日还浴血奋战,生死与共,同仇敌忾的同袍兄弟转身便斗得个你死我活。数万将士的性命在那些人眼里如同儿戏,昨日还生龙活虎,叫嚣杀敌的壮士,今日却身首异处,不是死在与敌人拼杀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你死我活的阴谋诡计之下。心灰意冷之下,卸甲归田。 他原本无意婚配,却因缘巧合遇见这个出身豪族,却遭逢巨变,被家族遗弃,几近走投无路的女子。她不似他,原就出身微贱,世间百态,人生疾苦尝遍了的,死人堆里,名利场上趟过来的。她出身名门,千娇百宠的深闺女子,一夕间,辗转逃命,几乎被辱;几经生死,又被家族父母遗弃,那柔弱的肩膀却没有垮下来,娇弱的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没有痛不欲生,没有哭天抢地,没有献媚讨好,挺直了脊背,思寻退路,他都不由得为她暗暗喝彩,这样的女子就是豪族里用心培养的可当家理事的未来一族之当家主母吧,李家嫡子真是有眼无珠,放下这样耀眼的女子去将就菟丝花一样的女子…… 直到她答应他,才发现心不知在何时早已陷落,无数次的感激上苍,使他能遇见她,帮助了她,倾慕她,与她结为连理。这一世既然有缘,她合该是他的,疼她爱她,与他相伴度过余下的悠然岁月。 “累么?”将她揽进怀里,轻抚她娇嫩的脸颊,却见自己粗糙的手指过处,她白嫩的肌肤上便有些红痕留下,讪讪的收回手来,又见她娇艳如花,心下麻痒,俯身轻吻她的面颊,狂热的心就有些收拢不住,成亲月余,亲亲娘子还未入口,今夜怎样也不能虚度才是,转头看看西天半空里还有些炙热的骄阳,强自按下乱窜的心神,耐心些,还有两个时辰呢。 瑶光被他这样又糅又亲的,早就羞红了双颊,伏在他的怀里,灼热的胸膛里有些淡淡的汗味儿传来,听着他一声快似一声的有力心跳,心念一动仰首吻了一下他的下巴,趁着他呆住之际蹭的一下窜进厨房去了。 郑钧怔怔的看着窜进厨房的身影,摩挲着下巴麻痒之处,傻愣愣的笑了,抬腿跟着进了厨房。 晋地,土壤贫瘠,树木不是很多,石炭却出产丰富,且价格低廉,是以晋地多数人都用石炭煮饭,取暖。 烧石炭的锅灶与别处烧柴的锅灶不同。烧石炭的灶用青砖或石头或土坯垒成,灶台上留一个不大的口用于添加石炭或柴火,两边各两个灶位放锅,其中一个位于灶膛侧上方,锅下留出过烟的空挡,烟从灶膛里顺着锅下方留出来的空隙沿着砌在墙里的烟囱冒出去,火苗也顺着烟走,就能煮饭炒菜了,另一个灶位借着灶膛里的热气,用来热水。灶膛靠下的地方横插三两根铁棍,能架着成块的石炭不掉下去,又有足够的风助燃,石炭烧成灰了自然掉倒下面的坑里,这个坑一般开在厨房外面的院子里,方便除灰。 郑钧用铁质的火棍捅开灶火,这种灶火做晚饭不用时便用石炭末混着水和烧土糊上,便能坚持四五个时辰不灭,等做饭时捅开,添些柴或者石炭进去便可,不用再生火。 捅开火,加了两块不大的石炭进去,盖好盖子,防着灰尘,碳烟冒出来,不大会锅里本就温热的水嗤嗤作响,瑶光将米淘干净,待水开了之后倒进去,小火熬上一个时辰,香浓的很,她喝过小米粥尤其是晋地的小米粥后,便再也不愿意喝别的粥了。晚上小米粥,配馒头,炒个青菜便可。 十来日了,她还是不会弄这样的灶火,当然了,别的灶火她也是不会的,从来下厨只是动动嘴,看着厨娘做的,真到自己动手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切菜差点切了手指,烧火几乎将自己点着,额,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呢,想来种田也一定不易吧,额,会不会更难?陶渊明的田园隐居生活想来也不是诗里那般风光霁月吧。 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她已经能够娴熟的煮饭做菜,几道之前听她说过的菜做出来,令吃惯了军营里的大锅饭菜的他惊叹不已。 饭菜熟了,尝尝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嗯,虽然比家里厨娘做的差些,也还好,不着痕迹的观察自家夫君,吃的很香,嗯,应该对她的手艺比较满意吧。 饭毕,洗涮了碗筷,郑钧提了凉水兑了热水给瑶光洗漱,自己在院子里用凉水三下两下洗涮干净。 夜幕姗姗来迟。 郑钧有些急迫的轻扯瑶光手里正在缝制的他的衣衫:“阿瑶,别做了,仔细伤了眼睛声音一本正经,双眼灼热有神,看得瑶光红了双颊,“咳,我们早些歇息吧,明日早起再做也不迟的说完轻轻拥着瑶光起身,进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8章 第八章 种菜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种菜很难!瑶光闷闷的瞪着看着自家院子里蔫了的青菜叶子,用手扶起来,刚一放手,就又软趴趴的趴那了,跟睡着了一样。 昨天才从王嫂子家拔来的青菜,拔的时候青翠精神,种菜的步骤都是按王嫂子教的来的,可人家的菜精神抖擞,她的才过了一晚上就全趴地上了。 农书她也看过好几本,把看过的内容在心里翻腾了个遍,也没找出原因,为啥她的白菜刚来第一天就大白天的趴在地里睡觉。 郑钧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娘子蹲在菜地边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摆弄什么,心念一动,放下手中的猎物,悄无声息的走到她的背后一看,又有些哭笑不得,他家娘子竟然用手扶着两颗蔫了的青菜苗,嘴里还念叨着:起来,起来呀,醒醒吧,不要睡了…… 轻咳一声,强忍着笑意,从后面抱住自家娘子:“阿瑶,你在忙什么呢?” 听到咳嗽声,又被人从后面抱住,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息随着呼吸进入心肺,心跳快了好多,顿时面如朝霞,微微后仰惊喜道:“三郎,你回来了?”还以为下晚才能回来呢,忽然想起什么,沮丧道:“咱家种的菜怎么跟睡着了一样啊!” 呵呵……哈哈哈……郑钧憋不住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 “你,你笑什么?”瑶光气恼地瞪着郑钧,带着些泥土的小手毫不客气的在他腰间拧了一下。 见夫人恼了,强自把笑意憋回去,装作正经道:“阿瑶,嗯,这个种菜呀,咳,得浇水呢!” “昨天栽进去的时候不是浇过水了吗?王嫂说水不能浇太多,会把菜淹死的又被她一脸我也是合格农妇,我也很专业的表情逗笑了,哈哈哈哈…… “咳,嗯”见自家娘子脸越来越黑,忙止了笑,轻咳一声,有些讪讪的说道:“咱家虽然是猎户,菜还是种过的,刚刚移栽的菜苗根还没扎进土里,昨天浇的水今天一天就晒干了,再浇些明天早上,你再看,肯定都醒着呢想到自家娘子关于菜苗睡觉的说法,不敢再笑,嘴角却不受控制的上翘。 “嗯,那浇一点吧,不能多浇,睡着总比淹死强些郑钧闻言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瑶光横了他一眼,脸颊有些潮红,“挑水去 “得令!”郑钧‘啪’的一声,向瑶光行了个军礼,笑嘻嘻的挑水去了,水井就在厨房和正房之间的空地上,离菜园不远,不过二十几步路。 每个菜窝里舀了半碗水,连月季花也浇了一遍,菜还是耷拉着,花却越发的娇嫩了,近前粉紫色的花朵上沾着几颗水珠更显得晶莹剔透,娇艳欲滴,瑶光轻捶着有些酸涩的腰背,欣赏着这绕了菜园一圈开得正好的月季花:虽不如兰花精致,牡丹华贵,这月季几近天生地养,却也别有一番风景。 郑钧洗了手,上前帮她轻轻揉捏腰背,瑶光被后面伸过来的大掌揉的的有些麻软,轻轻后仰靠上身后男人坚硬灼热的胸膛,脸颊有些发热,目若星辰,一眨一眨的看着郑钧的侧脸,这男人,眼睫毛快要比她的还长了,心里不服,便动手去揪,只是哪里揪得住,几次下来气馁,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郑钧见她孩子气的小动作不由轻笑出声:“累吗?” “不累,并没有做什么。饿了吧?菜已经好了,水是开的,直接下面便好 晋地人喜面食,这里的面食主要是捞面,面煮熟了,来出来加上炒好的菜和醋一类的作料拌匀了吃,郑钧及其爱吃,瑶光也觉得别有风味,二人便一顿米饭一顿捞面隔着天吃。其实这里主要的口粮还是小米和高粱,捞面是年节时才有的吃食,穷些的几年吃不上一顿也不稀罕,便是镇上的地主也不敢像郑家这样天天白面,更不用说大米这种他们几乎不曾见过的吃食。 “嗯,还不饿,等会儿再吃,阿瑶自己在家怕不怕?”他上山打猎,山上时不时的有狼嚎,偌大的院子只她一人在家,怕她害怕,今天半上午才出门,半下午就回来了。 “不怕,这是我们的家呢,院墙还这么高,就是有狼也进不来白天偶尔才有狼嚎,自家墙高,别说野兽就是人也轻易进不来,晚上多一些时,他就在身边,不习惯是有的,却是一点都不怕的。 “对了,王嫂子家的地今天就能锄完,她说明天过来找我说话 王嫂子是村里张大牛的媳妇王氏,张大牛和郑钧同龄,两人还是儿时的玩伴,郑钧回来整修房子时就来帮过忙,王氏生性热情,早晚间来过几次,还教瑶光种菜,并把自家种的有些稠密的白菜苗拔了些给瑶光种,也是瑶光在这里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嗯,王嫂子人很好,至于村子里其他人,好便好,不好也别勉强自己,不来往便可郑钧沉吟道,他虽是本村人,但在外十来年,比外来的不强多少,村里人一般排外,有些不好相处,说话难听的也不稀奇,他们并不需要依靠谁,是以,不好处的,不处便罢。 “我晓得的,不用担心白玉般的小手安慰似的轻拍他的大掌。 “我去下面吧,你累了一天了,早点吃饭也能早些歇息”他们也学着村民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好,我给你烧火郑钧轻搂着妻子,一起进厨房。 “呵呵,不用,那点炭火下面足够了,你把猎物收拾进来,就能吃饭了瑶光笑着把郑钧推出去。 今天出去半天,没有多少收获,只不过三只兔子,两只野鸡罢了,这些东西都已经在山上扒皮,拔毛洗干净了才带回来的,现在只要再涮涮,抹些盐,挂起来,就能放好几天不坏。 吃过晚饭,天还大亮着,二人坐在院子里纳凉。新安村地处大山脚下,冬天怎么样不知道,夏天却很是凉快,除了正午时分,别的时候都不会太热,就是蚊虫多些,点上艾草熏一熏,倒是还好。 “阿瑶,这几天,我得出去一趟?”郑钧握着一把蒲扇给瑶光扇风,赶蚊子。 “嗯?有事要做么?去哪?”瑶光放下手里快要做完的郑钧的鞋子,有些疑惑的看着郑钧,家里该置办的都置办齐了,米粮也能吃到过年,就是买米也要等到秋天再买新米。 “嗯,我在军中时有两同乡,他们家离咱们不远,我想过去看看”郑钧面色有些沉重。 “他们也都回乡了么?”见郑钧面色沉重,瑶光感觉很不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声来。 “没有,……他们都阵亡了郑钧面色肃然,目光冷厉,似是想起了什么。 “三郎”瑶光有些担心,伸手握住郑钧的大手轻摇。 “嗯,无事郑钧回过神来,反握妻子的小手,对上妻子担心的目光,心里一暖,微微笑了。 “他们皆是我手下的校尉,战死沙场,我既然回来了,就想去看看,尽些同袍之力 “带些银钱过去吧瑶光心思一动,“你在京城郊外也是去看望同袍家属么?”京城与他从边关回家的路相距甚远。 “嗯,有几个素日亲近的同袍家属就在京郊,离我们停歇的那个村子不远郑钧目露赞赏,自家娘子心思转得够快! “带四百两去吧,一家二百两,也能买些田地耕牛过活家里银钱还有六百两,剩下二百两防身,也尽够了。 “不用那么多,一家一百两,有二百两就够了一百两银子足够买十几亩田地,一两头耕牛的,自家还剩多少银钱他是知道的,断断没有阔了别人委屈自己的道理。 “什么时候去?”这事他应该惦记很久了。 “后日一早吧,明日王大嫂过来,请她后天陪你一日,我下晚就能回来” “嗯,好瑶光微笑地看着自家丈夫,知道他不放心自己,也不反驳,听他安排。 夜里,二人自有一番旖旎纠缠,略过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9章 第九章 王氏来访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第二日一早,王氏领着一双儿女过来郑家,郑钧笑着打了招呼就上山去了。 瑶光追出来,踮起脚把一包还热乎的葱花饼,和装满水的水囊放进郑钧的背篓里“自己小心些,不必担心家里 郑钧屈膝等妻子把东西放进背篓里,转身捏着她的小手,低声道:“快回去吧,关好大门,留王嫂子陪你一日,我与大牛说好了的说完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转身大步而去,“我天黑前回来 瑶光不妨被他偷袭,抚着被他亲过的脸颊,伸手便要捶他,又被他转身大步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心里恨恨的,跺了跺脚,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这个人哪里还有半点初识时的老实样?再听到他越来越远的低笑,更是气恼,等下午回来要他好看!只是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红扑扑的小脸却泄露了她的娇羞。 转身,却见王氏笑嘻嘻的领着一双儿女站在院子里看她。 额,瑶光心里将那人啐了千遍,面上却不显,恍若未知般大方的招呼王氏母子进屋。 王氏不过二十几岁,微黑的脸普普通通,不甚出挑,一双眼睛却极有精神,个头高挑,身材结实丰满,属于老人们极为满意的好生养的女子,据说当初说亲的时候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性子爽利,为人热情,瑶光与她很投缘。 “才一出门,两个小的就哭闹着要跟来,打死不听王氏见瑶光不提,也不开她玩笑,一来交情不到,二来也怕她羞恼,三来谁家新婚夫妇不黏糊?只不过郑家更黏糊罢了,遂岔开了话头,说着又把两个孩子从身后拽出来:“给婶子行礼去!” 大些的男孩张小虎有六七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面上憨直与其父张大牛有八分相似,只一双闪亮的大眼睛出自王氏,小些的女孩四五岁模样,粉团一般,眉眼精致,据说与张大牛去世的老娘年轻时一模一样,长大了定是个俏丫头。 张小虎拉着四岁的妹妹被自家娘亲拽出来,有些害羞,腼腆却规规矩矩的向瑶光躬身问好:“婶婶好!”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 瑶光笑着应声说乖,一人怀里塞了一个荷包,两人扭头看王氏,王氏见了忙阻止道:“弟妹这是做什么?快收回去,弄得嫂子倒像是专门带着孩子要东西来了 说是孩子闹着要来,其实她心里也想着要带孩子过来,倒不是为着些个银钱东西,自家虽不富裕,却也吃穿不愁,在这新安村也算得上是数得着的好人家。 只是羡慕郑家娘子仙女一般的容貌,还有那通身的气派,一样的说笑,一样的喝水吃饭,到了她那里就有说不出的端庄大方,真要说去,说不好,也说不明白,只是知道别说是镇上的地主家的小姐,就是县里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没有郑家娘子这样通身的贵气。 她也曾和丈夫说起过郑家娘子,必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人家不说,他们便也不问,各过各的日子,没有刨根问底的。 私心里却是想着孩子们能多与郑家娘子亲近些,能脱一脱山野乡民的粗鄙之气,便是一桩大造化了。 瑶光笑道:“看嫂子说的,当婶子的头回见着侄子侄女还不当给份见面礼么?这回见不着,下回见着也定是要给的,嫂子可不许拦着。婶婶最喜欢这个小娃娃了说着用额头去蹭小姑娘的脸蛋,痒的小姑娘咯咯直笑,原来的腼腆不翼而飞,又用手捏捏小男孩的红脸蛋:“大的婶子也极喜欢 王氏见状才笑道:“婶子给你们,就拿着吧,还不谢谢婶子 瑶光拦着不让孩子们行礼,抱起小丫头,招呼王氏母子进了屋子,端出些糕点给两人放在小凳子上:“自家做的,吃着玩吧大人看着孩子,说些闲话,主要还是王氏向瑶光介绍些村里的人事,田里的庄稼,园子里的菜如何之类。 “想不到弟妹这样的大家小姐于农事也精通的很王氏指着院子里已经很有精神的小白菜。 大家小姐? 从前是,如今她只是郑三郎的妻子,一个猎户家的妇人。 她笑着摇头:“哪里有什么大姐小姐的,只是我笨些,劳嫂子教了我,三郎也帮着弄的,这还多亏了嫂子给的菜苗精神壮实呢 见着菜园只种了两畦白菜,其他的地方还空着,便问道:“弟妹,那些空地也要种菜么?这么白放着可惜了,嫂子家里倒是还有些菜种,白放着倒也可惜,不如明日拿来种下,不过两个月就能拔来吃了农人习惯,见着空地就觉得浪费,说完了又觉得冒昧,只得再想些话来圆场,不由得有些讪讪。 “嫂子说的很是,正要向嫂子求些菜种呢,有些不会的,还得劳烦嫂子教我笑着向王氏福礼。 王氏笑着摆手“妹子太客气,嫂子别的能耐没有,种田种菜却是打小就会的,咱新安村里也算数得着的,有什么只管说,就那块菜地别看不大,栽好了,保管让妹子家缺不了菜吃又说些种菜的经验给瑶光。 王氏带着孩子陪了瑶光整整一日,下晚郑钧回来,才见张大牛来接,知道是郑钧安顿过的,瑶光心里过意不去,把郑钧的猎物里的一只肥兔给王氏带回去,王氏推辞不过,定好第二日再来,一家子回家去了。 夜里,瑶光枕在郑钧胸前,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轻抚他有些粗糙的脸颊,趴起身,水润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三郎,咱家很安全,一点危险都没有,我自己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王嫂子家里也忙,怎好让人家总过来?”知道他疼自己,舍不得自己孤单一人,总请王嫂子过来陪她,可农家妇人哪有空闲的时候?她心里过意不去,也不愿意像菟丝子一般只知依附着男人,她要与他比肩而行,打理好他们的小家,在他累了的时候也能给他依靠。 郑钧蒲扇般的大掌轻握她放在自己脸上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深邃的眸子带着灼人的目光,仰头轻吻她的唇角,声音暗哑道:“知道了,以后不会了。阿瑶,夜深了,早些歇息吧说完扬手熄了窗前的烛火,翻身径直带着怀里的阿瑶亲赴巫山行云布雨去了。 第二日戍时天大黑了,郑钧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第十章 遇狼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将马牵回马棚,添了草料和饮水进屋。 吃过晚饭,郑钧洗了澡汲着鞋出来,穿着瑶光新制的夏衫,是这里乡人爱穿的上下两件的短褐,用得是淡青色的细棉布,坐在离瑶光最近的椅子上,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珠,眼巴巴的看着瑶光,瑶光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不就是没有陪他吃晚饭么?刚和王嫂子吃过不到一个时辰,谁还能吃下。 起身那条干毛巾要给他绞干头发,郑钧反身站起来,半扶半抱的把瑶光抱至床上坐下。 瑶光气恼,瞪了他一眼,伸手捶他。 郑钧握住她捶过来的小手,坐在床前的脚踏上:“阿瑶!”舔着脸,小狗似的,把头伸过去让瑶光给他擦头发,瑶光被他逗乐了,轻笑着,捏了他脸颊一下,逗小狗似的:“三郎乖,阿瑶给你擦头发用毛巾将他的头发一缕一缕的绞干。 郑钧靠着床,长手长脚的向后抱住她,俊朗的面庞仰视着她:“阿瑶,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暗哑,颇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慨。 瑶光有些无语,白了他一眼,才不过几个时辰没见好不好?给他绞干了头发,用梳子梳开,拿缎带松松的系好,刚一松手就被他铁臂一绕抱至膝上,瑶光不防被他吓了一跳,恼恨的轻捶了他一拳,郑钧握着她的小手,低头伏在她的脖颈间,深吸一口她芬芳的体香,半响不动,“二郎”瑶光有些担心,莫不是今天遇到什么事了,轻抚他的颈项。 郑钧搂紧怀里柔软躯体,有些心猿意马,低沉暗哑的轻笑道:“阿瑶,夜深了,我们歇下吧瑶光一窒,在他腰间恨恨的掐了一把:又不正经,这人真是,害她担心。 郑钧轻笑着,依旧伏在她的发间,舔舐着她的玉颈,大掌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游移着。 脖颈间被他灼热的呼吸和湿漉的舌头弄的全身麻痒,不由得身子一软,靠在他身上,“三郎……唔!” 还想问问他出门的事可顺利,被他不安分的手搅得失了神智,有什么话只得等明天再说。 七月十五是鬼节,这天下午,郑钧带着瑶光去爹娘兄长坟上祭拜一番,郑家祖坟在新安村西头山脚下的一片山林里,离村子不远,与郑宅之间隔着新安村的大片田地。上完坟,郑钧扛着培土的铁锹,铁锹上挂着装供品的篮子,一手握着瑶光柔软的玉手顺着林间的小路走出林子,瑶光怕人看到,几次挣扎都挣不脱,恼恨的要掐他,郑钧见妻子恼了,连忙陪笑道:“这山路不好走,拉着点,小心摔倒,别怕,这一片一般不会有人过来,等会有人就放开,放心,你相公的眼好使的很,一准儿不让人瞅见 瑶光无奈,白了他一眼,倒是不再挣脱,任他握着手,转头去看路边的风景,新安村地处大山脚下,景致很是不错,密密的山林,兴许是石多土少的缘故,树木都不甚粗壮,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声音清脆悦耳,出了林子,山脚下还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河底白色卵石密布,稍稍走近就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瑶光驻足河边,顺着河流看去,怎么看怎么眼熟,不禁拉着郑钧说道:“这条小河真眼熟,遇见你那日我就是沿着这样一条小河跑出来的 郑钧自然知道,想起那天晚上同手同脚越叫越跑的小妻子,心里笑翻了天,只面上不显,还做出倾听的模样,让她继续讲。 “三郎,我觉得这世上定是有鬼怪的!”说起那晚河边惊魂,不由得打个寒战,反手握住了他握着自己的手,温热的触感似乎缓解了刚刚升起的些许寒意。 回过神来,郑钧却半响没有什么反映,扭脸去看他,却见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有些扭曲的脸,有些担心,有些疑惑。 “三郎,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 郑钧再也憋不住了,开怀大笑,笑着笑着,瞥见自家媳妇越来越黑的脸,讪讪的止住了笑,给她解释那晚遇见她差点被狼吃了,又同手同脚跑路的事,说着说着,又咧嘴要笑,被媳妇一瞪,轻咳一声,把笑意忍回去,还没说完就被羞恼的瑶光,捏着绣花拳捶过来:“都被你吓死了,你还笑!”她哪里知道他在后面保护着她,要是知道……,不,就是知道了,在那样的情况下,自己肯定当他是来抓自己的坏人,更要逃命了,还同手同脚,想到这里,更是气恼。 郑钧轻笑着,连连告饶:“阿瑶,别,别捶了,我肉硬,仔细手疼,你掐就行了,捡个肉,多的地儿,好掐……” 瑶光羞恼之下,就顺着他的话去掐他,只是掐错了地方,掐他胳肢窝去了,惹得郑钧浑身乱颤,哈哈大笑:“阿,阿瑶,哈哈,掐错了,掐,掐错地儿了……哈哈”却不敢挪步,怕闪着妻子,只在原地躲闪她的小手,一时间,就跟大熊跳舞似的,瑶光乐了,专去挠他胳肢窝,看他以后再看她笑话。 正笑闹着呢,郑钧突然不动了,瑶光不解,随后传来一声孩童的尖叫声,接着就是凄厉的哭叫声,不止郑钧,瑶光也感觉到不对劲,莫不是遇上狼了? 来到新安村一个多月了,只听丈夫提起过,听王氏讲古一般说过些村里孩子被狼叼走咬伤的事,也时常听到狼嚎,但因着身边几乎时刻有人,又没怎么出过门,总觉得这些离她很遥远,此时听到这样的尖叫声,几乎有着与她半夜河边惊魂一样的恐惧。 郑钧提着铁锹转身就要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脚步刚迈出去,又收回来,转身如抱婴孩一般的单手抱起也要跑去救人的瑶光,甩开大步,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瑶光双手扶紧他的肩膀,随着他快速的奔跑,脑袋前后晃荡,震得几乎看不见前路,听着越来越近的叫声,隐隐的似乎还能听到狼的呼呼声,心咚咚咚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那是一头几乎和家狗没有区别的狼,苍灰色,刚到人的膝盖高,拖着尾巴,尖利的牙齿正撕扯着一个女孩的大腿。 那个女孩六七岁大小,满脸是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尖叫着:“走开,走开!”手里拿着不长的柴棒毫无章法的打在咬着她的大腿的狼身上,血顺着狼嘴沿着裤腿流下来,脚边的黄土地里黑乎乎的。 郑钧三步化作一步飞奔而来,脚步未停,铁锹已经轮出去,眨眼间,就听到狼的嚎叫,再一铁锹下去,嚎叫声噶然而止,搂紧郑钧的脖颈,瑶光有些害怕的睁开眼睛,却见那狼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血腥味扑鼻而来,熏得人直泛恶心,瑶光扭头不看,却见离狼不远处浑身是血的小女孩也歪在一边,瑶光忙挣扎着要下来,郑钧再一锹下去,见那狼一动不动确实死透了,才放她下地,却未松开,扶着她在小女孩身边蹲下,瑶光已经伸手抱着小女孩半坐起来,看郑钧探她脉搏,见他点头“只是晕过去了才放下心来,从袖内掏出手绢,让郑钧把她还淌着血的大腿扎紧,小女孩满脸鲜血,双眼微闭,呼吸有些微弱,这么点大的孩子,弄不好就得没命了。 郑钧一把抱起她,嘱咐瑶光跟在身侧,大步朝村民聚居区走去。 就有地里干活的人听见叫声和狼嚎纷纷跑过来,见了郑钧夫妇和抱着的血糊淋淋的孩子,就围了上来。 “又有狼叼孩子了!” “伤的厉害呢!” “一动不动,怕是不好!” “谁家孩子?” “小宝!宝儿!我的宝儿啊!” 一个妇人疯了似的冲过来,几乎撞倒瑶光,扒拉着要将孩子抱进怀里,触碰到了小女孩的伤口,小女孩大哭起来:“痛,娘,好痛,娘,……哇……”那妇人闻声双手一松,几乎瘫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咧嘴笑道:“不是,不是我宝儿 差点摔了孩子,瑶光又差点被撞倒,郑钧高声喝道:“都让开点,别挡了路,救人要紧 喝声一过,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纷纷让开路,郑钧抱着孩子和瑶光脚步不停的王聚居区走:“谁认识这孩子,前头带路瑶光快步的跟上郑钧,高声问路边村民。 郑钧快步走着,朝瑶光投去赞赏的目光。 “像是李秀才家的闺女 “哎呀,可不就是,早晨还去我家玩来着,就穿的是这身衣服 “什么李秀才,早合离了,是张嫂子家的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赶紧的去报个信儿。三儿,你脚快,你去,跑几步 一个半大的小子跑进村子:“张大婶,张大婶……”。 “谁家有车,赶紧去套车”郑钧边走边问两旁跟着的村民,孩子的伤得赶紧治,镇上不行还得去县里,耽搁不得。 两旁的村民闻言又不吭声了,满村里找去,别说马车骡车牛车什么的,就是独轮车也就是里长家里有,谁家能置办起那个。 “大牛,你把孩子送回去,我去套车,出村的路口等我!” 郑钧看见张大牛跑过来,就把孩子给他,拉着瑶光回家套车。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11章 第十一章 缘由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插好大门!”郑钧把车赶出门外,回身把门关好,对门边的瑶光嘱咐道,有些不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等一下!”瑶光似乎想起什么,跑回屋里,不大一会又跑出来,有些气喘:“带些银子,路上小心些!”把两块块约么五两左右的银块递给郑钧,郑钧接过银子,点点头:“安心在家,不必担心!我尽快回来看着瑶光关上大门,听见里面插门声,才吆喝着马车飞驰一般驶往村口。 不大一会儿王氏就带着两个孩子来了郑家,瑶光都不用想也知道是郑钧的手笔,有些无奈,心里却是暖暖的,自家男人时刻都把她放在心尖上了。 与王氏的的闲聊中才知道,原来下午被狼咬伤的小姑娘叫小惠,父亲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姓李,叫李玉林,这李玉林去年中了秀才没多久就与原配张氏和离,一双儿女也任由张氏兄长记入了张氏家谱。这张氏名唤张金凤,原是张大牛的族妹,娘家在这新安村也算数得上的好人家,良田也有二十多亩,又是老来女,兄长家的侄子都不比她小多少,千娇百宠的长大,老父心疼幼女,不忍远嫁,张氏又嫌农夫粗俗,于是相中了同村的李家独子,李玉林。这李玉林倒是文质彬彬,村里唯一识字的,念书念的也算不错,也不枉老子娘砸锅卖铁的供他念书,娶了张金凤也算得上是才子佳人的绝配了,更何况张家富裕,张老汉疼女,也顺便的疼他这个女婿,给不仅给了丰厚的嫁妆,就连家里的田地都陪嫁了一半,私下还贴不了些银钱,这样一来张金凤竟然把大半个张家带到了李家,李秀才又念了十来年的书,终于中了秀才。张金凤几乎喜极而泣,初嫁过来时李家一贫如洗,她带着大半个张家嫁过来,大半的钱财都用在相公读书的花费上了,没两年公婆又相继过世,十来年下来只剩下了那十亩良田,当年因着嫁妆与兄嫂原就起了龌龊,老父去后,再无人帮衬还很是受了长嫂些闲气,这次相公中了秀才,总算可以挺直腰杆了。 张金凤的高兴劲还没下去,就听邻村人说李秀才爱子满月,她的小女儿已经五岁,哪来的满月的爱子? 打听之下才知道,那李秀才竟然三年前就与同窗的妹妹勾搭成奸,用她的嫁妆银子在镇上置了宅院,还拜了花堂,公正明道的做了正头夫妻,怪不得李秀才很少回家,回来就是要银子,竟然是这样? 张金凤悲愤交加之下,病倒了,强撑着身子回张家哭求兄嫂做主。 长兄张金鱼原本也极疼爱幼妹,只是老父偏心太过,幼妹偏又不懂事,几次把长嫂的好心提点想歪,久而久之就冷了心肠,放手不管,如今见小妹这样,哪里放得下,提了家伙就打到镇上。 李秀才挨了毒打,心肝一般的小妻子竟也被打得不轻,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书生急红了眼,发了狠的要休了张氏,张金鱼也不含糊,和妻子求了宗族,指着李秀才停妻再娶的罪名,强着李秀才办了和离,就连外甥外甥女也记入了张家族谱做了张金鱼夭亡的兄长的嗣子,还要回了张家给的十亩良田的嫁妆。 这样虽说便宜了李秀才,但自古民不与官斗,李秀才这样的有秀才功名的张家也不敢狠惹,只得这样罢了。 只是张氏却一病不起,没几个月就去了,留下一双儿女依附着舅舅一家守着十亩良田度日。 “要说金鱼嫂子,那真是让人佩服!”王氏满眼的敬服,“老公公办事不公,搬空了家底给闺女办嫁妆,小姑子也是个糊涂人,不知好歹,和她很是骂过几次架,就这样小姑子遭了难处求上门来,二话不说的给她撑腰,小姑子死了,又把她的儿女当自家儿女一般抚养,就连那十亩嫁妆地也让宗老作证直接记在了外甥名下,就这次小慧着狼咬了,也是金鱼嫂子回娘家上坟没顾上她,她哥哥小勇没看住让她偷偷跑出来玩才成这样。这不,金鱼嫂子刚回,见小慧这样,拿了银子抱着孩子坐你家的车进城去了。真真是难得呢,反正我是做不到,只有佩服的份儿王氏一脸的敬服,越说越激动:“村里那几个多嘴多舌的老婆子竟然说,金鱼嫂子的不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村里被狼咬伤的孩子还少?哪年没两三个?都不是亲的呀?”说得激动,瑶光也跟着唏嘘不已,“也不知道那孩子的伤碍事不碍事 “也是个苦命的王氏叹气的接茬。 郑钧下晚才回,瑶光侍候他洗涮吃饭后,郑钧才道:“腿上的伤不碍,就是天热,好的慢些,脸上的两个抓痕却是要留疤了 “没有办法么?银钱上咱们帮一些,那样命苦的孩子,脸上再留了疤,将来的婚配上也要艰难些了瑶光对那个自己参与救下来的小姑娘有些心疼。那孩子确实可怜,才那么点大呢,没爹没娘的,舅母再好也有自己儿女要顾,能顾上她多少呢。 “嗯,郎中开的都是好药,那十两银子也借给张金鱼家的嫂子了,咱们也打听着,要有法子,就出些力给她治好脸上的伤疤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难过郑钧轻抚着妻子的头发轻声安慰,不欲让她为这些事忧心,那女孩确实可怜,可是她能从狼口脱险也算是大幸运了,至于脸上留疤,自家娘子担心的事,这他压根没有想过过,边城里缺胳膊少腿的大有人在,没见谁活不下去,只看容貌的人又怎么会是良配?要是他的女儿,决不嫁那样的人,说到女儿,想着那个白白胖胖,如自家娘子一般漂亮的小女娃软软的声音叫着自己爹爹,郑钧心都酥了,不由得瞄了几眼瑶光的腹部,看己得再加些努力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山中事故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农家生活向来忙碌,即便是瑶光这样的半吊子的农妇也很不得闲,院子里那总共不过两分的菜地里,茄子豆角黄瓜白菜都郁郁葱葱的,精神的很,再也没有集体或个别睡过觉,额,这是郑钧给菜地浇水时打趣瑶光的话,瑶光免费附送白眼两枚后,不予理会。 最近瑶光很眼馋郑钧,眼巴巴的看着郑钧收拾弓箭上山。 她也想去!从院子里远眺很多次了,心里充满了好奇,只是一想起咬伤小惠的那只狼,就偃旗息鼓一句想上山的话都没提过:山下都常有狼,山上该有多少啊?她什么都不会,去了只能添乱,万一被狼伤着,哪个多哪个少啊! 从门缝里看着他步入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有些泄气的例行每日功课,查看菜园时,瑶光的心情才好些,郁郁葱葱那么一片,都有她的汗水在里面,如今也可稍微理直气壮些的念一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听到门外敲门声,瑶光有些疑惑以为是王氏,王氏昨天就说了今天要回娘家看看。透过门缝却是郑钧去而复返:“落下什么东西了么?”瑶光拉开大门,该带的东西她都仔细检查过了呀,郑钧笑道:“想不想跟我上山?”瑶光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我就不去了,省的给你添乱连田野间都那般危险,更何况是山上,她除了给他当累赘没别的用处。 “阿瑶,你家相公就那么不济么?连媳妇都护不住?” 郑钧怒了,自家娘子也太不自信了!恶霸抢亲一般掠了小娘子上山,被掠的小娘子羞红了脸,两眼亮闪闪的,半推半就随着恶霸上山去了。 沿着林间的小路一路上坡,约莫一刻钟出了林子却是一片荆棘一样的植物,灰白色的不甚粗壮的枝干上长满了坚硬的尖刺,就连绿色的嫩枝上都长满了绿色的尖刺,尖刺中间遍布着扁长的的叶子,叶子里许多指头肚大小的果子或青或半红或全红。 瑶光很惊讶的看着眼前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植物,快步上前,想要摘几个果子。 郑钧连忙拉住几乎要冲进酸枣丛里的瑶光:“小心脚下,阿瑶,你看看,再多一步,冲进去出来就成刺猬了有些被她吓到,几乎不敢想象她掉进酸枣林里被数以万计的尖刺里,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被拽回来瑶光低头看见脚下一个斜斜的滑坡,额,再多一步,踩上这个滑坡,她就冲进那些尖刺丛里了,想到那只刺猬的样子,额,刺猬是从小长成那样的,她,还是算了吧,冲郑钧讪笑一下,解释原由:“三郎,我要摘几个果子 “你认识?”郑钧有些惊讶,这种只长在山间,瘠地里的东西她竟也认识? “在书上见过绘制的图像,不知道是不是不知道是不是医书上说的酸枣仁。 “哦?那你说说是什么?”郑钧满脸好奇,他家娘子读的什么书呀?还写这东西? “是酸枣么?”瑶光不确定的开口报上自己的答案。 郑钧倾身一吻做了答案“好好站着别动,给你摘几个尝尝说着探身进酸枣丛里捡着半红的全红的酸枣摘了一把回来。 “酸,好酸,牙都要酸掉了瑶光拣一个咬了一口,马上一张小脸皱作一团,名字果然没有取错,真是酸。嘴里说酸,却接着把整个酸枣送进嘴里咬食。 郑钧轻笑,从手里捡出一个粉红色,两头尖尖的酸枣捏开皮看了一下,送进妻子嘴里:“这个是甜的又捡了一个两头扁平的给她看:“这是酸的 果然,是甜的,果肉也不像酸的那么硬,果肉也不如酸的那般厚实,不过倒是各有特色。 又让郑钧给她挑两个甜的,塞进郑钧嘴里一颗,给自己一颗,低头继续在郑钧手里划拉。 “阿瑶”郑钧迟疑着将嘴里的酸枣吐出来,用手捏开果肉,给她看,赫然一跳细白的虫子蠕动着,瑶光几乎要哭了,吐出自己嘴里的枣核:“呜呜~~我已经咽下去了。呕……”恶心! 郑钧一脸认真的拿起那枚枣核仔细查看一番得出结论:“你吃的这个没有虫子 ……………… 吃过酸枣之后,他们继续上山,只是一路上瑶光都在纠结自己是否葬送了一条白嫩的虫子大好的生命,一想起来就一阵恶心,扒着郑钧再三确认她吃的那个没虫子,连发誓都用上了。 郑钧无奈,只得想些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东边闪过一只灰色的兔子,西边扑楞楞的飞过一只拖着色彩斑斓的大尾巴的野鸡,远处树枝上挂着一条拇指粗的青蛇。 兔子野鸡没问题,天天吃呢,活物也很可爱漂亮,那条青蛇就有些让人起鸡皮疙瘩了:“别怕,咱这边几乎没有毒蛇,那是条草蛇,不伤人郑钧搂着瑶光绕过青蛇,指着远处的景致给她看。 见她面又疲色,郑钧找了一片平坦树木较少的地方,在一块石头上扶着瑶光坐下来歇息,喝水,见她几乎忘了虫子的事,暗暗的松了口气,总算忘了。 瑶光喝了些水,左右打量,确定没有蛇一类的东西之后,和郑钧坐在石头上,挨着郑钧,打量眼前的山林,多是些杨树槐树,还杂着些低矮的灌木。 近处一个树桩上长满了一层层的扇子形状的蘑菇,瑶光惊喜,这是平菇吧,“三郎,看,蘑菇 郑钧顺着瑶光的手指看去,:“蘑菇啊?这山里好几处都有,下雨后更多,要么?”见瑶光点头,起身用刀子沿着根部一片一片的割下来放进来时带的布袋里。 “弄回去找人看看,没毒再给你 当地人几乎没有吃蘑菇的习惯,一来只能当菜,自家菜地的菜就不少,哪有功夫去采它,再者分不清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万一吃到有毒的,可就不是两个三个钱就能治好的,弄不好能要人的命,郑家虽是猎户,也从不吃这些东西。 “这是平菇,我原先在厨房见过的,没毒祖母爱吃菌类,学习厨艺时还专门学过好些菌类的做法,这平菇她都亲自料理过,自然认得。 “嗯,那回去先给鸡吃吃看郑钧还是不放心,自家媳妇的厨艺一看就是名师教过的,估摸着这也是大家闺秀该学的东西,用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美味,只是他知道,媳妇在家是做菜都是仆妇动手,那些菜蔬也都是下人们处理好的,这长在树上的蘑菇都不一定是准备下锅的平菇,说不定只是长的像收拾好的平菇也说不定,他自己倒罢了,绝不能拿媳妇的身体当儿戏,还是稳妥些好。 ………… 太阳西斜时,瑶光的卢医山一日游在瑶光在郑钧背上睡得稳稳当当的进了郑家大门后圆满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13章 第十三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看着郑钧坚定的把她精心烹制的平菇菜肴一份一份的倒进鸡食盆里,眼见着那两只好命的鸡疯抢着啄食盆里的菜肴,瑶光心里直咬牙,这两只鸡明天下两只蛋还则罢了,否则,哼,那就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话说这两只鸡还是小惠的舅母李氏上门道谢时拿的礼物,还归还了郑钧垫付的十两银子,这事瑶光听王氏提起过小惠舅父卖了两亩田地凑的银子。瑶光问了些小惠的情况,“天热,伤口长的慢些,还是不能下地,估摸着再吃半个月的药便能下地走走,那时再带小惠来给恩人磕头李氏说着向瑶光福礼,瑶光忙起身搀扶:“嫂子说哪里话,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一个村子住着,见着了谁能不救,况且,小惠那孩子我很喜欢,等小惠好了,嫂子只管带她来串门,可不要说什么磕头的话李氏接着又说了些小惠的近况,也对自己没看好孩子万分自责,走时瑶光回她几只兔子给小惠补身子,李氏推迟不过,再三的谢了瑶光。 李氏的为人瑶光很是喜欢,只是她带来的那两只鸡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先前因着家里肉食不缺,便没有宰杀,散养在院子里留着下蛋,瑶光还特意备了食盆,让郑钧搭了鸡窝只是那两位未免有些恃宠而骄,鸡食照吃,院子里的菜也被祸害了个遍,还满院子拉屎,这也就罢了,来了三天竟是一枚鸡蛋未下,瑶光很恼火的一天扫十来次院子,还是郑钧想了法子,用绳子栓了鸡的一只脚将它们固定在鸡窝周围三尺范围内活动,才好些。 不下蛋的旧恨还没清算,今日又结新仇,瑶光恨恨的盯着那两只正吃的欢的好命鸡和喂鸡的男人。 郑钧把盘子里的菜一样拨了一些进鸡食盆里,见鸡吃的欢实,虽说还要等到明天才能确定蘑菇无毒,心里却是信了瑶光真的认识,他自幼就随着父兄在山上打猎,知道动物识别毒物的本事,撇头看见瑶光气呼呼的样子,有些好笑,把盘子一一的放回厨房,揽着妻子回厨房吃饭:“阿瑶,不是不信你,这山里的蘑菇有十来种,长得相像的也有,就怕有个万一,咱们这样也保险些 “只便宜了那两只鸡瑶光知道他说的有理,还是有些愤愤,可惜了她精心烹制的菜肴。 “明天再不下蛋,要它们好看!”瑶光嘟着嘴,对那两位的表现很不满意,“没有鸡蛋就喝鸡汤!” 郑钧见她这般耍宝,忍不住笑了:“好,吃了阿瑶的菜还不下蛋,咱们就把它们做成鸡汤!” 瑶光扑哧一声笑了,挽着郑钧进厨房吃饭。 第二日,兴许是适应了郑家的生活,也或者是昨天伙食到位,总之瑶光在鸡窝里看到两只红皮鸡蛋,个头还不小。 “哼,算你们识相瑶光笑哼一声。 蘑菇被证实确实无毒后,郑钧终于尝到了瑶光所说的美味,比他在将军府上吃的美味多了,花样也多,一样平菇竟然做了五道菜,还有一道汤,他哪里知道这还是调料不足不然再做几道出来也是不难的,曾家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自有自己不外传的美食菜谱,岂是一个不过两代为官的边城将军能比的? 瑶光特意夹了一块酥炸平蘑放进郑钧碗里,“这个我最拿手,也最是美味语气里颇有些洋洋自得。 郑钧则是很捧场的连连夸奖,见状,瑶光忍不住笑了,“三郎莫不是吃了蜂蜜?嘴巴这样甜?” “阿瑶做的菜哪里是蜂蜜能比得上的!” “三郎!”知道他在逗她,他干这事总是乐此不彼。 “呵呵,我说的是实话!”妻子的厨艺却是不凡。 午饭后,郑钧提议带瑶光再去小河边转转,消食。 自从昨天山上一行,才发现自己在新安村安家一个多月一来,瑶光几乎没有出过门,况且就昨天的情形看,瑶光颇为喜欢出来走走。 瑶光略微收拾一番,就跟着郑钧出门了。 田地里的作物有些泛黄,叶子也变得又脆又硬,一不小心就容易割伤皮肤,郑钧拉着阳光沿着地头的小路,避过伸出来的高粱叶子,悠闲的向河边漫步,天有些阴沉,倒是不热,一群群的蚂蚁排成一队队的横过小路,足有上万只,看的人心里很不舒服。 “怎么了?”见瑶光皱眉,郑钧关心的问道。 “篸得慌!”瑶光指着密密麻麻的蚂蚁。 “这是要下雨了,蚂蚁搬家呢郑钧抱起瑶光大步迈过蚁群。 瑶光四下打量,发现无人才任由郑钧抱起跨过蚁群,回头又看了一眼忙碌的蚂蚁,有些惊讶:“它们竟然还能预测晴雨?” “嗯,这些东西天生就会的,比什么都准农人们大都是靠着这些东西和积年的经验看天播种收割,才能挣得一碗饭吃。 “那怎么不赶紧收割,万一遇上连阴雨,粮食不怕发芽么?”郑钧有些惊讶,小妻子竟然还懂这些。 瑶光在郑钧惊讶里带着赞扬的目光里,有些羞涩,带着些骄傲:“我在一本游记里看过这样的事。那书里说粮食一旦发芽几乎就要绝产说完又有些忧心,农人的辛苦和穷苦她是看在眼里的,若是遇上那样的连阴雨无异于天灾。 “嗯,大概是这样的,只是现在就收割的话,那高粱谷子都还没有晒干,收回去对在一起闷着也不行,还不如挂在杆上,但愿这雨去的快吧,附近都没有抢收的,估摸着是没事的秋季的雨下起来就没完,下个十来天都是有的,不过积年的老农也能料个七八分。 瑶光有些不明白,也没纠结,农人世代务农,肯定懂的比她这没见过几次庄稼的和郑钧这样的猎户多。 “三郎,看!有鱼!”小河里河水流的比较缓的一出,几条一寸左右的小鱼露出头来。 瑶光随手捡起一根小棍,去河水里搅和,那几条小鱼受了惊吓,钻进河里没了踪影,瑶光笑嘻嘻的查看别处,看见小鱼就搅和一番,郑钧轻笑着看瑶光玩耍,总是在她身后三尺,不让她离的远了。 二人在河边逗留了一些时候,瑶光采了一束开得正艳的野菊花,回去插瓶。 “咱们去大牛家转转吧郑钧见瑶光玩耍的兴致颇高,不由的提议道。 “好呀,总是王嫂子去咱们家,咱们也该回拜回拜。只是空着手好么?”瑶光有些迟疑,“要不先回去拿点我上午做的绿豆糕再去 “不用,农人之间没有那般讲究 郑钧揽着瑶光向张家走去,只不知,张大牛一家这时正犯难呢。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14章 第十四章 张家的烦心事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张大牛家在村民聚居区的最边上,村民对聚居区有自己的称呼叫“村里”所以郑家自然就是村外,张大牛家是新修的房子在村边上,院墙很高是石头土坯砖头混搭着垒起来的有六七尺高,一尺多厚,很是结实,大门就有些简陋,是用两层形状不甚规则的木板钉起来的,木板之间的缝隙宽的地方都能伸进一只手去,透过木板间的缝隙就能看到院子里面,虽简陋倒是还结实,大门下面的过道却是用砖石铺成的。 郑钧推开虚关着的大门,张大牛的儿子小虎带着妹妹在院子里玩耍,看见郑钧和瑶光,便上来叫人:“郑叔,婶婶!” “爹,娘,郑叔郑婶来了小虎叫完人,朝屋内高声喊了一声,便小大人一般请郑钧夫妇进屋,郑钧赞赏的拍拍小虎的脊背,赞赏几句。 小姑娘迈着小步子走过来,拉住瑶光的手指,仰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瑶光,软软的声音带着当地的乡音:“婶婶!”。 手指被她柔软的小手攥住,又被她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瑶光的心早就柔的一塌糊涂,蹲下搂着小丫头柔软的小身子,在脸上一遍亲了一下才跟她说话:“想婶婶没有?”小姑娘歪着头想了一下有些羞涩道:“想!” 郑钧噙着微笑看着地上一大一小两人:要是自家女儿该有多好,也能那般抱在自己怀里,软软的声音叫爹。看着瑶光的眼神暗了暗:还是得努力才行啊。 “郑兄弟,弟妹来了,快进屋!”张大牛王氏闻声掀开竹帘子出来,招呼二人。 “嫂子忙着呢?”瑶光笑着与王氏,张大牛打招呼。 “瞎忙呗,没啥正经事,妹子快进屋王氏让着瑶光进正房。 瑶光牵着小丫头和王氏进了正房,郑钧看了瑶光一眼,跟张大牛进了西堂房说话。 瑶光见王氏双眼微肿,眉宇间似乎有些愁色,二人聊天也总是心不在焉,思索了一下才开口:“嫂子是不是有什么事?” “嗯?”王氏正在发呆呢,冷不丁的被瑶光问住,叹了口气才说道:“被妹子看出来了?” “若是不便,不说也无妨,我并无他意 “有什么不能说的?小虎子要多个娘了王氏话里发狠,眼泪却泉涌而出。 瑶光见话里不善,俯身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小“去院子里和哥哥玩会儿好不好?” 那小丫头见娘亲流泪,也跟着撇嘴要哭。 瑶光哄了好一阵子,小丫头才破涕为笑,去院子里找哥哥玩去了。 王氏流泪之后木楞楞的,见女儿出去了,才跟瑶光道出原委。 原来张大牛儿时曾订过一门亲,姓朱,是镇上卖猪肉的屠户,当家人名叫朱满堂,和张大牛的爹是老相识,常来常往,朱家一儿一女,女儿居长,儿时乖巧非常,很得张大牛娘亲的喜欢,两家遂订了亲事,谁知十五年朱满堂醉酒之后一睡不醒,竟是睡死了。朱家族里兄弟以兄弟死的不明不白为借口,嚷嚷着要报官,让朱满堂的媳妇刘氏偿命,平民哪里惹得起官府,一场官司下来就是无罪也得弄个家破人亡,朱家兄弟也无非是图财,张大牛他爹很是奔走一番,朱家赔了些银子,张家也跟着贴了许多进去,才了了事,谁知刘氏却恨上张家,以为张家昧下了自家的银钱,闹着要要回银子,张大牛他爹一怒之下要退了婚约,断了两家的来往、一番吵闹下来张大牛他爹要毁了两家的婚书,自家的一份毁了,朱家的却说丢了,张大牛父亲也不理会,只当事了了,不再理会朱家的事情。后来听说朱家母子母女投奔舅舅去了,再无音信。 谁能知道如今竟拿着当年丢了的婚书找上族长,要求履行婚约,否则就要告官云云。 族长把张大牛夫妇叫去之后就摆手教他们自己解决。 只是张大牛夫妇说破了嘴皮子,说那婚约早就解了,刘氏母女竟是充耳不闻,还在村里哭闹,一会儿苍天一会儿大地的,还说要告官,要跳河,张大牛停妻再娶,始乱终弃,乱七八糟的嚷嚷个没完。 张大牛对着那哭作一团的母女说不听,又不能打,一气之下请来了里正,可刘氏手里那一纸婚书却成了张大牛停妻再娶的铁证,因为退婚时两家都在气头上,竟是一个见证未请。 刘氏母女大度的要求不用休了王氏,当场挑了个日子,就在五日后,只要朱家女明媒正娶的嫁进张家,王氏为妾好好侍候便可,还订了十两银子的聘礼。 王氏几乎气死,连张大牛也怨上了,一日未曾与他说话,瑶光来时二人正冷着呢。 瑶光微皱眉头,略一思索问道:“朱家女儿芳龄多少?” 王氏怔住,不明白瑶光在问什么。 瑶光见状连忙再问:“这朱家的女儿多大了?” 王氏这才明白那‘芳龄’是问岁数呢,“二十三了,比张大牛小两岁 二十三岁的姑娘?“长相如何?”瑶光接着问道。 长相?王氏有些膈应,皱眉道:“还行吧又在瑶光的目光下。不情愿的改口:“比村里的兰花漂亮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娘在那撒泼,她只在一旁小声哭泣,问什么也不说,弄得跟她欺负她似的,到里正来了说嫁娶时候,却是一句不少的要当正妻,还大度的施舍王氏当妾。 王氏狠狠的呸了一口:“妾?咱这农村连饭都吃不饱还娶小妾?老娘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伺候了公婆归西的,怕她不成?”嘴上说的笃定,心里却是有些忐忑的,里正老爷明显的信了刘氏母女,她的家要塌了么?带着一丝的笃定和万分的不安,王氏脸上就显了出来。 “嫂子信她没嫁过人么?”瑶光不信,二十三岁,长的还不错,怎么可能没嫁过人? “什么?…就是,一看她那样就不像个姑娘家,哪有二十三岁的老姑娘?” “嫂子不妨这样……”瑶光想出一个主意,说给王氏。 “去查她们?”西堂屋这边,张大牛听了郑钧的主意,双眼充满了希望。 他这几日被折腾的几乎要脱一层皮,刘氏母女胡搅蛮缠,偏还有证据,妻子也因此恼了他。妻妾是那么好娶的么?跟孩子他娘好好过日子不必什么强,再弄回那么个女人,那是过日子的么?除了打仗再干不了别的,他享不了那福,只愿意守着妻儿好好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15章 第十五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张大牛没用别人,把儿女托给瑶光,和王氏两口子亲自出门,费了两天功夫到底打听出些消息来。 刘家的女儿倒是真的没嫁过人,就忙订婚了,除了张大牛前前后后总共定了五次,刘家女儿长相好,找的人家都还不错,要的聘礼也高,不过刘家母女有个最要命的毛病就是:不见外,简直是太不见外了。跟哪家订婚就吃喝拉撒全靠哪家,还顺便指点指点人家的家务,先前见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忍让忍让也就过去了,谁让人家姑娘漂亮,自家儿子死活看上了呢,可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无须再忍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刘家姑娘一路定亲退亲从十一岁开始定亲到十九岁退了最后一门亲,定亲的人家也越定越偏,最后这家离她们所住的小王庄足有六十多里地,刘氏硬是骑着小毛驴上亲家家里搅和了一个月搅黄了闺女的婚事。 “那娘俩就是活脱的搅家精!”王氏说完打听的消息,最后加上这么一句,说完又有些担心“妹子,你说这订婚又退婚作不作数?” “自然作数的,不管她退亲的事,只要又定过亲那就是一女二嫁,告官也不怕她瑶光淡定说道,略思索一下跟王氏说道:“嫂子你这般,……” 王氏听的眉飞色舞,听完一拍大腿笑道:“就这么办!妹子啊,你和郑兄弟可是嫂子一家的恩人呀,要不这家都能让那母女俩折腾散了 张大牛夫妇打听消息回来,没回家直接去的郑家,一来为着接回孩子,再者也为着让郑家夫妻给出出主意,消息是有了,但并不是他们之前预料的成过亲的,又有婚书在,张大牛王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在郑家王氏听了瑶光的主意,放了心,带着孩子回家去了…… 回到家,收拾着孩子睡下。王氏见着张大牛从郑钧那来也一脸的镇定,就有些好奇,难道郑兄弟又跟弟妹想到一块了?“郑兄弟给出了啥主意了?让你这么塌心?” 张大牛也不隐瞒笑道:“郑兄弟就说这是一女二嫁,让我不用理会,说女人的事女人办最好,弟妹一准给你出了主意,出门的时候见你一脸喜气,就知道能成,我还担心什么一脸瞧你多此一问的表情。 王氏一窒,伸手捶了他一拳,半真半假的恼道:“什么不担心,我看你是想娶那个女人是真的,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细皮嫩肉的,比我这老婆子强多了,正好休了我娶她,孩子你也……本来是玩笑话,王氏越说越伤心,越说越狠,说着说着伤心的说不下去了,呜呜的哭起来。 张大牛急了:“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么?我要有那心思还用跟着你去打听消息?”粗糙的大手给她擦掉越来越多的眼泪,竟然连鼻涕都出来,转身在炕上寻块帕子给她。 “你嫌弃我!”王氏打掉他递过来的帕子,哭得更厉害了。 “我嫌弃你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张大牛又急又恼,帕子一丢,伸手给她擦鼻涕去,“不用手巾,用手还不行?” 王氏撇头躲过他的大手,拿起他仍下的帕子擤了鼻涕,冷哼一声:“哼,谅你也不敢 “我还真不敢!怕了你了!”张大牛连忙表态,伸手搂过妻子,拉着她同样粗糙的手,媳妇刚嫁进来的时候何尝不是嫩嫩的,这些年跟着他操持家务,侍候公婆,生养孩子,忙活地里,这一路下来,磨粗了手,晒黑了脸,皱纹也有了,却和他成了融到骨子里的至亲,别说什么朱姑娘柳姑娘的,就是孩子的分量也没她重。“咱俩是夫妻,那是要生同床死同穴的,可不兴说那些话戳我的心窝子,别说是朱家姑娘,就是千金小姐也比不过你,咱还有孩子们呢 王氏这才破涕为笑,放过张大牛,二人歇下不提。 刘氏母女消消停停的住在镇上准备嫁妆,只等着张大牛送聘礼过来,就拜堂成亲,这可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真正是四角俱全,男人虽长的不俊俏,却高大魁梧,啥时候也吃不了亏去,瞧女儿那样子也是喜欢的,还没有公婆,虽有个小妾,却是年纪又大又丑陋,就当个侍候的婆子就成,可比先前那几头亲强多了,说起家女儿的姻缘也经了些波折,那年男家退了亲,母女俩也没当回事,一来哪家家境实在说不上好,男人长的也不称头,反正自家姑娘长得好,退了亲原先的聘礼也不用退,一点亏不吃的,退了再定就是。顺带说一句定亲的聘礼都是早先定好的十两银子。 只不过这次她失算了,周围十里八村七八个媒婆硬是没人愿意揽应她家的事,怕坏名声砸了自己招牌啊!刘家母女名声实在是太大了,定一回亲,男方就得脱一层皮啊。赖气点的媒婆刘氏还不愿意用,为啥呀?怕坏了女儿姻缘呗,这可是女儿一辈子的大事呢。这样拖了三四年,刘氏也急了,再拖姑娘就真的搁在家里了,赖气的媒婆也求了,可哪里能找到好人家,不是四五十岁的光棍汉就是家徒四壁穷的都出不了门的人家,为啥出不了门?为啥?穷的没裤子穿呗。 最后刘氏倒腾箱子,数家底子的时候翻出当年与张家的婚书,心思一动,和女儿商量了,先打听了张大牛家的境况,才发现竟是顶顶好的人家,家里十来亩地,还是水浇地,有无公婆要孝敬,那王氏长的又不好,等自家女儿明媒正娶的嫁进来,就让王氏侍候,再把她接进来,当家理事,还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么?至于王氏的两个孩子,先干几年活,听话就留着干活,不听话就赶出去,有她在碍不着自家女儿所出的孩子的事。 想着这些,刘氏不免有些自得,谁能像她这般疼闺女!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王氏完胜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作者有话要说:刘氏在镇上客栈里给闺女准备嫁妆。 说是客栈,其实就只有三间客房,老两口子掌柜的跑堂厨子全兼了,刘氏母女住了最大的一间,一天的房钱也不过十来个铜板,连上饭菜,开水敞开了用也不过二十来个铜板。一天就得交出去二十二个铜板,刘氏出钱出的心肝都疼,幸亏当初订的日子近些,再住五天,待闺女回了门子,她就跟着闺女住去。 还有三日就来迎娶,先理理闺女的嫁妆是正经,刘氏和女儿打开箱子,把里头的东西翻腾出来。 嫁衣是早就有的,五六年前就绣好了,仔仔细细的用包袱皮儿包着。 “这回可算用着了刘氏打开包袱,把嫁衣铺在炕上,三四次了,收拾出来,衣裳也烫好了,男家也来退亲了,只好又仔仔细细的叠了包好,这回可算能穿了。 “得跟店家借个烙铁好好的烫烫平展展的,跟新做的不差什么,闺女的嫁衣她可是花了血本的,上好的三梭布,染的也好,颜色也正,还不掉色,这十里八乡的,也算是头一份的,也让那丑八怪一样的王氏小妾好好看看什么是正头娘子的气派。 嫁妆也是备了好些年的,床上铺的盖的,棉袄,单衣夹衣,都是两套,虽说不如嫁衣的布料,那也是上好的了,银簪子,银手镯,也都成双成对的,这回又专门去县里买了一副鎏金的耳环,纯金的丁香花耳钉,两把靶镜,正经带着香味的梳子,缎子做的假花更是连着往年攒的置办了一盒子。 刘氏笑盈盈的看着铺陈了半炕的东西,她女儿的嫁妆比不上地主家的闺女,也比那些富户家的强!有她女儿这样又好看,嫁妆又多的比着,哼,是个人就能知道比那丑的没人样的王氏强。 “娘,你给女儿准备些箱柜吧,不要多的,有两个柜子,两个箱子就行。女儿绝不能用那王氏的用过的,正妻哪能用小妾的东西,再说她都用了快十年了,谁知道是脏的臭的?女儿不用她的。娘~”刘氏的女儿朱家姑娘朱绣摇着刘氏的胳膊撒娇。 也是,自家女儿用王氏的东西?那也太抬举她了,刘氏撇撇嘴:“娘去给看看,有现成的就买,没有就先凑合着用用王氏的,也算给她些脸面,用张家给的聘礼咱好好打几件家俱用,嗯,就照着有财家那样的打 有财全名王有财,是刘氏娘家村里的地主,去年小儿子娶亲刘氏有幸在窗外扫过两眼,那新房的摆设,真真是气派!一排的大柜子比人还高,竟不用炕,用帘子围的方方正正的大床,说是叫什么拔步床,一张床就好几十两银子,桌子凳子椅子花瓶子,摆得满满当当,真是气派,自家女儿虽不能跟他家比,那也得有几件像样的东西,干脆张家给的聘礼都用上,还怕打不出像样的箱柜?反正儿子也没了,自己再有多少还不是闺女的。 “嗯,我听娘的朱绣乖巧的答话。 时间过的也快,转眼见两天过去了,张大牛还没有来下聘礼,刘氏有些坐不住了。“莫不是凑不出银子,不敢来?”刘氏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原因,“要是这样的话,可得告诉他,银子少些就少些,可不能硬着头皮卖地,我可跟你说,闺女,你嫁过去,有钱也是咱的的,有债也是咱的,别为着几个银钱卖了地,那地可是水浇地,好种着呢,卖了容易,买回来可就难了,咱可不能犯糊涂,我赶紧使个人去说一声,没有十两,六两七两也成 刘氏话才刚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刮出去了。 “带个话还得十个大钱?放你娘的屁呢!”还是自己去说,反正也是自家人,十个大钱得买多少东西啊。 “你娘的屁!十个大钱,少一个,老子都不去!有本事你自己去!”老头子顶着一头全白了的头发,直着脖子,跟刘氏嚷嚷。 “去就去!当老娘不认得新安村啊?” 刘氏在客栈大堂里和那老两口子吵嚷之后,越发的觉着还是自己亲去妥当些,到底没个长辈办事不妥当,唉!还得劳动她这把老骨头!真是天生的劳碌命啊! “娘亲自去一趟,晚了就让张大牛送娘,你安心在房里待着,就要出门子了,可别出去逛去,看好咱的东西,唉,明天就能离了这里,到家就好了 刘氏回房间安顿了姑娘几句,就要出门,却听见门外敲门声。 “真真是不省心,去趟新安村就要十个大钱,老娘亲自去,别说十个大钱就是一个,老娘也不出 刘氏以为是那老头改了主意要赚她这几个大钱,嘟嘟囔囔的骂着,慢吞吞的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王氏。 刘氏顿时横眉倒竖,恼怒非常,扯着嗓子就骂:“这是你能来的地方?没规矩东西,谁家小妾像你这样?给老娘跪下!”这做派都是戏台子上学来的,刘氏在骂在嘴里,乐在心里:这么个人给自己使唤,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骂着抬手就要去拧王氏的胳膊,王氏扭身躲过,冷着脸,声音平平的说道:“带着你闺女出来一下 说完转身就走,刘氏大怒:“你个小妇养的,奴才东西,见了老娘不跪,老娘先打死你!”说着伸手照着王氏的头脸就打。 王氏也恼了,侧身扭头躲过刘氏的爪子,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摁下去,捏着拳头照着她的肉多的地方就是狠捶。 王氏干惯了农活的,又正直壮年,哪里是刘氏这样的老妇能打的过的,被王氏打得杀猪一样的嚎叫不止。 朱绣在屋子里自然听到了自家老娘的骂声,她原本等着老娘骂够了,定会带着她进来给自己磕头,十来岁的时候,王有财家老娘过寿时唱的戏文里就是这样的,想到这里不由的有些兴奋,还有人给她磕头呢,娘说以后每天都让她给自己磕头,连拿筷子都得王氏侍候着,侍候不好就不让她吃饭,再罚她跪着…想着想着,朱绣双眼闪着光,离明天还得十几个时辰呢,真是慢死了! 有些不对,怎么这嚎叫声有点像是自家亲娘的声音,越听越像,“闺女!闺女!这婆娘要打死老娘了!” 朱绣蹭的起身跑出门来,这王氏真是了不得了,竟然还敢动手! “王氏!你给我跪下!”朱绣跑到门口,略顿了顿,端着些戏文里大妇的架子,厉声呵斥。 待见到自家娘亲跪趴在地上,被王氏狠捶,这才急了上来就要打王氏耳光。 “住手!”朱绣手还未落下,就听见一声断喝,随即一个黑影闪过来,铁塔似的立在跟前,她扬起的胳膊被铁钳子一般钳住甩开,朱绣被甩得一个趔趄,倒退几步,靠着墙才没有倒坐在地上。 张大牛和王氏,请了里正,族长和几个族里的长辈,说清了事由,来镇上正式的退亲,说白了也就是拿回那张婚书。 张大牛花了二十个铜板让老头子关了店门,弄了壶热水,就在厅里那两张桌子里挑了一张干净些的,请里正,族长和长辈们坐下喝水,等王氏去房间里叫出刘氏母女,早些说清了,拿回婚书。 原本见刘氏伸手,张大牛蹭的站起来就要过去,却见王氏躲过反手抓了刘氏的头发就打,干咳一声,坐下跟着端个杯子喝水,眼神却瞄阿瞄的看着自家媳妇,根本就没看到身边老神在在的几个老人精那眼神交流:到底还是年轻啊,一点沉不住气! 等见到朱绣出来,也伸了手要打王氏,张大牛蹭的几步窜到媳妇身边,甩开来打媳妇的手。 王氏出了窝在心里好几天的恶气,松了手,跟张大牛去了大厅,没事人似的在张大牛身后站好。 刘氏母女吃了这样的大亏,哪里肯干休!好个张大牛!堂堂的正妻大妇放着不管,倒帮着小妾来打丈母娘!真不怪人常说宠妾灭妻!竟真有这样的事! 也不收拾,刘氏哀号着来了大厅,嚷嚷着被打坏了,要让王氏偿命,小妾打起主人来了,连着声要去告官,拿王氏问罪,要卖了王氏去矿井里做苦力……。 刘氏骂骂咧咧的往张大牛等人的座位而来,经过柜台时,那当掌柜兼着跑堂的老头子,快了几步从柜台里走出来,斜斜的从刘氏面前而过,在刘氏眼前明晃晃的反复数玩着刚刚张大牛给的那二十个铜钱,斜了刘氏一眼,高声的哼了一声,昂着头,袖了那二十个钱,踱着从戏台上学来的方步,穿过大厅,掀起帘子,去了后院。 刘氏被他那小人得志的样气青了脸,抬脚就要跟过去臭骂,朱绣在她身后,紧张的跩了跩她的衣角,刘氏才回过劲儿来,先降服了王氏再骂那糟老头子去。 “哈哈哈哈……”王氏开心的大笑,瑶光笑着摇头,这憋了几天的气总算是顺了。 “那老婆娘,还想老娘让路给她那老闺女,花老娘的银子,睡老娘的男人,还想着老娘领着儿女给她们当牛做马的干活!做她娘的美梦去!”王氏解气的说道,说着又觉着言语有些粗俗,讪笑着跟瑶光道歉,瑶光笑着摇头:“嫂子只管说,我还想听呢 王氏立马跟吃了灵丹妙药似的又精神起来,高声笑道:“那老婆娘还要抓我去见官,要卖了我去做苦役!哼!见官就见官,老娘怕她个一女二嫁的呀?哈哈,弟妹你没看见,等着里正逐一说出朱氏定的那五门亲事南方的姓氏和村名,说她们是一女二嫁,要抓她们去见官时,那老婆娘和她的老姑娘的脸,变得那个好看哟!真是解气!” “婚书拿回来了?”瑶光问道。 “拿回来了,我当场就烧了,她们就靠那个东西作怪呢,烧了干净王氏恨恨的说道。 “嗯,很该这样,这下嫂子也不用担心了 “可不是,这马上就要收秋了,谁有那功夫跟她们干架去!闲得慌!”王氏笑着,眼睛里充满了希望,今年的收成又不错,前几天那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后就是几天暴晒,这粮食马上就能晒干,秋收又能攒些银子,说不定,过几年就能送儿子去镇上念几天书去,认了字,将来说媳妇也能挑挑,……真是好日子啊。 傍晚时分,张大牛才带着孩子来接走王氏。 瑶光和郑钧吃了晚饭,斜着靠坐在卧室的短炕上,郑钧闲闲的翻着手里的兵书,瑶光靠坐在郑钧身边,她这几天总是懒懒的,睡不够,身子也软软的,有些乏力,饭也吃的少。 “怎么?又困了?”郑钧放下书轻抚着妻子的墨发。“嗯”瑶光应答着就睡着了。 郑钧缓缓的坐起身,轻柔的将瑶光抱至床上,收拾她睡下,自己也依在床边,凝视着自己的小妻子有些苍白的小脸,暗暗自责,早该注意到的,她这几天都是这样,定操心张大牛家的事累着了,以后一定要让媳妇远着那些麻烦才是,心里盘算着明天得去县里请大夫给她诊诊脉,吃点补品什么的,好好的补补才行。 第17章 第十七章 有孕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真的?!”郑钧有些不敢相信,却满脸的喜气,目光炯炯的望着花白头发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老大夫,老大夫淡淡的道了声恭喜,再无他话,大半辈子行医他见多了:有了身孕便是谢天谢地,把媳妇儿当宝,等生了女娃儿就要怨天尤人,怪罪媳妇肚皮不争气的大有人在,但愿眼前这位小娘子是个有福的。 “大夫您看,可要开些药什么的补补?”郑钧小心翼翼的扶着瑶光。 “不用,是药三分毒,只要别累着,吃好就成,前三个月最是要紧,切忌别累着,好生让她歇着。满了三个月再来看脉 亲自上医馆来的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开药什么的就算了,孕期花费的越多,一旦生下女娃就越受气,少干些活计,吃的好点,就行了,看这二人的穿着也不是那穷的吃不起饭的。 老大夫的心里话郑钧自然是不知道的,谢了大夫,又问: “您看得吃点什么才好?燕窝行么?” 老大夫听了更气的慌,弄了半天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燕窝是一般人能吃的么?这县城里也没几家能吃得起的,他老头子活了一辈子了,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不定是从哪个戏台子上听了这么一句,就敢来说嘴! “不能吃!”气呼呼的说完便不再理他。 郑钧大喜之下竟未察觉,只觉大夫说了不能吃便不吃,他也是在边城升职后才知道这东西滋补,孕妇能不能吃却是不知道的,是以老大夫说不能便信以为真,又问了些该注意的,付了诊金,小心翼翼的扶着瑶光出了医馆。 瑶光却是看得明了,也不说破,谢了这有几分真性情的大夫,随着郑钧出了医馆。 在娘家时,那些夫人们拿燕窝当饭吃,不是小产就是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即便孩子生下来康健,那也是风吹吹就倒的,很不如这农家缺吃少穿的孩子健壮,想来吃不吃燕窝也是无碍的。 瑶光被他这小心翼翼的架子弄得连路都不会走了:“三郎,不必这样小心,无碍的!” “阿瑶,你累不累,要不我抱着你走吧?”郑钧一脸的紧张, 他真是粗心,阿瑶怀着孩子还要操心张大牛家的事,还得操劳家务,定是累着了。 “不,不用!…我,我想自己走走瑶光见他的大手伸向她腿腕处,就知道他又要像抱小孩子一样抱她,急红了双颊,连连摆手,制止这个男人的不着调行为,这可是大街上啊! “慢点!小心些!不抱就不抱,慢点走!”郑钧赶忙制止瑶光乱摆的双手,握住,老母鸡一般,双臂虚扶在瑶光身边,小心护着她,防着别人碰着。 瑶光见他这架势有些哭笑不得,又拿他没办法,只得厚起脸皮假装没看见周围纷纷扫来的目光,专心的看着路边的店铺,看到前面一家布庄,便要进去:“扯些棉布吧 “好,小心台阶!步子别迈大了!”郑钧对逛店铺毫无异议,只小心看着瑶光。 瑶光无奈的瞅了一眼自家男人,扯嘴想说些什么,还是抿了嘴,进了布庄,店里招呼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头发一丝不苟,衣着整齐的站在柜台后面,见了瑶光进来,热情的招呼。 瑶光略看了看,选了六种浅色的细棉布,各扯了六尺,白色的细棉布扯了一丈,藏青色的粗布要了一丈,细布也是一丈。浅色的细布给腹中的孩儿做些小衣裳,白色细布给三郎做几件内衫,粗布做几件外穿的棉衣,夹衣,天冷了上山穿,耐磨,细布也一样做了替换着在家穿。 “这个也要!”郑钧指着柜台上一块秋香色的锦缎,这个颜色与初见瑶光时的衣着一个颜色。 瑶光见了弯嘴一笑,那缎子料子虽不好,颜色却是她喜欢的,难得他还记得。 包好布料,付了银钱,出了布庄,又在书肆买了些纸笔,在食肆里吃了午饭,才慢悠悠的出了城门,真的是慢悠悠的,比走路快不了多少,驾车的马儿都有功夫吃路边的野草。 瑶光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郑钧轻手轻脚的帮她盖好薄被,出了车厢,坐在前辕上,赶着马车慢悠悠稳稳当当的往家走。 到家时已经天黑了,郑钧小心翼翼的抱起瑶光回了卧室,给她脱了外衣,瑶光一个翻身就钻进被子里睡去了,郑钧顿时有些好笑,自家娘子这些日子爱睡的像头小猪,呵呵,这话当然是不能明说的,尽管他觉得小猪也挺好的,能吃能睡才好,可自家娘子要是知道自己拿猪比她非得跟自己呲牙不可,呵呵,想想刘氏母女,自家娘子也不好惹呢。 话说刘氏母女想嫁张大牛不成,反被威胁要告官,罪名似乎还是真的,刘氏首先软了,交出了婚书,第二日一大早就偷偷摸摸的领着女儿带着行李走了,据说搬去了县城,想来这些年给闺女定亲也弄了些银子钱。 郑钧简单的吃了些东西,还把中午打包回来的包子温在了锅里,备着半夜瑶光饿了吃,才回房小心的抱着媳妇睡了。 瑶光瑶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得门外似乎有女子哭泣的声音还夹着郑钧的声音,顿时清醒过来,整理好衣物头发,方才掀开竹帘,却见一个身着半旧布衣的老妇和一个身着月白绫子绣梅花褙子,水红色绫裙,十j□j岁上下,面貌清秀的女子就坐在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哀哀哭泣,郑钧则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母女二人。 “这是怎么了?”瑶光看了一眼院子里像是主仆,又似母女的二人,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柔声问着身前站着的郑钧。 “阿瑶,吵醒你了?”郑钧转身扶着瑶光,见瑶光气色尚好,方才放心,又见她满眼的疑惑,方才说道:“这是我在军中的同袍家眷…” “求郑大哥救救我们母女!”那年轻女子正哭得梨花带雨,见瑶光出来,一怔,顿时止了哭声,她不知道屋子还有人,还是个漂亮女人,又见他们举止亲密,又听得郑钧向那女人介绍她们,心里暗恨,银牙一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郑大哥,看在我死去的哥哥份上,救救我们母女吧!”声音凄苦,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清秀的面容上,泪痕满布,望着郑钧的眼晴里满是乞求,她身边的老妇人迟疑着,抬头不可置信的打量瑶光,随后又自以为无人看见的悄悄拽了拽闺女儿的胳膊,却被女儿微微的挣脱,就知道闺女儿是下了决心的,她这闺女儿在府城做了七八年的丫鬟,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她反正也死了儿子,只得靠着女儿过活,遂也跟着跪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是在哭泣还是别的。 那女子柔柔弱弱的跪坐在地上,哀哀哭泣,任哪个大男人见了都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心里却是暗恨自己运道不好:想不到郑大哥也娶亲了?她的命怎么这么苦?想到这里哭得更加伤心,真是:泪湿罗巾泣不成声,恨不相逢未嫁时呀。 只是郑钧所有心思只在瑶光身上,见瑶光皱眉,还当她不舒服,心里一急,回头不耐道:“你先起来,有事一会再说说完扶着瑶光就要进屋:“阿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瑶光顺着他的搀扶进了屋子,在床上坐下:“无事,只是被那女子哭得头疼声音一顿,又问道:“她们怎么了?家里有亲人过世么?”哭得那么伤心。 郑钧一窒,有些好笑的看了瑶光一眼,院子里那母女的心思他如何不懂,不外乎是哭得惨些,又抬出死去的兄长,逼着他给她们出头,这本来也未尝不可,只是她们逼迫他的手段有些让人好笑,又是哭又是跪的,还惊扰了妻子。 “她们家就剩了母女二人,说是不堪忍受族里欺压,求我做主 “咱送的银子被抢了?” 瑶光眉头微皱。要是这样,倒也情有可原,家里的顶梁柱边关战死,仅有的银钱被族里抢走,活不下去,上门来求助,也不怪她们哭得那样惨。 “那到没有,说是族里要强行让她婚配!” “哦?那让你怎么给她做主?” 瑶光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嘴角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一来就哭,话却没说几句,等下阿瑶陪我去问问吧能帮就帮一把,不能帮那也没办法。 “嗯,那也好…” 话还没说完,那女子竟然闯进门来,跪在地上,膝行至床前,一把就要揪住瑶光的衣袖,被瑶光抬臂闪过,一怔之下,便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额上红肿一片,接着哀哀哭泣道“夫人,求您发发慈悲吧,让郑大哥救救我们母女吧!” 这女子打一进门,郑钧就沉了脸,见要她上来拉扯瑶光,很是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将她甩开,却被瑶光拦住,瑶光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女子熟悉又陌生的举动。 “这位姑娘可是在哪家做过婢女?” “清歌曾在路州府府尹张大人家里侍候,是大少爷贴身的二等丫鬟 自称清歌的女子见瑶光问她,止了哭泣,回答瑶光的问话,楚楚可怜的声音里带着些不易觉察的高傲,她可是从大家里出来的婢女,不是有句话么: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更何况是个农家女,纵使漂亮又怎么样,怎能比得上她这大家子教养出来的婢女,尤其还是她们这样贴身侍候的二等丫鬟,好些路州府里的小姐也比不过。 “哦?怪不得呢,清歌姑娘一看就跟戏台子上的大家子小姐一般,哪似我们这等村妇一般,只会看戏 郑钧闻言不由得有些好笑,阿瑶这是看这女子不顺眼呢,算了,说她几句打发了也就是了,人家大家子出来的婢女想来也用上他这猎户什么。 “戏文里唱得怎么做得了准,一个戏子怎比得上我们这些嬷嬷们精心教导出来的?”清歌眼里的鄙视越发的浓烈了,到底村妇就是村妇,粗鄙的很。 看见清歌眼里浓浓的鄙视,郑钧寒了脸。 似乎感受到郑钧的迫人寒气,清歌缩了缩身子,心里却暗自得意,郑大哥定是觉得这村妇上不得台面,哼,只要郑大哥厌了她,自己再嫁进来,大家子里头的规矩摆出来,定能把这村妇制的服服帖帖,只知干活,到那时她就能跟着郑大哥举案齐眉,生儿育女了。 看郑大哥对于一个同袍家眷一出手就是一百两,想来家底也是厚实的,她运道不好,做不成公子的二房姨娘,委屈点,就勉强做个小富人家的正头娘子吧,谁让她真心爱慕郑大哥呢。 瑶光看着眼前这自作聪明的女子,这样的人她从小见到大,心机是有的,只是浅显的很,不知道她这样的怎么活下来的,没有被生吞活吃了去! “那清歌姑娘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呀?” “族人欺压太过,只求夫人让郑大哥看在妾死去哥哥的份上,救救妾母女吧!”清歌被瑶光问得一怔,转瞬间调整表情,未语泪先流,求的是瑶光,一双泪眼却哀哀的看向郑钧,拿着帕子的细白的涂着朱红丹寇的小手手已经伸向郑钧放在膝上的大掌,却被横过来的手拿开一边,清歌心里暗恨,脸上却更见凄苦,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泪眼盈盈的看向郑钧:“郑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求收藏! 第18章 第十八章 银子惹的祸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钧‘蹭’的站起来,沉着脸,喝道:“会好好说话不会?不会就出去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上寒气迫人,冷厉的声音里似乎还隐隐带着些杀伐之气。 清歌一下子被吓住了,她哪见过这个呀,平日里最厉害的嬷嬷也不过是爹呀娘呀的骂几句,了不起了掐几下,做了几天的二等丫头,少爷更是骂都没骂一句,还以为自己命歹,只能嫁个小富的农夫,哪里知道竟这么吓人。 瑶光几乎能看到她微微发抖的肩膀,要掉不掉的泪珠儿也被吓得掉了下来,一颗接一颗的滚下来,在她的脸上生生的滚出一条脂粉路来。 郑钧见状一怔,有些担心的看向瑶光,却见她正满眼含笑的看着自己,也跟着笑起来,瞬间脸上的寒气全无,洋溢着浓浓的暖意。 瑶光目示意郑钧:这人还在这儿跪着呢!难不成就着么跪着呀? 郑钧满脸无奈,他哪里知道不过是看顾同袍家眷一下,竟然招惹来这么个人,大清早的,来了,除了跪就是哭,话都说不清楚,莫不是有些癔症? 还是娘子问吧,这一早晨了,他也没问出三句话来,实在不耐烦和这些唧唧歪歪,哭哭啼啼的女人说话。 “你先起来说话瑶光无奈的看着满脸不耐烦的郑钧。 清歌似乎没听见一般,愣愣的跪在哪里,脸上的脂粉也不知道涂了多少,被泪水冲得红一块白一块的,怎么看怎么怪异。 “站一边去,跪在这里成何体统!”又是一声厉喝。 清歌吓得肩膀一震,抖着手抖抖索索的站起来,小步小步的向后退,几乎都要退出门外了。 瑶光无语的看看郑钧,这么莫不是要吓死她不成,那当初还给银子帮扶个什么劲儿啊。 “你先把话说清楚,别总是哭,能帮的我们一定帮再不喜这清歌的行事,她兄长总是自家夫君的同袍,还是战死沙场的英雄,万事只看在她兄长的份上。 清歌这下也不敢哭了,张府里刚学来的本事也不敢用了,疙疙瘩瘩,磕磕巴巴的才把事情说明。 原来还是银子惹的祸,乡村人家大多聚居,围墙又矮,甚至很多人家都没有围墙,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自然郑钧骑着高头大马的给李家送银子也不是什么秘密,清歌母女又没有什么城府,一人悄悄一问,她们便悄悄一答,后头还加了一句“可别说出去啊!”,于是李家母女得了得了一百两银子的事便长了翅膀一样,别说整个李家村尽人皆知,就是附近几个村子,也老少皆知了,一百两银子也越传越玄乎,有的信誓旦旦说是亲眼见的,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大官亲手给了李大柱他娘一大包银子足足有五百两,有的说明明是七百两,还有的说亲耳李三妹说是一千两,说五千两的都有……各种版本的传言满天飞。 李家族人眼红的不在少数,关系近些的就上门打秋风,关系远些的先过来套近乎,再图其他。李家母女一开始还晕晕乎乎,就连族长夫人都上门来借银子给闺女办嫁妆。李大柱老娘一楞,跟她借钱?那一百两银子就是全给出去,怕是也不够吧,要知道族长家的大女儿出嫁,上好的良田就陪了三十多亩,那可是小二百两银子呢。不管如何,族长夫人不能得罪,再说人家也难得张一次口,又不是还不起的人,李大柱的娘狠狠心,咬咬牙,拿出二十两银子,肉疼的捧了过去,谁知族长夫人扫了一眼那银子,看了她足足半刻钟,一脸奇奇怪怪的走了,这还不算完。李家族里远远近近的族人挨着个,扎着堆儿的来借银子。啥原因都有,说家里老母猪难产死了,来借银子的都有,真正弄到银子的没几个,实在是真没有啊!于是李家母女遭了族人的记恨,大家群策群力,各种手段都使了过来,最直接的就是逼着李三妹嫁给族长儿媳妇的傻兄弟。李家母女被那些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弄的苦不堪言,更别说被逼着嫁个傻子了,清歌哭死哭活不嫁,族人甚至派了人来看着她,只等她出嫁,好分银子。母女俩瞅着空子。天不亮的时候就跑了出来,除了村子,无处可去时,想到了当初送银子的郑钧,原先她们虽说穷点,却活的好好的,自从他送了银子,她们反倒是一天好日子没过上!走在路上又想着郑钧能随手就送人一百两银子,手里银钱肯定不少,就想着嫁给他也挺好,还不用嫁个傻子,谁知道郑钧已经娶妻,还这么可怕,跟送银子时候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听完清歌磕磕巴巴的说完,瑶光有些好笑的看看郑钧,郑钧有些窘迫,黝黑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却逃不过与他日夜相处的瑶光的眼睛。 在瑶光戏谑的眼神下郑钧干咳一声,他哪里知道送个银子也能引出这么多事儿来,咧嘴冲着瑶光讪讪的一笑。转头吩咐清歌:“这事我知道了,你和你母亲先去镇上住三天,三天后就自己回家去,那时必是再无人敢欺负于你们!” 清歌哆哆嗦嗦的说完话,又听见郑钧说话,更害怕,话里说了些啥,压根没听清楚,只顾着害怕了,到得门外扶着老娘就走,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敢待了,郑大哥真是太吓人了。 瑶光有些好笑,这样的女子仗着这样摆在脸上的内宅手段也不知怎样活着走出内宅的,叫住几乎就要出门的母女二人,把郑钧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又问他们银钱够不够,那老太太倒是老实:“还有七十四两零六十五个钱,十两零三十二个钱是三妹带回来的,六十四两零三十三个钱是郑哥儿给的那一百两剩下的 自家闺女儿一脸害怕的出来,她哪里还敢说瞎话,自然是竹筒倒豆子,一个不剩的全说出来。 瑶光暗暗摇头,这个这样老实,那个又是个把聪明都摆在脸上的傻子,难得还能剩下这些,她哪里知道农家没见过几个大钱的妇人对银钱的在乎,几乎是当命一样握着的。 瑶光看向郑钧,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郑钧也有些无语这母女俩,略一思索道:“我让大牛两口子送她们去镇上吧,昨天听大牛的说今天要陪着大嫂回趟娘家,这会应该还没走呢 “嗯,也行昨天她也听王氏说过,“套上马车,让张大哥赶车去吧,有些绕路呢王氏娘家在李家沟,和去镇上不在一路。 “行,我去村里一趟郑钧转头看看门口的母女,有些担心妻子。 “无妨,你快去吧,别晚了,张大哥该出门了瑶光催促他出门。 “我马上就回来郑钧看着瑶光。 “快去!”瑶光有些好笑地看着郑钧一步一回头的出门,走过清歌身旁时,满脸寒意的扫了清歌一眼,转身出了大门。 被郑钧刀子似的眼风扫过,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清歌缩了缩肩膀,挨着母亲站在大门处。 “大婶请院子里坐吧瑶光邀请那母女坐下等候。 母女俩这时却有些拘谨了,挪着步子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瑶光进厨房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水,两碟子点心:“饿了吧?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早饭来不及做了,等会去了镇上再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19章 第十九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最后郑钧亲自跑了一趟李家沟,找齐了村里的里正和李家族长,及村里众人,当众说明了事由:“大壮兄弟英勇为国捐躯,父母亲人生活不济,朝无夕食,孤苦无依,实在令人心寒,我身为同袍,共抗蛮敌,幸得苟活,本待供养同袍英烈家眷,奈何人单力微,又有家小要养活,实在难以顾全,只能尽些绵力……奉上几两银子,聊表心意,以免泉下英魂不安……” 一番话,让李氏族长红了老脸,里长也有些不愉,那李大壮,当年可是顶了李家族长儿子的缺,这是上一任里正办的事儿,他那时和李大壮关系不错,还承诺了帮他照顾家小,虽然就那么一句话,他这些年也没有真的去照顾过什么,却从没有盘剥过,就连纳赋,他也尽着力帮衬了,可这李家族长是怎么回事儿?用人家儿子的命换了自己儿子的命,还要欺压人家寡母弱妹?这是要当恶霸么?真当他这里正是泥捏的呀?当他不敢去揭发么? 当时进村时,很多人是看见郑钧的,再次见到他,就觉得之前的流言太过夸大了,一身布衣打扮,听说还是个猎户,一个猎户上哪能有千两银钱给别人,要真有那么些银子,自家还能去当猎户?新安那边谁不知道啊?那山上的狼又精又狠,还记仇,但凡有些活路的谁敢去招惹?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瞎嚷嚷,这不是白耽误功夫么? 李家族长红着老脸,在里正不善的眼神下,胸口里放着的媳妇儿从李家母女那弄来的二十两银子,似在火里考过一般,烫得皮肉都有些疼。当年还是他买通里正,推出族里势弱的李大壮,替了他儿子的缺儿,要不是,死的可是他儿子!这事儿要是被捅出来,告到官府,他这族长也不用当了,家里那些银钱地亩,都不一定能保住,想到这里不由的有些冒冷汗。 就是花些银两,稳住里正,不去揭发,可这瞧着这郑钧可不是个善茬,依着他方才的话音,他们这些族人不思抚慰族亲,反倒要让看不过去的外人救济,自己还要因着些流言去惦记那些救济银两,关键是还惦记到了,这要让外人知道,他也别出门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不管出于什么考量,李家族长很痛快的在族人面前给李家母女正了名,还向里长和郑钧作了承诺,必定倾全族之力,供养李家母女,以慰边关战死的族子的英魂云云…… 郑钧也不纠缠,见好久收,打了圆场,办了这事儿。 傍晚时分郑钧才回来,李家母女已经被他雇车送回李家沟去了。 晚上,郑钧仰躺在床上,一手搂着瑶光,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她小腹上,缓缓的说了白天李家沟的事儿,沉吟着说道: “阿瑶,我一直琢磨着个事儿 “什么事儿?”瑶光自郑钧怀里扬起脸,面对着郑钧,隐隐约约能看清他的轮廓。 郑钧伸手把她温柔的重新按回怀里,调整姿势,让她躺舒服,缓缓说道: “你看,家里虽有几百两银子,还有打猎的进项,要说过日子,倒也够了,可咱还有孩子呢 大手抚着她的小腹,他的妻子,孩儿们是不能万不能受苦的,得早早的筹划好了才行。 “孩儿们将来也要长大进学,娶亲,闺女得嫁人,咱得多攒些银钱,给闺女多备些嫁妆,也得给儿子们留些家底子才好。咱们没什么族亲,不过就是有,若像李家沟李氏家族那些族人那种,还不如没有,这样咱们多给孩子们留些银两家业,总是个依仗 “嗯,是呢,银子多些总是好的,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缩手缩脚 “嗯,就是这个理儿,我这些天也细细的想过,你看咱屋后那股山上下来的泉水,是直接流进河里的,也不过谁家的地,不碍谁家的事儿,我想着,把屋后那片地买下来,有二十来亩,挖几个鱼塘养鱼,是个不错的营生,我在府城和县城打听过,鱼的价格不低,也缺的很,弄好了,一年不说百两,大几十两银子应该不难 郑钧轻抚着瑶光的肚子,在心里把这个打算又细细的虑了一遍,觉得可行。 “嗯,还可以种些莲菜,那个就是在京城也能卖的上价去瑶光对这个很感兴趣,转身趴在郑钧胸膛上,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嗯,这个主意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种,咱这片没听说过有种莲菜的郑钧握住瑶光的手放在脸颊摩挲着。 “我在农书上看过,明天默给你,你看看行不行?” 郑钧一怔,在他握着的手上狠狠亲了一口,很惊讶,“你竟能记下那书?”阿瑶这样的大家闺秀没有人会看农书,即便是看了,也必定是用来打发时日的,自家娘子竟会背诵这种书? 瑶光有些不好意思,“嗯,那些书什么的,我看过就不会忘,总能记个三五年 郑钧有些讶然,他的媳妇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你还记着多少本书?” 瑶光思索了一下,“没数过,不过祖母给我的几十本孤本倒是都记得,我默出来,也能卖钱,就是不知道府城县城有没有人买 郑钧抱着瑶光,搂着她重新躺好,“嫁给我,委屈你了 阿瑶这样的才女,名门闺秀,当时若是回了家去,最不济也比嫁给自己这样的猎户强些,虽是这样想,可心里却痛着,剧烈的痛着,他不能没有她,不管如何,她便是有更大的本事,更高的出身,他也只想紧紧的握住她,不松开,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胡说什么,哪有委屈,嫁给你才是不委屈呢,”瑶光用手捂了郑钧的嘴,不让他再说这样的话,“三郎,我在娘家时,就靠着抄书的银子过日子呢,嫁给你,每一日都过的舒心,如今又有了咱的孩儿,我很高兴呢 “你怀着身子,可不能费那个神去,等孩儿出世了,我看着孩儿,你再写,捡着那些不费神的,写几本给孩子们看郑钧憧憬着将来抱着孩子看媳妇写书的情境,最好是个女孩,像媳妇一样聪颖漂亮可爱的女孩儿,想着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笑什么呢?这么高兴?” “阿瑶,给我生个女儿吧,像你一样的女儿 “儿子不行么?我说了不算呢瑶光有些苦闷的看了要求颇高的丈夫一眼。 “儿子也行,这个要是儿子,咱下一个生女儿,让儿子保护妹妹 这个还在肚子里,要七八个月才能降生呢,就想着下一个了,当她是猪么?一个接一个不停的生? 瑶光在他的腰间捏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可惜黑漆漆的,郑钧半点没接收到。 郑钧被妻子捏得情动了,转头寻着她的樱唇亲了过去,大手在她胸前揉捏着。 瑶光被他揉的浑身发热,忍不住就要随了他去,可是想到腹中的孩儿,挣扎着,趁着他换气喘息的功夫,说道:“三郎,……孩子……” 郑钧喘息着,把头抵在瑶光的肩窝里,低低的有些沙哑的声音笑道:“阿瑶,我知道,我没有,就是亲亲,我忍着呢,不能吃,嗯,这个孩子生下来,咱再缓几年再生……太难熬了,能看不能吃……” 瑶光轻锤他,“你!你不正经!” “嗯,不正经,一辈子只对我的阿瑶不正经!”郑钧伏在瑶光肩窝里,嘿嘿的笑着,抬起头来,暗夜里看着朦朦胧胧的妻子,又去吻她的脸颊,鼻子,额头,喃喃说道:“再亲亲,好几个月呢,吃不着肉,汤也得喝些呢,要不还不得馋死呀 瑶光伸出臂膀轻搂着他的脖子,也投入进去。 带着爱意的情动最是醉人,可是能醉一辈子的能有几个?作者君,衷心祝愿阿瑶能有这个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起日更,求收藏! 第20章 第二十章 干菜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与瑶光商议定了之后,郑钧提了两只山鸡并两只野兔,去了里正家里,新安村的里正姓张,也是村里的大姓张氏族人,族长的亲侄子,家境在村里算是好的,为人也还算公道,听了郑钧的请求,接了他的礼物,便立时带人,丈量了土地,郑钧当场掏了银子,这片地土质不好,地里净是些石头,就是开了荒,也打不了多少粮食,是以价格到也不贵,屋后的那片地,连着自家宅子周围一共是二十三亩多些,按二十三亩算,也不过七十两银子,郑钧付了七十五两,其中五两用作里正去县里的车费,和打点衙门里上下差人的费用。 钱使到了,手续就办的快了,不过两天,地契就办了回来,郑钧随手拿给瑶光保管,挖鱼塘的事儿,放在明年初春便可。 临近中秋时,天气也不似以往那般热了,风里的凉意越来越浓,郑家小院里摆满了晒着干菜的帘子。 这是瑶光想的法子,原来郑家院子里虽然也有片不大的菜地,可是种得晚,就只种了白菜和黄瓜,其他的菜就在村里现卖,如今村里的菜却是越来越少,豆角说是已经拉秧了,茄子也不是原先的个大油亮,只剩下自家菜地里的黄瓜因着种的晚,一天还能摘着十来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每天能端上桌的菜色就单调起来,近来瑶光的胃口一直不是很好,郑钧也犯了愁,猎户人家,肉食是不缺的,可瑶光却越来越闻不得肉味,只有素菜还勉强可以入口,可这要到了冬天,没了新鲜菜蔬,可吃什么好呢?她还怀着身子呢。 再上山打猎时,郑钧就刻意的去寻些蘑菇回来,吃不了的晒干,留到冬天总是一样菜不是? 帮郑钧晒蘑菇时,瑶光心头闪过当年蒋嬷嬷给她讲古时说过的干菜,凭着些模糊的记忆,弄了这些干菜,刚开始时也没多晒,见样晒了一把,试了几次才把住分寸,晒干了做成菜尝着倒是不错,瑶光陪着这些干菜吃的倒是比平日多些,郑钧大喜,马上筹算着多晒些,怎么也晒够四个月吃的。要知道从今冬十月,菜尽了,到明春四五月份,这几个月里,一般人家哪有那么些肉吃?不过是吃些咸菜佐饭罢了,境况好些的人家,也不过是腌的咸菜种类多些,可再怎么样咸菜终归还是咸菜,五六个月吃下来,哪有不腻的?有了这些干菜,虽然不如夏季新鲜菜蔬吃的爽口,但比起咸菜要强多了。 可再要晒时,地里已经没有多少菜可做干菜了,还是郑钧趁着每次去城里卖猎物时,陆陆续续的买了许多回来。 瑶光把焯过水的豆角均匀地摊在帘子上,郑钧则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忙着把切成条的嫩黄瓜均匀的抹上草木灰,摊在帘子上,这样晒出来的黄瓜能保持翠绿。 那些老点的黄瓜则要用盐腌出水后沥干,再晒,这样制出来的黄瓜吃起来耐嚼,也很好吃,郑钧最爱吃。 瑶光翻了翻院子里帘子上晒的其他干菜,已经干了七八分了,再晒一下午,太阳下山前就能收了,这晒干菜的法子,之前在娘家时,只听蒋嬷嬷讲古时恍惚提过几次,原是蒋嬷嬷娘家母亲想出的法子,连上今天晒的,三样蔬菜各晒了有十来斤的干菜了,家里只有两个人,倒也够吃一冬天了。 “阿瑶,别弄了,过来歇会,”郑钧见瑶光站着不动,就站起身来作势要去拉她,瑶光只得过来,在石凳上的垫子上坐下,也拿着黄瓜条去沾草木灰,被郑钧拦下来,“没多少了,你就别沾手了,坐着歇会 瑶光也看着没胜几条黄瓜,就挨着郑钧坐下,从茶壶里到了杯热水,转头问他:“渴不?喝些水再弄吧 郑钧笑嘻嘻的涎着脸皮伸过嘴来,“阿瑶喂我,才喝!” 瑶光有些害羞,瞪了他一眼,本不予理会,到底抵不过他的歪缠,端起杯子喂到他的嘴边。 郑钧喝了水,等瑶光抽帕子给他擦了嘴角,才笑嘻嘻的说道:“真甜!阿瑶喂的就是不一样!” 瑶光伸手拍了他一下,“不正经!再闹找别人闹去!” “就找你,下辈子还只找你郑钧伸出手臂,让开沾着草木灰的双手,搂住瑶光,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几下,才放开手臂,傻笑呵呵的,接着干活。 瑶光满脸红晕的拿郑钧没法,索性不理他,自顾着低头喝水。 不大一会,郑钧就把盆子里切好的嫩黄瓜条都沾满了草木灰,均匀地摊在帘子上,把帘子放在院子里太阳底下,洗了手,过来石桌旁坐下。 “阿瑶,我寻思个事儿,”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摩挲着,继续说道:“我这两天在县城的几个馆子里问了,冬天时几乎都是肉菜,素菜除了白菜,酸菜,其他的菜,少得很,也贵得很,咱这干菜还接着多晒些,存到冬天准能卖个好价儿 “还能买到鲜菜吗?”这几日,郑钧买回来的豆角豆已经不如之前夏天时候的嫩,茄子个头也不大。 “好好找找,还是能买到一些,只要有,咱就买回来,也不用管他多少,有多少事多少呗,除了咱自己吃的,能卖多少事多少,今年要是卖的好,咱明年多种些,早早的晒出来也是一样的 “嗯,好,听你的瑶光并不多想,男主外女主内,这些事情,反正有相公拿主意,他说好就行。 郑钧拦过瑶光,见她面带倦色,温柔的抚着她的小脸, “困了么?” “嗯,有些想睡顺势靠在他的怀里,这些日子她总是睡不醒,这才起来不过两个多时辰,就又睁不开眼了。 “那我陪你回屋睡会去 “嗯,好!”瑶光打了个哈欠,依在郑钧肩上,点点头。 郑钧温柔的抱起瑶光,进了屋子,温柔地把她放在床上躺平,再看时,瑶光已经睡熟,轻手轻脚的帮她退了外衣,盖上薄被,自己也脱了外衫,在床的外侧躺下,凝视着睡梦中微微笑着的妻子,轻抚她的小腹,幻想着,仿佛都能看到一个像她又像他的小儿,咯咯的笑着,朝他跑来……他和她的孩儿…… 俯身轻吻她的面颊,惹来妻子可爱的嘟嘴皱眉,郑钧轻笑着,不再打扰她的好眠,向瑶光靠了靠,也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第 21 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家的干菜一直晒到九月底,收回最后一拨晒好的干菜时天气已经很冷了。 地里的萝卜也得挖出来了,平民小户人家怎么样过冬,瑶光自是不知,郑钧离家十来年,知道的也不多,还是王氏热心的指点着在豆角拉秧之前就在菜畦陇上撒了些萝卜种。 整个冬天包括明年春天青黄不接的那段时日,农家里主要靠着这萝卜腌的咸菜和藏在地窖里的白菜下饭呢,郑家如今虽然晒了干菜,瑶光还是决定把菜地里收货的三十多个一尺多长,成人手臂粗细的萝卜里,拿出二十来个腌成咸菜。 当地咸菜一般就是用盐醋来腌,只要不容易坏,又下饭就行,味道上就要看各家主妇们的手艺了。 王氏的小秘方是腌之前用花椒茴香大料一类作料把醋煮开了再腌,瑶光尝过,味道很是不错,菜地里收了三十来个萝卜,留下十来个用来炒菜作馅外,剩下的,一半按照王氏教的法子腌了,另一半瑶光腌了糖醋萝卜干。 当然了,这些活计瑶光只有动嘴的份儿,动手的自然是郑钧,不过那刀工就有些令人不敢恭维了,不过切的速度还是需要夸奖一下的,只见郑钧手握刀柄,另一手按着白胖的萝卜,手起刀落,剁馅一般,一阵‘咚咚咚咚……’之后,案板上就铺满了大小不一的萝卜条,粗些的有拇指粗细,细些的则比缝衣针粗不了多少。看着案板上大大小小的萝卜条,瑶光不着痕迹的别开眼,眼不见心净吧,她实在是不忍心打击自家相公这番心意和那实在不怎么样的刀工。 山中岁月容易过,不知不觉中,瑶光度过了孕期最危险的前三个月,吃的香睡的香,连那位老大夫都直呼有福气。 某天早上,在瑶光看到小惠递过来的酸枣时,这陪伴了瑶光三个月的福气扇着小翅膀飞了。 瑶光嘴里被小惠塞进一颗酸枣后,吐了个昏天黑地,差点没把郑钧吓死,旁边捧着酸枣的小惠吓的都哭不出来了。 这事儿啊,还的从头说起,被郑钧瑶光凑巧遇见救下的小惠,能下地后,金鱼嫂子亲自带着她来家里道谢,估摸着是在家里时候,大人就教了的,刚一进门,金玉嫂子在她身后轻轻一推,小丫头上前两步就磕头,用细嫩的嗓音说道:“谢谢郑叔叔,婶婶救命之恩说着抬起头,灵动的大眼睛看向瑶光,有些羞涩的抿嘴一笑,原本清秀可爱的小脸在脸上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的粉色疤痕正在额头上,就差那么一点就能伤到眼睛,瑶光几乎是即时就要抱起小惠,郑钧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连忙按住阿瑶,“阿瑶,小心,你坐好,我来就是,小惠快起来再跟婶婶说话 自己伸手把孩子扶起来。 瑶光嘴角微微抽搐,却拿她这个爱紧张的夫君实在没办法。算了,有事夫君服其劳嘛。 招呼金鱼嫂子坐下后,郑钧安顿了瑶光几句,说的瑶光几乎要翻白眼了,才慢吞吞的出门,去了书房。 瑶光爱怜的拉过小惠细嫩的小手,和金鱼嫂子说话时还间或的问小惠几句。 “这孩子,这次可吃了大亏了,头几天天天疼得睡不着,也不哭,光流眼泪,流的我都忍不住替她哭……” 金玉嫂子说着说着眼就红了,粗糙的手指抹去眼角浸出来的湿意,微黑的脸上有着显见的不好意思,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也是我,没看好孩子,让孩子遭了这大罪,要不是您两口子,指不定,指不定孩子就……”声音带着哽咽,她虽然跟小姑子有些摩擦,可到底是一家人,小姑子遇人不淑,孩子没了娘,她又没照顾好,让孩子遭了大难,孩子疼得几宿睡不着觉,她抱着孩子,心疼自责的睡不着,一想起来就后怕的不行,多亏了郑家夫妇,要不,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是死了也没脸家自家小姑子了。 “嫂子快别自责了,孩子不是好好的么?以后注意就是了,天天家里地里的忙活,谁还没个疏忽的时候,再说了,嫂子疼这俩孩子跟自己孩子一般般的,不说村里人,孩子最清楚,小惠,舅母好吗?”瑶光安慰了金鱼嫂子几句,低头跟小惠说话。 “好!”小惠腼腆的点头看向舅母,可是舅母再好,她还是想娘啊。 金鱼嫂子闻言,欣慰的一笑,有孩子的一句话,她就是再怎样也没有怨言,疼别人家的孩子,最怕的就是疼出个白眼狼来。 “还疼么? 瑶光轻抚着小惠柔软的头发,手指轻轻触碰她额上的伤疤,疤痕略深,所幸不曾伤到骨头,不过长大了怕是要留疤了,瑶光初初有了为人母的心境,再看眼前这个皮肤微黑,却俏丽可爱的小姑娘,额上却留下了这辈子都可能去不掉的伤疤,想起当初她满脸是血的用小手拍打叼着她大腿的狼的时候的样子,心酸的不行,就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对这个孩子好。 “不疼了小惠仰着头,看着瑶光,羞涩的抿嘴一笑。 “以后一定要听话,不可乱跑知道么?” 小惠闻言抿嘴不答,只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瑶光疑惑地看着这个慢慢低下头去的孩子,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怎么了?小惠去地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么?” 半响,小惠才低低的说道:“娘在那里,哥哥说娘在那里,小惠想去看娘 说着,那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打在地上。 “可是那里很危险,小惠还太小,不能自己去,等长大了再去好不好?”瑶光心里酸酸的,这么点儿大就没了娘,爹又是那样,舅舅舅母再亲如何能替代了娘亲。 “娘一个人在那也危险呀小惠担心的皱着眉头,大狼好凶,咬得她好痛,大狼会不会也去咬娘? “小惠的娘亲是大人了,大人就不怕狼了,等小惠长大了再去好不好?” “婶婶,娘亲为什么要在那里都不回来看小惠和哥哥?是因为爹不回家,娘生气了也跟爹一样不会来了吗?” 这话她问了哥哥,舅舅,舅母,舅舅家的哥哥,他们要不就是转身走开,要不就是当做没听到,要不就是骂爹坏,可爹坏,娘就不要她和哥哥了吗? “小惠的娘最爱小惠和哥哥了,她只被天上的神仙派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才不能回来,走的时候还拜托舅舅舅母照顾小惠,还有叔叔婶婶也是小惠的娘亲派去救小惠的 “真的吗?那婶婶见过娘了吗?娘有没有想小惠?”小丫头满脸的急切。 看得瑶光心酸的看了一眼红着眼眶的金鱼嫂子,温柔的笑着说:“见了呀,小惠的娘亲说很想很想小惠,但是实在没法回去,要等小惠长大了才能回来,小惠要好好的听舅母的话,她才安心呢 小丫头眨着眼睛仰望着瑶光,“真的吗?小惠听话说着又看向金鱼嫂子,重复了一遍,“小惠听舅母的话 金鱼嫂子哽咽着笑道:“舅母知道,咱们小惠最听话 瑶光拉着小惠和金鱼嫂子说起小惠额头上的伤疤,“不知大夫怎么说 “哎,伤口太深,八成要留疤呢,您说这可怎么好呀,咱这要是个小子还好些,偏偏……这大了,说亲上头……可怎么好?我们这么好的姑娘……” “嫂子等等,我去拿点东西 瑶光去内室拿出一个荷包递给金鱼嫂子,里面装了些她出府时穿的衣裳和贴身荷包上帕子上面作装饰用的珍珠,都是小拇指大小,拆下来共六十来粒,分出二十粒来给小惠敷脸看看效用。 “这里面的珍珠,嫂子每日用一粒研碎了给孩子敷脸,看有没有用 金鱼嫂子知道瑶光真疼小惠,也不推辞,千恩万谢的接了荷包,心里暗暗想着,家里有什么能帮上郑家的可得留着心,哪怕是搭把手呢,也不能让人家以为自己忘恩负义。 瑶光轻抚着小惠柔软的有些发黄的头发,心知,珍珠粉的效用恐怕也不大,毕竟伤的这么深,女孩子家回了容貌,别的不说,亲事上都就要吃亏,暗自思忖了一番,才跟金鱼嫂子商量道:“我想跟嫂子商量个事儿说着看向金鱼嫂子,金鱼嫂子满脸笑容连声说道:“什么事儿,弟妹尽管说,只要咱们办到,一点不含糊 郑家夫妇都是难得的良善人,那么些银子说借就借,眼都不眨一下,人家有钱是人家的,能这么帮了她,她就记人家的好,领人家的情,真要是能帮人家一点小忙,她是极乐意的。 “嫂子也看到了,我这家里就我和三郎两个,三郎又要上山打猎,家里就我一个,我实在喜欢小惠,想留孩子陪我几天,嫂子别嫌我冒昧才是 金鱼嫂子一怔,顿时狂喜,郑家媳妇一看就不是她们这样的村妇,外甥女若能跟着她两天,哪怕什么也学不到,就这份气度学上一丁半点的就是造化了,她哪有不乐意的,连声说好,两人说定每天早晨把孩子送来,晚上郑钧给送回去,小惠就正式的留在了瑶光身边,又因着王氏家里也有个女儿,瑶光问了王氏,王氏自然大喜,巴巴的把女儿送了过来。 金鱼嫂子知道瑶光怀孕,就把家里挫的酸枣让小惠带了些过来给瑶光当零嘴。 瑶光不放被小惠喂进嘴里一个东西,笑着拍拍她的小脑袋,咬了一口才知道是酸枣,突然想起那次在山上被她吃进肚子里的带着虫子和虫子屎的酸枣,顿时一股恶感在胸膛里翻滚,‘哇’的一下吐了,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干呕,华丽丽的宣告了怀孕以来好吃好睡的美好时光的结束,开始了吃啥吐啥的苦难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22章 孕事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瑶光整整吐了一个半月才缓过来,这期间除了郑钧买回来的各色果子,除了勉强喝些小米粥,别的一概不能看见的,看见就犯恶心干呕,郑钧也跟着吃不下睡不着的,几乎愁白了头发。 眼见着瑶光一日日的消瘦下来,只剩下个大肚子。郑钧干着急,丁点儿办法没有,除了见天的打仗一般引着,诱着,哄着她吃点饭菜,另外就是到处找些果子买回来,想着能吃总比什么都吃不下强,县城里果子种类不多,除了梨子,苹果,李子没别的,郑钧见天骑马去府城转一圈,只盼着能多找些瑶光爱吃,能吃得下的东西。 这天傍晚时分弄了一小篓子橘子,一包葡萄回来,瑶光大爱,郑钧忙拿出一串,在瑶光的指导之下用小剪子一粒一粒剪下来,洗了,放入白瓷盘子里,一共不过十七八粒,却个个都有龙眼那么大,瑶光先挑一个最大的送进郑钧嘴里,然后笑眯眯的捏着龙眼大的葡萄一气吃了十来个。 郑钧眼巴巴的盯着瑶光捏着葡萄的小手,心也跟着翻腾,又是高兴又是忐忑,高兴的是阿瑶终于有爱吃的东西了,自从一颗酸枣引得瑶光呕吐不止,偏又只吃得下果子后,他到处找着果子买回来,没一样这么爱吃的。 可是老大夫嘱咐过,这葡萄不能多吃的,这会看着瑶光爱吃的样子,要是阿瑶想要多吃怎么办?给还是不给?纠结啊…… 终于吃到第十三个的时候,瑶光停下来,眼巴巴的看着满脸纠结的郑钧。 “三郎,我饿了!” 郑钧纠结的脸僵了,半响,反应过来,顿时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阿瑶终于知道饿了! 这些天被阿瑶练出来的厨艺,郑钧快手快脚的擀了一碗面,用晒的干茄弄的臊子,实在不敢用肉,万一再吐了,就前功尽弃了。 瑶光闻着喷香的臊子面,肚子里姑姑直响,拿起筷子,吃起来。 郑钧满足地看着瑶光快速而斯文的吃着大碗的打卤面,阿瑶终于能吃下东西了。 瑶光很想无视郑钧那灼热的目光,可是她真的吃不下了! 这么大一碗,她为难的抬头看了一下不吃饭只满脸欣喜的看着自己的郑钧,心道这段时间真是吓着他了,哎!认命的吃吧,用筷子夹起半根面条细嚼慢咽起来……再抬头……满脸的期望欣喜……吃面……再抬头…… “我实在吃不下去了!”瑶光很哀怨的碗筷推得远远的,不能吃的时候很痛苦,吃多了一样不舒服啊。 “嗯,那就别吃了,别吃的太饱,晚上睡觉不舒服,剩下的我吃郑钧还是满脸的欣喜,吃面还不忘间或的看她。 郑钧其实已经很惊讶她能吃这么多了,比她平时吃的还多,一大碗面吃了快一半。 对瑶光的饭量很满意,郑钧乐呵呵的把妻子吃剩的半碗饭端过来,大口大口的吃起来,阿瑶好了,他吃饭也香了。 额,这是什么情况?她白为难的,艰难的把自己吃撑了?呜~为啥不早说啊?好撑啊! 瑶光抚着有些胀的可怜的胃,欲哭无泪。 结果是瑶光撑得不舒服,郑钧只好扶着在院子里转圈,期间还点缀着山上时不时传来的狼嚎。 有郑钧在身边,虽然不怎么怕,但是月光下在院子里还能从远处不甚茂密的山里里看到一双小灯一样的狼眸,闪着阴冷的光芒。 说实话,自从瑶光和郑钧在这里住下后,除了刚开始的几天,半夜的狼嚎对于瑶光来说只是深夜扰人的噪音而已,即使是救下小惠那次,也只是后怕,他们若是没有遇上,小惠就会活生生的被狼咬死吃了,那条狼跟村里的狗没有太大的区别,而这次亲眼看到半夜闪着光芒的狼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后背也凉飕飕的……瑶光扶着郑钧手臂的手紧了紧。 “咱们回屋去吧 “好 郑钧很赞同,他原就想在屋子里转转,让瑶光消食的。白天还好些,晚上太冷了。 瑶光回头看了一眼,山林间的那双眸子不见了,大概是隐于山林间觅食去了吧,觅食?想到血淋淋的小惠,瑶光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郑钧觉察到,紧张的不行,老大夫交代过,孕妇不能着凉,不宜用药,大手紧了紧扶着瑶光进了屋子。 “三郎,你夜晚上过山么?”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瑶光似乎还是能够看到那双泛着渗人的阴冷的光芒的狼眸。 “嗯,上过,十二岁那年和二哥一起去的郑钧想起那些尘封的往事,“刚刚在院子里看见狼眸了?” “嗯,虽然很好看,却有些渗人 “呵呵,没事儿的,有些动物的眼睛都那样,比如猫的眼睛是绿光,牛的眼睛是蓝光 “真的吗?村子里有牛,我明天去看看吧瑶光很有兴致,她知道牛在农村的作用很大,以前却没见过,还是在新安村见过几次,却没注意它的眼睛,至于猫,家里母亲不喜,所以也没怎么见过。 “呵呵,那得晚上才能看到,白天可不行郑钧笑着揉了揉瑶光的滑软的墨发。 “额,那等暖了再去看吧冬天太冷了。 “困了吧?睡吧见她终于有些倦意,郑钧吻了吻瑶光的额头,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帮她调了舒适的姿势,扶好那颗惹事的肚子,搂着她,轻轻的拍着,如哄小儿睡觉一般,这是瑶光怀孕以来被郑钧宠出来的新习惯。 瑶光舒服的在郑钧怀里睡去,那双狼眸也被同样泛光的猫眼和牛眼带去了不知哪个沟里。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23章 买粮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瑶光恢复正常了,郑家的生活也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郑钧把几只兔皮清理整齐,兔肉也整齐的码进框里,这些都要送到县城去,肉卖给常打交道的肉铺,皮子却是不卖的,秋冬的兔子皮厚实暖和,熟好喽给媳妇和闺女做衣裳穿比棉布暖和。 瑶光在书房的小炕上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些针线,顺便教小惠和张大牛家的妞妞绣花,小妞妞梳着冲天小辫,穿着薄袄,盘腿坐在炕上,捏着布头,粗针大脚的在绣着一团分不清形状颜色的布头上扎针,还不时的看看小惠,比比自己绣的,皱着小眉头再接着扎针。 ‘咝~’痛! 小惠扎了手,忍着眼泪,把手指放进嘴里,妞妞嘻嘻一笑,“惠姐姐,你也扎手了!” “嗯,你不用眼气我了吧小惠从嘴里抽出手指看了看,睨了妞妞一眼,捏着她的布头接着扎针,“你还小呢,不用跟我比,好好听学,等你到了我的年龄肯定比我强!” “嗯嗯,小惠姐姐,我听话,你教我妞妞认真地说道,小惠姐姐绣的真好,明明婶婶教的时候她也听了,可是就是没小惠姐姐绣的好,小惠姐姐才扎一次手,她都扎了好几次了。 “哎呀,又错了,多绣了一个花瓣 妞妞看了一眼小惠手里绣的梅花,又瞅了瞅自己的,懊恼之下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真笨! 瑶光好笑地放下手里的活计,转头去看这人小鬼大的姐俩,小惠手里的勉强能分出是五个花瓣来,要说绣的是花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妞妞绣的,嗯,恕她眼拙,实在是看不出哪里多出一个花瓣来,明明就是一团嘛。 “婶婶,婶婶 见瑶光看过来,两个小丫头都把手里的布头递到瑶光眼前,两人眼巴巴的看着瑶光,一副等着夸奖的样子,让瑶光好笑不已,自己小的时候莫不是也这般学大人说话,做小孩子姿态么? 这话要是蒋嬷嬷听了一准要拍大腿,姑娘您小时候比她们还好充大人呢!五岁那年,着了凉喝药,嫌药苦,不想喝,端起凉在矮凳上还烫嘴的药汁,就偷偷倒进了花盆子里,被嬷嬷撞破了还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指着那盆耷拉着脑袋的杜鹃花说:花儿也病了,得喝药才行,我的省下来给它喝,它能好了,也是一番功德了!乐得老太太笑了半天! 瑶光满脸欣慰的点头说道:“小惠绣的梅花比昨个进步很多,针脚也密了不少,婶婶很欣慰,不过不能骄傲,还得好好练习才行,你可知?” “知道,婶婶,小惠一定好好练习,要绣得和婶婶的一样好 受到表扬的小惠嘴角翘得老高。 “嗯,乖!”瑶光拍拍小惠的头,接着点评妞妞绣的那一团…额…算是花吧,“妞妞也很不错,今天才扎了三次手,比昨个强多了,婶婶高兴咱们妞妞这么努力,好好跟小惠姐姐一起练习,知道么?” “妞妞知道,婶婶,妞妞一定好好练,要绣得跟小惠姐姐一样好妞妞的声音很响亮,嗯,这个目标定得也很……嗯,很远大…… 郑钧掀帘子进屋后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境,嘴角微微翘起,冷厉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郑大叔好!” “嗯,好,好好学,知道么?” “知道!” 两个小丫头跟郑钧打完招呼,低头接着在布头上扎针,很专心的样子。 瑶光迎了郑钧,两人进了卧房。 “嗯,累不累?”郑钧拖了外面穿的兔皮大袄,把手撑在烧的热乎乎的短炕上,因为瑶光不惯于睡炕,在整修房子时候,郑钧就把书房和卧房修了宽不过三尺的短炕,用炭火烧炕,日夜不熄,家里冷了便填些炭块,就能把炕烧的热乎乎的烫手,屋里也暖融融的,一点寒意没有,若要想在炕上坐坐,就用调了烧土的湿煤压了火,炕上就温热温热的。 暖热了手,身上寒气也退了,郑钧在揽住瑶光,一手轻抚她鼓起的肚子,“她淘气没有?” “呵呵,她乖的很瑶光温柔地把头靠在郑钧肩上,任由郑钧轻抚她们的孩儿,自己也去轻轻抚摸。肚子里的孩儿似乎觉察到了父母亲的爱意,轻轻踢了一脚,郑钧感到手掌之下的震动,不可思议地看着瑶光,“阿瑶,她,她在动,她在动呢 瑶光也很激动,“三郎,她动了,她动了 两人同时开口,满脸激动地看着对方。 “噗嗤!”瑶光笑了,“孩儿在向咱们行礼问好呢!” “嗯郑钧颇为赞同,“咱的孩儿从小就是个知礼的!” 额,瑶光颇为无语地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郑钧,王嫂子好像也跟他说过这是正常的吧?果然自家孩儿什么都是好的啊! “我得进躺城,把那些肉卖了,再把皮子送去王家熟了,好给你做衣服用 “嗯,顺便买些粮食回来吧,白面小米那些,在村里卖的足够吃到明年秋后了,再买些大米回来就够了 “嗯,行!我去套车,这就走,下半晌就能回来郑钧做了决定,准备出门去。 “你等等,也不在这一会儿,我去给你下碗面,吃点热乎的垫垫再走 “也不饿,别做了,行,我吃,你在屋里呆着,我去弄去 郑钧本意是不吃的,见瑶光瞪他,立马改口,毫不含糊。 “我好好的,连饭也做不得了么?”瑶光撅着嘴巴,恼了,她这也是没办法了,郑钧就差弄块板子把她供起来了,这不让做,那也不让。 “呵呵,好好好!”郑钧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无奈地摇摇头,“穿上大袄再出去 “嗯,你歇会儿,饭一会就好 目的达到了,瑶光笑嘻嘻的听穿上大袄,过书房嘱咐了两个小丫头几句,出了堂屋,进厨房去,郑钧哪里还坐得住,自然是跟着阿瑶去了厨房。 厨房里生着炭火,倒不太冷,郑钧用火棍通开火,本来已经大响的水,在炭火下,响的更欢了,瑶光用小锅从盛放卤味的大锅里舀出半锅连汤带肉的卤味来,拉开盖着的火口,把小锅坐上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水开。 “三郎,咱晒的那些干菜不卖么?” “嗯,这事我打听过了,城里那些饭馆子都有地窖,贮藏蔬菜,除掉烂了的,大些的馆子,能卖到十一月去,咱的菜腊月再卖,就能卖上价去 “哦,我知道了,这就是物以稀为贵吧 “呵呵,阿瑶说的对 不大一会儿,水开了,瑶光抓了两大把干面条在水里煮熟,拿出四个碗,一个郑钧专用的大碗,三个小碗,还有一个时辰才到晌午,是以瑶光三人碗里没盛多少面,就是个意思,陪着郑钧吃点而已。 把面盛进碗里,都盛了七分满,郑钧用湿煤盖了炉火,洗了手,把碗放进木质的托盘里,拿了筷子勺子,瑶光端着热好的卤味,跟着郑钧进了堂屋,两人并不多话,可动作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配合的默契无间,二人一举一动之间缓缓流淌着一种令人舒心的暗流,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的存在着,令人艳羡。 进了屋子,瑶光招呼两个小的过来一起吃面,把小锅里的卤肉连汤带肉的用勺子舀进四个碗里,郑钧端着大碗呼啦啦的大口吃起来,两个小的在郑家吃饭是惯了的,也各自端了碗吃面,瑶光做的卤肉香而不腻,郑钧极其爱吃,两只小的家里一年都吃不了几次肉,更是香的舌头也要吞进去了,先时还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吃着吃着就忘了瑶光教的规矩了,端着小碗呼噜声只比郑钧小些,瑶光见状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慢慢教罢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未末时分,郑钧回来,竟然买了八百斤百米,倒够吃两年的,“怎么买了这许多?” “嗯,听说晋城今年大旱,粮食几乎绝收,咱也存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郑钧心里有个想法,只是还不知道能不能行,阿瑶又怀着身子,舍不得她累心去想那些,索性自己做主,反正粮食存在地窖里又坏不了。 郑钧把成袋的白米从车上扛下来摞进地窖里。 “订了八百斤的杂粮糙米,明天还得拉一趟 瑶光点头赞同,多存些粮食是对的,万一遇上个不合适,这都是能活命的东西,京城那些世家大族里,哪家还不存个万儿八千的粮食?明天再给他拿银子,索性多买些回来,反正地窖大的很,再多些也能放下。 郑钧卸了车,瑶光帮着把身上收拾干净,回了堂屋,瑶光从墙角的炭炉子上的开水锅里舀出一杯开水放在郑钧跟前的小炕桌上,郑钧脱了外裳拉瑶光一起坐在炕上说话。 “孩儿闹你没有?” “没有,她很知道心疼母亲呢!”瑶光促狭的学着郑钧夸孩儿的语气。 “嗯,不愧是我郑钧的孩儿!从小就是个孝顺的 郑钧一本正经的摸着瑶光的肚子教育尚在娘亲肚子里的懂得心疼娘亲懂得向父亲行礼问好的乖孩儿。 瑶光撑不住笑倒在郑钧怀里,“三郎好不知羞,把孩儿都夸成天上仙童一般了!” 郑钧傻笑呵呵的抱住倒过来的阿瑶,大手抚着她鼓起的肚子,仿佛他怀里的,手下的都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张大牛来接孩子时,王氏也跟着来了,还提过来一篮子核桃,瑶光推辞,被王氏挡开,径自送进了郑家的厨房里,瑶光无奈的一笑了之,乡间人家朴实的很,送来的东西,不要的话,容易伤人。 张大牛笑呵呵的跟着郑钧去了书房,王氏随着瑶光在厅堂的火墙边坐了闲话。 “小妞妞都会写好几十个子了,回家还教小虎呢,他爹说妞妞绣的花比我绣得还好 瑶光闻言笑了,跟自家夫君一般,这爹娘眼里孩儿真是什么都好啊! “妞妞聪慧,嫂子放心把她送来便是,别的不敢说,教孩子认字学些绣活,还是行的,只是初学,孩子受些苦是难免的这是向王氏解释妞妞手上扎的针眼儿的,娘亲疼闺女,看见了难免心疼。 瑶光真心喜欢小惠和妞妞,当初留下小惠,是因着这孩子无父无母,又破了相,教她一门手艺,也能养活自己,妞妞则是因为王氏的关系,自己的绣活虽不甚好,但在这乡间却是够了,两个小丫头学好了,将来挣一碗饭是不愁的,在夫家也能挺直了腰杆,也算是她们陪她一场。 “婶婶,妞妞不怕苦!”小妞妞在一边急忙表态,“惠姐姐也不怕,我们好好学,不给婶婶丢人!” 小惠也一脸赞同,瑶光笑了,“嗯,婶婶知道,那妞妞和小惠要好好学才好 “嗯!”两个小丫头认真地点头。 王氏努力掩住满脸的自豪,该教的还是得教,“妞妞你和小惠跟着婶婶学本事,可不能光顾着学,眼里得有活,能帮着干的就得伸手,干不来的也不能添乱,可不能做个懒丫头 “娘,我不懒!”妞妞不服,“我以后帮婶婶扫地,抹灰 “我会洗碗!”小惠毕竟大些了,又遭逢家变,心思敏感,听王氏这话一说,羞愧的红了脸,天天来救命额恩人家里学本事,还吃那么好的饭,竟然没想到帮婶婶干些活,真是不知好歹…… “我可舍不得孩子们干那些,有我们两个大人呢,哪里就能用着孩子们,有你们陪着婶婶就足够了 瑶光把两个小丫头拉到自己身边,挨个抹摸她们的头发,两个孩子见天陪着她解闷,就很够了,哪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干活,妞妞才五岁,小惠也还不满七岁呢,她这么大时,衣服还得嬷嬷穿呢。 王氏也不纠缠,回家再教闺女就是了,小也得眼里有活儿才讨人喜欢。 让两个小丫头自己玩,王氏和瑶光说些闲话。 “听我娘家嫂子说晋城今年大旱,粮食竟是绝收了 王氏的娘家嫂子就是晋城人,逃荒过来的,没有跟父母回去,而是嫁了王氏大哥。 “明年一开春,准有逃荒的过来 原来晋城地界儿好些地方,土质不太好,粮食产量不高,稍有个不对就得挨饿,农人们总是挨过冬天,春天的时候结伴出来乞讨,等着秋收后再回去,这样饿不死,也不用欠债借粮,也实在是穷怕了,宁愿讨饭,也不愿借债,实在是不知道来年的收成够不够一年吃的,万一不够再出来要饭就成,可借了债却拿什么还去?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狼灾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大雪更是下下停停的,头天下的厚厚一层的雪,第二天大大的太阳底下刚刚化开些,一个晚上就连冰带雪的冻上了,第三天一场大雪又来了,再化再冻再下雪,几番下来积了足足一尺多的冰雪,懒惰点的人家几乎被堵在房里出不了门。 两个小丫头也被瑶光吩咐了不必过来,只在自家练习,暖和了再来,一则是天气太冷,路上冰雪又厚,两个孩子天天来回两趟容易冻着,再则是大雪封山,山上的狼群最近也不大安稳,频频的下山来找吃食,村里的鸡被拖走好几只,一人高的猪圈四周也尽是狼蹄印子,墙角好几处几乎被刨开大洞。 因着养猪是个脏事儿,村里村民又聚居在一起,为了安全,都紧挨着,院落也不甚大,是以猪圈就全集中在村子西头,你家挨着我家,我家挨着她家这样散布在一起。 只有一样,虽在村子外沿,猪圈的墙却都是一人高的土坯墙,原本为的是防狼,其实也就只能防防往年里不缺吃食的君子狼而已,像今年这样不守规矩的饿狼们却是防不住的,只要挖出一个大洞,有样学样的,整个村子里百十头猪一头也保不住。 只看绕着猪圈周围的狼蹄印子,常来光顾的狼群怕是得有五六十匹不止,一百头猪还不够狼群几日饱餐的,可这大雪封路,那百十头猪,就是亏本也卖不出去,不得已,村里组织了壮年劳力,尤其是家里有猪的,编成一队队的,晚上点着火把,轮流绕着猪圈巡逻。 郑钧这些日子里,每天起早出去,半下午回来,见天能带回能四五张张新鲜狼皮。 只是瑶光心疼的不行,山上冰雪覆盖,行走都不容易,何况是打猎。于是每日都起大早张罗着郑钧热乎乎的吃了早饭,还要检查他的穿戴,猫豹皮的靴子,兔皮作里子,絮了厚厚一层新棉花的及膝大袄,狐狸皮的遮耳帽子,兔皮手套,一样一样仔细检查过才放他出门,家里最好的皮子全被瑶光强硬的拿来做了郑钧身上的穿戴,“剥狼皮的时候也得给我带着手套,弄脏了回来我洗,你要敢摘了手套冻了手,仔细我恼你哦 检查完,瑶光凶巴巴的嘱咐郑钧,郑钧一贯的习惯是在山上打了猎物,就地剥了皮,兔子肉就装回来,狼肉,猫豹肉,狐狸肉这些就扔了不要,只把皮子带回来,或卖钱或熟好了自己用。 前几次回来,瑶光见郑钧的手上冻得红肿,家里一暖和就痒痒,施了苦肉计,才从他嘴里撬出实话,原来他怕脏了自己亲手做的手套,每天光着手在雪地里剥皮,抓着冰雪擦洗皮子。 瑶光心疼的直流眼泪,从王氏那里打听了土法子,在冻得死硬的菜地里抛了些茄子根,煮了水给他泡手,几次下来,痒的才轻了些。是以每次出门瑶光都要凶巴巴的叮嘱一遍,她不能管着男人躲在家里不出门,只能在他身上多用心思,让他吃饱穿暖少受些罪。 郑钧宠溺的抱了抱瑶光,“阿瑶放心,我再不会冻着自己让阿瑶心疼了手上的冻伤倒没什么,只是阿瑶的眼泪流得他心里发疼,“回去吧,插好门,走路小心!” “嗯,你也小心,早去早回!” 郑钧备着竹筐,挎着弓箭,手提长刀出了大门,直看着瑶光插了门栓,耳听着她开门进了屋子才迈开大步进山去了。 大雪以来,山上食物短缺,野兔野鸡野猪之类的动物冻死饿死不少,狼群没了吃食,被逼着下山来祸害。 山下遭殃的人家不在少数,他这些天大概的在山上转悠了几处,三十匹以上的狼群就有两三处,孤狼,独狼还有许多。 他就是打猎也只敢射杀那些独狼,狼群是不敢惹的,单枪匹马的,惹了狼群很难逃开,就是逃出来,也免不了被报复,狼这畜生报复心理极强,一个不小心被跟到家里,见天的绕着自家宅院嚎叫就不是个事儿,也容易吓着阿瑶。 白日里,郑钧刚走不大会儿,张大牛和王氏一家就来了,见郑钧不在,张大牛向瑶光打听了郑钧的归时,说了再来就回村去了,王氏见瑶光自己在家,就和闺女儿子留下来,陪着瑶光说话。 瑶光从厨房端出一碗鸡蛋羹并两个勺子,让妞妞和小虎分着吃,自己和王氏坐下说话。 “这么稀罕的东西,妹子快端回去,留着你自己吃了补补身子也好,给他们作甚?都吃的饱饱的,别糟蹋了好东西王氏见碗里盛的是大半碗的鸡蛋羹,忙推迟了,从瑶光手里接过碗就要送回厨房去。 鸡蛋这种东西,天暖和的时候可不稀罕,养十来只鸡见天的能捡三四个鸡蛋,除了攒着卖钱的,多多少少还是能匀出几个给孩子们吃的,可这大冬天的,就是镇上的财主都不一定能吃上几个鸡蛋,郑家的鸡蛋不定是郑钧在哪花大价钱弄回来的,必定是给瑶光补身子用的,她可不能没眼色的给孩子吃了。 “哪里是什么稀罕东西,喂着嫂子和小惠舅母给的那七八只鸡见天能捡三四个鸡蛋,还不够我吃的么?…嫂子快端过来吧,仔细凉了,孩子们吃了不好克化 瑶光说着话一手拉了妞妞,一手招呼小虎进屋,王氏听了,有些迟疑,冬天竟也能捡到鸡蛋么?见瑶光又催促,才端了鸡蛋跟着进了堂屋。 瑶光接过鸡蛋羹,放在小几上,招呼两个孩子过来,妞妞跟瑶光惯熟了,听了王氏让瑶光留着补身子的话,便仰着头嫩声说道:“婶婶吃!妞妞不吃!” “婶婶吃过了,这是专门给妞妞和哥哥留的?妞妞喜欢吃么?”瑶光很喜欢妞妞和小惠,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之前常常的留她们一起吃午饭,要不就是半上午半下午的给她们弄些小点心一类的吃食。 “嗯,妞妞喜欢,谢谢婶婶!”小妞妞在郑家吃惯了的,听了瑶光的话就乖乖的爬上椅子坐好,等着哥哥一起吃鸡蛋羹。 小虎大些了,很是腼腆,站在王氏身边小声推迟,不过去,王氏见瑶光真心让吃,心道太过推迟不好,便轻推了小虎一把,“去吧,妹妹等你一起吃呢,先谢谢婶婶去,也就是来了婶婶家里,别处可不能要着吃去 “我没要!”小虎红着脸小声顶嘴。 “小虎没要,是婶婶喜欢小虎和妞妞,专门给小虎和妹妹吃的,在婶婶家里可不兴推迟的,快去,妹妹等着呢瑶光一边给小虎解围,一边说王氏,“嫂子可不兴冤枉孩子,小虎和妞妞哪里是那不知分寸要嘴吃的孩子?” 王氏干笑几声,她也不是真心要说孩子,只是训惯了孩子,每每习惯的说他几句,这次冤枉了孩子,忙给孩子说两句好话,意思意思,“这孩子,还跟娘计较呢,快吃去吧,娘说错你了 被两个大人这样说,小虎红着脸,向瑶光道了谢,才挪到妞妞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到底是小孩子,不一会就忘了,跟妹妹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来。 瑶光知道王氏不爱占便宜的性格,自从两家来往以来,因着瑶光帮过她一次,还常常的送些猎物给她,家里新下的鸡蛋,园子里的鲜菜,新打的麦子磨的白面,王氏没少往郑家送,尤其是妞妞跟着瑶光学着写字绣花以来,送的更勤。 “这鸡蛋,家里是真的不稀罕瑶光向王氏解释,也是想着告诉王氏这个法子,“前几日,冻死一只鸡,我就想着外头冷,杂物房里还有空的地方,不如把那些鸡挪进房里,也省的冻着,三郎在村里四虎家里买了几个荆棘笼子,垫了些草,就把那些鸡关进笼子里养在了屋里,许是共着厨房灶台烟道那面墙的缘故,杂物房里本就不冷,那些笼子又是挨着有烟道那堵墙放的,那些鸡挪进房里以后不过三两日竟开始下蛋了,就这样每日的都能捡三四个 王氏恍然。一拍手掌道:“天儿冷了不行,暖和了可不就能下蛋了呗 “就是呢,嫂子肯定比我懂得多,嫂子家里要有空闲地方,也这么着,能下几个蛋,总比白费了粮食养着强些 “可不能这样,妹子这个法子得捂着,等生了孩子,好生起两间屋子,光冬天卖鸡蛋这一项就能挣不少钱冬日里的鸡蛋怕是得十好几文一个呢吧。 “呵呵,嫂子有心了,我们并打算靠这个卖钱的,三郎打猎的银子也尽够了的,这法子我只告诉嫂子,不管嫂子是捂着挣银子去,还是怎样,单凭嫂子自己,并不用顾及我这里 这事儿她也想过,和郑钧商量过,冬日里的鸡蛋,城里倒是能卖十五六文钱一个,只是太过繁琐,郑钧得打猎,她得带孩子,春天里还要挖鱼塘,她还想试着种种闺阁里就想种的葵瓜子儿,哪有功夫养鸡去,再说了,摇光自己知道,养鸡这些活计,她不行,比不过一般的农妇,王氏若是想干倒是能赚些银子钱。 “嗨!就咱们村里那样子,哪能藏的住,既然妹子这样好心,我就回去替妹子你宣扬宣扬,养好了,大家伙儿也能卖几个买油盐的银子,都只有感激你的 瑶光但笑不语。 接着又说些闲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几天村里打狼的事儿, “昨个晚上老三家的猪就让拖走了,猪圈上挖了好大的一个洞,老三媳妇儿心疼的几乎背过气去,那猪肥呀,足有二百来斤,老三媳妇可在这猪身上下工夫了,就等着年跟前儿卖银子呢,唉!可惜了的,喂狼肚子里去了,连骨头都没剩下,那可是小二两银子呢 王氏满脸的心疼,不是她自家的猪,她都心疼的不行,幸好自家的猪圈靠里些,只是有了这个口子,狼群得了甜头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家猪身上了,真是恨不得咬死那些可恶的畜生。 “不是组了巡逻的夜里看着吗?”瑶光鲜少出门,村里的事儿知道的不多,但这事儿闹得很大,瑶光还是知道的。 “顶个pi…什么用啊!”王氏一激动差点说出脏话来,话到了嘴边了又咽了回去,改了口,她在瑶光跟前言行举止上一向注意,“那畜生精着呢,竟会那什么调……调……对,调兵遣将,你往东赶,它就王西去,见天晚上跟他们绕着猪圈打擂台,人一落单就冲你呲牙,那天差点咬了妞妞她爹,昨个晚上,只顾着赶东边的狼群了,没顾上西角,老三家的猪圈就被挖开了……你说那畜生咋地比人还精呢?” 瑶光听了也惊讶不止,更加担心郑钧,这么精明的野兽,三郎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么?想到这里就有些坐立不安,和王氏说话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 午饭也没心思吃,时不时的就去大门口听听,看是不是郑钧回来了,每次失望而回,就更加的担心。 好容易挨到郑钧回来,瑶光仔细检查了郑钧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才放下心来,还不等说话,门外就响起叫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主意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兄弟啊,你可得给咱这村子帮帮忙啊,老哥哥实在是没法子了,只有求到你的门上了,就是为难,老哥哥也只能为难你了,咱这些没用的人只怕是保不住那些猪了,那可是咱村里百十户人家的命根子呀!”里长带着张大牛敲开了郑家大门,四十多岁的里长张大年当头给郑钧深深的鞠了一躬,说出的话来却带着些无赖,实打实的是想把这事儿赖到郑钧头上去,没办法,谁让新安村就郑家一家猎户呢,还是能打狼的猎户,这在整个大山脚下也没几家的。 郑钧和张大牛互相递了个眼色,这事儿从闹狼灾那天起,郑钧就开始琢磨了,郑家虽是新安村的老住户了,可是郑钧离村十来年,村里排外的厉害,郑钧往山上跑了十来天了,就想趁着这次帮着除了狼害,好歹让村里欠些人情,以后做事也方便些。 张大牛是早就跟他商量好了的,只等郑钧有了法子,就劝说里长上门求助,巧的是,昨个半夜又被拖走一头猪,村里人心惶惶,里长竟主动让张大牛带着来郑家求助,村子唯一能跟郑钧说上话的也就张大牛家和张金鱼家,可张金鱼家,那是人郑家对他家有恩,不像张大牛自小跟郑钧一起长大的交情。 张大牛本来还担心郑钧没有想到法子,这样贸然领着里长上门,让郑钧为难,毕竟那可是狼群,不是三匹两匹的孤狼,一个不慎,命都有可能搭进去,来的路上他这心里就直犯嘀咕,实在不行宁可得罪里长也得不能让郑钧犯险,他这兄弟可不是白当的,刚刚趁着里长行礼,得了郑钧笃定的眼色,才放下心来,心里却更加佩服郑钧,他这兄弟就是有本事,这才几天就能想到法子。 见里长躬身行礼,郑钧忙上前双手扶着阻止他躬身行礼,嘴里说道,“老哥哥说的哪里话,什么求不求的,但凡村里有事,用得着兄弟的,哪敢说半个步字儿?快,请进去说话!” 说着,将里长并张大牛请进院子里。 里长顺着郑钧的搀扶直起身子,嘴里寒暄着,跟郑钧进了院子,待看到院子里用竹筐装着的一卷四五张狼皮时,嘴里不咸不淡的寒暄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郑兄弟好本事!真是令人佩服的紧!别人不知道老哥哥我可是服了!心服口服啊!” 说着退后几步,不容拒绝地给郑钧行了大礼,“咱新安村就全靠郑兄弟了!”这话更无赖,要说之前那无赖只是嘴里说说,这次可是真赖定郑钧了。 郑钧眸子里闪了闪,豪气地笑了,“老哥哥放心!但凡用得到兄弟的,只管吩咐!咱们进屋说话!” 三人围着圆桌坐下,瑶光用托盘端了茶水上来,里长见状,忙起身行礼,“见过郑家娘子 瑶光侧身避过,福身还礼,“里长多礼了 张大牛接过茶壶斟茶,“弟妹自管歇着去,这些事儿交给我来便好 “麻烦张大哥了!”因为惯熟,瑶光也不跟他客气,“你们聊,有事只管叫我便好 说完话,在郑钧不着痕迹的关切的目光里出了厅堂,去了厨房。 里长张大年等瑶光出了门,才敢放开嗓音说话,说实在的,村里的妇人长得好的也有那么几个,可没一个能像郑家娘子这般,不说话,就那么站着,就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意,不敢直视,怪不得都传她出自豪门大户人家,想来也是,普通人家可养不出这等气势,只是不知为何嫁给郑钧窝在这山沟里当个猎户,难道?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也是个犯官之后?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机灵,这可不是他这样的升斗小民能说能想的,还是好好想想除了这狼灾,保住村里那百十头猪吧。 “郑兄弟,咱全村老少可都指着你了不管怎样,张大年是赖定了郑钧。 “好说郑钧即打定主意要管这件事,就没打算推迟,村里这些都是憨实之人,玩不来那些欲拒还迎的把戏,“不瞒张大哥说,自从咱村的猪被那些畜生惦记上,我就留了心,这些日子天天上山,就琢磨这个事儿,十几天下来,倒也琢磨出个法子,只是还需村里帮衬着,方能奏效 里长闻言,大喜,拍着胸脯,下了保证,“兄弟只管放心,只要能消了这狼灾,咱们村里我就能做得了主,要人,咱有人,五十多号儿青壮劳力,兄弟你一声吩咐,让干啥干啥,只要不伤性命,谁敢尥蹶子,老子绝不饶他言外之意,你用人可以,却不能伤了他们性命,谁都知道狼群厉害,所以才求到你跟前,为的就是即灭了狼群,又不伤人。 “钱财方面,多了不敢说,三五十两还是能凑的出来的说着话的时候张大年有些咬牙,话说出去就得算数,可是真要挨家挨户凑钱,还得他犯难去,从哪些老娘们的手里抠银子?比他娘的割肉都难。 “既然张大哥信任兄弟,兄弟就托大一回郑钧憨厚的笑了,“银子倒是一分不用的 张大年见他先这样一说,只当他要开口要钱呢,心里紧张,脸上就现了出来,到后来又听他说不要银子,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的事求到人家跟前,还舍不得掏银子,未免有些不厚道。 “兄弟,看你这话说得,大家伙虽过得紧吧些,可这打狼也是为的大家伙,该花的银子咱一点不含糊,你可不能为着咱们,舍不得花银子,最后倒要自己贴补进去!” “论理大家乡里乡亲的,就是贴补些也是应当应分的,只是咱这次真的不需银子花郑钧说得风光霁月。 张大年听得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这郑钧还真是个豪气干云的汉子! “好兄弟,你这话说得哥哥惭愧啊,咱啥也不说了,这事儿了了,哥哥请你喝酒给你庆功!还需要些什么准备,老哥哥这就去办张大年这会儿对郑钧那是满心的服气,说话间再不是自以为的里长对村民,而是兄弟,比他有出息的兄弟! “张大哥既这么说,做兄弟的也就不说那些给外人听得客套话了,别的也不用,说道喝酒,大哥回去就准备十斤豆油,三十斤高粱酒就成 “行,这个容易,高粱酒不行,怎么也得潞酒才行,我家里就有一坛,都给你搬来张大年这会恨不得把家底子都给郑钧搬过来,哪里还在乎一坛子好酒。 “哈哈,张大哥的珍藏留着庆功的时候再喝就是,咱这三十斤酒可不是自己喝,那是给狼群喝的,用不着好酒,自酿的高粱酒足够了!” “啥?给狼群喝酒?”张大年有些迷糊,这是什么套路?算了,郑兄弟既这么说总有他的道理,他只管准备东西就成。 “我这就回去准备东西,若还有需要的,兄弟只管吱声,只要咱村里有的,哥哥都能给你弄来,切莫客气!” 十来斤豆油,三十斤酒,均下来一家不过几两,谁家都能凑出来,这是打狼的大事,谁敢不出? “张大哥说的很是,既如此,兄弟也不说别的,咱先办事再喝酒。明天一早,先从村里抽调出四十个劳力来,一人一把铁锹,一捆柴火,让大牛检查好了,辰正时分把人带至村东那颗大槐树下,我在那等着 郑钧略一思索后接说道,“至于油和酒,先备出来,用的时候再跟张大哥要去,今晚还如原来那般巡逻便是,只是有一点,切不可如原来那般,哪有狼,一哄而上的都往哪跑。 按东西南北分成八队,一队负责一块,火把在地上插成一排,火把大些,不要舍不得柴火,丢了猪,可不是几捆柴火能抵得上的,能多点些火堆最好,照的亮亮的,人只管拿着武器,见狼上来打跑就成,辛苦些坚守两三个晚上就能休息了 里长张大年见郑钧说的笃定,高兴的应了,回去吩咐去了,张大牛跟在后头跟郑钧点了个头也跟着去了,夜里的巡逻他站第一班,这会儿得赶紧回去吃饭去。 待人走了,瑶光才从厨房出来,招呼郑钧洗漱吃饭。 “你有几成把握?”瑶光隐隐知道郑钧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嗯,现在说嘴的话,有七成,明晚若是事成的话,就有了九成了,后日一天就能见分晓郑钧想了一下才说。 “会有危险么?”瑶光语气平平,面色也平平,若不仔细看她握紧筷子的手,定然以为这只在问明日是否晴天一般。 轻轻捏开她的手,抽出筷子,把她的手铺展攥进自己粗糙的大手里,细细的摩挲着,郑钧借着这些动作安抚着瑶光,柔声说道,“没有危险,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处于险境之中,我有了你,如今又有我们的孩儿,任何情况下,我都会保全自己,好照顾陪伴你和孩儿们 “嗯,那你只管去做吧,不用挂心我,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不拖你的后腿!”瑶光反手握住郑钧的大手,她的丈夫她知道,该出头的时候从来做不出袖手傍观的事儿,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救她了,瑶光情意浓浓的看向郑钧,她的良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26章 灭狼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我嫁到新安村七八年了,也算是见过狼的吧,这些日子见天的听他们男人们说狼群厉害啥的,咱就在家顾着害怕了,哪个敢出去看了眼了?也就听听狼嚎! 可今天真算是开了眼了!老天爷呀,这么一大堆,那可是血流成河呀……”王氏兴高采烈,还带比划的给瑶光讲诉刚刚看过的,她去的晚了,才刚看了一会,就被郑钧托付了来给瑶光报信,哎呀,这郑兄弟这心可真细,自家男人万辈子也想不起来给自己报个平安信儿!就这么一点,就能看出,那郑兄弟真是把瑶光放在心尖尖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郑兄弟这么大本事的人,只怕也就瑶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要不换了村里随便哪个闺女,也不能让郑兄弟这么上心,唉!真是好福气!不过自家男人也不错,王氏只是略一想想就丢开了,只一门心思放在看热闹上。 就这么去郑家,王氏有些意犹未尽,心里挠痒,又确实放心不下瑶光,怀着身子,相公又一夜未归,那么大个院子,就一个女人,还听了一晚上的狼嚎,搁谁身上都不好受,恰巧碰着金鱼媳妇儿,里长张大年媳妇儿,她俩来的早,看得也多,知道的也肯定多,她想跟着听听,过过干瘾,于是邀她二人同去郑家。 金鱼媳妇儿因为小惠的事儿,上门道过几次谢。后来瑶光还给过她十来颗珍珠给小惠治脸,心里越发的感激瑶光,但凡家里有了什么稀罕物,必定想着要给瑶光送些的,这会见王氏去看瑶光,自然应声要一起去的。 张大年媳妇儿则是前天听张大年回家狠夸了郑家夫妇,要她好好的跟郑钧媳妇儿处处,自然也想着去看看郑钧那么大本事的男人家里的媳妇到底啥样,能被自家男人那样夸赞。 三人一说,就结伴儿来了郑家。 “婆婆在家不放心,就让我上房去看看,娘呀,你们可没看见,那么大的火圈里能有二十多匹大狼,个个儿都比三叔家的大狗还大……” 张大年媳妇是个胆大的,她家的位置也好,站在屋顶就能看见,从郑钧引狼,到用火圈狼,再到杀狼,一场没落,看全了的,这会说的时候自然是自豪无比,除了那些男人们,也就她一个看全了。 昨晚听了一夜的狼嚎,虽然一再的说服自己相信郑钧一定会没事,可理智上再怎样笃定,没看见郑钧安安全全的回来,瑶光这心就一直提着,放不下来,直到此刻,见被郑钧请托来的王氏,知道郑钧无恙,这心才落到了实处,不那么空的慌了。 心踏实了,瑶光这才有心情听王氏她们三人的独家放送,一边招呼她们喝茶吃点心,一边调整了一下坐姿,安放好跟着她一夜不得安宁的肚子,饶有兴趣的听起来,还时不时的在关键处问几句,更引得王氏三人你说我补充的亲眼见的,道听途说的加上自家想象的弄了个大杂烩,给瑶光来了个现场版的激情演绎,倒也把事情的全貌说了个j□j不离十。 原来,郑钧先在村东头找出一块相对平整有疏疏离离的有些大树的野地,在野地里以一颗不甚高却粗壮的杨树为中心,圈出一片不大不小的地来,使张大牛带来的四十人绕着圈挖出一个宽五尺,深一尺的圆圈来,圆圈的边上每隔十几二十步恰有一颗离圆圈不甚远的高大粗壮的大树来。 那圆圈里先垫了一层谷草,谷草上是一层小儿臂粗的干柴,干柴上面又铺了一层谷草,谷草里还夹着许多细柴枝,整个圆圈上每隔两三步横码着三两个男人小臂粗细的干柴。 这些东西布好的当天夜里,狼群又来了,这次比前一天更凶残些,村里的壮劳力又被郑钧抽走二十来个,当下就有些捉襟见肘,猪圈外延有好几处差点被狼刨开。 直到村东头传来几声凄厉的幼狼的嚎叫,立时山林不远处,传来两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狼群便似是中了邪一般,弃了唾手可得的肥猪,流水般的流往村东幼狼处,张大年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里估摸着,这恐怕是郑钧把狼群引走了的,却仍然不敢松懈,吆喝了大家,还按着原先定好的位置值守,努力忽略村东传来的密集的狼嚎声,叹了口气,握紧手里的铁锹,眼睛紧盯着火把的前方,但愿明晚能睡个安稳觉。 村子东头,挖出的圆圈中心的大树下吊着三头小狼,这是郑钧乘着狼群围攻猪圈时,在山上的狼穴里抓来的小狼,小狼受了惊吓,挣扎着,大声嚎叫,希望引来父母兄姐,得到救助。 郑钧吊好小狼后,就远远的寻了棵树隐在树上,手里的弓箭寻到目标,并瞄准了离围着小狼打转的狼群三丈外的一个雪堆旁仰头嚎叫的健壮高大的头狼,瞅准时机,拉圆了铁弓,一箭下去,正中咽喉,一击毙命,郑钧马上吹响了口哨,隐在树上的壮汉们,听到郑钧的口哨之后,把点着的火折子扔向离自己不远处填着柴草的地方,柴草上撒了烈酒和豆油,沾火既燃,除了圆圈附近,火起之时就跳出圆圈的几匹狼外,二十来匹狼全被郑钧用火圈了起来。 那些柴草起码能着一个时辰,狼最怕火,断然做不出扑火的举动,郑钧这才从树上下来,气定神闲的站在高处,一箭一个地,射杀了它们,仍是一箭毙命!群狼跟活靶子一般,被射杀在火圈里,毫无反抗之力。 过程很血腥,可是没有谁为那些目哀光的畜生们心生不忍,毕竟这次放过它们,谁能知道这些记仇的畜生们还会不会再来祸害他们,毕竟山上缺食,山下的肥猪们就明晃晃的呆在土坯墙里。 最后一匹狼倒下后,天已经大亮,郑钧招呼大家,用雪把火堆压灭一处,进了圈里,乘着还没冻上,一人一个把狼皮拔了下来,这东西,熟好的狼皮一张要二两银子,都赶上一头肥猪的钱了。 不大一会,郑钧就回来了,三个妇人见郑钧回来,都找了由头辞了瑶光出了郑家,村东头聚着的人还是只多不少,再去看看热闹去。 “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的?”瑶光坐在炕上,手里拿块布巾一点一点的帮郑钧绞干头发,她很好奇,郑钧怎么知道幼狼能引走狼群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地方还需要修改一下,只是我还得再思考一下怎么改,大家先看吧,废话就不多说了,明天争取两更! 第27章 第 27 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更新推迟到一号晚上,对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后续问题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村里的狼患消除了,仅仅丢了一头价值二两银子的猪,还用去不超过二两银子的酒和豆油总价值不超过五两银子,却得回整整二十八张狼皮,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二十七张半。 这都怪二狗子太笨,看着人高马大的,也有一把子傻力气,可真到干活的时候才知道,手比脚还笨,真能把死人气活过来! 扔火把的时候,别人扔下去都引着柴火了,他的火把还没点着,有五六匹狼就是从他那个口子逃掉的,小三十两银子呢。 再来说说这剥狼皮的事儿,可真是能把刚活过来的人再气死过去! 人家郑钧手把手的教他,他可好,郑钧一扭脸的功夫,好好的一张狼皮硬是被他拦腰剥成两张,别说五两银子,能卖二两就烧高香了。所以这实打实的二十八张狼皮硬生生的被二狗子弄成了二十七张半,放走了那五六张就是提也别提了,省的干生气! 就为着那二十七章半的狼皮,村里也吵吵好几天了。 那可是一百多两银子呢,怎么个分法?要是按户均分,一户能得一两多银子,那些家里人少的还行,十几口人的,就少的可怜,尤其是在灭狼行动上,人口多的,出力也多。 “凭啥我家出了三个人才得一两银子,你家就出一个,还是个半大小子就也得一两?这不是说我家三个壮劳力还比不过你家一个半大小子么?” “大嫂子诶!您管的可真宽,那您真么不去管管小粪蛋儿家呢?她家可是一个人没出,照样能得一两银子!您管了她家再来说别的,我可等着您呢!” 要是按人头分,更不得了,村里六百多号人,均分下来一个人二百来文,倒是不少,不过这也有怨言的。 “凭什么我家三个大人,两个劳力,卖命得来的银子跟他家两个奶娃娃拿的一样多?我家长柱他爹都差点被狼咬了腿!” “一百三十多两银子,看着多,谁见过这么多银子钱?要换成铜钱那得好几箩筐吧,一说起这个就来气,被二狗子活生生糟蹋了的也有三十多两,换成铜钱怎么着也能装一箩筐吧,就那么给糟蹋了,气的我当时都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就是,这银子谁都能要,就是二狗子不能!那家伙就不是去干活的,那是去捣乱的!没他咱也能圈住那些狼!” “就是,三十多两银子均分到各家那是二钱多银子呢,凭什么就让你二狗子给糟践了?你没能耐,好好在家呆着啊,逞什么强呀?怎么哪都有你呀?瞧他那样,一看就是个败家玩意儿 “这三十两银子就该二狗子赔出来,凭什么他一个人手笨,就得要咱大家伙贴银子呀?” 二狗子粗着脖子,红了脸,三十两银子,就是卖了他全家也赔不起,“最……最多,我不分银子,我不赔钱!” “三叔,看您老说的这话?二狗子咋去的,大家伙谁不知道?要不是没人愿意去,人二狗子能去了?你说人放走了五六匹狼,可人家郑兄弟可说了,做啥都不能做绝了,这正经该放的,二狗子也是歪打正着,再说那弄坏的狼皮,还不是你家小子手笨,把弄了个大口子的给他?人家郑兄弟在一边可是看的真真的 “大牛这话说的在理!这狼可是人家郑兄弟出的主意逮住的,小狼崽子也是人家郑兄弟亲自从狼窝子里捉来的,按理说,这些狼皮就该都给郑兄弟送过去,也省的你们一个个老爷们跟老娘们一样斤斤计较,老娘们不在家好好待着,就知道吵吵!” 里长张大年终于逮住机会发话了,乘机骂了一顿,也把狼皮的归属做了决定,省的为了几两银子吵吵个没完,坏了情分,话说出也就收不回来了,忍着肉疼,让张大牛带几个人把皮子给郑钧送去,他改天再去,眼不见心不疼吧!一百多两银子呢! 郑钧看着张大牛带着二狗子担来两担子狼皮,笑了,转头去看瑶光,见她点头,给她一个赞同的眼色,让张大牛二人把狼皮再担回去,嘱咐瑶光几句也跟着去了村里。 张大牛自是知道郑钧若是收了这皮子,村里便不欠他什么情分了,这次的事儿也就等于白做了,至于那二十来张狼皮,郑钧还真的不稀罕,刚才推波助澜的把狼皮担来,也不过是给郑钧做个人情罢了,是以并不推辞,仍旧担着狼皮和郑钧一道回了村子,二狗子本就拙于言行,自然是跟着张大牛行事。 “郑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张大年满脸掩不住的喜色。 “张大哥,大家伙出力弄来的狼皮,兄弟怎么能一人独吞,太过不合情理了!就是大哥偏我,也不是这么个偏法!”郑钧抱拳跟张大年见礼。 “什么合力,不是兄弟你,老哥哥这会还为这猪圈那头发愁呢,大牛你一会儿还给郑兄弟担回去!就是老哥哥偏你些,他们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大家一样的出力,怎么独独的偏了兄弟,莫不是张大哥不当兄弟是村里人,跟兄弟客气呢?” “郑兄弟说哪里话,既如此,老哥哥也就不推了,厚着脸皮给大家伙分了 “正该如此才对!” “那兄弟看这银子怎么分配才好?”他实在是想不出法子,怎么分都有怨言。 郑钧闻言沉吟片刻,笑道:“既然张大哥信任兄弟,兄弟就托大出个主意,大哥且听听,看行不行 “兄弟你说,老哥哥这儿听着呢 “这些皮子卖了银子也不过一百三十多两,看着不少,其实均分到各家各户也没有多少,顶不了大用,倒不如用这银子给村里办点事儿,就说那猪圈,用青砖石料重新垒的厚些高些,就是再有狼也不怕了,村里还有好几处的围墙也该修修了,还有两头的大门也该换个结实点的,祠堂也该再修缮修缮,这些银子就足够了,即办了事儿,又不用村里摊银子。这只是兄弟的一点浅见,老哥哥也只当闲话听听,当得用就挑拣着用用,当不得用就当个闲话听听,这事儿还是得张大哥你这个当里长的拿主意才行 张大年哈哈大笑。“郑兄弟想的就是周全!说实话,老哥哥我前些日子还为这几处的修缮发愁呢,这几日忙活的竟忘了干二净。兄弟可是给老哥哥帮了大忙了,中午别回去,上家里喝酒去,我还攒着一坛子好酒呢 “张大哥这儿还一摊事儿呢,兄弟就不添麻烦了,张大哥且先忙去,酒什么时候不能喝,等张大哥闲了,咱再好好的喝点儿!” “好!那我就不留兄弟了!改天咱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这一章可能明天会做一点小的修改,有几处小地方总觉得写的不够,但不会做大的改动,情节上也不会有改动,可以放心阅读,以后会尽量的将更新时间提前. 第29章 生男生女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临近年关了,雪却越下越大了,就连院子外面挂着冰凌的树枝上都积着厚厚的雪,不堪重负之下,时不时的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大雪封了村子,可村里该办的年货,该卖的猪肉,还是要办要卖的,再大的雪,也挡不住咱的两条腿不是。 往年里都是把毛猪直接卖给来村里收猪的屠夫,可如今道路难行,来收猪的屠夫压价压的厉害,一头二百来斤的肥猪,原先能卖二两银子,如今勉强只给一两银子,这哪成啊,喂了一辈子猪了,就没见过这个价!哼,不卖?拉倒,那你就留着给它养老吧!来村里的屠夫来一个气走一个,先前还好些,越是临近年根,来收猪的屠夫越是压价,最低的竟然只给四文钱一斤毛猪,还抵不上高粱的价格,顿时,村里跟炸了窝似得,吵吵的厉害。 村外郑家,瑶光如今怀着六个半月的身子,除了肚子大了些,坐卧不甚方便外倒没有什么不适。 郑钧也不再上山,整日里在家,包揽了家里所有家务,甚至连换下来的衣物也被他强硬的揽去洗了。 瑶光整日里,除了遵着老大夫的话,在房里多转几圈,只能做些针线,幸亏郑钧不会这个,要不也能被他揽了去。 咬断线头,瑶光把手里刚刚做完的狼皮大氅给郑钧穿上试试,刚刚入冬时打猎得的狼皮,家里留了四五张,给郑钧做件大氅倒是足足的够了,之前做的那件兔皮的袄还是薄了了些。 这两日,郑钧盘算着要去县城一趟,一来,家里那些干菜得找个买家了,二来,也该请那位老大夫来家给瑶光号号脉,虽然瑶光这些日子能吃能睡,面色也好,但不给大夫看看,郑钧着实的不能放心,这大雪封路,马车定然是出不去的,想来那老大夫也能体谅瑶光身子重去不得县城,再多许他些银两,来家一趟想来也是可行的。 这大氅是用上好的灰色三梭厚布做表,狼皮做的里子,风帽用的是秋天里郑钧打的两张狐狸皮做里子,既不显眼又暖和,是瑶光专门做来给郑钧骑马穿的。长及郑钧脚踝,又宽大的即使骑在马背上也能盖住膝盖,腰腹处还缀了带子,防着骑马时氅衣被风吹开。 让郑钧穿着大氅,瑶光前后左右的看了看,无一处不妥,才让郑钧解下来,叠好,收起来。 “歇会儿,累了吧?”郑钧扶着大肚子的瑶光坐下,拿走她伸手就要拿起的针线,是孩儿穿的夹袄,家里三个人的衣物鞋袜都要瑶光亲手赶制,郑钧心疼的不行, “阿瑶,这些大衣裳就给城里那些专门接活的人做吧,咱也不差那几个钱,省的把你累着。” 瑶光好笑,“家里的活计都让你干了,我就做些针线哪里就能累着?再说了,咱自己穿的衣物还是自己做的合适些,别人做的哪里能穿的舒服,”见他要说话,忙用手掩了他的嘴,接着说道,“你看我一天顶多才做一两个时辰,累不着的,再则,我也不许你传别个人做的衣物鞋袜……” 说着瑶光红了脸颊,低头掩饰刚刚脱口而出的醋意,她好像越来越想要霸占这个男人,霸占他的身,霸占他的心,甚至霸占他的一切……霸占?这是女人能有的想法么?有些不愿多想,只想顺着本心生活,抬头看看眼前的男人,原本有些困惑的心也安了下来,他是她的三郎,就是霸道些想来也是无碍的。 郑钧暖暖的笑了,顺势亲了一口掩在嘴上的小手,他很喜欢很喜欢瑶光这样用强硬保卫自己地盘的小兽一般,“嗯,我只穿阿瑶做的衣裳!很喜欢阿瑶说的话!” 自从瑶光主动表白以来,郑钧无时不刻的在瑶光的眼神里、言语里、行动里挖掘瑶光爱他的证据,每每有所得必定嘴角翘得高高的,一整日都笑呵呵的,今日得了瑶光这句带着醋意的话儿,又能乐一整天了。 瑶光闻言狂喜,三郎果然能懂得她的意思,再抬起头时,亮亮的眼睛里都闪着欢快。 第二日,郑钧骑马去了县城,先把生狼皮全数卖了,干菜先是白送了三家酒楼,除了一家不要之外,另外两家倒是都不置可否的收了一两斤。郑钧带着剩下的五六斤各色干菜去了东街的赵家肉铺,这家肉铺做买卖倒是公道,郑钧的猎物也多是卖个他家,肉铺的东家老赵跟郑钧的交情还算不错,干菜送给他家,一来算个稀罕礼物送给赵家当个年礼,二来,城里半数酒楼的肉类生意都是赵家在做,若吃的好,在酒楼的采买跟前说个一句两句的,这干菜就不愁卖出去。 辞了老赵,郑钧在街上采买了几样瑶光列出来的年货,有写对联的红纸,几样糖果,又去布庄给瑶光扯了几块细布和绸缎,满满的装了两布袋背在马上,这才去了那家医馆。 老大夫还是原来那般不大好说话,倒是不难请,郑钧提前付了诊金,提个药箱就跟郑钧出了门。 扶着老大夫上了马,郑钧牵着马出了城,因大雪路难行,直直走了两个时辰,天大黑了才到。 进屋暖和了一下,歇息一会,洗了手,就拿出小枕给瑶光搭了脉。老头子捏着没剩几根的花白胡子指使一旁的郑钧去倒开水过来,郑钧转身从厅堂门后的炭炉子上到了一杯开水。老头子气的胡子翘得老高,又说饿了,要郑钧给他端饭,郑钧不放心地看着这个不好说话的老头子,瑶光好笑地看了看这个顽童一般的老人,知他没有恶意,点头示意郑钧但去无妨,郑钧很看了老头子几眼,才不甘愿的快步去了厨房。 见郑钧出去,老头子悄声对瑶光说道,“闺女,你这男人可不错,你有没有想吃的?说给我,一会我让那小子给你买去。”说话时那几根胡子还跟着他的下巴一翘一翘的。 又见瑶光但笑不语,老头子急了,这些年轻闺女们就是傻,为着男人为着婆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做牛做马的忙活,傻透了气了,“你这傻闺女,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不趁着有孕,平日里他能舍得给你花银子?” “什么花银子?”郑钧端着饭菜进来,恰好听了个话尾,不明就里的问了一声。 “老大夫,需要什么药,您尽管开,不用给我们心疼银子,万事都以大人和孩子为重。”有些不放心,怕老大夫为了给他省钱,舍不得开药,耽误了瑶光。 老头子不小心被郑钧听了个话尾巴,有些下不来台,又听得郑钧这样说,虽然对他有些好感,还是轻哼了一声,“你媳妇身子好着呢,用什么药,你诚心咒她呢?”还越说越恼,越说越大声! “啊?”郑钧疑惑,这老大夫怎么回事儿?没惹着他呀。 “啊什么啊,你媳妇儿可怀着身子呢,我可跟你说,吃不好,歇不好,可是要生闺女的!”老头子越发的吹胡子瞪眼睛,瞎话说的真真的。 “老大夫,请用饭吧。”瑶光岔开话题,语气却有些生硬,这位老大夫从一开始就对郑钧有着莫名的敌意,原先还以为是老大夫脾气使然,如今看来,却是有许多的不妥之处,还是先虚应着他,明日一早送走了事,以后却是万万不会找他了。 老头子跟看傻子一般瞪了瑶光一眼,这个傻闺女跟他的小闺女一个样儿! 他的小闺女就是个傻的,怀着身子那会吃不饱饭还得干婆婆派下来的活计,从早忙到晚,回了娘家却一声不吭,孩儿她娘走的早,他也粗心,就不知道问问,还当孩子过的不错呢。 那天闺女婆家来家里告诉了一声,说他闺女生了,他就寻思着不对,还差着俩月呢,怎么就生了? 提着礼物上门问了一声,却说是在猪圈里出猪粪的时候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才早产的,可……可谁家怀着八个月身子的媳妇还让干力气活的? 他的小闺女啊,都是他这个做爹的没本事,护不住闺女,闺女又给她娘教傻了,傻得丢了命都不自知。 闺女生了个丫头,人家婆家嫌弃,他的底气也不足,没敢狠问,生怕给闺女招恨。 可……可谁能知道,孩子没出月子就没了,他那小闺女也后脚跟着去了,走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才十六呀,他的小闺女才十六呀,就那么没了? 想起那死去多年的小闺女,老头子脸上带着些悲凄和怀念,他有多少年想起他那小闺女了?唉,真是老了! “啊?那我想要个闺女,咋办?”郑钧闻言一怔,还有这说法?不由得看向瑶光,吃不好,歇不好?那他宁愿不要闺女了,虽然这老头子不可信,但涉及到阿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啊?”老头子也楞了,带着被打断思路的不悦,还有人想要闺女? “老丈,我和外子都觉着儿子女儿都好,上天给我们哪个我们便要哪个,随缘便好。” 瑶光从第一次就看出这老大夫是个有故事的,想来必是在这生男生女上吃了亏的,但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给自家夫君脸色看呀,“夫君,快请老大夫趁热用些饭菜,好早些歇息,明早还得赶早会城呢。” 说着给了郑钧一个眼色,早些打发了,这不是请大夫呢,竟是请个仇人回来,跟郑钧有仇的。 郑钧也点头赞同,起身请老大夫用饭,不管如何对阿瑶还是不错的,明日走时,多予他些银两算了。 老头子从听了郑钧的话就有些不对了,脸上忽细忽悲,神情变幻不定,看了看瑶光,又看了看郑钧,两行浑浊的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激动的说道, “好,好,好孩子,说的好!” 哽咽的几乎说不下去,他的小闺女没福气啊!要是遇上这样的汉子,说不定小外孙女如今都要嫁人生子了…… 第30章 过年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临近年根,村里的年味也就越来越浓了,腊月二十三打发灶神上天开始就算过年了,二十四到二十六打扫家地,采买年货,过了二十六就得磨豆腐,炸丸子,炸豆腐,炸馓子,蒸馍馍,几乎家家门外都能闻到香味,这在往年可是没有的。 往年里,能倒二斤油割上半斤肉好好的吃顿猪肉扯面就算是过年了,那还是好年景,年景不好的,能吃饱喽就不错了,丸子,馓子那些,不过是应个景,一样做上那么十来二十个,供桌上够上贡的就算了,哪能像如今这般把上贡的另拿出来,剩下的就是小儿偷偷的捏走几个也装作不知道,猪肉面能从初一吃到初五去,说到底还得感激人家郑家。 原本今年屠户们狠命压价,村里养猪的人家都人心惶惶的,不卖吧,养着费粮食,且家里也等着卖猪的银子过年呢,卖吧实在是价低的没法儿卖,还值不回喂猪的那些粮食,逼急了自己杀了去卖,可往哪卖?周围的村子?家家的喂了猪,你卖给谁,况且,村里能有几个吃得起猪肉的?你担上几十斤,大雪地里走上一天亦不一定能卖出几斤去,进城去卖?咱乡下人进了城,手都不知道往哪搁,能卖过人家肉铺去?人家肉铺能眼瞅着你这乡下人过来明晃晃的抢人生意?不找法子坑你才怪!而且你这来路不明的猪肉人家也不一定敢买呀,谁知道是死猪肉还是米猪肉? 最后还是郑钧送干菜的时候跟常打交道的肉铺联系好,村里这边杀了猪,肉有了去处,肉铺那边省了收猪杀猪的功夫,又有郑钧作保,不怕其中掺着来路不明的肉。 就连跟着瑶光学的在暖和屋子里养鸡得的鸡蛋也被肉铺以十五文一个的收了去,谁家没攒着一二十个的鸡蛋?最多的张大牛家里足足攒了九十多个,一两多银子呢,快赶上养猪了的钱了! 乡下人大多实在,在瑶光这里得了实惠,大多想着回报,纷纷来郑家送些东西聊表心意,有自家炸的丸子,油豆腐,馓子,攒着过年的核桃,大枣等等不一而足,瑶光也不推辞,都笑盈盈的收了,回礼送的是郑钧和瑶光合写的对联,村里无人识字,过年贴对联就得去城里买去,郑家这份回礼实在很对大家心意,瑶光在回礼的时候也一家一家的说了春联上的意思,没些那些国泰民安之类的虚话,都是些五谷丰登吉祥如意之类的吉祥话,可比城里买的强。就连族里祠堂大门上的对联都是里长张大年听说了之后,亲自来郑家求了郑钧写的,其实瑶光的字比郑钧的更合适些春联,郑钧的字太硬,铁笔银钩,肃杀之气太浓,不适合过年的喜气,可村里没一个能认字的,郑钧又怕瑶光累着,就那么将就着,倒也无碍了。 年二十九的时候,村里又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村里那些扒了皮的狼肉,不知怎么被肉铺的掌柜知道了,亲自来了村里一趟,一个个的挨个看了,以一斤三文钱的价儿全部买下,还雇了村里人挑着担子送进城里的肉铺,说是在府城有人吃这种肉,买都买不到。 这狼肉本来是没人吃的,从来也没见过有人吃它,只是里长盲目的信奉郑钧,他说了个留字,就立马腾了几个装粮食的大缸在自家院子里,装了那些冻得结结实实的狼肉,其实郑钧也没多想,只是可惜那些肉,舍不得扔,随口说了一句,他哪里知道里长就能跟得了圣旨一般,执行到底了,里长喜滋滋的捧着到手的四两银子去了郑家。 从郑家出来,又去了族长家里。 大年三十儿午后,召集了大家伙,先是报了帐,按着杀狼的时候出力与否把村里人分成两拨,出过力的不管出力大小按人头一人半斤猪肉,没出力的不论大小一人三两猪肉,这下谁也顾不上话说,各家挤着轮着领肉去了,有那人口多的一家能分三四斤去。都得了实惠,就是有差,算下来也不差不了几两肉,谁会在这个当口闹不痛快?都乐呵呵的提着肉回家过年去了。 郑家的肉是张大年亲自送来的,足足十斤还有长余,兄弟长哥哥短的跟郑钧聊了大半个时辰,走的时候瑶光回了他几包城里买的糖果,略一推辞就接了东西回家过年去了,大过年的,送些礼物那是情分,可推辞不得。 郑钧和瑶光送走了张大年,两人相视一笑,站在院子里看着大门外挂着的两盏红灯笼随着轻风小幅度地摇摆着,院子里被郑钧归置的干干静静整整齐齐,窗户上贴的是村里有老人的人家送来的喜庆的窗花,屋里也焕然一新,就连椅垫都换了新的,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自然要过的郑重,热闹些。 厨房里,传出阵阵的香味,那是瑶光卤的一锅卤味儿,照着南边得法子,锅里下了猪脚猪头等大荤的东西和大骨下去,煮上几个时辰才下要卤的东西兔肉,驴肉。 案板上切好的菜色也不少,有羊肉,猪肉,兔肉,还有一条足足有三斤的鲤鱼,还用盘子装着泡好的黄瓜条,茄子条,豆角,地窖里窖藏的白菜等等十几样摆满了案板,说起干菜,郑钧的干菜被最开始留下一斤干菜的那两家酒楼分了去,五六百斤的干菜竟然买了五百两银子,酒楼的两个掌柜还一个劲的嫌少了,不住的叮嘱郑钧明年多晒些,还卖给他们! 年夜饭的大厨下自然是非瑶光莫属,实在是郑钧的厨艺令人没法将就,平时还好凑合,大过年的再用他,那是糟蹋东西呢! 郑钧知道自己学艺不精,也不敢硬抢,只得小心翼翼的站在瑶光身后递东西打下手,顺带护着她那颗肚子。 该清蒸、的爆炒的、油煎的、油炸的瑶光利落的接过郑钧递过来的菜一一的煎炸烹煮了去。 夜幕降临时,年夜饭也被郑钧一道道的端上了桌,屋子里暖呼呼的,瑶光梳洗过后,只穿着贴身的小袄,和郑钧两人在桌子边上挨着坐下,这是两人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新年好!” “新年好!” 两人相视一笑之下,郑钧率先动了筷子。 切片的卤驴肉,喷香可口,郑钧先夹了一块送进瑶光的碗里,得了瑶光一个醉人的笑颜,羊肉是切的薄薄的,用大葱爆炒的,是郑钧的最爱,瑶光摆在了离郑钧最近的地方,鱼肉是老大夫反复交代最好多吃些的东西,郑钧夹起一块块鱼肚子上的肉,细心的挑了上面的小刺,放入瑶光碗中,等她吃了再夹……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两人,多少还是有些冷清,席中郑钧顾着瑶光有孕,也只象征性的喝了一盅酒就不再喝,陪着瑶光吃了年夜饭,坐在炕上守夜。 “说起来,这是我过的最合心意的一个年了!”瑶光依着郑钧抬头看他。 “我也是,十年来第一次和家人一起过年!”郑钧说着去抚她鼓起的肚子,一家三口一起过年。 “我很高兴!”瑶光再接再厉。 “我也很高兴!”郑钧好笑地回看瑶光,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地摇着,他不知道阿瑶以前受了多少冷落,她也从来不说,他也从来不问,以前的他没法管,但以后,他的阿瑶只会更高兴! “明年就有咱们的孩儿陪着一起过年,会不会更高兴?”吻了吻她的耳垂。 瑶光闻言不由得笑了,“嗯,会很高兴很高兴!”低头轻抚腹中的孩儿,她绝不会如母亲对她那般对她孩儿,不论男女都是她的宝贝! 子时正,远处村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郑钧拉着瑶光穿了大衣裳,站在门口看郑钧放炮,郑钧点着半截香,去引地上摆好的鞭炮,将将就要点着时,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瑶光,有些怕惊着瑶光腹中的孩儿,于是又把鞭炮移到了大门外面放去,“阿瑶,你先回去,外面冷,我到大门外面放去,别吓着咱们孩儿!” 瑶光闻言也觉得有理,便不跟着出去,“那你早些回来吃饺子!” 饺子是中午就包好的,馅儿时郑钧剁好,瑶光调的味儿,家里就两个人,也只包了二十来个,郑钧包了五个,就是边沿比饺子馅还大的那五个。 等郑钧放炮回来,饺子已经下锅了,没在厨房里煮,不过二十来个饺子就着厅堂角上取暖的炭炉子用个小锅就行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先前的年夜饭还没消化,两人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两个便罢,瑶光捡着郑钧包的吃了两个,看得郑钧磨拳接掌,信誓旦旦的发话,以后一定包的更好!惹得瑶光一阵嬉笑,吃完饺子说笑了不到半个时辰,瑶光就撑不住了,两人洗漱了一起睡下。 第三十一章 开荒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初一拜本家,是村里大姓张氏家族内互相拜年,郑家这样的外姓是不参与的,郑钧和瑶光在家只接待了过来拜年的小虎兄妹和小惠兄妹,分派了四个红包出去,走的时候给他们把布兜里装了满满的糖果,花生和葵花籽。 这葵花籽在乡间还算得上是稀罕物,多数人是没见过的,就是郑钧也只是回乡跟瑶光逛府城时,见瑶光买过,要一百文一斤呢,不过那会已经过了栽种的时节,瑶光用盐水煮了,在炕上烘干当零嘴吃是再好不过了的,比花生好吃。 大年从年初二开始,走外姓的亲戚,串门拜年。 年初二是给舅舅家拜年的日子,年初三是回娘家拜年的日子,有亲戚多的人家能一路到了年十四才走完亲戚。 郑钧和瑶光亲族俱无,倒不用走亲戚。整个大年都呆在家里,新年不让做针线活计,就只能看百~万小!说打发时间,郑钧看得是瑶光前段时间默出来的一本游记。 一直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年才算过完,元宵节城里的灯会很是热闹,但因着瑶光大着肚子,最忌到人多的地方,只得明年再看去。 出了正月,天渐渐的暖和起来,雪也渐渐的化了,农人们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沤粪,修整工具准备开了春就下犁耕地,村里没有更牛,连头驴都没有,万事都得靠人,那地更是要靠着锄头一锄头一锄头的翻土敲碎土坷垃。 晋城过来的要饭的也渐渐的多了起来,正是冬末春寒的时候,那些人拖家带口的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夹衣,神情疲顿地进了村子,有那饿极了的,进了院子冲着鸡食盆子就去了,连手都不用整张脸摁在盆子里张嘴就吃。 村里人别看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就是再抠门的老婆子却也每每的能从牙缝里省出那么一块半块的高粱饼子,半碗的稀饭糊糊给这些逃荒要饭的苦人们。 郑钧跟瑶光商量着,“去年买的那些地里石头多,不好收拾,不如雇用这些逃荒的人来收拾,咱给他们搭个窝棚,一天管他三顿饭如何?既借了他们的饥荒,又办了咱的事儿!” “这个主意行,等他们走时再给些银钱作路费也就足够了……哦,我知道了,你年前买的那些粗粮就是为的这事儿么?”瑶光恍然大悟。 “嗯,那会就是有个粗略的想法。”郑钧笑了,阿瑶好聪明。 瑶光白了他一眼,她这要算的上聪明的话,那他算什么? 跟里正打了招呼,叫上张大牛一起,郑钧把来村里讨饭的人过了一遍,留下六家人。 这六家人,从行事上看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舍得出力,对农事上也很精通,正是郑钧要用的人,其中三家都是两夫妻带着儿女,一家三个儿女不,大儿子不过七八岁,小儿子也才五六岁大小,闺女看样子才刚刚会走,另外两家的儿女都大了些,能当半个劳力了,另外三家都带着老人,其中一家带着三个老人,年纪最大的老爷爷都八十多岁了,郑钧看着可怜,又见他们老实才留下来的。 这六家人连上女人能出十五六个劳力,郑宅周围这二三十亩地的开荒挖塘事宜不用一个月就能弄完。 留下这些人,别的都还好说,最主要的就是安全问题,郑家,他们是不能住的,一来太小住不下,二来郑钧也不放心他们在院子里进出,村子里也是一样的考虑,留下他们干活势必要让他们在外面搭窝棚住下,保暖倒是容易,他们来的时候本就是背着铺盖卷来的,窝棚里铺上一层干草就成,吃饭也容易,郑钧在镇里买了铁锅,他们都子带着碗筷,有粮食就成,唯一一点就是狼,山上常有狼下来遛弯,他们这样在窝棚里睡觉太不安全了,说不定熟睡中孩子被狼拖走了还不知道呢。 他们在地头上搭建窝棚时,郑钧绕着买下的这片荒地转了两圈,也没想出主意,晌午时分回了家,吃饭时还在寻思着怎样防狼。 瑶光见他一脸沉思,知道他有事,“说来听听,万一我能给你出了主意呢?就是不能,你说给我听的时候,说不定就能想出办法来了。” 郑钧本不欲瑶光再操心,见她这样,知道就是不告诉她,她也要乱想,还不如说了,就是想不出主意也没什么,大不了每天夜里分出两个人来看着便是。 瑶光听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又不想他这样费脑子,越想越想不出来,说不定不经意间就有了主意,只得寻些话来问他,“咱那二十三亩地,都要挖成鱼塘还是留出几亩来种些粮食?” 郑钧知她心意,也有心给她说说这些事,也能听听她的意见,反正两人都是外行,大不了挖开的鱼塘再填回去,还是那些地,只不过就是费些人工罢了。 “咱先挖三个鱼塘出来,也不用弄的太大,半亩一个就行,剩下的地就种点东西吧,你有没有什么要种?对了,你不是要种葵花籽吗?就是不知道咱这样的地能不能种出来。” “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也用不了多少种子,再种点菜吧,晒干菜用。”瑶光出了个小主意。 “这个行!”郑钧肯定地点了点头。 “哎呀对了,说道晒干菜,你说咱们用不用再盖个后院儿出来,咱的院子有些小呢。”瑶光不知道这个主意怎么样,眼巴巴的看着郑钧。 “呵呵,这个我倒忘了,晒干菜时就有过这想法,到了跟前倒是忘了,亏得你提醒我,哦,有了!”郑钧笑了,“阿瑶,你真聪明!现在有办法防狼了!” “什么办法?”瑶光很急切的想要知道,一双小手激动的扒着郑钧的胳膊,催促他快说。 “唉!咱既然要盖后院必然是要用砖瓦吧?早些买回来,用这些砖瓦先垒成墙围出块地来给他们搭窝棚不就行了?” 第32章 请人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傍晚时分,郑钧回了院子,小惠和妞妞刚刚被王氏接走,瑶光正做着晚饭。 从出了正月两个小丫头就开始像原来那样每日早上被或王氏或金鱼嫂子送来,傍晚时分再被接回去,跟着瑶光认字学针线,间或的帮着做些小活计,顺便给瑶光作伴,郑钧也能安心的收拾屋后的荒地。 “放着,我来,你当心身子!”郑钧慌慌的拿走瑶光手里的水瓢,双手架着着瑶光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她挺着硕大肚子干活,实在是险的很。 “等我一会,很快就好!”身上满是灰土,得先洗干净了才能跟瑶光亲近。 郑钧安顿好瑶光,直接端起偏灶上的温水锅把满满一锅的热水倒进桶里,提进和厨房连着的小隔间里,倒进隔间里的浴桶里,又倒进一桶冷水,快速的洗了澡,换上瑶光备好的衣服,顺便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瑶光坐在椅子上,很是无奈地看着一刻钟就洗完澡,把衣服扔进浴桶里涮吧两下就提出来的郑钧,自己马上就要生产,郑钧又要忙开荒的事,又要在家洗衣做饭,根本忙不过来。 “阿瑶,你说咱把后面老王家的那个媳妇雇过来,在家帮你做些家务怎么样?” 把衣物捞出来扔进盆里,郑钧来到瑶光身边,抱起她置于膝上自己坐在她坐着的椅子上。 老王家是郑钧留下开荒的那六家人里的一家,他家两个儿女,且都大了,男孩能顶半个劳力帮着做些捡石头一类的活计,女孩能下厨做一家的饭菜,王家的媳妇干活利落,人也干净,瑶光马上就要生产了,家里不留个可靠的人,他不放心。 “嗯,也好,家里是得添个人了,刚刚王嫂子过来还提了一下,说村里张氏族里的六婶也合适。” 瑶光的肚子用不了半个月就得生了,她前些天就让王氏帮她留意找一个年纪大些,可靠,能在家住下照顾的妇人过来帮忙,因着这些日子郑钧忙着开荒的事,就没有把这事儿说给他,不想,他也想着呢。 “六婶?”郑钧对村里人实在没什么印象,大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肚子,感受着腹内孩子偶尔的胎动。 “嗯,王嫂子说,六婶没有儿子,老伴儿去了以后常年在嫁到镇上的女儿家里,帮着带孩子,前两天才回来村子说是要常住,人很不错,干活也利落。”拿块干布巾帮郑钧绞干头发。 王氏今天来接孩子时说的,这个六婶最合适,守家在地的可靠不说,还带大了女儿家的三个外孙,经验丰富,干活也利落。 “嗯,那就让王嫂子去说说看,能用村里的人就不用外路人,总是不如村里人可靠,也干不长。”亲亲她的脸颊,阿瑶这几个月吃胖了些,脸上也有肉了。 “嗯,那明天王嫂子过来时,让她帮着去问问吧。”帮他把头发松松的扎起来。 “行,最好你先见见这个六婶,也合个眼缘,要是合适,就是多出些工钱,也让她多留些日子,也帮着带带孩子,省的你累着。”把阿瑶抱起来,重新放回椅子上,“我去晾衣服,晾完再吃饭,你好好坐着,不许乱动。” 瑶光哭笑不得,但还是照着做了。 郑钧晾好衣服,回来厨房扶起瑶光,回堂屋去。 “哪里就需如此小心了,大夫都说我要多动动才好!”瑶光弱弱的提出抗议! “嗯,小心点好,等会我陪你在院子里走走!” “额~” 瑶光顺从的在郑钧的搀扶下出了厨房,选择性地忽略了院子晾着的明显没洗干净的衣物。 早该请个人回来了,她什么都不能做,请个人回来至少能帮着把衣服洗了,自从怀孕,郑钧就没让她洗过衣物,就连洗个小帕子都不行。 这些日子郑钧忙着开荒的事,瑶光的衣服还好,他自己的衣服基本上就是在水里涮涮了事。 瑶光心疼他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操心家里这一摊事,托了王氏帮忙在村里找人,那个六婶若能长期的在家里帮忙就好了,侍候完她坐月子,也能帮着带带孩子,做些家务,省的郑钧全揽自己身上去。 晚饭吃的是鸡汤面,面是早就擀好晒干的,瑶光熬了鸡汤,就等郑钧回来下面就行。 郑家的晚饭一项都是连汤带水的软乎好克化的饭食,即解了渴还饱了肚子,晚上睡觉也舒服。 饭后照例的是郑钧扶着瑶光在院子里散步,扶着她的后腰,小步的在院子来回的走走,并给瑶光说说屋后开荒挖塘的进展。 “……那些地,实在是说不上好,荒草连成一片,草籽也少不了,石头还多,要想耕种须得先用火将荒草烧干净,将地表的草籽烧死,再把石头捡干净,深深的翻一遍地,把那些连成片的草根一点一点的全抛出来扔到一边,用火烧了,再上些粪肥,第一年别指望能有收获,把地看紧喽,草除干净,用粪肥好好的养上一年,第二年就多少能打些粮食了……” 郑钧声音轻缓的跟瑶光叙述从雇用的老农哪里听来的建议。 “那有没有说,咱第一年能种点什么?” “说了,第一年先种一茬黄豆好些。” “黄豆?你会不会种?”这个问题很关键,有了土地也得会种才行, “额,不是把种子撒进地里就行吗?”还需要干别的吗? “额?不需要浇水么?”瑶光更是个外行,她甚至都没见过黄豆是长在地里还是结在树上。“他们能不能留到播完种再走?” “估计不行,他们说要早些回去春种,要不还得出来要饭,晋城那边比咱这热的早,估计春种也要早些。” “那怎么办?” “嗯,先别管这个了,先把荒地开出来再说,不行问问大牛他们,再不行咱把地佃出去,过几年学会了再自己种。” …………………… “回屋吧,有些累了。”郑钧在外面累了一天,瑶光不愿他再硬挺着陪自己转圈散步。 “这样就够了吗?老大夫说让你多走走呢。”郑钧把老大夫的话当圣旨执行。 “白天都转了好多圈了,够了!” “什么时候?” “额?”该接着撒谎还是……? “以后不许进厨房了,有事让小惠或妞妞叫我,不行,明天得在院墙上开个后门才行。唉,早知道就明年再收拾那片荒地了。” ……………… 第二日,王氏来送两个孩子时,瑶光请王氏去那个六婶家里帮着问问,再则瑶光还想亲自见见六婶,郑钧说的对,是该请个合自己眼缘的人,毕竟要朝夕相处呢。 “嗯,你看这样,一会我去六婶家里,让她陪我一起过来不管送点什么,你顺便见见,要是行,我再去问她,估摸着她是肯的。” “也好,那就麻烦嫂子了,也别送什么东西,过来坐坐就好。” “行,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王氏行事向来利落,其实王氏若不是有一家人要照顾,家里还有好些田地,实在是忙得走不开,瑶光更中意她来家里帮忙。 六婶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小老太太,四十多岁,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脸上纵横交错着深深的皱纹,却总是挂着带着暖意的笑脸,衣服洗的发白,补丁不少,却整齐的看不出针脚,这是一个勤快乐观的女人,瑶光很喜欢她,王氏也不啰嗦,见瑶光满意,当场就问了六婶的意愿。 六婶很乐意,她不愿再在女儿家里,外孙大了,也用不到她了,再住下去,女儿的婆婆难免会有闲话。现在回了村里,她一个老太太,一无田地,二无家业,本就发愁生计,能来瑶光这里帮忙,自然是求之不得,是以,王氏一问,就点头答应了。 第33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六婶是个能干的,来了郑家的当天就把家务毫不犹豫的全接了过去,话不算多,但该说的一句不少,还帮着瑶光把穿旧了的衣物洗干净,剪成尿布,或者帮着做些小儿用的小褥子,小被子,小枕头,也常常的说些带孩子的趣事和该当心的地方,该准备的,不等瑶光去问就准备出来,只等着时候到了,瑶光临盆。 六婶的到来让瑶光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也安了下来。 “这衣裳好是好就是大了些,孩子得一岁大的时候才能穿得。”六婶先时还有些心疼,一件一件的仔细看了瑶光准备的小衣裳,布料太好,下的功夫也多,虽然没有绣花,但比大人衣裳用的功夫还多,也精致的很,比县里卖的衣裳还好,庄户人家哪有这样用这么好的细棉布花这么多功夫给婴孩做衣裳的,一身衣裳的布料银子怕是五六十文都不够,连上手工倒得七八十文,真是有些浪费了。 富裕些的的庄户人家像郑家这样生第一个孩儿,多是用大人的旧衣裳改两件替换得开就行,穷些的,用块布一裹就成,反正孩子还小,多是睡着,衣服不衣服的实在不碍什么。 郑家媳妇一样大小的衣裳竟然缝了六身儿,可真是一点不比镇上财主家差。 那会儿还满脸的心疼,看了几次瑶光的脸色,几经犹豫,到底没把话说出来,人家主家既然能话一个月一百文的工钱雇她回来做家务,哪里能像庄户人家那样,连件好衣裳都舍不得给孩子做,她还是别多嘴多舌的讨人嫌了。 而且郑家三郎见了也没说心疼,还很高兴,之后还嫌衣裳少了,不够孩儿换洗,又心疼娘子做衣裳多了,手累,还一个劲的说要去县里再买几件回来,最后还是被郑家娘子制止了,才没当时就去。 人家主家第一次添丁,定然是什么好的都要准备的足足的,她怎么好这个时候去泼冷水?反正也糟蹋不了,再生几个接着穿就是了。 想通了的六婶就没再纠结过衣裳布料这些事了,而是尽心的说些别的,帮着瑶光看看想想哪里有不周到的。 瑶光闻言愣了,她已经尽量的往小了做了,怎么还是大了?孩儿一岁才能穿得,那一岁前穿的衣裳得多小才成? 虚心的向六婶求教后,按着六婶比划的,又裁出几件小衣服来,新生的孩儿竟然这么小?瑶光拿着手里刚刚裁好的衣裳在心里比划孩儿的大小,竟是比郑钧的手大不了多少。 “二郎媳妇儿的活计真好,咱们村里都找不出活计这么漂亮的,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也没见过几个活计能做的这么漂亮的。” 六婶一脸艳羡,要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村数得着的能干,针线活计也漂亮,可跟郑家媳妇一比就差了二里地去,要是再年轻十岁,她也要跟族里那两个小丫头一般,跟着瑶光学学,写字很么的就算了,那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学的东西,绣花却是一定要学的,而且必然不比那些小丫头差。 瑶光抿嘴笑了,“我的活计算不上好,就是闲的时候多,多下了些功夫罢了。” 她的针线真心不算好,最起码比不过原先家里专学针线的丫头,只是比起这些常年劳作的农妇,是要好上许多而已,一则这些农妇遇不上好的绣娘做师傅,再则,庄户人家做衣裳,耐穿就行,哪有那些绣花着朵的功夫? ……………… “天儿不早了,我做饭去,咱中午吃啥?”两人手上不闲,嘴里说些闲话,不知不觉的就快晌午了。 “吃米饭吧,小惠和妞妞也不在,就咱们三个,昨儿炖的兔肉还有,再炒两个素菜就够了。” “哎,行!” 六婶起身去了厨房,哼着小调,快手快脚的淘米做饭,她在郑家不过是干些家务,一个月就给一百个大钱,还管一天三顿饭,郑家伙食又好,天天有肉,一辈子也没过过这样的好日子,简直是掉进福窝里了,是以干什么都热情高涨,一天下来几乎不闲,没活儿也要找些活计出来,怎么也得对得住人家给的那一百个大钱才是。 瑶光看着六婶出去的背影笑了笑,低头接着缝衣裳,哪有哪的好处,原先在娘家,倒是富贵,万事不用自己动手,可万事都得用心,一件小事也得想想背后有些什么心机,即便这样还是被人害了去,哪里能像现在这般,虽清贫些,却夫妻恩爱,两人齐心,腹中孩儿健壮,只等临盆,便是家里雇用的妇人,也是一心为着主家,勤劳能干,只怕对不住那一百个大钱的工钱,想到这里,瑶光有些恍然,有多久没有想过娘家那些事了? 中午郑钧回来,洗漱出来,六婶就把饭菜端上桌,自己回厨房吃去了,这是六婶的坚持,哪有跟主家一个桌吃饭的道理? “又没放油?”郑钧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跟白水煮的一样,连个油花儿都没有。 瑶光也无奈,自从六婶来了家里,她说了不止一次了,可要让六婶炒菜多放些油,那简直就跟割她的肉一样! 其实六婶的手艺虽不算太好,比起瑶光自然是差的太远,但比起郑钧实在是要好许多,最起码的,咸淡能掌握好,唯一一点,就是舍不得放油,每次炒菜,荤菜还好,虽然是干锅下肉,硬生生的从原本不甚肥的肉里炒出油来,还要倒走大半,留着炒菜用,但总是有些油水,最让人不能忍受的就是素菜,就那么两小滴油,锅底子都润不了,下菜粘锅,就直接倒水,清水加盐煮出来的菜能有什么滋味? 郑钧很无法忍受,瑶光也含蓄的说了几次,家里并不缺油,只管倒,不要太油腻就好,六婶每次听了都忍着肉疼狠心地再往锅里加那么两滴以示大方,炒出来的菜其实还是水煮的。 “阿瑶,要不我去跟六婶说说?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你身子本来就弱,再吃不好,哎呀,这个六婶怎么这样小气?油又不是多贵的东西。” 郑钧一脸心疼地看着瑶光有些丰腴的脸颊,再这样吃下去,刚刚有些肉的脸肯定又得瘦下去。 “呵呵,人家六婶小气也是给咱节省呢,说多了也不好,晚上做饭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亲自告诉她该用多少油炒菜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你去,你放心就是。” 对六婶这样的老人家,不能太直接的说教,容易伤人,还是潜移默化的好,就比如刚来时,看见自己给孩子准备的东西时,一脸的肉疼,她自然知道六婶想的是什么,却没多说,只让她看着,结果不是很好么?没用两天老人家就明白过来了,这次晚上再示范一次,想来明天的午饭就不会是白水煮菜了。 “先就着兔肉吃吧,这些菜,你等会悄悄的给后面那几个老人家端过去,别让六婶看见,再多心以为咱不喜欢她做的菜。” 瑶光往郑钧碗里夹了块兔肉,又用小勺子往他碗里舀了一勺肉汤,这是郑钧偏好,最爱就着菜汤,肉汤吃米饭,又香又下饭。 “知道了,你也吃,这么多呢。”郑钧给瑶光也夹了块肉,开始吃饭,幸亏还有瑶光炖的兔肉,否则,吃饭真是一件难熬的事儿啊。 “还是阿瑶你做的菜好吃啊!” 瑶光见郑钧一脸的感叹,忍不住笑了。 第34章 大雪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二月的天气早晚间还冷得很,尤其是夜里,时时的还会刮起刺骨的寒风,十五这天更是阴云密布,晌午时分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这种天气往年里也是有过的,不稀奇,得到了三月底才能缓过来。” 六婶洗了锅碗,收拾了厨房,才进堂屋和瑶光说话,不过几步路,雪竟然落了一身,在门口拍掉身上的雪花才掀帘子进了门,才刚在瑶光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小惠就有眼色的端过一杯热水来,六婶接了热水,满脸笑意的跟瑶光夸了小惠, “小惠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长得也好,再跟着你学些本事,将来准能找个好婆家。” “六奶奶,还有我呢!”小妞妞赶忙凑到六婶跟前,等着六婶也夸夸她,让她也找个好婆家,“妞妞等会也帮六奶奶倒水喝!” 六婶闻言,哈哈大笑,“好好好,咱们妞妞大了也找个好女婿!” 妞妞闻言得意的笑了,刚刚有些懂事又什么都不懂得小惠羞红了小脸,“妞妞真不害羞!” 六婶听了哈哈大笑,瑶光也满脸好笑,其实这俩孩子留她这儿不是为了学东西,是为着给她开心呢吧。 “两个小调皮鬼,好好的,听六奶奶说会儿话,就去写字去,妞妞上午还差着两张大字呢,等会得补回来,可知道?”瑶光算不上一个很严格的老师,但该管的,该教的还是会管会教给孩子,怎样也得对得住把孩子教给她的两家大人,再则学好了对将来得生活也是大有裨益的,这世道女人活着本就不易,能多学些本事,活得更好些,也是她对这两个打心眼里喜爱的孩子的一种爱护了。 两个小丫头听了瑶光的话,乖乖的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听六奶奶和婶婶说话,大人说话,无论什么话题,小孩子都喜欢凑在边上听听,也不管能不能听懂,对于很多话题,瑶光还是赞同孩子早些知道的,在有些地方,还给两个孩子做些解释方便她们能够听懂。 “这天气,夜里怕是要上冻呢吧?”瑶光对这里的气候还不是很了解。 “可不是,不比年前暖和多少。”不用多看,凭着经验也知道个差不离。 “六奶奶,咱村里那些花子会不会冻死?”妞妞最关心的是在村口窝棚里的的小花子,他好可怜,穿的那么少,讨来的饭还得先喂瞎了眼的祖母。 小惠也支着耳朵听着,舅母常常端了稀饭给那些花子吃,还说他们每天住在外面冻得好可怜,再不吃点东西,就冻死了。 “这可难说,往年又不是没有冻死过,唉,也真是可怜,没吃没喝的,还得挨冻,说不得那些年纪大的,年纪小的就交代了……呸,呸,呸,说什么呢!你们两个快练字去,说不得还能给咱村里考出个女秀才呢!” 话说道一半,见瑶光微皱了眉头,才觉着不对,六婶忙止了话题,顺便赶两个小的去书房,她真是在郑家享福享晕头了,郑家媳妇正怀着身子呢,她就死呀活呀的乱说一气,可别吓着她了。见两个小的去了书房,才想着再拿些别的话来跟瑶光说说,许多闲话,郑家媳妇都不让在两个小丫头跟前提,说是怕孩子在这些琐事上头分心,她不懂这些,但知道照做。 “二虎媳妇昨个还说要去西家村抓个小猪回来,今儿就下开雪了,也不知道抓回来没有,今天的猪价也不知道多少,咱村里的猪圈正修着呢,大年说要再扩大些,每家就能多抓两头回来,大牛家喂的鸡可了不得,一天就能得三四个鸡蛋,十来文一个,一个月倒能卖一吊钱,老三家二媳妇昨个生了个大胖小子……”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拿些村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说,边说还边看着瑶光的脸色,生怕她因着刚才的话,心里生了膈应,半响,见她还是嘴角挂着微笑,就连刚刚微皱的眉头也展了,这心才算放下,七八个月的身子,最该当心,万一吓着了,极容易流产,她可得小心看着,这些日子得像个法子别让她出门了,别给吓着了,嗯,等郑家三郎回来,跟他再说道说道。 瑶光皱眉却不是因为六婶说错话,只是六婶的话合了她的猜测,这几日一日比一日冷,今天又下起了大雪,后院那六家人,再在窝棚里带着,非冻出毛病来不可,尤其是那三家老人,一个不好就能出了人命,可怜不说,怕是自己和郑钧也难安心,还是得想个法子,帮他们过了这个难关才是。 嘴里应和着六婶的闲话,心里却在算计家里的东西,粮食是够的,石炭也还有几千斤,可窝棚里全是谷草,根本无法用石炭或木材生火取暖,一个不小心就能引着了那些谷草,实在不行,就把家里的空房子收拾出来给他们住,挤着些总比冻死强吧。 雪越下越大了,寅时郑钧从后院回来时,大雪已经盖了脚面了,见天不好,瑶光索性让郑钧把两个小丫头并六婶早些送回去,省的晚了路上不好走。 两个小丫头自然是没什么话,今天早些回了,明天再来就是,六婶却不愿那么早回,晚上还有一顿饭没做呢,她怎能就这么回去,大冷的天再让郑家娘子踩着雪地去厨房做饭,她还哪有那个脸去拿那一百个大钱? “我晚点再回,怕什么,这条路走了好几十年了,还能走错?你送俩孩子回吧,别管我!” 六婶很强硬的拒绝了郑钧,天气不好也能不干活白拿工钱。 瑶光颇费了一番唇舌才劝的六婶听话,跟着两个小丫头回了村子,等会她还得跟郑钧说说安置那六家人的事,实在不想再花心力在六婶身上。 不大一会郑钧回来,待他暖了身子在瑶光身边坐下,瑶光才把心里的担忧和思考了一下午的事说给郑钧。 郑钧闻言笑了,伸手揉了揉瑶光光滑如缎的黑发,无奈的说道:“怕你操心,这事儿本来不准备说给你听得,可如今不说也不行了。”不说她也要瞎想的,还不是都告诉她,便是操些心思,也都有他呢。 “家里就咱们两个,我不操心让谁操心去?”瑶光很不满意他的敷衍,一时又想起忘了个人,忙忙的再添上:“啊,忘了,是三个人,咱还有孩儿呢,等将来孩儿大了,就由他和你操心去,那时我才能放下心来,做个闲人呢。” “呵呵,阿瑶,你真是可爱的紧。”郑钧轻笑不止的同时伸手把瑶光抱进怀里,轻抚着瑶光肚子他的孩儿,温柔的对瑶光说道,“等咱的孩儿长大了,我也不操心了,跟着阿瑶一起做个闲人,让孩儿领着弟妹操心去,可好。” 瑶光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嘴里嫌弃道:“谁跟你生那么多孩子呀?第一个还在肚子里呢!” “只跟阿瑶生,下辈子还跟阿瑶生!”郑钧抱着妻子有些动情,又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只得将被j□j感染的脸颊深深地埋在瑶光脖颈里。 “三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瑶光有些担心伏在自己勃颈处的郑钧。 “无事,就是想你了,阿瑶,你想我没有?”声音里带着不易擦觉的笑意。 “啊!差点被你蒙混过关,后院那六家人,你想到安置的办法了?”瑶光有些羞涩,笨拙的转移了一个笨笨的话题。 “嗯……想到了,昨个就安置好了,刚刚又去看了,没事,都好好的呢!”郑钧的声音有些哑,跟着瑶光的笨话题说道。 第35章 安置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家原在村外,离村子一里多地远,孤门独户的,也幸亏瑶光是个耐得住清净的性子,又跟郑钧琴瑟和鸣,小日子虽过得也有滋有味,还是太清净了些,除了夜半的狼嚎和王氏偶尔的造访,郑家小院几乎遗世独立一般。 可如今,嗯,也太热闹了些,原先郑钧想着家里那么多地,又买了好些粗粮,自家是吃用不完的,等新粮下来,有要买新粮,旧粮是不知几个钱的,不如雇着那些逃荒的花子把地开出来,鱼塘挖出来,既解了那些花子的困,又帮了自家的忙,不过是费些粮食而已,自家日子尚还过得,就是不干活,把这些粮食舍给他们些粮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和阿瑶都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想法是好的,只是两个人从来都没有经过这些事,如今一一做来,竟是比自己亲自开荒还累人些,先是设法安置了那六家人不遭狼害,粮食也按天按劳力发了下去,可活还没干多少呢,老天又不乐意了,原先好好的暖和天儿转眼间就冷了下来,晚上更是冻人的很。 这六家人里大人和半大的孩子还好些,那几个老人和小些的孩子就顶不住了,窝棚里全是垫的是草,又不能生火取暖,就怕一个不小心连人带窝棚全点着喽,可不生火,这窝棚里,四下漏风透气的,别人好好些,那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就冻得直哆嗦,不用多久,再冻上两三天就得骑个纸鹤走人了。 “这么下去不行!”郑钧看了看天气,阴沉沉的,说不定马上就有风雪。 “你们还有什么法子,尽管说,咱粮食有,石炭也是够的,总要好生的过了这个月才行,估摸着下个月就不会这么冷了。” 郑钧身后跟着的六个男人是这六家人家的当家,也是主要的劳力,六个人听了郑钧的话,相互看了一眼,齐齐的给郑钧跪下,咚咚咚的三个响头,郑钧不动声色的看着跪在脚下的六个壮汉,六人磕完了头,相互看了一眼,为首的刘天成‘咚’的一声又给郑钧磕了一个头,沉声说道:“东家虽说雇着小人们开荒挖塘,可活没干多少,粮食却吃了许多,如今又要费心给我们御寒,……东家仁义,小人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别人不管怎样,只要东家不嫌弃,小人愿意每年春秋两季来东家家里干活,不要银子,总得还上这些日子东家的花费才行。” 话音刚落,后面五个人也纷纷的表态也说愿意来干活抵债。 “先不说这些没用的,先过了这个难关再说,起来说话。” 郑钧摆了摆手浑不在意,他们来便来,不来也不强求,他郑钧也不是为的他们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才如此的,不过是‘不忍心’三个字罢了。 还是那个大汉刘天成,他家三个老人,祖父都八十多岁了,这两晚都把他的被子也给他盖上了还是冻得直哆嗦,他急的不行,法子倒是想了不少,可是寄人篱下,没有郑钧开口,实在是没那个脸去说去。 “小人有个法子。”刘天成站起身后,躬身站在郑钧身旁,黑红的脸膛上带着些自信,这个法子他前后想了许多遍,他自信能够让东家花用最少的东西银钱还能让大家都冻不着。 “你说!”郑钧有些兴趣,说不定他真能说出点什么出来。 “是,小人这个法子别的不要,就是得用些砖……”说着不太确定的看向郑钧,话音里带着不好意思,他也觉得自己脸皮厚,没完没了的占东家的便宜,见郑钧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才大胆的接着说下去,“用些砖…在……在那块高地上垒出两条炕来,也不用垒成家里那样的,垒上两层砖,炕底下能铺成烟道就行,东边就着地势垒出个灶火出来,也不用烧炭,咱上山砍些柴火回来就行,西边的烟道垒出五尺高就够了,炕的四周再堆上土,就不怕跑了热气,咱把窝棚搭在炕上,再用烧土混着麦秸把窝棚的缝都糊严实喽,就着下面的热气,再铺上一层厚厚的谷草,就是再冷也不怕了。” 一口气说完之后就有些心虚的看着郑钧,这个法子他虽然琢磨了好几遍,却还是怕哪想的不周全。 郑钧挨个看了他们一眼,见除了刘天成这个主意,别人也没想出什么法儿来,索性这般办吧,听着还算靠谱,不管怎样他也尽了力了,就是最后不行心里也不亏。 “嗯,就这么办吧,老刘你出的主意,就由你主事,尽快弄好,另外还用砖围着些,这山里的狼厉害着呢,别轻心不当回事!” 六个人刚刚被郑钧的厉眸扫过,尤其是刘天成,只当自己的主意不成,心里都惴惴的,不知如何是好,又听郑钧发了话,还让他领头干,这才按下心来,六个人又磕头谢了郑钧这才转过身去叫上家里的女人儿女,搬砖的搬砖,调泥的调泥,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天太冷,有些上冻,活不好干,二十几号人硬是干了一整天才把两条炕铺好,当下就捡了柴火,生了火,烧上一个晚上去了湿气,明天一早就能把窝棚搬过来,睡上热炕,老爷子也不用抖得跟打摆子一样了。 刘天成坐在灶火边上,橘红的火焰映在他那黑红的脸膛上熠熠生辉,像是发誓一般,对身后喜滋滋的同伴家人大声说道:“咱们几家都是有福气的,能遇上东家这样心善的人家,不信等过了这坎,回去了到处打听打听,得有多少人是冻死的!”说着,话音顿了顿,学着郑钧那样环视身边的众人一眼,接着说道:“东家心善,咱也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事儿,别人我也管不着,我家的人必定得给东家把鱼塘灌了水,抓了鱼苗,种好了地才回去,就是耽搁些日子,少收些粮食,顶多不过多喝几天稀饭,有什么打紧?能顶得上东家给的活命大恩?”他是个有心眼脑子好使的,不像另外五个,图有一把子傻力气,使力不使心,郑钧有事也爱找他说,这几天的活计干下来,在这六家二三十号人里已经有了些威望,隐隐算的是是个领头之人,说话也好使得很。 见他这样说,别的几家也纷纷表态要跟着留下,还有人记着在郑钧跟前说过的话,表示每年春秋也跟着刘天成过来帮着春种秋收。 这些郑钧自然不知道,他正在家里嫌弃六婶做的白水煮菜呢,实在是跟猪食一个味儿,吃惯了瑶光做的色香味俱全的菜,再吃这白水煮菜,真是难熬,就是阿瑶有孕,他掌勺的日子虽说不甚好吃但好歹油水足,嗯,就是咸淡有点把不住而已,怎样也比这没滋没味的东西有滋味吧。 勉强吃了晚饭,饭菜剩了一大半,都没吃饱,“等会六婶走了,我再去做点去,把那两只兔子炖了,可好?”瑶光安慰有些炸毛的一脸菜色的郑钧,她也有些吃不下六婶做的菜,倒是比郑钧还强些。 其实六婶真的很不错,闲话不多,人也干净,眼里有活,干活还勤快,并不偷奸耍滑,尤其是照顾孩子有经验,毕竟带大了女儿家的几个外孙,唯有一点,其实就是一个字‘省!’煮一锅菜,放超过三滴油就是浪费,瑶光炒一个菜的油她能煮三四天的菜,放盐也是,稍稍的有那么点咸味就行,炖个肉都跟吃她的肉一般,瑶光有心长用她,以后看看孩子给自己打个下手都是好的,也不愿因为这个原因直接打了她的脸。 一辈子勤俭惯了的六婶一下子不适应也是有的,而且村里来帮忙的毕竟与原先府里签了契的下人不同,是以只用话从旁引导她。 瑶光费了些口舌,既不伤脸面,又把事儿说了清楚,六婶笑眯眯的倒是听明白了,也有行动,只不过一脸肉疼的用夹着一小块棉布的筷子做的油刷子在油罐里稍沾了沾往锅里多滴了两滴,就赶紧的收了手放菜,一边往锅里倒水一边还满嘴的夸赞菜香,瑶光站在边上看得眼角直抽抽,待六婶毫不犹豫的往菜里倒了半瓢热水后,瑶光无语,随后怏怏的回了堂屋,六婶实在是太强大了! “你别动手,只告诉我该放什么调料,刚多少,怎么个步骤就好,我来弄!”听这话音是真没吃饱,郑钧平日里也不是个贪嘴的,都是家里做什么吃什么,如今这样,估计这几天吃六婶的白水煮菜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想到这里瑶光本来还有些可乐的心思也化成了浓浓的心疼。 “嗯,我在边上看着,现在就炖上一会就能吃了。”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 郑钧见阿瑶听风就是雨,赶忙抬屁股拉住她,“你别动,外头冷着呢,仔细冻着,我去就行,咱在堂屋的炭炉子上炖就行,六婶可还在厨房吃饭呢!” “额!那就等等吧!”瑶光觉得先避其锋芒比较好,明天,明天一定要战胜六婶,引导不行就教导! 经过瑶光的暗示,明示,示范,指导之后,终于让六婶心甘情愿的干起了浪费事宜,郑家的伙食水平也总算能够稍稍恢复了些原来的水平,瑶光看着郑钧还算香甜的吃了六婶炒的青菜,足足吃了两大碗饭,总算恢复了原先的饭量,这些日子劳心劳力的,三郎好像瘦了些! 郑家正常了,后院又有事了,话说后院的刘天成的主意还算是靠谱,郑钧又从家里匀了些炭过去,配着柴火倒也还行,几个窝棚里暖呼呼的,八十岁的老人家也不哆嗦了,只等熬过这些日子,天暖和赶紧开工,早早的干完了,他们好回家,郑家也好春种。 打算蛮好,只是都忘了村子外头还冻着几十号人呢,靠着村里各家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吃食倒也没饿死谁,可这天儿,冻死个把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村子是进不去的,两头的大门整日都关得死死的,就是有人出来给送些吃食也是从门缝里塞出去,施舍些吃食可以,可把人放进村去,那可不行,早些年就干过这么一次,村里发了好心救济他们,让他们进了村子,可偷鸡摸狗的事就没断过,赶又赶不走,村里不胜其扰,后来就定了规矩,接济些吃食能行,进村不行。 这些人进村无望,又冻得受不住,见着早来的被郑家留下干活的那六家人有吃有喝的,一点不受冻,倒比在家时还舒坦,就有那跟那六家人认识的相熟的一个村子一个镇子的陆陆续续的往郑家这边靠过来,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全聚到了他们六家窝棚的围墙外头。 “哥,你就行行好,让孩子进去吧,就让孩子暖和暖和就行,……这…这孩子冻得不行了!”领头的汉子刘五峰穿件破旧的单褂子,趴在围墙上,一手托着个四五岁大小裹着大人衣裳脸上脏污,嘴唇青紫,瑟瑟发抖的孩子,满脸哀求的看着围墙内一脸为难的刘天成。 好多人,能踮起脚看得到围墙里面的,都纷纷的向围墙里面自己的熟人求告,没有熟人的也跟着求告,几十号人挤在围墙边上,眼巴巴的看着围墙里面,甚至有些人跃跃欲试的想要攀上围墙,围墙内的六家人有些无措的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纷纷看向刘天成,这些日子,他们几乎凡事都以刘天成为主,不管吃食还是轮着砍柴,在长炕上烘干柴火,烧火,都由刘天成来分派,此时自然也是看刘天成行事。 刘天成站在窝棚外头,一脸为难的看着围墙外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们,托着孩子的刘五峰是刘天成出了五福的堂兄弟,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手上的娃娃论理还得叫他一声伯伯,怎能硬起心肠不管?管吧,这么许多人,管了这个那个能不管?一个不妥,就得给东家招祸!是以心里反复犹豫不决,狠狠心扭头不理,叫儿子赶紧去请东家过来,自己回窝棚里拿了件东家夫人送给自家闺女的小袄出来,隔着围墙递给那汉子,“你先给孩子裹上,这事我做不得主,得东家来了再说!” 然后站在炕上,厉声的大嚷道:“你们站好,不准攀上围墙!否者别怪我们不客气!打死不管!东家一会就来!”说着吩咐大家,除了老人纷纷的抄起干活的农具,在围墙里面戒备着,一旦有人胆敢约上围墙,便一家伙打出去。 郑钧站在高处一脸冷肃的看着围墙外的五六十个花子,厉眸扫过,有几个不大安稳的人在,其他的,就表面来看倒是些老实本分的。 围墙下的花子们见主家来了,有那机灵的赶紧跪下磕头,众人见状纷纷效仿,嘴里念叨着,无外乎求郑钧发慈悲救命一事,只是被郑钧满身的杀伐之气吓得渐渐的止了声音,只跪趴在地上,不敢出声。 牵头的汉子用刘天成递出来的袄子把孩子裹上,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努力的高声压过众人的声音说道,“东家老爷……救救我们吧……我们也能干活……不要工钱……有个暖棚子子不冻死孩子就成!” 郑钧刀子一般的厉眸看向那汉子,三十多岁,衣着破旧单薄,身材结实,怀里抱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在郑钧的厉眸的压迫下下先时还有些瑟缩,也跟着止了声音,随之怀里的孩子打了个寒战,一下激起了被郑钧用目光压下去的勇气,勉强硬起脊背跪在哪里,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发出声来,心里却怕自己刚刚是不是惹恼了他,万一东家恼了,怀里的孩儿非得冻死不可!强取是不成的,一则这个村里就算不大,也有上百户人家,况且就看这位东家一句话没说就压得他们这几十号人没了声响,必是个不好惹的,可,眼睁睁的看着孩儿冻死,他无论如何是做不到了…… 见众人止了声音,就是最出头的那个也没了声响,才沉声问瑟瑟的站在身边的刘天成,“怎么回事?” 刘天成被郑钧的气势吓住了,都这声音回到:“回…回东……东家的话,这……这都是我们村子附近几个村子的人,想……想要来咱这……” 郑钧扫了一眼身边说话说得磕磕巴巴的刘天成,其实大概的情况他都知道,自家把这刘家人安置好了,村外聚集的那些花子怎能甘心挨冻? 刘天成越说越心虚,刘五峰是这伙人里牵头的,自由又跟他一个村的且是兄弟,怎么也脱不了嫌疑的。 “嗯,这些人你都认识?”郑钧沉声问话,事情到了一这一步,只能解下这些人,否则万一被逼无奈起了歹心,自己虽然不怕,却怕阿瑶受到伤害,自己就一个人,总有疏忽的地方,万一阿瑶……忍不住有些后怕,面上就越发的不善了,气势也跟着冷冽了起来。 “回……东家的话,大……大半……认识,不认识不多,却也瞧着面善,多半……多半是我们附近几个村子的!” “嗯,我再给你两千斤炭,一千斤粮食,你能安顿好这些人么?围墙上的砖随便你用,只一样,不能有人冻死饿死,也不能闹出事来,小争吵也不行,你能做到么?” 第36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刘天成闻言,心里很是没底,让他管着原先的六家人,他还有些信心,如今要管这么多人,却是不行,他知道自己不行,若是逞强接下,又怕万一一个不好,犯了东家的忌讳……东家可不是他原先以为的那样是个富些的农户而已,就那气势就能杀人! 是以也不敢强撑着揽事儿,“小……小人怕是不行,不过有个人大概能行!” “哪个?” “就是下头跪着的,手里抱着孩子的,大名叫刘五峰,他是个能干的……” “可靠么?”郑钧打断了刘天成的话,接着问他,自己可不想接手这些事,阿瑶快要生了,他几乎不敢离院子超过一个时辰! “可靠,小人与他自小一起长大,人品德行小人是知道的。” 别的不敢说,刘五峰他是知道的,最是个人品正直的,有本事的,要不是屋里媳妇病重,花光了积蓄,卖光了田地,也不可能带着孩子,一家子出来讨饭。 “敢打包票么?” “敢!小人用自己的身价性命作保,他若敢有什么坏心思,小人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能饶了他。” 话赶话,刘天成心里怕的不行,看着下头跪着的人群和最前头的刘五峰,心里有些恨恨的,你们最好好安生些,老子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给你们压上了。 郑钧厉目扫过刘天成,他心跳的厉害,脑子里更是空白一片,手都有些哆嗦了,郑钧才移开视线。 “嗯,那你叫他过来。” 刘天成松了一口气,马上应声,出了围墙,叫刘五峰进去说话,刘五峰深吸了口气,强自按耐住狂乱的心思,把孩子转头递给裹着被子,病怏怏的妻子,一声不响的跟着刘天成进了围墙。 一见郑钧倒头就拜,“小人刘五峰见过东家老爷!”这些礼数他也就在镇上见过几次,这次使出来就有些僵硬,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郑钧并不叫他起来,晾了他半刻钟,见他面上并无不满一类的表情,这才把刚才问刘天成的话又问了他一便。 刘五峰闻言,低头思索了一会才抬头看着郑钧,带着些自信说道,“我试试吧,尽量做到!” 郑钧也不在多言,让他站起来,一个纵身上了围墙,俯视着仍跪在地上的花子们,“你们来村里讨饭,村里人并未亏待,省出粮食活了各位,如今又上我门上来求助,我不会不管,见死不救,只是有两点,各位听好了,一万事听刘天成,刘五峰二人派遣,二老实的呆着不准生事,否者一律赶出去,生死不管!” 说完,朝刘五峰扫了一眼,径自回前院去了,既用了他们便要相信他们,而且,以自己多年练出来的眼光来看,这个刘五峰是个不错的。 刘五峰见郑钧说完走了,呆了呆,等到刘天成推了一把,才爬上刚刚郑钧站过的围墙,吩咐大家行事。 刘天成领着原本的六家从郑家院子背了粮食和石炭出来,刘五峰领着众人除了老弱之人在原来的六家人的炕上的窝棚里歇着外,其他人都跟着又打出四条炕来,硬硬的挤下了几十号人,还得了村里时不时的接济,勉强能得温饱不挨冻,谁还有力去计较别的事儿?是以冷得时候都挤在窝棚里,壮年轮流的去砍柴回来,在炕上烘干柴火,烧炕或者煮粥,雨雪停了便帮着郑家做些活计。 闹哄哄的直到三月份,天渐渐的暖和起来,花子们见粮食也渐渐的吃尽了,才陆续的找别的生计去了,最后只留了刘五峰和原先的六家人拆了几条火炕,忙忙碌碌的把地收拾出来,鱼塘那边挖好,一并连进水出水的沟渠也用青砖铺了,田地这边也收拾好了,下了种子,种上黄豆并瑶光提供的一斤葵花籽,修好后院的围墙,所有的活计干完了,才忙忙的返回家乡春种去了。 走的时候,郑钧按着人头,不论老幼,一人送了五个大钱给他们做路费,并他们吃剩下的粮食也一并让他们背了回去,最后一算账,整个春天开荒安置花子的费用竟然比当初买地的花的银子还多出二十多两,也不知当初存粮是精明还是傻了,瑶光忍着笑一个劲的安慰他,本来就是积德行善的事儿,不必在意赔赚。不过郑钧也没把那几十两的银子放在心上,这些银子他打猎赚回来并不费事,是以说说就丢开不去管它。 这期间,三月十二瑶光生下一个胖娃娃,孩子生的时候,瑶光痛的死去活来,生完了,瑶光忘了,郑钧却记住了,当时在房外听着瑶光撕裂的痛喊,白了脸,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当从产婆哪里得知生孩子,尤其是头生子跟闯鬼门关一般,吓得郑钧在瑶光的整个月子里时时的被噩梦吓醒。 月子里,郑钧更是老母鸡一般的聒噪,每日里都盯着瑶光的吃喝,除了喂奶并不许瑶光多抱孩子,生怕她累着,这是老大夫在瑶光生产后交代的,月子里一定要歇好了,否者或累着,或着凉落了病根也是一辈子都治不好。 晚上等瑶光喝完了鸡汤,郑钧才抱着睡着了的孩儿,放在她身侧,自己坐在脚踏上与瑶光说些孩子吧唧嘴或在梦里咧嘴笑了之类的故事给瑶光听,生孩子有些伤了元气,瑶光并不能坚持太久,听着听着就迷糊了过去,郑钧止了话音,温柔的替她掖好被子,又瞧了瞧她身边的孩儿,在床下的短炕上躺下。 瑶光被拘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得下了地,到了能出去门外转转的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后了,此时天气已经暖和过来,郑钧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陪了瑶光两个多月,跟着在郑家侍候月子的六婶不住嘴的夸赞郑钧懂得疼媳妇,村里的媳妇们也常跟着王氏和金鱼媳妇来郑家坐坐,是以,瑶光的月子坐的倒也不算太闷。 郑钧二十多岁了才得这么个儿子,又是珍爱万分的瑶光所生,自然的宝贝的不行,刚出生的小儿,除了吃便是睡,真正醒来的时候并不多,郑钧硬是看不厌,一天天的抱着,捧着,看着,嘴里还和瑶光夸着,凡是瑶光的,小儿的换洗衣裳,吃食喂饭,尿布屎布,郑钧都不假手他人,亲力亲为,倒闲着六婶只好做些饭食,给瑶光炖些鸡汤。孩子半个月大的时候,郑家的长子得了父亲冥思苦想,母亲献计献策后取的名字,郑瑞,取瑞雪兆丰年的意思,瑶光便小瑞小瑞的叫开了,只是小宝贝没什么被叫的自觉性,让初为父母的郑钧瑶光大感挫败,两人越挫越勇,直到孩儿满月了才对自己的名字有了稍稍的反应,原本红红的小儿也白胖起来,也学会了缠人,时时的要人抱着才行,除非睡熟的,否者一沾床边就哭,看得六婶直摇头,乐得小惠和妞妞每日里都来和郑钧抢着抱小宝宝。 有了孩子的日子也渐渐的忙碌了起来,一晃三年就过去了,郑家的鱼塘天生天养的除了自家吃的,每年也能卖出几百斤鱼去,那二十来亩地也在每年春种秋收时候过来帮忙的刘天成,刘五峰等人的操持下成了良田,当然的,郑家也不会亏待了他们去,只是有了他们的帮衬,郑钧着实省了不少功夫出来。 说起来当时的不得已,不忍心之下,郑钧费了些粮食和石炭救济了那些花子,之后的三年里,有十多个知道感恩的每年随了刘天成走两天的路来郑钧家里帮忙春种秋收。 郑钧虽从来不后悔当初拿粮食石炭救济那些人,也从没想过要他们回报些什么,只是当第一年秋天这些人风尘仆仆的赶来帮着收秋的时候,着实感动了一下,那张除了对着瑶光和小儿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有了隐隐的动容。 瑶光要种的葵花头一年里竟然打了八百多斤的葵花籽,在娘家时候,一个偶然之下,从包着葵花籽被砸过的白布上竟然发现了油渍,也就留了心,当初的心思只为好玩,后来遭了算计,和郑钧落户新安村,得了八百多斤的葵花籽,才想起之前的曾经动过的心思,让郑钧拿出二十斤晒干的葵花籽拿去油坊榨油,竟然比花生油好吃还没有那股子浓郁的花生味,出油还多,二十斤的葵花籽竟得了七斤油,郑钧大喜,八百斤葵花籽除了给村里相熟的人家和来帮忙收秋的刘天成等一人半斤做种,自家留下二百斤榨油外都以一斤四十文的价格卖给了府城的干货店里,郑钧见种葵花籽竟比种粮食赚钱,跟瑶光商量之后,就把二十亩地里全种了葵花籽,至于榨油,还没得到广泛的认可前,是卖不出去的,除了知根知底的,没有几家敢炒菜用,是以郑家的葵花籽多是卖给府城的干货店里。 干菜倒是渐渐的做的少了,一来制作过程有些费事,二步骤简单,很容易学,价格也逐年的降了下来,郑家也就不再卖去了,每年只少少的晒了自家吃用。 新安村里自从学了冬天养鸡,卖鸡蛋,又翻修的猪圈,一家能多喂一头猪外又跟着郑家种了葵花籽,大家伙渐渐的富裕起来,来郑家帮忙的晋城人也跟着得了郑家的葵花籽,回去种了,有了些家底,慢慢的积攒下来,至少再遇上什么天灾不用如之前那般背井离乡的讨饭度日了,这也许就是心存善念,知恩图报的好处吧。 郑家因着这些缘故和村里的来往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很值得一提的是,里正张大年听说了妞妞和小惠在瑶光的教导下,竟然能认上百个字,还会写,能背诵些三字经和诗句,于是动了心思,来郑家和郑钧商量了,求瑶光教教村里的孩子,不求别的,能识几个字不做那睁眼的瞎子便好,瑶光想了想便答应了,于是每年天气暖和的时候,瑶光就每日里抽出一两个时辰来教村里五六岁到十来岁的娃娃们认字,为此郑钧还专门在院子里找人打出几条长凳和长桌出来。 每年从三月底到秋后九月多,就在院子里,教他们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还常常的教他们背写诗词,在瑶光的坚持小,村里的女孩们也一起跟着瑶光人几个字,学些针线。 村里虽然富裕了些,却也比不得城里能供得起孩子念书的人家,是以瑶光并不收任何的银钱财物,孩子们也并不用纸笔,只在各自的沙盘上练习瑶光每日教的一些字或三字经上的句子,每每下了学,便去郑家后院,帮着做些拔草,喂鸡之类的小活计,用以感谢瑶光的教导。 郑家的宝贝三岁的郑瑞也跟着师兄师姐们早早的跟着开了蒙,跟着娘亲学了不少字,小嘴里常常的背诵着瑶光教的诗句,小手里捏着根鹅毛管子,沾着墨汁,逮哪写哪,院子里的墙上常常留有他的墨宝。 瑶光每每要管都被六婶拦住,她手里随时拿块帕子,跟在小瑞屁股后面,只等着小瑞瑞写了,她负责在瑶光发现之前擦掉,只是哪里能够擦得干净,是以墙上常常的都是一团团的墨云。 瑶光每每假装生气,都被小儿嘻笑着逗乐了,跟着六婶一样不再管他在墙上涂画,是以郑家院子里的墙上常常的留着郑家小儿的墨宝大作,还好小儿怕郑钧,不敢在房里的墙上涂画。 说来好笑,小瑞刚出生时,郑钧宠他宠的恨不得夜里睡觉也抱着他,等大些了,常常的被瑶光逼着当恶人管教小儿,她自己好当个疼爱小儿的慈母,逼着逼着成了习惯,瑶光反倒怪郑钧管教太严,郑钧颇为无奈,苦笑连连,只是那眼神里的满足和欢喜却是明晃晃的露着。 郑家的日子过得安逸闲适宜,郑家小瑞五虚岁的这年元宵节,郑钧终于能带着瑶光母子在府城看看花灯了。 可怜瑶光虽生在京城豪族,奈何不受生母待见,或者说是被生母厌弃,是以长到十几岁除了偶尔去庄子上走走,竟没出过二门,更不用说每年元宵的灯会了。 郑钧早早的就在府城一家客店订了房间,只等十五这天早早的赶着马车带着瑶光和小儿去了府城,现在客店里吃了饭食,待得华灯初上时候,才把小儿顶在肩上坐了,一手攥着他的小手,一手牵着瑶光去了正街看花灯,街上两边的店铺都张灯结彩,店门口挂着各式的花灯,有的还写着谜面,摆张桌子,等着猜谜的人来对谜底,彩头多是写着谜面的花灯,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郑钧牢牢的牵着瑶光的手,顺着人流嘘嘘向前挪动,欣赏街道两旁的各式花灯,有绘着各种鸟兽的,山水的,仕女的,还有各种动物形状的,鲤鱼的,牛马羊的,更妙的是一家脂粉店铺门口竟然挂着十来盏做的惟妙惟肖的美人花灯,花灯上美人的裙摆上写着谜面,一众书生打扮的公子哥们聚在桌旁经常商讨猜谜以期能够赢得一盏惟妙惟肖的美人。 郑钧和瑶光对挤着猜谜没多大兴趣,更不愿人前卖弄,其实是郑钧大多猜不出那些谜语,他原先在家里只是读了两年私塾,去了边关更是只看些兵书,谜语这些东西听得都少更别说猜去了。 是以只给小儿郑瑞花十个铜板买了一盏小兔子花灯提着,在捏面人的摊子上,郑钧让捏面人的师傅按着一家三口的样子各捏了一个粘在一根竹棍上,仔细的包了好,回家存放。 捏了面人,继续朝前走,一路走来,街道两边的花灯竟罕有重样的,瑶光被郑钧牵着,几乎看花了眼。两人走走停停,看看花灯,顺便看看路边小摊上售卖的各色东西,大多是些吃食,头饰,玩具,遇到想尝尝的,就停下来,花几个铜板,买上一些,尝尝味道,遇上好看得,便驻足停下,翻看几眼,特别喜欢的,就花几个铜钱买下。 小瑞把花灯给了瑶光提着,自己手里攥着新的风车在爹爹肩膀上傻乐,郑钧花三文钱打发了儿子,专心的在一家摊子上给瑶光挑选头饰。 几经挑选,瑶光看中一支梅花样的银簪,郑钧亲手插在瑶光发髻上,看了看,点点头,付了银子,两人继续朝前走。 瑶光的首饰除了逃出庄子时,都上带的简单的两三样,郑钧每年外出售卖猎物都会给她挑几样回来,虽不是名贵东西大多都像头上的梅花银簪一般,却令瑶光每每戴上都笑的很是甜美,让郑钧几乎醉在那甜美的笑容里,于是就更加的爱给瑶光买这些头饰,三四年下来,瑶光足足攒了两盒子各式金银头饰。 过了元宵节,郑家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春种事宜,晋城那些人,郑钧年前秋收后便不让他们再来,地早在秋收完就整好了,春种的时候只要足足的灌一遍水,然后翻了土就能下种,郑家种的只是单一的葵花籽和黄豆,很好打理,便是忙不过来在村里请几个人一天也弄完了,瑶光分文不收的教村里孩子认字,是以郑家有事大家都爱过来帮忙,并不需要晋城那些人大老远的放下家里的活计过来。 现如今的葵花种的人家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可大多还是如新安村一般在家门口,院子里,菜地边上种上几十颗,或榨油或当做孩子的零嘴或留着过年待客,正经的良田是用来种粮食的,葵花却是当不了粮食的,是以府城收葵花籽的价格只是比原来的四十文低了十来文,又因为最近吃葵花籽油的人家渐渐的多了起来,有些饭庄也开始夹着用些葵花籽油做菜,葵花籽的价格又有上扬的趋势。 郑家的二十来亩葵花每年除了交税的银子,留着些自家榨油外,能卖百十两银子,竟一点都不比郑钧山上打猎差。 第37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六月正是麦收的时节,瑶光的小学堂也放了假,别看都是些不到十岁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农家的孩子会走路的时候就会干活了,小的跟着大的顺着麦垄捡麦穗,打麦场上轰鸟轰鸡,扬场的时候拿把小笤帚归拢麦粒,这些活计都是小儿做的,能顶半个劳力使唤。 郑家的地里只种了葵花和黄豆,须到秋后才收,是以这几日六婶也告了假,去镇上帮衬女儿几天。 她女儿婆婆摊在炕上了,早先嫌弃她靠女婿养活,话里话外挤兑她,如今又想她去侍候,凭什么?她三个儿子舍不得用,用她?她才不去,又不是他家的老妈子,招人白眼还往跟前凑去? 唉!闺女也难,她不能多计较,就是农忙时候去帮衬两天,做做饭,看看外孙。 平日里,她哪也不去,在哪能比在郑家?就做些家务,看看小瑞,活不累,还管吃管喝,有工钱拿,三郎两口子待她又和气,一年还给三身衣裳,竟是比养个儿子还得计,况且她手里攒着郑家给的工钱,再多干几年,省着点,足够给自己养老送终了,到时候不行了,准备好银钱,族里的子侄们都也厚道,一副棺材埋了也就算了,有了这样的打算,哪里愿意到女婿家招人白眼去。 这天午饭刚过,午休还有些早,瑶光和郑钧在后院的葡萄架边,正房背后的阴凉下乘凉。 郑家本身就地处大山脚下,挖鱼塘时,瑶光挺着肚子去后院看了一眼,回来在纸上写写画画弄了一天,又给郑钧讲了半天,郑钧拿着图纸把山上下来的一股泉水分成了两股,一股进了鱼塘,一股进了郑家后院,院子里有曲曲折折的修了些浅浅的水槽,山上凉津津的泉水顺着水槽在院子曲折流过,从院子西北角出了院子汇合了鱼塘另一端水槽里过来的水绕着种满葵花的田地一周后直奔山脚的小溪而去。 鱼塘的进水和出水的郑钧想出来的,鱼塘里放水多了会溢出来,怕鱼跑掉,放水少了水位会下降,最好的办法是每天放一次水,刘天成给的建议是修个水槽,把泉水引到鱼塘边上,需要加水时就把水槽跟鱼塘之间挖开,水够了再堵上,郑钧嫌麻烦,见了瑶光后院的图纸,就照章办理,把鱼塘也如图纸上画的那般修了进水水槽和出水的水槽,差别只在于出水的水槽上拦了一道篱笆挡子,防止鱼顺着水槽跑掉。 郑家后院,曲曲折折的小溪边栽了两棵柳树,柳树下沿着小溪边上是正开得热闹的月季花,这花是前院郑家菜园边上的月季剪了枝,在水里泡出根来,栽的,月月开花,粉的娇艳,红的耀眼,紫的诱人,阴凉下,清风拂过,带着阵阵醉人的花香,凉爽宜人,瑶光最爱的便是新安村郑宅的夏天!小瑞最爱的是结着葡萄的葡萄藤,郑钧最爱的是悠闲纳凉的妻子和醉心灌溉的儿子! 这架葡萄还是前年小瑞刚出生的时候修整好了后院,郑钧花了些银子在原先卖葡萄给他的那户人家家里剪的枝,一共剪了了六个硬枝回来扦插,据说很好活,郑家夫妇栽活了两支,今年接了有三十来串葡萄,青绿青绿的挂在葡萄藤上,小瑞至从知道娘亲很爱吃葡萄后,每次来到葡萄藤下都要仰头看看,被母亲告知还不能食用后,吸吸口水,颠颠的捧着他的专用小木碗去弯弯曲曲的小溪里舀水回来给葡萄浇水,这是某天瑶光给葡萄浇水时告诉他的;“葡萄藤喝饱了水才能结出葡萄,小瑞才会有葡萄吃!”是以吗,每次在葡糖藤下流一番口水之后,小瑞都会想起用他的小木碗舀水给葡萄藤喝,用意很明显,我给你水喝,你快长葡萄给我吃。 “这小子记性怎么这么好?都一个月了,还记着浇水呢?” 郑钧摸着下巴满脸的骄傲自豪,他的儿子就是聪明,记性真好! “这点像我!” “嗯,天天来后院玩,昨天才干过的事,能记得很正常!”瑶光淡淡的泼了一勺冷水。 “嗯,这叫执着,能坚持,这点像我!”自豪中…… 瑶光语塞,“小瑞那是想着给我种葡萄吃!” “嗯,知道心疼娘亲!这点像我!” ‘噗嗤’瑶光笑了,斜睨了郑钧一眼,看向捧着半碗水边跑边洒的儿子。 “小瑞,快回来!”在太阳底下浇了两碗水了,很是够了,再浇就得中暑了! “娘亲,我给葡萄浇了了这么多水,比小瑞喝的还多,葡萄能不能吃?”小瑞颠颠的把木碗里所剩不多的水小心的倒在葡萄藤的根部,回来母亲身边,一脸的期待。 “嗯,真勤快!小瑞给葡萄浇了几碗水呀?”瑶光脸明显的赞扬里带着惊讶。 小人儿得了夸奖,扬着小眉毛大声说道:“两碗!”说着还伸出两个白白胖胖的手指,不过是拇指和食指。 “啊?这么多啊?我们小瑞真能干!快去,让爹爹亲亲!” 小儿听了娘亲的话,扭着小屁股扑进了郑钧怀里,瑶光吁了一口气,总算忘了葡萄的事儿了,她的小儿不过虚三岁,问题多的让人牙痒:葡萄能吃了吗?不能!什么时候能吃啊?得到了秋天才能吃呢!秋天?明天吗?不是明天,是秋天!秋天是什么呀?秋天是两个月后?两个?两个就像这样吗?………… 郑钧自然见识过小儿的问功,见妻子怕了,推到他这头,心里暗笑,面上却不敢显出来,耐心的拿出绝招让儿子彻底忘了那个关于葡萄的问题。 “小瑞要不要和爹抛高高!”这是小瑞最喜欢的亲子游戏。 “爹爹,抛高高!抛高高!”小瑞兴舞着小手,架起胳膊,等着爹爹抛他。 郑钧两手托着小儿的腋窝,从凳子上站起来,手臂稍微使力,把小儿高高的抛起,接住,又抛起,小儿激动高兴的尖声大笑起来。 瑶光乐悠悠的看着父子玩乐,见抛了几次,便出声制止,等下还要午休,小儿玩得兴起又不睡了。 这些日子瑶光懒懒散散的,学童们也都放假回家收麦子去了,小儿郑瑞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父亲,跟刚孵出来的小鸭子跟着母鸭子一般,他父亲无论何时也寸步不离的跟着瑶光。 一家三口你跟我拽的连在一起,官面的说法可以是一家三口亲密无间,可瑶光总能想到妞妞用狗尾巴草串起来喂鸡的一串蚂蚱,嗯,一串,加上肚子里刚有了的这个,她家的这一串是四个,额,说什么呢,其实就是说郑家又要添丁了。 老大夫捏着他那几个几乎全白了胡子,笑眯眯的给瑶光诊了脉后,郑钧一脸惊喜的看向瑶光的肚子,瑶光亦然,三郎兄弟只剩了他一个,就是在这新安村里都有些势单力孤,瑶光很想多要几个孩儿,不拘男女都好,小瑞已经虚岁三岁了,她总也怀不上,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子有了毛病,又怕郑钧担心,这才隐忍下来,这时有了身孕,她的心情自然激动万分。 小瑞还有些懵懂,只是看着激动莫名的爹和只看着爹爹笑的娘和这个不认识的老爷爷只顾着说话都不管他,看看瑶光,又看看郑钧,再看看坐在桌子边上的老爷爷,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终于忍不住,‘哇’的哭了! 第38章 失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家宝贝失宠了! 后院的葡萄第一串熟透了,被小瑞吃进嘴里,尝到他人生的第一串葡萄时,家里来了一个老爷爷,一来就住下了,第二天娘亲就吐不止。 小瑞捏着自己的小手指,依在卧室的门边,有些惊惧的看着趴在床边呕吐不止的娘亲,她都不笑了,也不疼小瑞,不跟小瑞说话,爹爹也是,只抱着娘,都看不见小瑞,六奶奶也是,整天钻在厨房,一天好几次的给娘做饭,说娘要多吃,肚子里的妹妹才能长大,有好几次都没给小瑞吃,虽然他一点都不饿,可……可他失宠了,虽然他还不懂失宠是什么东西,是白胡子老爷爷笑眯眯的告诉他的,瑞一点都不喜欢他!就是他来了之后,才有了妹妹,爹娘才不理小瑞的。 小瑞汪着满眼的眼泪,迈着小步子跑出卧房,小胖手狠狠的拽着院子里捏着一串葡萄一粒一粒喂进嘴里,眯着眼睛半躺在躺椅里的白胡子老爷爷的衣服,“不要你!不要你!……”撅着小屁股用力的要把老爷爷拽起来,声音里带着惊怕和哽咽,老爷爷来了以后爹娘才变成这样的!他不要老爷爷,他只要爹娘! “额!”老头子被三岁小娃嫌弃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想当年老人家我可是看着你出生的!想当年老人家我多不容易,冒着大雪,长途跋涉………………,今儿一来就给你送来一个妹妹,你个小没良心的,罔我老人家还记着你……”老头子被嫌弃的怨念长得很。 “今儿,又给你送来个妹妹!你个没良心的。”这老头,感情谁家里生孩子还都是诊脉大夫送的!这功劳领的真不费劲! 小儿却当真了,更急了,小手拽着他的衣角,噙着眼泪,扯着嗓子喊:“不要你!不要妹妹!不要你!不要妹妹!……” 额?老头子眼珠子转了几圈,想明白了,小娃这是吃醋呢! “哈哈……”老头子乐得直打跌,这个小娃娃实在是太逗了,吃小妹妹的醋都吃到他这儿了。 院子里闹得动静大了,卧房里,刚刚歇下的瑶光很不放心小儿,这几日她孕吐的厉害,几乎顾不上小儿,心里着实愧疚的不行,这时又听见他在院子里的哭声,哪里还坐得住?挣扎着就要起身,郑钧哪里能让她出去,赶忙按着他躺下歇歇,再三保证小儿在院子里有老大夫看着呢,一定没事,才大步急急的奔出来,就看见这爷俩一个笑一个哭闹得好不热闹,老头子还抽空给了他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眼神还夹着些得意洋洋,这老头子,欺负一个三岁的娃很得意么? 回卧室跟瑶光道了一声没事,扶着瑶光歇下,才大步的朝这爷俩过来。 “儿子,到爹这来!”在石凳上坐下,郑钧朝小儿招招手,正跟老头子闹得欢的儿子,满脸的眼泪鼻涕几乎把嘴都糊住了,闻声放开老头子的衣角,扭捏了一下,泪眼汪汪的看了爹爹一下,“爹爹”叫了一声爹,却吹起偌大个鼻涕泡来,老头子见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小儿也到了隐约知道害羞的年纪,知道流鼻涕是件被人笑话的大事,更何况他的鼻涕流的竟然能吹泡泡了。害羞之下,扭着小屁股往爹爹的怀里冲去。 郑钧大手在自己膝盖前把小儿拦下,大手握着小儿的腋下把他抱起来,去厨房倒水给他洗干净,在石凳上坐下,把小儿置于腿上坐好,轻声问他:“小瑞不喜欢邓爷爷么?” 老头子邓季文仍是笑嘻嘻的,面上未显,却支着耳朵听着,小瑞有些扭捏,头靠在父亲怀里,“他吃了我的葡萄!”声音低低的,却逃不过支着耳朵的邓老头,老头子一愣,嗯?问题出在葡萄上? 郑钧抱着儿子,循循善诱,“咱家后院还有好多呢,不能分给邓爷爷吃么?” 小瑞窝在父亲怀里,闷闷的问道:“给爷爷多多的葡萄,爷爷就带着妹妹走吗?” 带着妹妹走?郑钧也愣了,怪不得阿瑶每每被小儿问住,“妹妹?哪个妹妹?” “娘肚子里的妹妹呀!”小儿一脸期待的望着父亲,只等着父亲答应,他便要给老头子多多的葡萄打发他快走,带着妹妹,然后爹爹和娘亲就能和他玩了。 “小瑞不喜欢妹妹吗?” “嗯。”小儿肯定的点头。 “……”这个问题有点难,他得找阿瑶求救,郑钧抱起儿子,看了老头子一眼,人家正乐呵呵的吃得欢呢,那么多葡萄下肚,晚饭也不知还吃得下吃不下,“你们去吧,我自己乐呵着呢,小瑞瑞,老爷爷要带着你妹妹在你家住很久哦!”前半句是赶郑钧走,后半句是挑衅郑家小儿。 郑钧对老头子的顽童行径视而不见,抱着孩儿进屋去。 “爹爹,很久是几天啊?”小儿抱着爹爹脖子,嘟着嘴瞥了一眼洋洋得意的老头子,问了爹爹一个比较高深的问题。 “很久就是好多天.” “好多天是几天?” “额……” “是这么多吗?”小儿岔着手指对着爹爹比划他的一双小手上的手指,他只会数一个手上的指头,娘亲说了,他的指头好多,不会数没关系。 郑钧看着小儿举起的一双小手,“嗯,就是这么多!” 他已经懂得阿瑶想逃的心理了。 “这么多啊?”小儿皱这小眉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撇着嘴想哭。 终于到了卧房,瑶光半躺在床上,见郑钧抱着小儿进来,朝他伸出双臂。 小儿见了娘亲,在爹爹怀里就死命的扯着身子,往娘亲那边扯,郑钧快走几步,抱着小儿在床踏上坐了,还让小儿坐在自己腿上,小儿不干,扭着要让娘亲抱,“娘亲怀着妹妹呢,小瑞听话!” “不要妹妹!”小瑞不乐意了,大声的嚷道。 “额?”这下轮到瑶光了,“小瑞不喜欢妹妹么?妹妹能陪小瑞玩呀,还叫小瑞哥哥!” “哥哥?”小瑞迷糊了,他跟着娘亲认字,都叫别人哥哥姐姐,可没人叫他哥哥,不是要到哥哥们那么大才能当哥哥么? “嗯,妹妹要叫小瑞哥哥的,小瑞要像大哥哥大姐姐照顾小瑞一样照顾妹妹才对。”瑶光乘机教育儿子。 “妹妹是什么?” “额,妹妹是娘的女儿呀,像妞妞一样漂亮的女孩儿,小瑞一定喜欢。” “妞妞是姐姐不是妹妹!”小瑞反驳。 ………… 瑶光和郑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跟儿子说清楚,妹妹是妈妈肚子里的小孩,等出来以后长大了才能陪小瑞玩,现在小瑞要照顾妈妈和妈妈肚子里的妹妹才行………… 在瑶光晕头之前,小瑞不甚满意的跟着六奶奶喝粥去了。 郑钧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瘫在脚踏上,有气无力的对床上也松了一口气的阿瑶说:“阿瑶,女儿一定好好教,绝不能让她像她哥哥一样。”问题多的能把人问晕过去。 “三郎,你就那么肯定这次一定是女儿?”她很忐忑,怕万一又是个男孩,三郎会不会失望? “男孩女孩都好,这次不是,说不定下次就是了。”他很想要个女儿,像阿瑶一样的女儿,不过儿子也无所谓了,正好用来保护妹妹。 “说不定是准的,邓大夫都说了是女儿。”瑶光安慰郑钧。 “呵呵,那个老顽童,哪里有个什么准头,我早打听过,他的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假话说的比真话还真,所以真话也得挑着听,挑不出来就全不听。 “嗯,邓大夫是个真性情的,不管怎么样,对咱不错,生小瑞的时候他就看了我好几天,咱得记在心上,又不是什么大事,万事只要他高兴便好。” 瑶光对邓大夫的感情很复杂,原先只是有些好感,知道这是个好大夫,后来又见他对郑钧态度一直不好,瑶光很生气,可她生产时邓大夫有很认真上心的诊脉开药,助她平安生产,还帮她调理产后虚弱的身子,她又很感激他,想着一定得报答他,可她还是不喜欢他对三郎横眉! 第39章 蝗灾来袭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老头子邓大夫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小筐葡萄,妹妹却是留给瑶光了,小瑞在发现妹妹带不走后也接受了现实,开始每日的同母亲肚子里的妹妹说话,以期将来妹妹生下来能和他玩,叫他哥哥,其实当哥哥也挺好。 七月多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也快熟了,今年风调雨顺的,又将是个丰收年,新安村里自从那年翻修了猪圈后,人们说起来,新安村的猪竟比好些人住的房子还好,村里几乎每家都养两头猪,家里人口多的,养三头也也有,再多却是不行了,不是猪圈里养不下,而是养不起,哪有那么多粮食去喂它?夏秋两季还能多参些野菜,冬天就只能用麸皮粮食来喂了。 冬天在暖呼呼的屋里弄几个笼子喂几只下蛋的鸡,攒了鸡蛋卖钱,和新安村有些亲戚往来的村子几乎家家都会养那么几只,富户养来吃鸡蛋,穷些的,或者喂的鸡多的,就拿去卖钱,可别小看这一项的收入,一冬天下来,卖的少的都够给孩子们扯身衣裳过年了,卖的多的,一家子大小都能换身新衣过年了。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新安村里用水方便还不太显,别的村里就不一样,人们见了打招呼都要问问,“老哥,你家今年能收不少粮食吧?”“老弟,你家粮食卖了够给儿子娶媳妇了吧?”就连王氏来瑶光家闲聊都要说说今年的粮食,“冬天多给孩子吃几顿白面条,杀了猪多留几斤猪肉,让孩子们吃个饱,妞妞在你家养刁了嘴,直说家里的饭菜没油水……” 郑家的葵花的长势也很不错,一个个都垂了头,花盘大些的比郑家院子里的石凳面还大,郑钧跟瑶光商量着准备剪葵花盘子了,郑家秋收要比村里的早些,避开村里秋收,两不耽误。 郑钧定了日子,在村里请了十来个十三四的半大小子,管饭一天二十文钱,活不累又能赚些零花钱,村里的小子们没有不愿意的,再者郑家的饭食肉多油水足,就是不给钱他们也大多愿意来帮忙。 一个人掰弯了葵花杆。另一个用大剪刀把花盘剪下来摞起来,够五盘就着人送回郑家后院专门搭的架子上晾晒。 半大小子们吃的多,干活也不差,一天下来,剪了五亩地的葵花,一盘盘的葵花盘挨个晾在架子上。 第二天再干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陆陆续续的有些大蚂蚱飞过来,起先大家还不甚在意,半上午的时候,那些蚂蚱竟然越来越多,不知谁喊了一句:好多的蚂蚱! 大家再回头时,却发现自己的周围,远处近处,天空里,都是蚂蚱,郑钧大喊了一声,吆喝孩子们赶紧回家报信,抢收粮食去,这东西别看小,多了可就成了灾了,他在边关有同袍说过这东西,成了灾,能把地里的东西全啃干净了,就连树上的叶子也不放过…… 半大小子们楞了楞,都箭一般地穿出了郑家地里,往家跑去……农家人,不管大小,都对地里的粮食紧张万分,不下雨时,连五六岁大的孩子都会说一句:这天都不下雨,地里的粮食可咋办呀!这时候漫天的蝗虫,即使大家没见过,不懂怎么回事,听了郑钧的吆喝,竟然跟地里的粮食有关系,也要跑回家里,跟大人说一声,问问。 郑钧放弃了地里的葵花,和六婶一起把后院架子上的葵花盘抱进架子旁边专门修的仓房,有蝗虫不断的撞到脸上来,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瑶光和小瑞在仓房把郑钧和六婶抢回来的葵花里上的蝗虫一只只的找出来用随手拿的板子拍死,小家伙三板子才能拍死一只蚂蚱,嘴里还念念有词:“坏东西!坏东西!……” 郑钧手脚虽快,奈何家里人手少,六婶年纪大些,瑶光又有孕,还要照看小瑞,是以,只抢着把后院晒着的葵花收进屋子里,地里的再去收时,大多的葵花盘上已经没了瓜子,甚至好些葵花盘都被吃的只剩下半边了…… 村里大人孩子纷纷出动,手里带着剪刀,厨房里的菜刀,凡是能用到的随手拿一把,直接把谷穗,高粱穗剪下来放进布袋里,满一袋就小跑着送回家里,还得关好门窗,万一放进蝗虫去,就白干了……慌慌的干了一天,天黑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不是被收回了家里就是被蝗虫吃了个干净…… 人们被蝗虫闹得,再没了即将丰收的喜悦,有些粮食抢回的少的人家,哭丧着脸,夏天的麦子除了交税,只剩下不多留着改善生活或者过年的时候吃几顿面条,其他的都卖了银子,秋粮几乎绝收,今年他们也得学晋城人出去逃荒了!人家晋城人开了春才用出门讨生活,他们今年冬天就得去,要不就得饿死在家里了…… 郑家的黄豆是在葵花前面早早的收了的,打成豆子,收了有五百来斤,葵花却只收回不到四分之一,好在夏天的小麦白面买的不少,瑶光有存粮的习惯,每年都要买够足够三四年吃的粮食,等第二年新粮下来,卖了旧粮,再买新的,每年赔进去的银子就得五六两,六婶曾私下里叨叨过几次浪费,郑钧不是太懂,瑶光却异常的坚持,郑钧宠妻,别说多买些粮食,把银子全买了花戴,郑钧都要拍手说好,说不定还要更努力的去赚银子,再给瑶光买更漂亮的花儿去,六婶是个雇工,就是嫌浪费,也只敢在背地里叨叨几句,是以,郑家每年光麦子就要买入两千多斤,大米也要买差不多两千来斤,别的杂粮也多多少少会买一些。 别的时候嫌浪费,这下却显出好处来,在四处都缺粮食的时候,郑家的地窖里却有两千多斤的小麦四百多斤的细白面,还有一千七百多斤的大米,夏天里晒的干菜也足够吃的,原先都是晒了卖钱的,这几年会晒的人家也多了,新安村里就是家家都跟瑶光学的,哪家都要晒个二三百斤的,虽然没有郑家初卖时那么高的价格,却也能赚些银子,虽不多,也够家里吃盐的银子,农家能赚一文钱的事儿都要抢着去干的。郑家的干菜只卖了两年就没再卖了,一是有了小瑞,瑶光没那么多功夫去晒,二是干菜价低了下来,郑家也不稀罕那几分银子钱,是以每年只晒百十来斤,够自家吃用就行。 白天忙着抢收葵花,午饭都没做,晚饭是瑶光煮的,一锅稀粥,溜了馒头,一碟咸菜,六婶年纪大了,抢命一般的忙了一天,晚饭和一碗稀粥吃了半块馒头就被郑钧送回家歇息去了。 是夜,卧房里点着蜡烛,小瑞窝在父亲怀里睡着了,父母忙着收葵花,午饭都没让他吃,下午又跟着娘亲在仓房里拍了一下午的蚂蚱,小儿虽小,却能看懂大人的紧张,饿着肚子都没哭一声,晚饭竟然喝了一碗稀粥还吃了一个馒头,吃得小肚子鼓鼓的,瑶光看着心疼不已。 郑钧让瑶光坐着别动,他熟练地给孩子洗了脸和脚,脱了衣裳,把他送进被窝里,掖好被子,这些事,之前是两人一起做,自从瑶光怀孕,便是郑钧自己来,瑶光是连个边都碰不到了,邓老大夫知道了直呼:孺子可教也! 孩子睡了,两人坐在灯下说话,照例抱着阿瑶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定,自己攥着她的小手,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阿瑶,若不是你,咱们如今……只怕就要挨饿了!” 阿瑶每年存粮,他虽知道有些道理,在边关也曾人说过,一些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粮库,就是三四年不收新粮也饿不着。郑家买粮,一小半是郑钧也觉得却是该买些,一大半却是为着宠阿瑶,不愿为了些银钱小事逆了阿瑶的意思。他生长在乡里,乡人多是存下一年得粮能够得着第二年的新粮就算好人家了,像郑家这样有些银钱的猎户人家,也不过是在秋后买齐能吃到第二年入冬时候的粮食,还是为着多买能算便宜,存粮这种事,只能出在世家大族,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却是不会做的。 如今……有了事才知道妻子的远见,远远不是他这大老爷们能跟得上的,心里复杂难言,既钦佩妻子的远见,又有些羞愧,当初成亲时他还自信满满,自以为能做到不让妻子委屈,结果……唉! 瑶光有些得意,微仰这小脑袋,水汪汪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郑钧,等着他的夸奖。 存粮之事还是从晋城那些逃荒的花子那里受了启示,家里一年收入快四百两银子,还有些老本在,一年花六十多两买粮,第二年贱卖,也不过是赔三十几两银子,她为她的小瑞不会像那些小花子一样冻得瑟瑟发抖,饿得瘦成一把骨头…… 郑钧再复杂的心绪也被阿瑶翘着小尾巴的得意样给逗没了,粗糙的大掌在她头上一阵揉过,漆黑油亮的秀发披散在他的胸前,更加显得笑脸莹白如玉,樱唇红润…… 听说整个潞州府都遭了蝗灾,六婶不放心女儿,在草帽上蒙了细纱布,去镇上女儿家里看了看,回来之后,脸色一直不大好,女儿家的粮食,抢回来的都不够一个月吃的,头年的粮食剩下的也不够三个月吃的,夏粮早就卖了,眼瞅着冬天里就得饿肚子了,她自己家无隔夜的粮食,吃喝都在郑家,别说接济闺女,人家瘫在炕上的婆婆都放了明话了,家里可没有她这娘家人的饭!被气了个倒仰,女儿竟然留都不敢留一下,六婶气呼呼的回了新安村。 幸好郑家地窖里存的粮食不少,她也不要什么工钱了,只求郑钧夫妇不要辞了她,有吃有喝的,熬过今年再说吧。 三岁的小瑞也能感受到大人间的紧张气氛,紧紧的跟在母亲身边,哪也不去,倒是省了瑶光不少的事儿,六婶从镇上回来以后,郑钧就找她说了话,家里存的那些粮食,虽能让人不挨饿,却极有可能酿成灾祸,饿急了的人们,知道谁家有粮食,哪有不抢不夺的? 六婶再三的向郑钧保证,自己女儿家并不知道郑家有粮食,她也不会说出去,她去女儿家,被赶出来,生了一肚子的气,哪有功夫说这个去? 不过最终六婶还是在郑钧的要求下,搬着铺盖卷住进了郑家,就连自家养的六只鸡也一并装进冬天用的笼子里,提进郑家。 六婶发现一个事儿,她的鸡很喜欢吃飞的到处都是的蚂蚱,吃完了还爱下蛋,以前下一个要歇一天的,六只鸡一天只能收三个鸡蛋,如今去每天都有六个大大的红皮鸡蛋,不止她的鸡这样,郑家后院的十来只鸡也一样,见天能收十来个鸡蛋,个个都大。 六婶把它当稀罕事儿讲给了瑶光听,反正躲在屋子里也无事可做,屋子里窗户上的小木门都关着,暗的很,得点着蜡烛才行,她年纪大了,眼也花了,做不得针线,只得跟瑶光说些闲话打发日子。 说道自家的鸡吃了蚂蚱下蛋又多又个大,瑶光眼睛一亮,都等不及郑钧回来,急急的要出去找他,六婶知道郑家夫妻感情好,啥时候都是你亲我亲的,可郑家三郎才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想成这样?非得去找回来不可! 三郎出去的时候可叮嘱过她,媳妇和小瑞都不能出去的。 瑶光急的不行,六婶死命拦着不让她出去,她也知道自己怀着孩子,出去怕是有些不好,只是有些坐立不安,就连小瑞也被娘亲感染的一个劲儿的问爹爹哪去了,“我要爹爹!” 六婶在郑家好几年,虽说是领工钱的,却打心眼里把郑家夫妇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小瑞更是疼的跟外孙一样。 见这娘俩在家一个坐立不安,一个泫然欲泣的,索性带了草帽,蒙了细纱布,叮嘱瑶光关好门户,自己去找郑钧去。 瑶光见六婶要去找郑钧回来,只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只让她在村里找找,找见找不见都早早的回来。 郑钧就在村里,地里粮食出了抢收的部分,被蝗虫吃了个干干净净,抢收回去的,还不到收的日子,都还泛着绿呢,等晒干了也大不出多少粮食来,张大牛愁的很,夏天的麦子他家只留了不到一百斤,这还是家境好了,留的多呢,要在往年能留下十来斤就不错了,去年的秋粮也没剩下多少,家里的粮食能撑到十月里,就不错了,十月到明年夏天还有七八个月呢,这七八个月可吃什么呀? 郑钧见了六婶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急急的大步回了家里。 见瑶光和小瑞都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在瑶光身边坐下,抱着小瑞亲了亲。 瑶光见郑钧回来,急忙的扒着她,把刚刚从六婶哪里听来的告诉郑钧:“鸡吃蚂蚱,六婶说下的蛋也多!”着急之下,说出的话都有些抽象的让人听不懂。 郑钧不明就里的听了这么一句,自然不懂,瑶光又说了一遍,郑钧楞了一下,猛然间想明白了,大笑着狠狠的亲了儿子一口,又在媳妇儿的脸上来了一下,放下儿子就要往门外冲去,到了门口又返回来,强自压下心头的喜悦,沉声嘱咐瑶光:“不要出门,好好在家,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还看着瑶光,得了娘俩一致的点头答应之后才大步的出了门去,在院子碰上刚走回来的六婶,又嘱咐了一遍,才大步的出了院子,往村子里去了。 瑶光知道郑钧必是从她的话里想到了应对蝗灾的法子,或许还找到了不让大家伙挨饿的法子,只有大家都不挨饿,自家存的粮食才敢吃,万一……自家存的一窖粮食就是祸根,被人惦记上是肯定的!自家男人就是再强,也强不过千万的饥民! 第40章 天天吃肉的穷人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钧在村子里呆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了家,在院子找出细长的木棍,又找瑶光要了一块细纱布,让瑶光帮她缝成口袋,把细纱布口袋用细木条撑开绑在长棍子上,举着棍子在空中对着漫天飞舞的蚂蚱来回舞动,几下之后查看纱袋里,已经装了不少的蚂蚱。带着装蚂蚱的纱袋去了后院。 当年收留晋城叫花子时,修的露天火炕还留了一个最小的,郑钧在火炕上起了土坯房子,给家里那十来只鸡住了,冬天好下蛋。 郑钧三下两下生着了炕火,就把纱布袋子里的蚂蚱都丢进屋子里关好门,再挥着木杆往纱袋里逮蚂蚱,袋子里蚂蚱多了,就送进带着火炕的土坯房里,两个多时辰下来,郑钧逮了好几百袋子的蚂蚱,土坯房里的土炕的热度也上来了,炕火被郑钧用石炭烧的旺旺的,土坯房里热的人都进不去,那些送进去的蚂蚱一层层的铺在土炕上被烘干了。 郑钧站在门口,从门里边拣出一把被烘干的蚂蚱捏碎了,放在鸡食盆子里,那些鸡也不知道是蚂蚱吃多了还是怎么地,其中只有一两只在盆子里随便的啄了几下,就走开了。 郑钧看了半天,那些鸡大牌的很,只有少少的几只,往盆看了看,啄几下,就走开了,丝毫不给郑钧脸面。 郑钧无奈,又去前院,仔细问了六婶,六婶把看见鸡吃蚂蚱,下蛋多之类又给郑钧说了一遍。 郑钧听完,嘱咐了瑶光几句就扛着他新造的逮蚂蚱网往村里去了。 鸡吃了蚂蚱能多下蛋! 一时间里,新安村无论男女老幼,人人都举着一根带着撑开的布袋的木杆,漫天挥舞着,抓蚂蚱,小些的孩子,力气小,也不受重视,没人给做布袋,只能把地上死掉的蚂蚱装满了自己衣服上的口袋,一趟趟的送回家,放在自家烧的烫手的炕上烘干,家里行动不大方便的老人们则是把烘干的蚂蚱放在空着的缸里,簸箕里,或者别的空着的容器里,好把炕腾出来放新逮回来的蚂蚱。 蚂蚱被放在烫手的火炕上,自然是要反抗的,飞的满屋都是,老人们用鞋底子见一个拍死一个,屋子里热的很,那些蚂蚱最终一个个的被拍死送到炕上烘干。 新安村周围的村子得了消息,也不管不顾的逮起了蚂蚱,虽然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可闲着总是闲着,不如找些事儿来做,省的一天总想着几乎绝收了的粮食,心疼得吃不下睡不着。 最后一只蚂蚱被收走以后,新安村里安静了下来,把烘干的快堆成小山的蚂蚱在碾子上碾碎了,弄成粉,装进往年装粮食的大缸里,直到饿了一天的鸡吃了用蚂蚱粉,下了蛋后,村民们才彻底的放下心来,哪家没有个十来只鸡?尤其是往年都靠着冬天养鸡下蛋赚了银子,有了这些蚂蚱粉,鸡们下的蛋再贴些干菜,撑到明年麦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蝗灾过后,该种的地还是要种,这时节也该整地,施肥,种麦子了,再把抢收回去的粮食摊出来晒干。 这是好多人才发现,自家的猪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自从发了蝗灾竟然都没有好好的喂过几次,一头头的都饿瘦了。 这些猪怎么办?再喂是不能了,自家人吃的粮食没有,又不能像用蚂蚱粉喂鸡那样,一来不知道猪吃不吃这东西。二来就是。哪有那么多的蚂蚱粉够猪吃的? 卖掉?怕是能卖不少钱呢! 城里的猪贩子们成日家在乡间行走,自然是知道的,就趁着大家都还没回过神儿来,开了一斤比往年高出五六文钱的高价挨家挨户的收猪,有那精明些的死撑着不卖,想再抻抻价儿,有那些傻精傻精的,早早的就卖了,拿着银子去城里买粮,等拿着钱去城里买粮时,才发现,城里的肉价竟然是之前的好几倍,还有价无市,而粮食更是贵的离谱,一头猪的钱竟然不够买五十斤谷子的,再慢些,三十斤都买不到。 新安村地处大山脚下,位置偏僻些,来村里收猪的猪贩子也不多,那年大雪,村里跟猪贩子们闹了意见,从哪以后都是自己杀了猪,挑着担子往城里送现猪肉。 如今大家还是用了这个法子。 家家轮着杀猪,瑶光跟郑钧商量了一下,在村里预备着买上二百来斤肉,谁知道冬天还能不能在山上打着猎物,反正手里有银子。 可有一个问题,这么多肉,又不是冬天,能冻上,这时才刚刚八月,天还热着呢!鲜肉只能放两天,第三天就有味了。 “我祖母从小是在南边长大的,我的奶嬷嬷就是祖母在南边时候买的丫头,她们都喜食南边庄子上送来的熏肉!”瑶光是这样跟郑钧说的。 “你会熏肉么?”郑钧大喜,他的阿瑶知道的真多,不愧是豪门大族里出来的。 “不会!”我只吃过,没见过怎么制。 “那你给我说说熏好的肉什么样?”说不定自己能找到熏肉的法子,熏肉?做不过食用木材点了火,用柴烟拷出来的吧? “也没见过熏好的什么样,我只见过盘子里切好的。”瑶光很无辜,她偶尔进厨房也是嬷嬷很把食材洗好切好之后,她看着嬷嬷们下锅炒好就行,哪里注意过熏肉长什么样啊。 “额……嗯……你没见过很正常,我去熏点试试,做好了你尝尝,要是能熏出来,咱就多买些。也能让村里存些肉,当口粮。” “嗯,我给你帮忙吧”瑶光跃跃欲试,她很想看看三郎能不能熏出南边的熏肉。 “呵呵,阿瑶还是等着吃吧。”笑嘻嘻的说着,扫了她的肚子一眼,瑶光郁闷不止,本来有了身孕,她还很高兴呢,可现在……什么都不能干,她都有些……嗯,‘绝对不能嫌弃肚子里的孩儿’,瑶光连忙制止自己的想法,她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能因为这些小事不喜欢自己肚子里的孩儿呢?这是她和三郎共同的宝贝呢! 直接熏?不行,熏废了三斤肉后,瑶光想起来,嬷嬷闲话时说过,熏肉之前还要腌过才行。这个好办,又从村里买了十来斤,切成一斤一条的头条,用碾碎的咸盐,花椒茴香大料桂皮等等在盆里腌了,瑶光思摸着,肉的块比较大,所以腌的时间长些,嬷嬷说熏肉一般在腊月才做,那个时候南边应该比较冷吧,想到这里,瑶光让郑钧把盛这腌肉的大盆端进地窖里,哪里比较凉快,多少能贴近些南边腌肉的条件。 肉腌了两天,瑶光有些坐不住了,盐虽然放的不少,却耐不住现在天热,地窖里虽然比外头凉快,却也比不过南边的冬天,况且她也不知道得腌多长时间,两人只能尝试着做。 肉腌了四天,郑钧拿出来挂在木杆上,等滴干了水,就架起火堆,用柴烟熏了起来。 反反复复的试验了三十来斤肉,第四次,熏出来的肉,瑶光切了,配着辣椒炒了,郑钧尝着味道还不错。 郑家试验熏肉,弄得柴烟满天,新安村里,杀猪早的,往城里卖肉,肉价虽然长了,比以前能多卖布少银子,可粮价涨的更狠,还往往买不到,几天下来,大家也就不敢再卖猪肉了,如今粮价涨的这么厉害,再把猪肉卖了,手里攥着银子等着饿死么? 家里存着猪肉的家里只得用盐把肉细细的抹了,也能多放些日子,农人虽然见识短,但遇上生计问题,一个个的都精明起来,既然没粮食喂猪,只能杀了,卖了。 可卖猪的银子,买不到粮食,谁还敢卖猪,卖肉?都知道拿盐腌了,留着,一家子腌一两头猪,好几百斤的肉,配着干菜,野菜,还有家里不多的粮食,麦麸,虽然还是吃不饱,但总不至于一家子饿死。 一时间里,潞州的盐都比往常贵了好几倍,人们买不起咸盐腌肉,有些人家就索性把猪肉切块,扔进咸菜缸里泡着,只要不坏,就能吃,腌的再难吃的肉都比饿肚子强千倍百倍。 郑家熏肉的法子太过繁琐,是以没在村里传开,郑家只得做了自己吃,可村里谁还敢往外卖肉? 还是张大牛家,今年喂了三头猪,全用盐腌了,给娘家送了几十斤,还给瑶光送来十来斤,张金鱼家也送来十来斤。 瑶光推迟不过,让郑钧一家送了三十斤小麦过去。 在遇到像是蝗虫这样的灾害时,农人的日子要比城里的穷人好过一些,蝗虫过后,天还热着,地里的野草野菜又漏了头,村里的大人孩子们,一个个提着篮子,满田野里找野菜去,刚刚露头,不过长了几片叶子的野菜一颗颗的被孩子们找出来,用小手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拽进篮子里。 霜降过后,野菜也没了,农人们开始一天只能吃一顿稀的,但是因着有鸡蛋,和腌肉,稀饭里鸡蛋和肉片都有,反而是米粒少的可怜,这也算是天天吃肉的穷人了吧。 第41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家,粮食充足,干菜也有,还存了些熏肉,虽然不多,却足够吃用了,因为蝗灾,早早的没了新鲜蔬菜吃,就是往年存的最多的白菜都没能收回来,小瑞最近挑食的很,干菜熏肉一概不吃,其实瑶光也不喜欢吃,少一点还行,稍微多吃些就能吐出来,这种时候,别人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挑食的余地? 瑶光逼着自己,也逼着小瑞多吃,郑钧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能明天就热起来,地里赶紧找出新鲜菜蔬出来,后院的鸡早被装进笼子里送进带着土炕的土坯房里去了,用蚂蚱粉做的鸡食很对鸡大婶们的胃口,下起蛋来也是一天一个,连上六婶家的六只鸡,郑家土坯房里有二十只鸡,一天二十个鸡蛋,喜得六婶整天打扫鸡粪都笑的合不拢嘴。 冬天外头冷,鸡才不下蛋,放在暖屋子里,鸡暖和了,就能下蛋……那么?茄子豆角,韭菜白菜是不是也是暖和就能长出来? 郑钧说干就干,把后院堆着的早些年的旧箱子柜子拆了,用木板钉了五六个一尺高,大小不一的木盒子,木盒子里填了土,全放进土坯房里,浇了水,再把家里存着的各式的菜种撒进去,瑶光知道了,也觉得有趣,提着让郑钧再把前院小菜地里的韭菜根刨了些也埋进木盒子里。 木盒子有些浅,下头又有热炕,土里存不住水,郑钧每天看着,稍微干了,就浇些水进去,一次也不多浇。 不到一个月就吃上了新鲜的小葱。 …………………… 尽管有了蝗虫粉喂鸡,每天能收几个鸡蛋,还有腌好的咸肉,可挨饿的人家是多的数不过来,新安村算得上是富裕的村子,村里还有十来户人家到了十一月就只剩下下蛋的鸡了,靠着每天的五六个鸡蛋,一家子十来口人,根本不够吃。 去旁人家借点?谁家能有余粮够给别人借的?整个新安村里也数不出五家来,郑家就是其中一户,大家虽然不知道郑家有没有粮食,但郑家的富裕却是村里头一份的,还管着六婶的吃住。 饿的不行了,心思也就不那么死了,人托人的托到了几家跟郑家来往惯熟的几家,像张大牛家,张金鱼家,张大年家,还有几家孩子在瑶光这里学字,给瑶光送过东西,帮过工的,就来郑家,想借些粮食。 可这个时候,虽敢借粮食出去?一旦开了口子,村里粮食能吃到明年夏收的没几乎人家,要是都来借粮,给谁不给谁?得罪人是小事,把人逼急了上来偷抢,郑家只有郑钧一个壮年劳力,哪里能抵得住几个? 可不借吧,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饿死,自家守着粮食吃不了,明年再卖点旧粮,别人能把你脊梁骨给戳断了。 第42章 送粮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这天一大早,就有人在大门外叫门,屋子里刚刚吃完饭的众人皆以为又是村里来借粮的,六婶反应最大,‘啪’的一拍饭桌,怒了:“三郎你别出去,我去!今天来的不管是谁!一粒粮食也不能借了!咱家没粮!” 郑钧和瑶光无语,这些日子来借粮的人多了些,六婶天天回村去哭诉,每每回来才发现郑钧又拆了她的台,借了粮食出去,这次终于恼了! 小瑞放下手里的勺子,看看身边的父母,大眼睛眨呀眨的,小手把自己盛着半碗白粥的小碗向父亲推了推,“六奶奶,把小瑞的饭给他们吃!” 郑钧好笑,问他:“小瑞不吃了么?” 小瑞扭捏了一下说道:“六奶奶晌午还给小瑞做,这个给他们吃,他们饿,还哭,好可怜!” 额…… 村里人来借粮时候的把戏被小瑞看到了,那些人每每来了院子里都要哭丧着脸,哭述一番家里没粮的困境,希冀郑家能够借看在乡邻的份上借些粮食过冬,这些日子每日都有那么一两个,郑家就是有再多的粮食也经不住这么借,况且这么借下去,郑家有粮的名声一旦传了出去,再等粮食借完了,非出岔子不可,是以每次有人来借粮,郑钧都要故作为难一番,述说家里粮食也不多,最后忍痛借出那么二十来斤粮食,六婶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出来大声斥责郑钧大手大脚充大头,回村里哭诉郑家粮食不够,家里几人马上就要饿肚子了,还给别人借粮云云,这些事本来应该瑶光来做最合适,奈何瑶光怎么样也哭不出来,六婶在旁边看得着急,就自告奋勇义务演出,瑶光只在一边观摩,这些本来都是背着小瑞做的,不想还是被他看见了,还当了真。 “可是咱家也没粮食了,六奶奶也不能给小瑞做饭了,小瑞得饿肚子呢!”六婶故作为难的说道。 “有,小瑞去过后院的大房子,还有这么多!”小瑞说着用两只小手比了个很多的样子, “娘说了,不能说谎话!说谎话的不是好孩子!”说完还看着三个大人,一脸你们说谎话不是好孩子的神色。 额……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跟三岁的小儿解释有时候说些谎话也是必要的…… “我去开门!”郑钧抢在瑶光之前找了借口躲出去了。 “我去洗碗!”六婶迅速的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只剩下小瑞的粥碗,一路小跑着出了厅堂去了厨房。 瑶光一脸郁闷目送两人毫无义气的找了借口逃了出去,她也想逃,可小瑞就坐在她的膝盖上,想走?先回答了小儿的问题再说。 “那个……小瑞啊……其实吧,爹娘跟六奶奶,并不是说谎话,而是……那个……”瑶光试图给小儿做出解释,以挽救爹娘长辈在小儿眼里的高大形象不被撒谎损毁。 “小瑞,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院子里郑钧的声音解救了词穷的瑶光,小瑞听见父亲的声音,忙从娘亲的膝盖上滑下来,迈着小腿扭着小屁股往院子跑去,瑶光松了一口气,跟着往外走去,在农家并没有那些女人不见外男的规矩,家里有客,无论男女,女主人都要出迎以示对客人的尊重重视。 瑶光跟着儿子出了房门,院子里站着七八个大汉正把身上背着的大箩筐往地上放,竟然是晋城来的刘天成,刘五峰七人,“郑娘子好!”七人见了瑶光纷纷问好,瑶光连忙让小瑞叫人,并让着众人屋里坐。 “伯伯好!……叔叔好!”小瑞之前见过他们几次,还有些印象,听了娘亲的话,迈着小步子走到父亲身边,挨个向众人有模有样的行礼问好。 为首的刘天成伸手摸摸小瑞的小脑袋,向郑钧说道:“今年咱们那边收成还不出,粮食收的又早,并没有被蚂蚱祸害了,家里又都跟弟妹学着年年冬天喂鸡卖鸡蛋,日子都过的不错,听说这边遭了灾,就坐不住了,就说得过来看看,好几家来不了的还给送了粮食,让咱们一定给送过来……” 院子里七个半人高的大箩筐里都用布袋塞的满满的,哪个都得有一百多斤小二百斤,这七个一脸憨厚的汉子竟然背着这快二百斤的东西走了二百多里地,就为着给给郑家送些粮食。 “家里媳妇怕咱们小瑞饿着,来的时候一个劲的叮嘱,路上快着些,别耽搁了,咱们花了三天才走到……”个子不高的王大强老实的过了头,一股脑的说了实话,刘天成一脸责怪,怨他:“说啥呢!”转头跟郑钧说别的,岔开话:“东家,咱这些东西得先收拾进屋子才行!” 他们路上虽然赶了些,可个个都是正当年的汉子,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就能缓过来,何必说出来让东家心里不好受,王大强这老实头,心里一个弯弯没有,这实话也好瞎说的? 第43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七个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在郑家歇息了两天便要回去,家里都是老的小的一大家子,今年虽说收成不错,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为了给郑家送来这一千多斤的粮食,他们硬是清了自家除了口粮外的所有余粮,这还是这几年里跟着郑家种些葵花,冬天喂几只鸡卖鸡蛋,攒了些银钱才能把秋粮留下,要搁在过去,秋粮一打下来就得卖了还债,然后接着再借债度日,哪有余力帮扶郑家? 如今背来这一千多斤的粮食,郑家又人口简单,想来过冬也是不愁了,也不枉他们与郑家这几年的情分,送了粮食也了了心里的惦念,早些回去,还能找些活干,多少也能赚几个铜板,也省得把大家辛苦背来的粮食又被他们几个大嘴吃了去,再叫郑家一家饿肚子。 “他们硬要走,咱也别硬留了,明日一大早就让他们回吧!” 夜里,郑钧搂着他的阿瑶,心情一直都很好,自家虽然不缺粮食,可被人这般惦念着,心里何止一个熨帖了得。 “嗯,那多多送他们些东西才好。” “嗯,多多送些,他们被这么多粮食出来,指不定家里怎么打饥荒呢,不如把家里别的粮食给他们背些回去。” 瑶光笑着摇摇头,“这个不妥,他们之所以跋涉二百多里,背来这么多粮食,就是以为咱家没粮,如今咱家回他们同样的粮食,岂不是破了他们对咱家没粮的猜想?既然咱家有粮,那他们这样百里背粮岂不是没了意义?若换成是你千辛万苦的做了一件事,到头来却发现没什么用处?心里会有怎样的感受?” “额,那送些什么才好?”郑钧也觉不妥了,人家辛辛苦苦送了粮食过来,就怕郑家没粮饿肚子,谁知道郑家粮食比他们任何一家都多,甚至还能反过来接济他们,那他们好几家凑了粮食,又千辛万苦的背了来,就成了笑话,给谁心里都不好受。 “家里有些布匹,每家送半匹,也能给家里老人孩子制件新衣。”瑶光有些从家里带出来的习惯,一些家里常用,又容易存放的东西,比如盐,布匹一些东西都会一次买些很多,至少能用一年的分量,省的总得去买,郑家存着的布匹,颜色大方的粗布细棉布足有十几匹。 “再把家里刚榨的瓜子油,给他们带些。”庄户人家最缺的就是油了,一个四口之家,一年能吃三四斤油就算很不错的人家了。 “还有蝗虫粉,也送他们些,掺着粮食喂鸡,也能多下些蛋。”郑家磨的蝗虫粉足有三麻袋,装了整整一大缸,家里那二十来只鸡哪里能吃完? “再把家里存的兔子皮一人给他们两张,也好给孩子做件坎肩什么的。”郑家最多的就是皮子,尤其是兔子皮,冬天里雪白的兔子皮郑钧从来舍不得卖,都留着给瑶光和孩子做衣服穿。 “这些东西也尽够了,再多他们该拿的不安心了。” “嗯,就这么办吧,咱总不亏了他们便是。”人情往来上,阿瑶总比他想的周到些,时日长了,他便越发的不怎么用心了,只凭瑶光决断,他在边上出些力气便好。 刘天成看着自家背来装粮食用的筐里已经被塞满了东西,有布匹有油,竟然还有用布袋装的面粉,不由得就有些局促,他们背了一千来斤的粗粮,怎么要郑家这么多贵东西?还有面粉,想来郑家是不缺粮食的,怕折了他们的脸面才收下那些粗粮,又把家里的细粮给他们带回去,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原本还以为能帮到郑家,虽然辛苦些,心里却是高兴的,这几年里,他们得人家郑家的帮助太多,总也没有机会还上一些,就是来帮着春种秋收,也好吃好喝的待着他们,临走还送好些东西,算下来比从外头雇短工还贵,如今……刘天成竟然又有一种来占郑家便宜的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粗糙的大手不自觉的摩挲着,期期艾艾的,有些不自在。 郑钧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把箩筐里的东西一一的给他们说清楚,轮到那袋子很像面粉的蝗虫粉时,细细的说了来历和用处,“……掺着麦麸,谷壳喂鸡最好,下的蛋也多又个大……” 听了郑钧的解说,刘天成知道不是面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马上为自己的心里羞愧,暗自责怪自己竟然因为郑家缺粮松了一口气,好像盼着郑家缺粮食似得,越想越觉得自己心思不好,脸上越热,想着想着竟有些不敢见郑钧了,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刘五峰面上看不出来,王大强几个就简单的多,凑在郑钧身边,细细的听了蝗虫粉的用法,一个个傻乐着,和不能一步到家,马上弄给鸡吃,立时的就下几个大大的鸡蛋出来才好。 七个人走时,各怀心思,刘天成暗自打定主意以后一定好真心的对待郑家,该帮忙的时候一定不推脱,怎样也要对得住郑家对自己的情谊,还暗暗的告诫自己再不可有那些不好想法,应该时时盼着郑家合家安乐富足才对。 刘五峰则是真心的佩服郑钧,好像怎样的困境都难不住他似的,男人就该像郑钧这样,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又有能耐,能让媳妇和孩子不受风雨,他常常的觉得自己也算得上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可和郑钧一比,他还差的很远…… 王大强几个心思就简单的多,一边感激郑家又给了他们些好东西,一边急着赶路回家,想试试这蝗虫粉的妙处…… 新安村里自然也都知道了有人给郑家送粮一事,想要借粮食的,心里乐了,这下郑家该没有借口说没粮了吧,已经借到粮的,满怀感慨,人家远在百里之外的人受了郑家的帮扶,几年如一日的过来干活送东西报恩,他们这些人,要没有郑家借粮,家里不定得饿死几个,这份恩德也得牢牢记着,大事做不了,每年帮着郑家秋收春种,锄地浇水,也好啊,总不能还比不过几个外路人吧。 想要报答的,在家里憋着劲儿,等开春给郑家帮忙,想要借粮食的已经开始行动去了郑家,郑钧因着刘天成七人送粮食心情大好,六婶在旁边咳嗽,使眼色,都快真的需要喝药养肺,眼也抽筋酸的厉害时,郑钧一口气借出了三百斤粮食,新安村本来不大,村里张氏一族又占了大多数,张氏族人向来团结,富裕,偶有缺粮食的,也被族里你一斤我二斤他八两的接济了,上郑家借两的多是些外姓人家,总共不过二十来户,大半人家在郑家借到了粮食,虽然不多,但配着鸡蛋咸肉,也能勉强撑到明年夏天,夏粮一下来就不怕了。 打发了最后一个借粮的,郑钧歇了口气,给了六婶一个讨好的笑脸,躲进了屋子里去,六婶则面无表情的进了厨房,不是她心硬,愿意别人饿死,实在是有些气不过,这些来借粮的,当面哪个说的不好?可背地里怎样谁又能知道?弄不好,遇上个和她女儿一样喂不熟,遇事就想反咬一口的,岂不让瑶光心酸? 有些悻悻的在椅子上坐了,六婶又不可避免的想起她的女儿来。 她命不好,爹娘早逝,弟弟年幼,她含辛茹苦的拉拔弟弟长大娶妻生子,一心一意的帮扶着弟弟的日子,直到弟媳妇日日找茬生气,摔摔打打时,才想起来,她也该嫁人了,总这么在弟弟家里住着实在不是个事儿。 庄户人家的闺女不愁嫁,便是丑的没法见人也嫁的出去,可六婶实在是年纪大了些,二十多岁的小媳妇遍地都是,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方圆百里内都找不出几个来,游手好闲的懒汉她是绝对不嫁的,勤快知道过日子的,哪个能搁到二十多岁还不成家? 顶着弟媳妇的脸色硬撑了半年,才嫁给新安村的六叔,一个老鳏夫,比六婶大了几岁,身边只有一个闺女,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足,可半年照下来,这已经是最合适的人家了。 她大概天生就是命苦之人,六叔看着高高壮壮的,却有些不能为外人知道的隐疾,是以成了六婶的老姑娘只能把一腔的心意用在继女身上,临了还把家里仅有的几亩地给闺女做了陪嫁,老伴死了,她一个老婆子依着闺女,哪里能少了她的一碗饭? 可她的命不好,六亩好地也换不来她的一碗稀饭,在闺女家的几年,她起早贪黑,里里外外的帮衬着,侍候闺女坐了三个月子,把三个小外孙看大,洗衣做饭,砍柴烧火,几年下来,硬是被闺女的婆婆说成是世上少有的喝女婿血的狠心继母,闺女在边上一句帮衬的话没有,她伤了心,索性回了新安村,幸好家里的老房子闺女嫌没用,没有写到陪嫁单子上。 她的命虽有些曲折,却是个有晚福的,道了郑家,就如掉进福窝一般,除了做些饭菜,帮着照看照看小瑞,她清闲的很,几年下来,三郎夫妇别说难听话,就是脸色都没让她看一个,小瑞更是把她当亲祖母一般,有好吃的总想着给她也尝尝,她身上穿的厚实衣裳,头上戴的银簪子都是瑶光送的,郑家真心实意的待她好,她在郑家跟在自家一般舒心,每个月还有工钱拿,几年下来她攒下的银子足够她买副上好棺木的,她是真心实意的把郑钧瑶光当成了自己的晚辈,把小瑞当亲孙子一般的疼着,郑家遇事,她毫不犹豫的冲在前头,自然会怪郑钧大手大脚的往外借粮食,又不是什么族人至亲,过自己的小日子,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的? 午饭后,六婶跟瑶光打了招呼,回家一趟,她如今住在郑家,一来郑家用碳多,屋里暖和不像自家为了省碳除了炕上还有些热乎气外,屋子里冷得水盆都能结了冰,再者,住在郑家早晚间也省下好些来回路上的功夫,在郑家住了两个多月了,她只偶尔的回家看看,今天有些气愤郑三郎不听指挥的往外借了三百多斤的粮食,索性回村再哭上几嗓子,也好给郑家打些掩护,省的让人眼红。 在街上人多处,哭了一会儿穷,六婶回了自家院子,前后左右看看,就要回郑家去,家里没人住,也少了些生气,四处静悄悄的,静得她心里有些不好受,只想赶紧回郑家去,给小瑞做些小食,听他几句童言。 锁了房门,六婶婶拉开大门,却冷不丁的差点碰上推门的闺女。 第44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娘,您那外孙就要饿死了!”女儿一见六婶就哭着扑上来。 六婶险险的接住女儿,稳住险些被她扑到的身子,本来不预理会,前些年被女婿老娘恶语撵回来,就不说了,后来又算计着让她去侍候摊在床上的老婆娘,她知道女人在婆家生活不易,也没过多的计较,最让人心寒的是,闹了蝗灾,她放心不下女儿,去镇上看看,本打算帮衬女儿一把,将家里存下的百十斤粮食让女婿背走,多少也能顶些用处,小外孙也不至于饿着,毕竟是她一手拉拔大的孩子,虽有几年不见,心里还是时时惦念着,可女婿家里每一个给她个好脸,女儿也寒着脸,她那摊在炕上的婆婆更是破口大骂,生怕她赖在自家,六婶彻底伤了心,一声不吭的回了新安村,把家里攒给外孙的粮食和几十个鸡蛋一股脑的要让郑钧背回郑家,反正也不是亲生的,她只当自己从来都是个孤寡之人。 如今女儿又哭哭啼啼的上门来,还口口声声,小外孙要饿死了,六婶并不如以往那般心软,她那次上门,被小外孙的小声叱骂伤着了,原本尚还温热的心也冷了下来,从那时她就下定决心好好的跟着郑家过日子,等将来干不动了,出了郑家,她攒的银子钱也够她买副棺木好好的活几年的,等活够了,花完了银钱,往棺材里一躺,饿死了事,也没甚大不了的,何至于去看女婿一家的脸色。 张梅花哭了半响,见继母不动声色,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没了主意,她原本不想来的,可家里米粮只够凑合着吃一个月的,还被上门哭穷的小姑偷偷背走十几斤,万不得力只得回娘家求救。 她跟继母本来就没甚感情,父亲续弦时候她已经六七岁了,什么事情不知道?父亲为了她不让继母生育,更是生前就给她找好了人家,把家里的几亩良田都给她做了陪嫁,父亲走后,村里的田地收了粮食,她多少都得给继母些口粮,她心疼那些粮食,又正好临产,婆婆偏疼小姑,并不管她,才跟男人商量了,接了继母回家给她侍候月子,带孩子,她趁机卖了村里的田地,把银子握在自己手里,半文不用给继母,等孩子大了,婆母嫌继母在家吃住,她也顺遂推舟的让继母离了自家,可如今,又得求到继母头上,她也觉得自己万分不易,在家下了几次决心才回了娘家,在继母跟前哭诉婆母偏心小姑,偷了自家粮食云云。 “我一个孤老婆子,没粮没地没钱的,你找我哭有什么用?”六婶寒着脸,无视继女的哭诉。 “娘,你可不能不管女儿!女儿过的苦啊!”她张梅花也实在是被婆婆逼得狠了,再说继母除了她这个女儿还能有谁?她的娘家早在她嫁给爹爹时候就断了亲戚来往,她能亲近的也只有她这个女儿了,再说她还养了继母好几年,也算尽了孝心,如今又难了,求到继母头上,就是说破大天去,继母也没有不管的道理。 “我拿什么管你?”六婶冷笑。 “娘啊,你在郑家做工,还能没有些个私房?女儿知道娘在家喂了十几只鸡,你在郑家吃用,哪里用得着那些鸡,不如给了女儿回家应急吧,你那小外孙可是你一手拉拔大的,你就忍心看着他饿死?” 第45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六婶仔细地端详着扑在自己怀里仰着头满脸泪痕,可怜兮兮的继女。那年,她初到新安村张家,那个老实的汉子和拽着他衣角头发稀黄,脸上脏兮兮的跟个小花猫一般的继女在大门口迎她,媒人把她带到大门口就走了,那父女俩就那样傻兮兮的看着她笑,笑得她心酸,即使后来不能生育,她也没有多少怨恨,只是更疼继女,借以打发她那些无出可用的母爱。 可就这么个被她疼宠大的女孩什么时候成了这副样子?恨不能喝了她的血吃了她的肉才行! 六婶有些茫然,她这辈子究竟做了些什么?人都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她做牛做马苦干了十来年拉拔大了小弟给他盖了新房,娶了媳妇,还帮他带大了儿子,可弟媳妇半年的脸色就让他忘了姐姐,直到她出嫁都不露头,想来这些年不来往也忘了她这么个人了吧,至于张家,老头子眼里只有他的女儿,死了也是和他的原配媳妇睡在一个穴里,他的女儿张梅花,她的继女,怕是等到吸干了她的血肉就能忘了她吧,那她来这世上一遭究竟为的什么?给这些人当骡马使唤么?使唤完了再杀了吃了肉,砸了骨头了事? 过往的一幕幕在六婶的眼前翻过,被怀里哭的涕泪交加的继女晃得回过神来,“你想要我的鸡?” “娘!还是你疼我,哪像他娘,老糊涂了,偷家里的东西贴给外姓人……”抹了把眼泪鼻涕,张梅花舒心了些,继母总算是松口了。 “我老了,在郑家干不动了!”六婶打断继女的话。 张梅花有些发怔,莫不是…… “我带着鸡,家里还有几斤粮食,给你看看孩子去,也享两天闺女的福!” “那……那个……娘……”张梅花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结巴,继母那几只鸡几斤粮还不够她自己吃的呢,“也……也行吧,娘啊,你外孙也想你呢,咱这就抓了鸡走吧……,娘啊,鸡呢?” 张梅花进了院子满院子屋子搜寻,别说鸡了,连个鸡毛都没有。 “嗯,没养在这儿。” “那在谁家?娘啊,那么多鸡怎么在别人家里养着?人家能给够你鸡蛋?”继母真是老糊涂了,自家好好的怎么把鸡给别人养了?就是在郑家干活忙不过来也该叫她呀,放着好好的自家人不用,用个外人,真是里外不分了!算了,好几十只鸡呢,接她回去,用不了几天婆婆就能骂死她,到时候自己受不了回来,可不是她张梅花不孝顺,这世上哪有为了娘家忤逆公婆的? “娘啊,咱那鸡在谁家养着?咱就这么去抓回来,是不是还得给些谢礼呀?鸡蛋给了多少?鸡食是咱家的?家里有没有了?一起带着吧,娘啊,咱的快着点,这家里好些东西得收拾呢……这个凳子等会抗上吧,家里那个腿儿断了,都不会修,连能坐的都没有……” “梅花呀,先别急着抓鸡,来,咱娘俩说道说道。”六婶脸上的神色无喜无悲,有些莫测。 “额,娘啊,有什么说道的?咱的快点,这眼看天儿就不早了,您那小外孙可在家等着呢,有什么说的等咱回了家再说道。”张梅花满心的寻找继母养的鸡们,她说二十多只鸡,继母也没反驳,看来也是真的,有了这二十只鸡,即使三天吃一只也能吃两个月的,只是再加上家里的存粮,就是全算上也撑不到明年夏收啊,不过,张梅花眼睛转了转,亲热地挽住六婶的胳膊,跟她商量:“娘啊,你说你在郑家这么多年,老了还不拖累他家,这是咱好心,郑家怎能装不知道?” “嗯?”六婶有些疑惑,她刚才没说什么牵连到郑家的话呀,自家继女,她养了这么多年,是个什么性子,她能不知道?就是怕继女去郑家借粮,才半句不敢透出郑家来。 第46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家?跟郑家有什么关系?”都不用提,继女自己就能算计到郑家,可这么明摆着的算计,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怎么就没关系了?你在郑家累死累活的干了三四年,如今干不动了,他家还没点心意,说的过去么?就是不给些粮食也该借咱个百十来斤的才像话吧?”郑家可是能用得起佣人的人家,能没有存粮?只要借给她一百斤,也能硬撑到明年夏收了。 六婶被继女的话气笑了,若不是当初郑家好心用她,没粮没地的,年纪又大,说不定早就饿死了,还能好好的活到如今,等着继女上门来要东西?这样的好人家,在她张梅花嘴里还得反过来感激她这么个被继女赶回家等死的老妇人? 也不想跟她再周旋,这样的浑人,跟她打什么嘴架,白耽误功夫!出来的久了,郑家瑶光该挂心了。 “有这些东西,我自己在家就能过大半年的,你回吧,我就不跟你去了。” “娘啊,你怎么……怎么又反悔了?那个……”张梅花有些结巴,面上隐隐带着些不耐,原先只是想把继母的鸡骗走,如今非得把继母也骗走才能顺带着抓走那些鸡,说不定还能借到粮食,可……继母真是不省心,一会一变,比家里那个偏心的婆子还难侍候,若不是……若不是……她怎么可能来给继母说好话? “梅花呀,我没生过你,却养了你十年,你爹的家业除了这个小院都给你做了陪嫁,老婆子在你家里住了四年,不敢说劳苦功高,洗锅做饭,收拾家务,拉拔大三个外孙,也算是没有白吃白喝,如今人老了,也娇气了,就想过两天舒坦日子,耳朵里听不得骂人话,我啊,就在这新安村里养老了,你回家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去,不用惦记我,将来不行了要走,族里也不会看着不管,你就安心的过你的日子去吧!” 六婶嘴笨,说不出什么谴责继女的话来,可心里又实在憋屈的难受,就只想到这么一个主意,缸里存着的半缸粮食,郑家不要,她宁可搁到明年,或者给了别人也不给她,那些鸡虽养在郑家,可下的蛋都被瑶光分了出来,换成了银两被她贴身存着,连着这三年的工钱存下来,够买副上好的榆木棺材了,她如今有粮,有钱,看着继女这副求上门来的嘴脸,心里的气都消了大半。 心里的气消了,就不愿再跟继女纠葛下去,想早些回郑家去,别误了做饭。 “那……那个……娘啊,我婆婆这次绝不敢骂你了,你跟女儿回家,什么都不用干,只等着享福就行。”事关家里几口人的口粮问题,她无论如何都得把继母的东西弄回家去,下个保证而已,又没人看见,还不是顺嘴就来。 “梅花啊,我是下了决心不去的,要不,咱去族长家里说道说道,不行里长家也行。” 六婶烦了,有些后悔跟她絮叨,抬出族长和里长出来压人,张梅花不孝顺的事儿,新安村里谁不知道? “不用,不用。”张梅花有些慌,连连摆手,这事儿糊弄糊弄继母还行,放到老族长那,说不得就得直接把她赶出新安村去,她可还得回来给爹娘上坟的,就是这个小院,将来继母死了,那也是自己的,多了不敢说,卖个二三两银子松松的。 “那就早些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六婶趁热打铁要送张梅花出门。 “那……那个……娘啊……我……我……那个……明儿再来看你啊!”张梅花结巴了几下,留了句明儿再来,怏怏的走了,想到家里那所剩不多的粮食,有些怨恨继母,有二十多只鸡呢,怎么就不能给她几只应应急了?难不成她们一家都饿死了,她能得了什么好呀?不成,回家再跟男人商议商议,明天再来,总不能看瞅着儿子们饿死吧,最可恨的就是家里那个老不死的,恨不得把家里的东西都倒腾到闺女家里,不行,得在男人回去之前回去,好好折腾折腾那老不死的,也叫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张梅花出师不利,怀着满心的怨恨恼怒,健步如飞的回了镇上折腾摊在床上的婆婆去了。 怎么折腾?无非就是扯掉那老婆子身上的盖的被子,借口是别弄脏了,给她的晚饭稀的能当镜子照,拿乡里妇人常说的恶毒话,你怎么还不死之类的给她当下饭的菜,再多的就没有了,她实在想不出更恶毒的法子了,就这样也还是最近那老不死的偷了家里的粮填补闺女寒了男人的心,她才敢在男人眼皮子底下捣鬼,看着那老婆子泪涟涟的样子,张梅花心里痛快了,吩咐大儿子把被子还给那老不死的,男人在镇长家找了份活,干一天给半斤粮食,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送走了张梅花,六婶稍微收拾了一下被继女揉搓得有些发皱的衣裳,锁了院门,出了村子,回了郑家,小瑞远远的就接了过来,“六奶奶!”小儿迈着小步子颠颠的跑过来,抱着她的大腿,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她,她的心都化了! 俯身有些吃力的抱起小儿,回屋去,小儿搂着她的脖子,小手停在她的下巴间,一不小心,嘴里被塞进一颗甜丝丝的糖,这糖她原来也有些,是郑三郎在府城买回来的,给了她一些,剩下的被瑶光收了去,每隔三日才准小瑞吃一颗,小瑞天天盼着,问她是不是快到了,让她给记着,别记错了,仔细娘赖账,即便如此也没有吃六奶奶分的糖,娘说了,六奶奶年纪大了,也得吃些糖才行,小瑞不能贪嘴,于是她也每三日吃一颗,两人一起吃,前两日牙疼,上次就没再跟着小瑞一起吃,小儿问她怎么不吃糖,她随口说是吃完了,今日正是小瑞该得一颗糖的时候……小儿眼巴巴的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几乎能说出话来:‘甜不甜?甜不甜?甜吧!小瑞最喜欢了,给六奶奶吃!’ 嘴里的糖甜到了心里,六婶眼睛有些潮,两只胳膊紧紧的搂着这小瑞,进屋去了。 “回来了?小瑞不乖,奶奶年纪大了,抱不动小瑞了,快下来!”瑶光摆好筷子,先跟六婶打了招呼,让小瑞下来。 小瑞乖乖的从六婶的怀里滑下,还不忘牵着六婶在椅子上坐下歇息歇息,“六奶奶歇歇,等小瑞长大了也抱六奶奶走路!” ‘噗嗤’瑶光闻言乐得笑出声来,六婶慈爱的摸摸小瑞的头,“小瑞乖,六奶奶不累,还能抱动小瑞。” “小瑞长大了就能抱六奶奶!”小瑞这小儿比较执着,也是被他娘亲的笑声惹恼了,以为六奶奶也不信他,是以重复一遍表示郑重。 “那爹呢?”郑钧端着一个和熬药的砂锅一般大小的汤锅进来,这是瑶光熬的小米稀粥,饭前喝上一碗既解渴又补身。 额?小瑞有些疑惑地看着爹爹,爹这么大爷要抱么? 郑钧无视满脸忍笑的瑶光,一本正经的跟小儿辨析:“你看,六奶奶老了,你长大了就能抱动六奶奶,等将来爹爹老了,小瑞不是长能更大么?爹走不动了,小瑞不抱爹爹么?” 说话间还一脸的可怜兮兮,满眼的控诉,好像小瑞若是不抱他,他就好可怜一般。 小瑞看着比自己大那么多,高那么多的爹爹,蹲下身子抱着爹爹的腿,试了试,一下也动不了,皱着小眉头,心里哀叹,“他真可怜,得吃多少饭,长多大才能抱动爹爹啊!” ……………… 瑶光忍笑招呼六婶坐下吃饭,不去管那父子俩的官司,只在一边看热闹,六婶头一次没有拒绝,上了郑家的饭桌,真心实意的跟瑶光感叹:“咱们小瑞是个好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没有繁复的修饰词,可是说是瑶光听过的最最朴实不过的夸奖词,却实实在在的进了心坎儿里,听了这话比夸她的小瑞多好看,多聪明还要高兴。 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六婶碗里,故意高声笑道:“咱们吃饭,让他们忙吧!” “阿瑶!” “娘!” 正在讨论抱还是不抱,什么时候才能抱得动的父子俩闻言俱都皱着相似的眉毛看着饭桌前笑盈盈的瑶光。 “还不洗手去么?” 父子俩对视一眼,手拉着手乖乖洗手去了。 第47章 卖菜归来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正是夜深人静时分,六婶抱着小瑞早已酣然入睡。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山上偶尔传来的狼嚎声,月光下,水银色的地面上几树干枝如画。 微微的寒风里,不知怎地她悬着的心竟然稍稍的放下了些,她的三郎是那样的英武,定会平安回来,她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便可。 自打跟他拜堂成亲,又跟着他在新安村里落了户,她知道,她的三郎从来没有放松过。 总以为她出自豪族,自来娇生惯养,只跟了他才吃苦。 家里家外丁点的活计都要揽到自己身上,直把她娇惯着,还觉不够。 大雪天里,山上打猎,屋后种地,开塘养鱼,没让她沾过手,每次进城回来总要买些首饰布料给她,那些东西,她知道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贵重了,怕她嫌俗艳,低廉了,怕她戴着委屈。 他想尽法子赚银子,她都知晓,他跟自己较着劲呢,门第上比不过李家,银钱上总不能让她缩手缩脚。 她不在乎这些的,可没法说出来,高床软卧之后谁会甘愿薄衾寒宿?她愿意的,只要身边那个人是他,她甘之如饴。 她便跟着他,让他宠着她,给他生儿育女,便是做些什么,总有她始终陪在他身边,等着他,所以,他想做些什么,便只管去做,她会一直像这样的等着,直到他回来,直到他明白。 深夜三更时分,郑钧骑着马,悄无声息的绕过新安村,郑家大门在‘笃笃’的马蹄声中缓缓开启。 “回来了?” “回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 他终于回来了! 他终于到家了! “在院子里站了多久?着凉怎么办?”大手握着她冰冷的小手,也不知在院子站了多久,心疼之下,不由得语调里有了责怪,太不知爱惜自己,却不知她病了,痛的是他。 “刚出来一小会儿,没有多久。”无视他的责怪,语调里有着掩不住的轻快,他终于回来了。 他无奈,她向来便是个不听话的,也罢,自己以后再精心些,即便出门也带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非看牢了不可!心里想着狠话,可眸子里的柔光却如何能掩住?这是他的阿瑶呢。 “小瑞和六婶呢?”看着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阿瑶,郑钧柔了眉眼,轻声问她,哪里还舍得有半分的责怪,唉!自己这副软得不行的心肠啊,他该拿他的阿瑶怎么办才好?嗯,他的阿瑶!占有的目光笼住眼前的娇人,便再也挪不开了。 “都睡了!”不错眼的看着他,与他对视,皎洁的月光,柔柔的情谊倾斜在二人身上,朦朦胧胧的,甜腻腻的。 “我饿了。”语调有些怪异,跟小瑞撒娇有些神似,刚毅的脸颊上带着些不被人知的暗红,小幅扭动的臂膀和大腿有些僵硬,那小儿如此这般做来,如行云流水般自如,每每惹得他的阿瑶眉开眼笑,为何他这般做来却是憋手蹩脚,好生尴尬啊。 “嗯,专门做了你爱吃的,在炉子上温着呢。”忍笑忍的很辛苦,低头躲过他的目光,她的三郎还吃醋呢! 前些日子,村里娶媳妇,小儿跟着六婶去看了一遭热闹,回来就嚷着要娶娘亲当媳妇,郑三郎状若平常的坐下跟他讲理,小瑞该娶个年纪小些的,像小瑞这么大的才好,娘亲大了,只能嫁给爹爹。 小儿不服,小些的哪有娘亲这般漂亮?即便大些也要! 郑三郎对小儿的前半句很是满意,他的阿瑶自是最美貌不过的,对于后半段就有意见了,正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打消他这挖老子墙角的不孝行径,哪知小儿一转身,撇下老爹,转投他的美貌娘亲去了。 娘啊,小瑞长大了要娶娘亲当新娘,行么? 说话间扭着小屁股投入娘亲怀抱,谄媚着,轻摇娘亲的衣袖,那语调,那行径,看得郑三郎眼角直抽抽,这小儿多大岁数了,还撒娇! 郑家阿瑶却柔了眉眼,笑嘻嘻的应下小儿,嗯嗯,娘亲等你长大! 这可惹着了郑三郎,不声不响的把小儿的功课加了两成,习字多加一张,美其名曰人如其字,字练不好谈何娶妻!马步也多了半柱香的功夫,并睁只眼闭只眼的无视六婶在香炉前假装热得直扇扇子的怪异行径,大冷的天儿也不怕着凉!瞥了一眼跟着六婶溜去后院的小儿,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快步进屋,娘子! 瑶光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包袱,却被拒绝了,她不解地看向他。 “这包袱沉的很,你可拿不动,小心肚子!”郑钧一手轻松的提着包袱,一手揽着阿瑶的腰身,护着她的肚子,缓步往屋里走去。 饭后,郑钧解开包袱,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锭子,二十两一个一共二十个。 “怎么这么多?”瑶光有些惊讶,莫不是把种菜的法子卖了?心里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 郑钧扬眉惊讶,阿瑶好聪明! “嗯,卖给了周家,一次得金四百两,咱日后便不能再卖鲜菜了。” 声音里有些些许遗憾,亦有着些放松。 冬日里的鲜菜太抢手了,三两银子一斤菜,都还供不应求,这样的奇货独握自己手中,是祸非福,几次卖菜都有人尾随跟踪,若不是自己还算机警有些功夫,怕是不能善了。 如今被周家大少买走,虽说价钱上亏了些,要知道自己再造几个暖屋子,不过两三年便能赚下这些银两,算了,财去人安乐,得了四百两金子也算不少了。 “这法子在咱手中也不是什么好事,卖了便卖了,这样挺好,这么多金子可不少呢!” 话音里带着明显的以夫为荣。 她的三郎确实是个有本事的,能弄出冬季的鲜菜,她自小在京城长大,即便是自家那样的门第,冬日里也只有祖母才能每日里有两个鲜菜,父亲母亲每两日才得一个,市面上的鲜菜几乎是有价无市,这样的法子莫说是自己这样的平民,便是那些没甚根基的四五品官员想要保住只怕也非易事。更何况她的三郎竟平安的以四百两的高价卖了出去。 府城的周家怕是和京城吏部尚书周牧有些牵连才敢买下这法子,经营得当一年十万金亦不是难事,不对…… “周家知道咱的根底么?”瑶光的话语里有着些莫名的惧怕。 “放心!”给阿瑶一个安心的眼神,在军中做过四年的斥候头子,周家那些尾随伎俩还不在他的眼里。 “嗯”她信他,比信自己还信。 把家里存放整银的深紫色盒子从柜子后头嵌在墙里砖后的暗格里拿出来,盒子一尺见方,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并五十两的银锭子八个,二十两的锭子十七个还有些十两的五两的锭子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盒子。 郑钧先拿出小盒子,坐在一边,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拿出来,用巾子细细的擦拭。 瑶光数了数盒子里的银子,约有一千八百八十余两,再把包袱里的二十个金锭子挨个的码进去打开,近六千银子,也够小儿们花用的了。 扭头看见三郎正细心的擦拭她的首饰,这是她逃出庄子时身边仅留的东西。 一块压裙的极品羊脂玉佩,一串蜜蜡手串,两只宝石戒指,一副珊瑚耳坠儿,一根玉簪子,都是祖母的嫁妆里挑出来的,东西不大却件件精品。 “若是个女儿,这些东西就给她当嫁妆吧。”瑶光轻笑,那些往事便如尘烟一般自去吧,她只记着给疼爱她的祖母便好,今后她亦有她的三郎、她的小瑞还有腹中的孩儿,将来还会有别的孩儿们,够了,她很幸福,便不再计较。 “这些留着,祖母的东西,留着是个念想,女儿们的嫁妆咱再给她挣,不愁的。” 郑钧的话音带着些骄傲,又献宝一般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根通体莹润的碧玉簪子,簪头是带叶的盛开牡丹,雕工精细,怕是价值不菲,小心的将它插入她的发中,快步的搬来铜镜给她照照。 “好看么?”声音里夹着些紧张。 “好看,这件我最喜欢!”声音里带着惊喜和欢快。 “喜欢就好,下次再挑更漂亮的。”松下心来,大掌握住那只总是忍不住去轻轻碰触头上发间那抹碧色的小手,轻轻揉捏,他的阿瑶总是这般容易满足。 他怎会不知这样价值六十两银子的碧玉簪子,对于出身于那样的豪族之家,几辈子富贵堆出来的眼界,怕只是个稀疏平常的物件。 可他知道,她的喜欢发自内心,并无半点作假,便如以往她收到他送的任何一件金银玉饰一般欢喜,他知道,便是一根木簪子,只要出自他手,她便真心的欢喜着戴于发间。 隔着她亲手缝制的衣衫,轻按胸口那块他第一天上山,她系在他脖上的古玉牌,他知晓那是她自小带大的东西,自此由他戴着,他欢喜万分便如她此时一般的欢喜。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赚到银钱的机会,不为别的,他的阿瑶,万一用到银钱,不会束了手脚,即便是将来与娘家相认,也不至于让人太过小瞧了去,再过两年,小瑞大些,银钱更充足些,他许是该在府城买所宅子了,他的阿瑶陪着他在这山间陪了父母兄长四五年,也是够了。 “孩儿今儿还乖么?”收了金子,两人歇下,郑钧轻抚着阿瑶鼓起的肚子,运气好时,赶上孩儿心情好,在母亲的肚皮上轻轻的敲一下跟父亲打个招呼问声好,此时大概在休息吧,舍不得缩手,掌下是他的妻儿呢。 “今日有些闹腾,而更时分才安歇的。”瑶光的语气像是在告状。 “难受么?”郑钧翻身坐起。 “不难受了。”好像告状告过头了,瑶光有些心虚的底头避开。 “嗯,等她出来,定好好好的教训一番,让她知晓何为孝道!”声音很是义正言辞,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就不那么像话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还是把邓大夫接来看看吧。” “好久没去探望,也不知上个月给他送的面够吃不够。”这饥荒年月,他一个孤老头子也确实让人担心。 “好!”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设计阿瑶把传自于祖母的古玉牌送给郑钧时,我犹豫了好久,情节改了三次,刚刚又去看,犹豫着要不要再改改,要知道一旦郑钧变心,这块玉牌被某个小妾之类的三儿碰了,更甚者彻底变心,把它送给某个三儿,那我的阿瑶该有多恶心多膈应啊。 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就这么着,郑家三郎若是敢变心,弄出三儿来,我坚决灭了他,毫不留情! 第48章 邓大夫的遭遇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邓大夫被扶下马车时,六婶都哭了,咋成这样了? 花白的头发乱哄哄的顶在头上,脸色灰败,双眼浑浊,嘴唇干裂,见了瑶光等人,双眼噙泪,嘴唇颤抖着,徒劳的张了几次嘴,只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嗓音,颤巍巍的站在院子里,有些摇摆,似乎离了郑钧放在他胳膊肘上的支持便随时会倒下一般,暗灰色的道袍上几处明显的火烧痕迹,浑身脏兮兮的,跟从花子堆里扒拉出来的一般。 “先弄点软和点的吃的来。” 老头儿这是饿的,又饿又冻,但凡肚子里有丁点粮食垫底儿,也得先敲打他一番才行,不能让娘子受累的言辞那是张口就来,每见必念,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瑶是他家宝贝被他这小贼偷了去,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可不像今儿这般,见了他跟见了亲儿一般般,抖抖索索的,二话不说,立时就要往马车上爬,也不说一声门锁在哪,他怎么着也得把大门锁上啊。 稀里哗啦的,一大碗热汤面下肚,老头子杜大夫靠坐在火炕上,舒舒坦坦的打了个饱嗝,长长地出了口气,总算活过来了,饿了几天,那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接济别人了。 “怎么弄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一去他家,二话不说的,爬上马车就催我回来。” 郑钧也解答不了瑶光和六婶的疑问,按说上上个月他才给他送了粮食,五十斤的白面,十来斤小米,二十来斤大米,几大块熏肉,各色干菜杂粮,阿瑶收拾了一车的东西,足够他吃到过年了,哪里知道会弄成这般模样,那所小院儿里,乱七八糟的,灶也塌了,铁锅不知去向,老头的正房里更是翻得乱七八糟,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留下,他之前送的米粮更是不知所终,仿佛遭了强盗洗劫一般。 唉~~! 老头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是不知道啊,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十足十的大善人一个啊!” 郑钧面无表情,瑶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六婶两眼目光游离,小儿满脸好奇。 老头子干咳一声,知道混不过去,嘟囔了几声,不自在地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缘由,阴沟里翻船,老脸有些挂不住,索性脸上脏污,看不出来。 “那一家子黑了心肝的,活该他们饿死!这样的人就不能可怜他!” 人家邓大夫好心送粮食给他们解饥荒,他们竟然回过身来,趁夜把恩人家里的粮食偷盗一空!这世道,狼心狗肺的人咋这么多? 狠骂了几句,六婶口头上替老头子出了口闲气,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的继女来,歪缠家胡搅蛮缠强要走她半袋子粮食便再也不露头了,唉!不由得暗暗伤心起来,这世道啊! “要不我去看看?”郑钧看了眼邓大夫,看他的意思,他若想出这口气,也不算难。 老头子摆了摆手,“算了,都是些苦人,那小子还不到十三,下头还有个妹子,老娘也没几天活头了,就当老子行善积德了!” 郑钧见老头子不欲追究,便也不说什么,由了他去。 便转了话题,伸出右手,点头示意瑶光上前,要给她探探脉。 郑钧看看他那只干瘦脏污的爪子,皱着眉头道:“你先歇歇,让六婶热点水,洗漱洗漱,明日再探脉不迟。” 瑶光在一边暗暗的松了口气,还是她的三郎厉害,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嫌弃邓大夫不干净。 老头子看了眼四周离他颇远的众人,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爪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似乎有那么点脏。 哼,这几天,他饿得喘气都嫌费劲,哪有力气洗漱!真是,别看你们一个个干干净净的,除了小阿瑶,其他的都拉过去饿几天,看你们还嫌弃! 老头子仿佛看见一个老花子带着衣衫褴褛的青年花子,脚边还有一个小花子,三个花子饿得走不动道,脏不拉几的靠坐在墙角晒太阳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哼!你们也有今天!看见小瑞更是怪笑连连,吓得小儿连连倒退。 郑钧瑶光无奈地相视一眼,赶紧打发老头子洗漱去,一人一边拉了小瑞回了正房。 老头子邓大夫在郑家歇息了两天,就又活过来了,整日里除了给瑶光探探脉,就是带着小瑞满院子折腾,连带着也折腾小瑞,闹腾的郑家鸡狗都嫌了。 “爹啊,老爷爷什么时候回城啊?” 小儿皱着眉头,愁得不行,扎马步的时候有个人在旁边净讲些笑话逗你,给谁也扎不好啊,上次非要玩凿冰钓鱼,好几次差点把他弄进冰窟窿里,昨天又要拉着他上山打猎,娘说山上有饿狼,他不去,还笑话他胆小……他的日子好难熬啊! 郑钧也头疼的不行,老头子来了半个月了,绝口不提回城的事,多半是要赖在郑家过年了。 瑶光也心疼整天炸毛一般的小儿,绞尽脑汁想出个法子。 跟郑钧商量一番便把大门左侧的东南屋也就是老头子的暂时的卧房隔出大一间来,做了书房,让老头子代替她教村里的孩子认字。 自从瑶光有孕,郑钧怕她劳累,新安村里的孩童便断了上学,郑家教学向来不收束脩,虽说只教小儿们识得几个字,不做那睁眼的瞎子而已,可新安村这种地方,有几家的孩子是奔着求功名去念书的?别的不说,就说村里那当了负心汉气死发妻的李秀才,生生把李家的家底都折腾空了,要不是遇上瞎了眼的张金鱼他爹,倾了大半个身家接着供他,能考中秀才?那是生生的用银子钱堆出来的,别说新安村了,就是镇上也没几家敢供着孩子去求功名的,就是送去学几个字,也得那富裕人家才送得起。 咱新安村就不一样了,谁家孩子都能去,还不要半文钱,再说这大冬天的,家里粮食又不多,俗话说的好啊,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一点都不假,岁的小儿在外头疯跑一天,回家吃的比老子都多,饿的也快,大人们恨不得小儿们都一动不动的呆着,喘气都少喘两口好省些粮食,可谁家孩子能管得住?扭身的功夫就没影了,再找就得到吃饭时候了。 此时郑家开学堂,真是合村称赞啊,要不是没钱,真能凑钱送块‘及时雨’的匾额过去。 张大年把消息一说,村里的小儿们哗啦啦的全被大人送到了郑家大门口。 数一数七十多个,最大的十七最小的五岁,原先是瑶光教授,便只收十岁以下的孩童,如今换成了邓大夫,年龄便不是问题了,大概是村里能来的都来了,正当年的时候,谁不想乘着空闲认两个字呀,学成了就是给人写个字儿稍个信儿也不用求人了不是。 郑钧把前来认字的小儿们分成两拨,每一拨都是隔一日学一日,没办法,屋子就那么大,坐不下七十多个人,就这样还是都挤着坐呢。 邓大夫学医之前就有功名,教些个蒙童还不在话下,在后院弄了跟光滑的小棍子,夹在腋下,拿了瑶光备的书本一脸奸笑的走马上任了,郑家小儿虽好玩,可就这么一个,未免单调了些,如今他家阿瑶给他弄了这么多小儿跟他玩儿,真是孝顺啊! 因着前些年修整后院的时候为了安全,郑家大门外又用石头砌墙圈出个大院儿来,做书房的东南屋也在外墙上开了门儿,方便孩童们进出,也不打扰郑家的日常生活起居。 是以,老头子整日里忙得连院子都顾不上进,连午饭都得六婶送过去: “也不知道乐个啥?背不上来救打手棍,打人那么可乐么?还真是个老小孩儿。” 郑家三口终于松了口气,家里有个比小儿还闹腾的老人真是愁煞个人了。 邓大夫安生,瑶光又不消停了。 来念书的孩童们,每日念书辰时来酉时走,午间一个时辰回家吃饭,可现如今还有几家能吃得起午饭的?便是晚饭也多是清可照影的稀粥而已。 瑶光见念书的孩童们每每来厨房要冷水喝,便留了心,几次下来才知那是饿得发慌用冷水充肚皮呢。 看看手边的小瑞,轻抚腹中娇儿,再看看饿着肚子念书的孩童们,郑家阿瑶把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贯彻执行了一下:郑家的学堂未末时分免费提供半碗稀饭,学童们请自带碗筷。 六婶熬的不太浓稠的粥,粥里有剁碎的熏肉,还有些干菜沫子,鸡蛋丝儿用咸盐调了味道,一人大半碗,管不了大用,却能让这些孩童们不用一趟趟的跑厨房喝冷水了。 新安村小儿们上学的热情空前的高涨! 念书虽然受拘束些,先生的小棍子也打得勤些,可学堂里暖和呀,热乎乎的,就是穿的最少的刘三儿都说不冷,最重要的是中午还给大半碗的稠粥,粥里鸡蛋菜肉一样不少,香的能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大半的孩童几乎都不吃家里的东西了,就靠着学堂里的稠粥就行,家里的粮食省下来,爹娘爷奶小妹也能多吃一口,还有好些孩童就是这样的粥都舍不得吃,仔细的放在桌上,等着放学回家,带回去,倒进锅里,添几碗水大火一熬,够一家人一人喝上半碗了。 第49章 收留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熬一锅粥,下五斤的米粮,二三两干菜,有时会切一小块熏肉,有时会用油炝一下锅,再打进十来颗鸡蛋,用咸盐调了味道,简直美味无比,就连郑家众人也爱跟着喝上半碗。 六婶在旁边撇嘴:那粥它就没有不好喝的理儿,光鸡蛋就用了十颗,又是菜又是肉又是油的,能不香么? 随着天越来越冷,来学堂的孩童也越来越多,这其间竟还有好些两三岁的被哥哥姐姐或抱或背着来上学,一间不大的书房里硬是挤进来快五十个孩童,小儿们或趴在兄姐背上,活窝在兄姐怀里,乖乖的不吵不闹的,只等着郑家的粥解饿呢,老头子邓大夫恍若不见,依旧的挨个查背书,不管你背上的小儿是尿了还是拉了,背不上来照旧打手棍儿。 郑家的粥也从原先的午后一人大半碗改为辰末和未末一人半碗,总算熬过了严冬,便是新年,郑家的学堂也没有关门,依旧开着,一日两餐粥饭未有短缺。 只是邓大夫最近瘦的厉害,瑶光总有些担心,让他歇两天,他总说无碍,不得已,便每日里挺着肚子亲自下厨做些软乎好克化的东西让李婶送到前面学堂去。 一个多月下来,邓大夫越发的瘦了,眼睛几乎要陷进眼窝里,脸色也泛黄,原先合身的棉袍,现如今穿在他身上直晃荡,就如架在竹竿上一般,瑶光担心的不行,跟郑钧商议着要他带着邓大夫去府城找大夫好好看看才是,再不能耽搁了,眼见着邓大夫一天天的瘦下来,实在不是什么吉事。 正商量着呢,就见六婶抽泣着通红着双眼回来了。 郑钧快手的扶着惊诧的瑶光坐好,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万事有他呢,随后又招呼六婶坐下慢慢说。 六婶摸着眼泪,哽咽着说了缘由。 原来这些日子郑钧见邓大夫忽然的就消瘦下来,问他还总说没事,就存了心思,悄悄的让六婶闲时多去看看邓大夫,这一看之下才把事儿给看出来,老头子这分明就是饿的,谁能想到一日三餐一顿不落的人能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怎么回事?”瑶光疑惑,六婶说了半天还是说明白。 “邓大夫真是个好人呢!”六婶红着眼睛,“他的饭都给几个花子吃了,一口没给自己剩下!这么些日子下来能不瘦么?再晚些只怕就要饿死了……” “额……那个……”邓老头满脸通红不自在地搓着两手,跟在六婶身后进来,有些局促,嘴里磕巴着,想要解释些什么,可几次张嘴却只能说出些无意义的单字来。 “老爷爷,给你吃!” 小瑞从邓大夫身后冒出来,踮着脚尖,手里的小碗高高举起,想要把手里的小碗递给邓大夫,那小碗里盛着半碗蛋粥,随着小儿的举高,碗有些倾斜,碗里的粥堪堪就要撒出来,老头子连忙接住,讪讪的摸摸他的头,小说夸奖他“小瑞乖!真是个好孩子……” “六婶,你带小瑞去后院玩儿会儿再来!”瑶光的声音有些僵硬。 “哎!好,小瑞啊,跟六奶奶去玩儿就吃饭了!”六婶前所未有的干脆利落,牵着小瑞的手闪出了房门。 “你不是当我是你的小女儿么?”瑶光的声音有些冷。 “额!”邓老头儿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当我是你的小女儿么?”瑶光又重重的重复了一遍。 老头子听懂了话,又不知该怎样回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当我是你的小女儿,所以我每次诊脉你都万分慎重,生怕我有什么不妥,我生产时,你紧守在产房门口,每隔一刻都要问问产婆,几个时辰不眠不休,直到我们母子皆安……”瑶光的声音里有些哽咽,双目微红,有些乏力的靠着郑钧的肩膀,手紧紧的攥着郑钧的大手。 “哦……那个……那个没啥……”邓老头有些结巴。 “你不是么?不是当我是你的小女儿么?”瑶光罕见的咄咄逼人。 “是!”老头子被逼无奈,点头应了,他每次见着瑶光都像见着他那早亡的小女儿一般,每每见了心生亲切,不见时常常挂念,稍有闲暇便要来看看她是否安好。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小女儿么?”瑶光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气愤,明亮的眼眸里充满了晶莹的眼泪。 老头子闻言满脸惊喜的抬头去看瑶光,阿瑶要认他当爹么?他竟有这样的好命还能认个小女儿么?他又有女儿了!老头子激动得举着双臂恨不能狠狠的甩上几圈,借以释放心里急剧膨胀的快要炸开的喜悦。 “你要饿死在你的小女儿你的女婿外孙面前么?你就是这样疼爱我的么?”瑶光却不管他的欢喜,接着大声的质问他,一声比一声大。 “我……我不……不是……”老头子的喜悦砰的一声便放了气了,有些颓然,哪有闺女质问爹爹的?心里怨道,可哪敢说出来?只得缩了缩脖子,略背了背脸,给郑钧个眼色,赶紧安抚安抚你家娘子,怀着身子呢,可别气着。 “你太过分了!”豆大的泪珠儿滚落脸颊。 “阿瑶啊,我……我以后……以后不敢!你快哄哄她呀!”老头子见瑶光落了泪,急的不行,着忙的向瑶光做保证,郑钧这小子真没用,你到是说两句好话劝劝啊,这一着急脑袋上的虚汗就一层一层的出来了,脚也有些发软,心慌的有些站不住,眼前也有些发黑,身子就有些摇晃。 郑钧飞身接住就要栽倒的邓老头儿,把他安置在椅子上靠着,老头子这是饿的狠了! 瑶光顾不得擦眼泪,赶忙往小瑞的小碗里倒了些开水,用勺子搅匀了,把凉粥冲热,递给郑钧,郑钧把碗送到老头子嘴边,“先喝点解解饥!” 邓老头饿狠了,哪里耐得住一勺一勺的吃?喝了两勺子,略略的养出些力气来,一把夺过郑钧手里的小碗,三口两口的就倒进嘴里下肚了,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犹未尽,眼珠子咕噜一转,就定住了,阿瑶可还恼着呢,这郑钧也真没用,连个媳妇也管不住! “阿瑶啊,你别生气啊,我再不敢了!”低声下气的先认了错再说吧。 “说说吧,倒底是怎么回事?”瑶光虽依旧冷着脸,声音却软和下来,村里但凡饿肚子的孩童都隔一日就来喝粥,一人半碗并未少了谁的,怎地就让他饿成这般模样? “那个……就是……那……”老头子结巴着眨巴眨巴眼向郑钧求救。 郑钧恍若未觉,小心翼翼的扶瑶光在铺着厚垫子的椅子上坐下,面上无甚表情的给邓老头递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自求多福吧! 随后自己也坐在瑶光身侧,端起桌上已经温热的白开水递到瑶光手里,同瑶光一样肃然端坐等着邓老头的解释。 瑶光低头喝水,无视邓老头的支支吾吾,磕磕巴巴。 哎!豁出去了,“你们等着!”邓老头儿搁下句话就急急的出门去了。 瑶光不解的看向郑钧,莫不是被她问急了要逃跑? 郑钧暗笑,面上却不显,这老头子嚣张惯了,在郑家简直就是横着走呢,就只有瑶光能制住他! “没事!许是去找他饿肚子的原因去了。”老头子跑了,他的阿瑶还是要安抚的。 “原因还需去找?”这两个人一个支支吾吾,一个神神秘秘的。 “耐心等等,一会必让你见了分晓。” 郑钧安抚了阿瑶,自己也坐下安心等着,这老头也算的上是个奇人,上一次接济别人,让人连锅抢了,差点儿饿死自己,这次也不知道又是哪来的可怜人。 唉,这世上的可怜人太多,吃不饱饭饿肚子的不知凡几,便是冻饿致死的也有不少,他哪里能一一救得?只能硬起心肠,把心软的阿瑶拘在院内,掩耳盗铃罢了。 也罢,只看这老头儿救济的是什么人,若真是那可怜的,知好歹的,便救济了吧,横竖救得一个是一个吧。 站在门外不敢进来的是三个小儿,衣衫褴褛,大的竟穿着单衣,怀里还抱着个襁褓,用半床露着暗黑的棉絮的看不出本色的被子包裹着,许是睡着了,也不见苦恼,两个小的穿着极其不合身的破棉袄,站在门口有些瑟瑟发抖。 邓老头进屋时撩起门帘让瑶光郑钧看了一眼,就放下了门帘,闷声的坐在瑶光对面的椅子上。 瑶光不妨看见这样四个孩童,竟比那年逃荒过来的花子还不如,想到花子,便想起之前六婶说的邓大夫的饭都给花子吃了,莫不就是这几个孩子? 郑钧面色也有些沉。 “他们四兄弟是邻村的,秋天遭了蝗灾,一家子都在娘家走亲戚,等他们一家子赶回来,一颗粮食也未收着,他们爹为了活命,上山打猎,结果自己喂了狼,连根骨头也没捡回来,他们娘伤心不过,病了几日也去了,四个孩子听说咱家舍粥就……” 老头子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听得外头两个小的小声的哽咽着,心酸得不行,顿了顿,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下去, “咱家舍粥外村不少人都知道,都想来,村里怕咱招祸,封了路,这几个小的是翻着山过来的……没遇着狼,也是老天护佑,最小的那个才五个月大,我便悄悄的收留了他们,白日里就躲在院墙西角上,夜里在我屋里过夜……” 第50章 收留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三郎!”瑶光面上满是不忍。 “都进来吧!”郑钧安抚的拍了拍瑶光的手臂,沉声对着门外说了一声。 三个小儿有些紧张,小幅度的掀开厚厚的棉布帘子,挨个的进了屋子,站在门口,局促的低下头,不敢乱看一眼。 “最大的那个叫李长春,十岁了,老二叫李长青,八岁了,老三李长生,四岁,长春怀里抱着那个是李长云五个月了” 老头子一一给瑶光介绍,阿瑶心最软,这几个孩子也算是有些福气。 正在此时,大些的小哥哥怀里抱着的婴孩也不知是饿了,还是拉了尿了,哇哇的大哭起来,他有些惊慌的朝郑钧和瑶光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心而快速的解开露着棉絮,已经看不出本色的半床包被,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婴孩儿小腿一蹬一蹬,似乎想要挣脱身上的桎梏,上下挥舞的小手有些脏,小小的身子上裹着一件灰扑扑的破棉袄,被挣得有些松动的棉袄里露出洗的发白的灰布小夹袄上补丁摞着补丁。 “嗷……嗷,长云乖啊,长云不哭……”小哥哥利落地检查了小弟没拉尿,轻轻的拍着小弟,小声哄他,上半身还很有姿势的左右扭动,轻轻晃动小弟,两个小的,也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挪到哥哥身边,踮起脚尖小声的跟着哥哥一起哄小弟。 小儿许是饿了,眼泪不要钱似得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生生的在微黑的脸上滚出两个白道子来。 邓老头见小儿无故哭闹,以他看了几个月孩子的经验来看,必是饿了,讪讪的看了眼身边桌子上的小碗,大半碗粥都给他喝了,真是一大把年纪还跟个小儿一般嘴馋,哪怕是剩下一口口也好啊,冲些热水进去,小长云就有的吃了,唉,只得拿眼去看阿瑶, “阿,阿瑶,厨房还有剩的粥么?那个……你看……那个这孩子上一顿吃的就少,不太经饿……那个……” 也不知道厨房还有没有吃的,好歹先给小长云寻上一口,昨个小长青饿得狠了,今儿就吃的多了些,一不小心把长云的饭也给吃了。 瑶光红着眼睛,连忙说道:“有,有,有,我这就去端来!”便是没有,现做也要尽快的端出些小儿能吃的东西来。 “你坐着吧,我去!”郑钧拦下阿瑶,走至门口时,三个小儿局促的闪到门边给郑钧让路。 “你们几个都跟我来,你也来。”前一句是跟几个孩童说的,后一句对着邓老头说的。 “三郎!”瑶光急忙起身,她也要去,那么小的小儿,两个大男人,三个小儿怎么会喂。 “呵呵,安心等会,我少些热水给他们洗洗,一会儿干净了,再给你抱过来。” 郑钧那刚毅的脸颊,有时钢厉,有事深邃的眼眸,也只有在面对瑶光时才会柔得流水一般,声音也轻柔得很。 邓老头酸得不行,轻哼一声,起身招呼三个被郑钧身上的气势吓得有些呆愣的小子先郑钧一步出了房门往厨房去了,先找些热粥给长云解解饿才是。 厨房的锅里还剩下一个粥底子,邓老头也不用别人,额,也没人给他用,往锅里加了半碗水,灶里填了两根柴,待锅里冲了水的粥煮开了,先盛出一小碗来,再把剩下的均匀的盛进三个碗里,抱过饿的哇哇大哭的小儿,招呼三个小子喝粥,刚刚四个人分他一个人的饭食哪里能够,都还饿着肚子呢。 三个小儿哪里敢上前去,都小心的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看向随后跟进来的郑钧的脸色。 “吃吧。” 得了郑钧没甚表情的话后,三人里的大哥李长青有些局促的向郑钧鞠躬,“谢谢您!” 两个小的跟着长兄后面也鞠躬,只是弯腰的时候眼睛几乎没有从灶台上冒着热气的碗上离开过。 邓老头气结,小些小儿们一丁点大也会欺软怕硬,看碟下菜么?要不是刚刚被阿瑶骂了,他会怕郑三郎?真是没眼光,他的话想来比郑三郎好使!! “嗯,喝完粥把自己洗干净再来说话。”郑钧看了一眼灶台上满满一锅冒着热气的热水,又看了一眼正端着小碗坐在小椅子上喂小儿粥饭的邓老头,“看着他们洗澡!把厨房收拾干净!” “哼!”老头子重重的哼了一声,“来,乖乖,吃粥了!”学着瑶光当年给小瑞喂饭时候的语气语调,眼睛却斜了一只睨着郑钧。 小儿们像是得了敕令一般,纷纷到灶台上一人端了一碗,长春最大,先把自己碗里的粥给长青倒了些,又给长生倒了些,还说:“刚刚哥哥吃了许多,还不饿,长春长生替哥哥吃些吧,吃不了再倒了多可惜!可不能糟蹋粮食!” 两个小儿信以为真,重重的点头,表示要把粥一滴不剩的都吃了,绝不能糟蹋粮食。 郑钧在一边暗暗点头,这些孩童本质还不坏,这老头总算运气没有糟到家,再遇上白眼狼。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比较短,明天的篇幅会长一些 第51章 赈灾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得到郑钧的认可,李家四兄弟得以留在了郑家,像郑家这般既收留了孤儿,那孤儿多半是要改姓的,只是郑家一来已有一个小儿,瑶光腹中还有一个,将来必定还会有更多,是以并不需要长春兄弟承继香火。 至于邓老头,说那些香火祭祀之说纯属狗屁,若真有鬼魂,那好人死后变的鬼魂肯定得被阎君安排着投户好人家,重新做人去了,大活人吃的是米粮菜蔬,花的是铜板银钱,要香火祭祀弄些香烛纸钱何用?若是坏人,指不定得去哪层地狱受刑呢,便是儿孙奉了香火也是享受不到的,倒是白白便宜了那些捡漏儿的孤魂野鬼,何苦来哉! 用瑶光私下里的话说,他们的父亲为了他们能活命,葬身狼腹,怎么改了他们的姓氏让他们的父亲无人继奉香火? 是以李家小儿虽入了郑家门却并未改姓换名,只当成是郑家的异性养子一般,给郑钧和瑶光正正经经的磕了头以叔婶称呼,邓老头在旁边坚决拒绝了‘祖父’这个称呼,要三个小儿加上小瑞都叫他‘外祖父’,郑钧扭头给了瑶光一个满含别样意味的眼神,瑶光满脸愧疚的低下了头,她也后悔的紧啊! 邓大夫向来跟三郎不对付,原先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便是有些小动作也收敛的很,只在暗地里,如今被她那一通脾气发的,老头子跟过了明路一般,坐实了郑钧老丈人这把交椅! 邓老头的眼里,郑钧从来就是个偷了他的乖闺女的小贼,如今他的乖闺女也认了他,那郑钧就更加的不可原谅了,奈何阿瑶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这小贼身上,以后也只能找些法子再历练历练这小贼,好叫他知道阿瑶也有娘家撑腰,敢当白眼狼,他老头子头一个不答应! 老头子一脸的奸笑和不怀好意,郑钧自然没有错过,只是看在阿瑶的面上不予理会罢了。便是瑶光也不小心看到了,顿时气闷非常,这个老顽童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唉! 三个小儿遭逢家变,很是饿了几个月的肚子,如今竟被郑家收留,可以顿顿饱餐,还没改他们的姓名,仍然可以当死去父亲的儿子,小长生和长云还不懂,可长春和长青却是感激非常,两人带着长生,抱着长云恭恭敬敬的给郑钧瑶光磕了头,“叔叔婶婶在上,请受长春,长青,长生三拜!”‘咚咚咚’三个头磕得很结实,毫无半点虚假。 “嗯,我和你们婶婶并不需要你们报答些什么,唯愿你们兄弟以后能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行事,趁着年纪还小,学些本事,将来也好撑门立户!” 至于帮衬小瑞,他们若是个有心的自不必说,若是无心说了也无用,他的儿子自有亲兄弟帮衬,再不济还有他这做爹的呢,倒用不着求于外人。 “是!”长春恭敬的躬身应答,他向来嘴笨,说不出那些什么生呀死呀报答恩人的好听话,也做不出那些痛哭流涕的感激样子,有时他也恨自己嘴笨的可以,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只能将这番感激之心放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把郑家叔婶和外公当做父母长辈一般孝敬。 “自此咱们就是一家子人,你们很不必拘束着,小瑞,你来见过众位兄长!” 瑶光很满意李家兄弟的表现,虽有些木讷不善言辞,可眼睛明亮,满含感激和坚定,这样的人品她很放心自家小儿与之亲近。 她自来便厌弃那些个受了人家一点子恩惠便张嘴闭嘴粉身碎骨以报大恩之类的言辞,仿佛恨不能让恩人受些个天大灾祸,好让自己从天而降替恩人解了这灾祸,哪怕自己受死也在所不辞,从而千百倍的还了那点子恩情,好似只有如此这般才能显出自己的知恩图报来。 小瑞很乐意同比他大一些的孩童一处玩耍,如今家里来了三个小哥哥,娘说以后时时都能陪小瑞一起玩,小儿的眼睛一亮,乐意得很。 “郑瑞见过大哥二哥三哥!”小儿闻言有模有样的上前躬身行礼。 李长春兄弟三个忙不迭的还礼,口称弟弟,对于这个新认的兄弟,李长春心里有些忐忑,富人家的孩子多骄纵,爱看不起他们这些穷人,只是不知这个两三岁大的小童是怎样的脾性,不管怎样,他都会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护着,管着。 小瑞给三个比他大的兄弟行了礼,便站在六婶跟前等着,也不作声,只仰头拿眼睛看着六婶怀里抱着的还流着口水的无齿小娃娃。 “小瑞?”众人皆不解。 “娘,我在等弟弟给我行礼呀!”小儿一脸的理所当然,还特意的扭头看小娃娃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我比他大! 众人闷笑,便是原本有些局促的李家三兄弟也憋不住偷偷的笑了,瑶光向来不善于应对这样的情况,遂不着痕迹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郑钧,这种事向来是三郎出马! 郑钧得令,大手用力的抹了一把憋笑憋得有些发酸的脸,恢复了平时的一本正经, “弟弟还行不得礼呢!” “为什么?他也比小瑞大么?”明明比小瑞小,他看得出来! “他比小瑞小,是小瑞的弟弟。” “弟弟不该行礼么?”他都给哥哥们行礼了。 “应该!” “……”那还说什么,他都等着呢! “可弟弟还小,还不会行礼啊。” “啊?这么笨的弟弟呀?”连行礼都不会的弟弟确实笨了点。 “额……”众人无语。 “长云还不会走呢!”一个稚嫩的嗓音响起,是四岁大的长生,他靠在哥哥腿上,说完话才发现众人都盯着他看,不由得有些害怕,一张小脸几乎快要粘在兄长的裤子上了。 “不用走啊,你看这样不就行了么?”小瑞说话间还撅着小屁股,弯腰,示意这样就叫行礼,不用走路。 “他也不会这样,笨得很。”长生略带着些羞涩从兄长的裤子里扭出头来,“哥哥说,这般大的小儿都是如此,得大些才会磕头呢!” “哦,这样啊!”小瑞有些可惜地看了看笨的很的小儿,还吃自己的手呢,果然是笨得很! 郑钧和瑶光暗暗松了口气,以后小瑞的难题交给小长生来回答就合适的很!两人齐齐的给了小长生一个赞赏的眼神,小儿见了羞涩的抿嘴笑了,倒也乖巧可爱! 四个小儿第二日就换上了小惠和妞妞合着六婶三人连夜赶出来的新棉衣,小惠和妞妞算的上是瑶光的亲传弟子,尤其是小惠,一手的针线已经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虽是赶工做出来的东西却要比一般乡间人家的衣裳还要精细些。 三个小儿长相一般,肤色微黑,身材有些矮小,最大的李长春比起同龄的小惠要矮上半头,长青也比妞妞矮了好多。 但在一色的深蓝色布衣棉袄的映衬下倒也还算得上端正,尚在襁褓中的五个月大的小儿就好多了,肤色微白,平凡的五官在那双清亮亮的眼睛的映衬下显得很是可爱,小手上颇有些劲儿,攥着人的手指很难抽出来,小腿儿亦有力,闹腾的时候长春几乎都抱不住他,虽经了几个月的饥荒却没有太瘦,想是得了兄长们竭尽全力的照拂。 崭新的棉衣穿在身上,对于冻了几个月的小儿来说都有些发热,只是不知是身上热还是心里热,热的眼眶都有些汗湿了。 小瑞乐呵呵在三个哥哥身边转了一圈,也把他身上的新衣跟同样穿着新衣的小长身臭美了一番,两人手拉着手去后院探险去了。 长云被六婶抱去了,小瑞有了长生便忘了六奶奶,六婶只得拿了小长云充数,长春兄弟两正正经经的跟了邓老头上学去了,用郑钧的话说便是不拘什么,总要学些本事,将来好撑门立户过日子。 年前的一场蝗灾使得晋地中南部俱都遭了饥荒,直到出了二月上头才有消息说赈灾的大官带着粮食来了。 乡人们得了喜信儿纷纷奔走相告,齐呼万岁:“皇上老爷圣明啊,隔着那么老远都知道咱饿着呢,这不就派了清官大老爷下来给咱送粮食来了”;“皇上老爷那是天命所归,有神灵护着呢,有什么不知道的”…… 赈灾的官员来的倒快,二月头上才有消息,二月底上头就有了布告下来:……皇恩浩荡,为面些许小吏从中贪墨,特许潞安治下各村庄,亲自府衙衙领取全村赈粮,不得从中贪墨,已经查处,严惩不贷…… 这样的布告颇有些怪异,要知道整个州府治下不下上千个村庄,如此挨个的核查户籍,派粮,称粮,领粮,一番过场走下来,最快一天也只得派出二十来个村庄的粮食。 只是乡人早就饿得乏了,平日里只在戏文上见过朝廷大官奉旨赈灾的故事,几辈子里几成见过活的赈灾大官?还把成袋的粮食白送,哪里还管他是怎样个送法?便是按户排队领粮,也是没有怨言的,白给的粮食还有话说?那是不服皇上老爷,也不怕雷劈! 第52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新安村排在了四月二十五领粮,还算不错,误不了春种,张大年一得了信儿就来郑家求了郑钧到那日借了郑家的马车去拉粮,这种小事郑钧向来慷慨,一口应承下来。 新安村里到处喜气洋洋的,家里小儿们在郑家隔一日就能饱吃一天,很为家里省下不少粮食,如今上头又要发粮,撑到夏收甚至是秋收都行了,能不高兴么?真是天不绝人之路啊! 新安村里的喜悦跟郑家并无多少关碍,却也喜气洋洋的,六婶早就把跑了一夜的一大盆黄豆用花椒茴香大料大蒜一类作料煮了,炒干,用簸箕盛好,只等着瑶光生产之后,给学堂的小儿们派发添些喜气,还把小儿出生那天得用的包被等一众用具俱都用开水烫了,晒干备用,邓老头干脆的让学得快的孩童领着众学童们背书,自己一遍遍的给瑶光诊脉,预测生产之期,瑶光也被邓老头要求在院子里多走走以利生产,郑钧脸色有些发白,全身绷直,亦步亦趋的跟着瑶光,寸步不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随时准备着抱瑶光回屋生产。 等了两日,瑶光在二月二十这天又生了个儿子,生产过程异乎寻常的顺利,从羊水破了到小儿的第一声啼哭仅仅用了一个时辰不到,只是郑钧在送瑶光进了产房,被六婶强硬的赶出来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响腿软的起不来,最后索性坐在门口,细细的听着产房里的声响,瑶光每每痛的j□j出声,他都要打个冷战,脸越发的白一些。 等六婶笑嘻嘻的抱着用大红包被包着的小儿出了连通做了产房的卧房和厅堂连着的小门,不大一会,郑家众人小儿呼啦的一声从外头进了厅堂围过来,探着脑袋去看包被里的小儿,小瑞和长生也在邓老头和长春的怀里对这新出炉的小兄弟品头论足, “这么丑啊?跟猴子一样!”长云独自在一边的木制雕花小车儿里也啊啊的叫着,似乎也想要看看他的小兄弟。 “哪里丑了,漂亮着呢,等出了月子还得更好看!”六婶喜滋滋的反驳小儿们的童言童语。 邓老头捏着下巴上的几跟山羊胡子,得意的点头,“老夫这辈子看过的小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再没有比他还好看的。”语气里的自豪忒明显,好似这小儿是他生的一般!自己夸了还不过瘾,还周围的找认同者,用教人背书时候那笑得阴测测的眼神扫过身边一众小儿,小儿们就连小瑞也是他的学生,自然识得先生招牌似的笑脸,每当这时必定有同窗因着背错了书要挨手棍,先生越是笑的那什么,就越是打得疼写,此时笑脸重现,就连小瑞也很识时务的违着良心夸了小兄弟两句长得好看。 邓老头笑眯眯的陶醉于耳朵四周的夸赞声里,不知想到了什么,扭头四处看了看,问六婶及众小儿,“郑三郎呢?”跑哪去了,连孩子都不看一眼,面上的不悦,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小儿们缩了缩肩膀,六婶却毫不在意,仍旧笑眯眯的看着怀里的笑笑婴孩,头也不抬的说道:“三郎去看阿瑶了。” 额,错怪郑三郎了,老头子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胡子,自己调整了下面上表情,下拉的嘴角上调,立时怒脸变笑脸,笑眯眯的伸着脖子往六婶抱着的婴孩看去:他的小外孙真是长得好啊! 卧房里,血腥未散,瑶光累得睡了过去,郑钧坐在床踏上,一手支愣着脑袋,一手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唇边密密的细吻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略显苍白的睡脸,脸上柔的能滴下水来。 邓老头看得不过瘾,手痒的不行,不知不觉间就把爪子伸向了襁褓中睡得正香的小儿,他也想抱抱,想当初,他可是第二个抱小瑞的,比郑钧还早,如今也得赶在郑钧前头才好! “我记得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过阿瑶这胎是个女儿!”郑钧的低沉的声音在邓大夫身后响起。 邓老头‘嗖’的一声收回手去,小声的清了清嗓子,很严厉的跟身边众小儿说道:“好了,小兄弟也看过了,这就随了为师念书去吧!” 说完率先逃也似的出了房门,几个小儿迫于先生随时会落下来的手棍也跟着出了房门。 “对了,把厨房的簸箕里的五香黄豆给小学子们分分,庆贺咱家那什么之喜!” 六婶小心的把孩子放进郑钧怀里,也跟着出了厅堂。 “弄璋之喜!”小瑞在一边纠正六婶,邓先生说了一次他就记住了。 “哦,弄脏!”可不就是弄脏么,新生孩儿得在床上拉尿一两年呢,的确脏的很,可即便脏了,大家还都欢喜的不行,这就是之喜!呵呵,她又学了一个词儿,到底挨着学堂,就是不一样,她这老婆子也能长了不少学问! 六婶乐滋滋的往厨房走去,她得给阿瑶做些吃的去,顺便让长青把之前准备好的黄豆拿去学堂,本来该送鸡蛋才是,可学堂里的孩童太多,家里的鸡蛋她还攒着给瑶光补身子呢,家里的黄豆吃的最少,还剩下好些,用花椒茴香大料煮了,炒熟,抗饿还好吃,嚼一口,酥香可口,最合小儿们的胃口。 郑家老二郑玮的洗三礼没有大办,只几家相熟的人家来热闹了一番,礼金之类的分文未收,毕竟谁家都不富裕,哪有这个闲钱去置办随礼?多是拿几颗鸡蛋前来相贺,走时六婶还一人装了一口袋的五香黄豆回去。 只小惠和妞妞作为瑶光的亲传弟子,给新出生的小师弟做了几套婴孩儿衣裳,现如今小惠和妞妞可了不得,已经能够在县城的绣庄里领了活计赚钱了,即便是这样的饥荒年月,活计不多,一冬天下来也姐儿俩也赚了二三两银子钱,比村里的壮年汉子还强些。 小惠姐儿俩自从瑶光生了,就在郑家早来晚走的常驻了,帮忙看看小长云,帮着六婶做些洗碗熬粥洗尿布的活计,闲了再动手做些小衣裳,瑶光除了喂小儿吃奶,便是连抱抱孩子都有郑钧跟她抢,只怕累着她,做不好月子,将来身子吃亏,瑶光无奈,只得养猪一般的坐月子了。 这一日辰末时分,六婶照常让学堂里十五六岁大的小子们抬了浓香四溢的粥锅出去,自己也跟着去学堂里派粥,回来时却领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进来,说是找郑钧的,郑钧不在找瑶光也使得。 这倒真是个熟人,郑钧战死沙场的同袍的妹子清歌,像是赶了急路来的,头上汗津津的,脸上还留着汗水新冲出来的灰道子,衣衫的下摆处也满布尘土,也没进屋子,只在屋外跟郑钧说了些话就又急匆匆的走了。 第二日一早,郑钧就骑马去了府城一趟,回来时脸色很不好,只是在瑶光面前并不显,自此郑钧越发的忙碌起来,每日都早出晚归的,就连跟瑶光抢着抱小玮都顾不上了。 第53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三月十五这天,午后,郑钧匆匆的从外头回来,洗漱之后,便坐在瑶光床下的脚踏上,与瑶光逗弄了小玮一番,待得小玮睡着了,才扶着瑶光靠床坐好。 “阿瑶,你说咱换个地方住好不好?”郑钧有些黯然,眸子里的火光却盛得很。 “三郎,便是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去!我知你有事,而且事关重大,迫在眉睫,就不要瞒着我了,你知道的,只要我们一家子不分开,万事我都顶得住的!”瑶光拉着郑钧的手,声音语调平平,仿佛闲话家常一般。 “嗯。”郑钧知晓阿瑶的聪明,他这些时日的异常,亲近如她,怎会察觉不到,虽找了些看似合理的借口,又怎能,瞒得过她,只是她尚在月子里,最忌思虑的时候,不到万分不得已,他舍不得她受累,可,如今…… 想到这些日子在府城的事,郑钧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的死紧,身上的戾气有些收敛不住,丝丝寒意肆虐,直到脸颊被温热柔软的小手轻抚,“三郎!”瑶光很担心他,从未见他这般暴怒过。 闻言回过神来的郑钧立即收敛了满身的戾气,片刻间又恢复了过去瑶光面前才有的温润模样。 “阿瑶,你还记得两年前那次去府城看元宵灯会么?”他决定把事情和盘托出,她的阿瑶太聪明,若是做了遮掩,只会让她更加多心。 “嗯,记得,那年小瑞虚两岁,我们一家从头逛到尾,没有错过一个首饰摊子!”忆起昔日快乐时光,瑶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就连眼睛都是弯弯的,带着笑意。 郑钧闻言嘴角扯起一抹讽笑,那时的他真正是全部的心都在阿瑶身上了,便是小儿也只得分去一分的注意,一家子和乐美满,几曾知晓那时的欢快竟隐着迫人的杀机。 “当时一个畜生正在知府衙门的高台上……”郑钧的声音发冷,他恨不能把那个觊觎阿瑶的恶鬼毙于剑下,可他在府城暗伏了大半个月,竟一点机会都没有,他没有把握能杀了那畜生,若是原先,他孤身一人不计后果都要手刃那畜生,大不了就是一死,以命抵命,一了百了,可现在他有了阿瑶,还有两个小儿,没了他,阿瑶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小儿只怕是举步维艰,他恨得几天几宿盯着跟着那畜生,只为求得万一的斩杀机会,可哪畜生身边仆役如云,高手亦有三五个,他只能忍下来。 畜生?瑶光的脸色有些白,心思四转,猛然间抬头问道:“可是如今下来赈灾的钦差?” “嗯!据说出身安国公府。” 钦差?安国公府门风尚还算得不错,只是不知与她们有何怨仇,若不能化解,还是远走避开为好,他们这样的平面便是一个无品的县衙小吏也是轻易惹不起的, “那畜生命人画了你的图像,贴满了府城大街小巷,并挨村盘查,污你为他府上逃妾,知其下落赏银百两。”郑钧的声音有些干涩,一字一句如同烙铁般刺啦啦的烫在心上,胸口,他的无能使得他的阿瑶如今受了这般的奇耻大辱,却一丝一毫的反击不了,这股子气憋在心 里,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无耻!”瑶光气急。 “阿瑶!”郑钧双眼赤红,竭力弹压着的戾气又要肆虐而出,“是我无能,护你不住。”八个字,一字一字如破空而出的冰雹一般,砸在瑶光心上,字字泣血。 “是我无能,杀不了那狗贼!” “三郎,我们走,立刻就走!”瑶光心疼得难受,“你万不能冲动行事,要知道,我和孩儿们都指着你呢!” “阿瑶!” 郑郑钧夫妇要走,消息放出去,整个新安村都知晓,瑶光娘家有事,且远在京城,郑钧要带着妻子并一双儿女前往京城去探亲,唯有邓老头知晓内情,当时也是目呲尽裂,恨不能生吞活剥了那畜生。 六婶知晓后,忙前忙后的给瑶光收拾路上要用到的吃食,还间或的有些怨言,“再急的事也得出了月子再做啊,这一路上风啊雨啊的,一个不谨慎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瑶光知晓她的好意,并不解释,听见只当听不见,他们后日一早出发,这之前的两日,她要紧赶着把身边的人事安排好了,也不枉彼此相交一场,尤其是她看做长辈的六婶和邓大夫。 “邓伯伯,我和三郎走后就烦您在家照看门户吧,前头的学堂想开就开几日,乏了就歇几日,左不过是让村里的孩子们识得几个字便好,这是后院那二十亩田地鱼塘的楔子,您收好,春种秋收都有村里人帮衬,收了瓜子就卖给赵家杂货铺,赵掌柜是个实在人,约莫不会欺生,若是不对,换一家也好,地里的出息也够六口人吃用的……”瑶光絮絮叨叨,杂七杂八的嘱咐一番,又让郑钧从柜子里把自己年前做的衣裳拿出来是两套春衫,两件夏衣,“那时想着有了小玮怕抽不出空子来做这些衣裳,就早些做了,我还给你叠在柜子里,穿的时候取出来便好……” 邓老头哽咽着答应了一声,低头不语。 瑶光又让郑钧从卧室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二十两十两五两不等的几个银锭子来,用帕子包了,递到邓老头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邓老头强推不受,他白当了阿瑶一回爹爹,却什么也为女儿做不了,怎么还能拿她的银子。 “您别忙着推,不全是给您一个的,”邓老头张嘴要说话,伸手止了他的话头:“您别急,听我慢慢说,这一包是二百两两银子,五十两给您防老,剩下的一百两,长春兄弟四个认了我们一场,一人也是五十两用作将来娶妻盖房子,盖一套小院子,娶一个村户人家的闺女,再买四五亩田地,也尽够了。” 邓老头袖了银子,抱着瑶光做的新衫满脸悲戚的回自己屋去了。 “六婶,我和三郎回京,路途遥远,归期不定,邓大夫那里还要六婶多多费心,这是提前给您的工钱,我们走后,学堂里的粥饭也不要停了,还照常供着,不管怎样也要帮着大家伙过了这个关卡才好。” 说着把一块银子推到六婶跟前,是一锭二十两的银锭子。 “这怎么好?哪里用的了这么些银钱!”六婶见了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连连摆手推辞,她活了五十多年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银锭子。 “您就安心收着吧,就当是预付了您以后的工钱,我可还要您帮衬几年呢,您可不能撒手不管。” 六婶说不出别的,只得拿了银子,“那个柜子里放着五六匹布料,邓大夫和您还有几个孩子的衣衫也一并拜托给您了!”瑶光指着厅堂角落里的一个五斗橱,把里面的各色布料一一指给六婶婶。 “阿瑶,你放心,六婶我比会把家打理好,还跟原先一样,你们可要早些回来呀。” “嗯,好!”瑶光含笑应答。 六婶拿了银子。一步一回头的给瑶光收拾行李去了。 “……安心跟着先生学字,我教的那套拳也要勤加练习,不可鲁莽行事,长春你是兄长,上要照顾好先生和六奶奶,下要看顾好弟弟们,可知?” “长春知晓,一定不会辜负叔叔教诲。” “嗯,这便好!” 瑶光见郑钧训话完毕,招手让三个小儿过来,并拿出四个不大的纯金金牌,金牌上刻着他生肖图案,“这些个东西是刚认下你们的时候,就买回来的,本来是要当成生辰礼物的,一直没有给你们,如今我和你们叔叔要进京探亲,归期不定,想来你们的生辰也不一定能赶得回来。”说着伸手把金牌一个个的戴着小儿的脖子上,“叔叔婶婶预祝你们生辰快乐!”戴上金牌之后一一的给他们理了理衣裳。 “婶婶,你们要早些回来哦,长生还要跟小瑞玩儿呢。” “嗯,好,一定早早回来!”瑶光的笑眼里夹着两个晶莹的泪珠,“去玩吧!”说话间挥挥手让他们玩儿去。 瑶光亦叫了小惠和妞妞过来,一人两支银簪子,一副实心的银镯子,一副金丁香,一副珍珠耳坠,并两个金戒指,约莫价值三十两银子,这连个小弟子几年处下来,彼此感情亦师亦女,临到要走了,自然要把她们的嫁妆先备出来,也算是她的一份心意了,只是不知此生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j□j都理清了之后,便到了要走的时刻,小瑞知当时出门游玩,满脸的兴奋,叽叽咕咕的与长生说个不停,还不时的承诺要带给长生的礼物。 瑶光环视这个她住了五年的院子,刚刚跟着郑钧回来时,满院子的杂草仿佛还是昨天,那时她跟王氏学着种菜,和郑钧一起打理这个小家,如今她就要弃了这个小院远走他乡了,只是不知今生还能不能再回来看看。 第54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出发前一天,一大早,郑钧带着穿的厚厚的瑶光和两个小儿去父母兄长坟上祭拜一番,算作临走前的告别,这在村人眼里,自然是郑家夫妇懂礼孝顺,临出远门还不忘跟泉下父母说一声,告知归期。 小瑞还小,瑶光怀里抱着的小儿更小,很不知来祖父祖母坟上做什么,只知道像上次一般,在坟头磕了几个响头,便站在一边,丝毫未觉察到父母之间的悲戚。 次日一大早,郑钧将瑶光收拾出来的行李物品全都搬上车,箱子整齐的摞在车尾用绳子捆绑好了,又在车厢里铺了四层被子,另有两床被子叠在车厢一角,六婶这两天赶工赶出来的吃食也一一的整齐的码放在一个箱子里,有一大包晒干的面条,一包五香黄豆,十来个煮鸡蛋,一罐子三十来个咸鸡蛋,切得薄薄的,烤的干脆的馒头片,一小罐子瑶光爱吃的咸菜,十来个馒头,十几块熏肉,各色的油盐酱醋等等一层层的码放在箱子里就搁在大车前辕的一边方便取用,不仅如此,六婶竟然还把家里置办了的给小瑞熬粥做辅食用的一口小铁锅也带上了,一并放进箱子的还有三副碗筷,杂七杂八的置办了满满一车,只在车厢里留出五尺见方的一小块地方给瑶光坐卧,这般先来,不像是远行,竟是搬家一样了。 郑家众人也都早早的起来,一起吃了顿早饭,帮着郑钧把各色要带的东西放进马车里,安置好了。 这其中就数六婶最是忙碌,一路小跑着,在屋子里院子里一趟趟的搜寻着,时不时的还停下来想想,每一趟总要找出些东西来,要给瑶光带上,她没出过什么远门,最远只去过县城一次,还是年轻的时候,哪里知道远去京城要带些什么,只记得一句话:在家日日安,出门事事难。便想着把东西带齐全了,定不让瑶光和小瑞临到用时没有,反倒受了难为,便是小瑞时常坐着的小凳子都洗干净了放在车厢里,还不忘给尚在襁褓的小玮也备了一个,省的兄弟两总有一个坐不上,到了最后竟然连小瑞早已不玩的几件玩具也搜罗了出来,说是要给小玮玩,众人见了齐齐发笑,总算是冲散了些离别的悲伤。 瑶光领着小瑞跟大家一一道别,离别之时,总是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语,六婶最先抹起了眼泪,惹得几个小儿也泪水涟涟的:这一去,怕是得有大半年的功夫才能回来吧? 唯一知道内情的邓老头反倒一早无话,直愣愣的站在旁边,不错眼的看着瑶光,眼睛赤红赤红。 瑶光忍着眼泪最后看了眼这个她住了四五年的家,一狠心上了马车,这一别,不知还会不会再有相见的那一天了。 马车不紧不慢的出了村子,小瑞从一大早就话少的很,眼见着出了村子,才开口:“娘,不去外祖家不行么?”他都开始想家了,想六奶奶,想先生,想长生,想长春长青哥哥,也想小长云,他还没有给他这兄长行过礼呢。 瑶光把小瑞轻轻的搂紧怀里,柔声劝慰小儿。 三月的天气倒不太冷,马车走的也快些,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了新安镇,瑶光撩开车帘,往后看着越来越远的大山,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她和郑钧一点一点的近了大山,然后在山脚下安家……这一晃过了好几年,几年间竟如梦中一般。 马车走得不快,直之走了两天才出了潞州,两天里,并不敢在路过的县镇歇息,便是吃食也是郑钧在野地里支了铁锅用现做的,小玮的尿布屎布都是用过即扔,瑶光更是没有从马车里露过头,直到一路出了潞州才略略的松懈下来。 马车一路朝着边关驶去,原本只要离了潞州,找个僻静的小山村,窝上几年,瑶光深居浅出一些时日,也能避过此次灾祸,毕竟那畜生在也不可能真真的把整个晋地翻过来,仔细排查一番,只是郑钧不愿,他深恨自己的平民身份,保不住阿瑶,累得她还未出月子就跟着他逃难一般有家归不得。 以前离开边关,是不愿陷入无谓的争斗,也心寒上天家子弟为了些个小利亡故千万战士性命。 此次去边关,便是个泥潭,他也要进去趟一趟,有命挣出分前程来,不为别的,只为能保住妻儿。 晋地远离边关两千多里的路,即使一切顺利,在路上也要用去一个来月的时间,瑶光还未出月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长途跋涉? 便是早有准备,几天下来,瑶光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只得在路上一个小镇找了家闲置的民房上歇息修整些时日。 这间民房并不大,整个校园不过四五间房子,两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拆房,房主就住在隔壁,郑钧付了五百个大钱,租了一个月,稍作收拾,一家子在小镇上暂时安置下来,郑钧找了镇上的大夫给瑶光诊了脉,开了些补药,歇息些时日便好。 几日的休息下来,瑶光渐渐的恢复了过来,此间小儿郑玮却丝毫未受影响,一如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十来日的长途跋涉,小儿反倒胖了些。 一家子在镇上除了买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并不出门,郑钧闲时教小瑞些功夫,还买了笔墨纸砚让小儿接着练字,自己和瑶光看孩子,闲聊。 说起此次祸事,幸亏了清歌前来报信,若非如此,直等着新安村附近的村子去领粮食,一旦遇到个见过瑶光的,郑家怕是就要家毁人亡了。 说来凑巧,幸运,幸亏了清歌恰好去了府城,幸亏了她恰好看见了衙役手中的画影图形,听见了衙役的交谈,也幸亏了清歌无视了府衙那百两银子的花红悬赏,去郑家报了信,只是前情后事一一俱都铺排开来,便可看出,这也算不得什么,俱是郑钧夫妇做在了前头,若不是郑钧念着同袍之义,把自己的银两送与同袍家眷,便惹不来清歌母女,若是当初郑钧只把清歌母女赶出去,人其自生自灭,清歌必然不会念着郑家,郑钧帮着清歌母女要回了被强借去的银钱,敲打了李氏族长,才使得清歌母女用那些银钱买了田地,招赘了夫婿,并靠着自己的针线手艺把日子过了起来,这才能在去府城交绣品时看到瑶光的画像,因感念于郑家的恩义和不计前嫌的帮衬,才忍住了府衙那百两花红悬赏的巨大诱惑,跑了几十里路,去了郑家报信,才有郑钧的事先安排,远远的避开了祸事,这因果循环,一啄一饮之间具有报应,只盼在边关能够挣出一份前程,也将报应赋予那该杀的畜生身上。 其实郑钧和瑶光坐下的好事远远不止清歌一件,所得的福报也远远不止清歌一人,许多年后,新安村郑家的学堂越办越大,养着学堂的田地也从二十亩增加到了三十亩,到最后在别处特特置办的一个百十亩的田庄,郑家的宅院也在原先的基础上几经添盖成了占地二十余亩,闻名潞州的民间书院:郑家书院,慕名前来求学,教书的学子先生大儒们不知凡几,整个新安村也因此得利,不仅仅靠着书院富裕了起来,而且还因着村里无人不识字而远近闻名,李家兄弟四人更是三人考了科举入了仕途,一家子在京城相遇,重聚,而新安村里,直到许多年后,还有老人们人向小辈们讲诉郑家对于整个新安村的恩义。 这些都是后话不提,直说郑钧一家在小镇上修整了月余,直到瑶光出了月子,才不紧不慢的赶往边关。 第55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没了郑钧和瑶光这两个主心骨的郑家,便如散了摊子一般,学堂里依旧开着,只是教学的先生常常的出神忘事,粥饭依旧是每日两餐供着,只是味道差了许多,淡而无味,便是咸的涩口,小长云因着大人照顾不利,还病了一场,几乎就去了,这才把六婶和邓老头的心神拉了回来。 四月头上还未轮到新安村去领粮,就有官差带着瑶光的画像来了新安村,敲开了郑家的大门。 “这女子可是住在这里?”凶神恶煞的衙役吓得六婶直哆嗦。 “没见过!”邓老头捏着胡子老神在在的答道。 衙役暴怒,一把推开邓老头,在郑家翻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线报上说的美妇人,一把抓过邓老头问道:“不是还有一对夫妇么?人呢?” 其实那画像只是凭着记忆所画,只有跟本人极为熟悉的才能认出来,瑶光一贯的深居简出,别说府城,就是新安村里也没有多少跟瑶光相熟的,大多是见过一两面,哪里能凭着一张一根线条画就的美人图上看出瑶光的影子来,便是提供线报想要花红赏银的线人也只是因着郑家办了学堂还免费施粥,见过瑶光两次,才去府衙报了信儿的,想要搏一搏那百两银子钱,其实这线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六婶的继女张梅花。 那日张梅花从六婶手里抠走半袋米粮后,又听说郑家办了学堂,还供粥饭,便起了心思,想要把自家小儿也送到郑家,也免得跟着自己挨饿受苦。 其实也带着小儿这么办了,只是六婶冷了心肠,也不愿给郑家惹事,强硬的拒绝继女,张梅花大闹郑家,撒泼哭闹,寻死上吊俱都用上了也没能将儿子们塞给郑家养活,只从六婶手里抠走了二十来斤的米粮,从此彻底断了与六婶的母女情分,一并的恨上了郑家。 这才有了衙役带着画像来新安村锁拿瑶光,新安村里跟瑶光熟识的妇人里只有几个,还俱是受过郑家恩惠的人家,自然不肯能因着一张有些像的画像和百两银子钱就昧着良心卖了瑶光,那些不熟的,哪里能知道他们找的便是瑶光,衙役问到头上,只是磕头摇头,三四个衙役在郑家翻腾了一阵,带着搜寻出来的几十个铜板和厨房里的两袋子粮食离了新安村。 乡人多自闭,不大出门,是以新安村民才不知道,整个潞州的各个村镇里,但凡长得周正些的民女民妇俱都遭线人举报了,被衙役锁拿至府城让钦差大人查看,有那绝色的,便不是画上之人也被钦差大人并一众大人留下享用,其余之人,运气好些的,在府衙小吏手里受过一番侮辱之后还得回家或者被小吏们收了回家做个任人打骂的小妾通房,在大妇手下辛苦过活,运气差些的直接被衙役小吏们从中劫持了卖往外地,性格烈些的女子当场边有自戕的,性格软些的除了回乡苟活的便是在他乡的青楼妓院里苟延残喘。 一时间弄得整个潞州民怨滔天,恰好有个致仕路过潞州的老大人知道了,一本奏章直达天听,新继位的天子一怒,涉案之人顿时血流成河,整个潞州俱都高呼万岁…… 第56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钧和瑶光带着两个小儿离了小镇,继续朝着西北方向行去。 一家子驾着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若是天儿好,风和日丽,一天也能走个能走个七八十里,若是遇着阴雨大风,便要找了客栈歇上几日,直等到又复风和日丽了才起身赶路。 路上遇着景致不错之处,便要游览一番,在野地里辟出一块空地来,架了火,或烤只兔子,烤条鱼,煮一锅肉汤,野趣十足,或在新到的城里寻间中等的客栈,要间上房,点几道当提特色菜肴,别有滋味,小瑞乐得差些忘了新安村的家人,瑶光也颇欢喜,便是不足百日的小儿郑玮也不见瘦了,病了,适应得比大人还强些,不管身在何处,吃饱了奶水,身上收拾干净了,和爹爹娘亲兄长联络片刻感情便安然睡去,唧唧歪歪的车轱辘声,熙熙攘攘的叫卖生都不成被吵醒了,实在是心宽的很呢。家里的顶梁柱子郑家三郎,自然是以妻儿的喜好为喜好,于是便把二十余日的行程硬生生的拖成了两个月,等到一家子进了城门时已是端午节后了。 这期间,潞州后续的事情,直到了远离潞州一千多里的地界儿才在路过歇息的几个小城陆陆续续的从行脚商人嘴里听了个大概。 新安村的消息自然是没有的,只知道潞州府闹腾的厉害,生的好的姑娘媳妇们机灵些的听见风儿就躲了,剩下的大半被抓了去,不见回转,闹得最大的是出了一伙子人扮了官差专往山村里去,也拿一张认不出人的画像挨家挨户的抽查,但凡不是丑的见不得人,老得让人看不上的俱被抓了运往外地去,转手多卖往附近各个小城的私娼馆子,好些个村子里除了四十岁以上的老妇,竟一个女子不剩的。 “也不知清歌怎样了。”瑶光有些担忧,对于清歌,刚开始时她倒是有些厌烦,在娘家时见多了比她手段更高明的婢女,便是到了山中也不得轻省,不由得心生厌恶,好好的女子不好好的过日子为甚总要学些个烟视媚行之举,莫非但凡是个好些的男子便不喜正经女子,只爱这些上不得台面,专爱恶心人的女子么?后来被郑钧喝退安置之后,听说也能好好过得日子,还暗自叹息了一番,幸亏是个本性好的,便是有些个轻佻也还没有深陷其中,倒还算得有救,探知她生活无忧之后便忘在了脑后,直到这次抵住百两花红银的诱惑,只身前来报信,不由得唏嘘不已,郑钧也说给银子原不为她,只为战死的同袍尽份心而已,不想她竟有此义举,也使得郑家免了家破之祸,“等咱们安置下来,再作计较吧。”若是清歌遭了毒手,左不过他也不会放过那畜生,到时候只当连清歌的那一份也报了便是,若是清歌无事,也当送些谢礼过去才是。 这本是夫妻夜话家常,感叹几句罢了,又怎么会想到清歌那好的不行的运道。 说起清歌也算得个伶俐之人,先前在知府公子身边带呆了几日,被富贵迷了心窍,在郑家做了些丑事,被郑钧严词喝止之后,也还算规规矩矩的找了个老实男人,踏踏实实的过期日子来。 给郑家报了信息也算回报了郑家当年赠银和骂醒她的恩义,别的不讲,家里的十三亩好地便是用郑钧给的银钱买的,有这么些田地。一家子一年的口粮足足的,便是闹蝗灾那年,因着家里种了七亩地的麦子,而未挨饿,再加上她一手的好针线,每年家里都能置办两亩田地,相公又是招赘回来,无父无母的孤儿,正派老实,她当家得做得主,日子过得安心自在,便拿是县令家小妾的位置来换她都不要,每每想起在郑家的没脸,就又是气闷又是感激,是以才看见那张图形,她就一门心思的前去报信,多少能报答了郑家的恩义,她就不用总是感激郑家夫妇而为难自己的气性了。 自那日里她去郑家报了信儿之后,便时时的有些忐忑难安,日常起居总是有些心神不定,一天夜里起夜时候脚下不留神摔了一跤,打破了茶盅,脸颊着地按在了破碎的茶盅渣子上,从眼角到嘴角扯了个口子,伤的虽不深,却要好些天顶着伤药见人了,也不知会不会留疤,哪里知道因着这道疤却躲过一场大劫,后两年又得了瑶光托人捎回来的谢礼,很置了几亩田地,更因着郑家的关系,让长子进了郑家书院,最后得了个举人功名,安心在家做了个老封君,虽每每想起郑家夫妇的对自家的帮衬,总要在嘴上说两句感恩的话,可当天被眼里责骂的气还没消呢,是以嘴上夸人,心里骂人的事儿,清歌咬牙切齿的做到了她八十岁的生辰宴席上,一头栽倒,再未醒过来,想来她的魂魄也会松了一口气吧。 按下这些闲话不提,咱只接着说郑钧夫妇携二子到了边城先在城里唯一家客栈暂住,瑶光拘着小瑞在客房内足不出门,郑钧则是日日早出晚归的忙了两三日,到了第四日一大早,从瑶光处要走五十两金子,买下一所占地不过二亩的小宅子,稍作修葺,添了家什,一家子搬进新宅安置。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不多,明天会补一个肥章上来。 第57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傍晚时分,一场阵雨之后,闷热的天便凉快了下来。 微风里,瑶光抱着快四个月的小儿,脚边还跟着乍到生疏之地,爱粘着爹娘的大儿,一轮红日的映照下,金色的阳光里,母子三人在新宅之中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出来玩了好久,他想回家了。 “小瑞,这便是我们的家。”瑶光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些说服,仿佛也是在说服自己从心里认定这便是家了。 “我们的家不是在新安村么?还有外公,六奶奶,小惠姐姐,妞妞姐姐,长春哥哥……” 小儿掰着手指细数家里好久不见的亲人们,数着数着,声音慢了下来,有些犹豫的抬起头:“娘,我想家了。” 瑶光暗自叹息一声,抱着怀里总想揪她头发的小儿蹲下,将小瑞圈入怀中。 “你看你和爹娘还有弟弟都在一起,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一起吃饭,一起打扫,一起玩耍,这样便是咱们的家呢,家里有爹爹和娘,还有你和弟弟。” “那原来的家不要了么?” “要啊,那个也是咱们的家,家里有外祖和六奶奶,还有你的哥哥弟弟们守着呢,等将来小瑞大了再回去和他们团聚好不好?” 她也舍不得那个倾注了她许多心血,一丝一毫建起来的家园,还有那些和她朝夕相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家人们,可是只要和三郎在一起,和她的小儿们在一起,便是再建一个家又有何难? “不能现在回去么?” “许是不能吧,离的太远了。” “哦,那等我长大再回去吧。” “嗯,好。” “小玮,你不能拽娘亲的头发,会痛,小心爹爹揍你!”小瑞嘴里很是严厉的呵斥小弟,小手却轻柔的掰开那只更小的手,放出娘亲的头发,细心的掖在娘亲的耳朵后面,他见过爹爹这么做,爹不在,还有他呢,他答应过爹爹照顾好娘亲和弟弟的。 小玮还以为兄长在跟他玩闹,嘴里‘啊啊’的不知说些什么,小手很有节奏的上下挥舞,清澈的眼睛亮得出奇。 “娘啊,弟弟长漂亮了!”小瑞有些惊喜,和小弟形似的大眼里闪着晶亮的光彩。 “是呢,和小瑞一样的漂亮!”瑶光笑的温婉。 “小瑞不是漂亮,是英俊,外公说漂亮是说女子的!小瑞不能用!”这是原则问题,他是男子不能用夸女子的话。 额!“弟弟也是男子啊!”弟弟能用哥哥便不能用么?夸人还得分出等级,择词而用么? “可外公说弟弟漂亮啊,六奶奶也说是。”小儿举证以表示自己说的没错。 “哦,我知道了!”小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是不是因为小弟原来很丑,所以外公和六奶奶才安慰他说漂亮,外公还让我和哥哥们也说弟弟漂亮呢。” 哦,原来要夸长得不好的人要说漂亮! 额,瑶光有些头疼,三郎怎么还不回来。 “那个小瑞啊,其实每个小儿刚生下来的时候都不太好看,得长大些了才好。” “不好看还说漂亮?”小儿更加肯定,对着不好看得人要说漂亮,外公说了不能当面说人家不好的地方,这叫不当面揭短。 “嗯,是这样,跟所有刚生出来的不好看的小儿们相比,弟弟还是好看的。”这样说可以吧?按照外公说的,夸了他,他一定高兴,可小弟怎么不高兴啊?还用小手去揪娘亲的头发。 “哦,我知道,弟弟不是最丑的,是漂亮才对。”可那明晃晃的眼睛里却明明白白的告诉瑶光,我撒谎呢! 瑶光有些无语,她又被小儿带歪了,三郎怎么还不回来啊。 “在说什么?”三郎终于回来了。 郑钧一袭宝蓝色直缀,腰间系着同色绣云纹腰带,如墨的黑发用一根墨玉簪子束在头顶,棱角分明的俊脸在金色的阳光下,若谪仙一般,英俊潇洒。 “爹爹!”小瑞见了爹爹登时忘了与娘亲的话题,向一天未见的爹爹迎过去。 瑶光欢快的起身,与小儿一道迎接他们的父亲。 “乖!”郑钧揉揉先过来的小儿的小脑袋,随后接过瑶光怀里见着爹爹便兴奋的哇哇大叫的小儿抱在怀里,小儿又沉了些。 “累不累?”过些时日,人头熟些了,该买个婆子回来,也能帮衬阿瑶一些。 “还好,你个小没良心的,见了爹爹就忘了娘亲么?”瑶光假意生气的用手指在小儿身上轻轻的点了几下,小儿顿时咯咯大笑,回身抱着爹爹的脖子,回过头来笑嘻嘻的看着娘亲,但见娘亲微动便咯咯笑着回身去抱爹爹的脖子,片刻见娘亲不动又转过头来,笑嘻嘻的看着娘亲,似乎在说:看我跟爹爹多亲,快来逗我啊!快来,快来! “爹爹也是个没良心的,有了娘亲和弟弟便不要小瑞了!”小儿仰头看爹爹和娘亲逗了小弟半天都魅力他,在下面闷声抗议。 郑钧与瑶光面面相觑,小儿吃醋呢。 郑钧弯下要去,另一只手一把抱起地上吃醋的小儿,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两口,直亲的小儿缩着脖子尖声大笑,小玮在一边也跟着嬉闹。 父子三人顿时闹做一团,瑶光只好在边上护着小儿们,防着他们不小心闪了腰,一家子很是闹了一阵才停下来,两个小儿一人一边窝在爹爹的脖子根上歇息。 “这所宅子还满意么?”郑钧抱着两个小儿与瑶光齐肩缓缓而行。 “嗯,我很喜欢,就是还未看全,才只看了前院呢。” “那咱们一起去看看。”郑钧抱着孩子欲走向后院。 “不累么?”在外跑了一天,很该歇息歇息,日后闲了再看也不迟。 “不累,去看看吧,我也没见过后院什么样子。” 瑶光好笑,你看都没看就买啊?若是买个破败不堪的,莫非还得从新修建了再住么? “走吧。”郑钧自然不知瑶光的腹诽,抱着两个小儿回头示意瑶光跟上。 瑶光灿然一笑,快步跟上去,破败又如何,大不了再修补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连通前后院的是五间正房西侧的一道六尺宽的小门,后院比前院大些,亦是五间正房,没有东西厢房,院子颇大,约有一亩大小,东角儿上相隔不远两棵开叉极多的小树。 房屋有些旧,很有几处小坍塌,远不如前院的干净整齐,像是多年未住人的,院子里也杂草丛生,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请几个帮工,花几个银两,不用五日就能规整出来。 “三郎,你看,那边可以做你和小瑞的练武场,那边可开出几分菜地,买几只笼子,喂几只鸡,那边可以盖两个土炕棚子冬天种菜,你说好不好?”瑶光兴致勃勃的规划这片后院,虽然比原先的院子小些,可修整出来一样惬意,“那边有井,咱买个大缸,或挖个坑养两条鱼行么?” “嗯好!”“行啊,等闲下来我出城去弄些鱼苗回来。”郑钧这应答毫无新意,他什么时候对他的阿瑶说过个‘不’字儿?想来便是瑶光想杀人了,他都得抗把铁锹跟着在后头递刀子,埋尸体吧? 看完院子,夫妇两带着孩子回了前院。 前院在他们搬进来之前已经仔细打扫过,并置办了家具,五间正房,正中间一间做了客堂,一色摆设均从了着新安村郑家老宅的格式,东边两间一间做了郑钧瑶光的卧房,一间做了书房,摆设布置一应照旧,西边两间也收拾出来,摆设妥当,将来给两个小儿住,东西各两间厢房,东厢两间一间做了厨房,一间放了杂物,西厢两间收拾出来做了客房,南边齐着大门的也是东西各两间,因着临街,可做了铺子,原先的铺子卖的是各色杂货,如今只看瑶光的主意,或开个小店,或租出去,按着郑钧的意思更愿意租出去,阿瑶自是不能去做那逢人带笑低人三分的营生,前院的院子不大,四分地大小,用清一色的青砖铺就,只在西南角上有一颗桃树,枝叶繁茂,墨绿的叶子里藏着许多浅绿色的小桃子。 晚饭后,两个小儿睡着之后,郑钧携着阿瑶往院子里搬了一两把椅子,挨着并排放置,两人在椅子上坐了纳凉聊天。 此时,西天上挂着半轮明月,水银色的地面上树影斑驳,微微凉风吹过,地上斑驳的树影随之轻晃。 郑钧搂过瑶光的肩膀,瑶光顺势把头枕在郑钧肩膀上,手里把玩着郑钧粗糙的大手。 “办妥了么?” “嗯,在家歇息三天,三天后去报道。” 他之所以来这座驻军只有一万的小城,是因为掌握这支驻军的游击将军是他曾经的直属上官,军营里的下级军官也多是他旧日同袍,这几日的奔走,他得了一个正六品的校卫,虽与他之前的官职差了许多,他却不怕,只要有仗打,就不愁立功升官,总有一日,他要让他的阿瑶活的舒坦自在。 “嗯,刀枪无眼,你一定要小心,便是为了我和孩儿们也要保重自己,万事以安全为要。” 其实瑶光从内心里便不愿三郎走这条路,他身上胳膊上的旧伤狰狞的吓人,从愈合的伤口上一看便知好几处都是要命的伤痕,她舍不得他受一丁点的伤害,可她知道他的骄傲,这次的事件之后,他内心的自责,自轻从未停止过,他从走出家门那刻起,也许还要早些,便已做了决定,他既然想做,便去做吧,只要能在一起,怎样都能活的快活。 来边关谋个出身也好,她的三郎一身的本领,窝在山村里也确实可惜了些,他的三郎从来就不是一个村夫呢。 “嗯,放心,我还等着咱的小女儿呢。” 额,她也想要个女儿啊,怀着小玮的时候,邓大夫便信誓旦旦的说定是个女儿,她嘴上 虽说怀疑,可亲手做的女娃娃的衣裳比男娃娃的衣裳还多,生了小玮竟一件都用不上,她也很沮丧呢。 看着娘子一脸的沮丧,郑钧沉沉的笑了,低头在瑶光耳边小声耳语几句:“阿瑶,莫担忧,这次不是,下次再生就是了,下次不是,下下次再生……” 瑶光气恼,起身锤他,又不是猪,还没完没了的生啊? 郑钧笑嘻嘻的告饶,瑶光白了他一眼,顿时媚眼如丝,莹白色的温香软玉里樱红一点,香甜之气四溢,郑钧若着了道一般,全身酥软,大力的咽下一口气,喉结滑动,瑶光似乎也嗅出了危险临近,忙要起身逃走,郑钧哪里会让到嘴的美食溜了去?立时起身一把抱起欲要脱逃的某人,暗哑着声音说道:“阿瑶,该歇息了。” 瑶光哪里不知他的想头,有些羞涩的低了头。 郑钧忽然坏心眼的松了松手臂,瑶光的身子立时便要向下划去,瑶光惊慌之下,本能的伸臂圈住郑钧颈项,郑钧得意之下,哈哈大笑。 “吵到孩子了!”瑶光锤他。 郑钧立时止了笑声,却实不能吵醒小儿们,遂小声说道:“好,咱歇息去吧!” 瑶光无语,羞红了脸,只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装傻。 郑钧得令,咧着嘴,抱着娇妻迈开大步回房去了。 院子里依旧月光如洗,清清冷冷的银光里,似乎从昏黄的窗户上借出些许暖意来,有了人家住下,院子也似活过来一般,处处透着勃勃生机,明日兴许又是一个艳阳高照吧,或许还会在傍晚时分来场阵雨,压下热气。 看多好,这是郑钧和瑶光的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章节是不是不算太肥?嗯,我会努力! 第58章 往昔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郑钧就悄然起床了,昨夜累得阿瑶三更才睡,此时睡得正香甜,紧挨着大床的两张小床上两个小儿也安然沉睡,小瑞不知梦见了什么,咯咯笑了两声复又睡去,郑钧把他踢开的被子掖好,悄然下地,出了房门。 在大门处便能听到门外隐隐传来的人来人往的脚步声,车轱辘声,大声小声的操着浓浓的乡音交谈打招呼的声音,还夹着些叫卖声,想是卖早饭的,这些东西好似陌生的紧,又似印在骨子里的熟悉,便如昨日进了军营一般,陌生的让他有些却步,又熟悉的令他有些酸涩,这个他呆了十年的地方呢,他又回来了!当年带着满身满心的萧瑟离开,如今又带着他至亲至爱之人回来,只为他和他的阿瑶带着小儿们能自在的活着。 郑家的宅子在城东的最西边。这座名唤阳城的小城算的上是百年老城,城池东面是十数个乡村有近万村民,西面出城不过二里便是通往吐蕃只容小队人马同行的隘口,除此之外便是群山环绕,朝着吐蕃那一面则是陡峭的山崖,阳城内部,占地颇大,城里居民却算不得多,恩,打个比方来说,在中原地带能够容纳十来万人口的小城在这儿只住了五六万的居民,还有五分之一是驻军营的军属。 整个城池一分为二,西面是守卫森严的军营,有一万多军士,主要驻守城西不到二里出的隘口,预防吐蕃偷袭。 东面是百姓住家,摊贩商铺,市井买卖,日杂用具一应俱全,虽然粗糙了些,各色东西不甚齐全之外,应付日常起居倒也足够。 虽然离开了十来年,倒也没甚大的变化,‘佳客来’的主家仍旧是那个红鼻头的老头子,除了年纪大些,头发白了,仍旧爱在柜台后头站着打瞌睡,‘孙记豆腐脑’摊子照旧摆在街角,唯一的变化就是那个大辫子的孙姑娘成了盘发的孙氏, 晨间的阳光越过一丈多高的院墙洒满院子的时候,郑钧两手各提着两个装得满满的袋子,从外开了挂着大锁的自家大门,身后还跟着一个伙计模样的小厮推着个小车,车上堆满了各色菜肉粮食。 打发走了小伙计,郑钧把各色粮食菜肉一一放进厨房安置妥当,边城到底是边城,果子一样都没见着,便是菜蔬也只有那么四五样,油只有花生油还贵得离谱,晋地八十文一斤的上好花生油在这里要200文,品质还不算好,他的阿瑶又要跟着他受苦了。 “怎么买怎么多东西?”瑶光刚进厨房就见案板上,灶台上放满了菜肉,足够一家人吃五六天的,可这么热的天,菜还好说,肉放到明天可就不能吃了。 “有几个旧日同袍晚上来认门……”郑钧傻笑,嘿嘿,忘了跟阿瑶说了。 瑶光被气笑了,“有多少人?关系怎么样?家里碗筷盘碟够么?几时过来?客人可有什么忌口的?有什么偏好?筵席什么规格?”一连串的抛出几个问题,问得郑钧有些晕了,请几个人吃个饭这么多事儿么? 瑶光笑吟吟的在一边等着,郑钧讪讪的摸摸鼻子,“那个阿瑶,不多,就十来个以前的同袍兄弟,都是些粗人,不用弄盘盘碟碟的,炖两盆肉,炒两个素菜就够了。” 瑶光逐一翻检郑钧买回来的菜肉各色米粮,十来斤猪肉,三只洗剥干净的兔子,还有一块看不出是什么,“是驴肉。”他去的晚了,就剩了七八斤,干脆包圆全买了回来。 瑶光不语,接着翻看剩下的菜蔬,六根黄瓜,刺儿都没了,倒是不怕扎手;一颗白菜还算新鲜;两个茄子,皮都掐不透,最少是三四天前摘的。 “这些菜说是从外地运来的,咱们当地还没下来呢,得下个月才能吃上本地菜,说是有五六种。” 郑钧见瑶光检查菜蔬,赶忙在边上解说。 “嗯,作料在哪?”瑶光对他的解说不置可否,接着看地上的面袋子。 “额?嘿嘿,等会去买,杂货铺子就在咱家西侧,一刻就能买回来。”郑钧悄悄的擦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阿瑶这样子算不算在生气? “外头有卖缸的么?大瓮也行。”这些米面得可不能就这么放在布袋子里,日子久了,怕是得生虫子。 “有,我马上去买。”此时的郑钧比小瑞还听话,若是邓大夫能看见这一幕必定得给他个大大笑脸说一句:“孺子可教也!” “回来!”瑶光制止一只脚已经踏出厨房门的郑钧,溜这么快,她又不是老虎,不对,三郎的功夫打只老虎,好像不难,难道她比老虎还可怕么? “那个,阿瑶,还有要买的啊?”郑钧讪讪地收回迈出去的脚,乖乖的站在瑶光身边,阿瑶真的不高兴呢。 “咱们聊聊吧。”瑶光洗了手,率先出了房门,在门口墙阴下的小凳子上坐了,又拍拍她身边的凳子,一副长谈的样子。 郑钧有些躲闪,犹豫着不想坐下,“那个,阿瑶,我去看看小玮。”对,好半天没见着小玮了,小儿还小,没人看着可不行。 “小玮刚睡了,没有半个时辰不会醒,小瑞在写大字,也顺便看着小玮。”瑶光三言两语掐断了他想到的和即将想到的两个借口。 “三郎,我好像从来没有给你说过娘家的事。”瑶光面色平平语调亦平平。 郑钧却听得心里起伏不定,一个他从来不愿也不敢想的念头在他心里挣扎不断,越来越有力,似乎就要脱离他的束缚,他勉强按下起伏不定的心绪,凝神听阿瑶说话。 “你见过我家的宅院,地处内城与外城之间,位置最佳,占地一百三十六亩六分,院内修的文雅精致,历经百年不见沧桑,只每年的修缮费用便要白银一万两。” 瑶光语气仍平平不见起伏,说起这些足以让她骄傲,令他自惭的话语,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一般,却听得郑钧面色有些惨白,他便是豁出命去,也给阿瑶挣不回这样的富贵,枉他之前还之前还大言不惭的说要阿瑶过得富足自在。 “里面个花园,花园里春夏秋冬皆有花开,曾祖母,祖母,母亲,婶婶们,姐妹们最爱东篱把酒或是踏雪寻梅,若是到了春夏,还有京郊的几个庄子,或是安步寻春或是登舟采莲,动则仆妇上千,车马无数,银钱如流水一般。女眷们的衣衫头面更是除了最爱的几件几常戴以外,各色金银宝石珍珠,一匣子一匣子,从出生攒到出嫁,得长辈宠爱些的姑娘除了赏人能得十来匣子。” 郑钧粗糙的大手上青筋暴起,他几次想要伸出手去再握一握阿瑶白嫩的小手,却是不敢,阿瑶描述的那些生活他从来未见过,便是想也想不到,好似天上的神仙一般,打扮精致,逍遥自在,可他的阿瑶却因他的强求坠落凡间……她要回天上去么?回到她原本的生活里去?可他呢?他要怎么办?没了阿瑶,他要怎么活? 瑶光无视郑钧那惨白的脸色,冷厉的五官和暴起的青筋,有些事须得他自己想通才行,她便是再心疼,也得走这么一遭: “祖父,父亲,叔父,各房的兄弟们皆出身科举,从曾祖到父亲这一辈,曾家出过三个状元,两个探花,二甲进士三十六名,若有子弟中了三甲同进士,便是羞也羞死了,万不敢声张的,唯恐堕了曾氏的名头。” 郑钧有些发蒙,怪不得阿瑶能默出数十本书,出身这样的文豪之家,便是被那些书本熏也熏得出些书墨香味来,而他出身寒微,更是一介武夫,阿瑶的好些书,要她逐一讲解才能看懂…… “曾家在朝为官者众,族中子弟多为一方县长,嫡支中我父官居正四品户部侍郎,二叔父乃扬州知府,三叔父礼部侍郎,你说曾家算不算得上钟鸣鼎食之家?” “算……算的。” 郑钧的嗓子干哑,回答瑶光的几个字几乎是直接从肺腑里蹦出来的。 瑶光闻言灿然一笑,可那笑里却带着明晃晃的讽刺,“我自来不得母亲欢喜,在祖母膝下长大,祖母自知年岁无多,从我五岁起便亲自教导我内宅事务:主持中馈必定得恩威并重,赏罚分明,才得服众,为人妇,须得上孝敬公婆,侍候夫君,调养身子生育儿女,教养儿女,下要管理小妾,通房庶出子女,嫡庶须得分明,不可让庶子压了嫡子风头,乱了嫡庶礼法,也不能严苛了庶子,让他不学无术,坏了门风,儿女们的奶娘们必定得在孩儿两三岁断奶之后就放出去,以防孩儿们亲奶娘远亲娘,还要严防死守,防着儿女们不遭暗算,健康长大,于妾室通房一道,便要看男人的态度,若男人是个知礼的,上下尊卑分得清,守得住,便可拿规矩压住那些妾室通房,若是男人偏爱小妾通房,便要费事点,若笼得住男人便笼,若是笼不住,便要侍候好公婆,照顾好子女,行挑拨离间于小妾之间,防止她们抱团一致对上主妇,看她们文斗武斗,却还要控制好范围,不能乱了后宅,惹的男人恼火,怨怪主妇无能,或是引火烧身,须得做到片叶不沾身才好,于外要协理好贵妇之间的关系,将男人们不能说,不便打听的事,说出来,打听回来,该结交的结交,该远离的远离……祖母说我必得做到这些,才算得勉强可入婆家大门,若不成,还是自梳在家的好,免得将来做个糊涂鬼连累子女受苦一生。” 郑钧惊呆了,若是她的阿瑶,这样尔虞我诈,危机重重的地界儿不适合他的阿瑶,他的阿瑶应该千娇百宠,悠闲无虑的活着才好。 “这些内宅妇人们,从嫁人起,便要熬油一般的熬着,便是连夜里睡觉也要睁只眼睛,看着身边的人是否还忠于自己,祖母说,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忠诚,一旦敌人的筹码高过她心里的那根线,你便如初生的婴儿般不堪一击,你日常的一饮一饭,一针一线,行坐起卧,有丝毫的纰漏便得身死还要连累孩儿们小小年纪便要应付继母,庶母,庶出兄弟姐妹,继母所出的弟妹们,除非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力量,否则便是连个安稳觉也不敢睡的。” 这些东西祖母整整教了她五年,如今看来便如一场噩梦一般,幸而梦醒了,而她身边,有他,幸好。 “许多妇人活不过三十,失了亲娘的小儿们亦少有能长大成才的,便是最长寿的妇人能活过五十的亦不多见,几十年的心思算计早就熬干了她们的血肉,三郎,你愿意我像这样生活么?” 瑶光的语调仍旧平平,听得郑钧耳内确如晴天霹雳一般,他的阿瑶竟然在那样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活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里怕是比她说得还要严重些…… “阿瑶……” 作者有话要说:新安村实况转播: 赈灾的粮食还未发到新安镇便被突如其来的‘抢美女’风波盖住,要下发的粮食也被府衙小吏们贪污挪用私卖一空,钦差大人忙着辨认美女和享用美女,自然顾不到这些小事,整个新安镇几千户人家,粮缸空了九成,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便是啃树皮也活不到麦收去,唯有一半存着些许蝗虫粉,养着几只鸡的人家,凑合着咸菜缸里的几块不多的咸肉勉强度日。 新安村里,郑家的学堂一天两顿的粥饭养活了几乎整个新安村民,好些的人家小儿们在学堂喝粥只省下些许口粮匀给父母,穷些的,整个一家子就靠着小儿每日领回来的两半碗稠粥添了水冲开填肚子,虽不得温饱,却能勉强度日,不至饿死,也算得幸事一桩。 眼红新安村的人家不在少数,可也只得在一边看着眼红嘴馋而已,少数的能跟新安村勾连得上的人家就少不得动动心思了,像停妻再娶,气死发妻的李秀才就悄悄的回了新安村,住进祖上留下来的已经塌了屋顶的老宅里,带着小儿去郑家自荐,要做教书的先生,小儿也进学堂念书;张梅花因着郑家主事的郑氏夫妇皆不在家,她的继母可就是一方独大,想来养活她几个小儿也是不在话下,甚至她也能在郑家谋份活计,做些打扫,不为别的,能吃个饱饭便好,……一时间,整个新安村里,群魔乱舞,都朝着郑家的粥饭而来。 第二更在晚间七点左右,第三更在夜里 第59章 旧识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三郎,我从未说过,我很幸运,幸运遇到你,幸运与你成亲,一起过了这些年悠闲自在,蜜糖一般的日子,不必一言一行的防备算计着,幸运你只我一人,两个小儿皆是我所出,不必防备小妾通房的暗害,不必让我的儿女在父亲面前同庶子争宠……” “阿瑶!”郑钧厉声打断了瑶光,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按进怀里,紧紧的搂着她,一字一句的在她耳边说道:“阿瑶,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我,郑钧,今生今世只有阿瑶一个女人,什么通房小妾,丫头侍女统统不要,我们的孩儿,不论男女皆是宝贝,我必定如珍似宝的教养他长大成人,我必定保重自己,在军中混个出身,让我的妻子儿女不被人碾入尘埃,我必定不会让你,让我们的儿女陷入那样的境地,绝不会!”声音如发誓一边低沉而坚定! 瑶光噙着一抹微笑,强自挣开郑钧的束缚,从他怀里抬头问他:“那你还怕我出门,怕我看见城里的简陋么?” 郑钧干咳一声,脸颊上升起两抹暗红,不自在又强自镇定的说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把东西买全,好么?” 瑶光闻言,嘟起那红润的双唇,满脸不屑的说道:“我就不去了,你自去吧!” 郑钧一怔,气还未消么? 瑶光见他的呆样,噗嗤一声笑了,头抵在他的脖颈之间,笑道:“我得在家看着咱的小儿们呢,小玮可经不得这时候的太阳晒,放在家里我还不放心呢,怎么办?”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知道被她耍了,郑钧这才放下心来,佯装生气的恨恨地抱起她,紧了紧胳膊,勒得瑶光笑出声来,又怕勒着她,又嫌不解恨,只得恶狠狠地在她脖间亲了两下,直亲得她笑语嫣嫣,求饶连连。 “咯咯,羞羞脸,玩亲亲!” 两人压着的声音不妨放大了,把在屋子里写字的小儿引了出来,正在门口笑嘻嘻的用手指刮脸,羞他的爹娘。 瑶光闻声吓了一跳,噌的一声跳出了郑钧的怀抱,捂着通红的双颊,两步跑进厨房再不出来,郑钧干咳两声,也站起身,弹了弹身上有些褶皱的衣裳,过来牵着小儿,进屋去了,“字写完了么?让爹看看写的怎样,有无进步……” “爹,娘亲好厉害,比小瑞跑的还快……” “咳,嗯,娘亲是大人,自然比小瑞要快,等小瑞长大了便能快过娘亲了。” “能比爹还快么?” “你只要好好的跟着爹练武,许是能超过爹吧。”终于把他带歪了,郑钧暗自抹把汗,这次不慎被小儿撞见,不定瑶光怎么不饶他呢,想起阿瑶的小脾气,郑钧暖暖的笑了,小儿仰头问他:“爹爹为何发笑?”是在鼓励他超过爹爹么?好像不是,只有娘在的时候爹爹才会有这般笑容。 心思外露,还被小儿察觉,郑钧有些心虚,干咳一声,转个话题:“小瑞想跟爹爹上街去么?” “想!”小儿答的干脆,街上好吃的好玩的数不尽,娘亲每日给他一个铜板,他的荷包里攒了好多,只是没有机会花用。 父子两个像瑶光报备一声,拿着瑶光列的购物单子,逛街去了。 阳城的大街只有一条,直通南北城墙,街道宽约三丈,两边店铺林林,店铺门前亦有些许小贩摊子,只要不挡了店家的大门,碍了店家的生意倒也无妨,无人驱赶,郑家的新宅就在大街西面第三条巷子往里第二家,坐北朝南的格局,第一家是个卖杂货的,小小的院子,在东墙上开了门,将东厢房做了铺子,郑家的南房若做铺子倒也不算太偏,离大街才三丈远,做的时间久了有了熟客倒也不碍,只是租金怕是要比界面上少上许多。 其实若在别的城里,郑宅这样位置的宅子,抢手的很,便是偶尔有卖的也多被知根底的熟人买了去,哪里轮的上郑家,只是因着边城多战乱,城里商人流动太大,许多外地商人因不堪战乱,便要卖了宅子回乡,可城里向来是来的少走的多,哪有正好合适的人去买这宅子?因此多半是贱价卖给城东的军官们,他们中间许多都是祖辈守城于此,手里又有些个闲钱,低价买了宅子,不合适便出租,赚些零用小钱,合适便转手卖出,多少有些赚头,怎地都赔不了便是。 郑钧这宅子恰是他的一个往昔同袍唤作贺云帆的校卫买下不到两个月,恰好听说郑钧带了家眷要买宅子,本是要白送的,被郑钧强硬塞了银两才罢。 杂货铺子里各色调料虽不甚齐全,倒也不少,做些家常菜色也尽够了,父子两个,葱姜蒜,花椒茴香大料,桂皮香叶,咸盐,白糖皆包了一包,暂寄存于店内,商定了回头再付钱取货。 街上各色买卖倒也齐全,只是粗糙些,小儿跟着爹爹一路走一路看,街上女子颇多,虽然多是些妇人,却多是行动风风火火,嗓门洪亮,身材也高大健壮,衣着甚是朴素,一色的布衣,少见绫罗,整个街上除了小商贩的吆喝声,便只有妇人们的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这里同潞州同他们来的路上经过的任何一个城池都截然不同,完全没有内地城中的精致,只是一味的粗狂实用,便是吃食用具也多粗糙,以实用充饥为要,小儿在街角经爹爹介绍,自己出铜板请爹爹吃了一碗凉面,只是面条软烂,毫无筋骨,卤汤只一味的咸涩,小儿吃的直皱眉头,被爹骗了,比娘做的凉面差的远了,便是六奶奶的做的也比这强多了去,奈何从小家教严苛,爹爹亦在一边看着,只得小口小口上刑一般将面条吞咽入腹,实在难吃得紧,浪费了他六个铜板的私房。 郑钧亦然,只是不好在小儿面前显露罢了,更是厚着脸皮无视了小儿脸上明显的‘被你骗了’的表情。 以前在边城十年,这家凉面摊子他最常光顾,摊主亦是原先的,就连幡子都没换,只是比往昔更陈旧了些,昔日的美味吃来怎么恁地难入口了?唉,阿瑶养刁了他的胃口。 父子俩勉强吃完碗里的两条,刚要站起,一个旋风般的身影从桌边闪过,差点撞到桌子, “你个小王八蛋,你给老娘站住!” 后面奋力追赶的妇人速度丝毫不比前面逃跑的小儿慢,那嗓门更是洪亮,震得整条街上的行人都自动避让。 小瑞惊讶的小嘴圆张,眼前立马出现一幅图画,他在前面跑,娘亲便如这妇人一般在后面追赶,好生别扭! 摆脱那别扭的图画,小儿万分庆幸自家娘亲不像刚刚的大娘,暗自庆幸自己命好,有个温柔的从不高声的娘亲,真好! 郑钧扭头瞧见自家小儿那怕怕又得意的表情,便是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坏心思的说道:“其实你娘亲也能跑这么快!”刚刚往厨房躲藏的速度便是刚才这个妇人也多有不及的。 额?然后也满街的追他玩么?小儿忧郁的看了老爹一眼,他的娘亲才不会这样! 两人说话间,之间刚才跑远了的妇人复又一阵风似得刮了回来,停在郑钧跟前一尺处,圆盘的大饼脸上带着刚刚疾走的红云,满脸娇羞,亦满脸惊喜,吊着嗓子向郑钧说道:“郑大哥!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安村的实况转播第二集放在下一章。 第60章 旧相识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尖细的声音与之前的响彻整条大街的嗓音有异曲同工之妙,皆能令人不由自主的掩耳,侧目。 小瑞掩着耳朵目不转睛的看看爹爹,黑着脸,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再看看几乎就要挨上爹爹的,嗯,有两个娘亲加起来那么大的大娘,只见大娘的嘴一张一合的,好大的嘴,要吃人的样子,好可怕,还有眼睛好像在抽筋呢。 “郑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人家可想死你了!”女人翘着黑色巨型莲花指,扭着她的熊腰靠近郑钧,灵活的摆着她的熊臀去撞郑钧的时候还不忘给他抛个巨型媚眼。 郑钧微皱眉,侧身躲开这男人横飞的口水,还是这么脏! 小儿不自觉的往郑钧的腿上靠了靠,虽然害怕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离爹爹越来越近的大娘,他想要咬爹爹一口么?小儿见她越来越靠近的巨型身子,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挪着步子要挡在爹爹前面,只是这样一来,离吃人的大娘就更近了,一张小脸比吃了黄连还苦,大娘肯定不吃爹爹要吃他了,虽然害怕,仍旧鼓起勇气狠狠的推了一把挡在眼前的肥腿。 那壮硕的女人不妨被人在腿上摸了一把,低头才发现下头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儿,只是一脸的纠结恐惧样子,嗯,比笑模样可爱多了,不由得伸出她的黑莲花去逗弄小儿玉一般的小脸,“哎呀,哪来的小东西,真是可爱,看着就想咬一口!” 说着还要俯身用她的血盆大口去亲小儿。 小儿满脸的惊恐,真的是要吃人呢,看着那张血盆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身子一轻,被爹抄进了怀里,虎口脱险,顿时委屈的哇哇大哭起来,他好怕啊,差点就被大娘吃了。 郑钧微皱着眉头,小心拍哄着怀里的小儿,在他耳边柔声安慰着,眸光却刀子一般射向凑过来的大饼脸,这个人五六年未见还是这般不着调。 女人迫于对方的气势,连退了两小步,对着郑钧嘿嘿一笑,她也没想到能把小儿吓哭了呀,只是见到旧相识,有些激动罢了,唉!天生丽质啊,她这把锋利的美人刀,便是五岁小儿抵挡不住。 小儿在怀里哭声渐弱,只小声的抽泣着,郑钧扫了一眼跟前的罪魁祸首,说了声:“再见!”就抱着小儿回家去了,脑子里还想着阿瑶列的单子上多数物品未买,看来只能午后再出来一趟了,沾着这个男人,买东西是别想了。 男人?对,男人!军营里的斥候头子,专爱扮作女人,虎背熊腰的样子,倒是跟吐蕃的女子身材上有些相仿,嗯,在吐蕃也算的上是最丑的女人吧。 “郑大哥,郑大哥,你别走了,你,你等等我!”女人扭着熊腰,娇颠一句,才刚见面,一句话未说就要走,莫非家里嫂子是个善妒的? 这女人,别看比男人还肥壮,可捏着细嗓,一句话扭了十七八个弯弯,听得旁边摆摊的,吃面的人们齐齐的干呕,太恶心人了,这个! “哼!”女人摆着她的熊腰,娇滴滴的重重的哼了一声,铜铃一般的大眼一一看过刚才抖得跟打摆子一样的众人,只看得人家把头埋进桌子里才摆休,扭脸又是挤出满脸笑容,张着她那血盆大口,健步如飞的跟了上来。 小瑞朝后趴在爹爹的肩膀上看得目瞪口呆,小手急切地拍着他的肩膀,紧张的说道:“爹爹,快……快点,追上来了!” “郑大哥!郑大哥?郑大哥!你等等我啊!” 郑钧无语,只加快了步子,三步两步开了门锁,推门进去,‘咣当’一声拍上大门,把那个吃人的大娘关在了门外,小瑞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好险,好险!差点就被追上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声音自背后突然响起。 “啊~!”小儿吓得惊叫一声,扭头一看是自家的美貌娘亲,吓死他了。 “娘!……”小儿从爹爹的怀里向娘亲扯去,斜着身子抱住娘亲的脖子,在她颈项上磨了磨脑门,又软软糯糯的叫了声娘,只把瑶光的心的叫酥了,这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就想娘了?不自觉的嘴角扯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果然,小儿还是跟娘亲比较亲。 作者有话要说:新安村实况转播二: 张梅花:娘啊,你可得帮衬帮衬闺女,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呜呜~ 六婶:梅花呀,娘想问你一个事儿。 张梅花:娘啊,咱娘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您有话只管问,闺女保准不藏私! 六婶:我就想知道,那次官老爷拿着画像来郑家抓人是谁诬告的? 张梅花:那个,娘啊,这个事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把你外孙给你留下,也好做个伴,我回去好好的给你打听打听,不是我吹牛,在咱这新安镇,还没有我张梅花打听不出来的事儿呢,娘啊,你就放心吧,那个我这就回了啊! 六婶下意识的抱住三个被推过来的外孙,眼看着张梅花逃命似得跑了出去,就这么着了?可她还没有质问呢,人怎么就给跑了呢? 不能不说,很多时候脸皮胜过一切,这次张梅花又胜利了! 这一章比较瘦,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会有一个肥章! 第61章 谣言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家人自午饭后就开始忙碌着准备晚上的认门筵,便是小儿郑瑞也被分派去看着弟弟,陪弟弟玩耍,忙得不行。 哪里知道整个阳城大街上都在传着一则桃色消息: “新搬来的住户被羊肠巷的赵大娘子看中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啊,赵大娘子看着那个男人垂涎三尺,紧追不舍的馋样啊!看着都瘆人!” “怎么不知道?我妹子可是亲眼看见的,两人在凉面摊子上你喂我,我喂你,亲亲热热大半天呢!” “那个男人有那么标致么?” “有,就是脸皮子黑点,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哦,怪不得,瞧赵娘子那一脸的馋样,口水都流出来了!” “你不知道,那个男人就住在杨树巷第二家,姓郑,搬来才两天,今儿个上午,赵娘子在人家院子外头守了大半天呢,哎呦!你是不知道啊,那个调调:‘郑大哥~’比飘香院的姐儿还媚呢!” “呀,那虎背熊腰的老娘们也能叫媚?恶心死个人了!” “切,你个光棍汉子懂个屁啊!” “你懂,那你去爬爬赵娘子的墙头,只要能摸得着赵娘子的手我就服你!” “额,那个,我觉得嘛,赵娘子那样的英雌模样也就她的死鬼男人能消受得了!咱这凡夫俗子牙口不好,还是看些个小巧些的娘子吧”那双铁拳头比男人还硬,他又不是活腻味了,上门找死! “你是牙口不好,这不又有一个牙口好的来了么?” “哎呀,你是不知道,她那个男人活着的时候可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赵娘子,但凡她给人抛个媚眼都要恼两天的,那架势,不知道的还当他媳妇儿是个天仙美人儿呢。” “谁不知道啊,我家离她家就隔着两个院子,听说啊,她那死鬼男人活着的时候,一到晚上,动静那个大啊!住她家隔壁的李胖子硬是三年抱俩娃,那男人也亏是死了,要不,李胖子家还不得生一窝子小儿啊!” “切,瞧你那牙酸样,当初让你买李胖子那宅子,你还嫌弃,就该你没儿子!” “你个王八蛋,你说谁呢?李寡妇可大着肚子呢,你就知道那不是个儿子?” “切,李寡妇肚子那个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你少眼馋,老子的种,看了俩月的,一生了儿子就抱回家去,馋死你个光棍王八蛋!” “你骂谁王八蛋呢?你才王八蛋呢,绿头王八!” …………………… “说的不是赵娘子么?” “嗯,赵娘子说完了,就说点别的呗,哎,你知道不,李寡妇又有了,都五个月了!” “不是才看了两个月么?” “切,那绿头龟,他知道个屁啊!” ………………………… 等瑶光下半晌的时候去隔壁的杂货铺子买两个醋碟儿,刚一进杂货子,周围的妇人就纷纷的偷覷过来,几个妇人也暧昧的停了小话儿,故作无意的大声说话:“今儿这雨下的,可真大啊!” 瑶光看了看外头的明晃晃的大太阳,晒了一天了! 一个矮胖的薄唇妇人甚至于高举着一个白釉碟子对着窗户进来的太阳光,仔细端详,顺便还从自己的胳肢窝里偷看瑶光两眼。 瑶光疑惑,莫不是这便是阳城的风俗?那般看人,胳膊不累么? 顾不得想太多,紧着买了碟子回家去,锅里还炖着肉呢! 瑶光刚出了杂货铺子,铺子里三三两两的妇人又窃窃私语上了,而且颇有些旁若无人的样子,毕竟,正主儿都走了,说说怕啥? “这就是刚来郑家娘子啊?”真可怜,男人都跟也婆娘好上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瞧那小模样,倒是够俊,在咱这阳城也难找出第二个来!” “俊有什么用?还不是笼不住男人,刚来就跟赵娘子好上了!” “这男人可真是贱啊!好好的美貌小娘子扔在家里,和赵娘子那个夜叉乱来,什么世道啊!” “跟世道有啥关系?这种事儿,到什么时候都得看女人的本事!没本事笼住男人,便是长得天仙儿一般也白搭!” 瑶光在门外听了这么两句,笑的满脸灿烂的回家去了。 “小瑞,你去屋里看好弟弟,我跟你爹说点事!”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只是隐隐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嗯,肥章! 第62章 夜筵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当晚,郑家的认门筵着实热闹了一番,一小盆红烧肉,色泽鲜艳,浓香四溢,一大盆卤兔肉里的兔头更是才端上桌子就被哄抢而空,几盘子素菜应景,三十多个男拳头大的白面馒头,伴着满满一大盘子切得薄若纸片的五香驴肉一起端上来的是一盘子三十来张热气腾腾的薄的透明的巴掌大的小饼配着一小盘切成细丝的葱白,盘子刚刚放下,就有一双黝黑的爪子快速的三个盘子上各点了一下,瞬间一个卷着驴肉葱丝的卷饼还不等看清楚就填进嘴里,嚼吧两三下一口咽下,登时,虎目含泪, “这是咱那儿的吃食!” 说完再卷一个,吃完再说: “长这么大这是第二回吃,小时候净听家说了,也不知什么滋味,临来边城,娘卖了三十斤粮食买回来三个,就是是这个味,咯!”被噎得打了个嗝,接着说道: “想了七八年了……” 又一个卷饼下肚,肉卷得有些多了,噎得他瞪眼睛抻脖子,郑钧赶忙舀了一碗汤递给他,喝了两大口汤才送下去,刚咽下去,大手又朝驴肉和饼过去了。 “嗯,慢点吃,这么多呢,媳妇还会拉面,改天再来尝尝!”说着郑钧又给他舀了一碗汤,他的家一场饥荒里一个也没活下来,他专门去找过,只剩下两个远房的表哥,这事还没敢跟他说呢。 大手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接过郑钧递过来的汤碗,一饮而尽,又朝驴肉盘子袭去,又一个卷饼入腹,围桌而坐的十来个汉子也被他感染了:哎,啥时候才能回家看看?都出来好多年了!谁不想家?也不知道都还不,捎了信儿回去总也不见回音儿。 “李大虎!小子吃独食呢?”一声暴和震醒了一众思乡情切的汉子们,驴盘子里的驴肉少了一半了都,顿时抢食的激愤之情冲散了那丝伤感,十来个汉子纷纷扔下筷子下了五指耙,学着赵大虎弄张薄饼也抓了驴肉葱丝卷吧卷吧往嘴里送去。 “强子,小子慢点,都吃了四个了,给留点。” “六宝,那叫饼卷肉还是肉卷饼啊?肉都把饼撑破了。” “吃吧,就小子话多,也没见少吃一口,倒比楚将军管的还宽!” ………………………… 不到休沐不得喝酒,汉子们吃的肚圆之后才有心情叙旧。 “郑将军好福气,说当年那么着急回家呢,急着回家娶媳妇儿呢!”嘴里叫着将军,这话他可不敢跟楚将军说去。 “别,叫声大哥就成。”一个九品校卫能叫将军?他不是原来的那个正五品的怀化将军了,不过,他升将军的时间不会太久。 “嘿嘿,那不是早晚的事儿么,兄弟就盼着回来呢,手下干啥都有劲儿!” “就是,当年要不是那年两个皇子两张皮,扯得咱这些当兵的没了活路,郑大哥能被逼离开么?”一提起来贺云帆就是一肚子气,那年他跟着郑将军一场稳赢的大仗,被那些搅得惨败,枉死了好几万的弟兄,本来他的军功已经积了不少,再加上那场大仗,升个八品没啥问题,结果,郑将军负伤回乡,他被贬去做了一年的火头军,三四年拼死拼活下来,又成了九品的校尉。 如今可好了,郑将军回来,他们这些没根基的也有了盼头了,要不拼死得个军功也被那些有背景的小白脸们冒领了去,他们中间好些干了十来年连个九品的校尉都升不上去呢,便是楚将军这样少有的公正也刹不住这股歪风,毕竟他也出身豪族,跟他们这些压根不是一路。 “不说这些了,吃菜吃菜!”来了个打圆场的,这种事儿可不能放明面上说,这些年吃亏还没吃够啊? “弟妹好厨艺,有些年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 郑钧一怔之后释然而笑,夹了块肉骨头过去,“来吃肉!” 过去的那些多说无益,再说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死一圈禁,现唯留三皇子,他还救过三皇子一命,想来他这次的边城之行不会太暗淡。 “可吃不得了,腰带都松了两圈了!”话还未说完呢,手里的肉骨头早就候嘴边了,哎呀,真是香的忍不住啊! “就该让老赵那老小子来跟嫂子学学什么叫菜,见天的,熬煮食呢!”这话有理,那老小子熬的食他自己都吃不下,净外头偷吃了。 “放屁,才是猪呢,不吃老子还得吃呢,就那点银子,不吃老赵的饭,喝西北风去啊?” ……………… 一顿晚饭吃了两个时辰,宾主尽欢,瑶光笑盈盈的跟着把客送至大门处。 “弟妹才刚来,定然多有不熟,明天让嫂子过来,陪各处走走,也认认咱的家门,还有各家的妇们,以后也好有些扶持相助。”年长于众的李根生边走边瑶光言道,郑钧这个媳妇一看就知道不凡,必然不像他们这等出身低贱之,一举一动之间有些像休沐时穿着道袍的楚将军,嗯,有个什么词儿来着,优……优……对了,优雅!就是这个词儿,那姿势,好看得紧,他们这些,包括他们的儿女们只怕一辈子也学不来。 “是啊是啊,明天也让媳妇过来,她是原是本地,咱这城里熟的很。” “媳妇也来,好好跟着嫂子学学做菜,都快跟上老赵了。”这厮心粗的比校场边上那颗老杨树还粗,整天除了吃不像第二样,偏生娶了个不会做饭的媳妇,两口子见天儿的打嘴仗。 …………………… 瑶光连忙道谢,“劳们费心了,不如明日去拜访嫂子弟妹们吧,哪有劳烦大家伙亲来的理儿。” “不用,们刚来,定有许多杂事,说与嫂子,让她过来,闲着也是闲着。” “就是就是,让她们自己来,都熟着呢。” 瑶光闻言便不再推辞,“那多谢了,家等着嫂子弟妹们,” …………两把众送出大门,等众走远了才关门。 关好大门,郑钧立马摇着尾巴一脸献媚的凑了过来,“阿瑶,累坏了吧,等会给捏捏!” “嗯,是有些累,连十来个的饭食都做不得了,真是比不过赵娘子呢。”瑶光对他的巴结逢迎视若不见,径自朝厨房走去:水热了,洗个澡解解乏,还真是有些累呢。 “额!”赵娘子?是哪个?这跟赵娘子有什么关系? “阿瑶,赵娘子是谁啊?才来阳城就认识了?不错呀,以后常来常往的,也不寂寞了。”不知哪里有些怪怪的,可是细想去又想不出来。 “哦?还要赵娘子来拜访呢?”阿瑶笑盈盈的脸上生生的让郑钧看出些杀气来,她真想看看,那赵娘子得有多丑呢,竟然还想跟她抢相公! “额,不喜欢就别让他来,这种事无需衡量,只按着自己的喜好行事便可,万事有给担着呢,莫担心。”郑钧莫名的肝儿颤,明明阿瑶笑啊,为啥他就是害怕呢? “哦?这样啊,觉得还是见见为好,总要知道是哪个眼光这么好,只一个多时辰就能瞧上的男!”醋味大的很,阿瑶自己都闻到酸味了,有些懊恼,斜睨了郑钧一眼,看向别处。 看上他?赵娘子?额!“哈哈哈哈哈……”郑钧总算弄明白从下午就开始的别扭了,他的阿瑶以为……哈哈……他的阿瑶吃醋呢! “小声点,吵醒孩子!”瑶光被笑的羞红了脸,狠狠的他腰上掐了一把,她自然知道三郎不会变心,可听到自家男被觊觎,哪有会乐意! ‘哦!疼!’郑钧夸张的揉着瑶光掐过的地方,脸上乐得跟朵花儿一样。 瑶光郁闷极了,暗怪自己沉不住气,这会子别说面子,便是里子也丢尽了,扭身也不管他,径自朝卧房走去。 郑钧见阿瑶恼了,赶紧住了笑,三步两步赶上瑶光,大手牵起她白皙的小手,“阿瑶!嘿嘿,还信不过么?郑三郎心里可从来只有阿瑶一个呢。”成亲久了,这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可比刚成亲那会儿强多了。 瑶光扭头横了他一眼,嬉皮笑脸的样,真真讨嫌的很,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 嘎?还生气啊?郑钧有些着急,不对!忽然间明白是哪里不对了,该死的赵娘子!才一个上午就传进阿瑶的耳朵里去了?额,阿瑶下午出去过一次!该死! 郑钧心里暗骂,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阿瑶街上也不知道听了些什么回来,怪不得一下午怪怪的,“阿瑶,知道的,的眼里从来就只有一个,再说了,便是退一万步,也不能看上个男啊!”真是被那家伙气死了! 额?男?瑶光有些晕,“赵娘子是个男?” “嗯,是个男,要不信,明天把他叫来给看看!”郑钧说的咬牙切齿,万分肯定那家伙的性别! “哈哈哈哈……”瑶光脸上表情丰富,半响哈哈大笑起来,瑶光首次笑的如此豪迈,笑得肚子都疼了,俯□去抱着肚子还是要笑。 有这么好笑?郑钧没好气的过去把她扶起来,大掌轻柔的给她揉抚笑疼了的肚子,瑶光靠郑钧的怀里仍旧笑不可仰:“呵呵……怪不得……大婶们说她丑呢……哈哈……三郎……被男看上了……,咳咳……”笑岔气了,瑶光咳的难受,咳完还想笑。 郑钧无奈,他的阿瑶啊!俯身抱起她回房去了。 小瑞有些吓到了,睡到半夜开始说梦话:“不要,不要吃爹爹…………不要吃……快……快跑……爹爹……娘啊……” “小瑞,小瑞,别怕,娘呢!”瑶光赶紧摇醒他,郑钧的帮助下把他抱进大床上,抱怀里,用帕子给他擦汗,轻轻的把他唤醒。 “娘?哇……”小瑞被叫醒,睁开眼睛开间娘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死他了,刚刚那个大娘又来吃他了,还吃了爹爹,好可怕! “小瑞别怕,有娘呢!别怕,娘呢!”瑶光轻缓的摇着怀里的小儿,嘴里轻轻的说着安慰的话语。 半响,小瑞猛地从瑶光怀里抬起头来,“爹!”四处寻找,爹哪去了?真的被大娘吃了?小脸上满是伤痛。 “爹这儿呢!小瑞不怕!”郑钧连忙从旁边探进头来。 “爹啊!”原来爹爹没有被吃了,哇!小瑞从娘亲怀里探出身子往爹爹怀里扑去。 正熟睡的小玮也不知是饿了还是被哥哥吵醒了,也哇哇大哭起来。 瑶光忙从小床里把小玮抱起来,利落的换了尿布,把□塞进小儿嘴里,小儿立马止了哭声,大口吞咽起来,连娘亲用柔软的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泪痕都嫌麻烦的用小手去拦。 小儿不哭闹了,瑶光开始心疼大儿,小家伙紧张的缩爹爹怀里,紧紧的搂着爹爹的脖子,这是怎么了?小瑞从来不会这样的,,“三郎,叫大夫吧,孩子这是怎么了?”莫非这宅子里不干净?瑶光噙着眼泪怕怕的看了四周一眼,不着痕迹的缩进床里,紧挨着他们父子俩。 郑钧有些无奈,先把小瑞哄好再说吧。 “小瑞是不是梦见白天那个大娘了?”温声垂问怀里的小儿。 小儿瑟缩了一下,点点头,睫毛上的小泪珠随着弹了两下,终于经受不住掉了下来,掉小儿柔软的寝衣上,消失不见了。 瑶光笑了,笑的很明媚的样子,差点吓死她,原来又跟哪个赵娘子有关系! “呵呵”郑钧低沉的笑了,笑着看了阿瑶的笑脸一眼,立马干咳了一声,转头看怀里的小儿去了。 小儿不解的望着父亲,这么可怕的事为什么要笑? “小瑞,上午遇见的那个大娘啊,是个男,和爹爹一样的男。”男两个字咬的很重,好像特特再说明一番似得。 男?小儿不解,吃的男也很可怕啊! 郑钧这句当然不是解释给小儿听的,只是旁边的正主好像也没什么反应,郑钧气馁,阿瑶好像真的生气了。 瑶光郁闷的看着郑钧,三郎真是个呆子!她从来没有生他的气好不好!只是好奇到底是多么丑的男看上了她的男?最不可原谅的是还吓着了她的小儿! “那个,赵娘子,哦,不,是高伯父,是爹爹以前的同袍,他和小瑞一样,吃五谷杂粮,嗯,还有很喜欢吃凉面,就是咱们吃的哪家,从来不吃的,今天是跟小瑞闹着玩儿呢!”郑钧的声音很好听,也很让信服。 小儿大眼圆睁,很惊讶的样子:“他喜欢吃那么难吃的面啊?” 小儿的思维,大是无法想象和理解的,“嗯,或许他没吃过更好吃的东西,才觉得凉面好吃吧。”以前的他也是如此。 “他好可怜!”小儿满脸的不忍。 “嗯,那们睡觉好不好?明日叫高伯父来咱们家常常娘亲的手艺,也好叫他知道什么才叫凉面!” “小儿脸上闪过一丝惧色,又看到爹爹肯定的样子,再想想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这才点点头:“嗯,娘亲做的饭最好吃!” “先睡觉好不好?” “嗯!”小儿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郑钧柔了眉眼,学着往日瑶光哄孩子的样子,轻轻拍哄着小儿直到他睡熟。 “让他睡大床吧!”瑶光有些不放心。 小玮也被挪到了大床上,四个有些挤,“睡小床!”瑶光轻哼一声,床的最外侧躺下,内侧两个小儿并排睡的香甜。 郑钧摸摸鼻子不敢抗议,只得把两张小床四周的挡板卸了并一起,挨着大床照样能抱着阿瑶睡觉,呵呵,这家木工真是不错,这都能想到!嗯,不错,以后有活还找他家。 后面炙热的身子考过来,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一支从她的脖子处穿过她的胸前停靠,一支揽着她的腰腹。 瑶光不由自主的靠着后面炙热的身体,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无论何时都开不开三郎呢! 郑钧乐得眉开眼笑,紧了紧臂膀,和怀里的儿一起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安村的实况转播这集暂停。 第63章 边关生活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女们来的倒早,家里男交代了,要来带带这个刚来的小媳妇。郑钧带着小儿与众打了招呼就带着小瑞去了后院,小儿从早晨开始就粘他粘得紧,惹的瑶光都吃了一罐子的陈年老醋。 瑶光抱着小玮哀怨的看着小儿郑瑞一步不落的粘着爹爹,头也不回的跟着爹爹去了后院,心里那个酸啊。 年纪最大的妇,李根生的媳妇郭大嫂子见了,爽朗的笑道:“小二郎们长大就是这个样子,眼睛里只有他们英雄一般的爹爹,家做饭的娘亲反而是最没本事的!” 她身边几个妇纷纷点头,一脸的赞同,她们家的二郎们也这般德行,小的时候娘亲最亲,长大了就成了爹最亲了,养了几个小子,光那酸醋就不知道喝了几缸了。 瑶光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请了众进屋。 边城的妇们比之别处又有不同,言谈举止中似乎多了股子男才有的刚性,说话爽利,待热情,极是好客,倒是与新安村的妇们有些相像,只是要比新安村的妇们多些见识。 其实差的又何止是见识,举个例子,比如新安村遭了狼灾那年,整个新安村心惶惶,妇们更是连自家大门也不敢出的,杀狼的时候,最勇敢的妇也只是敢于站自家屋顶上远远的看着郑钧等一众男们圈狼,杀狼,并还一度引以为傲,若是这等事情放边城妇们的身上,虽不能说替代男上阵杀狼,却绝不会远远躲开,她们最有可能的是帮着男们圈狼,或是把扒了狼皮的狼肉,拖回家,洗剥干净,下锅煮了,好等男们回来吃肉,这便是差别。 瑶光嫁给郑钧之前,算得上标准的世家贵女,学的是当家理事,交际应酬,心术权谋,甚至于还要学些药理,为的是能够避开暗地里的算计,调养身子便于生养子女,有些家族的嫡长女甚至比好些科举出身的男们学的还多些,除了当家理事一类,还要学会看邸报,关注朝堂变动,学些揣摩圣意,推演局势的本事,为的是将来做了宗妇能与男齐头并肩,带领整个家族避开风浪,傲立朝堂。 瑶光为生母所不喜,家族中亦不受重视,可,祖母该教的,不说十分,也教会了八分,再者她自来聪慧过,便是从自家女堆里旁观学来的东西也尽够她李家做个合格的贵妇了,当年若是能够避开算计,顺顺利利的嫁,想来也是一个外能交好贵妇,帮衬男,内能教养子女,管理小妾,安定内宅的贵妇。 新安村落户后,自小学的权谋之术没了用武之地,她便如一个初学幼儿一般,面对的都是些从未听过,从未见过的事物,只是做了五年的农妇,好像也没有经过些什么艰辛的过程,说起种菜,更是连个水泡都没有起过,全因郑钧无孔不入的爱护,对,无孔不入,除了拿针,郑钧不会,做饭,郑钧没学会做的分外难吃外,他包揽了家里所有活计,便是自家小院子里种的三分蔬菜,郑钧也只许瑶光用水瓢他提过来的水桶里舀了水浇地,嗯,还得是太阳落山后,否则他怕晒着了瑶光。 她欣然接受他那无孔不入的爱护,并用她的方法去爱护他,做他爱吃的饭菜,为他亲手缝制夏衫冬衣,和他一起百~万小!说,为他添一杯茶,等他回家,送他一室温暖,为他生儿育女尽享天伦,与他和睦邻里,安乐自,新安村的五年,是她活到二十二岁的年纪里最快乐时光。 只是来了阳城,她再不能让她的三郎拼命杀敌之余还要照顾周全家里,她得像眼前的妇们一样,给前方杀敌的男们撑起一个家。 撑起一个家,新安村并不难,瑶光相信自己办得到,她能安顿得极好,甚至比郑钧亲自办的还要妥当,但是阳城,她得学,得跟着眼前的妇们好好的学。 阳城,有银子并不一定能买到要的东西,吐蕃骚扰频繁的时候,手里有银子不一定能够买到粮食菜蔬,敌攻城的时候,满城混乱,男不一定会有功夫回来安慰,照顾家里,反而可能会需要走出去,不仅要照顾好家里孩子,还要能够照顾伤兵,必要时还要能够像男一样拿起武器抵御入侵的敌。 这对于瑶光来说,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眼前这十来个妇们说起时,竟如寻常吃饭睡觉一般,自然,好似,阳城的妇们生来便是这样。 瑶光面上不显,极是谦虚的倾听妇们的经验之谈,努力的将这些经验全数记心间,她的三郎既然想要阳城挣一份前程出来,她便要把她该做的做好,让她的三郎能够安心的挣他们一家子的前程去。 李根生的媳妇郭氏,称郭大嫂,年过三旬,脸上颇有些风霜痕迹,也极为和善可亲,却颇有些影响力,今日来的十来个妇都隐隐的以她为首。 郭氏之所以能带着十来通家之好的媳妇来郑家,无非是为了自家的夫君们,郑钧,她也认识,原先是自家夫君的顶头上司,五年前负伤离开边关,如今又带着家眷回来。 郑钧,她是知道的,出身晋地的猎户家庭,所以昨夜丈夫说起郑家娘子出身不凡,要她好生结交时,她并未放心上,只以为丈夫感念与郑钧的昔日情分,刻意的夸张说法,或者是如那些五六品小将军家里的媳妇一样,出身举秀才家庭,平日里只会念几句诗词,伤春悲秋的,一旦遇到战事,便只会啼哭,家里连隔夜的菜蔬都没有,过的还不如他们这些九品的校尉之家,真真是无用至极!有她们这些例子,便不愿意送孩子们去念书,万一也念成个手不能提,键不能抗,只会背书的书呆子,可如何是好? 她一介妇道家,管不了太多,也不愿意管,她尽心尽责地把该教给郑家媳妇的,该让她知道的统统都倾囊而受,至于学不学,或者是不是继续和她们交好下去,却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了,和的交好相处,从来就不是一方的事情,若是郑家媳妇是个好的,自然是好也好,大家都好,若不是一路,妇们生疏些,也碍不着男们的情谊。 如今见了瑶光,一番交谈之下,到是觉得之家夫君所言不虚,只见这郑娘子一步一屈之间若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好看,好像那些她们做来便憋手蹩脚的动作,生来便该是专门为郑娘子量身打造一般,这样的相比之下,那些出身举秀才只见的所谓闺秀们的日常举止就有些刻意做作了,便如猴子学走路一般,别扭!若是郭大嫂子年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的话,肯定觉得‘东施效颦’这个词用这处最是合适不过。 郭大嫂子顿时收了之前的轻视之心,可她这样出身市井的妇,对瑶光又生出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敬畏之情,行动说话又不免拘束些,只是瑶光一心要交好她们,又偏爱这些性子直爽之,与她们相交自然而然的会温和,平易。 只是郭大嫂子一众本来就是些爽利的妇,瑶光又是个温婉的,这样两种性格最好相处不过,两方又都存了结交的心思,自然是两厢交好。 是以到了做晚饭时分,妇们不得不才告辞回家,并约了日子,相互拜访。 妇们是不能像男一样留别家用饭的,因为她们的男孩子们还等着她们回家做饭呢,若是她们外用餐,每个家里可就要有不少的男要饿肚子了。 送走了郭大嫂子一众妇,瑶光开始了她忙碌的边城生活。 后院的地要整理,那些妇们见到郑家如此大的后院时候,简直赞不绝口,如此大的后院,种满了菜,足够一大家子吃一年的了,夏秋鲜菜完全够吃,便是春冬的各色咸菜也尽能从院子里来。 整理后院,郑钧仍旧没有让瑶光下手,叫了几个同袍兄弟,趁着沐休,花了大半天功夫就全整出来了,草拔干净,翻了地,把瑶光路上各个城池里收罗的各色蔬菜种子一一下种,趁机又修了四条新安村时种冬菜的那种暖房出来。 阳城附近也有一座黑炭矿,只是烧起来烟大的很,还不易引燃,有些余钱的家都不爱用它,只另买了木炭取暖,做饭直接用的是柴火,是以石炭便宜的很,郑家却不怕这些,晋地的们最爱的便是石炭的耐燃。 是以郑家只花十几两银子便买了好几千斤的石炭堆放后院。 郑家开始了他们平凡的边城生活。 院子里的桃子熟了的时候,郑钧立了一个不小的军功,侥幸活捉了混入阳城的吐蕃二王子,并击杀了他的三个武艺高强的随从。 吐蕃的二王子是吐蕃国最有竞争力的王位继承之一,位次仅次于和他同母的长兄,颇受老吐蕃王的宠爱,吐蕃的地位甚高,亦是吐蕃国里排得上号的战将,手里沾满了大周将士的鲜血,直接导致郑钧负伤回乡那场战役里,吐蕃国的大将便是这位二王子,郑钧手臂上那道几乎毁了他的胳膊的剑伤便是为他所赐,此次侥幸擒获了这位算得上宿敌的二王子也算报了那一剑之仇。 只是这位二王子的大周朝的名气也十分大了些,楚将军上报的当天夜里临近的历城守城大将楚将军便亲临阳城。 历城和阳城之间相隔百里,却有五个阳城大小,驻军也是阳城的十倍,更确切点来说,阳城只是历城的一个属城,更确切点来说,历城是正面守住吐蕃入侵中原的大路,阳城只是侧面守着隘口,防止吐蕃入侵。守阳城的楚将军楚瑜是历城守将楚将军楚征的幼弟。 楚将军楚征带着几名将领甚至亲自登门来看望负了些皮肉轻伤却被瑶光噙着眼泪裹成粽子的郑钧。 这日傍晚时分,郑钧裹着纱布,院子里的躺椅上吃着鲜甜的桃子和瑶光两个小儿纳凉,小瑞大些,一刻不停的给郑钧送桃子,递水,扇扇子,时不时的轻抚郑钧身上裹着纱布的伤口,以期帮爹爹减轻些疼痛。小儿郑玮刚刚会走,正是诸事不懂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要往郑钧膝上扑去,瑶光只得将他拘束木质的小车里,给他一个咬开口子的软桃,让他啃咬,自己熬了药端给郑钧。 郑钧爽快地一口喝下,顺便拉瑶光身边坐下,又扭头喝了小儿孝敬的清水,顺便咬一口鲜甜的桃子,他的心情好的很,这次侥幸擒了吐蕃的二王子,往上升两级应该不难。 瑶光乖乖的坐他身边的椅子上,仔细查看他身上各处的伤口,一共六处,左肩上三处,后背上三处,均是皮肉翻滚,虽未伤及骨头,内脏,却也需好好休养些时日才好。 瑶光之前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见过甚至熟悉郑钧身上各处的伤疤,从那些伤疤上也能想象得到当时得情境,可,这一切都是想象,只有心疼,只有亲眼看着他满身血淋淋的回来时,才能刻骨的体会到边城妇的难为,他左肩的一处伤口若是再深两分,他的左臂就要废了,他后背的一处剑伤若是再偏一指,便能要了性命,瑶光心疼的直哆嗦,心惊的睡不着觉,她的三郎这是为她卖命呢! 小儿郑瑞也亲见了爹爹满身是血的样子,这几日里,寸步不离的跟着爹爹,便是去茅厕也要跟着,说是给爹爹系腰带,递手指,郑钧也真让他跟着,走哪都不忘喊小儿一声,爷俩手牵着手,形影不离。 两位楚将军带着下属叩响了郑家大门。 瑶光拉开大门见着门外站着的众多穿着剑袖军服挎着佩剑的军官,阳城的楚将军她是见过的,不仅阳城见过,幼年京城也见过几次的,因着瑶光祖母和楚家老太太是手帕之交,曾楚两家虽分属文武,男们相交不多,小儿们却常一起玩耍,只是那时尚还年幼,她又是曾家已逝的女儿,是以并未说明,只以下属军官家眷之礼见过他几次,为首的楚征,她年幼时亦曾见过,这时见了,连忙行礼让了进来。 “郑夫不需多礼!”楚征虚扶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看了瑶光一眼后随着瑶光进了大门。 瑶光只看见为首的两位楚将军,却并未往他们身后的众位将官看去,是以不知道,从她看门那一刻起,便有一双眼睛深切的看着她。 郑钧见来众多,为首的竟然是历城来的正二品的骠骑将军楚征,连忙上前行军礼,小儿却不管这些,只亦步亦趋的跟着爹爹,照着娘亲的吩咐,不准爹爹裂了伤口,但凡白色纱布变红,便要禀报娘亲,是以,他只爹爹身后盯着他身上的几处伤口。 郑钧便如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伸出右臂拉过小儿给各位将军见礼之后,请众进了厅堂。 瑶光知道男们有话要说,只送了茶水进去,顺便要把小儿带出了厅堂,去抱桃树下小木车里正不耐烦得闹脾气的小儿郑玮。 “”身后一个突兀的声音吓了瑶光一下,抱着小儿转过身来,却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微黑的将军,只见他面上表情隐晦复杂,握着腰间剑柄的手却青筋暴起。 小儿有过街上保护爹爹的壮举之后,又一次站娘亲的身前,挺身而出保护身后的娘亲和弟弟,只是身材太过短小,威慑力不足而已。 瑶光一看之下也有些发怔,竟然是他!他怎会边关?不是应该京城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么?又怎会到了阳城做了武官?他的娘亲爱他若宝,又怎会舍得他边关搏生死? 第64章 第 64 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嗯!”瑶光张了张嘴,只说的出一个字,之后便是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本该是最亲近的同胞兄长,却也是她最陌生之,儿时那些不好的记忆,兄长的漠视甚至厌恶到长大之后的躲避,她哪里能跟他说些什么?又有什么好说的?她怎么会不知,母亲害她为的是祖母留给她的那六十四箱嫁妆和几百顷良田,十来间收入颇丰的铺子! 母亲的眼里她的东西从来便该是兄长的,是她占了兄长的东西! “对不起!”他满脸的愧疚,只是这声对不起,不知道是为他自己漠视亲妹而说的,还是为母亲为了他亲手害了女儿而说的。 那场阴谋之下的火灾他也是事后意外听到母亲和表妹的交谈才知道的。 他从小便知他有一个同胞的妹妹养祖母跟前,只是母亲从来不提,便是带着去跟祖母请安也要避开妹妹。 他几次提起妹妹,母亲的厌恶之词从来不吝宣之于口,受母亲影响,他便也讨厌妹妹。 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机会见到妹妹,那从母亲处来的厌恶也随着渐渐长大,成了漠视。 有时候,听了同窗讲诉家中弟妹的趣事,他也会羡慕,想要有个软软的,可爱的,漂亮的妹妹。 之后表妹的到来,使得他将一腔的爱妹之情全都倾注表妹身上,母亲也乐得他们亲近,说是表妹将来出阁,他要背表妹出门子,还要给表妹撑腰……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母亲竟然和表妹害死了他的亲妹妹!那个样子已经模糊好久未见的妹妹。原因竟然还是为了祖母留给她的几箱子嫁妆! 他从小念书便不如庶弟,自然也不如庶弟那样受爹重视,又猛然间偷听到母亲竟然为了他害了妹妹! 那是他才不过十六岁! 之后,家里为妹妹办了丧事,而那些害了妹妹的,却只是禁足而已,母亲更是仿若无事一般,只等着妹妹过了七七好吞了妹妹的嫁妆。 他大醉几日,不知该怎样面对母亲,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恨,更不知该恨哪个,各种情绪交加之下,他独自一远赴边关。 作者有话要说:先一点,晚上再补全 第65章 第 65 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边关捷报传来,先锋小将李培毅生擒蛮族首领,元帅张大通亲自率部深入蛮地杀敌十万 ,蛮族各部溃不成军,四散逃亡,边城十年内无忧矣!顿时朝野上下欢声一片。 八月二十五日,李府 ,李培毅原配正妻李钱氏携女亲至京郊大召寺为夫君祈福还愿,途遇惊马,摔落悬崖后又遭狼噬,竟是尸骨无存。 十月二十五日大军还朝,天子亲临城楼迎接大军,犒赏三军。论功行赏,小将军李培毅封忠勇伯,食邑三千户。 李培毅回府听闻妻女俱忘,口吐鲜血,昏迷三天。 老将军魏源负伤而回,伤重不治,临终上书天子:老臣为国尽忠一生,蛮族尽驱,死而无憾,惟余一女,孤苦无依,小女素来倾慕李将军忠勇伯年少英雄,二边关相识,情根深种,求圣上垂怜,小女终身有靠,老臣死亦瞑目了! 天子垂怜将门孤寡,降下圣旨赐婚。 两家均处孝期,按着魏源遗愿,李魏两家圣旨下后七日完婚,忠勇伯李培毅低调简单地迎娶了心仪的将门之女魏雅韵为继妻,其先夫钱氏娘家老父钱老爷子亲至道贺,祝李伯爷夫妻有情终成眷属,从此琴瑟合鸣,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二日光明正大的遣长媳从李家全数拉回钱氏的嫁妆,当年的十里红妆只剩了几个空箱子招摇过市,顿时京城上下一片哗然,众说纷纭。 十一月初五,临安城里热议论着一件事儿,南北货行的东家,一直以来神龙不见首尾的金相公金夕然竟用八千两银子的聘礼求娶了城东王举的下堂妻刘氏玉娘为正妻,据说这金相公不仅家财万贯,而且还有举功名,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原配早亡,膝下只得一个女公子,又没有妾侍,刘氏进门就是当家奶奶。 这个消息一出,惹闹了临安城里一众恨嫁的闺秀们,济生堂药铺的东家小姐刘若兰的闺房里更是狼藉一片,她的父兄是临安城里的名医,更是府台大的座上客,她这样的家世样貌求而不得的郎君,竟然去求娶一个弃妇? 话说这刘氏一嫁不过一个穷酸秀才,据说还对相公朝打暮骂,泼妇一般出入市井,毫无妇道可言,进门五年连个蛋都没下过,即使被中举的王安休弃,也是罪有应得,恶有恶报。一个被休弃的女何德何能能嫁给金公子这样的金龟婿? 要说这临安城里最招恨的是哪个?那刘氏玉娘首当其冲啊,说一个不孝不悌,无德无才,年纪一大把的下堂妇怎么配的上丰神俊朗,家财万贯的金相公,这让城里风华正茂的一众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情何以堪啊! 而此刻这个被众闺秀们恨得咬牙切齿,无德无才的刘氏玉娘,正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头顶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满面含春的坐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上,等待她的良掀盖头。 这几日同梦里一般,直到此刻,穿着大红的绣工精美,价格不凡的丝制嫁衣,带着沉甸甸的花冠顶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坐千工拔步床上,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一个被休弃的妇能够二嫁,还嫁的是城里天一般的金相公。 她市井里打拼多年,自然不是那等无知天真之,以为金相公看上了她,一个年纪老大的被休妇,可她实没什么能够被算计的,唯一剩下的只有这条命而已。 其实她自被休弃那一刻起,就已经认命,强命不强,说的就是她吧,泼妇一般的逼着王章进学,拼命的赚钱养家。 王章中举时,她也曾欣喜若狂,喜极而泣。娘家继母,弟妹的谄媚巴结之中,她也曾飘飘欲仙,可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真是说的一点都不差,她从来就只是受苦的命。 她被休弃后。走投无路,这些年一心一意的赚钱养家,从来就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木然之下,回了娘家,可父亲的冷脸,继母整日的谩骂,弟妹的酸话之中,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她有了孩子,这个她盼了许多年而不得的孩儿,却来的不是时候,想过死,和孩儿一起下黄泉,也能有个伴,可是,她不甘心呢,不甘心就这样去死,索性横了一颗心,死都不怕了,还怕活么? 她做了打算,离家,自己过活,大不了还有一个死呢,有什么好怕的。 那日媒婆上门,大盘的金银,还有那精致的丝质嫁衣,精美的首饰,临安城里有名的玉公子竟然上门提亲,继母献媚中带着不甘和恼恨的笑脸里,父亲应了亲事…… 喜婆迭声的吉祥话下,刘玉娘拉回自己飘飞的思绪,金夕然有些忐忑的用喜婆递过来的如意秤跳开了大红盖头。 第二章 洞房 玉娘羞涩的抬头飞快的瞄了一眼金夕然,她虽是二嫁,心里也有些个决绝的念头,可是嫁给临安城里仙一般的物,到底有些忐忑,猜测他这样花了血本迎娶自己的目的之余,心里还是有着些连自己都不敢多想的痴念,金相公会不会只是喜欢她,想要娶她? 只是这偷瞄的一眼,把个羞涩的新娘惊呆了,微微有些细纹的脸上红霞满天,那双不大眼睛更是闪着灼的光彩,金夕然颇有些自得的摸摸自己俊美的脸颊,故作烦恼的惊叹:美就是美!半老徐娘也逃不过自己这惊的美色,唉!真是恼的很啊! “们都退下吧!”玉娘螓首微垂,声音略低,一字一句的吩咐房里的喜娘,丫头们。 哎呦!新娘子害羞了!喜娘和丫头们相视偷偷一笑,领了新夫赏的红包,躬身退下,“吩咐下去,院里不要留,统统退至院外!” 最后退出门外的是大丫头丁香,闻言看向金夕然,金夕然还沉醉自己的美色中,见心腹丫头看过来,不意的挥挥手道:“都听夫的!”。 待下们都退出去后,刘玉娘问道:“就是金夕然,金公子?”金夕然笑嘻嘻的看向玉娘:“为夫就是金夕然,金夕然就是为夫,娘子!饿了吧?来咱们吃点东西,好早些安歇!”说着率先桌边坐下。 忽然间,一物朝她袭来,金夕然反射性的跳开,见是刘玉娘把手中的盖头当鞭子抽呢,忙抱头满屋子乱窜,借以逃开如影随形的袭击,边躲边大声喊道:“君子动口,小动手!” “小?老娘就是小!…打死个胆大包天的君子…让胡来!…” 玉娘泼妇气势全开,灵活的挥动手里的红盖头,盖头边上缀的米粒大小的珠串玉娘的手里鞭子一般随着盖头抽金夕然的身上,实躲不过,金夕然只有抱头逃窜,哀嚎求饶的份:“娘子!娘子饶命啊!为夫错了!娘子饶命!” 玉娘闻言更是气愤,手上动作更狠更快,嘴里骂道:“娘个头!老娘抽不死!让‘娘子’!让‘为夫’!” 金夕然逃进了鸡脚,避无可避,又见刘玉娘一身大红绫裙甩着红盖头做的鞭子袭来,伸手端起盆架上的铜盆挡两中间,铜盆里还有半盆温水,被他这么一晃荡,水溅出来,整个前襟都湿了个透,脸上也净是水渍。 玉娘累的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想要抽他,又被铜盆挡着,索性也打累了,一手扶腰,抓着盖头的手指着金夕然接着大骂。 金夕然端着铜盆,前襟自胸而下,湿了个透,袍子角上来滴着水珠,白皙俊秀亦沾着水渍的脸上,扯着谄媚的笑容,一个劲的给刘玉娘躬腰赔罪,刘玉娘险些被他这狗腿样子逗笑了,强撑住怒脸,狠狠的摔了盖头,怕笑出来,也不看他,冷哼一声,扭身快步走至床前坐下。 金夕然探头见她脸上有些松动,忙忙的放下铜盆,也往床边走来,顺便不着痕迹的用脚把盖头踢的更远些,省的她一会一个不好又拿那东西抽,试探着她身边坐下,见她并不理会自己,方才放下心来,不顾她轻微的挣扎和冻的冷脸,抱着她的胳膊,嬉皮笑脸的跟她说话:“娘…”被玉娘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忙讪笑的改了口:“姐姐!……玉姐姐,您大大量就饶了小弟这一遭吧!” “小弟?”玉娘盯着金夕然的眼神颇为不善。 “小弟!”金夕然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毫不畏惧对面甩过来的眼刀子,正襟危坐的回视玉娘。 玉娘坚持半响,终于颓然的放弃,恨恨的骂道:“钱多多!发什么神经啊?不好好京城待着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跑出来玩什么娶亲啊?很好玩么?赶紧的,明天就回去!妹夫好容易回来,不赶紧家生个儿子,说跑什么跑?还敢学男娶亲?改天是不是还要纳个小妾来玩儿啊?” “不纳妾!”金夕然毫无所动,低头专心的玩弄自己的手指,顺便还嘴。 刘玉娘气结,指着金夕然的手指乱颤,嘴张着,不纳妾?一个女不纳妾?气死她了!,张嘴就要骂她,心思一转,莫不是小两口吵架了?想到钱多多的倔强脾气,不由得有些替她着急,按下心里的火气,耐着性子劝她: “多多啊,还小,不知道,这个夫妻呀,就没有不拌嘴吵架的,妹夫这才刚从边城卖命回来,纵有些小脾气,也该忍耐些才是,不管怎样他总是相公,孩子的爹不是?乖乖的,明日就回去!回去低头认个错,好生过日子。” 声音温和里带着些诱惑性,水盈盈的眼睛迎望着金夕然。 金夕然,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玉姐,别拿教的那套来对付,又不是买东西的客官。” 刘玉娘一窒,气恼里带着些心虚,脸上带着些尴尬,外强中干的骂道“说正经的,别扯这些。” 金夕然闻言,转身看着窗前的红烛,嘲讽的一笑:“姐姐大概不知道,那妹夫早两年前就另外有了意中,还是将门虎女帼不让须眉呢,与那妹夫正好相配,这多余的妹子早两个月前就坠崖身亡了,哼,今日正是妹夫另取新妇的好日子呢。”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给说清楚!”刘玉娘闻言变色,厉声问道。她遇不淑,这个半路认来的妹子也遇不到个良么? 金夕然自嘲的一笑,缓缓的讲故事一般的把事情说了清楚,刘玉娘听了咬牙切齿的狠声说道:“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什么狗屁的忠勇伯,老娘看他就是一窝子的男盗女娼!没有,能有他的今日?没有的十里红妆,就他那个老爹老娘,早就沿街乞讨去了,能有今日的锦衣玉食?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皇帝也是竟用这种畜生,想来也是个糊涂蛋!……” 骂着骂着,刘玉娘哭起来,越哭越伤心,哭得比她自己被休还惨,她生来就命不好,三岁克死亲娘,父亲不疼,继母不慈,嫁给王章那样一无是处,只知念几句酸文,偏还爱端个文的架子,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秀才,她认命,市井里打拼十来年,那次要不是遇上钱多多,她这条命就交代了。 这些年,顶着婆母难看的脸色,管着,骂着,逼着王章进学,好容易熬出头来,王章中了举,她的高兴劲还没过呢,就接到了王章的休书,说她无子,妒忌,不事翁姑。说她无子那句就像一支利剑一般向她射来,穿胸而过,她痛的几乎无法自抑。遇上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刘玉娘认命,这些年辛苦赚钱,虽不说一身本事,但她刘玉娘离了谁也不怕活不下去。 可是,钱多多,她这个半路认来的妹子,当年的救命恩,却不能就这样被欺负了去! “妹子,别怕,姐姐明日就动身进京告御状去!”刘玉娘满脸的坚毅,她反正烂命一条,大不了拼了这身皮肉不要,去敲登闻鼓,告到皇帝跟前,怎么也要给妹妹讨个公道回来。 “姐姐要告他什么?”金夕然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告他停妻再娶么?可是他娶的是续弦,还是妹妹去世后奉旨成的婚。要告大概也只能告妹妹诈死了这一条!” “额!那就这么便宜他了?”刘玉娘不甘心的问道。 “自然不会,他既无情便休!姐姐放心,自然不会让他那么容易的就与他那有情琴瑟和鸣的!” 金夕然面色平静,眼里却有着无法抑制的痛意和恨意,那年他与她窗前许愿‘一生一世一双’,那些年他远赴边关奔前程,她怀着身孕打理家事,应付着婆婆每一次的搜刮,她难产几乎死掉,婆婆欢喜的准备接收她的嫁妆,她刚出月子,适逢张大通夫娘家出事,她不顾身子奔走多日,出钱出力,交好了张夫,只为的边关的张大通最起码能够不给他穿小鞋,毕竟李家已经无朝,她的父亲早已致仕,兄长官小言轻。 她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缓过劲来。 他战场负伤,她心神俱损,扔下孩子,就要出京,被兄长追回大骂,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出京,娘家,亲友家里收罗了满满两大车的极品伤药,补品遣送至边城,下们却传回魏家姑娘倾心于他,不顾闺誉、不辞辛劳、衣不解带的侍候他十数天的消息。 她反复的劝服自己,他的心里只有她,要相信他!可他一封封的来信里充满了赞扬魏家姑娘的言辞,她的心越来越硬,最后的一封来信通彻底让她死心,他说他感念魏姑娘的倾慕之心,感激她当年不辞辛劳的照顾之情,所以要娶她为平妻…… 金夕然闭上眼睛掩去眼里最后的那抹不甘,前尘往事,她就当那些都是前尘往事,现下她只是金夕然,不再是钱多多……。 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金夕然安慰的朝刘玉娘笑笑,见她一脸的担心,不禁心里流过一股热流,为了蕊蕊,为了父兄,为了这些真心关心她的,她也要好好的活着:“姐姐,很好。” “那蕊蕊怎么办?”刘玉娘声音里还带着哽咽,她那没见过面的外甥女也是个苦命的。 “蕊蕊啊?她睡了,进来前刚去看过她,姐姐明早就能见着了。”提起爱女,金夕然脸上一片柔和,她的宝贝,要不是为着她的宝贝,说不定她还要留李府,好好看着那对情深意重的有情的情能有多长。 “那蕊蕊,怎么办…她父亲那边……这?到底怎么办啊?”刘玉娘有些崩溃,她们遇不淑,遭抛弃,这是命,可是蕊蕊还小,这样跟着她们,没有家族,无根无着,怎么能行?自己这个妹子太过莽撞了! “不怎么办!他自当他的忠勇伯,娶他的意中,自做的金夕然,两不相干罢了。蕊蕊自然是金家的大小姐,和姐姐的女儿!”声音里带着睥睨的高傲,她有这个高傲的资本,她并不比任何男差,一样能给女儿一份平安喜乐的生。 “!一个女子!跟着毁了一生倒还无妨,反正们也就这样了,蕊蕊还小啊!她的一生还长着呢,!太……”刘玉娘词穷,指着金夕然说不出话来。 金夕然知道她担心什么,悠然说道:“姐姐当这身份是假的,不得长久么?” “不是假的,还是真的啊?”刘玉娘几乎被她气笑了。 “自然是真的!金夕然,晋阳府士,从小父母双亡,机缘巧合之下认了京城户部侍郎钱满福为父,十三岁这临安城里安家落户,手下商队十来支,遍布全国各商道,名下田亩数百顷,十七岁中举,虽甚少露面,这身份履历可是实真实的。” 金夕然轻拂衣袖,傲然而立,一派目下无尘的翩翩佳公子样子。 “!个无法无天的!”刘玉娘指着金夕然的鼻子,,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日两日可以,可有办法能得长久么?要知道,时日久了,很难不露破绽,这假男万一被识破,们死便死了,蕊蕊怎么办?也跟着们一起死么?” “自然有办法的,姐姐只管放心便是。”若无万全之策,当年她老爹兄长也不会放她出来,弄这么个假身份行商贾之事了。 “姐姐,还有疑问么?”金夕然好心给她解惑。 “决定了?”刘玉娘再次确认,要是知道这样一来她就只能做一辈子的男了。 “嗯,姐姐,想了很久才决定的。女就只能关深宅内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眼看着男左拥右抱,妻妾成群么?偏不!”金夕然傲然说道“偏不,偏要经商,赚得钱不比哪个男少,偏要参加科举,举功名身,若不是……就是考个进士也是能得,哪一点比不过男?凭什么要关内宅和那些女们勾心斗角的去争一个男?的蕊蕊,只要她能快乐的长大,什么狗屁的三从四德,有的庇护,还有她的外公,舅舅,她就是金家的大小姐,不求别的,只求她恣意快乐的活着。” “就算能耐,一辈子不靠男,蕊蕊呢?蕊蕊将来不要嫁么?能肯定她的夫婿一定能像这般宠着她?”玉娘被她的惊世骇俗气笑了。 “呃!那有什么,有银子,还能接着赚银子,谁敢惹的蕊蕊,就让蕊蕊用银子砸死他好了,再不行就休了他,实不好,买个回来总成吧,嗯,买一个的话,还是要买个小些的,从小调教出来,嗯,要买就多买些,也有得挑。这个事倒是该着手去做了,用不用得着,先放着总是好的。” “!?老娘就活该被骗的守一辈子的活寡么?”玉娘被她满不乎的样子气得不行。 “额。”金夕然一改之前的高傲自信,讪笑着,很狗腿的摇着刘玉娘的手臂讨饶,“这个么,是小弟对不住姐姐!日后若姐姐遇上知心之,小弟一定准备嫁妆亲自送姐姐风光出嫁!” 金夕然很后悔自己的任性,她初到江南便听说王安中了举,却以无出,不孝的罪名休了日夜操劳供他念书的妻子刘玉娘,一气之下就亲自带着大笔财物,招摇过市的去刘家提亲,只是提亲后才后悔,不该任性,又不敢退亲,万一退亲,不管以什么名义,刘玉娘的名声只会更坏,那样刘玉娘非拿刀砍了她不可,就这样犹犹豫豫,拖拖拉拉,就拖到了成亲当日,这才有了洞房挨揍的一幕。 嫁出去?刘玉娘指着金夕然,气的说不出话来,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个挨千刀的!” 口吃了半响,才骂出来,“这临安城里二嫁的妇都没几个,让老娘三嫁?” 越骂越利索,手也利索的很,带着两只金戒指的粗手迅速袭向金夕然的耳朵。 “说,是让老娘一嫁两家儿?还是要休了老娘?” “和离!和离!肯定是和离!哪里能用到‘休’字呢,” 金夕然讪笑着扭身躲避刘玉娘的粗手,被她拧一下,能疼得黯然! “和离?还嫌老娘的名声毁的不够是吧?” “那…那…义绝?”金夕然瞄着刘玉娘的脸色,小声商量跟她商量。 “义绝?”刘玉娘几乎要被气昏过去了。 这也不行?金夕然一个头大成两个了,除了休妻就是和离和义绝两种,都不行,那要怎么办呀?这女怎么这么难侍候呀? “这金家的当家奶奶老娘当定了!起开!老娘要去洗澡睡觉,!铺床去!”刘玉娘冷哼一声,把挡路的金夕然一脚踢开,大步朝隔间的净房走去。 第三章 额,原来是这样呀,早说嘛。金夕然摸摸鼻子,敢怒不敢言,她这哪是娶个娘子,分明就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怏怏的走至床前,扯着床单,抖掉满床的‘早生贵子’,床上铺好两床被子。 又狗腿的服侍刘玉娘躺下,自己才去洗了澡出来床的外侧躺下来。 “怀孕了!”精致的八步床上,红纱帐里,帐外透进来的隐隐红光里,刘玉娘声音平静,脸色晦暗不明。 额?什么情况?“要做爹了?”金夕然‘噌’的坐起来,惊愕的看着刘玉娘,她这姐姐也是个好样的,带着个大肚子就敢嫁,也幸亏嫁的是她,要不,她这会该去抢亲了。 刘玉娘闻言一窒,后又释然道:“这样的爹比王章强百倍,老娘也算没白守这活寡。” “什么百倍?是千倍万倍!”金夕然很不服气的争辩,拿她和那个吃草的比!伸手去刘玉娘的被子里摸她小腹“几个月了?哈哈,老子也有儿子了!”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话,金夕然一脸陶醉,仿佛这个儿子真是她耕耘的结果。 “快三个月了,就知道一定是儿子?要是女儿呢?”刘玉娘狠狠的打掉她伸进来的爪子。 “噢…疼!女儿老子也疼,把她当儿子养不就行了。”金夕然委屈的看着刘玉娘,用泫然欲泣的眼神控诉她的暴行。 “想个法子,可不想王章跑来认孩子!”刘玉娘淡然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然的,她孩儿的归属问题也归夫君管。 “这个嘛!好办!过几天孩子满了三个月,咱就出门,游山玩水的玩个几年再回来,那时候咱儿子哪年那月生还不是咱说了算?”金夕然这样的主意要一箩筐都有,王章她可不惧,只是万一他来闹一下,坏了孩子名声可不好。 “这天寒地冻的,去哪游山玩水?”刘玉娘有些转不过弯来。 “地方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岭南一带,就热乎着呢,要是嫌远,咱山里有个温泉庄子,先住过去猫个冬,再去别处,谁能知道?” 刘玉娘想想也是,打了个哈欠,放下心来准备睡觉:“明天另找个地方睡觉,天天跟个女同床共枕,怪恶心的!” “!嫌弃!”金夕然愤愤的控诉她用完即丢的坏习惯。 刘玉娘不理她,转身睡去。 临安城百里巷内,王家,王章一口喝下满杯的白酒,醺醺的醉眼环视房间,房里的摆设布置依旧,只是原该房里忙碌收拾的那个女却不了,哪去了?好像被他休了,休了?对,母亲拿着他写的休书,他的亲弟弟去官衙入的档,她冷着脸,拿了休书,看都没看他一眼,就那么走了,是的走了,家里也从此安生了,没有再朝打暮骂的逼着他念书,也没再给他添衣,自然也没有想着给他熬一碗热乎乎的大骨汤,暖暖肠胃。 揉揉冰冷得有些打结的肚子,又喝一杯,再倒,他要庆贺,庆贺什么?庆贺他的弃妻再嫁,对,他一纸休书休掉的妻子,阿玉,再嫁了,嫁给了家财万贯,风度翩翩的玉公子金夕然,阿玉配玉公子,很般配不是么,很般配呢,阿玉再也不用跟着他受苦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这个时辰该是阿玉和玉公子喝交杯酒了。王章端着酒杯踉踉跄跄的走至窗前,举杯对着半空的月牙,庆祝阿玉新婚,窗外吹进来的蚀骨的寒风里,王章倒床上,嗅着床褥里隐隐的淡香,这是阿玉的味道,阿玉……醉了吧,醉了呢……今日洞房里,她是不是也似那年他们的洞房里那般,莹亮的大眼睛,羞涩中带着些勇敢迎视他的目光……大颗的眼泪滚落被间,他的阿玉嫁了,他的阿玉,阿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心如刀绞便是这般滋味么?他尝到了,丢了阿玉后,他日日心如刀绞,可那又如何呢?他的阿玉再不会回来了,再不会拧着他的耳朵,娇俏的笑骂一声‘德行’。 他的阿玉,被他休了,他的阿玉嫁了,这样也好,她的阿玉再也不用对着他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这样也好,母亲满意,阿玉也高兴,大家都好,那他呢?他不重要,不重要,最意的那个都被他赶走了,他怎样,也就不重要了。 京城忠勇伯府,书房内,李培毅脸色铁青的看着手中的密信,捏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张信纸捏碎,嘴角扯起一抹令胆寒的笑容,用他低沉的嗓音咬牙切齿的说了两个字:“很好!”语毕豁然起身,一掌拍桌上,上好的梨木大案轰然倒塌,木屑碎了一地。 京城钱家书房,钱老爷子正气的跳脚:“给老子再说一遍!…啊?!娶?娶媳妇?他竟敢给老子娶个媳妇回来!” 弓着身,头几乎低到地上的锦衣小厮,缩着肩膀,勇敢的抬头,火上浇油:“不回来,少,少爷说了,他和新少夫,不,不回来过年!” “不回来?他敢不回来!老子,……”钱老爷子气的满屋子乱转,“有财!有财!给老子套车!老子要去江南!臭小子!老子抓到他,非揭了他的皮不可!”一叠声的要守书房外的长随有财套车。 有财门外扬声答应着,并未进门。 饱受老爷口水袭击的小厮有金悄悄的向后退了半步,又退半步,……终于,还有一步就能退出老爷的口水包围圈了。 “父亲!” 钱家大少爷,钱清进了书房。 有金闻声立马直了肩膀,垂手退至一边。 钱老爷满不自的收了架势,外强中干的梗着脖子冲儿子嚷道:“就是要去!哪有儿子成亲,老子不的?老子不去,他们拜堂给谁磕头去?” “嗯,那就去吧!”钱清慢条斯理的答道。 “额!”钱老爷本来已经张满了架子跟儿子闹腾,突然听了这么一句,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对他管东管西的大儿子!怎么转了性子? “然弟这时候估计海上,坐船去往岭南避冬,爹,准备去哪找他去?”钱清悠然的问道。 “额。”钱老爷闻言一窒,而后恨恨的骂道:“便宜了这不孝子!看他回来,老子不打断他的腿!让他不着家!” “爹,那是然弟着带回来的么?”钱清指着榻上的貂皮大氅问道。 “嗯,然小子送回来专门孝敬老子的!怎么样?不错吧,这样的满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件来!”钱老头面带得意的翻腾那件大氅,有金连忙上前侍候着老爷子穿上。 显摆的抖了抖身上的大氅,钱老爷子临到门口,回头有些讪讪的说道:“那个,老大啊,桌上有然小子给的信!看吧!老子先出去了。” 说完赶紧出门。 “那小子胆敢私自娶亲,写信的时候替骂他,不给红包银子!”钱老爷出了书房大门,又回过头来恨恨的交代了一句,才唱着小曲出门去了。 钱清眼角微微抽搐,无奈的看着老爹出门,才书桌边上坐下,拿起桌子上已经开封且被揉成一团的信件,看完后,询问肃然立于案前的有金。 “说吧。”钱清抬眼看向有金。 “回大少爷的话,二少爷说新夫有孕,他要与新夫还有小小姐去岭南避寒,顺便游山玩水,两三年便归……。” 偷瞥了一眼大少爷越来越黑的脸,有金暗骂自己手臭,抽中红签,别都能跟着二少爷游玩去,只他命苦,回来应对大少爷。 “新夫什么来历?可靠么?” “可靠,可靠!二少爷认识她好些年了,就是那个被少爷救下的刘氏玉娘。”有金战战兢兢的回话,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了大少爷不高兴,留下他京城侍候。 “刘玉娘?是她?她不是早就嫁了么?听说嫁的还是个秀才。” “回大少爷的话,正是呢,月前这王秀才中了举,就休了新夫,二少爷刚到临安就听说了,就,就去刘家下了聘礼。” “胡闹!”钱清‘啪’的一掌拍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勿买,不过买了也没关系,今晚会把相应字数的文章上传上来。 第66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你过的好么?”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实在不知道该则样面对妹妹,在历城听说了这个活捉吐蕃二王子的郑校尉,小楚专门找上他,让他来跟着来一趟,却并不说原因,想来也是见了妹妹觉得眼熟又不敢认吧,这些年唯有他跟自己没有断了寻找妹妹的下落,谁能想到,京城豪族曾家的嫡长女竟然嫁给一个猎户! 来的路上小楚详细的讲诉了郑钧的过往,若是,那个妇人若是他的妹妹,他都不敢想象,他娇弱的妹妹,被祖母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的妹妹是如何挺过来的?跟着一个穷汉,窝在一个狼群出没的小山村里,没有丫头,没有侍女,没有山珍海味,甚至连一碟像样的吃食都得自己亲手去做,得自己烧火,自己洗锅,可能那锅和军营里的大锅一样大小,他娇弱的妹妹要半个身子伸进锅里才洗的干净,然后还得用她细弱的胳膊挥动比她胳膊还粗的铲子挥汗如雨的做饭,病了可能连郎中都请不到,或者请不起,只能喝一碗在野地里拔得不知名性的野草煮的苦涩汤之,小病会慢慢的拖成大病,之后便会像他手下的几个校尉的母亲姐妹一样,早早的生病而死,或者岣嵝着脊背,脸上皱纹满布,整日里和一群无知的村妇一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的妹妹要亲自烧火,亲自砍柴,亲自种地,亲自看孩子,亲自洗尿布,还要侍候那个穷汉……天啊……他要杀了那个穷汉! “很好!”瑶光亦没有想到竟然是她兄长,这个自小便不亲近,和母亲一样厌恶她漠视她的兄长,话都没有好生说过几次的同胞兄长竟然会在阳城!还会出现在她的家里,相隔五年竟然还能认出她来?还在京城时候,她还曾经认真的发过愁,若是她出阁那天,兄长因为厌恶她,而不肯背她上轿,该怎么办?或者母亲心疼兄长,舍不得他受累负重。该怎么办?难道要像绝户人家那样花钱雇个健壮的婆子来背她么?家里洒扫上的婆子倒是能背的动她! 他是不应该在京城么?不是应该像父亲一样,参加科举,之后出仕为官,然后一步步地往上爬么?看他的打扮,虽未着铠甲,却也身着军服,莫不是也从了军? 曾家世代书香,怎会允许他弃文从武?父亲怎会放过他这样形同背叛的行径?母亲她也舍得么?她可是恨不能把这世上任何美好的东西通通都捧到哥哥面前任其挑拣的。 很好么? 曾瑜韫表情晦涩地看着瑶光和她身边的两个小儿,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和他流着一样血脉的同胞妹妹,唯一的印象便是儿时,娘亲给他喂饭,那个小小的身子躲在门边偷看,又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挪进屋子,站在他身边,其实他都知道,他还抿了嘴,让娘亲喂她,只是她傻傻的,只是看着娘亲发呆,惹得娘亲生气,他才推她的,他并不是有意推倒她的! “对不起,我没想会推倒你的!”道歉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可又觉得畅快,这句道歉的话他在心里藏了十几年,终于手出来了! 额?瑶光一怔,仔细一想,才明白,他是在为儿时推倒她道歉,其实很是不必呢,那些往事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呢,那个时候,她每日都在帘子后面偷偷的看着母亲牵着他的小手,来祖母屋里请安,祖母欢喜地把他抱进怀里,母亲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那次她鼓起勇气跟着他们进了母亲的院子,其实那时候的她因为难产身子很弱,几乎跟不上他们的步子,等她气喘吁吁的挨近母亲的房门,她其实很怕大门处的姐姐们不让她进去的,甚至在门边迟疑了半响,见姐姐们没有管她,才敢趁着姐姐们说话的功夫溜了进去,母亲在给他喂饭,跟将嬷嬷给她喂饭不一样的,她看得呆了,不小心走了过去,只是母亲看向她的眼神吓到了她,又不妨被他推了一把,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也看到了他满含歉意的双眼,只是那时候,她被母亲伤到了,她坐在地上偷偷掉了眼泪,她都能看见自己的眼泪掉在地毯上,把艳红的牡丹花边上的雪白的空地阴湿了好大一块,可她没有等来母亲的怜惜,她只能自己站起来,走出母亲的院子,她是故意不看他的,故意不去看他,不接受他的道歉,谁让母亲只宠爱于他,却那样对她…… 下面小儿紧张的拽了拽她的衣角,才把她从往事里拽了回来,她安抚的摸摸小儿的小脑袋,那时候的她与如今的小儿一般大小,幸好,她的小儿们不必像她一样孤独的长大,身边只有嬷嬷和丫头们,没有父亲,没有母亲! “没关系,那些事,你不提我许是都忘了,你也忘了吧!”真的可以忘了,如今的她很幸福! 忘了?怎么可能?若是忘了,又怎么单单从他的一句解释就能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哦,是了,她和他嫡嫡亲的兄妹两个自小到大的接触也仅仅只有那一次而已! 是啊,嫡亲的兄妹便如陌生人一般,他究竟做了什么?把自己的嫡亲妹子忽略至此! 瑶光见他脸色阴暗,面上有痛苦,有愧疚,复杂难认,又见她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无法只得出声请他坐下。 “坐下说吧!”声音不大,柔柔的,听在他的耳朵里却如奉纶音,听话的在脚边的凳子上坐了,瑶光让小儿看着弟弟,自己进了厨房。 倒了两杯水出来,一杯清水,一杯茶水,出来时,小玮正在小木车里哭闹撒泼呢,他和小瑞一人一边蹲在小木车旁边,正笨拙地拿着小木车上的拨浪鼓在小玮眼前来回摇动,哄小儿看他,小瑞见娘亲出来,忙忙的上来告状:“娘啊,这个叔叔要抱小玮。” 他没让,万一抱着跑了怎么办?娘亲给他讲过,不能让除爹爹和娘之外的人抱弟弟,万一抱着弟弟跑了怎么办? 他忙站起身来,有些口拙的向瑶光解释道:“我……我……他哭了,我想哄他……” 瑶光把茶水放在她跟前的小石桌子上,抱起哭闹的小儿,小儿一被亲娘抱起,立马止了哭闹,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泪珠儿呢,就笑嘻嘻地去抱娘亲的脖子,瑶光无法,好笑的点点他的小额头,才在小凳子上坐了,低头对身边的小儿说道:“郑瑞,这是舅舅!” 舅舅?“是娘亲的哥哥么?”妞妞的舅舅就是王婶婶的哥哥。 “嗯,是的。这是娘亲的哥哥,不过娘亲的弟弟也是你舅舅。”她没有亲弟弟,族里却有几个堂弟,不过,也没见过几次就是了。 “小子郑瑞,见过舅舅!”小瑞有模有样的行了大礼,在曾瑜耘跟前磕了三个响头。 “乖!”曾瑜耘立马眼含热泪,神情激动地抱起跪在跟前的小儿,这个长得和幼时的妹妹一般模样的小儿,脸上没有妹妹幼时的端庄,老成,只有灵动,轻快,是个受尽了宠爱的小儿,抽手把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下放进小儿手里。 小儿朝母亲看了看,见母亲点头,便从舅舅怀里出来,恭敬地接过玉佩,躬身行礼道:“谢谢舅舅!” “乖!快起来!”曾瑜耘连忙扶起小儿,又似想起什么一样,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了一遍,才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放进小玮的小手里,嘴里呐呐的说着,见面礼太过简薄了些,明日一早就来补上云云,小玮不过五六个月,却没有跟它客气,一把抓住荷包便要往嘴里放,瑶光连忙抢下,给放在他前襟上的大口袋里,小儿原本有些要哭的脸顿时阴转晴,咯咯的笑起来,气得瑶光恨恨的小声骂了一句:小财迷! 曾瑜耘在一边看得聚精会神,他虽从小见妹妹不多,可却知道,此时的妹妹却是真的过得很好,刚刚那句‘我很好’并不是虚言。 “那个,娘亲……那个……”曾瑜耘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为母亲开脱么?可母亲一点也不无辜,他要怎样为母亲开脱?说母亲爱他么?可就因为母亲爱他,就能肆无忌惮的伤害她么? 瑶光知道他要说些什么,遂打发小儿郑瑞回房去,把今日的十页大字写完。 小儿乖巧地跟舅舅道了失陪,回屋去了。 曾瑜耘失神地望着眼前似模似样的小儿,仿佛看到了儿时的妹妹若是也这般幸福乖巧的长大,有疼她爱她的父母,有陪她玩耍,保护她的兄长,也该是这般幸福的模样吧? 瑶光目送小儿进了房门后又关上房门,才压着声音问出她想了一辈子都没想明白的疑问: “其实我也想知道母亲为那么恨我?恨不得我死!” 这件事她想了许久,也想了很多理由,若说为了钱财,可,母亲是她的生母,她的嫁妆其实还是要母亲来办的,暗中将值钱的东西扣下,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装门面,这种事,京城里每个妇人都会,哪家没有几个庶女?既要好看显得嫡母慈爱,又花不了几两银子,占不去嫡出子女的财产,又有什么难的?便是当时的她自己,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也能用三千银子办出三万银子的嫁妆样子!既有面子,也失不了里子,为什么偏偏要她性命?难道真的厌恶她到恨不得她死么?这样的母亲还是亲娘么? “娘在生产前,去相国寺进香,跟侍女一起欣赏花草时候,一个据说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曾指着娘亲的肚子说,娘亲腹中有两个孩儿,那时,太医也诊出娘亲怀的是双生子,是以娘亲就信了和尚的话,满怀期待地请那老和尚继续解说,那老和尚说,娘亲腹中虽有两个孩儿,却只能留得一个,另一个万万留不得,若强行留下,只会惹得家宅不安,最亲近之*事不断,甚至于断子绝孙!” 娘亲听了惊惧不已,忙要问那老和尚哪个留不得时,老和尚依然飘然而去。 之后的几个月里,娘亲惶惑不安,请了诸多神僧高人寻求解救的法子未果。后来生产时,果然遭遇难产,娘亲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 “是以,母亲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便是那个留不得的?若不是祖母拦着,便要将我溺死?之后每每遇到不顺,便是我在作祟?”瑶光面带讽刺的说道,这明显是着了别人的算计,先使得她惶恐不安,不信任任何人,若能吓得她流产便罢了,若不能,便是退一万步,她安然剩下孩子,以娘亲那短视自私的个性,也能借机除掉一个孩子,若是运气好,能除掉一个男孩,那更是赚了,若是什么也没发生,自然也没什么损失,只不过是花了几两银子,请一个老骗子说了两句风话罢了,便是去查也是查不到的,给老和尚送银子传话的,必定是拐了十几个弯子,乍看之下毫无关联之人!这种事除了刘姨娘,再没有别人,可她的娘亲竟然就因为一个陌生的老和尚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无端的憎恶她,甚至要害死她!想来刘姨娘一定得意非常吧! 曾瑜耘表情晦涩,张了张口,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地下了头,不敢看妹妹的表情,的确是这样,他也曾愚蠢的跟着把自己背不下书来被父亲责骂推到她的身上。 “这点我明白了,还有一事,母亲她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知晓她把祖母的死也推在我的身上,可,她已经以我体弱为由将我赶至园子西角的废宅里,不让我去见她,而且我也大了,在家不过半载就要出阁,出阁之后便怎样也碍不着她的事了,她又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这一点,她想了许多年,还是不明白,究竟是母亲恨死她了还是有别的她一定要死的理由?至于被几个男人接回去,坏她名声,应该是刘姨娘的手笔,她向来恨她得了祖母的宠爱,认为她占了她所处的女儿的好处,她的母亲还没有这样的智谋,也没有这样的动机,毕竟母亲没有另外的女儿,只有她和兄长两个孩子。 曾瑜耘干涩的声音虽低却足够让瑶光听见,“你知道,我们的外家是被抄了家的,娘亲能嫁进曾家,也是因着外祖母生前与祖母交好,祖母怜惜母亲幼年丧母,又遭逢大变,身边仅有的几件嫁妆和两间铺子都是祖母从嫁妆里拨给她的!” “她完全不必为了嫁妆就置我于死地,我从未想过要带哪些嫁妆出阁!” 曾瑜耘的头垂得更低,接着说出的话更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肺腑里挤出来的一般,“六姨娘答应她,让瑜宣六年不进考场!”这才是关键,这样他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去读书备考,先于庶子中举,不被庶子盖了风头! 是了,这才说得通,只有这样,母亲才会非要她的命不可,她果然被弃的彻底,成了母亲和刘姨娘交易的筹码,做了哥哥的垫脚石,原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的,可为什么心这么疼呢,小儿郑玮似乎也感受到她的疼痛,两只小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脖子,小脑门一个劲的磨蹭她的脖颈,那揉揉的触感也却是缓解了她心上的疼痛,她有爱她的人了,她有丈夫,有儿子,不再是那个没了依仗的孤女! “刘姨娘是为了我的那门婚事?”二妹曾诗韵惦记她的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曾诗韵似乎特别的看中她的东西,她的衣裳首饰,她的院子,二妹统统都喜欢,只是她毕竟是庶女,反而被母亲夺了去,便宜了刚来的陆家表妹陆嫣然。 “那门婚事给了陆嫣然?”瑶光不等他回答马上就给出了答案,以母亲的小心眼,她的东西,便是她不稀罕,也断然便宜不了她视作死敌的刘姨娘,结果自然是便宜陆嫣然,陆嫣然接收了她的衣裳首饰,院子之后,又接过了她的夫家?倒真是做了母亲的女儿一般,将她赶出了曾家。 “那个,妹……妹妹!”他顿了顿终于喊出了这声妹妹,有谁能知道,他和这个同他一起在娘胎里呆了八个半月,先后出生的同胞兄妹竟然生疏的从来不曾叫过一声“妹妹!” 他的眼睛酸涩难忍,“妹妹,那李家并非良配!” “我知道,李公子身边有个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极好的婢女,便是李家祖母也多倚重那个婢女!”这些事,她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但是她不信母亲是因为李家非良配才要把她的婚事给了陆嫣然,更是因此想要夺取她的性命,若是父亲的手笔,她尚有八分相信,若是李家在朝堂上有不妥当之处,曾家为了断了这门关联,暴毙个把女儿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祖母也是知道的!”瑶光这下有些不明白了,不明白祖母为何明知不好还要在死前拖着病体亲自托人定下这门婚事。 “因为祖母知道别人必定不会容忍你嫁入李家,她算准了刘姨娘想要把这么亲事说给自己的女儿,而母亲想要你的嫁妆!……”听到这里,瑶光抱着怀里的小儿,将小儿脸朝她的后背,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她的祖母啊!为了她,殚精竭虑了十几年,便是临终前也不得安稳地帮她算计,筹划。 “祖母真正给你定的夫家是楚家的楚征,你的嫁妆也另外放在别院里,由我保管。”祖母安排好了一切,他也以为这个妹妹能够安然嫁人楚家,楚征年长她六岁,而且楚家男人爱妻如命,一生不纳妾,不要通房,楚家几代一来从来没有庶子,她的嫁妆也丰厚的足够她和她的孩子一辈子的花用,他以为那些人算计了她的婚事,嫁妆便能放过她,她能安然的嫁入楚家,可是,等到他得了消息,她……他和楚家找了她六年,楚征直到去年才娶妻,他只身远离京城,他曾经起过誓的,妹妹一天找不回来,他便一天不成亲,若是妹妹这辈子找不回来,他便独身一辈子,等将来下了地府,他再亲自给妹妹和祖母赔罪! 第67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瑶光看着别扭的楚瑜,心里酸酸的,又暖暖的:她,曾瑶光有娘家了! “谢谢你,二哥!”瑶光噙着眼泪,绽开炫目的微笑。 “又哭又笑!也不害羞!这个是我给你的!”楚瑜啪的一声把掏出来的铜匙和一张契纸拍在石桌上,指着西面说道:“挨着你家的那个小院是我给你,你爱要不要,不要扔大街上去。”说疾步而去,仿佛后面有东西追着撵着一般…… “舅兄慢走不送!”郑钧在后面扬声说道。 “三郎,我有娘家了!”瑶光和小玮一般投入郑钧的怀抱,笑的恣意而畅怀。 “嗯,找个日子我们去趟历城,拜见舅兄。”郑钧含笑宠溺地拥她入怀,只要他的阿瑶高兴,便是要他去摘星,怕也是要去天上走一遭的,楚征又算得什么,反正已经娶了妻子,如今名分又定是他的大舅兄了!他的阿瑶还是他的妻,一直都是! “吧唧!”小儿郑玮在娘亲脸上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口水印子,又在爹爹的脸上也印上一个,亲完咯咯的笑了。 “还有哥哥呢!”小瑞在下面吃醋地抗议,臭弟弟忘记哥哥了! 瑶光暖暖地笑了,俯身要抱起小儿却被郑钧的健臂接过,一大两小都挤在郑钧怀里,小玮在第一时间抱着哥哥的脑袋在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小瑞有些害羞,不自在地用手背去擦:“弟弟好多口水!” 小玮咯咯地笑了,一家人其乐融融。 ………………………… 不过两天,楚征送给瑶光的嫁妆就送到了郑家大门外。 这日晌午时分,从历城将军府而来的两百明枪重铠的护卫护着着十辆大车浩浩荡荡的到了郑家大门口。 楚征给的嫁妆齐全的很,也实用的很,各色绸缎布匹一车,按着一家四口身量缝制的丝质,细布衣衫各十套,三大车的各色家具,都是上好的红木打制,只是不知在这边城荒凉地界,楚征是怎么寻来的,三大车的粮食,有三千多斤,上好的粳米,细白面,各色杂粮干货都有,在这边城,好些东西便是有钱也没处买去,还有一车的金银!对,就是真金白银,十两的银锭子一百个,二十两的银锭子五十个,五十两的银锭子五十个,二十两的金锭子一百个,各色珍珠一匣子,各色镶宝石珍珠的金银头面首饰十套,两个小儿的长命锁各一个专门放在一个匣子里,还有专给小儿的各色金银裸子,小金鱼,金银花生瓜子一类装了两个匣子,兄弟二人一人一个,各色玉佩一匣子有一二十块,还有三房一共十六个下人,绣娘,厨娘,奶娘,门子,花匠,车夫,丫头,小厮都齐全了,还有两个五岁大的小童能陪小瑞玩耍。 这浩浩荡荡的嫁妆伴着明枪重铠的两百名护卫穿街而过,后面跟着尾随而至的看热闹的人群们哄哄闹闹的一路到了郑家大门口。 为首的是历城将军府的大管家,三十多岁,仪表堂堂,双目有神,一身崭新的茧绸衣衫,对着瑶光大礼叩拜,口称姑奶奶,并双手呈上楚征夫妇的书信各一封。 瑶光坦然地受了他的礼,她知晓这是楚家在给她做脸,并公正明道地承认了她的身份,可是,她堂堂曾家的嫡长女确要楚家这般的做脸,做楚家的姑奶奶,一时间,心中复杂酸涩不已,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管家直到瑶光接了书信,让他起身,才恭敬地谢了,起身,躬身束手站在一边,小声地,稍稍解释了楚征兄弟并她的兄长军务在身,不敢擅离,楚夫人有孕在身,耐不得跋涉只得委屈了姑奶奶云云…… 瑶光两天前就从楚瑜那知道了嫁妆的事,既然推辞不得,只能大方的接下,用郑钧的话就是:“就当兄妹处着,但凡用到咱们的,咱们尽了力也就够了,至于嫁妆钱财,楚家还有位小姐未嫁,到时候再给她厚厚的添妆也就是了!” 是以,瑶光大方的受了大管家的礼,接下了嫁妆…… 米粮进了地窖,金银布匹锁进了厢房里,三房下人并楚征专门留下的一队二十个家兵安置在楚瑜买的宅子的后院,前院两家打通修了个月亮门,将来家里来客也可招待一二。 这些家兵却不是在给瑶光的嫁妆里,只是借给郑家一些时日,直到帮着郑家训出自己的能看家护院之人便要重回楚家。 瑶光的嫁妆,在京城不过平常,在边城却是独一份的,想来拮据少见银钱的人们何曾见过那么些好东西,泛着换的布料,颜色又正又鲜,城里的布庄何时见过这样的好货?更有那闪着光的黄白之物几乎闪花了多少双探出眼眶的眼珠,一时间整个阳城热议不绝,有人当闲话说 说就过,有人羡慕嫉妒恨,还有人几乎不曾乐死。 最最高兴的莫过于贺云帆一众和郑钧交好的低等校尉,听自家媳妇描述过瑶光的嫁妆的当夜不顾军纪大大的醉了一场:他们这些人终于有出头的日子了! 在边城苦熬了这些年,他们这些人终于能见到光了! 郑钧做了将军,就等于他们这些出身寒微的小校尉们就有了出头的希望。 他们这些人从低等的士兵做起,没有念过什么书,不识几个大字,亦没有什么绝世的武功谋略,提着脑袋拼了这么多年,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顶到天也只得个九品的小校尉,想要弄个前程再往上挪挪,除了不要命的杀敌、立功没有别的路子,可事实上,拿性命换来的功劳却有大半到不了自己手里,常常是那些个血都没见过几次的杂碎们,靠着家中钱财、权势冒领了了他们的功劳升官的升官,调职的调职,而他们这些就只能得些赏银不了了之了。 想当年也就是跟着郑将军,他们这些人才能保住了功劳,升的快了些,到了最后却也弄了个落魄收场。 如今,郑将军立了大功,也算得上是在朝廷上挂了名号的,又成了楚家的女婿,在这军营里也算能站稳了脚跟。 尤其是贺云帆五个,当时是他们跟着郑钧,和五人之力拖出了吐蕃二王子的随从,才让郑钧有了充裕的时间生擒敌首,翻过身来,合六人之力斩杀那些随从。 他们五个虽算不得首功,却也跟着郑钧在楚将军案头挂了名号,这次定能往上挪挪了,哼,那些打着冒领主意的杂碎们,这次休想打他们军功的主意。 其实那些人原先还真的有这些打算,只因郑钧活禽吐蕃二王子的事还不等他们谋划就被传了出去,整个阳城不说尽人皆知也差不了多少,便是百里之外的历城知道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吐蕃二王子,那是吐蕃数一数二的大将,战功赫赫,杀戮我大周将士无数,还极有可能就是吐蕃未来的王,这样的人物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下等校尉生擒,事件的本身就极具故事性,一日间传遍了整个阳城,便是历城也大多能说出个一二来,实在是两方征战无数,十户人家中便有七八户有子侄丧命于吐蕃人手中,此时能够生擒他们的王子,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啊,最好再弄个刑场,一刀一刀活剐了那贼子,便是一两银子一片肉,也要下血本买来,一人一口生吃了,以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冒领之人多少还是要顾忌些脸面的,总不能人尽皆知的郑校尉立了功,得赏的却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吧,便是脸皮厚如城墙也经不起别人的指点啊! 既然冒领无望,但跟着郑钧后面缀个名字,分一杯羹倒也不错,郑钧生擒了吐蕃二王子,二王子那些手下却不全是郑钧拿下的,少不得别人的帮衬,帮衬郑钧那几个也是些个出身低贱的低等校尉,不过是分薄他们的功劳,量他们也不敢言语的!至于楚瑜将军,碍着自家的面子,少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有的。 却不想能惊动了历城的楚将军,有功之人都跟着郑钧在将军哪里排了号,跟着分功的心思自然是动不得了,楚征将军可不是好惹的,一个不小心,连累自己家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情愿的熄了那心思,不免就有些怀恨在心,你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小猎户有那个能耐当好这个怀化将军么?这可是正五品的官职,说不得你家祖宗往上数八代都不一定见过这么大的官儿!明里不好下手,暗地里下些绊子太正常不过了,即便是不能拉你下马,给你添些乱子,找些麻烦,阻你的官路却是不难,可这些小心思还不不等施展开来,就见从历城将军府而来的两百明枪重铠的护卫护着着十两大车浩浩荡荡的进了郑家的大门,竟是给郑家娘子送的嫁妆,是的,嫁妆!谁能想到一个穷猎户出身的平民小子竟然能娶到楚家的小姐!这是什么?走了狗屎运了?屁!就是吃了几辈子狗屎也修不来这等功德,那是楚家!战功赫赫,简在帝心,一门两侯爵,若不是当年过世的楚老侯爷极力推辞,就能得封郡王的楚家! 什么?郑家娘子不姓楚?切,就冲着楚将军府拉出来的十大车的嫁妆,楚家能给出嫁妆的小姐,管她是姓张王李赵,还是周吴郑王,就凭着和楚家这份亲近,郑钧那小子就是在阳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 有了楚家的支持,郑钧将来的五品怀化将军可坐的稳固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可能还有做些细节上的修改,和再加情节。 第68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钧很忙,忙着练兵,忙着部署城防……原本要和阿瑶去历城拜见大楚将军的打算也只能暂且推后。 只因为吐蕃国的老国王因为爱子被擒,日夜忧心,再加上年老体弱,竟然等不到两国和谈的程序走完就撒手人寰了,吐蕃国的大王子欢喜地登上了他觊觎了十多年的宝座,登位后一改老国王之前一切以换回二王子为要的主旨,轻抚着宝座上镶嵌的宝石,满脸沉痛地颁下了他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兵发大周边境,誓要夺回王弟以告先王的在天之灵,并令传全国,召集二王子殿下部属为先锋,誓要攻下大周的历城和阳城,不救回二王子决不还朝云云。 斥候暗探传回消息,历城和阳城戒严了,军营里军队调动频繁,操练更加的严格起来,许是常年的战乱不休,城里的居民们也都习以为常了,界面上倒是不见怎么紧张。 自从郑钧走马上任以后,先是忙着两国和谈的事,为此朝廷还派了文官过来,务以最大的利益卖掉擒获的吐蕃二王子为要,可是这架子才刚端上,吐蕃老国王就拜见阎罗王去了,无奈,那文官只得打道回府,大小楚将军则带着一众下属开始布防迎战。 郑钧忙得三天两头不着家,偶尔回来也只为看两眼瑶光,两个小儿只好在临出门前才顾得上瞅一眼。 瑶光心疼郑钧,眼见着都瘦了好些(咳,这大概是她的臆测,心疼自家男人太忙了,必然吃不好,歇不好,自然就瘦了。),才刚刚养好伤,身子可还亏着呢,幸好有楚瑜的亲兵,瑶光每日里领着灶上的婆子杜婆子做出三四个人的饭菜来,让他送至军营,为此,小楚将军倒胖了二斤。 除了担心郑三郎的身子,瑶光这些日子也忙得紧,原先家里人少,两个孩子还小,她忙,现下人倒是多了,却是更忙了:忙着安置这些下人。 楚家给的三房下人虽然都是从京城楚府带出来的,却不是累世的家仆,皆是后买的,给她的嫁妆除了金银便是布料、粮食,看这些便知楚征的夫人,她该叫一声大嫂的女子必是用了心的。 本来打算着要去一趟历城拜见这位嫂子的,现下却是不能了,城门几乎都封了,听三郎的意思,想要出城,得再过个三五个月才行。 城门封了,别的倒还好,毕竟也是为了众人的安全,就是吃食上,街面上的菜肉贵得要命,还常常买不着。 郑家因着后院有片不小的空地,下人里有个叫赵三槐的,自卖自身到的楚家,原先是个农户,年成不好,一家四口几乎活不下去,卖身去了楚府,他去做了园丁,老婆子去了浆洗上,两个闺女都做了个洒扫的粗使丫头,这次跟着嫁妆来了郑家,一见郑家后院那一亩多的空地手都痒了,得了主家的吩咐之后,领了几两银子带着老婆闺女就一头扎了进去…… 连着楚瑜给的院子的后院,两边加起来二亩多地,足够赵三槐一家四口操持的了,对于农桑一事,瑶光本就懂得不多,又见赵三槐一家老实可靠,索性给了五两银让他自己做主去。 闲暇之时,瑶光倒也去过后院,不过几天的功夫,两边的后院两亩多地,除了早先郑钧开出来的,已经种了菜的两分地地之外,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分成了三尺宽,六尺长的菜畦,不仅如此,竟还在下人住的房子后院后墙根下用青砖圈出两块地来,一块里面养了二十来只小鸡,一个竹篮子里垫了草做了鸡窝,一块里面是五头黑毛的小猪,一角上搭着简易的茅草猪窝,倒不像是正五品怀化将军家的后院,十足十的农家小院。 赵三槐家的解释说是边城多动乱,自己喂些活物,吃食上也便宜些,这是他当家的原先在楚家大少爷府上见着每逢征战外头菜价肉价就猛涨时候常说的话,奈何一家子人糙位卑等闲到不了主子跟前,便是在管事跟前也不得脸,说不上话去,如今到了郑家,当家夫人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的使费,她家当家的做梦都是笑呵呵的。 瑶光点头说道:“嗯,这样很好,银子使费上记了明细,不够再来支些。” 赵三槐家的得了主家夸赞大喜,忙道:“足够了,还剩了二百文呢!” “春柳,给赵妈妈拿两个上等的红封儿。”春柳是管账的王婆子的小闺女,十来岁,模样爽利,办事利落,瑶光留她在身边侍候,王婆子因着颇识得几个字,领了日常管账的差事,手里有瑶光给的三十两银子,二两一下的银钱直接经由她便可支出。 “是!”小丫头春柳笑嘻嘻地答了,扭身去了前院,找她娘拿了两个红封过来,塞进赵三槐家的手里。 赵三槐家的哪里见过这个,羞涩地推辞不要,被小丫头狠劲塞进手里就撒了手,站到一边,她脸颊微红,极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拿着红包,要给瑶光磕头,她原先在楚家就是个粗使的,连二门都进不去,哪里见过这么和蔼的跟她说话,还给赏钱的夫人。 瑶光让春柳扶起赵妈妈,温和地说道:“那二百钱你还拿着,该买的只管去买,银子不够,说清楚了跟王妈妈支去,这个你拿着,咱家的菜肉吃食可就全靠你一家子了,做得好,我还有赏,你且忙去吧,我再转转。” “是,奴婢告退,您若有吩咐,让这位姐姐喊一声就成。”赵婆子深怕自己言辞粗鄙惹了当家太太不耐,是以并不敢多话,拿着两个一百文的红封唯唯诺诺的谢了赏赐,退了下去。 瑶光刚转了两步就有前院进来回事的,遂回了前院。 来回事的是杜婆子的闺女春红的女婿李守仁。 李守仁原先是楚家的杂货店里的伙计,跟着师傅学了几年,本以为马上就能出徒做个大工,工钱能多出两百多文,再熬个三打五年,怎么也能做个二掌柜,前途一片光明,突然间,被主子抽调出来,跟着嫁妆被送来了郑家,想当初一进院子看着这个还没有府里大管事家的院子气派的小宅子,心就凉了大半截儿,这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消沉了两天,就被主子派了出去,在街面上找了间不大的铺面,开了家粮店,主母出手豪气,一次就给了他五百两银子用来采买粮食蔬菜肉类和各色干货。 他抱着那五百两银子的五个大元宝,因着前途无亮而有些沉郁的心里闪出几丝的光亮来,虽抱着怀疑的态度,李守仁还是积极的花了三百两银子在附近几个村庄买了大批的货物回来:有各色干货,各色除了大米以外的粮食还约定了定期送菜的农人…… 城里的粮铺不少,售卖的粮食种类也大同小异,是以,郑家的粮店刚刚开张的十来天里竟然只赚了二三百文的小钱,李守仁心里一度忐忑难安,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就关了铺子,直到前些日子城门封闭,各家铺子里开始限量卖粮,铺子里才渐渐的有了盈余,到如今靠着那些存粮一日里也能赚个七八两银子,眼瞅着铺子里存着的粮食所剩不多,买不了几个月的,粮价却一天高似一天,尤其是蔬菜竟比封城之前高出三四倍来,一斤黄瓜要十七文钱,肉更是贵得离谱,一天一个价,还经常买不到,他深怪自己还是年轻识短,对局势估计错误,买的粮食少了,若是当初五百两银子全买了粮食,至少能多赚出四百多两银子来。 昨天他看到城门并不是完全封死的,偶尔的还是有人出入,便想着来回主子一声,凭着主子在军中的地位,只要给他四个时辰,便能从相识的农户手中弄回几千斤粮食来。 想到便做,于是一大早就来求见当家夫人。 瑶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李守仁,原先开铺子并不为别的,只为能安置这些人,也并未想过要赚多少银子,能够家里日常开支便可,她万不会为了些许的蝇头小利让自家夫君担了哪怕一丝半点的的干系。 “你只好好打理铺子便可,像今日这样的念头,日后半点不能有,但凡有一点影响到老爷的仕途,我定不饶的。”瑶光从未这样严词厉色过,一双厉目扫过,虽然隔着一层纱窗,气势却不弱楚家的老管家半分。 李守仁白了脸,双膝一软跪在院子里:“太太饶命,奴才再不敢了……” 瑶光自幼得祖母教导,深谙管理下人宽严相济之道,像李守仁这样的,必得冷他一冷才是,是以便不再多言,只让他下去好自为之。 “娘亲!娘!”小儿郑瑞跑过来抱着瑶光的膝盖亲近的不行,昨个他跟着贺云帆家的小子铁柱去了贺家并住了一宿。 两个小儿年纪一般大,在一处玩了几次,倒成小哥们,昨个是贺家小子的生辰,小郑瑞抱了礼物跟着娘亲去贺小友的生辰,两人玩的兴起,索性让他住了一宿,只是想不到,这么早就跑了回来。 “怎么这么早就自己回来了?昨个不是说好了,娘去接你么?”瑶光将小儿抱至膝头,摸摸他的小脸,柔声问他。 “我想娘了!”一夜未见,小儿眷恋地将头抵在娘亲的勃颈处,小手抱着娘亲的脖子,闷声说道,他再也不要在别人家过夜了,他太想娘亲了,半夜醒来就想的不行,好容易等到天亮,才告诉贺婶婶想要回家的。 瑶光闻声内心一软,轻抚着小儿的脊背,亲亲他的小脑袋,将他抱进怀里,故意取笑他:“我们小瑞越来越会撒娇了,怎么办?娘怎么觉得自己养了闺女呢?嗯?” “娘!”小瑞羞红了小脸,一声娘叫的,又羞又臊:“我才不是闺女!” “可是,娘也很想小瑞唉!”瑶光叹气,故作伤心。 “娘!”小儿小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家娘亲。 瑶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抱着小瑞好一阵揉搓,她的小儿还是这么可爱。 “哎呀,可累死我了!”贺云帆媳妇赵氏的声音,人未至声先到。 赵氏身材娇小只是有些胖,一路跟着小瑞跑来,进门后还带着喘气,瑶光连忙让座,让丫头奉茶,“小瑞不懂事,让嫂子跟着受累了!”瑶光有些歉疚,小瑞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昨个在贺家的一夜,想必也不得安生。 赵氏坐下,忙摆摆手说道:“受什么累,我稀罕小瑞还来不及呢,若不是孩子想娘,巴不得他能在我家常住呢。” 一来她是真的喜欢这个斯文懂礼的孩子,不想这边城的孩子野的不行,再者,自家相公跟着郑大人升了一级,还领了好几十两的赏银,他们两口子在家合计过,是打定了主意一步不落的要跟着郑大人的,是以她也有意的结交瑶光,瑶光又向来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两人相处很是相得。 是以瑶光倒也不再客气,只留她在家吃早饭,并让王婆子的儿媳妇王秋家的去贺家把何铁柱带来,王婆子的儿子跟着李守仁在粮店里上工,儿媳妇针线手艺不错,便领了家里针线上的活计,奈何家里主子少,一家四口的里衣又都是瑶光亲手做的,是以活计并不很多,便常在院子里各处搭把手,帮着照看两个小主子。 而贺家并没有什么仆妇,不大的小院儿只一家三口,贺云帆这些日子跟着郑钧也是三四天不回家一趟,贺家只赵氏母子二人,这一大早的,小铁柱还未起床呢,小瑞又急着回家,赵氏只得锁了大门,先送小瑞回来。 见瑶光留饭,赵氏倒也不推辞,只把大门的钥匙给了王秋家的,自己坐着跟瑶光说话。 恰在这时,小玮醒了,被乳嬷嬷穿戴好衣裳抱了出来,一见瑶光就要娘亲抱抱。 小玮的乳嬷嬷是灶上杜婆子的儿媳妇,二十七八岁,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八岁,小闺女六岁,三个孩子干净利索,瑶光瞧她照顾孩子不错,便让她专管照看小玮,喂奶却还是瑶光自己,其实小玮一天里也只好有那么一两个时辰要奶嬷嬷照看,其他时候还是瑶光亲自看着才放心。 “哎呦,咱们小玮这白白胖胖的小模样倒像极了那年画上的胖娃娃。来让婶子抱抱!”赵氏每见着小玮都有一番夸赞,她是真喜欢这个小娃娃,跟年画里的娃娃一样一样的,再没有见过比他还可人的小娃娃了。 小玮漆黑的小眼珠子一转了两转,看看娘亲,又看看这个朝他伸手的婶婶,想了想,倾身在赵氏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在赵氏以为他让抱,并伸手要抱他的时候,迅速回身,返回自家娘亲的怀抱,并奸计得逞一般埋在娘亲的怀里咯咯的笑个不停,这是他最近刚学会,玩得最起兴的游戏。 赵氏故作惊讶,恨恨的,咬牙切齿的要来抱走小儿,小儿边笑边往娘亲怀里躲避,一时小铁柱来了,三个孩子两个大人又是一番笑闹之后才吃早饭。 饭后,三个小儿让丫头和奶嬷嬷看着玩耍,瑶光陪着赵氏聊些家常。 第69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嫂子,哪天咱去趟根生嫂子家吧。”赵氏提议,她好些日子没见着这个对他颇为照顾的大嫂子了。 “嗯,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着根生嫂子了。”李根生的媳妇三十来岁,是她们这些因着男人们交好的妇人里最大的,平日里对她们颇为照顾,也很得大家敬重。 “也正好,听说李大哥父母来了,前些日子不得空,还没上门拜见过两位老人家。”李家父母来时三郎受伤在家,她要照顾两个小儿,又要照顾丈夫,不得空闲,只让赵氏帮她带了份礼过去,后来又遇到楚瑜楚征和自家兄长,连着接嫁妆,安置下人,这事儿便耽搁下来,如今赵氏提起,便想着哪天合适很该去李家一趟才是。 “唉!嫂子你忙,我就没跟你说过这些烦心事。”赵氏对李根生的父母颇不以为然。 原来,跟着李根生父母一起来阳城的还有李根生的兄弟李云生一家五口,并一个姨表妹子,且这李云生媳妇和这个未嫁的表妹本是嫡亲姐妹,自小没了爹娘,跟着大姨一家度日,李家并不富裕,当年接回这对姐妹,虽为的是李母姐妹情深,却也未尝没有留着做媳妇的打算,小姐妹到李家时大的不过八岁,小的才两岁,李根生那时已经十四,李云生不过十二,年岁上倒也合适,虽说两个儿子要娶亲都得等个几年以待小姐妹俩长大,可耐不住这俩媳妇不要半分银子,每日里的吃食也不过是多添半瓢水的事儿,老两口子都万分乐意。 日子久了倒处出些感情来,李母罗氏待小姐俩情同母女。 后来边关战起,乡里抽丁,刚满十八岁的李根生来了边城,一待就是十几年,家里李云生娶了姐姐白梅花,生了两子一女。 再后来李根生在阳城也成了家,这个小表妹白兰花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却因着出不起嫁妆,又不愿嫁入穷苦人家,总有不合适之处,是以还待字闺中,一家人守着那两亩薄田,度日很是艰难。 后来又收到李根生自边关捎回来的三十两银子,顿觉有了希望,家里上下一合计,索性卖了那几亩薄田,一家子来了阳城投奔大儿。 历经千辛万苦一家子全须全尾的到了阳城,李老头见着儿子的面老眼泪汪汪的,老婆子却是儿呀肉呀的将十几年不归家的儿子一顿狠锤之后又抱着儿子大哭一场,之后是一家子父母兄弟,表妹弟妹团团抱住好一阵大哭。 一家人见面,历数了李根生李家之后的不易,郭大嫂领着闺女见过公婆小叔。 李家老太太罗氏,一见只有一个小闺女跟着儿媳妇给自己磕头,当场便要发作,被外甥女压着才忍住,她好好一个儿子,如今又当了大官儿,都三十多的人了,竟然连个后都没有,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李根生初见家人的激动喜悦自不必说,根生媳妇郭大嫂子作为儿媳妇,一天也未在公婆跟前尽孝,自然是极其热情的安置了小叔一家,恭恭敬敬地侍候公婆,友爱妯娌,关心小侄子侄女们,立志要做个贤内助,让自家男人没有后顾之忧。 置办衣裳,采买首饰,操办吃食,尽心尽力,便是未嫁的白家表妹都得了两套细布的新衣裳,并两根银簪子。 初来乍到的一家子和睦并未持续多久,不过七八日,李母就横竖看儿媳妇不大顺眼了,逢人便哭: “我统共就这么两个儿子,都当宝贝一样养着,大儿被抽了丁,一去十几年,便如摘了我的心肝一般,这些年几乎哭瞎了眼,好容易大儿有了出息,大小是个官儿了,可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连个后都没有,老天爷呀,我可怜的儿呀!” 郭氏自知理亏,不敢吭声,只好更加尽心的侍候公婆,打理家事。奈何老婆婆横看竖看,从儿媳妇的身上就没有找出一丝儿的顺眼之处。 一来儿媳郭氏长相不好,身材瘦小,皮肤黑瘦,半分人才也无,二来,郭氏这么些年,膝下只有一个九岁的闺女,不像小二媳妇一口气给她生了两个大胖孙子。三来,家里的银钱竟然是郭氏掌管,这么些天儿了,也没个自觉,把账交给婆婆管:有哪家是公婆在世,儿媳妇管家的?不成个体统!老太太还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心思,这郭氏倒是好福气,她辛苦拉拔大的儿子,不在身边十几年,让你一个外来的媳妇想了十几年本该她享的福分,这儿媳妇分明就是个强盗嘛!能看她顺眼才怪! 综上所述,郭氏这个儿媳妇很不得公婆之心,比起白氏姐妹差的远了! 老婆婆看不顺眼儿媳妇还不容易? 今儿个菜咸了,想咸死公婆,不孝顺!明个跟妯娌有了口角,分明是个搅家精,闹得家里不消停!再后日,菜里的肉多了,败家!再后日,跟卖肉的屠夫多说了两句话,分明就是个淫妇,不守妇道的东西!再后日,好好的就躺在床上装病,发点热又怎么了?谁家妇人不是这样,挺挺就过了,还想花银子请大夫?我儿子的银子可是卖命赚来的,没有这么个花法…… 更过分的是,儿子竟然明晃晃的帮着儿媳妇说话,这在她的认知里简直就是忤逆! 这往后,这家里哪还有她这个当娘的立足之地,她的儿子竟然白养了?白疼了?这抢了她儿子的女人怎么轻易放过?便是连儿子也不孝顺了! 心里难过得呜呜哭了起来,一时间哭的凄凄惨惨,涕泪横流,“呜呜~~。她的儿子被人抢走了!” 李根生急了,一把甩开媳妇,‘噗通’一声给老娘跪下了,娘两个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好一通痛哭,老太太鼻涕眼泪口水的抹了儿子一身之后,郭大嫂磕头认了错,交出了家里的银子,总共二百两,这其中还有这次圣上的赏赐的一百五十两,老太太撇了撇嘴,接过装银子的盒子,“这败家东西,也不知道败了她儿子多少银子,只剩下这二百两,幸亏她来了,若是再晚来几日,说不得还能剩下几两银子呢。” “还不去给你男人换身衣裳,在这挺尸呢?”呆呆愣愣的除了花钱还会干啥? 至此李家由着老婆婆当了家,过大嫂子也累病了。 “嫂子,你是没见啊,郭大嫂瘦的都成一把子骨头了,小玉梅也整天饥一顿饱一顿的,瘦的不行。” 赵氏说着抹起了眼泪,若不是住的近便,铁柱常常偷着给小丫头送些吃食,娘俩早就饿死了好几回了,今儿个早晨送小瑞回来又见着小玉梅挨她二婶的小棍子了,这老婆婆一家子咋就这么恶毒呢? “娘俩怕也是没几天活头了!”毕竟不是一家子,她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若是有个万一,她于心何忍,也对不住郭大嫂这些年对她的照顾。 瑶光咋舌,这…… 她虽在在本家见惯了杀人不见血的阴谋阳谋,跟着郑钧在乡里过了五六年,常常听王大嫂和六婶说些乡里鸡毛蒜皮的小故事儿,婆婆磋磨儿媳妇,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乡村人家,都少不了,多是规矩严格些,看管媳妇紧些,哪里见过这样要夺了儿媳妇孙女性命的? “行啊,咱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去吧,看看郭大嫂,拜见拜见郭家伯父伯母也好。” 瑶光安顿好三个小儿,叮嘱丫头奶嬷嬷仔细照看,吩咐下人备了些吃食礼物,由王婆子提了,领着春柳跟赵氏出了家门去往李家。 郑家赵家李家三家离得并不远,李家和赵家只一墙相隔,两家与郑家也不过是隔着一条街巷,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李家大门外。 此时李家老太太正肉疼的掏银子给儿媳妇抓药呢,她本也没有想要了儿媳妇的命,不过是些从婆婆那学来的磋磨儿媳妇的手段,当年她忍了受了,也学了,小儿媳妇是自小养大的外甥女,她没舍得使,如今正好使在大儿媳妇身上,为的不过是儿媳妇像她那会一般,老老实实说东不敢往西,让扫地不敢抹灰才好。 儿媳妇生病,起先她以为是装的,她年轻时候也干过,见儿媳妇也如此,还暗笑自己比当年的老婆婆可厉害多了,最起码咱有经验,她那会可是骗过了老婆婆痛痛快快在炕上躺了三天才起。 谁知道儿媳妇的病竟然不是装的,她不过拖了十来天,请个大夫,开的药竟然要七百文钱一副,还得连吃二十副,这得多少银子,这个败家娘们儿,除了花银子她就不会干别的。 老太太扣扣索索半天,数出一百个大钱来,说道:“这人参哪里是她能吃得的?”她见都没见过呢! “把那人参划了,抓点子要喝喝就成了,还真当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娇娇人儿了?”老太太把大钱和药方给了大夫,还提了要求,身边的小儿子,儿媳妇,外甥女都点头称是,便是老头子也闷不吭声,见众人支持,老太太说出的话来更是中气十足,仿佛这便是天经地义一般。 郎中彻底怒了,“你们这简直是草菅人命!这病我不看了,你另请高明吧!”从老太太手里抽出药方,背着药箱就走,这家什么人呀,住着这么大的院子,穿着也不差,听说男人还在军营里是个正七品的校尉,连四百文的人参都舍不得给儿媳妇用,生生要断了那女子的活路啊。 瑶光三人让过愤然而去的大夫,进了李家大门。 “郭大嫂子在家么?郭大嫂,我是贺家媳妇儿,陪着郑夫人来看你来了!”赵氏从进了大门就高声吆喝郭大嫂。 猛然间从斜里窜出一个孩子来,抱着赵氏的大腿就是哭:“婶婶快救救我娘,婶子快救救我娘,婶子快救救我娘!” 小玉梅哭得伤心,赵氏和瑶光却不由得心里一紧,莫不是郭大嫂子不好?两人相视一眼,赵氏抱起孩子,两人快步进了郭大嫂的房间。 赵氏和瑶光进了郭大嫂的房间,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两人都吓了一跳,郭大嫂子黑瘦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原先黑亮的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有气无力地看着瑶光二人,咧嘴想笑笑都不能,只有眼底闪烁着的光芒让他们知道这是昔日那个爽朗大方,颇为照顾他们的郭大嫂子。 “你这是怎么了?看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瑶光不管合不合适,在王婆子给她端来凳子上挨着床沿坐了,张口就是一串的关心问话,她真的信了,世上真有这要人性命的婆婆,郭大嫂子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几乎去了大半条命去,这得多恨这儿媳妇才能干出这丧尽天良的事来? 李家母子婆媳姨甥不忿地在边上看着,这谁呀,来了家里招呼都不懂得打一个,要不是看瑶光穿戴不俗,又带着两个下人,老太太胆怯,不敢招惹,换成赵氏一人,老太太早就开骂了。 王婆子是个惯会办事的,把手上的礼物送上,笑眯眯的上前说道:“我家夫人乃是正五品怀化将军的家眷,与您家郭奶奶素来交好,听说郭奶奶身子不大爽利,特来探望,些许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嘴里说着谦恭有礼,可通身的气派却端得足足的,李家一家五六口硬是没人敢吱声。 王婆子不着痕迹地看了主子一眼,得了个隐晦的夸赞的眼神,便知该如何办事了,不再理会李家众人,躬身到了瑶光身后,谦恭地请示瑶光:“太太看,是否要给郭奶奶请个大夫看看,也好放心。” “嗯,去吧,就请济世堂的清风先生过来一趟。”清风是个出家的道士,医术在阳城是最好的,等闲请不到他。 “是!”王婆子躬身行礼退下,一步一矩恭敬规矩,带着对主人的谦恭,又不落豪族仆妇的傲气,一身墨绿色绸布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发髻上插这两根银簪子,再加上这做派,李家老太太站那一比,给王婆子提鞋都嫌她肮脏。 自然,这傲气是做给李家众人看的,倒也真唬住了李氏一家一众人。 郭氏眼泪含着激动的热泪,手上无力地抓着瑶光的手,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来。 春柳转身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出半杯热茶来,这是刚刚招待那大夫才沏的热茶,俯身递到郭氏嘴边,郭氏大口贪婪地喝完杯子里的茶水,还不够,春柳又倒了一杯过来。 边上的大白氏,李云生的媳妇,忍不住阻止到:“喝一杯就足够了。”这可是大表哥弄回来的好茶叶,说是一两银子才得一两呢,平日里被娘把持着,她闻都没闻过,好容易给大夫沏了一壶,她正想等着外人走了,她也常常这一两银子一两的好茶什么味,怎么能给大嫂全喝了呢? 赵氏人忍不住嘲讽道:“李家的规矩真好,小婶子竟然管到大嫂子喝茶上来,莫不是还要管着大嫂子怎样花用大伯哥给赚的银子不成,这可是没见过呢。” 白氏被呛得面红耳赤,撅鼻子瞪眼睛,却说不出话来,小白姑娘见姐姐受了欺负,气不过,恼道:“表哥拿回来的东西,我们自家吃用,哪里是你一个外人能管得的?” 赵氏冷笑:“我们自然是外人,你这表妹和你表哥便是内人不成?” 小白姑娘被噎得羞红了脸,一跺脚,一扭要,跑出了房门。 第70章 活着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家的仆妇本就出自高门,灶上的婆子又惯会做菜,送去李家的饭食香气浓郁,颜色也好,肉食从来不断,小玉梅吃的极为香甜,看得李家众人暗自吞了无数口水,奈何有郑家的婆子丫头在场,实在不好把那娘俩的饭食夺过来,脸面总是要顾一顾的,是以一家子只能恨恨地啃着自家的杂面馒头就咸菜。 李家老太太暗恼郑家贺家俩媳妇多管闲事,她好容易摆摆婆婆的架子,还没威风够呢,若不是她家男人比自家大儿官儿大,她老婆子能饶过她们哪一个? 你且等着,有朝一日老娘儿子升了大官,定让你们一个个的来给老娘磕头赔不是,她家大儿可悄悄说了,只要跟定了将军,好好干几年,不愁升不上去,到那时,她老人家横着走,谁还敢管?(这老太太许是忘了问他家大儿,要跟着哪个将军了吧,嘻嘻,阿瑶可不怕!) 俗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郭大嫂子的病直养了两个多月才将将有了起色,四个月头上入了冬后,才彻底好起来,这是后话不提。 瑶光最近又遇上一件新鲜事,她家后院墙根儿底下,原先一个树桩子上长了好些蘑菇,赵三槐家的摘了蘑菇送去厨房后就把树墩子仍在一边,只等晒干了,劈了当材烧,却想不到一场连阴雨后,挨着树墩子的两块木料上也密密麻麻的长满了指头肚大的小蘑菇。 赵三槐家的当故事说给来后院闲逛的瑶光解闷,不想瑶光停了之后,便要亲眼看看,看过之后立马拨了一两银子给赵三槐,指定专款专用,盖了茅草棚子,将长了小蘑菇的三块木料分别挨着两块废木料,撒了水,天天查看,日日浇水,不过几天功夫竟然真的长出了小蘑菇,瑶光大喜,赏了红封下去,又拨了银两,盖了小砖房,专门用来种蘑菇。 如此不过半个月的功夫,郑家粮铺里,有了新鲜的蘑菇上架,价格居高不下,还颇为抢手,供不应求。 而军营这边却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便是连楚瑜的亲兵也不再来郑家提饭了,瑶光稍稍安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之前郑钧曾经趁着回来的空当,断断续续的跟她说起过一些吐蕃发兵的情况,她也曾暗自细细的分析推演过,新吐蕃王继位必然不愿花费大量金银迎二王子回国,却又下圣旨派兵攻城,此举必然是为了借我大周将士的手消耗掉忠于二王子的部属兵将,既然以消耗本国兵力为主,那么粮草供应必然也不会充足,那么边有两个结局是他所想要看到的:一是,二王子部下为夺回旧主,全力以赴,最后却全军覆没,大周朝阳城和历城守军也损失惨重,再经不起任何重击,鹬蚌相争,吐蕃新王这个渔翁便能平白获利。二是,大周朝虽未有多损失却能全歼来犯兵将,除了内患,吐蕃新王便能高枕无忧了。 他最不想见到的两个结局便是:一是,吐蕃二王子成功地率领他们的一众部属胜利还朝,有足够的力量和功绩跟他争王位,二是,吐蕃二王子和大周朝和谈,和两方之力赶他下台。 是以为了这两种他不想看见的结局出现,必然的要做些措施出来,首先先锋军里,必然不会只有二王子旧部,必然还有新王的心腹嫡系一边随时掌控局势,其二,后方的粮草供应必然不足,以防我大周兵力太弱,消耗不了多少兵力,便是饿也要饿死大部分。 若是所料不差,我大周将士便可以此制定计策,说不得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当瑶光把这些自己分析的东西,细细的说给郑钧听时,她分明看到了丈夫眼眸里明晃晃的惊奇和自豪还有骄傲。 还记得当时郑钧止住外出的脚步,坐下来,耐心的沏了壶茶,给她斟了一杯,“你再说说,若真是这样的情形,我方该何种策略才好?” 说话间眼眸含笑,目示她但说无妨。 瑶光略想了想笑道:“我不懂行军打仗之事,总是觉得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是件不错的事,嗯,呵呵,不妨设法用粮草不足之事,引得他们两方内斗消耗一下他们的兵力,呵呵,待合适的时候,再放回二王子,让他和大王子争王位去,嘿嘿,具体怎么做,我不晓得,只觉得这样蛮好,不费一兵一卒,让他们自己斗去,等打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去收个尾便好,嘿嘿、”瑶光越说越见郑钧脸上的笑容越大,声音却越来越笑,到了最后几乎不好意思说下去,她自己也觉得有些纸上谈兵,太过理想。 反倒是郑钧闻言狠狠的亲了瑶光一口,笑着快步出门去了,这一去就是十来天不见回来。 城外常有隐隐的厮杀之声传来,辨不清是真的两国交兵还是只是自己害怕之下的幻觉。 瑶光这几日总有些忧心忡忡,莫名的心惊肉跳,夜里总是梦见郑钧满身是血仍旧奋勇杀敌,每每惊醒,闹得两个小儿也睡得不太安稳了。 又过了两日,瑶光总算能强自镇定的缝两针衣裳了,这天一大早,她突然福至心灵的穿了以前在新安村时侍弄菜地的衣裳,两个小儿也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早饭后不过一刻,突然有先时随着嫁妆而来的六七个护院未经禀报就闯进了院子,不及细说,就带着她和两个孩子从小门进了下人房里,临走前,瑶光抱着孩子匆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王婆子的儿媳妇正穿着她的一件夏裳,匆匆的往头上插钗,她的身边跟着的一个是她六岁的小女儿,一个是灶上婆子方才一岁零两个月刚刚学会摇摇晃晃走路的小孙子,她还记得,小家伙身上穿着的正是她赏下来的一块细葛布做的小袍子,小玮也有一件一样的…… 瑶光从来不知道楚瑜买的这个小院子的厨房里竟然还有一个地窖,地窖里干粮,清水,被褥皆有,还有一盏弱弱的油灯,瑶光带着孩子在地窖里整整呆了五天。 小玮尚小,只觉娘亲哥哥都在,除了有些闷之外,偶尔哭闹,哄哄便好,小瑞却小大人一般,紧紧守在娘亲身边,寸步不离,微弱的灯光里,小小人儿小小的眼睛里闪着坚毅的眸光。 整整五天,瑶光抱着孩子出了地窖的时候,几乎不能适应外头不甚强烈的阳光,她自己闭着眼睛,也让小瑞无论如何不能能挣眼,一只紧紧的捂着小玮的眼睛,直到在屋子里呆了打半个时辰,才慢慢的挣开眼睛,同时也慢慢放开两个小儿的眼睛,回了院子,却见原本整齐整洁的院子此时如同遭了狂风暴雨一般,颇有几处断壁,下人们也多有受伤,六七个护卫人人挂彩,瑶光心里一惊,一个不好的念头晃过心头,不由得颤声问道:“三丫儿和虎子呢?”问话的同时,她几乎觉得自己脖颈关节都僵了,那个念头她不敢有,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用下人们的孩子的命换自家孩子的命,可,五天前那一刻,她却自私的抱着孩子躲了起来…… “太太放心,两个孩子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无碍性命!”一个护卫答道。 瑶光提的高高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终于没有为了自己的孩子伤及别人的孩子的性命,幸好!幸好! “伤亡多少?” “只有受伤的,大家都活着!”王妈回完话舒心的笑了,带着她额头上的伤口抽痛不已,痛的畅快淋漓。 下人们也跟着笑了,他们终于活下来了,瑶光也笑了,抱着她的两个小儿一起笑了,她终于没有让自己和孩子成为肘制三郎的人质,她的下人们终于没有一个遭遇不幸,这便是万幸了吧。 “每人裳三个月的月前,今儿咱们杀一头猪,好好的庆祝庆祝。” “好哎!”众人大乐…… 第71章 新安旧事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新安村的回忆: 还记得蝗灾之后 张梅花家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张梅花就忙活着做饭了,如今家里缺粮,也不需做些什么,不过是熬一锅稀粥,在粥里打两颗鸡蛋,给三个小子舀进碗里的是满满两大勺的带着带着鸡蛋的稠粥,给男人的也是两大勺,不过是没有鸡蛋,粥也稀些,他今天不去干活,跟自己回新安村去,就不用吃那么好的东西了,她自己是一大勺的稀粥,最后刮了刮锅底,兑了些水,给那老不死的弄了半碗摔在炕沿上,家里的粮食都被她倒腾进小姑家锅里了,她少吃点也是应该的。 宋安平端着粥碗默不作声的把自己碗里的粥倒了一半给自己母亲,用筷子搅和匀了,把老娘扶起来,靠坐在墙边,把粥碗送进她手里,张梅花撇了撇嘴没说话,低头喝自己的粥。 老婆子霸道了一辈子,想当初之所以挑张梅花当媳妇,可不是看她长得好,又是绝了户的独女,带着老张家的好几亩好地,银子钱定然也少不了,后来嫁妆倒是不少,可却还带回个后娘来,有谁家闺女嫁人还带着娘家后娘的?白养一个闲人她自然待见,好在那老东西还算有眼色自己走了,否则,她大棒子也也要干她出去,她儿子可不能当那冤大头,养活后丈母娘去。 老太太摔断了腿,摊在炕上,本来日子过得挺好,儿子孝顺,她脾气不好,打骂儿媳几声出出气,儿子也默不作声,就是这几个月,儿媳妇跟吃了耗子药一般,使劲的在家作,不就是为了她给闺女几升粗粮么?可不给咋样?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闺女一家人生生饿死不管? 天越来越冷,大有冷过往年之势,就连这几年都不大吱声的老族长都发话了:老汉有二十多年没遇过这么冷的天儿了……,老天爷这是不给人活路了…… 王氏当时正在老族长儿媳妇屋里帮些小忙,听了老族长的话,回家就开始算计家里的粮食炭火,这要是冷起来,家里的东西可不够。 原先鸡笼子在炕上搁着,她一家子在一边用板子搭了铺板睡觉,新安村里都是这么干的,省炭火,是她嫌家里鸡屎味太大,日子长了人身上也带着鸡屎味,反正家里的碳还有不少就把鸡笼迁了出去,放在柴房里,专门给二十多只鸡生了一拢炭火,一天十五六个鸡蛋,倒也值得。 原先家里日子虽说还算过得,可却没有多少结余,日子紧紧巴巴。也就是这三四年里才翻过身来,年年卖鸡蛋卖猪攒下十六两银子,给小虎娶个媳妇是够了,再攒就是妞妞的嫁妆了,她的妞妞识字比小虎还多,绣活也好,将来必定能找个好人家,等攒够了妞妞的嫁妆,她和大牛再攒些养老银子也就够了。 可今年的年景,实在是要断人活路啊!幸好家里种的三亩麦子一粒没卖,菜地里,院子里种的葵花收的早,没遭了灾……即便如此,也仅仅是饿不死而已,今年喂的三头猪,一头没敢卖,除了接济娘家,自家也只得勉强度日而已。 这老族长又说这天儿是二十多年来最冷的,她自己也觉着比往些年冷了很多,这可不成,不仔细些,这日子也就没法过了,直接饿死算了。 张梅花在娘家胡搅蛮缠耍尽了无赖,从后娘手里弄了一袋子四五十斤的粗粮回去,还带着十来颗鸡蛋,算计着能挨到年后了,抹了把虚汗,跟着男人回家去了,不管怎样总要活下去不是? 年后朝廷下了明旨,要来赈灾,放粮,受了灾,几乎要饿死的人们直呼苍天有眼,高呼皇帝万岁。 雀跃的数着日子等着放粮的百姓们哪里知道等着他们的其实是滔天大祸。 朝廷拍下来赈灾放粮的官员竟然是个胆大包天的色胚。 因着偶尔一次见面,便要画了瑶光的画像,满州府的搜寻美人,下级官员乘机夺色虏人,敛财,丧尽天良: 衙役暴怒,一把推开邓老头,在郑家翻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线报上说的美妇人,一把抓过邓老头问道:“不是还有一对夫妇么?人呢?” 其实那画像只是凭着记忆所画,只有跟本人极为熟悉的才能认出来,瑶光一贯的深居简出,别说府城,就是新安村里也没有多少跟瑶光相熟的,大多是见过一两面,哪里能凭着一张一根线条画就的美人图上看出瑶光的影子来,便是提供线报想要花红赏银的线人也只是因着郑家办了学堂还免费施粥,见过瑶光两次,才去府衙报了信儿的,想要搏一搏那百两银子钱,其实这线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六婶的继女张梅花。 那日张梅花从六婶手里抠走半袋米粮后,又听说郑家办了学堂,还供粥饭,便起了心思,想要把自家小儿也送到郑家,也免得跟着自己挨饿受苦。 其实也带着小儿这么办了,只是六婶冷了心肠,也不愿给郑家惹事,强硬的拒绝继女,张梅花大闹郑家,撒泼哭闹,寻死上吊俱都用上了也没能将儿子们塞给郑家养活,只从六婶手里抠走了二十来斤的米粮,从此彻底断了与六婶的母女情分,一并的恨上了郑家。 这才有了衙役带着画像来新安村锁拿瑶光,新安村里跟瑶光熟识的妇人里只有几个,还俱是受过郑家恩惠的人家,自然不肯能因着一张有些像的画像和百两银子钱就昧着良心卖了瑶光,那些不熟的,哪里能知道他们找的便是瑶光,衙役问到头上,只是磕头摇头,三四个衙役在郑家翻腾了一阵,带着搜寻出来的几十个铜板和厨房里的两袋子粮食离了新安村。 乡人多自闭,不大出门,是以新安村民才不知道,整个潞州的各个村镇里,但凡长得周正些的民女民妇俱都遭线人举报了,被衙役锁拿至府城让钦差大人查看,有那绝色的,便不是画上之人也被钦差大人并一众大人留下享用,其余之人,运气好些的,在府衙小吏手里受过一番侮辱之后还得回家或者被小吏们收了回家做个任人打骂的小妾通房,在大妇手下辛苦过活,运气差些的直接被衙役小吏们从中劫持了卖往外地,性格烈些的女子当场边有自戕的,性格软些的除了回乡苟活的便是在他乡的青楼妓院里苟延残喘。 赈灾的粮食还未发到新安镇便被突如其来的‘抢美女’风波盖住,要下发的粮食也被府衙小吏们贪污挪用私卖一空,钦差大人忙着辨认美女和享用美女,自然顾不到这些小事,整个新安镇几千户人家,粮缸空了九成,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便是啃树皮也活不到麦收去,唯有一半存着些许蝗虫粉,养着几只鸡的人家,凑合着咸菜缸里的几块不多的咸肉勉强度日。 整个潞州民怨滔天,天子一怒,斩尽了作恶官员,整个安国公府受牵连,抄家流放,朝廷府库收入珠宝古董价值百万两银钱。 新安村里,郑家的学堂一天两顿的粥饭养活了几乎整个新安村民,好些的人家小儿们在学堂喝粥只省下些许口粮匀给父母,穷些的,整个一家子就靠着小儿每日领回来的两半碗稠粥添了水冲开填肚子,虽不得温饱,却能勉强度日,不至饿死,也算得幸事一桩。 眼红新安村的人家不在少数,可也只得在一边看着眼红嘴馋而已,少数的能跟新安村勾连得上的人家就少不得动动心思了,像停妻再娶,气死发妻的李秀才就悄悄的回了新安村,住进祖上留下来的已经塌了屋顶的老宅里,带着小儿去郑家自荐,要做教书的先生,小儿也进学堂念书;张梅花因着郑家主事的郑氏夫妇皆不在家,她的继母可就是一方独大,想来养活她几个小儿也是不在话下,甚至她也能在郑家谋份活计,做些打扫,不为别的,能吃个饱饭便好,……一时间,整个新安村里,群魔乱舞,都朝着郑家的粥饭而来。 张梅花:娘啊,你可得帮衬帮衬闺女,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呜呜~(抹眼泪中。真的眼泪,饿的!) 六婶:梅花呀,娘想问你一个事儿。 张梅花:娘啊,咱娘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您有话只管问,闺女保准不藏私! 六婶:我就想知道,那次官老爷拿着画像来郑家抓人是谁诬告的?(对诬告,老大夫可说了,对谁都得说是诬告,画上的女子和阿瑶一点都不像!别说是同一个人,便是远房亲戚都挨不上边,丁点关系没有。十个阿瑶也没人家长得好看啊!就是这话!) 张梅花:那个,娘啊,这个事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把你外孙给你留下,也好做个伴,我回去好好的给你打听打听,不是我吹牛,在咱这新安镇,还没有我张梅花打听不出来的事儿呢,娘啊,你就放心吧,那个我这就回了啊!(把三个木呆呆的小儿一把推向继母,扭头一路小跑的出了郑家,在大门口吁了口气,赶紧的,回镇上,不到夏收,决不来新安村,她就不信,继母能把她的三个外孙活活饿死!) 六婶下意识的抱住三个被推过来的外孙,眼看着张梅花逃命似得跑了出去,就这么着了?可她还没有质问呢,人怎么就给跑了呢? 不能不说,很多时候脸皮胜过一切,这次张梅花又胜利了! 新安村的实况转播三: 说起清歌也算得个伶俐之人,先前在知府公子身边带呆了几日,被富贵迷了心窍,在郑家做了些丑事,被郑钧严词喝止之后,也还算规规矩矩的找了个老实男人,踏踏实实的过期日子来。 给郑家报了信息也算回报了郑家当年赠银和骂醒她的恩义,别的不讲,家里的十三亩好地便是用郑钧给的银钱买的,有这么些田地。一家子一年的口粮足足的,便是闹蝗灾那年,因着家里种了七亩地的麦子,而未挨饿,再加上她一手的好针线,每年家里都能置办两亩田地,相公又是招赘回来,无父无母的孤儿,正派老实,她当家得做得主,日子过得安心自在,便拿是县令家小妾的位置来换她都不要,每每想起在郑家的没脸,就又是气闷又是感激,是以才看见那张图形,她就一门心思的前去报信,多少能报答了郑家的恩义,她就不用总是感激郑家夫妇而为难自己的气性了。 自那日里她去郑家报了信儿之后,便时时的有些忐忑难安,日常起居总是有些心神不定,一天夜里起夜时候脚下不留神摔了一跤,打破了茶盅,脸颊着地按在了破碎的茶盅渣子上,从眼角到嘴角扯了个口子,伤的虽不深,却要好些天顶着伤药见人了,也不知会不会留疤,哪里知道因着这道疤却躲过一场大劫,后两年又得了瑶光托人捎回来的谢礼,很置了几亩田地,更因着郑家的关系,让长子进了郑家书院,最后得了个举人功名,安心在家做了个老封君,虽每每想起郑家夫妇的对自家的帮衬,总要在嘴上说两句感恩的话,可当天被眼里责骂的气还没消呢,是以嘴上夸人,心里骂人的事儿,清歌咬牙切齿的做到了她八十岁的生辰宴席上,一头栽倒,再未醒过来,想来她的魂魄也会松了一口气吧。 第72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据说阳城战事已起,据说历城战事频繁,据说…… 郑钧已有十七日未归,自那日郑家遭袭后,阳城街面上巡城的兵士也多了起来,郑家门外尤其的多,可是却丝毫的听不到城外的战鼓,瑶光也无从得知历城和阳城的战况。 是了,阳城守的只是一处小隘口,听不到战鼓再正常不过,可城里连伤亡的兵士都不见一个,极为可疑,甚至于瑶光怀疑郑钧或许已经不在阳城,那么他只能在历城,从阳城调往历城唯一的目的只有上战杀敌,一个活捉敌国王子的战将面对敌国复仇之军……她的三郎……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唯一能做的只是活下去,带着孩儿们等着他的归来。 前方的敌人要杀,城里的生活也要顾的。 新帝是一位有着宏图大略的帝王,是一位想要名垂青史的帝王,吐蕃是大周朝二百年来最大的外患,历代帝王想要将吐蕃灭族的有,想要两国和睦,甚至嫁了几个公主的有,想要闭关锁国隔断和吐蕃之间联系的有,唯一的目的只是边境的长治久安,可无一能够成功,连年的征战,死伤无数,耗费国库无数,几成大患。 新帝最是个体恤百姓,极恨贪赃枉法的,行事又最是雷厉风行,眼里不揉沙子。继位之后短短半年功夫很是亲办了几件贪赃附逆的大案子,上行下效,整个朝堂不少大小官员倒台抄家,抄家所得赃银颇巨,一时间,国库充盈,喜极了户部尚书,回回上奏都要歌功颂德几句,直言皇帝陛下文治武功,大周朝吏治清明,实实的盛世景象。 新帝颇有些宏图大志,大胆启用不到三十的楚家嫡长子楚征镇守历城,拨出大把的银钱军需,大有一举平了吐蕃,解了边城兵祸的决心,所以边城粮草充足,上下一心,可以一战。 城里的居民许是久经战乱,早已习惯,是以生活并未被突如其来的战争打乱,虽然街上的货物少了些,可并不影响人们逛街的兴致,买些日用之物,或者三五闲人分析分析城外战况,说些东家西家的长短事故。 隔日曾瑜韫来了郑家一趟。 郑家的宅子有些年头了,多年的雨水冲刷,垒墙青砖的四角也磨得圆润了些,四间南房临街的窗户都用了崭新的青砖堵死,灰白的墙上几处深灰色新砖堵死的窗户,远看近看都像极了破烂麻布上四方的补丁,高约一丈的墙头上几个明显的豁口尚未补砖,漆黑的大门倒是漆的油亮,只是门钉上的铜皮似乎有些剥落。 小厮没敢用力拍门,只怕一个不慎,门环上已经翘脚儿的铜皮便会离了黑漆的铁环。 应门之人来的到快:“谁呀?” “舅老爷到了,烦请通报一声。” ………… “敢问是哪位舅老爷?说清楚了小的也好通报主人!” 哪位?小厮挠头,疑惑地看着自家主子,家里大小小姐应该只有这一个同胞兄长吧,莫不是京里那几位庶出的爷也来了?没听说呀! 曾瑜韫脸上有些阴沉,“姓曾!”这次不用小厮喊话了。 姓曾?“可是曾家舅老爷?” “正是,快些开门!”这下能给开了吧。 “小……小人,请恕小人放肆,敢问舅爷名讳……” 小厮愣住,虽然在京里,上门拜访递上名帖才是正经道理,可也没听说过去自家姑奶奶家里也要递名帖的呀?这也太多了礼了些,莫不是姑奶奶还在记恨当年那桩祸事?可那是刘姨娘造的孽,可怪不到自家爷的身上,更何况大爷还为了姑奶奶只身来了这边关受苦…… “哎哟!”走神快走回京城的小厮被身后黑脸的大爷一脚踹了回来,揉着屁股接收到了爷的示意,不甚甘心地代爷回话,这姑奶奶真是小心眼儿的很,亏得爷这么多年花那么大工夫寻人,心里抱怨着堆起满脸的笑容, “里面的大哥,您听好了,咱家爷姓曾,名讳是上瑜下韫,正是府上夫人的亲兄长!” 半响,门开了一指宽的小缝,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来,探头探脑的换了两个人,才忙忙的开了大门,还不忘回身吩咐同伴:“快去禀了太太,亲家舅老爷来了!” “舅老爷快请进!小人造次了!”大门洞里躬身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一身劲装打扮。 “嗯!”曾瑜韫扫了一眼门洞里的人,两个护卫是他亲自从楚征的护卫里挑出来的,一个老头也在楚家见过,应该是楚家大嫂挑出来随着嫁妆过来的下人。 院子四周还隐着四个护卫,见是曾瑜韫,各自都在隐身之处微微行礼。 曾瑜韫微微颔首,移目仔细打量这个小院。 巴掌大的小院里,有多处打斗痕迹,院子里仆妇,丫头,小厮混在一处有的手里还抄着家伙,待他进了大门,俱都躬身侍立,不见一丝混乱。 站在大门处,右侧正对着角门,鼻息间,似乎还能闻到似有若无的油爆香葱味道。 “哥哥!” 瑶光抱着小儿匆忙的出了房门,疾走几步之后,渐渐的停了脚步,抿着嘴,神色复杂地站在院子里看着一身亮银锁子甲,满面风尘的兄长。 “哥哥可见到过三郎?他可好?” 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心境大抵便是如此吧,多日不得见,便是连个平安信都不得。 “他好好的,你不比挂心!” 曾瑜韫简短的说完便不再言语,只用刀锋一般的眼眸打量着妹妹。 一身藕荷色半旧夏布衣服裙,发间只簪一根银白色碧玉梅花簪,素着一张脸,独自抱着七八个月大的小儿,比之京城府里稍微得脸丫头仆妇尚且不如,只那眉宇间存留的书香贵气还稍稍有些曾家嫡长女的气韵。 “小的融安叩见大小姐!”小厮见瑶光出来,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纳头就拜,这礼可不能错了半分,别的不说,就冲自家主子对这位的这份重视,他就不敢错了礼数。 “起来吧,不需多礼!”瑶光伸手略虚扶了一下。 融安躬身退下,侍立一边。 “舅舅!小子郑瑞拜见舅舅!”小儿不知何时从自家娘亲身后钻出来,一板一眼地拜了舅舅,晶亮的小眼好奇地打量舅舅身上的银甲。 “乖!”曾瑜韫收回目光,俯身抱起外甥,越过妹妹大步进了正中敞着大门的堂屋,瑶光一直为自家夫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片刻,跟在兄长身后进了堂屋。 郑家的堂屋里虽然桌椅板凳茶几作榻一应俱全,却只是普通的杨木,榆木打制而成。 “怎么不用那套红木的?”曾瑜韫满脸的嫌弃,这样的木头怎么好做了家具? 边城荒凉地界,他跑遍了历城的木匠作坊,才凑齐一套红木家具,终是委屈了她,待得将来回京了,再打一套上好的黄花梨补给她。 “尺寸有些不合适!” 曾瑜韫闻言不由一窒,他忘了,这边城地界,因着冬日严寒,平常人家财力物力有限,为了保暖,房屋建的都极为狭小,而他拼凑来的家具尺寸不一,却多是边城豪富人家显摆用的,多是大件,这样的小屋子的确摆放不下。 屋子狭小低矮,尤其窗户极其窄小,厚厚的窗户纸挡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线,虽然敞开着大门,却还是幽暗的不行,仿若进了密室暗道一般。 曾瑜韫心里抽痛,面上却愈发的难起来,郑钧到底在做什么?竟然没出息到让妻儿居住在这样的地方! 瑶光不知兄长又在气些什么,上次见面兄妹相认时候还好,这次,从进门起就没个好脸。 曾瑜韫抱着小瑞在上首坐了,瑶光跟着进来在他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了,待小丫头奉了茶,瑶光才顶着兄长的黑脸开口:“小瑞下来,别扰了舅舅喝茶。” 小儿听话地要滑下舅舅膝头。 “不必,这样就好!”曾瑜韫脸更黑,抱抱外甥也不许么?这是和他赌气呢? “……”瑶光在自家兄长这碰了钉子彻底无语了,只好抱着小儿陪坐。 小瑞挪了挪被舅舅膝盖上的锁子甲咯着的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小手新奇地摸着舅舅身上凉凉的盔甲,真漂亮,他长大了也要穿着这样盔甲,像舅舅和爹爹一样,上阵杀敌,做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喜欢么?” 曾瑜韫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觉察的温柔。 小瑞在舅舅怀里,重重地点头,“喜欢!” “嗯,那就好好练武习文,等你长大了,若还喜欢,舅舅便送你一套,比这个还好!” “谢谢舅舅!”小儿欣喜的脆生答应,“我一定好好习文练武,将来也要像舅舅和爹爹一般做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嗯!好,有志气!”曾瑜韫温和地揉了揉小儿的小脑袋,“今天的大字写完了么?” 小儿羞愧地低了头:“还差两张!” 曾瑜韫轻拍他的小屁股,放他下地,“去吧!” “舅舅等我,写完就来!” “好!舅舅等我!” 目送小儿出了厅堂带着纸笔在树荫下的小凳子上坐了,握着笔,认真地蘸墨写字。 曾瑜韫默默地抿茶,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郑家的事,虽听楚瑜说过一些,却还是亲自派了亲信前往晋地摸查清楚,拿着亲信快马传回的信件和那张传遍潞州的美人图,曾瑜韫悲愤交加,目呲欲裂,恨不能把那个下三滥的东西碎尸万段,肯恨他命好被判了斩刑,否者落他手里,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许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瑶光怀里的小儿哭闹起来,瑶光不由得心头火起,耐着性子好一阵拍哄才乖乖的让奶娘抱了下去,叮嘱一番之后才回堂屋,冷着脸讥讽道:“哥哥莫不是专程竟是吓唬人来了?” “我没有!”曾瑜韫僵着一张脸,倒是没了杀气。 “我的小玮被你吓哭了!”瑶光恼怒地挑起了眉梢, “难不成把我也吓哭了才算么?”她就不该对这个兄长有些什么期待,第二次相见就摆脸色。 “对不起!” “……”瑶光讥讽恼怒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这还是她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从来看不见她的同胞兄长么?相认那次道歉可不算!毕竟头次见到流落乡间多年的妹妹激动一些也是有的,做不得数。 “当年之事,妹妹既然不愿再提,我也不再多说,千错万错俱因哥哥而起,只请妹妹原谅哥哥当年愚昧无知,做下不少错事,更累的妹妹流落乡间受苦……”他当年愤而投军,宦海沉浮多年,早没了少年时候的清高自傲,况且又面对的是他多年苦心寻找而不得,流落乡间受苦的同胞妹妹,不过是认个错而已,没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些许往事我早已忘怀,更何况当年之事,本非你能先知制止的,哥哥何必耿耿于怀。” 往事如烟,她许多事不是她不计较,而是早已经不放在心上。 “铁易的事,是我疏忽了,你且安心,西边的宅子我也买下了,里面有十个我的护卫,能确保你和孩子的安全,外面巡逻的士兵也多加了两班……” “爷!”融安在院子里小声提醒,营帐里众位副将还等着呢。 知道不能久留,曾瑜韫收了话题,起身要走, “你安心在家,至于郑钧,男子汉大丈夫,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不能兼顾也是常事,我在阳城要呆些时日,有事便使人去营地送个信。” 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前天的事,虽说贼人全部被擒,却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保险起见还是尽量少出门,看好孩子!” 说完便迈开大步出了堂屋,院子里一个年纪合适的婢女也无,眉头皱的死紧:“过两日,我让融安给你送两个合用的丫头过来!” “好!”春柳去了郭家,她身边确实缺少合用的婢女。 “这个宅子太小,不合适住人,随后我让融安找一处合适的,你再搬过去。” “哥哥!”瑶光拉长了声音,“这里很好,我住的很习惯,以后便是要换也等三郎回来再说!”她要在这里等三郎平安回来。 曾瑜韫皱眉,搬家和等郑钧回家有冲突么?又不是搬出阳城,还怕他找不见么? 瑶光坚持。 曾瑜韫到底拗不过妹妹,也不忍心逆了她的意思,毕竟是她的日子,他便是兄长也不能管得太多。 “舅舅!”小瑞一张大字还没写完呢,舅舅就要走了?其实他很喜欢这个长得跟娘亲很像的舅舅。 “小瑞乖,要好好保护娘亲,知道么?”曾瑜韫蹲下扶着小儿的肩膀郑重地嘱托外甥。 “小瑞知道,舅舅放心便是!”稚嫩的声音里带着郑重。 轻轻的揉了揉小外甥的柔软的头发,曾瑜韫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舅舅!”小瑞还有话没说呢,“告诉爹爹要小心不要受伤,等小瑞长大了就去帮爹打败吐蕃鬼!” “嗯,好,舅舅一定转达!”曾瑜韫不再耽搁迈开大步出门去了。 “哥哥!”瑶光追至门口,“你也要保重!” 曾瑜韫眼眶有些红,没有回头,只朝后摆了摆手,大步走了。 “哥哥!”瑶光的眼泪夺眶而出,对背对着自己停下脚步的兄长一字一句的说道:“哥哥,你要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原谅母亲!” 曾瑜韫闻言一震,僵硬的转身,激动地看向妹妹求证:“阿瑶!” 瑶光含着眼泪笑着点点头:“哥哥,你也要活着回来!” 曾瑜韫红着眼眶点点头:“回去吧!”说完转头大步的走了。 直至曾瑜韫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拐角处,久久之后,瑶光才转身回了院子。 第73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兄长走后两日,融安送来两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皮肤微黑,浓眉大眼,身材结实,相貌,个头相仿,许是姐妹,穿着一色青布裙,行动之间倒像两个小子。 “奴婢见过主子!”话倒是喊齐了,可动作却不一致,左边个子矮些的是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右边个子高些的却是双膝跪地磕头行礼,行完礼,左边的丫头见自己跟姐姐做的不一样,忙又收回了站着的那条腿,学着姐姐的模样‘碰!’的一声磕了个响头。 瑶光莞尔,随性的问道:“起来吧,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丫头嘴快:“素……”没说完就被姐姐一巴掌打了回去:“还请主子赐名!”那妹妹撇了撇嘴低下了头。 瑶光笑道:“无妨,只说你们之前的名字便可!” “我叫素云,姐姐叫素心!” “嗯,原先是在何处,做什么的?” 闻言素云却红着眼眶垂了头,素心则躬身回禀道:“奴婢姐妹娘亲早逝,爹爹原是历城城西武家坡的猎户,去年秋下上被打草谷的吐蕃鬼害死了,奴婢姐妹被公子救了之后一直跟着融庆大哥学功夫。” 嗯,妹妹娇憨,姐姐沉稳,哥哥既然会把他们送来必然可靠,倒是不错,假以时日,上了手她就能松快一些了。 “你二人功夫学的怎么样?”跟融庆学了功夫的,多少总比普通男人强些吧。 “姐姐拳脚硬,徒手打到四五个大汉不成问题,我,奴婢善骑射,骑骡子跑三五十里不算个事儿,射箭也能五十步穿杨。” 瑶光被她的话逗笑了,“嗯,那就接着好好练,将来争取七十步穿杨,九十步穿杨,百步穿杨!” “嗯,太太您放心,再练半年,九十步肯定能行!” 瑶光大笑,随后让王妈带她们下去休息安置,明日一早再来侍候。 虽然身在边关,可是这场战役来的太快,快到她还来不及适应边城这样时刻提心吊胆,时刻担忧亲人安危的生活,瑶光也很想要像贺云帆的妻子赵氏那样,该吃饭吃饭,该打孩子打孩子,该管闲事管闲事,吃得下,睡得着,生活一成不变。 “男人们去打仗,咱们女人又帮不上忙,白白担心,还不如该干啥干啥呢。” 之后赵氏许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于无情了,又返回身来描补:“我刚刚出嫁那会儿也像你一样,吃不下睡不着的,夜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就吓得不行,慢慢的也就习惯了,还能怎样?男人去打仗,咱女人就不活了?不还得照旧过日子不是?” 说完还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味,接着描补:“也不是不担心,就是年长了,那啥……”那啥不上来了,略显黑红的脸上有些急色,赵氏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嘴皮子好像不那么利落。 “我懂得的,就是还有些不习惯,许是年长了就能如嫂子这般了。”瑶光适时解围。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赵氏热烈回应,跟人谈心,带带新家眷这活还是得郭大嫂子才行,想当初她还满心嫉妒呢。 “哦,看我这记性,忘了正事儿。”赵氏抚额恨恨的说道:“都是那小子气的!” 瑶光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铁柱顽皮了?” 一提起自家的皮小子,赵氏又忘了她的正事,对着瑶光大倒苦水:“那个混小子,一天不打就能要上房揭瓦,他爹不在家,我又撵不住,简直要无法无天了,昨个把西街面馆的灯笼打下来,还没赔呢,今儿东市口的张娘子又来告状说那小子把人家儿子打的流了鼻血,花了十三文钱的药才止住血,还有前天吓跑了刘太婆的鸡,大前天弄坏了凉面摊的遮雨棚子,你说他才七岁就这么淘,这长大可怎么办才好啊?” “妹子你是不知道呀,这小子我就不能提,提起来气的肝儿疼,藤条都打断两根了,妹子呀,嫂子我真是眼红你家小瑞啊,能文能武,还不惹祸,我那个混小子要是能有小瑞一半,不,说一半贪心了,一层,就一层,能有小瑞一层,我就安心了。” “哎呦,真是怪事,你说这混小子在你家怎么就这么安生了?”赵氏不妨看见窗外院子里跟小瑞学认字的自家儿子,两个小儿共用着一本书,有模有样地念着,颇为诧异,这小子,城里唯一的一家私塾,他去了两个月,一个字没学回来,打死不肯再去,这会儿倒念起书来,索性站在窗口看两个小子念书。 瑶光跟着朝外看了看,笑了:“若不嫌弃,便让铁柱每日来我家和小瑞一起念书吧。” “不嫌弃,不嫌弃!感谢还来不及呢。”赵氏闻言大喜,郑家媳妇听说出身名门,光这通身的气派就比学堂里的胡子都快掉光了的老头子强一万倍。 赵氏留下儿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半响又返了回来,笑道:“看我这记性,来了半天都想起不来说正经事,走到半路上倒是想起来了。” “你刚来,不知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得准备着腌咸菜了,往年都是郭大嫂领着大家伙一块腌,今年郭大嫂不成,我就是来问问咱们怎么个章程?” “还按去年的办呗,不过是多了我,少了郭大嫂,就是咱们得给郭大嫂匀出一份来才好。” “是这个礼,我等会就去告她们几个一声,今年还在我家院子里晒吧?” “嗯,也好!” 赵氏得了准话又风风火火的去了,自从郑钧升了将军,她们家的男人又打定了主意追随郑钧,她们这些女人们也就隐隐的以瑶光为首,彼此照应,这原是边城军眷的规矩,男人们杀敌上战场,女人们相互帮衬照应着养孩子过日子,人多热闹也安心,必要时候还要进军营帮衬着照顾伤兵,甚至于登上城墙帮着男人杀敌也是有的,郭大嫂手下就有不只一条人命。 说起郭大嫂,家里这段时日总有事情不得闲,也不知她的近况如何,病好些了没有。 于是让素心唤来王婆子细细问她。 “回太太的话,药还吃着,昨天又请郎中诊了回脉,说不能动气劳神,还让照着原先的方子抓药,再吃二十副再看。” “饮食上可好?” “春柳说只能喝些汤水,瞧着倒比先前强了些。” “你收拾些糕点礼物,让灶上早点做饭,咱先吃了饭,去看看她也顺便送饭。”她的男人跟着三郎在历城杀敌,她总要顾好他们的家眷才是。 城里居民多是多年常住边城,有祖居于此,几经战乱搬迁又回来的,有军中家眷,有小买卖商人,豪富之家却没有一个,封城之后,虽物资有些匮乏,倒也无碍日常起居生活。 瑶光带着素心素云两个丫头并王嬷嬷提着几包点心并一个食盒出了家门,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曾瑜韫后面又又派来郑家六个护卫,亏得家里下人多,粮食也多,否则只护卫们的饭食这一样也急着做不出来。 此时的李家正乱作一团,大门虽关着,门里却时不时的传出大人小儿的尖声怒骂嚎哭声,门口聚着不少人,几个人叠罗汉一般扒着门缝往里使劲瞅着,瞅不着的跟在后头听着,还自带评论:“这老婆子造孽哦!” 两个护卫上前,驱走看热闹的,拍了门环叫门,不一会脚步拖沓声传来,门开了,竟然是满身狼藉,披头散发的春柳,脸上还带着抓痕,衣裳也扯开好几处口子,见了瑶光一众,带着哭腔道:“太太您可来了!呜呜~~” “哎呦!这是怎么了?”王嬷嬷赶忙上前挡住春柳衣衫破洞之处,一行人进了院子。 李家老太太岔开两条短腿坐在郭大嫂卧室门前,两只黑瘦的大手‘啪啪’地拍着地上的青砖,仰着脸干嚎:“老天爷呀!” “我的老天爷呀!你不开眼啊!” “老婆子命苦啊!在荒年吃不上饭啊,差点饿死,割了老婆子的肉喂根子呀,根子活了,又被抽了丁,就差点要了老婆子的命啊!” “老天爷呀,我根子命苦啊!脑袋别裤腰上拼了十几年,连个后都没有啊!” “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啊!弄这么扫把星断了我根子的后啊……” 瑶光站在一边看着老太太干嚎了半天,边嚎便说,那调调跟唱一般抑扬顿挫,词儿竟然都能不重复。 瑶光一行就在边上看着,围在老太太身边的大小白氏有些讪讪的,想走又舍不得走,留下又不自在,李家老太爷蹲在正房门口,低着头闷声不吭,门内郭大嫂衣衫凌乱,头发蓬乱地跪坐在地上地上抱着小女儿小声抽泣,小玉梅吓得脸色发白,身子直斗,小脸上被扯得乱糟糟的头发盖住半个,露出来的半张脸上两道带着血的抓痕。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嚎了半天也累了,大小白氏也没眼色的不懂得短碗水来,许是肚子里也没甚么词了,再嚎就得重复着来了,终于安静了下来。 第74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李家老太太到底禁受不住银子的诱惑,瑶光用二百两银子买走了她的长媳和长孙女。 老太太颤着手小心地捧着四个明晃晃的大元宝回了正房,她可得把银子藏好喽,这边关天天打仗的地界还真是个风水宝地,连个小丫头片子和升不了儿子的婆娘都值二百两银子,四个大元宝呢,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亮,这么大,这么好看的元宝,小心地迈过门槛,进了屋,颤着手把元宝放在炕桌上,不扭脸地把门拴上,立马又舍不得的把四个大元宝收回到怀里,可不能就这么大喇喇的在炕桌上搁着,万一遭了贼可如何是好?那还不得摘了她的心肝儿一般,不放心地又看了看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才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的元宝,往里挪。 挪到了顶箱柜跟前,想腾出一只手去解裤腰上的钥匙开锁,一只手又抱不住,把元宝放地下又舍不得,老太太抱着元宝被难住了。 老太太是谁?那在李家村说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人物,能被区区几只元宝难住? 的确,老太太有注意了,小心地挨着顶箱柜一屁股坐在地上,岔开腿,把又宽又大的裤裆支成了一个小坑,正好放下四个大元宝,再用衣襟把它盖上,这才从裤腰上解下钥匙,开了柜子,一手拦着元宝,倾着身子一手伸进柜子探了几下,抽出一条分红色的锦帕,四四方方,是她刚来那阵从玉梅手里收上来的,这么好的东西给小孩子糟蹋了多可惜?放在她老人家这不就排上用场了?正好用来包元宝。 帕子也塞进裤裆里,关了柜门,锁上,老太太才叉着手护着元宝颤悠悠地站起来,将将站直,就有一只元宝从她大张的手指缝里滚了,在青砖地上滚了三滚,直心疼得老太太冒了汗,紧着忙着抱起沾着黄土的大元宝又是吹又是揉的,生怕元宝摔出个包来。 李家老太太藏银子的小坛子埋在供桌底下第三块砖底下,砖上还并排摞着两块活砖,砖头上面搁着一个腌菜坛子。 老太太又原样施为的放好银子,挪开腌菜坛子,掀开砖头,掏出小白瓷坛子,。 供桌底下的洞是老太太来了边城的一天夜里就开始挖的,挖出来的土都要装进荷包倒进茅厕里,连老头子都不教他知道。 小坛子里存着小半坛子的碎银锭子,小银裸子,半新不旧的铜钱,整整的二百两银子,换成铜板就是二百吊,值一百多头肥猪呢! 还有用布包的严严实实的楔纸,是现住的的座宅子的契纸,也值不少银子,都是重大儿媳妇那要来的家当,败家娘们十几年了才攒了这点子银钱,还不如她老人家几个月攒的多! 四个大元宝用帕子仔仔细细地包严实了,老太太在包着银子的帕子上小心翼翼的嗅了一小口,真香! 细细的把元宝放进坛子里,李家的这个藏银子的坛子可算得上是个老物件儿了,具体有多来,谁也不知道,反正李根生的老娘活着的时候说是她婆婆传给他的,婆婆死了,坛子成了她的,可她的婆婆祖婆婆们几辈子也没藏过这么多的银子,呵呵,谁让她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呢?而且呀,她家大儿这官儿恐怕还得升! 她都打听清楚了,仗打的越多,儿子升官的机会就越多,她见天儿的给菩萨磕头,就求着能多打几次仗,好让她的大儿多立些功劳,将来也当个郑家男人那样的大官儿,她也能买几个人跟在屁股后头,让打谁打谁都不带含糊的! 老太太眯着眼寻思了半天,差点子梦见放着鞭炮,大儿骑着高头大马回来给她又送了好几十个大元宝…… 坛子又放回底下,板砖再扣回去,腌菜坛子挪回去,不对,这才几天呀,坛子就轻了这许多?真是个败家娘们! 这边老太太包了银子头也不回的进屋藏银子去了,白氏姐妹不敢跟着过去,只好讪讪的站在院子里,大白氏挠心挠肺的想跟过去看看,那么多银子究竟藏在啥地方了?她趁这家里没人翻遍了也没找见! 老太太手里至少有四百两银子,将来便是分家,自家也能分得二百两,那可是四个白花花的大元宝呢,能打多少首饰?得吃多少肉啊! “大嫂子你这一去可算是掉进福窝里了,可不能忘记妹妹们!”小白氏见姨妈抱着银子走了,上来跟郭氏套近乎,人可不是她卖的,银子也不是她收的,跟她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只盼着大嫂眼皮子浅点,高高兴兴的去了郑家,这李家,还有大哥可就是她的了,她才不会白白养着二弟一家子吃白饭!就没听说过大伯子要养小叔子一辈子的理儿! 她可不是郭氏这没心眼儿的,活活被婆婆卖了银子钱! 郭氏早就心灰意冷,只草草的收拾了几件衣裳,别的一概不要! 大白氏在一边看得心疼不已:“这卖身银子里可不包括这么多的好衣裳!” 郭氏收拾衣裳的手一顿,冷笑不已,手里的衣衫用力一扬,丢的满屋子都是,“莫非小婶子想要来收拾大伯子的内房不成?” 大白氏面上一僵,有些讪讪,又舍不得走,只假装不经意的在门口看着。 瑶光在一边淡声说道:“姐姐,我们这就回吧!” 郭氏出了李家大门时候,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牵着女儿的绝然地回头快步走在了瑶光前面。 ………… 一行人刚刚回了郑家,郭大嫂子就扯着闺女‘咚’的一声跪在了瑶光脚下,自称奴婢,瑶光连忙扶起她:“姐姐这是做什么?莫非真觉得妹妹就少这么两个人使唤不成?” 叹了口气,“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这外人贸贸然的插手您的家务事,也不过是为了‘看不过’三个字而已,至于买人什么的,我何尝有过?只不过是借了二百两银子给夫君兄弟的母亲而已,姐姐又何必如此,只不过是在亲戚家住些日子罢了!” 郭氏悲恸,噙着眼泪,颤抖着嘴唇说道:“妹妹大恩请受我一拜!”说着强着给瑶光行了福礼,“李家我是不会回去了,那银子,李根生不换,我郭巧娘还!”说着就哽咽了:“从此也只当我郭巧娘是个寡妇罢了,只要我的玉梅好好的,姓不姓李又有什么妨碍,将来一样找婆家!” 郭氏低头温柔地轻抚女儿的头发,额上被她亲祖母抓出来的血道子还清清楚楚的摆在脸上,不由得语气一硬:“我的玉梅一定要找个没有公婆,妯娌,知道疼人的男人!” 第75章 杨家父子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历城军营正一品的监军杨大人好像真的被楚帅打伤了,据说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回府就卧床不起了,据进杨府治伤的跌打大夫所说,伤的真不轻,喘气都费劲了,据说都是用老参吊着呢,已经药石不灵了,拜见阎王爷爷,那是早晚的事儿。 城里三家赌坊都开了盘口,赌杨延康几天能死?下注前三天就死的占了七成,楚征是谁?那是当年楚家军里的一员骁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别说手无缚鸡之力的杨延康,便是铁塔一般的壮汉也经不住楚帅一拳头啊。 可是赌坊赚银子赚的都心惊发憷了,怎么都十几天了还没死呢?人是楚帅打的么?不会是楚家丫头扇的吧。 众位对文弱的杨大人信心百倍,无比信任的赌民们也怒了:他们白信任那老家伙了!命恁地硬!连楚帅都打不死!合该送到两军阵前,必是那等踏敌营如入无人之地,万人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战将才是! 甚至有输急了眼的,见天的在杨府门前打探:怎么还不见挂白? 不若外头的喧闹,杨府正院正房内,那位据说快要咽气的杨老大人,正惬意地半卧于榻上,吃着膝下美人送入口中的晶莹剔透的葡萄,不若外头的酷暑难耐,屋内四角四个大大的冰盆传来丝丝凉意,使得匆匆闯进来的大汉杨涛不自禁的舒了一口气,老头子真会享受!要知道在这历城地界,一斤冰斧价格几乎可抵一两银子! “爹,您再在家窝着,那军营可就姓了楚了!”杨涛实在想不通他爹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的疯,他们父子来历城可不是来享福的! 杨延康无视儿子的焦躁,吃掉美婢送到嘴边的剥了皮的葡萄,又把籽吐在丫头手心,摆手让她们下去,靠回锦垫上。 “涛儿,成大事者最要戒骄戒躁,万事不可操之过急,须知是你的,推不掉,不是你的,抢不来!为父是这历城营里的监军,代天子监察军营里的一切事宜,又有圣上御赐的金牌在手,楚征,匹夫尔!不足为患!” 杨涛只当他爹怕了楚征,不敢出去,只在家里说些大话:“爹,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等到最后那军功都让楚瑜和姓郑那小子占了,还有咱老杨家啥事儿?我贵妃姐姐临行前可是交代过的。” 话说完,杨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其实真不怪他不孝,都是老爷子太喜欢用些自以为是的谋略了,他的那些狗屁幕僚,一个比一个没用,他暗地里杀一个,老爷子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往出弄一个,竟好似无穷尽一般,若是这些幕僚能给出些靠谱些的主意也成,那主意一个比一个馊,最离谱的一个竟然要烧了自家粮草,这是出主意么?他来边关可是要立军功给姐姐撑腰的,烧了粮草还立个毛的军功啊?那老匹夫,剁了他的脑袋还真便宜他了! 杨延康瞥了一眼长得五大三粗的儿子,眸子里闪过显而易见的失望。 他这长子空长了一身蛮力,一点心眼儿不长,一举一动都如那蠢妇一般,实在难成大器,继承家业的重担还是得着落在老二的身上,老二长相,心智都极像他过世的老父,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若不是长女进了宫,那个不贤的毒妇仗势,狠劲打压他们母子,说不得老二已经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他的小莲也不至于饱受寒风烈日,天天早起五更,三更睡的给那毒妇掀帘子。 此次回朝,无论如何他都得想法子把小莲母子弄出来,再不受那毒妇的气,至于老二的前程,他也该跟贵妃娘娘说道说道了,毕竟杨家强了,她和二皇子的根基才稳。 杨涛没有错过父亲失望的眸光,他脸色不变,暗地里却发了狠,那个小妇养的,也不知道贵妃姐姐得手没有,到时候连那狐狸精一起收拾,看她再在老爷子跟前给他穿小鞋,忆起儿时的困顿,杨涛眼眸中升起难掩的阴霾。 父子各怀心思,静默半响,杨延康才强忍着失望,打起精神教导长子:“……上善伐谋,次善伐交,下善伐城,短兵相接,攻城略地者匹夫尔……”看见长子明晃晃的不屑于顾,杨延康忽然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摆手让他下去,“你且回营吧,切记不可惹是生非,至于其他,为父自有道理,切记不可意气用事,去吧!” 对长子说教无异于对牛弹琴,当初若是换成老二跟来,必是如虎添翼一般,对付一个莽夫一般的楚征,他何至于这般束手束脚。幕僚一个个的失踪,他竟查不出是谁的手笔,惊惧之下,行动之间不免存了顾忌,否则楚征小匹夫岂能有如今的威风。 杨涛阴着脸回了军营,他就不信,凭着他的武功谋略,又有贵妃姐姐撑腰,还拿不下一个楚征,老头子心里只有老二那贱种,他更要做些事情让老头子好好看看,杨家还是他杨涛的杨家,没有那庶虐什么事,老鼠就该安分地呆在老鼠洞里,想要堂而皇之的占据不属于它的华屋美食,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第76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这一日,楚瑜大胜而归,其实说实话,有永丹的存在,想不胜都难,吐蕃又损失了五千兵马,拓跋宏光心疼的滴血,再这么下去,就要动了殿下苦心培养的嫡系了,可不这么做应付不了尚延心,那老贼的心思路人皆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只怕殿下也撑不了多久了! 摩挲着心腹之人送来的信件,拓跋宏光下定了决心,银钱再多,也贵不过殿下的性命,没了银子也可再弄,没了殿下,他们这些人都得死,他死不要紧,可殿下不能死,下殿下也不能死,吐蕃不能没有殿下,他的二王子殿下天生就该是吐蕃的王,是能灭了大周的王! “大人,咱们尔王子殿下的身子重要!南蛮狗贼心狠手辣,慢了只怕就晚了!”说话的是拓跋宏光的心腹拓跋奇,跟了他六年多,腹内有些个智谋,令他在二王子跟前也赚了些脸面。 拓跋宏光闻言目光灼灼地看向拓跋奇,似乎要看透他的心底。 拓跋奇有些疑惑的瑟缩,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据亚泽狼子野心,怕是不愿赎回殿下,大人不得不防!” “放肆!”拓跋宏光暴怒,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将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拓跋奇打翻在地。 “据亚泽将军忠心耿耿,若再让我听见此等谣言,定斩不饶!” 拓跋奇缓了半响才爬起身,用袖子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躬身行礼道:“小人放肆,再不敢了,大人饶命!”虽然口里说不敢了,倔强的表情却出卖了他的心思,他不信据亚泽。 拓跋宏光放缓了声音道:“你下去歇息吧,切记不可放肆胡言!”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是!”拓跋奇躬身退下,出了打帐,回身垂眸望了身后的帐篷一眼,低垂的眼皮掩住了眸子闪过的精光,再睁眼时已是满眼的不服气,却哼都不哼一声,转身回自己营帐去了。 “来人!”拓跋宏光待拓跋奇走远了,才喊了心腹进来,下定了决心,要做,动作就要快! …………………… 历城大周军营帅帐,漆黑大案之后端坐的楚征噙着一抹复杂的微笑看着手里的一张薄薄的纸片。 下首的幕僚秦川淡定地品着茶碗里的茶汤,自从小曾去了阳城,他就只能自己品茶了,喝酒需要酒友,喝茶也缺不得茶友的,不像有些人,整天只知道围着女人打转! “丫头快生了吧?” “嗯,大夫说是下月中。”提起家中的娘子,楚征嘴角那么微笑逐渐的蔓延开来,随即又皱起了眉头,“我得回去一趟,小事你做主。”那丫头也知在干啥,吃饭没?别又吃多了,怀孕到了七个半月,大夫就交代过不要吃的太多,否则孩子太大,不好生,可那丫头就跟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一般,吃起来没完,他若不看着,肯定又得吃多。 “等等,楚大帅,您来营帐才不过一个时辰而已!”秦川看着就要大步走出帅帐的楚征,无语地提醒道。 “额!”楚征笑了:“左右无事,有事你顶着便是!”说着见他还有话,马上接着说道:“回京后,我一定会跟姑姑讲讲历城的功臣们的英雄事迹!”着重在功臣二字上。 秦川闻言慕地红了耳根,端着茶碗的手指也抖了两抖,说话也不再慢条斯理:“些,些许小事,不必惊动楚小姐!” 楚云岚是已逝老侯爷的老来女,八年前,嫁给前礼部尚书的嫡幼子为妻,因性格刚烈,不堪忍受内宅后院的妻妾争宠,大归回了楚家。 “不说就不说吧。姑姑想必也不在意这些!”楚征缓步返回来,慢条斯理地端起秦川茶盘里的另一只茶碗,喝了一口,涩口的很,又是不知从哪捯饬来的茶梗,随手把茶碗里的半碗茶水泼在地上。 秦川连忙收回桌上的茶壶,这可是他花了三十两银子弄来的宝贝,还没喝几次呢,行动间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铁易可是皇上的人,你确定不会被清算?”圣上一心想要灭了吐蕃,大展宏图,却不知就大周目前的国力来说,只有吐蕃内乱才是最佳态势。 即便是楚家一心为国,可前朝袁崇焕的旧事却是历代武将均需借鉴的,须知为武将者,必先顺君,其次才是忠君,再次才是报国,若是做不到第一点,后面两点就只好在阎君驾前实现了,历数前朝不得善终之名将,有多少是真刀真枪的死于敌手的?由此可见一斑。 可楚征所为,无不重复了袁崇焕的旧事,虽是忠君报国之举,却难保不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楚征闻言,敛了笑容,在秦川左首的台阶上坐下,沉吟道:“永丹无故在阳城露面,我又使了些障眼法,就那些也够他查的了,到时候尚延心运回上京的金银让他去劫。” “嗯,那个郑钧可靠么?”所有环节,他们已经推敲数次,真正做到了万无一失,唯有这个郑钧,是楚征坚持用的,虽说他们手里的亲信多不如他,可若说到替换,也不是真就无可替代,他想不通楚征非用他不可的缘由,若说是为了曾家那个死而复生的嫡长女,给她一副嫁妆,再给她男人一个小官,已经仁至义尽,完全不必如此。 “郑钧此人,我七年前就知道,也查过他的底细,是个堪用之人!”楚征肯定地说,圣上登基之后,经手亲办的几件大案均涉及世家望族,毫不手软,郑钧的寒门出身或许正是圣上所乐见的。 “嗯,想必拓跋宏光已经在筹措银两了!”秦川已经不见方才的局促,举动之间一派磊落闲适,配上他那张带着一道横贯脸颊的刀疤,说不出的怪异违和,楚征又忍不住道:“别装了,我就不信你能分出明前龙井和信阳毛尖来!”明明就是粗人一个,偏要假装斯文,谁说幕僚就得天天弄个小茶壶喝茶?麻烦还不解渴! 秦川耳根又红了,有些恼羞成怒道:“老子就是喜欢喝茶,你待怎地!”若不是小岚极喜茶道,他干啥要天天喝这苦汤子,又不是傻子! “是,你喜欢,喜欢和茶叶梗吧?几文钱一斤啊?” “额?什么几文钱一斤,三十两银子才三钱!”秦川不服地抱着他的宝贝。 楚征:“……” “报……”帐外来报:“郑将军得胜回营!” “嗯,传郑钧,楚瑜!”楚征沉声吩咐。 “是!”传令兵得令而去。 “大帅!” “大帅!” 郑钧和楚瑜先后到了中军大帐,站到一旁听令。 “吐蕃军中有何异常?”楚征端坐案后帅椅,沉声问话。 “禀大帅,叫阵的大将换成了一员红须小将,就其形容来看,应是据亚泽的亲信,且左右翼俱都布置了好手想要包抄营救永丹,末将按着大帅和军师分计划,几次露出破绽,险些让他得手。”刚刚结束的交战险得很,若不是他见机的快,只怕假破绽就成了真漏洞,若失了永丹,坏了大帅布置了几个月的棋局,他万死难辞其咎。 “那员小将比你如何?”秦川在旁问话。 “虽有不如,却不差甚多!”郑钧中肯地回话,“假以时日,此消彼长,我不如他!”他年近三十,体力武功正在巅峰,而那员小将,看年岁只怕不过二十许,再加精进,五年后,他便不是对手。 单论武艺,郑钧在这历城营中少有敌手,如此可见,永丹手下能人怕是不少。 “嗯,你接着说!” “是!”郑钧抱拳答道:“包抄营救的小股人马约有百二十余人,个个身手了得,应是吐蕃军中精英,攻势虽有所顾忌,却极具机变,以末将所见,应是据亚泽已经觉察拓跋宏光的意图,想要提前行动。”据亚泽智谋过人,若无拓跋宏光这个永丹岳父的愚忠肘制,怕是真能救回永丹反攻上京,助永丹夺回王位成就大业,到那时大周危矣! “嗯,很好,接下来依计行事便可!”秦川眯眼淡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就差手里摇一把羽扇了,在楚征的帅帐之中也就秦川敢如此,便是楚瑜都要躬身束手,不敢放肆。 “是!”郑钧躬身退至一边。 “楚瑜,你那边怎样?”楚征看向出列的楚瑜。 “禀大帅,杨延康那老贼倒是按兵不动,不过好似还有后手,据他的宠妾所言,好像是圣上钦赐的什么信物,属下翻遍了杨府没有找见,贪墨咱们粮饷的银子倒是找见了,就埋在他的卧榻之下,足有五万金!”楚瑜说的咬牙切此,将士们的卖命银子也敢贪,“倒是杨涛最近小动作不断,私下笼络了些人,有赵威,杨继,沈智强,吴念安等人,属下已经拿到具体名单!”说着从袖筒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双手呈给楚征。 楚征接过名单,展开一看,冷哼一声,说道:“一群乌合之众!你继续着人监视,不可懈怠,须知小人物有些时候也能坏事!”能下手杀掉自己父亲幕僚之人再是草包也不得不防。 “得令!”楚瑜抱拳,站过一旁。 第77章 历城之战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吐蕃再次叫阵之时,正四品将军杨涛不服郑钧贪功,在大帅帐中自荐杀敌! 大帅楚征不允! 杨涛再荐! 楚征仍不允! 监军杨延康忍无可忍之下请出圣上所赐‘如朕亲临’之金牌,痛斥楚征十大罪状,罢免了楚征大元帅之职,连着楚瑜,郑钧等楚征之嫡系一并降至留用。 监军杨延康暂掌帅印,小将军杨涛再次请命上阵杀敌! 大帅杨延康心甚慰,率众亲送杨涛出城迎敌。 杨涛大败! 被缚于车上的吐蕃王子永丹遭不明人士劫走,却与吐蕃大军陷入内乱,杨涛乘机逃回城内,却不妨引入了吐蕃上万人马,一时间,城门失守,小将杨涛回身迎敌,不敌,被斩于马下。 吐蕃人马立马攻了上来,郑钧率部迎敌,同时令人就出关押在牢的大帅楚征。 楚瑜同时率着一队人马从城外侧翼杀回,几经血战,吐蕃大将见历城难攻,且战且退。 楚瑜乘机退回城内,与郑钧形成合围之势,全歼入城的万余吐蕃人马,一时间城内血流成河,多出烧毁,城内百姓亦死伤无数。 大帅杨延康弃城而逃,楚征被迎出牢,暂代帅职,从容指挥城中重建安置事务。 城外只剩不到四万余人的吐蕃大军迎回二王子永丹,撤往吐蕃腹地而去。 另,一队满载金银往上京而去的千人车队遭遇大周军队袭击,全军覆没。 吐蕃国新王在国内掀起一股清查叛逆之风,裕隆记,兴隆记等十余家商行被捣毁,金银财物充入国库,人员不分大小全部斩首,一时间,吐蕃国内闻商色变。 阳城守将曾瑜韫截获敌军三十三万金,敌首三千三百二十七个,活捉吐蕃监军尚延心。 历城,阳城大捷的捷报八百里加急传入京城,伴着捷报的还有楚征的请罪折子,毕竟被夺了帅印,险些丢了城池,陷城中数万百姓于倒悬,罪在大帅!且不可推卸!请罪的同时弹劾原监军打扰呢杨延康大战之时,弃城而逃,动摇军心,险将大周边城送与吐蕃人之手,置我大周边城军民于不顾,置大周边境于险境,置大周江山于倒悬,如此害国害民之恶贼,其罪当诛! 朝廷收到捷报,天子大怒,连下数道旨意。 一道是明旨敕封楚侯府世子,历城大元帅楚征为忠国公,袭六世,仍旧领历城大元帅一职,替朕镇守历城防御吐蕃。 另一道却是下旨诛了原历城监军杨延康九族所抄资产尽数没入国库,贵妃杨氏,不知尊卑,不敬皇后,不知约束家人,助纣为虐,打入冷宫,二皇子顽劣不堪,不知孝道,罚面壁思过一年。 一时间赫赫扬扬的弘农杨氏一族顷刻间灰飞烟灭,等到杨氏一族被抄,家资尽数现与人前之时,千万两的白银,无数的珍奇异宝一路押解进京,一时举国哗然。 前些年朝内内斗不休,战乱频发,自从新帝继位,百废待兴,国库空虚,杨氏一族所抄家资足以抵得上大周一年的国库税银的收入。 坤宁宫内,容颜憔悴的国母伏在年轻的帝王怀里,几至哽咽,泪水盈眶。 “皇上……” 年轻的帝王,掌控天下的厉眸中闪着些许温情,垂首看着怀中娇妻,微微一笑:“梓桐,朕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从此这大周的后宫就要靠你统管了!……” 出身名门的贵妃娘娘,曾经宠冠六宫,便是贵为国母的皇后娘娘都要退避三舍。 据说皇后娘娘早已人老色衰,绝宠于帝王,一年难得见皇帝一面,据说皇后所出三皇子,更是屡遭斥责,从无封赏。 可是皇城内的事物,哪里是眼见可为实的? 彼时仓皇回京想要向贵妃娘娘求救的杨延康,还未进京便先遭逮捕,等待他的是一千零一刀的刮刑,因为皇后娘娘恨毒了他!因为他曾经嘲笑皇后娘家父亲无子绝后。 其实皇家行事历来诡异,岂是嫁入皇家不足二十载,足不出后宫,被打压近十载的皇后能够左右得了的? 看官你且看,新帝能够坐上龙椅,多依仗杨家出力,甚至杨家为此折了七个颇有前途的嫡子,也即是杨氏一族为了新帝登基可谓倾尽了全族之力。 多付出自然也就要求多回报,即便杨家无所求,可皇帝怎么能安心?他能支持皇帝登基为帝,自然也能支持杨氏女所出的皇子登基为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借着这场戏,年轻的帝王坐稳了龙椅,名正言顺的摘除了杨家这个隐患的同时震慑了各世家名门,他的大笔将要在这片大好河山之上不受节制的画出怎样的画卷来?未来之事谁人能知? 大周吐蕃边境历城军营内正彻夜把酒欢庆大捷,朝廷论功行赏的圣旨已下,楚瑜封楚侯府世子,居正二品骠骑将军,协助大帅楚征镇守历城。 郑钧封正三品宁远将军镇守阳城,曾瑜韫封正三品威远将军协助郑钧镇守阳城。 其余众将各有封赏略过不提。 且说郑钧终于离了历城回了阳城,回到阳城有着阿瑶的家中。 一身铠甲,满面风尘的郑钧与略带憔悴一袭布衣的瑶光相顾无言,只那满布相思,对视细看的眼眸中略略流露出对彼此的等待,思念,几乎相思入骨! 大人的情思,小儿哪里懂得,小瑞小牛一般冲向站在门口举步不前爹爹,“爹!爹!” 横冲直撞,欢喜异常的小儿被父亲一把抱起,满是欣喜的大眼睛里清澈见底,明晃晃地流露着小儿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小儿若然的身子贴上他冷硬的铠甲,几乎融化了他死人堆里炼出的铁石心肠,修罗场里趟过,只为给他的妻儿一个平安喜乐! 郑钧回家,郑家大门紧闭,恕不招待任何访客。 郑钧回家,郑家仆佣尽数遣回居处,两日内,吃喝自理,行动自由,只是不能踏入郑家小院。 郑钧回家,郑家阿瑶,洗手作羹汤,服侍她活着回来的夫。 郑钧回家,郑家阿瑶轻抚着她的三郎身上上没有愈合的几处深可见骨头,泪水止不住的流。 郑钧回家,抱着他的两个小儿,如讲传奇话本一般,讲述着日前军营里的一幕幕你死我活的搏斗,只为那寸许的国土,上位者的心思他不懂,也不想懂,身处边关,他只愿护他妻儿平安,卫他脚下国土周全! 比之郑家的温馨和乐,跟着郑钧带回一身伤和官升四级喜讯的李根生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 他在外提着脑袋杀敌立功,为的什么?不为别的,只为他的家人能过上好日子,再不必,旱时卖女,涝时逃荒,为了一口粮食,卖儿卖女的活着,可他立了功,升了官,带着赏银回家庆祝时,迎接他的竟然是妻儿被卖的噩耗! 他李根生娶妻郭氏,虽谈不上什么夫妻恩爱,却也是同甘共苦多年,他的妻为他闲时操持家务,战时甚至能登上城墙杀敌,他的闺女,虽谈不上宠爱逾常,却也是千娇百宠的独苗一颗,却被他的亲娘卖身为奴,只为了二百两银子! 他堂堂的正七品武威校尉的妻女竟然被老娘卖了! 李根生站在大门口,看着门里欢喜异常的众人,他们的父母无事,他的兄弟,他的弟媳,他的侄子,甚至远房的表妹都好好的,唯有最该为他高兴的妻女被卖! 他不知道他的官为谁拼来的,这些人么?那那两个陪着他走过失意,渡过穷困,担惊受怕十余年的妻子,女儿呢? 他卖命而来的钱财荣耀要给侄子享受么? “娘!有些个陈年旧事,儿子记不得了,想要再问问娘亲。”李根生的声音里带着无边的疲惫。 “儿啊你问,娘的记性好,从你出生到现在,三十多年的事,没一件忘了的!”老太太喜得没牙了,她也是七品大官的娘了!跟县太爷家的老太太一个级别! “娘可还记得二叔家的宝生,纯生!” “提那两个崽子做什么?”老太太不乐意了,这大喜的日子提那两个穷鬼做什么?别是他们知道自家大儿出息了想要来打秋风吧? “是不是那两个穷鬼给你捎信儿哭穷了?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心软,咱家的钱凭什么给他们用?”这可不行,她家的钱财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外流,全是她两个乖孙孙的。 “娘啊,二叔可是爹的亲弟弟呢!”李根生的声音里带着无边的伤痛,这是他的亲娘啊! “什么亲弟弟,一家只管一家,这世上只有养活爹娘儿女的,哪有养活叔叔侄子的道理!”老太太分的门清,嘴也一如既往的快,这道理在她这里那就是王法,李家的王法。 这话,站在她身边的众人听在耳里,却有些别扭了,大白氏不自在地悄悄扯了扯婆婆兼姨娘的衣角,“娘!”您老说话能不能转个弯,我们这弟弟弟媳,侄子可还指着大伯养活呢。 “叫什么叫,没看见我正跟你大伯说话呢,有规矩没?插什么嘴!”老太太立马有了当家老太太的气势。 大白氏瞥了嘴,想说什么,被大伯子兼表哥眼眸一扫,就吓得没了话。 李根生惨然一笑:“娘啊,既然你老人家这么说,那儿子就照办了!” 老太太愣了,她说什么了,儿子就要照办:“儿呀,别的先放放,娘知道你孝顺,咱先回家,把得的赏银给娘收起来,别弄丢了!”她藏银子罐子已经被大元宝装满了,儿子这回去的时间久,肯定赏银不少,说不得,她得置办一个大大的罐子了! 李根生失望地看着沉默不语爹,和满脸贪婪的弟弟,转身而去。 老太太见儿子竟然转身要走,噔的一下就急了,连忙上前一把扯住:“儿呀,你不回家,这是要去哪?”就是有时也好办也先把银子给她交上来呀。 李根生被亲娘扯痛伤处,眉头皱了皱,转头说道:“自然是去找我的妻儿!” 老太太怒了,“什么妻儿,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找的,那两个贱人咱不要了!儿呀,你看你两个侄子虎头虎脑多中看,将来长大了也能像他大伯一样当大官,赚银子,儿呀,你再看,那是你姨家表妹,长得多顺溜,屁股也大,一准能生儿子!娘去算个好日子,咱就办事,明年就能咱李家再添个大胖小子。” 小白氏闻言红了脸颊,羞答答地偷看表哥,只要拜了堂成了亲,她就是七品的官儿太太了,跟县太爷家的太太一样大,也能穿金戴银,成天吃肉。 李根生气笑了:“娘不是说没有大伯子养活侄子的道理么?弟弟家的孩子与我何干!” 李云生闻言气的直瞪眼,想要撇开他,自己享福,门都没有,娘就先不答应! 老太太的美梦直接被大儿的话击碎,“你说什么?你弟弟家的虎蛋,猫蛋你不养活?” 李根生默认。 老太太大哭,“你个没良心的,你不养活侄子,你个天打雷劈的,你不得好死……” 李根生闻言惨然一笑道,“好,那便让老天劈死我吧!谁让我纵容爹娘兄弟卖了妻儿呢!” 说着也不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娘亲,转身离去。 老太太以为只要使出绝招,大儿必定服软,是以自顾自己嚎哭,却没看见大儿竟然要走。 李老头向来是个活死人,兀自杵在大门边上喘气。 李云生倒是看见了,可他还一肚子气呢,凭什么给大哥服软?再说了,有娘在呢,他就是走了,过不了多久也得乖乖回来,照样拿银子养活他,他才不怕。 这其中最着急的要数小白氏,她可是要嫁给表哥当官儿太太的,这表哥走了算怎么回事呀?表哥走了她给谁当官儿太太去? 这一着急就跑出来伸手拉住李根生。 刚从战场上下来之人,杀戮过重,身上煞气浓的很,小白氏有些受不住的松了手,手不能拉,话却得说,可怜兮兮的叫了声:“表哥?”你要去哪? 后头的话还没敢说完,就被李根生吃人一样的眼神煞住了,瑟缩着退回了大门内,还是交给姨妈吧,她再也不敢了。 李根生一路不停的到了老丈人的旧居,叩响了门环。 听着门内熟悉的应答,顺着脚步声,大门开了一缝。 门缝内站着他的妻。 “巧娘开门,是我!我回来了!”李根生不自觉的就带着讨好。 “奴婢乃是郑家仆妇,官爷怕是找错了地方!寻错了人!”门内郭巧娘硬着声音说完,就势就要关上大门。 “巧娘,我知道都是我不对,你先让我进来,我给你赔不是!”李根生吃着劲挤入门内。 郭巧娘哪里是他的对手,不上一个回合就被敌人攻陷了城门,索性自暴自弃转身回房。 李根生关了大门,腆着脸跟在妻子身后进了房门。 屋内,他的独苗闺女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抬头见了爹爹,清亮的眼睛里闪过惊喜,转瞬间又归于带着隐忍的平静,不在看他,只低头做她的针线。 “玉梅!我是爹,爹回来了!”李根生心里刀割一般,他的小闺女跟他生疏至此。 小姑娘抖着手又缝了几针,猛地扔下手里的针线,跳下炕,扑进爹的怀里,哭道:“爹啊!哇哇……!”大哭起来,她和娘被欺负的好惨,爹你怎么才回来呀! 李根生哽咽着抱住大哭的小女儿,轻轻抚摸她的脊背,怕闺女哭的岔了气。 郭氏巧娘见父女俩抱着哭作一团,自己也扭了脸悄悄的抹了眼角溢出来的眼泪,转身出了房门。 李根生见娘子走了,急的不行,只是怀里的小女儿拖着走不开。 不一会,见郭巧娘又进屋来,李根生才略略放下点心,还好不是走了,还好还好,待再看到她端着满碗的细丝面条,心酸的直想跟着闺女一起哭,今天是他的生辰,只有他的妻还记得! 一家三口哭过之后,李根生坐在炕上大口大口的吃面,这面他吃了十多年,怕是一辈子也吃不腻了。 饭后,李根生真诚地表达了他娘做的错事,他道歉,一定去郑家要回卖身契纸(这个不难,他能想到,郑家娘子必然是见娘亲虐待他的妻儿,看不过眼去,才帮了把手,舍了银子把他的妻儿接了出来),并且保证不再回去,就跟妻子女儿在岳家老宅好好过日子,而且保证,也不要什么儿子了,没有就没有,将来闺女大了,招赘一个上门女婿也就是了。 鉴于他的保证,郭巧娘暂且信了,这才留下他,让女儿去烧水,她解开男人的衣裳,检查他的伤口。 李根生心疼的不行,心疼妻儿受了苦,被他的亲人错待,只能住在这个简陋的破房子里,辛苦度日,心疼自己受伤只有妻儿在乎。 第78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是不是那两个穷鬼给你捎信儿哭穷了?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心软,咱家的钱凭什么给他们用?”这可不行,她家的钱财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外流,全是她两个乖孙孙的。 “娘啊,二叔可是爹的亲弟弟呢!”李根生的声音里带着无边的伤痛,这是他的亲娘啊! “什么亲弟弟,一家只管一家,这世上只有养活爹娘儿女的,哪有养活叔叔侄子的道理!”老太太分的门清,嘴也一如既往的快,这道理在她这里那就是王法,李家的王法。 这话,站在她身边的众人听在耳里,却有些别扭了,大白氏不自在地悄悄扯了扯婆婆兼姨娘的衣角,“娘!”您老说话能不能转个弯,我们这弟弟弟媳,侄子可还指着大伯养活呢。 “叫什么叫,没看见我正跟你大伯说话呢,有规矩没?插什么嘴!”老太太立马有了当家老太太的气势。 大白氏瞥了嘴,想说什么,被大伯子兼表哥眼眸一扫,就吓得没了话。 李根生闻言惨然一笑道,“好,那便让老天劈死我吧!谁让我纵容爹娘兄弟卖了妻儿呢!” 说着也不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娘亲,转身离去。 老太太以为只要使出绝招,大儿必定服软,是以自顾自己嚎哭,却没看见大儿竟然要走。 李老头向来是个活死人,兀自杵在大门边上喘气。 李云生倒是看见了,可他还一肚子气呢,凭什么给大哥服软?再说了,有娘在呢,他就是走了,过不了多久也得乖乖回来,照样拿银子养活他,他才不怕。 这其中最着急的要数小白氏,她可是要嫁给表哥当官儿太太的,这表哥走了算怎么回事呀?表哥走了她给谁当官儿太太去? 这一着急就跑出来伸手拉住李根生。 刚从战场上下来之人,杀戮过重,身上煞气浓的很,小白氏有些受不住的松了手,手不能拉,话却得说,可怜兮兮的叫了声:“表哥?”你要去哪? 后头的话还没敢说完,就被李根生吃人一样的眼神煞住了,瑟缩着退回了大门内,还是交给姨妈吧,她再也不敢了。 李根生一路不停的到了老丈人的旧居,叩响了门环。 听着门内熟悉的应答,顺着脚步声,大门开了一缝。 门缝内站着他的妻。 “巧娘开门,是我!我回来了!”李根生不自觉的就带着讨好。 “奴婢乃是郑家仆妇,官爷怕是找错了地方!寻错了人!”门内郭巧娘硬着声音说完,就势就要关上大门。 “巧娘,我知道都是我不对,你先让我进来,我给你赔不是!”李根生吃着劲挤入门内。 郭巧娘哪里是他的对手,不上一个回合就被敌人攻陷了城门,索性自暴自弃转身回房。 李根生关了大门,腆着脸跟在妻子身后进了房门。 屋内,他的独苗闺女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抬头见了爹爹,清亮的眼睛里闪过惊喜,转瞬间又归于带着隐忍的平静,不在看他,只低头做她的针线。 “玉梅!我是爹,爹回来了!”李根生心里刀割一般,他的小闺女跟他生疏至此。 小姑娘抖着手又缝了几针,猛地扔下手里的针线,跳下炕,扑进爹的怀里,哭道:“爹啊!哇哇……!”大哭起来,她和娘被欺负的好惨,爹你怎么才回来呀! 李根生哽咽着抱住大哭的小女儿,轻轻抚摸她的脊背,怕闺女哭的岔了气。 郭氏巧娘见父女俩抱着哭作一团,自己也扭了脸悄悄的抹了眼角溢出来的眼泪,转身出了房门。 李根生见娘子走了,急的不行,只是怀里的小女儿拖着走不开。 不一会,见郭巧娘又进屋来,李根生才略略放下点心,还好不是走了,还好还好,待再看到她端着满碗的细丝面条,心酸的直想跟着闺女一起哭,今天是他的生辰,只有他的妻还记得! 一家三口哭过之后,李根生坐在炕上大口大口的吃面,这面他吃了十多年,怕是一辈子也吃不腻了。 饭后,李根生真诚地表达了他娘做的错事,他道歉,一定去郑家要回卖身契纸(这个不难,他能想到,郑家娘子必然是见娘亲虐待他的妻儿,看不过眼去,才帮了把手,舍了银子把他的妻儿接了出来),并且保证不再回去,就跟妻子女儿在岳家老宅好好过日子,而且保证,也不要什么儿子了,没有就没有,将来闺女大了,招赘一个上门女婿也就是了。 鉴于他的保证,郭巧娘暂且信了,这才留下他,让女儿去烧水,她解开男人的衣裳,检查他的伤口。 李根生心疼的不行,心疼妻儿受了苦,心疼自己受伤只有妻儿在乎。 郭巧娘看着丈夫身上一道道的尚还带着血丝的伤口,心疼的不行,嘴里却埋怨着:“怎么不包扎好了再回来,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长不好可有你受的!” 嘴里埋怨,手上却动作轻柔地解开已经血印的纱布,熟练地上药,换上干净的纱布。 …………她,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买了伤药!她怎么这般没有出息! 这些搬出来的日子,她想过许多,想过刚成亲时候的和美,想过有了女儿之后一家和乐,想过流产不孕的凄苦,丈夫对传宗接代的执着,对她不愿意纳妾的沉默,这些她都能忍,她知道她过不了妻妾和美的日子,她宁愿当个妒妇,可突然间一个晴天霹雳,公婆小叔一家投奔而来,还带着个时刻觊觎她丈夫的表妹。 那些日子如在地狱一般,最让她绝望的是丈夫对她的态度,冷的出奇,好似不能生育只是她一个人的过,不,应该是她一个人的罪!她该受着! 自从郑家妹子将她救出苦海,她就没想过再回李家门,可,她的冤家又自己寻上门来,她还惦念着他,她还记着他的生辰,记着给她备一碗长寿面,她还为他受伤而心疼,她好没出息呢!怎么就离不了这个男人了? 上了药,李根生假装困得不行,倒头便睡,郭巧娘信以为真,轻轻地给他盖了薄被,坐在一边做着针线。 其实他哪里睡得着,他亏着心呢,刚才一时冲动,说了些过头话,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没有反悔的,可他心里悔着呢,他还是想要个儿子,入赘的女婿哪里比的上顶门立户的儿子? 相比之余郭巧娘和李根生,小玉梅的心思就简单多了,在她心里,她那大山一般的爹爹回来了,她和娘亲便成过上以前一样快乐的日子了,不用挨打,不用挨骂,小丫头坐着针线都能笑出来。 李家老太太醒过神来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拍着推大骂儿子媳妇,不该放走大儿,那好些银子钱可别丢了才好! 小白氏心思活,在一边进言:“表哥怕是去了表嫂哪里!” 老太太一听就怒了,“什么表嫂,你哪来的表嫂?不想嫁进我们李家,就赶紧滚蛋,这阳城多少黄花闺女带着嫁妆争着抢着想要嫁进来呢!” 小白氏被喷了满脸唾沫,委委屈屈的表忠心:“大姨,哪里是我不想嫁给表哥,是表哥怕是还想着那个郭氏呢!” 老太太强硬的很:“那个郭氏不是已经是郑家的奴婢了么?怎么还能算咱家的人?咱家可是官家,怎么能要个奴婢当媳妇?”他的儿子跟县老爷一般大呢。 大白氏也在边上帮腔:“娘啊,大哥可是和郑家交好,保不齐那天的卖身契就使得是个障眼法,哄着您老玩儿呢!”大伯哥还是娶她妹子的好,要是另外娶个管家的小姐,保不齐就得把她们一家子赶出去。 说着,大白氏给丈夫使了个眼色,两口子一个下午,早把各种可能想了个遍,并且想出了应对策略确保大伯哥再发达也甩不开他们一家,两个儿子将来还得指着他们大伯奔前程,娶媳妇呢!等她老了也做个像婆婆一样威风凛凛的管家老太太,天天让儿媳妇给她做好吃的。 李云生接到妻子的暗示,忙扶了娘亲在炕上坐下,给她顺背:“娘啊,您老可不能有事,您若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儿子怎么活?儿这辈子就没想过要离开娘!”大哥养活娘,就得养活他!别想甩开! 老太太最疼小儿子,又听了小儿子的话,那心里跟吃了蜜似得,甜死个人:“儿啊,你放心,娘去哪也舍不得扔下我儿,你大哥是娘的儿子,就是说破大天去,他也得养着你!”还反了他了,那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就在小白氏的带领下带着儿子来到郭家大门外。 小白氏早就打听清楚了,那郭氏压根就没去过郑家,从出了李家门儿,就住在这里,这么好的院子,虽比不上现在住的,怕也值不少钱呢,一会得给姨娘提个醒儿,把这院子也收回去,都离了李家的女人,凭什么还住着他们李家的宅子?没有这个道理! 老太太上去就狠拍大门,“郭氏!你个不要脸的贱蹄子,你还我儿来!……”拍着门,嘴里也跟着不干不净的骂开了。 门内,李根生因着长时间未好好歇息,上半夜又后悔跟媳妇说了不纳妾,悔得大半夜都没睡着,天快亮了才睡踏实了,正打着呼噜呢,就被媳妇狠命摇醒,怎么了这是?连觉都不让睡了? 还不等跟媳妇分说呢,就听见门外老娘骂骂咧咧的叫门声,郭氏寒着脸,把昨天脱下来的衣裳一股脑地都仍在他的脑门上,扭身出去了。 李根生自知理亏,忍着身上的疼痛,三下两下穿好衣裳,也不去开门,径自翻墙跑了。 郭氏在一边气的一佛出升天二佛出世,这个男人,她就不该信他! 她就该安安分分的呆在娘家,做她的寡妇,只当男人死了,好好养大闺女是正经! 李家老太太在大门外骂的更难听了,郭氏气恼,铁青着脸,开了门栓,一把拉开大门。 李家老太太不妨被闪了一下,差点摔倒,一看是郭氏,上前就要抽她巴掌:“你个贱人!” 郭氏一把甩开她抽过来的巴掌,“你才是贱人!” 老太太哪受过这个,立马就不依了,阵势全开,坐在大门口,拍着地大哭起来,边哭边骂:“我老婆子好苦啊!我个老天爷啊!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啊,被媳妇挑唆的不回家啊,我个老天爷啊,我的命苦啊!儿子媳妇穿金戴银啊,老婆子吃糠咽菜啊!……” 李云生见娘亲哭了,气的上前要打郭氏,却被东院邻人拦住,都是多年的老邻居,看着郭氏长大,看着郭氏出嫁,怎么可能看着郭氏挨打? “这后生,咱们郭家的闺女可不是你说打就能打的!” 李云生见人家硬起,他就缩了脖子。 李老太太可看不得这个,鼻涕一甩,站了起来:“什么郭家!进了我李家的们,还敢自称郭家?哪家的道理?” 邻人词穷。 郭氏寒着脸冷笑道:“这位老太太莫非忘了,我郭巧娘,连着我那苦命的闺女可都被你二百两银子卖给了郑家!什么时候我们娘俩又成了李家门里的人了?难不成你李家的人都是反复卖两遍的不成?” 老太太头一次被人说的没话,眼珠子一转,“人是我卖了,可这宅子我可没卖!你走可以,把这房契留下!” 郭氏整个气笑了:“我郭家的房子关你李家屁事!” 第79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天蒙蒙亮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比绣花针还细的雨丝交织在天空里仿若轻雾一般笼罩着整个阳城。 朦胧的街道上静悄悄的,一两个或挑着担子或推着独轮小车的小贩出了巷子匆匆而过,带出清晰的脚步声,车轮滚动声,间或还有一两声带着浓痰的咳嗽声昭示着朝阳升起之前最后的宁静。 雨渐渐大起来,银丝一般的雨线渐渐的汇集成了雨点,润湿了房上的瓦片,使得原本的灰白之色转为深色,天空撒下的雨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顺着瓦槽流下房檐的雨水也越来越粗壮起来。 城西的郑家小院儿里静悄悄的,正房内,泛白的窗纸上透进来些许隐隐的微光之下,早已醒来的郑钧侧身躺着,微光之下隐隐约约能看清在他怀里安睡的阿瑶的眉眼,若再仔细看看,好似还能看清她眼下的青黑,一夜混闹,到底是累着她了。 粗粝的手指细细的描绘着她的面容五官,皮肤必定是细嫩的,可却还是不如之前的好,边关的风到底粗劣了些,薄薄的眼皮下的黑眸也深邃起来,到底苦了她,把她一人仍在家里,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竟遇上了那样凶险的事,他的阿瑶必定受了不小的惊吓,鼻子还是那般的挺直纤巧,他的阿瑶的美早已刻在他的心里,鼻下的红唇必定还是那般柔软,却学会了轻抿,他的阿瑶受累了,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顾及十几个下人的吃穿住行,便是连他同袍属下的家眷都要照顾。 眼皮微动跟着长长的小扇子一般的眼睫毛也轻轻的扇了两下,知道她醒了才敢将渴望至极的大手肆意地轻抚她柔嫩的脸颊。 低低的一声嘤咛之声,瑶光缓缓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脸颊上微痒的触感使得她脑袋微动更加贴近放在脸颊上的大手。 “醒了?”郑钧满目含情,声音也带着清晨初醒时候的低沉。 “嗯。”瑶光轻哼一声又重埋进他温热宽广的胸膛里,熟悉的气息充斥鼻端。 “天还早,再睡会吧。”粗糙的大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墨发,怀里温热的气流打在胸膛上痒痒麻麻的若一股热流自胸而发,片刻蔓延至全身血脉后又汇聚于某一处,身子顺着某处僵硬起来。 “是你吵醒我……”怀里的人儿软腻的话乍然而止逃一般的出了渐热的胸膛。 粗壮的手臂如影随形而至,将逃走的可人儿捉会重亲嵌入她应该在的地方。 “要起了……小……玮该醒了” “昨晚上我把他们交给乳娘带了,便是醒了也会在跨院吃完早饭才会过来……现在还早……”将她细嫩的肌肤细细地贴在他熔铁一般炙热的胸膛,渐渐地也将她雪嫩的肌肤染成嫣红,亘古不变的旋律想起,交织的人儿尽情的畅游于爱河之中。 再次醒来,屋呢仍旧昏暗,让她分不清究竟是天还未亮还是已经天黑,转头枕在腿上,她细想了一下:“孩子们呢?”是还未醒还是已经睡下?“什么时辰了?” “巳时末!”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宠溺的笑。 “这么晚?你也不叫我!”饱受宠爱的小女人抱怨声里都带着娇气。 粗粝的掌心轻轻摩挲她的细嫩,带出一串的细小的粉色的凸起,“要起了!不准再睡!” “嗯,好!”拿过床前小杌上的衣衫轻柔的披在她的身上。 从未有过分离的夫妻小别真似新婚呢!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上来,晚上十点更新 第80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钧黑着脸看着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的属下,他该换宅子了,怎么也得换个三五进的,便是敲门也听不见。 李根生从昨天早上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一天半了,他就吃了一个干馍馍,还是被娘亲打出来的时候在厨房顺出来的杂面儿馍。 一桌子六个菜,一海碗的米饭,李根生连盘子都舔干净了,看得郑钧眼角直抽抽,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昨天才赴了庆功宴回来的,能饿成这样,李家什么时候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饭倒是还能吃的起,只不过是穷的卖了儿媳妇和孙女,还是你媳妇买的呢,恭喜了,您家又添丁进口了!) 李根生吃完了饭菜,打个饱嗝,又自动自发的端起离饭桌最近的茶壶倒了碗茶往下顺了顺,到底是楚家的厨子,这菜做的就是好,既好看又好吃,比他媳妇做的好吃多了!额,便是难吃,他也吃不上了,一想起来,李根生胸口就堵得慌,媳妇带着闺女不愿意回去,老娘也强挡着门不让她们娘俩回去,非要他娶白家表妹,这叫什么事啊?! 李根生偷偷地瞄了黑着脸的郑钧一眼,极顺手地站起身餐盘碗筷一一收拾好摞起来问郑钧,“厨房在哪?” “东厢房。”东厢房是原先郑家的厨房,有了仆妇之后厨房改在了下人院子里的南房,东厢房虽然不用,里面的灶火厨具却保留了下来。 这几天仆妇们都呆在下人院子里,是郑钧的吩咐,一家四口一应的吃喝拉撒都是他和阿瑶亲自动手,李根生不干,阿瑶就得干了。 李根生默默地抱着摞起来的盘跌碗筷去了厨房,郑钧跟在后面也去了厨房,两个男人一人洗一人涮,顺便把灶台也收拾干净。 这些女人家的活计,边城的男人们也是常干的,别看一个个大老爷们糙得跟个退了毛的狗熊似得,上了战场,有去没回的也是常有的事,可疼媳妇比起内地的男人们,强的没远近了!做饭不行,可刷碗扫地,哪个没干过?但凡媳妇说一声不舒服,男人们能把媳妇疼到骨子里去。 李根生更是其中翘楚,做饭刷碗是常有的事儿,还给媳妇洗过小衣,袜子,给闺女洗过尿布,哪个女人没有羡慕过当年的郭大嫂? 李根生也委屈的很,他这么好的男人,上哪找去?不就是不敢跟老娘硬碰么?媳妇硬是不让他进屋,连衣裳行礼都扔了出来!两口子十多年的感情竟然抵不过他老娘几句浑说,媳妇一点也不疼他! “说吧,怎么回事?”李根生默不吭声,郑钧却急了,他们的假期也就三天,过了明天,后天就得上值了,他还没跟阿瑶热乎够呢,郭大嫂也是,不把他拘在家里,放出来干啥? “就那么回事!”李根生闷声闷气的说道,别的兄弟回家都是媳妇孩子捧着,好菜热饭侍候着,就他,两边不讨好,这边赶,那边骂,好像他就是个罪人,提着脑袋杀敌,立功升官发财回来反而对不起所有的人一般,郭氏看不见他的军功,他的辛苦,只能看见他老娘的跋扈,老娘也看不见他,看不见他闺女,只能看的见她的小儿子,大孙子还有他的赏银。 “就那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啊?”郑钧皱眉,肯定不是公事,那就是家事,可郭大嫂一向是个能干的,家里也从来都是井井有条,并不用李根生操心什么,想当初他可没少在李家蹭饭。 “……”李根生皱眉,这小子虽然官儿比他大,可却比他小了三岁,当年还是他领着他熟悉军营,教他打仗的,年纪越大,官儿也越大,妆模作样的功夫也越发的深了,莫不是还要替郭氏撑腰不成? “我是来向弟妹道谢的,”李根生一提起来就觉得没脸,自己去打仗,老娘把他媳妇和闺女给卖了,还卖给了他的兄弟,这得是多大的笑话啊?可他不自己说出来,这小子一直装傻,到了晚上他可又没地方去了! 找阿瑶的? “些许小事,兄长不必如此!”郑钧以为是阿瑶帮衬过李家家计,自家家境不错,帮衬别人些也没啥,“咱们兄弟在外打仗,女人们来往帮衬本就是应该的,兄长严重了。”在军营他是上官,令行禁止,在家里,以前那群兄弟仍旧还是兄弟。 李根生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欠下郑钧媳妇的二百两银子他可以慢慢攒着以后再还,想着郑钧也不会在意,可他还指望着郑钧媳妇去劝自家媳妇好好跟他过日子呢,这不说清怎么弄? 郑钧见李根生一张驴脸涨红,蹑手缩脚,张口结舌,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一副有话说不清的样子便知他向阿瑶道谢不是简单的两家相帮那么简单,直打昨个回来,自家的话还说不完呢呢,哪有功夫说别人家的事。 正在此时,门外叫门声又响,却是贺云帆携着妻子赵氏。 郑钧出去开门时候瑶光闻声也走了出来,雨才刚停,院子里还湿漉漉的,郑钧不欲她多走,只让她原地站着,自己快走两步去开门,若不是他听见了赵氏的声音,便不让阿瑶出来走这一遭,地上湿漉漉的,还有些滑呢! 赵氏在郑钧面前倒还有礼,有模有样的曲膝行了礼,待看到郑钧身后的瑶光,快走两步上前亲热地挽了瑶光的胳膊随着瑶光往回走。 瑶光被赵氏挽着胳膊,只得朝贺云帆点头微笑见礼。 赵氏这个时候来郑家倒不是没眼色,她自然知道男人们沙场归来,很要歇息几日才好,搁在往日她也不会这么没眼力劲儿的上门叨扰,实在是出了大事她得跟瑶光商量,昨个晚上隔壁李家吵吵了一晚上,她贴在院墙上偷听了会儿,李家老虔婆竟然要让李大哥另娶那个假模假样的白姑娘,按捺着性子硬是在家里堂屋转了一上午,中午饭也没得好好做,孩子和男人的抱怨她一句也听不进去,这不才吃了午饭她就急匆匆的往郑家来了。 她是个火爆脾气,平日里跟姐妹嫂子们相处最是爽利,又极敬服郭氏,她新嫁贺云帆时候,没少受郭大嫂的照顾,在心里那是把郭氏当亲姐看待,李家的事她男人年轻官小说不上话,只有瑶光能说上话,又愿意管,来找瑶光说道说道才行。 贺云帆瞥了一眼与郑家妇人进了屋子的媳妇,跟郑家亲近,他是愿意的,他跟郑将军不像李根生,是跟郑将军从小兵一起走过来的,他自入伍被分在郑将军麾下便与郑将军隔了两个级别,后来当然是越隔越远,虽然跟着李大哥,郑将军对他也从来不端架子,情分却差着不少,如今他又跟在郑将军手下,两家亲近了,于他的前途只有好处的,虽不指望郑将军徇私,稍稍偏向一些也未必就没有。 只是这个媳妇是个愣头青,说话从不过心,咋想咋说,一点不懂看人脸色,又对李大哥家的事上心的不行,放她独自来郑家,着实的不能放心,只好厚着脸皮没眼色的跟了来。 “郑将军,真是打扰您和夫人了!”贺云帆搓着手,有些局促地笑着跟郑钧说话,以前还能勉强跟他称兄道弟,如今却只好称将军了。 “私下里叫我一声大哥便可,进去吧,李大哥也在!”郑钧到没啥,反正来一个是招待,再来一双也是招待,没差的。 瑶光请赵氏在东坐了,自己往堂屋送了茶水回来,还不等坐下,赵氏火烧屁股一般,把李家打算另娶的事说了一遍,说完恨恨的骂了两句,那个老虔婆,搅屎棍子,“嫂子你说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做人家婆婆的?恨不能让要了媳妇和孙女的命!难不成那外甥女竟比儿子还亲?竟要为了外甥女抄了儿子的家!” “我也是从小在这阳城长大的,咱阳城说大虽然不大,说小那可不小,就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的!竟跟儿子有仇一样!” 说的上火,端起瑶光倒给她的茶水一口饮尽,使劲的用手扇风。 相公也往老家寄了信儿,要接了公婆来阳城同住,一开始时候她还无所谓,给公婆养老应当应份的事,况且她男人有没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想躲也躲不过,可自从有了李家的事儿,她这心里就跟塞了块抹布似得,难受又不敢跟男人说。 “李老太太说了不算,还是看看李大哥怎么说吧,明天咱们再去看看郭大嫂,看看她怎么打算再说!” 自从把郭大嫂带出李家,瑶光就隐约觉得她怕是不愿再回去,听说李家要再娶倒也不奇怪,那李家老太太明摆着是看不上郭大嫂子,便是对唯一的小孙女也没有多少情分。 瑶光说着又给赵氏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她一把蒲扇扇风。 赵氏接过扇子使劲扇了两下,嫌弃地轻哼一声,不屑道:“那李根生也不是个好东西,对着男人们,我不敢说,可嫂子想想,那老虔婆自从来了就带着她那两个小妖精折腾郭大嫂,郭大嫂吃了多少亏?他李根生能不知道?但凡他在能稍稍护着郭大嫂一点,郭大嫂也不能病的起不了床,要不是嫂子仗义相救,说不定早就出殡了。” 赵氏说着红了眼,低头用手抹了一把眼睛接着说:“那老虔婆嫌弃郭大嫂不能生儿子,可郭大嫂是为的谁才流产伤了身子的?” 赵氏说着接过瑶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眼泪,不好意思的笑道:“糟蹋嫂子东西了!这帕子等我回去洗干净了再给嫂子还回来!” 瑶光极喜欢赵氏仗义的性子,轻怕她的手背道:“不过一方帕子,这样的料子倒还有些,花色也有几种,咱和郭大嫂三个一人做一身衣裳穿着倒好。” 赵氏不好意思:“哪里还能总要嫂子的东西!” 三个男人这边也说的是李家的事,你一言我一句的,李根生这才把自家的丢人事一一道出,贺云帆打从一回来就听赵氏絮絮叨叨的说了不止一遍,又跟李家是邻居自然比郑钧知道的多些,郑钧是第一次听说,看李根生愁的那样子,颇有些看不上,有那么难办么?只要他能硬起些,当起家来,有什么难的?连妻儿都护不住,真真丢人! “你们说我能怎样?再怎么说那也是老娘,我还能为了媳妇闺女训斥老娘的?”李根生苦着脸,家里那团乱糟事竟比提着脑袋杀敌还难上几分。 老娘不在的时候,他想,总觉着自己大小也是个官儿了,家里虽不富裕,可也不差,最起码比起还在老家挨饿受苦的爹娘兄弟日子要好过许多,就总想着给家里捎信儿,一家子团圆。 可爹娘亲人团聚了,日子却没好过一分,反而整天吵闹,官司不断,他那老娘还把媳妇闺女给卖了,这打不得骂不得的,媳妇又是个不让人的,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不得好,愁死他了。 “李大哥,有些话,做兄弟的该说还得说,”贺云帆斟酌着说道:“做个我媳妇说,你家我大婶子要给哥哥你娶一房媳妇,不知可是真的?” 李根生听完这话当即羞得面红耳赤,“那……那个,都都是老娘乱说的,当不得真,你别信!” 郑钧自己疼妻入骨,分外看不得这样糟蹋媳妇的做派,“郭大嫂是怎么个意思?”他问的是关于李根生另娶的事。 “她……她住在娘家!”还不给我开门,这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 “嗯……” 正在这时门外敲门声又起,打断了郑钧将要出口的话。 贺云帆抢先起身:“我去!” 门外来的却是曾瑜韫的亲随融安,进了屋子朝众人行了军礼,禀告道:“我家将军请郑将军速去中军大帐!” 郑钧知晓这是有了公事,若是私事,融安称他为姑爷,而且必然也会先跟瑶光请安。 李根生和贺云帆见郑钧有事,也不敢久留,忙告辞出来,郑钧让融安稍候,去东屋跟瑶光说了一声:“我下晚便归。”又去下人院子里使了仆妇去正院侍候之后,才随着融安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章并作一章,十二点之后还有一更,明早再看吧。 第81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一场秋雨一场寒,到了八月底,怕冷些的人们已经纷纷换上了夹袄。 阳城的各个墙角上稀疏杂草植物也都枯黄不堪,天蒙蒙亮的时候还能依稀看见瓦上落下的白霜,早起的人们隐约的都能看到自己哈出的白气。 郑钧进了中军大帐时候,两个小的正坐在大案下面跟曾瑜韫闹腾呢。 曾瑜韫席地而坐,左臂搂着小玮,两手灵活地翻动着,小瑞面向他蹲在地上紧盯着舅舅灵活的双手。 见郑钧进来,曾瑜韫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忙碌去了。 小玮顺着舅舅抬头之势也偏头向外看去。 一个多月未见,虽未忘记父亲,可初见时候还是有些生疏,兴许是父子天性,父子两个只厮混了一个白天就好的不行,到了晚间,小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还舍不得离了父亲的怀抱。 此时一见父亲,灵动的大眼闪着星芒,咧开的嘴巴角上还拖着一丝可疑的银丝垂至曾瑜韫的手臂上,造成一摊形状诡异的暗色阴影,大张着胳膊,两只小脚踩着舅舅的大腿几乎站立起来,倾着身子要爹爹抱,嘴里还哇啦哇啦的叫着,隐隐的似乎都能分辨出是在叫爹呢! 小瑞见父亲进来,乖乖地站在一边向父亲问好:他已经长大,是大人了,不能再和弟弟争宠。 郑钧俯身接过小儿抱在怀里,大掌轻拍大儿肩膀,“在玩什么?” “舅舅编的蚂蚱跟真的一样!” 小玮听见哥哥的话,也向地上的舅舅伸着小手,嘴里哇着,不知是指给爹爹看,还是向舅舅讨要即将完工的蚂蚱。 做完左后的收尾工作,曾瑜韫站起身,将两个草绿色的栩栩如生的蚂蚱分给两个外甥,这是他儿时奶兄编给他玩耍的,他从小学会,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编来哄孩子。 “粮草和冬衣这两天就到!”军需之物这还是首次能够在急需之时送到,以往至少要拖延一两个月。 “哦?那是去历城领取还是直接派来?”郑钧抱着小儿在椅子上坐下。 阳城历来都是历城的属城,守城军官的官职一般都是四品将军,且向来都是由历城方面指派,军需物资也都是由历城统一派发,而这一次,阳城的首官却是由圣上亲自下旨任用,虽是两城旧人,却圣旨亲封的正三品将军,且,曾瑜韫出自文官世家,而郑钧则出自寒门,皆无甚根基,…… “押送粮草的是新任的阳城监军赵大人!”曾瑜韫把置于大案上的军报递给郑钧。 “监军?” “嗯,以后阳城军物由你我和这位赵大人统领,直接向皇上奏报。”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皇帝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 “阿瑶就不必去历城了!”楚征的妻子临产,瑶光既接了楚家的嫁妆,便是认了楚家为娘家,娘家大嫂临产,她作为小姑,无论如何都该上门探视的。 “是楚将军的意思?” “嗯,咱们原该遵从圣意行事才是!” “那这位赵大人?”监军的底细非常重要,再来一个手持‘如朕亲临’金牌的宠妃之父杨延康谁也吃不消,不是每次都能有历城那样的幸事,两军对垒,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跟着遭殃的还有一城上万的无辜百姓。 “这个赵大人名叫赵驰赵腾远,山东曲阜人氏,是圣上亲政的第一位探花郎,据说才能卓越,深的圣心,原先是正四品的兵部主事,派来阳城是从三品的阳城城守。” 阳城城守是文官,属于阳城地方官,同时还兼任节制阳城守军一职,虽无权管理军务,却可直接上报皇帝,由皇帝圣裁。 曾瑜韫将赵大人的履历递给郑钧,这些资料都还是从历城楚征处传来。 文武殊途,他虽出身京城官宦大族,却是世代文官,他又不听话从了武职,早已被家族视作离经叛道之人,遭家族放弃,仕途之上,家族不会有任何扶住,亦不会落井下石,只当没有他这个人罢了,所以很多消息情报他都只得依赖于楚侯府。 “派人出城五十里处迎接!”郑钧接过资料,仔细翻看一番,资料上是赵驰的详细履历,甚至于连他在乡间曾有一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都有注明,后来这位未婚妻成了赵的二房良妾屈居礼部侍郎张居正张大人的庶女张夫人之下,此次跟着来了阳城。 “这份东西我要再看看。”看一个人的详细过往,虽然繁琐,却可从中了解这个人的性格,为人处世的原则方式等等,对今后的共事大有裨益,这也是楚家动用关系详查的原因所在。 城守原是文官,郑钧,曾瑜韫隶属武职,文武殊途,是以赵大人的到来,郑钧等人除了派兵接应,自己亲往城门处迎接,两厢交接军粮军需之外,倒也不必特特的做些什么,边城文武官员亲如一家,想必圣上也是不愿看到的。 男人们不管,女人们却逃不过,赵大人的城守府上亲自给各位驻军家眷下了帖子,邀请一聚,名曰‘赏菊筵’。 瑶光拿到帖子,问了郑钧,她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论礼,郑钧官居正三品,虽是武职却也高出赵大人的从三品一级,再则瑶光是正室,从来没有正室与妾室共聚一堂的道理,只是这帖子上的主家位置竟然缀着赵氏嫡长女的名号,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 郑钧是阳城首官,自然的各军属以瑶光马首是瞻,整个军营,凡八品以上校尉家眷均收到城守府的帖子,若瑶光不去,怕是没有几个人好上门赴宴的。 第82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赵二夫人看着瑶光让人奉上的礼物,笑着说道:“夫人能来我就已经是荣幸之至了,还带什么礼物啊?” “不过是些小物件,不值什么,赵小姐喜欢便好!”瑶光笑盈盈地直对站在赵二夫人身旁梳着双丫髻,衣着简单的赵小姐说道,让她和一个妾室应酬,恕她办不到! 赵二夫人李氏脸上一僵,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僵立一边的赵小姐闻言,立马上前,“夫人有礼了,夫人请坐!”人虽小,却不难看出举动之间的从容优雅,却不是豪服首饰能够堆彻出来的。 赵二夫人恢复的挺快,落在后面示意身边的丫头将礼物手下,而后跟在赵小姐身后笑着道:“原本想着刚到阳城,家里尚未收拾妥当,色色不全,本不该打扰各位夫人,只是常听我家大人提起边城各位大人英勇杀敌的事迹,心生敬仰,大人们事物繁忙,能见见各位巾帼夫人也是好的,这才腆着脸给各位夫人奉了请帖, 家并没有什么好招待大家的,只有来前,我娘家嫂子送的几盆菊花还有些趣味,请各位夫人鉴赏。” 有那心直口快,肚里没货的颇为不耐地端着一小碗淡茶水不耐道:“几盆菊花有什么好看的?咱们阳城别的没有,要菊花,一牛车都装不下。”谁家家里还没有两盆菊花呀,她们是五官家眷,男人们只听郑将军和曾将军的,她们妇人们也是得了男人嘱咐也只看郑夫人的脸色,否则谁耐烦听这个女人絮叨个没完没了?家里还一堆的活计呢,前两日就下了霜了,小菜园子里的萝卜再不腌上就得冻在地里了。 赵二夫人虽出身商户,可也是千娇百宠的养大的,自嫁了赵驰,进了京城,虽是妾室,却因着赵大人的偏宠,也出门应酬过些个姨娘小官夫人之类,所见之人无不温雅大方,便是有些什么也多是暗地行事,何曾见过这样粗俗直白的官夫人? 压下心里的鄙视,赵二夫人笑道:“这句话虽是寻常之物,只是有一样,在京城时就打了花苞,这一路上也未见开了一朵,只一到咱们阳城,竟全开了,这样的吉兆,可不就是说咱们阳城人杰地灵么?是以才斗胆请了各位夫人前来赏花,咱们妇道人家也好沾些福气不是?” 众位校尉家眷见瑶光面带笑容,又听闻这样的吉兆,均点头称是,有那爽利的当下便要求去看看这到了阳城才开的奇花。 赵二夫人得意的抿嘴一笑道:“既如此,各位夫人请随我去花房观赏!” 各位校尉夫人虽都想去,却并不行动,只一个个学着瑶光的样子叮叮当当地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捏着碗盖宽茶,只看瑶光的动作行事。 “郑夫人请!”赵家小姐适时的站出来,亲切地挽了瑶光手臂,虚扶着瑶光往后堂花房而去。 她之所以离了母亲独自跟着父亲跟来这边城,便是要压这二夫人一头,教她即便是到了边城也不能称心如意的摆夫人的款儿,赵家的夫人只能是她的娘亲! 瑶光虽不愿与妾室应酬,却也不会鲁莽地掺入赵家的嫡庶争斗之中,只是对这赵小姐淡淡一笑,回身对各位校尉夫人笑道:“既如此,咱们便借光一起去沾沾这奇花的福气吧!” 众人见此,这才纷纷放了茶碗,起身随瑶光看花去,有些手脚不利落的急着搁下茶碗,不小心搁歪了,碗盖相碰叮当作响,茶汤流了一地,瑶光只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妇人羞涩一笑,快步跟上瑶光往花房去了。 赵二夫人鄙夷一笑,跟着咱后面应付落后的夫人们。 步入花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盆‘绿牡丹’,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颇有花王花相之风采,能从数千里之遥的京城运至这边城之地,还能开的如此娇艳,确实难得。 除了这盆不可多得的花中珍品,竟然还有‘墨荷’;‘帅旗’等及难栽培的品种,总共三十盆花,竟有五六种珍贵品种,争相绽放,争奇斗艳,来赏花的众人中除了瑶光,都是些个门外汉,只啧啧称赞花美,边城少见。 赵二夫人面露洋洋自得之意,扬声笑道:“只看花,未免有些单调乏味,即是赏花,莫如评个花王出来才好!” “俗话说‘各花入各眼’,这其中虽有名品,却未必能得认认喜欢,咱们虽不会做诗,选出自己喜欢的,夸赞两句才算有趣,我也做一回雅人,哪盆有幸得了众位夫人的青睐,便将哪盆送与夫人如何?” 别是牛嚼牡丹花,一个个的只选些寻常品种,才是好笑。 边城妇人们,出身寒微,整日里又忙着操持家务,生养儿女,侍候夫君,哪里认得什么菊花,便是阳城里固有的几个品种,也只分得出颜色花型的不同,并不知道其品种名称。 “郑夫人先选吧,也给我等做个表率!”这话说的有些突兀,哪有看花还要表率的?又不是让你上阵杀敌! 这赵二夫人的心思并不难猜,不外乎自卑于自家妾室身份,怕日后来往被人看轻,想要先压了众人一头,这其中最主要的自然还是瑶光,一来这里她的丈夫官阶最高,二来,众校尉夫人只唯她马首是瞻,待会只看她选了寻常品种之后再将名品介绍给她,好落了她的脸面,一来给方才对她的轻视报仇,二来也能震慑其余之人,别看轻了她,虽然只是妾室,也是你等所不能及的。 赵大小姐自记事起就与二夫人唇枪舌战,大小口战成千上万,各有胜负,自然自晓二夫人的心思,便要替瑶光出头,她决不会让二夫人有任何出风头的机会。 赵二夫人自然也深知赵大小姐,毕竟,敌人才是最懂你之人,“大小姐,咱是主家,礼应让客人先选才是。”说着来至赵大小姐身边小声耳语道:“放心,你喜欢的那盆我已让人送至你的卧房!”说着轻抚她的发丝,态度亲昵,声音虽小,却恰好能让众人听见,端得一副‘母慈女孝’的母女细语图。 赵大小姐虽不耐烦与她做戏,却也不能再在言语上帮衬瑶光,只得歉意地看向瑶光。 瑶光轻笑道:“既如此,失礼了!”说着便挨着花盆看去,她身后众位校尉夫人也跟着细看,虽然看不出好歹来,可赵二夫人的用意,好些人还是有些明了的,只盼跟着郑夫人不出丑才好。 “这是‘绿牡丹’你看她碧绿如玉,晶莹欲滴,在太阳晒后,绿中透黄,才是黄菜夺目呢,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花中珍品。” “这是‘墨荷’,初开时花色紫红,不露花心,开敞后,你看,这花色紫中透墨,黄色花心外露,像不像亭亭玉立的墨色荷花?故此得名,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这盆‘帅旗’色泽明快,花姿雄劲,却是难养的很,怕是在京城也不会超过五盆,能在赵大人家有幸一观,实在是平生幸事一桩。” “这是‘绿云’,像不像飘飘欲仙的绿波仙子,虽寻常些,却也算的上名品!” “这是粉雏菊,这是白毛刺,这是天光白这是古龙须,虽是寻常,却也栽培不易,在咱们阳城实难一见,真令我等大饱眼福了。” 瑶光含笑,将三十盆菊花一一细数而来,并缀述其珍贵程度,赵二夫人越听脸色越僵硬,待得瑶光说完,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这盆‘西湖柳月’颜色鲜艳纯正,花体丰满大轮,若皓月临水,实在让人喜爱!我便选这盆吧,让二夫人割爱,实在有些惭愧!” 并未旬墨云’‘绿牡丹’等名贵罕见品种,瑶光只选了‘西湖柳月’之后便坐在一旁,让出位置,让别人去选。 赵氏紧跟着瑶光笑道:“咱可不是那没眼色的,旬绿牡丹’‘墨云’这样的名花,我看这盆粉……雏菊就不错,我就要它了。”念花名时险些念错,选完了也在瑶光一边的椅子上坐了。 有了赵氏带头,别的夫人们也都纷纷避开名品,选了些常见的,且话也说出去了,我们并不是不认得,只是不愿强人所难罢了。 赵二夫人见此,堆满了笑脸,只一个劲儿的客套,却说不出什么来。 “俺们来了两个人,该选两盆吧?”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众人一看,却是李根生老娘,一身带着折痕的锦缎衣裳,头上横七竖八的插了十来根银簪子,咧着嘴笑问赵二夫人,她身边站着的一身粉红衣裙的姑娘却是小白氏。 “郭大嫂没来?” 赵氏轻蔑一笑,低声道:“送到李家的帖子关郭大嫂什么事?” “这个自然!”赵二夫人被她笑的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咱们就要这两盆吧!”李老太太带着外甥女,一个蹲身抱起那盆‘绿牡丹’回头招呼外甥女:“你抱这盆!”指的是那盆“墨荷”,刚才瑶光介绍的时候,她可仔细听了,数来数去,就数这两盆稀少难得,想必价钱也贵,趁着天儿近晌午,热乎劲足,她们抱出去,送去城东的花店里,定能卖个好价钱。 老太太向来主意正,领着外甥女,抱了花盆便走,赵二夫人哪里见过这般不要脸面之人,又不好拦下,说:“这两盆花是我家珍藏的,老爷日日要看呢!您选别的吧!”只得说道:“老夫人请勿着急,待会儿还有酒宴,咱们初见,很该乐呵乐呵才是,这花,晚些时候我再使人给您送去家里,岂不便宜?” 话是好话,晚间送去李家的自然不是这两盆,除了这两盆老爷喜爱的名品,送什么都行。 只是李家老太太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两盆花能有多重?还用使唤下人?再说天晚了,可比现在冷的多,别冻坏了这好花,”冻坏了我拿什么卖钱去? “大侄女,你尽管放心,俺们脚程快得很,用不了多大会,把花送回去就来,准备误不了吃席!” 说完也不知是赶着时间好回来做席,还是怕赵二夫人舍不得那花,抱着花盆大步的出了花房,往大门处走去,小白氏也抱着一盆,小碎步紧跟着姨母而去。 第83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因着李家老太太的举动,原本有些嘈杂的花园骤然一静,花园赏花的,选花的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身子连正在说的话也停了下来,而后又意识到这样有些失礼,那么一瞬之后,有些人故作无事地继续说笑,而有些人干脆停了下来,将目光投在赵二夫人脸上――嘴里说着让大家捡自己喜欢的选,人家郑夫人有涵养,不拣你家值钱的挑,那是人家不跟你计较,别是李老太太拿了你两盆花就心疼肝颤的,这样小家子气,还好意思说是京城来的,怪不得只是个‘二’夫人呢! 赵氏坐在瑶光身边用瑶光送她的真丝帕子掩了嘴偷笑,并微微低了头,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瑶光:“嫂子,那两盆花很值钱么?” 瑶光喝茶不语,半响放了茶杯,用帕子轻按最角的功夫,像赵氏伸出二指一比便放下了。 赵氏一看惊得正大了眼睛,恨不能再看两眼被李家老太太抱走的那两盆花。 *************************************************************** 防盗章节,下午替换,放心购买 当晚,两个小儿睡熟后,夫妻二人才歇下,郑钧手臂受伤,瑶光不让抱,无法,只得紧挨着瑶光躺下,白日里,瑶光感情太过激荡,身上虽然困乏,却毫无睡意,郑钧则是被冒出来的阿瑶的前未婚夫楚大将军惊着了,心里有些翻腾,当年若不是他自作聪明的在曾府查访数天,把实情相告,阿瑶也不会跟他成了亲,在新安村落户,想想这些年神仙一般的日子,郑钧凝视身侧阿瑶那夜色里有些朦胧的脸庞,揉捏着她有些粗糙的小手,他的阿瑶若是当初回了曾府,想必顺顺当当的就能嫁入楚家,做了楚征的妻子,突然的,郑钧胸内一阵绞痛,痛的他弓了腰,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急促地喘着粗气,瑶光吓坏了,蹭的坐起身,点亮床头的灯烛,烛光里,郑钧脸色煞白,痛苦地扭曲着,眼眸里蚀骨的伤痛,瑶光心下一痛抱着他急问:“三郎,三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郑钧闭口无言,伏在阿瑶怀里,闻着他熟悉的体香,手臂紧紧地环着她的腰,剧痛渐缓。 瑶光手脚无措地自上而下给他揉背顺气,声音里打着颤,郑钧的忍耐力向来强的很,一般的小伤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像这样,疼的蜷曲了身子,必是难受的狠了!不行,得赶紧找大夫,小心地要扶他躺下“三郎!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 郑钧不放,在她怀里闷声说道:“阿瑶,我没事了!”沙哑的声音里包含着无边的痛意,他不会放手的,阿瑶是他的,他绝不放手! “阿瑶,你是我的!”声音仍旧沙哑,其中的霸道却浓郁的很。 “自然,我是三郎的妻呢!三郎,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可好!”瑶光一心只在郑钧的病痛和眼眸里的痛意上,她还是想去找大夫,她的三郎不能有事。 “阿瑶,没事了,就是想抱着你!”郑钧手臂丁点不松。 “真的不难受了么?”瑶光不信,刚才难受成那样,哪里能说好就能好了的?必是他舍不得她出去,又硬撑着了,抱起她的脸在烛光下细看,已然不复方才的煞白,眼眸里也不见分毫的痛色,“真的好了?一点都不难受么?” “真的!”郑钧点头,他自己明白,他不能没有阿瑶,便是设想也能令他痛侧心扉,阿瑶就是他的命啊。 “那好好躺下歇歇,好么?”瑶光扶他躺下,自己也跟着在他身侧躺下,心里却是做了决定,明日一早一定要去请个大夫回来,好好看看。 “不行,你的手臂上有伤。”把她伸过来的手臂退回去,放在身侧,顺便抱在怀里,柔声问道:“这样可好?” 郑钧不满意,执意的抱她入怀,搂得紧紧的。 瑶光无奈,避开他的伤口,伏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稳健的心跳声,方才他眼眸里的痛色袭上心头,她的三郎有心思呢。 “三郎,我们说说话可好?”轻柔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上传来,她呼出的热气熨帖着他的心脏,仿佛刚刚的绞痛梦幻一般。 “嗯……好。”受了伤包裹着的手轻抚着她的柔顺的长发,郑钧内心又忐忑不已,他知道阿瑶要说的必是楚征兄弟和她兄长的事,楚征,那个男人的出身和他的官阶,作为都是他倾尽全力一辈子都可能难以企及的,他的阿瑶跟着他,的确是委屈了她,可他不想放手,也不会放手,死也不放。 “楚征说要给我一份嫁妆。” “嗯……”郑钧闷闷的答声,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要,但是却没法拒绝,他不能拒绝阿瑶祖母留给她的助力。 “可是我不想欠楚家这么大的人情,所以……”瑶光的尾音里带着丝诱惑。 “所以?”郑钧闪着眼眸惊喜地抱起瑶光看着她的双眼,烛光里,她的脸颊微红,水润的眼眸里带着微微的笑,动人心肠。 “所以,三郎,你要好好干,争取再给我挣出一副嫁妆来,将来好给楚家的楚铮添妆。”这是瑶光唯一能想到的法子,楚征给的嫁妆她不能不要,那是楚家的一份心意,对于楚家来说不值什么,对于他们郑家却不然,楚家给的嫁妆不会少于一万两,她和三郎的家底只得五六千银子,情,她得承,礼,也得还才好! “嗯!”郑钧兴奋地点头作答,“阿瑶,我一定会赚更多,都给阿瑶当嫁妆!”对,就是这样,他们的家全都是阿瑶的嫁妆! “莫非三郎想要靠我的嫁妆过日子?”瑶光乐了,装作震惊的样子问他。她的三郎啊,几乎要把她宠上天了,本来以为的一句玩笑,却万万没有想到,从此以后郑家的产业竟然真真的全都挂在了瑶光的名下,平日里郑钧手里,名下不超过十两银子,万事都要向瑶光请示,不知怎地被同僚知晓,一时间甚嚣尘上,褒贬不一,只是郑家三郎做的自得其乐罢了,这是后话不提。 “嗯,以后小人便要娘子多多垂怜了!”郑钧配合着阿瑶颇为可怜地回答,他只要阿瑶便好。 “乖!”瑶光拍拍他的肩膀,顺便在他额头上按下一个轻吻,立刻柔了郑钧的眼眸:他的阿瑶心里只有他! 郑钧要升官了!不是小道消息,虽然小道消息也这么传,但郑钧却是从楚瑜那里知道的,大将军楚征已经上了请封的奏折,事实上,在边城,五品大的小官,上奏请封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皇帝没那闲工夫去关心一个军营里的芝麻小官,大臣们也不好越界去多嘴什么,所以,郑钧又能做回他的正五品的怀化将军了,在阳城比他官大的只有小楚将军楚瑜一人,跟他官职一般大的不过五六人,在阳城也算的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升的着实快了些,但是他卸甲之前就是正五品的将军,如今又生擒了吐蕃的二王子,这样大的功劳升个五品的小官放在有些根底的人身上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郑钧太低,升的又太快,被人暗中下些个绊子,在所难免,所幸,他倒也有些心理准备,在军中混了十来年,里面的门道他清楚的很,倒也不是十分的在意,不过是些个上不得台面的鬼蜮伎俩,碍不着大事,是以仍在家中‘养伤’,享受阿瑶和小儿的特殊待遇。 “爹,喝水!”小儿殷勤的把盛着温水的小碗递到他的嘴边,郑钧从躺椅上稍稍抬头,大口喝下。 小儿又捏着手帕给他擦嘴,爹爹不仅是他的爹爹,还是个大英雄!小儿与有荣焉,于是侍候的也就格外殷勤,端茶倒水,送水果,递帕子什么的,勤快的很! 郑钧惬意的接受小儿的殷勤,养儿为的啥?不就是防老么?看,他的小儿多孝顺! 只是手帕上的湿……滑……,额,郑钧轻捏着小儿小儿的手臂,让手帕离开了自己的嘴巴,嗯,手帕和嘴巴之间还连着一丝可疑的,透明的,颇有弹性的丝线? 小儿郑瑞嘿嘿笑了几声,忙中有乱,错拿了弟弟擦过鼻涕的帕子,不好意思道:“拿错了!拿错了!爹爹莫怪!”他忘了,他刚刚用这个帕子给弟弟擦过鼻涕和口水。 从爹爹的大手里收回手臂,把沾着鼻涕口水的手帕丢在一边,忙换条手帕给爹爹擦鼻涕。 郑钧无奈地接受了小儿的殷勤,算了,自家儿子,有什么可嫌弃的?顺便从小儿手里接过帕子,给旁边小木车里乐滋滋的抱着个桃子流口水的小儿擦口水。 “弟弟乖哦!不要流口水!”小瑞学着娘亲哄弟弟时的样子,轻拍他的脊背,小玮很大方的把嘴里的桃子要送给哥哥咬一口,乐呵呵的“啊啊……”,一只手不稳当地抓着桃子,咧着身子朝小瑞这边倾着要把桃子往小瑞嘴巴上塞。 小瑞在桃子上挨了一下,夸张的嚼吧几下,说道“好香啊!谢谢玮玮的桃子,玮玮也吃!”说着小手护着桃子送回弟弟的嘴边,让他用两手抱着,小玮得到哥哥的夸奖后,又乐呵呵的用他那仅有的两颗门牙啃桃子,直啃得那只桃子跟虫蛀了一般,这是兄弟俩的日常戏码,每日必演的。 “小玮只给哥哥吃桃子,都不给爹爹吃么?”郑钧满脸难过的说道,“爹爹受伤了,小玮都不给爹爹吃桃子补补么?” 好么,来了个不安剧本演出,小儿们照着剧本演惯了,一时有些个不适应,小玮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自家伤心的爹爹,想了想,多一个人演出也不坏,就把桃子倾着身子递到爹爹的嘴边,很大方的给爹爹吃。 郑钧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小儿的馈赠,大嘴一口下去,桃子没了半个,嗯,沾了小儿口水的桃子也很甜,“小玮的桃子真甜!”边嚼边夸,郑钧照着小儿郑瑞那套做来倒也像模像样,只是嘴里的桃子有点多,声音不那么响亮而已。 小儿收回桃子一看,他的大桃子只剩了半个,桃核都露出来了,哥哥从来不这样的,怎么遇上这么个不按规矩演出的爹,小儿心疼他的桃子,咧着嘴哇的大哭起来。 小瑞忙照着以往娘亲的样子哄弟弟,还不忘哀怨的看自家爹爹一眼:“爹,娘说了,弟弟的桃子不能要开口子,不小心会噎到弟弟!”言语里颇有些责备的意味,“树上还有三个桃子,等舅舅来了再摘给爹吃!”言外之意便是,爹爹啊,您别急,树上还有桃子呢,都给您,就别抢弟弟嘴里那口了吧? 郑钧颇有些小尴尬,呵呵一笑道:“哪里用得着你舅舅,爹就能行,你们兄弟和娘亲一人一个,爹不吃!” “不行的,娘说爹身上有伤,不能乱动,会挣裂伤口。”小儿一本正经的说道。 “爹会当心!先哄你弟弟是正经,你娘忙着做饭呢,咱们就得看好孩子!” “知道了,爹!”小儿答的一本正经,极力的模仿娘亲的动作哄弟弟。 咳,终于不再说他贪吃了,郑钧暗暗松了口气,伤口也不疼了,手忙脚乱跳的起来的跟小瑞一起哄孩子。 瑶光无语地端着小半碗粥从厨房出来,缓步朝爷仨所在的桃树阴下走来。 见娘亲被弟弟招来了,小儿郑瑞怕爹爹挨骂,急忙过去拉着她的手解释道:“娘,不怪爹爹,是弟弟要把桃子给爹吃的!”只不过他也没想到爹爹那么不上道而已,可谁让他是爹呢?该救还得救啊! 瑶光摸摸小儿的小脑袋,说道:“娘亲知道。”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手忙脚乱的相公,小儿嫌他吃了自己的桃子,小手直打他伸过来的大手,哇哇的哭他的桃子,不小心瞥见娘亲过来,更是哭的大声了,边哭嘴里还哇啦哇啦的念念有词,虽然说的是鸟语人类听不懂,不过也不外乎状告无良爹爹不按剧本哄孩子,吃了儿子心爱的桃子罢了。 郑钧忙抱起木车里的小儿,边哄边朝瑶光干笑到:“儿子孝敬的桃子,哪有不吃的道理!” 瑶光怕小儿碰着他的伤口,把粥碗搁在石桌上,连忙接过小玮,顺便白了他一眼,跟儿子也是没大没小的逗着着玩。 小玮终于找到了亲娘,拿着只剩下半个的桃子当证据,抽噎着,给娘亲看,嘴里哇拉着,还不忘看一旁的亲爹两眼,告诉娘亲是爹爹吃了他的桃子。 郑钧干笑着去捏小儿的小脸,说道:“这小子,话都不会说呢,就会告状了?!” “去把饭菜端出来!”瑶光拍开他的大手,吩咐道,有对小瑞说道:“小瑞去洗手。” 小瑞听话的拉着爹爹的大手去了厨房,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走了,瑶光才抱着怀里的小男人,在椅子上坐下,用帕子把小儿下巴上的口水擦干,亲了亲小儿的小脸,哄他:“吃完饭,娘亲再给小玮一个桃子!” 小儿被哄了几声,也就忘了刚才的事儿,开始乐滋滋的啃着桃子,被爹爹咬开的桃子似乎更甜,汁水也多,小儿吸溜的直流口水,瑶光怕他真的咬开桃子,噎着自己,哄着用石桌上温热的小半碗粥换走了小儿手里的半个桃子,被端菜出来的郑钧接过去,咔嚓咔嚓几口吃完扔了桃核,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郑家的午饭还算丰盛,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瑶光的手艺很是不错,菜色精致而美味,树荫下,微微的带着些许热意的细风吹过,除了微微荡了荡的衣摆,丝毫没有引起任何的动静,一家四口围着石桌而坐,微微冒着热气的一大一小两碗白米饭,摆在郑钧和大儿的面前,郑钧先动了筷子,小儿才跟着夹菜,瑶光则细细的喂小玮和粥,四口之家的午饭普通却最温馨不过,只是,总有些不识趣的要来打搅。 楚瑜,郑家蹭饭的常客,来的比瑶光的亲兄长还勤,当然了,曾家的大少爷远在百里外的阳城,想来也不那么方便。 楚瑜第一次来蹭饭的时候很自来熟,推门进了郑家院子,招呼都不打一个径直进了厨房,拿出一副碗筷来,在小儿郑瑞身边坐下,还反客为主的招呼主人:“都吃啊,别客气!” 说的瑶光恨不能给他一饭碗。 郑钧则直接无视之,专心地扒饭,间或给小儿夹菜:这小子,简直跟青菜有仇,但凡绿色的菜,一口不吃,夹进碗里也能剩到最后,然后在自家爹爹威慑性很强的眼神下,闭着眼睛生吞入腹。 小玮则是个天生的吃货,喝完自己的粥还对着饭桌上冒着诱人香气的饭菜垂涎三尺,小手被娘亲攥着,下不了手,菜盘子都被推得离他有一尺远,也下不了嘴,只好嘴角拖着银色透明的丝线一脸献媚地给饭桌上的每一个人抛几个笑脸,以期能得大人们的喂饭,奈何,众人得了瑶光的眼神暗示,一脸无奈的不予理会,小瑞心肠最软,也没看明白他娘亲的暗示,先是用筷子沾着菜汤踮着脚颤巍巍的送进弟弟嘴里,小玮欢喜鼓舞的伸着脑袋去接,噙着哥哥的筷子头,小儿吧唧着嘴巴尝味儿,完了还要,小瑞沾了几次菜汤给弟弟,把小玮乐得恨不能把小脑袋送给哥哥,放他碗里去,小瑞则是恨不能端起碗直接给小儿喂饭,一时间兄友弟恭,你好我也好,兄弟二人好不热闹,小瑞人小鬼大,乘着爹娘没注意,夹起饭碗里被塞进来的青菜就往弟弟嘴里喂,却不妨被中途横进来的大手所阻,满筷子的青菜在小玮嘴边绕了个圈进了哥哥的嘴里,到了嘴边的美味飞了,小儿仰头一看又是无良的爹爹,新仇旧恨交加之下,小儿撇着嘴就要扭头找娘亲告状。 郑钧先他一步,两只大手一卡,小儿就离了娘亲的怀抱,没吃到青菜不说,反而离美味更远了,小儿一路上哇啦哇啦的抗议不断,直到被爹爹举高看到桃树梢上仅剩的几个桃子,才一门心思的想要摘桃子,忘了到嘴边又没了的青菜,哥哥则眼含热泪,苦大仇深的吞下嘴里的青菜,瑶光无视父子三人的表演,端起郑钧刚盛出来的冒着热气的米饭,吃饭,还时不时的给小儿郑瑞夹一筷子青菜,看着小儿皱着眉头吃下,还不忘叮嘱孩子的爹:“把他放车里玩,别碰着你的伤口!” 郑钧回头看了妻子一眼笑道:“不碍的!你快吃饭吧!” 楚瑜边吃边好笑地看着这忙碌又相亲的一家人,一时间又有些酸涩,他们家里便是稍微有些个脸面的下人家里也有几个小丫头侍候,何曾见过这样凡事都要自己动手,便是吃饭也要夫妻二人轮着吃,空出一人看孩子的?不知瑶光的生母看见这番情境可解气不? “怎么不买几个下人侍候?”他的提议脱口而出,实在是看着瑶光握着筷子略显粗糙的手有些碍眼。 “你有合适的么?有那知根知底的,品性不错的婆子,我们要俩,我们初来乍到的,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郑钧闻言忙接过话来,他一直都在寻摸合适的婆子,无奈总有不合意的地方,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弄些个不知根底的人进来,他也不放心,白天他去军营,家里就瑶光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小儿,没得添乱!如今楚瑜提出来正好,京城名门的楚家能没两个好使的婆子?大不了给他两个身价银子,省的累着阿瑶。 “你……!”楚瑜无语的指着郑钧的鼻子,这死小子原先看他还不错,如今认了舅子就开始使唤上他了?有这么使唤大舅子的么? “要是没有就算了,我们自己慢慢找吧!”瑶光在一边闲闲的说道。 “嗯,也好,以后我多去人市哪看看,总能碰到合适的!”郑钧在一边接话。 楚瑜被这夫妻二人噎得不行,恨恨的看着瑶光说道:“等着!我老哥给你的嫁妆过两天就到!”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 67章 瑶光看着别扭的楚瑜,心里酸酸的,又暖暖的:她,曾瑶光有娘家了! “谢谢你,二哥!”瑶光噙着眼泪,绽开炫目的微笑。 “又哭又笑!也不害羞!这个是我给你的!”楚瑜啪的一声把掏出来的铜匙和一张契纸拍在石桌上,指着西面说道:“挨着你家的那个小院是我给你,你爱要不要,不要扔大街上去。”说疾步而去,仿佛后面有东西追着撵着一般…… “舅兄慢走不送!”郑钧在后面扬声说道。 “三郎,我有娘家了!”瑶光和小玮一般投入郑钧的怀抱,笑的恣意而畅怀。 “嗯,找个日子我们去趟历城,拜见舅兄。”郑钧含笑宠溺地拥她入怀,只要他的阿瑶高兴,便是要他去摘星,怕也是要去天上走一遭的,楚征又算得什么,反正已经娶了妻子,如今名分又定是他的大舅兄了!他的阿瑶还是他的妻,一直都是! “吧唧!”小儿郑玮在娘亲脸上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口水印子,又在爹爹的脸上也印上一个,亲完咯咯的笑了。 “还有哥哥呢!”小瑞在下面吃醋地抗议,臭弟弟忘记哥哥了! 瑶光暖暖地笑了,俯身要抱起小儿却被郑钧的健臂接过,一大两小都挤在郑钧怀里,小玮在第一时间抱着哥哥的脑袋在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小瑞有些害羞,不自在地用手背去擦:“弟弟好多口水!” 小玮咯咯地笑了,一家人其乐融融。 ………………………… 不过两天,楚征送给瑶光的嫁妆就送到了郑家大门外。 这日晌午时分,从历城将军府而来的两百明枪重铠的护卫护着着十辆大车浩浩荡荡的到了郑家大门口。 楚征给的嫁妆齐全的很,也实用的很,各色绸缎布匹一车,按着一家四口身量缝制的丝质,细布衣衫各十套,三大车的各色家具,都是上好的红木打制,只是不知在这边城荒凉地界,楚征是怎么寻来的,三大车的粮食,有三千多斤,上好的粳米,细白面,各色杂粮干货都有,在这边城,好些东西便是有钱也没处买去,还有一车的金银!对,就是真金白银,十两的银锭子一百个,二十两的银锭子五十个,五十两的银锭子五十个,二十两的金锭子一百个,各色珍珠一匣子,各色镶宝石珍珠的金银头面首饰十套,两个小儿的长命锁各一个专门放在一个匣子里,还有专给小儿的各色金银裸子,小金鱼,金银花生瓜子一类装了两个匣子,兄弟二人一人一个,各色玉佩一匣子有一二十块,还有三房一共十六个下人,绣娘,厨娘,奶娘,门子,花匠,车夫,丫头,小厮都齐全了,还有两个五岁大的小童陪小瑞玩耍。 这浩浩荡荡的嫁妆伴着明枪重铠的两百名护卫穿街而过,后面跟着尾随而至的看热闹的人群们哄哄闹闹的一路到了郑家大门口。 为首的是历城将军府的大管家,三十多岁,仪表堂堂,双目有神,一身崭新的茧绸衣衫,对着瑶光大礼叩拜,口称姑奶奶,并双手呈上楚征夫妇的书信各一封。 瑶光坦然地受了他的礼,她知晓这是楚家在给她做脸,并公正明道地承认了她的身份,可是,她堂堂曾家的嫡长女确要楚家这般的做脸,做楚家的姑奶奶,一时间,心中复杂酸涩不已,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管家直到瑶光接了书信,让他起身,才恭敬地谢了,起身,躬身束手站在一边,小声地,稍稍解释了楚征兄弟并她的兄长军务在身,不敢擅离,楚夫人有孕在身,耐不得跋涉只得委屈了姑奶奶云云…… 瑶光两天前就从楚瑜那知道了嫁妆的事,既然推辞不得,只能大方的接下,用郑钧的话就是:“就当兄妹处着,但凡用到咱们的,咱们尽了力也就够了,至于嫁妆钱财,楚家还有位小姐未嫁,到时候再给她厚厚的添妆也就是了!” 是以,瑶光大方的受了大管家的礼,接下了嫁妆…… 米粮进了地窖,金银布匹锁进了厢房里,下人们安置在楚瑜买的宅子的后院,前院两家打通修了个月亮门,将来家里来客也可招待一二。 瑶光的嫁妆,在京城不过平常,在边城却是独一份的,整个阳城热议不绝,有人当闲话说说就过,有人羡慕嫉妒恨,还有人几乎不曾乐死。 最最高兴的莫过于贺云帆一众和郑钧交好的低等校尉,听自家媳妇描述过瑶光的嫁妆的当夜不顾军纪大大的醉了一场:他们这些人终于有出头的日子了! 在边城苦熬了这些年,他们这些人终于能见到光了! 郑钧做了将军,就等于他们这些出身寒微的小校尉们就有了出头的希望。 他们这些人从低等的士兵做起,没有念过什么书,不识几个大字,亦没有什么绝世的武功谋略,提着脑袋拼了这么多年,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顶到天也只得个九品的小校尉,想要弄个前程再往上挪挪,除了不要命的杀敌、立功没有别的路子,可事实上,拿性命换来的功劳却有大半到不了自己手里,常常是那些个血都没见过几次的杂碎们,靠着家中钱财、权势冒领了了他们的功劳升官的升官,调职的调职,而他们这些就只能得些赏银不了了之了。 想当年也就是跟着郑将军,他们这些人才能保住了功劳,升的快了些,到了最后却也弄了个落魄收场。 如今,郑将军立了大功,也算得上是在朝廷上挂了名号的,又成了楚家的女婿,在这军营里也算能站稳了脚跟。 尤其是贺云帆五个,当时是他们跟着郑钧,合五人之力拖出了吐蕃二王子的随从,才让郑钧有了充裕的时间生擒敌首,翻过身来,合六人之力斩杀那些随从。 他们五个虽算不得首功,却也跟着郑钧在楚将军案头挂了名号,这次定能往上挪挪了,哼,那些打着冒领主意的杂碎们,这次休想打他们军功的主意。 其实那些人原先还真的有这些打算,只因郑钧活禽吐蕃二王子的事还不等他们谋划就被传了出去,整个阳城不说尽人皆知也差不了多少,便是百里之外的历城知道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吐蕃二王子,那是吐蕃数一数二的大将,战功赫赫,杀戮我大周将士无数,还极有可能就是吐蕃未来的王,这样的人物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下等校尉生擒,事件的本身就极具故事性,一日间传遍了整个阳城,便是历城也大多能说出个一二来,实在是两方征战无数,十户人家中便有七八户有子侄丧命于吐蕃人手中,此时能够生擒他们的王子,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啊,最好再弄个刑场,一刀一刀活剐了那贼子,便是一两银子一片肉,也要下血本买来,一人一口生吃了,以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冒领之人多少还是要顾忌些脸面的,总不能人尽皆知的郑校尉立了功,得赏的却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吧,便是脸皮厚如城墙也经不起别人的指点啊! 既然冒领无望,但跟着郑钧后面缀个名字,分一杯羹倒也不错,郑钧生擒了吐蕃二王子,二王子那些手下却不全是郑钧拿下的,少不得别人的帮衬,帮衬郑钧那几个也是些个出身低贱的低等校尉,不过是分薄他们的功劳,量他们也不敢言语的!至于楚瑜将军,碍着自家的面子,少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有的。 却不想能惊动了历城的楚将军,有功之人都跟着郑钧在将军哪里排了号,跟着分功的心思自然是动不得了,楚征将军可不是好惹的,一个不小心,连累自己家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情愿的熄了那心思,不免就有些怀恨在心,你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小猎户有那个能耐当好这个怀化将军么?这可是正五品的官职,说不得你家祖宗往上数八代都不一定见过这么大的官儿!明里不好下手,暗地里下些绊子太正常不过了,即便是不能拉你下马,给你添些乱子,找些麻烦,阻你的官路却是不难,可这些小心思还不不等施展开来,就见从历城将军府而来的两百明枪重铠的护卫护着着十两大车浩浩荡荡的进了郑家的大门,竟是给郑家娘子送的嫁妆,是的,嫁妆!谁能想到一个穷猎户出身的平民小子竟然能娶到楚家的小姐!这是什么?走了狗屎运了?屁!就是吃了几辈子狗屎也修不来这等功德,那是楚家!战功赫赫,简在帝心,一门两侯爵,若不是当年过世的楚老侯爷极力推辞,就能得封郡王的楚家! 什么?郑家娘子不姓楚?切,就冲着楚将军府拉出来的十大车的嫁妆,楚家能给出嫁妆的小姐,管她是姓张王李赵,还是周吴郑王,就凭着和楚家这份亲近,郑钧那小子就是在阳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 第84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赵驰?”楚征打马前行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来到一片开阔地上,驻马远眺,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懂的光芒。 “想查什么只管让他去查!”那位还是不死心,便是一丝的传闻风声都要明里暗地的派遣心腹下来。 近十年以来,一直都有一个传闻,传说吐蕃国内有一处山谷,谷内有一医仙善做药人,药人者,秘药精心炼制而成,力大如牛,除了关节,全身硬如铁石,几近刀枪不入,智力退化而类犬,经过驯化,若杀人机器一般能以一当百。 吐蕃人强悍向来勇武善战,近几十年来,与我大周打打停停,各有胜负,却从未见过如传闻一般的药人,久而久之,也就只当个传闻听听便罢了。 只是当今圣上不知为何却当了真,多种手段派了心腹下来查察,楚征本不在意,无稽之事,只要不影响军务,无非是多花些银子而已,皇帝的银子爱花哪花哪,不归他管。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无稽传闻却给差点重创了楚征大军,如传闻中一般,拓跋宏光手下竟然真的有这样一队药人,药人长相与常人一般无异,战场上隐于普通士兵之间,穿梭自如,以一当百,入我军阵如入无人之地。 幸亏,药人有克星,我军中药人唯一的克星便是郑钧的铁枪。 郑钧出身猎户,自幼习武,箭法了得,在军中十年,学百家之长,专爱长枪,一手自创的长枪二十七式,不花哨,招式简单,却招招制敌,攻守一体,战场之上罕有敌手,因缘巧合之下,又得了一杆罕见的丈二铁枪,腕口粗细,刀刃锐长,削铁如泥。 即便如此,郑钧对上药人仍旧吃力许多,也幸亏细作来报,拓跋宏光手下药人只有区区数十人,不知为何竟然细水长流一般每次上阵只派三五个,如此这般郑钧才能杀敌保永丹全身而退,也是这个原因,历城之战出城迎敌之首将只能是郑钧,楚瑜从旁防护。 楚征不惜扛着扶持亲信,强占功劳的名声,独断专行的独使郑钧,楚瑜出战迎敌,便是随行小将也只用心腹之人,才将将把战场上出现的药人掩盖了去。 郑钧打马跟上:“在城里倒是不怕他查,量他也查不出什么来,只是历城能有一个铁易,便能有两个三个,拓跋宏光手里还有三个药人未除,终是大患。” 一旦圣上知悉药人的真正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永丹已除,到明年五月之前,吐蕃国内再无人知晓药人谷的所在,至于拓跋宏光手里那三个,”楚征轻笑道:“那是永丹交给他的宝贝,经此一役,必定珍之重之,不会被人轻易得了去的。” 便是得了那三个药人也无济于事,时机成熟,毁了药人谷,也就是了。 郑钧闻言亦笑了,永丹虽智勇双全,用兵如神,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多疑。 同样多智谋的据亚泽不得重用,拓跋宏光之才做个一县之长倒还勉强堪用,统帅十万大 军,营救身陷敌营的主帅,于他而言,太过为难。 “为今之计,我等只按兵不动,且看吐蕃国内态势如何。” “你看,这片辽原,地势坑洼不平,土地贫瘠,杂草丛生,无法耕种,养马咱们不会,可算得上一无是处,多少年了只听任吐蕃占据,可笑我大周朝臣还不以为意,你可知这区区方圆五十里之地所出猎物方竟能养活五千军马。” 楚征马鞭所指辽源广阔,荒草凄凄,一望无垠,风吹草动,竟好似隐匿了无数野物一般。 楚征气运丹田的扬声说道:“这片地,老子收回了!从此便是我大周边军的狩猎场!”眉宇间尽显我大周元帅之豪气威武。 不远处分成两队的两城人马闻言欢呼,齐呼:“威武!” 虽然只有区区千人,可队列间,将士们身上散发出来之军威不可侵犯却是显而易见的,这才是我大周朝捍守国门的英勇战士! 用些个旁门左道之术,将这些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将士们做成药人何其残忍,亦是整个大周的灾难! 楚征和郑钧相视一笑,一笑知其志:我必然不会让我的将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对阵毫无人性的药人,置我国门于危险,亦不会让我的将士成为毫无人性的药人! “咱们两方人马各自为一队,来一场比试如何?两个时辰之内,猎多着胜!”楚征笑道。 “也好,只是赢了的一方得有个彩头才好!”郑钧跟着笑了,出来打猎总要有所得才好。 “你看这个如何?”楚征自腰间掏出一把长约三寸木鞘匕首来。郑钧接过匕首,抽出刀刃,一看之后复又掷回给楚征,笑道:“倒是个宝物!给我留着吧,一会来取,二郎们,出发了!”说着打马扬鞭,纵马奔驰而去。 结果郑钧险胜一只兔子,面色平常地接过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准备回城,复又拉马回身问道:“嫂子和侄子身子如何?阿瑶非常惦念,只是不得去探望。” “都好,不必惦记,送来的新鲜菜蔬倒是不错,你嫂子赞不绝口,能比之前多吃半碗饭呢。”说话间温柔尽显,哪里还有那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边城元帅的气势。 “那个到不难得,再有十天半个月的,还有新品种成熟,吃着若好,让人多送些过去。” “嗯,代我问候小曾,就此别过,善自珍重!”楚征抱拳,打马向着历城方向而去,身后跟着五百人的骑兵带着各自的猎物奔驰而去。 郑钧带队满载而归,五百人的队伍竟然带回一座大大肉山来,所获猎物除了军中留下一部分改善伙食之外,驻军家眷们也挨家挨户的分了一些。 瑶光家里分了三只野羊,两头野猪,十七只兔子,是郑钧和曾瑜韫的份例。 此时天气虽已渐冷, 郑钧竟然带回两条火红的狐狸皮:“别的狐狸眼色还未褪净,说白不白,还带着草灰,就先留着它们的性命,过的些时日再猎回来,给你做件雪狐披风穿,这两个颜色还算过得去,做个围脖吧。” 第85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这是瑶光来阳城的第一个正经节日,自然要过的隆重些。 厨房的张婆子出身楚侯府,极善厨艺,据说是老太太小厨房里的掌厨嬷嬷张嬷嬷的亲传二弟子的徒弟,一手厨艺端是不错,只是郑钧吃着,说不如媳妇做的,对于他的谄媚言辞,瑶光一律不予理会,所以张婆子的厨艺,在将军府时独一份的,很得瑶光倚重,称她一声:“张嬷嬷”,她有里有一套制作月饼的模具据说是师傅赠送的,给瑶光看过,都是嫦娥奔月,花好月圆,富贵花开,合家团圆一类的花样,做工极是精细,漂亮。 于是将军府送人的月饼都交由张婆子来做,瑶光亲自嘱咐了几句,并赏了上等的红封。 除了要做出自家吃的月饼,还要分赠亲朋,同僚家眷,郑家厨房除了掌厨的张婆子只得两个媳妇子打下手,瑶光将贴身的丫头春柳和素芳拨去厨房帮忙,身边只留素心一个,即便如此,赶制出送人的四五百个月饼整整花了三天的功夫才完。 历城楚征府上早早的派人送了几篓子新鲜水果过来,两篓子柑橘一篓子葡萄一篓子石榴,这个时节这样的鲜果,可是难得的稀罕物。 瑶光原坐在短炕边上看小瑞和弟弟玩耍,见了来送东西的婆子,说了一阵子话,问候了楚征夫妻,又放了赏,让人好生引着下去歇息,又让人将几篓子水果抬进来,别也还罢了,单只石榴一样,个个都有郑钧拳头那么,一个怕是得有小一斤重,一篓子只好有三十来个,紫红色的石榴皮又大又喜人。 瑶光让素心拿出一个石榴,用刀子在落花出切开一个盖子,露出里面晶莹剔透,泛着油光的紫亮的石榴籽被连着石榴外皮的白色膜瓣隔成六份,沿着膜瓣的纹路从上往下花开,六刀下去,再轻轻用手将石榴掰成六份,跟着掰开的石榴瓣散落出几个饱满的石榴籽来。 瑶光捻起一颗送入小瑞口中,小儿点头笑道:“酸酸甜甜的,好吃,娘也吃!” 瑶光自己扒了几粒送入口中,避开小玮伸出的小爪子,将一瓣石榴递给了儿子吃着玩,笑道:“别给弟弟吃,他还小呢,不能吃石榴,容易呛着。” 剩下的五瓣让眼巴巴看着的素心给几个丫头分了。 看着地下成篓的几样水果,让各样拿出些来装盘送去外院曾瑜韫住的小院:“若哥哥爱吃,让融安找素心来要。” “奴婢这就告诉融安去!”素心将她手里吃剩下的一瓣石榴小心地用帕子包了放在一边,乐滋滋的接了差事,端着盘子掀帘子出去了。 抱着一瓣石榴,吃得满手石榴汁的小瑞将沾满石榴汁的手指送进馋的流口水的小玮嘴里,奇怪道:“素心姐姐不爱吃石榴么?” 春柳闻声噗嗤一笑道:“大少爷不知道,素心姐姐有比吃石榴更好玩儿的事情要做呢。” 小瑞懵懂,瑶光闻言抬眼问道:“哦?怎么回事?” 正在翻捡水果的素云笑道:“奴婢姐妹和曾将军身边的融安幼时曾在一处习武,素心那丫头和融安好似天生的对头一般,吵个没完,融安一见那丫头就头疼。”说着想起融安头疼不已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瑶光笑道:“那丫头跳脱惯了,你在边上看着些,两人别吵恼了就成。” 素心和素云都是兄长曾瑜韫训练出来的心腹,不比一般丫头,郑钧说过两个丫头武功不弱,让瑶光出门无论如何不要离身的,两个丫头一个稳重一个跳脱,瑶光倒也倚重两人,姐妹俩和春柳三个是瑶光身边的贴身大丫头。 正说着呢,就听叫小瑞‘哎哟’一声,却是小玮咬了哥哥的手,瑶光作势轻拍了小玮肩膀一下:“快放开哥哥的手,咬疼了哥哥,看谁还跟你玩!” 小儿嘻嘻一笑放开了咬着着哥哥的手,整个人往哥哥身上扑来,兄弟俩笑闹作一团,趁着跟弟弟玩闹的间隙,小瑞跟娘亲澄清道:“我喂弟弟吃石榴汁,弟弟没用力!” 瑶光探了探两个儿子的脊背,干干的没有汗,用帕子擦了擦小玮嘴角的石榴汁,叮嘱道:“别给弟弟吃石榴籽,他还小,不会吃呢!” “娘,我都这样喂弟弟呢!”小瑞躲开弟弟伸过来的小嘴,用手指挤破饱满的石榴汁,再将手指上的石榴汁水送进弟弟的小嘴。 春柳笑道:“大少爷好聪明,给奴婢一万年也想不出这样巧的法子来!” 小瑞又给弟弟喂了一手指,瑶光用帕子给两个儿子擦干净,将小瑞手里挖的稀烂的石榴递给春柳:“一会娘让人直接渣了石榴汁给你们俩喝!” 小瑞听话地圈了弟弟就在榻上玩耍。 瑶光又让春柳挑出六个石榴来,再捡出一些柑橘,葡萄凑成一小篓子送去郭家:“这些水果是我给惠馨的零嘴,再把张妈妈做的月饼见样挑一些包好给郭姐姐尝尝,嗯,还有咱们腊的兔子,野猪肉也都割一些给送去,让郭姐姐尝鲜,若是吃着好再送。” 剩下的让素云和媳妇们留出自家吃的,不拘多少合着月饼给郑钧下属的家眷送去:“本没有多少,大家尝个鲜吧。” 兴许是打猎打出了兴致,也或许是发现旷野中围猎对士兵的操练效果比在校场上要好的多,自从上次打猎回来,郑钧便常常带了队伍出城,每每出城或三五天,或十来天才回,每每回来都带着为数不少的猎物,倒是大大的丰富了各家的餐桌,赵氏家的铁柱的小脸跟着硬是圆了一圈,气的赵氏哭笑不得:“就喜欢吃肉,都快把肉当饭吃了,真该送他去蛮人那里放羊牧马去!” 这一次出门眼见着怕是要错过中秋节了,瑶光虽然忧心早晚天寒,怕他在外吃苦受冻,却也只能强压着,张罗过节的事项。 就在大家热热闹闹的准备八月节的时候,阳城出了一件大事! 第86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八月的阳城冬意渐浓,一夜寒风,枝头残叶落尽,零落地点在将军府的小校场上,隐约带着几点霜白,凌厉的白刃之光闪过,飘飘荡荡的挪了位置降落着陆,待那白刃光芒完全隐于郑钧手中丈二长的断魂枪头利刃之间后,你再看,那零落的残叶竟然绕着郑钧手中的长枪围城一个大大的圆圈,圈中一片落叶也无。 “爹,小瑞什么时候才能像爹这样厉害?”小儿看着爹的眼睛都带着满溢的崇敬光芒。 “呵呵,”郑钧将长枪插入校场边上的武器架子,接过小儿递上来的布巾爽朗地笑了,“你好好练,爹教你,总有一日能比爹还厉害!” “嗯,小瑞不偷懒!”小儿重重地点头,“学好了,保护娘和弟弟!” 郑钧闻言,轻拍小儿的肩膀,“嗯,爹有顾不上的时候,就偏劳你了!” 小瑞展颜一笑,重重的点头允诺。 “走吧,你弟弟该醒了,咱们帮你娘照顾小玮去!”牵着小儿的手,父子俩回正院去了。 小玮已经穿好衣裳,正在趴在娘亲胸前吃早饭呢。 见父子俩进来,小玮张着手臂要往哥哥身上扑去。 小瑞离弟弟三尺远,不忍心道:“弟弟乖,哥哥身上凉,暖和了就抱小玮!” 瑶光把小儿放在暖炕上,喊了丫头来看着,自己去隔间的盥洗间收拾着父子俩洗漱一番,换下汗湿的里衣,门外暖炕上的小玮哇啦哇啦地叫着。 小玮一换好衣裳,亟不可待地要出去:“弟弟在叫哥哥呢!” “那去吧,”瑶光一放行,小瑞蹭的一下就出去了:“弟弟,乖,哥哥来了!” 盥洗间里只剩下夫妻两个,郑钧脱了外裳,换下汗津津的里衣,瑶光拧了热乎乎的湿毛巾踮着脚尖从勃颈处自上而下给他擦身,“半夜才回来,这么早就起来练功,总共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也不怕累着,一会早饭少吃点,别吃饱,吃完饭再睡会,好好歇歇!” 郑钧眉眼含笑,低头温柔地看着忙个不停的阿瑶,不自觉地伸出臂膀俯身搂住怀里纤细的美人儿,下巴抵在她纤柔的肩上,感受着胸口的毛巾由热而温,整个心也跟着温热起来,“想回来与你和孩儿们一起过节呢!” 怀里的人儿被迫停了手里的工作,伏在他的怀里抗议,丝毫不具威胁的力道推在他的胸口痒痒得他沉沉地笑了,听道笑声,怀里的小手照着他的胸口拍了两下,“快松手,孩子们还在外间呢!” 有限空间的限制,胸口收到的拍击仿佛抚摸一般,引得始作俑者心都痒了,“阿瑶,” “嗯?” “阿瑶!” “嗯。” “阿瑶” “怎么了?” “阿瑶!” “别叫了,再叫我恼了哦,快松开,穿上衣裳,待会儿着凉了,看我怎么治你!” 瑶光自他怀里强硬地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 获得白眼一枚的郑钧沉声笑了,听话地收了手臂,拿起一边干净的衣裳依次穿好,瑶光就着手帮他系了腰带。 两人相携出了盥洗间。 丫头们已将早饭摆上饭桌,郑钧挥手让丫头们下去,一家四口在桌边坐下吃饭。 吃过早饭,小瑞去了书房练字,临近八月十五,瑶光放了他和赵家铁柱五天假,过了八月十五再开课,只是小儿每日晨间雷打不动的十张大字却是一天也不间断的,甚至不用瑶光督促。 “赵家二太太又下帖子了!”瑶光端着茶碗一边看着小瑞在暖炕上玩耍,一边跟同样靠着一个大迎枕歪在炕上闲看儿子玩耍的郑钧说些进日里的家事, “哦?这次又是什么名目?”郑钧从瑶光处听过赵家那个小妾办的‘赏菊’闹剧。 瑶光也是想起了上一次的闹剧,一时间有些笑不可仰:“后来那位二太太还来过一趟,亲自解释了一番,说是久居京城不谙边城习俗,本来还准备了一出小戏,可惜……呵呵……”笑着又说道:“街面上都说赵家的每一盏花灯都价值百金,听下面的宋掌柜来说咱们阳城街面上赵家的赏灯帖子一贴难求呢!” 郑钧不在意地说道:“这个赵大人也给军营里的弟兄发了帖子,说是要观灯赏月,以文会友,李黑子那炮仗脾气当时就火了,说这个赵大人看不起我们这些粗人,嗯,李黑子不识字,连名字都不会写。” 瑶光笑不可抑,“该教他们认几个字了,否则将来写个陈条都得让人代笔,这一处最容易招人算计出错了。”这是必需提醒的,李黑子贺云帆李根生等人是郑钧的心腹,将来势必是要往上再走一走的,官职小的时候,认不认字倒还无妨,反正上头还有头头,只要照着上司的命令做事便可,可将来升了官,若是独领一份差事,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便是一个陈条都得经别人之手,漏洞太大,稍有不慎就容易被人拿住把柄或者被身边之人背叛,进而祸及家人,郑钧这个曾经的上司也不一定能够脱罪,一切到那时也就晚了。 郑钧沉吟道:“这个我到是想过,左右如今军中出了训练倒也无甚大事,不如让舅兄做个先生教一教这些个人,认几个字也好,省的做那睁眼的瞎子。” “他们这一家子如此装蠢,究竟意欲何为?” 若是真如他们表现出来的这般,能做了圣上的心腹,就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楚家的情报网出了问题,调查的结果太过刘御表面,这个可能对于毅力大周朝上百年,以军功立身而不倒的楚家来说可能性极小,其二,赵大人最善扮猪吃老虎,且引以为荣,一用再用。 “不必管他,任他们上蹿下跳,只跟咱们无关,便是有事,咱也不怕他!”郑钧斜靠在迎枕上,眼睛有些迷离,又接着说道:“下晚的赏灯宴我跟你一起去……”说着话,已然睡去。 瑶光心疼他奔波数日,大半夜的赶回来,陪她过节,也不叫他,拿过薄被轻轻的给他盖在身上。 武人的直觉,被子刚一挨身他就有了一瞬的清醒,只是闻着身边熟悉的体香,又迷离的睡了过去。 小儿见爹爹盖着被子睡了,他自己坐着玩了两下,觉着没甚意思,又看看盖着被子睡得正香的爹爹,自己想了想,也爬到爹爹跟前,自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睡熟的郑钧直觉地搂好小儿,父子俩一起睡了过去。 自从赵二太太举办的‘赏菊宴’以闹剧收场之后,赵家女眷很是消停了十来日,到了中秋时节,赵家又向阳城军眷们下了帖子,邀请夫人们赏灯,赵氏从听街面上听回来的不知倒了几手的路边小话儿,据说是往赵家送柴火的老倔头说的,说他送柴火的时候偷空瞅见赵家的外院都挂满了灯笼,好看的紧,……听说还有金子打造的,闪着金光,还有一盏美人灯,活生生的大姑娘一般,咱阳城再找不出那样漂亮的姑娘…… 老倔头姓张,本名不详,原是阳城军中一小兵,五年前受了重伤,再不能上阵,上官怜他孤苦,年纪又大,给他派了个守城门的活,结果老倔头倔劲儿上来,硬是不干,倒也没有回乡,在城里赁了一处小宅子,靠着每日出城砍柴为生,多数军眷家的柴火都归他供应,倒也勉强度日,老倔头人不错,只有一样,话不多,极少与人闲话。 赵氏跃跃欲试,她想要去看看能让老倔头张嘴说闲话的‘好看的紧’的花灯到底长啥样,至于啥美人灯,黄金灯……看了才知道有没有,好不好看。 话说她自小在阳城长大,这么多年了,从没离开过阳城方圆十里范围,在阳城,过元宵的时候倒也挂些灯笼,只不过都是些红灯笼,别说弄个美女,小兔之类的花样,便是连题字都没有,一家一户凑出来的,清清静静的红灯笼在正街两旁挂上一个晚上也就算是过了节了,过完了节,还得收回去,等来年再挂,没意思透了。 跟赵氏一样想法的人很多,便是郭家的小玉梅都跟小瑞说了:看灯的时候看仔细一些,回来说与她听,说的郭氏背地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赵家的赏灯宴会帖子上注明的是八月十四的未时末,赴的是夜宴。 据街上打更的更夫说,昨个夜里,赵家的灯点了一个通宵,红亮亮的,别提多好看了。 第87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李家老太太接到帖子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吃饭,如今老太太存银子上了瘾,见着铜板总想着多少个铜板能换个银锭子回来,等铜板换成了银锭子,老人家又在寻思几个银锭子能换个银闪闪,明晃晃的大银元宝回来。 圣上力图扫清边患,重振大周盛世,是以,边城将士们的饷银也都能按时发放,楚家历代镇守边关,一向以善待士兵,能够以身作则为誉,从无克扣将士粮饷的行为,郑钧和曾瑜韫更是志不在此,因此,这几年来,阳城军营上下,将士们的饷银从来都按时按数发放,从无短缺。 此次赵驰又带来足够的粮饷,交割清楚之后,军营里就发放了这个月的饷银,连着这些日子发的猎物,阳城的军眷们日子着实不错,军眷夫人们也趁机做了衣裳,打了首饰,一个个穿的光鲜亮丽,倒也有了些官家夫人的样子。 李根生官至正七品,每月饷银五两七钱,这些日子按着官阶分的猎物也不少,几次分下来倒也有十来只兔子,一扇野猪肉,半腔野羊,七八只野鸡。 赏银和猎物,李根生都分了一半给娘子送去,郭氏不收,李根生只得以:给闺女补身子为借口强硬的放下东西和银钱,他跟营里有家眷的兄弟们合计过,这女人都是些欺硬怕软的,只要你软软的来,一次次的,时日久了,她总有心软的一天,一旦她心软了,你在趁机而入,便能一举拿下,从此又是一家三口的和乐日子。 至于爹娘和兄弟一家子,李根生想过,把弟弟一家赶出去,和爹娘过日子,就以老娘和郭氏的脾性,一天能吵八次,说不得还得动手,他夹在中间必定讨不找好,一天吵吵也不是过日子的样子。 他早就合计好了,娘子巧娘和闺女就在郭家的老宅住着,等过些日子,巧娘软和了,他就也搬过去,一家三口就像以前一样过日子,至于爹娘和兄弟一家就还住在那所宅子里,他的饷银也有不少,每个月拿过去二两,也足够用了,这样大家不在一处,正好两厢安好,和和气气。 只是李根生打算的再好,遇上他老娘也得白搭。 因着老太太不知道李根生的饷银究竟多少,手里惦着儿子刚拿回来的将将二两的银块子,瞅着地上的几只野兔野鸡猪肉和羊肉,百般的看不上眼,她老人家付一次宴,便能赚回二百两银子,来了才不过两个多月就能攒下八百两的家当,这儿子一个月才拿回二两银子,还不够人塞牙缝的呢。 老太太总是不信儿子的赏银就这么点,便是分回来的猎物也少的很。 不会是给郭氏那女人弄去了吧? 老太太心里存了疑惑,一个下午的功夫敲了三四家军眷的家门,贺家她是没去的,那个嘴尖牙利的赵氏和郭氏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里,她老人家便是去了也听不到真话,倒不如不去,省的再听那女人说些不着调的酸话,想要郭氏再回她李家,没门! 郭氏巧娘在边城做了十来年的军眷,谁人不知?况且,郭氏为人大气爽朗,多数的军眷们都得过她的帮衬,李家的事早在军营里传遍了,大家谁不知道?是以老太太上门,都看着李根生的面子,好言相待,却没一句实话:“婶子是不知道啊,李大人那是正七品的官儿,饷银得有快二两了吧?……真多,咱家那个,虽说官级跟李大人差着些,可饷银还没有李大人一半多,便是猎物也只分回来这几只瘦不拉几的野鸡兔子,我听说,人家军营伙房里还有上好的野猪肉,野羊肉呢……” “唉,谁说不是呢,可一个月就这么点子银钱,你们这小家小口的倒还容易对付,可咱家一家子十几口人全指着根子这几个银子过日子,苦着呢!我家根子啊,都不敢在家吃饭,一天三顿的都在军营里吃,就为的能省下半拉馒头给家里两个小侄子填肚皮,哎!日子不好过呢!” “……”老太太您说话都昧良心,省下馒头给侄子吃,把人家媳妇闺女赶出去忍饥挨饿,也好意思出来说道。 “婶子您可别觉着咱们军眷赏银不多,瞧着不如那些个开店,摆摊子的商家赚的多,可您算算,别的不说,就说咱们能去赵家赴宴,那吃的喝的,那些个商家能吃着喝着?人家送咱的上好的菊花,一盆就能卖好几两银子,您说这商户人家能有?再说,咱们得的这些个野物,都够小半年吃了,真有那家口多的,往肉铺里一卖,换成粮食也能撑好几个月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咱们军眷呢,靠着朝廷过日子,可比那自己开买卖,自负盈亏的商家强多了去了……” 李老太太被几家军眷媳妇们又吹又捧的听了个迷迷瞪瞪,晕晕乎乎,心满意足的回了家,看着媳妇外甥女收拾出来的野物也顺眼了不少,看到那一片猪肉和半腔羊更是觉着自家儿子有出息,多少人家分不着羊肉和猪肉呢,她家都有多半只。 老太太看着收拾出来的两大盆的鲜肉,一股高人一等的感觉油然而生。 便是衣襟里的二两银子也觉得重了不少,摸着银子,老太太又犯了寻思,忘了点啥事,又重要非常,偏又想不起来,不由得迁怒了赶过来端茶献殷勤的小白氏:“你个懒货,就知道在家吃喝睡觉,这么一大家子都让我这老不死的操持!……我儿可是正七品的大官儿,这满阳城的大姑娘们谁不想嫁进来?你个懒婆娘就只有做妾的份,再这么懒下去吗,便是连小妾也不让你做……” 小白氏被骂的缩了脖子,连忙放下茶碗,就要往外走,“我给姨娘炖肉去!” 炖肉?老太太听着这两个子,顿时灵台清明,想起来了:卖肉!那么多肉换成粮食都能吃好几个月,若是换成银子怎么也都有好几两银子呢。 就在此时,院子外头飘进来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香的老太太心肝都疼得慌,放了茶碗,抬腿就往外去,一边跑还一边骂,“天杀的懒婆娘,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那肉食你能吃的……” 正往锅里放肉,准备炖肉的大白氏闻声手一颤,一大块兔子肉没送进锅里,却掉在了灶台边上,又从灶台边上掉在了泥土地上,滚了两滚,裹了一层带着柴灰的黄泥。 老太太正好进了厨房,一见如此,便如摘了心肝一般,哭骂起来:“你个败家娘们,你生生的要败穷我们老李家呀,老婆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哦,娶了你这么个败家东西,我的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啊,我好心怜她没了爹娘,接了家里来养活啊,她竟然恩将仇报,要败光了我们李家啊……” 哭骂着就要上来扇大白氏的脸,“你个败家娘们,你打量老娘是吃素的呢?这个家都由着你糟践?” 大白氏夫妻是在老太太手下历练出来的,对付老太太的哭骂早已驾轻就熟。 大白氏偷偷给了相公李云生一个眼色,自己赶紧弯腰捡起裹了黄你的兔肉,乘机躲过老太太的巴掌,在冷水了涮了干净,放入生肉盆里,又挪着身子,让老太太在身上打了几下出气,自己也满脸鼻涕眼泪的跟老太太求饶:“娘,娘,您就饶过媳妇这一遭吧,媳妇再不敢了……媳妇就是想给您老炖碗肉,给您补补身子……媳妇心疼您操持这么一大家子人,媳妇心疼您啊……娘!” 小白氏也哭着跪过来,姐妹俩一人一片衣襟,一人一只袖子,伏在老太太身前哭起来。 李云生乘机往灶眼里又填了一根柴火,煮肉锅里的水马上就开,看见锅里的肉也泛了 白,李云生松了一口气,这下老娘总不能卖出去了吧? 老娘也真是,都钻进钱眼儿里去了,大哥一个月往家拿二两多银子呢,顿顿白面都够吃的,老娘偏生藏了银子只说没钱,一天三顿的吃粗面,饭里一滴油水都没有,日子过得还不如老家,好容易人家军营里大将军带人出去打猎,分了一点野物,他扒皮的时候就好像闻见了阵阵的肉香味,幸亏媳妇手快,往锅里煮了这么十来块,要不,老娘能一点不留的全卖了去,哎呀!真香啊!李云生闻着飘在鼻端的肉香味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这一顿老子要把肉当饭吃! 李老太太也闻着了香味,心道锅里的肉食救不出来了,又气又急,两把甩开跪在跟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两个外甥女,嫌弃道:“号什么丧呢?老娘还没死呢!” 待看到锅里煮的满满一锅肉时,死的心都有了:“你个败家娘们,煮这么多肉,也不怕吃死你!”嘴里骂着,手里就向着盐罐子伸了过去,“想吃肉?美死你!”抱着盐罐子往锅里撒了一把盐,想着不够,又抓了一把。 李云生本来见着老娘过来,早就让到一边躲着,生怕老娘再把怒火烧到他的身上。 待到看着老娘不要钱似得往锅里撒盐,再也忍不住的窜了出来,抢过老娘怀里的盐罐子,恼恨道:“您撒这么多盐,还能吃啊?您问问,人家赵家的煮肉多香?您再闻闻咱家的,闻着都咸的的齁嗓子,还能吃么?爹,你也不管管娘,这盐不要钱啊?这么糟蹋!” 寻着肉味刚进厨房的李老头被小儿子喊破了行藏,不由得壮了胆子跟着说道:“咳,那个,孩儿她娘,你放那么多盐干啥?云生啊,你也别怪你娘,年纪大了就是如此,你尝尝味,要是咸了,就再舀两瓢水进去,多放两块肉匀匀就能吃了……” 老太太气的不行,张嘴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满嘴的吐沫星子喷了李老头和白氏姐妹俩一头一脸,闻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也是那吃肉的人?也不怕把牙崩了,还有脸说老娘的闲话,要不是有老娘辛苦操持着,你们一个个早喝西北风去了,还有脸吃肉……” 第88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李家老太太将鲜肉连着生皮子卖了五两零三钱银子,合着儿子给的二两总共凑成七两,那三钱银子买了七十斤高粱粗面,又称了二斤白面,五斤小米,让儿子云生一起扛回家去,她在后头提着二斤白面,五斤小米跟着,“住在阳城就是有一样不好,家里一分地都没有,张张嘴就得花钱,一天没有十个铜板都过不下来,还是老家好啊,那菜地里的菜,想吃多少都有,一个铜板不用花不说集上还能卖几个铜板呢。” 当天中午,一家子吃的是高粱饼子就兔子肉,老太太刚往罐子里放了七两银子,气儿也顺了些,难得大方一次,从上午煮的那一大锅的咸肉汤里捞出小儿拳头大的一块,放在案板上细细的切了,装进盘子里,端上了饭桌。 一家大小,端着高粱饭,眼瞅着桌上的肉,馋的直咽口水,纷纷停了筷子,悄悄的挪动身子,做出最有利的动作,只待老太太动了第一筷,就下手去抢。 俩个小子仗着老太太平时疼他们,纷纷端着碗凑到肉盘子跟前,留着口水:“奶,我想吃肉,奶,想吃肉!” 大白氏经了厨房那一顿好揍,生怕老太太伸手扇她俩儿子,忙站起来,又是使眼色,又是嘴里骂的,让儿子们收手,别惹了老太太一口肉吃不上不说,还得挨揍:“你奶还没吃一口呢,什么时候轮到你俩吃了?有好东西先孝敬你奶知道不?还不把碗收回去,找打呢?” 谁知老太太今儿心情大好,对着白氏骂了一句:“我还没死呢,什么时候轮着你骂我的孙孙了?” 大白氏讪讪地坐了回去,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看样子,今儿卖肉,老太太得了不少银子! 老太太骂完了大白氏,才起身端起肉盘子,亲自给大家伙分肉,“都别急,人人有份,这么多呢,还不够您们吃的?”后半句是说给两个孙孙听的。 两个小儿见状,迫于老太太的权威,乖乖的坐了回去,眼巴巴的盯着肉盘子准备分肉。 老太太端起盘子先是大大的夹了一筷子放进自己碗里:她老人家操持家务,劳心劳肺的,该多吃点补补!又夹了一筷子送进儿子云生碗里:他的小儿也得多吃点,补补,好有力气给她再生几个孙子!再给两个孙子一人一筷子,小孩子家家的尝尝味就行,享福太过,怕折了福气!老头子碗里夹了三四片,老不死的,尝尝味就行了,吃那么多糟蹋东西! 肉分完了,一个儿媳妇,一个准儿媳妇,两人碗里一人滴了几滴肉汤:等你们老了,让你们的儿媳妇侍候去,你们的好日子可在后头呢,别没见过东西一样,馋成这样,女人最要不得! 至于三岁大的小孙女,别说吃肉了,能让你吃饱就是高待你了,一个赔钱货,老大家的都卖了银子使了,也就是到如今大儿升了大官,再卖人的话,面子上不好看,要不她老人家早就把这小赔钱货提脚卖了。 李老头将分得的肉都埋进了高粱饭里,趁着小孙女被噎得直翻白眼,给她喂水顺饭的功夫,全夹给了小孙女,还微微侧着身子挡着李老太太的眼。 大小白氏极力忍着不看别人吃肉,端起饭碗吗,使劲的吃饭,粗糙的高粱面拉得人嗓子疼。 “奶,爷把肉都给了这个赔钱货!”小孙子瞅见妹妹的碗里有肉块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大声的告状的同时,迅速地伸出筷子,将妹妹碗里的肉夹进自己碗里,大孙子见了,也忙伸筷子,只是他到底失了先机,只抢到小半块,还不够塞牙缝的。 被抢了肉,小丫头撇了嘴想哭,又被老太太一个瞪眼又憋了回去,一张小脸几乎埋进饭碗里去。 大白氏对此毫无知觉,只埋头吃饭。 瞪完小孙女,老太太斜了李老头一眼,边吃便说道:“不想吃就早说,没得好好的肉去填喂了赔钱货!”心里打定主意再分肉,一块都不给这死老头子,没良心的东西,不想吃,不会给她呀? 就看这样子,老头子她是指望不上了,也就能多攒点养老银子了。 老太太吧唧着嘴巴吃了一片兔子肉,咸是咸了点,可是味儿好,香的很! 锅里还剩下大半锅肉汤,十二块大肉,省着些吃,倒是能吃几一个多月,还是她老人家有成算,知道多放盐,这些个败家东西,还嫌她放盐多,老太太斜睨了李老头和两个儿媳妇一眼,要不多放盐,这肉能放的住,用不了七天就得臭了,再说了,不放这么多盐,它也不能有这么香!比起赵家席面上的东西,都不差什么,想起在赵家吃的那次席面,老太太看了小白氏一眼,那次吃了那么多肉,便是一年不吃,也没亏了你!再夹一片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嚼吧,香!就是香!咸津津的,吃一口肉能吃两大口的高粱饭,真是会过日子,就盼着俩媳妇能学到她老人家的一星半点,也就能过日子了,老太太又看了俩媳妇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又吃 了一片肉。 正在吃饭呢,外头响起叫门声。 “云生你去!让媳妇们安生吃饭!”李老太太偏着儿媳妇,让小儿去开门。 李云生没吃够,正想找借口去厨房呢,听了老娘的吩咐,放下碗就走。 没吃着肉的大白氏,悄悄的拽了拽丈夫的衣角,示意他,给我藏出一块肉来。 李云生收到,低眉给了媳妇一个知道的眼神,迈开大步出去开门去了。 小白氏端着大碗,悄悄滴看姐姐:吃的时候给我一块呗! 大白氏回看妹妹:晚上都歇下了再过来,说好了,只能吃一块啊! 小白氏微微点头:嗯,知道,我不多吃,就是尝尝咸淡! 李云生本待赶紧打发了敲门的,好进厨房偷肉去,老娘藏东西的习惯,他五岁时候就知道,一找一个准,就没失手过。 李云生过了大半晌还没回来,大小白氏暗喜,这是偷着肉了,定是偷了肉往房里藏呢,要不,开个门不能用这么久! 老太太老神在在的埋头吃饭,毫不在意小儿去的久,自家小儿子那点子偷盗伎俩,在老太太眼里不值一提,以往那是故意放在明处让你多吃点,要真的藏起来,别说你一个,就是加上你爹,你们父子两个一起上,都找不见,那一锅肉,她藏的严实着呢,不怕偷! 待李云生抱着一大堆的东西进了堂屋的时候,惊呆了一家子吃饭的人。 李云生的怀里最底下是两匹绸缎,一匹艳红的,一匹青灰的,不强的光线里,泛着柔光,一看就是好东西,绸缎上头是一个精致的印花红盒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啥,红盒子上头还有一张精致的红纸。 “这是谁送来的?”老太太早就放下碗,接过儿子怀里的东西,边问边盘算能卖多少银子。 “是赵大人家的管事,说是请咱家去赏灯的。”李云生到现在还愣愣的,那个管事穿着真体面,说话也文绉绉的,说的第一遍,他一句没听明白,人家重说了两遍才明白一点儿,还没等他反应过劲儿来就走了。 第89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两匹绸缎,李家老太太留下六尺大红的给自己做了件新衣裳,剩下的全卖给了绸缎庄,又得了十三两银子,合着之前的七两,换了一个二十两的大元宝,抱着元宝,心里一高兴,老太太做主没卖了那盒月饼,留着八月节吃。 赵家的赏灯宴避开了八月十五,定在了八月十四这天晚上,申时三刻开席,酉时天黑正好赏灯。 这一次她准备的充分至极,光赵屠户家的猪肉就定了两扇,还有各色野味,兔子鸡鸭,羊肉各订了五十多斤,新鲜蔬菜十鸡筐,便是鸡蛋都买了二百多个,八月十四上午,好几家店里的东西都被赵家买空了。 街面上早就传扬着,人家赵家不愧是京城来的大户人家,你看人家买东西那架势,看着就买,不挑不拣的,成筐成筐的往府里送,在咱们阳城也算是头一份的了,咱们也算见着了京城大族人家的做派,真真的跟咱们不同呢! 李家老太太穿了新衣裳,早早的就出了门往赵家来了。 这一次,她专门上街找那识字的给念了念帖子上的字儿,请的是李家全家人都去。 老太太领着一家子大小,便是最小的小丫头妞子都跟在大白氏的屁股后头,“让你们跟着去也成,待会去了人家家里别乱说话,让人呢笑话,做席的时候使劲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别小家子气的不敢动筷子,吃到嘴里才算自己的,人家赵家可是京城大户,大户人家不吃剩饭,那席上剩下的东西必定不要,反正要扔,还不如咱吃进肚子里。” “要是赵二太太送灯笼,你们可长点眼,挑个值钱的,对了,你们就跟在我屁股后头,我说要哪个,你们就摘哪个,可别缩手缩脚的等着人家摘了去。” “摘了灯,都给我小心的抱好,送回咱家来,别磕了碰了的,那可都是银子。”说到银子,老太太的两只眼睛都闪着银光,上一次,她笨,就去了俩人,才弄了二百两银子,这一次全家都去,八个人怎么也能弄出七八百两银子来,哎,老大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那郑将军也是,大冷的天儿,见天的出城干什么? 大小白氏也都换了新衣裳,将首饰盒里的两个银簪子都插在头上,跟着老太太往赵家去了。 赵家的大门紧闭着,任老太太拍断了手也没见有人出来应门,“京城的下人们也有刁钻的,看个门也看不住!等会见了赵二太太可得好好的跟她说道说道,这看门的下人就该发卖出去,再买了新的来使,要不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了得?” 跟在老太太身边的李云生,听了老娘的话,眼前一亮道:“娘啊,一会你见了赵二太太,就跟她说说呗,让儿子来赵家看门,儿子一准不睡觉,能把门看好喽。” 老太太皱眉:“好好的,你看门做什么?”李家可是官宦人家,做什么给别家看大门啊? 李云生搀了老娘的胳膊,说道:“娘啊,你看大哥的饷银也不多,累得您老天天的嚼高粱面饼,连顿肉都舍不得吃,儿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恨自己没本事,能让老娘吃上白面,顿顿吃肉。” 说着顿了顿,见老娘被自己说的面上有些松动了,接着再加把劲儿说道:“若是儿子能来赵家谋份差事,就是看看大门也好啊,您看,儿子吃住在赵家,既生了咱家一天三顿的嚼用,还能挣几个月钱给娘买肉呢!您说活是不是这个理儿?娘啊,您就跟赵二太太说说呗,就凭您跟赵二太太的交情,还不是一说一个准儿?” ************************************************************************* 防盗章节,稍后更换。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张梅花就忙活着做饭了,如今家里缺粮,也不需做些什么,不过是熬一锅稀粥,在粥里打两颗鸡蛋,给三个小子舀进碗里的是满满两大勺的带着带着鸡蛋的稠粥,给男人的也是两大勺,不过是没有鸡蛋,粥也稀些,他今天不去干活,跟自己回新安村去,就不用吃那么好的东西了,她自己是一大勺的稀粥,最后刮了刮锅底,兑了些水,给那老不死的弄了半碗摔在炕沿上,家里的粮食都被她倒腾进小姑家锅里了,她少吃点也是应该的。 宋安平端着粥碗默不作声的把自己碗里的粥倒了一半给自己母亲,用筷子搅和匀了,把老娘扶起来,靠坐在墙边,把粥碗送进她手里,张梅花撇了撇嘴没说话,低头喝自己的粥。 老婆子霸道了一辈子,想当初之所以挑张梅花当媳妇,可不是看她长得好,又是绝了户的独女,带着老张家的好几亩好地,银子钱定然也少不了,后来嫁妆倒是不少,可却还带回个后娘来,有谁家闺女嫁人还带着娘家后娘的?白养一个闲人她自然待见,好在那老东西还算有眼色自己走了,否则,她大棒子也也要干她出去,她儿子可不能当那冤大头,养活后丈母娘去。 老太太摔断了腿,摊在炕上,本来日子过得挺好,儿子孝顺,她脾气不好,打骂儿媳几声出出气,儿子也默不作声,就是这几个月,儿媳妇跟吃了耗子药一般,使劲的在家作,不就是为了她给闺女几升粗粮么?可不给咋样?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闺女一家人生生饿死不管? 天越来越冷,大有冷过往年之势,就连这几年都不大吱声的老族长都发话了:老汉有二十多年没遇过这么冷的天儿了……,老天爷这是不给人活路了…… 王氏当时正在老族长儿媳妇屋里帮些小忙,听了老族长的话,回家就开始算计家里的粮食炭火,这要是冷起来,家里的东西可不够。 原先鸡笼子在炕上搁着,她一家子在一边用板子搭了铺板睡觉,新安村里都是这么干的,省炭火,是她嫌家里鸡屎味太大,日子长了人身上也带着鸡屎味,反正家里的碳还有不少就把鸡笼迁了出去,放在柴房里,专门给二十多只鸡生了一拢炭火,一天十五六个鸡蛋,倒也值得。 原先家里日子虽说还算过得,可却没有多少结余,日子紧紧巴巴。也就是这三四年里才翻过身来,年年卖鸡蛋卖猪攒下十六两银子,给小虎娶个媳妇是够了,再攒就是妞妞的嫁妆了,她的妞妞识字比小虎还多,绣活也好,将来必定能找个好人家,等攒够了妞妞的嫁妆,她和大牛再攒些养老银子也就够了。 可今年的年景,实在是要断人活路啊!幸好家里种的三亩麦子一粒没卖,菜地里,院子里种的葵花收的早,没遭了灾……即便如此,也仅仅是饿不死而已,今年喂的三头猪,一头没敢卖,除了接济娘家,自家也只得勉强度日而已。 这老族长又说这天儿是二十多年来最冷的,她自己也觉着比往些年冷了很多,这可不成,不仔细些,这日子也就没法过了,直接饿死算了。 张梅花在娘家胡搅蛮缠耍尽了无赖,从后娘手里弄了一袋子四五十斤的粗粮回去,还带着十来颗鸡蛋,算计着能挨到年后了,抹了把虚汗,跟着男人回家去了,不管怎样总要活下去不是? 年后朝廷下了明旨,要来赈灾,放粮,受了灾,几乎要饿死的人们直呼苍天有眼,高呼皇帝万岁。 雀跃的数着日子等着放粮的百姓们哪里知道等着他们的其实是滔天大祸。 朝廷拍下来赈灾放粮的官员竟然是个胆大包天的色胚。 三月十五这天,午后,郑钧匆匆的从外头回来,洗漱之后,便坐在瑶光床下的脚踏上,与瑶光逗弄了小玮一番,待得小玮睡着了,才扶着瑶光靠床坐好。 “阿瑶,你说咱换个地方住好不好?”郑钧有些黯然,眸子里的火光却盛得很。 “三郎,便是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去!我知你有事,而且事关重大,迫在眉睫,就不要瞒着我了,你知道的,只要我们一家子不分开,万事我都顶得住的!”瑶光拉着郑钧的手,声音语调平平,仿佛闲话家常一般。 “嗯。”郑钧知晓阿瑶的聪明,他这些时日的异常,亲近如她,怎会察觉不到,虽找了些看似合理的借口,又怎能,瞒得过她,只是她尚在月子里,最忌思虑的时候,不到万分不得已,他舍不得她受累,可,如今…… 想到这些日子在府城的事,郑钧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的死紧,身上的戾气有些收敛不住,丝丝寒意肆虐,直到脸颊被温热柔软的小手轻抚,“三郎!”瑶光很担心他,从未见他这般暴怒过。 闻言回过神来的郑钧立即收敛了满身的戾气,片刻间又恢复了过去瑶光面前才有的温润模样。 “阿瑶,你还记得两年前那次去府城看元宵灯会么?”他决定把事情和盘托出,她的阿瑶太聪明,若是做了遮掩,只会让她更加多心。 “嗯,记得,那年小瑞虚两岁,我们一家从头逛到尾,没有错过一个首饰摊子!”忆起昔日快乐时光,瑶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就连眼睛都是弯弯的,带着笑意。 郑钧闻言嘴角扯起一抹讽笑,那时的他真正是全部的心都在阿瑶身上了,便是小儿也只得分去一分的注意,一家子和乐美满,几曾知晓那时的欢快竟隐着迫人的杀机。 “当时一个畜生正在知府衙门的高台上……”郑钧的声音发冷,他恨不能把那个觊觎阿瑶的恶鬼毙于剑下,可他在府城暗伏了大半个月,竟一点机会都没有,他没有把握能杀了那畜生,若是原先,他孤身一人不计后果都要手刃那畜生,大不了就是一死,以命抵命,一了百了,可现在他有了阿瑶,还有两个小儿,没了他,阿瑶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小儿只怕是举步维艰,他恨得几天几宿盯着跟着那畜生,只为求得万一的斩杀机会,可哪畜生身边仆役如云,高手亦有三五个,他只能忍下来。 畜生?瑶光的脸色有些白,心思四转,猛然间抬头问道:“可是如今下来赈灾的钦差?” “嗯!据说出身安国公府。” 钦差?安国公府门风尚还算得不错,只是不知与她们有何怨仇,若不能化解,还是远走避开为好,他们这样的平面便是一个无品的县衙小吏也是轻易惹不起的, “那畜生命人画了你的图像,贴满了府城大街小巷,并挨村盘查,污你为他府上逃妾,知其下落赏银百两。”郑钧的声音有些干涩,一字一句如同烙铁般刺啦啦的烫在心上,胸口,他的无能使得他的阿瑶如今受了这般的奇耻大辱,却一丝一毫的反击不了,这股子气憋在心 里,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无耻!”瑶光气急。 “阿瑶!”郑钧双眼赤红,竭力弹压着的戾气又要肆虐而出,“是我无能,护你不住。”八个字,一字一字如破空而出的冰雹一般,砸在瑶光心上,字字泣血。 “是我无能,杀不了那狗贼!” “三郎,我们走,立刻就走!”瑶光心疼得难受,“你万不能冲动行事,要知道,我和孩儿们都指着你呢!” “阿瑶!” 郑郑钧夫妇要走,消息放出去,整个新安村都知晓,瑶光娘家有事,且远在京城,郑钧要带着妻子并一双儿女前往京城去探亲,唯有邓老头知晓内情,当时也是目呲尽裂,恨不能生吞活剥了那畜生。 六婶知晓后,忙前忙后的给瑶光收拾路上要用到的吃食,还间或的有些怨言,“再急的事也得出了月子再做啊,这一路上风啊雨啊的,一个不谨慎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瑶光和郑钧一家得着消息逃出了潞州: 瑶光领着小瑞跟大家一一道别,离别之时,总是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语,六婶最先抹起了眼泪,惹得几个小儿也泪水涟涟的:这一去,怕是得有大半年的功夫才能回来吧? 唯一知道内情的邓老头反倒一早无话,直愣愣的站在旁边,不错眼的看着瑶光,眼睛赤红赤红。 瑶光忍着眼泪最后看了眼这个她住了四五年的家,一狠心上了马车,这一别,不知还会不会再有相见的那一天了。 马车不紧不慢的出了村子,小瑞从一大早就话少的很,眼见着出了村子,才开口:“娘,不去外祖家不行么?”他都开始想家了,想六奶奶,想先生,想长生,想长春长青哥哥,也想小长云,他还没有给他这兄长行过礼呢。 瑶光把小瑞轻轻的搂紧怀里,柔声劝慰小儿。 三月的天气倒不太冷,马车走的也快些,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了新安镇,瑶光撩开车帘,往后看着越来越远的大山,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她和郑钧一点一点的近了大山,然后在山脚下安家……这一晃过了好几年,几年间竟如梦中一般。 马车走得不快,直之走了两天才出了潞州,两天里,并不敢在路过的县镇歇息,便是吃食也是郑钧在野地里支了铁锅用现做的,小玮的尿布屎布都是用过即扔,瑶光更是没有从马车里露过头,直到一路出了潞州才略略的松懈下来。 马车一路朝着边关驶去,原本只要离了潞州,找个僻静的小山村,窝上几年,瑶光深居浅出一些时日,也能避过此次灾祸,毕竟那畜生在也不可能真真的把整个晋地翻过来,仔细排查一番,只是郑钧不愿,他深恨自己的平民身份,保不住阿瑶,累得她还未出月子就跟着他逃难一般有家归不得。 以前离开边关,是不愿陷入无谓的争斗,也心寒上天家子弟为了些个小利亡故千万战士性命。 此次去边关,便是个泥潭,他也要进去趟一趟,有命挣出分前程来,不为别的,只为能保住妻儿。 几个月后的边城阳城,郑钧立了一个不小的军功,侥幸活捉了混入阳城的吐蕃二王子,并击杀了他的三个武艺高强的随从。 吐蕃的二王子是吐蕃国最有竞争力的王位继承人之一,位次仅次于和他同母的长兄,颇受老吐蕃王的宠爱,在吐蕃的地位甚高,亦是吐蕃国里排得上号的战将,手里沾满了大周将士的鲜血,直接导致郑钧负伤回乡那场战役里,吐蕃国的大将便是这位二王子,郑钧手臂上那道几乎毁了他的胳膊的剑伤便是为他所赐,此次侥幸擒获了这位算得上宿敌的二王子也算报了那一剑之仇。 随后一系列的事件下来,一年后吐蕃国土崩瓦解,连年征战,闹得民不聊生,民怨沸腾,暴动不断,再也不具有扣我大周边关的实力。 为此后事史官在史策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只为歌颂该帝王文治武功,创不世基业!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张梅花就忙活着做饭了,如今家里缺粮,也不需做些什么,不过是熬一锅稀粥,在粥里打两颗鸡蛋,给三个小子舀进碗里的是满满两大勺的带着带着鸡蛋的稠粥,给男人的也是两大勺,不过是没有鸡蛋,粥也稀些,他今天不去干活,跟自己回新安村去,就不用吃那么好的东西了,她自己是一大勺的稀粥,最后刮了刮锅底,兑了些水,给那老不死的弄了半碗摔在炕沿上,家里的粮食都被她倒腾进小姑家锅里了,她少吃点也是应该的。 宋安平端着粥碗默不作声的把自己碗里的粥倒了一半给自己母亲,用筷子搅和匀了,把老娘扶起来,靠坐在墙边,把粥碗送进她手里,张梅花撇了撇嘴没说话,低头喝自己的粥。 老婆子霸道了一辈子,想当初之所以挑张梅花当媳妇,可不是看她长得好,又是绝了户的独女,带着老张家的好几亩好地,银子钱定然也少不了,后来嫁妆倒是不少,可却还带回个后娘来,有谁家闺女嫁人还带着娘家后娘的?白养一个闲人她自然待见,好在那老东西还算有眼色自己走了,否则,她大棒子也也要干她出去,她儿子可不能当那冤大头,养活后丈母娘去。 老太太摔断了腿,摊在炕上,本来日子过得挺好,儿子孝顺,她脾气不好,打骂儿媳几声出出气,儿子也默不作声,就是这几个月,儿媳妇跟吃了耗子药一般,使劲的在家作,不就是为了她给闺女几升粗粮么?可不给咋样?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闺女一家人生生饿死不管? 天越来越冷,大有冷过往年之势,就连这几年都不大吱声的老族长都发话了:老汉有二十多年没遇过这么冷的天儿了……,老天爷这是不给人活路了…… 王氏当时正在老族长儿媳妇屋里帮些小忙,听了老族长的话,回家就开始算计家里的粮食炭火,这要是冷起来,家里的东西可不够。 原先鸡笼子在炕上搁着,她一家子在一边用板子搭了铺板睡觉,新安村里都是这么干的,省炭火,是她嫌家里鸡屎味太大,日子长了人身上也带着鸡屎味,反正家里的碳还有不少就把鸡笼迁了出去,放在柴房里,专门给二十多只鸡生了一拢炭火,一天十五六个鸡蛋,倒也值得。 原先家里日子虽说还算过得,可却没有多少结余,日子紧紧巴巴。也就是这三四年里才翻过身来,年年卖鸡蛋卖猪攒下十六两银子,给小虎娶个媳妇是够了,再攒就是妞妞的嫁妆了,她的妞妞识字比小虎还多,绣活也好,将来必定能找个好人家,等攒够了妞妞的嫁妆,她和大牛再攒些养老银子也就够了。 可今年的年景,实在是要断人活路啊!幸好家里种的三亩麦子一粒没卖,菜地里,院子里种的葵花收的早,没遭了灾……即便如此,也仅仅是饿不死而已,今年喂的三头猪,一头没敢卖,除了接济娘家,自家也只得勉强度日而已。 这老族长又说这天儿是二十多年来最冷的,她自己也觉着比往些年冷了很多,这可不成,不仔细些,这日子也就没法过了,直接饿死算了。 张梅花在娘家胡搅蛮缠耍尽了无赖,从后娘手里弄了一袋子四五十斤的粗粮回去,还带着十来颗鸡蛋,算计着能挨到年后了,抹了把虚汗,跟着男人回家去了,不管怎样总要活下去不是? 年后朝廷下了明旨,要来赈灾,放粮,受了灾,几乎要饿死的人们直呼苍天有眼,高呼皇帝万岁。 雀跃的数着日子等着放粮的百姓们哪里知道等着他们的其实是滔天大祸。 朝廷拍下来赈灾放粮的官员竟然是个胆大包天的色胚。 三月十五这天,午后,郑钧匆匆的从外头回来,洗漱之后,便坐在瑶光床下的脚踏上,与瑶光逗弄了小玮一番,待得小玮睡着了,才扶着瑶光靠床坐好。 张梅花在娘家胡搅蛮缠耍尽了无赖,从后娘手里弄了一袋子四五十斤的粗粮回去,还带着十来颗鸡蛋,算计着能挨到年后了,抹了把虚汗,跟着男人回家去了,不管怎样总要活下去不是? 年后朝廷下了明旨,要来赈灾,放粮,受了灾,几乎要饿死的人们直呼苍天有眼,高呼皇帝万岁。 雀跃的数着日子等着放粮的百姓们哪里知道等着他们的其实是滔天大祸。 朝廷拍下来赈灾放粮的官员竟然是个胆大包天的色胚。 三月十五这天,午后,郑钧匆匆的从外头回来,洗漱之后,便坐在瑶光床下的脚踏上,与瑶光逗弄了小玮一番,待得小玮睡着了,才扶着瑶光靠床坐好。 第90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李根生和父亲讪讪地坐在堂屋里闻着扑鼻的香味,对着桌子上的菜,一动不动,大概是在给桌上的菜肴相面?只是那吸溜口水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郭氏和女儿进了堂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父子两个大男人对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相面,三岁大的小丫头吸溜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她眼前的一盘卤肉。 桌子上摆着四个菜,两荤两素,一盆炖鸡,一盆炖猪肉,两个素菜是凉拌萝卜丝和素炒青菜还有半拉玉梅吃剩下的石榴,瑶光托郑钧跟李根生说过,今年的中秋节礼就送到郭氏这边,李宅那边就不送了,李家给郑家送节礼也就是了。 “姐姐。”妞子看见玉梅进来,想要从爷爷膝上下来。 “妞子,冷不冷?”玉梅攥着小妞子冰凉的小手,摸了摸她的小脏脸。 小妞子身上脏兮兮的薄棉衣裤子只到脚踝上,搂着一小节冻得通红冰凉的腿,袖子知道胳膊腕上,一双小手也冰冰凉。 “冷,这会不冷!”妞子伸出小脏手去探玉梅头上的珠花,那是上个月瑶光送她的生辰礼物。 李老爷子急着起了身想要抱回妞子,玉梅头上那珠花一看就是好东西,可不能让妞子给扯坏了。 玉梅没动,让妞子摸了摸,妞子笑道:“姐姐,好看!” “是郑家婶婶送的,等妞子过生日,姐姐分妞子一朵。”玉梅拉着妞子错开了过来的李老头,来到饭桌边上,拿起桌上的半拉石榴,递给妞子:“妹妹吃这个,这个叫石榴,可甜了。” “石榴?”妞子抱着石榴就要放进嘴里,被玉梅拦住,“石榴皮不能吃,籽儿才是甜的,要这样。”用小手拨了几个晶莹剔透的红石榴籽送进妞子的嘴里,笑道:“甜吧?我还有好几个,一会送你一个,还有橘子,还有葡萄,橘子是黄的,葡萄有这么大,一串有二十个三个,是紫的,可甜了。” 李老头讪讪地坐回去,看姐妹俩吃石榴。 郭氏抱着三副碗筷,在桌子上摆好,淡声说道:“先吃饭吧。” 她和闺女忙着赶活,午饭就吃的晚了,看李家父子这个样子想必也饿着呢,上门是客,她虽然不愿再回李家,让他们吃顿饭倒也不值什么。 李根生欣喜地看向郭氏,和爹一起来,果然没错,都能吃上饭了,以前过来可是连大门都进不来。 还是媳妇的手艺好啊,这阵子在军营里和那帮小子们抢饭,吃猪食一样,好好的肉都让老赵那老小子给糟践了。 李根生风卷残云一般,横扫饭桌,李老头也不逞多让,他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在老家时候那是家穷吃不起,就是逢年过节,割块肉,杀只鸡,那也得弄得咸津津的,切的碎碎的,吃一点儿肉得喝好几口糊糊,来了阳城投奔儿子,就第一天见着了这样的大肉,还没动手呢,就被老婆子抓了一把咸盐进去,自从儿媳妇离了家,更是见天儿的高粱饭,别说肉了,咸菜论半根算,妞子是女娃,连咸菜都分不上,也就是偷偷跟儿子要俩钱,他和妞子三不五时的偷偷出来,钱多吃个包子,钱少吃个馒头。 妞子小小的一个娃娃,小小的脑袋几乎埋进饭碗里了,玉梅在一边给她夹肉,小妞子来者不拒,吃的小肚子跟颗西瓜一样。 郭氏不敢让她再吃,让玉梅带着她在一边玩耍。 “娘子,你也吃啊,尽够了的,我和爹吃不完的,不用省着。”李根生以为郭氏坐在一边不动筷子还是像从前一样舍不得吃,把好的都留给他和闺女。 “吃饱了?”郭氏平静的问他。 李根生心里毛毛的,不自在的停了筷子,心里有点难受,酸酸的,涩涩的,一个多月了,媳妇看着他都是这么一副淡淡的神情,好话说了一箩筐,媳妇就是油盐不进,他知道媳妇为啥不愿回去,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哪家媳妇不受公婆拧制?再说,有他在呢,还能让她真的吃了亏去?他的老娘,他知道,就是嘴上厉害,爱骂人,弟妹还不是好好的? “那就回去吧,大过节的也不好多留你们。”郭氏开始赶人了,好好的一桌菜,她和闺女还没吃呢,下午还有活要赶,早些赶出来才好准备晚上拜月,过节吃月饼。 “巧娘,你……” 李根生大受打击,平平无奇的五官似乎痛苦地纠结着,一双还算深邃的眸子里盛满了痛色,郭巧娘不想要他了!这个认知又一次的袭上心头,他的心疼的厉害,郭巧娘不是别人,她是陪伴他十多年,跟他同甘共苦休戚与共的,骨血相融之人,他怎么能没有她?不能的! 李老头有些讪讪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抱起正在与玉梅玩耍的妞子,“我先回了,根子,你留下跟媳妇过节。”老头子头一次大声说话,说完抱着小孙女头也不回地出了堂屋。 李根生坐在那一动不动,像是要在椅子上生根发芽一般。 郭氏仍旧面上平平,但是细心观察的话,也能看出她有那么一丝的松动,瑶光妹子说了,李根生不想纳妾了,将来老了过继云生一个儿子也就是了…… “等一下,”玉梅追出屋子来,手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裹。 李老爷子抱着小妞子停了下来,“这个是给妞子的。”玉梅把手里提着的包裹送进祖父怀里,待他伸手接住,就扭头回屋去了,小小人儿心里也有恨吧,恨那些父亲的家人对她们母女的坏,恨她们毫不留情地卖了她们母女。 李老爷子放下妞妞,打开包裹,里头是一身小妞子穿的厚棉衣厚棉裤,领口袖口还有一圈雪白的毛毛,还有两个黄橙橙的果子,“是橘子,姐姐说的。”妞子在一边指着果子说道。 老爷子吸溜了一下鼻子,都着手将包裹重新包好,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俯身抱起小孙女大步出了郭家。 离开郭家的李老头并未回家,他去了将军府。 接到亲兵通报时郑钧正在书房和舅兄下棋,自从搬进将军府,曾瑜韫就住在将军府外院的一个独门小院里,一应衣食住行均是瑶光操持,倒比原先孤家寡人的好过许多。 “禀将军,来人自称是李校卫的父亲。” “请老人家进来说话。” “是!”亲兵退了下去。 “谁在外头?”郑钧在屋内扬声问道。 “小人融安!”门外融安回禀道。 “你去二门处传话,请夫人来书房一趟,就说我和舅兄有要事相商!” “是!”融安应诺而去。 曾瑜韫着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你又给阿瑶找事儿!”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责怪。 郑钧瞥了曾瑜韫一眼,“小瑞她娘跟郭氏交好,李父前来,事关郭氏,还是让她听听为好!” “小瑞她娘?”曾瑜韫一哽,瞪视郑钧:“她是我亲妹子!” 郑钧缓声说道:“十几年不闻不问的亲妹子!” 曾瑜韫被噎住,理亏的转了话题: “李根生倒还不错,有些能力,只是他家里那摊事儿,终究……” 终究什么,曾瑜韫没说,却也不用说,李家的事在军眷圈子里早传遍了,三天两头的闹出点事儿来,一点都不稀奇。 郑钧轻哼一声,跟他抢阿瑶?没门! “能帮的总要帮他一把,实在不行,也不止那一条路可走。”胜了一局,倒也不纠缠,跟着他的话题走。 他和舅兄在军营的根基太浅,虽说有楚家帮衬,靠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在军中站稳脚跟,必须要有自己亲信之人,他离开边关六年又重新回来,昔日意气相投的兄弟们所剩不多,他珍惜他们的兄弟之情,也要有可靠的臂膀相助,只是李根生家的老太太太能作,李根生的不确定性太强,有些事他还不能放心交给他去办,他还得看看,即便到了最后,不能成为他的心腹之人,好歹兄弟一场,他会尽力保他一份前程。 “这种事急不来,总要可靠才好。”心腹之人一旦背叛,带给他们的绝不仅仅是少一个臂膀那么简单。 ………… 书房外,瑶光带着素心从二门而来,恰好碰上亲兵带进来的李家老爷子。 李老头先看到一身绫罗带着丫头的富贵夫人,他见过,是将军夫人,跟儿媳妇郭氏交好。 老头子松开小孙女的手,冲上去口称夫人,倒头就拜,吓得素心蹭的挡在了瑶光身前。 “且慢!”瑶光被吓了一跳,幸亏喊的及时,若稍慢一点,素心就能把李家老头踢的飞出去。 素心虽然收回了准备踢出去的脚,身子却仍旧挡在主子身前。 瑶光轻拍素心手臂,柔声说道:“无事,是李校尉的父亲!” 李校尉?就是那个抛妻弃女的李根生?素心轻哼一声让到一边。 瑶光上前虚扶李父:“伯父快请起,折煞我了!” 说着目视李父身后的亲兵。 亲兵会意,上前扶起颤着声音絮絮叨叨小说说着什么的李父,恰好,郑钧和曾瑜韫闻声过来。 一行人在书房坐下叙话。 第91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将军!”李老头像是坐不稳那把红木椅子一般,又滑溜下来,要给郑钧跪下。 “伯父,我和根生大哥是多年的同袍兄弟,您不需见外,有事只管说,能做的,我定不推诿!”郑钧快他一步拦住李老头,软软的把他推回椅子上。 “小妞子,过来姨姨这边,给你糖吃!”瑶光隐隐记得李家这个小小的影子一般的女孩儿,瘦瘦弱弱的,细细的胳膊上挂着一个虽然不算大,却仍然和她极不相称的包袱,那包袱坠的小姑娘的身子微微后仰,挺着一个圆滚的小肚子,仿若不堪重负一把稍稍的把包袱的一边挨在翘起的脚尖上,时不时的打个嗝,悄悄的看看大人们,又硬生生的咽回去。 小妞子怯怯的看看朝自己招手的漂亮姨姨,胆怯地往祖父脚边缩了缩。 瑶光暗叹,李家的女儿难过呢! 李老汉觉察,低头看了看小孙女,屁股微微离了椅子,对瑶光赔笑道:“山里娃娃,没见过啥世面,您别见怪,她才在大儿媳那吃饱了的,” 瑶光笑道:“您过谦了,小姑娘很招人疼呢!” 李老头讪讪的笑了。 瑶光低声吩咐素心两句,素心应诺下去。 不一会素心端了一小碗红艳艳的糖炒山楂过来,她身后还跟一个四五岁大的小丫头。 小丫头像是得了吩咐,进了书房径自走到妞子跟前,伸出白嫩的小手,甜甜的笑道:“妹妹跟我玩儿吧,我有好吃的糖炒山楂,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小妞子忽闪着眼睛,看看眼前的小姐姐,又仰头看祖父。 李老头低头看看小孙女,慈爱地笑道:“去吧,跟这位小姐好好玩,爷就在这儿等你!” 妞子忽闪着眼睛看了看祖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袱,想通了什么似得,撅着肚子,用力后仰,把手里的包袱提高,往爷爷手边递去。 李老头伸手接过包袱,顺手放在脚跟前的地上,摸摸她的小脑袋说道:“玩儿去吧,爷给你看着包袱,丢不了!” 小妞子点头,迟疑着把瘦弱的小黑手放进小丫头伸出来的白胖的小手里。 “去偏厅里的暖阁玩吧,看好他们俩!”瑶光吩咐了素心两句,素心应诺,领着两个小丫头出了书房。 书房里,四个大人静静地坐着,李老爷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刚刚小孙女的一个打岔,好似把他要说的话都打散了一般,郑钧三人静静地等着,等李老爷子想好了,要说的话。 半响,老爷子缓缓地抬头,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看向郑钧,一字一句地说道:“将军大人,您把李根生的官儿撸了吧!” 郑钧平静地回到:“我不能,将士的官职都是提着脑袋拼命拼出来的,无大错,我无权处置!” 李老头的眼眶渐渐地红了,硬着声音道:“停妻再娶算不算大错?够不够撸他的官儿?” “停妻再娶在军中是大错,若查证属实,得先打一百军棍,赶出军营交由城守处置!” 啊?李老头茫然,这么重? “不属实,根子没做过,小老儿胡说的,您别当真!” 李老头被吓到了,一个滑溜又跪在地上了,他不知道这么严重,若是将军大人当真了,那他的大儿岂不是要挨一百棍子?那年,村里遭了旱灾,公粮交不上,整个村子的老少爷们都被带到了县衙的公堂上,一人吃了十棍,限期交粮,交不上再吃二十棍,以此类推,那重重的小儿手臂粗的棍子,打在屁股上,那疼入了骨,伤了筋,条腿差点折了,他在炕上足足趴了半个月才能下地。 一百棍打下来,他的大儿哪有命在? 这一次,郑钧没有再扶他,任他跪在地上。 李老头跪在地上,胆虚地偷偷仰头遇上郑钧刀锋一样凌厉的眼神,不由得浑身颤抖,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大人,都是小老儿胡说的,根子他没做过,大人,是小老儿胡说的,根子没有娶白氏,都是老婆子瞎胡闹的,还没有娶……” 瑶光摇头,李家的事,其实并不难办,只要李家父子两个男人能硬起身来,就不会到了这般田地。 郑钧意味深长地往书房外看了一眼,缓声说道:“当真没有娶么!” “大人明察。真没有娶!都是老婆子瞎胡闹的,不怪根子!”李老头又吓又悔,一颗心提得老高,他好好的吃饱了不在家挺尸,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来将军府瞎说,万一,万一根子被他连累的丢了命,那,那他也跟着去…… “起来说话!” “谢,谢大人开恩!”李老头缩着脖子仰头望了郑钧一眼,听话地站起身,在椅子上坐下,说是坐,却只是在椅子上挨了一个边儿罢了。 “你究竟为何口污自己儿子‘停妻再娶’?”郑钧沉声问道。 李老头闻言瑟缩着身子,似乎想起什么,又强撑着直起腰杆,硬着头皮说道:“我大儿是个好的,都怪小老儿无能,做不得主,逼得媳妇回了娘家,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了……” 老头子带着哽咽:“家里老婆子会如此,俱因根子升了大官儿,就开始瞧不起人了,小老二想着,要是根子没了官儿,老婆子没了底气,媳妇就能回来了,根子也就不怕散了家了……” “李校尉若被赶出军营,你们一大家子将以何为生?”瑶光问道。 “家……家里,老婆子有八百多两银子藏在供桌底下,够一家子吃喝一辈子了。”李老头不自在道,一辈子没干过偷偷摸摸的事。 瑶光问完不再说话。 “您发发慈悲把李根生也买了去吧!”;李老头忽然说道,“我画押卖给您,不用给钱。” “你的意思是说,我跟你签下李根生的卖身契,从你手里买下李根生,再以此为借口,不让他回李家,好与郭氏母女在一起么?” 李老头眼巴巴地看着瑶光,他是下定了决心要帮帮大儿,不能让大儿的家就这么散了,外甥女小白氏的为人他知道,跟大儿过不到一块去,大儿媳妇和小孙女能签了契离了李家,那根子也能,这个卖身契他来签,事后大不了让老婆子骂几天,在柴房住几日,要不了命。” 瑶光看了郑钧和哥哥一眼,缓声说道:“我不能呢,您知道,李根生是朝廷命官,我若是跟您签了契,万一上官查出来,以朝廷命官为奴,是重罪呢!” 李老头傻了眼,这样也不行? 那怎么办? 他没法子了呀。 茫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家里没网,现在才传上来,为防万一,每日的更新会放在十一点左右。 第92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李老头黑瘦中带着怯懦的脸上渐渐的带上了阴郁之色,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五官有些微微的扭曲,一抹狰狞之色隐现。 往往越是那些天性懦弱,常被人欺压而不敢反抗之人,一旦被逼到了极点,钻进了死胡同里,往往便要生生的冒出些玉石俱焚的念头来,这念头一旦冒头便再也压不下去,反而令人进入一种另一种极端,仿若只有这般去做,才能圆满,才能达成自己所想,至于后果……,飘渺虚无的后果怎抵得上儿女安泰,一家安生? 李老爷子显然如此,只见他双拳紧,青筋暴起,面色狰狞,整个身子微微的有些颤抖。 郑钧和曾瑜韫眼见不对,一起错身挡在瑶光前头。 “禀将军,李校尉到!”门外亲兵禀报道。 “让他进来!”郑钧肃声道。 李根生随着推门而入,对着郑钧三人拱了拱手,转头看向老父。 他对父亲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六岁那年,乡里抽丁,他家有三个男丁,必得出一个才行,恰好爹随人进山打猎,不慎掉入猎人的陷阱,被阱底的猎夹夹伤了脚,二弟还小,只能他去。 只记得临走的那天,爹拄着拐杖走了十几里路赶来,要悄悄换他回去,被带兵的校尉挥着军刀赶至一边,将近四十岁的大男人噗通一声给那校尉跪下,求他换回自己的儿子,说他年纪小身子弱,不经事,不如自己身强体壮,虽说脚上有点小伤,三五天就好……他从来不知向来口拙的父亲竟能说出那样有条理的话来…… 来阳城入伍多年,经多了生死一线,他原以为那些记忆已经慢慢的模糊掉,只是这一刻,他才明白,那些记忆不是记住了,时间久了,忘掉了,而是镌刻在心间,慢慢的被一些灰尘遮挡了去,只要稍稍有些微风吹过,便又清晰如同昨日。 他对父亲知之甚深,一向懦弱寡言的父亲能来将军府,为的啥,接到将军府传信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必定又如当年跪求征兵校尉一般,舍不得他为难,来求将军压制自家老娘以求自己夫妻父女一家团圆的,他在书房外听全了爹的话,直听得他的心肝被刀剐一般的疼。 “爹!”李根生上前扶着老父有些颤抖的手臂。 “啊?你咋来了?”李老爷子犹自沉浸在一些意外冒头的念想里不能自拔,被儿子扶住手臂方才如梦惊醒一般,浑身一颤,后背隐隐冒出冷汗。 “儿子来接您老回家过节啊,爹,咱回吧,大过节的,娘还在家等着呢!”李根生强压住抑制不住的酸涩,温声劝着父亲。 “过节?儿啊,根子,你放宽心,媳妇和玉梅,爹都给接回来,不怕,啊!有爹在呢!咱不怕,接回来可得好好过日子,爹看着你过好了,就高兴,爹高兴,爹不怕,你好好过,还有妞子,妞子呢?”老爷子一把揪住儿子仔仔细细地安顿着,突然想起什么来,猛然间发现小孙女不见了,忙忙的弯腰去椅子底下找去。 “老爷子,您忘了?妞子跟丫头玩去了,一会儿就来!” “玩儿去了?哦,一会就回来,根子啊,爹求你个事儿,以后啊,让玉梅多照应着点妞子,那孩子三岁了,啥都会,不累人,三不知的照应照应就行,不麻烦……”竟似交代后事一般,李根生心里大恸,哽着声音道:“爹,咱回家,回家过节去,抱着妞子,那也是儿的亲闺女。” “哎,咱回去,回家过节!”老爷子跟着儿子展颜笑了。 “老爷子,您宽心吧,事情总能妥善解决的,万事有儿子呢,您只管享福就是。”瑶光在后头劝说道,不说些什么,她总是放不下心来,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哎,将军夫人,多谢您了,小老儿给您磕头了!”郑钧忙上前扶住,且目视有些呆愣的李根生,“楞什么呢?还不上来扶着些!” 老爷子被人扶着,跪不下去,就转身对儿子说道:“根子,这个头该你来磕才对,你不知道啊,你媳妇和闺女的命是将军夫人救得,你打仗没回来,媳妇病的快死了,是将军夫人请了郎中来,还见天儿的熬药送饭,让人侍候半个多月,咱还欠着夫人二百两银子没还呢,你给夫人磕个头不冤!” 李根生木愣愣的,倒头就拜,瑶光忙侧身躲开,“你不必多礼,我所做的一切只为郭姐姐母女,你好好的待她们也便是!” 妞子被送出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缎面绣着福字兔毛里子的斗篷,斗篷长至她的脚踝,将个小儿团团的裹住,只露出一张红润的小脸来,被伯父头朝后抱在怀里,还不时的挥着小手跟素心两人道别。 “李家那老太太真是可恶,那样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大冷的天儿里竟然穿着单衣……”素心骂着禁不住哽咽了,那么小的孩子被冻得胳膊腿都是冰冷的。 “素心姐姐错了,是棉袄,不是单衣!”跟在她脚边和小妞子玩耍的小丫头纠正道。 “那也能叫棉衣?统共还没二两重,那棉花黑的都比碳还亮……”素心反驳道。 “素心姐姐,我都把斗篷送给她了……”小丫头委屈的不行,她娘是小少爷的奶娘,太太给了两块皮子,娘给她做了个小斗篷,才刚上身,就让素心姐姐送出去了。 “……”素心理亏,她光顾着小妞子穿的单薄可怜了。 “兰心乖!让你娘去库房挑两块皮子,再给你做件新的穿!”瑶光轻抚小丫头的小脑袋,柔声说道。 “咱们也回去过节吧!”一行人送了李家父子三人,往二门处走去,“出来这么久,小玮该闹了!” “呵呵,好几天没见,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舅舅!” “他有爹就行了,等长大了再认舅舅也不迟!” ………………………… 作者有话要说:传的有点晚,明天会争取早点。 第93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家的中秋节到底没有过成。 月上时分,瑶光才在花园子里拜了月,再回正房回合了一家大小赏月。 来到阳城的第一个正经节日,瑶光操办的很是齐全,不大的花园子里,花树上,回廊里俱都挂上了各式的灯笼,齐齐点亮,月华银光下,朦胧的灯光里,整个花园子都透着些中秋佳节的‘节’味。 “望月亭”位于将军府小花园的西面,亭子建在一重假山之上,立于亭内,可观花园之全貌,面东坐于亭内仰首即可赏月,是楚瑜初建将军府时提的名,虽有些直白,却颇合‘大巧若拙’四个字,是以,瑶光一家搬来居住并未替换了去,还唤作‘望月亭’。 阳城的深秋寒意渐浓,为过中秋赏月,瑶光特使人用帘子将亭子三面围住挡风,又在亭内四角搁了火盆,倒也温热不觉寒凉。 因着郑家人少,亭内只摆一桌,桌椅俱是圆,取团圆之意。 桌子上美酒佳肴,瓜果月饼俱都摆设齐全,婆子们早就得了恩典的,一应收拾齐全了,只等入席赏月。 只是月渐高,风渐起,却仍不见赏月之人。 正该在‘望月亭’中赏月的瑶光却在忙着收拾行囊,小瑞挨着爹坐在炕边,小玮坐在爹的 怀里,父子三人一齐看瑶光带着丫头旋风一般一会外间,一会里间。 “王嬷嬷,你带他们哥儿俩回房去,玩儿一会就让他们睡吧,我一会去过去。”一阵风似得从里间刮出来,见两个儿子都挨着丈夫坐着,忙吩咐王婆子带了两个孩子下去。 王婆子本是去下人房里坐席去了的,听说前院有事又专门过来帮衬的,听了瑶光的吩咐,忙带着小丫头,带着两个少爷下去。 小玮尚不知事,一个小木刻鸭子就被奶娘哄住抱了出去,小瑞懂事的很,也跟着下了炕,拉着爹爹的手小大人一般嘱咐道:“爹爹,一定要小才是!” 郑钧温和地攥了攥儿子的手,另一只手轻拍儿子的小肩膀说道:“爹醒的,你在家要照顾好娘亲和弟弟才是!” “是!儿子醒的!”小儿正色地回答道。 “回房去吧!” “是,爹,儿子告退!”小儿一丝不苟地行了礼,又看了看里间忙碌的娘亲,跟娘亲也道了别,才恋恋不舍地被嬷嬷牵了手出了正房。 瑶光顾不得儿子,只忙着收拾东西,一会又吩咐丫头去库房,忙忙碌碌的收拾行囊,不知想到了什么,瑶光从里间快步出来,高声吩咐门外同样忙碌的素心:“素心,你吩咐厨房赶紧做些容易得的干粮来……就煮一百个鸡蛋,烙饼些饼就行,那个快些,你和春柳也去帮着些,要快!”说着自己又想起什么,忙忙的回了里间接着收拾。 不一会收拾出四个硕大的包袱来,不说别人,便是瑶光自己都怔忪不已,不得已,又解了包袱,一样一样的精简,可看着哪一样都有用处,哪一样都舍不得放下,看看更漏,所剩时间不多,由不得她挑挑拣拣,咬牙狠狠心,把些东西一一的从包裹中拿出来:衣裳不用的,但是得带一件狼皮的斗篷,鞋袜得带上替换的,再带一副狼皮筒子,过两天天凉的狠了,套在腿上也能挡挡风寒,还有刀枪棒疮伤药,得多带些,济世堂的伤药疗伤止血顶顶管用,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东西,“素云,你去厨房把那黄姜都拿来。”安寨扎营的时候也能热乎乎的喝口姜汤暖身。 “是,夫人!”素云飞快地出了正房往厨房跑去,将军府里人口不多,除了舅爷舅爷住的外院专设了小厨房,内院主子们只得一个厨房,离正院也不甚远,来回也不过半刻钟的路。 收拾来收拾去,也只能把四个包袱减到两个,再不能少了:“都带着去吧,虽然累赘了点,可都是有用的东西。” 又想起落下什么,再出来让丫头找去,“素……”话到嘴边才发现,三个丫头都支使出去了,只得自己走一趟,不妨斜里伸出一只手臂来将她拉住。 “阿瑶,我只是出去探探情况,不需要几日就能回来!”把这个陀螺一般转个不停的人儿搂在怀里,亲亲她的嘴角道:“那些东西足够了的!” 瑶光伏在他的怀里,心里揪着,扯着,她知道她不能慌,也不该着慌,这样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让丈夫牵挂着她,出门也不得安心,反而危险,想到这里,伏在丈夫怀里,缓了缓劲,才抬头笑道:“你别笑我,上一次你走的急,都没来得及给你收拾东西,还是大哥来,才把你的东西捎过去,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得收拾齐全了,别到了用的时候再不凑手。”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撞钟声。 郑钧轻抚妻子脸颊的手一滞,放开妻子,扶她站好,自己也站起身整装道:“我得走了,不需担心!” 说着话自去里间提了两个包袱,边走边说:“舅兄留守城中,又事只管让他去做去,你别累着自己,等我回来!”说着已经大步往外走去。 瑶光跟着嘱咐:“自己小心,别挂心家里……” 渐渐的已经不能跟上丈夫的脚步,待要小跑着跟上,又怕自己太过纠缠,反倒使他放心不下,只得强逼着自己住了脚步,不错眼的看着丈夫在消失在二门处。 防盗章节,隔日替换 …………………………………………………………………………………………………………… “是,爹,儿子告退!”小儿一丝不苟地行了礼,又看了看里间忙碌的娘亲,跟娘亲也道了别,才恋恋不舍地被嬷嬷牵了手出了正房。 瑶光顾不得儿子,只忙着收拾东西,一会又吩咐丫头去库房,忙忙碌碌的收拾行囊,不知想到了什么,瑶光从里间快步出来,高声吩咐门外同样忙碌的素心:“素心,你吩咐厨房赶紧做些容易得的干粮来……就煮一百个鸡蛋,烙饼些饼就行,那个快些,你和春柳也去帮着些,要快!”说着自己又想起什么,忙忙的回了里间接着收拾。 不一会收拾出四个硕大的包袱来,不说别人,便是瑶光自己都怔忪不已,不得已,又解了包袱,一样一样的精简,可看着哪一样都有用处,哪一样都舍不得放下,看看更漏,所剩时间不多,由不得她挑挑拣拣,咬牙狠狠心,把些东西一一的从包裹中拿出来:衣裳不用的,但是得带一件狼皮的斗篷,鞋袜得带上替换的,再带一副狼皮筒子,过两天天凉的狠了,套在腿上也能挡挡风寒,还有刀枪棒疮伤药,得多带些,济世堂的伤药疗伤止血顶顶管用,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东西,“素云,你去厨房把那黄姜都拿来。”安寨扎营的时候也能热乎乎的喝口姜汤暖身。 “是,夫人!”素云飞快地出了正房往厨房跑去,将军府里人口不多,除了舅爷舅爷住的外院专设了小厨房,内院主子们只得一个厨房,离正院也不甚远,来回也不过半刻钟的路。 收拾来收拾去,也只能把四个包袱减到两个,再不能少了:“都带着去吧,虽然累赘了点,可都是有用的东西。” 又想起落下什么,再出来让丫头找去,“素……”话到嘴边才发现,三个丫头都支使出去了,只得自己走一趟,不妨斜里伸出一只手臂来将她拉住。 “阿瑶,我只是出去探探情况,不需要几日就能回来!”把这个陀螺一般转个不停的人儿搂在怀里,亲亲她的嘴角道:“那些东西足够了的!” 瑶光伏在他的怀里,心里揪着,扯着,她知道她不能慌,也不该着慌,这样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让丈夫牵挂着她,出门也不得安心,反而危险,想到这里,伏在丈夫怀里,缓了缓劲,才抬头笑道:“你别笑我,上一次你走的急,都没来得及给你收拾东西,还是大哥来,才把你的东西捎过去,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得收拾齐全了,别到了用的时候再不凑手。”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撞钟声。 郑钧轻抚妻子脸颊的手一滞,放开妻子,扶她站好,自己也站起身整装道:“我得走了,不需担心!” 说着话自去里间提了两个包袱,边走边说:“舅兄留守城中,又事只管让他去做去,你别累着自己,等我回来!”说着已经大步往外走去。 瑶光跟着嘱咐:“自己小心,别挂心家里……” 渐渐的已经不能跟上丈夫的脚步,待要小跑着跟上,又怕自己太过纠缠,反倒使他放心不下,只得强逼着自己住了脚步,不错眼的看着丈夫在消失在二门处。 瑶光跟着嘱咐:“自己小心,别挂心家里……” 渐渐的已经不能跟上丈夫的脚步,待要小跑着跟上,又怕自己太过纠缠,反倒使他放心不下,只得强逼着自己住了脚步,不错眼的看着丈夫在消失在二门处。 第94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杨延康父子贪功逞强开了城门,却又在城门几乎失守之时弃甲逃命……我历城将士奋勇杀敌,斩敌首数万,迫的吐蕃大军溃败而逃。 后两句原摘自两个月前历城一战后,我历城元帅楚征上报于朝廷的捷报,捷报传至京城,天子于金殿之上闻之大喜,乃重赏,其事实究竟如何呢? 杨家父子溃逃之后,郑钧楚瑜迅速控制了局面,进行了有力的反攻,吐蕃方面的目的本就不在攻城略地之上,只为救回他们的主帅。 攻守之间,被缚于囚车之上的吐蕃二王子永丹被一小队人马截了去。 这一队人马衣着上与普通的吐蕃士兵一般无二,却行动诡异,武力超强,且与人对手皆一招毙命,从不拖延,鬼魅一般钻进厮杀的两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击杀看守囚车的将士之后,救着囚车上的永丹就走,随着这一小队人马如流水一般的消失之后,吐蕃人马开始有序而又迅速地撤退,只留下上万的尸骸。 看着永丹被救走,郑钧和楚瑜相视一眼,不再追击,任由吐蕃大军如退潮般一卷而去。 谁也没有注意原本该出现在城楼上指挥战役的大元帅楚征去了哪里。 只知道永丹在被救的途中,遭遇一对黑衣人的截杀,一个将士在打斗中侥幸刺穿了截杀之人的首脑,露出里面一抹用金线绣着宝相花的衣衫,那是据亚泽一族的族花,据亚泽族中女眷都爱用这样的金线绣了宝相花与前襟,借以保佑男人们顺遂平安。 之后,永丹身死,拓跋宏光与据亚泽势成水火,各自为政,没有交战,各有输赢,吐蕃新王沃松也乘机出兵占据重要位置,一时间整个吐蕃一分为三, 第95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哦?那怎么办呢?”瑶光闲闲的问道。 “我不会说出去的!”赵二太太惊喜道,只要笼住这两个,女儿的事就有了希望。 “那就谢谢您了。”瑶光展颜笑道:“那咱们走吧!”这一句是对曾瑜韫说的,说着转身就走。 “你呀!”越来越淘气了,也不知郑钧时怎么养的? 曾瑜韫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跟在妹妹身后。 “等等!”赵二太太尖利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就这么走了?” 曾瑜韫不耐烦道:“你还想怎样?”刀锋一般的利眸扫过那胆大包天的妇人,自以为抓到了自己和小妹的把柄,竟敢口出威胁之言,若非小妹不愿追究,他岂能饶她? 赵二太太硬着头皮盯着曾瑜韫满含杀气的目光,强忍着心底的恐惧,硬声说道:“你……你们不应该回报一二么?”声音有点抖,不为别的,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心虚,万一这俩人恼羞成怒,要将她灭口可怎么办?这个增将军刚才看她的眼神刀子一般割在肉上,好似都能感觉到血淋淋的疼痛。 “你想要什么回报?”瑶光静静地看着有些底虚又强硬支撑的赵二太太,千军将领气势全开之下的戾气有多强,她在边上都能感受到兄长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气,这个赵二太太一介内宅女流竟然还能强撑着继续跟她谈条件,赵二小姐有这样一位生母也算有福了。 “只要你们能放小女一码,小妇人必定不会透漏一个字出去……若为此誓不得好死!”赵二太太立了重誓,不错眼地看着两人,两手紧紧地抓着门框,丝丝血迹沿着指甲缝流下却不自知,一心只盼得能在他们脸上找到一丝的松动,只要有那么一丝的希望,她的女儿就能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上来这么多,随后再改成三千字的篇幅,除了这一更,今天还有两更,至于时间,作者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了,就不预定了,什么时候修改好了,什么时候再放上来吧。 第96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天气渐冷,阳城的冬天也渐渐的来临了,城里人们也都逐渐的换上了棉衣。 军营里的棉衣是统一发放的,别地驻军,一套棉衣可穿两年或许更久一些,阳城历城两地的棉衣却只可穿一年,皆因兵部所备过冬的棉服不甚厚实,将将可挡初冬的寒风,再冷些,就加上往年的棉衣挡寒了,兵部的棉衣只可穿两年就又重又硬不暖和了。 今年将士们打猎得的皮毛有不少,郑钧都让军需官拿去城里皮坊熟好了,送到瑶光这里分派给军眷们做成毛背心,皮桶子除去有家眷另分过猎物的将士,按军阶分发下去。 因是军营里派下来的活计,皮坊不敢耽搁,四个皮坊连夜赶工,赶不出来的就用自家现有的皮毛替换,陆续的就有皮毛送来将军府,有专门的小吏记录之后送到瑶光手里。 这些东西往往在关键时刻能救士兵的性命,瑶光并不敢托大,一一检验之后揽收,再分发给各军眷赶工。 军营里派下来的活计并不白做,熟皮子的工坊也都是按常价收钱,缝制背心的军眷们缝一个背心可得七个铜板,手快些的女人们一天能做三件,赚二十一个铜板,不止这些毛背心,便是将士们日常穿的鞋子,靴子都是由军眷们代工的,只有做不完的情况下才会用城里的居民。 往往一年下来,一个军眷只靠着军营里代工的鞋袜便能赚取三四两银子,足够一家子的粮食吃用。 这也是尽管当兵的危险,军眷辛苦,还是有不少的边城女子愿意嫁给军士们的原因,女人们的收入再加上男人们的军饷,一个月少说也有一二两银子的进项,足够过过上有房有屋,吃饱穿暖的小日子,同那些乡下那些看天吃饭,天旱就得挨饿,受冻的农人,城里一文钱掰成两瓣花的小生意人,按文论厘赚钱的手艺人比起来,好过的多,便是遭遇不幸,男人们残了,死了,只要还在边城住着,军营里就有照顾,会按月方法一份米粮不说,军营里有赚钱的活计都优先给伤残的军士们,女人们的针线活计也优先分发给伤亡军士的军眷们来做,这般下来,一年也能打闹四五两银子钱,好日子说不上,温饱却能保证,比起平民百姓来,还是要好过许多。 “禀太太,交上来的兔子皮有两百三十六张,狼皮五十二张,貂皮十七张,羊皮七十六张。”素云照着册子一一念给瑶光听:“其中兔子皮一百六十七张中品,只有一个小洞,六十九张有箭头划开的口子,狼皮四十张中品,十二张有口子的,貂皮都是上品,羊皮六十九张上品,七张中品。” “嗯,把那十七章貂皮拿去皮匠铺子跟他们换成羊皮或兔子皮来。”貂皮十分难得,且保暖性好,一好的张貂皮能换四十张兔子皮或者十来张羊皮。 “是!”素云合上册子,笑着问道:“多换些羊皮,还是兔子皮?” “嗯,你叫上王嬷嬷,和赵校尉一起去,捡那好的都要,也不拘羊皮兔子皮,务必要好的,也不必要上品,中品下品只要毛皮整齐,暖和就好,能多换些皮子,就能多做些衣裳出来。”赵校尉是郑钧派下协助瑶光做衣裳的军需官。 “赵校尉也这么说,”素云笑道,“换好皮子是不是就派下去开始缝制?”中秋节前做过一批棉鞋,是以,一应的流程素云都是熟悉的。 “嗯,派下去吧,也不要贪多,一家分派两三件的数量就够了,尽早做出来,好尽快发下去,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改改。”瑶光说道:“九品校尉华虎家媳妇玉氏,九品校尉肖勇家媳妇周氏不用给,他们手工差些,还是接着做鞋子,衣裳这些就先不做,西街吴阿妹家,九品校尉郑大同家,八品校尉赵二虎家,李根柱家……多发两件。”后面几家要么是男人战死,要么就是伤残将士家眷,就指着这些针线活计过日子,但凡有些活计都先紧着这几户来做。 “太太好记性,不用看册子就能记住这么些东西。”素云惊讶道,将军就任以来才不过做过一次而已,那账册,她也只见太太翻过一次。 瑶光不在意的笑道:“别急着夸我,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下来,一会下去查查账册,一一核实了再做,有不合之处再来回我!” 第97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按照惯例,军营里的活计,只发给八品以下的和伤残将士的家眷们赚些银钱贴补家用,七品以上的军官家眷则不需也不能接这样的活计,盖因军营里七品是武将升迁中的一道坎儿,八品军官的饷银最多的每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手下最多三四个人,多是将军从底层士兵中提□□的,正七品的致果校尉却是立了军功朝廷封赏有官印的,月俸也是一个月四两起,更别提战后的带回来的某些战利,一年百十两银子是有的,不仅如此,便是老娘妻子也可以上表请封‘孺人’的,只是多数武官或耽于战事,或因着某些惯例无人专门请封便是,是以,七品五官家中多半能请得起帮佣,甚至买几个下人使唤,也就不稀罕做针线活计的几个银子钱,只是凡事都有例外罢了。 “李掌柜,这是做好的活计,您查看查看!”郭氏站在‘锦绣庄’的柜台边上,把手里用包袱皮儿包着的一包鞋袜摊开在柜台上。 是两双粗布鞋子,并两付副鞋垫,鞋子都是高帮夹棉的。 一双棉鞋的鞋帮口子上还裹着一圈毛,搭配的鞋垫子也是厚厚的棉布里头包着毛皮,鞋底厚实,针脚细密,耐穿又暖和。 另一双就是简单的棉鞋,搭配的鞋垫子也是絮了棉花的,只是鞋底子比寻常棉鞋厚一些。 李掌柜托起鞋子仔细查看了一番,便知这妇人是军中家眷,这鞋子有些军鞋的样子,样子不错,还结实耐穿,又暖和,不是城里普通妇人能做出来的,照例挑了些毛病之后,不在意的问道:“这鞋子你打算卖多少钱?” 郭氏抿了抿嘴,抬头看着李掌柜道:“这双带毛的,用的是兔子毛,羊毛也成,絮的棉花也多,要二十五文一双,毛垫子十文钱一副,这副棉的,十七文一双,垫子四文钱。” 价钱倒是不高,李掌柜托着鞋子再检查一遍,没找到毛病,便痛快说道:“成,我也不是那难缠的人,这样吧,咱两好换一好,做个长久的买卖,这双毛的,一双二十三文钱,垫子五文,这副棉的十五文,垫子三文,凑个整,给你四十五个钱,这个月你再做出十双这样带毛的厚鞋子来,我给你二十五文钱一双,垫子就按你说的,毛垫子十文,棉垫子四文,你看怎样?” 郭氏暗自算计一番,爽快道:“行,只是到月底也不过十来天功夫,怕是做不出十双鞋子来!”一双厚棉鞋要整两天功夫,十双鞋子,一天不歇也得二十天的功夫。 李掌柜道:“嗯,也行,只是最晚你得下个月初五送过来,做完了也别歇着,照着这个样子,还接着做,卖的不好咱就松着做,卖的好咱就紧着做,以后每个月初十送过来,你看怎么样?” “行!” “嗯,这种棉的就别做了,费工夫不说,也不值几个钱。”李掌柜给郭氏卖好道。 “行听您的!” 这李掌柜虽然好算计一些,倒也没让她吃多大的亏,这样算来,只要她手脚勤快些,一个月怎么也能卖二三百个钱,母女俩的吃喝花用是足够了,便是离了李根生也不怕饿死闺女了,郭氏心里高兴,爽快的答应下来,拿着四十五文钱回家去。 路过杂货店,狠了狠心,郭氏拐进去称了二两砂糖,这糖可是稀罕物,一斤要九十文钱,说是打南边拉过来的,十分难得。 小玉梅最爱拿它冲水喝,公婆没来的时候,夫妻俩就这么个宝贝蛋,家境也过得去,每隔上两三天,郭氏总要给她冲一小碗的,自打公婆来了阳城,她的小玉梅再没有喝过糖水。 想起女儿小大人一般的样子,郭氏揣着剩下的二十七个铜板,拿着伙计包好的一小包糖,心情奇好地往家走去,离了李家,她的玉梅也有糖水喝的! 自从搬出李家,身无分文的母女俩,靠着瑶光和赵氏的接济,总算是没饿着肚子,可总让人接济却不是个长久之计,郭氏靠着原先做军中分派的活计练得的手艺,和闺女一起,做些鞋袜在街上贩卖,一个月倒也能得一百来个大钱,虽不多,粗茶淡饭的,倒也不至于饿着。 玉梅小小的就跟着娘亲做针线养家,郭氏送去‘锦绣庄’的鞋垫子就是她做的,一天也能做出一副来。 小小的人儿,自从跟着娘亲离了李家,仿佛一夕间就长成大人一般,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着簸箩做针线。 “玉梅,别做了,歇会!给,快喝吧!”郭氏端着一小碗水笑着递给闺女。 “哎!”小丫头放下手中的活计,小心地接过娘亲手中的小碗,却见碗中冒着热气的白水成了淡黄色,小心地喝了一小口,惊喜道:“是砂糖水!” 郭氏笑吟吟地坐在闺女旁边,随手拿起闺女做到一半的棉鞋垫子,接着下针,“嗯,娘给你买的,想喝就喝,还多着呢!” 玉梅端着小碗为难道:“娘,我长大了,不喝糖水了!” 郭氏看着懂事的小闺女,心里酸涩,故作不在意道:“一点子糖又不值什么,你没看到娘做的鞋子都卖出去了?人家掌柜的说了,以后还要咱的鞋子,你做的鞋垫子还能卖十文钱呢,还吃不起点子砂糖?” “这么多?”小玉梅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嗯,就这么多,一个月能得三四百个铜钱呢!”别说偶尔吃点子砂糖,便是一天一顿肉菜也吃的起了。 “我还做鞋垫子!”小玉梅大大的喝了一口糖水,一双小眼晶亮晶亮的,充满了喜气。 郭氏笑道:“行,你做鞋垫子,娘做鞋子,想吃啥咱都有钱买!” “娘,我想扯块新布给郑家婶婶和贺婶婶也做一副鞋垫子!”小玉梅一直都记着两家婶婶给她送东西时候,娘亲的嘱咐。 “咚咚咚” 正在这时,大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第98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嫂子看看这些东西可得用不?”赵氏坐在炕沿上揉着自己的胳膊。 郭氏早在开门时候就接过了包袱,招呼着赵氏进屋后顺手放在炕上,只以为她是上街买东西随便过来歇脚,不想却是给自家的,很不赞同的说道“我的日子很是过得,你别总是送东西过来,贺兄弟与你攒些个银钱也不易呢,铁柱将来还要成家立业,行动就得花银子,很不该这样散漫……” 赵氏最受不得这个,忙打断她道:“姐姐先看是什么,再教训不迟!” 说着见郭氏还不动手,忙起身自己上前解开包袱,里面又是两个包袱,再一一解开,一个包袱里尽是碎布头,最大的有一尺多,最小的没有婴孩儿巴掌大,有粗布有细布,也有绫罗,另一个包袱里却是些碎皮子,兔子皮羊皮还有狼皮也是大小不一,若是做衣裳万不能够,做鞋子却是恰恰好, “这是?”郭氏疑惑,赵氏家里又没有铺子,自从贺云帆升了七品,又不再领军营里的活计,单只家里寻常做些活计哪得这么些布头碎皮子? 终于不用被唠叨,赵氏拊掌笑道:“这下不用说我了吧!”被佯怒的郭氏轻拍了一下才接着道:“还不是曾妹妹,她家里有这些东西,知道你有用处见我去了,一直都小心地攒着,见我去了顺便让我给你捎过来,还有一些是我的,也添了进去。” “曾,妹妹?”郭氏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这么一位。 赵氏大乐:“哎呀就是咱们郑将军家的夫人,曾妹妹喽!” 郭氏惊讶道:“以前不是都叫嫂子么?” 赵氏挑眉道:“论亲近自然还是要叫‘曾妹妹’更近些,这也是咱们女人们的交情,曾妹妹看我顺眼愿与我往来,我也倾慕曾妹妹,不比叫嫂子更亲?” 郭氏总觉着赵氏的话有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个所以来,索性也不纠结,“是郑夫人让你这么叫的?”她和赵氏相交多年,情同姐妹,是以说话便不那么讲究,向来有啥说啥。 赵氏不好意思道:“也不算,我觉着这样亲近,便同曾妹妹提了一句,她也觉着好,便这么叫了。”说着又觉着似乎有些不妥,讪讪的说道:“是,是不是有些脸皮厚了?”说着她也懊恼万分,真是猪油懵了心肝,怎么就那么嘴欠,说不得人家郑夫人不愿意,只是碍着她的脸面方才勉强答应的,毕竟那可是三品将军夫人呢,两家身份上天差着地呢! “要不,要不我再去将军府说说,还叫嫂……不,改叫夫人才对!”赵氏恨不能拍自己一巴掌,这嘴欠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人家郑夫人那样的人便是有些不愿,怕是也不愿伤了自己脸面,怎么就那么大的脸呢? 郭氏无奈,摇头笑道:“你这个毛病啊,啥时候能改改?这都是七品校尉夫人了,还这样毛躁!” 赵氏懊恼的都快哭了:“嫂子别笑我了,快说说该咋办呀?”人家郑夫人待她和气些,她就蹬鼻子上脸了。 郭氏见她是真急了,才正色问道:“你是怕自己惹得郑夫人心生不快么?” 赵氏急道:“要不是怕这样,我急个什么呀?” 郭氏看着她问道:“为什么怕她生气?” 赵氏愕然:“啊?” 郭氏接着直问道:“是怕郑将军知道了迁怒贺兄弟么?” 赵氏怔忪:“跟他有什么关系?”回味过来,马上接着说道:“郑夫人不是这样的人!”别的她不敢说,这几个月相处下来,郑夫人的为人她还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能这样想亲近人家。 “那你着什么急?”郭氏低头查看包袱里的布头和碎皮子。 赵氏反问:“不影响相公就不用着急么?”郭大嫂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势利的想法了,都是李家那死老婆子逼的! 郭氏见她还是想不明白,遂放下布头碎皮子,起身从茶壶里倒了一碗水放在赵氏身边的炕桌上,自己挨着赵氏在炕沿上坐下,说道:“不为你相公,你自己乐意与将军夫人亲近,说明你的亲近本来对夫人无所求,将军夫人身处高位,本对你更无所求,而且对你的亲近也不反感,这便是你俩投缘,说不得将军夫人就爱你这样的性子呢,你家既然说定了叫‘曾妹妹’, 郑夫人必定是愿意这样称呼的,你又着急什么?” 赵氏哑然,看着郭氏,这个道理对么?对的吧? 郭氏笑道:“好好跟将军夫人相处,原先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赵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还以为曾妹妹不喜欢我呢!” “姐姐不喜欢曾妹妹么?” “郑夫人于我有活命大恩,我这心里总记着恩人,祈求恩人能够福寿绵长,哪里论得上喜欢与否。”郭氏正色说道:“我不比你,本就与郑夫人无甚来往,更别提些许交情,如今还烦事缠身,只求能理清楚这些杂事,不叫夫人操心便罢了!” 赵氏见她提起这个,不由得拊掌笑道:“谁有空和你说这些啊,险些弄忘了,我来时跟你传个好消息呢!”说着自己先笑不可抑,好一会,才强忍了笑意,说道:“跟你说个新鲜事儿,你知道不,你家那老太太病了!” “病了?”郭氏疑道,就她那身体和精神,一天哭骂好几遍,来了边城好几个月,别说病了,变天时候,连个喷嚏都不打的。 “是真病了,好几天起不了炕了。”赵氏故弄玄虚,一脸‘快来问我’的表情,强憋着到了口边的话,等着郭氏问她。 郭氏跟她处了十来年的交情,哪里不知道她的德行,偏偏不问,老神在在的说道:“病了就请郎中呗,反正家里不缺银子,也不缺人侍候!”正好都有些事儿干干,省的闲的慌。 赵氏一听她说到‘不缺银子’,一双眼睛陡然发亮,拊掌笑道:“你怎么知道是银子的事儿?” 郭氏疑惑的反问:“银子?关银子什么事儿?莫不是老太太的银子没了?” “哈哈哈!”赵氏听完哈哈大笑道:“可不就是嘛,总算老天开眼了!哈哈,那老婆子不是喜欢银子么?哈哈”大笑着,几乎吐字不清楚:“那老东**了快一千两银子,就埋在供桌底下,竟然长着翅膀飞了!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哈哈,笑死我了!哈哈” 郭氏惊奇:“丢了一千银子?”李家如何能有这么许多银两?埋在供桌底下还能让人偷了去? “出了家贼?” 赵氏闻声,惊道:“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若是外来的贼,那老太太必定要闹得人尽皆知,好抓出这个贼来,说不得还得找去军营,让上官帮着抓贼,好追回她的银子。”毕竟儿子都是七品官儿了,还能不摆摆官儿太太的谱?“结果她只是气的在炕上躺躺,骂都没骂几声,必定是家里人拿的,还抓住了老太太的痛脚,逼得他不得不噤声,可是他爹拿的?” “可不就是么!”赵氏咋舌道:“你说一老老实实的老头子,竟然也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来。”老太太一发现,哭的惊天动地,死了爹娘一样,就差没上天敲鸣冤鼓了,那老头倒也奇了,不声不响的说了几句话,那老太太竟突然就止了声,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呢! “对了,郭姐姐,我趴在墙上听了这么一句,那老头跟老太太说,等根生大哥回来要接你归家的。”赵氏说道。 话说此时的李家,已经一连吃了三天的白米饭,大白馒头配大肉了,心疼的李老太太几乎躺不住:这群败家东西,她辛苦攒出来的家当,不用多久就得吃垮喽! 看着碗里的炖兔子头配大白馒头,老太太吃的实在不是个滋味,吃两口就得悄悄的骂几句:死老头子,败家东西,再骂郭氏两句:蛋也不会下一个,搅家精,天打雷劈的。 死老头子好像婆婆附身一样,把着银罐子死活不松口,晚上都不跟她一个屋睡,也不知道那满满一大罐子的银子都藏哪了,老太太一想起她的银子,一颗心就疼的一抽一抽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老头子也不是一味的强硬,他偷了老太太的银罐子,强行压下老太太的嚣张气焰之后,连吃了三天的好饭,一家子大小翻身好好做了回‘饱汉’,吃饱喝足之后,斜靠在暖呼呼的热炕上,打个盹,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过够了忍饥挨饿的口,抠索日子,穷极乍富谁还愿意再跟老太太站一起了,明摆着的,跟着老太太啃咸菜,饿肚子,跟着老爷子,顿顿大米白面配大肉,还管饱,甩开了肚皮可劲吃,都没人管,屋子里还让烧一整天的炭火,暖和的跟夏天一样,还没人管,想怎么舒服就怎么来,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便是连一心要嫁给李根生当官太太的小白氏也不作声地跟在老爷子身后,弱弱地举臂表示支持了。 “你懂什么?就知道一个劲,死命的存银子!”李老头晾了老太太三天之后,悠闲地进了老太太的屋子,远远的坐在炕梢,不屑地看了老太太一眼接着说道:“你知道郭氏光做鞋袜,缝缝补补,一天能赚多少钱么?” “多少?”老太太‘蹭’的起身,一双浑浊的老眼使劲盯着老伴,她还不信,那个被她卖了的女人还能赚银子?当银子是那么好赚的么? “多少?告诉你,一天至少二十文!”老头斜睨了老伴一眼,嘴里说出一个数来,当然,他故意夸张了一些,他只见过儿媳妇在街边摆摊卖鞋袜,却不知道她一天能卖几双,能赚几个钱,可是中秋时候节那天,他可是见了,儿媳妇郭氏家的吃食可是不赖,能吃起那样的饭食,一定赚的少不了。 “要是儿媳妇回来,肯带着老二家的一起做,将来妞子再大些,加上玉梅,四个女人一天也能挣小一百文钱,别说吃馒头了,就是顿顿大肉也花不完!不比勒着肚皮死攒强的多?”女人就是没甚见识,除了抠钱不会第二样。 老太太一听这个,早就软了,那可是一天小一百文的铜钱呢,一天多做些时候,说不得就能赚一百个铜钱。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年就是三十六两,虽不算多,也不少了,搁在边城,自家这样的官宦自家是不显,可要搁在老家,这可是村里的地主老财都赶不上的好日子! 一听到能赚银子,老太太就软了,“接回来就接回来吧,咱这样的官宦人家,也不短她那一双半双的筷子,我是不爱计较的!可是小孙孙怎么办?那郭氏可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这是老太太绝对不能忍受的!没有孙子就绝了大儿的后了,可别看她老人家一天就知道死攒钱,有些事放在心上呢! 说道孙子,老头子也软了,大儿跟他交过底,那郭氏虽能干持家,却是真的不能生养了,七八年了都动静,要不就按大儿说的:“不行就过继老二家一个,反正他家有俩呢!” 老太太闻言就炸毛了,一拍炕沿叫道:“那怎么行?老二家统共才俩儿子,再过继给大儿一个,一家一个儿子,万一有个啥,咋办?”虽说七八岁的小子不大容易夭折,却也不可不防,一个万一她老李家可就绝了后了! 有银子,啥事都好商量,只这件不行,没得商量,老太太难得的不为银子打动。 老头子也犯了嘀咕,他也想要大儿再生一个亲生的儿子,过继的总是不如亲生的亲,再说了,他拢共才俩孙子,实在是不算多,老婆子说的对,稍微有个万一,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你说咋办?”老头子终于软了。 老太太身板挺得直直的,“这有什么难的,纳个妾不就成了?郭氏只管每天干活赚银子,孩子她生不了,就让妾生,一样是咱老李家的孙子!” “纳妾?这可不是正经人家干的事!”老头摇头不允,村子里几辈子也没见谁家纳过小妾的。 “怎么就不是正经人家了?别拿村里的人跟咱大儿比,咱大儿可是官儿老爷呢!你见过没妾的县老爷?”这个老太太可是知道,光他们县的老爷就好几房姨奶奶,村里嫁进县城的金凤可说了,三个姨奶奶还有那啥丫头,也能是管生孩子的。 “那啥,等大儿回来再商量商量!”老头子也心动了,老婆子说的也有些道理,大儿没个儿子总是不成的。 “我的银子呢?快给我抱回来!”老太太又想起了自己辛苦攒的银子。 老头子没听见一般,出了屋子。 老太太气的大骂。 第99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这天的傍晚时分,瑶光就有些坐卧不宁了,勉强陪两个儿子玩耍一阵,待孩子们睡了之后,回到卧房也是坐立不安,心头一直萦着一股子燥意,出来进去的,在内室和小厅里转了好几个圈,总是不能安静下来。 强迫自己去了书房,写了好一会的字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燥意,刚一停笔,那股似有若无的燥火又袭上心头。 无意洗澡,让丫头把净房的热水留下,挥手让她们下去。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到了半夜,稍有些迷瞪,忽然一个激灵,又清醒了,再要睡去,那股子燥意又袭上心头。 索性起身,净了手,倒了杯温茶来喝,勉强压一压心头那股子怪劲儿。 “太太?”在稍间职夜的素心也被闹了起来。 “被我闹腾的睡不着了?”瑶光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水出来,递给她。 素心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问道:“太太是在担心将军么?肯定会得胜归来的!” “嗯,你去睡吧!”瑶光温声说道。 “已经不困了,奴婢陪太太坐会儿吧!” “那就陪我去院子里走走!”瑶光提议道,喝了水也压不住那股子燥意,总觉着心烦意乱的。 “行啊,太太披着点,别冻着!”素心拿出一件狐皮的披风,帮瑶光系在肩上,大大的狐皮披风带着兜帽将瑶光整个从头到脚的围住,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素颜的脸来。 “你也披上你的披风去!”瑶光自己系着带着吩咐素心去穿件厚衣裳来。 “哎!”素心答应着去稍间取衣裳,“将军府的主子向来待下宽厚,尤其是瑶光身边的三个婢女,吃的穿的无意不精,过冬的衣裳,面的毛的齐全的很!” 素心再出来披着一件兔子皮里子锦缎做面的披风,虽说远不如郑钧专门为瑶光猎的狐皮,却也暖和异常。 瑶光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素心素来话多,此时也没话找话的说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瑶光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跟着说道:“是不错,明天准有一场好雪!” “嗯嗯,就是,就是,奴婢最喜欢下雪了!白茫茫的一片,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好听的紧!”素心想到下雪,乐呵的很,完全没去想,她刚才说的好天气跟明天准有一场好雪有什么关系,管他呢! “怎么还不睡?”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在院子里响起。 那声音一股清流一一般,瞬间平复了瑶光心头的燥意,素心乍闻人声,一个激灵,护住瑶光,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厉声喝道:“谁?” 瑶光安抚地拍拍素心的胳膊,从她背后出来,带着惊喜,扬声问道:“你回来了?” 随着声音,暗处缓缓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竟是穿着重甲的郑钧。 瑶光看着不远处慢慢走来的,身着重甲,满面风尘,带着逼人的寒气的男人,嘴角的微笑渐渐的扩散开来,蔓延至眼角,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暖意融融的喜色,她的三郎回来了! 快步迎上去,被郑钧握着臂膀远远的拦在身前,“铠甲寒凉的很,仔细冻着!” 瑶光毫不在意,仍旧拉了郑钧的手,带他回房,“净房里有热水,洗洗就不冷!” “嗯,好!”郑钧一瞬不瞬地看着拉着自己手臂的女人,夜奔百余里的疲累,刺骨的寒风均都消散在这个女人的背影里。 素心无语地看着径自回房的两个主子,只得乖乖的去关院门。 一把大锁,朝里锁死的大门依旧锁的死死的,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便是她插在门栓处的一根细小的柴棒都没有被挪动过,安安生生的别在门栓缝里。 素云愕然,将军竟是从……有些话不能说明,素心惊愕地看着刚才将军出来的角落里的墙头,好厉害,不愧是将军:“穿着一身重甲,翻墙而回,她竟然一丝都没觉察到!那苦练十年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备受打击的素心黯然回房去了。 净房里,郑钧一一卸□上的铠甲,除去棉衣,里衣,把捂着的两桶热水倒进浴桶里,添了冷水。 瑶光抱着换洗的衣裳进了净房时候,郑钧正靠坐在浴桶里清洗自己,瑶光放下衣裳,端过一个脸盆,兑了热水,给他清洗头发:“怎么又短了?”至少短了两寸! “嗯,梳着麻烦,就削了点儿!”郑钧笑道。 “……”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有所损,世人俱都如此,单只她的三郎,不当回事,嫁他六年多,头发都削短过五次了,加上这一次就是六次! 据说公公生前就爱这么干,大伯哥二伯哥也这么干过。 “爹说我可以随意剪发的!” 想当年瑶光第一次发现郑钧偷偷剪头发的时候,三郎就是这样回她的,受之父母,父母同意了的,损毁些,倒也无碍! 想起那时一脸淡定的跟她讲理,一双大手却紧张的握着的丈夫,瑶光好笑地扯个凳子,坐在浴桶边上细细的给他清洗头发,洗干净再用布巾一点一点擦干,梳好,用簪子别上…… 待她将脸盆端至一边,郑钧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跨出浴盆,站在她身边。 瑶光另拿块布巾,快手快脚的给他擦干,拿过衣裳要给他披上。 郑钧接过衣裳,仍回原处,轻笑道:“都要歇息了,穿那些作甚?” 说着一把抱起瑶光出了净房,越过小厅,往内室去了。 “不累么?” “本来有些累的,看到你就不觉得了!”低沉的甜言蜜语惹起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要不我给你按按吧,你看这肉都是硬的,敲着硬邦邦的,跟铁块一样!” “嗯,那就按按吧!” “你别乱动……” “……” 轻摇的烛光和着颤动的纱帐共叙着离情别意,直到原处隐隐传来几声鸡鸣,烛光尽了,纱帐稍停,静静的内室里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此时跟着大军归来的一众校尉们,回军营安置妥当也都一一回了家中。 外出七日,奔袭杀敌,清理战场,再一路奔回,满身寒意的时候,家里虽有些粗糙却知冷知热的媳妇,调皮捣蛋却血脉相连的儿女,热乎乎的炕头是那样的吸引人,另人不自主的要往那个名为‘家’的地方走去。 李根生站在岔路口上,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的家在哪? 原先的家里有爹娘兄弟,却少了那个跟他贴心贴肺的女人,郭宅,有那个伴他十几年,曾经知冷知热,疼他爱他的女人,却不知会不会让他进门。 三天前的战场上,他差点命丧敌手,死里逃生之后却发现,若他死了,除了要嫁出去的闺女,竟然连个摔盆上坟之人都没有,若是真的就那么丢了性命,他会不会就像那些埋骨城郊的老兵们一般,小小的一个坟头,随着年月,渐渐的被荒草覆没,恍若平地,再几十年过后,一把白骨被人翻起,拿走仅有的值钱事物,他的白骨便要曝于荒野,风吹日晒雨淋之后,化作灰烬…… 李根生站在岔路口上,转头回了李宅。 敲门声响起好一阵,李老爷子才听到,出来开门,却是出征的儿子。 好一阵嘘寒问暖之后,迎进家门,不一会,小白氏穿着单袄,端上一碗热汤面来。 正是青春年少,水红色的薄袄紧紧地贴在腰腹间,形成一段好看的曲线,脖颈处的扣子许是起的急了,未及系上,暗暗的油灯里,红色棉布的掩映下,隐隐露出一点白皙,不知是冻得还是羞得,年轻的脸庞上印着一抹胭脂红,别有一番滋味。 李根生扫都未扫她一眼,接过筷子,稀里哗啦埋头痛吃,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将一大碗面吃的一干二净。 “表哥去洗洗吧!我热了一大锅水……”小白氏收拾了碗筷,低声嘱咐道。 “嗯”李根生低声应答一句,“爹,你去歇着吧,我去洗洗,有话咱明天再说!”说着站起身要回房去。 李老爷子不错眼底看着征战回来的儿子,连连点头道:“好,好,快去吧,洗洗早点歇着!” 李根生坐在浴桶里,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已经累得睡着。 只是随着门帘轻动,那立时绷紧的肌肉却预示着一切。 只是那个悄悄进来的身影并未觉察而已。 第100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白皙的略带薄茧子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了他健硕的肩膀。 “你想好了么?”严肃的声音突然传来,吓得那双白皙小手几乎缩回去。 停了半响,那双小手又勇敢地伸了过去,“想,想好了,我,我只喜欢表哥!”忍下羞意,发誓一般的接着说道:“我会生养,能给表哥生儿子!姐姐生了两个,我也能!” “便是做妾也愿意么?”随着哗啦作响的水声,李根生转过神来,满含肃杀之气的眼眸紧盯着她的小脸。 她瑟缩地缩了肩膀,那双厉眸下,低垂了眼皮,不敢直视,一双无处可去的小手不自在地缩了回来,半响,才瑟缩道:“愿意!” “这是你说的!以后可不要反悔!”李根生大步迈出浴盆径自回了内室,小白氏咬着嘴唇,晦暗不明地看着没了李根生身影的棉布门帘,咬牙跟了进去,成败在此一举,成了,她从此锦衣玉食,使奴唤婢,败了,灰溜溜地找人嫁了。 “把这个签了!”李根生一丝未挂地坐在桌边,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给小白氏看。 小白氏缩着手不敢去接:“我,我不认字。”能活着长大,没被饿死,就是老天爷保佑了,姨母怎么会花钱让她念书,两个表哥都没进过学堂的大门。 “那按个手印也成!”李根生从屉子里翻出一个匕首,在拇指上轻轻一划,血立刻涌出。 小白氏从他翻出匕首的时候就吓白了脸,要不是腿软的挪步动步,肯定逃出去了。 没逃走,算她走运,李根生拉过小白氏的手,用她的食指在自己拇指的一小滩血上一按,再往纸上用力按下去。 收了那张纳妾文书,李根生站起身,一把抱过小白氏,往炕上走去。 小白氏紧张地伏在表哥怀里,脸上的笑容却止也止不住了。 任由表哥粗鲁地扯掉她棉袄,裤子,鸳鸯戏水的肚兜,里裤,炙热的身子沉沉地压过来,小白氏心里乐开了花,白嫩的手臂悄悄地攀上他的脖颈。 灯灭了,人却未睡。 另一边,郭氏缝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细细查看刚完工的鞋子,刚成亲那会,李根生还是个小兵,一个月的饷银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用的,她就在家做了这样的鞋子,去街上摆了小摊去卖,直卖了两年多,熬到李根生一次打仗偶然弄回来的两个五两的银锭子,家里才略宽裕了些。 后来,又接了军营里的活计,不必酷暑寒冬的在街上摆摊了,再后来,日子一天天的过了起来,家里买了宅子,她生了闺女,李根生升了职。 虽然这一路上,她和李根生走的辛苦,可她从未后悔过,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苦一些,又何妨,她有一双手,饿不着,比起那些三餐不继的,已经好过了许多。 若是公公能做起主来,回去又有何妨,只要婆婆不做耗,她也不是那等忤逆不孝的,好好过日子,过继二弟的儿子,她也好好教养,将来发嫁女儿,给嗣子娶一房媳妇,李根生再退下来,老两口带带孩子,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郭氏给她掖了掖被子,回家也好,回去了,女儿就是正七品武官的女儿,正经的官家小姐,将来长大了,好好的给她挑门亲事,像郑夫人一般,两人恩恩爱爱的过日子。 她也就圆满了! 第101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清晨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晚睡的人们也都起了,真正几家欢喜几家愁。 郑钧穿着薄棉袍坐在饭桌前,抱着小儿子,边吃饭,边回答大儿子的问题。 “爹,你们都在大风里吃饭,野地里睡觉么?”风餐露宿嘛。 “嗯,安营扎寨的时候多数会找背风之地,在帐篷里歇息。”郑钧喂了小儿一口肉粥,引得小家伙使劲的朝爹爹媚笑。 轻笑着,给小儿擦擦嘴角的饭,再喂他一勺子。 “我来喂吧!”瑶光在想要接过孩子。 “我喂吧,你好好吃饭,多吃点,早早就饿了的!”郑钧给媳妇夹了一个小包子,笑吟吟的说道。 瑶光闻言,脸颊一红,白了他一眼,垂头吃饭,不再理他! 一夜大战,小白氏险些起不了炕,酸软的双腿几乎软倒在地上,强撑着站好,忍着羞意,侍候起身的李根生穿衣裳。 李根生穿好衣裳出去后,她才匆匆的收拾了一下,顾不得脖颈上两个殷红的痕迹,忙往上房走来。 似乎李根生已经跟父母透了底,老太太笑吟吟地看着她,老爷子顺势递过一个鼓鼓的红纸包来。 老太太虽有些变脸,却也没有发作,显然是知道了,小白氏欣喜地接过红包,甜甜的叫了一声:“爹,娘!” “错了!”李根生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说道。 啊?众人不明所以,什么? “错了!”李根生仍旧面无表情地重复一句。 见爹娘大家还是不明白,才淡淡的解释道:“她只是妾,不能叫爹娘的,得叫老太爷,老太太!” 小白氏闻言刹时红了眼眶,委委屈屈地低了头。 “你同意了的,有纳妾文书,你也按了手印的!”李根生直白的说道。 小白氏委屈地看着李根生,叫了一声:“表哥。” 李根生不耐道:“你得叫我老爷!” 小白氏不愿意,转头看向姨母,虽说待她也不怎么样,不管怎样也有这十几年的香火情分在。 老太太张了张嘴,想为外甥女说些什么,却被老爷子一边重重的哼了一声,制止了,这才想起来,还有郭氏呢,一天能赚二百文,二百文,二百文呢! 小白氏没了依仗,委屈地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爷子似乎想起什么,转头对李根生说道:“你早些去吧,把儿媳妇和玉梅接回来!” 李根生看了小白氏一眼,转头看向老爷子,点头道:“是!爹,这就去!” 李老爷子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多说两句好话,低个头,媳妇也就回来了,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强?” “知道了,爹!儿子这就去!”李根生看都未看地上站着的小白氏一眼,大步出门去了。 **************************************************************************** 例行防盗,晚上九点替换 且不是拓跋宏光如何做法,只是不知他的一切行动早在据亚泽出露了形迹。 拓跋宏光此人,虽然忠心耿耿,据亚泽却每每都嫌他忠厚有余,却计谋不足,智谋不足也就罢了,偏还有些自以为是的刚愎自用,刚愎自用也就罢了,偏偏还出身名门,老王在世时候还偏偏的就和他对了脾气,一纸赐婚圣旨将他的长女赐给二王子做了王妃。 二王子殿下无论如何,再对拓跋宏光有何成见,却不能弃之不用,不仅不能弃之不用还得重用,否则就得寒了一众跟随他的部将,总而言之,拓跋宏光被他的女婿摆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而这个位置上有着远远不是他的智谋所能驾驭权力,若是二王子殿下还在,还未擒获至敌方军营,还在吐蕃国内的中军大帐之中,那么拓跋宏光就是在这个位置上养老也无所谓,可偏偏二王子一趟万无一失的巡查出了事故,被大周一员名不见经传的小将生擒,主帅被擒,原本摆设一般的副帅就成三军统帅。 尤其是老王突然去世,死的不明不白,大王子仓促继位,还下了一道狼子野心的圣旨,生生打乱了他所布置营救主上的计划,生生的把一半的兵力拉到历城城外与大周对决。 沃松的心思几乎路人皆知,不外乎借大周的手灭掉二王子殿下的嫡系人马,助他扫清二王子殿下留下的各路暗装,好使他坐稳王位。 无论沃松心思如何,他们在没有救回殿下之前只能听命行事,否则,一个不测,就有可能遭受大周和吐蕃国内的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坏了二王子苦心经营个根基是小,稍有不慎,只怕会坏了吐蕃国运,给了大周喘息之机会,此消彼长,再交锋,大周就不那么好惹了。 “将军,监军大人有请!” “嗯,请监军大人稍后片刻,我即可就到!”据亚泽细心地处理掉亲信传来的密信,大步出了营帐,往尚延心所在的大帐走去。 照例是喝酒吃肉,据亚泽来着不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尚延心停了酒杯,感叹道:“据亚泽老弟呀,为兄真是为你不值!” 说话间极为诚恳地看了闷声喝酒的据亚泽一眼,接着说道:“以老弟你的能耐,别说在咱们二王子殿下座下,便是放眼全国,也少有能及的,以老夫之见,老弟之能做个国师都绰绰有余,前些日子老哥哥我还给王上上奏举荐了老弟做新任的国师,老哥哥我甘愿屈居老弟之下为副,来喝酒!” 尚延心举杯一饮而尽,接口说道:“老夫我尚延心,在官场混迹这么些年,若论服过谁,除了据亚泽老弟你,还没别人!老哥哥我对老弟你是心服口服啊!来喝酒!” “可惜了二王子殿下偏听小人之言,让拓跋宏光那老匹夫做了副帅!拓跋宏光那老东西,肚子有些什么货,别人不知,老夫可是一清二楚,他那肚子里的二两墨水别说做个副帅,便是给他个百人小队也是理不清的。”老吐蕃王极力推行汉学,几十年下来,别的没学会,老夫,仁兄,一类的称谓倒是都学了个门清。 据亚泽似乎喝大了,那脸色虽然隐忍,却也随着尚延心的话变了几变。 尚延心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可惜呀,人家生了个好闺女,有那好命能嫁给二王子做了王妃!还能生了二王子唯一的儿子!你说有这样的好闺女别说做个副帅,便是二王子遭遇不测,回不来了,代替二王子殿下做个正帅也是应该的,谁让人家是小王子的外公呢,便是王上也不好说什么的!” “只是可惜老弟你呀,大好的人才就得屈居一个酒囊饭袋之下了!” 尚延心似乎也有些喝大了,头已经抬不起来的趴在桌子上了,嘴里还嘟囔着:“羡慕拓跋宏光啊!……一出手就是二十万金!……比王上都有钱!……老子都还没见过二十万金长得什么模样……” 再接着便是鼾声如雷,一边桌子上的据亚泽扔了酒杯,醉眼迷离,东倒西歪的出了营帐,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尚大人喝多了,老子没醉!……” 蛇形一般,据亚泽撇开随从的搀扶,独自走回大帐,刚才还迷离的醉眼瞬间恢复清明,脚步间丝毫不见刚才的醉态。 “查!是谁将拓跋宏光调集银钱的消息泄露给了尚延心!”声音冷厉如寒光刀锋一般。 “是!”应答一声之后,一个黑影闪出营帐。 据亚泽抚着大案沉思片刻,泄愤一般,狠狠地往大案上锤了一拳,“立刻着人收拢裕隆记,兴隆记所有买卖银钱,人员全部转移!”这可是他帮着二王子殿下经营十数年的心血,其作用绝不仅仅在于银钱,而是能顺利传递消息的重要渠道,如今却被拓跋宏光那个蠢货完全暴露于人前。 区区二十万金几乎毁了二王子殿下的半壁江山,据亚泽大恨,若让他知晓是是谁走漏了风声,坏了二王子大事,他一定要他碎尸万段! 怒火之下,将案上书籍文件统统摔在地上…… “大帅!据亚泽又去监军大人的营帐了,据说两人单独在营帐之中密谈近一个时辰!” 帅帐之中,拓跋宏光面色阴郁地听着心腹的回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他在权衡,在怀疑,营救二王子殿下,必不可缺的据亚泽的势力不知道还可不可靠,他不敢赌,也赌不起,一旦有个万一,他万死难辞其咎! “传拓跋奇!”他需要人商量,需要有人给他一个主意,他知道他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大军只帅!可他不敢将权柄外移,万一错付,伤了二王子性命,他赔不起! “大人!”拓跋奇进了帅帐。 “你去查下午据亚泽跟尚延心独处的一个时辰内,都说了些什么!”但愿据亚泽的忠心没变,否则,他就得启用殿下最后的力量了! “是,大人!”拓跋奇出了大帐,眼眸扫了一眼帐外布局,垂眸回了营帐。 尚延心大帐内,直到据亚泽走后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尚延心才止了鼾声,从案上起身,再看眼眸中哪有半点睡意。 在铜盆里净了手,尚延心缓步在大案后的卧榻上坐了,千里为官只为财,拓跋宏光那三十万金他尚延心要了,至于兴隆记,裕隆记,就要看王上的手脚快,还是据亚泽的手脚快了,那个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只要将据亚泽的手脚暴露给王上就完成了任务,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拿走脱保宏光的三十万金,弄死永丹,他也就功成身退了,至于这还剩下不到七万的大军,大周不要,他的王上想必是要的,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也不关心! 从来知道的越多,小命便越长不了,越不爱财,往往就要折在钱财之上,反而是他这样爱财的小人能够抱着银钱寿终正寝。 对他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抱着银钱,富贵逼人地寿终正寝! 77章历城之战 吐蕃再次叫阵之时,正四品将军杨涛不服郑钧贪功,在大帅帐中自荐杀敌! 大帅楚征不允! 杨涛再荐! 楚征仍不允! 监军杨延康忍无可忍之下请出圣上所赐‘如朕亲临’之金牌,痛斥楚征十大罪状,罢免了楚征大元帅之职,连着楚瑜,郑钧等楚征之嫡系一并降至留用。 监军杨延康暂掌帅印,小将军杨涛再次请命上阵杀敌! 大帅杨延康心甚慰,率众亲送杨涛出城迎敌。 杨涛大败! 被缚于车上的吐蕃王子永丹遭不明人士劫走,却与吐蕃大军陷入内乱,杨涛乘机逃回城内,却不妨引入了吐蕃上万人马,一时间,城门失守,小将杨涛回身迎敌,不敌,被斩于马下。 吐蕃人马立马攻了上来,郑钧率部迎敌,同时令人就出关押在牢的大帅楚征。 楚瑜同时率着一队人马从城外侧翼杀回,几经血战,吐蕃大将见历城难攻,且战且退。 楚瑜乘机退回城内,与郑钧形成合围之势,全歼入城的万余吐蕃人马,一时间城内血流成河,多出烧毁,城内百姓亦死伤无数。 大帅杨延康弃城而逃,楚征被迎出牢,暂代帅职,从容指挥城中重建安置事务。 城外只剩不到四万余人的吐蕃大军迎回二王子永丹,撤往吐蕃腹地而去。 另,一队满载金银往上京而去的千人车队遭遇大周军队袭击,全军覆没。 吐蕃国新王在国内掀起一股清查叛逆之风,裕隆记,兴隆记等十余家商行被捣毁,金银财物充入国库,人员不分大小全部斩首,一时间,吐蕃国内闻商色变。 阳城守将曾瑜韫截获敌军三十三万金,敌首三千三百二十七个,活捉吐蕃监军尚延心。 历城,阳城大捷的捷报八百里加急传入京城,伴着捷报的还有楚征的请罪折子,毕竟被夺了帅印,险些丢了城池,陷城中数万百姓于倒悬,罪在大帅!且不可推卸!请罪的同时弹劾原监军打扰呢杨延康大战之时,弃城而逃,动摇军心,险将大周边城送与吐蕃人之手,置我大周边城军民于不顾,置大周边境于险境,置大周江山于倒悬,如此害国害民之恶贼,其罪当诛! 朝廷收到捷报,天子大怒,连下数道旨意。 一道是明旨敕封楚侯府世子,历城大元帅楚征为忠国公,袭六世,仍旧领历城大元帅一职,替朕镇守历城防御吐蕃。 另一道却是下旨诛了原历城监军杨延康九族所抄资产尽数没入国库,贵妃杨氏,不知尊卑,不敬皇后,不知约束家人,助纣为虐,打入冷宫,二皇子顽劣不堪,不知孝道,罚面壁思过一年。 一时间赫赫扬扬的弘农杨氏一族顷刻间灰飞烟灭,等到杨氏一族被抄,家资尽数现与人前之时,千万两的白银,无数的珍奇异宝一路押解进京,一时举国哗然。 前些年朝内内斗不休,战乱频发,自从新帝继位,百废待兴,国库空虚,杨氏一族所抄家资足以抵得上大周一年的国库税银的收入。 坤宁宫内,容颜憔悴的国母伏在年轻的帝王怀里,几至哽咽,泪水盈眶。 “皇上……” 年轻的帝王,掌控天下的厉眸中闪着些许温情,垂首看着怀中娇妻,微微一笑:“梓桐,朕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从此这大周的后宫就要靠你统管了!……” 出身名门的贵妃娘娘,曾经宠冠六宫,便是贵为国母的皇后娘娘都要退避三舍。 据说皇后娘娘早已人老色衰,绝宠于帝王,一年难得见皇帝一面,据说皇后所出三皇子,更是屡遭斥责,从无封赏。 可是皇城内的事物,哪里是眼见可为实的? 彼时仓皇回京想要向贵妃娘娘求救的杨延康,还未进京便先遭逮捕,等待他的是一千零一刀的刮刑,因为皇后娘娘恨毒了他!因为他曾经嘲笑皇后娘家父亲无子绝后。 其实皇家行事历来诡异,岂是嫁入皇家不足二十载,足不出后宫,被打压近十载的皇后能够左右得了的? 看官你且看,新帝能够坐上龙椅,多依仗杨家出力,甚至杨家为此折了七个颇有前途的嫡子,也即是杨氏一族为了新帝登基可谓倾尽了全族之力。 多付出自然也就要求多回报,即便杨家无所求,可皇帝怎么能安心?他能支持皇帝登基为帝,自然也能支持杨氏女所出的皇子登基为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借着这场戏,年轻的帝王坐稳了龙椅,名正言顺的摘除了杨家这个隐患的同时震慑了各世家名门,他的大笔将要在这片大好河山之上不受节制的画出怎样的画卷来?未来之事谁人能知? 大周吐蕃边境历城军营内正彻夜把酒欢庆大捷,朝廷论功行赏的圣旨已下,楚瑜封楚侯府世子,居正二品骠骑将军,协助大帅楚征镇守历城。 郑钧封正三品宁远将军镇守阳城,曾瑜韫封正三品威远将军协助郑钧镇守阳城。 其余众将各有封赏略过不提。 且说郑钧终于离了历城回了阳城,回到阳城有着阿瑶的家中。 一身铠甲,满面风尘的郑钧与略带憔悴一袭布衣的瑶光相顾无言,只那满布相思,对视细看的眼眸中略略流露出对彼此的等待,思念,几乎相思入骨! 大人的情思,小儿哪里懂得,小瑞小牛一般冲向站在门口举步不前爹爹,“爹!爹!” 横冲直撞,欢喜异常的小儿被父亲一把抱起,满是欣喜的大眼睛里清澈见底,明晃晃地流露着小儿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小儿若然的身子贴上他冷硬的铠甲,几乎融化了他死人堆里炼出的铁石心肠,修罗场里趟过,只为给他的妻儿一个平安喜乐! 郑钧回家,郑家大门紧闭,恕不招待任何访客。 郑钧回家,郑家仆佣尽数遣回居处,两日内,吃喝自理,行动自由,只是不能踏入郑家小院。 郑钧回家,郑家阿瑶,洗手作羹汤,服侍她活着回来的夫。 郑钧回家,郑家阿瑶轻抚着她的三郎身上上没有愈合的几处深可见骨头,泪水止不住的流。 郑钧回家,抱着他的两个小儿,如讲传奇话本一般,讲述着日前军营里的一幕幕你死我活的搏斗,只为那寸许的国土,上位者的心思他不懂,也不想懂,身处边关,他只愿护他妻儿平安,卫他脚下国土周全! 比之郑家的温馨和乐,跟着郑钧带回一身伤和官升四级喜讯的李根生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 他在外提着脑袋杀敌立功,为的什么?不为别的,只为他的家人能过上好日子,再不必,旱时卖女,涝时逃荒,为了一口粮食,卖儿卖女的活着,可他立了功,升了官,带着赏银回家庆祝时,迎接他的竟然是妻儿被卖的噩耗! 他李根生娶妻郭氏,虽谈不上什么夫妻恩爱,却也是同甘共苦多年,他的妻为他闲时操持家务,战时甚至能登上城墙杀敌,他的闺女,虽谈不上宠爱逾常,却也是千娇百宠的独苗一颗,却被他的亲娘卖身为奴,只为了二百两银子! 且不是拓跋宏光如何做法,只是不知他的一切行动早在据亚泽出露了形迹。 拓跋宏光此人,虽然忠心耿耿,据亚泽却每每都嫌他忠厚有余,却计谋不足,智谋不足也就罢了,偏还有些自以为是的刚愎自用,刚愎自用也就罢了,偏偏还出身名门,老王在世时候还偏偏的就和他对了脾气,一纸赐婚圣旨将他的长女赐给二王子做了王妃。 二王子殿下无论如何,再对拓跋宏光有何成见,却不能弃之不用,不仅不能弃之不用还得重用,否则就得寒了一众跟随他的部将,总而言之,拓跋宏光被他的女婿摆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而这个位置上有着远远不是他的智谋所能驾驭权力,若是二王子殿下还在,还未擒获至敌方军营,还在吐蕃国内的中军大帐之中,那么拓跋宏光就是在这个位置上养老也无所谓,可偏偏二王子一趟万无一失的巡查出了事故,被大周一员名不见经传的小将生擒,主帅被擒,原本摆设一般的副帅就成三军统帅。 尤其是老王突然去世,死的不明不白,大王子仓促继位,还下了一道狼子野心的圣旨,生生打乱了他所布置营救主上的计划,生生的把一半的兵力拉到历城城外与大周对决。 沃松的心思几乎路人皆知,不外乎借大周的手灭掉二王子殿下的嫡系人马,助他扫清二王子殿下留下的各路暗装,好使他坐稳王位。 无论沃松心思如何,他们在没有救回殿下之前只能听命行事,否则,一个不测,就有可能遭受大周和吐蕃国内的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坏了二王子苦心经营个根基是小,稍有不慎,只怕会坏了吐蕃国运,给了大周喘息之机会,此消彼长,再交锋,大周就不那么好惹了。 “将军,监军大人有请!” “嗯,请监军大人稍后片刻,我即可就到!”据亚泽细心地处理掉亲信传来的密信,大步出了营帐,往尚延心所在的大帐走去。 照例是喝酒吃肉,据亚泽来着不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尚延心停了酒杯,感叹道:“据亚泽老弟呀,为兄真是为你不值!” 说话间极为诚恳地看了闷声喝酒的据亚泽一眼,接着说道:“以老弟你的能耐,别说在咱们二王子殿下座下,便是放眼全国,也少有能及的,以老夫之见,老弟之能做个国师都绰绰有余,前些日子老哥哥我还给王上上奏举荐了老弟做新任的国师,老哥哥我甘愿屈居老弟之下为副,来喝酒!” 尚延心举杯一饮而尽,接口说道:“老夫我尚延心,在官场混迹这么些年,若论服过谁,除了据亚泽老弟你,还没别人!老哥哥我对老弟你是心服口服啊!来喝酒!” “可惜了二王子殿下偏听小人之言,让拓跋宏光那老匹夫做了副帅!拓跋宏光那老东西,肚子有些什么货,别人不知,老夫可是一清二楚,他那肚子里的二两墨水别说做个副帅,便是给他个百人小队也是理不清的。”老吐蕃王极力推行汉学,几十年下来,别的没学会,老夫,仁兄,一类的称谓倒是都学了个门清。 据亚泽似乎喝大了,那脸色虽然隐忍,却也随着尚延心的话变了几变。 尚延心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可惜呀,人家生了个好闺女,有那好命能嫁给二王子做了王妃!还能生了二王子唯一的儿子!你说有这样的好闺女别说做个副帅,便是二王子遭遇不测,回不来了,代替二王子殿下做个正帅也是应该的,谁让人家是小王子的外公呢,便是王上也不好说什么的!” “只是可惜老弟你呀,大好的人才就得屈居一个酒囊饭袋之下了!” 尚延心似乎也有些喝大了,头已经抬不起来的趴在桌子上了,嘴里还嘟囔着:“羡慕拓跋宏光啊!……一出手就是二十万金!……比王上都有钱!……老子都还没见过二十万金长得什么模样……” 再接着便是鼾声如雷,一边桌子上的据亚泽扔了酒杯,醉眼迷离,东倒西歪的出了营帐,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尚大人喝多了,老子没醉!……” 蛇形一般,据亚泽撇开随从的搀扶,独自走回大帐,刚才还迷离的醉眼瞬间恢复清明,脚步间丝毫不见刚才的醉态。 “查!是谁将拓跋宏光调集银钱的消息泄露给了尚延心!”声音冷厉如寒光刀锋一般。 “是!”应答一声之后,一个黑影闪出营帐。 据亚泽抚着大案沉思片刻,泄愤一般,狠狠地往大案上锤了一拳,“立刻着人收拢裕隆记,兴隆记所有买卖银钱,人员全部转移!”这可是他帮着二王子殿下经营十数年的心血,其作用绝不仅仅在于银钱,而是能顺利传递消息的重要渠道,如今却被拓跋宏光那个蠢货完全暴露于人前。 区区二十万金几乎毁了二王子殿下的半壁江山,据亚泽大恨,若让他知晓是是谁走漏了风声,坏了二王子大事,他一定要他碎尸万段! 怒火之下,将案上书籍文件统统摔在地上…… “大帅!据亚泽又去监军大人的营帐了,据说两人单独在营帐之中密谈近一个时辰!” 帅帐之中,拓跋宏光面色阴郁地听着心腹的回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他在权衡,在怀疑,营救二王子殿下,必不可缺的据亚泽的势力不知道还可不可靠,他不敢赌,也赌不起,一旦有个万一,他万死难辞其咎! “传拓跋奇!”他需要人商量,需要有人给他一个主意,他知道他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大军只帅!可他不敢将权柄外移,万一错付,伤了二王子性命,他赔不起! “大人!”拓跋奇进了帅帐。 “你去查下午据亚泽跟尚延心独处的一个时辰内,都说了些什么!”但愿据亚泽的忠心没变,否则,他就得启用殿下最后的力量了! “是,大人!”拓跋奇出了大帐,眼眸扫了一眼帐外布局,垂眸回了营帐。 尚延心大帐内,直到据亚泽走后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尚延心才止了鼾声,从案上起身,再看眼眸中哪有半点睡意。 在铜盆里净了手,尚延心缓步在大案后的卧榻上坐了,千里为官只为财,拓跋宏光那三十万金他尚延心要了,至于兴隆记,裕隆记,就要看王上的手脚快,还是据亚泽的手脚快了,那个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只要将据亚泽的手脚暴露给王上就完成了任务,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拿走脱保宏光的三十万金,弄死永丹,他也就功成身退了,至于这还剩下不到七万的大军,大周不要,他的王上想必是要的,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也不关心! 从来知道的越多,小命便越长不了,越不爱财,往往就要折在钱财之上,反而是他这样爱财的小人能够抱着银钱寿终正寝。 对他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抱着银钱,富贵逼人地寿终正寝! 第102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郑钧二十多岁才成家生子,亲长早亡,是以并不在乎什么抱子抱孙的讲究,其实这也与他的出身有关,贫寒农家,夫妇二人俱要下田劳作才好过日子,有了子嗣便是谁得便谁照看,这等情况下,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讲究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媳妇有事,孩儿哭闹,你再若坚持这些个有的没的,最终的结果不是别的,必定是一场暴烈家庭批判会议,儿子还不一定能长大呢,上哪弄个孙子给你抱去?是以,瑶光私以为这些个迂腐的讲究规矩不过是男人们不爱小儿哭闹,屎尿不能自理嫌烦嫌脏的托词而已,待得年纪老大,糟老头子一个,没了爱美好洁的心死了,又弄出个抱孙来! 出门十来天才回来,两个儿子都粘着爹爹,郑钧也想儿子想的慌,父子三人整整玩了一个上午,吃午饭都顾不上,好容易小玮玩睡着了,打发小瑞去写他每日必写的十篇大字,夫妻两个才坐下来,安生片刻。 “看到我带回来的东西了么?”郑钧斜靠在短炕的迎枕上,反手抓住忙碌的小手放在手心里仔细把玩,一粗黑一白嫩互相映衬,诡异的和谐。 瑶光使劲抽回手,反手拍了他一下,才接着手里的动作,昨个夜里被他迷晕了头,都没发现左小臂上还有道不小的口子,虽说不严重,却也不可小视,上了药,用纱布裹了两圈才扎好,只要不沾水,有个三五天也就能好的差不多了,手里忙碌着,抽空回他道: “还说呢,那么沉,便是挪动一分也不能。” 脏衣裳到现在还在净房的小榻上搁着呢,五寸见方的木匣子里满满一匣子的赤金珠莲子米粒大小,两三寸大的小匣子里满满当当的一匣子红绿宝石,大小不一,最大的一个有鸡蛋大小,最小的只有小拇指肚一般,最难得的是成色上佳,若镶成几套宝石头面,四五千纹银不止只这两个匣子就价值几百金,事关重大,她也不敢让丫头们进去收拾,只关闭了净房的门,不让人进去,自己耐着性子等儿子们玩累了才好单独问他,到了午后竟然混忘了,都是三郎害的,这么长的口子,虽说不深,可也不浅呢,肉都露出来了,竟然藏着不让她看到,她也是,都多少年了,还被他迷的五迷三道的。 “呵呵”郑钧得意地笑了,对于一个成亲六年多,儿子都有两个的夫妻来说,年近三十却依然还能迷倒娇妻,实在是一件令人极度愉悦的乐事,他细细地打量着娇妻逐渐转红的脸颊,却不敢再说,生怕她恼羞成怒,赶他出去就得不偿失了,看着妻子娇羞几近转怒的丽容,郑钧干咳一声,专心给媳妇解惑:“那些东西都是袭营所得,你放心收起来花用便是。” 瑶光在闺中为了生计很是默过几本兵书,后来为了郑钧,又靠着早年的记忆,全都默写出来,如今身在边关,做了将军夫人,有些事情,郑钧和曾瑜韫并不背她,对于行军打仗倒也有些了解,有了解便有疑问。 “这战利是人皆有份还是见着有份,还是”先到先得?好奇死她了,儿时便知晓楚家因着常年征战,府内富足无比,如今看着自家丈夫拿回来的东西,她倒是也理解楚家的富足,几代的经营岂是区区‘富足’二字就能概括的?若不是因着皇家忌讳,楚家寻常拿出来的好些东西,怕是宫里也不曾见过。 来了边城,才知道,打仗赚钱并不容易,皇帝为此还专门设了监军一职协管战利,军中稍留些口风就会落人话柄。 却又见赵氏等低等校尉之妻亦有几样不凡的饰物,显见其来历,好奇了这许多日子才终于有机会问出口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区要停电,先把这些放上来,中午以后会在别处改稿,陆续放上来。 第103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天越发的冷了,刚进了十月,阳城的人们就都换了大毛的衣裳,不拘是兔子皮,还是羊皮,狼皮,狐狸皮,都做成衣裳,裹在身上抗寒,从大街上看去,便是街上讨饭的花子头上也有一顶破烂的皮帽子。 “李掌柜,我送鞋来了!” 郭氏缩着脖子,抱着一大包的棉鞋进了锦绣庄的大门,把手里的包袱在柜台上放好,才使劲地跺了跺冻得有些发麻的双脚,来回搓两下冻僵了的手,费力地解开包袱给李掌柜看。 包袱里是五双鞋子,十副鞋垫,鞋子都是带毛边的,鞋垫一半大毛的,一半絮了棉花的,针脚细密整齐,鞋底厚实。 李掌柜从兔皮筒子里伸出手来仔细检查之后方跟郭氏说话:“鞋子还接着做,能快些最好,你也能多几个钱补贴不是,若是做不及,鞋垫子缓缓也成,最要紧的是鞋子,这个月若是能做出十五双来,每双我给你加五个钱,你看怎样?” 原本想要抻一抻郭氏的,到底还是耐不住自己这急性子,把话给漏出去了,李掌柜都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 郭氏心里算了一下,一双鞋子三十文,刨去料钱能剩下二十三文,十双便是二百三十文,五双是一百一十五文,加一块就是三百四十五文,再加上闺女做的鞋垫子,一个月能得五百文,两个月就是一千文,离过年还有三个月,也就是年跟前能得一千五百个钱。 暗自算了账,郭氏爽快道:“行了,就按您说的来,下个月的今天我给您交来十五双鞋子,垫子是我闺女做的,耽误不了做鞋的功夫。” 李掌柜后悔无用了,只得按着漏出去的价儿接着往下谈:“那倒不用,这样,你每做成三双就送一趟,省的到时候堆在一处反倒不好卖。”郭氏做的鞋子手工好,结实耐穿,也好看,还暖和,卖的很俏,五双鞋子不需两天功夫就能卖出去。 “也行呢,一做出来就给您送过来!”郭氏不懂为啥鞋子多了不好卖,也不多想,她还赶着收了鞋子钱,好早些回家做鞋子去。 “一共二百文,你数数!”李掌柜收了鞋子鞋垫,把包袱皮还给郭氏,又从柜台里拿出两串穿好的铜钱来递给郭氏。 郭氏装了铜钱,拿着包袱皮出了锦绣庄,一出门,便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刚刚暖和过来的脚又觉着冷了。 裹紧了身上的薄袄,郭氏快步往家走去,路过肉铺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拐进去,割了半斤肉出来,闺女有半个月没尝着肉味了,前两天夜里做梦还馋肉呢。 提了肉从肉铺出来,郭氏的脚早又冻僵了,提着肉的手也僵硬的东住一般,刺骨的寒风直往骨头里钻,这怕是阳城二十年来最冷的冬天了吧,这次得的二百个钱应该够买四五百斤黑炭的,但愿能烧到年后,郭氏仰头看看了天,灰蒙蒙的,怕是要下场大雪了,一阵冷风顺着脖子直钻进胸口,又迅速蔓延至全身,不自禁的哆嗦几下,赶忙裹紧了衣裳,缩着脖子,匆匆往家赶去。 回了家,郭氏窝在炕上,好一阵才暖和过来,从小在阳城长大,活了三十来年,险些被冻死在外头于郭氏而言还是头一遭。 小玉梅忙倒了热水给娘亲,“娘,先喝口热水,暖和暖和。”说着小声抽泣起来。 郭氏刚接过闺女端过来的热水,喝了两口就听见她低低的抽泣声,忙把碗放在炕桌上,拉过玉梅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谁来过咱家?” 这话问的不虚,也不是她小人心思,自从那次她铁了心要跟李根生和离,李家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都是劝了她回去,见她不听,便起了坏心思,要把小玉梅捉回去,她被逼无奈,去将军府求了郑夫人出面弹压了几句,才令他们歇了心思。 后来李根生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几回,每次来都要惹得玉梅哭鼻子,让她拿了大扫帚赶出去才罢。 这才隔了几天,莫不是又来了,“你爹来过?”说着脸色便不好起来,跟他做了十几年夫妻,她从来都不知道敦厚老实的李根生还有这样缠人的本事。 小玉梅抽抽涕涕的看着娘亲,小声说道:“白姑姑要生小娃娃了!”说着担忧地看着娘亲,欲言又止。 郭氏闻言一怔,接着就是好一阵的耳鸣,要生小娃娃了? 小玉梅抽泣着,惊恐地看着呆愣的娘亲,‘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吐字不清的说道:“铁柱说白姑姑明年夏天就要给爹生娃娃了,娘,爹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 郭氏被女儿呜呜的哭声惊醒,忙俯身把地上哭得很伤心的闺女抱进怀里,抱得紧紧地,轻轻拍哄,拍着拍着,两行热泪顺着她那有些细纹的脸流过下巴,没入了玉梅的棉衣。 她不是已经对他死心了么?怎么还会流泪? 郭氏自从那次强硬的提出和离之后,虽然李根生不愿意,并且常来劝说,想要接她回去,好话说了一箩筐,她只是一口咬定要和离,虽然早早的就做了决定,可心底还是念着他的吧,十年夫妻,患难与共的情分,他的一切早就融进了她的骨子里。 只是她却要生生的把这些东西从她的骨头里一一剥离,一分一厘都不留下。 “玉梅,你想和你爹住一起么?”郭氏轻抚着女儿柔软的头发,泪流尽了,心也渐渐地硬了起来,她知道,不敢是不是甘心情愿,她和李根生的夫妻缘分彻底的断了。 “也能和娘一起吗?”玉梅抽噎着伏在娘亲怀里,闷闷的问道。 “怕是不能呢,娘和爹你只能选一个!”郭氏爱怜地看着怀里不露头的闺女。 “娘,为什么不能都选?铁柱就是和爹娘一起住的,小瑞也是,玉梅为什么不行?”小小的人儿也有比较的,只有她不能和爹住在一起,铁柱和小瑞就不用,她也想要爹。 第104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猪油蒙心。 这是曾瑶光对李根生的评价。 自从小白氏怀孕的消息传出来,李根生整个人都跟着变了,便是李家的做派也跟着转了风向。 再不是几个糠窝头一碟小咸菜就能打发一顿饭,一家人脸上都是菜色。 两天了,鸡鸭鱼肉流水一般的进了李家大门,李家上空弥漫的肉香味经久不散。 便是最不受宠的小妞子也吃了个满嘴油光。 李根生也一改之前沉稳的做派,整天摆出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昨天营里小校场的比武差点被个毛头小子挑穿了肚子,郑钧恨铁不成钢,直想骂人,又忍了忍,语重心长的劝他:“咱们做武将的,拼了性命挣前程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妻儿么?你这样打嫂子的脸,可有想过她的难处?子嗣嘛,不是能过继么?再者不是还有玉梅么?带侄女长大了,给她挑个好儿郎招赘进门,不也能传承香火么?”怎么就一根筋的想要纳妾啊?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媳妇伤心不说,还容易乱家,京城的皇宫里头要不是有那么多小妾婢女,几年前能差点毁了国家根本,闹得边关大乱,死了多少无辜将士? 郑钧向来不爱多话,能这样劝解李根生也是看在同袍兄弟一场,实在不忍心看他行差踏错将来后悔,劝说李根生的话也都发自肺腑,只是听在李根生耳朵里就不是那回事了。 战场拼杀奔前程为了妻儿,这话原也没错,什么封侯拜相,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过日子么,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子有钱有权,和和乐乐才有滋味,只是子嗣一句,他却是不服的,你郑大将军才成婚几年就生了俩儿子,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能体会他这绝户的心思,一想到他拼杀一辈子挣来的东西要改姓他人就满心的伤痛,更别说他死了连个摔盆的都没有,极有可能城外一座荒芜的孤坟就打发了,一想到此处就倍感凄凉,便是军营当值都没了心思,儿子都没有一个,还拼个什么劲儿啊? 媳妇那边他也是真没了法子,儿子,他要,媳妇和闺女,他也舍不得,只是巧娘向来倔强转不过弯儿来,他去劝了几次,次次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就跟吃了刀子一样,话里话外都带着刺,直刺得人几乎招架不住,也没个人劝劝,贺云帆媳妇是不行的,那女人就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让他去劝,只怕是越劝越糟,倒不如…… 就在这当口,李根生憨厚的面皮下也打起了小算盘,“将军说的,属下都知道,只是事已至此,万事都没了回头之路。”小妾都睡了,还有了孩子,总不能拦着不让孩子降生吧? 说着李根生抬眼偷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郑钧,惴惴道:“郭氏钻了牛角尖,不愿回家,在外独自带着闺女受苦,属下时时忧心,只是没有法子,还请将军跟夫人求个情,烦请夫人出面劝解一二,虽说纳了妾,不过是为了生儿子,孩子一生下来就交给她养,陪我吃了这么些年的苦,我总不会慢待了她的!”发誓一般的说完,眼神坚定地看着郑钧。 郑钧一听这话,不由得笑了,温和地说道:“莫不如你自己跟夫人说去,比我这样传话要好许多,也说的清楚!”刀锋一般的眼神也温和了下来。 军营打混十多年,观察力超强的李根生自然觉察到了郑钧的变化,不由大喜,暗道,过了将军这一关,夫人那里多半可行,只要夫人出马,必定能说动郭氏跟他回家,想到这里,忙应声道:“那一会我就去找夫人!”紧着点,夫人今天就去劝说郭氏,夜里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能到家,一想起好事,一张布满细纹的老脸笑的跟朵霜打了的老菊花一般。 “嗯,也好!你自去吧!本将做主给你三天假,办完了家事再回来!”郑钧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李根生僵在当场,再无半点喜色。 只因郑钧回头说的是“哦,忘了跟你说个事儿,本将夫人昨个发了话,即日起,凡是姓李的一律不准放入府内,胆敢上门的一律大棒子打将出去,不必顾忌!” 傍晚时分,李根生失魂落魄地回了家,站在院子里,看着厨房人头攒动,阵阵肉香飘散而出,刚出锅,就一人一碗分了去,并未有人想起过还有他李根生空着肚子,木着一张脸,李根生转身进了厢房。 赵氏每每闻见隔壁飘来的肉味都忍不住站在两家共用的墙根底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狠狠地骂两句,忘恩负义,抛弃发妻,猪狗不如,贺云帆每每听到都忍不住皱眉,小声说她:“你这样扯着嗓子骂人,让人听见不是得罪人吗?你倒是不怕,不在他家账上管着,等郭大嫂回来,还不是都得记在她的头上,你倒是痛快了,郭大嫂却要受罪了。” 受什么罪?赵氏听着这话就满肚子气,以前她没骂的时候也没见郭大嫂好过,一个乡下婆子,郭大嫂那样待她,不说好好的过日子,虐待儿媳妇的坏招一会一个,逼得郭大嫂在家活不下去,如今小妾都有,庶子也快生了,还回什么回? “谁说郭大嫂要回李家了?就那么无情无义,蛇鼠一窝的烂地界有什么回头?”赵氏咬牙切齿的骂道,声音也不小,隔着一堵墙也不怕听不见,这口气她早就憋在肚子里了,要不是念着李根生还不错,郭大嫂还得跟他过日子,她能就这么憋着?根本就不是她赵小花的风格! 贺云帆看着炸毛一般的媳妇,额角的青筋狠狠地跳动着,这个女人,就不能安生一点,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把拉过她,拽进屋去,赵氏还不敢,撕撸着要再出去骂两声解气:“贺云帆你别挡着我!我又没骂错,你怕得罪李根生,我不怕,有什么好怕的,那样的卑鄙小人,量他也当不了什么大官!” 贺云帆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稳稳地将她往里一推,严厉地问道:“谁告诉你郭大嫂不会去了?你怎么知道?郭大嫂说的?还是你替郭大嫂拿的主意?郭大嫂若是不回李家,吃什么喝什么?以什么为生?”一连串的质问,每说一句,贺云帆就往前迈一步,他每迈出一步,都逼得赵氏不得不往后退一步,赵氏也被问懵了。 贺云帆趁机再接再厉:“李根生现在就是正七品朝廷武官,郭大嫂是名正言顺的官夫人,玉梅就是官家小姐,按着李根生如今的官位,一年有几百两银子的进项,便是李家老太太不慈了些,可使奴唤婢,穿金戴银的舒坦日子也是能过的,便是将来玉梅说人家,七品官家的小姐,在咱们阳城可着劲的挑,谁不是紧巴结着?你让她不回去,就住在那个破宅子里,吃什么喝什么?你别不服气,我知道你想说你们女人也能赚钱,对,做鞋子,做袜子,做鞋垫子,做衣裳都能挣钱,你从成亲到现在哪天不说一遍?可是这些能赚几个钱?一个月一两银子顶天了吧?那得熬成什么样子?不用多,顶多十年,眼睛就得熬坏了,别瞪眼睛,我老娘就是这么熬瞎的,要不我怎么不让你接那些活计?哎呀,说这些干啥,咱还接着刚才的话说,就是郭大嫂再能干,一个月顶了天,也就是一两银子,一年十二两,还得全年不休息,你自己说,一年十二两银子能过成啥样?这还不说还得留着银子给玉梅攒嫁妆,怕是连块肉都舍不得吃呢,你也不说咱们接济,郭大嫂啥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若是那样能接受咱们接济的性子,我也就不多说了,偏生是个丁点便宜不占的,你说她带着玉梅单过,这日子能好过做个官夫人?再者,玉梅现在小,还好说,将来长大了,说婆家,能有做官家小姐说的婆家好?这可是闺女一辈子的大事,就这么赌气,亏了孩子么?你别说让咱家铁柱娶,我不嫌弃,看着长大的闺女,我也疼,可要是咱家铁柱长大了不乐意呢?你打?算了吧,你能管得住?你天天住儿媳妇房里管去?哎,你别撒泼,我说的可是实话,要是儿子愿意还好,若是不愿意,你敢把人家闺女娶回来耽误孩子一辈子?我这些话可不是吓唬你,不信,你仔细想去,看我说的可对!” 听着这话,赵氏渐渐的变了脸,后知后觉地品出味儿来,这可怎么办,她都骂了好几个月了,要听见早听见了,要得罪早得罪了,怎么办?赵氏欲哭无泪地看向丈夫。 贺云帆强忍着想要给她一巴掌的冲动,勉强劝慰她两句,终于压住这个缺心眼的女人了。 话说就因为跟李根生的同袍情谊,这几个月来,李家郭大嫂受的什么罪,他就受的什么罪,被这个女人骂骂咧咧的骂了好几个月,还不能还嘴,一还嘴就撒泼,一撒泼就要哭爹,哭他那早死的老丈人给她挑了这么个虐待发妻的混账男人,真是让人忍无可忍也得忍,谁叫当年初上战场,丈人拉了他一把才没被一刀砍掉脑袋。 这就欠下了,让这个女人时不时的就扯出来哭一场,也亏得丈人天生好脾气,否则非得被烦的从地下跳出来不可! “要不,你陪我去李家陪个不是吧?”赵氏惴惴不安又极不情愿地说道。 “我?还是算了,我跟李家不熟,拿什么脸上门啊?”贺云帆闲闲地说道。 赵氏满心的不安被男人那欠揍的表情和语气气的一丝不剩,当即就要发飙,不知何故,又生生的忍了回去,眼珠子一转,自以为狡黠地捂了脸呜呜哭起来。 “唉!其实假哭比撒泼还累,是不是?”一声叹息简直是道出了她的心声呢,赵氏满脸感激地放下手,却只看见丈夫那张欠锤的老脸。 “那你说到底咋样嘛!”赵氏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敢,总不能就这么眼瞅着让郭大嫂吃亏啊! 见媳妇上钩,贺云帆嘘了一口去,才说道:“你呀,就是这急性子,啥时候才能改改?我一天被你气的顶多少活两天,反正也有儿子了,就是早早的死了也不怕你没人照顾,倒也不怕,可你总这样凡事只图痛快,不管不顾的,误了别人可怎么好?”郭大嫂可不就是被你给连累了? 赵氏早被他那一句有了儿子便是死了也不怕没人照顾她感动一塌糊涂了,哪里还能听到他后面藏着掖着的话? 贺云帆见媳妇温顺地看着自己,只当被他的话吓着了,暗自赞叹一声,才老神在在的给媳妇出主意:“哎,郭大嫂真是要被你害惨了!说不得只好舍了我这张面皮去跟根生大哥说合说合,你也别闲着,去跟郭大嫂坐坐,也劝劝她,能回去就早些回去,这日子就是得两人相互让着点才能过,就这么僵着可不是过日子的样子!” “哦,我这就去!”赵氏满目含情地看着丈夫。 贺云帆暗地里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幸不辱命,李大哥,你的托付兄弟尽力给你办成了,只是结果如何就得看造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十二点还有一章。 第105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郭家的小院还如以往一般模样,可在赵氏的眼里却觉得既凌乱又破旧。 郭氏仍旧在做鞋子,已经完成了一双,现在手上的是第二双,做的多了便能想出些俭省的法子来,比如,想要做的快,就不能做完一双再接着做第二双,鞋面一次就要剪出好几双鞋子的份,然后絮棉花,上毛边,都弄好之后再缝到鞋底上。 鞋底子郭氏交给了别人来做,城里许多靠着针线手艺吃饭之人,那些个手艺精良的自然不行,许多手艺粗糙糊弄着混口饭吃的却是闲的时候多,要价也不高,郭氏找了这么三五个妇人,把鞋底子交给他们做,自己只管做鞋面,然后在缝在鞋底上,这般下来,一天倒是能做出两双来。 见赵氏满腹心思忧心忡忡的过来,只当她有事,或者又跟贺云帆吵了架,有心劝她两句,便让坐在炕上做鞋垫子的小玉梅去隔壁邻居家玩会去。 玉梅跟赵氏打了招呼,放下手里的活计,听话地穿了大衣裳,再去穿鞋子。 “把这件大毛的也穿上。”郭氏从炕柜子里翻出一件杂色兔子毛的披风来给闺女披上。 从李家出来时候,走的急,冬天的衣裳一件也未带出来,孩子的棉衣,披风都是现做的,棉衣倒还好,一斤棉花一晚上就能做出来,披风却用的是八月里,郑家,贺家还有李根生送来的猎物的皮子做的,一大半给李根生做了披风和筒子,剩下的将将够闺女的鞋子和披风。 这披风虽是杂色的,看着不好看,却是真的暖和,郭氏给闺女穿好衣裳,又仔细地查看一番,这才放心地放她出门:“去二妮家玩一会就回来,别在人家家里吃饭,早些回来,咱吃肉!”前天买的半斤肉还剩下二两,晚上够闺女吃的。 “嗯,知道了娘,我就玩一会就回!”说着跟赵氏打了招呼就拉门出去了。 郭氏这才去看坐在一边失了魂一般的赵氏:“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失了魂一样,跟贺兄弟打架了?”两口子是欢喜冤家,从成亲就见天的打架,打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身上有一丁点的伤,倒是贺云帆,常对人说家里养的猫厉害,见人就挠! “没有,我们好着呢!”赵氏听到郭氏提起贺云帆,满脸幸福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起来,这次可是真的哭了,都有眼泪了。 “到底咋了,你倒是说话呀,光哭顶什么用?”郭氏见她哭的伤心,不由得跟着也着了急。 赵氏也不是那哭哭啼啼的人,忙擦了眼泪,红着眼睛就给郭氏赔笑:“姐姐别怪我,我就是个嘴臭的,”说着又哽咽了,她是真知道怕了,这万一要是因为她这张嘴,李根生也怪上郭氏,那郭氏回了李家哪里还有活路啊? “李大哥啥时候来接姐姐回去?”赵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就问了个她最关心的事儿。 “回去?回哪去?”郭氏面露讽刺地一笑,反问道。 “你,你不回李家啊?”赵氏结结巴巴的问道,是不是因为她,让李根生厌了郭氏不愿意来接了? “我和玉梅早就不是李家的人了,去李家做什么?”郭氏疑惑地说道,她这是怎么了?每次来不都要大骂李家不要脸面么?这回怎么问起她回不回李家的事来? “姐,你可别犯倔,该回还得回去,就这么在娘家住着算怎么回事呀?将来对玉梅也不好!”赵氏紧张地劝她,生怕郭氏因着她的关系回不了李家,那她的罪孽可就大了。 “你劝我回李家?”郭氏眯着眼睛反问道。 赵氏躲闪两下,见郭氏还这样审视地看着她,一贯的暴躁脾性刚被贺云帆打压回去,就又爆发出来,脾气上了,又不管不顾了,张嘴说道: “姐姐别想茬了,你这么拧着不回去,还不是便宜了那起子小人?是姐姐你陪着李根生贫寒着过来,吐蕃狗攻城的时候,都上了城墙杀过人,别说李家,便是咱阳城军营里的军功簿上都得记着姐姐的功劳,之所以没有发银子奖励,我觉着都是算在他李根生身上了,那一次,他不就从副卫转了正么?凭什么他升了七品官儿,这官太太到要送给别人做去?别管他李家老太太,老太爷什么的,姐姐去做那个七品官太太那是理所应当,应当应分的。 李根生一年能弄回好几百两银子,姐姐你放着使奴唤婢,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不过,在这做鞋,挣这三瓜俩枣的小钱,一个月能挣几个?撑死了一两银子,还不够零头呢! 姐姐你可别犯傻,好好的官儿太太不当,非要在这儿受穷,你受穷也就罢了,难道小玉梅也跟着受苦? 姐姐你想,咱玉梅这长相,这品性,哪一样不是上好的?她又是七品官的官家小姐,将来说人家,这满阳城的人家还不是由着姐姐挑……” 郭氏算是听出来,赵氏这是来给李根生当说客来了! “是李根生求的你?”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的给他说好话? 后半句,郭氏隐着没说,到底,她清楚赵氏的为人,不是什么钱财就能买通的,只怕是被人用言语迷住了,晕头转向的就给她当说客来了,这话都是人家说给她,她生搬硬套的说给自己听的。 话原本不错,乍听之下,倒也有道理,只是经不得推敲,都是些套话。 人人都道官太太好当,尤其是这边陲小城,别说中举,便是识字的人都不多,想要当官太太,就得靠着男人战场上拼杀去,一去死了,就得当一辈子的寡妇,真正能熬到男人出了头,有了品阶,能端起官架子唬人的,十个里头没有一个,真正的凤毛麟角。 可官太太是那么好当的?她郭氏巧娘就那么的不知好歹,放着好好的七品官太太不当,偏偏犯贱缩在娘家这所小院儿里做鞋子过活? 便是自己犯贱,她也没有傻到拉着闺女一起穷挨! 她能不知道官家小姐比平民姑娘更好找人家? 可是那李家,李家的官太太哪里有那么好当的? 李根生愚孝,李父懦弱,只留一个李母称王称霸,说一不二,别看如今暂时的,李父偷了老太太的银子,暂时的压制住了她,可是你瞧着,不需半年,老太太就能找见她的银子。 到那时,李老爷子再拿什么压制于她? 李老太太一旦翻过身来,能放过哪一个? 就以她爱财如命的性子,李根生就是一年弄回一千两银子,也别想过什么使奴唤婢,穿金戴银的日子。 老太太能全部收了去,让你能一日三餐吃个饱饭就不错了。 再者,就老太太那跋扈的性子,你还想着出来摆摆官太太的架子呢?碍了她的眼,能把你关在家里,门也不让你出来。 她的玉梅就有那个官家小姐的命! 别贪着李家的好处,一旦回去,就老太太那死不出钱,又爱敛财的性子,她的玉梅说不得得被人当牲口使唤,完了再找个聘礼给的多的,嫁了完事。 若非她在老太太手底下,熬油一般的熬了两个月,对李家一门,对老太太早就看的透彻,这番被富贵眯了眼,傻不愣愣的回了家,那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呢! 总之一句话,她郭氏和闺女玉梅就没有那当官太太官小姐的命。 见郭氏这样一一的给她解说清楚,赵氏这才发现自己上了贺云帆的老当,不由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时就回去,揭了那家伙的皮! 郭氏见她暴怒不像作伪,这才放心下来,劝慰她道:“很不必为了这些小事跟贺兄弟生气,贺兄弟这样跟你说,想也是为了我们娘俩好,怕我只顾着生气,反倒把到手的好处推出去,带着闺女过活艰难。”还有就是李根生求到了脸跟前,推脱不得,这才哄了媳妇来当说客。 贺云帆的用意她也清楚,无非就是怕她就顾着那点子情情爱爱,想不清楚,将好处一一说给她听,让她自己衡量到底怎样是对自己最好。 郭氏承他的情,他的一番心思,她明了,也想了清楚,自然也要借赵氏的口,让他转告李根生,想要她郭氏巧娘再回李家,万万不可能! “你回去也别乱发脾气,跟贺兄弟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至于我,我倒觉着,跟闺女两个做鞋子挣碗饭吃,很是不错,也不用看谁的脸色,更不用操持一家大小的吃穿,劳力不劳心,日子未必就难过,至少要比在李家过的舒坦,这李家,我是绝不会回去的!” “我也不回去,就跟着娘,当初既卖了我,这时候又假模假样的接我们回去,我们才不回去!”小玉梅一脸激愤的掀帘子进来,正色地跟赵氏说道,说着看向娘亲,“娘,我一天能做一副鞋垫子,除了本钱能挣七个钱,娘做两双鞋子能挣二十五个钱,咱娘俩一天就能挣三十二个钱,一个月就是一千个钱,一年就是一万两千个钱,娘,我算过了,这就不少,咱一天的吃喝,就是吃肉也花不了十个钱,一个月才三百个钱。一年也就三千六百个钱,娘,咱一年就能攒下八千四百个钱,衣裳鞋袜这些,赵婶婶和郑家夫人给我的布还有好几匹,我分娘一半,咱娘俩最少三四年不用在这上头花钱,那咱们四年功夫就能攒下三两银子,娘,这就不少,够咱好好的过日子了,咱再喂些鸡,院子里种点菜,小瑞说,他家有一种叫做‘葵花籽’的东西,种出来就能榨油,娘,我想过了,明年一开春,我就去郑家要一把来种,咱也不多种,就绕着菜园子,把院子里的空地都种上,小瑞说了一分地就能手三四十斤的瓜子,咱们家的院子又不小,能有三四分地大,咱除了种菜,就种上二分地,收七八十斤的瓜子就能榨出二三十斤的好油,足够咱一年吃了,吃不了还能卖,小瑞说,一斤干瓜子能卖四十个钱,咱娘俩能吃多少,拿出一半多半来卖,能挣小二两银子,既有油吃,还能挣银子,一年二两,四年就是八两,娘,再加上咱做鞋子的钱,四年咱们攒下十一两银子,这日子还能叫差?”小丫头头一回巴巴的算了一拍,直惊得赵氏张大了嘴巴,这闺女,就是心灵,小小的年纪,会做针线,还能算账,这将来长大了还愁个女婿?怕是多少人家得争着抢着来提亲了。 郭氏满脸欣慰,满腹心疼地搂了闺女冒着寒气的身子,问她:“你没出去,就一直在门外偷听娘和婶婶说话来着?” 小闺女被娘问的地下了头,小声回道:“不是,二妮不在家,去姥姥家了,我才回来的!” “刚才算账算的那么快,是跟谁学的?” 说到这个,小玉梅就没了刚刚的底虚,兴致极高地跟娘亲显摆:“小瑞和铁柱教了一些,隔壁的大虎叔叔也教了一些,大虎叔叔还说我心灵,学什么都快,还教我认字了呢!”说着小丫头手舞足蹈起来:“大虎叔叔可厉害了,还会做拉面,肉哨子也炒的香,娘,比你做的香多了。”说着鄙视地看了娘亲一眼,一样的东西,大虎叔叔做出来就是比娘亲做的好看,还好吃,香的她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你这闺女,咋这样,好好的去人家家里吃什么饭?娘是饿着你还是咋地?”郭氏使劲地拍了闺女一巴掌。 “娘!”小闺女委屈极了,“是大虎叔叔非让我吃的,他还说跟你从小一起长大,小的时候净在咱家吃饭了,我去他家吃饭,这是他还账呢!” “你还有理了?”郭氏骂道,“吃了人家多少?咋不早跟娘说?” “没多少,就几次,大虎叔叔不让跟娘说,娘,我再也不敢了!”小玉梅委屈地哭了,她没想到娘不让吃大虎叔叔家的饭,大虎叔叔肯定说谎骗了她,还说什么从小一起长大,老在自家蹭饭,还都还不清,要是真这样,娘能生气,还打她,大虎叔叔最坏了,呜呜…… 赵氏见笑玉梅哭的伤心,连忙拉过来,护在怀里,说道:“好好的打孩子做什么?玉梅能有多大?再说了,人家大虎也说错啊,就是在你家吃了好几年的饭,又没说错!”这事儿她还真知道,郭氏自从搬回娘家,就她见着,那大虎就往过送了好几次东西,也都是用的这个借口,本来还让玉梅叫他舅舅的,也不知为啥又改成了叔叔,反正不管叫啥,那大虎跟郭家原本就亲近却是真真的。 第106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赵氏铩羽而归,出了郭家门,就气匆匆地赶回家找贺云帆算账去了,那李根生给了他什么好处,连自家媳妇也敢算计?老娘不给她点厉害,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贺云帆哪里会傻傻的等着媳妇回来往他身上撒气?远远的看见媳妇的表情和她跺着脚走路,恨不能一脚下去,砸出个坑来,就知道,那事没成,还被郭大嫂揭了底。 既然郭大嫂是想清楚了,不回去,他也就不强求了,去李家说了一声,也就交了差了。 李家的院子跟郭大嫂在的时候截然不同,也不是有多脏乱,就是看着不如郭大嫂在的时候齐整。 这大冬天的,除了老太太住的正房,别的厢房看着住了人,却连个门帘子都没挂,一开门,寒风灌进去,靠着炕火聚的那点子热乎气儿就全散了,屋子里冷飕飕的,站不住人。 跟着李根生坐在炕上,贺云帆简单地跟他交代了一下,“我媳妇去劝过了,可看样子,嫂子是铁了心的不愿意回来!这事儿要咋办,还得你尽快拿个主意,千万别拖,越拖越不好办!” 李根生跟个泥塑的胚子一样,木着一张脸,坐在炕上也不知想啥,半响没个动静,好一阵才用力地抹了一把脸,耷拉着脑袋,暮气沉沉的说道:“我能咋办?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想的法子都想了,她就是不愿意回来,我能咋办?” 唉!好好地人家,弄得四分五裂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贺云帆虚劝了他几句,心里也不舒坦,就来了要走,却见厨房靠着正房那边影影绰绰的有个身影,两个人悄悄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离得有些远,他们说话的声音又实在小,以贺云帆的耳力也只能听到仿佛是一男一女在说话,至于说些什么却是一句也听清楚,便是间或的有那么一两句能听见,也听不懂人家的乡音。 贺云帆没在意,正要往大门走去,却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厨房那边往这边厢房过来,扭头一看,却是李根生新纳的表妹小妾。 贺云帆意味不明地朝厨房那边看了两眼,转头出了李家,这些事不该他管,他也不想管,还是好好想想怎样应付家里暴怒的母老虎才是,要不晚上又得回军营跟群臭老爷们挤通铺去! 李根生到底还不死心又去了郭家一趟,可惜这一次,他连大门也没能敲开,只站在门口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不死心地又敲了一会,还不见有人来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了郭家大门。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一个不好的念头袭上心头,刚才敲门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声儿都没有,暗道一声不好,心也被自己吓的狂跳不止,返回大门口,想要纵身跳进去,好几次提不起起来,上不了墙头。 靠在墙上,李根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吓得有些发软的腿脚回了力气,这才一提起跃上了墙头,还没等站稳就见一个黑影带着阵阵风声扫过来。 李根生一个空翻将将避开,定睛一看,却是郭家的老邻居,自小在郭家长大吃过百家饭的大虎。 大虎从小就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也不知姓什么,岳父好心收留他吃了几顿饱饭就要跟着岳母姓赵,叫赵大虎。 后来又入了伍,这小子有把子力气,打仗也机灵,就是命不好,运气不正,一场小仗,被个装死的小兵一刀扎在腿上,没治好,瘸了,这才退了伍,若不是这样,就凭这小子的能耐,必定止一个七品校尉。 “大虎,是我,你姐夫!”李根生仰头笑着跟墙上的赵大虎打着招呼,“你姐姐也不知道咋了,我敲了半天的门,都没见她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事,你快跳下去,给我开门!”赵大虎逼郭氏小三岁,他刚跟郭氏成亲那会也被小舅子威胁过要好好照顾他姐姐,现在想起来,不免就有些底虚。 第107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李根生到底没有拗得过郭氏,极不情愿地写了放妻书,亲自送到郭家交到郭氏手中。 郭氏不认字,不信任地接过文书,抿着嘴,低头去看一个个的字整齐地排成好几列,一笔一划都极为好看:这不是李根生写的,李根生肚子里装了多少墨水,再没有人必她更清楚明白的,他本不识字,还是到了边城入了伍,才跟着同袍学了几个字,他的的字写的极丑,个个都有小儿拳头那么大,一张纸写不了几个字,还到处都滴着墨点,学字那会子她没少笑话他,每每笑得他赌气扔了笔,又说尽好话替他捡回毛笔,洗干净了,劝他再练…… 往事不可追,郭氏收回看向文书的眼神,抬头看向一脸暮气的李根生说道:“这不是你写的!” 李根生闻言一窒不自在地说道:“我的字太丑,这文书是……的东西,所以求了曾将军代笔,后面的落款和手印是我的,你放心,我既答应了和离,便不会骗你!”说着他拿过文书念了一遍:“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和,比是冤家……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妇娥眉……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颤抖着声音念完放妻书,李根生几乎拿不住这重若千斤的一纸文书,把它放在炕桌上,抹了一把脸,硬生生地咽下喉头的哽块,硬着声音说道:“玉梅就按你说的,跟你一起住,可是她还是我李根生的闺女,她的生活费用和将来的嫁妆都由我来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咚’一声,轻轻滴放在炕桌上。 郭氏不欲再要他的银子,拿了袋子要还给他。 李根生退却道:“这是给孩子的,不多,你收着吧。”说着转身出门去了。 郭氏拿着钱袋子也跟着出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至院子当中,李根生的步子有些沉,他知道,今天迈出这里,就再也没了回头路可走,他相伴了十多年的妻子,融到骨血里的人就要硬生生的分离成了外人,想到这里,抬起的脚重若千斤,怎么也迈不出去,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再看一眼,“巧娘……我……若是…我不纳妾,你还要我吗?”这些话说的很艰难,却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好似存在他心里已经很久很久,说了出来,说完他还期待地看向郭氏仿佛只要她一个点头,他便欢喜地奔向妻子,再不管他什么儿子孙子,只留在郭家和妻子女儿一起过日子,但是看到郭氏明显拒绝的眼神和随着他向前迈步跟着后退的动作,他满心的期待‘噗’的一声被灭了彻底,心里苦涩难耐,又舍不得离开,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到了这一步田地? “郑家的银子我还清了,你把那身契烧了吧,和闺女好好过日子,若是……若是……有人欺负你,就给我捎个信……”话到一半再说不下去了,他硬着心肠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大步出了郭家,临走还帮着把大门也合上,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小闺女,着实令人放心不下,只是他却再也没有了保护她们母女的权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李根生浑浑噩噩地出了郭家,不知去往何处。 院子郭氏看着李根生消失在大门处的身影好一会才醒过神来,转身回了屋子,先把他带来的和离文书仔细地沿着原有的折痕叠好,放进箱子里的最底下,之后便坐在炕桌旁,看着桌上李根生留下的钱袋子,有骨气点,她不该再要他的银子,既然选择了和离就得离得干净利落,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银子,即使再苦再累,也是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可她还有闺女要养,为了自己的骨气,拒了前夫的银子,让闺女跟着自己过苦日子?好似有些傻! 郭氏把他放下的钱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却是四锭五两的银锭子,四锭五两的金锭子并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布包,却是十二颗莲子米大小的莹白珍珠,正在这时,忽听的大门响动,接着就是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还未等郭氏把金银都收进钱袋子里,房门就猛地被推开了,李根生去而复返。 “银子你留着使,不够了我再给你送,这个钱袋子还我!”说着李根生疾手拿过炕桌上的钱袋子,把郭氏刚刚装回去的两个金锭子又倒出去,只拿了钱袋子闪身出了院子,那钱袋子是郭氏给李根生换的最后的一个,之前用旧的都剪开做了糊了鞋底子并未留下。 边城苦寒,苦的不仅仅是百姓还有边城的数万守军,苦寒之处不仅仅在于天气恶劣,严寒难耐,还在于物资生活上,边城的百姓们到了冬天吃的菜只有秋天时候在地窖里存下的白菜萝卜和一缸咸菜,边城的守军亦然。 每年到了秋末就要派了军需官下乡去收够一冬一春吃的白菜和萝卜,存放在专门的地窖里,除了烂掉的,全部煮进锅里。 往年阳城的军需都由历城直接调拨,过冬菜也由历城军需拨了银子下乡去买,今年,圣上下旨,阳城守军脱离了历城大帅的节制,并专门派下了监军,兼管银钱使费。 新上任的赵驰赵大人倒也勤勉,一到任就拨了银子去买过冬菜,只是赵大人命歹的很,到阳城上任还不足一月就被闺女和毒死了,军营地窖里存下的过冬菜还不足往年的十分之一,军需再要往监军府衙去领银子却一文钱都领不出来了。 到了十月,先前存下的过冬菜已经所剩不多,仅够十来日吃的,赶来查案和上任的大人们却被阳城的第一场大雪阻在了离阳城一百三十余里的一处荒废了的破庙里。 前来报信的两人进了阳城军营,见到郑钧和曾瑜韫已经是大雪之后的第四天。 这一次曾瑜韫抢了差事,让郑钧留守,他当即点了一千骑兵,带足了干粮出城接应去了。 历城的楚瑜早在二十天前就传了消息过来,这一次京城派来阳城查察赵驰死因的大人是大理寺少卿吕颂和礼部尚书曾培严,新任的监军却是翰林大学士李家的独子,新科榜眼李文昊。 当时,看到这份名单,曾瑜韫兄妹俩相视无言。 之前的二十来日里,瑶光能假作不知的糊弄自己不去多想,真到了曾瑜韫出城接应来人的时候,她才真正的从心里承认了父亲的到来。 她从京城逃出来,嫁给郑钧就再没想过还能再见到父母亲人。 手里的一件男式里衣,缝了拆,拆了缝,反反复复,好几次,不是缝线歪了就是袖子接在领口处,瑶光气恼地把衣裳团成一团扔进簸箩里,开了窗户去看院子里小儿堆的白胖的雪人。 郑钧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瑶光穿着薄袄站在大开的窗前,屋子内一室寒凉。 大步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展臂关了窗户,顺势将她搂紧怀里,用肩上的披风将她团团裹住,好一会,感觉到怀里冰凉的人儿渐渐的回了暖,才松开。 松开的手臂却遭到怀里小人儿的反抗抗议,细细的手臂,小小的玉手拉着他的手臂重又恢复了方才抱着她的姿势。 郑钧轻笑着俯□去,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手臂稳稳地将怀里的人儿抱起,置于烧的热乎乎的短炕上,给她脱了鞋子,自己也去了外裳,只着里衣,脱了鞋子上了短炕,将她搂紧怀里,两人都未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半响,郑钧低沉的声音才在她耳边说道:“小玮快十一个月了,什么时候,咱们再要个女儿才好,要不,今晚怎么样?” 商量的口气却生生的说出些许暧昧来,瑶光气恼地伸手去锤他,白嫩的手却被他擒获,握于手中细细地摩挲着,她不禁羞红了脸颊,挣扎着要自他怀里起来,“大白天的,……仔细被丫头们看到。” 郑钧轻笑道:“无妨,我进来时候就吩咐了不让她们进来打搅的!” “小瑞快要从书房回来了!” “嗯,我回来的时候,去书房看过了,小瑞去了演武厅练习我晨间才教他的那几式拳法,没有一个人时辰回不来!” “小玮还有两刻钟就该醒了。” “呵呵,我吩咐了奶娘,待他醒了喂些辅食再过来,怕是得大半个时辰呢!” “……” “你欺负人!”瑶光词心里涌出无数的委屈来,泪珠也跟着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纷纷滚落。 郑钧本就是为了妻子才早归的,哪里舍得他半分的伤心,忙用一宿帮她插着眼泪,哄孩子一样哄着她:“阿瑶莫哭,莫哭!都是我不好!”就差没像哄着小瑞一样说只要你不哭就给你蛋羹吃的话了。 瑶光见他慌了神,眉宇间也有着几分惶然,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从容冷然,知道他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不由得心头一暖,微微地笑了。 那笑容,自心底而出,仿若盛开的牡丹,自有芳华。 郑钧痴痴地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自从遇到她,到两人成亲,娶了她,六年多来,两人朝夕相对,生育两儿,这样的牡丹姿容竟还未看够,每每都要沉溺在她独有的美丽之中不能自拔,常常因为得了她一个耀眼的浅笑而欣喜半响。 自从看了历城传来的名单,她虽看着正常如旧,却再无笑容,他担心不已:“阿瑶,我们有小瑞,小玮,将来还要有更多的儿女,你愿意么?” 瑶光口不对心的送他一个白眼,娇颠道:“谁说要再给生孩子了?我才不要!” 郑钧搂着怀里坏心的小女人,黯然道:“也是,每次生孩子你都痛的的死去活来,我也得跟着小死一回,咱已经有了小瑞和小玮,尽够了,” 一说到这个,瑶光‘噗嗤’一声笑了,她生了两个儿子,每一次生产,他都紧张的不行,赖在产房不出来,每每被接生婆恼着脸轰出来,等孩子一落地,六婶他们忙着看孩子,他却摊在地上,好半天才能起身去看她,这事儿被传得满新安村都知道,出去串门没少被打趣。 郑钧自然知道她笑什么,也不制止,只接着说道:“咱们只管好好的教养他们,等他们哥俩长大了,能顶门立户了,咱们乐意就看看孙子孙女,不乐意就撂开手,想走走,就四处玩了,看看风景,不想动弹,就窝在家里,说说话,你说好不好?” 瑶光被丈夫描绘的美好晚年生活打动了,不自觉地往他描述的美好生活里添加人物:“两个儿子还是少了,大哥和三弟也没有儿子,咱的多生几个,过继给他们,也好有个上香祭拜之人,还得要个女儿,我教认字,学针线,你教她读兵法,学武艺,将来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再生几个小外孙和外孙女陪咱们解闷,你说好不好?” 郑钧一想到女儿,和阿瑶一样的小女儿,整个心都软了,待听到她说要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心里不自觉的一阵反感,哪家的臭小子能配得上他郑钧的掌上明珠? 立马,把阳城和历城的有儿子的大小将领们在心里过了一遍,没有一家合适能配得上他闺女的,口随心动的张口说道:“找人家一事须得从长计议,得谨慎,不可仓促行事,一个不好,就得毁了咱闺女的终身幸福。”说着又想了想,列出几条择婿的标准说给瑶光听:“能配的上咱闺女的,首先的长得不差,要不长得恶鬼一般,吓着咱闺女,再者,就是不能纳妾,咱闺女乖乖巧巧的,可不能跟一群女人动这个心眼去,累得慌,再有得是有些本事能赚钱的,咱闺女的嫁妆那是要留给小外孙和外孙女的,连媳妇的养活不了的笨蛋,咱可不要……” 郑钧一样一样地细细数来,好似他已经有了闺女,而且即将择婿一般,口气里充满了浓浓的醋酸味。 瑶光吃吃地笑了,边笑边说道:“你闺女都没有呢,倒先挑上女婿了,羞也不羞?” 郑钧搂着怀里的宝贝,往身后的迎枕上一靠,接着笑道:“这有什么,挑女婿合该早早的动手,挑好了,就接手弄到身边来,细细的调教一番,若是不合适还能换一个接着调教,这般调教个三五年,等咱闺女长到十*岁,才好嫁过去,舒坦的过日子。” 瑶光大笑地问道:“若是没有闺女呢?你的一番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郑钧一本正经道:“怎么可能没有?左不过是我多用些功夫,咱多生几个,总能生出一个闺女来的!” 瑶光闻言不依,又来锤他,两人笑着闹做一团。 第108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笑够了,闹累了,瑶光静静地躺在郑钧的怀里,转眼看见他满眼的关切,不由得心头暖暖,再度露出笑容,她知道他在担心她,希望她的笑容能够缓解他的担心,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解释道,“他虽是我父亲,可我长到十六岁,只有年节时候在家宴上见过他。他于我而言并不比守门的老嬷嬷更熟悉,后来又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也并未为我出头,只是顺势地为我办了丧事,怕是我这个女儿在他心里早已死去也未可知,我也只当我没了娘家,从此只有丈夫和孩子,后来认了哥哥,也只有哥哥而已。”她说着,紧紧地握着郑钧粗糙有力的大手,目光也没了之前的满满柔情,郑重地说道:“三郎,即便以后认他,也不过是为了你和孩子们不能有个不认父母的妻子和娘亲,我有你们就足够了,再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而伤神让你担心。”她的声音不大,仍旧是温温柔柔的,表情却是那样的郑重,语气也是令人不容忽视的认真。 郑钧俯首亲了亲她的额头,点点头,搂着她的臂膀紧了紧。 不一会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小玮那含混不清,好似在叫爹,又好似叫的是爷的声音和小瑞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纠正声,夫妻两听着孩子稚嫩的嗓音相视一笑,之后便是急匆匆的从短炕上起来,忙忙的整理身上的衣裳和发髻。 直到三天后,曾瑜韫才将三位大人连通他们的家眷下人护卫带回阳城,大人们身负公干,自然是要下塌于城守府衙。 两位大人开始一一提审赵家上下人等,那位新上任的城守李大人已经走马上任。 对于赵家杀人案,郑钧和曾瑜韫一一配合两位大人,并且把原先守卫赵家的士兵,和侍候的下人们留给两位大人,以便查明事实。 瑶光只做不知,仍旧照常地打理家务,教养儿子。 曾培严住下的第三日提审赵二太太的当天傍晚,着人给曾瑜韫传话要见他! 看了一眼一袭的紫色官袍,威严地坐在大案后面,不怒自威的父亲,再不复六天前初见时候的狼狈和文弱。 “父亲!”曾瑜韫恭敬地站在父亲身前五尺处,他知道父亲叫他来所为何事,却不打算先说什么,只是站着,等他示下。 “你知道我找你何事么?”曾培严肃穆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是宽着茶的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的心情,他从未想过失踪六年多的嫡长女竟然还活着,而且成了有朝廷诰封的正三品武将夫人。 “儿子不知!”曾瑜韫仍旧恭敬地站着,他确实是一无所知,他只知道父亲的长女早在六年半前就死了,边城活着的只是他曾瑜韫嫡亲的同胞妹妹而已,所以,父亲想要问什么,他真的是一无所知,他却不知道一个办过葬礼的人有什么好问的? 曾培严胡子忍不住颤了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茶碗重重地仍在茶几上了,怒骂道:“混账!有了你妹妹的消息为什么不往京里传信?”看着面上恭敬实则不然的长子,他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上来,再压不住。 曾瑜韫闻言讽然一笑道:“我妹妹?您问的是我嫡亲的妹子,您的嫡长女么?她不是早在六年半前就被您的小妾害死了么?葬礼都办过了,怎么又提起来?莫不是您终于决定要提她报仇处决那大胆包天的东西,为女报仇了?”说着做出一脸感激的模样接着道:“真是可喜可贺,大快人心呢!” 曾培严被儿子气了个倒仰,好容易压下心头的怒火,沉沉的说道:“瑶光的事,也有你母亲的参与,你莫非还要你母亲也偿命不成?” 曾瑜韫陡然变色,愤怒地说道:“当年若不是刘氏那贱人使了诡计诈骗母亲,她又怎会厌弃妹妹?说到底还不是刘氏捣的鬼?”说着腿边的拳头捏的咯嘣作响,手臂上,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妹子,祖母千娇百宠的养大的亲妹妹就因为那贱人的挑拨被母亲厌弃,长大后又被她们害的流落民间,受尽了苦,他恨不能摇醒母亲,击杀了那些害过阿瑶的恶人们,他知道阿瑶的事,母亲的过错最重,他的过错也最重,他们身为阿瑶最亲近之人,不能保护妹妹,反而放任坏人害她,甚至还伸出黑手推了她一把,他知道那件事中,母亲并不是真如她说的那般无辜,为了他不被庶弟的锋芒掩盖,他的母亲放任姨娘暗害亲女,并且袖手旁观,最后夺了亲女的婚事和嫁妆,这样的女人却是爱他入骨的娘亲,每每想起这些,他都痛入骨髓,只能懦夫一般的把罪名加在刘姨娘身上,自欺欺人。 曾培严转而讽刺地一笑道:“若是你有你弟弟一般的才学,能中了进士,我也不会护着她了!偏偏你蠢笨如猪,中个秀才都勉勉强强,之后更是背叛家族从了武职,我也只能转而培养你弟弟,支撑整个曾家嫡系!” 曾瑜韫目光复杂地看了满脸讽刺的父亲一样,迈开大步转身往外走去。 “慢着!”他身后曾培严高声喝道:“谁让你走的?给我滚回来!” 曾瑜韫忍了忍,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看着父亲,不后退,也并不往前一步。 曾培严心知儿子心结,并不多做纠缠,只匆匆的吩咐道:“我知道瑶光就在边城,明日让她带着夫婿孩儿过来相见!”说着看见儿子的不以为然,接着威胁道:“我知道她的夫婿官居三品,若是你们不在意,那我明日下午亲自去郑家见过女儿女婿!” “你!”曾瑜韫恨恨地看了父亲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出了城守府,他叹了口气,打从知道父亲会来阳城起,他就知道免不了会有今日,他尚如此,只是不知阿瑶知道父亲要见她会有如何的反应,但愿能说服她。 曾瑜韫却没想到他的妹妹阿瑶竟然如此平静地就接受了父亲要见她的事实:“我知道了哥哥,明天上午,我会和夫君带着孩子去拜见父亲!” “阿瑶,你放心,到时候我跟着去,不会让你为难的!”曾瑜韫还想做些什么解释,却被妹夫的举动打断。 郑钧拍了拍舅兄的肩膀,帮怀里一个劲的闹着要下地学走路的小玮塞进他的怀里,“来,乖儿子,让你舅舅扶着!” 曾瑜韫哭笑不得地接过外甥,担心地看了自始至终都面色平平的妹妹一眼。 瑶光知道兄长的担心,只得拿话去安慰他:“哥哥放心便是,我猜父亲之所以见我和夫君孩子们,只怕是为了安心,毕竟我曾是他的嫡长女!”说着嘲讽地笑了,“我虽不在意他,却不能不在意我的夫君和儿子们,总不能为了一时之气,就背上个不认生父的罪名,让我的夫君和孩子们为此蒙羞!” 曾瑜韫道:“你能明白最好,只是去见一见他,不必在意他说的话,你只要知道,你有家,有我这个兄长,无论如何,我总是会为做主便是。” 郑钧最不爱听这话,原本他一个人的阿瑶,生生的多出个兄长来,每每做了衣裳吃食都要分他一半,若不是阿瑶十分在意这个兄长,他绝不会让他踏进将军府一步:“阿瑶有我呢,哪里用得着你!” 曾瑜韫瞥了一眼这个醋意横生的男人,不在意道:“若是你让阿瑶受了委屈,我怎能不管?” 瑶光看着小儿一般吵嘴的两个男人,不复之前的淡然,暖暖地笑了,小玮却不懂大人的事,他只知道不能下地去学走路就得哭闹,大人们才会顺了他的意。 曾瑜韫接收到外甥的抗议,不再多话,俯□去,扶着小外甥的腋下,一步一步的跟着他满地乱走。 第二日一大早,早饭后,瑶光坐在妆台前,细细的上了妆,亲手绾了发髻,掀开妆盒翻出新作的一套红宝石头面戴了,扭过头去让郑钧看:“怎么样?可还好?” 郑钧眼前一亮,走上前去,由衷的赞道:“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瑶光白了他一眼娇颠一句:“德行!”转过头去不再理他,去衣柜里拿出一套深宝蓝色绣云纹圆领剑袖武官袍给他换上,并系上同色腰带,两个小儿也换了衣裳,一家四口带了素云素心两个丫头去了城守府。 瑶光牵着小儿郑瑞,郑钧抱着小玮一家四口给曾培严行了大礼,两相撕见之后,曾培严给了两个小外孙一人一份见面礼并让两个丫头接过之后才坐下叙话,说的也无非是些日常闲话,小儿长短。 曾培严跟女儿女婿寒暄着,不动声色地看了女儿几眼,却见她面色平平,并无起伏。 临了,曾培严到底撇下女婿外孙单独叫了女儿去了偏厅说话。 “当年,既然为人所救,为何不回家?”曾培严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也是他始终想不通的地方,他养在深闺,不见外人的女儿,怎么会一声不响的消失六年多,看那郑钧的为人也不像是会拘住了她不让她回府的人。 瑶光仍旧淡淡地说道:“那时,我为夫君所救,身负重伤,耐不得长途跋涉,只得住在乡间一农户家里养伤,后来就听说了我的丧事……”已死之人还如何再回去?诈尸么? 曾培严忍不住道:“那个时候你仍可以回来,为父必定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归宿!” 瑶光回道:“左不过是一副嫁妆远嫁他乡罢了,我亦嫁的不错,不需再回去麻烦父亲!” 声音虽然淡然无争,却多少透露出些讽刺来,哪有女儿出嫁不用麻烦父亲的? 曾培严亦听出了女儿的讽刺,暗自叹了口气,年少轻狂之时纳了青梅竹马的刘氏为妾,偏生正妻又是左性的,内宅的阴私暗斗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天赋聪颖的庶子,投鼠忌器罢了,却没想到她们竟然大胆道谋害嫡女性命,之后,他虽做了惩罚,却已然无济于事。 他自知愧对这个一向忽视惯了的女儿,却不知该做何补偿,面对女儿的冷淡,不免就有些心灰意冷,“你那夫婿是个人物,你只管好好的相夫教子,将来必会有你一个前程!”说完便朝她挥了挥手,自己朝内院去了。 瑶光一出偏厅就看见郑钧带着两个儿子恰好朝这边看过来,不由得会心一笑,顿时,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不少。 第109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见过女儿的曾培严心情并未如想象中那般舒畅,反而堵得慌,可是不见又万分想念,他不知道为何会对从未在意过的长女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 隔日他独自带着一名小厮去了将军府,他知道此行必定不会有多顺利,他的长女也不会有多欢迎他,可是还是想去看看,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只是要去看看长女过的究竟如何才能放心。 瑶光的招待意料之中的冷淡,席间只出来透过一次面,直到他走都再没有出来,只有儿子和女婿小外孙作陪。 郑钧天生话少,曾瑜韫又不愿搭理父亲,席间,只有小瑞和外公一问一答,稍稍缓和了些气氛。 饭后,他回了城守府,只是刚进书房,长子曾瑜韫就跟着冲了进来。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长子曾瑜韫当时的那满含讽刺的脸。 “父亲,请你以后不要去打扰舍妹的生活!您知道的,他们不欢迎你!”曾瑜韫正色地奉劝道。 曾培严原本想着下次再去时候,该给小外孙挑两本字帖,再把他带出来的一方端砚和两锭陈墨一并带过去,给小外孙用,虽是初学,也该重视才对。 听到长子毫不客气的话,他手上一顿之后接着从书架上翻出这一次带出京城的两本字帖,接着再把端砚里的墨汁洗干净,放进盒子里…… 曾瑜韫见父亲好似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仍旧我行我素,不由得气恼道:“当初既不管她的死活,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 曾培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身前五尺外穿着一身亮银甲的儿子,平静地说道:“虽说你背弃了家族从了武职,但是你只要还姓着我曾家的姓氏,你就还是我儿子,我打得也骂得,若是不信,你只管说,说够了,咱们请出家法好好清算一番,我只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 曾瑜韫闻言一窒,半响无言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讽然一笑道:“咱都别装了行么?父亲,看在我还叫你一声父亲的份上,别再继续打扰她了,她早过了需要你护持的时候,现在再去展现你那虚伪的父爱,只会令人恶心!” 曾瑜韫一反平日里的儒将形象,满怀恶意地说出刻薄恶毒的话来,仿佛他面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父亲,而是刻骨的仇敌,那双平和的眼眸,此时也盛满了浓浓的讽刺。 曾培严听着他话里有话,好似被探到心底的秘密一般,面上丝毫不露,不动声色地问道:“把话说清楚!” 有些话,曾瑜韫藏在肚子里好些年,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的,既然父亲问了,他也觉着是时候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晾晾了:“二弟一个庶子三岁就离了他的生母刘姨娘,搬去了外院,他四岁时候是父亲亲自起蒙,六岁时候就为他延请名师,十二岁亲自带他拜访京山书院的山长指点他的文章。而我,曾家长房嫡出的大少爷同母亲住到八岁,才被祖母迁出内宅,九岁入族学启蒙,即便是这样,身边也时刻围绕着一群爱玩会玩的小厮们,二弟一个庶子,贪玩会挨手板,我曾家的嫡长子,整日里就只会跟着小厮们寻花问柳,斗鸡打狗,一言不合,小厮们就会倾身而上为我出气,”说着曾瑜韫红了眼眶,儿时的记忆越发的清楚起来,“二弟十三岁中秀才,颇有才名,而我,曾瑜韫十岁就玩遍赌场,是京城里闻名的纨绔,却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若不是祖母过世,我只怕到了到老都只是赌场里的一只老赌鬼。” 曾培严心里暗自翻腾,面上却不显,仍旧肃着一张脸,便是颔下花白的胡子都未有一丝的颤动,声音也依旧平静:“你自小便顽劣不堪,又岂能怪我不加教导?如今你已官至正三品,虽是武职,却比你弟弟至今仍是翰林院里一个小小的七品编修要有前途的多,你又何必再斤斤计较过去的些许往事呢?” 曾瑜韫讽然一笑道:“我母亲恰恰在临产前被一个须发皆白的得道高僧主动批命,又恰好能算得出我母亲的生辰八字,还能算出我母亲腹中怀着双胎,身子一向强健的母亲生产时竟然难产,妹妹一落草就背上克母的恶名,我自小长大,身边不论是丫头还是仆妇都时时在我耳边提醒,妹妹生来克亲,妖孽一般的存在,切勿与之亲近,这话,从我记事起一直说到长大……” 说着曾瑜韫哽咽声起,再也说不下去,只愤恨地看着眼前与他血脉相连的父亲。 曾培严眼皮都未抬一下,平静的说道:“这却要怪你母亲耳根子软,太过轻信于人,又欠缺管家的手段,偏偏好掌权,家里事事过问,他既厌恶瑶光,下人们跟风一样自然也不会说她一丝的好话。” 曾瑜韫怔怔地看着眼前越发陌生的父亲,噗嗤一声笑了,他哈哈大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多少年了?多少年未流过眼泪了:“我比二弟大半岁,每每看到亦步亦趋地跟着父亲的二弟,羡慕不已,父亲下衙回府,无论早晚,都会带着二弟去书房,或教他写字念书,或父子二人含笑谈话,我每每跟着进了书房,父亲都让小厮领了我出去玩耍……” “我一直以为父亲那样是爱我,不爱二弟才会硬逼着他进学,疼爱于我,才会不加拘束,我便那样放肆地活着,像母亲和我身边所有人的期盼的那样厌恶妹妹,疏离祖母……” 第110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父亲,反正您也闲着,我给您讲个故事吧!”曾瑜韫伸手抹掉脸上的眼泪,也不管曾培严是不是爱听,自顾自的讲诉起来:“有这样一户人家,父亲官居高位,母亲出身名门,夫妻恩爱,妻妾和睦,却只有一个儿子乳名唤作阿毛,父妻二人爱若掌珠,极尽娇宠,偏生这个阿毛天生聪颖好学,并未因着父母的宠溺便入了纨绔一流,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十五岁中了举人,他父亲见儿子聪慧异常,便更加的用尽心力栽培与他,因着当时朝堂党争不断,他不欲儿子早早的就中了进士踏入官场,便不让他参加来年的春闱,给他收拾了包袱,亲自安排了十来个身负武艺的下人,细细的嘱咐了,让他出门游历满一年,方可还家, 这天生聪颖的阿毛便拿了包袱,带着一众下人护卫着往南而去,这一去就是六年, 六年后,他带着一位名唤‘芙蕖’的妙龄女子回了家门,硬要娶了这位女子为妻,怎奈他自幼便同太原王氏女定了亲,而且这位芙蕖出身又太过低贱,” 待他说到‘低贱’二字,曾培严的置于膝上的双手猛地握紧之后又乍然松开,只是上面暴起的青筋久久不落,即便这样,他面上却依然不显,仍旧一副可有可无的表情,只是点头示意 他接着说下去。 曾瑜韫便接着讲诉:“这芙蕖本是江南一农家女子,自幼家贫,长大后被卖入一户专养女子的人家,”说着他又看了父亲一眼。接着说道:“这户人家本是专门在乡间寻了绝色的女子,买回去,花了大价钱教导长大之后再高价卖入富贵人家,人们管这种女子叫做‘瘦马’,这位芙蕖就是扬州有名的瘦马,长大后被卖入一户盐商府里,因缘巧合之下去归了阿毛所有,两人堪称才子佳人情投意合,不需半夜便私定了婚盟,阿毛的父母强烈地反对这扬州瘦马出身的芙蕖进门,便是做妾都有辱门风,更何况是为妻? 只这阿毛铁了心的要娶芙蕖,并以死相逼于父母,两老耐不过儿子以死相逼,只得答应芙蕖为妾,却须得正妻入门之后才能纳进来。 这阿毛闹到此种地步,倒也满意,痛快地答应了娶那王氏为妻,只有芙蕖暗自不满, 半年后阿毛春闱中了头名的状元郎,大登科之后又逢小登科,娶了王氏女为妻, 那王氏女本就生的花容月貌,又有些才情,大家之气浑然天成,阿毛又与这王氏女诉了衷肠,朝夕相伴,夫妻恩爱异常, 那被忘在一边的芙蕖使了计策,交好了阿毛的亲娘,才渐渐的又把阿毛收拢回来, 却不想那王氏已经有孕在身……” …………………………………………………………………………………………………………… ****************************************************************************** 防盗君又来了,例行防盗,八小时之后替换 且不是拓跋宏光如何做法,只是不知他的一切行动早在据亚泽出露了形迹。 拓跋宏光此人,虽然忠心耿耿,据亚泽却每每都嫌他忠厚有余,却计谋不足,智谋不足也就罢了,偏还有些自以为是的刚愎自用,刚愎自用也就罢了,偏偏还出身名门,老王在世时候还偏偏的就和他对了脾气,一纸赐婚圣旨将他的长女赐给二王子做了王妃。 二王子殿下无论如何,再对拓跋宏光有何成见,却不能弃之不用,不仅不能弃之不用还得重用,否则就得寒了一众跟随他的部将,总而言之,拓跋宏光被他的女婿摆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而这个位置上有着远远不是他的智谋所能驾驭权力,若是二王子殿下还在,还未擒获至敌方军营,还在吐蕃国内的中军大帐之中,那么拓跋宏光就是在这个位置上养老也无所谓,可偏偏二王子一趟万无一失的巡查出了事故,被大周一员名不见经传的小将生擒,主帅被擒,原本摆设一般的副帅就成三军统帅。 尤其是老王突然去世,死的不明不白,大王子仓促继位,还下了一道狼子野心的圣旨,生生打乱了他所布置营救主上的计划,生生的把一半的兵力拉到历城城外与大周对决。 沃松的心思几乎路人皆知,不外乎借大周的手灭掉二王子殿下的嫡系人马,助他扫清二王子殿下留下的各路暗装,好使他坐稳王位。 无论沃松心思如何,他们在没有救回殿下之前只能听命行事,否则,一个不测,就有可能遭受大周和吐蕃国内的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坏了二王子苦心经营个根基是小,稍有不慎,只怕会坏了吐蕃国运,给了大周喘息之机会,此消彼长,再交锋,大周就不那么好惹了。 “将军,监军大人有请!” “嗯,请监军大人稍后片刻,我即可就到!”据亚泽细心地处理掉亲信传来的密信,大步出了营帐,往尚延心所在的大帐走去。 照例是喝酒吃肉,据亚泽来着不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尚延心停了酒杯,感叹道:“据亚泽老弟呀,为兄真是为你不值!” 说话间极为诚恳地看了闷声喝酒的据亚泽一眼,接着说道:“以老弟你的能耐,别说在咱们二王子殿下座下,便是放眼全国,也少有能及的,以老夫之见,老弟之能做个国师都绰绰有余,前些日子老哥哥我还给王上上奏举荐了老弟做新任的国师,老哥哥我甘愿屈居老弟之下为副,来喝酒!” 尚延心举杯一饮而尽,接口说道:“老夫我尚延心,在官场混迹这么些年,若论服过谁,除了据亚泽老弟你,还没别人!老哥哥我对老弟你是心服口服啊!来喝酒!” “可惜了二王子殿下偏听小人之言,让拓跋宏光那老匹夫做了副帅!拓跋宏光那老东西,肚子有些什么货,别人不知,老夫可是一清二楚,他那肚子里的二两墨水别说做个副帅,便是给他个百人小队也是理不清的。”老吐蕃王极力推行汉学,几十年下来,别的没学会,老夫,仁兄,一类的称谓倒是都学了个门清。 据亚泽似乎喝大了,那脸色虽然隐忍,却也随着尚延心的话变了几变。 尚延心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可惜呀,人家生了个好闺女,有那好命能嫁给二王子做了王妃!还能生了二王子唯一的儿子!你说有这样的好闺女别说做个副帅,便是二王子遭遇不测,回不来了,代替二王子殿下做个正帅也是应该的,谁让人家是小王子的外公呢,便是王上也不好说什么的!” “只是可惜老弟你呀,大好的人才就得屈居一个酒囊饭袋之下了!” 尚延心似乎也有些喝大了,头已经抬不起来的趴在桌子上了,嘴里还嘟囔着:“羡慕拓跋宏光啊!……一出手就是二十万金!……比王上都有钱!……老子都还没见过二十万金长得什么模样……” 再接着便是鼾声如雷,一边桌子上的据亚泽扔了酒杯,醉眼迷离,东倒西歪的出了营帐,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尚大人喝多了,老子没醉!……” 蛇形一般,据亚泽撇开随从的搀扶,独自走回大帐,刚才还迷离的醉眼瞬间恢复清明,脚步间丝毫不见刚才的醉态。 “查!是谁将拓跋宏光调集银钱的消息泄露给了尚延心!”声音冷厉如寒光刀锋一般。 “是!”应答一声之后,一个黑影闪出营帐。 据亚泽抚着大案沉思片刻,泄愤一般,狠狠地往大案上锤了一拳,“立刻着人收拢裕隆记,兴隆记所有买卖银钱,人员全部转移!”这可是他帮着二王子殿下经营十数年的心血,其作用绝不仅仅在于银钱,而是能顺利传递消息的重要渠道,如今却被拓跋宏光那个蠢货完全暴露于人前。 区区二十万金几乎毁了二王子殿下的半壁江山,据亚泽大恨,若让他知晓是是谁走漏了风声,坏了二王子大事,他一定要他碎尸万段! 怒火之下,将案上书籍文件统统摔在地上…… “大帅!据亚泽又去监军大人的营帐了,据说两人单独在营帐之中密谈近一个时辰!” 帅帐之中,拓跋宏光面色阴郁地听着心腹的回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他在权衡,在怀疑,营救二王子殿下,必不可缺的据亚泽的势力不知道还可不可靠,他不敢赌,也赌不起,一旦有个万一,他万死难辞其咎! “传拓跋奇!”他需要人商量,需要有人给他一个主意,他知道他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大军只帅!可他不敢将权柄外移,万一错付,伤了二王子性命,他赔不起! “大人!”拓跋奇进了帅帐。 “你去查下午据亚泽跟尚延心独处的一个时辰内,都说了些什么!”但愿据亚泽的忠心没变,否则,他就得启用殿下最后的力量了! “是,大人!”拓跋奇出了大帐,眼眸扫了一眼帐外布局,垂眸回了营帐。 尚延心大帐内,直到据亚泽走后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尚延心才止了鼾声,从案上起身,再看眼眸中哪有半点睡意。 在铜盆里净了手,尚延心缓步在大案后的卧榻上坐了,千里为官只为财,拓跋宏光那三十万金他尚延心要了,至于兴隆记,裕隆记,就要看王上的手脚快,还是据亚泽的手脚快了,那个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只要将据亚泽的手脚暴露给王上就完成了任务,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拿走脱保宏光的三十万金,弄死永丹,他也就功成身退了,至于这还剩下不到七万的大军,大周不要,他的王上想必是要的,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也不关心! 从来知道的越多,小命便越长不了,越不爱财,往往就要折在钱财之上,反而是他这样爱财的小人能够抱着银钱寿终正寝。 对他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抱着银钱,富贵逼人地寿终正寝! 77章历城之战 吐蕃再次叫阵之时,正四品将军杨涛不服郑钧贪功,在大帅帐中自荐杀敌! 大帅楚征不允! 杨涛再荐! 楚征仍不允! 监军杨延康忍无可忍之下请出圣上所赐‘如朕亲临’之金牌,痛斥楚征十大罪状,罢免了楚征大元帅之职,连着楚瑜,郑钧等楚征之嫡系一并降至留用。 监军杨延康暂掌帅印,小将军杨涛再次请命上阵杀敌! 大帅杨延康心甚慰,率众亲送杨涛出城迎敌。 杨涛大败! 被缚于车上的吐蕃王子永丹遭不明人士劫走,却与吐蕃大军陷入内乱,杨涛乘机逃回城内,却不妨引入了吐蕃上万人马,一时间,城门失守,小将杨涛回身迎敌,不敌,被斩于马下。 吐蕃人马立马攻了上来,郑钧率部迎敌,同时令人就出关押在牢的大帅楚征。 楚瑜同时率着一队人马从城外侧翼杀回,几经血战,吐蕃大将见历城难攻,且战且退。 楚瑜乘机退回城内,与郑钧形成合围之势,全歼入城的万余吐蕃人马,一时间城内血流成河,多出烧毁,城内百姓亦死伤无数。 大帅杨延康弃城而逃,楚征被迎出牢,暂代帅职,从容指挥城中重建安置事务。 城外只剩不到四万余人的吐蕃大军迎回二王子永丹,撤往吐蕃腹地而去。 另,一队满载金银往上京而去的千人车队遭遇大周军队袭击,全军覆没。 吐蕃国新王在国内掀起一股清查叛逆之风,裕隆记,兴隆记等十余家商行被捣毁,金银财物充入国库,人员不分大小全部斩首,一时间,吐蕃国内闻商色变。 阳城守将曾瑜韫截获敌军三十三万金,敌首三千三百二十七个,活捉吐蕃监军尚延心。 历城,阳城大捷的捷报八百里加急传入京城,伴着捷报的还有楚征的请罪折子,毕竟被夺了帅印,险些丢了城池,陷城中数万百姓于倒悬,罪在大帅!且不可推卸!请罪的同时弹劾原监军打扰呢杨延康大战之时,弃城而逃,动摇军心,险将大周边城送与吐蕃人之手,置我大周边城军民于不顾,置大周边境于险境,置大周江山于倒悬,如此害国害民之恶贼,其罪当诛! 朝廷收到捷报,天子大怒,连下数道旨意。 一道是明旨敕封楚侯府世子,历城大元帅楚征为忠国公,袭六世,仍旧领历城大元帅一职,替朕镇守历城防御吐蕃。 另一道却是下旨诛了原历城监军杨延康九族所抄资产尽数没入国库,贵妃杨氏,不知尊卑,不敬皇后,不知约束家人,助纣为虐,打入冷宫,二皇子顽劣不堪,不知孝道,罚面壁思过一年。 一时间赫赫扬扬的弘农杨氏一族顷刻间灰飞烟灭,等到杨氏一族被抄,家资尽数现与人前之时,千万两的白银,无数的珍奇异宝一路押解进京,一时举国哗然。 前些年朝内内斗不休,战乱频发,自从新帝继位,百废待兴,国库空虚,杨氏一族所抄家资足以抵得上大周一年的国库税银的收入。 坤宁宫内,容颜憔悴的国母伏在年轻的帝王怀里,几至哽咽,泪水盈眶。 “皇上……” 年轻的帝王,掌控天下的厉眸中闪着些许温情,垂首看着怀中娇妻,微微一笑:“梓桐,朕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从此这大周的后宫就要靠你统管了!……” 出身名门的贵妃娘娘,曾经宠冠六宫,便是贵为国母的皇后娘娘都要退避三舍。 据说皇后娘娘早已人老色衰,绝宠于帝王,一年难得见皇帝一面,据说皇后所出三皇子,更是屡遭斥责,从无封赏。 可是皇城内的事物,哪里是眼见可为实的? 彼时仓皇回京想要向贵妃娘娘求救的杨延康,还未进京便先遭逮捕,等待他的是一千零一刀的刮刑,因为皇后娘娘恨毒了他!因为他曾经嘲笑皇后娘家父亲无子绝后。 其实皇家行事历来诡异,岂是嫁入皇家不足二十载,足不出后宫,被打压近十载的皇后能够左右得了的? 看官你且看,新帝能够坐上龙椅,多依仗杨家出力,甚至杨家为此折了七个颇有前途的嫡子,也即是杨氏一族为了新帝登基可谓倾尽了全族之力。 多付出自然也就要求多回报,即便杨家无所求,可皇帝怎么能安心?他能支持皇帝登基为帝,自然也能支持杨氏女所出的皇子登基为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借着这场戏,年轻的帝王坐稳了龙椅,名正言顺的摘除了杨家这个隐患的同时震慑了各世家名门,他的大笔将要在这片大好河山之上不受节制的画出怎样的画卷来?未来之事谁人能知? 大周吐蕃边境历城军营内正彻夜把酒欢庆大捷,朝廷论功行赏的圣旨已下,楚瑜封楚侯府世子,居正二品骠骑将军,协助大帅楚征镇守历城。 郑钧封正三品宁远将军镇守阳城,曾瑜韫封正三品威远将军协助郑钧镇守阳城。 其余众将各有封赏略过不提。 且说郑钧终于离了历城回了阳城,回到阳城有着阿瑶的家中。 一身铠甲,满面风尘的郑钧与略带憔悴一袭布衣的瑶光相顾无言,只那满布相思,对视细看的眼眸中略略流露出对彼此的等待,思念,几乎相思入骨! 大人的情思,小儿哪里懂得,小瑞小牛一般冲向站在门口举步不前爹爹,“爹!爹!” 横冲直撞,欢喜异常的小儿被父亲一把抱起,满是欣喜的大眼睛里清澈见底,明晃晃地流露着小儿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小儿若然的身子贴上他冷硬的铠甲,几乎融化了他死人堆里炼出的铁石心肠,修罗场里趟过,只为给他的妻儿一个平安喜乐! 郑钧回家,郑家大门紧闭,恕不招待任何访客。 郑钧回家,郑家仆佣尽数遣回居处,两日内,吃喝自理,行动自由,只是不能踏入郑家小院。 郑钧回家,郑家阿瑶,洗手作羹汤,服侍她活着回来的夫。 郑钧回家,郑家阿瑶轻抚着她的三郎身上上没有愈合的几处深可见骨头,泪水止不住的流。 郑钧回家,抱着他的两个小儿,如讲传奇话本一般,讲述着日前军营里的一幕幕你死我活的搏斗,只为那寸许的国土,上位者的心思他不懂,也不想懂,身处边关,他只愿护他妻儿平安,卫他脚下国土周全! 比之郑家的温馨和乐,跟着郑钧带回一身伤和官升四级喜讯的李根生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 他在外提着脑袋杀敌立功,为的什么?不为别的,只为他的家人能过上好日子,再不必,旱时卖女,涝时逃荒,为了一口粮食,卖儿卖女的活着,可他立了功,升了官,带着赏银回家庆祝时,迎接他的竟然是妻儿被卖的噩耗! 他李根生娶妻郭氏,虽谈不上什么夫妻恩爱,却也是同甘共苦多年,他的妻为他闲时操持家务,战时甚至能登上城墙杀敌,他的闺女,虽谈不上宠爱逾常,却也是千娇百宠的独苗一颗,却被他的亲娘卖身为奴,只为了二百两银子! 他堂堂的正七品武威校尉的妻女竟然被老娘卖了! 李根生站在大门口,看着门里欢喜异常的众人,他们的父母无事,他的兄弟,他的弟媳,他的侄子,甚至远房的表妹都好好的,唯有最该为他高兴的妻女被卖! 他不知道他的官为谁拼来的,这些人么?那那两个陪着他走过失意,渡过穷困,担惊受怕十余年的妻子,女儿呢? 他卖命而来的钱财荣耀要给侄子享受么? “娘!有些个陈年旧事,儿子记不得了,想要再问问娘亲。”李根生的声音里带着无边的疲惫。 “儿啊你问,娘的记性好,从你出生到现在,三十多年的事,没一件忘了的!”老太太喜得没牙了,她也是七品大官的娘了!跟县太爷家的老太太一个级别! “娘可还记得二叔家的宝生,纯生!” “提那两个崽子做什么?”老太太不乐意了,这大喜的日子提那两个穷鬼做什么?别是他们知道自家大儿出息了想要来打秋风吧? “是不是那两个穷鬼给你捎信儿哭穷了?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心软,咱家的钱凭什么给他们用?”这可不行,她家的钱财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外流,全是她两个乖孙孙的。 “娘啊,二叔可是爹的亲弟弟呢!”李根生的声音里带着无边的伤痛,这是他的亲娘啊! “什么亲弟弟,一家只管一家,这世上只有养活爹娘儿女的,哪有养活叔叔侄子的道理!”老太太分的门清,嘴也一如既往的快,这道理在她这里那就是王法,李家的王法。 这话,站在她身边的众人听在耳里,却有些别扭了,大白氏不自在地悄悄扯了扯婆婆兼姨娘的衣角,“娘!”您老说话能不能转个弯,我们这弟弟弟媳,侄子可还指着大伯养活呢。 “叫什么叫,没看见我正跟你大伯说话呢,有规矩没?插什么嘴!”老太太立马有了当家老太太的气势。 大白氏瞥了嘴,想说什么,被大伯子兼表哥眼眸一扫,就吓得没了话。 李根生惨然一笑:“娘啊,既然你老人家这么说,那儿子就照办了!” 老太太愣了,她说什么了,儿子就要照办:“儿呀,别的先放放,娘知道你孝顺,咱先回家,把得的赏银给娘收起来,别弄丢了!”她藏银子罐子已经被大元宝装满了,儿子这回去的时间久,肯定赏银不少,说不得,她得置办一个大大的罐子了! 李根生失望地看着沉默不语爹,和满脸贪婪的弟弟,转身而去。 老太太见儿子竟然转身要走,噔的一下就急了,连忙上前一把扯住:“儿呀,你不回家,这是要去哪?”就是有时也好办也先把银子给她交上来呀。 李根生被亲娘扯痛伤处,眉头皱了皱,转头说道:“自然是去找我的妻儿!” 老太太怒了,“什么妻儿,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找的,那两个贱人咱不要了!儿呀,你看你两个侄子虎头虎脑多中看,将来长大了也能像他大伯一样当大官,赚银子,儿呀,你再看,那是你姨家表妹,长得多顺溜,屁股也大,一准能生儿子!娘去算个好日子,咱就办事,明年就能咱李家再添个大胖小子。” 小白氏闻言红了脸颊,羞答答地偷看表哥,只要拜了堂成了亲,她就是七品的官儿太太了,跟县太爷家的太太一样大,也能穿金戴银,成天吃肉。 李根生气笑了:“娘不是说没有大伯子养活侄子的道理么?弟弟家的孩子与我何干!” 李云生闻言气的直瞪眼,想要撇开他,自己享福,门都没有,娘就先不答应! 老太太的美梦直接被大儿的话击碎,“你说什么?你弟弟家的虎蛋,猫蛋你不养活?” 李根生默认。 老太太大哭,“你个没良心的,你不养活侄子,你个天打雷劈的,你不得好死……” 李根生闻言惨然一笑道,“好,那便让老天劈死我吧!谁让我纵容爹娘兄弟卖了妻儿呢!” 说着也不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娘亲,转身离去。 老太太以为只要使出绝招,大儿必定服软,是以自顾自己嚎哭,却没看见大儿竟然要走。 李老头向来是个活死人,兀自杵在大门边上喘气。 李云生倒是看见了,可他还一肚子气呢,凭什么给大哥服软?再说了,有娘在呢,他就是走了,过不了多久也得乖乖回来,照样拿银子养活他,他才不怕。 这其中最着急的要数小白氏,她可是要嫁给表哥当官儿太太的,这表哥走了算怎么回事呀?表哥走了她给谁当官儿太太去? 这一着急就跑出来伸手拉住李根生。 刚从战场上下来之人,杀戮过重,身上煞气浓的很,小白氏有些受不住的松了手,手不能拉,话却得说,可怜兮兮的叫了声:“表哥?”你要去哪? 后头的话还没敢说完,就被李根生吃人一样的眼神煞住了,瑟缩着退回了大门内,还是交给姨妈吧,她再也不敢了。 李根生一路不停的到了老丈人的旧居,叩响了门环。 听着门内熟悉的应答,顺着脚步声,大门开了一缝。 门缝内站着他的妻。 “巧娘开门,是我!我回来了!”李根生不自觉的就带着讨好。 “奴婢乃是郑家仆妇,官爷怕是找错了地方!寻错了人!”门内郭巧娘硬着声音说完,就势就要关上大门。 “巧娘,我知道都是我不对,你先让我进来,我给你赔不是!”李根生吃着劲挤入门内。 郭巧娘哪里是他的对手,不上一个回合就被敌人攻陷了城门,索性自暴自弃转身回房。 李根生关了大门,腆着脸跟在妻子身后进了房门。 屋内,他的独苗闺女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抬头见了爹爹,清亮的眼睛里闪过惊喜,转瞬间又归于带着隐忍的平静,不在看他,只低头做她的针线。 “玉梅!我是爹,爹回来了!”李根生心里刀割一般,他的小闺女跟他生疏至此。 小姑娘抖着手又缝了几针,猛地扔下手里的针线,跳下炕,扑进爹的怀里,哭道:“爹啊!哇哇……!”大哭起来,她和娘被欺负的好惨,爹你怎么才回来呀! 李根生哽咽着抱住大哭的小女儿,轻轻抚摸她的脊背,怕闺女哭的岔了气。 郭氏巧娘见父女俩抱着哭作一团,自己也扭了脸悄悄的抹了眼角溢出来的眼泪,转身出了房门。 李根生见娘子走了,急的不行,只是怀里的小女儿拖着走不开。 不一会,见郭巧娘又进屋来,李根生才略略放下点心,还好不是走了,还好还好,待再看到她端着满碗的细丝面条,心酸的直想跟着闺女一起哭,今天是他的生辰,只有他的妻还记得! 一家三口哭过之后,李根生坐在炕上大口大口的吃面,这面他吃了十多年,怕是一辈子也吃不腻了。 饭后,李根生真诚地表达了他娘做的错事,他道歉,一定去郑家要回卖身契纸(这个不难,他能想到,郑家娘子必然是见娘亲虐待他的妻儿,看不过眼去,才帮了把手,舍了银子把他的妻儿接了出来),并且保证不再回去,就跟妻子女儿在岳家老宅好好过日子,而且保证,也不要什么儿子了,没有就没有,将来闺女大了,招赘一个上门女婿也就是了。 鉴于他的保证,郭巧娘暂且信了,这才留下他,让女儿去烧水,她解开男人的衣裳,检查他的伤口。 李根生心疼的不行,心疼妻儿受了苦,心疼自己受伤只有妻儿在乎。 郭巧娘看着丈夫身上一道道的尚还带着血丝的伤口,心疼的不行,嘴里却埋怨着:“怎么不包扎好了再回来,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长不好可有你受的!” 嘴里埋怨,手上却动作轻柔地解开已经血印的纱布,熟练地上药,换上干净的纱布。 …………她,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买了伤药!她怎么这般没有出息! 这些搬出来的日子,她想过许多,想过刚成亲时候的和美,想过有了女儿之后一家和乐,想过流产不孕的凄苦,丈夫对传宗接代的执着,对她不愿意纳妾的沉默,这些她都能忍,她知道她过不了妻妾和美的日子,她宁愿当个妒妇,可突然间一个晴天霹雳,公婆小叔一家投奔而来,还带着个时刻觊觎她丈夫的表妹。 那些日子如在地狱一般,最让她绝望的是丈夫对她的态度,冷的出奇,好似不能生育只是她一个人的过,不,应该是她一个人的罪!她该受着! 自从郑家妹子将她救出苦海,她就没想过再回李家门,可,她的冤家又自己寻上门来,她还惦念着他,她还记着他的生辰,记着给她备一碗长寿面,她还为他受伤而心疼,她好没出息呢!怎么就离不了这个男人了? 上了药,李根生假装困得不行,倒头便睡,郭巧娘信以为真,轻轻地给他盖了薄被,坐在一边做着针线。 其实他哪里睡得着,他亏着心呢,刚才一时冲动,说了些过头话,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没有反悔的,可他心里悔着呢,他还是想要个儿子,入赘的女婿哪里比的上顶门立户的儿子? 相比之余郭巧娘和李根生,小玉梅的心思就简单多了,在她心里,她那大山一般的爹爹回来了,她和娘亲便成过上以前一样快乐的日子了,不用挨打,不用挨骂,小丫头坐着针线都能笑出来。 第111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阳城的冬日日盛,初雪之后只歇了不足半月,第二场大雪又飘洒而下,这一场雪足足下了三日方歇,城内驻军为此专门派了人手打扫街道,铲雪清路,倒还不至于影响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城外的积雪却足有两尺多厚,也不知这三日曾瑜韫带着大队人马在方圆百里的旷野里是如何度过的。 雪后第五日清晨,曾瑜韫率领五千兵马,奔腾而回,丝毫不受大雪所阻。 将军府里,曾瑜韫皱着眉头看着闲适自在的妹妹,问道:“你忘了他曾经怎样对待你了么?” 真是胡闹,竟敢把小瑞交给那个人教,万一他使坏怎么办? 阿瑶咬断线头,用力将手里的大氅抖开细细地查看之后方才示意兄长过来试穿,“狐裘虽暖,却不如狼皮的压风,哥哥穿上可别再去您妹夫跟前显摆,省的他总回来闹我偏心!” 两个大男人,千军之帅,为了一件衣服争风吃醋实在是太难看了! 曾瑜韫无奈皱眉道:“阿瑶!”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瑶光故作不解的说道:“他是进士出身,自荐想要做小瑞的先生,我便允了!”只是给儿子找了个先生罢了,紧张什么? 曾瑜韫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是啊,你只是给我外甥找了个教书先生,而且这位先生恰恰还是你我的生身之父而已! “而且我也给了束脩的”瑶光认真地说道,给了二十两金子的红封呢,请个进士老爷做先生也不算辱没了他去。 曾瑜韫惊讶地看着妹妹:“他收下了?”真是好主意,他怎么没想到这样的法子? 瑶光跟着微微一笑反问道:“谁家请西席不给银子?咱家又不是那贪财霸道的人家,连给先生的些许束脩也要赖账不成?” 曾瑜韫笑着点头不已:“该给!很该给!就照着城里私塾的价码给,可不能小气让人笑话了去!” 瑶光摇头不赞同道:“兄长恁地小气,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只是秀才出身,小瑞的先生却是进士老爷,怎能同等对待?”自然是要多出些才好! 曾瑜韫点头笑道:“嗯嗯,妹妹所言甚是!”自然是得多一些才好! 瑶光自得地笑道:“三郎也是这般说的!”大家都赞同多给些银两让小瑞跟着进士老爷念书。 收到将军府管事郑而重之地送来的束脩的曾培严亲手拿了装着二十两金子的木质小盒,进了书房独坐一宿之后亲自来了将军府外书房,有些事他虽没有查证,可心里早已辨知真伪,后悔无用,他想凭着本心做些什么,为了他的一双嫡出儿女。 郑钧只在送儿子去见先生的路上跟儿子有了一番深入人心的交谈:“儿子,知道咱们去做什么么?” 小儿认真地答道:“去跟先生念书!”娘亲跟他说过了。 郑钧点头道:“嗯,你说的很对,知道先生是谁么?”儿子啊,跟他学些学问就好,可别给你娘领回个外公来! 小儿想了想点头说道:“知道,跟娘亲一样出身京城曾家,比娘和舅舅大一辈,小瑞不需管这些,只叫先生便可!”爹啊,别看儿子年纪小,该知道的一样不少,他不就是娘和舅舅的亲爹么?儿子不仅知道他是娘和舅舅的亲爹,还知道他对娘和舅舅一点都不好,娘和舅舅一点都不喜欢他,所以,身为娘亲的亲儿子,舅舅的亲外甥,我才不会认他,娘说了,只要当他是家里延请的西席先生便是。 将近二门处时,郑钧蹲下与儿子对视着说道:“你只记得一样,你是阳城三品将军府的长子,在阳城你爹和你舅舅最大,咱不需看任何人眼色,对先生只需恭敬便可!”千万别想着用身份或官位压他,只要媳妇不认,亲爹也不成,虽是礼部尚书,可他是武官,文武殊途,他不归他管! 小儿双眼晶亮,脆生答道:“儿子谨遵爹爹教诲,必定不会坠了咱们将军府的名声!” “嗯,那咱们进去!”郑钧满意地站起身,仍旧牵着儿子的小手出了二门往外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郑钧与曾培严寒暄片刻,看小瑞行了拜师礼就告辞出来,去往军营公干去了。 书房内,小瑞仰望着先生问道:“先生,学生有一事求先生,不知当讲否?” 曾培严坐在大案后面严肃地问道:“何事?” 小瑞道:“学生启蒙时候有一同窗私交甚笃,他能一起跟着先生读书么?”接着小儿又加了码:“若可以,家慈定会再给先生加些束脩,必不叫先生亏了去!” 曾培严面无表情地看了小儿一眼,说道:“上课!” 曾瑜韫回来之后,还曾多次去书房窗外听了几次,感触颇深,他年幼之时多次渴望自己也能如庶弟一般被爹爹教导,每每不得其门而入,竟不想只需二十两金子便可,真是悔之晚矣! 瑶光听说了他的感慨之言后笑不可抑的跟郑钧说道:“兄长真笨,这般简单的道理都没弄懂,竟不知怎样当的将军,”面带怜悯的叹道:“真是辛苦你了!”要照顾兄长那般的笨蛋。 郑钧哭笑不得,他的阿瑶越来越淘气了! 只是大家都忘了边城还有一个熟人呢! 路氏大闹厨房之后,不管下人心里怎样的想法,也不管厨下婆子怎样的想往她的饭食汤羹里吐唾沫,总之,再没有人敢怠慢了正院的饭食。 路氏也想让她的独子欢哥跟着曾培严念书。 论起来,她还是曾培严的外甥女,比那什么将军府更加亲近才是。 听说表哥曾瑜韫与郑将军私交甚笃,亲自求了曾大人,曾大人看着儿子的脸面才会亲自去将军府教授将军府的大公子念书。 路氏斜依着迎枕半坐在暖炕上,神色不明地听着杏儿讲诉这两天专程出门打听回来的消息,待杏说完,便将手上戴着的一枚镶了小指甲盖一半的绿宝石的纯银戒指赏了她道,“且放心,只要你忠心为我,我比不亏待了你去!”说完摆手道:“下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让你雨薇姐姐领你去置办几件衣裳,以后就跟着你雨蔷雨薇姐姐在上房侍候吧!”说完挥手让她退下。 杏儿闻言惊喜异常,当即跪下给路氏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表了忠心之后,躬身退出了上房,高高兴兴的找雨薇领大丫鬟的份例衣裳去了。 正房内路氏不自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该是先寻表哥还是径自去求了姨夫,姨夫为人自来冷情,待她更是淡漠如水,单只凭她,怕是没有十分的把握能让姨夫收了欢哥儿,自从她来了阳城,着人给表哥送了三次东西,捎了六次口信,表哥连头都没露一次,待她与儿时大不相同,原先她还端着些,想要细水长流,慢慢收拾与表哥的兄妹之情,如今却顾不得了,姨夫最晚明年开春雪化之后便要回京,欢哥儿能早一日拜在姨夫门下,也能多受一日教诲,与姨夫的师生情谊也能更深一分,只要有了这一份情谊,凭着姨夫正三品的礼部尚书之职,将来欢哥儿科举入仕想必也能走的顺畅一些,她也就熬出头了。 思至此间,路氏唤了雨蔷进来,“帮我梳洗更衣,吩咐下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是!”大丫头雨蔷掀帘出去吩咐了几句之后,又回来,开了衣柜挑出出门的衣裳,一时间,小丫头打了热水进来,服侍着路氏洗了脸,在妆台前面坐下,为她梳头,“主子,戴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如何?”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原是路氏的陪嫁,也是路是最值钱的首饰,据说是前朝的古物,由赤金打造而成,镶嵌了十二颗大小不一的红宝石,价值五千两纹银,这头面带出去,便是在京城也不跌份,是路氏出门做脸的首选。 路氏自然知道雨蔷说的是哪一套,她出身低微,能攀上李家这门亲事,原就是靠了姨妈阴了刘姨娘抢了曾诗韵的,不过也不算缺德,这婚事原是曾瑶光的,曾诗韵既然能够仗着她姨娘抢了来,她路无暇便可仗着姨母的势,照样抢过来。 姨妈素来小气,给她的陪嫁亦不多,那套红宝石头面还是她出嫁前在姨妈跟前哭了一场哭来的,原是曾家故去的老太太留给曾瑶光的,见她戴过一次首饰里的红宝石的耳坠,打磨的圆润的红宝石珠子四颗串成一串,中间由米粒大小的金珠相间,上面三颗宝石小一些,只有小指甲盖大小,最下一颗却有上面三颗的两倍大小,静静地垂在耳根,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恍若谪仙一般降落凡尘,遗世**。 “嗯!”路氏轻点臻首,任由雨蔷在她头上施为,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下,镜子中闪过耀眼的红色宝石光芒,那样耀眼夺目的首饰如今也归了她所有! “姨娘,夫人使人要了马车,怕是要出门去!” 芳姨娘掌管后院,路氏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她的眼睛,动辄便有下人来报。 “赏!”芳姨娘让贴身丫头听荷赏了小丫头一把铜钱,挥手让她下去:“那边若有事,你只管来回我,必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去!” 小丫头抓着铜钱,心中有数,见她这样说,忙笑道:“谢姨娘抬举,奴婢必不敢欺瞒半点儿!”说完行了礼,退了出去。 “姨娘,夫人这时候出去,必然是去见她表兄曾将军。”听荷担心地说道:“曾将军官至正三品,比咱们爷高出好几级去,她怕是要借着将军的力,威逼着爷冷落了您,转去捧她呢!”一旦如此,那姨娘的处境就要堪忧了,好的话,失宠一段,还会有机会笼住也回心转意,否则,姨娘出身低微,再没了爷的庇护,只怕一场小小的头疼脑热就能要了姨娘的命,她们这些贴身侍候的,不是为主子殉葬就是被贩卖出去,下一次能到什么地步,就难说的很了,好一点再找一户人家接着服侍,否则就是与人为妾,亦或早早夭亡了事,所以她赌不起,只能跟着姨娘处处防范,掌握后院。 “是不是让人回话说马车坏了,阻一阻夫人。”绝对不能让她借了增将军的势头,一旦她重新掌了家,哪里还有姨娘的活路,路氏的毒辣手段,这些年她见得太多了,若不是有老太太,太太护着,爷宠着,姨娘能被吃的骨头都剩不下一根。 “不必!”芳姨娘不直觉地把玩着手里巴掌大的碧玉如意,这是夫君奖赏她生下长子的礼物,她从来视作珍宝不离左右。 “咱们是要在这阳城常住的,阻得了一时阻不了她一世,且先看着吧,咱们爷官职虽不高,职权却不小,倒也不会受制于他三品的武将。”还有一点未说出口的,若曾家真能替她撑腰张目,也就不会有她芳巧后院独大了,所以那增将军会不会帮她,还两说呢! 路氏带着两个丫头坐了马车就等在军营通往将军府的路上。 “夫人,以奴婢之见,咱们倒不如去将军府见一见将军夫人。”雨蔷小心地从棉布包着的紫砂小茶壶里倒出一杯温热的茶水来端给主子。 “不妥,哪有那闲工夫去见她,再说,即便要拜见于她,也该提前递了帖子,定好日子才好前去,这样冒然上门,极为不妥,你也跟了我两年有余,怎地还是这般冒失?”路氏不悦地看着跪在脚下的丫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都怪姨妈小气又蠢笨,舍不得给她陪嫁不说,自己身边一个得用之人也留不住,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要人无人要钱没钱,陷于后院苦无援手,若非传旨的太监暗示要他上任带带着夫人,她就只能留在京城,任由那两个尊卑不分的老贱人磋磨,就又要便宜芳巧那贱人了如此说来,倒真要感谢赵驰宠妾灭妻的义举了。 “夫人息怒!”雨蔷深知夫人的秉性,告罪之后马上接着说道:“咱们冒然上门虽有些冒失,却也有充足的理由,夫人您是曾将军的嫡亲表妹,表兄借居将军府,劳烦郑将军夫人分神照顾,夫人您身为表妹,自然该上门道谢一二才好!”雨蔷提着心,将原委一一道来,眼见着路氏眉间松动,这才放下心里,自知主意算是出对了。 “你说的很是,咱们合该前去将军府替表兄谢过将军府对表兄的照顾才是。”路氏笑着点头称是。 雨蔷忙吩咐帘外车夫改道去将军府。 第112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瑶光自从知道新任城守是李文昊,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再见路无暇,只是不知向来与她不对付,看她不顺眼的路无暇竟然主动上门。 略一思索,瑶光道:“请她在花厅稍坐,我一会就去!” 素心应诺而去。 瑶光抱起学步初成的小儿,亲亲他的小脸笑道:“小玮娘亲要去见客,让奶娘陪你好么?” 小玮好似能听懂母亲的话,闻言忙抱了娘亲的脖子,含糊不清的拒绝道:“不,不要奶奶!” “是奶娘!不是奶奶!”瑶光纠正他道。 “奶……奶!”小儿好似故意一般,两字之间故作停顿之后,仍旧不改,一说完就哈哈大笑着重新抱了娘亲的脖子不撒手。 “你个小混蛋竟然糊弄娘亲!”瑶光故作羞恼,轻轻拍了他的屁股两下,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想要跟着娘也可以,你得先下来,让娘整理衣裳再去,而且,去了不准淘气,要好生听话才行!”瑶光试着跟她讲条件。 小儿星辰一般的亮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娘亲,小手不自主的去碰触娘亲的嘴唇。 瑶光任由他碰触,这个小家伙最会迷惑人心,大人的话,他大半能听懂,只是妆模作样,转移你的注意,试图让你忘了刚才的要求; 片刻之后,小儿见娘亲并不上当,这才笑嘻嘻地点了头表示同意。 “那你自己站着好么?娘要换件见客的衣裳!”瑶光旧事重提。 小儿点头,从娘亲的怀里滑落地上,挨着床而立,看着素云帮娘换衣裳。 换了衣裳,稍微整理发髻之后,瑶光给儿子穿了大毛的披风,抱着儿子出门去。 “夫人,再插一支步摇才好!”素云看着瑶光头上只简单的几根发簪,想着再加一只才好,省的让些个不识货的小看了夫人去。 “并不用,抱着他,哪里敢用那些,插上不用半刻就能到了这小混蛋的手里!”瑶光笑着轻拍小儿屁股。 小玮笑嘻嘻地看着与他玩耍的娘亲,‘吧唧’一声在娘亲脸上按了一个湿乎乎的热吻。 瑶光照例在儿子脸上施为,只是没有儿子那般多的口水,有些遗憾:“小子,暂且饶过你,待你爹爹回来娘亲可是要告状的!”别趁着你爹不在,就欺负娘! 素心笑着拿了帕子给瑶光擦脸,不妨自己脸上也被小主子按了一脸口水。 瑶光大笑。 路氏被下人请至花厅用茶。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只听说这郑将军起于微末,本以为郑夫人也出身乡野,品味必定不凡,到不想这花厅布置的却还雅致不俗。 听着花厅外传来的妇人爽朗的笑声,路氏暗自摇头,到底出身微贱,规矩上稀松一些倒也平常。 瑶光刚一进花厅正好碰上路无暇了然的目光,两人目光相接,一了然,一惊呆。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路无暇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一袭布衣的曾瑶光,抱着一个不大的小娃儿,发间只有一二发簪固定,耳上空无一物,了然一笑道:“郑夫人可是在忙?她怎知咱们两家有亲?倒派了你来,这是小外甥么?虽是庶倒也长得得人意,想必很得将军宠 爱。”只是不及人家嫡出长子多矣! 路无暇惊讶过后,心思电转,曾瑶光能在内宅横着走,只怕除了她那张狐媚的脸,还多赖表兄官职不在郑将军之下,表兄为了亲妹子,在郑将军跟前给亲妹子做些脸面也是有的。 那她该怎么办?曾瑶光为她所厌恶,同样也厌恶着她,此时笼络怕是为时已晚,既然笼络不住,倒不如反向施为,跟郑夫人结成一派,曾瑶光有亲兄长,她也有表兄,更何况,而是因着姨母的原因,表兄待她亲厚若亲兄妹,那生而克亲的曾瑶光反倒与表兄恍若外人一般疏远。 心思既定,她心知此次怕是见不到郑夫人了,只有回去亲自修书一封,道明原委方可,此时倒不必跟曾瑶光虚与委蛇。 接着眉目一转,轻抚发间的彩凤含珠步摇,高端大气的微微一笑道:“表妹出身京城曾府,世宦之家,自小的规矩教养长大,就更应该安守本分,规行矩步,怎么不知主位只有主子才能坐得?怎可如此无礼?幸而是在表姐跟前,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就要上书朝廷,参郑将军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了,到那时,反倒连着表兄也一同受了连累,表妹切莫觉着表姐这是危言耸听,只是你久居乡里,京城之事多有不知也是有的,你只怕不知,你出京之后的几年里,京城因着宠妾灭妻而被圣上降职甚至罢官的京官就有五位,实在是不得不防啊!毕竟你家主子和表兄的官职来之不易,你也应当珍惜才是,若有个万一,郑将军和表兄受你连累,被圣上申敕,或恼了你,反手将你卖了,那岂不是失了这到手的富贵?良言逆耳,表妹当谨记才是,唉!表姐我就是这操心的命!表妹不要在意才是!” 素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一上来就自言自语的夫人,这位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来将军府胡说,竟然还能把夫人当做将军的小妾?真乃神人也! 增瑶光恍若未觉,抱着儿子径自在上首主位坐下,看了路无暇头上的红宝石头面一眼,笑道:“表姐良言,我记下了,只是不知表姐来将军府所谓何事?” 路无暇一派大妇风范的摇头说道:“这不该是表妹你该知道的,身为内宅姨娘,只需帮衬夫人侍候好主子,生育子嗣便可,正室之间的交往,不是你该过问的,表妹,身为表姐,看在京城姨妈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谨守本分才是,切莫贪恋不属于你的东西,要知道,一朝为妾,名分既定,万难更改!” 说着挑剔地打量着瑶光的衣着,点头赞道:“到底是大家出身,你的衣着很合规矩,这一点做得很好!切记不可穿戴大毛衣裳,天气虽寒,忍一忍也就过了,切不可恃宠而骄,失了为妾的本分,安居内院,才是你的福气!” 素云大怒,见夫人自顾与小主子玩耍,并不理会,忍了忍,站着没动,接着又听见她这一番言辞,直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冒着被夫人惩罚的危险,插嘴道:“哪里来的破落户,在我家夫人跟前说些不着边际的蠢话?还不与我叉出去?” 厅外候着的丫头婆子闻言,立刻进来,上手架起路无暇,脚不沾地的就要叉出去。 路无暇大怒,强制挣扎,只是挣不脱,回头怒骂道:“曾瑶光你竟然无礼至此,我定要夫去郑夫人跟前问问,一个小妾竟敢无礼至次!” 素云怒不可待,喝道:“且慢!” 说罢,自己先跪在瑶光跟前,‘咚’的磕了一个响头说道:“婢子犯上,罪该不恕,只求夫人容许片刻打发了这蠢货再来领罪!” 瑶光摇头笑道:“起吧,跟我这些日子,只当你是个沉稳的,竟不知是这般脾性,既知她是蠢货一个,何不静坐看戏,与她一般计较,也不怕失了身份,唉!也罢,反正好好的戏份被你搅合了,只罚你回去给咱们唱支小曲儿罢了!” 小儿郑玮也学着娘亲叹了口气之后,又笑嘻嘻地拱入娘亲脖颈。 瑶光抱着小儿,从主位上站起身,来至路无暇身侧,怜悯地说道:“还是这般蠢笨,真是可惜了好东西!”说着看了她头上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一眼,抱着小儿往出了花厅。 素云喝道:“还不把他叉出去!”竟敢说她家夫人是小妾,看她怎么跟两位将军告状,弄不死你! 第113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路无暇懵了。 她没想到曾瑶光竟然如此得宠,整个将军府好似都在她手里攥着一般。 那郑夫人怎地这般没用,连个小妾都斗不过,不是说郑将军很在意长子么?那怎么么还纵着小妾夺了长子他亲娘的管家之权?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当了高官也掩盖不住那股子土腥子味,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连嫡妻脸面都不顾了,难道嫡妻没脸你就有脸了?跟李家那死老婆子简直一路货色。 雨蔷瘸着腿上前扶起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路无暇,偷瞄了一眼门神一样的守门卫兵,胆颤着说道:“夫人咱回吧!”太凶残了这个,一言不对就能把人直接扔出来,没摔断尾骨真是老天有眼啊! 路无暇在路人不明所以的目光里,老着脸皮故作淡定地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目不转睛地径自上了马车,弄得手里端着脚凳的车夫都有些犯癔症,夫人这是闹哪般啊? 马车里发簪歪斜,头发凌乱,衣裳脏污的路无暇气的埋在帕子里无声尖叫,气死了她了,曾瑶光,你等着,我要你好看! “去军营!”路无暇咬牙切齿的吩咐道,她一定要让表哥好好看看,那个生而克亲的曾瑶光是怎么欺负人的! 马车在军营大门处被拦了下来:军营重地,没有令牌或者将军的手书任何人不准擅自进入! “本夫人乃是曾将军嫡亲表妹!也不能进去么?”路无暇隔着帘子高声说道。 那守门的老兵倒也有些意思,听了她的话,直接回到:“亲爹都不行!” 陆无暇闻言一窒,着恼道:“那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曾将军的妹子拜见兄长总可以吧?”要是还不行,她都忍不住要大闹军营了。 那老兵也不敢托大,交代了同伴两句,就入内通报去了,毕竟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表妹,他也不敢得罪狠了,万一曾将军打击报复怎么办? 路无暇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听得有人过来,掀开一丝缝隙从车帘往外看去,却是新来一队士兵替换了原先的守门人,换下来的士兵踱着方步悠闲地往一个方向走去,恍若她所在的马车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主子,要不咱先回吧!小主子该找您了!”雨蔷小声的提醒道,瞪了这么久,要来早来了,看样子,那个曾将军不是不在,就是跟自家主子的关系并没有主子认定的那么好,甚至说得上是淡漠,否则断然不会让他们在此傻等。 莫非表哥不在?是了,一定是表哥不在,那泥腿子出身的郑钧怕是知晓了将军府发生的事,故意这般下她脸面为爱妾出气! 路无暇不由气苦,这些男人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莫非都觉着小妾不正室好?那通房外室呢?也要比小妾看着顺眼么? 主仆二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没见着曾瑜韫,路无暇始终不甘心,直接给表哥写信,又怕落人口舌,只得重新像将军府投了拜帖,指名要见将军夫人,还暗示了她与曾瑜韫的兄妹关系远比曾瑶光亲近。 瑶光拿着拜帖十分的无语,话说心智不全就说的是路无暇这种的吧?真为她儿子发愁,若是这般心智传给她儿子可怎生是好,怕是饭了也没得吃了! 郑钧也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打定了主意要让阿瑶应下帖子,选个他沐休的日子,好好招待招待这位路家表妹! 瑶光一看他那泛着幽光的眼神就知道某些人要倒霉了,暗喜不已道:“不必太过为难与她,当年的事于她无干,嗯,若是能让她嫉妒的吃不下睡不着,就再好不过了!”说着狡黠地看了满含宠溺的丈夫一眼,转而去看尴尬地站在一边的曾瑜韫,“哎呀,要不还是算了,万一哥哥心疼表妹,恼了咱们可怎么办?”声音和强调都假的不能再假,担心一点没有,语气里和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挑衅,曾瑜韫苦笑不已,儿时坐下的蠢事,想不到妹妹记得这样清楚,他明明记得,那时候的妹妹并不在意这些的,每每无视于他。 瑶光若是知晓兄长的心里话,必定要大大的嘲讽一通,你不知道女人最记仇的么?她三岁时候被哥哥推倒的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好意思在哥哥道歉之后还计较而已,什么不在意,都一笔笔记着呢,有机会就翻出来算算,报不了仇,利息也得收一些回来才是! 郑钧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不让儿子认他了!”有爹就行,要舅舅做什么用? 瑶光笑眯眯地点头不已,有相公做靠山,她表示报仇毫无压力,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曾瑜韫知道再不表态,外甥真有可能飞了,外公都能只当先生,他这舅舅就更不牢靠了! “阿瑶想做什么很不必自己动手,自有为兄帮你去做!”看这样表态够诚意吧? “唉!哥哥心疼了?我不会下重手折腾你妹妹的!”瑶光有些难过地看着兄长。 曾瑜韫拍马屁拍错了地方,要挨橛子,眼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妹夫兼同僚,昨个校场上被他摔疼的肩膀又隐隐作痛起来,“我只有你一个妹妹而已,只要你想要的,想做的,我都想要替你办到,小时候不懂事,伤了你,是为兄的错,阿瑶,你想要怎么样,就大胆地去做吧,有事哥哥替你担着!”这样够了吧? “用不着,她有丈夫!”郑钧不满道,媳妇是他一个人的,你只是兄长而已,兄长是什么?亲戚!亲戚是什么?外人! 曾瑜韫:“……”看,这就是做错事的下场,里外不是人,左右落埋怨! 此时,被瑶光忧心可能被他心智不全的娘亲拖累得也心智不全的欢哥儿正在他那心智不全的娘亲眼皮子底下念书,念错一个字打一下手板,小儿的左手被打的通红,一双小眼也红红的,蕴着满眶的眼泪,只是不敢流下来,结结巴巴地照着书念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遇着不会的字便得挨手板,可是他已经念错十二个字了呀。 路无暇急的都快哭了,“儿子,你要给娘争气啊,再不用心,咱娘俩只怕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她已经没有丈夫了,儿子再不争气,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娘,欢哥儿争气,娘别哭,欢哥儿争气!”小儿见娘亲哭了,急着跟娘表态,拿起书匆匆地念着,只是越急越记不住,越发的磕磕巴巴起来,到最后一句也想不起来了,神色不明地看着娘亲,‘哇’的一声哭了。 路无暇越发的绝望了:她这辈子无望了! 不,不能就这么倒下,路无暇灵光一闪,想起了表哥曾瑜韫。 表哥十岁的时候都认不了几个字,远比不过她的欢哥。 即便这样,表哥年纪轻轻的都能官居三品,更何况她的欢哥儿,远比表兄要聪颖,若是……那么她的欢哥儿也不会逊色于表哥,远比那庶出的贱种一步一步考科举来的快! 有了希望,路无暇瞬间飘飘然,好似她的独子已经官至大将军,而芳姨娘所出的庶子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编修或者外放的县官,见了她的欢哥儿都得打躬行礼! 路无暇诡异地笑得开心至极,吓得欢哥儿一个哆嗦,不敢再哭,小心翼翼地拉着娘亲的衣角,小声叫道:“娘!娘!” 路无暇眉开眼笑地低头看着瘦弱的儿子,蹲身下来,展臂将儿子抱入怀中,在他耳边发誓一般,低声说道:“好孩子,娘亲一定不会让那贱种压过咱娘俩!”只要见到表哥,让儿子拜入姨夫门下,混个名分,待姨夫回京之后,再跟表哥学两套拳脚,只要有出息,她才不管什么文武殊途! 第114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奶奶,老爷来了!”门外小丫头杏隔着帘子的声音打断了正在教授儿子念书的路无暇。 就在李文昊从丫头掀开的深红色锦缎棉门帘下略低头进来时,原本恨铁不成钢的怒色换成满意的浅笑挂在路无暇的脸上,欢哥儿站在娘亲跟前,正摇晃着小脑袋,抑扬顿挫却极为流利的背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路无暇见李文昊进来,浅笑着打断了儿子背书,轻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道:“快去见过你父亲!” 欢哥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上前行礼:“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父亲大人安好!” 嗓音稚嫩刻板,动作一丝不苟,仿若不是父子相见,倒像是君臣奏对一般,规矩井然。 李文昊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耐,又极快地垂眸掩去,伸手虚扶嫡子让他免礼,声音里颇带威严,“起来吧,身子可大好了?” 欢哥儿抿着唇从地上爬起来,恭敬的说道:“劳父亲记挂,儿已大好!” 李文昊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缓了下来:“切莫一味的逞强,熬坏了身子得不偿失,你年纪还小,凡事量力而为便可。” 欢哥恭敬的说道:“是,儿谨遵父亲教诲!” 路无暇全靠着掌心里地尖锐的刺痛才能勉强抑制不断上涌悲愤,嫉恨,她的儿子,李家唯一的嫡孙,却与本该熟悉亲近的父亲生疏至此,都怪那贱人贱种,她恨不能把东跨院那只会狐媚争宠的贱人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路无暇低垂双眸,强力掩去蚀骨的恨意,知道丫头奉了茶上来,才堆满暖融融的浅笑,上前接过茶盘,亲自给李文昊奉了茶,笑着说道:“老爷喝茶,欢儿不是还有不懂之处要问你父亲么?还不快去拿来?” 欢哥儿抿了嘴,略顿了顿,看了满脸期望的母亲一眼,这才点点头,转身去了书房,临走还不忘礼数,“父亲稍候,儿去去就来!” “嗯!”李文昊顿了顿,不经意地答应一声,随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瞧了端坐一边的路无暇一眼,淡蓝色绣折枝花滚毛边的薄袄,玉色长裙,配一根蓝宝石金簪子,恍惚是她初嫁新婚时候的头面,再瞧了眼屋内摆设,虽竭力做出富贵堂皇之状,却难掩其尴尬,两个高几上原本应是一对儿的雨过天青色的柴窑花觚,想是碎了一个,用了一个玉色薄胎瓷瓶代替,插了几枝纱堆的假花,临窗大炕上一张红木小炕桌,桌上的一套薄胎青花茶碗只剩了两个,配着一把青瓷茶壶,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李文昊不由得暗自嗤笑一声,可笑路氏一门心思的钻营巴结,纵使笼络了曾夫人,也不过是曾家一个可有可无的表小姐而已,若非如此,那嫁妆如何能简薄至此,竟连几套像样的古玩摆设都拿不出,这里比之芳儿的的屋子都远远不如,实在可笑至极…… 就这样的货色,也敢进他的家门,好厚的面皮! 李文昊按下心思所想,温和的说道:“摆饭吧。” 这话一说出口,路无暇连着房里的丫头婆子的脸上都带了喜色,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少爷总算看见奶娘的好了,只要太太软和点,学着侧院那位那般,哭两声,述述苦,少爷的心一软,也就好了,正房终归是正房,哪里能让一个丫头出身的妾越了过去。 路无暇喜极而泣,红着眼眶吩咐丫头们赶紧摆饭,少爷衙门操劳,怕是饿了,还不忘叮嘱,多烧一道红烧羊排上来,“阳城天气寒冷,老爷又在外奔劳一日,很该吃些温补之物,暖暖胃也好,这阳城不比别处,羊肉做的最好,软嫩可口不腥膻,最是适宜冬日进补!” 李文昊点头。 一时欢哥儿拿了功课来,把书打开,就着窗前大炕上的炕桌,指了几处不懂的向李文昊请教。 李文昊拿过书本一看,却是一本三字经,欢哥所问全是前十来句,心里暗叹嫡子蠢笨远逊小他半岁的庶子,又见他满眼渴求,不由得耐下心思一一为他讲解。 路无暇站在地上,满面含笑的为他们父子斟茶倒水,其乐融融。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越来越嘈杂。 再然后就是响彻正院的哭嚎声:“少爷,少爷,姨娘……姨娘晕倒了,少爷……” 李文昊闻言面色骤变,‘蹭’的起身,扔下一句:“我去看看!”之后就迈开大步径自掀开帘子出了正房,随着他的动作,房门大开,帘子也被掀开之后迎风招展,路无暇被随之而来的寒凉之气几乎冻僵了去,她僵硬地扭着脖子去看被父亲带倒在炕上的儿子,只觉一股寒气自心底而出,连她的心都要被冻僵了去。 雨薇没拦住人,气呼呼的进来,“下做东西,上不得台面,为了争宠什么下作手段都敢使,什么晕倒了,她怎么不去死……” 雨蔷狠厉地瞪了雨薇一眼,斟酌的说道:“那丫头见咱们拦的严实闯不进来,就干脆站在门口哭嚎起来,奴婢几个也只来得及堵住她后面的话,紧接着少爷就出来了,看那丫头,倒不像是作伪,主子您看要不,咱也过去看看,少爷脸上也好看些!” 雨薇不服气道:“凭什么去看她?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路无暇缓过气来,端起李文昊用过的茶碗就要往地上砸去。 雨蔷看得心惊胆战,连忙拦住:“主子息怒,何必为了些许小事动怒,那起子小人也值得……” 说着把拦下来的茶碗悄悄递给了身后的雨薇。 雨薇抱着幸免于难的茶碗,暗道幸好,这可是主子当年的陪嫁,一套四个,已经碎了两个,只剩了两个,还有一个盖子缺了个小口,得用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了,再摔碎了,一百两银子也买不回一模一样的,少爷再来可拿什么喝茶? 路无暇也知道丫头们拦住她的缘由,不由得一阵气苦,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转头看向紧抿着小嘴,眼中噙着泪珠,一声不响的欢哥儿,她的儿子,从小便不得曾祖母喜欢,在祖父母跟前也不如那庶孽得宠,如今在父亲跟前还比不过一个奴才,将来……将来可还有他的活路…… 第115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路无暇到底还是去了东跨院,大夫已经请来,正在内室诊脉。 芳姨娘所住的东跨院原本是两间正房,左右两间耳房,一间做了李文昊的书房,另外一间用多宝架隔开里间做了卧房,外间做了起居的小厅。 内室,芳姨娘正躺在床上由大夫诊脉,李文昊一脸关切地坐在床边,四个丫头随侍在侧,见路无瑕主仆进来,竟是没有看到一般,理也不理。 路无瑕进了内室一看,那往日里嚣张不可一世的狐媚脸上竟然惨白惨白,这可不是好人能有的起色,路无瑕的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喜色:贱人,你也有今天! 垂眸再抬眼,满脸担忧的看向诊脉的大夫,说道:“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这妹妹,只要能救活姨娘,无论多少银子都使得,不必顾忌旁的!” 那四个丫头似是觉察到了什么,挪着身子隐隐地挡住了路无瑕看向芳姨娘的视线。 路无瑕不悦,轻咳一声,提示雨蔷,几个没规矩眼里没有主子的丫头,还不够资格让她与之对嘴,贴身丫头这时候便是主子的嘴,该说什么,该怎么做,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雨蔷自然也不差,上前一步就要呵斥这四个不知尊卑上下的贱婢。 李文昊忽然扭过脸来,紧皱着眉头,地往这边扫了一眼,不悦地说道:“你们出去等着,别都凑在里间!” 四个丫头纹丝不动,路无瑕主仆也不动! 李文昊见状,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更冷了几分:“莺歌,你服侍奶奶去外间喝茶!” 名唤莺歌的丫头正是那挡住路无瑕的四个丫头之一,一身翠绿锦缎袄裙,娇俏非常,只见她向李文昊曲膝一礼,转身恭敬地招呼路无瑕出去:“奶奶请随奴婢来!” 路无瑕暗恨,狠狠地瞪了莺歌一眼,扭头去看了李文昊一眼,却见他早已扭过头去。 路无暇主仆只得跟了莺歌在外间坐下,那莺歌待路无瑕刚一坐下,茶也不奉,转身又进了内室。 路无瑕气的一方手帕拧成了绳子,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只得端坐太师椅上,朝雨蔷使了个眼色,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要能够与主子心意相通,往往得了主子一个眼神就能想主子所想,急主子所急。 “来人!惫懒的丫头,别以为芳姨娘病重,没了管束,你们几个就能偷奸耍滑,好不好一顿板子发卖出去,主子们一句话的事儿。”雨蔷掀开帘子站在廊下低声喝骂院子里的几个小丫头和婆子。 一个胆大些的婆子忙腆着脸笑道:“姑娘息怒,并不是咱们惫懒,实在是院子里旧有的规矩,咱们不的吩咐进不得上房的!” 雨蔷冷笑道:“我竟不知咱家又立了新规矩,连奶奶也管不得的!” 另一个脸酸些的婆子接口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院子里,爷亲口发过话的,一应事物皆有姨奶奶做主,若有不服,只管找爷去说的,姑娘若有疑问,也只管找爷去禀告了,有了主子的示下,咱们也好行事。” “你!”雨蔷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噤声!爷的话,有谁再敢喧哗,乱棍打死!”莺歌掀帘子出来,压着嗓子喝道,“李嫂子,你也是咱院子里的老人了,什么规矩不知道的,非得主子恼了,一顿板子下来才能长些记性么?”说着斜睨了雨蔷一眼。 雨蔷被气得眼睛都红了,那几个婆子得了莺歌的吩咐,更是不拿雨蔷当回事,对于她的吩咐,只做不知,该怎样怎样! 雨蔷无法,自家主子不得宠,在这后院做不得主,她们做奴婢的也不的脸,少不得自己动手,只得亲自去小厨房寻了热水,给奶奶沏了一碗茶奉上,对于院子里的事,绝口不提。 提了又能怎样,徒增难堪而已,除了让主子更加气氛难过,再没有别的用处。 方才刚进来,倒还不觉得,此时站在主子身侧,放眼打量四周,多的她看不懂,只觉满眼都是富贵堂皇,那些东西摆设成双成对,只看那内敛的眼色便知必定价值不菲,丝毫不必主子珍而重之的几件嫁妆差,甚至更胜一筹,这哪里像是个姨娘的屋子,竟比当家奶奶的屋子还好,一个姨娘哪里配得上,也不怕折了寿。 端坐喝茶的路无瑕无暇顾及旁的,她紧张地看着芳姨娘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那端坐在青花鼓墩上沉吟诊脉的大夫,隐隐有股莫名的狂喜渐渐袭上心头:但愿……但愿……她也该死了,像她这样出身下贱靠着一张狐媚的脸迷惑爷们,闹得家宅不宁的贱人竟能这般病死也算老天不长眼了。 只见那大夫诊了脉,又让换一只手再看,路无瑕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大夫,握着茶盅的手指因用力过大,泛着青白之色。 直到那大夫诊完了脉后拱手向李文昊道喜,路无瑕一张脸煞白泛青:有喜?那贱人竟然不是要死了,而是有喜? 路无瑕只觉天旋地转,天地失色,若不是身后的雨蔷及时扶着,只怕立时就要倒地,“主子?” 路无瑕失神地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丫头雨蔷,再回过头去看内室里李文昊满面荣光的谢过大夫,打赏下人丫头。 “主子!”雨蔷有些担心自家奶奶,想当初,奶奶怀欢哥儿的时候,少爷可没有这般高兴,她去书房报喜的时候,也只得了少爷一句“知道了,好生侍候你家主子!” 路无瑕回头去看雨蔷。 雨蔷强忍着酸涩,提醒道:“主子,咱们也该向少爷和芳姨娘道贺才是呢!” 路无暇闻言眼眸猛地一紧,无边的恨意蔓延开来,一个贱婢出身的姨娘怀个贱种竟要当家奶奶亲自来贺,凭什么?一个贱种就已经挤兑得他们娘俩没了立足之地,若再来一个…… 路无瑕只觉冷彻心扉的痛苦,她堂堂的曾府表小姐,比不过一个生母厌恶,被家族放弃了的孤女也就罢了,竟然还斗不过一个出身卑贱的婢女,简直可笑至极! 眼神里闪过一抹难以忽略的狠戾,路无瑕猛地站起身来,高昂着头,倨傲地说道: “有少爷在,想必芳姨娘也不会在意咱们,就别在这碍手碍脚的了!” 说完头也不回,倨傲地出了房门,往正远而去。 第116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芳姨娘有孕,勾走了少爷,奶奶又在东跨院得了好大一个没脸,整个正房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颓废劲儿。 无他,主子不得宠,下人们可不管你是正房奶奶还是姨娘奴才,捧高踩低,阳奉阴违的手段层出不穷,若不是前几日舍了脸面去厨房砸了一通,只怕是一桶热水难要。 杏儿来到大厨房,直接找来厨房的管事娘子:“妈妈,我们正房的晚膳可有做好?” 那管事娘子姓刘,原是芳姨娘姨妈的儿媳妇,侍奉芳姨娘素来小心谨慎,是以此次出京才能跟了来,接管了厨房,是芳姨娘的意思,自然,李文昊也是知道的,先前被正房奶奶好一通乱砸,她不敢上报,自己贴了好几十两银子才补了个差不离,是以,这些日子虽不敢再过多克扣正房,心里却是怀着恨的。 刘妈妈正在灶上熬煮她拿手的砂仁安胎汤,见杏儿来问,很有几分不耐的细细叮嘱身边的婆子看好火候,等她回来再调味。 细细的反复叮嘱即便之后,这才堆起一脸的假笑,“哎呦,我道是谁,原来是杏儿姑娘,您如今可是奶奶跟前儿的第一的用的红人,瞧着水灵样,怪道把雨薇雨蔷两位姑娘都比下去了,老婆子瞧着,任凭她是谁,再比不过姑娘的,姑娘不在正房好生侍候奶奶,贵脚踏贱地,来咱这厨房有何贵干呢?” 雨薇看她装傻,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自比不过雨薇雨蔷两位姐姐能干,还请妈妈尽快把奶奶的晚膳端出来,妈妈您说呢?” 刘妈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心生恼意,板着脸说道:“姑娘人闲事少,尽到别处逛去,老婆子可没那闲工夫和您打牙。” 雨薇冷笑着说道:“刘妈妈端得是好记性,连主子的事也能忘的一干二净,很该回了奶奶,让您回家养养,长长记性才是呢!” 刘妈妈如今可算得是有恃无恐了,闻言,伸手轻轻掸了掸围裙上的灰尘得意地笑道:“只怕是不能依了姑娘的愿,少爷刚刚吩咐过了,咱们姨娘的膳食可是交给老婆子了,雨薇姑娘还是请回吧,老婆子灶上还炖着姨娘的安胎汤呢,若是为着姑娘的原因,弄错了一丁半点,坏了姨娘的胃口,带累到姨娘腹中的小主子,老婆子自然是万死难持其咎,只怕姑娘也得担着干系,落不得个好,老婆子好话说尽,也是为的姑娘着想呢!” 杏儿怒极反笑,掐着小蛮腰,冷笑道:“妈妈您可别打错了主意,我们奶奶再怎么样那也是咱们李府的正房奶奶,少爷的嫡妻,我们欢哥是咱们李家的长房嫡长子,身后是世代书香的曾府,我们姨老爷可是堂堂的礼部尚书,表少爷那是这阳城里正三品的武官,别说少爷,便是老爷在,想处置一个怠慢主子的奴才,对于奶奶而言,那也是轻而易举,妈妈觉得,老爷和少爷会为了妈妈一个奴才,就休了我们奶奶不成?” 刘妈妈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些她自然知道,这也是之前那次她不是闹到姨娘和少爷跟前,而是自己悄悄的贴了银子重新采买的愿意,虽说芳姨娘一向得宠,却还不是住的东跨院,把正房让给路氏住,芳姨娘在路氏跟前都要退了一射之地,更何况她一个奴才,路氏真要为了这事收拾了她,便不是看在曾大人和曾将军的面上,也不会替她做主,伤了路氏的脸面,担个宠妾灭妻的罪名。 刘妈妈再是芳姨娘一派,也不敢真的对上正房,惹恼了路氏,真被收拾了,便是芳姨娘怕是也来不及救他。 于是刘妈妈堆着满脸的笑道:“杏儿姑娘说的是,这记性真是不行了,因着少爷亲自派了重九小哥儿来吩咐老婆子给姨娘煲汤的,这一忙起来就混忘了,奶奶的晚膳是早就做好了,干干净净放在一边的,杏儿姑娘请稍后,我这便去端出来。” 这话自然是在点明,她是得了少爷的吩咐的,路氏便是想要给她穿小鞋,也得掂量掂量,家里真正做主的可是少爷,正房奶奶也不好违逆的。 杏儿恨不得再拿棍子将灶上的汤汤水水砸个稀巴烂,连着刘婆子那张小人得意的臭脸一起砸个稀烂,但也知道,如今,芳姨娘有孕,奶奶本就不得宠,还因着刚来时候,欢哥病了一场,芳姨娘趁机下蛆,夺了奶奶的管家之权,如今他们势单力薄,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大面上过得去便罢。 盯着这刘妈妈把十二道小菜,端出来,放进两个食盒里,连着熬好的紫米粥一并让她身边的小丫头一起提了,在离开之前,还似笑非笑的对刘妈妈说道:“妈妈事忙,记性也不大好,索性再多提醒妈妈一句,烧些热水,一个时辰后要用,若是实在忙,顾不过来,妈妈尽管说,我们奶奶说了,再买两个灶上的婆子回来使唤,也不是什么难事,前儿,去将军府,将军夫人还说要送两个婆子给奶奶使唤呢。” 说完目光似有若无的瞟向刘妈妈灶上正滚着的鱼汤,什么东西,一个姨娘怀着个庶孽罢了,还敢来奶奶跟前拿乔。 刘妈妈脸色有些难看,压着气解释说道:“这可是少爷亲自吩咐下来的!” 杏儿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厨房。 …… “呸!” 除了紫米粥有些凉了之外,十二道小菜除了一碟小咸菜,其余的竟然全是夹生的,有就只是上了一层油色,菜里的肉都泛着红呢! 欢哥儿早饿了,就着咸菜满满吃了一碗粥,路无瑕放下粥碗,亲自端茶给他漱了口,又拿帕子给他擦了嘴,这才让奶娘好生抱着哥儿去了西间儿。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奶奶,奴婢再去,拿了大棍子砸了厨房,大家谁也别吃!”雨薇满脸气愤,明晃晃的大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上次打砸厨房真是太爽快了,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老婆子们一个个傻了眼,鹌鹑似得缩成一团,再不敢刁难,这才几日,就又混忘了,就该再去砸一通给他们长长记性才好。 杏儿也跃跃欲试地看着路氏,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她就能跟征战沙场的将军似的,打砸抢,无所不能! 雨蔷有些迟疑,才在东跨院得了没脸,这时候再闹起来,万一惹得少爷大怒怎么办? 路无暇拿了帕子试了试唇角,并不言语。 恰在这是,门外李文昊的小厮重九求见。 路无暇让他进来。 重九一进门,躬身一礼,之后掏出一张帖子,说是少爷让转交奶奶的。 雨薇从重九手里接了帖子,双手奉给路无暇。 路无瑕接过帖子,展开一看,面色微变,只问重九:“这帖子是送来家里的,还是送到衙门里给爷的?” 重九不卑不吭的说道:“回奶奶的话,是送到咱们家门上的。” “什么时候送来的?如何到了爷的手上?” 重九面色微变,仍旧一字一句,平着声音回道:“昨个送来的,下头的人一时弄混了,送到东跨院姨娘那里,今儿才看见,主子就让奴才送来给奶奶。” 路无暇冷笑:“好一个弄混了,我竟不知道,芳姨娘管家不过十来日,好好的家竟能乱成这样,实在让人难说,也幸好是今儿个看见了,若是没看见,明儿个将军府的筵是漏过去,还是芳姨娘本打算这要自己陪爷去呢?” 重九不吭不卑地站着,并不言语。 路无瑕有心再骂两句,又觉没意思,无意间再扫了一眼帖子,眼珠一转,温声说道:“芳姨娘怀孕有功,我这边倒是还没有赏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怕爷已经赏了不少,我再如此,究竟没多大意思,也罢,雨蔷,你把这几道菜好生收进食盒里,跟着重九跑一趟,就说,我欣慰芳姨娘怀孕有功,特赏她我的份例饭菜一份,养好身子,好为也生育子嗣,为我分忧!” 雨蔷将十一道小菜一一装进食盒,跟在重九身后去了东跨院。 “奶奶,姨娘用了您的份例,想必也吃不下许多,奴婢再去厨房端些汤来,奶奶用一些吧!”杏儿在一边幸灾乐祸的说道,奶奶这一招用的好,也让少爷和姨娘好好尝尝厨房这半生不熟的好菜,好好补补身子,也不枉费了厨房婆子的一片为主之心! 路无瑕无谓地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不在意的说道:“去吧,捡着好的,端几样,你们吃去吧!” 杏儿得了吩咐跃跃一试地看着雨薇,她们俩之间必有一个得陪着奶奶,不能让奶奶身边没了人手。 雨薇也想去,打砸抢什么的最爽快不过。 路无瑕摆手说道:“你们俩都去吧,吃完再来侍候,让小丫头在门外候着便是!” 杏儿和雨薇相视一眼,有些犹豫,不过到底是去厨房的兴致占了上风,齐齐的向陆无瑕行了礼,细细的吩咐小丫头两句,笑嘻嘻的一同掀帘子往厨房去了。 路无暇眼神晦暗地看着手上的这张帖子,曾瑶光竟然是郑将军的正妻! 何其好笑,她自以为凭着姨妈的宠爱,抢了她的婚事,将她打入尘埃,本以为即便不死,也不过是个山野农妇,更甚者,流落风尘,做了那下贱之人,哪曾想,短短五六年功夫,她熬油似得熬了这么多年,严防死守,守着不得宠的欢哥儿陷在污泥里,生死挣扎,却要靠着本应跌落尘埃的曾瑶光才能打压姨娘,震慑夫君,其中滋味,实在难言…… 第117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这一日是将军府为京城两位大人和新任的城守大人办的欢迎宴,原本应该叫洗尘宴的,奈何,先前曾吕两位大人要忙先城守赵驰赵大人被害一案,新任城守也要忙着处理因着前任猝死积下的公文,等到两位大人的案子审清了,罪魁祸首小妾魏氏业已伏法,李大人的公务也理出了头绪,是以,洗尘宴就成了欢迎宴。 这一日,拿着帖子赴宴的妇人们早早便来了,将军府好不热闹。 瑶光穿着一件五彩刻丝遍地梅花锦缎薄袄,头面首饰并未多戴,只三五件红宝石钗环,耳朵上带着同一套的红宝石耳坠,端庄大方。 因着前些日子,郑钧率领人马端了敌人一座营盘,将士们从上到下多多少少也都存了些私活,这边表现在各位妇人们的身上了,比方说周参将夫人发间那枚羊脂玉簪子应该是用周参将带回来的一枚三寸长两寸宽的玉牌做的,因为那样的玉牌,那座营盘的大帐里一共有十二枚,是用来发布命令的,郑钧说攻营的时候被属下摸走两个,只剩了十枚,这不,其中一枚的下落就出来了,再看韩副将夫人腕上那个质地极佳的翡翠玉镯子,原先应是那个被挑了肚皮的吐蕃将军的侍妾手腕上的饰品…… 倒是贺云帆媳妇赵氏外穿着一件雪白狐裘大氅,大氅下面是一袭玫红色长袄,配玉色裙子,发间一整套的粉色珍珠头面,日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端是把五分的相貌映衬的多了三分,若能忽略掉那一步迈出顶别人两步的架势,也算得个娴熟美人了,只是一张口便漏了馅儿:“快瞧瞧,我这一身儿怎么样?” 赵氏一见瑶光就在她跟前转了个圈,显摆给瑶光看。 这套头面上的珍珠也是贺云帆带回来的战利,赵氏想要打成整套的珍珠头面,只是缺了两颗难以配齐一样的,还是瑶光开了库房,从中挑出两颗眼色相近的给她添了进去,被做成了耳坠,正挂在她的耳朵上。 瑶光一本正经的仔细看了看,认真的问道:“哪里来的美貌小娘子,可有人家没有?若没有本夫人倒可为你寻个好人家!” 赵氏略微一怔之后立马用她双略显粗糙骨节明显的大手扯着一块淡粉色绣梅花丝帕半遮这脸,装羞涩的低头:“夫人可是折煞妾身了。” 接着又羞答答欲语还休的问道:“不知夫人说的是哪一家?” 瑶光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前锋营里的正七品贺校尉堪配姑娘!” 直说的众人大笑,笑闹一阵,宾客就渐渐的多了起来。 路无暇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一众面色暗沉,粗苯显老的一众五官夫人包围着恍若神仙妃子一般的曾瑶光,一双手攥的死紧。 见瑶光看过来,这才堆满笑容,快步迎上去,边关苦寒,厅内烧着地龙和火墙,尚还不显,外面却是能冻掉人的手指头,是以,边城夫人们冬日宴客,一向的规矩,夫人们皆在二门处下车,自有婆子抬着暖轿直接抬至宴厅大门处,主家再迎进去。 路无瑕拉着瑶光的手,微微有些激动,红着眼眶,哽咽道:“无暇见过表姐,一别多年,表姐可好?” 众武官夫人们一下就听愣了,将军夫人不是出身晋地么?竟想不到在京城还有亲戚。 曾瑶光面色不便,拍拍路无瑕的手,别有深意的笑道:“托表妹的福,尚好!表妹一向可好?” 遂拉着路无瑕向众位夫人介绍路无瑕:“这位是咱们新任的城守夫人,路夫人,亦是我娘家表姐!” 之后又一一介绍了在座的列位武官夫人,因着人数众多,路无瑕只着重记了几个官位高些的和明显和瑶光关心亲近的,其他的便只点头微笑,问好,心里是没记住的。 路无瑕在瑶光轻拍她手背的时候,有过一刹那的退缩,之后又似鼓足了勇气一般,激动的跟众位五官夫人说道: “我们家祖居京城,表姐更是姨父姨母捧在手心里,丫头婆子几十个不错眼的侍候着长大的,后来嫁了表姐夫这才离了京,又来了阳城,人地生疏的,还多赖各位夫人照顾帮衬,妾身这厢代姐姐谢过各位了,以后长居阳城,还请诸位夫人看在表姐的面子上,多多照应,无瑕也想和表姐一样与诸夫人情若姐妹呢,还望妇人们不要嫌弃才是!” 这一通篇的大论说来,直说的各位武官夫人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表现出自己对于将军夫人表妹和城守夫人的热烈欢迎以及诚心交好。 一位夫君官居从五品的武官夫人娘家姓吴,这位吴夫人是个实诚人,当下便觉得这位路夫人必是个一等一的好相处之人,当下便上来拉着路无瑕的手亲热地说道:“原先见着郑夫人,便觉天仙也不过如此,再没有好看的了,如今路夫人一来,才知道原是咱们见识短,想来京城皇…天子脚下,人……那什么……灵的,人儿必然都是不凡的,路夫人虽比郑夫人稍微差一点儿,竟也是个仙女模样呢!”她随着丈夫升官也开始学着跟官夫人应酬,这一席话,有好多是初学,还没用记熟,用会的,磕磕绊绊到底是表达清楚了,旁边众位武官夫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这位吴夫人也是个妙人儿,自以为夸完了路无瑕,并且得到夫人们的赞同,便觉很完美地表达了她对城守夫人兼将军表妹的热烈欢迎,而且认同颇为认同城守夫人的姐妹一说,又是个爽利惯了的人,当下便挽了路无瑕的胳膊,以她的姐妹自居,并把腕上明显有小的翡翠玉镯子硬扒下来,套在路无瑕的手上,算作给她的见面礼,还嚷嚷着这个妹子她认下了,别人不准跟她抢,直闹得众夫人连连摆手,明确表示不会给路夫人送认亲的见面礼,这才罢休,转过头来询问路无瑕些日常起居的事物:“咱们阳城冬日历来便长些,一直要到明年三月才化冰呢,所以菜一定要多存些,你们来的晚些,已经赶不上,明儿个,姐姐就给你送辆车白菜和萝卜过去,今年我男人生了官儿,饷银发的多了,也就多买了几车,一定不要跟姐姐客气!”说着还摆出‘客气就是不把我当姐妹’的样子。 瑶光温和地笑道:“吴姐姐最是和善不过,表妹你有福了!”这位吴夫人刚从老家过来没几年,一向的没有洁牙的习惯,口气难免难闻一些,瑶光很惬意地欣赏着路无瑕泫然欲泣而又强颜欢笑,故作欢欣的样子:“多谢吴姐姐了!” “哈哈,不客气,不客气,一点小事而已,俺刚来时候姐妹们也是这么照顾俺的,呵呵!”吴夫人咧嘴笑哈哈的摆手,喷出些唾沫星子来,沾了些在路无瑕的脸上。 路无瑕当即就是一僵,转头死盯着瑶光,咬牙切齿的温柔笑道:“很久不见表姐,甚是想念,出京时候,姨妈还细细叮嘱,见了表姐要问些家常,让表姐细细的写信回去呢!” 瑶光一凛,看向路无瑕。 路无瑕背着人得意地笑,“能见到表姐好高兴呢!今儿天冷,没带欢儿来拜见姨娘,下次天气好些,妹妹一定带他来将军府拜见姨父姨母,并两个表兄,姐姐,两个哥儿呢,妹妹还没见过呢!”看看,我的人缘就是比你好,不仅姨妈和表哥喜欢我,不喜欢你,便是于你相处很久的同僚夫人也喜欢我! 武官夫人很是善解人意地走开,给瑶光和路无瑕这对好久未见的姐妹留下说私房话的空隙。 话说到这份上,连一向不待见她的母亲都扯上了,以她对路无瑕一向的了解,她必定是有求于自己,联想到李文昊那个青梅竹马的丫头,瑶光了然地看了路无瑕一眼,向前一步,俯身在他耳边笑着说道:“你手腕上这支价值数百两银子的翡翠玉镯是从被挑了肚皮的吐蕃侍妾手腕上拿下来的,当初韩副将为了能顺利拿到这支镯子,是一刀砍了那小妾的手臂,才拿下来的!”在说到砍手臂那一句时,瑶光捏着路无瑕手腕的手登时一紧,吓得路无瑕脸上一白,双眼里透着不相信和相信之后的恐惧和厌恶。 瑶光轻轻拂去路无瑕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笑着跟众人说道:“什既来了阳城,日子长着呢,什么时候说不得,偏赶在今天,莫扫了大家的性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往饭厅去吧,边吃边说,也亲香些!” 众位夫人纷纷说好。 瑶光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陆无瑕带着韩夫人送她的那支翡翠镯子的手腕,直看得路无瑕毛骨悚然,之前的小得意收敛的干干净净。 瑶光转过头去,灿然一笑,果然还是三郎的法子管用,对于路无瑕这样的人,不理她,漠视她,她大概是不太懂得,只有吓死她,官大一级压死她才行! 将军府的筵席规格很高,三十六道菜里有十二道青菜,其中有三四种,便是夏日的阳城也很难见到,在阳城的价格基本上可以等同于黄金,所以欢迎筵上,礼部尚书曾大人很平淡的吩咐他新收的学生郑瑞小少爷以后每天给外公带一份青菜过去,郑瑞小少爷暗自算了算一份青菜价格,说下次不用交束脩的话可以,曾尚书想了想,说可以,郑瑞小少爷狡黠一笑,娘本来说过了年要给他涨束脩的。 第118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表姐,改日妹妹下帖子,咱么再聚聚吧,让小辈们也见见,别等将来一个个长大了,再闹出对面不相识的笑话来!”路无瑕笑吟吟的说道:“您说是吧,姨父!” 曾培严虽对路无瑕无甚好感,但也不会跟一个小辈计较些什么,给她没脸,是以,颔首说道:“很该如此!” 瑶光冷笑着反问道:“你认为有这样的必要么?” 路无瑕受伤道:“姐,无瑕知道以前有些事做的过了,伤到了你,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可孩子没有错,他们是血亲,原该守望互助的,便是将来咱们不在了,孩子也不至于在这世上孤零零的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 瑶光说道:“很是不必了,我有两个儿子,将来还会有别的儿女,他们有嫡亲的兄弟姐妹相互扶持便足够了,表兄就算了,万一再遇上表妹这样的,怕是死一千次都不够呢!” 路无瑕脸上一僵,强撑着笑脸解释道:“表姐,我知道素来不喜欢我,我也曾做过些不好的事惹表姐伤心,都是我的不对,小妹只求您帮帮欢哥儿,他和我不一样的,他很善良,也很聪明!”说着眼泪珍珠一般纷纷零落,没入衣裳的纹理中去了。 精湛的演技! 瑶光冷笑一声看向刚进来的郑钧和他身后的曾培严和曾瑜韫父子。 郑钧一见还有女眷,便要带着岳父和舅兄出去。 瑶光瞥了一眼路无瑕笑着说道:“不需避开,这是路表姐,跟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正好,路表妹好似有话要说,咱们一起坐下听听也无妨!” 说着,瑶光迎上郑钧,问他:“孩子们呢?”开宴的时候他就带走了两个孩子,半天了也不见回来,她使了丫头去寻,回来说,孩子们在前头玩的正好,并不愿意回来。素手翻天:大云帝妃 郑钧扶着瑶光的身子笑道:“许是困了,刚才就有些睁不开眼,我让奶娘待他们睡觉去了!” 瑶光嗔怪他,“小瑞大些了还好,玮玮却是睡前见不着我就会哭的,你怎么不把她抱过来!” 郑钧安慰她道:“不碍事,我抱着玮玮睡熟了才把他放进小床,让奶娘看着的!” 瑶光这才罢了。 这边路无瑕几次见不到曾瑜韫父子,这次见到她便是为了欢儿也不会放弃。 “无瑕见过姨父,见过表哥!”路无瑕敛衽俯身一礼拜见曾培严和曾瑜韫,万事都得靠了自己,李文昊是万万指望不上的,客人都散尽了,他竟然连让人跟她说一声都没有就独自回去了,路无瑕心里苦极,却说不得。 曾培严在椅子上坐了,曾瑜韫挥挥手说免礼,之后也在椅子上坐下,跟她寒暄几句,问候家小。 路无瑕等的就是这一刻,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滚落而出。 流着眼泪,路无瑕哽咽着说道:“姨父表兄有所不知,相公他在成亲前身边就有一个极为亲密的贴身丫头,那丫头极会迷惑人,连家里老太君也迷惑住了,只说她好,夫君也一心一意的宠着她,我的欢儿在李家门里竟然连个丫头所处的庶子斗比不过,几无立足之地!” 说着说着,原本的为的做戏博取怜惜,竟也被自己说的悲苦不堪,自己哀哀哭起来,这眼泪她已经藏了六年,六年了,她在李家熬油似得熬着,幸得她运气还好,新婚之夜就有了欢哥,否则,她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么些年,看着表姐那白皙若凝脂,白里透红,仿若少女一般的脸色,反之,再看她,旁的不说,就那一双满是沧桑的眼睛,看上去比表姐大了五岁不止,谁又能知道,她还比表姐小上半岁,皆因日子过得太苦,在京城时候,一日三餐都得时候婆母,自己只能趁着空隙,匆匆忙的就着温水吃两口残羹冷炙,还比不得芳姨娘过的好,即便这样,在婆母跟前也得不着一个好,总是看她不顺眼,动辄就要找茬训斥一顿,她的欢哥也跟她一样的命运,自从落地,就不曾得过父亲一个关注的眼神,祖父母倒是喜欢过一阵,自从芳姨娘生了庶子,就转过头去一门心意的喜欢那庶子去了,倒把她的欢哥冷落的比庶子还不如。调教大明 曾培严在京城时候倒是知道,李家的二公子极是聪颖,小小年纪就有‘神童’的美誉,极得李大人喜爱,竟没想到路无瑕这边还有一段公案,但因着他一向不喜原配夫人,连着原配所处的嫡子嫡女皆不曾重视过,更何况一个从小寄居在曾府的远亲之女,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竟跟李文昊一般做了‘宠妾灭妻’的荒唐事,如今再由着路无瑕凄凄苦苦的一一道来,仿若在讽刺他自己一般,不由得面颊一阵滚烫起来。久久不退。 曾瑜韫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老子在想些什么,定然是想起了他曾经对自己对妹妹的冷淡,任由着一个姨娘就害了妹妹,害的妹妹差点丧命,流落农家,跟着郑钧在荒野农家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别说他了,曾瑜韫都不能原谅自己对于妹妹的漠视,小时候不能明辨是非是人云亦云的仇视,大了些时候,就是有些抹不开脸面,再大了些,一见到她就想到自己做过的荒唐事,总觉得没脸见她,暗中留意过一段日子,见她过的悠然自得,这才放下心来,岂不知这一放心,竟把妹妹弄丢了,一丢好多年,他愧疚的无地自容,若不是跟着楚家兄弟来了边关,还留在京城,只怕也因找不到妹妹绝望之下成了一无是处的酒鬼赌徒。 一想到这些,曾瑜韫就给不了父亲好脸,他轻哼一声,看了父亲一眼,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去看妹妹妹夫。 妹妹的运气却是好的,也幸亏遇到了妹夫是个好的,既有本事,能建功立业,将来封妻荫子,又对阿瑶情有独钟,若非如此,他怕是终其一生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瑶儿,明年开春带着两个孩子跟为父回京一趟吧!”曾培严沉沉的说道。绝世恋之傲世邪妃 瑶光惊讶,好好的跟他回京做什么去? 郑钧老大不乐意的,幸亏阿瑶不待见岳父,阿瑶真要带着孩子去了京城,留下他一个人在阳城,别说一年,一天他也呆不住,自从成亲一来,除了几个月前历城那场战事,阿瑶和两个孩子还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呢! 曾培严从未想过能一下子说服女儿跟他回去一趟,反正大雪封路,他又教着外孙,有的是时间跟她磨:“咱们父女相认,又有外甥女与你相认,你出自京城曾府一事,早已瞒不住,还是回京一趟,一来带着孩子们见见至亲族老正一正名,再来,也去你祖母坟前上一炷香,也让她老人间见一见重外孙子们,也好放心于你!” 瑶光闻言不由得踌躇起来,别的倒无所谓,只是他提到祖母,已经六年了,虽然每逢年节她都要为祖母请一炷清香,烧几串纸钱,却是六年间一次祖母坟上都未去过,实在是不孝至极。 郑钧瞬间紧张起来,“阿瑶,等阳城战事一了,我们一家子去祖母坟前请安可好?” 瑶光看着郑钧如临大敌一般的紧张神态,不由得一阵好笑说道:“这样也好,就依你说的吧!” 郑钧满意的笑。 曾培严淡然而笑,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反正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日积月累,总有一日能成功。 曾瑜韫见不得自己亲爹这般万事皆在我心的样子,又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与他拌嘴,只得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曾培严斜睨了儿子一眼,并不说话,即使再不和,他总是他的嫡长子,这辈子再不能变的了,不同于出嫁的女儿,他从来不担心,退一步讲,即便将来他驾鹤西去那一天,曾瑜韫,他的嫡长子都得做了孝子亲自摔盆送他下葬,所以,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119章 - 晋地一家人 - 莫洛者 路无瑕在一边看得着急,她厚着脸皮留下来,可不是为了看姨父一家你亲我爱,和睦团圆的,她的欢哥还在家李家受苦呢! “姨父,甥女听说表姐家的大外甥正跟着姨父念书,不知道可否把我那苦命的欢哥儿也捎带上?”路无瑕说着起身朝曾培严敛衽又是深深一礼,“欢哥极听话,他一定不会打扰到小外甥的!” 多教一个,少教一个,于曾培严而言,倒是很无所谓的事,蒙童而已,多一个少一个,碍不着什么事,但是路无瑕的儿子,他却要斟酌一二,首先要看的是女儿的意思。 毕竟,当年的事,路无瑕也有份,他能自持身份不与她计较已是大肚能容,再不可能把她当子侄一般的对待,他可不是京城家里那个里外不分的糊涂虫。 所以,他看向了女儿,只看女儿的意思。 路无瑕也注意到了,心里不由得惊骇不已,想不到姨父竟然这样重视曾瑶光,她自从进了曾府,跟着姨母,听姨母咒骂惯了的,自然知道,姨父不是一向不喜欢表姐和表哥,像李文昊一般的偏向姨娘所出的庶子庶女么? 再想想倒也正常,姨母所出的表哥表姐一个是正三品的将军,一个是三品诰命夫人,官职比之姨父虽有不如,却是手掌兵权的实权人物,更何况年纪还轻,将来的前途自是不必说的,反观那两个庶出的,表弟才不过是个秀才,今年秋闱过不过的了还难说,即便是能顺利考过,那也才是个举人,再过三年的春闱,能不能一举考中还两说,即便是考中了,而且名次靠前,也不过是庶吉士或者翰林院里一个*品的小官而已,哪里能跟表兄和表姐夫这般正三品的武职将军去比较,若她是姨父,自然也要转过头去疼爱更有前途的嫡子嫡女,庶孽而已,满京城瞧去,有几个有出息的,能出头的?只自家那几个老不死的看不清楚罢了。 瑶光看了一眼做出一副‘一切依你的心意行事’的样子和路无瑕满腹委屈求全,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免有些厌恶。 郑钧在一边低声安慰她道:“一切有我呢,不要勉强自己,不喜欢就送客!” 瑶光闻言,心头一暖,笑嗔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看了父亲,兄长和表姐一眼,将他们的表情一一尽收眼底,心下一片淡然,有些事她原不愿意再提起,只是这些人,总爱自以为是的在她眼前晃荡,她若不追回些利息反倒是她的不对了,想到这里,瑶光嘲讽的一笑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便把前帐清算清算吧!” 路无瑕闻言一怔,心虚的结巴道:“表……表姐说什么呢,咱……咱们又不行商贾之事,那……哪有什么帐什么的要清算啊!”绝少毒宠千面妻 瑶光冷笑道:“若表姐不愿意,那倒也罢了,我就不虚留表姐了,请吧!” 路无瑕看了一眼曾培严,惊讶的低叫到:“表姐!” 她爱做戏,瑶光却没那个耐心看她唱戏,冷声说道:“走还是留,表姐可想好了,我并不勉强的!” 路无瑕垂死挣扎,泫然欲泣地看向从小便疼她的表哥。 曾瑜韫视若不见。 瑶光问她,“表姐想好了吗?” 路无瑕迫于无奈只得点头:“有什么事,表姐尽管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表姐。” 郑钧冷淡地看了一眼曾瑜韫,转头温和地对瑶光说道:“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瑶光灿然一笑,说道:“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可回避的,再者当年的事,你也有份,留下来听他们怎么说吧。” 瑶光说到郑钧也有份参与的时候,曾培严和路无瑕都诧异地看了郑钧一眼,尤其是路无瑕如同白日见鬼一般的表情,在郑钧利剑一般的眸光下越发的苍白如鬼。 瑶光挥退了房里的下人,这才问路无瑕道:“当年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路无瑕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有些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不说,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将出来。 挑起这件事的自然是独宠后宅的刘姨娘,她从曾培严那里知晓曾培严有意为庶女曾诗韵定一门亲事,男方是曾培严同僚工部主事萧大人家的庶子。 路无瑕说道这里时,瑶光和兄长皆诧异地看了一眼端坐如山的曾培严。 曾培严自然知道儿女所为何事,不自在地干咳一声,说道:“她出身本不高,况且萧大人府上一向和睦,那庶子也有些才学,小小年纪已有秀才功名,加以时日,出头本不难!”这门亲事,他真的是左挑右选的定给庶女的,谁知刘姨娘母女目光短浅,反而看不上,要知道仅仅五年功夫,那庶子已是翰林院正七品的侍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轩轩白雪 曾瑜韫冷笑一声。 瑶光不置可否地看向路无瑕,京城那座宅子里早已没了她要关心之人,无关之人,无关之事,她没那么多的好奇心。 刘姨娘母女自然看不上那庶子,别说才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便是举人,满京城里别的不多,进士最多,举人算哪门子人物,况且还是庶出,也不知姨娘是否得宠,若得宠还则罢了,多少能分些家产,若是不得宠,可有的饥荒打了,别说家产,能不被净身出户就要烧高香了,更别提嫡母必然的打压,只怕这辈子都难有出头之日。 恰在这时,主母张氏,也就是瑶光的生身之母正为曾瑜韫的前程着烦,庶子已经是秀才,又得父亲喜欢,她所出的嫡子却一无是处,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两个斗得你死我活的仇敌头一次说到了一块。 刘姨娘承诺,她所出的庶子,可以晚三年再考秋闱,等曾瑜韫一等。 张氏承诺,嫡女瑶光的婚事可以让给庶女。 曾培严在一边听得清楚,心里却苦涩无比,张氏蠢笨之人哪里是刘氏的对手,小儿子的科举之事,分明是他亲口说过,他的文章还不定性,稚嫩的很,晚一科再考,把握大些,却不想被刘氏拿去,做了交易,用来害了瑶光。 曾诗韵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曾经见过李文昊,芳心暗许,撺掇着姨娘去父亲那里说去,反正嫡母都已经答应下来,一向疼爱她的父亲更是没什么话说,这世上哪有不疼爱女儿真心为女儿打算的父母。却被刘姨娘拦下了,她叮嘱女儿沉着点气,自己煲了鸡汤端去书房,趁着曾培严喝鸡汤之际,拿言语试探了一番,哪知曾培严对于女儿的婚事异常坚定,好似与那萧大人已经有了口头约定,只等大女儿嫁出去,就下聘礼。 这一下把刘姨娘惊得三魂去了一魂,当下就去了张氏的正房,找她商量此事。 因着儿子的事,张氏答应的倒也干脆,直说但凭刘姨娘行事,只要别太过了便可。 刘姨娘回去之后,就想到了一个法子,又去正房跟张氏商议一番。 这才有了第二日张氏吩咐下来,一家女眷皆去拙园踏春赏花。 仙山有路 路无瑕说道这里,再说不下去,郑钧和曾瑜韫的灼热的目光便能要了她的命。 曾瑜韫气的一双拳头捏的咯吱作响,一拳狠狠的锤在身边的小几上,上好的红木小几瞬间坍塌成碎片,吓得路无瑕抖作一团。 郑钧冷眼看了暴怒的曾瑜韫一眼,回头怜惜地捏了捏妻子的手,满眼温和地看着她。 瑶光冲他摇了摇头,告诉他,她早已不在意,只是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郑钧点头表示了然,如今,阿瑶是他郑钧的妻子,他们还有两个儿子,她有他和儿子们就足够了,过去的,已经不重要。 “你在其中参与了多少?”瑶光问路无瑕。 路无瑕缩了缩脖子,朝表哥和表姐夫看了一眼,才抖着舌头说道:“没……没有多少!我没有害你!” “当真没有?” 路无瑕激动地摇着双手,“真的没有,我是在姨母和刘姨娘商议的时候偷听到的。” “然后呢?你便与张夫人商议,等刘姨娘除了我,她便将此事透漏给父亲知晓,我再不得宠,也是曾家的嫡长女,父亲自然不会坐视,势必要罚一罚刘姨娘,到时候,张夫人再把我的婚事安在你的头上,如此一来,既打击了刘姨娘母子,又接收了我的嫁妆,恰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我猜测的对么?”瑶光冷静的分析道。 路无瑕惊讶地看着曾瑶光,心道,她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她都不知道,还是这几年在李家独守空房,闲来无事,满满回忆这忖度出来的,当时还佩服过姨母智谋过人,这时看看屋子里一分惊讶也无的四人,好似姨母的计策,在他们面前昭然若揭一般。 反正人家都知道了,路无瑕也再无隐瞒之处,索性破罐子破摔,全说了:“姨母安排了我嫁过去,嫁妆却只准备了三千银子,后来回门时候又给了我两套头面,刘姨娘被姨父禁了足,那天深夜,她和诗韵表妹敲开了姨母的房门,在房里与姨母大打出手,被值夜的丫头好容易才拉开,诗韵表妹不慎破了相,姨母也伤了腰,这些年一直吃药调理着,总不大见好!后来诗韵表妹就远嫁出了京城,我嫁进了李府,却不知他家竟是宠妾灭妻,最没规矩的人家,表姐,我们都遭到报应了!”说着竟是真的流下了眼泪,她后怕不已,这世上真有因果循环,表姐无辜被害,反而得了好姻缘,如今又妻凭夫贵成了高官夫人,她们这些做下坏事的,哪一个得了好?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