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喜得麟儿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蜀中唐门,这是一个让江湖中人既敬且畏的武林世家,自从三百年前唐门始祖率领族人在四川盆地这个天府之国建立了族人共同的家园。这个家族就深深在这里扎下了根。  暗器,无影无形的暗器,剧毒无比的暗器,唐门的毒砂,毒蒺藜一直是武林中人谈虎色变的东西,唐门弟子行走江湖,也让武林中人避之唯恐不及。唐门在江湖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唐门族长和少林武当这两大执武林牛耳的门派掌门也是平辈论交,但是,唐门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和神秘莫测的魔门也差不了多少,尽管唐门一直是武林中的正道世家。  今天,是唐门大喜的日子,当代唐门家主唐天豪年过五旬仅有一子三女,长子唐笑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膝下犹虚,这对于唐门长房来说,实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若不是唐笑天的妻子上官灵玉出身与唐门同列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上官世家,若不是上官灵玉的亲生兄长是上官世家的当代家主上官飞云,可能盼孙心切的唐天豪早已用七出之条命令唐笑天休掉了她!当然,这也要有季常之癖的唐笑天敢于这样做。  天可怜见,经过唐笑天努力耕耘,夫妻两也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医,开了多少千金难得的药方,吃下了多少名贵药材,更是踏遍了蜀地名山,拜了不知道多少寺院道观,烧了多少柱香,施舍了无数香油钱,终于在八个月前,上官灵玉被诊出了喜脉。当下唐门上下一片欢腾,平日见了上官灵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唐天豪,这位少年纵横江湖,一双手中废掉了无数江洋大盗,武林豪杰,人称鬼手佛心的老爷子,竟然高兴得立马在唐门祠堂烧香祷告,立下重誓,若得儿媳母子平安,唐家长房后继有人,情愿金盆洗手,不再管江湖纷争。对于称雄一世的他来说,这个誓言不可谓不重。  母凭子贵,上官灵玉身为长房长媳身份原本就贵重,如今身怀六甲,更是被和府上下供菩萨一样供了起来。只要是保胎安胎的药材,仿佛不要钱似的只管购来。唐笑天更是每日以唐门家传内功给妻子渡气按摩,唯恐有个闪失。更有那上官世家家主上官飞云,听说妹子终于肚皮争气怀了身孕,不由激动无比,就为了妹子嫁入唐家十几年没有子息。唐天豪这个老家伙每次武林大会见了自己都是一副棺材脸,话语中不冷不热,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两人在武林中身份虽然相当,可唐天豪怎么说也是长辈,害得自己只能陪着笑脸不敢回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憋屈。如今妹子有了身孕,且看老东西还有什么话说!  上官飞云高兴之下,不但重金购得海南剑派珍藏的半斤万年血燕窝,甚至忍痛用一斛明珠十面玉璧请了当年太医院退休的一位御医,千里迢迢从江南把人护送到唐门,只求照顾的妹妹母子平安。  便在这种比起皇宫大内也毫不逊色的全面照顾下,上官灵玉肚子一天大似一天,终于是十月怀胎,瓜熟蒂落,这天已是生产的日子。  那上官灵玉在昨日夜里便开始疼痛,如今已近正午却还没生下来。所幸原本产期日近,那一切生产所需都是早已准备好的,虽然事到临头有些紧张,倒也安排的井井有条。那位重金聘来的御医此时却没了用场,只陪着唐天豪,唐笑天父子如同拉磨驴子一般在上官灵玉的产房外转个不休,唐门重金请来的两位稳婆此时倒如指挥若定的大将军,在产房内接生不时发号施令,端的是威风无比。  产房门外拉了一条湘妃竹帘,把门遮的严严实实,一群婢仆排成两行站在门外,个个面上忠诚无比一脸热切,不像是门内主子生产,倒像是要赶赴疆场一般。唐天豪虽然年过五旬,但他内力精深,兼之保养得法养尊处优。一部五柳长须仍是乌黑发亮甚是美观,唐天豪平日最是注重仪表,对这部美髯甚是珍爱,此时却也顾不得了,一只手捋着胡子,听着儿媳在产房里的痛呼,紧张的几乎要把胡子给揪下来。唐笑天更是不堪,一边乱转,一边只是两眼充血的不停问那御医:“裘先生,内子可是不碍的?”那裘先生只是个普通人,哪里禁得唐笑天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不自觉的用上内力?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言声,只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这已状若疯癫的唐家大少,把自己的胳膊给捏断了,只是一个劲答道:“不碍的,不碍的,老夫凭多年经验担保,母子定然平安,大少只管放心……”  唐笑天急道:“放心,灵玉在里面呼喊如此凄惨,叫我如何放得下心?不行,我定要进去看看!”放开裘先生的胳膊便要进入产房,唐天豪见状双目一瞪:“天儿你要作甚,你一个男人进产房,若是冲撞了,岂不害了她们母子,给我待在这里!”唐笑天急得发疯:“爹爹,灵玉这时何等无助,孩儿不在他身边,实在揪心啊!爹爹,让孩儿进去看看吧?!”唐天豪狠狠扇了儿子一个耳光,怒道:“孽障,你要进去便是害了他们母子,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否则为父打断你的狗腿!”  家人们看到老爷发怒,个个噤若寒蝉,唐笑天捂住肿起的面颊,终究不敢违拗父亲,只得在帘外喊道:“灵玉,为夫便在门外,你可还好?”  产房内上官灵玉银牙紧咬,额头上却是晶莹的汗珠,已是到了要紧关头,忽然听到丈夫在门外焦急的呼喊声,他二人伉俪情深,不由得心中一热,原本已经将要透支的力气居然仿佛回复了很多,连疼痛也似乎轻了不少,不由呼道:“相公,我没事,你莫挂念……”股内使劲,忽听到一个稳婆大喜呼道:“少夫人快用力,孩子脑袋已出来了!”心中一喜,更是努力起来。  唐天豪父子耳力过人,那稳婆的呼喊两人清清楚楚听到耳内,互望一眼都是面现狂喜之色。那御医见他二人脸上表情,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面露笑容,却不免十分的谄媚。  没过多久,便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稳婆笑道:“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呢!”门外的唐天豪父子听到哭声都是全身一震,竟然都呆住了,两双平日稳定无比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目光紧紧盯住了房门。  只见竹帘一掀,一个稳婆手里抱着极品蜀锦包成的襁褓,满脸笑容走出来对父子二人笑道:“恭喜家主,恭喜少爷,生了一位少爷!”唐笑天激动的伸手去抱,这是却看出父子二人的差距,唐笑天手刚伸出,眼前一花,襁褓已经被唐天豪轻轻抱在了怀里,却是所有人都没看清老爷子何时出的手。  唐笑天啼笑皆非,父亲为了抢着抱孙子,竟然使出唐门绝学无影神爪,这简直是简直是……唐笑天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 第二章 金盆洗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天豪怀抱婴儿,一双手不由微微颤抖,轻轻揭开襁褓一看,玉雪粉嫩的婴儿胯下,一只小鸡鸡赫然在目。顿时老怀大慰:“老天有眼,果然,果然是个男儿,我唐家有后了!”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唐笑天看到父亲抱着自己的儿子笑个不停,全没有给自己抱一抱的意思,心里便如有二十五只老鼠抓挠,真个是如同百爪挠心,涎着脸道:“爹爹,您老也看够了吧,也让儿子抱抱。”唐天豪抱着孙子看得起劲,闻言不免有些不情愿,却见儿子一副可怜相。只得把孙子递了过去,不免担心道:“你那粗手粗脚,却给老夫小心些,莫要吓着我的宝贝孙儿!”  唐笑天满面堆笑接过儿子,心里不免腹诽:“你的宝贝孙儿,这是我的宝贝儿子才是正经!”他却不像唐天豪只顾着婴儿,怀里抱着儿子一把抓住稳婆问道:“少夫人可还好?”稳婆满脸笑成了朵花似的答道:“少夫人安康,只是有些脱力罢了,休息一会便不碍事的。”唐笑天听了喜滋滋望向父亲:“爹爹,我现在可以抱孩儿去看看灵玉吧?”唐天豪心情正好,挥挥手道:“你且进去,为父不方便去看她,你替为父好好谢谢灵玉为我唐家添一麟儿,呵呵呵!”  唐笑天自抱了婴儿进去看妻子,唐天豪站在产房外,他素性庄重,最是不苟言笑,此时脸上笑容却是无论如何也憋不住。大手一挥:“传令下去,阖府家人,统统有赏!”房内的家人们跪谢不止,那御医和稳婆也凑趣道:“恭喜唐老爷,贺喜唐老爷!”尤其是那稳婆,一张嘴善颂善祷,说得唐天豪心花怒放,自是大大有赏。  产房内,丫鬟仆妇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另一个稳婆也去了房外向唐天豪讨赏去了,房内只余下唐笑天抱着儿子和上官灵玉一家三人。上官灵玉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见到唐笑天怀抱婴儿坐在床边,却强撑着伸手要抱孩子,唐笑天忙拦住她道:“灵玉,你刚生产,最是不能使力的。”上官灵玉急道:“我是孩子的娘,却还没看到孩子长得什么模样,叫我如何不急?”唐笑天笑道:“便急成这般模样。”忙站起身坐到床边,身子靠在上官灵玉旁,轻轻换了个抱婴儿的姿势,好让上官灵玉看个真切。  夫妻二人两双眼睛瞬也不瞬盯在孩子身上,只见一张皱巴巴的小脸粉嫩嘟嘟,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好奇的转动着,真是可爱无比。唐笑天看了一眼妻子笑道:“不亏是我的儿子,长的和我小时一模一样。”上官灵玉白了他一眼,嗔道:“刚出世就能看得出来,看你那副得意的样儿!不知道以前是谁整日便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唐笑天素来对妻子有几分畏惧,这时她刚生产,更是不敢回嘴,只顾张开大嘴呵呵傻笑。  唐门家主添了长孙,江湖上黑白两道贺贴一时就像雪片般飞来,唐门所在附近佃户,地方士绅名流,更是纷纷道贺,就连本地父母官也送来一块贺匾,上书‘天赐麟儿’四字。倒也唐门上下觉得光彩。  唐天豪见了这块贺匾,心中一动,当即给孙子取了个小名,便叫天赐。大名却要留待抓周之时才取。可怜唐笑天身为人父,却是连给儿子取小名的权利都被剥夺,还敢怒而不敢言。  倏忽之间,一年时光便已经匆匆而过,唐家这一年里多了个小祖宗,家主那张严肃的面孔笑容都多了不少,天赐天生聪明,三个月会爬,八个月便会叫爹叫娘,却是说的第一句话乃是爷爷二字,喜得唐天豪老泪纵横,深觉没白疼这宝贝孙子一场。现如今周岁未满,已经能晃晃悠悠走路,小东西说话含糊不清引人发噱。又生的玉雪可爱,就如年画上的娃娃一样,阖府上下宝贝无比,成了全家的开心果。  到了天赐抓周这日,唐门内外披红挂彩热闹非凡,不但亲朋好友齐聚一堂,连武林中七大门派,少林,武当,点苍,崆峒,华山,黄山,长白或是掌门亲至,或是门中极有威望的长老代行都前来道贺,更别说是和唐门并列武林四大世家的皇甫,上官,欧阳三大家,还有其他或大或小的武林帮派,江湖游侠,把一个小小孩儿的抓周之礼,弄得几乎成了小型的武林大会。  之所以会这样,却是因为今天不但是天赐周岁,也是唐天豪金盆洗手之日,更要在今日宣布卸任唐门家主,将家主之位传给下任。  唐家大厅里高朋满座,杯觥交错,唐天豪红光满面,领着唐笑天和抱着天赐的上官灵玉给每一席敬酒。欢宴过后,重头戏终于上场,大厅中央放了一个红锦盖着的圆桌。上面摆满了文房四宝,算盘元宝,等等小孩抓周之物。亲朋好友和来贺的武林豪侠围成一个圆圈,都面带笑容准备看天赐抓周。  就在唐笑天准备抱过天赐之时,唐天豪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诸位,今日是唐某孙儿周岁之喜,一年前,唐某人曾在祖宗牌位前发誓,若得儿媳母子平安,唐家后继有人,便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顿了一顿,唐天豪双目如电,缓缓在大厅里扫视一圈。围观众人被他双眼一扫,功力稍差的纷纷一身冷汗,不由都暗暗心惊:“只道唐门偌大名头都是靠歹毒暗器挣来,没想到这位唐门家主内力如此精深!”  唐天豪见无人说话,笑道:“如今上天垂怜,赐了我一个孙儿,唐某不才,却也知人无信而不立,不敢恋栈,今日便金盆洗手,并将家主之位卸下,传给吾儿唐笑天!便请天地为凭,在座诸位英雄为证。”  原来武林中人退出江湖,可谓艰险重重,若是一般的孤身游侠倒也罢了,只寻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隐姓埋名便是,但也要提防往日仇家前来寻仇。若是像唐天豪这样身份地位之人,金盆洗手便意味着往事一笔勾销,从此不问江湖是非,不管从前江湖上有什么仇怨,在他金盆洗手之前,都可以寻他报复,但他金盆洗手之后再来寻仇,就会被整个江湖鄙夷,就是一向我行我素,恶名昭彰的魔门也不会做在别人金盆洗手之后寻仇的事情。  唐天豪话刚落音,就有家人端来装了清水的金盆,唐天豪目视金盆微微一笑:“诸位英雄,唐某便问三声,若有仇怨现下要寻唐某了结,便请出手,若是三声之后无人寻仇,唐某洗手之后,与江湖便再无瓜葛了!”  群雄面面相觑,鬼手佛心成名江湖三十余年,一双鹿皮手套下不知道毁掉了多少成名人物!若说没有仇人,那真是鬼也不信,这次唐门大撒英雄帖,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几乎到了个九成,其中当然有些和唐天豪有过宿怨的。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有哪个胆敢上前寻仇,先不说唐天豪本人的可怕,这里可是唐家堡!唐门的大本营!唐门之中高手如云,指不定随便一个端茶递水的小厮就是身手高绝的暗器高手!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则谁敢在唐家堡动手?  唐天豪三声喊过,场中无一人应声,他笑了两声,便将手伸入金盆,轻轻搓洗两下,接过身后管家唐七双手递上的雪白丝巾,将手擦干。抱拳道:“多谢诸位放过老朽!”坐在宾客首席的少林方丈天松大师双手合十,微笑道:“恭喜唐老施主从此脱离江湖苦海,得享清净。”唐天豪肃容一躬道:“多谢大师。”武当掌教龙真人虽是黄冠道人,性子确实爽直的紧,笑道:“一个老迂腐,一个迂和尚,莫要酸来酸去,金盆洗手已毕,快让娃儿抓周来看,老道可等不及了!” 第三章 长白剑痴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门门规森严,家主之命重于泰山,因此唐天豪传位给唐笑天,门中无一人异议。当然,唐笑天为人精明严谨,待人宽和而不失严肃,代替唐天豪管理门中事物已久,在门中威望极高。本来也是唐门上下心目中理所当然的家主人选。  眼见大事已定,唐天豪从儿子手里抱过孙子,天赐乖乖坐在父亲臂弯之中,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望来望去,显然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眼前的情景让他有些兴奋。见爷爷伸手来抱,咯咯笑着伸出手搂住爷爷脖子,时值仲夏,天赐身上只穿了一个红肚兜,真如庙里塑的红孩儿一般,可爱无比。  唐天豪抱着孙子正要把他放在桌上让他抓周,忽然宾客首席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慢!”唐天豪一惊望去,只见一个白衣秀士长身而起,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自己孙儿,满脸都是激动无比的神色,正是长白剑派掌门端木远!  唐天豪眉头一皱,这端木远在七大门派掌门中年纪最轻,不过三十余岁年纪,但一手风雷剑法天下闻名,跻身七大掌门中毫不逊色,虽然为人狂放,但侠骨铮铮,是闻名江湖的大侠,怎么见到自己孙儿却露出这等神色?  端木远不顾众人纷纷惊奇的望向他,径直走到唐天豪面前,满脸痴迷伸出右手就向天赐摸去。唐天豪被他的举动骇了一跳,虽然眼下天下英雄齐聚此处,这端木远又素有侠名,但天赐是他的心头肉。忙往旁边一闪,沉声道:“端木掌门这是为何?”声音里已经有些不豫。  端木远功力深湛,养气功夫一向极好,只是他骤然看见自己毕生追寻的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心情激荡,未免举止失措。唐天豪一让一问,端木远伸出的右手摸了个空,人顿时清醒过来,看到众人射来奇异的目光,心头大惭,忙抱拳拱手道:“唐老先生,在下一时心情激动,举止孟浪,实在对不住。”唐天豪见他身为一派掌门当众道歉,心头的些微不愉顿时烟消云散,好奇道:“端木掌门言重了,不知道是什么让端木掌门如此激动?”端木远一听这话,两眼望向搂着唐天豪脖子好奇看着自己的天赐,声音里都有了些颤抖:“便是令孙,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在下摸摸令孙的肩膀?”唐天豪心中奇怪,不过当着这许多人,也不怕端木远耍什么花样,当下点头答应。  端木远两眼发直,伸手轻轻摸在天赐身上,指尖轻轻在天赐肩膀抚摸一遍,只见这位一派掌门涨红了脸,喃喃道:“果然是,果然是天纵奇才,天纵奇才……”反反复复,口中只是念着这四个字,眼里竟然已泛起了泪花。  唐天豪惊讶无比,倒是天赐看到这个大叔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小小心灵觉得甚是好玩。又看到端木远眼中含泪,不由伸出小手在端木远的眼睛上擦了擦。端木远被天赐这一擦,终于从激动中回复过来,一把抓住唐天豪的手道:“唐老先生,在下意欲收令孙为徒,求老先生成全!”  唐天豪被端木远的无理要求弄得两眼发直,一旁的唐笑天夫妇更是满脸莫名其妙,这端木掌门莫非患了失心疯么?唐门弟子终身不入任何门派,这是武林中人所共知的常识,普通弟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天赐,唐门长房嫡孙了!  武当龙真人看到端木远的模样有点看不过去,他和天松大师在七大掌门中年龄最大,长白上代掌门何清漠与他是多年至交,看到故友爱徒当众这等行径,他脸上也挂不住,咳嗽了一声道:“端木贤侄,你莫非是开玩笑么?你几时听说过唐门弟子拜入别派门下的?”端木远听了这话,却是摇头晃脑:“龙师叔,我不是开玩笑,唐老掌门不用让他拜入我门下,只要让我教他剑法就行!”  这话一出,厅内众人都认定了这个端木远定是有病了,长白剑法独步海内,不用拜入门下就可学剑,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何况天下各派门中绝学都是秘技自珍,就是至交好友也不会轻易示人,端木远这等说话不是消遣人么?  唐天豪听到这里,已是面色铁青,这个端木远拿唐门当成了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消遣自己?正要发话,却见端木远看到众人怀疑的眼色急道:“怎么,你们不信我的话么?龙师叔,你和天松大师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便请看看唐老先生的孙儿,是否比常人左右双肩各多了一条大筋?”龙真人闻言一震,大袖一拂,人已到了唐天豪身旁,一双眼睛上下一扫伸手一摸,颤声道:“果然,果然如此!”  唐天豪心中奇怪,孙儿肩膀各多一条大筋,全家都没注意过。但这又有何不妥?端木远看到唐天豪的脸色,解释道:“唐老先生不是学剑的人,可能有所不知,天下剑法数以千万记,追根溯源不过几大类。一种以招胜,如海南剑法诡秘无常,黄山剑法变幻万方,实际上都是靠招式的变化精巧取胜。一种以势胜,如嵩阳铁剑大气磅礴,泰山剑派气象万千,这都是以气势取胜。一种以力胜,如少林伏魔十三剑,翡大将军破阵剑,都是以刀法入棍法,或仗内力深厚,或靠势大力沉。再有就是以意取胜,此等剑法首推武当龙师叔太极剑法,普陀秘传大方慧剑。乃是意在剑先,剑意连绵,以慢打快,以拙胜巧。”端木远谈起剑法一道,一扫刚才失魂落魄模样,双眼炯炯,意态飞扬,直如换了个人。众人刚才见他那般形状,心里都有了些轻视之心,这时听到他的高论,方知这人于剑道浸淫非常人可及,无怪三十余岁身居七大门派掌门毫不逊色,人称‘剑痴’而不名!  端木远目视天赐侃侃而谈:“剑之一道,博大精深,虽然那些飞剑于千里之外的故事荒诞不经,诚不可信。但在下八岁拜入恩师座下学剑至今日二十余年,日日所学所思,便是我长白剑派剑法精髓,唯‘快’一字!时至今日,端木不敢称剑法天下无敌,却可说天下快剑,在下可居前三!”他这番话虽狂,却无人说他不对,只因长白剑痴快剑无双,已经是江湖中公认的事实!  端木远的话音激动了起来,他手指天赐,咬牙切齿的道:“十年前,在下的剑便已不能再快!走遍天下,试剑江湖,十年来在下没能快上一分,三年前,我终于明白,人力有时而穷,我的速度,实在已经到了自身的极限,无可再升!而放眼江湖,可以比我更快的,也已不多!这三年来,我只有一个希望,就是找到一个先天条件远胜于我的人,将我长白快剑传授给他,亲眼目睹天下第一快剑在我手中诞生!”说到这里,端木远一双眼睛盯着天赐,仿佛就要喷出火来! 第四章 剑和手套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笑天指着自己的儿子,吃吃道:“端木掌门,你口中所说先天条件远胜你之人,莫非,莫非就是犬子?”端木远狠狠点了点头道:“正是,令郎天生双肩至双手比常人多出两条大筋,肌肉收缩速度和力量将来都远超常人,幼小时尚不明显,但若经过在下以秘法训练,将来双手速度之快不可想象!更可贵的是,他是左右手天生同样的灵活,难道你们没看出来么?”唐笑天喉头咕咚一声,身为唐门中仅次于唐天豪的高手之一,端木远的话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成为一个暗器高手最重要的,就是出手速度啊!想到这里,唐笑天望向儿子的眼神慈爱之中,更夹杂了一丝如同看见金矿的狂热!  端木远热切的望着怀抱天赐的唐天豪,只等唐天豪答应,在他想来,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如此透彻,唐天豪绝没理由不答应的!  哪里知道,唐天豪抱着天赐沉吟半响,手捋长须缓缓道:“端木掌门,多谢你对小孙厚爱,不过”端木远听到不过二字,已是觉得脑子里轰隆直响,他竟然要拒绝?唐天豪竟然要拒绝?心神激荡之下,唐天豪后面的话,他几乎没听清楚。  唐天豪双目扫视全场,缓缓道:“端木掌门的诚意,老夫十分感激,但天赐身为唐门长房嫡孙,必然要继承唐门绝学,长白快剑虽然独步天下,唐门武学也不敢妄自菲薄……学武一道,浩如烟海,一心不可旁骛,为唐门计,老夫只能忍痛拒绝端木掌门的好意了。”这番话出口,在座的宾客中武学修养较高的都纷纷点头,若是常人见到长白快剑这等天下一等一的武学唾手可得,便是巧取豪夺也说不得了,唐天豪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武学修为之深湛,眼光之长远,取舍之明决。不愧为领袖唐门二十年的一代人杰。  端木远站在当地,一张脸上阵青阵白,长白剑派地处白山黑水苦寒之地,门中人数极少,传承殊为不易。能够跻身七大门派,实是因为长白武学确有独到之处,想他仗剑天下,多少人想尽办法求他传授一招半式而不可得,如今自己宁愿不要师徒名分传艺,实在是爱才之心强烈无比,也是为了圆了自己一个梦想,他日这孩子剑试天下再无敌手之时,也可让长白剑法载入武林史册……  想到这里,端木远强压怒火道:“唐老先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在下便提出一个办法,这孩子学剑还是学暗器,便由老天决定如何?”唐笑天见端木远不依不饶,已是有些不耐,正要开口说话,唐天豪微微摆手,对端木远道:“端木掌门请说。”端木远伸手解下腰间佩剑,正色道:“此剑名惊雷,乃是本派开山祖师齐真君昔年佩剑,长白掌门代代相传。”走到那红锦铺面的抓周桌前,轻轻将剑放在桌上道:“此剑虽非削铁如泥的宝物,但于本派如同掌门信物,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便将此剑置于此桌,若令孙抓到我这柄剑,唐老先生便允我将剑法传于令孙!”  唐天豪轻轻一叹,招手叫过儿媳上官灵玉,将天赐递给她后,双手轻轻一拍腰间,众人都觉眼前一花,再看唐天豪,手上已经多了一副鹿皮手套,在座竟无一人看清他是如何戴上的!唐天豪将双手举到面前,双目中闪过一丝缅怀之色,缓缓道:“这双手套既非唐门家主信物,也没有那么长的历史,但对老夫来说,却是世上最珍贵之物。”脱下手套,唐天豪轻轻用手抚摸着已经失去光泽看起来陈旧之极的鹿皮,嘴角挂起一丝微笑,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许多:“拙荆故去多年,这是老夫当年出道江湖前,拙荆亲手缝制之物,那一年,老夫十七岁,三十五年来,此物不曾须臾离老夫左右。今日便将它与长白掌门佩剑一同做了小孙抓周之物,若是小孙选了这双手套,学剑之事,再也休提。”  当剑和手套都放在了抓周桌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看着上官灵玉把天赐放在了桌上,天赐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的小手在每样东西上摸过,却没有稍作停留。  当唐天豪把鹿皮手套放在桌上时,端木远认为自己注定会胜利,因为他那柄剑鲨鱼皮为鞘,鞘身上镶嵌着十六颗龙眼大的明珠,剑柄上更是镶了一颗西域火钻,华贵非凡,单论卖相,实在是漂亮之极。而唐天豪拿出的鹿皮手套,陈旧的已经没有一丝光泽,做工也不精致,灰扑扑的甚是难看。小孩子都喜欢新奇好看的物事,没道理不选择自己的宝剑,而去选择那难看的手套。  端木远不知道,他的想法彻底失算,要知道,天赐生于唐门这个大富之家,什么样的明珠宝玉没见过?夸张一点说,平日上官灵玉当作弹珠逗他玩的珠子也比端木远剑鞘上的贵重些。那柄端木远视之如命的宝剑对他而言是毫无吸引力。反倒是那双鹿皮手套,散发着一股天赐十分熟悉的淡淡皮革味,和每天抱着他的一双大手味道非常像,让天赐觉得非常亲切。天赐把所有的东西都摸了个遍,当他拿起那柄剑时,端木远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蹦到了嗓子眼,这辈子,除了师傅将掌门之位传给他时,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激动过。  但是天赐随即放下了剑,拿起了那副难看的鹿皮手套,把鹿皮手套抱在怀里,天赐咿咿呀呀的叫着,向唐天豪挥着手,小脸红扑扑的笑成了一朵花。  唐天豪微笑着把拿着手套的天赐抱在怀里,对端木远笑道:“抱歉,端木掌门,看来天意如此,这孩子天生是学暗器的命。”端木远无话可说,呆了半响,颓然回到了座位上。唐天豪眉毛微皱,他超强的耳力分明听到端木远悻悻的低声道:“暗器,暗器也能算武学么?”唐天豪心中大怒,但今日却不好发作,只得强压住心中火气。  这场抓周可谓是一波三折,众豪杰看得大呼过瘾,此时已是午后,唐天豪便请诸人到唐门安排的居处稍事休息,准备参加晚上的宴席。 第五章 得名唐缺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天豪和唐笑天父子正在招呼宾客,上官飞云和妻子周冰雨来到抱着天赐的上官灵玉身旁,周冰雨一只手牵着一个粉妆玉琢般的三四岁女童,正是上官飞云的宝贝女儿上官燕,上官燕好奇的抬头看着小天赐,小天赐也低着头望着表姐,两个小娃儿大眼瞪小眼甚是有趣。  上官飞云呵呵笑道:“上次见到侄儿还是他满月的时候,如今长得越发可爱了。”上官灵玉听到兄长夸赞自家孩儿,粉脸上顿时喜笑颜开,拍拍天赐道:“天赐,还不快叫舅父舅妈?”天赐抬头瞄了一眼上官飞云和周冰雨夫妇,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又不错眼珠的盯着上官燕看,上官燕则用手抱着上官灵玉的腿,一个劲的伸出小手想要摸摸天赐,却是人小个低,始终也摸不着。周冰雨和上官灵玉未出嫁时就是闺中好友,见状笑道:“这两个孩子倒是投缘的紧。”上官灵玉笑着把天赐放下来,上官燕立刻兴冲冲的在天赐脸上捏了一把,倒把天赐弄得大哭起来。三个大人啼笑皆非,上官灵玉只得把天赐抱起哄个不休,周冰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拉过上官燕对着小屁股上就是一下:“怎么把表弟弄哭了,这调皮丫头!”上官燕挨了打,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倒让上官飞云一阵心疼。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宾客已大多离开了大厅,唐天豪父子和天松大师,龙真人四人笑着走了过来。天松大师伸手从上官灵玉手中抱过天赐,说来也怪,天赐立刻不哭了,小手抓着大师胸前佛珠玩了起来,小脸上还挂着眼泪却已经笑容满面。  龙真人却注意到了坐在地下撒赖的上官燕,这妮子一边用小手揉着眼睛,一边偷偷的看周冰雨,哭得声音虽响,却是一滴眼泪也无,不由一吹胡子对上官飞云笑道:“这女娃儿倒也有趣,是你家丫头?”上官飞云头疼道:“小丫头最是调皮不过,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却又宠得紧管教她不得。哎……”龙真人弯下腰对上官燕笑道:“小丫头莫哭了,老道士给你变个戏法看好不好?”上官燕一下把揉着眼睛的两只小手放了下来,眨巴着揉得通红的大眼睛道:“什么戏法儿?”龙真人哈哈一笑,大袖一挥,只见旁边茶几上的三个茶杯飘飘摇摇便飞了起来,众人顿时喝起彩来,武林中隔空摄物的法门并非没有,但能做到像龙真人这般轻松异常,三个茶杯分成三处缓缓而至的却是凤毛麟角。  上官燕看到这等奇异的景象,两只大眼睛瞪得滚圆,顿时忘了装哭,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抓住龙真人的道袍嚷道:“教我这个法儿!”龙真人被上官燕的小女儿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捋着花白胡须道:“教你也成,却要随我上武当山去,你且问问你父母肯是不肯?”上官飞云夫妇一听都是大喜,心想龙真人是天下武学宗师,得他青眼实在是燕儿的福气!周冰雨虽然心中难舍,但想到机会难得。两夫妇都道:“真人肯青睐燕儿,怎么舍不得!只怕小女顽劣。”上官燕却眨巴着大眼睛道:“武当山,好玩么?比我家的明月山庄还好玩么?”龙真人笑道:“自然是好玩的,虽然不一定比你家的明月山庄好玩,却一定不差。”上官燕歪着脑袋又问:“那你说个好玩的玩意儿来。”这下龙真人一窘,他自幼出家一生苦修,哪里知道什么好玩的玩意儿?直憋得半响说不出话来,上官燕见他这般,不由用手指刮着脸蛋道:“不羞,白胡子这么一把,骗我小女孩儿。”  唐笑天见龙真人被这鬼灵精的上官燕窘得老脸通红,忍着笑道:“燕儿,姑丈告诉你,武当山上可有好多小猴儿,可以用木棍和它们逗着玩哦。”上官燕立刻问龙真人:“姑丈说的是真的么?”龙真人苦笑道:“真的!”心中却想,无量天尊,武当弟子以木棍刺猴练剑,也可以说成玩意儿吗?  龙真人一脸窘相,天松大师却笑道:“阿弥陀佛,恭喜道兄收得个好徒儿。”龙真人本是爽朗之人,笑道:“资质是极好的,比唐兄的孙儿却稍逊。”天松大师白眉微皱,看着怀里的天赐轻轻叹了口气。唐天豪素知天松大师道德高深,在佛学界的名头倒比武林中还大,听他叹气心头一紧:“大师何故叹气,莫非唐某这孙儿有何不妥?”天松大师摇头道:“非也非也,只是令孙家世既好,又资质超绝福缘深厚,老衲只担心物盈则亏,月满则蚀,恐遭天妒啊。”唐天豪忙问道:“大师可有办法?”天松大师沉吟半响,道:“令孙可有大名?”唐笑天在旁说道:“小儿未曾取名,只是父亲起了小名天赐。”天松大师莞尔一笑,对唐笑天道:“如此老衲僭越了,给令郎取个名字可好?”唐笑天和父亲对望一眼,拊掌笑道:“大师肯赐名,那是小儿的福分。”天松大师微一思索:“那便起个单名缺字,以合天地不全,万物有缺之意。”唐天豪喃喃念道:“唐缺,唐缺,好,便依大师!”  唐天豪这句话出口,从此天赐便正式起名叫做了唐缺。当晚晚宴之时,众宾客皆至。只有那长白剑派掌门端木远已离堡而去,唐天豪父子都以为他无颜再留,也不多问。是夜宾主尽欢,唐天豪在席上宣布天松大师为孙儿起名唐缺,龙真人收上官燕为徒。满座宾客都纷纷道贺,一时席上热闹不已,再没有人想起悄悄离去的端木远。  花开花落,燕去燕来,转眼四载春秋匆匆而过,唐缺已经五岁,五岁生日过后,已经做了五年家主的唐笑天命他入了唐门私学,为他发蒙,同时也开始教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入门基础。唐缺聪明异常,有过目不忘之能,虽然年纪幼小不解其意,但先生所教经史子集,读了几遍便能倒背如流。唐笑天所教的一些入门拳脚,也使得有模有样,只是天生性子顽皮的紧,又是长房嫡孙,入学不久,一帮顽劣孩童便以他为首,常常弄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捉弄先生,那先生是蜀地硕儒,为人方正,给一帮孩童捉弄了,心中气不过,又不好和一帮孩子一般见识。一气之下,便向唐笑天辞去。  唐笑天极力挽留,无奈那先生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还是辞了馆,扬长而去,末了还对唐笑天言道唐缺是‘朽木不可雕也’直把唐笑天气得五内俱焚。在窗外折了一根竹条便去寻唐缺。待到在后花园寻着唐缺,一竹条抽下去,小鬼头眼泪汪汪却不哭叫只是搂着自己裤脚。顿时心肠软了,想要硬起心肠再打,没想到上官灵玉听了丫鬟禀报,风风火火的赶来,也不问青红皂白,一把搂住儿子心肝儿肉的叫个不停。唐缺也是鬼灵精,见了母亲也不哭诉,只是抽泣着对母亲道:“娘亲莫怪父亲,原是孩儿顽劣,父亲责打的是。”这般懂事心疼的话从孩子嘴里说将出来,莫说上官灵玉,就是唐笑天也顿时软成了一滩泥。  上官灵玉听了儿子的话,一双美目哭得如桃子一般,扒下儿子裤子一看,白生生的小屁股上一条鲜红的印子,顿时蛾眉倒竖,反手夺过唐笑天手中竹条,一招‘分花拂柳’却是上官世家家传的月华剑法,当胸便刺!唐笑天心中叫苦急忙躲闪,上官灵玉昔日未嫁时行走江湖,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女,‘明月仙子’不但是武林三大美人之一,更是昔年让宵小丧胆的女剑客。曾有好事者道,若非上官灵玉嫁入唐家,江湖中七大名剑里的月华神剑,可能就不是上官飞云而是上官灵玉了。  唐笑天武功比起妻子只高不低,但唐门弟子功夫十成倒有三成在暗器上,他可不能对着自己夫人用暗器。幸好唐门轻功身法不凡,左躲右闪之下虽然狼狈,倒也有惊无险,躲闪之际忽然看到唐缺这小坏蛋躲在上官灵玉身后,竟对自己做个鬼脸,怒极之下脚下步法顿时乱了,身上被上官灵玉连扫了三记竹条,虽然上官灵玉没用内力,却也让他火辣辣的疼痛无比。 第六章 听涛小筑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笑天挨了上官灵玉三记竹条,虽然并没受伤,但当着众多下人的面,面子上却是挂不住,当下怒哼一声,右手闪电般探出,正是唐门绝学无影神抓。  这一抓速度奇快无比,上官灵玉本就只是一时气急才当着下人面和丈夫动手,没曾想真的打中,一时也愣住了,这一抓抓来根本没有反应,眼前一花,竹条被唐笑天夺了回去。唐笑天面沉如水,竹条一指上官灵玉身后,沉声道:“缺儿,给为父出来!”上官灵玉心疼儿子,张开樱口刚要说话,被丈夫如电眼神一扫,心中一凛,知道丈夫动了真怒。不敢言声,默默让到一边,露出身后的唐缺来。  唐缺一看母亲也不敢再护自己,知道今天这顿打是逃不过了,也不知他刚满五岁的孩儿从哪里来的性子,一扫方才的顽皮模样,默默走到父亲面前,眼神里满是倔强之色。唐笑天看着唐缺玉琢般的小脸,心中疼惜,但这小子年纪幼小便如此顽劣,不严加管教,长大了可想而知。狠狠心,冷声道:“跪下!”  唐缺也不做声,默默跪下。唐笑天扬起竹条狠狠抽下,问道:“以后可还捉弄老师?”唐缺挨了一记,小身子一抖,却是一声不吭,唐笑天心中更怒,这孩子倔强如牛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又是一记抽下,唐缺背上衣服已是抽开了一道口子,隐隐看见里面的血痕。唐笑天又问道:“以后可还捉弄老师?”唐缺小小的脸上满是坚毅,咬着嘴唇不说话。上官灵玉已是再忍不住,哭道:“相公,缺儿年纪尚小,这等家法他怎么禁得住……”唐笑天怒道:“慈母多败儿,小小年纪如此顽劣不加管教。难道要他以后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才来管束吗?”扬起手中竹条正要再抽,却听到一个声音冷冷道:“你小时比他顽劣十倍,老夫可曾如此管教于你,你如今可做了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唐笑天听到这声音身子一抖,连忙垂首肃立道:“爹爹!”来人正是唐天豪,老家主一至,满园子的人都跪倒一地:“老爷!”唐天豪挥挥手,一双眼睛冷冷从众人脸上扫过,老管家唐七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缓缓从园门走了进来。  走到唐缺身后,唐天豪看了唐缺背上一眼,一双眸子隐现怒色:“才五岁的孩子,犯了多大罪过,要这样处罚?”唐笑天解释道:“爹爹,这劣子不听先生管教,这倒也罢了,却还不知如何从后山蛇园摸了一条竹叶青,放进了先生的砚台里……”唐天豪闻言问道:“那先生可曾被毒死?”唐笑天看了唐缺一眼:“那倒未曾,虽然被吓得不轻,但那蛇却是被拔了毒牙的。”唐天豪冷笑道:“既然没死,便不是什么大事,何况缺儿事先拔去了蛇的毒牙,便只是吓吓他而已,那先生自己脓包,一条小蛇便吓倒了,怎怪得缺儿?”唐笑天被父亲这不讲道理的话问的瞠目结舌。心道人常说隔代亲,果然如此,父亲如此严肃方正的一个人,什么事情一牵扯到缺儿,就不讲道理起来。  唐天豪一甩袖子,拉起唐缺,温言问道:“缺儿,可还走的动路么?”唐缺点点头,唐天豪笑道:“不愧是我唐天豪的孙子,硬骨头!”又问道:“你为何要捉弄那先生?”唐缺乌黑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道:“那先生整日便教我们读些《论语》,《大学》,孙儿们有些不明白的问他,也是满口子曰诗云,说不出一个实在道理来。这等样的先生,便请一百个来,孙儿也要捉弄得他自己要走!”唐笑天被唐缺这番话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唐缺颤声道:“孽障,孽障!”唐天豪却是哈哈大笑,把唐缺抱到怀里,瞪了唐笑天一眼:“什么孽障?这才像我唐天豪的孙子,够豪气,有见识!那些腐儒的书,不读也罢!”又笑着对唐缺道:“乖孙,跟爷爷到听涛小筑去住,爷爷来教你,管教比那些腐儒有趣。”唐缺用力的点点头,唐天豪放声大笑,也不管唐笑天脸色怪异,自顾和儿媳招呼一声,便抱着唐缺扬长而去,老管家唐七走在身后,对唐笑天夫妇微微一笑虚虚行了个礼便跟着去了。  唐笑天给唐七回了个礼,把手中竹条一甩,颓然长叹。上官灵玉见儿子逃过了一劫,心里欢喜,看到丈夫满脸不豫之色,故意用手肘推了推他,笑问道:“为何这幅模样,有公公亲自教导,难道不好吗?”唐笑天摇头道:“父亲是我唐门三百年来有数的奇才,有他教导怎会不好,只是缺儿天资聪颖却性情顽劣偏激,你看他刚才的模样,哪里是五岁的孩儿能有的样子?父亲年轻时快意恩仇,性情原本也是狂放不羁的,只是母亲去世之后,再加上年纪慢慢大了才收敛了些。我只怕缺儿跟着父亲,性情日后似父亲年轻时一般,那却不是缺儿之福。”上官灵玉听了丈夫的担忧,心里也是微微一缩,但女人家考虑问题总不如男子长远,何况儿子只是跟着公公去听涛小筑住了。又不是离得很远,现下先逃过了这顿打再说其他不迟。  且不说唐笑天和上官灵玉夫妇一个长吁短叹,一个暗自窃喜。唐缺自此随唐天豪入住听涛小筑,这听涛小筑位于唐家堡最高处,依山而建,是一处三层的精致小楼,小楼周围遍种翠竹,风吹竹叶之声,宛如江岸涛声,听涛二字,却是由此而来。  唐天豪乃是唐门三百年有数的奇才,不但将唐门绝学发扬光大更有创新,而且学究天人,博闻强记,否则也不可能与天松大师和龙真人成为方外至交。他不但武学高深,更对医卜星象,奇门遁甲极为精通。更遑论当世所谓之儒学。  唐天豪中年丧妻,他与妻子情深似海,伤心之下寄情于唐门事务之中,兼之当时他初登家主之位,唐门在上代家主手中遭逢百年不遇之大变,若非上代家主也是一代人杰,唐门几乎万劫不复,当他接掌唐门时正是大变之后百废待兴。事务之繁令他无暇照顾自己四个儿女,如今唐笑天接任家主之位,三个女儿分别远嫁。一年中难得见一面,唯有唐缺这个宝贝孙儿,对他来说如珠似宝,恨不得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教导起来真是想尽手段,用心良苦! 第七章 烈阳心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天豪教授的方法却和那些私学中请来的所谓硕儒大不相同,《论语》《大学》《中庸》等等也是学的,讲授起来却是别出机杼,往往是对唐缺加以引导,让他自己理解那些辞句中的经义。唐天豪更喜欢讲的是《史记》《汉书》之类的史册,常说汉书可以下酒,古人诚不欺我。他把书中艰涩的辞句用生动的语言讲述出来,一个个故事常常让唐缺听得入迷。  同时,唐天豪也把自己精通的杂学一点点教授给唐缺,用的方法同样生动活泼,让唐缺仿佛在做游戏一样,不知不觉把这些高深的知识吸收了进去。但是在习武上,唐天豪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循循善诱,和蔼可亲的爷爷不见了,换上了一副冷酷无比的面孔,年仅五岁的唐缺,每天都要进行两个时辰的内功调息,唐门内功至刚至阳,似乎完全和唐门的暗器不符,但这却正是唐门的高明之处。天下学暗器者,何止千万,唯有唐门能以暗器立族,历三百年风雨而不倒,其中奥妙之处,不足为外人道。而这套至刚至阳的内功心法,正是其中之一。  唐门内功心法名为《烈阳心诀》,分外篇,内篇两种,外门弟子只可习得外篇尚且要为门中立下大功方得传授,已经可称得上江湖中一流的内功心法,而内篇则必须在外篇小成之后,只有内门弟子方可习得,可谓江湖中超品心法。更有传说中的《烈阳变》至高心法,只有家主口口相传,不立文字,无从稽考。  而唐缺现在所学,正是《烈阳心诀》外篇,这门心法开始习练之时,浑身灼热,即使在数九寒冬,也如同置身于炎炎夏日之下,其中痛苦之处,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一般毅力不强者不可学,意志不坚韧者不可学。唐笑天一直觉得自己父亲对唐缺宠爱太过,若是知道唐天豪此时就传授唐缺《烈阳心诀》,定会惊的目瞪口呆。  唐缺的表现,让唐天豪惊喜不已,《烈阳心诀》外篇和大多数内功心法都不同,初入门时艰难无比,后面却是越来越轻松,多少外门弟子辛辛苦苦学到功法,都止步在这第一关上。而年仅六岁的唐缺,却在一夜的咬牙苦忍之下,生生凭着自身毅力闯过了这一关!《烈阳心诀》外篇第一段初成,对各种阴寒药物便有了一定的抵抗力,随着功力的进展,这种抵抗力会越来越强,而唐门暗器,最重要的一环中,就是药物的配制,仅仅以唐门最出名的毒砂和毒蒺藜来说,毒砂分轻,中,重三种规格,按重量划分,但若是按毒性划分,则有七十九种!毒蒺藜按十七刺,二十三刺,三十一刺三种规格,按倒刺多少也就是做工精细程度划分,但若也按毒性划分,目前可划分出的则有一百二十三种!这其中,牵扯到近四十多种药物的配合,若是没有《烈阳心诀》内功的配合,仅仅配药这一环,就要倒下无数唐门弟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江湖上普通的毒砂十两银子可以买到一两,若是江南快意堂的精制,则要五百两纹银,若是唐门出品,那就要百两黄金。若是精品,还是百两黄金,但却是百两黄金一钱!唐门的豪富和可怕,由此可见一斑。  在每天学习《烈阳心诀》的同时,唐缺还要学习的,是唐门的武功招式,在学习唐门武学的第一天,唐天豪就对唐缺说了下面一段话:“江湖上,武林中的任何高深武功,基础都是内力,没有深厚的内力,任你招式再精妙,也无法发挥出威力!所谓一力降十会,这是至理名言!但是,如果交战的双方内力相差无几,那么招式的重要性就显示出来了!什么是精妙的招式?能够有效的保护自己,有效的杀伤敌人的招式就是精妙的招式,江湖中曾经传说过无招胜有招的说法,这句话并不错!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所谓无招,是在融会了大多数精妙招式之后!是各种招式的集大成者!否则的话,每个门派的武功招式都是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千锤百炼之作,集合了无数武林前辈的智慧和经验,单凭着闭门造车的无招,想击败千锤百炼出来的招式?笑话!”当看到唐缺认真的点了点头,唐天豪满意的道:“我们唐门,在武林中人心目中,一向认为我们仗的就是暗器,对,我们唐门最出名的是暗器,但是唐门的绝学一样精妙,这些武功,每一样都是唐门历代前辈呕心沥血之作,分别为拳,掌,指,抓,轻功,身法。”唐缺有点好奇的问道:“爷爷,为什么我们唐门的武功里没有武器?比如剑,刀,枪什么的?”唐天豪微微一笑,自豪的道:“唐门弟子,不需要武器,我们的暗器就是武器,甚至比大多数武器更厉害,更实用。”唐缺微微有些失望,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心中暗暗想道,十八般兵器里都没有暗器来的……  在听涛小筑,唐缺整整呆了五年,五年里他的《烈阳诀》外篇已经小成,唐门的武学招式也都深深印在了脑海里,尽管由于功力尚浅发挥不出多大威力,但也不容小觑。惟独暗器,唐缺至今没有真正触摸过一件暗器,唐天豪用各种方法训练他的手速,他的眼力,他的耳力,他的嗅觉,他的味觉,却始终不让他接触任何一件暗器。唐缺也似乎对暗器兴趣不大,从来也没有要求过,去学习一门暗器。  唐缺十一岁那一年的春天,唐天豪宣布闭关,唐缺重新回到父母的居处暗香别院。尽管唐天豪没有说任何理由,唐笑天却知道唐天豪是闭关修炼《烈阳变》,这门唐门历代包括开山始祖也没练成的绝学,能不能在唐天豪手中练成?唐笑天心中忐忑,同时也充满期待。  回到父母身边的唐缺依旧按照唐天豪闭关前定下的流程进行训练,没有人知道,十一岁的唐缺偶尔翻到一些书籍,对里面的故事充满了向往。 第八章 唐缺的梦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人传奇中的聂隐娘,红线女,空空儿,昆仑奴。这些传说中的剑仙,他们的故事都让年幼的唐缺神往不已。唐缺平日最喜欢的是唐诗,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诗,青莲剑仙李白的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倒海不复回’‘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自此回’‘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李白的诗,李白的剑,李白的游历,都深深触动着少年唐缺的心,读着那豪放飘逸,才气纵横,恣肆汪洋,气象万千的诗句,唐缺仿佛随着谪仙人一起,在泰山之巅看那朝阳初升,在黄山山麓看那云海沉浮。听海客讲那虚无缥缈的蓬莱仙岛,和侠客们一起纵横江湖。无数次在梦里,唐缺梦到自己白衣胜雪,仗三尺青锋,游侠江湖。梦里边逍遥自在快意恩仇,醒来后,唐缺依然身处自己的家里,这重重关防,铜墙铁壁的唐家堡。  唐缺想有柄剑,这不是什么很过分的愿望,那一个武林世家的翩翩少年,不想拥有一柄属于自己的剑,一柄和自己心魂相系,生死与共的剑,一柄自己可以持着它行走江湖,仗义锄奸的剑,这是少年人共有的梦,唐缺正少年。  但是这个并不很过分的愿望,对唐缺来说却是那么奢侈,简直是太奢侈了。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唐缺,蜀中唐门家主唐笑天的独子,唐门长房嫡孙,仅仅十一岁的他,已经是唐门上下公认的天才,唐门的希望之星,未来唐门家主的不二人选,他怎么可能学剑,他应该做的,是勤奋的学习唐门武功,继承唐门暗器世家绝学。将来把唐门发扬光大。就因为这样,唐家堡里剑法高手并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肯教他剑法,包括他的母亲上官灵玉。  当然,如果唐缺只是想要一柄剑的话,那很容易实现,可是不会使剑的人手中的剑,还是剑么?还是少年唐缺心目中的剑么?那样的剑,不要也罢。  唐缺是个很聪明,很有自制力的孩子,他的这个愿望一直深深埋在自己心里,没有人知道,一直到他遇到了两个人。  上官燕来唐家堡了,唐缺很高兴,虽然每次这个比他大四岁的表姐最喜欢欺负他,但是十一岁的唐缺还是很喜欢她,因为她很漂亮,很香,很有趣。上官燕确实很漂亮,也很香,年纪小小的她在江湖上已经有了一些名头,上官世家的大小姐,武当龙真人最疼爱的关门弟子,这两块牌子打出去,无论是谁都会被吓一跳的。何况上官燕继承了上官世家的优良血统,年纪虽然小,却是明艳不可方物。江湖上已经把她和其他六位江湖中的名门闺秀并称为‘七仙子’。  上官燕虽然出身世家,但是并没有一般世家大小姐的样子,既不骄纵横蛮,也不是一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样子。而是很健康,很有活力,很爱笑,很精灵的那种,当然有一点小小的刁蛮,有一点点喜欢捉弄人。但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刁蛮起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爱,又有哪个被她捉弄的人会真的和她认真?  唐缺这一天正在书房里用功,手里拿着一本《神农本草经》读的入神,作为唐家子弟,医术是必修的,不懂医的人怎么能懂毒?丫环蕊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人未到,声音却先到:“少爷少爷,表小姐来堡里啦!”唐缺把书合上,笑嘻嘻的看着蕊儿因为奔跑涨红的清丽小脸,问道:“表小姐?这么多表小姐,是谁啊,看你这么急匆匆的,过来,少爷帮你擦擦汗。”蕊儿原本只是小脸有些涨红,听了这话,却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低着头不敢看唐缺带着笑意的眼睛,吃吃道:“是上官小姐。”唐缺一下从书案后站起来,喜道:“燕表姐来了?在哪里?”蕊儿刚说了声:“在小演武场……”眼前一花,唐缺已经不见了。小妮子摸着额头上晶莹的汗珠有些怅怅的,咬着嘴唇心道,这没良心的少爷,刚说给人家擦擦汗,却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唐缺毕竟才十一岁,还是小孩心性,听说和自己最投缘的上官燕来了堡里,兴冲冲的使出唐门独门轻功就朝小演武场飞奔。却不知道自己房里的大丫头情窦初开,给自己一句无心的调笑话儿搅的心乱如麻。  小演武场离唐缺住的暗香别院并不远,一路上的明桩暗桩看到自家大少使出轻功在堡里飞奔,都是面露苦笑纷纷行礼。唐缺虽然顽皮对下人却好,对门内子弟也是极友爱的,一边飞奔一边点头致意。众人看到这小祖宗绝尘而去,都不觉摇头,心里却也暗暗惊叹,这小祖宗的轻功真是一日千里,都有家主六成火候了。  唐缺来到小演武场边,这里说是演武场,实际上却只是一大片地面以铁砂夯实,光滑如镜的空地,空地上有各种器械,练暗器的靶子,练轻功的各种桩子等等,本是族中年幼子弟练功场所,一般都是族中的旁支子弟来,不要说唐缺,便是其他大些的各房都有自己的练武场地,却是不来这里练武的,他们这些孩子倒是经常在这里搞些比武,一来二去,唐门中人都把这里叫作小演武场,和唐门正式的演武场区别开来。  这时小演武场里,一群唐门子弟正围成个圈鼓噪着,圈内站着两个人,一个人穿着水绿衫子,肤光胜雪,美目流盼,小巧的樱唇嘴角微微翘起,脸上似笑非笑,正是唐缺的表姐上官燕。唐缺看到上官燕,正要招呼,一眼看到站在上官燕身旁的人,心头不知怎么微微一震。  只见那人羽衣星冠,长身玉立,大约十六七岁年纪,却是一个少年道人,他手中提着一柄长剑肃容而立,虽然年纪不大,但站在那里渊停岳峙,自有一股气势。在他对面,几个十六七岁的唐门子弟面露不愤,都是用手捂着右肩,却不说话。 第九章 武当凌霄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原本想招呼上官燕,但见到这种情形,顿时打消了念头。他偷偷转到圈外,拉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围住我表姐做什么?那道士又是谁?”被他拉住的少年也是内门子弟,论辈分却比唐缺低了一辈,平日素知道这小祖宗的厉害。一看拉住他的是唐缺,唬了一跳,忙低声答道:“缺叔好。那道士是上官小姐的师兄,武当凌霄子,他送上官小姐从武当山来堡里,本来要先去见夫人的,好像是夫人去青牛观上香去了,上官小姐说她师兄第一次来唐家堡,带他到处逛逛。不知怎的来了这里,亮叔和中杰,中英几个正在演示暗器,好像那凌霄子说了句什么暗器不登大雅之堂,就冲突了起来。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离得远,就这些也是听别人说的。”唐缺点点头,放开了他道:“你是唐铮兄长的小子?叫什么名儿来着?”那少年没想到唐缺居然认识他,喜道:“回缺叔的话,侄儿名叫中云,缺叔便叫我云儿便好了。”唐缺微微一笑:“门里云儿多了,还是叫你中云吧,得空到暗香别院找我玩儿……”便偏转头看圈子里。  唐中云心中狂喜,看到唐缺淡淡的,他是个聪敏的人,便不多话,只陪着唐缺看场内情形。  那几个和凌霄子对峙的人中,一个鼻直口方的高大少年人正是唐亮,是唐门内门直系子弟中的佼佼者,这时怒目瞪着上官燕道:“上官姑娘,你这是领着师兄欺负我们唐家来啦!”上官燕一听,愕然张着小嘴道:“唐亮,你这可不对了,凌霄子师兄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而已,是你们不依不饶的要比试,如今输了却怎么怪到我头上?”唐亮气呼呼的指着卓立不言的凌霄子:“这牛鼻子说唐门暗器不登大雅之堂。分明是侮辱我唐门上下!”上官燕冰雪聪明,心知凌霄子这句话确实过分,当下轻轻拉了拉凌霄子衣袖,示意他说两句好话。  哪知道凌霄子从小长在武当山,这次还是第一次下山,他平日接触的,都是武当中人,可以说他根本不通世务。被上官燕拉了拉衣袖,上前一步,却不是说好话,而是和唐亮等人据理力争了起来。  唐缺听了一会,已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唐亮几人在小演武场演练暗器,唐亮这人本来在兄弟中便是傲气十足,这几日新学了漫天花雨的手法,便在弟兄们面前显摆,那些个旁系的子弟岂有不凑趣的?唐亮更是兴高采烈,大放厥词,说是唐门暗器天下无敌把自己吹得便如江湖中绝顶高手一般。恰好上官燕领着凌霄子走到这里,凌霄子听到唐亮的话,不合说了一句:“暗器便是再厉害,终究是旁门左道,登不得大雅之堂。”唐亮听了如何肯依,若不是上官燕常来唐家堡,唐亮几人可能早就上去教训凌霄子了。这时便和凌霄子理论,一言不合,唐亮便要和凌霄子切磋一番。  唐亮虽然狂妄,却不是没心机的人,先让几个旁系子弟上去挑战,想要看看凌霄子的深浅,原本以为凌霄子武功再好,几个人下来也要露出底细来。哪里想到唐中杰,唐中英几个人都是暗器还没出手,就被凌霄子一剑刺中右肩,所幸凌霄子剑下极有分寸,只是封了肩井穴,让他们右手不得动弹而已,否则下手重上几分,几个人的右手便都要废了。  唐缺到的时候,唐亮还没出手,他见了凌霄子的剑术,心下早已怯了,这时只是口硬而已。唐缺心里有了数,不由鄙薄起唐亮来,这人语中始终扣着凌霄子的话不放,是想激起唐门子弟同仇敌忾之心,心机太过深沉,说来凌霄子的话确是过分,但听了这一会,唐缺已知道凌霄子这人根本是个没心机的人,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恶意。  唐缺见到在唐亮挑拨之下,围观的唐门子弟都开始蠢蠢欲动,大有群殴凌霄子的意思,心念电转,学着父亲的样子咳嗽了一声,分开众人走进了场子。  他这一进场,上官燕固然惊喜莫名,唐门众人也是十分欣喜,上官燕是因为这个表弟在唐门身份超然,素来又和自己十分友爱,有他在,应当不会让自己吃亏。唐门众人却是因为唐缺在唐门年轻一代里隐然居首,像唐亮虽然在内门子弟中也算出类拔萃的,和唐缺比起来还差了老大一截。  凌霄子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不由眼前一亮,这少年步履从容,气度娴雅,虽然年幼,却是风采逼人,自有一股让人想要亲近的气质。再看到师妹上官燕惊喜的表情,凌霄子心下了然,这想必就是唐门家主的独子,小师妹常提起的唐缺了。  唐缺其实才十一岁,只是他个子比同龄人高出不少,加上被唐天豪从小管教出来的风度举止,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些,一张稚气的脸庞眉清目秀,微微拱手笑道:“武当凌霄子师兄?”  凌霄子见唐缺行礼,也收剑归鞘,稽首道:“不敢,可是唐缺公子?”唐缺还没答话,上官燕已是大呼小叫起来:“小缺儿,你来的正好,你这般兄弟们要欺负你表姐我,你可管是不管。”凌霄子听了上官燕这殊无淑女风范的话脸上一红,唐缺却笑嘻嘻毫不在意,他对这表姐太过了解,若不这样那倒怪了。唐缺笑道:“我这般兄弟便再长几个胆子,也不敢对上官世家的大小姐无礼,唐亮,你可对我表姐无礼了?”唐亮虽然傲气,但一向就只服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唐缺,听出唐缺回护的意思,笑道:“唐亮怎么敢,谁不知道上官小姐是新一代的‘月华仙子’?”  唐缺笑着对凌霄子道:“我来了已有一会,事情已知道了来龙去脉,唐亮狂妄鲁莽,唐缺代他向凌霄子师兄道歉,另外谢过凌霄子师兄对我这几个不成材的侄儿手下留情之德。”上官燕见唐缺不理她,只顾和凌霄子说话,心中不忿,撇撇嘴低声骂道:“死缺儿,装模作样……”  凌霄子见唐缺温文有礼,心中好感大盛,忙道:“原是贫道出言莽撞……”唐缺嘿嘿一笑,温文尔雅的面目忽然森冷起来:“且慢,道长既说暗器不登大雅之堂,我唐门以暗器立族,道长这话虽然无心,却是伤了我唐门众弟子的心,若是就这样算了,我唐门威信何在?”凌霄子一听唐缺这话,却是无可辩驳,他已承认了你是无心之失,却只抓住后果不放。这却让凌霄子无法解释。  凌霄子目视唐缺,他虽然不通世务,却不是愚笨之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武功上有如此成就,沉声道:“那唐缺公子意下如何?”唐缺微笑道:“道长既然认为暗器不登大雅之堂,我唐缺也不多做辩驳,这不过是个理念的问题,不过为了证明唐门弟子并非除了暗器一无所恃,唐缺便用这双肉掌,来领教一下道长的武当神剑!” 第十章 初战失利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上官燕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这个小表弟竟然会主动向凌霄子挑战,不仅挑战,而且还自动提出不用唐门弟子最厉害的暗器,她当然不知道,唐缺实际上还根本没有真正学过暗器!凌霄子双目神光闪动,看了面带微笑的唐缺一眼,沉声道:“请!”  此时,日已西斜,唐缺和凌霄子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十步。所有的人,包括上官燕都自动的后退了一些,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对峙的两人。  呛啷一声,凌霄子剑已出鞘!松纹古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剑锋直指唐缺右肩!显然,凌霄子想要像对付唐中杰唐中英兄弟一样,封了唐缺肩井穴!可惜的是,唐缺不是唐中杰,更不是唐中英,唐缺就是唐缺!  唐缺轻笑一声,身形一晃,人已抢入中宫,右手成抓抓向凌霄子面门,左手如弹琵琶,五指轻晃,尾指颤动间,正是指向凌霄子右腕脉门!凌霄子一击落空,却是不慌不忙,脚下倒踩七星,右手长剑颤动,左手虚领剑诀,剑光闪动,正是武当绝学‘真武剑诀’!  场中两人身形闪动,都是以快打快,凌霄子大袖飘拂,剑花错落,七十二路真武剑诀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左手剑诀沉稳雄浑如神龟盘踞,右手长剑剑光闪烁,狠辣灵动,如灵蛇蜿蜒,一静一动,相得益彰,正是深得真武剑诀龟蛇交缠,动静结合,阴阳兼具的真意。旁观众人看得心驰神摇,上官燕心中暗想,平日在武当山上和师兄过招,都能拆个数十回合,现在看来都是让着我的,当真动手自己能支持十招已是不容易。难怪凌霄子师兄这么年轻,能成为武当年轻一代仅次于大师兄凌空子的剑手!想到这里,不由为唐缺暗暗担心。  唐缺的打法却和凌霄子截然相反,凌霄子脚下始终踩着北斗七星步伐,趋避之间不离左右。唐缺却是整个人如同化成了一缕青烟,又如一道旋风绕着凌霄子滴溜溜旋转,一双手忽指忽抓,变幻莫测,速度之快,匪夷所思。两人缠斗许久,竟是僵持不下!  凌霄子被唐缺缠斗了这许久,面子上却是有些难看,他是武当高第,在门内可说是武当年轻一代翘楚,虽然修习武当正宗心法气度冲和,但毕竟年轻,难免有少年人好胜的心性,自来了唐门,挑战之人无人能挡他一剑,面上虽未带出,心里却难免有些洋洋自得,没想到唐缺一出手,年纪比他小得多,却单凭一双肉掌和他战了这么久!叫他心里如何是个滋味?  凌霄子想了一想,主意已定,猛然电光石火般连出三剑,顿时把唐缺逼退几步,趁此机会,他深吸一口真气,剑法一变,剑尖如挽千斤大石,变得迟缓无比,正是武当镇山绝学‘太极剑法’!  太极剑一出,唐缺顿感压力倍增,他虽然天纵奇才,所学也都是一等一的功夫,但和这武当派震古烁今的绝学相比,不免相形见绌。尽管凌霄子这套太极剑法也是初学,使得形似神不似,仍然把唐缺逼得险象环生。  又支持的几个回合,唐缺已无还手之力,这时凌霄子使一招大魁星转燕子抄水,剑光虽缓,却把唐缺全身上下笼罩进去,唐缺避无可避,寒光闪动间,凌霄子长剑剑锋已经指到了他的咽喉。  凌霄子初学太极剑,功力修养均不足以驾驭这套剑法,强自使用,开始时十分艰涩,因此唐缺尚能招架躲闪,但斗到最后,凌霄子人已经被剑法所驭,已经不是他在使用太极剑法,而是太极剑法的精深奥妙吸引住了他!他已经浑然忘我,忘记了自己是在比试,而进入了剑法的世界。这等说法虽然玄妙,但却是真实存在的,若不能全心忘我,又怎么能出神入化?  正因为如此,当凌霄子一剑指向唐缺咽喉之时,他自己是根本不知道的,也根本不能控制这一剑的去向!唐缺眼见剑锋寒气森森越来越近,凌霄子却没有收手的迹象,已是闭目待死!  上官燕和唐门众人看到这千钧一发之际,都是惊叫起来,这时,却没有人来得及救下唐缺。就在唐缺脖子上的茸毛都被剑气激得竖立起来之时,当的一声!凌霄子手中的松纹古剑竟然从中折断,半截剑尖飞了出去,远远插进了地下。凌霄子握着剑柄的右手如遭雷击,沉迷剑法的他顿时清醒过来,瞬间已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浑身大汗淋漓,若是他一剑杀了唐缺,不要说他自己不可能生离唐家堡,唐门和武当之间将会发生的后果,他简直连想也不敢想!  尽管虎口被震的流血不止,凌霄子仍是感激莫名,连忙望去,想看看化解了这次危机的是哪位前辈高人,谁知道一望之下,却是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站在二十丈之外,一张和唐缺有几分相肖的脸上如罩寒霜,冷冷瞪着自己对面的唐缺!  唐缺死里逃生,他天生胆气过人,倒也不如何害怕,看了一眼满头大汗失魂落魄的凌霄子,心知他也不是有意想杀自己,小小心灵却没什么芥蒂,转头一看,却是吓了一跳,救了自己的人不是自己那终日板着张棺材脸的老爹,唐门家主唐笑天还有谁来?  唐缺胆战心惊,脚底抹油便想开溜,对凌霄子笑道:“好剑法,我先走,让表姐带你去我那玩……”已是展开轻功腾空而起,可惜他刚刚腾空,便被一只大手抓住后颈,这只大手一抓之下,一股暖洋洋的内力瞬间封了他几处大穴,顿时浑身无力,瘫软下来。  唐笑天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凌霄子面前,他手中便如提着只调皮猫儿一般提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双眼睛淡淡在凌霄子脸上扫了一眼,点头道:“小小年纪,剑法到了如此地步,更能进入无我意境,难能可贵。”凌霄子不知道他是何人,只知道是唐门中的前辈,更看出这中年人一身武功实是深不可测,忙稽首道:“不敢当前辈夸奖,小道武当凌霄子,不知前辈是……”上官燕见到唐笑天,却是喜笑颜开,这个姨丈平素最疼自己,有他撑腰,怕得谁来,欢呼道:“姑丈,我是燕儿啊!”唐门众人这时也纷纷肃容躬身行礼道:“参见家主!”  唐笑天手里提着唐缺,摆了摆手,唐门众人才直起身子,他望向上官燕,微笑道:“就知道是你这个鬼灵精!”又对惊得目瞪口呆的凌霄子笑道:“我是唐笑天,你是龙真人他老人家的弟子?难怪如此出色,我这个顽劣不堪的犬子,倒让你见笑了。”  唐缺被唐笑天提在手中,不但动弹不得,连话也不能说,听到父亲编排自己,嘴里无法辩驳,正好凌霄子低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便对他做了个鬼脸。凌霄子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看到唐缺的滑稽模样,一张脸上端庄严肃,眼里却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第十一章 峭壁寒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笑天堂堂唐门家主,自是大家风范,对凌霄子差点误杀唐缺的事只字不提。反倒对凌霄子夸赞有加。凌霄子见了唐笑天的武功气度,也是心折不已,对自己起先的说法更是惭愧。尤其是见到唐笑天击断自己精钢打造的松纹长剑不过用的是一枚小小的围棋子,更是深感自己说暗器不登大雅之堂的说法实在是管中窥豹之言。  凌霄子认识到自己之错,当下诚恳之极的向唐亮等人道歉,唐亮等人见到家主在侧,虽然心里有些不愉,也只得接受了,何况凌霄子态度诚恳,他们也是少年人,过了几日,便也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又钦佩凌霄子的武功高强,经常寻他求教,一群少年倒是打得火热。  唐缺被父亲提回暗香别院,一路上被众人指指点点,深感大丢面子,几日都不敢出来见人,不过他本性洒脱,过了几天耐不住寂寞,便又从别院里窜了出来,去寻凌霄子玩耍。待得和凌霄子唐亮等人聚到一处,才知道自己不但没丢面子,反而更添光彩,毕竟和凌霄子一战,众人都看在眼里,纵然落败,也是虽败犹荣。  凌霄子这时才知道唐缺才十一岁,不由大吃一惊,连说唐缺是个武学奇才,两个少年高手惺惺相惜,都对对方越看越顺眼,正好上官燕这次下山要在唐家堡待上一个月,凌霄子也便陪她待在唐家堡,以后还要护送她回山。  这一个月里,凌霄子和唐缺形影不离,谈天说地,切磋武艺,倒把上官燕给冷落了,唐笑天和上官灵玉夫妇都觉凌霄子既是名门高弟,又心性纯良武功又好,将来唐缺总要去江湖中历练的,难得两人投缘,日后唐缺在江湖上也多了个臂助,倒是乐观其成。  一个月中,两个人和上官燕一起游遍了唐家堡附近风景优美之处,蜀地本多名山秀水,凌霄子从小生长在湖北武当山上,武当山虽然雄奇壮美,日日见了也不免厌烦,倒是唐家堡附近一个小山包也让他赞叹半天。唐缺和上官燕更带着他吃遍了蜀地名吃,武当派虽然从祖师张三丰真人开始就不忌荤腥,但紫霄宫中日日皆是粗茶淡饭,凌霄子第一次吃到回锅肉和太白鸭时,几乎连自己舌头都要吞了下去。那副模样全没了平日小小年纪便一副有道之士的形象,惹得上官燕和唐缺笑得前仰后合,上官燕毕竟是女儿家,只是掩口娇笑不止,唐缺却笑得几乎从椅子上溜了下去。凌霄子给他二人笑得满脸通红,嘴巴却是不停,只顾把酒菜往嘴里送。  这一天,三人用过晚膳傍晚时分来到唐家堡外一处小山背后,这里清雅幽静,更有小溪流过,风景甚是幽美,唐缺神秘兮兮的道:“你们跟我来,带你们去个好去处。”凌霄子和上官燕对视一眼,都大感有趣,跟着唐缺沿着小溪往上**去。  行了一会,周围树木渐渐高大起来,小溪水流渐渐变细,但仍是涓涓不停,溪水旁的草木渐高,又行了一会,草已有半人高,渐渐难行。凌霄子想要拔出佩剑开路,却被唐缺止住:“若是把草除了,谁都知道我这好去处啦。”  到了小溪源头,却是一处峭壁下的水潭,这峭壁虽然不是高耸入云,但一条十余丈阔的瀑布奔流而下,冲的峭壁光滑无比,上面瀑布周围的峭壁上更布满墨绿色苔藓,看起来十分险峻。上官燕奇道:“小缺儿,这里就是你说的好去处么?这样的地方太多了罢,有什么特别?”凌霄子也是点头,唐缺微微一笑,便宽衣解带起来。  上官燕看他这般动作俏脸一红,啐了一口羞道:“死缺儿,你这是干什么?”唐缺年纪尚小,不似上官燕情窦初开,对男女之事已有些朦朦胧胧,奇道:“不脱了衣服,怎么进水潭?”上官燕虽然羞涩,但心中好奇,也由得他去。唐缺脱了外衫,里面却是穿了一套鱼皮水靠,嘿嘿一笑望了站在水潭边的二人一眼,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那潭水清澈见底,凌霄子和上官燕只见唐缺在水中灵活无比,就如一条大鱼般从瀑布下的水潭底潜过瀑布,哗啦一声水响钻了出来,跃上瀑布后一块大石,动作娴熟,显见不知在这里来了多少次。  唐缺在那大石后头不知如何弄了几下,哗啦一声,峭壁上一处藤蔓忽然移到一边,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来。看到这里,凌霄子和上官燕都张大了嘴,满脸都是惊奇之色。就在二人满腹惊奇之时,唐缺已经从潭底潜了回来。笑嘻嘻的蹦上岸道:“如何,牛鼻子,表姐,可敢和我进去一看?”  凌霄子这些天和唐缺形影不离,早已被这顽皮小子叫牛鼻子叫得习惯了,也不生气,只是讪讪道:“贫道自幼长在武当山上,可不会水……”上官燕虽然跃跃欲试,却踌躇道:“我又没有水靠,叫人家怎么下水?”唐缺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这好办,我除下水靠给表姐穿,反正我们身高差不多。我就光膀子进水便了,牛鼻子不会水也没关系,这里水浅,用内力闭住呼吸走过去总行吧。”  凌霄子闻言颇为心动,当下径直跑到一棵树后脱下道袍,他可没唐缺的厚脸皮,当着上官燕的面就敢除衫。上官燕却是嗔道:“谁要穿你的水靠,你穿过的,臭也臭死了。”唐缺一脸无所谓道:“燕表姐,你不愿意也没关系,那我和牛鼻子进去,你在这里等我们就行,不过……”唐缺做了个阴森森的表情,龇牙道:“这里晚上可有野狼出没哦……”这时已是夜里,一轮明月挂在天际,这水潭边上一阵凉风吹过,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上官燕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凉意,不由瑟缩了一下,再看唐缺的表情,心里一阵害怕。  想想不能在这小屁孩面前服软,上官燕刚要嘴硬,山上忽然传来嗷呜,嗷呜几声嚎叫,声音凄厉,正是山中野狼吠月。上官燕哇的一声,吓得一头钻进唐缺怀里,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唐缺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不过他小孩心性,也没什么绮念,肚里笑得就要抽筋,嘴里却小大人般柔声道:“不怕,不怕,我会保护你的。”上官燕心中恐惧,想也没想就扑到了唐缺怀里,被唐缺一抱,心里却莫名安定下来,感觉唐缺稚嫩的胸膛里心跳声坚定有力,让她分外安心,她双颊绯红,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唐缺。  哪知道唐缺脸上正是坏笑连连,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上官燕少女情怀正在柔情荡漾,这一下分外生气,一把推开唐缺,却又看到凌霄子不知何时已经穿了一身紧身打扮从大树后转了出来。手里提着道袍,脸上似笑非笑,情知刚才被唐缺抱着的模样已被这道士师兄看了去,羞得嘤咛一声,双手捂住粉脸,再也抬不起头来。 第十二章 别有洞天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被上官燕一把推出老远,看到上官燕双手捂脸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似在哭泣,不由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他坐在地上用求援的目光望了望凌霄子,凌霄子却双手一摊,示意爱莫能助,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明显。唐缺心中暗骂这牛鼻子原来那么老实,不知道跟哪个龟儿子学坏了,却没想到让凌霄子变得不太老实的正是他唐大少爷自己。  唐缺蹲到上官燕身边,搓了搓手,柔声道:“表姐……”声音之柔媚,几乎让人能将隔夜饭都呕出来,至少凌霄子已经两眼发白,双手卡住自己脖子做出受不了的表情。上官燕听到唐缺的呼唤,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不说话。唐缺无奈,只得伸出一只手搭向上官燕肩头,嘴里道:“表姐,是我不好啦,我不该捉弄你,原谅我好不好……”上官燕被他的手一搭,肩膀一扭,哼道:“你哪里不好!”唐缺心道,我哪里都好,嘴上却胡扯道:“都是小缺儿不懂得怜香惜玉,似表姐这般天仙般的人儿,正如月宫里的嫦娥一般,清华高贵,怎能容得俗世人亵渎半分?表姐最是水晶一样晶莹剔透,正要人小心呵护,缺儿却胆大包天,吓唬表姐,正是罪该万死……”凌霄子平日读的都是丹书道藏,拳经剑谱,何曾听过这等无耻的言语,一时间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对唐缺更是佩服,说出这等话还能不吐出来,唐缺的内功修养果然高深……  不提凌霄子这厢胡思乱想,唐缺一番胡扯却是让上官燕停了抽泣,捂着脸轻声道:“哼,我才不信,一点诚心没有!”唐缺急道:“怎么没诚心,表姐只要不生缺儿的气,便让缺儿现下便死了,也是心甘情愿!”上官燕嗔道:“谁要你赌咒发誓来着!”唐缺搓着手道:“好表姐,你到底要怎么样,说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上官燕道:“真的什么都答应?”唐缺咬牙道:“什么都答应!”上官燕倏的放下双手,只见她一双眼睛笑意盈盈,哪里有半分哭过的痕迹?  唐缺心道不好,上官燕已是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扭住了他的耳朵,笑道:“刚才那些话儿,从哪里学来的?”唐缺耳朵被扭,只好道:“书上看来的……”上官燕手上用力:“什么书?”唐缺疼得哇哇大叫:“会真记,会真记!”上官燕脸上飞红:“好啊,你小小年纪竟敢看这等书,看我不告诉姨丈去。”唐缺急道:“好表姐,饶了缺儿!”上官燕笑嘻嘻道:“饶了你也行,你这个月的零用钱都给我交出来。”唐缺有些犹豫,上官燕手上一用力,唐缺只得道:“依你,依你!”  凌霄子笑吟吟的看着姐弟二人打闹,见上官燕总算放开了唐缺,才笑道:“好了,再不进去看看时候就不早了。”上官燕脸上一红,把手伸到唐缺面前道:“拿来!”唐缺一愣:“什么?”上官燕咬着嘴唇道:“水靠!”唐缺哦了一声,忙跑到树后脱下水靠,转出来时,身上只穿了一条犊鼻短裤。把水靠递给上官燕时,倒是惹得上官燕脸上红霞更甚。  三人下水之前,唐缺对两人郑重道:“快到瀑布下的时候,记住跟在我身后进去,不然瀑布力量太大,砸在身上可不是玩的!”  上官燕穿着唐缺的水靠,水靠似乎还带着唐缺的体温,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听到唐缺关心的话,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唐缺觉得上官燕神情有些异样,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旋即拉着上官燕进入水中。凌霄子却从潭边抱了一块石头约有七八十斤,运转武当心法,闭住呼吸,一步步走入水中。  潭水冰寒彻骨,上官燕一进水里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随即就感到唐缺握住她的手上传来一股灼热的真气,顿时全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上官燕出身江南世家,水性极好,唐缺更不必说,两人手拉着手潜入潭底,一转眼便一前一后越过了瀑布。  凌霄子怀抱大石,一步一步在潭底缓缓前进,潭水清澈,他运足内力,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把唐缺和上官燕越过瀑布的路线看得清清楚楚,稳稳当当也走过了瀑布。  三人站在那洞穴口一看,黑黝黝的不见内里,唐缺嘿嘿一笑,从短裤里摸出了一个防水的火折子,迎风一抖,点着了火当先走了进去。  上官燕和凌霄子跟在唐缺身后进了洞,一路上问唐缺洞里有什么,唐缺只是笑而不答。这洞里气味新鲜,隐隐有**动,走了三十余丈,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三人已是从洞里钻了出来。  上官燕和凌霄子呆呆看着眼前情景,不约而同想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仿佛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只除了没有那户户人家和亩亩良田。原来在那洞穴之后,竟是一个被峭壁环绕的山谷,月光从天上如银沙洒下,正映的这宁静的山谷分外幽美。  山谷很大,有着大片大片的竹林和树木,三人所在的地方离山谷里的地面大约有三四丈高,这点高度自然难不住三人,唐缺满足的看着上官燕和凌霄子两人惊叹了半响,领着两人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了地面。  地面上长满了短而茂密的绿草,便如一张厚厚的地毯,只是世上什么样的地毯也没有它大,更没有什么样的地毯,带着醉人的泥土芬芳。  三个少年人滚落在这柔软如毡的草地上,欢笑着打着滚,柔和的月光照的山谷内亮如白昼,一些还没入睡的小动物被三人的笑声惊动,睁大眼睛望向这里,有松鼠,麋鹿和温顺的山羊,野兔,它们并不怕人,只是远远的看着,有些惊奇,有些诧异,唐缺把两根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一个唿哨,随着唿哨声远远传出,从竹林里走出了一个庞然大物。它摇摇摆摆的四肢着地走了过来,到了三人面前忽然人立而起,和兴奋的扑过去的唐缺抱成一团。  看到庞然大物过来的时候,凌霄子差点就要拔剑,这时他诧异万分的指着和唐缺滚做一团的庞然大物问同样惊奇的上官燕:“师妹,此乃何物?莫非妖怪耶?” 第十三章 怪客忽至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上官燕看到那物,初时也是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满眼都是星星。原来那物长的高大肥壮,似熊非熊,浑身都是黑一块白一块的长毛,尤其是两只大眼旁全是黑毛,如同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憨态可掬,甚是可爱。  唐缺和那物抱着滚了一会,才想起上官燕和凌霄子两人,坐起身拍了拍那物的大脑袋,笑嘻嘻道:“阿宝,咱们这来客人啦,那个漂漂亮亮的是我表姐,那个奇奇怪怪的是我朋友。”上官燕和凌霄子一翻白眼,尤其是凌霄子,手指点着自己想道,贫道我哪里奇奇怪怪?唐缺看着两人笑道:“看到它吓了一跳吧?我刚发现这的时候也被它吓了一跳,其实它性子温顺极了,别看它个头大,其实它只吃竹子,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阿宝。很通人性的。”阿宝仿佛知道唐缺在向两人介绍自己,翻了个身坐起来,两只前爪捂住脸,一副害羞的样子,逗得上官燕娇笑连连,凌霄子也是忍俊不禁。  看了憨态可掬的阿宝一会,上官燕终是忍不住好奇,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阿宝的脑袋,发现它一副享受的样子,干脆抱着阿宝的脖子和它玩了起来,凌霄子也忍不住伸手在阿宝身上摸了几把,那阿宝似乎以为是在给它抓痒,干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不时扭动臃肿的身子一副高兴模样。  玩了一会,唐缺问阿宝道:“阿娇呢,怎么不见它来?”阿宝似乎听懂了一样叫了几声,唐缺一笑:“原来如此,那你去陪它罢。过些日子来找你们玩儿。”上官燕看到阿宝听了唐缺的话爬起来扭着大屁股自顾进了竹林,好奇道:“缺儿,你和阿宝能听懂对方的话,阿娇又是谁啊?”唐缺笑道:“我和它相处久了能知道它的意思罢了,它却真是能听懂人言的,阿娇便是它的夫人了,它刚才意思是说阿娇有了小宝宝,不得出来。”上官燕俏脸飞红,啐道:“胡扯!”唐缺仰天躺倒在草地上,懒洋洋笑道:“你不信也没办法。”  凌霄子仰望夜空,觉得在这宁静幽美的山谷里,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一般,感觉是那么安详,那么纯粹。嘴角挂着笑意用脚轻轻踢了踢唐缺,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唐缺望着天上的月亮缓缓道:“那是七岁的时候吧,我天天跟着爷爷练功,爷爷教起书本上的学问时是十分和蔼的,一讲到武功就变了个人啦,严的活像个阎王,有一天我受不了啦,整日便是练手速,眼力……就偷偷一个人溜了出来。那还是夏天,我一个人在潭里玩水,忽然想看看瀑布后面是什么,试了几次都不行,身上倒被冲的满是淤青,我这人最是不服输的,最后终于给我进了瀑布后面,我在瀑布后头兴奋的到处乱摸,当时不知怎么的就把洞前的机关打开了。”上官燕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武林中很多关于秘籍神兵的传言,兴奋道:“这里不会是哪位前辈高人的居所吧?你有没有找到什么秘籍啊,兵器啊什么的?”唐缺哑然失笑:“我说表姐,你定是太相信那些江湖传闻啦,哪里有这么多秘籍啊,神兵?要都像那些传闻中说的,我随便找个山崖往下一跳,岂不是只要不死,就可能学到绝世武功?”凌霄子看到上官燕给唐缺抢白的嘟起了嘴,也笑道:“唐缺这话说的有道理,师傅他老人家也说过,武学一道,博大精深,本门的武功这辈子还学不到头呢,贪图所谓秘籍只是镜花水月罢了,那些神兵更是不可信,自己武功低微,便是拿了一把神兵利器,难道保得住么,练武之人,倚仗外物只是末道。”说罢看到唐缺神色怪异的盯着自己,忙摆手道:“我可不是说你们唐家的暗器!”  唐缺收起笑容,幽幽叹道:“说起来,有时候我真宁愿自己不是唐家弟子,不是唐门长房嫡孙,那我或许能自由些,像你一样,学得一手剑法,仗三尺青锋,游侠江湖,锄强扶弱。有时候听到在江湖中历练回来的门中人谈论,我们唐门明明是正道世家,但江湖中人却表面上对我们尊重,实际上畏如蛇蝎,更有人说我们唐门是旁门左道,离开暗器毒药,便什么都不是。”他越说越是激愤,忽然站起来对着月亮大声吼道:“牛鼻子,表姐!我想学剑,我想学剑!我要用我手中的剑,告诉那些江湖中人,唐门弟子并不是离开暗器毒药什么也不是!我要告诉他们,唐门弟子,一样能练成震动江湖的剑法,一样能成为名满江湖的大侠!你们说!我想的对不对?”  上官燕和凌霄子却没有回应,唐缺回头一看,顿时心胆俱裂,只见上官燕和凌霄子两人都软软的伏在了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唐缺心神大乱,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你想学剑?”唐缺猛然转身,背后却空无一人,这时,那个声音又在他背后响起:“你想学剑?”唐缺不再转身,他双拳紧握,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你是何人?”那低沉声音叹息了一声:“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想学剑?”唐缺不假思索的道:“想,又怎么样?”那声音里有了几分笑意:“好!你想学剑?我教你!”唐缺眉头一皱:“你教我?你伤害了我的朋友和表姐,就是想让我跟你学剑?”那声音呵呵笑道:“他二人只是被我隔空点了睡穴而已,两个时辰**道自解,对身体绝无妨碍,你是唐门弟子,这点应该清楚。”  唐缺心里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对身后这人甚是好奇,嘴里道:“你想让我跟你学剑,却这般藏头露尾,不敢让我看到你的模样,叫我怎么放心跟你学剑?”那人笑道:“小娃儿人小鬼大,你转过头来,便看见我了。”唐缺深深吸了口气,压住紧张的情绪,缓缓转过身去! 第十四章 怪人剑叔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转过身,看到的却是一个衣着褴褛的奇怪男子。他一头乱草般的头发,乱蓬蓬和脸上的胡须都纠结在一起,也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洗过,一身衣衫破烂不堪,肮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中却抱着一柄装饰华贵的长剑。  这怪人身形极高,奇怪的是,虽然他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肮脏无比,但他抱着那柄剑的样子,却像是朝堂上的清贵抱着手中的玉简,又像是巡游外邦的使者持着手中的节。既无比的珍惜,又透出一股逼人的自信和骄傲。  那怪人看到唐缺转过身来,脸上露出笑容,这笑容也十分奇怪,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物事出现在了眼前一样。唐缺毕竟年幼,虽然胆气过人,但骤然见到这怪人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仍然是有些害怕,眼神中不免露出惊惶之色。  那怪人看出唐缺有些畏惧,笑道:“唐缺,你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唐缺定了定神,对自己刚才生出害怕之心不由十分羞惭,抗声道:“你欺负我们三人年幼,背后偷袭却不是什么英雄好汉。”那怪人笑道:“我只是不愿伤害你们而已,你和那小丫头倒罢了,这小道士却是得了龙真人几分真传,真要动起手来,我不愿伤人,没个十招八招倒也拾夺不下。再说我和武当颇有渊源,却不愿让他看出来历。”唐缺心中早已信了,却仍然强口道:“你要教我剑法,我唐门弟子却是不能拜入其他门派的,这是祖宗家训,你要用强,有死而已!”说到最后四个字,小小年纪,脸上却露出凛然不可侵犯之色。  那怪人见了他这般模样更是喜欢,眼中露出欣赏之色,笑道:“我却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你只要学我的剑法,他日行走江湖之时,让这剑法名扬天下便可。不用你拜我为师,更不用你另投他派。”唐缺听了这话,一双黝黑清澈的眼睛瞪得溜圆,天下竟有这种好事?不由十分怀疑,疑惑道:“莫非你那剑法是三脚猫的功夫?”  怪人眼睛一翻,目中神光竟然如有实质,怒哼道:“三脚猫的功夫?我这剑法若是三脚猫的功夫,天下学剑的人都可以去自尽了!”这口气却大得吓人。  唐缺望了躺着的凌霄子一眼,虽然如今两人亲如兄弟,但他小小心灵中对败给凌霄子一事始终耿耿于怀,下意识道:“那比武当太极剑法如何?”这句话问的那怪人微微一楞,沉吟半响才道:“只在伯仲之间,我没和太极剑法高手斗过,却不能胡吹大气。”  虽然这怪人并没有说他的剑法比太极剑法厉害,唐缺心里却已经是雀跃不已,他原本也没指望能学到胜过武当镇山剑法的功夫,哪想到那怪人目光如炬,已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你且放心,只要你肯下苦功,三年之内包你胜过这小道士。”唐缺被他看穿,不由吐了吐舌头。模样甚是可爱。  那怪人越看唐缺越合心意,为了坚定他学剑之心,笑道:“就让你见识一下。”唐缺闻言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看那怪人如何出手,只见那怪人身形一晃,已是到了竹林边缘,只见他腾空而起,起落之间,一道剑光匹练般一闪即逝,竹林边缘几只原本竹叶茂盛的翠竹已是光秃秃的。  这还不算,唐缺走到近前扶住一棵翠竹一看,顿时矫舌不下,原来那怪人一剑把竹叶削的干干净净,这也罢了,难的是他剑光之下竟是把叶柄都完好无损的留了下来。这份眼力准头,简直匪夷所思。  这下唐缺再不迟疑,一把拉住怪人的胳膊晃个不停,口中连呼:“教我,教我!”那怪人心中欢喜,微笑道:“自然要教你的,否则我十年辛苦岂不白费?”旋即知道说错了话,也不管唐缺问道:“什么十年辛苦?”自顾自言道:“你既然肯学我剑法,却要答应我三件事。”  若是方才,唐缺定然嗤之以鼻,但此刻他已见识了这怪人的神剑绝技,莫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也答应了,只是他自小被唐天豪教导得心思细密,道:“可以,但不能违背唐门祖训,更不能危害江湖武林。”  怪人见他小小年纪做出一副老成样子,不由哑然失笑,慈爱的抚摸着他小小脑袋笑道:“那是自然,第一件事,便是你学了我这剑法,他日行走江湖,需得锄强扶弱,匡扶武林正义。若是作出邪恶之事,我却饶不得你!”见唐缺郑重的答应,又道:“第二件事,在你学成之前,不得问我的来历,不得告诉任何人随我学剑的事,包括你最亲近之人,你可能做到!”唐缺点头道:“我能做到,若是给爷爷和爹爹妈妈知道,打也打死了,我绝不会说。”  怪人笑道:“那便最好,第三件事且先记下,待你学成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唐缺想了想问道:“那我如何称呼于你?又不能叫你师傅。”怪人想了想道:“我这一生,舍剑之外,再无他物。你便叫我剑叔吧。”唐缺听了,立刻跪倒在地,规规矩矩的向怪人磕了三个响头,唤道:“剑叔!”  那怪人见唐缺跪倒,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躲不闪受了唐缺这三个响头,等唐缺磕完,他伸手扶起唐缺,一双眼睛看着唐缺稚气的脸庞激动的道:“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反反复复,最后已是语带哽咽,两只眼睛中更是泪光闪动。  唐缺被他双手扶住,他身上破烂衣衫的酸臭味道直冲鼻腔,本想皱眉闪躲,但看到他激动的神情,心里却生出一股孺慕之情,觉得这个奇怪的剑叔亲近无比,非但不再闪躲,还渐渐偎依到他怀里。  漆黑的夜空中,一轮明月温柔的把银纱般的月光洒在这幽静山谷中紧紧相拥的一老一少身上。 第十五章、谷中有鬼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凌霄子悠悠醒转,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摇了摇有点晕眩的头,他才发现唐缺和上官燕都静静躺在自己身边。  凌霄子吓了一跳,以为两人遭了毒手,但旋即发现两人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才放下心来。正要去看两人是怎么回事,上官燕嘤咛一声,已是醒了过来。  上官燕不像凌霄子一般沉得住气,一醒过来,女孩儿家的本能让她先是看了一下自己衣衫,发现自己衣衫整齐这才注意到唐缺,立刻叫道:“啊!缺儿你怎么了?!”凌霄子苦笑道:“我们看来都着了人家道了……”唐缺被上官燕一叫,睁开眼睛,奇道:“咿?我怎么睡着了?”上官燕跳起身,轻轻踢了唐缺一脚,嗔道:“傻小子,什么睡着了,咱们肯定是被人家点了穴道!”凌霄子也是点点头,唐缺惊讶道:“啊?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上官燕听了这话,微微歪着头对凌霄子道:“是呀,凌霄师兄,若是被人点了穴道,难免有些气血不畅,怎么我一点感觉也没?”凌霄子心中也有疑问:“正是,看这天色我们已昏睡了快两个时辰,怎么却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  三人面面相觑,上官燕和凌霄子都是满肚子的疑惑,唐缺心里却想道,剑叔说他这独门点穴手法对人体毫无伤害,果然不错。这人小鬼大的鬼灵精见两人疑惑不解,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难道,难道咱们不是被人弄昏的?”上官燕哼了一声道:“不是人,难道是……”她说到这里,看到唐缺脸上的表情,樱桃小口张得大大的,却是再不敢把那个字说出口来。唐缺看到她询问的眼神满是惊惧,肚子已是快笑破了,脸上却一脸害怕,缓缓地点了点头。  三人之中,上官燕身为女子,最是害怕那等虚无缥缈的东西。凌霄子自幼出家,虽然武功在三人中最高,但也最是相信这等怪力乱神之物,他是武当弟子剑法精湛,可没茅山弟子的本事,看出了上官燕和唐缺指的是什么东西,后背顿时凉飕飕的,竟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唐缺看到两人都是信了八成,又信口胡诌道:“我想起来了,这山谷机关这么隐秘,定然是前朝逃避兵祸的人躲到了这里。山谷如此大,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说不定……”凌霄子心直口快,接口道:“这里原来的主人定然不会出谷,想必就埋骨在此处……”话没落音,上官燕已是吓得哇哇乱叫,也不去管凌霄子和唐缺,展开身法飞也似的就像来时的地方飞奔而去。  凌霄子被上官燕的惊叫吓了一跳,立刻也展开身法跟上,唐缺小脸被笑意憋得通红,唐门轻功使将出来。一边追两人,一边叫道:“没义气啊,竟丢下我一个人,不怕我被鬼抓去么……”上官燕听到一个鬼字,更是头也不回,轻功竟比平日快了三成,将两人甩的远远的,几个起落已是到了洞口下方。  上官燕提气一跃,这下却比平日跃的高度低了不少,原来她心里害怕,刚才一阵狂奔已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到了洞口下面心里一松,腿却软了。眼看人在半空离那洞口约莫还有半丈距离,却是真气一浊,人已往下直坠。  真要**下去倒也罢了,这点高度却也摔不坏上官燕,没想到刚往下坠,腰间已是被一只手搂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夹着进了洞口。  上官燕脑海里只想,被鬼怪抓住了!忽觉那鬼松开了手,上官燕立刻闭起眼睛一阵乱踢乱打,却是把那鬼打得哇哇大叫。上官燕听到声音有些熟悉,睁开眼睛一看,哪里有什么鬼怪,却是凌霄子站在面前,已被她一顿粉拳绣腿打得缩成一团。唐缺离得远远的笑的就想一只刚偷吃了一只烧鸡的小狐狸一般,笑容说不出的可恶。  凌霄子见上官燕讪讪的住了手,虽然平时最宠这个小师妹,也有点怒意的道:“师妹,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打人?”上官燕俏脸绯红,两只小手捻着衣角低头道:“师兄,对不住,谁让你也不说声就把人家夹进来,虽然是好意,但男女授受不亲,小妹还以为你是鬼怪……”凌霄子喉头咯咯一声,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胡说,贫道是出家的黄冠,怎么会对你无礼,明明是唐缺把你,你,那个夹进来的!”原来唐缺虽然比凌霄子起步晚些,但他轻功比起凌霄子可是胜了一筹,倒比凌霄子先到洞下,正巧看到上官燕要往下坠,想也没想就搂住她的纤腰把她夹了进来。  上官燕一听,气得杏眼圆睁,叉着腰嗔道:“唐缺,你这死小子,给我滚过来!”唐缺怎会过来?靠着洞壁笑道:“燕表姐,缺儿是看你要掉下去,怕你摔坏了才迫不得已搂住你的,一进洞口我可就放手啦,哪知道牛鼻子这时候刚好进来,你却把他当成鬼打了一顿?”上官燕给唐缺一番话堵的说不出话来,气得莲足直跺,挥起粉拳追了过去,倒忘了方才以为谷中有鬼的害怕。  凌霄子看到两人一追一逃向洞外跑去,叹了口气,也跟了出去。出了洞口,上官燕轻功哪里是唐缺对手,唐缺好整以暇的顺手把机关关了,让那藤蔓遮住洞口,上官燕都没能抓到他一片衣角。  闹腾了一阵,上官燕没抓住唐缺,倒把自己弄得香汗淋漓,这才停住追打,唐缺见她不追,干脆走过来让她轻轻捶了几下,几句迷汤一灌,把个上官燕哄的眉花眼笑。凌霄子见了两人情状,就像得了摇头风一样摇头不迭。  一路无话回了唐家堡,三人说好不告诉任何人发生的事情,上官燕嘴巴最是不牢靠,但凌霄子一句话让她下定决心把今晚发生的事烂到肚子里。凌霄子道:“唐缺以前去谷里都没有出过这等事,贫道又是出家人,可见是因为你是个女子阴人才会这样,圣人云,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却不是说没有。若是你多嘴说出去,只怕谷里那物会纠缠于你。”唐缺听了这话在旁边恶意的道:“说不定那是个色鬼,见了表姐貌美如花,天天晚上都来寻你……”上官燕被这两人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捂住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已极。  凌霄子嘴上警告上官燕,一副凛然之色,当晚却在自己住的客房里念了半晚道经,小道士却也是怕鬼的。 第十六章 是怨是羞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从谷中回到唐家堡第三日,上官燕便接到了她父亲上官飞云命人传话,让她速回上官家去。原来这妮子下了武当,原是托人告诉他父亲过不了几日就回家去。哪知道在唐家堡待了约莫二十余天,古人乐不思蜀,她和凌霄子却是在蜀地忘却了江南。  上官燕上武当学艺十年,每年虽然都回家探望,但上官飞云夫妇只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实是爱宠已极。恨不得她日日都能承欢膝下,但上官燕能拜龙真人为师,那是天下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莫大机缘。夫妻两人虽然难舍,也只得强忍思女之苦罢了。  武当是内家正宗,尽管上官燕因为是女儿之身,武当绝技很多不得传授,但仅仅是学得的道家正宗内功心法,武当绵掌,柔云剑法,已经足以让她受用无穷,尤其是柔云剑法,和她上官世家家传的月华剑法正是相得益彰,颇有相互借鉴之处。  接了父亲的信,上官燕嘟着小嘴只在上官灵玉身上痴缠,把个小身子扭得如扭股糖一般。唐缺和凌霄子两人憋着笑,只是怕这刁蛮小姐发飙,倒也不敢笑出声来。  上官燕死活不愿回家,大半倒是为了唐缺这坏小子,见他一张稚气犹存的俊美脸蛋笑的十分诡异,心里气苦,越发的和上官灵玉撒起娇来。唐笑天和上官灵玉虽然是长辈,但也从年轻时过来,上官燕的小女儿心思都被二人看在眼里,从本心来说,唐笑天大是希望亲上加亲,但唐缺一来年纪尚幼,二来可怜上官飞云夫妻舔犊之情,都是为人父母的人,那是相当理解。  唐门弟子绝少和其他名门世家子弟来往,娶妻更大部分是本地人,就是有与外地人通婚的,对方也大多不是武林中人,唐笑天三个妹妹,远嫁他方,夫家或是名流巨商,或是官宦人家,但却没有一家是江湖人士。这是因为唐门以暗器起家,其他武林世家有些排斥的原因,但唐笑天却是个特例。  他当年不但娶了上官世家的二小姐上官灵玉为妻,更与上官家的大少上官飞云是生死之交。当年明月仙子美名传于天下,多少江湖中的少年俊杰存了君子好逑之心?在众多追求者中能脱颖而出,上官飞云这个大舅子于唐笑天实是功不可没。  十几年前的唐笑天和上官飞云,一个性格沉稳,心思细密,一个飞扬跳脱,任侠豪放,但两人一般的古道热肠,重情重义。各自成家之后,又是一般的惧内,可谓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唐笑天看到上官燕的情状,轻轻咳嗽一声,这是他的习惯,他别的地方唐缺没学会多少,这咳嗽的架势倒被唐缺学了个十足。  这个充满了家主气势的咳嗽一出口,果然把上官燕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姑丈,莫非有话要对燕儿说?”唐笑天点头道:“燕儿果然冰雪聪明,哎,燕儿如今出落的越发灵秀,你爹要你回去,姑丈一家都有些舍不得。”唐缺听了这话,用只能让身边的凌霄子听到的声音道:“哈,我爹又用欲擒故纵这招。”凌霄子刚要点头,却见唐笑天往二人瞟了一眼,两人顿时不敢稍动,做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来。  果然,没等上官燕装模作样摆出不好意思的娇羞情状,唐笑天已是说道:“但你父母抚养你长大,含辛茹苦,你自小上了武当学艺,却不知道,每到深夜,父母思念儿女的煎熬。便是你表弟这混世魔王,虽然淘气调皮,姑丈每常恨不得把他的狗腿打断了他,但再是调皮,终究在我夫妇身边,和你父母相比,姑丈却又是好过的多了。”  这番话唐笑天随口而出,却想起了自己当年游侠江湖时,父亲虽然忙于唐门事务,但惦念之情,无日无已,自己每次回到门中,父亲无论多忙,总要抽出时间来,询问自己在江湖中的见闻,对自己谆谆教诲。因此说的真是情真意切,就连唐缺这没心没肺的主都被感动的有些鼻酸,更不要说上官燕了。  凌霄子虽然比他二人年长,却也是从没出过门的主,听了唐笑天的话,心里想起自己是个孤儿,从没见过父母,又想到白发苍苍,慈爱无比的恩师。心中又是羡慕他二人有父母关心惦念,又是想念师傅,眼圈红红的用道袍的袖子抹了一下眼睛,低声道:“贫道,贫道好想武当。好想师傅。”他自称贫道却又眼里泪花闪动的模样实是不伦不类,好笑的很,但语声哽咽,却是让人笑不出来。  上官燕勾起对父母的思念,这妮子风风火火,一想回家就一刻不愿停留,这时正是上午时分,和凌霄子收拾了行装就要告辞,唐笑天夫妇送到外堡便回去了,唐缺却和母亲说了,一直送两人到了唐家堡外二十里处,看看离开官道不远,这才恋恋不舍的准备回去。  唐缺和上官燕分属姐弟,再说上官燕年年都来,倒也不是如何难过,但他和凌霄子相处虽短,感情却深,唐家堡里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碍于他的身份和老家主的宠爱,对他虽然尊重呵护,却没有一个真正亲近的,若要说亲近的人,可能就只有他房里几个丫鬟中的蕊儿,但蕊儿身份低微,又是个女孩儿,虽然知心亲近,但却没有多少交流。  直到遇到了凌霄子,这可说是唐缺一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一般的年少,一般的出身名门,一般的武功高强,而凌霄子在武当山上,他年纪虽小,辈分却高,龙真人当年游历时偶然拾到了还是婴儿的他,见这婴儿根骨奇佳,原本只是想救条小小生命,却改变主意收为了弟子,若不是后来又收了个上官燕,凌霄子就是龙真人的关门弟子了。  两个少年一道一俗,执手相望,说不出的恋恋不舍,最后还是唐缺洒脱,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道:“牛鼻子,缺儿也没什么送给你,这个荷包里是唐门秘制的清灵香,听父亲说,江湖险恶,你武功虽然不弱,但性子太正直,清灵香带在身上,能破大部分的迷香药物,在野外露宿,一般的蛇虫鼠蚁都不敢靠近的,若是遇了危险,含在嘴里一片,除非几样有数奇毒,都可化解,就是那几样奇毒,也能缓解毒性的。”  凌霄子知道这清灵香的贵重,心里感动之极,但他知道唐缺的性子,也不推辞,想了想,从颈子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玉葫芦来,递给唐缺道:“缺儿,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玉葫芦恩师拾到我时就带在我身上的,我凌霄子在俗世无亲无忧,你是我下山来的第一个好朋友,送给你做个纪念,只盼早日在江湖中你我相逢,并肩行侠,闯出一番名声来。”  唐缺和凌霄子各自把玉葫芦和荷包戴上,唐缺忽然紧紧抱了一下凌霄子,又在上官燕粉脸上飞快亲了一口立刻掉转马头,长笑声中已是扬鞭而去,凌霄子和上官燕坐在马上,只听到他的声音远远传来:“牛鼻子,表姐,保重!”  上官燕摸着被唐缺温热的嘴唇刚刚亲过的面颊,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大发娇嗔,一双剪水明眸望着唐缺远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是怨是羞? 第十七章 诚心正意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送走了上官燕和凌霄子,唐缺一人一马,纵马狂奔回了唐家堡,虽然心里有些离别的不舍,但他毕竟年少,又想到晚上便可去和剑叔学剑,心里的兴奋顿时压过了离别的淡淡忧伤。  和武林中所有的世家门派,帮会教门都不同,令天下人闻名丧胆的唐家堡,除了唐门直系所居的内外二堡之外,方圆百里之内,都是唐门旁系居住的村庄,方圆百里之内的商铺,都是唐门的产业。  就在这一片土地上,唐门这个庞大的家族,像一个独立的王国一样,衣食住行都能自给自足,唐门的族人弟子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有的耕种畜牧,有的经商开店,种地的他的主业就是种地,经商的人,他的主业就真的是经商,你如果来到唐家堡百里之内,那么,你所投宿的客栈是唐门的产业,你去吃饭的酒肆也是唐门的产业,你去听书的茶楼也是唐门的产业,甚至你在路边的水果摊买上一点水果,热情憨直的老板也是唐门的人。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唐门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他们平时和普通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生计辛苦奔波,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是暗器,但是他们每个人都至少有一点点武功的基础,会一点点的武功招式,他们也许姓李,姓王,姓张,姓黄,但是他们的亲属中,必然会有至少一个重要的人姓唐。  三百年前,唐门的创始者率领族人来到这里,他们和这里的土著居民通婚,用唐门的暗器保护这片土地,他们在这里扎下了根,三百年中,唐门的血液已经和这块土地上的人分不出彼此,完全交融在一起,唐门就是这块土地,这块土地就是唐门。  正因为这样,所以你如果以为,蜀中唐门会像别的帮派一样,成天大门紧闭,无数警卫环伺,刀出鞘,箭上弦,甚至像有些极端的门派在大门前刻上‘妄入者死’那你就错了,仅仅从外表看,唐家堡和它周围的村庄和普通的城镇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的街道异常整洁,这里的人分外有礼,这里的一切井然有序,另外,这里没有**。  有人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两种最古老的职业,一种是杀人,一种是卖春,后一种也许比前一种更加古老,唐门从某个方面来说,从事了前一种职业,死在唐门暗器下的人很多,以前有很多,以后也还会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唐门的创始者就立下了这样的一个规矩,唐家堡周围,不允许有**的存在。唐门虽然不介意门中在江湖中行走的子弟去**这样的场所,毕竟江湖风波险,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刀口上舔血的男儿,不去**的实在不多。但是在本门的子弟和从外面回来的人,绝对不允许去!如果想去,那么对不起,只有到几百里外的渝城去了。  因为这样的唐门,这样的唐家堡,所以唐缺在百里方圆内,是可以随便行走的,就算是夜不归宿,只要不走出百里之外,唐笑天夫妻也不会去管他,这也是被唐缺这个从小捣蛋的小魔王给磨得没了脾气。  唐缺回了内堡和自己的父母打了个照面,就颠颠的出了唐家堡,在唐家堡最近的一个村子的街道上晃了足足一个下午,又在酒肆里吃了一顿晚饭,唐缺在傍晚时分晃晃悠悠的来到了那条小溪旁。  他知道,自己的行踪肯定已经有人传给了父亲,所以他丝毫都不担心,从七岁起他就经常在这座小山上玩耍,父母绝对不会怀疑什么。  沿着小溪来到瀑布下,熟门熟路的进了山谷,剑叔已经盘膝坐在了竹林边缘,那柄和他的衣服格格不入的长剑就放在他的膝上。  今天的剑叔和那天大不相同,虽然衣衫还是一样破烂,但却洗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整齐了许多,虽然坐在那里,整个人看上去,也正如一柄出鞘的长剑!  看到唐缺来了,剑叔没有起身,坐在地上淡淡道:“今日终于能出来了?”唐缺知道剑叔可能这几天都在这里等着自己,恭敬的道:“这些天都被我表姐和牛鼻子缠着,今日他们离开这里了,才能过来。”剑叔微微点了点头:“能压得住心里的好奇,在你这般年纪,很难得了。”唐缺听到他的夸奖,嘴角不由微微弯了起来。  剑叔道:“坐到我面前来。”唐缺依言学着他盘腿坐到他面前,剑叔见他坐好,缓缓的道:“今日便是你正式开始学剑的第一日,在传你剑法之前,我先问你,你可知道什么是剑?”  这一问却让唐缺愣住了,他知道剑是什么模样,也知道剑有什么用途,但剑叔这一问,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他不由在小脑袋里思索起来。  剑叔见到他沉思的模样,微微笑道:“不用想了,莫说是你,天下学剑者何止千万,但真正对剑了解者又有几人?”他右手握住膝上长剑的剑柄,左手屈指一弹,只见长剑颤动,剑光闪动之间,龙吟声声。  “剑,可说是我华夏最古老的兵器,传说中三皇五帝时便有了剑,此乃远古传说,且不去说他,但史书之中,便有记载夏禹铸剑,一面为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一面为农耕畜牧之法。这段记载,出现在吴公子季札挂剑这个典故里,说的是吴公子季札去鲁国学礼,路遇隐士徐君一见如故,徐君一眼认出了季札的佩剑是当年夏禹所铸,艳羡不已,季札当即有赠剑之心,但因为要出使鲁国,如果不佩平时佩戴的好剑,怕鲁国人误会无礼,就决定待出使回程的时候,再将剑送给徐君。”唐缺听到这里,不由道:“这个公子季札,倒是个豪爽慷慨的人!”  剑叔笑道:“公子季札出使鲁国学礼,鲁国上下都对他十分友善,学礼圆满而回,但等到他专程寻徐君赠剑的时候,才知道徐君已经重病不治身故。”唐缺又插嘴道:“这个人可没福气,季札的剑可送不出去了罢。”剑叔笑着瞥他一眼:“小孩子怎知道公子季札的心胸,季札见徐君身故,悲痛不已,就把佩剑挂在徐君坟前的树上,权当赠给了徐君。”  唐缺听了扼腕不已:“啊呀,这个季札是个痴人,可惜了一柄绝世宝剑!”剑叔伸手在他的小脑袋上敲了一记:“不许胡说,季札虽然迂腐,但却是个诚信君子,你怎可编排于他?当时季札的侍卫也都劝说他不要如此,季札却道,我去鲁国就是为了学习礼仪来改变吴国野蛮落后,不讲信义的风气,既然答应了要把剑赠给徐君,尽管已经阴阳两隔,但我却不能食言,如果我都食言的话,还怎样教导吴国的民众呢?”  唐缺听完了这个故事,不由若有所思,剑叔见他有所触动,笑道:“人无信而不立,剑也是一样,学剑之道,首在于诚,其实天下武功,乃至为人处事,治理国家,首先都是四个字,诚心正意而已!” 第十八章 剑为凶器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默默在心中咀嚼诚心正意这四个字,仿佛有所领悟,但却始终如同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不是那么清楚。  剑叔却道:“春秋战国之时,剑已经成为战场上步战的主要武器,当时之剑,多为铜剑,是战场之凶器。到了东汉之时,剑已经极少在战场上大规模使用,多为佩戴之用,汉时游侠之风盛行,剑也成为游侠习武护身之兵器。到了隋唐之际,剑法高手辈出,世人多见其侠踪,他们的剑法在世人看来神乎其技,以讹传讹,因此唐人传奇中剑仙之说极多。”唐缺听了这番高论频频点头,原来那些唐人传奇里的剑仙倒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被夸大了而已。  剑叔笑道:“这便是剑的由来,始于轩辕黄帝采首山之铜铸剑,大规模运用于春秋战国,其时有剑侠越女传说,兴于东汉,盛于唐。但是,唐时的剑已经有了很多种,甚至出现了所谓的剑器,被歌姬,舞姬用于表演,当时最负盛名者,便是公孙大娘,杜子美见了她弟子李十二娘的剑舞,就写下了千古名篇《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顿了一顿,剑叔的脸上现出落寞之色,缓缓念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首七言古诗念到此处,唐缺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绝代佳人的绝世剑舞,不由神往不已。剑叔看到他脸上神情,低声道:“一柄本是驰骋疆场的利器,却成了娱人之物,可悲可悯却有何可向往的?”声音虽不大,却是字字惊心,唐缺细思话中深意,不由得额头渗出了一滴滴冷汗。  剑叔沉声道:“剑乃凶器,出必伤人,你若不明白这一点,便和世上大多腰间佩剑为装饰的妄人一般,也不佩学我的剑法,学剑者,诚心正意,首要诚于剑,连对自己的剑也不诚,还学什么剑?”  唐缺蓦地以头触地,大声道:“缺儿明白了,谢剑叔的教诲。”剑叔见到他面上的神色,已知道唐缺确实明白了自己话中的深意,大笑道:“好,如此便可传我剑法!”  唐缺在谷中学剑的第一晚,便在剑叔缓缓的语声中结束,两个时辰中,剑叔没有传授他一招剑式,但唐缺并不觉得失望,因为随着剑叔那低沉嘶哑的嗓音缓缓讲述,他仿佛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道门户,通往剑道巅峰的门户。  从此,唐缺开始正式随剑叔学剑,两个月后,他的父亲唐笑天,也开始正式传授他唐门暗器。在十一岁的唐缺面前,同时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绝学,他在两条完全不同的登峰之路上开始默默的攀登。  一开始唐缺非常的辛苦,白天在唐家堡,他主要学的是绘画和雕刻,画是无比细致的工笔丹青,刻是巧夺天工的微雕。  唐笑天开始教授唐缺的时候,唐缺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因为其他的唐门弟子,学习暗器手法的基础绝对没有这两条,所以他很抵触,他不愿意学。但是唐笑天立刻告诉了他理由,然后唐缺就乖乖的开始学习。  唐笑天的理由很简单:“工笔丹青可以训练你的观察力,微雕可以让你的手更稳定,更灵活,一个真正的暗器高手,不仅仅是眼力好和手快,更要有细致入微,敏锐无比的观察力,同时有一双稳定灵活的手,有时候一双稳定的手比速度很快的手更重要。”唐缺立刻觉得,父亲的话不但适用于暗器手法,同样也适用于剑法。所以他不但去学了,而且学得很认真。  除了绘画和雕刻,唐缺还要去跟唐门一位已经很老很老的老人去学辨别药材,这个老人住在内堡最深处的一个很大的花园里,唐缺从没去过那个很大的花园。  不但唐缺没有去过,连他的母亲上官灵玉也没有去过,因为那里是唐门的禁地,只有在唐门有职司的人才能去,而且必须职司阶级很高。  唐缺是个例外,他得到特许可以进去,虽然进去以后只允许从特定的路线去学习的地方,一路上不但不能乱走,而且不能发问,不能说话,在唐门其他人眼里也已经是一种荣耀。知道这个地方的人都很羡慕,唐缺却不觉得荣耀,因为他根本不想学。  辨别药材是一件很枯燥的事,唐缺不喜欢枯燥的事,但他更不喜欢那个老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老人,尤其是这个老人非常喜欢给他吃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丸,虽然这些药丸对他很有益,但是味道实在太让人受不了,而且唐缺不能拒绝。因为唐笑天说过,进了十九公的药圃,一切都要听他的话。唐笑天对唐缺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唐缺知道,他父亲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代表你最好要乖乖听话,否则后果会很严重。为了早日不用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药丸,唐缺学得也很努力,进展很快。  晚上用过晚餐以后是唐缺的自由时间,唐笑天并不会去管自己的儿子去做什么,在他看来,在唐家堡百里之内,唐缺都是安全的。只要唐缺安全,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从这一点看,唐笑天是个很懂得劳逸结合的人,而且作为父亲,也并不太严苛。  所以唐缺每天晚上都到小谷里去学剑,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所以他一点点时间都不会浪费。事实上也不需要浪费,他从学剑的第三天开始,就只学一样,那就是拔剑。  剑叔并没有像唐缺想象的那样,教他怎么拔剑最快,虽然大部分的江湖传闻中都说拔剑的速度非常重要。  他教唐缺的,是怎么样才能拔出剑,在教唐缺拔剑之前,剑叔对有些不以为然的唐缺说了一个故事,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在唐缺还在为荆轲功败垂成扼腕叹息的时候,剑叔对唐缺说:“如果秦王能够很快拔出剑来,那么荆轲早已死了,秦王就不用像太史公记载的那样,绕柱疾走,一个王,那种模样是很丢脸的事情,而一个剑客,在关键的时候拔不出剑来,丢的就不只是脸,而是命!”  唐缺听懂了这个故事,所以他很认真的学习拔剑,不是很快的拔剑,而是怎么能在任何角度,任何情况下拔出自己的剑来! 第十九章 六年苦修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仅仅是拔剑,唐缺就整整练了半年,半年之后,剑叔才开始教授他剑式,对,是剑式,不是剑法。  剑式和剑法是不一样的,剑法有套路,剑式却没有。唐缺虽然没有真正的学过一套剑法,但是并不是没有看过,没有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走路的。而且他有一个爱笑,爱闹,爱在他面前舞剑的表姐上官燕。  所以唐缺对武当柔云剑法,上官世家月华剑法一点都不陌生。但是剑叔传授给他的,却完全没有套路,一个式子就是一个式子,摆出来就是一个架势,然后就不许动,和他小时候练马步,弓步一样,一摆就是一个时辰。  唐缺很疑惑,但他没有问,经过这半年多的相处,他已经明白,剑叔传授他的方法一定有他的道理。  两年,两年的功夫,唐缺已经把剑叔教授的剑式全部揉碎了,嚼烂了,融合进了自己的脑子里,身体里。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把上百种不同的剑式随便打乱了顺序摆出来。而且无论怎么乱的顺序,都可以行云流水毫无滞碍。  剑叔是个很严厉的人,唐缺跟他学剑快三年,从他的嘴里很少能听到一句称赞的话,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唐缺的进步之快,让剑叔也不得不承认,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在这三年里,唐缺在唐门暗器上的进步同样让唐笑天惊讶,唐天豪,唐笑天父子都曾经被认为是唐门三百年来罕见的奇才,但是唐缺,让唐笑天都不得不有些嫉妒他的天赋和进度。  第四年,剑叔开始和唐缺过招,每天学剑的内容就是过招,不停的过招,连续两个时辰没有停歇的过招。  第一天过招,唐缺挨了两个时辰的暴打,不管他怎么样攻击,他就只能看到剑叔手里的竹剑绿影一闪,然后他的身上就会有一个部位被刺中,削中,砍中。所以唐缺从那天开始,身上总会满身青紫,如果不是每次过招结束以后剑叔都会用内力给他按摩活血,他一定每天晚上都疼得睡不着。  过招开始三个月后,唐缺终于能够抵挡住剑叔三招,五个月后,坚持的招数增长到十招,十个月后,开始有了反击。他身上的青紫也越来越少,但让唐缺非常郁闷的是,他始终没有办法击中剑叔一剑。哪怕是他有时耍诈偷袭也一样!  就在第四年快结束的时候,剑叔突然常常外出,而且一出去少则三天,多则十天半月,最长的时候两个月才回来。他没有说出去做什么,唐缺也不敢问,现在在他心目中,剑叔甚至比他天天板着脸的父亲唐笑天更可怕。  剑叔每次外出回来见到唐缺,都会立刻和他过招,并且用的一定是唐缺没有见过的一种剑法,一直到唐缺能够完全抵挡这种剑法,并且能够记住这种剑法的破绽的时候,唐缺就知道,剑叔很快又要出去了。  五年多了,唐缺已是一个十六岁的翩翩少年郎,五年里他几乎没有玩耍的时候,如同苦行僧一样在剑和暗器的修行之路上苦苦跋涉,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什么放松下来的时候,就只有偶尔和阿宝阿娇玩耍的时候,对了阿娇生了两个可爱的小宝宝,一公一母,和它们的父母一样可爱,而且更通人性,就连似乎除了剑以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剑叔,看到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也常常会嘴角带上笑意。  上官燕还是每年都来唐家堡,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看唐缺的眼神一年和一年不同,一心扑在修行上的唐缺却从没注意,相比上官燕,很少来唐家堡的凌霄子的到来更让唐缺开心,他已经在江湖中闯下了不小的名声,武当三剑之一的青松剑客,在很多江湖少年心中,已经是一座高高的山峰。  唐缺对凌霄子非常羡慕,尽管不能告诉他自己学剑的事情,但唐缺却十分喜欢听凌霄子讲他闯荡江湖的故事,可惜的是凌霄子是个不太会讲故事的人,在别人嘴里说出来也许很让人热血沸腾的故事,在他嘴里却总是干巴巴的索然无味。  但是唐缺还是喜欢听,因为听凌霄子说的那些经历,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凌霄子,在江湖中游侠,他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他很期待。  唐天豪在五年中出过一次关,那是唐缺学剑第三年的时候,见到长大许多的孙儿,唐天豪十分高兴,看到唐缺在本门绝学上的进步,唐天豪更加高兴。在亲自教授了唐缺一个多月的唐门绝学之后,唐天豪再次闭关,参研唐门《烈阳诀》的最高境界。  唐缺最近很担心,因为剑叔的气色变得越来越差,已经是第六年的开头,唐缺已经可以和剑叔对攻上百回合而不落下风,这样的进步本来应该让他欣喜,但他心里现在却只剩下了担心。一个内功深不可测的中年人,忽然出现这种气色迅速衰败的情况,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尤其是最近,剑叔已经很少和唐缺过招,而是让唐缺在静坐中自行领悟剑道真意,但唐缺却常常发现,剑叔经常会忍不住咳嗽,甚至有几次唐缺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些血丝。  唐缺决定向剑叔问个清楚,他终于找到了询问的机会,这一天,剑叔向往常一样远远坐在星光下看着闭目静坐的唐缺,他的眼光狂热而充满骄傲,就像绝代的剑匠看到一把惊世神剑即将在自己手中成形。  唐缺闭着眼睛,脑海里把近三天和剑叔过招的剑法默默演练,突然他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已如神龙夭矫,瞬息中已经刺出十七剑!  看到唐缺的动作,剑叔微闭的双眼突然亮如天上寒星,他一眼看出,唐缺这十七剑正是破他这三天和唐缺过招所用剑法的最佳招式!如果是一个使用这种剑法的剑客,在这十七剑下,绝对血溅当场!  欣慰,莫大的欣慰,只用了三天,唐缺就已经将这门他之前从没接触过的精妙剑法破解的体无完肤,这意味着什么,剑叔实在是高兴到了极点,也兴奋到了极点!十六年了十六年,他终于即将见到一生追寻的梦想将要实现!  唐缺十七剑刺出,只觉得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气充塞胸臆,浑身说不出的畅快。就在这时,他却看到坐在远处的剑叔身子摇摇欲坠,似乎就要倒下去! 第二十章 师恩深重(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一惊之下闪电一般纵到剑叔身边,只见剑叔口角溢血,但却是满脸喜色,他急忙扶住剑叔急道:“剑叔,你怎么了?怎么了?!”剑叔挂着血迹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吃力的道:“缺儿,剑叔没事,没事的……”  唐缺这几年学习唐门配制毒药的法门,对医术也有涉猎,虽然谈不上精通,但也颇有造诣,左手扶住剑叔的背,右手五指一探剑叔的脉门,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剑叔的脉象忽急忽缓,跳动无力,分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甚至已是伤到了心脉!唐缺更不再问,口中轻喝一声,全身真力运转,已是练到唐门《烈阳诀》外篇大成的内力源源不断从贴在剑叔背部的左掌心传了过去。  剑叔感到一股暖洋洋的浑厚真力从背心传来,瞬息之间走遍十二正经,不由得浑身一震,心中暗道这孩子内力竟然如此浑厚,但更知道这种内力疗伤之法最伤元气,尤其一个不好会损了唐缺丹田本源,再也无法弥补。  他得了唐缺内力相助,精神已好了许多,低声道:“缺儿,快停下来!”唐缺全心运功,不能说话,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剑叔见他倔强,怒道:“你莫非不听我的话了么?”唐缺眼含泪光,一言不发,真力却仍是绵绵不绝的传了过去。  剑叔见唐缺不听,也不再言语,却双眉一轩,脸上青气隐现,只见他口中暴喝一声,左手扶住他背心的唐缺浑身如遭雷击,只觉得一股霸道已极的力道从剑叔背上传来,顿时将他弹出了丈许之远!  唐缺被剑叔弹出,跌在柔软如毡的草地上,却是毫发无伤,更感到那股如同雷击一般的麻木感觉瞬间消失,体内真气流转,竟然比原本还浑厚了几分!而弹出唐缺的剑叔,此时却口中鲜血狂喷,仰天而倒!  唐缺飞快的爬到剑叔身边,抱着他哭道:“剑叔,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啊!”他知道剑叔为了不让他损耗功力,竟然不顾自身内伤,强运真力,不但把他弹开,更把他输进的真力逼回了他的体内,甚至更将自己的真气倒输给了他几分!这等倒输真气的举动,就是一个没有受伤的人也极易损伤经脉,更不要说已是身负重伤的剑叔!这样做,不但大耗剑叔的内力,更会使得他经脉伤上加伤!  剑叔无力的望着泪流满面的唐缺,口中淌着鲜血断断续续的道:“缺儿,我死不了,莫要作这等没出息的举动,哭哭啼啼,岂是男儿汉的样子?”唐缺哭道:“但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剑叔却不回答,只是微笑道:“缺儿,你很好,很好,剑叔能教你剑术,开心的很……”月光照射在他清瘦疲惫的脸上,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剑叔好累,缺儿,让我睡会罢……”  唐缺抱着沉沉睡去的剑叔,心中担忧无比,不过剑叔鼻息虽然急促,但一时并无恶化的迹象。他心中只想如何治疗剑叔的伤势。  剑叔性子孤傲冷漠,若要他去唐家堡就医,那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况且他严令自己不能泄露随他学剑之事,唐缺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了九岁那年。爷爷带自己去少林拜访天松大师,当时天松大师曾送了自己一颗少林小还丹做见面礼。  小还丹虽然不如少林圣药大还丹珍贵无比,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但也是罕见的奇药,尤其是药性温和却见效极快,更是专治内伤!  想到此处,唐缺兴奋地几乎要跳将起来,他强忍住兴奋,把睡着的剑叔轻轻放在地上,又想到他伤重虚弱,深夜天寒,便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盖在他身上,先去竹林中把阿宝叫了出来守在剑叔身边,虽然谷中没有猛兽,但以防万一,阿宝天生通灵,这些年跟唐缺玩耍,居然学了几下拳脚,以它的体型,便是狮子老虎也不见得是它对手。唐缺这才放心,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向堡里赶去。  此时唐缺的轻功已不让他的父亲唐笑天,这一全速运转,整个人简直化作了一道流光,幸好他这个大少爷喜欢乱窜的习惯堡中人人皆知,倒也没有人拦阻于他。  去堡里自己房间取药再回到谷中,唐缺只花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小还丹入口即化,看到剑叔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也趋平缓,唐缺终于松了口气。他把剑叔轻轻抱起,送到在竹林边搭的竹屋中躺好,盖上被子,又呆了一会,方才放心回堡。  但是第二天,唐缺发现,剑叔竟然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谷中!这一下,唐缺心急如焚,他已经猜出剑叔出谷乃是寻武林中的剑术高手比武,但这次他伤重未愈,小还丹虽然神奇,但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便能治好沉重的伤势,这让唐缺怎么能不急?  唐缺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他每天晚上都到谷中等待,像剑叔最爱作的一样,盘膝坐在竹林边缘,膝上横放着剑叔送给他的一柄长剑,这柄剑并不是宝剑,只是一柄仿古的长剑而已,和时下江湖中流行的长剑不同,这柄剑完全仿造的是汉时长剑的样式,没有剑穗。用剑叔的话来说,剑在汉时已是巅峰,唐时的剑,外形已经有很多流于装饰,不若汉剑式样古朴,简洁,更适合剑客使用。  每天晚上手按长剑看着清冷的夜空,十七岁的唐缺在天空中的繁星点点里,在风吹过竹叶的声音里,在风中传来木叶的清香,泥土的芬芳里,似乎明白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  一个月后,唐缺终于见到了剑叔,浑身浴血面容憔悴的剑叔。剑叔一见到他,嘴里只说了两个字:“拔剑!”  唐缺拔剑,剑叔的神情让他知道,现在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拔剑。唐缺出剑,剑如流星划过天际,剑叔大喝一声:“好!”出剑迎击。  剑叔这次用的剑法,唐缺很熟悉,他第一次比武输给别人,就是败给了这套剑法,武当太极剑法!  剑叔使的太极剑法,有些似是而非,但唐缺却明显感到已深得太极剑法真意。唐缺急攻,剑如狂风暴雨,剑叔缓缓出剑,每剑成圆,收放之间,浑然天成,全无破绽。  唐缺又一次感到了六年前比武时的感觉,剑叔每出一剑,就仿佛是放出了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又像是布下了一道无形的障碍,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唐缺感到自己的剑越来越重,身法越来越滞碍,他已无还手之力。  太极剑法太可怕,唐缺这一年多已见识过无数的剑法,却从没有一种剑法像太极剑法这样,似乎根本没有破绽!  就在唐缺觉得自己就要落败的时候,剑叔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轰然在脑海里响起:“世上没有毫无破绽的剑法,只有你看不出破绽的剑法,破绽一定有,只是你看不出而已!” 第二十一章 师恩深重(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破绽一定有,只是你找不出来,破绽一定有,只是你找不出来!”这句话在唐缺的脑海里反复回荡,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找不出,只有碰!唐缺决定碰运气!唐缺出剑,剑如雷霆,这已是他全身功力所聚的一剑!这一剑无论气势速度已是他剑道的巅峰!  剑光如电,更如流星!呛啷一声,剑叔手中长剑已飞出,插在十丈外的地上,剑身仍颤动不休!  唐缺收剑,卓立风中,他仍沉醉于这辉煌灿烂的一剑中。剑叔虎口已裂,血从手上缓缓滴落,滴在青翠的草叶上,十分妖艳,凄美,动人。  剑叔高大瘦削的身子忽然倒了下去,就像被风吹倒得一根枯竹,唐缺抱住了他,眼眶已湿润,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玉石般的面颊静静滑落,唐缺没有哭出声,只因剑叔说过,男儿不哭!但泪却止不住。  剑叔笑,瘦而布满青筋的大手轻轻擦去唐缺的泪:“痴儿,我学剑三十余年,今日终于了却心愿,你已比我强,比我强了……”唐缺无言,只是流泪,就在抱住剑叔的一瞬间,他已探知,剑叔心脉已断,已是再无回天之力。  剑叔的声音越来越低:“缺儿,我怀中有两封信,一封给你,一封你交给你祖父,告诉他,昔日故人背信弃义,求他原谅。”他声音微弱,双眼却越来越亮:“要对你说的话,都在信中,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方才的绝世一剑,死而无憾!死而无憾……”缓缓闭上双眼,好像睡着一般,这一代奇人,绝世剑客,竟在这幽静的小谷之中,在他唯一的传人怀里,溘然长逝。  唐缺有生以来第一次夜不归宿,他抱着剑叔的尸身,在这凄清的夜晚呆呆的坐着,少年第一次经历了亲人逝去的痛苦,这痛苦就仿佛把他的心割去了一块,空空落落。  不管四更后谷外有多少唐家弟子在寻找他,唐缺只是抱着剑叔的尸身坐着,他想陪他一个夜晚,六年多来,他从没有陪着这孤独的剑客度过一个夜晚,他一定很寂寞。  一直到了东方发白,唐缺才抱着剑叔的尸身走进竹林深处,阿宝阿娇一家好像也感受到了唐缺心中的悲伤,低着头默默跟在唐缺的身后。在竹林最深处,唐缺就用一双肉掌挖出了一个深坑,尽管他双手蓄满了真力,当坑挖好时,他的手还是血迹斑斑。  挖好了坑,唐缺从剑叔怀里取出那两封信,就在剑叔的尸身旁,拆开了给自己的一封。  “缺儿:见此信时,余当已不在人世,余与尔共度六载,岁月匆匆,尔已尽得余之真传,且有青出于蓝之势,余心甚慰。然余传授尔之剑道,非余本门绝学,却是余昔年一剑纵横天下,遍会天下高手而成,虽脱胎于余本门剑术,或更胜一筹耳。十六年前,余于唐家堡尔周岁之宴,便知尔实系学剑之不世出天才,余一生心愿,便是要追寻那剑道之巅峰,惜人力有时而穷,余当时已窥门径,却限于天赋,不得寸进。当日余与令祖赌斗,却是造化弄人,无奈败北,虽黯然而去,但传尔剑术之心,却无时或忘。十六年中,吾抛家弃女,更远离本门,独居山中,绝迹江湖。天下英雄,或当余已成黄土一杯耳,九年前尔偶见此谷,余便在侧,当日尔年尚幼,余恐泄露身份,不敢现身,六年前尔在谷中说出学剑之愿,对余而言,实惊喜莫名,于是现身相见。”看到这里,唐缺心中惊讶无比,他一直以为遇见剑叔乃是偶然,没想到,剑叔竟然为了传授自己剑术,苦苦在山中独居了十六年!  “尔之天资,实为当世仅见,但剑之一道,浩如烟海,两年前尔之剑技实已不在余之下,为使尔更上一层,领悟剑道真意,余遂出谷,遍寻当世各大剑派高手,蒙面约战,偷学剑术,以求使尔能尽窥天下剑术。余本以为十六年清心寡欲,苦思剑道,天下剑客,当无抗手,可笑余小看天下英雄,大小七十余战,虽无败绩,却身受重伤,虽得尔小还丹之助,但余自知,当不久于人世。”唐缺的眼泪一滴滴打湿了衣襟,剑叔已知道伤势难知,却还为了自己出谷求战,这等拳拳爱护之心,唐缺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缩成了一团。  “那夜尔回堡之后,余便醒转,中夜抱被苦思,天下剑法,大多尔已尽知也,忽想到与你相见之日,尔曾言余之剑术比武当太极剑法如何,余便决定,当寻武当高手一战。”唐缺看到这里,口中不由发出了一声近乎**的声音,原来,原来剑叔不顾伤势去寻武当剑客一战,竟然是为了自己当年一句孩童的戏言!  “武当剑法,果然精妙绝伦,余寻得武当龙真人师弟白云真人,侥幸胜了半招,但先天无上罡气果然厉害,余心脉受损,为防不测,遂连夜回谷。谷外写下此信,却是自知时日无多,当日曾与尔约定三事,尚余一事未言,今当相告。”  “余实为长白剑派当代掌门端木远,为余一人梦想,十六年不回本派,抛家弃女,身为掌门,身为人父,余每思之,惭愧无地。今便托付于尔,将余随身佩剑送回长白,此乃掌门信物,可令门中长老自择掌门,余有一女,昔日余离派之时,尚牙牙学语,名为婉儿,其母早逝,余实亏负婉儿良多,他日望尔代余照拂。长白剑痴端木远字。”  唐缺手中拿着这封信,痴痴的坐在端木远的尸身之旁,良久方才起身将端木远埋葬,当一个小小坟头出现在唐缺眼前,唐缺跪倒在地,郑重的对着新坟三拜九叩,沉声道:“恩师,唐缺虽然祖训不可另投别派,但恩师待缺儿恩重如山,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缺儿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恩师所托之事,缺儿当全力以赴,了却师傅心愿。”长剑出鞘,剑光闪动间,一块翠绿的竹牌已然削成,端端正正立在端木远坟前,上书两行大字“恩师长白掌门端木远之位”“不肖弟子唐缺谨立”。 第二十二章、初入江湖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门,唐家堡,唐缺缓缓向唐家堡走去。  唐门中人惊讶的发现,平时很爱笑的大少脸上毫无表情,只有一双眸子透出浓浓的哀伤。更奇怪的是,大少背上背着两柄剑,两柄形式古雅的长剑。  唐缺一步一步的走进唐家堡的大门,一步一步走进唐家内堡,走到暗香别院,走到父亲的书房外。一路上唐门弟子们奇怪的眼光他都在眼里,但他已不在乎。  唐笑天坐在书房里,他心中既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昨天收到了上官飞云的信,信中提出要给上官燕和唐缺订亲,虽然武林儿女普遍晚婚,但上官燕已经十九岁,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儿在一般家庭都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而她却始终拒绝那些上门提亲的名门公子,江湖侠少。  上官飞云急了,非常急,他想抱孙子已不是一天两天,最后被女儿急得跳脚的上官飞云逼着夫人周冰雨去问女儿到底是什么想法,这种事女儿总是和母亲好说一点,周冰雨问出来的结果让上官飞云仰天大笑,原来自己的宝贝女儿心里一直装着唐家那个小捣蛋鬼!  亲上加亲乃是美事,别人对唐家有成见,上官飞云却没有,他立刻修书一封告知唐笑天,希望先给两人订亲,过几个月便给两人完婚,从此结为儿女亲家。这封信正写到了唐笑天的心坎里,他自然高兴万分。  但让他生气的是,他兴冲冲的让人把唐缺叫来,结果这小子居然一夜都没回家!夜不归宿!胆子太大了,他倒不担心唐缺的安全,自己儿子的武功如何他是知道的,不但暗器功夫已经非常精纯,而且唐门的其他武功绝学也并不比自己差到哪里去。他生气的是,他怀疑儿子是不是跑出去眠花宿柳了!  正在唐笑天又高兴又生气的时候,他听到书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是儿子的脚步声,他绝不会听错。  唐笑天习惯性的咳嗽了一声,沉声道:“是缺儿么?进来!”书房门吱呀一响,唐笑天故意没有抬头,他在想,是不是应该给这个小坏蛋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做老子的权威。  出乎他的意料,唐缺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唐笑天一惊,他太了解他的儿子,唐缺的性子,并不是随便下跪的人,即使是在他面前。  唐笑天抬头一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跪在自己脚边,腰板挺得笔直,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他身上怎么背着两柄剑?唐笑天心头疑云大起,沉声道:“缺儿,你这是为何?你怎么会背着两柄剑来?”  唐缺的回答让唐笑天越来越怒,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宝贝儿子,唐门长房嫡孙,很可能是唐门下一代家主,竟然一直在瞒着自己偷偷学剑!已经学了六年!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但是听完了唐缺的叙述,唐笑天却只剩下了一声叹息,十六年前那个白衣胜雪,意兴飞扬的长白剑痴仿佛又站在了他面前,斯人已逝啊。  唐笑天默默看了跪在面前的儿子一会,才开口道:“兹事体大,你先起来,随为父去见你祖父。”  唐天豪闭关的后山岩洞外,唐笑天一撩衣襟,领着唐缺跪在了地上,开口道:“父亲,孩儿不肖,没有教导好缺儿,这个不肖子偷偷随长白掌门端木远学剑已有六年,违背祖训,孩儿竟一直蒙在鼓里,请父亲责罚,还有缺儿之事该当如何处理,还请父亲示下。”声音虽不甚大,但绵绵密密,竟穿透堵住洞口的巨石,一直传进了洞里。  洞内没有应答,过得半响,门口的千斤巨石缓缓滑开,一个头发花白的麻衣老人缓步而出,正是唐门老家主唐天豪。  唐天豪走出岩洞,一双眼睛看了跪在地上的唐笑天父子一眼,道:“事情到底如何,缺儿且给我细细讲来。”唐缺把跟着端木远学剑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又取出端木远给唐天豪的信,递给了唐天豪。  唐天豪展开信一看,信中写道:“唐老家主钧鉴:在下隐瞒身份,私自传授令孙剑术,实属背信弃义,惟在下一生实已献于剑道,唐老家主一代人杰,当可理解端木苦心,唐缺天纵奇才,只望老家主莫要太过责罚,万般不是,皆由在下而起。端木远绝笔。”  唐天豪手持书信,良久叹道:“苦心孤诣,苦心孤诣,剑痴之痴,一至于斯。”沉声道:“笑天,缺儿,你们父子先起来罢。”等唐笑天和唐缺父子站起,唐天豪沉声道:“缺儿违背祖训,私学他人剑法,本应逐出唐家!”唐笑天闻言浑身一震,抗声道:“父亲!”唐天豪摆手道:“你莫着急,但念在长白剑痴一代大侠的苦心,缺儿也是为了唐门声誉,因此逐出唐门之罚可免,但是!即日起唐缺离开唐门,三年内不得回归,也不得自称唐门弟子,三年之后,若是在江湖中有所成就,可认祖归宗,若是为非作歹,唐门家法,为你而设!”说到这里,已是须发皆张,声色俱厉!  唐笑天心中叹息,知道父亲毕竟还是爱惜孙儿,这惩罚虽然已是很重,但对唐缺来说恐怕是求之不得。他忽然想起一事,急道:“父亲,上官飞云有意让缺儿和燕儿订亲,这时候让他离开家中……”  唐缺原本老老实实垂首听教,听到唐笑天这句话急得叫道:“啊?我不要和燕表姐订亲!”唐笑天怒道:“小畜生,这有你说话的份吗?”唐天豪却微笑道:“亲上加亲,虽是美事,也要看缺儿愿不愿意,缺儿,你为何不愿娶你燕表姐?”唐缺摸摸头说不出理由来,支支吾吾忽然灵机一动,正色道:“爷爷,父亲,缺儿虽然顽劣,但也知道守礼,恩师新丧,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缺儿这时订亲……”  唐笑天不疑有他,听了唐缺这话也觉得有理,当下不再追究。当晚唐天豪和唐笑天便召集门中长老,告知此事,众人对端木远之死都唏嘘不已,对唐天豪的处理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大多从小看着唐缺长大,骤然要离开,都有些舍不得,尤其是教授唐缺药学的十九公,拉着唐缺的手絮絮叨叨,嘱咐个不停,倒比唐天豪父子更要心疼。  上官灵玉知道儿子要被逐出门户三年,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如桃,但她也知唐缺总要出外历练,便强忍伤心,替儿子收拾行装,又知道唐缺要去长白将端木远的佩剑送还,怕关外苦寒,给儿子装了几件棉衣,到得最后,一个包裹竟比唐缺的人还大些。  第二日清晨,唐缺便辞别了家人,踏上漫漫江湖路,三年之中,他都不可以使用唐门暗器,因此他只是一人一剑一马,马背上驮了简单的行装,上官灵玉最后终是拗不过儿子,东西带的虽少,却是塞了不少私房给唐缺,正是少带白银,多带黄金,暗藏珠宝,泪眼涟涟的和公公丈夫送儿子离开了唐家堡。 第二十三章、民不聊生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一个人开始闯荡江湖。  他第一个目标,是关外的长白山,他要去把端木远的佩剑送回长白,另外,他也想见见师傅的遗孤,自己没见过面的师姐端木婉儿。  这时候是暮春时节,唐缺的心情在伤感里有着一点点的兴奋,一点点的激动。为了给师傅戴孝,他穿了一身白衫,衣服剪裁很合身,正把唐缺豹子般健壮矫健的身躯很好的展现出来,加上胯下一匹神骏的青花璁,正是人如玉,马如龙,江湖少年春衫薄。  唐缺行路的速度并不快,他并不急,到关外还有很远的路程,这么远的路程一定会发生很多事,遇上很多人。很多有趣的事,很多有趣的人,不像一般出远门的人都不希望发生什么事,唐缺不但不害怕,甚至还有点期待。他甚至有些想惹点事情的意思,十七岁的江湖侠少,正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心想冒险刺激的时候,唐缺不例外。  可惜的是,老天偏偏和他作对,唐大少爷一路上放缓马速,左顾右盼,不但没有看到什么可以仗义出手的事情,反而吸引了不少陌上少女的目光。  这也难怪,唐缺本来就长得很好,眉清目朗,长身玉立,加上他眉宇间那淡淡的忧悒和世家子弟特有的优雅气质,正是怀春少女心目中白马王子的最佳人选,虽然他骑得是青马,不是白马。  在四川境内,唐缺的心情都很好,一路上风景秀丽,所过的大小城镇平和安详,百姓看起来生活的都不错,蜀地本就是天府之国,本朝开国以来,封在这里的蜀王代代爱民如子,奉行无为而治的治理方式,与民休养生息,赋税也很轻,所以四川的百姓比其他省都过得富足些。  但是唐缺的好心情,到了两淮一带,却消失的干干净净。两淮之地不久前发生了大水灾,水灾过后就是饥荒。  无情的洪水淹没了良田,冲垮了房屋,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在四川边境唐缺已经看到了很多逃难的灾民,灾民们扶老携幼,背井离乡的惨状已经非常凄惨,但到了水灾直接肆虐的两淮一带,眼前发生的一切才让唐缺知道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进入灾区以后,唐缺已经遇到过至少十几起想要抢夺他坐骑的盗匪,这些盗匪个个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满脸都是菜色,手上拿着耕种用的锄头钉耙,却颤抖的根本拿不稳手里的‘凶器’。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盗匪,养尊处优惯了的唐大少爷差点就笑出声来。  一道灿烂的剑光瞬间耀花了这群盗匪的眼睛,所有的人都只觉得手中一轻,手里的锄头钉耙就只剩下了半截。  唐缺坐在马上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剑已入鞘,就仿佛从来没有拔出来过。这群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剑法,他们甚至根本都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呆呆看着手里只剩下了半截的‘凶器’忽然发一声喊,转身就跑的无影无踪。他们跑得并不快,但唐缺当然并没有去追。  唐缺一剑削断了十几把‘凶器’,却并没有自得的感觉,他只觉得很无聊,这些盗匪实在提不起他追的兴趣。他看着散落一地的半截锄头,钉耙,摇头苦笑,他只有苦笑。  但是在连续遇上了这样的盗匪三四起以后,唐缺就笑不出来了,如果是你,你也一定笑不出来。  因为这些人实在太凄惨,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眼睛里都发出饥饿的光芒,不管男女老少,他们看着策马前行的唐缺的时候,都根本没有看坐在马上潇洒俊逸的唐缺,而是一双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唐缺胯下的那匹关外名驹青花璁。  在这些人眼里,唐缺没有他胯下的高头大马有吸引力,唐缺不能吃,这些人虽然饿,但还没有到吃人的时候。  唐缺脸上没有了笑容,他第一次看到了人饥饿到了极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唐缺毕竟还是个少年,一个热血,侠气,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少年,而这些人却似乎已绝望。  唐缺当然不会把马给他们,他还需要这匹马赶路,但他更不会伤害他们。如果伤到了这些悲惨的人,唐缺一定不会原谅自己,所以他把行囊打开,把自己从四川带来的干粮分给这些人。他会这样做,是因为他既有爱心,也有信心。  唐缺有爱心,他同情这些灾民,他痛恨盗匪,一向认为不劳而获是可耻的事,但这些盗匪不一样,他们变成盗匪并不是他们的错。  唐缺有信心,他觉得自己有一身武功,无论如何都能够活的下去,甚至活的很好。  三十斤的干粮,十五斤的干肉,走不到一百里路就分了个精光。唐缺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虽然他已经把他所有的粮食都分给了别人,但是看到那些饥饿的人含着泪花向他道谢的时候,唐缺却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传说中的神仙,不能变出粮食来,救救这些可怜的人。  一路上经过的村子,大多十室九空,活不下去了,人都向富庶的省份大量逃荒,越是向灾区深入,看到得情形越触目惊心,路边的饿殍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女子,壮年男子要少一些。最让唐缺痛心的是,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些孩子!  这是在进入灾区第七天的晚上,唐缺的青花璁在第四天就已经被他含着眼泪一掌震死,青花璁的眼睛盯着他,那双眼睛里含着震惊,不信和深切的悲哀,不相信主人为什么会这么样狠心。唐缺忍着心里的悲痛和内疚默默离开,把青花璁留给了一群饥饿的难民,当他看到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饿得瘫倒在她同样饥饿的母亲怀里,连眨动眼皮的力气都已经失去的时候,他只能这样做,他不能看着她们饿死。  唐缺坐在一个小树林里,默默望着天上的星星,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粮食,但他的内功精纯,所以还是很有精神。虽然很饿,但唐缺还能支持,他已不是那个从来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的唐门大少,这一路见到的景象已让他成熟了很多。  唐缺望着星空默默的想,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为什么人要经历这样的苦难?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连这么样可怜的希望也要剥夺?  唐缺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力量太小,他能帮到这些难民的,也只有把自己的干粮分给他们,把自己心爱的坐骑给他们做粮食,但这一点点又能帮助几个人,又能让帮助到的人支持多长时间? 第二十四章、易子而食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和悲哀,到今天他才发现,纵然有一身武功,面对这样的灾难,也是无能为力。人类,在天地之威前,是如此的渺小。  唐缺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在唐缺满腔悲愤自怨自艾的时候,他的耳朵忽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哭泣声。  哭泣声音极小,而且断断续续,若是一般人听到了,模模糊糊可能就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唐缺耳力非比常人,他清楚的听出是一阵孩童的哭声。  在这凄清的深夜里,荒郊野外,不远处便有饿殍,忽然听到孩童的哭声,纵是唐缺胆量过人,也不由得心生寒意。  唐缺毕竟少年胆大,再说这些天见多了生死间挣扎的难民,于生死之事已经是看得极开,剑眉一轩,他心中暗想,不管是什么总要去看个究竟,就是野鬼妖狐,也没什么可怕的。  唐缺提了一口真气,整个人瞬间仿佛失去了重量,轻轻悠悠,飘飘荡荡,就似一团柳絮随风而起,向那哭声来处飘了过去,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正是唐门七绝中的独门轻功‘柳絮随风’。和天下任何轻功都完全不同,似慢实快,是最诡异的轻功之一。  这柳絮随风最大的特点并不是速度奇快,若论起速度,天下轻功首推天山派的‘踏雪寻梅’,但柳絮随风却是所有轻功中最省力的,对真气消耗之少可谓天下第一。唐缺这时已经饿了几天,他性子虽然狂放洒脱,但却不是鲁莽浮躁,现下也不知道这哭声是鬼是狐,自然要保存实力,因此便使出了这柳絮随风的轻功。  唐缺飘飘荡荡浮在空中,他本就穿着一身白衣,虽然这几天失了坐骑,徒步行走。一件白衣上已是泥星点点,在这黑夜之中白色最是醒目,那些泥点子倒看不出来。  只见他整个人都悬在三丈多高的空中,全身松弛,手足不动,完全凭着一口真气借风而行,那副模样哪里像是要去捉鬼拿狐,若有人在,必定觉得他便如活鬼一般。  那哭声离唐缺原先所在大约有二十余丈,唐缺飘到近前,轻轻一个转折落在一棵树后,一双星目凝神望去,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剑眉倒竖,星目圆睁,根根头发都似要站将起来!  原来那哭声却是两个三四岁大的小小孩儿,暗淡的星光下看去,都是饿的皮包骨头,倒在地上不住啼哭,想是饿得发昏,竟连哭声都微弱的几不可闻。就在这两个孩儿不远之处,有两个蓬头垢面,满面凄惶的中年男子,手中各自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双眼含泪,却都分别盯着那两个啼哭的孩童。  让唐缺怒火中烧的正是那两名男子望向孩童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他这些天已是见得太多!那两双眼睛中有内疚,有不忍,但更多的却是人饿到了极点看到食物时的贪婪火焰!  唐缺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些难民看到他胯下的青花璁时,眼中闪动的是这样的眼神,当他把自己的干粮分给难民时,看到的也是这种眼神,甚至他看到难民们围着一棵棵树木疯狂的啮咬着树皮时,那一双双眼睛中也是这样的眼神,绝望而恐怖的眼神!  之前看到这种眼神的时候,唐缺心里会充满同情并对自己深深自责,但现在看到这两双眼睛里的同样眼神的时候,唐缺却只想把这两个**的眼睛挖出来!他们,竟然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两个可怜的孩子!  唐缺正准备动手,这两个男子中一个比较高的已是一边流泪一边走向了那两个孩子,他的口中喃喃自语:“狗儿,莫要怪爹爹,爹爹,爹爹也是没有办法啊!”他虽然是喃喃自语,语声极轻,但唐缺却听的清清楚楚,他心头大震,这男子竟然是孩子的爹爹?!  唐缺此时心中充满疑云,却不慌将这两人杀了,反正有他在旁,绝不会让孩子受到一点伤害!唐缺这时疑心压过了怒火,人却冷静下来,眼珠一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那高个男子走的很慢,矮一些的男子迟疑了一下,也抹着眼泪提刀向孩子走去。这二人来到两个啼哭的孩子面前,已是满脸泪痕,但却并不迟疑,举起手中菜刀,便要向两个孩子砍去!两把生锈的菜刀高举过头,正要砍下,只听得当当两声,那两男子持刀的手腕都是一阵剧痛,再也握不住手中菜刀,两把菜刀都落在了二人脚下。  这二人正在做人神共愤之事,突然之间被打落菜刀,他们却都是贫苦村民,哪里见过唐缺用的精妙手法,两人牙关打战,顿时都想到了鬼神身上去。  两个男子浑身颤抖,战战兢兢往手腕上望去,这一望顿时让他们亡魂大冒,原来两人的手腕上竟是都插着一块极小的树皮,血珠还顺着树皮插入之处往外渗出。  两人互望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和恐惧,心中不约而同想到:“有鬼!”刚想到一个鬼字,忽然脖颈后都被吹了一口冷气!  就这一下,这两个中年男子浑身的汗毛已是都竖了起来,浑身筛糠的两腿一软,已是瘫倒在了地上!  就在两人瘫倒在地的同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林中响起:“你这两个丧尽天良的**,可知罪么?”这声音说不出的刺耳难听,又阴阳怪气,在这深夜里的树林中真是恐怖之极。  那两个男子浑身发软,根本不敢抬头,勉强趴在地下磕头如捣蒜哭道:“小人知罪!知 罪!”那声音道:“你二人既然知罪,且说说犯的是何罪啊?”那两个男子张口结舌,却是半天不言声,那声音怒道:“怎的不说话,莫非想欺瞒于我么?”  两个中年男子心中虽然怕的六神无主,但实在说不出口,趴在地上互相望了一眼,又不知那声音是何方神圣,乍着胆子一起抬眼望去,顿时都吓得惨叫道:“无常爷爷,我说我说!”  原来两人一眼望去,竟看到一个浑身雪白的影子飘在空中,一只手上还拎着根雪白的棍子,看不清面目的头上戴着顶孝帽,不是传说中的白无常,还能是谁!  两个人都想,定是自己丧心病狂,竟然报应就在眼前,当下一起哭道:“无常爷爷,我二人罪该万死,实是饿的发疯,为了各自家人能活些日子,才想出了这么个换了子女来吃的法儿……” 第二十五章、悲惨人间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那无常却正是唐缺假扮的,听了两男子的话,唐缺心里真是五内俱焚,这次水灾之害,竟然一至于斯,饥饿竟然已经逼得人们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那两男子第一句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动了心中苦情,都涕泪交流的哭诉起来,人心便是这般,若是知道唐缺是个人,那是再也不会说出真情,但他二人以为唐缺是阴司冥神,第一不敢欺瞒,第二心中苦楚也想找人倾诉。这下就原原本本的说出了易子而食的原因。  原来这二人一个叫王大牛,一个叫陈小二,本是同村人。他们的村子是这次水灾中的重灾区,在这次水灾中全被淹没。全村侥幸活下来的人都躲在了村边一个小土山上,直到洪水退后才得下来。便在那小土山上,村人被洪水围困了整整四天,水位退后,已是饿的头昏眼花众人携老扶幼小到了村里一看,只是叫苦连天。  原来整个村子都已经被洪水夷为了平地,村民们看到没能逃出的亲人尸体,嚎啕大哭之后草草埋了,便在废墟中寻了些没被冲走的粮食分了开始逃荒。  王大牛和陈小二两家在村民中算是幸运的,水灾来时二人见机的快,却没有家人死于洪水,但两家人却都没想到,当时的幸运却正是后来不幸的原因。  一路逃荒,村人渐渐分散了,粮食也吃光了,王大牛和陈小二本是好友,两家人一直在一处,却没有走散,仍是走在一起。又行了数日,就连树皮草根也是难得寻到,两家都有老人孩儿,他们不比壮年人,都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饿死。  王大牛和陈小二都是孝顺之人,一天夜里二人看着饿晕的父母默默垂泪,王大牛忽然想起曾听说书先生说过的一段书来,那是《三国》里一个猎户杀了自己妻子招待刘备的故事,王大牛想起这段故事,望向自己妻子的眼光便变得恶狠狠地。  他心中想到,既然那猎户为了招待刘皇叔都能杀了自己妻子,那我为了救父母有何不可?心中下了决心,他便去寻陈小二商议,谁知道陈小二一听这话深表赞成,也想要杀了自己妻子。结果这两人便将自己妻子拖到暗处偷偷杀了,割下肉来煮了给父母孩儿吃,又坚持了些日子。  唐缺听到这里心下惨然,又看到那王大牛陈小二说到自己杀妻割肉,竟然丝毫没有惭愧的神色,不由怒道:“你们如此残忍,将结发妻子杀害,更割肉食用,竟无一点愧疚之念?”那王大牛闻言惊讶道:“无常爷爷,小人杀妻是为了救父母的性命,不这般小人父母就要饿死,百善孝为先,小人这么做并无错处啊!”  唐缺被他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却挑不出他这话的错处,那王大牛看不清唐缺的面容,只是继续说了杀妻之后发生的事情。  两个被丈夫杀害的无辜女子的血肉只是让两家人多活了数天,几天之后便有陷入了濒临饿死的边缘。这次两人杀人食肉的勾当已做过了,竟将主意打到了自家孩儿的身上,毕竟是亲生骨肉,终是于心不忍,这次却是陈小二想出了互相交换孩子的法儿。  听完了两人磕磕巴巴的叙述,唐缺望着跪在脚下的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两人确实有取死之道,但发生这样的人间惨剧,难道就完全是他们的错吗?  看到两人骨瘦如柴的身躯,再看看两个面对父亲的屠刀也无力逃出一步的可怜孩子,唐缺仰天长啸,贼老天!你若是有眼睛,便睁开来看看这炼狱一样的人间吧!  唐缺最终没有杀王大牛陈小二两人,他只是带走了两个孩子,至于王陈两家的其他人,唐缺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他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救救两个可怜孩子而已。  唐缺将一个孩子用一件衣服捆在背后,另一个孩子抱在身前,在黑夜里发足狂奔,仿佛只有不停的奔跑才能将他心中的郁愤发泄。  一夜之间,唐缺狂奔三百里,在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终于接近了灾区的边缘,但他此时,也已经是快要油尽灯枯。  唐缺把两个被他点了睡穴的孩子放在地上,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唐缺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三百里路,对唐缺来说,运足了真气尚且要整整一夜才能奔出几乎是一片死域的灾区,这还是唐缺施展轻功走的是翻山越岭的直线,换做了普通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王陈两家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唐缺看着天边初升朝阳心中叹息,他全凭天上星辰指路,一路向北,现下凭着脚下泥土的湿润程度判断已经是快要走出灾区,但身在何处,他却也懵然不知。  如今唐缺自己身无粒米,也不知道要如何养活这两个孩子,虽然快要走出灾区,若是前面有了客栈酒店,他便可以买到粮食酒菜,但唐缺点了这两个孩子穴道的同时已经发觉,这两个孩子的生命实在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若是一日之内再无食物进补,那便神仙也无法相救。  望着两个可怜孩子几乎只剩下皮肤包着骨头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唐缺的眼睛湿润了,莫道男儿心如铁,只缘未到动情时。唐缺在心里对自己说,若是不能让这两个孩子活下去,我唐缺还谈什么行侠江湖,还谈什么为唐门正名!  心里下定了决心,唐缺默默找了一些潮湿的柴草,盘腿而坐,运起体内已是快要枯竭的真气,按照《烈阳心诀》外篇最后一段心法,疯狂将灼热的真气逼出掌心。  柴草很快被灼热无比的真气烘得干燥无比,唐缺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已是生着了一堆火。看看两个孩子的穴道已经被点了快要两个时辰,唐缺给他们各自轻轻补上一指,暂时还不能让他们醒过来。  唐缺将恩师端木远的佩剑从背上解下,看着剑柄上镌刻的小小‘惊雷’二字,唐缺心道,恩师在天有灵,缺儿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将惊雷剑恭恭敬敬放在身前,唐缺一咬牙拔出自己的佩剑,剑光如水,轻轻晃动,唐缺已是将剑插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第二十六章、剑落凶禽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长剑插入火中,不消片刻已是被烈火烧的通红,唐缺满布汗水的俊脸上一片肃穆,撕下左腿裤子包住右手,已是伸手向剑柄抓去。  剑一入手,唐缺飞快的挥动了几下,感到剑身温度减弱,剑眉一轩,挥剑便要向自己的左腿上削去!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几声鸣叫,唐缺停住削下的长剑,抬眼望去,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剑刃此时离唐缺的左腿,只有些微距离。  原来空中不知何时已是盘旋着一只硕大的秃鹫,鹫目灼灼,正盯着下面睡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个孩子。  唐缺心思电转,已是明白了究竟,这秃鹫最爱食动物尸体,看这恶鸟体型如此之大,想是这些天不知道吃了多少饿殍,看它那双凶恶的眼睛所看之处,定是食髓知味,盯上了两个孩子,在这恶鸟眼中,该是把被唐缺点了睡穴,一动不动的孩子当成了尸体。  唐缺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呵呵,这恶鸟来得正是时候,倒免了我受皮肉之苦。”凝目望去,那恶鸟只是在半空中盘旋,却始终不肯落下,却是因为唐缺这个活人在侧,又有火堆的缘故。若是换了平时,见到下面既有活人,又有篝火,这秃鹫早已鹰扬远去。但它这些时日天天以死人为食,吃的口滑,竟然对下面的两个孩子恋恋不舍,却不肯就此离去。  唐缺一时不明就里,只是站在下面等那秃鹫落下,却是等了半响那恶鸟也只是在半空盘旋,唐缺估量了一下,若是自己真气充盈,这点高度倒也不算什么,但他此时真气空虚无比,却是无能为力。  在心中想了想,唐缺恍然大悟,已是知道了恶鸟不肯落下的原因,当下袖子一挥,一股劲风扑出,顿时将篝火压熄了。随即躺在地上装起死来,一双眼睛却是半睁半闭,时刻注意着恶鸟的动向。  唐缺这一躺下,呼吸顿时变得若有若无,全身纹丝不动,长剑也远远扔在一边,只有一双眸子随着那恶鸟的盘旋而转动。  不出唐缺所料,这恶鸟在空中又盘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口腹之欲,看到下面没有动静,刷的一下,速度奇快的扑了下来!  就在这恶鸟利爪张开,恶狠狠地向两个孩子扑到半途,一道灿烂的剑光闪电般从地上升起,剑光过处,血雨纷飞!  唐缺看着被自己一剑劈成两半的恶鸟尸体,不由得放声大笑,这些天来他日日悲愤填膺,郁闷已极,终于在这笑声中完全释放出来!唐缺的笑声远远,远远地传了出去,仿佛要传遍整个大地。  长笑过后,唐缺重新点着了火,就近找了条小溪将这送上门来的食物洗剥干净,去毛剔骨,笑吟吟的走向篝火边。  谁知刚走几步,唐缺脚下一软,竟然差点跌倒,一惊之下他想要运转真气,一运之下不由暗暗叫苦。原来他体内竟然是贼去楼空,空荡荡的全无丝毫真气,竟然像是个从没练过内功的人!  若是寻常练武之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免要大惊失色,轻者怨天尤人,重者如癫似狂。唐缺却只是楞了一楞,便混若无事般走到火堆之旁,慢慢烤起那只鸟儿来。  唐缺小时候经常在唐家堡附近山里玩耍,这等野外烤食的本领却是驾轻就熟的,虽然没有烤过这种凶禽,手边也无调料油盐,他却就把这鸟儿当烤野鸡般烤将起来。  过了一会,唐缺已是把那秃鹫烤得脂香四溢,他一边烤鸟一边默运玄功,从烈阳心诀外篇第一段开始一直到了外篇最后一段,七段心法默默念完,体内却是丝毫没有反应,唐缺却并不气馁,干干脆脆默念起出堡前夜唐笑天偷偷传给他的烈阳心诀内篇第一段来。  这一念不要紧,唐缺空荡荡的丹田仍然是空空荡荡,膻中气海却是忽然生出一股暖洋洋的真气,开始只是如丝如缕,但却在缓缓增长壮大之中。更奇怪的是,默念口诀功法,体内会生出反应,那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生出反应之后,当然要按照功法要求的姿势打坐调息才能搬运周天,运转乾坤,恢复功力。  唐缺此时的情况却不是这样,那股暖洋洋的真气一生出来,就自己顺着烈阳心诀内篇的心法路线运转起来,该走何经走何经,该行何脉行何脉,虽然涓涓细流微弱无比,但却毫无阻滞,连绵不断。而且每一运转便壮大一分。这一切都是自动在体内运行,丝毫不影响唐缺手上的行动和脑中思维。  唐缺心中虽然奇怪这现象内篇中为何毫无记载,但这情况自然是福不是祸,至少他以后行走坐卧内力都在自动增长,现在虽然他多年功力完全消失,但照这等增长速度,很快就可恢复功力,以后自己的功力增长速度之快,唐缺自己都不敢相信。  唐缺嘴角含笑,一边烤鸟,一边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转,一时间灵台一片空明,神游物外,外界的一切都仿佛离他遥远起来。  正在他沉浸在这种物我两忘的美好感觉之时,忽然身侧不远出想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啊,好香好香,这位兄台好高明的手艺啊?”  唐缺心头一震,顿时从神游物外的境界中清醒过来,他先望了那两个孩子一眼,发现他们还在沉睡,放下了心。转头向那声音来处望了过去。  唐缺一眼望过去,不由嘴角微微上翘起来,原来那说话的人却是一个穿着一件也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衣服的小叫花,大约十五六岁年纪,身形瘦削,比唐缺矮了一个头还多,一张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是丑是俊,但两只眼睛很大,黑水晶一般的瞳仁在眼眶里滴溜乱转,看上去灵动无比。  不过这双灵动的眸子此时正盯着唐缺挑在剑尖的烤秃鹫一瞬不瞬,眼中满是贪馋热切的神色,更明显有一丝口涎从嘴角流了出来。  唐缺见这小叫花满脸馋相,不由哑然失笑,笑意刚刚溢出嘴角,便听到咕噜咕噜两声,却是那小叫花的肚子已是叫将起来,那小叫花望着唐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呵呵,这些天吃的都是清水煮野菜,闻到兄台这烤鸟儿的香味,这肚子就不争气的叫起空城计来啦!”  这小叫花神情爽朗,虽是衣衫褴褛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灵秀之气,倒让唐缺心下大有好感,再说这只烤秃鹫个头不小,他和两个孩子都是饿了几日的人,胃里空空如也,骤然吃到荤腥也不能吃多少,否则定然生病,唐门世家大族,惜福养身,于这一点素所深知。便微微一笑,伸手肃客道:“相请不如偶遇,在此荒郊能相遇便是缘分,兄台不弃,便来尝尝在下手艺如何?” 第二十七章 两小初遇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小叫花见唐缺开口相邀,顿时眉花眼笑,也不推辞,一屁股坐到篝火旁边,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唐缺,只等他烤好便要大快朵颐。  唐缺不时翻动穿着鸟儿的长剑,一滴滴油脂滴入篝火之中,香气渐渐浓郁起来。那小叫花原本搓着双手一副猴急的样儿,这时候见美味就要到口,反倒不着急了,一双大眼开始左顾右盼起来,忽然看到躺在不远处的两个孩子,不由诧异的望向唐缺:“这是……”  唐缺的面庞被篝火映得通红,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从灾区带出来的两个孩子,点了他们睡穴,看你行动也是身负武功的人,不会大惊小怪吧?”那小叫花撇撇嘴道:“那是自然,我只是好奇而已,对了,这两孩子的父母亲人呢?”唐缺眉毛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却抿着嘴没有答话。  那小叫花却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看唐缺不说话,若是旁人肯定不会追问下去,免得自讨没趣,这小叫花倒好,却缠着唐缺问个不休,唐缺虽然不想提起这样的惨事,但被他缠得没法,只得淡淡将事情情由说了出来。  虽然唐缺语言平淡,但这等人间惨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那小叫花听了之后,半响不言语,末了竟怔怔掉下泪来。唐缺见他流泪,不免出言安慰,谁知道他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这小叫花更是大哭起来。眼泪在他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出两道雪白的沟壑,被他用脏兮兮的袖子一抹,一张脸顿时成了戏台上的五花脸。  唐缺见他真情流露,不免心中感动,暗道这小叫花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心里被他哭得也是酸酸的,只想要大哭一场,但看到他那张五花脸,却是无论如何哭不出来。  小叫花哭声渐止,抬头一看,却见唐缺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手中拿着一块撕好的烤鹫,眼中虽然有些戏谑的神色,但却是清清澈澈,坦坦荡荡。没来由得心中一跳,伸手接过烤鹫,道了声谢,便埋头吃了起来。  唐缺递了一块给他,便将两个孩子的穴道解了,好喂他们吃东西。两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悠悠醒转,看到面前的两个陌生人,都呜呜的哭了起来。  唐缺看到孩子啼哭的模样,想到他们可怜的身世,鼻中一酸,差点掉下眼泪,连忙用袖角飞快擦了擦。伸手将半只烤鹫撕成小条,一边撕一边递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见了陌生人虽然心中害怕,但他们实在饿得狠了,再说三四岁的孩子懂得什么?看到烤得金黄的鸟肉,闻到扑鼻的香味,哪里管得了许多,接过唐缺手中的烤鸟肉就往小嘴里塞去。  这边两个孩子狼吞虎咽,拼命往嘴里塞食物,那边小叫花已经风卷残云的干掉了他那一份,虽然眼睛还是盯着唐缺剑上的烤鸟肉,但肚子却是塞不下了,只得抱着鼓胀的肚子一脸不甘之色。  小叫花看了唐缺两眼,又看看那两个拼命吃着烤鸟肉的孩子,忽然从怀里掏出两颗药丸,递给唐缺笑道:“给他们两个吃了,可以消食护胃,不然他们这般吃定然出问题的。”唐缺接过药丸微微一楞:“这炼药之术很高明啊,制药的定是位高人。”小叫花呵呵笑道:“”高人不高人我是不知道啦,反正是个到处翻山越岭的老疯子。”  唐缺知道这两颗药丸不是普通之物,这时候他也不和小叫花推辞,谢了一声便取过药丸给两个孩子服下。  小叫花一边看两个吃饱了神情对唐缺变得有些依恋的孩子乖乖服下药丸。一边笑吟吟道:“吃得饱了,不如活动一下手脚,兄台,我看你武功很高,咱们切磋一下如何?”唐缺被他这句话弄得一呆,这人可真是奇怪,吃的饱了就要和主人动手?  笑了笑,唐缺道:“切磋无妨,只是在下昨夜带着这两个孩子奔了一晚,今天又强运真气斩了这只恶鸟,真气十成去了九成,只怕会扫了兄台的雅兴。”  小叫花已经翻身站起摆出了架势,听到唐缺的话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不会是刚出门到江湖上历练吧?”唐缺点点头道:“正是。”那小叫花一拍脑门,两眼翻白道:“难怪,我说你这个人相貌堂堂,看起来蛮稳重的样子,怎么说出话来这么傻,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可是十分危险,若我对你有半分歹意,你可就凶多吉少了。”  唐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小叫花看到他脸上神情,叉着腰气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功力大损却胡乱跟别人说,如果是和你有仇的人怎么办?就算你没有仇人,看你衣着光鲜定是个富家公子,如果别人见财起意,想要对你不利怎么办?”唐缺笑道:“可你不是别人,我相信你。”  小叫花听到唐缺的话,脸上一阵发烧,幸好他脸上灰扑扑的,倒也看不出来。他晃了晃脑袋,仿佛要把脑海里异样的情绪甩出去,一拉架子叫道:“废话少说,我只用一成功力,来,看看你功夫如何?”  唐缺看到这小叫花的架势不由眼睛一缩,他得端木远传授武功,于各派剑法都非常熟悉,同时也培养了他过人的眼力,这小叫花虽然不修边幅,肮脏邋遢,但一拉架势,脚下不丁不八站在哪里,居然有几分渊渟岳峙的气势!  唐缺不由也来了兴致,跃跃欲试起来。他见那小叫花没用武器,当下也不用剑,右手并指如刀,左手剑诀虚领,也摆出了个架势,气势竟然不在那小叫花之下。  小叫花看到唐缺摆好了架势,口中一声清喝,双掌一错,抢先攻了过来,两人一交手,都是暗暗心惊。  小叫花双掌连环拍出,掌影错落,招式雄浑刚猛,大气磅礴,单论招式的精妙,已是江湖中第一流的掌法。唐缺平日和上官燕,凌霄子相处时,于武当绵掌十分熟悉,他不愿使出唐门绝学无影神爪,当下就使出武当绵掌来招架小叫花的进攻起来。  唐缺却不知道,他这一决定正可谓歪打正着,这小叫花使的掌法堪称天下刚猛第一,虽然他因为年纪尚幼和其他原因,这门掌法学得既不到家也不完全,但唐缺若是用上快捷狠辣,以攻对攻的无影神爪,先天上就被这路掌法给克制了。虽然不至于败北,但也绝不会轻松。  而他现在用的武当绵掌,却是内家掌法中的翘楚,最擅长以柔克刚,以慢打快,尤其是唐缺功力损失太多,这武当绵掌也是最不损耗内力的掌法。 第二十八章 金丝绵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那小叫花吐气开声,每出一掌便是一声暴喝,一招一式简单直接,变化极少,但势道刚猛无比,唐缺内力尚未恢复,可只有避其锋芒。只不过不知道小叫花是不是年纪尚小,还没变声,那明明该很有气势足以震破敌胆的喝声从他口中发出,清脆悦耳,配上他脸上狠霸霸的表情,徒自惹得唐缺肚里暗暗发笑。  唐缺脸上微微带笑,左手阴右手阳,虚实并济,攻守兼备,每一招都是余意不尽,绵里藏针,掌心微微下陷,把武当绵掌的精义展露无遗。若是有武当门下在此,想必会大大怀疑本门中何时出了这么个俗家年轻高手?  凌霄子和唐缺相交莫逆,虽然武当剑法和内功限于门规不能私下传授,但武当派广开门户,武当绵掌却是江湖中会者甚多,何况唐门武功除了暗器之外多在一双肉掌之上,凌霄子和唐缺切磋之时,互相都不藏私,两个人都获益良多,只是唐门招法讲求狠辣迅捷,和武当恬淡冲和的风格完全不同,武当绵掌却是容易上手,只是易学难精,但唐缺既聪明,又有凌霄子这武当派数一数二的天才人物指点,自然领悟极多。  那小叫花一边出招一边道:“哈,原来你是武当弟子,奇怪,武当除了凌空,凌云,凌霄,这三个牛鼻子,什么时候出了你这样的俗家高手,看你的绵掌功夫,火候不浅啊?”唐缺苦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武当门下?”那小叫花更是好奇:“咿?你不是武当门人,也是,武当俗家弟子里像你这样年纪的可没有这么好的功夫,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哦?”他口中说话,手上却是不停,一双刚抓过烤鸟肉的小手油光发亮,大开大合如同钢刀利斧一般向唐缺攻去。  唐缺刚要答话,却被这小叫花一轮急攻逼得喘不过气,哪里还有说话的功夫?那小叫花却好整以暇的转着灵动的眼珠子笑道:“呵呵,我明白了,莫非你是武当哪一个老道士的私生子?是白云还是枯木?难道是黄鹤真人?天啊,不会是龙真人罢?”  唐缺被这小叫花的话气得七窍生烟,有这样的人么?吃了我的烤鸟肉,还要和我动手,这也罢了,竟然还污蔑我是别人的私生子?原本对这小叫花的一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他倏的面沉如水,掌法一变,竟然使出了凌霄子偷偷传授的金丝绵掌!  这金丝绵掌和武当绵掌虽然仅仅只有两字之差,其中分别却大大不同,武当绵掌便像是唐门烈阳心诀的外篇功夫一般,一般弟子都有机会学得,这金丝绵掌却和烈阳心诀内篇相似,在武当派中,只有才智卓绝,行为正派才能学得。  只因这金丝绵掌乃是张三丰真人晚年之时,觉得武当绵掌和峨眉金顶绵掌相较尚有一些不足之处,三丰真人学究天人绝代宗师,一身武学修为可说是震古烁今,几可说是天授,以他的修为,天下武学能看得上眼的实在没有多少,但他知道自己的弟子却没自己这般天赋,便闭关一月,将武当绵掌改良,这改良过的武当绵掌,就是金丝绵掌了。金丝二字,金字是表示这掌法参考了峨眉金顶绵掌,丝之一字,却是说得这路掌法如同抽丝剥茧,绵密无比,又是丝丝入扣,让人无从抵御。  三丰真人创出这路掌法之后,却是并不高兴,只因这金丝绵掌的掌力凝聚之极,真的就如同绵里藏针一样,专破各种外门硬功,内家罡气,若是要害之处被拍上一掌,往往是气散功消的结果。  三丰真人觉得这掌力太过阴损恶毒,想要不传弟子,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心血,想来想去只传了自己七名弟子中的宋远桥和张松溪两人。三丰真人七大弟子都是惊才绝艳一时之杰,也只有两人才得传授,由此可见学这金丝绵掌择人之严。  如今三丰真人仙游已久,座下七大弟子也都不在人世多年,武当派中学这金丝绵掌的条件已经不如当日严苛,但仍然是非常严格,凌霄子是龙真人最宠爱的弟子,同时人品端方稳重,才得传授,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悄悄传给了唐缺。  唐缺从凌霄子那学到的这路掌法其实并不完全,十七路掌法里只学了九路,但用来对付这小叫花却已是绰绰有余,小叫花和他斗了许久,本身武当绵掌也是江湖中人熟悉的掌法,随手应付轻松无比,没想到他突然变招,金丝绵掌和武当绵掌一脉相承,变招之间毫无踪迹可寻,顿时险象环生。  不过是四五招之间的功夫,小叫花已是纯靠招式已是支持不住,他斗得兴起,竟然发了小孩子脾气,也不管自己说过只用一成功力,咬了咬嘴唇呼呼拍出两掌挡开唐缺攻势,第三掌在空中一圈一扬,掌风呼啸隐含风雷之声,竟然是劈空掌的打法!  唐缺这下被逼入了死角,他若是招架,凭他现在的内力必然受伤,若是躲闪,身后十几步就是两个看二人相斗看得入迷的孩子,听这一掌的风声,躲闪必让孩子受伤!唐缺这个时候,却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唐缺黑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决然,不避不闪,双掌一圈运起全身功力挡去,只听轰然一声大震,唐缺颀长的身子就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而出,眼看就要撞到被吓得目瞪口呆的两个孩子!  小叫花一掌拍出,已是心中大悔,他从小被家人看得如珠似宝,养成了任性之极的性子,行事但凭自己喜好,从不考虑后果。今日他本来对唐缺极有好感,才现身相见,没想到一时兴起和唐缺切磋,出道以来从没遇到过敌手的他差点吃了亏,顿时发了性子,竟然使出独门掌力,却忘记了唐缺为救孩子已是内力大损,这一掌拍出,他心知唐缺若是硬接那便不死也是重伤!但这呆子,这呆子却真的硬接了!  唐缺身在半空五脏翻腾,却强提真气使了个千斤坠,小叫花一看他半空中的身子突然一屈一缩,已是知道他的意图,眼中含泪整个人如同流星一样飞了过去,后发先至一把把唐缺抱在了怀里。唐缺意识此时已是模糊,一口鲜血喷出,只闻到一股淡淡幽香,已是昏了过去,昏迷之前,他最好想到的却是这人脏兮兮的,怎么身上这般香? 第二十九章 不死将军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小叫花怀中抱着唐缺跪在地上,两个孩子已是吓得紧紧抱在一起,两双眼睛盯着眼中含泪的小叫花,都露出了愤恨的神色。  三四岁大的孩子最是天真无邪,虽然一直被唐缺点着睡穴,但两个孩子被唐缺一背一抱,紧紧靠在他身上整整一晚,醒来之后又从他手中接过食物,饿了几日的小小心灵都对唐缺充满了依恋之情。见到小叫花把唐缺打成这样,心里虽然似懂非懂,但却本能的对小叫花起了厌恶愤恨之心。  小叫花这时却顾不上两个孩子对他厌恶愤怒的眼神,他胸前被唐缺喷出的鲜血染红了一片,此时已是六神无主,虽然他在江湖中也行走了些时日,但江湖经验比起唐缺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伸出手指一搭唐缺脉搏,更是唬得心惊胆战。  他手指刚搭上唐缺的脉门,就感到唐缺脉象紊乱无比,一时快,一时慢,用手掌握住唐缺的手输入一道真气,唐缺体内更是糟糕,五脏六腑竟然都被他这一掌震得移了位置,微弱的真气更是失了控制,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肆意横行。  这小叫花武功既高,武学知识也很精深,虽然不愿相信,也知道唐缺这样的伤势已是回天乏术,放眼天下,能够治得好这样沉重伤势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些人他知道离此最近的一个也在数百里外,就是他脚程再快,也要至少一日时间才能来回,而唐缺,唐缺却等不得这么久了。  小叫花心中又是悔恨,又是内疚,想到怀中少年英风侠烈,若非为了救助孩子也不会内力受损,若非内力受损也不会被自己八成功力的一掌震得危在旦夕,看到唐缺重伤之后苍白无比的英俊脸庞,小叫花悲从中来,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滑过脸庞,滴落在唐缺脸上,他性子本就任性偏激,这时心里内疚得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这感觉难过无比,忽然看到两个孩子又是惊恐又是愤恨的眼神,心里内疚更甚,突然想到:“是我杀了他,便把这条命赔给他便是,到了黄泉地府,也免得他一人孤单……”  他心中这般一想,求死之心忽然强烈无比,咬着嘴唇深深看了躺在怀中的唐缺一眼,眼睛一闭,一掌便向自己的天灵盖击了下去!  他这一掌抱了必死之心,运足了全身功力,更兼奇快无比,本是以为定死无疑,哪里知道手掌刚刚落下,却是拍在了一个软如绵硬如铁的奇怪物事之上,碰!的一声大响,手掌上一股大力涌来,本是跪坐于地的身子不由自主倒飞起来,落在地上余力未消,四肢百骸都是酸痛无比。  小叫花却没顾上自己浑身酸痛,他飞起来时怀中一轻,唐缺已是不在怀中,急得他睁开双眼定睛一看,眼前情景却是让他吃了一惊。  只见唐缺被一个身形高大雄伟,满面虬髯的灰袍中年和尚抱在怀中,正挡在两名孩子身前,空中一片片淡黄色的碎布片漫天飞舞,就仿佛一只只黄色的蝴蝶,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面带苦笑,黄色袈裟右边的袖子已是齐肘不见,露出了一条光秃秃的瘦削胳膊。  小叫花心知是这老和尚救了自己,但他心中殊无感激,坐在地上指着那老和尚道:“老和尚,你何必救我,便让我死了好了……”眼中珠泪滚滚,已是满面泪痕。那老和尚听了小叫花的话却不生气,望着自己的右胳膊微微一笑,合十道:“降龙十八掌果然无愧天下刚猛第一,小施主小小年纪,掌力如此之强,老和尚差点接不下来,老衲大悲,小施主有礼了。”  小叫花原本浑身酸痛坐在地上,听了老和尚的话却忘记了身上的酸痛,眼泪也止住了,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你,你是大悲神僧?不,不可能!”那虬髯和尚虎目圆睁,眼中精光直如雷电一般,不快道:“小娃儿哭哭啼啼没点男儿本色,我师兄不是大悲禅师还能是谁,莫非还有人敢冒名么?我便是大嗔和尚!”声音之大如同雷霆一般,把身后两个孩子吓得缩成了一团。  大嗔和尚言语殊不客气,但小叫花这下却毫不着恼,反而满脸喜色翻身跪倒,对着大悲禅师连连磕头,哭道:“神僧救命,神僧救命!”大悲禅师叹息一声,望了正想说话的大嗔和尚一眼,大嗔和尚被这淡淡一眼一看,连忙抱着唐缺低头退在一旁,再也不敢言语。  大悲禅师左袖一拂,小叫花只感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在身上轻轻一托,已是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大悲禅师指着大嗔和尚怀中的唐缺微笑道:“小施主当是为了误伤了这位小施主才动了轻生之念?”小叫花垂首抽泣道:“是,神僧,都是我不好,非要和他切磋,他原本为了救那两个孩子内力大损,我却失手打伤了他,求神僧慈悲,救一救他,若是,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活了的……”说到最后一句,又是珠泪滂沱起来。  大嗔和尚见他又是‘哭哭啼啼的没点男儿本色’不由瞪了他一眼,却见大悲禅师伸出手来,连忙把唐缺抱过去,好让禅师为他把脉。  禅师枯瘦的手指一搭唐缺脉门,不由白眉一皱,随即输入一道真气,这下白眉皱的更紧,竟然惊讶的‘咦’了一声。  小叫花见大悲禅师眉头紧皱,又惊咦出声,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顿时紧张无比,双手抓住自己衣襟,捏的指节都发白起来,却又怕惊扰了正在给唐缺把脉的禅师,心中焦急也不敢询问半声。  那大嗔和尚看到小叫花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泪花打转,又有要哭的迹象,不由轻哼了一声,瞄了一眼大悲禅师,用传音入密的法门对小叫花说道:“你这娃儿,丐帮铁老儿是你什么人?”小叫花耳中听到大嗔和尚的传音,愣了一下,也传音道:“正是家父,大师莫非认识家父?”大嗔和尚的传音有些不愉:“铁老儿号称铁骨神丐,骨头是最硬的人,你是他儿子怎么这般喜欢掉眼泪,叫人瞧你不起。你若再掉一滴眼泪,我便让师兄不要救那娃儿,由他自生自灭。”小叫花闻言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大嗔和尚只是说说而已,绝对不会如此做,还是用袖子抹掉脸上泪痕,吸了吸鼻子不敢再哭,想想又传音道:“大师是家父故交么?”大嗔看他抹掉眼泪,传音才显得有些欢喜:“不死铁骨,你爹对你提起过我罢,二十年不见你爹,没想到他都有这般大的儿子了。倒是让和尚为他高兴。”  小叫花大吃一惊,忘了传音,指着大嗔和尚惊道:“你是不死将军凌战野凌伯父!?” 第三十章 九华下院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大悲禅师听到小叫花这一声惊呼,倒没有多大反应,收回搭在唐缺脉门的手指,轻捻白须,沉吟起来。  他沉吟片刻才对小叫花道:“这位小施主的伤势甚是奇怪,从他的脉象可以看出他是内力空虚之时强运过真气导致功力尽失,但旋即就有恢复,这是一个奇怪之处。他内力恢复一些之后便与人动了手,受到极其刚猛的掌力震荡,内腑移位,如果仅是如此,老衲尚有办法。但奇怪的是他受伤之后又曾强运真气,这便使得他本已经受到震荡的真力完全溃散,如今已是散入全身经脉,老衲恐怕无能为力。”  小叫花一听,只觉得仿佛一个炸雷在耳边炸响,轰得自己魂飞魄散,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颤动喃喃道:“他是为了不让孩子受伤,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大嗔和尚性如烈火,见小叫花神色惨然开口问道:“小侄儿,到底你和这小施主是怎么回事,为何将他打成这样?”小叫花一双灵动的眸子如今已是全无神采,望着不省人事的唐缺便把事情经过一一说了出来。  大悲禅师和大嗔和尚听到两个孩子的凄惨遭遇,都是念佛不已,对唐缺的行为更大加赞赏,待得听到唐缺为了不让孩子受伤选择硬挨一记劈空掌,更在受伤之时强提真气控制身体,望向唐缺的眼光更多了一分敬意。  大嗔和尚昔日乃是镇守边关的悍将,名叫凌战野。只因他一身外门横练功夫登峰造极,每战必赤膊上阵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却从没受过重伤,军中皆呼其为‘不死将军’与当时另一悍将,人称‘铁骨先锋’的铁汉青并称‘不死铁骨’,敌人闻他二人之名,可谓闻风丧胆。  当年他一杆金背砍山刀下杀敌无数,但性子粗疏不读兵法,在一次战役中中了敌军之计,险些害得所率兵马全军覆没,虽然主帅怜他悍勇无双屡立战功,免了他的死罪,但他对阵亡将士心怀内疚,遂剃度出家日日诵经为死去的同袍超度。铁汉青和他亲如兄弟,多次劝说无效后一怒独上战场,却遇上监军宦官无能,铁汉青浴血苦战无力回天,全军大败,意志消沉下辞官而去游侠江湖,后来加入丐帮,积功而成丐帮帮主。  大嗔和尚虽然出家,但他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最爱的是英雄好汉,听到唐缺如此侠烈,真是心折不已,不由对大悲禅师求道:“师兄,这孩子若是就此死了,实在可惜,如今世人多独善其身,似他这般仗义之士实属罕见,求师兄慈悲。”  小叫花默不作声跪倒在大悲禅师足前,只是磕头不已,不一刻额头已是渗出了鲜血。那两个孩子听了小叫花的叙述,三四岁的孩子一左一右抱住了大悲禅师的双腿,跪在地上啼哭求告,只求大悲禅师救救给了自己食物救自己一命的叔叔。  气氛一时凄凉无比,饶是大嗔和尚最恨哭哭啼啼之人,见到这般景象也是眼圈发红,铜铃般大眼只是望住大悲禅师,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大悲禅师叹息道:“非是老衲不愿相救,只是这位小施主的伤势太重,老衲纵然有菩萨心肠,却无菩萨手段,除非……”  小叫花听到大悲禅师语中似有转机,正要说话,大嗔和尚已是急吼吼问道:“师兄,除非什么?”大悲禅师苦笑道:“师弟还是这般心急,除非去九华山求师叔出手!”大嗔和尚浑身一震道:“求师叔出手?这,这师叔十几年没有音信,他老人家也不知……”大悲禅师低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是唯一的办法,师叔年过百岁,虽不知是否尚在人间,但也只有这一线希望了……”  这大悲禅师是佛门禅宗领袖,佛法武功都是深不可测,在江湖传闻中已是罗汉一流人物,他成名五十余年,虽然看上去只是五十上下模样,其实已是年过八旬。小叫花听到要去寻他的师叔,这希望实在是渺茫之极,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只是磕头道:“谢神僧慈悲,只是他,他可能坚持到九华山……”  大悲禅师微微笑道:“此处五十里便是芜湖,我等可先去九华下院广济寺,那里藏有我佛门至宝唐皇所赐金印,印中有旃檀丸三颗,当可延这小施主伤势几日。”小叫花一听大喜,连忙爬起身来向大悲禅师,大嗔和尚道谢不已。  大嗔和尚却笑道:“说了半日,却还不知你这娃儿叫甚名字?”小叫花不好意思道:“是小侄无礼,侄子单名一个翎字。伯父和神僧便唤我翎儿吧。”大嗔和尚道:“如此甚好,施主来施主去,洒家却是不耐。”  大嗔和尚抱着唐缺,铁翎和大悲禅师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展开身法急速向芜湖方向赶去,只见三道身影如风似电,也不管惊世骇俗,只为唐缺性命倏关,却是顾不得了。  芜湖城地处通衢四通八达,虽是小城却甚繁华,在这次水灾之中由于堤防坚固没有受灾,只是城里此时也已被蜂拥而至的难民住满。  一行五人赶到位于赭山山麓的广济寺,也不通报直奔方丈禅房,广济寺方丈永清见到大悲禅师,唬得连忙命小沙弥倒茶,又命香积厨准备斋饭,大嗔和尚却不管方丈安排接待,一把拽住他袈裟吼道:“快将金印取来,救人要紧!”  永清方丈脸色一变:“大嗔师叔,金印是唐肃宗时御赐镇寺之宝,怎么能……”大悲禅师在旁插言道:“阿弥陀佛,救人要紧,永清师侄速速取来,老衲一力承担便是。”永清方丈不敢违拗大悲禅师,连忙去取金印,也不再多问。  金印取来,大悲禅师将金印翻过来,抓住印上狮子头颅轻轻一扭,这八斤多重砂金打造的金印咔哒发出一声轻响,印底忽然打开,禅房内顿时清香满室,众人不由都是神清气爽。  大悲禅师从金印中取出一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的药丸,将金印合上交与永清方丈,正要给唐缺治伤,忽然扭头对铁翎道:“铁小施主,你且先去丐帮本地分舵歇息,老衲为这小施主以内力运行药力,收束真气,非六个时辰不能见效,大嗔师弟,永清师侄为我护法。你在寺内却不方便。明日再来看他罢。”铁翎脸上一红,讪讪的向大悲禅师,大嗔和尚道个罪,又谢过了永清方丈,转身出了禅房。  大嗔和尚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翻着大眼不明就里,见大悲禅师和永清方丈都是神色怪异,一肚子好奇却不好问,只因大悲禅师已将旃檀丸塞入唐缺嘴里,将他扶在禅床上坐好,自己坐在背后,一只光着胳膊的右手按住唐缺头顶,左手轻捻念珠,口唇微动,缓缓念起《金刚经》来。  大嗔和尚,永清方丈见到大悲禅师的情状,知道禅师在用佛门无上神功为唐缺疗伤,大嗔将两个孩子交给小沙弥领出禅房安排,便和永清方丈盘膝坐下,收敛心神,低声诵经与大悲禅师应和。  一时小小禅房之内,梵音阵阵,清香袅绕,三位佛门大高手运转神功发出诵经之声,其声透过禅房回荡空中,广济寺上空人人清晰可闻,当此灾难方过之际,广济寺门前很快聚集了无数百姓跪倒在地,口念佛号不止,祈求佛祖慈悲。 第三十一章 心魔丛生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在昏迷中模模糊糊感到口中一股清甜,一道冰线从口中直冲入腹,随即化为一个小小气旋,在丹田之中旋转起来,四散的真气受到这股气旋吸引纷纷投来,与此同时,头顶百会穴一股柔和磅礴的温和真气自顶而下,注入那气旋之中,随着这股真气的注入,气旋力道越来越强,经脉开始隐隐作痛。  大悲禅师运用佛门醍醐灌顶神通,配合旃檀丸药力强行收束唐缺散乱内息,等若将唐缺经脉以外力扩大,才能将内息快速收束,以防止唐缺的内力横冲直撞,将经脉震断。此种痛苦,实非常人所能忍受。  幸好唐缺自幼修习唐门烈阳心诀,那第一关之痛苦,比起现下也好不了多少,堪堪能忍受的主,只是昏迷之中,他玉石般的额头也是满头冷汗,面上现出痛苦神色。  忍受痛苦,也只是疗伤凶险的一个方面而已,最凶险的却是醍醐灌顶之下,大悲禅师的真气影响唐缺脑域,竟使得他幻想丛生,遇到了内家修炼最忌讳的心魔。  这心魔一说,始于道家,天下内功殊途同归,不分千万尽出上古练气之术,说来玄幻奥妙,其实不过是人在修炼之时气机感应,往常内心深处潜藏的**念头千百倍放大,在脑海中化为各种形象,因其太过真实,修炼之人往往受其所惑,气机紊乱导致自身受害,古人不明就里,以为是天魔作祟,其实是牵强附会之说。  这心魔因人念头而起,自然因人而异,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只因练气习武之人多余色之一字十分克制,以为是伐性之斧,反而越是克制心中潜藏**越强,所以练武之人所遇心魔多为美貌妖娆女子,百般挑逗,千方**,一个把持不住,多年苦修便毁于一旦。  唐缺此时脑海里所见,却是与众不同,他旬日之间所思所想,无非难民凄惨,天地不仁,因此他一时间身处汪洋之中,亲眼目睹百姓在洪水中挣扎呼号无能为力,一时间见到饿殍满地束手无策,一时又见到王大牛和陈小二手起刀落杀死了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恶狠狠地割肉煮食,他五内俱焚却无可奈何。  唐缺端坐禅床双目紧闭,两行晶莹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流了出来,此时他的脑海里天人交战,眼前看到的尽是难民互相残杀,割肉互食的凄厉景象,心中杀机大起,只想将面前的一切毁灭干净,随着他杀意越来越盛,丹田中的气旋竟然渐渐控制不住内息,五脏六腑齐齐震动,嘴角已是渗出一丝血迹。  大悲禅师手掌贴在他的头顶,于他脑海中诸般幻想皆有感应,虽不知他具体所见,但却能感知他情绪波动。他三人口诵金刚经,原本是佛门震慑外道无上经文,对被心中美色所惑的修炼之人实有奇效,本以为唐缺年轻俊逸正是**而慕少艾的年龄,心魔若起不外如是。哪里知道唐缺心怀苍生,却没有一丝旖念!  大悲禅师是有大智慧的大德高僧,感知到唐缺情绪先是悲悯而后消沉继而激愤,最后竟生出了毁灭一切的杀意,联系铁翎先前所说,心中已知就里。白眉微动,开始念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舍利子,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充满了悲天悯人之意的诵经声一字字远远传开,在广济寺上空回荡,这心经传播天下,佛门善信人人熟悉,当下百姓齐声诵念,万人诵经之声所聚,其中深意,又非慈悲二字所能概括。  唐缺耳中听到这上万人齐声诵经之声,其中除了大悲禅师三人,广济寺众僧的慈悲心怀之外,更多的是千万百姓对冥冥中神灵菩萨的祈求信仰,更有着不可遏止的希望!  在唐缺的脑海里,一尊观世音菩萨的法相巍然耸立,身上发出万丈清光,清光照遍了他脑海中所有的难民,在清光照耀之下,一切悲哀,伤痛,饥饿,仇恨纷纷远离,百姓们开始重建家园,人人脸上都充满了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唐缺缓缓睁开双眼,眸子中一片清明,大悲禅师放开按在他百会穴上的手掌,站起身转到他面前,忽然合十一拜:“多谢小施主指点。”大嗔和尚和永清方丈虽然不明就里,也随着禅师起身下拜。  唐缺心中愕然,刚要起身,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道轻轻按住,只好开口道:“大师这是何意,折杀小子了。”大悲禅师微笑道:“大悲自幼出家,苦修七十余年,于武学末道薄有声名,却荒废了佛法,今日方知佛法实为众生而设,大愿地藏菩萨入地狱在前,小施主舍身救孩童在后。这一拜小施主当得,当得。”  大嗔和尚和永清方丈合掌当胸,齐颂阿弥陀佛。唐缺内视己身,方知自己伤势之重,不过已经控制住了,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虞。大悲禅师微笑将经过告知唐缺,同时问了他的姓名。  这时离唐缺进寺已是过了足足六个时辰,禅房众人都是粒米未食,早有小沙弥送上斋饭,几人互相歉然一番,便即动筷,一口斋饭入口,唐缺只觉得这青菜豆腐说不出的美味,差点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这时已是深夜,用过斋饭之后,唐缺由两个小沙弥搀扶着去看那两个孩子,两个孩儿小脸洗的干干净净,换了干净衣服在被窝里相拥而眠睡的甚是香甜,这时唐缺才知原来是两个女孩儿。想来时人重男轻女,王大牛和陈小二如此狠心,也和这两个孩子是女儿身不无关系。  给唐缺安排的禅房正在大悲禅师之旁,回到房间,禅师和大嗔和尚已是坐等桌前,大嗔和尚见唐缺进屋,便问道:“唐小施主,你与长白剑派是何渊源?”  唐缺见他手中正拿着恩师的惊雷剑,脸色一暗凄然道:“唐缺是长白剑派记名弟子,先师复姓端木,单讳一个远字。”大嗔和尚惊道:“先师?端木兄弟已仙逝了吗?他功力高绝剑法无双,怎么会……”唐缺也惊讶道:“大师和先师认识吗?”  大嗔和尚手抚惊雷长剑,虬髯满布的脸上露出缅怀之色:“二十多年前,我还是朝廷将领,当日驻军关外,鞑子常有高手行刺我军中大将,令师那时还不到三十岁,却已是长白剑派掌门,他长白剑派人丁单薄,爱国之心却不落人后,尽出派中高手于军中护卫,我,令师,铁翎那娃儿的父亲铁汉青当时是莫逆之交……” 第三十二章 昔日英豪(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大嗔和尚虬髯抖动,陷入往事的回忆中:“洒家乃是燕赵人氏,自小得恩师传授十三太保横练,少年从军积功而至将军之职,身经百战鲜少败绩,却是性子骄狂,听不得他人之劝。”他看了看大悲禅师,欲言又止。  大悲禅师微笑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师弟为昔年之事夜夜忏悔,便说与小施主听罢,也可减你心中歉疚。阿弥陀佛。”大嗔和尚合掌道:“多谢师兄指点。”转头对唐缺道:“小施主,你师傅可曾向你提起过凌战野其人?”  唐缺摇头道:“先师传剑六年,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来历,直到先师仙逝之后,唐缺才从先师遗书中知道他竟是长白掌门。”大嗔和尚和大悲禅师都惊讶道:“这是为何?”  唐缺虽然对大嗔和尚并不熟悉,但大悲禅师名播海内,那是举世敬仰的佛门两大神僧之一,另一位就是少林方丈天松大师。大悲禅师武功卓绝那是不用说的了,难能可贵的是他身为佛门禅宗领袖,在佛教中的地位尚在天松大师之上,却一直行脚天下,救度世人。尤其是闽南一带,百姓都视他为万家生佛。  对这样的大德高僧,尤其是刚刚救了自己性命,唐缺觉得隐瞒简直就是一种罪恶,因此也不掩饰便娓娓把端木远六年传剑,为了培养自己单剑挑战天下剑道高手,最后伤重难愈撒手人寰的情由一一道来。也没有隐瞒自己是唐门弟子,如今已被本门暂时逐出门户的事情。  两位僧人听了唐缺的故事,一个是扼腕叹息,一个是虎目含泪。大悲禅师叹道:“端木掌门剑法通神,侠肝义胆,不愧一代大侠剑术宗师,虽然英年早逝,但也是求仁得仁,以身殉道。着实可敬,小施主不必太过悲伤。”说罢望了大嗔和尚一眼。  大嗔和尚对大悲禅师点头道:“师兄深意,大嗔知道了。”便对唐缺说道:“你师傅难道连你师母都未曾提起过吗?”唐缺答道:“师傅遗书中说师母去世快二十年,只有师傅的爱女比我大上一两岁,现在应该在长白门中。”  大嗔和尚虎目中两行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口唇颤动,这铁塔一般的僧人竟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大悲禅师低声念佛垂眉闭目,面上也露出悲伤之色。  唐缺又惊又疑,却是不好发问,大嗔和尚情绪略微稳定后才道:“你师傅之死,却有小半是我之过……”  原来大嗔和尚俗名凌战野,本是河北农家子弟。他自幼天赋异禀力大无穷,八岁时与同村的孩子放牛,一只牛犊被牛虻咬了,惊得乱跑差点撞到他的同伴,却被他抓住牛尾一把拽住。当时被一路过老者看见,十分惊讶他的天生神力,动了爱才之心要收他为徒。  这老人看准了孩子好玩好奇的天性,当场露了一手开碑碎石的功夫,把当时还是叫凌小牛的大嗔和尚引得羡慕无比。那老人趁热打铁,让凌小牛领了他家去。  见了凌小牛的父母,老人当场掏出大把银子,庄户人家哪里见过这等豪阔的手面?凌小牛的父母一看老人家衣着光鲜,满面正气,身边前呼后拥,高头大马。这等样的人物要收自己儿子做徒弟,那是一步登天的好事情,哪有个不愿意的?都是点头不迭,喜欢得话也说不出了。  那老者当下提出要带凌小牛回去,但武功学成之前一年可回家探亲两月,凌小牛父母也忙不迭的答应了,学门手艺都要学徒三年,何况学武?俗话说穷文富武,自家连文都穷得学不起,何况学武?只有凌小牛三岁的嫡亲妹子舍不得哥哥,抱住哥哥的腿死活不肯放手。  虽然父母妹子难舍难离,凌小牛还是跟着新拜的师傅去了山西大同,原来那老人不是别人,却是当时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大侠‘撼天掌’杨铁衣。  这杨铁衣成名已久,且是将门之后,祖上是名垂千古的大宋杨家将,杨家将世代忠烈,与一般武林世家不与官府交往的不同就是秉承了‘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传统,世代都在朝廷为官。  杨铁衣年轻时游侠江湖,凭着一双铁掌和一身外门硬功闯下了偌大名头,中年为官入朝,在军中也是屡立战功,临到老来告老还乡可谓福寿双全,唯一的遗憾就是膝下几个孩子都不是练武的材料,虽然杨家绝学不虞失传,但没有一个传人总是心中怏怏。  老将军偶然遇上了凌小牛,当真是如同捡到一块至宝一般,欢喜之极,要知道好的徒儿比好的师傅更是难寻,凌小牛骨骼坚韧天生神力,实是修炼外功的浑金璞玉,绝佳的好材料。当下便倾囊相授,又为他取了个大名,便是凌战野。  凌战野也是不负师傅之望,十年功夫便把十三太保横练修到了十二层,离大成境界十三层仅有一步之遥,大摔碑手的掌力更是犹胜其师,唯一就是天性不喜练枪,兵器上学的是当年老令公杨继业的金背砍山刀法。十八岁出师之后,便遵了师傅之命,投入军中想要建功立业,图个封妻荫子。  当时本朝开国未久,鞑子虽然被赶出关外,仍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边关战事极多,可谓狼烟处处,居住边关的百姓常常惨遭荼毒,动辄是毁家灭村的血泪惨剧。  年轻气盛的凌战野初到关外,被眼前的惨景烧得双眼通红,一班同时入伍的同袍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好男儿,其中便有日后和他并称关外两大悍将的铁汉青,现在的丐帮帮主铁骨神丐。一群年轻人慷慨激昂写下血书,雪片也似的递到了大帅帐中,纷纷请战。  领军大帅乃是一代人杰,对标下这帮年轻将官的热血十分赞赏,虽然当时这些年轻人的军阶都不高,但大帅目光长远,常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昔日的沙场名将终有老去之时,若不放手让年轻人积累经验,将来的江山谁来扶保,百姓谁来卫护?  不过他标下英才太多,大帅不由摇头苦笑,英才少了固然不好,太多了却也要费一番思量,到底让谁领兵出战,却是踌躇不决。  后来还是监军宦官出了个主意,便让众人帐前演武,胜者可领一军出战。 第三十三章 昔日英豪(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比武之日,校场之旁人山人海,士卒们都在为自家将官摇旗呐喊,高坐在观武台上的大帅和监军宦官相视而笑,几位将军看着在校场上整装待战的参赛年轻将官也都是面带兴奋之色。  大嗔和尚说到这里,脸上露出神往的神色,低声道:“那个时候的朝廷,那个时候的军队,真的是生机勃勃,便连监军的公公,虽然是残缺之人,但英雄气概,也是让我们这些参军不久的毛头小伙子佩服得紧。便是在比武之日,我第一次见到了你师傅,他年纪比我小些,穿了一身白衣和一个中年汉子侍立大帅身后,模样骄傲的紧……”  当天的比武毫无悬念,最后的争夺便在凌战野和铁汉青之间进行。两个年轻人在军中同食同住惺惺相惜,已经成了至交好友,但面对领军作战的巨大**,可是谁都不曾留手。  凌战野力大无穷,刀法娴熟,一柄金背砍山刀真有力劈华山的气概,舞得如泼风也似。铁汉青使得一杆镔铁点钢枪,用得是军中最流行的呼延枪法,是宋代名将呼延灼所创,枪如游龙,灵动无方,双方斗了个难分难解。  二人刀来枪往斗了约莫七八十个回合,凌战野心中焦躁,心道铁汉青力气不如自己,枪法却比自己变化多端,要想取胜,便要逼他硬拼,仗着一身的十三太保横练,发了狠扯去身上战袍,光着膀子大喝一声,招招抢攻,逼着铁汉青不得不回枪招架。  铁汉青见凌战野扯了战袍,肌肉虬结油光发亮,一双铜铃大眼瞪得如同要喷出火来,口中暴喝连连,被他吓了一跳,随即也发了性子。一杆枪舞得如万朵梨花盛开,也不分好歹,对着凌战野一阵攒刺。  他这一发狠,却是正中凌战野的下怀,也不躲闪,任那枪尖刺在身上,却是只在他身上留下十几个白点,铁汉青刺到凌战野身上,他不知凌战野一身的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心里后悔不迭,待得看到凌战野身上并无鲜血流出,已是愣住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凌战野哇哇大叫,使尽全力一刀劈在铁汉青枪杆之上,铁汉青此时心神失守,顿时拿捏不住,钢枪脱手飞出,远远插在了地上。  这一战,凌战野便这般胜了,铁汉青输了比武落落寡欢,但他本是豁达之人,何况胜了自己的是至交好友。还是立即打马上前向凌战野道贺,两人四手紧握放声大笑,拍马来到观武台,翻身下马跪倒尘埃,等待大帅将令。  台上大帅看到两人的龙争虎斗,已是笑得合不拢嘴,当下便命凌战野领一军,又命铁汉青为副,这本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不合他没口子称赞二人武功了得,尤其是对凌战野夸奖不已。却让后面的白衣少年端木远撇了撇嘴。  凌战野性子本就直率骄狂,又是刚得了领军之职春风得意,如何容得端木远有些不屑的神情,当着大帅的面就开口相问,言辞颇不客气。  端木远是随师父前来护卫大帅,以防鞑子高手行刺,他不是军营中人,乃是客卿的身份,可不在乎凌战野是个军官,见凌战野出口伤人,也立刻反唇相讥,两下里越说越呛,就在大帅面前要求比武,决一胜负。  那大帅英雄豪迈,心胸开阔,见两人相争,非但不生气,反而甚是高兴。征得了端木远师傅何清漠的同意,便允了两人要求。  方才凌战野和铁汉青一战,乃是马战,这时却是步战了。端木远看到凌战野就那么光着膀子抱胸而立,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皱眉问道:“你怎不用兵器?”凌战野拍拍双手哈哈大笑:“就凭这双肉掌会会你的利剑!”  端木远心中恼火脸上却不带出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即出剑,这一出剑,顿时让全场的欢呼声都静了下去。  凌战野胜了铁汉青,夺得领军之位,在军中官兵眼中那是实至名归,毕竟他的武艺大家都看的清楚,后来看到端木远要和凌战野比试,看端木远白白净净书生模样,都是大声为凌战野欢呼,盼他三招两式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尝厉害。  这些人包括凌战野都没想到端木远的剑术如此之强!只见端木远剑出如风,每一剑之间竟仿佛没有半分停顿,一剑快似一剑,破风之声渐渐累加,到了最后,一柄普通的精钢长剑之上竟然像是带起了雷声轰鸣!  这便是天下闻名的长白秘传风雷剑法!剑带风雷,这已是风雷剑法极高境界的表现,而这时的端木远,不过才十六岁而已!  凌战野虽然惊讶于端木远的剑术厉害,但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三十六路大摔碑手使将开来,凌厉的掌风顿时刮得场上飞沙走石,三丈之外的人都能感到皮肤被掌风刮得生疼!  观武台上,大帅看到两人精彩无比的相斗,不由目眩神迷,他马上功夫军中泰斗,于这武林中人的功夫却不精通,不由开口道:“两个都是好孩子,最好莫要伤着了!哎呀,凌小子刀枪不入倒没什么,可别伤了何大侠的徒儿!”  监军宦官闻言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白嫩如处子但却英气勃勃的脸上微微一笑:“大帅放心,何大侠的徒儿单论剑术可不在师傅之下,我看倒是凌小子危险的紧,长白风雷剑法向来专破外门硬功,不过大帅放心,有咱家在,总不至于让凌小子吃大亏,受点教训恐怕难免。”  大帅还在将信将疑,侍卫身后的何清漠已是颔首笑道:“公公不愧朝中第一高手,果然法眼如炬,那位小将军功夫是极好的了,只是没学过什么内功,对上远儿是吃亏了些。”  台上正在评头论足,台下已是形势大变,凌战野掌法刚猛之极,却是耗损力气极巨,端木远年纪虽小却是经验丰富的很,当下不和他抢攻,稳扎稳打把风雷剑法使将出来,剑上风雷之声越来越强,脚下展开在长白冰天雪地中练就的轻功,只是围着凌战野游斗。果然凌战野不耐久战,终于掌法开始迟滞,额头上汗珠一滴滴滚将下来。  端木远窥准了凌战野一个破绽,刷的一剑刺出,正是对准了凌战野胸前大穴,这一剑风雷交迸,气势夺人,眼看若是刺上,凌战野不死也是重伤! 第三十四章 昔日英豪(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叮!的一声,端木远的长剑剑尖忽然一荡,却是躲开了凌战野胸前要害,只在他胳膊上割过,饶是凌战野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却也被剑上蕴含的风雷真力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端木远收剑一看,自己精钢打造的长剑剑尖上竟然嵌上了一枚小小金针,凌战野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受伤的胳膊,两人一时都是呆住了。  这时候,台上那监军宦官长笑而起,声音阴柔悦耳,但却洋溢着说不出的豪情:“此战端木远已是胜了,凌小子,莫非还不服气长白快剑之威么?”这一声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落在在场所有人耳朵里,都是仿若耳边响了一记炸雷,心头都是猛的一跳!  凌战野摸摸脑袋,说出一句话来,却是让众人都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凌战野大口一张,竟是说道:“好小子,我师父常说我皮比野牛还厚,刀枪剑戟都不能伤,却在你手上见了红,我服了!”  端木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爱这大个子豪爽慷慨,当下剑交左手,右手伸出。凌战野会意,也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两人双手紧握,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欣赏之意。  那监军宦官看到两人携手走到台前,一张白皙秀美的面孔笑意难掩,对大帅道:“凌战野,铁汉青,端木远都是年轻俊杰,恭喜大帅帐下英才倍出,扫荡鞑子保境安民,指日可待也。”大帅也是呵呵大笑,何清漠却是抱拳深深一揖:“若非公公神技出手,今日怕不是这般祥和收场,多谢公公!”那宦官大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这三个小子都是好娃儿,咱家却是动了爱才之念,不日咱家便要回京,这几天里便指点指点他们的功夫罢。”何清漠和大帅闻言大喜,二人都知这宦官在朝廷中地位超然,更兼武功之高,实是鬼神难测,当今皇上未登大宝之时常常身先士卒冲锋沙场,皇上身份尊贵,乃是鞑子高手行刺第一目标,但无论鞑子派出何等高手,都是铩羽而归,就连鞑子许以国师之位的藏传密宗第一高手红云活佛,也在他手上重伤败退,遁入西藏终身不敢再入中土一步,甚至发下毒誓,只要他尚在人世一日,密宗高手绝不入关!  这样的大宗师武学渊深,他肯指点三人一二,于三人日后好处之大,可想而知!三个年轻人半跪在地,听到何清漠传话,都是心头狂喜,立刻就行了半师之礼。每朝每代多有宦官弄权,祸害朝廷,因此宦官太监在武林中历来名声极差,又因为这等人身体残缺,往往为世人所诟病,心理常有偏激之处。但这位宦官却是宦官中的异类,不但武功之高可称当世无匹,而且在军中威望极高,就连朝中大臣,也对他敬重有加,天子更是宠信之极。最令人称道的,是他虽然位高权重却不弄权,取金银财物如探囊取物而视之如粪土,于黎民百姓爱护备至,扬华夏国威于天涯海角,实在是万人敬仰的一代奇人!  大嗔和尚说道那监军宦官之时,脸上神色庄重之极,虎目闪动着敬仰崇拜的光芒,连大悲禅师也是满面崇敬之色,唐缺听了大嗔和尚的介绍不由热血沸腾,冲口道:“身残而心不残,以卑微之身行轰轰烈烈之事,真是大英雄,大豪杰,不知他是……?”大嗔和尚笑道:“他老人家之名远传海外,天下皆知,你难道不知道么!”  唐缺心中一个名字呼之欲出,颤声道:“莫非,莫非是三保太监!”大嗔和尚点头道:“正是三保太监郑和,郑公公他老人家!”  郑和,这个名字在禅房内说出,仿佛带着神圣无比的光芒!家世显赫,世代王侯,却幼年惨遭大变,沦为阉人,当时的郑和原名马三保,不过才十一岁的年纪!十一岁的马三保遭遇如此凄惨,却并没有就此**,而是自强不息,十九岁被燕王朱棣看中,选入燕王府服役,三十三岁因在对元蒙战争和靖难之役中的赫赫战功,被永乐天子赐郑姓,从此改称郑和。第二年便奉天子令出使西洋,自此开始了他扬中华国威于海外的传奇生涯,三十年间,这位伟大的航海家,外交家,将军,武学大师七下西洋。使西洋外邦对大明臣服,震慑倭寇,牵制元蒙残党势力,维护大明安全。并发展大明对海外各国的远洋贸易,还在为国家赚回大笔利润的同时传播中华文明,宣教化于海外诸番国,导其礼仪,变其夷习,可谓是功在社稷,彪炳千秋!此时,这位伟大人物已在海外去世两年,遗体下葬于南京牛首山,在他第一次出海的龙江港不远的地方。  唐缺口中喃喃念着郑和的名字,不由长叹道:“可惜唐缺晚生了几十年,否则当追随郑公公,扬我中华国威于海外。”大悲禅师合掌道:“郑公公一代人杰,名动八表,那是数百年难得一出的英雄人物,老衲虽是出家人,也不免心向往之。”  三人唏嘘一番,大嗔和尚见时间已晚,便准备和大悲禅师告辞,毕竟唐缺伤势未愈,明日还要赶往九华求医。唐缺却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只想知道恩师当年的风采功绩,却是死活不放他走,两位大师拗他不过,又见他精神健旺,大悲禅师不免啧啧称奇,要知旃檀丸加上灌顶之法虽然有效,也不至于效果这等之好,便伸手一探脉象,却发觉他体内真气虽仍散乱,不过已有凝聚之象,心想定是他所习内功特异之故,却不好多问,也就随唐缺了。  大嗔和尚也是谈兴正浓,只是担心唐缺身体才要告辞,见师兄示意唐缺无碍,当即开口继续叙述往事。  原来郑和当日已是收到消息将赴南京,只是天子令谕未下而已,指点了三人四五日,天子令谕到了,便即与三人告别,从此一去却是再未见过面,但他的身影永远都留在了三个年轻人心中。  郑和之博学天下罕有,针对三人特点因才施教,凌战野外功强横却内功粗浅,郑和便传了他一套养气功夫,配合他的外功正是相得益彰,端木远剑法精湛,内力醇厚,郑和便给他讲解各派武学,让他博采众家之长,铁汉青各方面都很均衡,郑和却看出他非常适合棍棒之术,便留给他一本棍术精义,后来铁汉青果然成为丐帮上百年第一个学全了打狗棒法的帮主。  虽然短短四五天,三个年轻人都获益良多,郑和走后,端木远奉师命行走江湖,历练经验,凌战野和铁汉青则在军中效力保家卫国,三个年轻人再见之时,已是三年之后。 第三十五章 昔日英豪(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三年之中,发生了很多事,凌战野父母见背,因为边关战事紧急,朝廷下旨夺情,他只得把小妹凌云凤接到离大营不远的城中居住。而长白大侠何清漠在一次鞑子高手行刺之时为了保护大帅身负重伤,虽然将敌人打退,但却重伤不起,只来得及把掌门之位传给闻讯赶回的端木远便溘然长逝。  端木远当时已经是名震江湖的少侠,长白剑痴的名号也已经叫响了,长白门中本就人少,他武功既强,声誉又高,加上掌门遗命,接掌掌门之位倒没有什么波折。  年纪轻轻就成了一派掌门的端木远此刻心中却只有悲痛和愤怒,他接过了掌门的位置也接过了保护大帅的责任。接下来的几年中,端木远率领长白剑派浴血奋战,曾立下了十三名剑手一个月连破敌人十七次刺杀,累计杀死对方刺客七十九人的战功。也因此和已经号称不死将军的凌战野,铁骨先锋的铁汉青并称军中三大年轻高手,只因为没有军职才没被加到悍将的称号。  一个在中军护卫大帅,仗剑斩奸,两个在最前线冲锋陷阵,杀敌立功,三个年轻人聚少离多,友谊却越来越巩固,终于,元蒙残党被远远赶回了大漠深处,大军班师,三个年轻人又聚集到了一起,这一次,却是在城中的酒楼上。  凌战野喝酒最快,酒量却最差,铁汉青比起他也好不了多少,反而是三个人里最像书生,看起来最不能喝酒的端木远,脸越喝越白,眼睛越喝越亮,所以到最后,是端木远结了账,也是端木远把两个醉得人事不知的青年猛将送回了住处。  凌战野和铁汉青住在一起,那是一个不大的小院落,大明将领的薪俸并不高,而他们都是豪爽的人,豪爽的人通常意味着花钱很快。端木远和门中一个师兄弟把两个醉鬼送到门前,轻轻敲响了小院的门。门开了,一张宜喜宜嗔的娇俏面庞从门后探出来,明媚的眼波立刻让二十出头的端木远心跳变得好快,好快。  从那天开始,端木远的师兄弟们惊讶的发现,他们的掌门,这个剑痴好像真的痴了,经常会练剑的时候练着练着傻傻的发笑,而且会经常一个人默默的发呆。最先发现端木远秘密的是铁汉青,铁汉青和凌战野不一样,凌战野豪爽慷慨,好交朋友,所以在没有仗打的日子就有很多应酬,铁汉青虽然一样豪爽,但他更喜欢在一天的操练过后看看兵书,研究郑和留下的棍法精义。所以他很少出门。  就因为他很少出门,所以他发现端木远几乎每天都来小院报到,每次来不是找他就是找凌战野,但是端木远在和他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聊天时,一双眼睛总是像在找什么东西,总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铁汉青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很快就发现了端木远在找什么,端木远在找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凌战野的妹子凌云凤。每次凌云凤来给他们倒茶续水的时候,端木远总是仿佛很紧张,紧张得话都不太会说。凌云凤一走开,他立刻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但却又有种掩饰不住的失望。  铁汉青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肚子里暗暗发笑,心里很高兴。他很喜欢端木远这个朋友,也很喜欢凌云凤,是对自己的弟弟,妹妹那种喜欢。铁汉青很明白端木远的心思,因为他有个很牵挂的人,在老家痴痴等着他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他决定要成全端木远,因为他看得出凌云凤也很喜欢端木远,因为凌云凤在端木远面前立刻就会变得像个淑女。其实端木远不在的时候,凌云凤一点也不淑女,看她的哥哥是什么性格就知道凌云凤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当然,这不是说凌云凤不好,相反凌云凤是个很漂亮很可爱很善良的小姑娘,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野蛮而已。  铁汉青觉得像凌云凤这么样一个女孩子一定要像端木远这样的男人才能制的住她,所以他先找端木远问了个明白。  男孩子在好朋友面前总是藏不住话的,端木远也一样,所以他很快就坦白了,然后他就被铁汉青押到了凌战野面前。凌战野的反应很奇怪,他仰天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让他的两个好朋友都很纳闷。  还好凌战野立刻做出了解释:“我笑,是因为小远居然能看上我家那个野丫头,我哭,是因为这个野丫头终于有人要了!”然后风风火火的凌战野就做主给端木远和凌云凤订亲。凌云凤父母双亡,端木远是个孤儿,师傅也去世了,所以订亲很简单,第二天凌战野把所有能叫到的战友都请到了他那个小院子里。然后铁汉青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包括凌云凤,代表端木远向凌战野提亲。  凌战野还在装模作样,凌云凤已经红着脸钻进了自己的小屋,再也不肯出来。凌云凤小女儿的娇羞模样让在场的丘八们放声大笑,然后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当天晚上那么能喝酒的端木远活活被灌得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虽然能起床也还是头疼欲裂。  半年之后凌云凤和端木远成了亲,婚后两个人很过了一段时间夫唱妇随的甜蜜生活,但是,这幸福的日子却在一个冬天的早晨被迫结束。  凌战野接到了密报,说是有一批鞑子要在边境打草谷,就是抢劫来准备过冬的粮食,他立刻就点起了军马准备迎战,在他看来,打草谷一般来的都不会是敌人主力,所以他并没有当回事。  结果是三天之后,留守城里的铁汉青见到了凌战野手下的一名小校,这个小校已经奄奄一息,他是奋力杀出重围的,见到铁汉青,他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就咽了气:“速援,兵败……退守葫芦……谷……”  铁汉青的脸色一下变成了铁青,这个小校遍布全身的伤口告诉他战斗是多么惨烈,也告诉了他凌战野是多么危险,他双拳握紧,指节啪啪作响,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在回旋‘骄兵必败’!  铁汉青知道凌战野带出去了两千人,那两千人的战力他很清楚,能把凌战野带队的两千人逼得进了葫芦谷这样的死地。敌人应该有多少人?! 第三十六章 昔日英豪(5)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汉青在为凌战野和那两千儿郎的生死忧心忡忡的时候,凌战野已经欲哭无泪。  他身上的铠甲早已脱下给了旁人,因为那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铠甲早已破碎,他胯下的坐骑已经死在了谷外,这匹驮着他多少次冲锋在前的良驹身上插满了利箭,不甘的倒了下去。他刀枪不入的身上全是一个个小小的血点,那是强弓硬弩射出来的痕迹,他带出来的两千儿郎,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看到那些手下儿郎的残肢断臂,那些一时还未死去,扭动着在地上惨呼的兄弟,凌战野想哭,但他没有时间!他正在挥舞着他那柄门板一样的金背砍山刀,用他雄壮如狮的身躯死死挡在了葫芦谷这不到五丈宽的谷口上!  葫芦谷,谷如其名,口小内大,易守难攻,凌战野此时退守这里无疑是明智的选择,但这里虽然敌人不好攻打,同时却也是个死地!凌战野已别无选择,三日前他率领两千精兵杀奔边境,遇到敌军后开始挡者披靡,便一路追杀,没想到在葫芦谷附近却被埋伏的数万敌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以凌战野的战力之强,若要单枪匹马杀出重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无法割舍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两千兄弟,率众几度突围,在付出了一千多条性命的代价之后,终于杀开一条血路,逃进了葫芦谷,当时他派出去十二名小校回城求援,却不知道有几人能够完成任务。  困守三日,凌战野已是濒临绝望,这次出战本想速战速决,带的粮食只够一日食用,尽管已经节省再节省,也只能再支持一天,一天后便要断粮,而且敌人竟然不分昼夜的疯狂攻击,凌战野手下将士还能轮班休息守谷,他自己却是三日未曾合眼,甚至连如厕时手中也拎着兵器!他就真是铁打的,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凌战野的心里在狂呼:“铁汉青,你在哪里!我凌战野死不足惜,只望能让剩下的兄弟们逃出去!”铁汉青这时却在踌躇不决!  铁汉青派出的斥候已把军情递了回来,看过了情报,铁汉青已明白了敌人的意图,数万敌军围困竟然让凌战野率人逃进了葫芦谷?这是为什么?鞑子从小生长马背,个个都是精锐,凭什么会这样?  铁汉青一拍桌子,这些鞑子是想要围谷打援!经过了多年的腥风血雨,铁汉青远非当年的毛头小将可比,隐隐已有大将之风,很快就明白了一切。但是明白归明白,困在谷中的是他的生死之交,还有为了大明江山冒死戍边的铁血儿郎!他怎么能不去,怎么能眼看着他们在没有援军的绝望之下愤愤死去!如果那样,他们会死不瞑目!但他同样不能明知道敌人的阴谋,却亲手把无辜的战士送上必死之路!  铁汉青和一班将领几乎彻夜未眠,紧张的商议着对策。最后,端木远提出了一个方法,一个危险但可能有效的方法!  端木远手指地图侃侃而谈:“葫芦谷四面均是峭壁悬崖,猿猴难度,敌军数万团团围住,但却不会有大军驻扎在悬崖之上!我们城中军马由于迁都北平,除了战野兄率领的两千人,只有八千精骑,硬攻是决计不行的,依我之见,便由我率领轻功卓绝之士,带上绳索,绕道登崖,从峭壁上把被围困的将士救出来!”铁汉青一听双眼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去:“此计虽好,却不可行,鞑子中不是没有武功精强的人,若是鞑子在四周悬崖上布下埋伏,那你们就危险了,你们都是为了保护大帅和军中主官仗义而来的武林同道,若是折损一个,我军中都难辞其咎啊!”端木远闻言大声道:“我辈虽然不是军人,但为国捐躯虽死犹荣,难道还分彼此吗?”铁汉青叹息道:“远弟,你难道忘了云凤临盆在即,你是快要做父亲的人啊!”其他军官都纷纷点头,端木远却拔剑呼道:“诸多儿郎陷入危境,端木岂能坐视不管,恩师泉下有知岂肯饶我,汉青兄,云凤知道我为救他兄长涉险,也会支持我的!”  端木远坚持之下,铁汉青终于同意了他的建议,当下铁汉青亲率五千精兵佯攻掩护,三千兵马留守城中,端木远率领长白剑派高手十三人自愿加入的武林高手二十一人,一共三十四人在第四天夜晚来到了葫芦谷外峭壁之下。  时值冬天,峭壁之上白雪皑皑,滑不留足,幸好众人都是长居关外的武林好手,攀爬还算顺利,但众人登上峰顶,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峰顶之上,早有上百元蒙高手严阵以待,其中赫然有横行关外多年的漠北三熊,关东七恶等著名凶人!这一战,端木远率领众豪杰以寡敌众,一场苦战艰辛无比,但也正是这一战,奠定了端木远快剑无双的声名。  端木远当时年纪虽轻,不过二十六七岁,但却已经是武林中有名的人物了,毕竟长白掌门在关外是很有威慑力的字号,因此战局甫一开始,端木远独力面对三熊七恶的联手围攻!  面对十倍于己的敌手,端木远冷静如终年不化的长白山,风雷剑法在他的手中,已经隐然脱出了长白剑派的窠臼,只三个照面,漠北三熊大熊双眼被刺瞎,三熊被断一臂,而端木远也付出了胸前一道血痕为代价。  刺,再刺,再再刺!端木远整个人幻化成了一道白光在对手的围攻中左冲右突!他放弃了所有的使剑方式,只用了一种,那就是刺!最省力也是最快的一种!手腕动处,灵如毒蛇吐信,快如闪电惊虹!  这一战,不但表现出了端木远卓绝无双的剑术,也展现出了他异乎常人的悍勇!当所有的敌人全部倒下,长白剑派尚余六人,其他豪杰只余四人,端木远身被大小伤四十余处,白衣尽赤!此战他尽诛三熊七恶,同时还协助其他人击杀敌人二十余人,到最后敌人看见他提剑纵来,竟然转身就逃!  凌战野和不到一百人的将士终于被救上山顶,但战斗尚未结束,端木远和凌战野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尚能战否?”凌战野望了望浑身都是血迹的端木远,须眉戟张道:“当然能战!”这郎舅二人率领众人杀下山顶,敌军已发觉了谷中人的逃脱,山下已是围成了铁桶一般!  端木远甩手扔出一道信箭,随着空中一朵灿烂烟花的绽开,敌军阵脚大乱,铁汉青率领五千精骑,像一把钢刀杀了进来!枪如游龙人如虎,铁汉青一马当先杀得敌军惨呼连连,到了近前一身大喝:“上马!”战团中的众人闻声都是精神大振,纷纷杀敌抢马,和铁汉青合在一处,终于杀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昔日英豪(6)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一场大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终明军总算杀出重围,撤回城中。  凌战野虽然大难不死逃出生天,端木远却因为失血过多,半途中便昏迷了过去,待到入了城中,守候城中的凌云凤心里担忧兄长丈夫,一夜未眠,她身怀六甲,又是毫无功夫的平常女子,见到兄长归来心中大喜,又见到丈夫满身是伤昏迷不醒顿时心中又惊又悲,竟是腹中大痛,仰天而倒。  凌战野和铁汉青看到凌云凤激动过度,倒地不起,都是惊慌失措,幸好经过大夫施救,凌云凤终于悠悠醒转,抱着端木远哭个不住,凌战野见到妹妹这般模样,心里惭愧无地,后悔不迭。  端木远伤势虽重,但都是外伤,总算没有性命之虞,将养了一两个月便没了大碍,只是凌云凤动了胎气,身子却一天差似一天,凌战野因为贪功冒进,累死同僚,按大明军律本应斩首,大帅却爱他勇猛,又屡立战功,更加上帐下诸将联名保他,终究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一条性命,却革除军职,在家闲居。  按大帅的本意,是想让凌战野受了挫折,冷静些时日,待到事情平息了些,再调他回军中任职,哪里知道没等到那时刻,大帅本人却被永乐天子一纸诏书招了回京,夺了军权闲居起来。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当天子还是燕王之时,为求靖难夺嫡,后方却要大帅这等老将守卫,如今四海一统,便害怕起这些手握军权,德高望重的老将军起来。  大帅既被召回京,凌战野闲居的日子就此无限期的延长起来,他却并不在意,只因二千儿郎随他出征,归来不足百人,自己妹夫重伤,妹子也因此动了胎气,将来生产之时还不知如何,好好一个悍勇无双的猛将竟然心灰意冷起来。  铁汉青看到凌战野颓废的模样,心里又急又气,多次劝说凌战野,又在新来的主帅面前为他说项。哪知道新来的主帅却和他们不是一路,非但不听铁汉青的说项,反倒把脸一变,说道铁汉青徇私为败军渎职将官求情,心中必有阴谋,竟是不问情由便把铁汉青拖下去打了二十军棍,铁汉青虽然不惧受刑之苦,这般折辱却让他受不得。凌战野听了这事,却钻了牛角尖,自认为连累了好兄弟,竟在一个晚上留书一封,飘然远去,从此不知所踪。  这一番叙述说了整夜,当年的凌战野将军,如今的大嗔和尚方叹息道:“洒家离了边关,便一路寻那山野无人之处行走,原想游山玩水,消了心中烦闷,却是无济于事,一日到了五台山,不知怎的竟动了轻生之念,想要寻个无人山崖,跳崖自尽了此残生,却遇到了恩师一行禅师和师兄。”大悲禅师笑道:“也是师弟命不该绝,老衲当日与师傅在五台佛光寺挂单,这日闲来在山间散步,却看到一个长大汉子想要跳崖,恩师慈悲便上前解劝,师弟却是有慧根的,就此皈依做我佛门弟子。”  大嗔和尚道:“随师傅师兄在五台潜修数年方才下山行脚,那时才听得铁汉青不知为何恶了军中主帅,竟强命他率轻骑深入大漠,那是有意让他送死。铁汉青却不是迂腐的人,激愤之下挂冠而去,后来竟入了丐帮,现在已是丐帮帮主,今日伤了你那娃儿,便是他的儿子。”说到这里,大嗔和尚合十对唐缺道:“令师与洒家乃是郎舅至亲,我那妹子早逝,想来是当年动了胎气之故,我这妹夫和我妹子情深爱笃,他如此苦修剑术,甚至不惜性命,未尝不是为了爱侣逝去,生无可恋。算来都是洒家的不是,铁家娃儿虽然莽撞倒也有了悔恨之心,甚至有陪你同死念头,正和洒家当年仿佛。算来都是颇有渊源,看在洒家面上,还望小施主莫要怪罪于他。”  唐缺听了忙道:“大师算来唐缺该称您一声师伯,切莫要如此说,既然师伯发了话,小侄绝不追究便是。本来铁兄弟也不是有意。师伯莫要叫我小施主了,却是生分的很。”大嗔和尚抚掌道:“贤侄性子宽厚,那是最好不过。”  看看天已将亮,三人都没有睡意,大悲禅师和大嗔两人干脆各出一掌贴于唐缺背后助他调息,静待天明便要出发。  鸡鸣三遍,朝阳初升,三人洗漱过后自有小沙弥送来斋饭,唐缺又去拜谢了永清方丈,三人正要整装待发,唐缺却又犯起愁来。  大嗔和尚见唐缺愁眉紧锁,不由问道:“唐贤侄,怎的愁眉苦脸?”唐缺道:“小侄救下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儿,养在寺中终究不便,小侄去九华之后伤势如能痊愈,便要远赴关外,路上也不方便,却不知如何安置两个孩子。”大悲禅师摸摸颌下白须也为难道:“正是,眼下城中难民极多,百姓家无余粮,当此饥荒之时,便是有银钱资助,也不见得有人肯收留两个女孩子啊。”  三人面面相觑,正在没做道理处,却听到门外一个清脆声音道:“既然如此,便交给我丐帮照料,权当我向你赔罪好不好?”话音刚落,人已进门,唐缺望去,却是昨天那小叫花,唐缺已知道他名叫铁翎。另有一个中年丐者,虽然穿着丐服,却是气宇轩昂,眼中精光四射,显见内功极有火候。  铁翎今日却比昨日不同,虽然仍是衣衫破烂却洗得干干净净,昨日脏兮兮的脸也不见一点灰尘,肤色白腻,五官清秀,若非衣衫褴褛,简直便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唐缺虽然英挺俊逸,纯论俊美却是不及他了,只是唐缺英气勃勃却比铁翎更多一份轩昂气概。  铁翎看到唐缺卓立房中,除了脸上无甚血色就似没受伤一样,乌黑的眸子不由一亮:“神僧真是神技,竟将他治好了!”大悲禅师见到他脸上喜色已知端倪,合掌苦笑道:“唐贤侄的伤只是暂时压住,却还没痊愈。”大嗔和尚一把拽过铁翎,大大咧咧道:“铁家小娃儿,这被你一掌拍得半死不活的便是我唐缺唐贤侄了,他师傅和你父亲也是生死之交,昨日的事情也是误会,洒家已是与唐贤侄分说过,不计较你小子莽撞。”  铁翎怔怔望着唐缺苍白的面孔,鼻中不由一酸,眼圈红红的一抱双拳躬身到地:“唐兄,铁翎莽撞失手,实在对不住了!”唐缺本来心中还有些气,见到他这般情状,又想起大悲禅师所说他曾想陪死的事,心下也释然了,连忙伸手扶住铁翎的胳膊,只觉入手虽然隔着薄衫,却是指尖滑腻温软,更兼一股淡淡香味直入鼻端。心中奇怪嘴上却道:“铁兄弟不要如此,你原不是有意的,大家江湖儿女,勿要这样婆婆妈妈,我可是把你当好朋友呢!”  铁翎被唐缺扶起胳膊,听到他‘把你当好朋友’不由展颜而笑,编贝一般雪白牙齿微微露出,玉面飞红,禅房中竟似都被他的容光照亮了几分。 第三十八章 灵山九华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看到铁翎的笑容,心头不禁一跳,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奇怪的感觉。这个时候,两个小小的身影跑进了禅房,一左一右抱住了唐缺的腿。  众人望去,都不由得失笑起来,原来抱住唐缺的正是他救下的两个小女孩儿,两个小丫头穿着一身改小的灰色僧衣,不伦不类。小脸倒都是粉妆玉琢十分可爱,正抬着头望着唐缺满脸孺慕之色。  唐缺看到两个小丫头,心中又爱又怜,为了这两个小小生命,他可说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里自然生出亲近之意。当下弯腰分别捏了捏两小的可爱脸蛋,微笑道:“怎么这般早便起来了?”左边的女孩儿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道:“叔叔,和尚叔叔说你要走了,是吗?”右边一个把一根手指头放进嘴里吸吮着,眼睛滴溜溜转着,不言声只是点头。唐缺笑道:“是啊,叔叔生病了要去看医生。”先说话的女孩儿眼中蒙上一层雾气:“叔叔不管我们了吗?我们好可怜,阿爹要吃我们,现下叔叔也不要我们了……”另一个女孩儿也是泫然欲泣,眼巴巴的拉着唐缺的衣角。  唐缺见两个女孩儿低着头一滴滴眼泪落在脚前,心里不禁凄然,蹲下身子抱住两个孩子温言道:“叔叔不会不管你们的,叔叔要去看病,还有事情要办,路上危险不能带着你们,但是叔叔会把你们安排好,等叔叔办事回来,给你们买好漂亮好漂亮的糖人儿好不好?”  两个女孩儿这些天来何曾被人这般温柔安慰过,都搂住唐缺脖子放声大哭,小心灵里积累的害怕恐惧在这一刻尽情从哭声里发泄出来。房中众人都是面露惨然之色,铁翎更是泪痕满面。  那先说话的女孩儿哭道:“我们不要糖人儿,我们要叔叔,叔叔,你别丢下我们好不好?呜呜……”另一孩子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紧紧搂着唐缺不肯松手。  唐缺心里何尝舍得两个孩子,但却无计可施,最后还是铁翎和那中年丐者上前解劝,谁知道两个孩子对铁翎印象简直差到了极处,扭动着小身子死活不让铁翎接触,倒把个铁翎弄得脸上阵红阵白,却不好发作。  到了最后,唐缺被两个孩子缠的无法,只好让铁翎点了她们睡穴交给那中年丐者,这中年丐者便是丐帮芜湖分舵舵主张志,武功高强,为人侠义。他听铁翎说了唐缺的故事,对眼前这少年公子敬佩之极,满口承诺道:“便不是小公……公子的交代,冲着唐少侠这一份侠义心肠,我丐帮也是义不容辞,唐少侠只管放心,但有我芜湖分舵一人有食,便不会饿着两个小姑娘,有一人有衣,便不会冻着她们!”  唐缺再三谢过了,便和大悲大嗔两位僧人准备上路,正要告别,铁翎却咬着嘴唇道:“我也要去!”唐缺一楞:“铁兄弟,你去干什么?”铁翎道:“你的伤是因我而起,不亲眼看到你伤势痊愈,我总是不能放心,再说你现在等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可以保护你啊。”唐缺失笑道:“有大悲大嗔两位大师一路陪伴,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你要看我伤势痊愈,我治好伤便回芜湖,一来看看这两个孩子,二来让你放心便了。也不用跟着我们跋山涉水去辛苦啊!”  铁翎涨红了脸道:“我不管,我便是要随你去!”唐缺心里见他胡搅蛮缠,心里刚有些不愉,忽然看到他脸上泪痕和红肿的眼眶,心不由就软了。望了一眼大悲禅师,禅师却笑道:“老衲和师弟年纪都大了,早不如年轻时身手啦,有铁小施主一路倒是安全许多,呵呵。”大嗔和尚两眼一翻:“师兄,洒家的功力却没退步……”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大悲禅师狠狠一眼瞪得掩住了嘴,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铁翎听了禅师的话不由破涕为笑,忽看到禅师怪异的眼光不由脸上一红,唐缺却没注意,只顾摊手苦笑道:“既是大师如此说,那便辛苦铁兄弟了。”铁翎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也不说话只是喜笑颜开。  目送四人上路,那丐帮分舵主张志摇摇头,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分舵驻地,想想还是修书一封,绑在了信鸽腿上,大手松处鸽子飞起,看飞行方向,正是丐帮总舵所在洞庭湖中的君山。  九华山,位于安徽池州青阳县境内,原名九子山,却是因唐代诗仙李白诗句‘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而得名,谪仙人有诗句云‘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我欲一挥手,谁人可相从?君为东道主,于此卧云松。’九华山因李白而得名,也因李白而名播海内,有‘江边一幅王维画,石上千年李白诗’之说。唐缺最崇拜谪仙人,九华山是他少年梦中久思之地,这次虽是为了求医,却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九华山有‘莲花佛国’之称,是大愿地藏菩萨道场,和普陀山,峨眉山,五台山并称四大佛教名山。香火之鼎盛,实是海内罕有,更有一桩他山未有之奇,那便是肉身菩萨。  肉身菩萨之说始自唐玄宗开元年间,有新罗国王族金乔觉,经南陵芜湖登九华,于山中苦修。当时九华山属当地一世家大族所有,金乔觉寻那闵员外求一袈裟之地,那闵员外倒是个善信的人,想一袈裟之地能算的什么,便是几亩几顷地也施舍了,当下闵员外满口子答应,谁知道金乔觉一展袈裟,竟是遮天蔽日,将整个九华山都给盖了进去。  闵员外见到这般奇迹,又是惊讶又是叹服,当即翻身下拜,情愿将整座九华山献入佛门,同时出资为金乔觉等僧人建造寺庙。更让自己儿子拜金乔觉为师,自己随后也皈依三宝,留下一段佳话。  那金乔觉后来大开方便之门,广收门徒,道场中弟子众多,甚至有新罗国慕名渡海而来的。金乔觉九十九岁高龄坐化而去,肉身置于函中历三年仍颜色如生,兜罗手软,罗节有声,如撼金锁。又因为他形貌和佛经中的地藏菩萨十分相似,弟子信徒都认定他是地藏菩萨转世,建石塔将肉身供奉其中。称为金地藏。  唐缺四人上了九华山,一路看不尽的秀美景色,又有大悲禅师讲述佛门传说,真是心旷神怡,上山第一目标,便是去那神光岭肉身宝殿瞻仰菩萨肉身,同时也要寻找大悲禅师那位年过百岁的师叔。 第三十九章 堆云洞府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和铁翎都是年轻人,这几日朝夕相处早已冰释前嫌,一个整日缺哥,一个动不动翎弟,叫得亲热无比。拜过了肉身菩萨,大悲禅师也问到了想要知道的线索,四人当下顺着肉身宝殿住持指引,直奔堆云洞而去。  这堆云洞相传便是金乔觉菩萨来九华最先修行之处,其实却在深山无人偏僻之所,世人争相膜拜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伪洞而已,唐缺一行所去的自然是真正的佛门圣地,堆云洞府。  唐缺这时却使不得轻功,那去堆云洞的路上崎岖难行,大嗔和尚便不理唐缺推托,一把将他拎到背上,大步流星直奔洞府而去,大悲禅师和铁翎也展开轻功,衣袂飘飘随后而行,铁翎见唐缺趴在大嗔背上一脸的不自在,不由捂着嘴偷笑不已。这几日他担忧唐缺伤势, 表面上和唐缺有说有笑,其实中夜常偷偷暗自垂泪,心里早已经下了决心,若是寻不到人,治不好唐缺的伤势,就以死殉葬。如今得了确切消息,不由得从心底高兴起来,脸上原本强自堆起的笑容也变得发自内心的自然而然。  堆云洞离肉身宝殿并不很远,四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即到了,这洞府却无门户,只是黑幽幽一个洞口,石壁上藤萝满布垂挂下来,倒把洞口遮住了大半。大嗔和尚把唐缺放下,和大悲禅师恭恭敬敬跪倒在洞门前,唐缺和铁翎互相望了一眼,也规规矩矩跪在了二僧身后。  大悲禅师双手合十高宣佛号:“阿弥陀佛,一云师叔可在洞内,弟子大悲,大嗔请见!”声音恭敬平和传入洞中,洞中随即一个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响起,把唐缺和铁翎吓了一跳:“大悲大嗔,带两位小友进洞来罢。”  大悲禅师闻言面上一喜,连忙伏在地下磕了个头,方才领着三人起身,缓步向洞内行去。进了洞内,走了几步后洞外日光照不进来,便伸手不见五指。铁翎刚要伸手掏出火折子,却被大悲禅师伸手按住,低声道:“莫要点火,且随贫僧行来。”这时他师叔便在洞内,却是不敢自称老衲了。  唐缺和铁翎依言分别拉住大悲大嗔二僧的衣襟,随着二僧前行,黑暗中不辨方向,只觉转了几个弯,忽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原来已是到了洞内深处,身处之地是一个约莫六七丈方圆的石洞,洞壁上也不知是什么物事发着柔和光芒。洞内陈设极是简陋,只有两个蒲团别无他物,蒲团上却已是坐了两人,身上衣物都是僧人服色,却都长发披肩又不知是僧是俗。  大悲禅师和大嗔和尚却都是拜倒在地,叩首连连,只见两只蒲团右首上坐着那人全身纹丝不动却已转了过来,唐缺和铁翎一看,只见微弱的光线照耀下那人长发长须,看不清面目,却是一双眼睛温润如玉,放射着亲切柔和的光芒。  那人一开口正是方才要众人入洞的声音:“石洞修行二十年,你们二人也老啦,不要多礼,且坐下吧。”唐缺心知这便是大悲和大嗔两位大师的师叔,忙跪下磕头道:“唐缺拜见大师!”铁翎也跪下磕头行礼。  一云大师声音中略带笑意:“呵呵,小友无需多礼,且坐下说话。”唐缺和铁翎觉得这大师很是亲切,心里的紧张立刻去了几分,也不管地上干净与否便学大悲大嗔二僧盘腿坐下。却都好奇的望着那背对着自己等人的那人,只见那人也不说话也不回头,只是低着头袍袖微动,似乎在书写什么。  大悲禅师这时对一云大师道:“师叔,大悲本来不敢来搅扰师叔修行。但这位唐公子为了救人身受重伤,恐怕只有师叔您能救他,因此才来求师叔慈悲。”一云大师笑道:“既是如此,有何不敢的,慈悲为怀是出家人的应分,且让老衲看看。”话刚落音轻轻一招右手,唐缺只觉得一股柔和无比的力道把自己轻轻托起,就这么离地三寸缓缓落到一云大师面前。?  一云大师伸手轻轻一搭唐缺脉门,面色顿时一变,再伸出手在唐缺胸口轻轻一按,面色又是一变,忽然双目望向了铁翎,微笑道:“他的伤是你打的么?”铁翎楞了一楞,随即黯然点头。一云大师叹息道:“降龙十八掌,烈阳心诀,老衲居然还能见到这两种绝世武功。”这下唐缺脸色大变,一云大师看出唐缺惊讶,便道:“小友是唐门嫡系,对么?”唐缺点点头,一云大师又道:“你祖父是不是唐天豪?”唐缺更是惊讶,仍然点点头。  一云大师沉吟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伤势老衲是能治疗的,但眼下却有个极大的关碍,老衲不好施治。”唐缺闻言一楞,铁翎已是急得脸上变了颜色,大悲禅师也是惊讶莫名,只有大嗔和尚直接出言道:“师叔,你能治却又不治,这是为何?!”一云大师叹息道:“其中委实有难言之隐,你们先下山去,十日后再上山来,届时老衲自会为小友治伤。”  大悲禅师见一云大师语气坚决,便合十道:“师叔,唐小施主的伤势却不能拖到十天,不如师叔先施法帮他缓解一下伤势,我们十日后再来?”一云大师却道:“这也不可。”  大嗔和尚闻言不由心中大怒,虽然碍着一云大师乃是师门长辈,也不由怒目而视,大悲禅师心中疑惑不解,便开口把唐缺如何救人如何受伤的情由一一说出,末了仍求一云大师出手,至少先把唐缺伤势再缓解几天,只因唐缺旃檀丸药力已快失效,大悲禅师自知自己对唐缺的伤势无能为力,只得再三恳求。  哪知道一云大师听了唐缺的事情虽然口宣佛号不已,却只是摇头不肯。唐缺心里虽然不忿,但他觉得要别人救自己总得对方自愿,倒没发作。铁翎却是顾不得对方是有道高僧又是百岁老人,跳起来双眉倒竖道:“佛门弟子都讲慈悲为怀,你这老和尚却这般心冷……”一句话没说完已是被唐缺将嘴捂住,他被唐缺这一捂倒不挣扎,只是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恨恨瞪着一云。  这下连大悲禅师都有些不忿之色,但一云大师辈分崇高,他不好直言批评,心中却大不以为然。就在五人都默不作声的时候,那一直不说话的人却忽然开了口:“一云,此乃何处?” 第四十章 法身秘辛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句话平平淡淡问出来,洞中诸人都十分惊讶,不但因为这人竟直呼一云大师之名,而且因为这人的声音竟然甚是年轻。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一云大师竟转过身伏地叩首道:“金乔觉大师修行处。”那人又道:“金乔觉大师是何人?”一云大师再叩首道:“再世地藏,菩萨化身。”那人叹了口气道:“地藏菩萨有何愿?你可记得?”一云大师连连叩首:“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那人随即道:“你今日所为,可合地藏本愿么?”一云大师满头冷汗低声道:“弟子错了……”那人柔声道:“既有错,可改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众人见了这奇怪的情况都是目瞪口呆,一云大师再三叩首才起身对唐缺道:“既是本师令谕,老衲这便为小友治伤。”唐缺聪明机敏,看到一云大师虽然肯治伤,脸上却隐有忧色,忙开口道:“一云大师,到底有什么关碍,请告诉我们,也许我们能帮助一二?”大悲禅师和大嗔和尚也连声附和,只有铁翎仍是一脸的愤然。  一云大师口唇蠕动了几下,却不说话,这时那人的声音又响起道:“既入是非洞,便成是非人,一云不必隐瞒,只怕他们上山已在有心人眼中,脱不了干系了。”一云大师合十应了声是,便即开口道出一段秘辛来。  原来一云大师本身并不通医道,只是他所修佛门无上神功贝叶心经不但威力极大,而且于救人伤势极具奇效,只是这贝叶心经却有一门不好处,若是被救治者本身内功走的阴柔一路倒罢了,但若是被救治者所学内功是至刚至阳的心法,救治的人却至少会七日之内内功全失,不论被救治者内功深浅,伤势轻重。  若是换做平日,一云大师也不会对唐缺袖手旁观,但这几日却是当年震动江湖的几个老魔头要来九华山闹事,魔头来意竟是要夺金地藏法身!听到这里,铁翎疑惑道:“法身不是在肉身宝殿么?那些魔头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云大师苦笑道:“其实肉身宝殿供奉的只是一个假肉身罢了,真正肉身就在此处!”原来自晚唐开始,金地藏肉身就成了诸多邪魔外道垂涎之物,只因传说若是得了地藏法身,将其中蕴藏的真力凝聚,便等若得了菩萨一世修行,那是何等样的威能,可以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这传说虽然只是以讹传讹,奈何邪魔外道深信不疑,从唐至今近千年,九华山不知道被垂涎肉身的魔头们光顾了多少次,幸好九华诸僧早将肉身藏于堆云洞隐秘之处,更有佛门每代武学高手护法,代代相传方得护持得肉身至今未失。  一云大师说完缘由叹息道:“小友现下知道老衲为何狠心不肯救你,只因地藏肉身乃我佛门至宝,老衲身为佛门护法,便是堕入阿鼻地狱也要护持法身周全,但本师既然有命,老衲也不能违拗,这便开始治伤罢!”大悲禅师和大嗔和尚都合掌道:“师叔,弟子错过您了,这护法重任便交给我们吧!”铁翎也叫道:“也算我一个!”  一云大师长须抖动,叹息道:“本是不想连累你们,现下却恐怕已经晚了,你们可知此次来的是什么人?那是密宗红云活佛和他座下五大明王护法,更有北邙山天冥老怪帮手,哎!”大悲禅师和大嗔和尚都是脸色大变,唐缺和铁翎都没听说过这是什么人物,倒不觉得如何。  大嗔和尚一握拳头,浑身骨节如雷爆响,大声道:“这些人都是元蒙残党!洒家便是战死于此也要和他们拼一拼了!”大悲禅师却是老成持重,想了想道:“红云活佛是密宗第一高手,武功高不可测,若不是郑和公公当年逼得他退回漠北,武林中恐怕没有他的对手。天冥老怪功力虽然稍逊,但也是绝代凶人,此战凶多吉少,师叔为何不将法身移走?”  一云大师刚要说话,那一直背转身的人却已经转过身来道:“地藏法身关系九华山道场佛运,不可轻动。”众人一起向他看去,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僧人,也是长发长须,只是他右手提笔,左手托钵。腿上横放一卷白纸,展开的纸上密密麻麻,竟全是鲜血写成的字!  大悲禅师一看之下浑身颤抖,跪地拜道:“弟子大悲,叩见大德!”大嗔和尚也随后拜倒。那青年僧人微笑道:“罢了,贫僧是佛门后进,不必如此多礼。”唐缺和铁翎却不知道这青年僧人有何特异之处,只是觉得他虽然长须长发,袈裟邋遢,却宝相庄严,让人自然有膜拜之心。  那青年僧人对一云大师道:“一云,你便为这位小施主治伤吧,魔焰虽凶,难破佛光普照,不该他等得的,自然落空。”一云大师点头称是,便让唐缺盘膝坐下,开始为他治伤。  只见一云大师双掌合十坐于唐缺身后,渐渐的脸上放出淡淡青光,正是贝叶心经运转到极致的表现,又过片刻,大师面上青光大盛,忽然一掌拍在唐缺身上,唐缺哼也不哼软软躺倒,竟似被他一掌拍死了!  铁翎一瞬不瞬的看大师给唐缺治伤,这时惊得一跃而起,却被大悲禅师一把拉住,对他低声道:“不可,一云师叔这时让唐小施主进入假死状态,好施展大法为他治疗。”铁翎绷紧的身子这才安静下来,便静静坐在地上看一云大师一双手忽指忽掌拍遍唐缺全身大穴。  这一云大师初时手法极快,越到后来却是越慢,到得最后整张脸都被青光笼罩看不出本来模样,半天方才伸手点唐缺一个穴道,浑身大汗淋漓,说来也怪,他虽然挥汗如雨,洞中非但没有汗臭之味,却反而有一种淡淡檀香弥漫。  这一番施救竟然不知用了多长时间,铁翎只知自己腹中饥饿,是那青年僧人端出黄精野果给众人食用,他自己却只吃了一块黄精便背转身对着众人在蒲团上端坐。铁翎只觉得这青年僧人浑身都是神秘,好奇之下向大悲禅师询问,大悲禅师满脸都是崇敬之色低声道:“这位大德乃是刺舌血抄录经文,那是佛门中的弥天大愿,贫僧修行多年,若是没有看错,他将来必成应身菩萨果位,成就不在金乔觉大师之下!” 第四十一章 魔头已至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翎听了大悲禅师的话不由十分惊异,照这说法,那青年僧人简直就是菩萨在世了。  一云大师此时救治唐缺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只见他脸上青光渐渐由浓转淡,随着他拍完唐缺最后一处穴道,长吁了一口气,青光完全消散,露出了他的面孔。  众人看到一云禅师此刻的模样都是惊诧不已,原来一云大师虽然百岁高龄,但他修为精湛,不但须发全黑,而且面容望去不过五十余岁的模样,现在却是满脸皱纹,须发尽雪。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一云大师颤巍巍转身向那青年僧人拜了一拜,便即闭目调息。那青年僧人背对众人开言道:“这位小施主伤势已痊愈了,再有半个时辰便可清醒。”话音刚落,洞外突然传进来一个声音,这声音尖尖细细,飘飘渺渺,说不出的鬼气森森:“一云老秃驴,老祖驾到,还不快来受死?  铁翎听到这声音,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一种烦闷无比的感觉压在心头,直欲呕吐出来。更兼脑子里一阵针扎也似的疼痛,让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不但铁翎受了这声音影响,连大嗔和尚也是眉头一皱满脸的烦闷之色,失去功力的一云大师更是浑身剧震,嘴角已渗出血来!  不受影响的只有那青年僧人,大悲禅师和昏迷中的唐缺,那青年僧人忽然袍袖一拂,一云大师已被移到他对面,铁翎也被一股绝大吸力吸到了他身后不足三尺之处,顿时种种不适全都烟消云散。  大悲禅师忽然站起,口唇微动,平平和和的说道:“北邙山天冥老怪?” 七个字出口,那怪声突然停了。半响才道:“天龙禅唱?禅宗哪个秃驴在此?”  大嗔和尚盘坐于地,虬髯抖动显然怒极,张口呜哗!一声大吼,那声音又是一停,旋即道:“狮子吼?又是一个秃驴?!”  铁翎听到那怪声在洞外口口声声秃驴长秃驴短,再看看大悲大嗔二僧,不由吐了吐舌头。洞外忽然又冒出一个声音,这声音却柔和悦耳,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奇怪的是他说的是中原官话,字正腔圆,缺有一种奇怪的生硬之感:“天冥老祖,你当着本尊的面这般说,可不大妥当吧?”洞外那天冥老怪嘿嘿笑了两声,却不再说话。  青年僧人一直都坐在蒲团上不曾站起过,此时却忽然长身而起,轻轻摸了摸一云大师白发苍苍的头颅,开口道:“活佛法驾到了九华山,大悲大嗔,随贫僧出洞迎接吧,这位小施主,拜托你照顾那位唐施主和一云。”最后这一句,却是对铁翎说的。  他这一站起身,众人才知他身量极高,只见他方面大耳,宝相庄严,大悲禅师和大嗔和尚同宣佛号,跟着他向洞外走去。  铁翎看看闭目端坐的一云大师,又看看昏迷不醒的唐缺,心里虽然好奇无比,也只好安安静静坐在地上守护。  过了片刻,洞外却是一点动静也无,铁翎更是觉得奇怪,心里直想出去看个究竟,想想唐缺的安危,又只好作罢。  好容易等足了半个时辰,铁翎惊喜的看到唐缺打了个呵欠,睫毛动了几动,缓缓张开了眼睛。  唐缺刚刚醒来,便觉得浑身真气如同流珠,运转之间圆融如意,竟是毫无滞涩,而且真气雄厚程度竟比没脱力前更强!这一喜非同小可,他慌忙内视,又发现移位的五脏六腑竟都归了原位,就象不曾受伤过一样。  正在激动之时,铁翎见唐缺醒了,欢笑道:“缺哥,你醒了,伤可好了吗!”唐缺微笑着坐起身,对他点了点头。铁翎欢呼一声一跃而起,忽然看到一云大师眼皮动了动,忙掩住了嘴。  唐缺看到一云大师的变化,心知这是为了救治自己造成的。心中感激,忙向大师拜了几拜,拜完之后抬头一看,一云大师已睁开眼睛温和的看着自己。  不等唐缺说话,一云大师开口道:“魔头已至,还望小施主助我师一臂之力。”铁翎压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大师,那位比你年轻这么多,怎么会是你师傅?”  一云大师笑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本师年纪虽轻,修行远胜一云,怎么不能做一云的师尊?”唐缺叩首道:“大师放心,唐缺定当协助高僧斩妖除魔。”伸手从铁翎背上取过自己的长剑,便要向洞外走去。  铁翎忙叫道:“我也去!”唐缺眉头一皱:“翎弟,你在这里保护大师!”铁翎却是不依,又没话反驳,只拿眼来看一云大师。  一云大师饶有深意的笑了笑:“老僧一具臭皮囊,无甚要紧,再说只要守住洞口,老僧便是安全,小施主请去吧。”  话音刚落,铁翎已是忙不迭的跑向了洞口,唐缺无奈的摇摇头,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到了洞口处,眼前的情景让唐缺和铁翎都愣住了,原来那青年僧人和大悲大嗔二僧席地而坐,成了个品字形。不言不动双手合十,周围围了一圈奇装异服的人也不说话,只是一掌掌劈向三僧。奇怪的是他们气势汹汹,劈出的掌力却无声无息,彷佛毫无力道一样。  离三僧被围的圈子不远处,却有一僧一俗对面而坐,那僧人装束奇异不似中土僧人,肤色白皙,微微泛着红色,却是丰神俊秀器宇不凡,真有寺庙中菩萨之相。  另一个俗人却是一个黑袍老者,想必便是那北邙山天冥老怪,铁翎在洞中听到他的声音,还以为不知是怎样一个阴森恐怖,相貌丑恶的魔头,如今看到真人却是一个形象儒雅,面色苍白,眉目中郁愤之气极重的老年儒生。就和那些屡试不第的老年士子十分相似。  唐缺从没见过那僧人的装束,不由奇怪道:“那和尚怎么穿的那么奇怪?”铁翎闻言扑哧一笑:“我的傻缺哥,那可不是和尚,那是喇嘛啊。”唐缺哦了一声:“这便是喇嘛么?我们四川也有不少喇嘛寺的,我却从没见过。” 第四十二章 二僧之斗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并不知道,那看来丰神俊秀,慈眉善目的喇嘛正是藏传密宗第一高手,五十年前就被元蒙奉为国师的红云活佛。  唐缺和铁翎站在洞前,就想走出洞口,这时才发觉洞口竟似乎被一堵无形的气墙封住了一般,无论如何走不出去。  唐缺知道这是三僧所为,便定神和铁翎看场中局势发展。过了片刻,那些围攻三僧的人出掌越来越缓,似乎已到了强弩之末。三僧却仍是盘坐于地,彷佛行若无事。  天冥老怪见了这等情形,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开口道:“禅宗秃驴果然有些门道,孩儿们退下罢,莫要再丢人现眼!”红云活佛听他又是秃驴秃驴叫起,不由瞥了他一眼,眼神很是不快。  那些奇装异服的男子听到天冥老怪发话,齐齐应了一声。不再出掌,迅速退到了天冥老怪身后。天冥老怪眯着眼睛看着三僧站起,哼道:“一行老秃自己没什么本事,教出来的徒弟倒是不错。小和尚,你又是什么人?”  那青年僧人微笑合掌道:“天冥老祖不认识贫僧,活佛却是认识的。”红云活佛面现疑惑:“本尊认识你么?”那青年僧人微笑道:“活佛莫非忘了二十年前敦煌故人么?”红云活佛浑身一震,目中精光大放,竟然像两道光柱一样冒出眼外足有三尺,诧异道:“无暇!竟然是你!没想到啊没想到,二十年前的小沙弥,如今竟已几成悲愿金刚身!”  那青年僧人无暇呵呵笑道:“二十年前种因缘,一朝开悟发大愿。若非活佛昔日点化,无暇不能有今日成就,奈何活佛早成上师,却执迷不悟,竟然觊觎地藏法身,如此行径,怎能成无上正等正觉?”  红云活佛一张如童子般光洁的面孔忽然冰冷如霜,合掌道:“本尊昔年修得我密宗至高法门,本以为天下再无抗手,却败给郑和,从此远遁塞外发誓郑和在一日,终身不履中土,如今郑和已死,本尊卷土重来,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对手竟是本尊二十年前种下之因。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不要再废话了,无暇,把地藏法身交出来,还可继续修持,不然今日你多年苦修恐怕毁于一旦!”  无暇僧叹息道:“尔已入魔,多说无益,来吧!”话音刚落,红云活佛已是左手抚胸,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凹陷,远远一掌印来!  只见他动作奇缓,掌到中途,忽然胀大了数倍,而且整只手掌都变成了金红色!铁翎看到这一掌不由失声叫道:“密宗大手印!”唐缺问道:“什么大手印,很厉害的吗?”铁翎面色凝重,沉声道:“密宗大手印是密宗护法神功,最是厉害无比,我父亲向我谈论世上掌功,曾经提过它的特点,这大手印既是掌力也是招式,看这喇嘛手掌的形象已是到了大手印最高的境界,要是再配合大手印诀,那可不得了。”  这边铁翎叽叽喳喳向唐缺讲那大手印的厉害,那边无暇僧已是微微一笑,缓缓点出一指。他这一指却和世间各种指法完全不同,竟然用的是右手大拇指!  无暇僧右手成拳,只是大拇指翘起,看上去彷佛在夸奖红云活佛大手印厉害一样,他拇指缓缓一捺,却是看上去自然而然丝毫不带烟火气。和红云活佛霸气十足的大手印相映成趣。  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随手一捺,却让红云活佛不得不收回已经拍出的大手印!红云活佛注目无暇僧道:“大轮回指?”无暇僧笑而不答。  红云活佛默然片刻,忽然腾空而起,只见他人在半空,身上火红的袈裟飘动之间,真如一朵红云也似!  红云活佛头上脚下,双手齐出,两只手掌都已变成金红色的巨手!他双手忽指忽掌结成无数奇特的手势,连连向无暇僧当头印去!随着他的手势,天地间忽然充塞了巨大的呼啸声!  大悲禅师和大嗔和尚都是面色大变,天冥老怪却是捻须微笑。天地间罡风如刀,那些奇装异服的人都连连后退,否则被红云活佛的罡风一碰,那就是骨断筋折的结局!  唐缺和铁翎被气墙护在洞口,虽然感觉不到罡风的威力,但此刻地上飞沙走石,这种可怕的威势还是让他们惊讶无比!铁翎吃吃道:“天啊,太可怕了,若是我,恐怕一招也接不下!这是,这是天空大手印!”  大悲禅师和大嗔和尚两僧都在罡风威力所及的范围,大悲禅师双手合十低声诵经,罡风到了他身前一尺自然消失,大嗔和尚却是怒目横眉,浑身发出啪啪的骨节响声,原本就高大无比的身子此刻竟然又彷佛长高了半尺,站在罡风之中岿然不动,如同一尊护法金刚!  天冥老怪却是与众不同,只见他嘿然而笑,阴笑连连,随着他的笑声,罡风到了他身前三尺竟就转向他处。  场中诸人各施奇技抵挡罡风,而身处罡风中心的无暇僧的表现却是让众人瞠目结舌!他面带微笑,无论红云活佛在他头顶如何凌厉攻击,就只是高举右臂简简单单一指捺去,便轻轻松松消去了红云活佛的攻势,甚至连身上的僧衣都不曾飘动半分!  这两人一个站在地上稳如泰山,一个跃在空中夭矫如龙。一个守一个攻,僵持不下。过了片刻,天冥老怪忽然出言道:“两位大师,这样打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且先住手,听老夫一言如何!”  红云活佛此时已知道这年纪轻轻的无暇僧修为实在是不可测度,听了天冥老怪的话轻轻一个盘旋,落在了天冥老怪旁边。  就在他刚刚落下之时,忽然面现喜色,口唇动了几动,只见天冥老怪也露出了喜色口唇动了几动,红云活佛点了点头。大悲禅师目光闪动,心里忽然有了不祥之感。  天冥老怪嘿然笑道:“诸位,老夫和活佛既然来了九华山,自然不愿空手而回,诸位也自然不想让老夫如愿,是也不是?”  大嗔和尚怒喝道:“天冥老怪,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只管使将出来便是,洒家须不怕你!”天冥老怪也不生气:“像这样打下去,老夫和活佛固然不容易攻破你们的曼陀罗阵,你们却也总有力尽之时罢,老夫带来的北邙群鬼虽然没什么本事,困住你们还是没有问题的罢?”  大嗔和尚刚要发怒,无暇僧却微笑道:“施主说的是。”天冥老怪嘿嘿笑道:“老夫和活佛却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们耗下去,不如我们打个赌赛如何,若是你们胜了,老夫和活佛便率领手下离开九华山,而且不再打地藏法身的主意!但若是你们输了,便乖乖将地藏法身交出来!” 第四十三章 明王书生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堆云洞前三僧都知这天冥老怪为人阴险无比,互相望了一眼,正待拒绝,不料天冥老怪看到他们的眼色,阴森森说出一番恶毒无比的话来。  :“三个秃驴听了,你们若是不答应老夫的要求,老夫虽然一时拿你们无可奈何,但要杀光这九华山的秃驴却是轻而易举罢?老夫知道就算以九华山秃驴性命要挟你们,你们也不会交出地藏法身,但是老夫现下只要求你们和老夫赌赛一场,你们若是答应便罢,若是不答应……”天冥老怪阴笑道:“老夫就发动九幽鬼哭大法,让这九华山莲花佛国变成死域!”  三僧闻言,都知道这天冥老怪所言非虚,若是他以九华山众僧性命要挟,他们宁死也不会交出地藏法身。但现下只是要赌赛一场,却有一线生机,让他们坐视九华山僧人惨遭屠戮,他们却是做不到的。  三僧现下以无暇僧马首是瞻,无暇僧当即合十道:“阿弥陀佛,便请施主划下道来。”天冥老怪嘿嘿笑道:“老夫也不欺你们,你们三个连那洞口的小娃儿共有五人,我们这方也出五人,便和你们挑五场,五局三胜!”  这番话一出口,三僧都是一楞,要知道他们三人中,无暇僧对上红云天冥都有几分胜算,大悲禅师虽然斗不过红云天冥任何一人,大嗔和尚却不是北邙群鬼任何一人能抗衡的!这岂不是已经立在了不败之地?这天冥老怪莫非失心疯了么?  三僧都觉事情透着蹊跷,但想来想去却想不出症结所在,最后还是无暇僧问那天冥老怪道:“施主此言当真?”天冥老怪大笑道:“自然当真,你们可曾听说过老夫食言过么?”三僧都知这天冥老怪虽然凶名素著,但确实不是食言背信的人。当下点了点头,撤去了气墙,让唐缺和铁翎走了出来。  唐缺和铁翎走到三僧身旁站定,无暇僧道:“不知道贵方是哪几位下场?”红云活佛微笑道:“本尊和老祖当然是要下场的,至于其他三人嘛……”三僧看到他笑容诡异,心里都是一突。  正在这时,空中衣袂破风之声响动,三道人影落在了红云活佛和天冥老怪身侧。看到这三人到来,大悲禅师心中悲叹:“大事去矣!”  只见这三人两个是服色和红云活佛相似的僧人,一个是个面如冠玉手拿折扇的中年书生,三人一落下便分别向活佛和天冥老怪行礼。两个僧人口中呼的是师尊,那中年书生却是唤的师兄!  大悲禅师惨笑道:“天冥老怪好算计!活佛座下五大明王来其二,加上幽冥书生,此番事不可为!”  原来那后来三人中的僧人便是红云活佛五大弟子,人称五大明王中两人,一个是金刚夜叉明王巴巴思,另一个是大威德明王帖那儿。这两人分居五大明王中的第五,第四两位,所学功法对应密宗中明王本尊,功力高绝。但这两人比起那中年书生,却还差得远了,那中年书生其实年纪早过八旬,是天冥老怪的师弟,功力之高比起天冥老怪也不过差了一线,当年是张士诚帐中第一高手,张士诚兵败之时,他一人一扇连斩明军高手四十余人,护着张士诚逃走,要不是半路上被当时明军中第一高手傅友德打成重伤,张士诚绝不会轻易败死。  无暇僧看到场中形势突变,却是古井不波道:“事已至此,只管尽力便是。”又对唐缺铁翎两人道:“你们上场时,不敌便认输,不要强求。”  唐缺闻言向这位年轻高僧望去,看到的却是那双温和眸子中决绝之色。心知这位高僧已是下了玉石俱焚的决心,心中一热低声道:“有死而已!”无暇僧身子微微一震,微不可查的对唐缺露出了一丝微笑。  第一场唐缺这方下场的是大悲禅师,对方下场的却是天冥老怪本人!  原来唐缺这一方无暇僧功力最高,自然要为其他人压阵,但第一场不容有失,派出的就是剩下四人中最强的大悲禅师,对方却也是动的同样心思,派出的正是功力稍逊红云活佛的天冥老怪!  天冥老怪一下场就阴笑连连:“当年一云秃驴曾经胜过老夫半招,今日且看你比那秃驴如何?”大悲禅师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一口真气运转处,袈裟无风自动。  两人一交手,天冥老怪便使出了成名绝技幽冥鬼爪,一双手变得漆黑如墨,挥动之间阵阵腥臭中人欲呕,爪影如山,罩向大悲禅师!  唐缺剑眉一轩,怒道:“这老怪好不卑鄙,那双鬼爪子上有毒!”铁翎微微侧头奇道:“缺哥,天冥老怪本来就是以毒功音杀成名的,你不知道啊?”唐缺哦了一声,心中念动,便问大嗔和尚道:“师伯,那个中年书生刚才叫天冥老怪师兄,他练得也是毒功吗?”大嗔和尚点头道:“是啊,他便是幽冥书生,一身毒功不在天冥老怪之下,只是没有学得北邙山音杀之术,比老怪差了一线而已。”唐缺听了,心中却暗暗有了计较。当下也不说话,只是注目天冥老怪和大悲禅师相斗。  大悲禅师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袈裟大袖飘拂,一双手藏在大袖之中,和天冥老怪站在一处,一时之间,丝毫不落下风。  天冥老怪见一时拾掇大悲禅师不下,忽然张口发出阵阵鬼哭狼嚎一般的啸声,正是北邙山九幽鬼哭大法,这大法厉害无比,功力稍差的人听了这难听之极的魔音,轻则神智不清,重则七窍流血而死!  唐缺这一方听到这凄厉啸声,都还没受什么影响,只有铁翎浑身一抖,原本清明的眼睛渐渐恍惚起来,唐缺站在他身旁一看不好,连忙握住他的右手,烈阳心诀内篇功法流转,一股醇厚温暖的真力涌了过去,铁翎的眼神顿时渐渐清明过来。  唐缺刚一运功,无暇僧就感应到了,目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异,在心中暗暗点头。 第四十四章 光明拳出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天冥老怪手上催动幽冥鬼爪这等毒功,口中发出九幽鬼哭音杀绝技,务求一举将大悲禅师败于手下。  但大悲禅师身为禅宗领袖,又岂是易许之辈?老怪的音杀之术使出不久,禅师白眉轩动,口中喃喃,也已经使出了禅宗绝学天龙禅唱。顿时把局面又给扳了回来。  两人斗到最后,都是以快打快,大悲禅师连换了数种佛门绝技,现下使得是千手如来掌,一掌拍出,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如此生生不息,没拍出几掌便漫天都是掌影。天冥老怪当年便是在这千手如来掌下吃过大亏,现下见了真是分外眼红。一双鬼爪发出破空的嘶嘶之声,硬是要将这漫天掌影布成的罗网撕破!  大悲禅师虽然修为深湛,但和这百岁人魔相比却还是有些差距,斗到此时,头上已是白雾弥漫,大嗔和尚见状不由急道:“不好,师兄内力已快尽了!”  他这边发急,那边天冥老怪已是放声大笑,漆黑的爪影透过如山掌影,一把撕下了大悲禅师右臂袖子,同时也在大悲禅师胳膊上抓出了四道乌黑的血痕!  大悲禅师胳膊上流出的血作黑色,已是中了老怪爪上剧毒。饶是无暇僧此时也是凛然色变,就在众人都以为大悲禅师已是凶多吉少之时。大悲禅师脸上忽然透出一股淡淡金色,瞬间消失,如是三次,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就在大悲禅师脸上金光第三次消失的同时,他的整个右手手臂都变成了一种淡淡的金色!大嗔和尚同无暇僧都是惊呼道:“不可!”  但这时的惊呼却已经迟了!只见大悲禅师面上无悲无喜,右手举起,屈五轮指,一拳击向了天冥老怪。  天冥老怪在大悲禅师面现金色时便已觉有异,但他是绝世凶人,虽知不对却绝不相信大悲禅师还能有什么办法挽回败局。因此直到禅师一拳击出,他才狂呼道:“光明拳!你这秃驴竟会光明拳!”  他此时醒悟却是晚了,光明拳一出,百万群魔辟易,虽然大悲禅师功力不足以驱动这佛门第一神功大法,但对付他却是足够有余!这一拳击出,天冥老怪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欲待抵挡,却是浑身阴毒魔功都如滚汤泼雪,消融无形!  天冥老怪浑身颤抖伏在地下,最为可怖的是,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呈现出了一种奇异的死灰色,竟然一片片的开始掉落!  老怪一抬头,只见他脸上皮肤纷纷脱落,其中恐怖之处简直难以形容,一直看着两人比斗的众人都面现不忍之色,铁翎更是尖叫一声,吓得用手捂住了脸!  幽冥书生一看师兄这般情况,立刻身形一晃到了场中,一把抱起天冥老怪纵回自己原来所站之处,立刻盘膝而坐,双手贴在老怪背心开始运功。他纵回原地之时,望向大悲禅师的目光怨毒无比,直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战大悲禅师面如金纸却仍然卓立当场,天冥老怪却已经这般模样,胜败之分昭然若揭,大嗔和尚连忙进场扶住了大悲禅师,垂泪道:“师兄,你怎可如此啊!”  大悲禅师一边慢慢走回洞口,一边低声道:“事到临头,不得不舍了这具皮囊,大嗔,你着相了。”无暇僧对大悲禅师合十一拜,默然无言。  大悲禅师盘坐于地,向唐缺和铁翎招手。二人来到大悲禅师面前,禅师开口道:“贫僧坐化在即,尘世无所牵挂,却有话与你二人交待。”唐缺和铁翎闻言大吃一惊,急忙跪下,铁翎垂泪道:“大师,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大悲禅师伸手抚摸着二人的头,刚要说话,那边红云活佛座下金刚夜叉明王巴巴思已是出场喝道:“谁敢与本明王一战?”大嗔和尚待要出战,却又犹豫不绝。大悲禅师笑道:“师弟,师兄已做过一场,且看你出手了。”大嗔和尚一拜到地,转身大踏步走进场中。  那边大嗔和尚和那金刚夜叉明王打得翻翻滚滚,这边大悲禅师说话已是断断续续:“贫僧为禅宗本代领袖,如今为护地藏法身圆寂,原是死得其所……但……但……”无暇僧一看,忙伸一掌贴于大悲禅师头顶,禅师说话这才流畅起来。  此时他也顾不得感谢无暇僧,只是对唐缺和铁翎道:“贫僧死不足惜,但光明拳乃我禅宗代代相传降魔大法,不立文字口口相传,始传于阿难尊者,却不能自贫僧而绝。今日大悲便把光明拳心法告知你二人,但望你们替贫僧赴少林传于天松方丈,另外告诉他。江湖大乱将起,望他主持,降魔卫道!”  唐缺听了忙道:“大师,我和翎弟不是佛门弟子,怎么能……”大悲禅师展颜道:“不碍的,非我禅宗弟子,无法修习。你们凝神听贫僧说,贫僧时间已不多了。”  当下大师也不管两人是否在听,自顾念道:“阿难。汝今欲知奢摩他路。愿出生死。今复问汝。即时如来举金色臂。屈五轮指。语阿难言。汝今见不。阿难言见。佛言。汝何所见。阿难言。我见如来举臂屈指。为光明拳。耀我心目。佛言。汝将谁见。阿难言。我与大众。同将眼见。佛告阿难。汝今答我。如来屈指为光明拳。耀汝心目。汝目可见。以何为心。当我拳耀。阿难言。如来现今征心所在。而我以心推穷寻逐。即能推者。我将为心。佛言。咄。阿难。此非汝心。阿难矍然。避座合掌起立白佛。此非我心。当名何等。佛告阿难。此是前尘虚妄相想。惑汝真性。由汝无始至于今生。认贼为子。失汝元常。故受轮转……”  这一段却是《大佛顶首楞严经》中经文,说的便是光明拳的由来,也是光明拳修习之法的开篇。  光明拳是禅宗历代相传,佛门第一降魔大法,但修行之难,难于登天,便是大悲禅师这等修为,也没有修行到家。而且这光明拳耗力之巨,简直非人力所能及,禅宗立派以来唯一能正常使用光明拳的,也只有达摩祖师一位。大悲禅师能够勉强使出,却是用佛门瑜伽法门,将自己所有的功力燃烧,那是自求涅槃法门,才能勉强使出,虽然一举击败天冥老怪,但他自己,也是到了即将圆寂的时候了。  唐缺和铁翎强忍心中悲伤,默默听大悲禅师叙述,禅师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念完全篇,就此沉寂。  唐缺铁翎二人一看,这位禅宗领袖,大德高僧,面露微笑,双手结莲花印于腹,竟是已经坐化。  无暇僧收回按在大悲禅师顶上的手,低声诵经,便连红云活佛也默默起身,和大威德明王帖那儿一起双手合十,向禅师遗蜕深深一拜。 第四十五章 金刚互扑(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大嗔和尚和金刚夜叉明王的拼斗和大悲禅师与天冥老怪又是大大不同。  大嗔和尚少年学的是十三太保横练和大摔碑手,中年出家又从禅宗大德一行大师学得佛门金刚伏魔神通,一身功夫由外而内,外家硬功登峰造极,浑身坚逾金石。神功默运之时,便是宝刀宝剑,强弓硬弩,也难伤他分毫。他天生神力,大摔碑手炉火纯青之后更进一步,将禅宗护教神拳大韦陀杵练成,其实纯论攻击之力,若是大悲禅师不用光明拳,他还在大悲禅师之上。  而他的对手金刚夜叉明王巴巴思,则是红云活佛亲传弟子,莫看他在五大明王中排名最末,实际上他的战力仅次于不动明王哈必图而已!他幼年极为贫苦,父母皆是奴隶,便连婚姻也不能自主,其母美貌聪慧,被那头人看中,意图霸占。但他母亲当时已经与他父亲堕入爱河,藏女敢爱敢恨,性子极烈,竟然和他父亲私奔逃入大雪山。  大雪山积雪终年不化,山峰陡峭,更有传说中的雪人出没,藏人有进山采雪莲的往往一去不回。尤其当时是隆冬之时,更是无人敢进,但这一对苦命的情侣却咬紧了牙关逃了进去。那头人领人追到大雪山脚下,却是只能望山兴叹,女奴虽然美貌,对他来说却不值得拼命去追,再说两人逃进大雪山那是再无活命的可能。只好黯然而回。  巴巴思的父母却是福大命大,逃入大雪山后竟然无意中引发雪崩,却又在雪崩中安然无恙,反而发现了一个被积雪掩埋的山洞,洞中有一群尸体,这些尸体身边携刀带剑,更有几张长弓,数壶利箭。巴巴思的父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便将他们实行了天葬,从此便在这山洞中居住下来。巴巴思的父亲虽是奴隶,却是天生了一副好筋骨,身手在藏人中极是了得,刀术箭法都是很了不起的。手中有了武器,便日日打猎采药,养活妻子,他母亲将那些尸体身上的衣服拆了,把个小小山洞做了两人的新房。  巴巴思便在这小小山洞中降生于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母亲怀他之时吃多了雪鸡雪兔雪参雪莲的缘故,这巴巴思三四岁时便能在雪峰之上纵跃如飞,而且力大无穷远胜常儿,有时被那入山采药的藏民见了,都以为是山神之子,往往顶礼膜拜。后来以讹传讹,却引来了一个大有本领的人。  这人便是藏密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的白石活佛,乃是红云活佛师兄,他佛法渊深,武功却不及师弟,上了大雪山见到巴巴思后,白石活佛大为惊喜,当下寻到巴巴思的父母,问了他们来历后,便将他们全家带回了拉萨。  巴巴思一家虽然独居大雪山,但那对活佛根深蒂固的崇拜却是与生俱来,便是活佛要他们去死,那也毫不犹豫就去了,还去的欢欣鼓舞,大觉光荣,何况是带他们回拉萨享福。到了拉萨,白石活佛便给他们脱了奴隶的贱籍,然后就把巴巴思荐给了红云活佛为徒。原来白石活佛认为巴巴思的资质若由自己传授那是暴跈天物,只有惊采绝艳的藏密第一高手红云活佛才有资格教导他,由此可见巴巴思的天赋之高。  巴巴思拜在红云活佛座下,红云活佛因才施教,传授他金刚夜叉明王本尊大法,巴巴思果然不负众望,终于成为了五大明王中不动明王之下第一人,要知道不动明王哈必图乃是被红云活佛称为超越自己的人。可见巴巴思的成就到了什么地步!  大嗔和尚,巴巴思走的都是刚猛路子,一交手就是互相以拳对轰,大嗔和尚少年使掌,中年练拳,于这大韦陀杵上造诣之深,就是嵩山少林罗汉堂住持也是自叹不如。而巴巴思却是别的拳脚兵刃都不会,他就只会一路明王金刚拳而已,可他从五岁拜在红云活佛座下,今年四十二岁,三十七年就只学这一路拳法,以他的绝世之资,可想而知他这路拳法练到了什么地步!  两只拳头第一次互击,咚!的一声,大嗔和尚身子晃了晃,巴巴思倒退一步!第二次互击,拳头碰撞之声竟然如同两只大铁锤相撞,声如金铁!大嗔和尚浑身发抖,忽然矮了一截,却是两只脚都陷入土中,直没脚踝。巴巴思浑身一晃,却没后退,只是面色忽然苍白无比,然后恢复原本脸色。  此时两人互相望着的眼色都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两双铜铃大眼对视了半响,都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蓄势待发!大嗔和尚一口气吸入,竟似毫无止境一般,如同长鲸吸水,直到胸膛高高鼓起方才停住,然后便是浑身上下从足部开始骨节发出串串爆响,就如炮竹一般!  那巴巴思吸了一口气,脸上红光一闪即逝,却看到大嗔和尚的异状,不由用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原官话惊道:“一串鞭?!”大嗔和尚此时却不能说话,只是微微点头,骨节爆响却是更加密集,声音更大,直如天边滚雷阵阵!巴巴思又是一惊:“二串炮!”大嗔和尚眼中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竟彷佛是讥诮一般。他双手突然握紧,整个人仰天大吼,吼声如雷,却掩盖不住他身上发出的一声惊雷爆响!随着这声爆响,大嗔和尚上身衣衫全都化为蝴蝶片片飞去,露出了他精壮犹如少年的如山身躯!  巴巴思一声惊恐的大呼:“大日如来在上,三串炸山轰!”眼睛中掩饰不住的恐惧又有着深深的佩服!  这一串鞭二串炮三串炸山轰并不是一种武功,而是传说中的一种境界,代表着外家硬功最高深的成就!用佛门的话来说,到了这种地步才是真正的金刚大力真身!因为肉体修炼到了这种地步,几乎是可以完全发挥每一丝肌肉骨骼的力量了,巴巴思自己也是修炼金刚身的强者,看到这种代表自己修行方向的至高境界,怎么能不惊讶,怎么能不恐惧,怎么能不佩服!  大嗔和尚狂吼一声,右足拔地而起,整个人如同金刚再世,便向巴巴思猛扑过去,巴巴思虽然心中惊恐,但他自幼修持,精神稳固无比,马上就恢复了镇静,看那大嗔和尚虎扑而至,却是起了不服输的念头,我密宗大法,莫非就弱于你么?当下运转金刚夜叉明王本尊心法,观想本尊法相,大喝一声,双臂一展,上身衣服也是化成碎片,浑身肌肉跳动,舞动双臂迎了上去! 第四十六章 金刚互扑(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密宗心法与众不同,能够依靠观想自己崇拜的神佛本尊,达到借用本尊大力的效用。这种能力说来玄之又玄,因此密宗在佛门宗派之中一直可以说是最神秘的一种。  其实说穿了不过是密宗上师自小修持,对于精神和潜意识的锻炼有秘传的法门,实际上是一种深度催眠罢了。通过深度催眠,认为自己和冥冥中的神佛合为一体,实际上发挥的不过是自身潜能而已。和后来的神打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所谓的神打和密宗心法比起来,差距可是天差地远了。  巴巴思此刻便是如此,他自五岁起拜在红云活佛座下,便以金刚夜叉明王作为自己的本尊神佛,日日叩首,朝夕膜拜,修炼之时观想自己便是金刚夜叉明王化身,在他的潜意识深处,早已把自己当作了真正的金刚夜叉明王化身,这时候见到大嗔和尚的神威,潜意识受了极大刺激,当下就使出了这一密宗大法。  巴巴思和大嗔和尚双臂交缠,双手都抓住了对方的肩头,都觉得对方身上真有万斤巨力,一时之间僵持不下。两人的呼吸都是粗重无比,大嗔和尚气贯四梢,一部虬髯都是根根竖起,如同钢针一样。巴巴思头上短发也是根根竖立而起,真有相映成趣之效。  此时二人都完全摒弃了招式,全凭金刚之身互扑,两具金刚之躯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阵响亮的撞击之声,十几下碰撞下来,场中地面都被两人给生生犁了一遍,只因二人全身都蓄满了劲力,那两双大脚比那犁头更是厉害,贴地而行直带出了一条条泥沟来。  又斗了片刻,大嗔和尚虽然年纪大些,却终究是力胜一筹,终于将那巴巴思按在地上,巴巴思虽然用力挣扎,奈何大嗔和尚就如一座大山压在背上,竟是使了个落地生根的功夫,两只脚都插进了地里直没到小腿。  巴巴思双手被大嗔和尚反扣在身后,一只铁钳般的巨掌扣住了他两手脉门,却是让他动弹不得,大嗔和尚压在巴巴思右拳高举,却是迟迟没有落下,原来一场苦斗下来他对这勇猛的喇嘛倒起了爱才之心。实不愿就此将他一拳砸死。  巴巴思哪里知道背上大嗔和尚心中犹豫,他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只一遍遍运真力冲击脉门,这其实是再傻不过的举动,脉门被人扣住,除非你真力远胜对方才能用真气弹开,巴巴思真力又怎么可能远胜大嗔和尚?  大嗔和尚正在犹豫,忽然听得堆云洞口传来一声恸哭,他愕然望去,顿时心神大乱!那一声恸哭正是铁翎发出来的,原来大悲禅师已是圆寂,唐缺还能强自忍耐心中悲伤,铁翎却再忍不住,想到禅师种种可敬可亲之处,不由失声恸哭起来!  大嗔和尚心神这一乱非同小可,身下的巴巴思一直在拼命运力,忽然感到那只扣住自己脉门的大手一松,也不假思索,发力一挣,就脱了大嗔和尚的掌握!巴巴思挣脱之后,反手就是一肘正正砸在大嗔和尚心口,大嗔和尚此时悲痛莫名,心神大乱,浑身的内息都处在鼓荡不休的状态,挨了这一肘顿时口中狂喷鲜血跌了出去,但巴巴思却也被他狂暴无比的真力反震,手肘喀喇一声,却是已经断了!  那巴巴思十分勇悍,翻身跳起,忍着剧痛跃到仰天倒下的大嗔和尚面前,左手明王金刚拳一式金刚捣锥就要砸下。大嗔和尚眼看就要毙命,却是对那悬在头顶的拳头看也不看,只是望着大悲禅师的遗蜕虎目含泪。  巴巴思看到对手这般模样,顿时愣住了,他顺着大嗔和尚目光望去,立刻明白了一切,顿时收住拳式,先向大悲禅师遗蜕单掌一拜,然后又对躺在地上的大嗔和尚拜道:“老和尚,你武功比我高,这场我输了。”这巴巴思心高气傲,又一向在大昭寺中闭门造车,极少出外,总是认为密宗天下第一,看不起其他佛门宗派,所以刚出场时言语倨傲,无礼之极。但和大嗔和尚这一场大战,却是心服口服,又想到若非大悲禅师坐化,自己一条小命可能就已没了。这喇嘛却是个直性子人,便先拜了大悲禅师权当谢救命之恩,又拜大嗔和尚出言认输。  巴巴思走到红云活佛面前,垂首道:“弟子无能,请师尊责罚。”红云活佛莞尔道:“胜便胜了,败便败了,你光明磊落,本尊很是欢喜。”巴巴思单掌一拜,便退到红云活佛身后不再说话。  大威德明王帖那儿向红云活佛一拜,走进场中,这时唐缺已把大嗔和尚抱回洞口,无暇僧伸手一探便即摇头,原来大嗔毕竟年纪不小,那巴巴思全力一肘在他内息大乱时击在他心口,饶是他铜皮铁骨也是经受不起,性命可保,但一身武功却是再难保住。就是要保住他的性命,也需要功力高深之人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在场的人里除了无暇僧别无他人,而无暇僧还要面对一个红云活佛!  这时大嗔和尚悲痛之下加上重伤已是昏死过去,此战虽胜却是代价惨重。大威德明王又来邀战,唐缺星目一闪,对铁翎道:“翎弟,你来对付这个喇嘛,记住,支持几招就认输,剩下的交给我和无暇大师!”铁翎正为自己一哭害了大嗔和尚自怨自艾,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缺哥,你说什么?!”唐缺知道这个兄弟脾气暴躁,正色道:“那个喇嘛功力高深,你绝不是他的对手,不要逞强!如果你不听话,便再也不是我的兄弟!”  铁翎自从和他解开误会之后从没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眼圈一红却不敢再说话,无暇僧一边运功护住大嗔和尚心脉一边道:“唐施主说得是,铁小施主,你便听从他的话吧!”  铁翎又担心道:“缺哥,那你便要对上幽冥书生,你可有把握?”唐缺望向还在给天冥老怪运功的幽冥书生,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本来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的,现在却至少有四成把握!” 第四十七章 回风舞柳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翎见唐缺嘴角带笑,星目含煞,自有一股睥睨飞扬的气势,不知怎的便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却没想到那幽冥书生成名多年,岂能是好对付的?放心大胆的转身向那大威德明王帖那儿走去。  帖那儿身子干枯瘦小,若论个头,倒正和个子不甚高的铁翎正是一对。他见走出来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不由怔了一怔,但却还是合掌当胸行了个礼。铁翎一看这喇嘛有礼,便也抱拳行礼。  哪知道帖那儿行了个礼后也不管铁翎正抱拳躬身,伸手一摸,从腰间取下一对小小金钹,双手各执一只,没头没脑便向铁翎攻去,铁翎吃了一惊,幸好他身法滑溜,于那间不容发之际连退三丈,那金钹锋利的边缘便贴着他身子划过,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铁翎心中大怒,想道:“我好心还礼,你这少毛的秃驴却来偷袭!”原来他见这些喇嘛都留着极短的头发,秃驴却是叫不得了,再说不免对无暇僧,大悲禅师,大嗔和尚不敬,便给加了个少毛两字。  铁翎怒哼一声,一反手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通体墨绿,光润如玉的短小竹杖,手腕一挑,便和那帖木儿战在一处。  其实铁翎却是错怪了这帖木儿,这喇嘛和他师弟巴巴思一样,也是个极少出门的。在大昭寺里他们师兄弟切磋,都是双方同时行礼,然后便即动手,这下是习惯成自然。帖木儿见这样貌清秀的小叫花咬牙切齿的瞪着自己,一根墨绿竹杖舞得泼风也似,不由得吓了一跳,心道,和你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这么凶狠?  帖木儿名字叫做大威德明王,其实威是一点全无,德倒有了十分,他出生就被父母舍进了寺院,终日只与佛经为伴,就是练武也只是同门之间切磋,活到快五十岁的年纪,实在没和同门以外的人动过手,其实他们师兄弟五人倒有三人和他一般,藏密五大明王的名头完全是不动明王哈必图,降三世明王多吉达瓦两人闯出的,只不过他们五人同门情厚,无论哪一个对外都说我是五大明王的某某而已。  这大威德明王见到铁翎凶狠的架势,心下竟然有些恐慌,但他武功之高远胜铁翎,虽然现下一身功夫十分使不出五分,铁翎也拿他无可奈何。铁翎和帖那儿斗了几个回合,只觉得这喇嘛功夫也就如此,并不比自己强到哪里去,不由自信起来,一根墨绿竹杖忽而当成判官笔点穴打穴,忽而当成短剑戳刺攻击,招式精妙,倒把一身功夫十分使出了十二分来。  无暇僧和唐缺见了这等场面都是面面相觑,只因那帖木儿神完气足,瞎子也能看出他功力比铁翎深厚的多,怎么一动起手来却是缚手缚脚?场上局势竟然是铁翎压着那帖木儿打!  铁翎打得高兴,忽然招式一变,只见他杖走轻灵,姿势美妙,完全不是丐帮武功的路子,唐缺只看了几招便诧异道:“峨眉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也难怪唐缺惊讶,峨眉一派与众不同,一派之中分为男女两系,男系居金顶,镇派武功金顶绵掌,女系居万佛顶,镇派武功便是这回风舞柳剑,而且这两系武功绝不互相传授,也就是说这回风舞柳剑是传女不传男的,这铁翎又从何学来?  要知道任何一派的精妙武功,除了招式以外都必定有秘传的运劲发力之法,招式可以偷学,这运劲发力之法却极难学到,偷学到的招式再怎么精妙,没有相配的运劲发力之法终归无用。除非是像端木远这样的剑术大师,凭着自身的精湛修为才能发挥威力,否则终究画虎不成反类犬。但铁翎使这回风舞柳剑却绝对不像是偷学来的功夫,看他的手,眼,身,法,分明是得了这路剑法的精髓,普通人没有十年八载的苦功和明师传授,绝不可能有这种造诣。  唐缺这边心里吃惊,那边铁翎已是把个大威德明王帖那儿打得左支右绌,竟然露出了败象!红云活佛看到帖那儿的尴尬样儿,他哪能不知道这个四弟子的脾性,平日在寺中便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没想到面对敌人还是这般迂腐。心头恼怒之下,不由重重哼了一声。  红云活佛这一声怒哼并没用上内力,但听到帖那儿耳里却彷佛打了个晴天霹雳,偷眼看到师傅一脸不愉之色,帖那儿顿时惭愧无比。他自小是红云活佛养大,虽然年近五旬,但在红云活佛面前却依然像当年七八岁时对师傅崇敬仰慕,想到自己让师傅失望,不由咬了咬牙,便要全力以赴击败对手。  铁翎一路斗得兴高采烈,只道这干瘪矮小的喇嘛是个银样蜡枪头,名声虽大功夫却差。却没想到帖那儿会忽然发威,只见帖那儿忽然发出一声如牛的大吼,就如立地一声炸雷,震得众人惊骇无比,实难相信这矮小枯干的喇嘛竟能发出如此惊人的声音来!  帖木儿吼声出口,整个人都似变了模样,只见他收起金钹,举手投足间掌风大作,威势十分惊人。铁翎被他一声大吼震得耳鼓隐隐作痛,但他此时已是认定了这喇嘛外强中干,全忘了唐缺的嘱咐,见到帖那儿使出掌法,居然把墨绿竹杖往腰间一插,双掌一错,展开没学全的降龙十八掌和帖那儿斗了起来。  唐缺一看铁翎的作为,顿时气得直拍大腿,铁翎一招见龙在田使将出来,还没接触到帖那儿的大手便已觉得掌缘隐隐作痛,这时才知道不好,但他这时想跑却已经迟了,只因帖那儿掌影如山,整个人就彷佛那六面六臂六足的大威德明王阎曼德迦本尊一般,把个铁翎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也亏了他心地慈善,从没想过杀生之事,否则铁翎此时不死也是重伤。  铁翎现在才知道自己全盘都想错了,心里后悔却也晚了,只好展开已经学会的十二路掌法,从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一路使到密云不雨,翻翻滚滚抵挡帖那儿一双铁掌,心中叫苦不迭,却是无计可施。  又斗了三四十个回合,铁翎已是汗湿脊背,忽然想起父亲教给自己的一招保命绝招,正是降龙十八掌最后一式神龙摆尾,这一招是败中求胜的杀招,问题是铁翎学得根本不到家,但此时已是没有办法,只好拼命使出来了! 第四十八章、乞丐公主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神龙摆尾,这一招是降龙十八掌最后一招,那是败中取胜无往不利的救命杀招。铁翎这一招学得本不到家,但关键时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使了出来!  他咬了咬嘴唇,双掌一翻一折,一掌双式,掌走弧形,正是降龙十八掌第十掌双龙取水,这一招双臂成弧左右互为支援,阴阳兼济。帖那儿也不敢轻触其锋,微微侧身,便想等他招式用老再行进攻。  帖那儿侧身之际,右掌回收,靠在腰间,掌心已是泛起了金红色,正是密宗大手印,虽然不若红云活佛的整只手掌都成金红那般威势惊人,却也是极厉害的修为,他已是打定主意,待这小叫花招式一用老,便在他肩上拍上一掌,也不要他性命,只把他击伤便罢了不能再斗便罢了。  帖那儿打得好算盘,铁翎却也是心里另有小九九,他那招双龙取水虽然看上去声势煊赫,呼呼有声,其实却是虚招。一见帖那儿侧身避让,铁翎心中不由大喜,当下错步旋身,双脚踏上玄位,双肩一沉,右掌自腋下发出,直奔那帖那儿丹田大穴!  可惜的是,这一招神龙摆尾铁翎实在是学得不到家,这一招本是气走冲脉,经过公孙,会阴,等穴直到幽门,再回丹田回旋于手太阴肺经,凝掌而出,他却一股真气倒了中注穴便已经强弩之末。虽然勉强打出这一掌,却是速度方位都差了一些,这高手过招,那可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就在铁翎脚踏玄位之时,帖那儿已是蓄势待发,铁翎右掌从腋下穿出的时候,帖那儿已是闪到了铁翎身侧!他心怀慈悲,八成力的一掌就拍向了铁翎肩头!铁翎这时避让不及,眼看便要被一掌拍实!  铁翎反应极快,到了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腰肢忽然一折,从帖那儿的角度看去他整个人竟似被一刀砍断了一样,只剩了个半截身子站在地下!唐缺看到帖那儿一掌击出,心几乎就倒了嗓子眼,这时却兴奋地叫道:“好!”  这好字刚出口,唐缺却顿时愣住了,不光是他愣住了,就连那帖那儿也是目瞪口呆,举着那只泛着金红色的大手站在原地,竟忘了继续攻击!就在他和铁翎交手之地的空中,一缕缕乌黑的发丝在空中飘舞着,缓缓落了下来。  原来帖那儿一掌拍去,铁翎已是避无可避,就在此时,他竟使了个江湖中几乎人人都会的铁板桥,就凭着这粗浅之极的功夫间不容发的躲过了帖那儿势在必得的一掌!但帖那儿这一掌运上了八成功力,虽然没有击实,但那如刀的掌风却刮掉了铁翎头上的帽子,更将他束发的布带震断!  此时的铁翎上身完全仰到了地面,满头乌黑的秀发如瀑而下,众人看去,哪里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分明是一个清丽无俦的妙龄少女!难怪唐缺惊得愣住,他的‘翎弟’竟是个女孩子!  帖那儿自幼修持,一辈子就没见过几个女子,这一下一张老脸涨的脸红脖子粗,无论如何不好意思继续追击,却又不能就此收手,顿时楞在了原地,举着一只蓄满了真力的手掌呆呆而立。  铁翎躲过了这一掌,发现对手没有追击,急忙使了个身法跃将开去,这时才发现自己满头秀发垂落于肩,竟是露了原形,这小妮子却也是个小糊涂虫,大敌当前她却先是一眼望向了唐缺,看到唐缺张着个嘴巴一脸惊愕,不由得又羞又气,满面飞红恶狠狠望向帖那儿,却又想到自己根本不是人家对手,真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唐缺看到铁翎望过来的一眼,不由心中一荡,这一眼又是惊慌又是羞涩,彷佛受惊的小鹿一般,唐缺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怜爱。摇了摇脑袋,唐缺暗骂自己混账,这是什么时候却胡思乱想起来。连忙叫道:“这一仗我们认输了!”手提长剑向场中走去。  帖那儿听到唐缺这句话,顿时松了口气,合十向铁翎行了一礼,转身忙不迭的就回了红云活佛身边,在大威德明王眼中看来,让他和这少女动手,莫如让他去降妖伏魔还好些。  铁翎见唐缺白衣飘飘含笑走来,心里顿如小鹿乱撞,她本是个极爽朗的性子,但此时却不禁想到,他会不会怪我没告诉他自己是女儿身,他会不会生我气?一时间心乱如麻低下头来,竟不敢看唐缺含着笑意的眼睛。  唐缺看到铁翎露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他性子洒脱不羁,铁翎是女孩子他起先确实惊讶,转瞬就释然了,女孩子闯荡江湖本就不方便,江湖传闻中的侠女们女扮男装本来所在多有,只是他忽然想到和铁翎第一次见面时铁翎抓着烤秃鹫大吃的模样,笑意却实在忍不住。  走到铁翎身边,唐缺柔声道:“翎……那个翎妹,你先下去吧,下面一仗交给为兄。”这厮看到铁翎怯怯的模样,居然就自称起为兄来。铁翎缓缓抬头,一双大眼睛睫毛扑闪,怯怯问道:“缺哥……你不怪我么?”  唐缺心中讶异,笑道:“怪你?怪你什么啊?”铁翎咬着嘴唇,一只小脚踢着脚下石子,呐呐道:“怪我没告诉你我是女孩子……”唐缺哈哈一笑,板起脸道:“恩,当然怪了,你这个丐帮小公主竟敢欺骗兄长,该罚!”铁翎吓了一跳:“罚,怎么罚啊?”  唐缺板着脸一双眼睛盯在铁翎的小脸上,铁翎以前头戴小帽看起来也就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小少年,如今长发披肩,就这么一点变化却把她女孩儿的娇柔妩媚完全展现了出来,唐缺心想,我这妹子真是漂亮,简直和表姐不相伯仲。  看到铁翎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满是惶惑,唐缺笑着伸手在她小鼻子上轻轻一刮:“便是这样罚你了!”他这一下实在有点轻薄的嫌疑,可铁翎非但不恼,反而心里甜丝丝的,捂着通红的小脸嘤咛一声逃也似的往堆云洞口跑去。  唐缺看到铁翎满脸娇羞的丽色,不由有些痴痴的,心中忽然欢喜无限,竟连由于禅师坐化引起的悲伤都淡了些。他明知不对,少年情怀却是不由自主,只是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这时候,一个充满怨毒的声音响起:“卿卿我我也该够了,小子,报上名字,老夫手下不死无名之鬼!” 第四十九章 黑煞摧心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白皙的面庞有些微微发红,收回望着铁翎的目光转头望去,说话的人却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场中的幽冥书生。  这幽冥书生虽然年纪不小,保养得却极好,一张冠玉般的脸上无一丝皱纹,配上颔下三绺长须,手中轻摇折扇,气度闲雅从容,若是不知道的,定会以为他是个饱学的宿儒。但这人一双眼睛却是极为阴狠,看到唐缺望过来,恶狠狠地道:“小子,你们将我师兄弄得毒攻反噬,大悲那秃驴虽然死了,却难消老夫心头之恨,报上名字门派,若是和老夫有几分渊源,便让你死得痛快些,留你一个全尸!”  唐缺面对这成名垂五十年的凶人,却是一点也不紧张。这几日他见得都是如大悲禅师,一行大师这样的武林传说中的人物,起初虽然又是好奇又是兴奋,现下却也淡了,幽冥书生虽然名头高大,对他却是一点威慑力也无。只见他从容不迫的抱拳道:“长白剑派记名弟子唐缺,请阁下赐教!”  那幽冥书生一听之下,先是愕然,然后哈哈大笑,用折扇指着唐缺狂笑道:“长白剑派?记名弟子?哈哈哈哈!小子,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么?竟敢和老夫动手?”  唐缺冷冰冰的道:“在下知道你是成名已久的老魔头!敬你年长,才对你如此多礼,请吧!”幽冥书生被唐缺一句老魔头气得七窍生烟,想他成名多年,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胆子居然这么大!  幽冥书生心中恼怒,却自恃身份,冷哼道:“好小子,胆子不小!老夫便让你三招,省得杀了你还被人说以大欺小!”唐缺微微一笑,空中突然划过三道剑光,却是他剑已出鞘,在空中虚虚挥动三下,由于他手速奇快,三道剑光竟似同时发出!  唐缺三剑挥出,便淡淡道:“三招已过,请出手!”幽冥书生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北邙山武功虽然以毒功见长,但招式内力也都是一等一的,他本人更是武学上的大行家,唐缺三剑挥出,他已看出面前这玉树临风般的少年剑术上造诣之高,绝对堪与自己一战!幽冥书生冷笑道:“小子,是你自己找死,须怨不得老夫!”冷笑未停,一只折扇已画出七道扇影,分别点向唐缺七处大穴!  面对幽冥书生的进攻,唐缺的反击让所有人出乎意料,只见他唰的一剑刺出,剑尖直指幽冥书生咽喉,竟是后发先至!幽冥书生一惊之下,身子如鬼影一般倒退三尺,堪堪避过了这迅捷无伦的一剑,一双眼睛惊疑不定的望向唐缺,只见唐缺卓立当地,手中三尺青锋斜斜指着地面,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幽冥书生心中大怒,折扇一摆,展开北邙山绝学‘鬼影幢幢’身法,身形晃动间,幻出了三条和他一模一样的虚影和本尊一起向唐缺扑了过去!幽冥书生这诡异的身法使出来,洞口观战的铁翎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不知唐缺如何破解。  这鬼影幢幢的身法厉害之处就是在于依靠身体的高速运动化出虚影,使得敌人无从下手,往往一招攻出,才发现打得是虚幻的影像,却让本尊有机可乘!唐缺面对幽冥书生这一招数却是心中暗笑,要知道他从小就被唐天豪逼着练眼力,唐门暗器天下无双,他的眼力之强,可不是幽冥书生能够想象!这在旁人看来无法分辨的幻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幽冥书生展开身法扑向唐缺,眼看手中折扇就要点到唐缺穴道,不由心中大喜,哪知道眼前一花,一道剑光已到了喉咙前,剑上森森寒气刺激得他毛发尽竖!饶是他功力深湛,急忙一躲,却仍然被剑气割出了一道血痕!  幽冥书生这下可谓愤怒到了极点,要知道他的武功其实绝对远胜唐缺,只是他这人一向取巧惯了,最喜欢用些小巧功夫不费力气的拾掇对手,没想到却在唐缺手上吃了个亏!这一下他的老脸可是丢了个精光!  幽冥书生大怒之下,伸手把折扇收进袖子,双掌一错,脸上浮出一道黑气,待到他摊开掌心,只见他双手都变得白如死人,只有掌心各有一块铜钱大的皮肤漆黑如墨!  这下唐缺却是认了出来,眉头一挑,双目已是怒火熊熊:“黑煞摧心掌?你这该死的老匹夫!”幽冥书生桀桀笑道:“小兔崽子有点眼力!正是黑煞摧心掌!”这下连红云活佛也是眉头狂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座下两名弟子巴巴思和帖那儿更对幽冥书生怒目而视。幽冥书生却是桀桀狂笑,自得无比!  众人看到幽冥书生亮出这‘黑煞摧心掌’会这样反应,却是因为这黑煞摧心掌实在是世上一等一的歹毒功夫,这歹毒掌功阴狠毒辣,中人立毙却不去说它,和它一样毒辣的功夫有的是。但这功夫的练法实在是太过残忍,就是邪派高手也没有几个下得了这种狠心去练的!要练这掌法,一开始便是要用死过三年以上的尸体,把尸体挫骨扬灰,用来吸取尸毒,而且每日必用一具,一年之后方能成功,等到一年之后尸毒完全吸收入体之后,黑煞已经成就,却要开始练那摧心!  练摧心掌,就要用活人试掌,根据受过掌力的活人被挖出的心脏,来知道自己的掌力到了何等程度,这门掌力要练到大成,不知道要残害多少无辜的生命!而看幽冥书生双手的模样,显然是已经大成了的!  这黑煞摧心掌练成之后,对敌之时不但掌力阴损,专破各种内家罡气外门硬功,而且双掌舞动之时,尸毒渐渐散发,就算你内功再高,被那尸毒透过毛孔侵入身体,也必然会中了剧毒。试想对敌之时突然中了剧毒,除非能够三招两式击倒对手,不然怎有时间运功逼毒。因此这黑煞摧心掌只要练成,与人相斗之时几乎就先站在了不败之地!  幽冥书生哈哈狂笑道:“小子好快的剑啊!老夫一时不察,竟然吃了大亏,好!为了尊敬你能伤了老夫,就让你在我黑煞摧心掌下全身腐烂,心脏碎成片片而死!” 第五十章 败中求胜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盯着幽冥书生那双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的手掌,牙齿已咬得咯咯作响,随唐门长老十九公学习药学的时候,十九公曾经说过世上几种毒掌功夫,重点就曾说过这黑煞摧心掌,因此他对这歹毒掌功十分了解。  幽冥书生笑了几声,双掌一挥就攻向了唐缺,这一次他全力以赴,形势和先前便大大不同。只见幽冥书生双掌翻飞,招式奇奥精妙,一双肉掌在唐缺如雪的剑光中如同两条灵活无比的游鱼,几个回合便大占上风。  但他虽然占了上风,心里却也暗暗吃惊,只因为唐缺虽然被他压制住了,但这小子剑法奇特无比,非但出剑奇快,而且竟然能在各种各样的角度下出剑!尽管迭遇险招,但他却始终找不到机会一举把这小子击伤!  幽冥书生和唐缺斗了二三十个回合,掌中尸毒渐渐催发出来,一股浓重的腐尸气味开始笼罩住了两人相斗的一丈方圆之内。幽冥书生清楚的看到,唐缺脸上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虽然稍纵即逝,但却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下幽冥书生心中大定,饶是你这小子武功不弱,遇上老夫的毒掌神功,也是必定死在老夫掌下无疑!只因唐缺的表现已经让这幽冥书生深深戒惧,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功夫,假以时日那还得了!这样的人,一定要在他没有成气候之前就扼杀掉,否则过得几年,武林中还有老夫混的余地么?  铁翎看到唐缺在幽冥书生的毒掌之下苦苦支撑,豆大的汗珠已布满了玉石般的额头,一颗芳心几乎就要碎了,不由对无暇僧求道:“大师,你快救救缺哥吧,看他的模样,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无暇僧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望着场中奋力支持的唐缺,淡淡道:“唐施主不会有事的。”铁翎知道这无暇僧有通天彻地的修为,但关心则乱,她实在怕唐缺出事,要知道黑煞摧心掌中人立毙,万一……  铁翎心中想到,大悲禅师虽然身死,大嗔和尚虽然重伤,但两人都是胜了的,自己输了一场,如果唐缺认输,那也不过是五五之数,最后一场无暇僧对红云,想来不会输的!想到这里,她霍然站起,就要开口认输!  无暇僧虽然望着唐缺和幽冥书生比武,但铁翎的一举一动哪里能逃得过他的耳目,铁翎刚刚站起,便被他隔空一指遥遥点倒。铁翎软软躺倒在地,一双眼睛望向无暇僧,她心里焦急无比,此刻却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望着无暇僧的眼睛竟已是充满了怒火。  无暇僧微微叹息道:“铁姑娘,贫僧知你担心唐施主,但你放心,唐施主聪明过人,心中已有成算,你放心吧。”铁翎听了无暇僧的话,心里略微安定了些,但眼睛一转向苦斗中的唐缺,唐缺的步伐都已经开始散乱,她如何还能放心,一双眼睛已是流出了晶莹的眼泪。  唐缺此时出剑已比开始时慢了许多,虽然还是出剑如风,但和他原本的速度相比,降低十分明显。而且他脚下的步法开始有些散乱身法也有些滞涩,幽冥书生见到这种情况,真是心花怒放,此时他若要打倒唐缺已是十分容易,但他却不急着将唐缺击倒,只因他要享受一番猫捉老鼠的乐趣。  幽冥书生望向唐缺的眼神此刻当真就犹如一只望着在爪下挣扎的老鼠的老猫。他残忍的阴笑着,不停的说着恶毒的话语刺激唐缺,每当唐缺因为他的话愤怒的浑身颤抖的时候,他便高兴得哈哈大笑。  幽冥书生决定结束这场在他看来很有趣的战斗了,狂笑声中,他左手拨开唐缺持剑的右手,右掌夹带着浓厚的腐尸气味,一掌拍向唐缺的胸膛!唐缺这时几乎没有办法闪躲了!他只有用尽全力的侧过身子,这一掌,便重重拍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唐缺发出一声惨呼,他右臂衣衫尽碎,一个铜钱般的圆形印记出现在他的右臂上,右臂软软的垂着,竟已是被这一掌拍断了。唐缺疼得倒在了地上,幽冥书生一掌没拍中唐缺胸膛,不禁有些失望,但他随即笑了起来:“中了老夫的黑煞摧心掌,尸毒入体,真气是绝对提不起来的了!嘿嘿,看你小子也是个人物,老夫便行行好,补你一掌送你归天!”幽冥书生笑嘻嘻的走向倒在地上的唐缺,铁翎看到这样的情况,眼睛里写满了惶急,只见幽冥书生嘿嘿笑着一掌拍下!铁翎心中惨呼一声,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铁翎闭上眼睛的同时,一道剑光如惊虹飞起!幽冥书生满脸的不相信,他看着刺进咽喉的雪亮长剑,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唐缺左手握着剑柄将剑拔出,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捂住咽喉双眼凸出的幽冥书生,低声道:“我左右手都能用剑,而且一样快”然后他把右臂在幽冥书生眼前亮了亮,右臂上中了黑煞摧心掌的标记正在淡淡退去,唐缺想了想,用只有幽冥书生能听见得声音道:“我是唐门嫡系子弟。”  我是唐门嫡系子弟!这八个字落入了幽冥书生的耳中,他忽然出了一口长气,闭上了眼睛,就此死去!在唐门嫡系面前用毒,幽冥书生忽然觉得自己死得并不冤!  紧闭双眼的铁翎没有听到她极度害怕听到的声音,被点的穴道被解开了,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懒洋洋的在她耳边笑道:“怎么了?掉金豆了?”铁翎惊喜的睁开双眼,一张苍白疲惫,却又是那么让她欢喜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看到这张面孔,她再也顾不得少女的矜持,一下扎进这人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这人的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的落下,但却是欣喜的泪,她一遍遍的不停说着:“太好了,你没死,没死,没死……”  唐缺被纵体入怀的铁翎碰到了伤臂,疼得龇牙咧嘴,但怀中人儿真情流露却让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鼻子也有些发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完好的左手轻轻抚摸着铁翎如云的秀发,轻轻的道:“我没死,妹子,我没死,没死……” 第五十一章 一朝开悟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无暇僧看到唐缺和铁翎的情状,无悲无喜的面孔也不由露出了些许笑意。他轻轻将呼吸已经平稳的大嗔和尚放在地上,长身而起,对红云活佛合十说道:“胜负已见分晓,贫僧和活佛这一场便免了罢?”  红云活佛看向唐缺的目光有些惊异,也有些欣赏,听到无暇僧的询问,他笑了笑道:“法身之事,红云自不会再做纠缠,但你我既然见面,还需做过一场。”这句话说出,他眼中难以掩饰的露出一丝苦涩。  无暇僧心境修为已近菩萨境界,红云活佛眼中苦涩怎能瞒得他过。他深知红云活佛虽然曾为元蒙国师,但当年之事各为其主,难说谁对谁错。便是宋末全真大侠丘处机,不也曾受成吉思汗封总管天下道纲么?红云活佛是密宗高僧,按说绝不会做出觊觎地藏法身这样的恶行,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无暇僧心中一动,微笑道:“既然如此,贫僧便斗胆陪活佛切磋一番了。”红云活佛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大袖一挥,飘入场中。  无暇僧举步入场,走到唐缺身边,轻轻一掌拍在他右肩上,唐缺只觉得肩膀伤处一阵清凉,疼痛顿时好了许多。刚要抬头谢过,无暇僧已站在了场中。  红云活佛和无暇僧对面而立,忽然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青天,旋即又扭头看了看西边,再回头望向无暇僧。  无暇僧轻轻摇头,忽然低头望向脚下大地,再指了指自己,然后望向红云活佛,面露微笑。红云活佛开口道:“我有三密真身,修行百年,为何不能证果?”  无暇僧呵呵一笑,忽然开口说出一句佛偈来:“我有明珠一颗!”他只说了一句便微笑看着红云活佛,红云活佛一怔接道:“久被尘劳关锁!”无暇僧哈哈大笑,笑的极为欢畅:“今朝尘尽光生!”  红云活佛仰天大笑,笑的浑身颤抖,笑的站也站不稳,直打跌指着无暇僧道:“哈哈,照,哈哈,照破山河万朵……”  铁翎伏在唐缺怀里,只觉浑身软软的,连小脑袋都迷糊了起来。忽然听到红云活佛大笑之声,抬起头看了看,仰着脸问一脸凝重的唐缺道:“这喇嘛疯了么?”  唐缺摇了摇头:“他不是疯了,是悟了。红云活佛毕竟是一代高僧啊……”铁翎一阵迷糊,她家学渊源,于武学上所知甚多,其他的可就是所知甚少了。  无暇僧微笑看着笑得喘不过气的红云活佛,轻声道:“你明白了。”红云活佛又笑了几声,方才正容道:“弟子明白了。”忽然双手合十,深深对无暇僧一拜:“多谢上师!”无暇僧展颜道:“何必谢,何必拜?”红云活佛直起身呵呵笑道:“谢便是不谢,拜便是不拜。”然后又道:“上师送我一程?”  无暇僧道:“理所当然。”红云拊掌望了大悲禅师的遗蜕一眼:“且带同道走一遭,上师以为如何?”无暇僧笑道:“了却因果,再好不过。”  唐缺和铁翎呆呆的看到无暇僧微笑着走过来,轻轻抱起大悲禅师的遗蜕,走到已经盘膝坐下的红云活佛面前,将大悲禅师以坐姿放在红云活佛身边,红云活佛伸出一只手放在大悲禅师的遗蜕肩上,开口道:“帖那儿,巴巴思,你们过来。”  帖那儿和巴巴思两人似乎已知道了些什么,脸上都露出发自内心的欢欣笑容,走到红云活佛面前跪下,五体投地拜了三拜。  红云活佛微笑道:“百年修行,一朝开悟,今日我当归去,不留一尘于世。”一句话说完,唐缺和铁翎惊讶的看到,红云活佛闭上双眼,浑身放出七彩的光芒,光芒笼罩了红云活佛和他身边的大悲禅师遗蜕。在这七彩光芒中,两人开始缓缓缩小。  帖那儿和巴巴思虽然已知结果,但目睹恩师这种情况,仍然伏地大恸。无暇僧盘坐于地,忽然喝道:“虹化而证大圆满,无上欢欣鼓舞之事,尔等悲伤怎的,莫非教尔师走的不安心么?”  两位明王闻言一惊,都收住了哭声,开始默默诵念密宗经文,无暇僧轻声道:“虹化而去,飞升极乐,你已经清净了,贫僧却尚要在人间捱过百年。”只见红云活佛和禅师的身体最后化作一道七色彩虹一闪而逝,原地竟无丝毫痕迹。  帖那儿和巴巴思转身对无暇僧拜了三拜,默默带着北邙群鬼和已不成人样的天冥老怪飘然而去。巴巴思离去时传音对无暇僧道:“北方将变,大师小心。”  唐缺和铁翎都被眼前发生的奇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唐缺还好一点,毕竟他自幼被唐天豪教导,各种杂学都有涉猎。铁翎则望向无暇僧的眼光已变得如同看活菩萨一般。  无暇僧目送巴巴思帖那儿等人远去,微微叹息回到洞前,抱起大嗔和尚和唐缺铁翎进了洞府。  洞内一行大师听说了大悲禅师的坐化,也不悲痛,只是合掌念佛不已,无暇僧为大嗔和尚治伤,要等七天后一行大师功力恢复,才有希望挽回大嗔和尚武功。  唐缺向一行大师说了大悲禅师临终嘱托,一行大师叹息道:“大悲有心,我禅宗出自少林,光明拳如今回归,也是理所当然。”  七天后,大嗔和尚经过功力恢复的一行大师治疗,一身武功终于保住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在这七天中,唐缺时时向无暇僧请教,获益良多。  最后一日临别前,无暇僧问唐缺道:“那日贫僧与红云活佛所言佛偈,你可知出处么?”唐缺恭敬的答道:“出自宋时高僧茶陵郁禅师。”无暇僧笑道:“你且说说你对此偈的理解。”  唐缺想了想:“我不是出家人,我所理解可能与大师不同。”无暇僧哈哈笑道:“无妨,且说来听听看。”  唐缺朗声道:“人人心中皆有明珠,明珠于晚辈而言,便是人人皆有希望,无论这希望或大或小,却是人生存下去的动力,有时这希望被现实中的种种挫折,磨难所蒙蔽,就如同明珠被尘土掩盖。而只要心中一点希望不灭,终有一日会大放光华,照遍这万里山河。晚辈初入江湖,原本的愿望是用手中长剑成就一番事业,但晚辈见到了世间的种种不幸,现下的愿望便是尽毕生之力,为百姓做一些事!晚辈自知力量单薄,但无论如何,做一点是一点罢!”  无暇僧面色变得十分庄重,低声道:“怀入世之心,于万千红尘之中不改心中一点坚持,好!只望你无论何时,都能坚持。” 第五十二章 丐帮帮主(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告别无暇僧和一行大师,唐缺和铁翎,大嗔和尚三人一行下了九华山。  下了九华山到得青阳县城,铁翎第一件事便是去买衣衫。说来也是好笑,这妮子女孩身份未揭穿前穿得那般褴褛也无所谓。现下被唐缺知道了自己是个女孩儿,立刻讲究了起来。对了,她这名字倒是不假,却是音同字不同,兼且少说了一个字,却是原本叫作铁灵儿的。  唐缺和大嗔和尚被铁灵儿赶到离成衣铺不远的一处酒楼上等待,这妮子这时脸皮倒薄了起来。唐缺和大嗔和尚无法,只得在那酒楼上叫了些酒菜等着。  那酒楼里的店小二先是见了一个雪亮的光头进来,心中暗叫一声晦气,便有些爱理不理,谁知后面跟进来的一个白衣公子竟对这和尚很是恭敬。不由吐了吐舌头,忙不迭的迎了上来。  那店小二迎着二人上了二楼,九华山以李太白诗句得名,方圆百里什么都和这位大诗人挂上了关系,这酒楼便叫太白居。  唐缺和大嗔和尚找了张干净桌子坐下,店小二便在一旁伶牙俐齿的介绍自家酒楼的特色佳肴。大嗔和尚听得不耐,挥手道:“且上一桌好素斋来。”那店小二嘿嘿一笑:“大师,咱们这是九华山脚下,上好素斋自然有的,稍等便来,要酒么?咱们这的太白液可是上好的名酒啊!”  唐缺微微一笑,便让小二先上一坛,菜却先上两盘冷拼。他知道大嗔和尚是不忌酒的。禅宗讲究明心见性,清规戒律反倒不多,像那少林寺,更是有唐太宗李世民御口亲封的不忌荤腥。  在酒楼上等了一会,只听得楼梯响起一阵脚步声。唐缺一眼望去,不由眼前一亮,只见从那楼梯口盈盈走上一个穿着水绿衫子的妙龄少女,明眸皓齿,巧笑嫣然,让人一见忘俗。  那少女轻盈的走到唐缺面前,转了个圈嫣然一笑道:“傻缺哥,不认识了么?”正是换了女装的铁灵儿。  唐缺笑道:“若非你手上拿着那根墨竹,我还真认不出了。这哪里还是和我抢鸟肉吃的小叫花?”大嗔和尚也摸着虬髯笑道:“铁汉青这老儿和洒家一般的形容,却生出个仙女儿般的丫头来,哈哈哈。”  铁灵儿笑嘻嘻的坐下来,一看桌上菜肴顿时小嘴一扁:“缺哥哥,怎么全是素的呀?”唐缺看了看大嗔和尚,不由苦笑道:“灵儿,大师在这……”铁灵儿望着大嗔和尚娇嗔道:“和尚伯伯,来的时候一路都是干粮,你不会今天还让灵儿光吃青菜豆腐吧?”大嗔和尚摸摸光头,无奈道:“随你!随你!洒家不管便是。”  叫过小二又上了两道荤腥,这等小酒楼也无什么好菜,无外牛肉肥鸡之类,饶是这样,久不知肉味的唐缺和铁灵儿还是大快朵颐,吃得甚是高兴。只苦了大嗔和尚对着面前的青菜豆腐,豆芽豆皮,只能大碗喝酒而已。  三人一顿饭吃得快要结束的时候,忽然楼下店小二大叫道:“你们干什么呀,哎呀,你们不能进来!”一个粗豪声音大声道:“让开!我等是来找人的。”那店小二叫道:“找人,找什么人?你们这几个穷乞丐,来我们太白居找什么人啊?”  铁灵儿和唐缺一听,互相望了一眼,心中都想,乞丐?莫非是丐帮的人么?楼梯这时发出一阵响声,三个乞丐模样的汉子已走了上来。  当先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一眼看到铁灵儿手边的墨绿竹杖,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领着另外二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铁灵儿面前抱拳道:“小姐,可找到您啦。”  铁灵儿望了他一眼道:“你是?”那中年汉子笑道:“小姐,属下是本帮青阳分舵的舵主李大洪。数日前接到芜湖分舵张舵主的传信,说是帮主他老人家驾临芜湖分舵,让我等寻您去见他。”  铁灵儿啊了一声,原本笑盈盈的模样顿时变的闷闷不乐:“爹爹他老人家怎么来了,这可惨了。”唐缺问道:“你爹爹要见你,这是好事呀,怎么这幅模样?”铁灵儿撅起嘴道:“被他抓到定要罚我的,我是偷跑出来的啊!”唐缺不禁哑然失笑。  那李大洪这时才注意到唐缺和大嗔和尚,忙见礼道:“二位想必便是唐公子和大嗔大师?还有一位大悲禅师……”唐缺和铁翎都是神色一暗,大嗔和尚低声道:“师兄已登极乐。”  李大洪听了一惊,不敢再问,只问铁灵儿什么时候回芜湖,他要派人护送。铁灵儿却不说话,一双灵动的眼珠只是打转,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唐缺见状心里有了计较,便在铁灵儿耳边轻声道:“有大师在,你怕什么,他们多年好友见面,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罚你啊?”铁灵儿一听,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一把抓住大嗔和尚的手摇道:“和尚伯伯,你便和我一起去见爹爹罢,你们好朋友十几年没见,也好叙叙旧啊!”  大嗔和尚此时已放下纠缠心里多年的枷锁,欣然道:“好,多年未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有了大嗔和尚当靠山,铁灵儿顿时放心大胆,她偷偷离家出走,若是不想父母却是骗人,只是她害怕父亲责罚,才不敢相见,如今担心一去,想念之情突然强烈起来。  三人谢绝了李大洪派人护送的好意,一路向芜湖行去,路上唐缺好奇的问铁灵儿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闹到要离家出走的地步,铁灵儿的回答却让他大起知己之感。  原来铁灵儿从小就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她母亲是峨眉派极富盛名的女剑客,人称清风女剑客的高亚男。乃是当世七大名剑中唯一的一个女子。  唐缺啊了一声,高亚男的名字他当然听说过,端木远一直对这位七大名剑中的唯一女性很是推崇,常说单论剑法高亚男在七大名剑中稳居前三。没想到竟是丐帮帮主夫人。  原来这位清风女剑客性子强势,巾帼不让须眉,虽然丈夫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她却最恨别人叫她铁夫人,常说的一句口头禅就是:“为什么非要说我是铁帮主的夫人,为什么不能叫他是高女侠的丈夫?”  高亚男嫁给铁汉青的时候,铁汉青已经三十余岁,高亚男才年方十八。铁汉青对这年青妻子自然十分宠溺,而高亚男婚后依然喜欢仗剑行侠,所以世人都只知道高女侠,不知道铁夫人。  铁灵儿继承了母亲的习武天资,想高亚男不到三十岁就被称为峨眉女系第一高手,可知她天资何等卓越。铁灵儿便是个练武的奇才,问题是她也继承了母亲的性格,就为了铁汉青偶然说了一句降龙十八掌女子不宜练习。这位不服输的大小姐竟然偷学了这套丐帮的镇帮掌法,怪就怪铁汉青爱女心切,磨不过她传授了她几招,其中便有败中求胜的杀招神龙摆尾。  但铁灵儿你学了几招也就罢了,你不该偷学剩下的招数啊,要知道降龙十八掌虽然不像打狗棒法那样只有帮主才能学到,但在丐帮中也是极为保密的,只有立下大功,或者本帮长老才得传授一招半式,偷学那是犯了帮规的!  铁灵儿偷学了招式不由技痒,有一日在和铁汉青弟子切磋时居然使了出来,顿时把那位师兄打伤了。这下铁灵儿知道闯了祸,一时害怕便溜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丐帮帮主(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溜出了洞庭湖君山丐帮总舵,铁灵儿化装成小叫花的模样在江湖上游荡,她人既聪明精灵,武功也还算得上高明,江湖上一般的人物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加上她从小就听帮中长老讲那武林中的趣闻,江湖上的轶事,那些鬼蜮伎俩可是知道不少,竟是一路顺风顺水,从没有吃过亏。  铁灵儿一路上行侠仗义,反正她溜出来时身上带了不少银子,从洞庭湖施施然走到了两淮,想起自己母亲的一位好友住在黄山,心里仰慕这天下第一山的名声,就直往黄山方向行去。在黄山上待了十数日,看遍了奇松怪石云海的美景,更是泡了泡那天下闻名的温泉,这妮子又觉得山上气闷,从那位隐居黄山的杏林国手武林神医处要了些行走江湖的丸散膏丹,大摇大摆的下了山继续她的江湖之旅,却没想到山下发生了大水灾,又恰巧遇上了唐缺。  唐缺三人到芜湖的时候,已是三日后的黄昏时分,铁灵儿熟门熟路的引着唐缺和大嗔和尚来到丐帮芜湖分舵门前,却是一家占地不小的宅院,看上去主人非富即贵。  唐缺不由得暗暗奇怪,铁灵儿上去和守门的家丁说了两句话,便领着二人大摇大摆向里行去,她看到唐缺有些吃惊的表情,嘻嘻一笑,便向唐缺解释起来。  原来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历史悠久可以上溯到残唐五代之时,五代十国之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上位者相互间征战不休,黎民百姓的性命却比猪狗还贱,在那个动荡无比的年代,百姓不但生命朝不保夕,而且课税之重,名目之多实在是令人发指,竟连乞丐都要交‘乞食税’也就在这个时候,乞丐中却出了一位豪杰,这豪杰市井出身却是胸怀大志,立志要为天下的穷苦人寻一条出路,仗着一身精强的武功便联络了些市井好汉草莽豪杰创立了帮派。只因当时战火纷飞,普通百姓难寻生计,很多人做了乞丐,这新成立的帮派中更是乞丐占了多数。便起名为丐帮。  丐帮成立之后,帮中人人团结,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在乱世中生存的机会便大了许多,因此吸引了无数人参加,很短的时间里实力飞速增长,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帮。那位豪杰因为武功高强,英雄气概,也成为了丐帮第一代帮主。  丐帮帮规极多,但究其大义,却不过是‘锄强扶弱,互帮互助,保家卫国’十二字而已。那位第一代帮主其实原本是簪缨之后,只是官场倾轧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因此对官府恨之入骨。但他英雄侠烈,自他开始,丐帮与其他江湖帮派最大的不同便是每遇国家有外敌侵犯,危亡之际,丐帮弟子都会抛头颅洒热血,为国出力。也因为这种与众不同的大气魄,丐帮才能屹立江湖数百年,始终是天下第一大帮,虽然多次经历生死存亡的危机,却依旧能挺过来。  丐帮传承数百年,帮中弟子早已经渗透进了社会的各个阶层,不像刚立帮时只是一群苦哈哈的乞儿。这家宅院的主人便是芜湖城的一位家财万贯交游广阔的富翁,其实他家几代都是丐帮弟子,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便是铁灵儿刚才和那守门家丁言语,那家丁也不过当是主人结交的江湖豪杰武林人士,却不知道他们守卫的实际是天下第一大帮的一个分舵。  唐缺听了铁灵儿的话暗暗咋舌,天下第一大帮名不虚传。铁灵儿来过这里,领着两人一齐走到后院,一路上遇见不少丫鬟仆妇之类,却一个个见怪不怪似的问也不问一句。  三人刚踏进后院,便听到花丛里传来一个声音问道:“托钵天下!”铁灵儿微微一笑,朗声道:“游戏人间!”那花丛中声音啊了一声,道:“总舵来人,请问何事?”铁灵儿笑嘻嘻道:“我爹爹还没走啊?”那花丛里声音道:“原来是大小姐到了,帮主在陶然亭,沿此路前方左转五十步右转池边便是,属下职责在身,恕不能为您领路。”铁灵儿笑道:“多谢这位大哥了。我自己去行啦。”说着领着唐缺和大嗔和尚举步前行,那声音恭声道:“属下不敢,恭送大小姐!”随着这一声,两旁花丛中,树影后十几个声音同时道:“恭送大小姐!”声音整齐划一。  唐缺听到这些声音个个中气十足,都有一身不弱的内功。不由暗暗心惊,这只是丐帮一个分舵而已,却守卫如此严密,外松内紧,比起唐家堡也不遑多让!丐帮被称为天下第一大帮,果然并非幸至。  铁灵儿司空见惯般若无其事,大嗔和尚却笑道:“铁老儿把当年治军的手段都用在帮会里啦,这些小子,不错不错。”唐缺想起丐帮铁帮主当年是和大嗔和尚齐名,号称铁骨先锋的悍将,这才释然。其实他却是高估了丐帮一个分舵的实力,想铁汉青身为丐帮帮主,一身系天下第一大帮之安危,随行怎么会没有属下卫护。那些先前出声的人,其实是铁汉青属下的铁卫,却不是分舵的人手,当然,丐帮分舵的实力也是非同一般的,远胜一般江湖帮派的总舵。  走过一条小径,绕过几处花影,唐缺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小湖,之所以说小湖,那是因为按照湖来说那确实是极小的,但作为一座宅院里的池子来说,这小湖却是太大了些!  正当暮春初夏时节,湖中的荷花却未开,湖心一座人工堆起的小岛上,一座小亭静静伫立,其中或坐或立,有三大两小,五个人在其中。这湖心小岛孤立水中,和岸边离开了十余丈,更无桥梁相连,却只有从小亭下延伸至岛边的石阶旁一艘小船才能来回。  铁灵儿一眼看到亭中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立刻放声大呼道:“爹爹,爹爹!”那高大人影本是背对着这边的,听到这一声喊浑身一震,蓦然回首,只见他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双眉浓重鼻直口方,不怒而威,头发花白看上去约莫五十余岁,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上打着几处补丁,腰间插着一根碧绿如玉通体无暇的竹杖,正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当年的铁骨先锋,今日的铁骨神丐铁汉青! 第五十四章 老友重逢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汉青一眼看到在湖边不住雀跃挥手的铁灵儿,一向严肃的脸庞不由也露出了一丝激动之色,口中喃喃道:“死丫头,终于肯见爹了么?”他身旁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更是一脸的激动,已高声喊道:“师妹!师妹!”  铁灵儿离家出走了几个月,平日只觉得新奇好玩,这时看到了父亲却不知道怎的,心里只想扑进父亲怀里好好撒撒娇。这念头一起再也遏止不住,只见她莲足一跺,人已腾空而起,姿势优美轻盈的向那湖心小亭飞去。  唐缺原本站在一旁看到铁灵儿见到父亲的激动神色,心里不禁有些酸酸的,却是想起了自己家人来,也不知道父母爷爷如今怎样,自己一路上受的苦楚他们可知道么?他正触景生情,忽然看到铁灵儿不管不顾的拔地而起,不由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要知道这岸边离那湖心小亭远隔十余丈,铁灵儿的轻功如何他是知道的,虽然算是很不错的了,但要飞跃这十余丈的湖面那可是力有不逮,十有八九要落到湖里的!  铁汉青和那高大青年还有丐帮芜湖分舵舵主张志却都没想到,看到铁灵儿腾空跃来都是一脸微笑。亭中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更是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崇拜无比的看着如同凌波仙子一样的铁灵儿。  铁灵儿人在半空,便已经知道了自己鲁莽了,一张俏脸上惊喜换成了惊慌,跃到五六丈的时候果然真气一浊,顿时扎手扎脚的要向湖面落去,此时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在她身上,铁汉青等人看到这情况都是一惊,却是已救之不急,只能眼看着她掉进水里。  铁汉青心中刚想到:“幸好灵儿水性不错!”忽然看到一道白影从岸边后发先至,瞬间已到了自己女儿身旁,那白影一手夹住了铁灵儿的腰,两个人都如同没了重量一样,轻飘飘缓缓越过剩下四五丈湖面,落向亭中。铁汉青抚掌大悦:“好!”忽然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瞬间退的干干净净。  那白影正是唐缺,他一看铁灵儿跃起便知道凭她的轻功绝跃不过去,但人家父亲在对面,他虽有心帮忙可不好显摆。哪知道铁汉青见到爱女只顾高兴,却根本没想到这茬上,等到铁灵儿在空中身子微微一沉,唐缺再忍不住,他轻功之高远非铁灵儿可比,只一闪身便到了铁灵儿身旁,伸手将她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搂,一个‘柳絮随风’的绝世轻功使出来,两个人飘飘荡荡向湖心小亭飘落而去。  铁灵儿身子向下沉落的时候心中只想这次丢脸了,这妮子倒没想到落进水里会是什么狼狈模样。当时她鞋尖都已接触到了水面,忽然腰上被一只有力的胳膊轻轻环住,顿时又飘飞起来。  黄昏,微风,碧水,铁灵儿抬起发烧的脸庞,看着唐缺线条明朗的侧面,只觉得神魂俱醉,直到脚下落了实处,一颗芳心还是飘飘荡荡没着落处。这一刻,她只愿腰间永远被这么一只有力的胳膊环着,永远,永远……  一声重重的咳嗽把铁灵儿从美好的幻想中惊醒,铁汉青正好气又好笑的望着她这个宝贝女儿。她那挨了她一记降龙十八掌,受了轻伤的师兄高莫野却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一脸尴尬的唐缺。  铁灵儿脸上一红,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唐缺已经收回了搂着自己的手,自己的一双手却还环在他腰间,这下子便是爽朗明快的她也受不了啦,就如碰着火焰一样缩回双手。低着头一张小脸已红得犹如盛开的红玫瑰一般。  铁汉青阅人多矣,看到女儿的这幅模样怎不知道她的小小心思,微微一笑看向唐缺,这一眼望去,不由得他心里暗暗喝了一声彩!只见唐缺白衣如雪,长身玉立,背后斜插两柄长剑,一张脸虽然稍带稚嫩但却目朗神清,器宇不凡,难得的是一双眸子神光内敛,分明是内功已经有了极深火候的征兆。  铁灵儿看到自己父亲也不说话只顾望着唐缺,心里更是羞涩,忙跑到一旁搂住两个小女孩儿和张志说话,这两个小女孩儿却正是唐缺从灾区救出来的。如今在芜湖分舵里养了十几天,都是回复了健康,虽然还有些瘦弱,但都活泼可爱之极。  唐缺被铁汉青高莫野师徒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尤其是高莫野,那目光分明带着深深的敌意,倒让唐缺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亭中众人各有所思,竟都忘记了岸边还有一位大和尚。  大嗔和尚望着湖面气得跳脚,他一身内外功夫都是登峰造极,唯独这轻功非他所长,要是长途奔波那他可说快于奔马,但若要他飞跃这等远的距离,那他还不如铁灵儿哪。见亭中众人半响没人理睬自己,大嗔和尚不由大喝道:“铁汉青,铁老儿,你还不把那船儿摇过来么,莫非想让洒家在这湖边站上一夜?!”  铁汉青望着唐缺心里暗暗叹息,好一个人中龙凤!可惜……正在踌躇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大喝,这喝声竟如此熟悉!他惊喜的望去,湖边那高大魁梧的身影赫然入目,铁汉青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大喜叫道:“战野!战野!快,野儿快摇船!”  高莫野跟随铁汉青多年,从没见他这般激动过,知道湖边那大和尚和师傅关系匪浅,收回瞪着唐缺的目光,快步走下台阶去摇船,走过唐缺身边的时候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让唐缺莫名其妙的摸了摸下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铁汉青看到小船载着大嗔和尚那庞大的身躯划了过来。激动的冲下台阶,一把握住大嗔和尚的双手,两人互相凝视,都已是老泪纵横的说不出话来,铁汉青半响才憋住了一句:“你这莽匹夫,怎么却做了和尚,这多年音信全无!若不是分舵信鸽说你出现,我还以为你骨头都已经可以敲鼓!”  大嗔和尚心知铁汉青这次到芜湖来多半是为了自己,否则他一帮之主怎肯为家事放下帮务!他那公而忘私的性格,当年的凌战野可是最了解不过!大嗔和尚黯然道:“二十多年放不下心中枷锁,羞见故人啊!倒是你,这些年你在江湖上威名远扬,我是为你高兴的!只可惜端木……”铁汉青听到端木远也是黯然神伤:“哎,端木兄弟十几年前便没了消息,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大嗔和尚道:“你还不知么?我那妹婿年前已仙游了,”伸手一指唐缺:“那便是他的弟子唐缺。虽是记名,实是嫡传!”铁汉青惊讶的一转头望向唐缺,眼中全是震惊之色。 第五十五章 初遭白眼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汉青和大嗔和尚老友重逢,那当真是说不完的话,若非张志提醒,两人可能便站在石阶上一直这么说下去了。众人分了两批用那小船上了湖岸,铁汉青知道三人都没用饭,便命人安排了晚餐,众人一起去了花厅。  用餐之后,铁汉青和大嗔和尚聊这二十年之事,高莫野只和铁灵儿说话,铁灵儿却爱理不理只和唐缺低声谈笑,张志看到高莫野一脸不愉,这是帮主高弟可不能怠慢,便寻他说些江湖轶事。两个小女孩儿则分别坐在唐缺和铁灵儿怀里。  张志忽想起一事,对唐缺笑道:“唐少侠,这两个孩子可还没有名字,我们要替她们取,两个孩子不依,说要等你回来让你给她们取呢!”唐缺笑道:“是么?”便低头望两个小女孩儿。  两个孩子都点点头,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望着唐缺,眼中充满孺幕的神情,唐缺心中不由一痛,心想孩子命苦,那般的父亲也不用跟他姓了。便道:“你们若是愿意,以后便跟叔叔姓唐吧,好不好?”两个孩子一听都十分欢喜,连连点头,铁灵儿嘻嘻笑道:“名字我来取好不好!”谁知道两个孩子白了她一眼,便都渴求的望着唐缺,倒把个铁灵儿气得在她们粉嫩的小脸蛋上各自拧了一下,却又舍不得拧重了。  唐缺笑了笑,沉思片刻道:“你们在这样的灾劫中被我救出来,那是上天假我之手,是一种幸运。叔叔只望你们以后都能这么幸运下去,日后能够同情他人,体恤他人,天地不仁,天地也有情。你便叫有情,你便叫有幸吧。”两个孩子听了唐缺的话,都欢喜的点头,铁灵儿和唐缺也相视而笑,四人正在高兴,却听到铁汉青的声音道:“好,有情有幸,可见唐少侠的胸怀。”  唐缺连忙站起身,铁汉青微笑摆手:“唐少侠不用多礼。”铁灵儿嗔道:“爹爹,他是端木叔叔的徒弟,也不是外人,少侠少侠的这么生分。”铁汉青白了女儿一眼,心中微叹,听了大嗔对唐缺的评价和唐缺做过的事,他何尝不喜欢这个英风侠气头角峥嵘的年轻人,可惜他是丐帮帮主!  铁汉青心想看女儿的模样,对这小子大有好感,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不若把话挑明,以免时间久了夜长梦多!当下正色对唐缺道:“唐少侠,你说话似乎有些川音啊?”唐缺恭敬的道:“是,晚辈是蜀中人氏。”铁汉青捻须道:“蜀中?你和蜀中唐门有什么关系吗?”  铁灵儿听了在一旁说道:“爹爹你真是的,他怎么可能和蜀中唐门有关系啊,他用的是剑,又不是暗器,再说了缺哥为人光明磊落,怎么会和暗器世家有瓜葛呢?”说到暗器世家四个字,语气里竟带着几分不屑!  铁灵儿这一句话说出,唐缺不由得脸色惨变,这一句话从铁灵儿的樱口里轻飘飘的说出来,却不虞是在他的心上重重一击!这些天他和铁灵儿朝夕相处,尤其是铁灵儿恢复女装之后,若说没有情愫暗生,那实在是连他自己也骗不过。他知道铁灵儿是丐帮的小公主,但恪于唐门门规,他三年内不能以唐门弟子身份示人,那一晚他告诉了大嗔和尚和大悲禅师已是犯了规,但两位大师并没有因他的出身对他异样,他没有告诉铁灵儿,私心中是否有害怕铁灵儿因为唐门鄙夷他的原因?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座众人都发现了唐缺的异样,大嗔和尚心中不明所已,他前半生戎马戍边,后半生遁入空门,虽然武功高强,却实际上不能算是真正的武林中人,对唐门在武林中的尴尬地位也并不了解,心里奇怪却又不好发问。  唐缺心思电转,从铁汉青的眼神问话里,他知道铁汉青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脸色苍白的离座而起,向铁汉青施礼道:“晚辈并非有心相瞒,实是晚辈犯了门规,三年不得以真实身份示人,既然前辈已经看出,那晚辈就实话实说”唐缺说到这里,已是挺直了身子,抱拳道:“唐门唐缺,见过丐帮铁帮主,铁姑娘,高少侠,张舵主。”  唐门唐缺,这四个字说出口,整个花厅都陷入了一片安静,铁灵儿脸色煞白的站了起来,尖叫道:“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竟已经摇摇欲坠!铁汉青脸色铁青,一瞬不瞬的望着唐缺,高莫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闪动着暗自欣喜的光芒,只有有情有幸两个天真的孩子和不明所以的大嗔和尚奇怪的望着他们。  唐缺看到铁灵儿的反应,一颗少年的心已是被刺得流出了血!他表面上平静,心里却如同惊涛骇浪,他在心里呐喊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唐门有什么错,我们是正道世家,为什么一提到我们就像是提到了邪魔外道?为什么一直对自己笑语盈盈的你,一听到我是唐门的人,就会如遇蛇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唐缺一双冰冷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在看到两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才有一丝暖意,这个时候,天空中一声霹雳,黄豆大的雨点已是落了下来,唐缺苦涩的笑了笑,在这风雨之夜,他的笑容看上去竟然有一些和他年龄不符合的凄凉。  唐缺强压住心中狂澜,不再看满脸惊讶慌乱的铁灵儿一眼,对芜湖分舵舵主张志深深一揖:“张舵主,唐缺有一事相求。”张志也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的说不出话,他心里实不相信眼前这侠骨柔肠的少年英侠竟是武林中人人腹诽的唐门中人!但唐缺亲口说出,却也不由得他不相信。  他深心中实对这少年佩服无比,当下不顾铁汉青铁青的脸色慨然道:“唐少侠有话请讲,张某但能做到的,必不推辞。”铁汉青和高莫野对视一眼,都默然看唐缺欲待如何。大嗔和尚虽感到气氛不对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而铁灵儿,铁灵儿此时心乱如麻,又怎能说得出话来。  唐缺听了张志的承诺微微点头,轻轻抚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朗声道:“唐缺今日方知江湖之中,出身竟如此重要,前路茫茫,唐缺实无法照顾这两个孩子,望张舵主能替我照顾她们,他日唐某若有成就,当来相接。”话语之中,充满了一种难言的孤愤之气。  张志被他语中的凄凉悲愤激得热血沸腾,腾的站起身大声道:“唐少侠但请放心,张志便是肝脑涂地也当让两个孩子周全!你……”一语未完,唐缺抱拳一躬,发出一声悲怆的长笑,白衣一闪,花厅中已无唐缺的踪影!竟已消失在这茫茫雨夜之中! 第五十六章 花厅反目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大雨如注,冰冷的雨水却浇不熄唐缺心中的火焰,他漫无目的地在这雨夜中飞掠,用他最快的身法。  唐缺很小的时候,当他第一次能够施展轻功的时候,他就爱上了那种施展轻功的感觉,那种感觉是那么样的美妙。试想,在阳光下像一只燕子在草地上飞掠而过,在树梢上纵跃腾挪,在山林间全速飞奔,那种放开一切去享受速度的刺激时多么快乐。  现在的唐缺心里却只剩下了悲愤,和他背着两个孩子在山林中狂奔不同,那时他的心里充满的是悲哀,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现在他的心里却是悲伤中带着愤恨,更多的确是一种深切的失望,对铁灵儿的失望。  唐缺很快就来到了芜湖城下,城门紧闭,六丈高的城墙横亘在唐缺面前,唐缺脚步不停,像一只大鸟一样腾空而起,到了五丈多的高度时伸足在城墙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凌空翻了个跟斗,从城墙顶上横空而过,天黑雨大,城上巡逻的士卒只看到一道白影一闪就无影无踪,都吓了一跳,疑神疑鬼起来。一路来到了芜湖城边的江岸上,唐缺浑身已经湿透,紧了紧背上的两柄长剑,唐缺走向了江边的龙王庙。  芜湖是江城,三面环水,滚滚长江从此而过,因此龙王庙虽小,香火却很旺,更何况两淮水灾过去不久,芜湖城却在这次水灾中安然无恙,百姓都道是龙王爷保佑,这里的香火更是旺盛了。这庙极小,庙中只有一个年老体衰的庙祝,便是旁边渔村的人,孤身一人住在庙中,有事情便叫村中青年来帮忙。  这晚大雨倾盆,这庙祝年老觉轻,却是睡不着,便起身到龙王爷神像前上香跪拜喃喃祷祝:“龙王爷爷尊神在上,保佑一方风调雨顺,平平安安。”想到前些天那些难民涌入芜湖城的惨景,老庙祝唏嘘着又多磕了几个头。  站起身,望着庙檐下挂着的雪白雨帘,老庙祝心中担忧,只望这雨莫要下个不停。正在忧虑处,忽然听到庙门响,却是有人敲门。老庙祝心里一动,这漆黑雨夜,却怎么会有人来这江边小庙?莫非是歹人?  唐缺展开轻功掠出花厅不久,铁灵儿便反应了过来,才知道自己的表现刺伤了唐缺,她心里又急又悔,立刻要追出去,可惜身形刚展,便听到一声怒喝:“你给我站住!”正是铁汉青。  铁汉青这一声大喝含怒而发,震得整个花厅都彷佛有些抖动,铁灵儿身子一震,顿时停住了脚步。有情有幸两个孩子却被吓得大哭起来,张志一看势头不对,连忙抱起两个孩子退了出去。  铁灵儿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被张志抱着退出去,哇哇大哭的有情有幸。紧紧咬着嘴唇,默默望向了她的父亲。铁汉青对她怒目而视,喝道:“你想做什么?!”  “女儿要去追缺哥哥回来!”铁灵儿一字字的说道,继承自母亲的倔强性格这时候表现了出来,她心中此时懊悔无比,要知道她从小在丐帮总舵长大,接触的都是帮中长老,堂主,这些人个个都是武林中的成名英雄,自视甚高。平日谈论江湖中的门派世家,往往对以暗器毒药立族的唐门很是不屑,这才影响了铁灵儿,从内心深处看不起唐门。  铁汉青一拍桌子:“你还知不知道羞耻!哥哥妹妹,辱没我铁家门风!”铁灵儿泪花在眼里打转:“爹爹,你为什么要逼走了他!”铁汉青冷笑道:“我怎生逼走了他,由始至终老夫可没说过一句难听言语,是他自知邪魔外道,自惭形秽才走的!”  铁灵儿哑口无言,是,铁汉青确实没说过一句难听的话,可有些话还用说么?铁灵儿银牙一咬,斩钉截铁的道:“不管怎么样,我要去追他回来!”高莫野此时在一旁道:“师妹,现下他也跑远啦,雨这么大,你去哪里追?你一个姑娘家……”  铁灵儿对这个师兄可没什么好脸色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高莫野,你少管我的事!不就是记恨我打了你一掌吗?你不敢对付我,就想对付缺哥哥,你以为我不知道?!”高莫野被她这句话说得脸色剧变,却又不愿跟这小师妹生气,只得咬牙无言,心里却已是把唐缺恨得咬牙切齿。  大嗔和尚这时才明白了一些,不由怒道:“铁老儿,你怎么想的,唐缺是端木远的传人,又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对他?”铁汉青面罩寒霜:“你不懂!他是唐门嫡系弟子,唐门在江湖中声名极差,我丐帮是名门正派,天下第一大帮,决不能和唐门有什么牵连!”  大嗔和尚被铁汉青的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怒道:“你如今却变得如此不讲理!那孩子侠肝义胆,就算他出身不好又如何!灵儿侄女,你就去寻他,我看这老匹夫能把你怎么样!”  铁灵儿有了大嗔和尚撑腰,胆气大壮,转身就要走。铁汉青大怒站起:“你若踏出这花厅一步,就不是我的女儿!”这句话一出口,大嗔和尚,高莫野,铁灵儿都惊愕的望向了他。高莫野颤声道:“师傅……”铁汉青一指他道:“你给老夫闭嘴,这丫头被惯成这般,也有你这个师兄的一份!”  铁灵儿一双眼睛充满了不信,小脸完全没了血色,娇嫩的嘴唇剧烈抖动着,问道:“爹爹,你……你真的这么狠心……”大嗔和尚也道:“汉青……”铁汉青大喝道:“战野兄,这是小弟的家事!”大嗔和尚见铁汉青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也只得闭上看嘴。  铁汉青盯着铁灵儿缓缓道:“爹实话告诉你,那唐缺在湖边小亭施展出的轻功身法是唐门不传之秘,只有唐门嫡系甚至是长房才能学到。他在唐门的身份绝不简单。爹知道,你喜欢他”铁灵儿嘴唇颤动想要说话,却被铁汉青摆手拦住:“这小子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选,若非他是唐门中人,爹会乐观其成。但是,爹爹不仅仅是你父亲,也是丐帮帮主,是丐帮数十万弟子的领路人。”  铁汉青仰天长叹:“丐帮是武林正道牛耳,是天下第一大帮,你是我的女儿,决不能和唐门中人在一起。如今厅中都非外人,你自己选择,你若还认爹,便以后再不要见这小子一面,若是执意要去追他,那从你踏出花厅开始,你就不再是我女儿。我会通告武林,断绝父女关系!”  铁灵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此时此刻,当真是柔肠百转,一边是生养自己的父亲,一边是情丝牢记的心上人,何去何从?铁灵儿跪在地上半响,铁汉青也不催她,高莫野不敢多嘴,大嗔和尚却一脸圭怒盯着铁汉青默然不语。  铁灵儿脑海中闪现着和唐缺见面到如今的一幕幕,给自己递过半只烤鸟肉时的爽朗微笑,被自己激怒时的冷俊表情,挨了重伤倒地时的苍白面容,醒转后抱着两个孩子的温柔神色,九华山智斗幽冥书生时的英姿飒爽,看到自己换了女装时的痴痴眼神……  一个个不同表情不同场景的唐缺重叠在一起,最后定格在花厅中唐缺望向自己的最后一眼,那充满了悲伤失望的一眼,装满了少女整个心房,铁灵儿默默向铁汉青磕了三个头,悲声道:“爹,女儿不孝,我实在,实在舍不下他……” 第五十七章 小庙夜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雨夜,江边,小庙门前。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把油纸伞探了出来,伞下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头颅。  老庙祝一只手抓着一把柴刀背在身后,紧张得有点抖抖索索。举着伞的手里还拎着一盏‘气死风’油灯,灯光照在站在门外的人身上,老庙祝的紧张才平息了下来。  这是一个白衣少年,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清秀的面孔有些憔悴,眼神有些茫然,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歹人,老庙祝扫了一眼少年身上透湿的白衫,这上好的丝绸,不是富贵人家,谁舍得穿?  唐缺看到开门的是一位面目慈祥的白发老者,虽然心情极差,但他不肯失了礼数,行礼道:“老丈,您好。”老庙祝忙道:“这位公子,这么晚有什么事啊?这大的雨,快进来再说吧!”说着用伞遮住唐缺,将他让进庙内。  唐缺随老庙祝来到大殿上,说是大殿,其实便是供奉龙王神像的地方,老庙祝见唐缺浑身透湿,满头满脸都是雨水,也不问唐缺来历,忙张罗着取干净手巾给唐缺擦脸,又去烧热水。看着老人忙忙碌碌,倒让唐缺十分过意不去。  幸好唐缺所带包袱里衣物都用不透水的油布包裹,加上他奔行速度奇快,倒没淋湿内里的衣物,随老庙祝到殿后房间换了干爽的衣服鞋袜,老庙祝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道:“公子好俊的人才,,真是好比潘安在世,宋玉复生啊!”  唐缺被老人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再次对老人施了个礼,道:“老丈,在下是外地出来游玩的书生,错过了宿头,城门又已关了,遇上这瓢泼大雨,想在此借宿一宿,不知可否?明日定当奉上香火供奉。”老庙祝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公子爷这样的贵人肯住我这小庙,那是老汉的福气,好,好!”唐缺又道了几声谢,便由老庙祝在自己房间隔壁给他安排了间屋子住下。  老庙祝安排好了便告了声罪自去了,唐缺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却是辗转反侧,一时不能入睡,他却不是不习惯这硬床,自从出了川境,他还没真正在床上睡过几夜呢!只是少年初动情怀,却遭遇这样的打击,任谁恐怕都是难以入眠的。  唐缺脑海里翻翻腾腾,一忽儿是铁灵儿明媚俏丽的笑颜,一忽儿是她听到自己身份时惊恐慌乱的面容,一忽儿又是那些悲苦莫名的灾民,一忽儿又是大悲禅师圆寂时的情形,乱七八糟让他头疼欲裂。  他这边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的贴烧饼,那边老庙祝却也没曾睡下。这老庙祝年老成精,一眼就看出唐缺脸上有股郁郁不平之气,他这人一生无儿无女,人又慈和心热,最是喜和年轻人打交道,这时听到隔壁房间翻来覆去床板响动,不由心里一动,便想开解开解唐缺。  这老人倒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便翻身而起披了衣服沏了壶热茶,走到唐缺门前敲门道:“公子,你可睡了吗?”唐缺哪里睡了?忙答道:“老丈,在下尚未睡哩。”老庙祝便道:“公子既尚未睡,如此雨夜,便去老汉房中,咱们静坐饮茶,促膝长谈如何?”唐缺一听,觉得这老人谈吐不俗,像是读过书的,他初遭情伤,正是苦于无人可以倾诉的时候,这老人和他非情非故,今夜促膝谈心,明日便即道别,岂不是倾诉的最好对象?当下唐缺便道了声好,他本是和衣而卧,马上起身整了整衣服,便开门随老庙祝去了老人房间。  一老一少分宾主座下,老人端起茶壶给唐缺倒了一杯,唐缺也不推辞,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热茶进口,满是微带苦涩的清香,人也觉得松快了许多,连赞好茶不已,老人笑道:“这是乡间粗茶,虽不甚好,其味尚可。”唐缺笑问道:“老丈谈吐不俗,想必满腹经纶。”老人哈哈一笑:“不瞒公子,老汉姓王,年轻时也曾读过几年书,却是考了几回,连个秀才也不得中,便息了那份心思罢了。便在这小庙中做个庙祝,却也无忧无虑,甚是快活。”  唐缺和王老汉又聊了一会,只觉得眼前这老人乐天知命,极是和蔼可亲,两人谈笑甚欢,王老汉便问道:“我看公子眉宇间有些郁郁之色,莫非有什么心事么,若是不弃,可和老汉说说,也可一消胸中块垒。”  唐缺听了老汉这话,便将自己之事隐去名姓,大概说与老汉听,他开始说的还有所保留,说到最后触动愁肠,竟把自己对铁灵儿的一点情愫也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唐缺说的动情,只觉心中愁苦一吐方快,手中所端虽是茶杯,他却似乎微醺隐有醉意,只管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那王老汉却是个绝佳的倾听者,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微笑静静听眼前少年诉苦,间或插上一两句,却是正好开解唐缺心中苦闷。  唐缺说了半夜,终于说完,王老汉眼中虽有倦意,却微笑道:“如此说来,公子只是为那小姐知道你身份时表现才负气而走的?”唐缺点点头,王老汉哈哈笑道:“公子莫要见怪,这却是公子行事差了,不过公子年纪尚小,于这男女之间的情事尚是朦朦胧胧啊……”  唐缺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王老汉看他一脸不解,微笑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对他道:“公子啊,莫说那位小姐非是对你无情,即便她对你无情又如何?公子适才言语中颇有济世为怀的心胸,现下却为一女子如此,岂不是英雄气短?”  王老汉双目看着唐缺背上的两柄长剑,又道:“公子佩剑,当是文武双全,公子出门游历,难道便是为了倚红偎翠,走马章台吗?”这一句话正如一个惊雷将唐缺惊醒,他解下背后长剑,双手抚着剑柄,只觉得心中惭愧,却又是豪气顿生。  唐缺抚剑半响,忽然抬头望着王老汉,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王老汉看唐缺这笑容十分明朗,不由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时已是鸡鸣三声,东方发白,两人这才发现,这雨,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  一老一少走出房间,来到大殿前看那旭日初升,唐缺一夜未睡却是精神奕奕,对王老汉长施一礼道:“多谢老丈指点!”王老汉洒然笑道:“些许小事,何劳挂齿。公子。你青春年少,正该如那旭日初升朝气蓬勃!”  唐缺收拾行李,便向王老汉告别,他昨夜听老汉说过曾在龙王面前求告雨停,今日果然雨停,便取出银两赠老汉修缮庙宇,老汉坚辞不受,两人推让了良久,最后王老汉实在推让不得,便把庙里养着的一匹健骡送与唐缺,也好做个脚力。  唐缺心事既去,人便洒脱起来,他却不推辞,将包袱往那油光水滑的骡子身上一搭,轻轻跃起坐上骡背,向王老汉一抱拳长笑而去。王老汉倚门送别,看着唐缺潇潇洒洒的背影,心中极是欢喜。 第五十八章 细雨骑骡入泉城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一路行来,已是初夏,唐缺到了济南。  一路风霜,少年脸上的稚气不知不觉已褪去了许多,人在旅途,洒脱不羁的唐缺也没有刻意去修饰自己,下巴上也长出了青青的胡髭。  这让他看上去成熟了许多,没有戴方巾,长发简简单挽了个发髻,发丝有些凌乱,却显得三分潇洒,三分落拓。  他现在穿的不再是那雪白的苏绸长衫,而是一袭普通的青布长衫,背后背着的也不是两柄古朴长剑,而是一个琴匣,两柄剑就静静躺在琴匣里。  唐缺为什么会这样打扮?因为就在前几天在一家客栈打尖时,他就听到邻座的客人议论纷纷,说是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和一个大和尚到处在找一个身穿白衣,背着双剑的少年。  他知道那是铁灵儿和大嗔和尚,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立刻就有一种想去和他们相见的冲动,但是想到铁汉青那张铁青的面孔,唐门子弟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许不应该说是傲气,而是傲骨。并不是对娇俏可人的铁灵儿没有一丝留恋,而是为了这份留恋让他去向铁汉青低声下气,去看别人的白眼,我们的唐缺做不到。他毕竟还年轻,才刚刚十七岁,还不知道人生里很多时候低声下气并不丢人,那只是一种姿态一种策略而已。  过后没两天,唐缺又听说了还有一位大小姐和一个年轻道士也在到处找他,听到那些人的描述,唐缺立刻知道那是谁了。  如果说听到铁灵儿和大嗔和尚在找他他还有些窃喜,那么听到了他那位燕表姐,江湖上现在名气很响的‘月华仙子’上官燕也在找他,那么他就有些害怕了。  我们的唐大少爷可没忘记自己这次出门还有些逃婚的嫌疑,如果说他那位燕表姐找到他会把他连皮带骨给吞下去,他是丝毫都不会怀疑。  所以还没等那些对上官大小姐开出的五百两银子赏格垂涎欲滴的人把眼光转到他身上,唐大少爷立刻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溜了出去,幸好他没有忘记把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否则柜台后面那个一脸精明的掌柜肯定不会放过他。  唐缺马上在那个小镇上的成衣铺里买了几套衣服,飞快的换上以后又找到镇上的木匠做了一个琴匣,虽然这位小镇木匠从来没做过这个东西,但是琴匣和一个放大了的梳妆盒子也差不了许多,所以唐大少爷很快就有了一个做工还很不错的琴匣来放他的两柄剑。  所以我们的唐大少爷现在完全是一副游学士子的模样,他斜斜坐在王老汉送的那批健壮黑骡背上,看看自己一身的打扮,非常满意,他简直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不要说那些仅仅听过描述的人,就是铁灵儿和上官燕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也敢打赌她们一定认不出来自己。  青布衫,黑布鞋,白布袜,举着一把油纸伞,唐大少爷骑着一匹骡子在蒙蒙细雨中走进了济南城门。此情此景,唐大少爷觉得真的是很有诗意,古有陆放翁‘细雨骑驴入剑门’今有唐大少‘细雨骑骡进泉城’真是不让前贤专美于前啊,唐大少多日来都有些忧郁的心情,在这古城细雨里彷佛都烟消云散了,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微笑着走进了济南。  唐缺如果知道在他走进济南城的时候,离他并不是很远的地方在上演着一幕什么样的闹剧,那他一定不会笑的这么样开心,他一定哭都哭不出来。  上官燕用一种很是鄙夷的目光上上下下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孩子,尽管她很不愿意承认,但心里却不得不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子真的很美,而且有着一种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但一点也不逊色的气质。  坐在对面的女孩子也在用同样的目光审视着上官燕,和上官燕一样,她也不得不承认,上官燕不但容貌美丽,而且有着大家闺秀特有的那种高贵娴雅的气质,但却并不显得柔弱。  两个同样美丽动人的女孩子在这家酒楼上互相注视,眼神都有些不善,四道目光里彷佛都有火花了,这样的情景让酒楼上其他的客人都觉得很奇怪,但又觉得很刺激,有不少人都在心里希望两个人最好打起来,那就热闹了。个把心思龌龊的都已经开始幻想两个女孩子打起来会不会撕破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是撕破肩头好呢还是一些其他的地方?其他的地方当然是男人都希望看到的,女孩子绝对不希望被陌生男人看到的地方。  这些个心思龌龊的家伙幻想并没有实现,两个女孩子并没有打起来,并不是她们不想动手,而是就在她们的同一桌,还有一个小道士和一个大和尚,道士喝茶,和尚喝酒,一边喝一边不停的叹气。  上官燕对面的女孩子当然是铁灵儿,小道士就是凌霄子,大和尚自然是大嗔和尚。这四个人怎么凑到一起来了,这是不是很奇怪?  把这四个人凑到一起来的,就是现在刚刚进了济南城,正在济南大街上牵着骡子摇摇摆摆准备找家客栈投宿,然后赶快祭祭五脏庙的唐缺唐大少爷。  上官燕终于知道了唐缺离开了唐家堡,也知道了上官飞云写过去的信居然被唐笑天用延期的借口给推辞了。这下上官大小姐立刻就发飙了,其实上官大小姐平常是个很温柔,很会体谅别人的女孩子,但只对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她的小表弟唐缺。  女孩子是不是总喜欢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凶巴巴的?男人永远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女孩子自己也往往不知道,至少上官燕就不知道,她咬牙切齿的就要去抓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唐缺,上官小姐这样想,立刻就这样做了。她也不管这样的做法在别人看来是多么不像话,问题是上官飞云和周冰雨居然就这么默许她这么做了。  上官燕虽然气得火冒三丈,但却并没有丧失理智,至少她还知道江湖这么大,要找一个人她至少需要一个帮手。所以她先去找了凌霄子。  凌霄子刚刚从江湖中游历了一段时间回到武当山,准备在师傅龙真人面前尽尽徒弟的孝心。结果还没待上几天,就被一脸寒霜回到武当的上官燕拎着耳朵拖下了山。  面对上官燕的刁蛮任性,凌霄子一脸苦笑,他也只能苦笑,从小他就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个最小的师妹,从上官燕第一天来到武当山时就这样,十几年过去了,他已经是名动江湖的武当三剑中的一员,还是这样。 第五十九章 二女争风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上官燕和凌霄子下了武当山,一头雾水的凌霄子才听上官燕告诉他为什么把他给拖下山来。  凌霄子用一种彻底无语的眼神望着上官燕,不过他对上官燕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很理解,真的很理解。  早在当年和唐缺刚刚认识,第一次去那隐秘小谷时,凌霄子就看出来上官燕对唐缺有着一丝情愫。那时候他十七岁,上官燕十四岁,唐缺刚满十一岁。  十七岁的凌霄子虽然是个小道士,但不代表他是个死板木讷的人,相反他心思细腻,感情也很丰富,而唐缺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儿。所以他看出了上官燕喜欢唐缺,唐缺自己却懵然不知。  上官燕已经二十岁了,大部分的女孩子在这个年龄,都已经是孩子的母亲。而美丽动人,家世富贵的上官燕却还小姑独处。  并不是没有人追求她,相反追求她的江湖侠少,世家公子多不胜数,但是上官燕从没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从上官燕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开始,凌霄子就默默看着这个小师妹慢慢成长,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一个刁蛮任性的美丽少女,又渐渐变得稳重温柔,成为一个高贵娴雅的大家闺秀。  今天上官燕这么刁蛮的拖着他下山,他无可奈何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点高兴。因为上官燕在他面前还是那么不加掩饰的。  凌霄子叹了口气,开始帮上官燕出谋划策,想办法把那个胆大包天狠心短命负心薄情的小鬼抓回来。  看看对面坐着的大嗔和尚,再看看斗鸡一样互相瞪着的上官燕和铁灵儿,凌霄子想想上官燕对唐缺唐大少爷的评价,摇摇头,不停的叹气。  凌霄子实在没什么办法,他只有和上官燕一起到处打听,在四川到长白山可能的路线上打听,打听了一个多月没结果,上官燕最后干脆开出了五百两银子的赏格,希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发动群众,寻找唐缺。  他们并不是没有唐缺的消息,从逃难过来的难民口中,他们知道了唐缺曾经把干粮分给难民,也知道了唐缺把自己的坐骑也留给了一批难民。告诉他们消息的难民一提到那位白衣公子就直流眼泪。  “那是个大好人啊,我们这些人那时还想打劫他……”一个中年汉子说。  “那位公子爷看到我们家大妞饿昏了躺在我怀里,伸手摸了摸大妞的脸就流了眼泪”一个女人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流泪道:“然后他就一巴掌拍在自己那匹大青马头上,掉头就走了,他可是个大侠客啊,一掌就把那么大一匹马拍死了!”  就在十几天前,凌霄子和上官燕听说还有一拨人,也在寻找一个背着双剑的白衣少年,立刻觉得很奇怪。  他们和那拨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济南府,这是去长白山路上最大的城了,唐缺一定会来这里!在济南府,上官燕终于忍不住要会会对方是何方神圣!  看着铁灵儿吹弹可破的娇嫩面颊,上官燕心里又酸又苦,好你个小缺儿,你可真行啊!铁灵儿看到上官燕娇艳无伦的容貌和裹在彩衣里的动人身段,不禁有些自卑的看了看自己娇小玲珑的身材,他,是喜欢这样子的女孩子吗……  上官燕毕竟年长些,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了:“你们在找唐缺?找他做什么?”语气有些冷。  “和你没关系吧!你是他什么人?”铁灵儿语气同样不善。  “哈,你又是他什么人?”上官燕秀眉一挑,好整以暇的问道。心里暗想,至少本小姐是他表姐!  “我,我是他朋友……”铁灵儿底气有些不足,忽然看到上官燕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急道:“很好的朋友!”  “哈哈,只是好朋友嘛……”上官燕翻了翻白眼,旁边桌上一个大腹便便商人模样的男子浑身一抖,乖乖,翻白眼都翻得这么好看,不愧是美女!  “你,你笑什么,你又是他什么人?”铁灵儿气苦道。小妮子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上官燕的回答彷佛一下把她的心砸进了谷底,铁灵儿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珠泪已是盈盈欲滴。  “本小姐是那臭小子的亲表姐!”上官燕看看铁灵儿娇美的面孔,心里一阵发苦,眼珠子转了转,恶意的道:“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反正父母都是支持的,才不相信小坏蛋能逃出本小姐的手掌心!  正在一家客栈柜台边准备说话的唐缺浑身一抖,阿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有点奇怪的摸了摸鼻子,莫非伤风了?唐缺对掌柜的道:“给我一间上房,掌柜的,济南可有什么有名的去处啊?”  掌柜的看唐缺穿着普通但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堆起笑脸道:“这位公子,一看您就是来游学的吧?俺们济南有名的去处可多咧,灵岩寺,趵突泉,大明湖,珍珠泉……咱们这可是虞舜故里啊。”  唐缺哦了一声,心想便在这座名城休整休整,四处游玩几日,再上旅途吧。当下跟着小二去了上房,一看这间房整洁干净,不禁很是满意。  铁灵儿听了上官燕的话,不由得失魂落魄,一时竟呆住了,一滴滴眼泪落了下来。上官燕一看铁灵儿这般模样,心里一软,从怀里掏出一块柔软的丝巾递了过去。  楼上围观的众人原本看得津津有味,这时一看二女一个光哭不说话,另一个居然递过丝巾安慰,可见是打不起来了,不由一阵鼓噪。  一直没说话的大嗔和尚听到众人议论纷纷不由大怒,一拍桌子刚要发怒,没想到上官燕眼睛一瞪,恶狠狠的扫视一圈,娇叱道:“吵什么吵!再吵本姑娘一剑一个把你们都砍了!”那些闲人一看上官燕凶霸霸的模样,再看到她素手一翻,一柄雪亮的长剑已是提在手中,俏脸带煞,凤目含威,一个个都吓得乖乖闭住了嘴巴。  大嗔和尚惊异的看了上官燕一眼,不由赞道:“好气魄,你这女娃儿不错!”凌霄子一口茶水呛到,大声咳嗽起来,这是什么出家人啊。  上官燕被大嗔和尚一赞,笑颜如花,站起身走到铁灵儿旁边劝道:“小妹子,姐姐刚刚是骗你的,我可不是那狠心短命小鬼什么没过门的妻子,我就是他表姐,我叫上官燕,你叫什么名字啊?”  铁灵儿一听上官燕不是唐缺未过门的妻子,眼泪顿时住了,破涕为笑道:“啊?上官姐姐,我叫铁灵儿……”  “恩,灵儿妹妹,那你现在把你跟我们家那小鬼怎么认识的,一五一十的说给姐姐听吧,好不好?”上官燕嘻嘻一笑,彷佛一只正准备偷鸡吃的小狐狸一般。 第六十章 送给你谢谢你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手里举着油纸伞,施施然走在街道上,经历了灾区那种万物萧条,饿殍满地的景象。看到济南城的一片繁华。唐缺彷佛有了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少年人爱玩的心性此刻表露无遗,唐缺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饶有兴趣的一个个摊点走过去。听着小贩们的叫卖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唐缺觉得真好,真的很好。  在一家包子铺买了两个大大的肉包子垫了肚子,唐缺满足的叹了口气,山东包子和山东人一样,醇厚实在。两个包子下肚,唐缺饥肠辘辘的肚子总算不再抗议。  唐缺只吃了两个包子,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唐大少爷现在只想找一家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他已经打听到了地方,济南最有名的聚丰楼。  晃晃悠悠向聚丰楼走去,因为已经有两个包子垫底,所以唐缺并不急,他一路上左顾右盼,只想多看看街上热闹繁华的景象。  唐大少爷的眼睛可真不老实,左看右看总是有意无意的在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身上飘过,最可气的是他脸上还带着那种懒洋洋的笑容,彷佛对一切都不是那么在乎。这种笑容配上唐缺俊逸的外型,后果就是很多大姑娘小媳妇一边脸红红的低着头,一边偷偷的向唐缺身上飘着眼波。  一直快走到聚丰楼下,唐缺的心情都非常好。直到他忽然看到四个他非常熟悉的人从二楼楼梯上往下走。正是上官燕,铁灵儿,大嗔和尚和凌霄子。  唐缺吓了一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四个人怎么走到了一起?而且上官燕和铁灵儿的样子还非常亲密?  唐缺第一个反应就是绝对不能让她们发现自己,他立刻转过身站在一个卖一些香包挂件的小摊前,装做在挑东西。  小摊前正有一个长得很端正的女孩子正在挑挑拣拣,这个女孩子正在挑拣着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小玩意,突然一个男人的手伸了过来在她旁边翻动着东西,不由一惊。  女孩子有点生气的抬起头,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样没礼貌,却正迎上唐缺一双清澈的双眼。  唐缺看到女孩子眼里的一丝圭怒,不由歉意的笑了笑,没想到这个女孩子一张白生生的清水鸭蛋脸突然变得红彤彤的,低下头露出雪白修长的颈。  就在这时候,唐缺感觉到背后彷佛有一道针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有点惊慌的低下头,用油纸伞遮住自己的背,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那道目光挡住。  那道目光是凌霄子,他有点诧异的看着站在小摊前唐缺的背影,感觉很熟悉。不由停住了脚步。  唐缺低下头的一瞬间,刚好那个女孩子正偷偷的把头抬起一点点看他,两个人的目光又恰巧对上。女孩子刚刚消褪一些的羞意又涌了上来,这下连脖子也变得通红。  唐缺微微一笑,忽然拿起一个做工很精巧的小小挂坠塞在女孩子白嫩的小手里。女孩子吃了一惊,随即望向唐缺的眼波变得像是被风吹皱的一汪春水。  上官燕看到凌霄子忽然停住了脚,有点奇怪的顺着凌霄子的眼光转头一看,正看到一个清清秀秀的大姑娘手里捏着一个挂坠,用一种朦朦胧胧的眼神看着一个打着一把油纸伞,被伞遮住了上半个身子的男子。  上官燕的眼睛在男子身上打了个转,就把注意力投在了那个大姑娘身上。铁灵儿和大嗔和尚则根本没注意这边。  上官燕看着大姑娘脸上的表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一样,用那种又羞涩又高兴的表情看着那个狠心短命的小鬼?  摇摇头,上官燕没好气的对凌霄子道:“师兄,你是出家人哎,这么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你不是动凡心了吧?你动凡心也没有用,人家可是有情郎了哎?”  “哎呀,师妹你在胡说什么?胡闹!”凌霄子被上官燕噼里啪啦的一顿话说得莫名奇妙,脸红耳赤的一甩袖子赶快追着铁灵儿和大嗔和尚走开。也忘了把自己心里的怀疑告诉上官燕。  唐缺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望了望,发现上官燕笑嘻嘻的追着凌霄子走远了,才余悸犹存的拍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公子,你……”唐缺愕然回头一看,那个害羞的女孩子白生生的手心里托着那个小挂坠,正用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望着自己。  唐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摊主,对那女孩笑道:“送给你,谢谢你。”  那女孩被唐缺的话弄楞住了,这俊秀潇洒的少年怎么送自己挂坠还对自己说谢谢?莫非他只是白生了一个好皮囊,其实头脑是有问题的么?  等那女孩子反应过来,唐缺已是转身走到了聚丰楼的门口,这女孩看看手里小巧精致的挂坠,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害羞,娇声喊道:“公子,你是……”  唐缺听到女孩子娇滴滴的喊声,鬼使神差的转头一笑:“在下蜀中唐缺。”那女孩子双手紧紧把那挂坠握在手心,低着头小小声的道:“我,我叫何冉婷……”她的声音如此之小,也不知道唐缺有没有听到?  等何冉婷抬起头,唐缺早已上了进了聚丰楼,只有年迈的摊主用一种饱经世情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微微失望的女孩。  唐缺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雅座,从他坐的位置这个角度,正好能很清楚的看到何冉婷怅然若失的双手捧在胸前缓缓离开。  嘴里轻轻念着何冉婷的名字,唐缺有些自失的笑笑,招手让在旁等着的小二上菜。何冉婷声音虽然细如蚊蚋,但以他自小苦练暗器出来的耳力,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他知道自己灵机一动的举动可能已在这害羞的女孩平静的心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石子,惹起了阵阵涟漪。心里未免有点抱歉,但做都做了,后悔可不是他的性格。  所以我们唐大少爷在看到跑堂端上来的汤爆双脆,糖醋鲤鱼,奶汤蒲菜……四五道正宗济南名菜时,立刻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在脑后,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有好菜岂能无好酒?一杯色作青绿,绵软温柔如少女香舌的陈年竹叶青下肚,唐缺已经有些微醺,尽管我们的唐大少爷还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孩子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不过他觉得自己在唐门里那几个比自己大了不少的侄儿说的一点也不错,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所以他马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唐大少爷长这么大,还没有真正喝过几次酒,所以他的酒量并不好,也就很快醉了。幸好他酒量虽不好,内力却好,尤其是现在他体内的内力随时随地都在运转,因此他醉得快醒的更快。就在跑堂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他弄醒以前醒了过来,然后很大方的会了账,给了跑堂一笔很可观的小费,然后在跑堂热情的目送下离开了聚丰楼走回客栈。然后唐缺就什么也没脱,什么也没洗,进了房间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月光温柔的照在睡着了的唐缺脸上,此刻的他微微皱着眉,刚长出一点胡髭的下巴上面,薄薄的唇轻轻翕动,彷佛在说着什么,看他的嘴型,是不是在叫着爹爹娘亲?  仗剑行侠跃马江湖的少年郎,往往在梦里面想念倚门望归的父亲母亲。 第六十一章 灵岩罗汉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在客栈里老老实实呆了三天,三天里他不敢出去游玩,只因为他实在怕一不小心碰到上官燕和铁灵儿她们四人。  直到第四天早上,唐缺在吃早点的时候听到邻桌的客人说到在德州出现了上官燕的悬赏,他才松了口气。  知道了上官燕等人已经离开济南,唐缺立刻决定第二天再出发,因为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看上官燕她们的路线,很显然是一路向关外而去的,那自然是知道他的目的地是长白,所以她们才会这样走。唐缺一边吃着面,一边嘴角挑起了一个坏坏的笑容,既然你们找我,那我就跟在你们后面走好了。  吃完了一碗热腾腾的打卤面,唐缺吩咐小二给他把那匹健壮的骡子准备好,自己回到房里背上琴匣,准备利用今天去转转。  济南名胜虽然多,但唐缺现在只剩下一天的时间,虽然并没有人用鞭子抽着他,不过早一点把恩师端木远的剑送回长白,交到师姐端木婉儿手里,他便早一日安心,所以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这两个地方不去简直就等于没来过济南,那就是灵岩寺和大明湖。  灵岩寺,号称‘海内四大名刹’之首,建于东晋,千年古寺,天下闻名。唐缺并不是佛教徒,尽管由于和大悲大嗔两位大师和无暇僧这位一代奇人的交往,让他对佛教十分有好感,但他却不是为了拜佛想去灵岩寺。  他想去的原因是因为灵岩寺里的千佛殿,千佛殿中的三十二尊彩塑罗汉,当年他祖父唐天豪游侠天下,也曾遍览天下名胜古迹,以唐天豪之博学却独独对这三十二尊彩塑罗汉称道不已,称其是‘纤毫毕现,宛如生人’甚至说‘观其动作姿态,其中大有武学之精义,非有大智慧不可解’。唐缺既然到了济南,那自然第一便要到他最尊敬崇拜的祖父没口子称赞的这地方去看看。  至于大明湖,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唐缺虽然没有约上佳人,却也觉得黄昏之后去看看大明湖上汇波晚照的美景,才不枉了在这名湖之畔来上一遭。  济南夏天本多雨,这几日一直是细雨霏霏,微雨不但没有扫了游人的兴致,反而让灵岩山上的草木越发的苍翠欲滴,别有一分可爱之处。唐缺将那这几日在客栈内整日上好草料伺候,吃的一身乌黑发亮的皮毛更是油光水滑,显得极为神骏的骡子丢在山下茶馆,多付了双倍茶钱让那茶馆老板好生看着,待下了山还有酬谢,方才拾级上山。  这灵岩山属于泰山山脉,其实却不甚高,山顶平坦四壁如削,所以又叫方山,在此山之阳是一个翠绿葱茏的山谷,便是灵岩峪,灵岩寺就坐落在这山谷之中。  唐缺打着油纸伞身背琴匣,行在这山间小径之上,若是有人一直注意着他,便能发现他看似缓步而行,其实似慢实快,不一时便到了灵岩寺前。  听着僧人喃喃念经之声混合着一下下木鱼声,唐缺闻着寺内弥漫的淡淡檀香味道,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庄严,尤其是看到寺内无数香客虔诚的面孔,唐缺在心里轻轻的叹息着,世事多艰,凡人无奈。寄之佛陀,未必有灵。  唐缺缓缓的走向此行的目标,那座依山而建,庄严肃穆的千佛殿,这座大名鼎鼎的佛殿面阔七间,进深四间,单檐庑殿顶,举折平缓,出檐深远。檐下置疏朗宏大的斗拱,木棱彩绘华丽,檐角长伸高耸,有展翅欲飞之势。前檐下立有八根石柱,柱础皆雕刻有龙、凤、花、叶、水波及莲瓣、宝装荷花等纹样,雕工精美,颇有唐宋之风。  在这佛殿正中,供奉着一尊通体贴金,藤胎髹漆的佛像,却是一尊法身佛毗卢遮那佛之像。唐缺目注佛像,这佛像虽雕工精美,却不是他此行最想看的,他只是对那佛像微微欠身,便自去看他最想看的目标。  从一尊尊比常人略小些的罗汉像前缓缓走过,唐缺乌黑的眸子渐渐闪烁出一种奇特的光彩。从小被唐天豪养大,除了武功暗器,他同样继承了唐天豪满腹的各种杂学,这些罗汉像,在普通人看来也许不过是一些雕刻的十分完美,艺术上有着极高成就的泥塑而已。但在他眼里看来,却远远不止这些。  这些罗汉像或坐或站,姿态各异,便连面上的神情也是绝无重复,而且细致入微,便连袈裟上的皱折起伏也无一不准确无比,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些罗汉像看得久了,唐缺竟恍惚觉得他们是有了生命的,充溢着一股生气,对,便是生气。  唐缺用收起的油纸伞轻轻一拍手掌,口中轻轻念道:“生气勃勃,生气勃勃……”多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一个问题在这一瞬间,彷佛让他摸到了一些答案的边缘。  要知道,唐缺继承端木远剑法和唐门武功两派之长,一身武功实际上已经有了极高的造诣,他临敌经验虽少,其实却并不欠缺,只因为端木远已用自己的生命给他补上了这一课,所以纯论武功而言,除了内力因为时日尚短,火候尚不算深之外,他已绝对可称得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加上他聪明机敏,性格坚韧,面对强敌绝不慌乱,尤其能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所以幽冥书生明明武功在他之上,却会死于他的剑下。  唐缺出于对幽冥书生练那歹毒之极的黑煞摧心掌的愤怒,毫不犹豫的杀死了对方,更因为当时他生死系于一线,不杀对手,便难免死于对手剑下。但他毕竟从没有杀过人,从没有过亲手结束另外一个人生命的经历。  第一次杀人后的唐缺一开始常常夜不能寐,他对杀死幽冥书生的事并没有丝毫后悔,他只是对杀人这种行为本能的感到憎恶而已。在终于摆脱了这种不应该有的情绪之后,唐缺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的武功已不再进步,这个问题在很多武林中人来说,其实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因为大多数人练武到了一个程度以后,都会止步不前,换言之,这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  但是这个现象在唐缺看来绝不正常,他继承了端木远的剑法,也继承了端木远某一方面偏执的个性,那就是在武学上的绝不满足,从发现这个问题开始,唐缺一直在苦苦思索,但一直无法突破,直到他在济南,在灵岩寺,在千佛殿,看到了这三十二尊宋代彩塑罗汉。  生气勃勃的泥塑罗汉! 第六十二章 知行合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缓缓的弯下了膝盖,虔诚的膜拜下去。  不是膜拜虚无缥缈的神灵仙佛,而是向创造了这三十二尊宛如生人的罗汉的那些无名匠人们膜拜。以形写神,以神表情,以情现心,可谓技近乎道。就在这三十二尊泥塑罗汉身上,唐缺终于领悟到了自己武学上的瓶颈所在,这正是他的恩师端木远终其一生追寻而未曾突破的境界。  长白剑痴端木远剑术之精,确实已经达到人力所能达到的巅峰高度,无论是速度,角度,精准,包括对剑本身特性的认识,几可说是天下剑手,无出其右。但以他的天资和对剑道的追寻之热情,他的成就应当远不止此。  尽管唐缺是端木远亲传弟子,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直到端木远去世,在剑道上的成就也只能算是剑客巅峰,而没有踏入真正的大宗师境界。这是什么原因?要知道高深精妙的武功,并不是像一般江湖人所认识的,年龄越大功力越深,就越厉害。真正的一流高手,绝大多数在少年时便已成名。  其实武学和围棋一样,往往少年时无所成就便终身无望,这是自然规律造成的,一个真正的高手,如果从小学武,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招式应该已经非常纯熟,内力也应该有了一定火候,所欠缺的便是经验和长期的功力积累。所以一般江湖中人出师历练,往往是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  在江湖中历练五到十年左右,经过无数次切磋和拼斗,经验丰富,对于所学的武功招式便会有了自己成熟的理解,同时无论精神体力都已经到了人一生的巅峰状态,更加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和感悟。  这个时候,江湖中人出现了一个分水岭,下等者,所学的师门功夫尚未吃透,武功进境到此为止,过了三十岁后体力精力脑力全面下降,开始退步,最终默默无闻。中等者,将本身所学练到了一定高度,渐臻炉火纯青,三十岁过后武功进境缓慢,四十岁左右停滞不前,五十岁后全面退步,这种人一般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如果不死在江湖仇杀之中往往最后也是默默无闻的结局。  上等者,本身所学炉火纯青同时还能更有创新,武学境界浑圆老辣,能够把巅峰状态一直保持,往往是一派掌门或者是名家耆宿,同时绝对会有自己的绝招,所谓成名绝学。这一种人只要不死在对手手里,便能一直保持声名不坠。  最上等者,完全脱离门派范畴,从武学上升到武道的境界,终其一身始终在武道山峰的攀登之中,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了解他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这种人属于不世出的大宗师,江湖中数百年来,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武当派开派祖师张三丰真人。  端木远便属于上等者中的佼佼者,只因他不但能够创新,甚至某种程度上完全抛开了长白本门剑法,他传授给唐缺的便没有一招长白本门剑法,而是完全由他自创的剑式,从这个方面来讲,他已经站到了武道的大门前,但却欠缺了一把钥匙,因此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从端木远对唐缺的传授方式就能看出来,端木远始终徘徊在剑技上,这一个技字,便是端木远一生遗憾的根源,端木远一生都在追求提高出剑的速度,计算出剑的角度,研究发力的方法,落剑的精准。这就是技,在技的方面,他确实达到了巅峰,但他始终没有在意的方面跨出一步。  那么,什么是意?当你看到朝阳初升时,你会不会感到一种蓬勃的生机?当你在雨夜独坐窗前,你是否会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萧瑟?当你独立江边,看不尽长江滚滚东流的时候,你是否觉得自己的心胸变得开阔?当你和所爱之人牵手缓行街头的时候,你的心底是否会有一份淡淡的温暖,默默的喜悦?  这些便是意,意却不止这些!只因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你心灵的映照罢了,若是你自己不在,那么一切对你而言什么都没有了意义。便如一朵鲜花盛开,是那么美丽,那么充满了生机,但你若不来看它,它的存在对你又有何意义?  这花盛开绚烂无比,对它脚下的泥土有意义,因它开过便是凋谢,便会与泥土渐渐合为一体,对那不住围绕它的蜜蜂蝴蝶有意义,因它的盛开让它们能够采那花粉,吸那花蜜。这都是因为它们在接触,接触才产生意义。  唐缺看到这千佛殿中的三十二尊彩塑罗汉,触动了他的心,从古代无名工匠赋予这些泥塑的生机神韵中,他终于明白了,尽管他明白的并不彻底,但他却已经拿到了打开门的钥匙,只是他还没有能力推开门走进去而已。等到他积蓄的力量足够多,多到可以支持他推开门的时候,一切都将是水到渠成。  其实并没有那么玄妙,说穿了不过是几个字而已,就只有四个字‘知行合一’那些工匠将他们对人生的体悟赋予在了这些泥塑罗汉身上,让唐缺,让无数人感受到了。把自己心中的体悟融入招式中,招式便会有了生命。  唐缺跪在殿中,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刻,他忽然站了起来,用手里的油纸伞比划了一个招式,很简单的招式,但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招式,若是有旁人在一边观看,那就一定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甘,悲愤之气从招式中散发出来。  这股气势竟惊动了在一旁拜佛的一些香客,这些普通人莫名其妙的望了过来,心中都道‘这后生看上去好眉好貌,竟是个疯子不成?这么竟在庙里拿把伞舞来舞去?’  唐缺却不在乎这些人看疯子的目光,他此刻心思一片澄澈,困扰多日的难题一朝得解,当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却又有些悲伤,只因他想起了恩师。若不是恩师悉心教诲,更以自己的生命换取无数对敌经验通过喂招传授给他,他今日也绝不会有这样的领悟。  唐缺是幸运的,过人的天资,继承自端木远和唐门的绝学,和幽冥书生一战的生死体验,目睹天灾之后百姓的悲惨遭遇心灵所受到的触动,初动情愫遭遇的挫折,小庙老人的开解,一切的一切,在目睹千佛殿中这千古杰作时被引发,成就了他,对他日后的帮助可说无可估量。  练武和写诗本质是一样的,没有一颗敏感而丰富的心,又怎么能写出精彩的诗句,练成绝世的武功? 第六十三章 塔前偶遇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缓步走出千佛殿,唐缺向殿旁西北角的辟支塔走去,准备去看看这建于宋代的九层名塔。  离辟支塔还有十几丈远,唐缺就看到塔下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好不热闹。少年人最爱热闹,尽管唐缺并非一般的少年,可这爱热闹的天性却是完全一样的,摸了摸下巴,唐缺快步走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长出髭须的原因,唐缺如今多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那便是一有什么事就会不自觉的摸摸下巴,彷佛这样会显得成熟些似的。  走到人群之外,只听得圈子里似乎正在争吵,却是嘈杂的不知道在吵什么,唐缺眼珠子转了转,在人群外提起真力轻轻一挤,那些人还没感觉到什么,便不自觉的往两旁分开一些,唐缺轻轻松松便挤了进去。  挤进去一看,却是几个男子围住了两个少女,那模样明显的很,正是上演着一出**良家妇女的好戏。唐缺一看这种情况,却是没有像那评话中的侠客一般,一步跨出去,大叫一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欲待何为?”他反而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笑眯眯的看了起来。  那几个男子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锦袍,相貌颇为英俊的少年,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身量颇高,一张脸端端正正,可惜的是眼泡浮肿一脸睡眠不足的模样,而且看他的神情,是个人便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睡眠不足的。  在他身边站着四个彪形大汉,一个个长相极为粗鲁,不过这四张粗鲁的脸上却都堆着谄媚的笑容,这四个大汉个个腰挎钢刀,都是一身劲装,唐缺眼光一瞥,注意到他们两只袖口上都绣着一个小小的标记,是一道龙卷风托着一朵白云。这标记在那锦袍少年袖口上也有,只是那云朵却是三色的。  唐缺眼睛一缩,已是知道了这锦袍少年一伙人的来路,只因为这个标记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正是江湖中一南一北两大镖局,北六省镖行联盟盟主风云镖局的标记。看那锦袍少年袖口上的云分三色,想必一定是风云镖局局主‘刀君’陆中道的子侄。  这下唐缺更加不着急,那陆中道人称刀君,刀法之高可想而知,他身为风云镖局局主,乃是白道名侠,为人方正,豪爽仗义,在江湖中口碑极好,而且门规极严,他的子侄,想必也坏不到哪里去。  只见那锦袍少年涎着脸指挥四个彪形大汉将那两个少女围住,两个少女一个穿着淡黄色的罗裙,身段婀娜低着头瞧不清什么模样,看她装束家境不错,另一个却是丫鬟的服色,梳着个三丫髻,模样很是清秀。这应该是哪家闺秀带着丫鬟到这灵岩寺上香,却不知道冲犯了哪路太岁,竟被这锦袍少年给拦住了。  那锦袍少年领着四个手下倒也并没真个轻薄,只是围住了风言风语,不让那两个少女离开,那黄裙女子一言不发,只是握着丫鬟的手微微颤抖,显是心里惊惧的很,那小丫鬟却是牙尖嘴利,一只手牵着小姐,小嘴噼里啪啦的回敬这几个男子**的言语,竟是毫不慌张。  唐缺看到那小丫鬟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却是想起了自己房里的那丫鬟蕊儿来,也不知道这从小跟着自己的女孩儿如今怎么样了,不过她也是姓唐的族中旁系,想来应该过得不错吧,只不知道有没有想他这个公子爷?  唐缺的思绪正飞回了蜀中,却没注意那小丫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锦袍公子已是变了脸色,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恶狠狠地道:“好啊,你这个丫头好利的嘴巴,等你家小姐从了我陆子杰陆少爷,可有你好果子吃!”说着手一伸啪!的一声,竟是已在那小丫鬟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围观众人本都是笑嘻嘻的看着这几个男女胡闹,这下却都变了脸色,有那有些血性的男子都开始挽起袖子来,那四个彪形大汉中一个背上背着个红缎长形包袱的,眼睛一横道:“风云镖局陆少爷在此,识相的快点离开!”围观众人中本有不少人看那俏皮可喜的小丫鬟挨了一记巴掌,都已经跃跃欲试,这下听到风云镖局的名头,却都是偃旗息鼓了。  那说话的彪形大汉洋洋得意,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那小丫鬟肩头抓去,嘴里还笑道:“小妹子,不要管你家小姐了,我家少爷和她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来,待你虎哥疼疼你……”  陆子杰打了那小丫鬟一记耳光,看到那小丫鬟苹果般的小脸半边高高肿起,一双眼睛里泪花直打转,他一向自命怜香惜玉,这下也有些后悔,正好他最信任的手下陆大虎跳了出来,他便往后一缩,看陆大虎怎么个作为。  那陆大虎早看这小丫鬟心中痒痒,这下忍不住伸手一抓,哪想到那一直低着头的黄裙少女看到自己亲如姐妹的丫鬟挨打,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把小丫鬟往自己背后一拉,陆大虎这一抓便成了直奔那黄裙少女酥胸而去。  陆大虎这一惊非同小可,这黄裙少女可是少爷看上的人,怎是他能动得的,可他这下已是收势不及,眼看那只爪子便要按在那少女高挺的酥胸之上,这当口,陆子杰已是面色大变。  那少女眼看躲闪不及,吓得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陆大虎只觉得眼前一花,手掌已是抓上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说软也软,里面却是硬硬的带着骨头,这小子定睛一看,手中却抓着一把油纸伞。  这把伞正是唐缺的,伞被那陆大虎抓着,伞柄可还在唐缺手中,只见唐缺微微一笑,陆大虎只觉得手中如遭雷击,蹬蹬蹬倒退了七八步,仍然站不住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唐缺一下震退了陆大虎,回过头向那黄裙少女微微一笑,刚准备安慰安慰人家,目光落在这黄裙少女脸上,却忽的瞪大了眼睛,那黄裙少女此时也正睁开眼睛想看看这拦住陆大虎的人是什么模样,抬起头一看,啊的一声,小嘴张得滚圆,剪水明眸里一时满是惊讶欢喜之色,忽然又是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  那小丫鬟看到唐缺和自家小姐的模样,不由觉得十分好奇,竟忘了自己脸上的疼痛,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便在两人身上瞄来瞄去。唐缺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没想到世上事竟有这般巧法,心里暗叹一声,微微欠身柔声道:“何小姐,你好。” 第六十四章 心湖荡漾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含羞带怯的黄裙少女正是聚丰楼前无意中给唐缺做了掩护的何冉婷,那一日聚丰楼前初遇唐缺,这落拓不羁的青衫少年已是悄悄把影子印在了她的心里。  何冉婷家境尚可,虽称不上豪门闺秀,却也是小家碧玉,她家教甚严,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少见到家人以外的青年男子。尽管家人把她像一只笼中的金丝雀一样看得严严实实,但一个女孩子长到十六七岁,却不可避免的心里出现了一些憧憬。  在家里,何冉婷只能看一些《女诫》,女四书之类的书籍,学的是针线女红,但私下里她却会偷偷的看一些‘银字儿’,那一些才子佳人,伤春悲秋的书籍。这可要归功于她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丫鬟幽兰。  幽兰名字虽然娴静,人却一点也不娴静,这是个俏皮可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的小丫鬟,幽兰常出去给小姐买些胭脂水粉,窥着机会便给小姐带一两本书回来,那些个书贩子也是极会做生意的,这些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仆妇可都是他们的重点目标,拉拢对象哦。  小丫鬟心里也有崇拜的偶像,那就是《会真记》里的红娘,小丫鬟看着自己文文弱弱娇娇怯怯的小姐,只觉得小姐活脱脱就是个崔莺莺,却不知道那多愁多病的张生在哪里?  何冉婷看了那些个书,什么才子佳人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一颗原本安安静静的少女心也活动了些,有时候也会换上不惹眼的衣服,让小丫鬟幽兰把风,偷偷的从后门溜出去,出去透透气,看一看家中庭院外的景色,看一看外面街道的热闹繁华。  何冉婷每次出门的时间都不长,至多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走远,只是从后院后面得巷子里出来,沿着街边散散步。却没想到那一日细雨霏霏,她又一次出来散步时,看到一个卖些香包挂坠小玩意儿的摊子,女孩子都喜欢这些精致小巧的东西,她便好奇的过去看看,挑挑拣拣,却没想到遇上了唐缺。  长到这么大,何冉婷几曾被少年男子碰过手?更不要说唐缺送她那挂坠这有些**的举动了,若是唐缺年纪不小,形容猥琐那倒罢了,可偏偏唐大少爷颀长俊逸,尤其是嘴角那懒洋洋的笑容,是那么坏,那么讨厌,那么扰乱何冉婷的心。  两只小手握着唐缺随口送给她的挂坠,何冉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的走回了自家后院门后,又是怎么轻轻敲开了门,像作贼一样的溜回了自己住的小楼。  一头扑在自己那张绣床上,何冉婷也不理睬幽兰,先是红晕满脸的吃吃发笑,笑得幽兰浑身发毛,忽然又默默垂泪,弄的幽兰心惊胆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幽兰喊着小姐小姐问了几声,何冉婷却好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又哭又笑。  幽兰看到何冉婷的模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开始怀疑自己小姐是不是出门撞到了什么邪祟。可是这大天白日的,应该不会的吧?  就在这小丫鬟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向主子们汇报,找个和尚或者道士来念念经驱驱邪的时候,何冉婷忽然翻了个身,晕红的俏脸上还挂着泪珠,轻轻的唤她过来。  幽兰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把半个小小的翘翘的臀部放在床沿上,看到小姐的表情,有点迟疑的把小耳朵凑到了何冉婷的樱唇边。  何冉婷有些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这次出去遇到的事,幽兰的一双眼睛是越听睁的越大,越听睁的越大,到最后两个乌黑的眼珠子都彷佛要蹦出眼眶了。最后,何冉婷还小心翼翼的摊开掌心,让幽兰看了一眼那个挂坠。  听完何冉婷的话,再看到那个挂坠。幽兰先是目瞪口呆的愣了半响,忽然也吃吃的笑了起来,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何冉婷被幽兰笑得刚恢复的脸色又变成了一块大红布,噘着樱桃小嘴伸出手去掐幽兰:“死丫头,不许笑不许笑!”幽兰一边扭动着小腰躲着何冉婷的手,一边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何冉婷又羞又气,跺着莲足嗔道:“你再笑,我可再也不理你啦。”幽兰一看何冉婷真急了,大口喘了几口气,忍住笑道:“呵呵,我就是奇怪,书上都是小姐送公子香囊扇坠儿,怎么这个唐,唐公子却先送了小姐个挂坠,这便是定情物吧?嘻嘻……”说到这里,这小丫鬟忍不住又嘻嘻笑了起来。  何冉婷这时却没发急,望着自己莹白如玉的掌心那个小小的挂坠,幽幽叹了口气:“什么定情物……也不知能不能再见到他……”幽兰一看小姐的模样,识趣的停住了笑。  那一晚,何冉婷就看着手心里的挂坠,一忽儿微微发笑,一忽儿幽幽叹气,躺在锦被里翻过来覆过去的睡不着,她在那少女心湖阵阵荡漾,却苦了个小丫鬟幽兰,也被她那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息声搅得睡不着。一直过了四更,何冉婷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手里还攥着那个挂坠儿,嘴角微微翘着。也不知道她做了个什么好梦?  一连三天,何冉婷都有些痴痴呆呆的,吃不香睡不好,也不出去了,只是整天坐在窗前看那个挂坠,莫名其妙的脸红,莫名其妙的微笑,又莫名其妙的叹气。  幽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小丫鬟心里暗骂‘这个遭天杀的唐公子,把我家好好的小姐害成这样,菩萨保佑你出门跌跤,进门摔倒!’她肚子里腹诽,可不敢说出来,要不她那疯魔了的小姐还不和她拼命?  看到何冉婷的模样,小丫鬟这时才觉得那些个书里说的事是真有的,原本她看了那些书,总觉得不大对,怎么可能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不过和个清俊些的男子见了一面,父母也不要了,廉耻也不要了,便只想着和那男子厮守,那可成什么话呀!可看看自家小姐的模样,哎!这可不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这幽兰和何冉婷名虽主仆,其实情如姐妹,何冉婷茶饭不思整日发痴,她心里其实最是难受,这小丫鬟想了想,便给何冉婷出了个主意,一起去灵岩寺烧香解闷。 第六十五章 话不投机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何冉婷听了幽兰的建议,立刻称好,她其实不是济南人,而是浙江人,却是客居济南,住在她舅父家里。早听说灵岩寺的名声,可惜她是个姑娘家,平日连在街边逛逛都要偷偷溜出来,何况是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下被幽兰一提,顿时心动,其实她心里还有层想法,那便是去求个签,问问自己和那青衫少年唐公子有没有缘分听说灵岩寺的签最是灵验。  何冉婷既然动了心,便怎么也按捺不住了,大着胆子去求她舅父,本以为必然不会那么爽快答应,谁知道她舅父却是个在家的居士,最是信佛虔诚的,一听何冉婷要去灵岩寺烧香拜佛,当下没口子答应。不过他是个绸缎商人,生意繁忙没什么闲暇,踌躇了一下便安排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成仆人用马车送何冉婷主仆前去。  一路无话到了灵岩寺前,何冉婷和幽兰钻出车厢,幽兰兴奋地又笑又叫,何冉婷虽然矜持着,却也是露出一脸轻松惬意的神色。那老仆人便留下看车,何冉婷和幽兰主仆自行进寺拜佛。  这老仆人本不放心,但想想灵岩寺是佛门净地,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马车也要有人看着,便任她二人进寺,自己点了一锅旱烟,靠在车辕上眯起老眼等候,他却没想到何冉婷主仆会遇上了陆子杰这花花公子。  唐缺见是当日给自己做了掩护的何冉婷,也没多想她今日装束比那日华贵许多,只得苦笑招呼。何冉婷一看这出手救自己的竟然是这些天魂牵梦萦,念兹在兹的人儿,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来,这几天,她也不知道想了多少遍再见唐缺时的情形,存了满肚子的话儿,这时唐缺当真站在她面前,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满心的欢喜无限,再也没有一丝害怕。  幽兰一看何冉婷的模样儿,再一听唐缺竟认识自家小姐,一双眼睛在唐缺身上一扫,心里暗暗点头,这位公子想来便是害得小姐这些日子茶饭不思的主儿了,真人可比小姐说的还俊俏些,可惜怎么看起来像个穷书生?  何冉婷俏脸红红的不敢搭腔,幽兰却盈盈一福,娇声道:“这位一定是唐公子了,小婢幽兰,这厢有礼了。”唐缺对这娇俏的小丫头印象极好,微笑道:“不必多礼,幽兰姑娘很有胆色啊。”  幽兰看唐缺大刺刺的也不还礼,心里先是一气,她却不知道唐缺的身份,那是大少爷当惯的人,哪里会给一个丫鬟还礼?其实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心里暗骂穷书生好生无礼,忽又听到唐缺夸她胆色,心里高兴,她小姑娘脾气,立刻就忘了生气,又对唐缺印象好了起来。  他们三人在这里寒暄,竟似将陆子杰一伙视若无物,陆子杰脸色惨白,心里已是愤怒之极,尤其是看到何冉婷看唐缺那温柔的眼波,羞涩中带着甜蜜的微笑,便是个瞎子也能看出这少女对唐缺大有好感。怎不让一见何冉婷便惊为天人的陆子杰嫉恨欲狂?  总算陆子杰虽然是个纨绔,却并不是个草包,唐缺震退陆大虎的那一手别人看来可能不觉如何,但他却知道陆大虎从小跟着风云镖局里的几位镖头习武,一身功夫虽称不上如何高明,但在江湖中也绝非庸手。这书生模样的青衫少年突然拦住了他,身法之快连自己也没看清,而且把陆大虎震出去不算多难,难得的是将人震退而不震伤,这其中分寸却是极难把握。  他这边一双眼睛盯住了唐缺,那边唐缺嘴上和幽兰交谈,却也一直注意着他。陆子杰看陆大虎挣扎着站了起来,虎吼一声便要扑上,立刻喝道:“住手!”一撩衣襟,对唐缺拱手道:“在下风云镖局陆子杰家父便是镖局局主,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唐缺心里微微一怔,这陆子杰看来不是个绣花枕头啊?当下转身面对陆子杰微笑还礼道:“在下唐缺,陆兄你好。”陆子杰心里恼恨,脸上却很是平静:“看唐兄的身手很高明啊,难怪竟有兴趣管小弟的闲事,不知道是那一派的高弟?”唐缺笑道:“无门无派,一个闲人而已,陆兄客气了,若是没什么事,在下便送这两位姑娘下山了。”他这话甚是滑头,要知道他是长白记名弟子,也可以不算长白门下,又三年不得以唐门弟子示人,所以他说自己无门无派可不算骗人。  陆子杰一听,心中大定,他原本担心唐缺是哪一个名门大派的门下,风云镖局规矩极严,若是唐缺是哪一个名门大派的弟子被自己打了,将来师长闹到镖局里去,自己可要被父亲打断腿!  但武林中人最重师承,有不愿意说出自己门派的,可绝对没有有门派说自己没门派的。这陆子杰也是被嫉恨冲昏了头脑,唐缺若真是无门无派,那他的武功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  陆子杰嘿嘿一笑,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露出一股凶狠之色,缓缓道:“唐兄,就这么走了么?”唐缺心想,早知道今日无法善了,果然如此,也收起了笑容森然道:“陆兄,你想怎么样?”  陆子杰冷笑道:“不想怎么样,你想走可以,这两个丫头给我留下。”唐缺眉毛一挑:“强抢民女,刀君陆中道大侠就是这样的家教么?”这句话说的极重,这下不光陆子杰,他身边的四个大汉都是脸色狂变。  陆子杰心里一震,想到父亲那张严肃的面孔,差点就想就此算了,但一眼看到何冉婷清丽难言的面容,却是再舍不得,这也是冤孽,陆中道只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日虽然管教严厉但他行镖天下事务繁多,又哪里有多少空闲过问?陆子杰的母亲又对他极为宠爱,因此养成了陆子杰骄纵的性格。  镖局一行走南闯北,人员虽然见多识广但却最容易养成一些坏毛病,更加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很多人便信奉及时行乐的人生信条,这陆子杰长到十三四岁,便和镖局中人学了一身的坏习气,终日里眠花宿柳,成了个标准的纨绔。  还好他虽然纨绔,但本性却并不坏,也并没有做过什么欺男霸女的恶行,否则以陆中道的火爆脾气,便是亲生儿子也活活打死了,哪里容得他胡作非为。但陆中道自己虽然号称大侠,可他也是镖局中人,这**的毛病他也有,因此对儿子这点上倒并没太过在意。  陆子杰长相英俊囊中多金,看上的女孩子极少不能得手,也从不用强。这次看到了何冉婷,也只是口头上**两句,起先并没有动手动脚,只是被幽兰激怒,才发怒打了她一记耳光,没想到却蹦出了唐缺这个架梁子的。  他自视甚高,这下被唐缺当众说出这么重的话,面子上再也挂不住,顿时面沉如水,冷道:“唐兄好利的嘴巴,都是江湖中人,多说无益,手底下见过真章吧。”话音未落,双手一握,这看上去浮躁无良的纨绔子弟,浑身竟透出一股强横之极的气势,宛如变了个人! 第六十六章 崩云长风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一出手,就赢得了满堂的喝彩之声,只因他虽轻薄无行,但武功却是实打实的极为高明。  他的拳法大开大阖,举手投足间拳风虎虎,刚烈威猛,身手之矫健,气势之雄浑,实让人不敢相信和刚才那纨绔子弟竟是同一个人。只见他拳锋所至,竟将唐缺的衣袂吹得向后疾飞,可见他拳上威力之强,那围观的人们纵然不齿他的行为,见到这样的拳法,也不由得要喝一声彩。  面对这一路陆家家传的‘崩云九式’,大部分人所能做的,便是与他游斗,暂避其锋。即使是昔年少林寺第一侠僧,拳法刚猛号称天下第一,性如烈火的百忍上人,遇上了这一路刚猛暴烈无与伦比的拳法,连续施展少林寺七种绝技以攻对攻,最后也落得重伤呕血的结局。这百余年前的一战,使得山东陆家名扬天下,也立下了陆家拳刀双绝的赫赫威名。  唐缺遇到了这崩云九式,看来也无法和他对攻,他似乎立刻选择了最明智的方法,就看到他整个人好像失去了重量,那颀长的身子竟随着陆子杰刚猛无比的拳法飘了起来,就彷佛被风吹起的一片枯叶。  风越来越猛,风声越来越响,枯叶却在风中飘飘荡荡,夷然无损。唐缺就是这片风中的枯叶,一眨眼的功夫,陆子杰已攻出了十七八招,但唐缺却是一招没还,竟连脸上那懒洋洋的笑容都没变过。  陆子杰的脸色却变了,已变得发红,变成了猪肝的颜色,这一半是因为心中恼怒,一半却是因为这崩云九式虽然威力极大,但却最耗真力,他**声色,虽然年轻,身子却是被掏空了的,又怎么能长时间的施展下去。  唐缺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此时他最少能有三四种方法让这位陆少爷乖乖的躺下去,但他却不想这么做,只因为唐缺并不认为**是什么太大的过错,而陆子杰看上去也并非特别奸恶之徒,唐缺并没有意思和山东陆家结怨,无论如何,北六省镖行总盟主的势力还是不小的。唐缺不想为唐门或者长白剑派惹下什么麻烦,尽管对方并不知道他的底细,但小心总没有坏处。  这便是唐缺可爱的一点,尽管从小锦衣玉食,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但他并没有世家子弟通常都有的骄纵气,反而做什么事情都很为别人考虑。现在唐缺只希望这位陆少爷能知难而退,这时任何人即使不会武功也看的出陆子杰绝不是唐缺的对手,打到现在唐缺根本就没有还手,而陆子杰呼吸却都已经开始有些乱了。  陆子杰又攻了几招,忽然收住了挥舞的拳头,唐缺立刻也停住了飞舞如风中枯叶的身法。他站在离陆子杰三丈外的地方,这是个安全距离,现下唐缺已不是刚出门的唐缺了,客栈酒肆,这些地方能学到的东西很多,江湖经验就是其中之一。  唐缺微笑着,他在等陆子杰说两句场面话,在他看来,陆子杰应该明白和自己的差距了。陆子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恶狠狠地盯着唐缺,却并不说话,唐缺也不急,只是笑嘻嘻的望着他。  然而陆子杰并没有像唐缺所想的那样,交代上几句场面话,这样唐缺也会就坡下驴,给他留些面子。大家哈哈一笑就此罢休,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但是这位陆子杰陆大少爷,风云镖局的少局主显然不是个知道进退的人。  陆子杰喘息了一阵,脸色好看了很多,忽然大喝一声右手一招:“刀来!”这一声喝出,唐缺的脸色便有些变了,变得有些苍白。  他脸色发白,那四个大汉却都是满脸兴奋之色,尤其是那背着个红锦长形包袱的陆大虎,立刻飞快的解下背后的包袱迎风一抖,红锦如云散开,里面竟是一柄鱼鳞紫金刀。  那四下围观的人都是兴奋之极,竟连呼吸都粗重了些,有些人已开始议论,‘动兵刃了!这可有热闹看了!’而何冉婷和幽兰主仆呢?方才唐缺和陆子杰比斗得时候,她们虽然不懂武功,也看出唐缺稳操胜券,所以都并不担心,笑盈盈的看着唐缺潇洒的身形。但此刻却不同了,陆子杰亮出兵刃,刀剑无眼,由不得何冉婷一颗心不提到嗓子眼,她心头狂跳,已是开口道:“唐公子……”  唐缺沉着脸摆了摆手,拦住了何冉婷要出口的话,他心里已经非常生气,因为武林中人都知道刀君陆中道的规矩,那就是‘刀不轻出,出必见血’!陆子杰**何冉婷,还可以说少年人一时色迷心窍,小小**罪过,并没造成什么后果。但只为了别人仗义拦阻便要出刀伤人,这却不一样了!  陆子杰接过陆大虎双手递上的鱼鳞紫金刀,呛啷一声,刀已出鞘,他挽个刀花,冷声对唐缺道:“亮你的兵刃!”唐缺脸上再无笑容,微微提起手腕,用手中的油纸伞尖点了点陆子杰道:“唐某就用这把伞会会你陆家天下闻名的长风刀法!”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狂!太狂了,陆家长风刀法十三式,刀君陆中道赖以成名的刀法!这少年竟要以一把普普通通的油纸伞对陆家的鱼鳞紫金刀!众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陆子杰怒极吼道:“这是你自己找死!”一刀当头向唐缺劈来,正是长风刀法第一式‘长风破浪’!唐缺嘴角微翘,手中一紧,油纸伞的伞尖以一个奇特的角度在鱼鳞紫金刀刀背上轻轻一点,就把刀荡了开去!  陆子杰一刀在手,气势暴涨,口中大喝,手中重达三十七斤的刀如同狂风卷起,直斩唐缺!唐缺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刀是好刀,刀法是好刀法,用刀的人却错了。”  口中轻叹,唐缺的手却不停,身形晃动间,便在那刀风刃影中滑了进去,手腕一动,陆子杰面如死灰,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再也发不出一刀,只因他的喉咙已被唐缺手中油纸伞的伞尖抵住!  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瞳孔都极度放大,没有人想到,只是一招,唐缺仅仅出手一招,就制住了风云镖局的少局主,刀君陆中道的儿子陆子杰! 第六十七章 变故突生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自小练武,本身天资不低,原以为自己的武功在武林中年轻一辈已可算是佼佼者,今日却被与自己同龄的唐缺无情的击破了他的自信。  一招,只是一招!陆子杰不敢相信的望着用伞尖抵住自己咽喉的唐缺,直到此刻,他仍然不敢相信。难道自己多年苦练的武功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周围的无数双眼睛此刻彷佛都在无声的嘲笑着他,他缓缓望去,围观的人群,自己的手下,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鬟,还有,还有那个人。  陆子杰的目光停在何冉婷的身上,心中一痛,若是何冉婷此刻看着他,哪怕是用鄙夷不屑的眼色看着他,也许他都会好过些,但何冉婷一双眼睛,却始终望着青衫飘飘的唐缺,连眼角都没有望向他一点。  那双如水如烟如雾的眸子里饱含着爱慕崇拜的光芒,是如此动人,却并不是望着他的,而是望着那个击败了他的人!  唐缺看着陆子杰脸上的表情,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收回了抵住他咽喉的油纸伞。但他这声叹息却让失魂落魄的陆子杰暴跳起来,对唐缺吼道:“你叹什么气!你已胜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唐缺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色看着暴跳如雷的陆子杰,彷佛有些怜悯。  这怜悯的眼色却更刺痛了陆子杰,他忽然将手中的鱼鳞紫金刀远远抛开,狂吼一声,掩面狂奔而去,他奔跑的是如此之急,竟将几个围观的人撞飞了出去。  陆大虎一看自家少爷竟就这样跑了,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总算先去把那柄鱼鳞紫金刀拾起来了,领着其他三人追向陆子杰,临走还不忘向唐缺丢了句狠话:“小子,你给我等着!”  唐缺看到陆子杰发足狂奔,竟在寺门前的门槛前摔了一跤,但他旋即爬起冲出寺门不见了踪影。陆大虎四人看来是追不上他的了。  摇了摇头,唐缺实没想到陆子杰心志竟是如此脆弱,难怪那长风刀法使得只得其形毫无其神,否则他唐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一招就破了天下闻名的长风刀法。  不管怎么样,陆子杰也算是咎由自取,唐缺此刻要做的却是赶快离开这里,只因那些围观的人已指指点点满脸好奇的围了过来。  不顾何冉婷和幽兰主仆的道谢,唐缺身子一转一折,众人都没发现,他已到了围观人群之外,微笑着向被围观人群围住的何冉婷招招手,转身施施然而去。  何冉婷和幽兰看到唐缺离开心里都是急的要死,可惜她两个弱女子被一群人围着,怎出得来?眼看唐缺已到了寺门前,幽兰急得跳脚大声道:“人都不见啦,你们这些人,围住我们干什么?!”  她这一声大喝声音又尖又脆,众人都吓了一跳安静下来,才发现唐缺竟已没了踪影。看到人们纷纷散去,幽兰气道:“这些人,这么爱看热闹,可不是害人么!那唐公子也是的,竟就这么跑了!”  何冉婷却不生气,晕红着脸拉着幽兰的手痴痴笑道:“好兰儿,他毕竟是关心我的,要不然怎么会出手相救?你说是不是?”幽兰仰天翻了个白眼,心想:那唐公子分明是出手之后才认出你的,哎,总听人说男人会自我陶醉,原来女孩子也是一样的。  她心里好笑,嘴上却附和道:“是啊,我看那唐公子一定是很喜欢小姐,所以才巴巴的在灵岩寺等着,等着英雄救美啊!”这后半句话促狭的意味昭然若揭,何冉婷再怎么迷糊可也听出来了,当下红着脸要去撕这俏丫头的嘴,幽兰笑着逃开,何冉婷在后面追。主仆两一个追一个逃,一时把个佛门净地充满了女儿家的笑闹之声。  幽兰一边逃一边还不时回头说两句俏皮话儿逗何冉婷,却没注意何冉婷的脸色忽然变了,她笑着跑着,碰!的一声竟突然撞在了一个铁塔般的身子上,直撞得小脑袋头晕目眩。  幽兰摸着脑袋抬眼望去,入眼一张狞笑着的大脸,却正是那陆大虎去而复返!她吓得尖叫一声往后一跳,哪知道背后竟也有个人,双手一疼,已被那人将手反剪在了身后。  幽兰又疼又怕,一眼看去,却看到何冉婷竟也被这些人给抓住了。一般的反剪着双手,疼的眼里珠泪盈盈。  原来陆大虎四人追着陆子杰出了灵岩寺,哪知道陆子杰虽然心神大乱,轻功却不是他们所能比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四人追了一会知道无望。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四人都是陆子杰的亲随,分别叫大虎,大豹,大龙,大彪,陆大虎排行老二,但他最得陆子杰信任,四人一向以他马首是瞻。  陆大虎想了想道:“少爷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事可不敢让老爷知道,说到底都是那小子架梁,只有着落在这小子身上!”  陆大龙道:“那小子武功这么厉害,咱们可不行,再说也不知道那小子住什么地方啊!”陆大虎嘿嘿笑道:“那小子一听口音便是外地来的,咱们在这可是地头蛇,找个外地人还不容易,他武功高怕什么。你们莫非忘记了后院那位主儿?”  陆大龙陆大豹陆大彪互望了一眼,都大笑道:“对,只要那位主儿肯出手,那小子就是三头六臂也不顶事!”陆大虎道:“事不宜迟,咱们先折返去把那两个丫头抓住,到时候用她们做饵,可不怕那小子不来救人。要是少爷回来,看我们办事得力,那一定是重重有赏啊!”  这四人计议已定,便飞快的跑回灵岩寺,路上远远看到唐缺缓步下山,这四人更是心中大定,进了寺门看到何冉婷和幽兰主仆打闹,便立刻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一举擒住了二人。  幽兰一看小姐也被抓住了,心中一急,竟忘了自己手臂疼痛,放声尖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她这尖叫声实是高亢入云,陆大虎四人都觉得耳膜几乎要裂开了,陆大虎怒道:“这臭丫头,看招!”幽兰呜呜两声,再也叫不出来,却是陆大虎从怀里掏出一块看不清什么颜色的手帕,卷成一团把她小嘴塞了个严严实实。  那手帕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塞在幽兰小嘴里,只觉得又腥又臭,几欲昏厥。陆大虎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管何冉婷满眼哀怜,伸手从陆大龙怀里掏出了一块同样肮脏的手帕,一把将何冉婷嘴也塞住了。  四个大汉扛起两个少女呼啸而去,到了寺门前却被一个老汉拦住,正是送何冉婷主仆前来的老仆,那老仆还没说话,已是被陆大彪重重扇了一记耳光,眼冒金星晕倒在地。陆大虎一看有辆马车,喜道:“正愁带着两个妞儿扎眼,这可是老天帮忙!”  四人将两女往车上一扔,在幽兰的裙子下摆上撕下两截布条,将两女绑住了,陆大虎赶起马车,另三人解开拴在寺门前拴马桩上的马匹,大笑离开。  这四条大汉捉住何冉婷主仆直到离开,其实都有香客和寺中僧人看见,却无一人敢上前多言一句,直到这些凶神恶煞绑了人离开,人们才聚到倒地不起的老仆人旁边指指点点起来。 第六十八章 林中奇遇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回到城里已是午后,唐缺骑着骡子来到聚丰楼下,他这几日除了早点都在这里用餐,那迎宾的小二早已对他熟悉的很,远远的望见,便笑得如一朵花似的。  “唐公子,您老来啦!”小二大声招呼道,唐缺微笑点头,将骡子交给这小二拴在酒楼边的桩子上,正要抬步上楼,那小二颠颠的跑过来,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过来道:“有您一封信。”  唐缺微微一怔道:“我的信?”伸手接过信撕开信封一看,脸色突地阴沉下来,沉声问那小二道:“谁送来的?”小二看到唐缺脸色,小心道:“小的也不认识……”唐缺追问道:“那人是什么模样?”小二想了想:“是一个高大男子,很是凶恶,对了,那位爷是佩着刀的,看装束像是保镖的达官爷。”唐缺点了点头,扔了块碎银子给那小二,急步上了楼。  随口吩咐跑堂上几个菜,唐缺双眉紧锁,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原来这信中内容竟是:闻君武功卓绝,小觑天下英雄,窃不以为然,当与君于今日黄昏,大明湖畔,绿柳亭旁,切磋一二,恐君不至,已请二美移玉舍下,君既有怜香之意,惜花之心,当不至推辞。  短短几行小字,娟秀中透着一股凌厉之气,看在唐缺眼里,却是怒火中烧。唐缺恨恨的一拍桌子:“唐缺啊唐缺,你可是失算了!”  唐缺没想到风云镖局的人竟然会这般无耻,做出掳人的事情来。同时也觉得自己大意,若是自己当时不怕麻烦急着离开,送何冉婷主仆回家,怎么会出这样的差错!  事已至此,唐缺恼恨了一阵也知道多想无益,平静下来等到饭菜上齐,一阵风卷残云吃完,平日的美味佳肴此时吃起来竟是味同嚼蜡。  会了帐又打赏了跑堂几钱银子,问清了绿柳亭的位置,唐缺却先回客栈休息,只因他知道今夜必有一场恶战,先做好准备才是道理。  这边唐缺回到客栈里坐在床上打坐调息,那边陆子杰却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陆子杰羞愤欲狂奔下灵岩山,却朝着济南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一直跑到满身大汗,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腔子才停住脚步。这时他才发觉四周都是树木,自己置身在一个树林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靠在一棵树下大口喘着粗气,陆子杰浑身无力,喉咙就像着了火一般,但心情却似乎松快了许多,旋即想到在灵岩寺的羞辱,何冉婷的面容彷佛又出现在面前,不由心中大痛,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  昏昏沉沉坐在树下,尽管口干舌燥只想喝水,但陆子杰却实在提不起力气了,他又累又渴,心中又是难受,过了一会只觉得脑袋发晕,竟在这树下沉沉睡去了。  平日里睡的是高床锦榻,便是床板硬上一些陆子杰要发火,现在他却在这树下草丛里睡得甚是香甜,有些小虫在他身上散步,都浑然不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落西山,肚子里饿得咕咕乱叫,陆子杰才被饥火烧醒。睡了一觉,他力气恢复了些,这时却是饿得难捱,想着去寻些食水,便站起来往前走去。  走了一阵却是越走越深,莫说食物,便连一条小溪也没看到,陆子杰又渴又饿,嘴唇都已干裂,心里想打退堂鼓原路回去,但一想到那一双双嘲笑的眼睛,他便打消了这念头,在心中暗暗发狠:“若不能在外闯出个样来,我是再也不回去的了。”至于怎么样算是闯出个样,他却想都没想过。  又走了一会,腹中越来越饿,奇怪的是他脑子里反而胡思乱想起来,脚下蹒跚行走,脑海里却冒出了何冉婷和唐缺的影像,两个人在那里你侬我侬,亲热无比。惹得他心里更是妒恨之极,欲待不想,却总是挥之不去。  在他心里,想当然的认为唐缺既打败了自己,此刻定已经和何冉婷双宿双飞,他虽然**成性,但不知怎的,一见何冉婷之面便不能自己,活了十七八岁,他从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  他平时并没有过欺男霸女的行为,只是他结交的都是膏粱纨袴,接触过的女子又大多是**里的粉头,他怎知道要怎样向一个女孩子表达爱慕之情?他那么样子对待何冉婷,其实内心深处只是想引起对方的注意而已。  少年人第一次对一个异性萌生了青涩的爱慕,往往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的,他表达的方式实在是过于激烈了些,半路上又杀出个唐缺,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他心仪的女子面前将他轻轻松松的击败,而他心仪的女子却用那么温柔的眼波看着唐缺。陆子杰情何以堪?虽然已经十七八岁,但从小没经过事的他其实只是个大孩子。  脑海里乱成一团的陆子杰漫无目的的在林中走着,那一身锦袍已经被树枝刮的破破烂烂,一双做工精致的靴子也沾满了泥土,他全不在乎,他只想走得越远越好,彷佛走得远些便能减轻些他心里的羞耻和难受。  饥肠辘辘的走着,走着,陆子杰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这香味虽然不如京城漱芳斋的香粉高贵,更不如自然的花香馥郁,但对此时的陆子杰来说,这香味却是天下最最动人的香味。只因这香味是烤肉的肉香。  闻到这股肉香,陆子杰忘记了羞耻,忘记了难受,只剩下人类的本能,他彷佛着了魔一样跌跌撞撞的循着那股香味寻了过去。  随着他一步步的走着,那股肉香越来越浓,他喉咙里此刻彷佛都要伸出一只手来,将那虚无缥缈的香味一把抓住,就像那香味能充饥一般。  又走了十余丈,陆子杰呆住了,若是说方才的饥饿干渴是在地狱,那么他眼前出现的一切便是在天堂里才能出现。  夜空星光温柔的照射下,在他面前不远处,一小片树林竟被夷为了平地,十几堆跳动着温暖的火焰的篝火上烤着一只只羊羔,乳猪。每一堆篝火旁,都坐着一个个白衣赤足,娇美如花的少女,娇笑着拍着手,看着一堆最大的篝火边,六个赤着上身彷佛洪荒魔神一般的高大壮汉角力为戏。  就在那堆篝火不远处,一张华贵无比的软榻上斜斜躺着一个女子,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只因那软榻四角蒙着的轻纱,便想薄雾将她笼起。但尽管看不清她的面容,不知她年龄几何,只是她那斜躺软榻上的风姿,已足以让世上所有的男子窒息。  七八顶精美的帐篷散布在空地上,每一顶都华贵绝伦,最大的那一顶,唉,那简直比起塞外王公的帐篷也毫不逊色。  陆子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竟让他暂时忘记了饥饿,几疑仍在梦中。 第六十九章 大明湖畔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就在陆子杰饥肠辘辘在林中行走的时候,唐缺已背上琴匣来到了大明湖畔的绿柳亭外。  此时黄昏刚过,天边的火烧云还未完全散尽,大明湖平静的湖面被映得一片绯红,湖畔绿柳依依随风,风景当真是说不出的优美。  对这美景唐缺却丝毫无心欣赏,他已看到何冉婷正用一双焦急的眸子看着他,清丽的面孔上满是焦灼之色,这柔弱的少女彷佛已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那眼神中分明是在叫他快走。  何冉婷坐在亭中,身边正是她的丫鬟幽兰。陆大虎四人正围在她们旁边,让唐缺奇怪的是陆子杰却不在。  唐缺脚步加紧,人已进了亭中,他眼睛一扫,心顿时放下了大半,何冉婷和幽兰虽然头发都有些散乱,衣服也有些凌乱,但穿着整齐,显然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陆大虎一看唐缺进了亭中,原本满脸的狞笑顿时一收,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道:“呔,那小子,可不是咱们兄弟找你,正主儿还没来,有种你在这等着!”  唐缺看也不看他四人一眼,他一眼望去,已知道何冉婷二人被点了穴道,袖子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传过去,顿时将她二人穴道解开了,正是唐门七绝之一‘拂云袖’。这一招其实原本是唐门嫡系不传之秘,堪称天下接暗器手法中第一绝学,却被唐缺用来解穴,其实有点大材小用,只是没有办法,谁叫对方是两个弱质少女呢,唐缺虽洒脱,总是要避嫌的。  何冉婷和幽兰只觉身上像是被一阵暖风吹过,忽然手足都能动了,幽兰惊讶道:“呀,我能动了!咿?也能说话了哎!”  何冉婷却先对唐缺裣衽为礼,低声道:“唐公子,冉婷又给你添麻烦了。”唐缺微微一笑,扫了目瞪口呆的陆大虎四人一眼,吓得四人腾的跳出了亭外,才对何冉婷道:“何小姐客气了,是唐缺的不是,让你吃了许多苦,你们没什么吧?”  何冉婷脸上一红,低声道:“没什么,这些强徒倒还以礼相待……”话音未落,湖上忽然传来一阵清越无比的啸声。  这啸声传来,唐缺脸色顿时变的凝重无比,只因这发啸之人显然功力极高,唐缺自问自己有所不及。那陆大虎四人却都是一脸喜色。  唐缺领着何冉婷主仆二人走出亭外,向那啸声传来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湖面上一个白色人影如飞而来,脚下全无一物,竟然是踏波而行!  何冉婷主仆固然看得目眩神迷,几疑是水中仙子凌波而至,唐缺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来人自然不是神仙,但这等轻功,也可算是陆地神仙一流了。  唐缺心中越发慎重,凝目望去,那人影瞬息之间已到了三十余丈外,却是一个长发披肩,白衣赤足的年轻女子!  那凌波而来的白衣女子旋即到了岸边,也不见她作势,人已到了岸上,轻盈无比的落在唐缺三人面前三丈处。  这时唐缺才看到这女子并非赤足,而是一双纤纤玉足上穿着双木屐,她衣着极为古怪,就是一件雪白宽大的丝质长袍,在腰间用一条白绸带松松挽了个结,一头乌黑的长发就这么松松披散,莹白如玉的面目虽非甚美,却别有一种难言的清冷气质。  这白衣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年纪,正是花信年华,她先是淡淡看了唐缺一眼,便开口道:“就是你打败了杰儿?”  唐缺从这女子的轻功已经看出对手武功之高,难以想象。但他骨子里的傲气发作,这女子丝毫没有礼数,他也就淡淡道:“正是在下,不知尊驾是?”  那女子淡淡道:“我是杰儿的小姨,他做错事,自然有人管教,却不用外人多事,你既然自恃武功,那么就给你两条路走。”  唐缺见这女子一上来便自说自话,怒极反笑道:“不知道尊驾高姓大名,竟要给在下路走?”  那女子道:“我的名字你不配问,你的名字我不想知道,你也不必说,你要么自废武功要么自己断了一条胳膊。那便放过你,否则……”  唐缺怒道:“否则如何?”  那女子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此时却嘴角微翘道:“否则便打断你的双手双脚,扔到大明湖里喂鱼。”这一句恶毒无比的话从她嘴里淡淡说出,竟似再正常不过,完全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唐缺心里气极,反而冷静下来淡然道:“那只好领教尊驾的高招了。”那女子还是那么样淡淡道:“你自己要找死,也由得你,你是晚辈,便让你三招。”  唐缺虽然愤怒,但也知道此时面对的恐怕是从没遇见过的强敌,他先对何冉婷道:“何小姐,你们快回去吧,此地已没有你们的事了。”  何冉婷虽然不懂武功,但自那白衣女子一出现,唐缺表情便一直十分凝重,她怎看不出这女子的可怕,这柔弱少女此时却决然道:“我不走!”  唐缺一楞,随即正色道:“何小姐,你不要任性……”何冉婷截口道:“唐公子,事情因冉婷而起,冉婷是绝对不会走的,最多便是葬身此处,又有什么大不了。”转头对幽兰道:“你若怕了,便先回去吧。”幽兰却道:“小姐到哪里幽兰到哪里,让我丢下小姐,那是万不可能的。”  唐缺彷佛不认识的看着何冉婷,此时的何冉婷哪里还是方才荏弱的少女,她一脸肃然,娇怯怯的身子里彷佛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势,叫人不敢轻视。  他方才面对这高深莫测的白衣女子,心中实有些畏惧,但看到何冉婷这不谙武功的弱质女子如此胆气,却让他惭愧中激发出了他的勇气。  唐缺洒然一笑:“既然如此,就请小姐在一旁看在下对敌!”何冉婷轻轻道:“唐,唐大哥多加小心。”唐缺点点头,转身面向那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一直默默看着他三人说话,此时见唐缺回转身便道:“交代好了?那便出手吧。” 第七十章 誓不屈膝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幽暗的林中,那一堆堆篝火上的火焰,此时是那么诱人。火,象征着光明,象征着温暖,若没有火,人类只怕还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陆子杰的目光在那软榻上的神秘女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即离开,他死死的盯着最大的那堆篝火上一只烤得金黄的全羊,喉头不停的蠕动,哎,饥饿,这可怕的饥饿,莫说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神秘女子,此时便是世上所有的美女都站在他面前任他采撷,也比不上这一只烤羊对他的**。  他一步步向那烤得浑身金黄,一滴滴油脂落进火堆里,散发出诱人香味的烤羊挪动,眼里完全没有别的,没有那华贵的帐篷软榻,没有那风姿无比的神秘女子,没有那高大之极的赤身大汉,也没有那些娇美无伦的白衣少女。  那些少女眼中却有他,一个个睁大了明亮的眼睛,叽叽咕咕的笑着议论:“哪里来的饿死鬼,你们看他的模样……”  那六个洪荒魔神一样的大汉也看到了他,停住了角力,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逼了过来。那软榻上的神秘女子眼睛中彷佛有些笑意,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期待。  眼看那诱人无比的烤羊便近在咫尺,陆子杰面前却好像挡住了一座山,不是一座,是六座山。六个如山一般壮硕的大汉。  这个时候,饥饿却给了陆子杰无比的勇气,莫说六个大汉,便是再多十个比他们更高大一倍的,只怕他也敢冲过去,饥饿有时简直比死更可怕。  陆子杰抬起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大汉,他身材在普通人之中本已算是极高大,山东汉子原本就以高大著称,但在这大汉面前,却简直像个刚刚发育的孩子。  他嘶声道:“让开!”那大汉裂开大嘴笑道:“小东西,你想吃羊肉?”这一个吃字说出,陆子杰竟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吐沫,他几乎便要点头了,但骨子里还有些尊严的他只是默然不语。  他虽然不说话,但他望着那烤羊的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此时的他蓬头垢面,一身锦袍被树枝刮得稀烂,原本甚是英俊的脸上被汗水和灰尘糊的看不清面目,那模样委实比乞丐还凄惨些。  那些少女看到这凄惶的少年盯着烤羊的神情,先是有些好笑,慢慢却笑不出来了,一双双美眸里都露出了同情之色。  那大汉龇着牙道:“不说话就是承认啦,想吃肉可以,要么打到我,要么从我裤裆下面爬过去,怎么样?”他一句话说完,另五个大汉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些大汉身材比常人高大得多,那笑声,那笑声简直就如同几只野兽嗥叫一般。  陆子杰握紧了双拳,若是他精神饱满体力充沛,他自信能把这大汉击倒,但此刻,此刻的他怎是这魔神一般的大汉对手?  他真的很想吃,太想吃了,饥火已几乎将他的理智完全烧毁,伴随着的还有他的尊严,难道他堂堂风云镖局的少局主,真的要为了一口食物却钻别人的裤裆?  陆子杰浑身都在颤抖,在这六个大汉的狂笑声中,他已几乎崩溃,尽管他的心在狂呼着不可以,但他的腿,他的腿却已缓缓弯了下去。  那些少女有的已不忍再看,不忍看这凄惶的少年为了一口食物屈膝,更有一些目中已露出鄙夷之色,那软榻上的神秘女子眼波中更是毫不掩饰的露出了不屑。  忽的,那神秘女子的眼睛一亮,只因陆子杰的膝盖几乎快触到了地面,却蓦的站直了身子。这平日走马章台,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在这几乎绝望的时刻竟突然站的如一杆枪般挺直!  他虽然不争气,虽然不懂事,但他毕竟是刀君陆中道的儿子,是北六省镖行联盟总盟主风云镖局的少局主!陆中道一生大小苦战无数,从没有向人屈膝,他的儿子,骨子里毕竟流着陆家骄傲的血!  那些少女们的眼里都发出了光,此时的陆子杰依然还是蓬头垢面衣裳褴褛,但他整个人看来却完全不同了,他浑身都散发着自信,男人的自信!  陆子杰沉声道:“请!”那大汉楞了一楞,一挑拇指大笑道:“好小子!”话音未落,已是一拳向陆子杰击了过来!  拳尚未至,拳风已压得陆子杰喘不过气!那海碗般大的拳头已到了陆子杰面门!就在那大汉肩头一动的时候,陆子杰也动了,他身形一缩,忽然撞进了那大汉的怀里!  他这一不退反进,那大汉的拳头便自然打空了,这大汉个子虽大,动作却不笨,虎吼一声,双臂一圈,竟是要将陆子杰抱在怀里!他那双胳膊粗如古树树干,肌肉盘根错节,若是被他抱得实了,陆子杰恐怕要被他生生搂断!  陆子杰决定动手之时便已想好了对策,他知道自己体力不支,必须尽快击倒对手,否则他必败无疑。  因此他一撞进那大汉怀里便向上窜起,那大汉的双臂还没碰到他跃起的腿,他已一拳重重打在了那大汉的鼻子上!  要知道鼻子是人身最脆弱的所在之一,那大汉浑身肌肉黝黑发亮,泛着一股近似黑铁的颜色,一看便知练有类似铁布衫金钟罩的功夫!但鼻子却是练不到的!  这一拳是如此重,那大汉顿时鼻血长流,眼冒金星,一双手不自觉的捂住了鼻子!而陆子杰要的正是他这样,他人尚未落下,已是并指如刀,狠狠戳在了那大汉腹侧的章门穴!  那大汉果然有一身的横练功夫!陆子杰戳在他大穴之上,手指竟如碰金石,隐隐作痛!但那大汉挨了这一记,硕大的身子也是摇摇欲坠了。  趁他病要他命,陆子杰此时可不敢心慈手软,双拳紧握蹂身扑上,‘崩云’拳法如狂风暴雨,一瞬间已不知在那大汉身上击了多少拳!  那大汉初时还勉力抵挡,但陆子杰拳如暴雨,到最后已是把满腔的郁愤都用拳头发泄了出来,那大汉终于软软倒在了地上!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站在倒下的大汉身旁,浑身颤抖的陆子杰!突然,那些少女都大声的喝起彩来,此刻的陆子杰,已是她们心目中的英雄。  另五个大汉默默将那倒地大汉抱到一边,望向陆子杰的眼神都很怪异,却并没有恶意。在满场的喝彩声中,那软榻中的神秘女子第一次开了口。  “你赢了,请,请慢用。”短短七个字,陆子杰如闻天籁,倒不是因为这女子那比黄莺出谷更动听的声音,而是因为他终于能吃上一口食物,这食物他吃的理直气壮,只因这是他拼命换来的!  就在那些少女充满仰慕的目光中,他抱拳一揖,默默走向那只烤羊,一步,两步,三步,少女们发出一片惊呼,惊呼声中,他的身子竟软软倒下了! 第七十一章 鹤形八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慢慢解开肩头的琴匣,慢慢的放下。  打开,取出一柄剑,古朴,简单,剑长三尺三。  一剑在手,长身对敌!  那女子微微怔住,清秀的眉毛轻轻一扬,牙齿咬着嘴唇,唇色有些发白。她的声音如冰似雪:“我小看了你……”  唐缺拔剑,剑作龙吟,一泓剑光映绿了他微眯的眼眸:“请。”  请字出口,剑已出手!  女子的苍白的脸色更白,蓦然向后飘去,剑光如弧形闪过,她有些后悔,为什么那么托大,要让这少年三招。  剑光三闪,一剑三折,女子已在五丈外。唐缺却收剑,淡淡道:“三招已过,请出手。”  女子愣住,这少年竟不愿占丝毫便宜?她打量他,眼色有些怪异,忽然道:“我叫王羽瞳,五十招,五十招你剑不脱手,这件事便算了……”  了字出口,唐缺已看不见别的物事!  只有一袭白袍,铺天盖地,遮住了天,遮住了地,遮住了大明湖。  王羽瞳全身凌空,一双素手凌空扑击,纤纤玉指,在月光下泛着光,危险的光芒。  唐缺静静站在原地,一剑刺出,剑如惊虹,直指这女子的肩头!  王羽瞳的手还没抓下,已是凌空倒飞回去,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只鹰,完全不需要借力,在空中竟似能任意转折!  倏忽而回,倏然又至,短短一刻,王羽瞳已凌空攻出了十四招三十七抓!但无论她如何攻击,唐缺却只是一剑,简简单单的一剑,快得无法形容的一剑,一剑便将她逼退!  在旁观战的何冉婷和幽兰几乎要鼓起掌来!陆大虎四人的脸色却难看的很。  唐缺却知道这样下去,败的一定是自己!  他那一剑虽然看似简简单单,但其实却是他剑法精华之所聚,一剑刺出,他全身的精气神都已经贯注在剑里!  所以才能那么快,那么不可抵御!以王羽瞳武功之高,也只能退!  这一剑正是当日破了端木远所用武当太极剑法的一剑,唐缺给这一招剑式取了个名字‘痴剑’用来纪念他的恩师。  但这‘痴剑’虽强,却并不能多发,只因这一招剑式实在太耗精力,再这样下去,不到五十招唐缺一定支持不住!  再发三剑,唐缺额头已见汗。但王羽瞳却先沉不住气了,忽然停住手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唐缺心中一喜,故意道:“在下的剑法,尊驾难道看不出来吗?”  王羽瞳柳眉一竖:“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里,绝对没有这一招!”  唐缺淡淡一笑,悠然道:“天下剑法何止千万,尊驾自己没见过,怎能说没有这招剑法呢?”  王羽瞳武功虽高,临敌经验却是差得很,竟看不出唐缺已是强弩之末,在利用和她说话的时间恢复精力,居然就这么站在那里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她皱眉思索,竟似旁若无人,唐缺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当然不会出言惊扰,于是这月下的大明湖畔竟上演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一个白衣披发,足踏木屐的女子皱着眉头,彷佛在思考着什么。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容貌或许并不甚美,但那清冷的气质配上她那特异的穿着,浑然不似尘世中人。  就在她身前不远处,一个青衫少年手持长剑卓立风中,俊逸的脸上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盯在这女子脸上,竟瞬也不瞬。  王羽瞳想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哪一派的剑法?怎的想不出……”忽然发觉唐缺的眼光,她脸上居然红了一红,怒道:“你在看什么?好生无礼!”  唐缺体内暗自调息,却怕这王羽瞳突然出手,便一直盯着她的动静,却没想到这般死死盯着一个青年女子是大大失礼的事情,不由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王羽瞳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知为什么,在这少年面前她清冷的面孔极易被打破,当下冷哼道:“你莫高兴的太早,虽然看不出是什么门派的剑法,但不代表我破不了它。”  王羽瞳双臂一振,口中发出一声清越无比的啸声,宛如鹤鸣,而她的人也彷佛变成了一只翩翩起舞的白鹤,大袖拂动之间,就如同那仙鹤的双翅,挟带着劲风扑向唐缺!  唐缺一招‘痴剑’递出,这一次却被王羽瞳双袖带起的劲风将剑尖吹的一歪,王羽瞳大袖鼓荡处,一只素手已抓向唐缺脉门。  幸好唐缺此时精力已恢复大半,百忙之中左掌一翻,格向王羽瞳的素手,两人手掌相交,唐缺倒退数步,左手已被王羽瞳四根手指轻轻拍了一记,他骇然望去,自己的左手已是高高肿起,四个纤细的指印清晰可见。  让唐缺更惊骇的却是这王羽瞳所用的武功,他大惊喝道:“鹤形八掌?”王羽瞳冷道:“不光是鹤形八掌,你刚才挨得那一下是小摘蕊手,知道吗?”  这一下唐缺心中是暗暗叫苦,原来当年唐天豪曾向他提起过武林中曾经出过几个绝世高手,人称‘宇内八绝’又叫一仙二怪三奇双佛,那都是成名于数十年前的人物。其中双佛之一唐缺见过,便是藏密红云活佛,武林中如天冥老怪等人,都还远逊于这八大高手。  这八大高手中三奇中有两人乃是夫妻,武功奇高却淡薄名利,其中男子仰慕宋代名士林和靖,效仿林和靖寓居杭州孤山,林和靖是梅妻鹤子,他却自称鹤翁,以自创的鹤形八掌称绝当世。  这鹤翁出身淮南鹰爪门,却不知为什么离开了本门,淮南当代鹰爪王算来还是他的子侄辈。而他的妻子自称梅姬,所练的武功大折枝手,小摘蕊手,厉害之处绝不在鹤形八掌之下。  唐缺心道难怪这王羽瞳轻功如此高,原来是孤山双奇的门人,孤山指掌功夫独步天下,这一战是凶多吉少。  他心里暗自打鼓,不过他那性格遇强则强,事到临头反而豪气勃发,朗笑道:“原来是孤山双奇的高足,那更要领教了!”  这王羽瞳便是孤山双奇的幼女,孤山双奇性子古怪,当初生了第一个女儿,见是女子,便不肯传授武功,只因不愿将来功夫传给了外人。后来长女嫁给了陆中道,江湖中人都只知陆夫人不会武功贤良淑德,却不知她竟是孤山双奇的女儿。  王羽瞳是孤山双奇年近七旬才生的幼女,从小便是资质奇高,孤山双奇没有儿子,又不愿收徒,无可奈何之下全心全意教导这小女儿,她却不但是练武奇才更是个武痴,五岁开始练武,二十年间武功之高已不输她父母当年,只是她极少离开孤山,从没和人动过武。  王羽瞳见唐缺知道了自己来历居然毫不气馁,心里也暗自赞赏,当下道:“刚才已过了三十五招,剩下十五招你能挡过,便算你赢了!你可小心了,这十五招可不好挡!” 第七十二章 大折枝小摘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世上的武功,最早的原本就是从动物身上学来的,古人看到鸟兽游鱼的姿态,从中领悟到了搏击之术,渐渐完善演变,是为象形拳。  象形拳中最有名,有记载最古老的莫过于三国时华佗所创五禽戏。后世流传往往说那五禽戏只是强身健体的功夫,其实那三国时期天下大乱,华佗身为一代神医足迹遍布天下,更是当时各大势力争相招揽的人,若非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在那乱世中怎有自保之力?  在所有仿禽类动作的拳法中,鹤拳一直是很多人学习的拳法,只因鹤这种飞禽姿态优雅,更一直是清华高贵的象征,传说里的仙人便往往以仙鹤为坐骑。只是鹤形拳法易学难精,流派极多,不得真传,往往学不到其中精髓。可是只要在江湖中成名的使鹤拳的高手,无一不是名动一时的人物。  鹤形拳各路流派一向谁也不服谁,本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练武的人互相不服气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孤山双奇的鹤形八掌一出,这种争执立刻就没有了,因为没有人敢质疑鹤形八掌的厉害!  王羽瞳双手四指并拢,仿佛尖尖的鹤嘴,宽大的袍袖又像是白鹤的两只翅膀,她整个人彷佛都变成了一只清高,灵动,浑身上下充满了飘逸之气的仙鹤,蹁跹起舞,动作美妙到了极点,也优雅到了极点。旁观的何冉婷主仆几乎都被这月光下美到了极点的鹤舞迷住了,更遑论陆大虎四人。  唐缺却想哭,只有他,才知道这美妙无比的鹤舞是多么的恐怖,那白鹤翅膀一样的袍袖,鼓荡起阵阵罡风,无论他怎么用力,刺出的剑都会被吹的歪歪斜斜,那一双鹤嘴一样的纤纤素手,点戳抹挑,招招不离他的重穴和脉门,速度之快,角度之奇,方位之刁,简直无法抵御。  勉强接了十招,唐缺已使尽了浑身解数。剩下的五招,他已无论如何接不下,便是这样,唐缺也发现王羽瞳似乎一直未尽全力!  只剩五招了,王羽瞳口中发出一声鹤鸣般的清啸,已攻出的一招到了中途,四指并拢的双手忽然分别张开,左手五指微弯,一把握向唐缺的右腕,右手拇,食,中三指伸直,无名指小指微屈,彷佛摘下一朵带露鲜花的姿势一样,捏向唐缺闪动的剑尖!  左手大折枝,右手小摘蕊!王羽瞳竟然能同时使出这两种奇功!而且还是在鹤形八掌中夹杂着使出来!竟然还使得如此自然而然,如此不带一丝烟火气!唐缺已避无可避!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唐缺确实无法可避,他躲得开捏剑的小摘蕊,躲不开抓手腕的大折枝,躲得开抓手腕的大折枝,也躲不开捏剑的小摘蕊!所以他根本就不避!他竟自动把自己的右腕送到了王羽瞳的手里!  喀嚓一声,唐缺的右手手腕已被王羽瞳折断!但他的剑却并没有脱手!  无论什么人,手腕被折断时都是绝对拿捏不住手中之剑的,唐缺也不能!  他的剑没脱手,是因为他在手腕被抓住的一瞬间已经松开手让剑落进了自己的左手里!  他宁愿手腕被折断也不愿自己的剑落入别人手里!  他玉石般的额头已因为手腕传来的剧痛全是冷汗,但他立刻就展开了反击!  左手执剑,疯狂的反击!  剑光连绵,如长江决堤,带着一股暴虐的破坏之气!  剑光如水,淡淡划过,充满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无奈,一种无可奈何的惆怅!  剑光如电,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剑光凝如眼前的大明湖,那是一份难得的固执。  四剑,四种不同的感受,这便是惊呆了的王羽瞳飘舞在空中的感觉。  她再也没想到,这青衫落拓,俊逸清朗的少年竟是如此狠,她那一招只是想用大折枝手逼住他,用小摘蕊手夺下他的剑而已!但这少年却给了他三个惊奇。  第一个惊奇,他竟有那么样的狠心,把自己的手腕送到她的手里!大折枝手一出,拿到什么都是一个字‘折’!这一种武功原本就是高段的分筋错骨手。所以他的手腕毫无悬念的断了!  第二个惊奇,他竟是故意的,只因他左手和右手同样灵活,这少年的左手剑,让她也一时不能适应,只得闪躲,只因左手剑和右手剑招式虽然一样,但方位却是完全相反的!而她和他已斗了近五十招,已习惯了他出剑的方位。  第三个惊奇,便是那最后四剑,那她从没见过的四种不同的剑式,竟都能给她强烈无比的感受,若不是她武功实在太高,几乎在失神之下受伤!饶是如此,她的一只衣袖也被割裂。  王羽瞳飘然落地,望着面前这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男子,她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男人,只因为孤山双奇一直都以没有子嗣为憾,造成了她这逆反的心理,便是她那天下闻名的英雄姐夫,她也并不放在眼里,至少陆中道若是和她比武,她自信百招内绝对能把他这刀君击败!  但此刻看着这咬牙忍痛,身子却依然站的笔直的少年,她竟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彷佛这少年将是她终身的对手一般!  王羽瞳默然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青玉瓶,随手抛给已被何冉婷和幽兰双双扶住的唐缺,冷声道:“瓶中灵药,一半外敷,一半内服,三日内你手腕便能恢复如初,绝对不会留下后患。”  唐缺微微一怔,不知道王羽瞳为何会对自己示好,陆大虎四人却已急道:“您怎么……”一句话没说完,王羽瞳秀眉一扬,纤手一挥,啪啪啪啪四声响过,四个人脸上竟都被她凌空打了一记耳光,四人都是哇的一声,一口血水吐在地上,里面还有几颗牙齿。  “陆中道也不敢管我的事,你们胆子倒不小,滚!”四人敢怒不敢言,悻悻的行了个礼,掉头离去。  王羽瞳转头看到唐缺奇怪的眼色,也不知怎的,竟对他解释道:“天下之大,对手难寻,只望你日后武功精进,能成为我真正的对手。”话刚出口,心里便啐了自己一口,这是怎么了,跟这小子解释起来了。  她再不多言,也不作势便飘然飞起,在空中轻轻一个转折,落在湖面上,就这么凌波而去,瞬息之间便成了个小小白点,已是去得远了,唐缺凝目望着她踏波而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武功强绝的奇女子,背影看上去竟是如此寂寞,如此柔弱。 第七十三章 大快朵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望着王羽瞳踏波而去的背影,何冉婷却望着他。  在这少女的眼中看去,满头冷汗右腕软软垂落的唐缺,是如此的有神采。何冉婷转过目光,看着那湖面上一点渐行渐远的小小白点,在心里对自己说,再也不要成为别人,尤其是他的拖累。  此刻站在湖边的三人都不知道,这个晚上会给将来的江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有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往往就因为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引起。  用剑削下湖畔几根柳枝,唐缺就在两个少女惊讶的目光中迅速的给自己断了的右腕敷上了药,简单的绑了绑固定好,他的动作迅速准确,丝毫不拖泥带水,彷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闻了闻王羽瞳留下的青玉小瓶里的药,唐缺心道难怪她说的这药如此神效,这么小小一瓶药里,光是他仓促间闻出的便有千年续断等七八种治外伤的名贵药材,就这么一小瓶,可能便价值万金。  虽然被王羽瞳逼得断腕,但唐缺很奇怪的心里没有一丝恨意,只有对这奇女子高强武功的佩服,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似乎是同情,这连唐缺自己也不能确定。  默默将何冉婷主仆送到离她家不远处,一路上只有幽兰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唐缺和何冉婷反而都没有说话,直到唐缺在离何冉婷家不远处站定,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何冉婷才终于开口轻声道:“唐大哥。”  唐缺微微侧过头,看到皎洁的月光柔柔照在何冉婷的颊上,恍惚像是一朵幽室中的水仙,忽然有些心慌,一时忘了答应,直到何冉婷又叫了一声,才含含糊糊的答应。  幽兰早知趣的躲得远远的,何冉婷仰首看着唐缺,正好看到他下颌青青的短髭,有些失神的想起春天刚绿的草地,脸上觉得痒痒的,原本想好的话都忘了一干二净。  两个人默默的望着对方,脑子里却都想着莫名其妙的念头,却把在一旁躲着看好戏的幽兰急的不行。  最后还是何冉婷先开口,她春水一般温柔的眼里有着坚定的决心,声音虽柔,却不容置疑:“唐大哥,两次蒙您相救,冉婷感激不尽,冉婷知道您不是施恩望报的人,但冉婷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现在冉婷不能陪着您因为冉婷会是您的拖累,但有一天冉婷不会是您的拖累的时候,我会去找您的。”何冉婷一口气说完,浑身的勇气也似乎用完了,也不等唐缺回答,别掩着脸飞奔而去。  唐缺眼睁睁看着何冉婷和幽兰进了家门,他始终没说话,因为他实在无话可说,在那个时代,一个女孩子当面对你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他拒绝,何冉婷可能只有一死才能洗刷羞辱。他只有既不接受也不拒绝,沉默这时成了最好的选择。  默默的转身离开,经过铁灵儿的事,唐缺的心已不是那么容易被儿女私情牵绊,他的心如今是飞扬的,江湖路,多崎岖,一个想要闯荡江湖的少年,首先要征服的,不是对手,是孤独。  唐缺默默走回客栈的时候,陆子杰正从昏迷中醒来。朦朦胧胧中,他彷佛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和他曾经闻到过的任何香气都不同。伴随着那香气,彷佛有一个滚烫湿润的东西在他身上游走,感觉很舒服。  陆子杰醒过来的时候,正在一个大大的帐篷里。他已不是原本那肮脏潦倒的模样,破破烂烂的锦袍已被除去,他身上除了一件柔软的丝袍之外,便和初生的婴儿一样。他的皮肤原本白皙,此时全身都泛着健康的红色,像是刚被热手巾擦洗过。  此刻他正躺在一堆柔软的毛皮做成的褥子上,皮毛隔着丝袍接触到他的皮肤,那滋味美妙的很,更美妙的是,就在他身旁坐着两个笑颜如花的少女,正把两个银盘放在他旁边的一个矮几上。  那两个银盘里,一盘是一大块一大块洒满了香料的烤羊肉,羊皮烤的金黄酥脆,盘边有一只精致小巧的银刀,另一盘里却是一个精美绝伦的银壶和一只银碗,银碗里满满的盛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乳白色液体。  那两个少女原本脸上就挂着甜甜的笑容,此刻看到他醒来,更甜的化不开,其中一个圆圆脸蛋的娇笑道:“我们的勇士终于醒啦,你没被阿力那只大猩猩打倒,却被饥饿打倒了。”另一个瓜子脸的少女掩嘴笑道:“被饥饿打倒的勇士,喝一碗热奶子,吃一口烤羊肉吧!填填你空荡荡的肚子,不然它就要破啦!”  陆子杰刚醒过来,肚子里饥火重炽,也不理那两个少女的调笑,端起那碗奶子一口喝下,入口热呼呼的有些酸涩,但咽下肚中,立时有一股热气升起,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他如获至宝,两口便喝了个精光,抓起那把银刀,挑起一块最肥美的羊肉塞进嘴里。  那甘香辛辣的烤羊肉一进嘴,陆子杰嘴中咀嚼,眼里几乎要流下泪来。直至此刻,他才感觉到,吃,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那两个少女微笑着默默看他大口进食,银碗空了便给他添上一碗,嘴边油腻多了便用柔软雪白的丝巾给他擦拭,服侍的竟是无微不至。  陆子杰放开肚皮一顿大吃大喝,那酸涩的奶子喝得惯了,也有一种别样的甘美芳香,到了最后竟是壶尽盘空。两个少女看他吃的香甜,眼中都闪动着喜悦之色,彷佛客人吃喝愉快,她们便格外的欢喜。  吃饱喝足,陆子杰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两个少女身上,他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否则也不会挨了一次饿竟给饿晕了过去,虽说和那大汉搏斗出力也是原因,毕竟也是他以前生活糜烂所致。  这两个少女虽然都非绝色,但也都是青春活泼,娇美动人,而且高鼻深目,显然有着异族血统,换了平日,陆子杰早便口花花的出言调笑,但他此时经过了一场挫折,心性大变,竟只是色咪咪的瞄了几眼,便正色道:“多谢两位姐姐款待,不知道在下现在是在……”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帐篷外传来一个声音悠然道:“你觉得在天堂,便在天堂,你觉得在地狱,便在地狱。 ” 第七十四章 雪山来客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张大了嘴巴,那模样就像一只被雷惊了的蛤蟆。  他如此失态并不能怪他,换做世上任何一个男子,可能都会和他一样,甚至表现更为不堪。  随着那悠然的语声,一只手轻轻撩起了帐篷的门,所以陆子杰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  陆子杰年纪虽不大,却也可算是风月场中的常客,他见过的女人自然很多,在他经常流连的那些地方,那些女人都很注重手的保养修饰,只因每个女人都知道,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一双美丽,动人的手,有时候比一张漂亮的脸蛋更能吸引男人,陆子杰见过的漂亮的手自然很多。  但无论怎么样漂亮的手,都会有一点点瑕疵,也许并不多,但总是有瑕疵的,这世上完美的东西本就不存在。  但现在若是有人问他有没有见过完美的东西,他会立刻说见过,那便是这一只手,这只手简直就像是大师名家用最好的羊脂玉雕成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完美无缺,不过雕刻出来的是死的,这只手却是活的,有生命的。  随着这只完美的手撩起帐门,一个女人轻轻走了进来。或许不应该说走,而应该是舞,只因她轻盈的步伐,就连陆子杰见过最好的舞姬也不如她美妙。  这女人走进帐篷,就那么立在那里,陆子杰便觉得魂魄已不完整,他三魂七魄彷佛已经飞走了二魂六魄,之所以他还能坐在那里,还能用一双眼睛盯着这女人,也许只因为这女人还蒙着厚厚的面纱,否则他最后的一魂一魄可能也会飞走。  完美,尽管无法看到她的脸,但只是能看到的,陆子杰已只能用完美来形容,他呆呆的看了半响,忽然使劲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拧了自己大腿一下,拧的很重。  大腿上传来的痛楚告诉了他不是在做梦,同时也让他清醒了些。他才发现旁边的两个女孩子正捂着嘴吃吃的笑。他脸皮再厚,这是也有些不好意思,刚有些脸红,那蒙着面纱的女子说了一句话,他的眼睛立刻又有些发直。  这声音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第一次是在他击倒那大汉后,从两个女孩子嘴里他知道那大汉叫阿力,这女子说了七个字:你赢了,请,请慢用。  第二次便是刚刚听到的那一句:你觉得这里是天堂,便是天堂,你觉得是地狱,便是地狱。  这是第三次,第一次他饿的发昏,只觉得这声音很好听,第二次隔着一层帐篷,也只是觉得非常动听而已,这一次他才知道原来听和看结合起来的威力是如此大。他眼中看到这女子,再听到她的声音,只觉得剩下的一魂一魄彷佛真的要飞了。这女子说的是什么,他竟完全没听到。  蒙着面纱的女子看到陆子杰痴痴呆呆的模样,面纱后的眼睛露出一丝笑意,忽然重重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便把陆子杰已飞到半空中的魂魄给召了回来。陆子杰清醒了些,想到刚才自己的模样,不由大惭,他毕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而已,他还没修炼到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程度,还知道脸红。  他红着脸期期艾艾的道:“这位……”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称呼这女子,叫姑娘?从她的装束看不出有没有嫁人,叫夫人?万一对方没嫁人呢?想了半天,他终于憋出了两个字:“您好。”  这两个字说出来,那两个女孩子终于笑出了声,陆子杰立刻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脸于是更红。但那女子下面说了一句话,却更让他脸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不好”那女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我这个主人来探望客人,客人却吃饱喝足了大刺刺的坐着,我怎么会好?”  陆子杰这才发觉自己还坐在褥子上,连忙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哗啦一声,却把旁边的矮几给带翻了,银盘,银壶,银碗,银刀落了一地。他手足无措没做道理处,那两个女孩子却已笑弯了腰。  “呵,莫非是贵客对玉姬的招待不满意么”那女子笑道,语声中笑意更浓:“竟把餐具都打翻了,中原人的脾气可真大。”  陆子杰此时已彻底崩溃,在这玉姬面前,他再不是平日自命**的膏粱纨袴,竟似成了个做错事的孩子,正被大人抓了个现行。他呆呆的站在那里,更像是忐忑不安的等待大人的责罚。  就这么站了一会,总算那玉姬似乎欣赏够了他局促的模样,大概也捉弄的他够了,终于笑着道:“好了,坐下吧,不要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样子。”她声音里彷佛有一股魔力,陆子杰立刻不假思索的坐下,玉姬也坐下了,就坐在离他不远的锦墩上。  陆子杰坐下后总算镇定了些,这才想到这玉姬说的虽是中原官话,但口音却有些怪异,不但是她,连那两个少女也是一样,再联系上她们说过的话,不由一愣抬头:“你不是中原人?”  那玉姬点了点头,两只手轻轻将面纱往下拉了一些,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那眼睛,那眼睛竟是蓝色的,正如大海的颜色,也正如大海般动人心魄。这双海蓝色的眼睛眼波流转,轻轻一瞥间便让陆子杰清楚的感觉到了四个字--你明白了?  玉姬只把眼睛露出一瞬便有将面纱重新拉好,这举动让陆子杰不免有些失望,只听玉姬轻笑道:“我是塞外大雪山来的,便是你们口中说的胡人”她声音忽然变得很冷:“听说你们中原人都看不起胡人,你是不是也一样?”  陆子杰摇摇头道:“怎么会,大家都是人,有什么看不起看得起的?”他这话说的却是肺腑之言,当时明朝开国未久,汉人百姓受了元蒙百年奴役之苦,不光是恨上了元蒙鞑子,有些激进的人更连其他民族一起恨上了,这玉姬说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但他父亲陆中道行镖北方,足迹踏遍大漠塞外,和很多外族关系甚好,他小时候便常给他说沙漠草原上那些民族的淳朴好客异族风情,所以他从心里还很是向往到那些民族居住的地方去看看,绝没有看不起其他民族的想法。  他这句话说出,那玉姬彷佛甚是欢喜,笑声如银铃般道:“哼,知道你不会,你是陆大叔的门人么。你要是那种人,早让你吃点苦头。”她一直说话都让陆子杰看不出年纪大小,总之在十八九岁到二十五六之间,这时陆子杰却能断定她最多不过二十一二岁。  PS:这两天一直陪女儿,很快她就要走了,更新有些乱,对不起诸位。 第七十五章 蜕变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名叫玉姬的女子竟然是认得他父亲的,而且听她的口气,竟似和他父亲非常熟识。陆子杰心中十分惊讶,脸上也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玉姬看到陆子杰的脸色笑了笑道:“你是陆大叔的徒弟,还是他的儿子?”陆子杰听到她问,涉及父亲可不能不答,正色道:“正是家父。”玉姬似乎怔了怔,半响没说话,忽然叹口气道:“我早该想到的,你长得和陆大叔年轻时真像。”  尽管隔着一层面纱,陆子杰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一种深切的缅怀之情,他心里更是疑云重重,若不是玉姬的年纪明显不大,他几乎要怀疑这异域女子和他那名满天下的爹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玉姬不再说话,彷佛沉浸到了一种奇怪的情绪里,陆子杰脑子里胡思乱想,也默默无语。那两个少女看到帐中的情形,已悄悄收拾起地上的餐具退了出去,一时帐篷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但这尴尬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打破了。  陆子杰正发呆间,忽然听到一个破锣般的声音狂笑道:“玉家的女娃儿,给老子滚出来!”  他一阵气血翻涌,这破锣声音虽然难听无比,但内力竟是霸道之极,猝不及防之下他竟吃了个暗亏。那声音话音刚落,他眼前一花,玉姬已是不见踪影,只有帐门不停的摆动着,这神秘的异域女子一瞬间已离开了帐篷。  陆子杰急忙站起身,才发觉帐内竟没有鞋子,他赤着双足站在帐内正不知道怎么办好,耳中却听到帐外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掌风拳风,兵刃破风声不一而足。这下陆子杰顾不得许多大步冲出帐篷,莫说那玉姬可能和他陆家有些渊源,便是毫无关系,吃了人家一顿也不能在人家有难的时候袖手旁观,他陆子杰是纨绔子弟,却不是懦夫胆小鬼!  一出帐篷,陆子杰双眼发红,心中已是怒极,只见那六个大汉已都躺在了地上,浑身伤痕累累,血流满地,眼见得是不活了,那十几个白衣少女个个手上拿着一柄奇形弯刀,围成了一个圈紧紧护卫着玉姬,正拼命抵抗着一群男子的攻击,更有几个白衣少女已是倒在了地上,浑身都是血迹斑斑,其中赫然有一个正是不久前刚用柔软的丝巾帮他擦嘴的瓜子脸少女。  那群男子一共五人,却是僧道俗都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正是一僧一道。一个是灰袍和尚手持一根黑黝黝的禅杖,舞的如同一条黑龙也似,禅杖舞动间带起的劲风吹得他身周丈许方圆内飞沙走石,另一个长须道人手持长剑,剑法辛辣诡异,虽然是出家人,但他那出手方位之阴险歹毒,下流无耻,看的陆子杰目瞪口呆,实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出家人,只见他已经一剑剑刺乳,撩阴,戳腹,没有一剑不是对着女子身上的要害部位招呼,而且这道人虽然无耻之极,不过他出剑如风,法度严谨,显见武功决不在那灰袍和尚之下。  除了这二人,另外三人都是一身劲装,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这三人穿着完全一样,都是深紫色的团花紧身武士服,面貌也有些相似,便连手中的武器也是一模一样的鬼头大刀,那一僧一道陆子杰认不出,这三人陆子杰却是熟悉无比的,只因这三人乃是江湖中使刀的名家,陆中道号称刀君,对武林中用刀的高手当然熟悉,曾给儿子一一讲述过武林中各派用刀高手的形貌特征,武功特点,所以陆子杰一眼就认出这三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太行三英。  这太行三英在江湖中大大有名,乃是绿林道上的豪杰,同胞三兄弟都用的是重三十七斤的鬼头大刀,在北方绿林道中,双雄三英四怪九沟十三寨的名声,那真是让白道上的英雄,尤其是镖行的朋友提起来就头疼,但谁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人都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绝不是一般的流寇小贼。  若是换了个老江湖在这里,见到了太行三英,就要掂量掂量这趟子浑水能不能趟了,只因太行三英武艺高强尚在其次,重要的是他三人急公好义,名声极好,绝不会为非作歹。  但是陆子杰不是老江湖,他甚至根本还不算是江湖人,所以他虽然认出了太行三英,却根本就不管,他眼里这时只有那个道士!  那个道士一剑已经从一个白衣少女的下体撩了上去!  惨呼,血花飞溅!  陆子杰血顿时沸腾,他立刻就冲了过去!  他这时已经吃饱了,他还年轻,他只有十八岁!  十八岁的年轻人虽然在不久前还很累很疲倦,但是睡了一觉刚刚吃饱的时候,浑身的精力弥漫,他此刻彷佛能一拳打死一头豹子!  那道士不是豹子,所以陆子杰冲过去狠狠打出的一拳并没有打死他。  他一拳就把这道士的鼻子打扁!  道士已捂着脸蹲了下去,不管你功夫再高,突然被人一拳打碎了鼻梁,打扁了鼻子,你也只有蹲下去!  除非你是一个根本不把受伤当回事的好汉!  那道士不是好汉,能使出那种卑鄙剑法的人绝不会是好汉。  陆子杰一拳打扁了道士的鼻子,跟着就想打第二拳。  第二拳却已打不下去,因为和尚的禅杖已如黑龙缠腰扫了过来。  扫过来的是杖尾,他已无法退,也无法躲避,他立刻一拳轰了过去!  一拳就轰在了禅杖上!那条黑龙一样的禅杖!  禅杖刚才还是夭矫如黑龙,这时却像被打到七寸的黑蛇,陆子杰的虎口也已开始流血,虎口已震裂!  和尚愣住,陆子杰却如一道旋风冲向了太行三英!  太行三英的鬼头刀下已倒下了七八名少女,刀锋已被血染红,他们脸上的肌肉已被兴奋扭曲,眼里闪着亢奋的光。  陆子杰就在这个时候冲了过来,一瞬间打出二十七拳踢出十一腿!  三英被逼退,陆子杰身上已多了三道刀伤!  所有人都愣住,都看着这个突如其来冲进来,一句话不说就动手的莽撞少年。  陆子杰站在那,背后是玉姬和一群娇喘吁吁的少女,面前是五个高手,每一个武功都不比他差。  他心里却没有畏惧,被唐缺击败的阴影此刻已完全散去,他此刻敢于面对一切!  他已蜕变,若说他以前还是个大孩子,那么他此刻已开始渐渐蜕变,蜕变成一个男子汉! 第七十六章 江湖前辈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道士捂着鼻子,两行鼻血从他捂着鼻子的手下流了出来,流过了他的下颌,染红了他下颌的长须,他眼中闪动着阴狠的光芒。此时已是深夜,篝火却未熄灭,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满是狞恶之色的脸上,简直如同地狱里爬出的厉鬼,哪里有一点出家人的仙风道骨?  这厉鬼一样的道士嘶声吼道:“哪里来的小狗,胆敢偷袭道爷?”那黄袍和尚和太行三英却没有说话,默然看着兀自发威的道士和把玉姬和女孩们护在身后的陆子杰,眼中都有种奇怪的神色。  陆子杰回头看了一眼玉姬,看到她彷佛秋风中颤抖花枝的身子,他只觉得胸中豪气顿生,彷佛天塌下来他也能扛一扛,而且一定能扛的住。  他用不屑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道士,没有说话,他神色很警惕,只因他在找一个人,那个破锣般嗓音的人!  刚刚那片刻间,他已经和和尚道士,太行三英每个人都交过手,这五个人武功都不弱,但都不是那个破锣嗓音的人!面前的五个人武功虽高,他还没有什么担心,他担心的是那个没出现的人!  尽管陆子杰在灵岩寺一招败给唐缺,但并不说明他武功不行,要知道他除了内力欠缺一些,已尽得陆中道真传,是,他的刀法是被唐缺评为只得其形未得其神,那是因为长风刀法和崩云九式本就是剽悍无比,一往无前的武功。其中的神髓,当然不是纨绔子弟的陆子杰能施展出来的。  但此刻的陆子杰却已不同,就因为他没有为了那一块羊肉屈膝,就因为他关键时刻站直了身子,此刻的他已能使出真真正正的陆家拳刀双绝!就是唐缺此时放手和他一战,胜负也不过是五五之数!  陆子杰自己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变化,他只知道自己心境改变了许多,他已知道人最珍贵的是坚持,现在他坚持的就是要保护对自己有一饭之恩的玉姬和这些少女!  那道士看到陆子杰眼中不屑的神色,更是勃然大怒,虽然心惊陆子杰打碎他鼻梁那如同雷轰电闪的一拳,但却也顾不得许多了,何况他心里一直认为陆子杰只不过是偷袭得手而已。他大吼一声,长剑一抖,合身扑上!  人,总是习惯自己骗自己,但是欺骗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这道士不想想如果陆子杰没有过硬的武功,怎么能在他们五个高手眼皮子底下冲进战圈,一拳打碎了他的鼻梁,一拳轰退了和尚的禅杖,举手投足逼退了太行三英的三把鬼头刀?  道士骗自己,所以他立刻付出了代价!陆子杰在这五个人里最看不起的便是这道士,出手更不容情!  道士的剑法辛辣诡秘,陆子杰的拳头却大开大合,正大光明。他直接迎着道士冲了过去,在道士的剑划破他身上丝袍的同时,他已在道士的胸腹间轰了三拳!  第一拳打在那道士的肚子上,道士立刻蜷曲成了一个虾米,好大的虾米。  第二拳击在道士的腰眼,道士喉头一甜,嘴里飙出了一道血箭。  第三拳轰在了道士的胸口,一拳将道士击飞丈外的同时,喀喇喀喇几声脆响,众人望去,那道士的胸口已凹陷了下去,他胸口的骨头已全被击碎!  道士挥剑扑向陆子杰的时候,和尚和太行三英脸上都露出一丝隐晦的,幸灾乐祸的笑容。现下他们却全都霍然变色!但他们没有开口说话,只因为这时已经有人开口说话了。  “好,够狠,够准,够力道”说话的人轻轻鼓着掌,从漆黑的暗影里走出来:“刀君的儿子毕竟是刀君的儿子,江湖传闻你是个纨绔子弟,看来传闻有误。”这声音难听的像一面破锣发出来的,正是陆子杰一直警惕着的声音。  声音虽难听,人却不难看,甚至很好看,很堂皇,很有气派。  这是一个白面微须的锦衣中年人,英俊高大,充满男性魅力,如果不是他那破锣一样的嗓音,相信会是很多少女心中的梦中**。像他这种成熟英俊的中年男子,往往比少年人对女孩子更有吸引力。  这锦衣中年人一走出来,就吸引了陆子杰的目光,却不是因为他的风仪,而是因为他腰间挂着的一块小小小小的玉佩,白玉貔貅团云玉佩!这正是天下第一堂,江南快意堂的标记,金银铜铁,玉比金更尊贵,这锦衣人无疑是快意堂中手握重权的人物!  陆子杰既然认出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更不能失了礼数,他一抱拳沉声道:“来的是快意堂哪一位前辈?”  锦衣人微笑道:“我姓公孙。”  陆子杰一震:“铁指搜魂公孙千里,公孙前辈?”  锦衣人点点头:“我正是公孙千里。”他目光一凝,忽然指着躺在地上呕血不止的道士对陆子杰道:“你是陆兄的儿子,说来是我的晚辈,我本不该难为你。但你为什么要保护那个妖女,下毒手打伤海青子道长?”  陆子杰大惊:“妖女?他”他指着那道士问道:“他就是一剑荡平海南海寇,孤身闯海盗老巢,海南剑派的海青子道长?”  公孙千里皱起了眉,指指自己:“你不相信我?”又指指那黄袍和尚:“那么莆田南少林掌门师弟,铁镜大师的话你信不信?太行三英的话你信不信?”  陆子杰又惊又疑,那道士长剑细长,确实和海南剑派佩剑很像,剑法辛辣诡秘也正是海南剑法的特点,黄袍和尚的禅杖凶猛彪悍却又不失灵动,也正是少林寺疯魔杖法的特性。  但这些人都是名门正派的侠士,尤其是公孙千里,江湖中都说快意堂的七堂主公孙千里点穴打穴功夫独步江湖,为人侠义,嫉恶如仇,这些白道英雄,绿林好汉,怎么会来围攻一群女子?而且海青子还用那样卑鄙险恶的剑法!  陆子杰毕竟还年轻,他想到这里,立刻大声把他的疑问说出来:“各位都江湖上成名的前辈英雄,为什么要来欺负一群女孩子?这位海青子道长,他用的那种剑法也是成名英雄用的么?!”  公孙千里忽然哈哈大笑,他一笑,铁镜和太行三英也笑了起来,只有海青子,他虽然被太行三英点了穴道止痛,也服下了伤药,此刻却已经昏了过去。  这五个人笑得越来越响,笑到后来甚至前仰后合,陆子杰被他们笑的莫名其妙,心里分外的烦躁,这时却有一只凉凉滑滑的小手从后面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回头一看,就看到那一双如海水般蓝的眸子。 第七十七章 惊闻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公孙千里笑着笑着,忽然面色变得森冷无比,忽然伸手一指玉姬厉声对陆子杰道:“你可知道这妖女是什么人?”  陆子杰被他这句话问的一呆,是,他只知道她叫玉姬来自大雪山,他甚至连她的面容都没看到过!他怎知道她是什么人?  但少年人的倔强却让他不肯承认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大声道:“我当然知道,她是玉姬!”  “哈哈哈!”公孙千里放声狂笑:“玉姬,玉姬!你这个傻小子!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他口中大笑,脸上却是满脸的悲愤之色,忽然指着陆子杰大吼道:“傻小子!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魔教吗?!”  陆子杰面色大变,魔教?魔教!  魔教这两个字,近百年来在武林中已成了个禁忌!  自波斯传入中土的这一神秘教派,宣扬二宗三际论,曾盛极一时,唐宪宗,代宗时各地均建有大云光明寺,更曾为回鹘国教。当时称为摩尼教。  可惜的是,随着时光变迁,这教义本为‘清净,光明,大力,智慧’的教派不知何时成为了人人心目中的魔教。因为它行踪诡秘,反抗朝廷,历代朝廷大多不容,却又被名门正派视为邪魔外道。  自宋代开始,中土摩尼教自称明教,北宋起起义不断,最著名的莫过于当时四大寇‘王庆,田虎,方腊,宋江’之一的方腊起义!  元末,这支以抗元为己任的教派以天下为己任,四处点燃了抗元起义的烽火,彭莹玉,小明王韩林儿的红巾军,成为了抗元的先锋主力,就是大明定鼎之后,国号也定为了明!  原本出身明教的**皇帝,却在立国之后对明教大肆屠戮,使得明教受创严重,更在官府的宣传和名门正派的刻意排挤下被迫转入地下,天下之大,竟无明教立锥之地。  但当时天下第一大教的明教又岂是善男信女,一边面对官兵的围剿,一边应付武林人士的攻打,明教竟仍然展开了疯狂的反攻。  一场艰苦卓绝,旷日持久的苦战就此拉开,三年,整整三年,江湖中腥风血雨,最终浙西明教总舵被攻破,当时的魔教教主战死,光明二使战死,四大天王三人死一人重伤护着魔教教主遗孤亡命天涯,五行旗自旗主以下被屠杀殆尽。  但是官府付出的代价是将近三万精兵全灭,死伤大将三十余员,协助围攻的江湖中三十一家帮派,有十九家因此在江湖中除名,剩下的也全部元气大伤,沦为二流门派,后来在强者为王的江湖中渐渐式微。  虽然伤亡惨重,但这曾横行天下的魔教终于被灭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谁知在多年后的靖难之役中,魔教竟又卷土重来,像一只隐藏在暗处的怪兽,露出了它锋利恐怖的爪牙。  经过了浙西一战,魔教的行迹更加诡秘,手段更加残酷,这更坐实了它邪魔外道的恶名。  陆子杰虽然不能算真正的江湖人,但魔教的恐怖他总是听说过的。难道,难道这玉姬竟和魔教有关系?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要开口问玉姬,却又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  公孙千里却不容他多想,已是开口说出了答案:“告诉你吧傻小子,你傻乎乎保护的人,就是魔教教主玉无双的宝贝女儿!”  陆子杰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打了一个炸雷!  魔教教主!玉无双!天下第一狂人!‘大杀神’玉无双!  她是玉无双的女儿!  陆子杰不敢相信的向玉姬望去,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哀求,他在哀求玉姬告诉他,这不是真的!她不是!这仙子一样的女子不是那大魔头的女儿!她不是妖女!  玉姬轻轻说出的一句话击碎了他的希望!陆子杰低下了头,高大挺拔的身子佝偻了下去,全身都在发抖!  “我是,我是玉无双的女儿!玉倾欢!”玉姬,不,现在应该叫她玉倾欢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从没觉得自己是玉家的女儿有什么见不得人,我以先父为荣!”  先父?陆子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杀神’玉无双竟已死了?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人一刀独战千名高手围攻,杀伤三百余人,从容离去的玉无双竟死了?!!!  他不禁用探询的目光望向了公孙千里,公孙千里立刻读懂了他的目光,狂笑道:“不错,那个该天诛地灭的大魔头玉无双已经死了,哈哈哈!纵然他武功天下无敌,却还是逃不过两个字!”  公孙千里的脸充满了恶意的兴奋:“那就是病!和死!”  玉倾欢冷冷的盯着得意洋洋的公孙千里,冷哼道:“若不是先父已仙去,就凭你们,也敢来动我?”  就在玉倾欢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不远的天空中忽然绽开了一朵五色烟花!而公孙千里的脸色也随着这朵烟花的绽开变了!  他原本正气的面容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猥亵,狞笑道:“对,小婊子,你说的对,要不是你那死鬼老头已经完蛋了,老子几个人还真不敢动你,世上有几个人不怕你老子的大神魔斩?”  一个享誉江湖的白道名侠竟突然口出粗言,这变化震惊了陆子杰,但更让他震惊的是铁镜和太行三英竟也发出了嘿嘿的淫笑!  他忍不住道:“公孙前辈,就算她是玉无双的女儿,你也不能……”公孙千里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阴笑道:“傻小子,难道你看不出,我们不但要拿下这个小婊子,还要要了你这个傻小子的命吗?”  陆子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喝道:“你说什么?”公孙千里阴笑连连:“娘的,你这小子虽然年轻,但毕竟是陆老儿的儿子,老子虽然能打败你,但你若是要逃,估计就凭现下几个人还拦不住。要是给你跑了,陆老儿老子可惹不起。”  陆子杰又惊又怒:“难道你现在就能惹得起我爹爹了?”  “傻小子,难道你还不知道老子的援兵已经到了么?”公孙千里笑嘻嘻的道:“此刻你们已是插翅难飞,识相的自己抹脖子上路,免得尝试老子的搜魂滋味,老子保证那滋味一定让你后悔为什么要生到这个世上来!” 第七十八章 六根不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看到公孙千里张狂的嘴脸,陆子杰反而冷静了下来。  如果公孙千里好言好语的劝他离开,也许陆子杰真的会袖手旁观。毕竟一方是万人唾骂的魔教妖女,一方是声誉很好的武林名侠。  但是公孙千里犯了个错误,他太小心了,因为担心陆子杰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他居然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这就让陆子杰看清了这群所谓侠客的嘴脸,他绝对不会束手待毙,他已决心一战。他立刻就对公孙千里出了手!  公孙千里绝非海青子可比,他的名声比海青子大的多,武功也高的多。  陆子杰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一出手就是杀手!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一出手就是崩云九式的杀招!  公孙千里没想到陆子杰竟敢在他面前抢先出手,但他不愧是武林名宿,陆子杰的一轮急攻他不但挡了下来,而且还立刻反击!  与此同时,太行三英和铁镜和尚也立刻出手了!  公孙千里用三根手指挡住陆子杰铁拳的同时,铁镜和尚一禅杖就搂头朝陆子杰的脑袋砸了下去!  这一杖如果砸实,陆子杰的脑袋绝对会变得和一个破碎的西瓜没有太大区别,而这时陆子杰已难以躲避,因为公孙千里的攻势已死死牵制住了他!  陆子杰听到脑后风响,他只有侧了侧身子,这样禅杖只会砸到他的肩膀,虽然受伤,但不至于送命。  他已经做好了挨上一记的准备,但这一杖却并没有砸中他。  铁镜和尚咬着牙狠狠将禅杖砸下,他眼里彷佛已看见陆子杰筋断骨折的样子,他非常讨厌这个小子,因为这个小子家世好武功高,相貌还很不错,他铁镜和尚最讨厌这样的人!  铁镜和尚小时候很穷,家里孩子很多,因为吃不饱所以他才去当了和尚。当了和尚肚子是能填饱了,当却常常被别人笑,因为他相貌丑陋,而且光头。所以经常被别人用一种很鄙夷的眼光看着他,他心里恨得发疯。  他的恨意是如此强烈,他学会少林入门长拳的第二天,就把一个在庙门口嘲笑他的有钱人家小孩打破了头,因为这他被罚跪一天没饭吃,从那时起他就恨上了一切有钱人,当时他才八岁。  等到他二十出头,他又恨上了女人,因为他虽然是和尚,但他年轻健壮,而且六根未净。岂止是六根未净,简直是一根也未净,所有正常青年男子的**他都有,但他却无法得到满足。  因为得不到满足,所以**越发强烈,更渴望发泄。  那时他已小有名气,已开始在江湖中行侠,但所有尊敬他的人,都只是尊敬他头上‘南少林弟子’的光环,而不是尊敬他本人。  一开始他刚进江湖还循规蹈矩,直到有一天。  他遇上一个富家公子带着新婚的妻子游山玩水,当时他正在追一个少林叛徒。那叛徒的武功本不在他之下,而且跟下五门的人学了不少阴险歹毒的招数。  他一交手就吃了亏,但那叛徒终日花天酒地,武功已退步,也没有他坚忍。  一个人舒服日子过惯了往往会变得吃不了苦,从前习以为常的事也会觉得无法接受。这是不是人类共有的劣根性。  他咬牙苦战,终于击败了对手,眼看就要将对方擒住,但那叛徒竟抓住了正好路过的那一对年轻夫妻。  他追捕这叛徒已有三个月,当然不能就此放弃,但出家人慈悲为怀,他也不能眼看着那叛徒对这对无辜的小夫妻有所伤害。  那叛徒挟持着这对小夫妻一步步后退,他们当时正在一座小山的山顶,山不高,但从山顶的悬崖掉下去,也一定粉身碎骨。  那叛徒已狗急跳墙,他威胁铁镜和尚,如果不放过他,他就杀了这对小夫妻。  铁镜急的要死,光头上一滴滴汗珠滚落下来,那丈夫已吓得说不出话,裤裆已潮湿,妻子则只会不停的哭泣。  铁镜犹豫,为了追这叛徒,他千里奔波,一路翻山越岭吃糠咽菜,吃了很多苦,就这么放他走他实在不甘心。  但看到那年轻的妻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又不忍心。  他在左右为难,那叛徒却没那么好耐性,他身上被铁镜打伤的地方很痛,非常痛,有几处骨头可能已断了。  那叛徒虽然也是和尚,却没有慈悲为怀的念头,他一把就拉开了那年轻妻子的衣襟。  铁镜愣住了,两团白玉般的隆起和嫣红的两点就那么暴露在山风里,那两点被山风一吹,已羞愧的渐渐挺立。  他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虽然无数次在梦里他幻想过,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真实的。  年轻妻子又羞又怕,已晕了过去,丈夫满脸涨的通红,他妻子最隐秘的地方被两个光头和尚看的精光,他已愤怒到了顶点。  他不敢骂那叛徒,但却敢骂铁镜。他骂的好凶。  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铁镜不是泥菩萨,他只是个六根未净得年轻和尚。  他被那丈夫骂得火冒三丈,他心里似乎有这一丝莫名其妙的嫉妒,这么雪白这么美得**,为什么属于眼前这个骂个不停的家伙?  他看着那张不停张合,喷吐着恶毒话语的嘴,一丝恶念萌发,而且一发就不可收拾!  他一杖就砸碎了那个不停辱骂他的头颅!  那叛徒呆住了,一直到铁镜把他的头同样砸碎都没有反应过来!  两声惨叫把那年轻妻子惊醒,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两个脑浆迸裂的尸体,和一张丑陋,狞恶,沾着血迹和脑浆的脸。  既然做了恶,那么就做到底!  是不是所有的恶人开始都抱着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铁镜一边听着那年轻妻子悲惨,歇斯底里的哭叫,一边疯狂的在那雪白的身体上抽动。他的心里充满了罪恶的快感。  年轻妻子最后被他扔下了山崖,他返回莆田少林寺,向监寺报告说那叛徒已伏诛,同时痛心疾首的说自己相救不及,有两个无辜的人被那叛徒杀了。  他不但没有受到怀疑,还被监寺大大褒奖了一番,他在江湖中的侠名也更盛。  这件事让铁镜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作恶没关系,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推己及人,他想其他的那些侠义之士,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  他看到陆子杰,再看到玉倾欢,心里就像点了一把火,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喜欢小白脸,他恨不得一杖将陆子杰砸的脑浆迸裂,就想十几年前砸死那个辱骂他的年轻丈夫一样!  但这时他眼前却出现了一弯新月。  月亮在天上,今天的月亮也不是新月,为什么我眼里会看到新月?  他这个疑问刚刚出现在心里,右手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他右手的四根手指竟已经被砍断了! 第七十九章 戴竹笠的人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一弯新月从白云中蓦然浮现,带起的是一蓬血雨纷飞。  公孙千里的眼睛看到这新月突现,听到铁镜和尚的惨呼,饶是他老辣无比,仍然不免心神一乱。  高手相争,哪容得你临敌乱了心神?公孙千里心里一乱,手上自然一滞,陆子杰的拳头立刻突破了中宫,轰向了他的胸膛。  好一个铁指搜魂!在这种情况下,公孙千里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口气吸进去,他的胸膛立刻缩进去三寸!就是这三寸,让陆子杰这必杀的一拳没有击实!  陆子杰一拳击空心知不好,随即飞退,尽管他退的极快,但公孙千里的三根手指仍然在他的右拳拳背拍了一记。  尽管陆子杰的拳头没能击实公孙千里的胸口,但仍把公孙千里轰的气血翻涌,嘴角已渗出了一丝血迹,这一拳已让他受了内伤。  因此他拍在陆子杰右拳上的三根手指只有三成力,三成力,三成力已经让陆子杰的拳头像是被烙铁烫过,拳背上三根指印清晰可见,高高肿起。  陆子杰和公孙千里这边各自都受了些伤,铁镜和尚却已经不妙!  那弯新月割下了他的四根手指,马上就以一个诡异莫名的角度绕向了他的脖子!  刀光,这是刀光!新月一样的刀,新月一样的刀光!  晶莹得几乎透明的刀握在一只同样晶莹的手里,刀弯如新月,刀光如月芒。  铁镜和尚手指已断,他已握不住手中禅杖,他只好弃杖。  禅杖是他立身保命的武器,他原本是绝不会丢弃它的,但他此刻只有放弃,因为他想活命!而一只左手提着一根八十四斤的浑铁禅杖,他是无法躲过这索命的刀光的!  铁镜弃杖,大弯腰,斜插柳,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这一刀,但他的身法已有些呆滞!  因为他疼,十指连心,手指断处传来的痛感让他浑身抽搐,影响了他的身法。  换做十年前,悍勇无比的南少林第一勇僧,不会这么经不起疼痛,但这十年来秘密的糜烂生活,已让他经不起痛苦,也没有了绝地反击的勇气。  刀光如练,一刀接着一刀,竟没有丝毫停顿!  铁镜拼命的躲闪,他的右手血流不止,而他剧烈的动作更加速了流血的速度!  他想喊救命,想呼唤同伴来帮助自己,但刀光逼得他气都喘不过来,更不要说提气扬声!  公孙千里和太行三英不是没看到铁镜和尚的困境,但他们也没办法。公孙千里被陆子杰缠得死死的,他实在没想到这傻小子竟这么难缠!他一直不服气陆中道在江湖中凭什么有那么大的声名,但他今天服气了,儿子尚且如此,其父可想而知!  公孙千里一边出手,一边不禁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小子手上有刀,他能不能抵挡的住陆家的长风刀法?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冒出一股寒气,他立刻下了决心,必杀陆子杰!  不能让这小子活下去,这么年轻已经这样,若是让他活下去,再过两年江湖中哪里还有老子的活路!  他再也不去注意铁镜的情况,专心对付眼前的陆子杰!  太行三英却被玉倾欢手下的少女们围攻,这些女孩子的武功并不高,但她们胜在刀法诡异,人多势众,一时间太行三英竟拾掇她们不下,反而被她们缠住了。  铁镜和尚已绝望,他越来越害怕,身法越来越慢,终于,那道新月般的刀光划过一道诡异优美的弧线,在他的咽喉上带出一条凄艳的血痕。  一道细细的血痕,看上去有种奇异的美,但瞬间涌出的大量鲜血,立刻把这美破坏,变得恐怖而残酷。  铁镜和尚口中荷荷几声,无力的仆倒在地,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眼中有着后悔,他是不是想起了当年那个武功和他相当,却因为醇酒妇人的生活而被彪悍的他打败的叛徒?  玉倾欢默然提着那柄收割了铁镜和尚生命的弯刀,冷冷看了看地下失去了生命的躯体,转过头盯着公孙千里。  面纱拉下了一小半,海蓝的眸子里充满了冷冽的杀意,正像无情的大海。看到这双眼睛,公孙千里竟感到了一丝恐惧!  新月般的刀光划破长空,割向公孙千里的脖子!公孙千里暗暗叫苦,一个陆子杰已很麻烦,又加上一个玉倾欢!  他心里暗骂,魔教的人果然不能信!谁说这小婊子武功不行的!武功不行能干掉了铁镜和尚?  三息刚过,公孙千里已完全落入下风,这并不是说他的武功不行,而是因为他的对手。  陆子杰拳法刚猛无比,崩云九式原本就脱胎于世上最正气的武功岳家散手!而玉倾欢的刀却诡秘莫测,刁钻之极,这两种武功合在一起,所产生的效果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公孙千里连挡陆子杰三招,却已无法抵挡玉倾欢从一侧攻来的一刀,他已自分必死。就在这时,奇变突生!  玉倾欢的刀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捏住了,一只大手。  这只大手像捏蚊子一样捏住了刀尖,然后另一只手像赶蚊子一样挥了挥。  就这么挥了挥,陆子杰就像一个布娃娃一样跌出去了三丈开外!  然后捏住刀尖的手轻轻一放,玉倾欢连人带刀就飞了出去,飞跌在陆子杰的身旁。  两个人浑身跌的生疼,却都没有受伤。他们刚用惊恐的眼神望向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耳边却响起了几声惨呼!  惨呼是玉倾欢手下的少女发出来的!他们大惊望去,只看到一个头戴竹笠看不见面目,穿着黑色长衫的人正从最后一个倒下的少女胸前拔出染血的剑尖,太行三英站在一旁都已面无人色。  那戴着竹笠的人背对着陆子杰和玉倾欢,但却好像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突然回过头刺了他们一眼!  对,是刺,而不是看!这个人头戴竹笠,他们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两个人都清晰的感觉到一双利剑一样的目光,刺得他们眼中竟流下了泪!  这是多么可怕的目光,竟穿破竹笠,刺得他们双眼酸痛流泪!这是什么人!还有那救了公孙千里的人,轻描淡写挥手间将二人震飞三丈而不伤人,这是何等高深的内力,何等精准的把握,他的装束和这戴竹笠的人一模一样,他又是什么人?! 第八十章 雷动九天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公孙千里看到二人出现,脸上先是一喜,继而露出恭敬的神色,躬身对那震飞陆子杰和玉倾欢的人道:“二堂主。”又对那手中提着染血长剑的人道:“四堂主。”  那四堂主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二堂主却开口道:“老七,这女娃儿就是玉无双的女儿?”公孙千里点头称是,二堂主淡淡道:“你越活越回去啦,这么个女娃儿,竟弄到这种地步”顿了顿又道:“海青子受伤,铁镜身死,若不是我和老四来了,连你都要完了,怎么会弄成这样?”公孙千里头上冷汗直流,不敢解释,只说:“是属下无能!”  躺在地上的陆子杰这才知道这两人竟是快意堂排名第二,第四的堂主。原来江南快意堂号称天下第一堂,总堂便在国朝定鼎的都城金陵。  虽然后来永乐天子迁都北平,永乐十九年改称北京。但南京六部却依旧保留,可见南京对大明朝的重要性,而江南快意堂作为一个江湖帮会,不但在永乐皇帝这位铁腕天子的统治下都能生存下来,不但生存而且壮大,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帮会成长为天下第一堂,实力几乎超越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究其原因,便是由于开创它的十三个人。  总堂主花满天,出身以制作兵刃闻名的江南花家,虽是嫡系,却是庶出。年幼时不受重视,但花满天惊才绝艳,胸怀大志。少年时离开花家行走江湖,交友满天下,其中就有后来和他一起创帮立道的十二名堂主。  快意堂创帮时的十二名堂主,各自出身不同,却能相知相依,休戚与共,十二个人中大堂主楚铁衣,人称‘寒光照铁衣’武功高深莫测,极擅组织,快意堂的成功,楚铁衣居功至伟。二堂主,三堂主,四堂主极为神秘,从没有人知道这三个人的出身门派,武功高低,因为见过这三个人出手的人都已死了。江湖中人只知道有这三个人的存在,却连他们在快意堂中负责什么都无人知晓。  五堂主三笑秀才杨笑,善于经营,负责快意堂名下各种生意,长袖善舞,是快意堂的财神。  六堂主花无伤,是总堂主花满天的堂弟,更是花家当代制作兵刃的第一高手,武功不高,但他负责快意堂最大的财源兵刃制作,在快意堂地位超然。  七堂主便是铁指搜魂公孙千里,他并不是创帮时的元老,只因为他的兄长,原本的七堂主公孙万山为救花满天丧生,因此继任。  八堂主战横刀,人如其名战力极强,和九堂主铁锁横江赵乘风,十堂主南天一剑李之文,十一堂主裂天戟骆秋池。四人被江湖中人合称刀枪剑戟,是快意堂对外的战力,也是快意堂的守护神。  但最让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却并不是神秘无比的二三四堂主,也不是在江湖中行走最多的刀枪剑戟四人,而是十二堂主慕容依。  慕容依最被武林中人关注,不是因为传闻她是百余年前慕容世家的后人,也不是因为她武功高明,而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一个美到了极点,媚到了极点,而且一直没有嫁人的独身女人。  这么样的一个女人掌管的又是快意堂最让人快意的一门生意秦淮画舫,你让江湖中人怎么能不关注她,怎么能不对她充满遐想?  想归想,但没有人敢对她怎么样,不是因为她可能是天花乱坠花满天的禁脔,而是因为她背后站着整个江南快意堂。  宁可得罪锦衣卫,不可得罪快意堂,这就是江湖中人对快意堂的评价。  锦衣卫的恐怖人尽皆知,快意堂能在江湖中人心目中比锦衣卫还让人退避三舍,可见它的势力!  陆子杰现在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为了一个玉倾欢,快意堂竟出动了神秘莫测的二,四两堂主,他还能不能保护她?答案是四个字,九死一生。  其实应该是十死无生,不要说二堂主那高深之极的内家真力,就是四堂主的夺命快剑,陆子杰便知道自己接不下来。  十几个武功不算很差的女子,在一瞬间全部是前胸中剑,虽然有偷袭的嫌疑,但这样的剑法,也不是陆子杰能抵挡的!  加上一个玉倾欢也不行,更何况还有一个公孙千里和太行三英在一旁虎视眈眈!  陆子杰和玉倾欢看来已经是死定了,连逃都不可能。  如果他们认命了的话,那确实是这样。人如果遇到困难认了命,那么他就一定会被困难压倒,但是如果搏一搏的话,也许还会有机会。  陆子杰和玉倾欢还有没有机会?不知道,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决定搏一搏!人生难得几回搏!  搏一搏,死了也甘心!  一个人拼命的时候,可以发挥的战力往往会远远超过平时,陆子杰和玉倾欢此刻就在拼命!  陆子杰已浑身浴血,他已负伤多处,那个四堂主的剑法实在太毒,也太快!玉倾欢却还能支持,她一柄新月弯刀挡住了公孙千里和太行三英!  陆子杰这才发现玉倾欢的武功比自己高的多,但这也没有用,因为二堂主一直背负着双手,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出手。  尽管他戴着斗笠,但是陆子杰还是感觉到对方正用一种怪有趣的眼光看着拼命的他和玉倾欢,就象一只猫在看着爪子下面不停挣扎的老鼠。  陆子杰已几乎绝望了,他不是这个四堂主的对手,在这种绝望的心情下,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玉倾欢一眼,奇怪的是,他眼中看到的是玉倾欢,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何冉婷的面容。  他虎吼一声,忽然不管四堂主一剑刺中他的肩头,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鹏腾空而起,扑向了玉倾欢的身边!  人在空中,他已变幻了三种不同的身法,一双铁拳如同雷神降世,天之号令,凌空轰下!  一直站在场外的二堂主眼看到陆子杰的动作,忽然说了一个字:“好!”  连自重身份,不肯和其他人一起出手的他也脱口叫好!  雷动九天!雷动九天!崩云九式的最后杀招,第十式雷动九天!  这一招的威力无与伦比,但精义却简单无比,那就是与敌偕亡!  这一招使出来,威力固然足以将对手轰杀当场,但自己也完全没有了防护,而且全身的精气神完全从这一招里发挥出去,就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也能把使这一招的人轻松杀死! 第八十一章 大神魔斩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的功力根本就不足以发动这一招,但他还是发动了。  此刻他已经和当时创出这一招的前辈一样,充满了必死之念。  这一招本就不是武林中人所创,创出这霸道之极,勇悍之极,悲壮之极招式的人,就是当年抗金名将岳飞岳武穆标下背嵬军中的死士!  岳武穆含冤风波亭,他属下的战士们限于他生前严令,不能为他报仇,只因害死这千古英雄的正是他披肝沥胆誓死效忠的南宋朝廷。  背嵬军,那是岳家军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人都视岳元帅为天,元帅含冤而死,他们每一个人也都不想再活。  但英雄将士,死也要死在疆场,因此这些精锐无匹,武艺高强的战士们用各种各样自杀式的袭击方式刺杀金兵大将,一个个倒在了疆场上。  他们所用的方式各不相同,其中就有两位武艺最高的战士,合作创出了这一招雷动九天,并且把这一招传了下来,而他们也就成为了第一个使用这一招,与金兵大将偕亡。  崩云九式脱胎于岳家散手,这一招也被陆家先祖学到,成为了最后的杀招。  但是陆子杰并没有能力施展他,勉强施展,威力也已减少了很多。  这一招雷动九天施出,目标可以说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但陆子杰使出的拳网却有了一丝空隙。  就这么一点空隙,公孙千里就几乎逃开了!  为什么是几乎,因为在这个时候,玉倾欢做了一个动作。  她忽然拉下了自己的面纱。  然后公孙千里,太行三英,四堂主,二堂主,都呆住了。  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呆住了。  因为这张脸,  这简直不是人的脸!  这张脸几乎已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梦想,无法用语言,用文字形容这张脸,只能说,你梦想中最美的女人是什么样的脸,那么她就是什么样的脸。  如果有一天,你梦想中那张最美的面孔忽然活生生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呆住?我一定会。  所以公孙千里和太行三英都呆住了,所以他们立刻就死了!  浑身都是焦黑,彷佛被天雷轰中,甚至散发出一股焦臭味,死像极其凄惨。  陆子杰却已倒在了玉倾欢怀里,他无力的眨着眼睛,低声说了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就晕了过去,玉倾欢海蓝色的眼睛里就流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真好,我本来怕你很丑的。”这就是陆子杰晕倒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四堂主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但他却无法出剑,只因那张脸,那张摄魂夺魄的脸,二堂主则喃喃的道:“名花倾国两相欢,玉倾欢……”  这两个高手中的高手,神秘莫测的快意堂堂主竟都被玉倾欢绝世的容光所慑,竟都似忘记了自己本来的使命!  但玉倾欢不该流泪的!  她被陆子杰晕倒前的一句话所感动,竟在此时流下了眼泪!  眼泪一出眼眶,她绝世的容光忽然就似乎减弱了,尽管依然美绝人寰,但却没有了那种魅惑一切的魅力!  二堂主大吼一声:“玉女天魔大法???!!!”  四堂主还没从那绝世容光中脱出来,但此时也被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震醒!  玉倾欢却被震得嘴角渗出一丝血迹,随即哇的一声,一口鲜艳之极的鲜血就吐在陆子杰的丝袍上!  她只是吐了一口血,但那二堂主却连声音都变了,怒喝道:“魔血祭魂!”他远在七八丈外,忽然一步跨出,竟一步跨越了七八丈的距离,普天之下,只有两种轻功有这种效果!  佛门神足通,道家缩地成寸!这二堂主到底是谁,竟身怀这种绝世轻功?  二堂主一步跨到抱着陆子杰的玉倾欢面前,一只大手已五指箕张,当头就要抓下!而此时,四堂主已凌空一剑,如电刺至!  玉倾欢美如梦幻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笑容,看到这个笑容,二堂主惊呼道:“退!”整个人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拉着,倏的飞退!  但已迟了!一道铺天盖地的刀光已灿烂如梦的闪现!  刀光劈开了四堂主的长剑,劈开了他的斗笠,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同时也割破了二堂主胸前的衣襟,总算他退的及时,没有受伤!  刀光消逝,玉倾欢和陆子杰也已不在原地,竟已没了踪影!  二堂主深深吸了口气,张口吐出一口黑血,那一刀虽没劈中,但刀气也已伤了他。  四堂主却没有他幸运,他脸上的伤口本极细小,此时却突然炸裂,张开如婴儿小嘴,深可见骨。  四堂主的斗笠被劈开落在地上,露出了一张英俊儒雅的中年人面孔,头上竟戴着道冠,他默然点了自己的合谷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些粉末涂在伤口,顿时止住了流血。然后才沉声道:“大神魔斩?”  二堂主低声道:“大神魔斩。”  四堂主目光悠远:“在一个内力如此低的女子手里使出,竟仍有如此威力!不知道玉无双使出的又是何等样的惊人!”  “你想看?”二堂主以手抚胸,声音里有些揶揄。  四堂主却似乎听不出来,看着手中的断剑道:“不能与玉无双一战,是我平生憾事!”  二堂主嘿嘿一笑:“玉无双的女儿,已经劈断了你的剑,玉无双本人……”他话没说完便住了嘴,但言下之意,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  四堂主脸色一变,却又忍住没发作,只沉声道:“他们二人逃向何处?”二堂主微微一笑:“东北方向,施展了魔血祭魂,又带了个人,这妮子逃不远。何况还有八十一名银牌剑手拦截。”  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四堂主冷声道:“你的天视地听不会弄错,追上她我要把她剑剑诛绝!”  二堂主笑道:“这么美的妮子,你不嫌太浪费?”语声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淫猥之意。  四堂主面色一沉:“你总是如此,莫忘记了你是出……”他话没说完二堂主已截口道:“你不也是一样?总之这妮子是上佳的炉鼎,我用过了自然会交给你!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东西!”  四堂主默然片刻道:“就依你,事不宜迟,追!”追字出口,两人已腾身而起,竟对地上的尸首看也不再看一眼。 第八十二章 天理难容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离开济南城已经一天了,唐缺此时正一边嚼着一块夹肉面饼,一边向小茶铺的老板问路。  小茶铺的老板是一个白发苍苍,约莫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一听唐缺说要去长白山,立刻翻了翻眼睛,甚至还伸出了舌头。  他这样的表情当然是表示惊讶,但是以他的年纪,这种表情确实是有些好笑的,唐缺也笑了,他这种懒洋洋的笑容特别有亲和力,所以茶铺老板还是告诉了他怎么走。  说完了方向,老人家还摇着头关心的对唐缺道:“我说这位相公啊,看你的模样像个游学的书生,眉清目秀,瘦瘦弱弱的,关东的路可不好走啊!”  他瞄了一眼茶铺里的其他客人,对唐缺附耳亲声道:“这大明天下虽然如今天下太平,但是关东那边还是乱得很哪,听过路的保镖达官爷们说,那里的马贼可凶,我说小相公,不是小老儿多嘴,你可要小心着点,马贼,强盗,这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唐缺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老人看他不为所动,叹着气自去用手中蒲扇赶那案子上围着面饼打转的苍蝇。  唐缺伸出右手端起茶杯,王羽瞳的灵药果然效力惊人,加上他年轻恢复极快,竟只有一天一夜的功夫右腕便恢复如常了。  这小茶铺开在官道边上,平日里人来人往,虽然茶铺只卖茶水和面饼这两样最简单不过的食水,但胜在价格便宜,生意仍是不错。  此时已是午后,官道上已无人行走,但小茶铺里三张桌子却都坐了人。  一张桌子上坐着的是五个行路商旅模样的人,但唐缺却一眼看出不对,只因这五人是在他后面进了茶铺的,虽然五个人身上各自背着一个不大的蓝布包袱,但从他们的脚下尘土便可以看出这五个人每人身上至少携带了六七十斤的东西,他们带的是什么?  另一张桌子上是两个男子,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汉子,在那五个人之后不久便进了茶铺。中年人面色蜡黄,瘦骨嶙峋,而且不时的咳嗽,但这人两眼神光充足,明显内力极其精深。  而那个年轻汉子,只看他放在桌上的一双手,除了拇指外,每只手的四根手指几乎都一样长短,骨节粗大,手背高隆,便知他铁砂掌之内的外门硬功至少有了八九成火候。  这一点是最让唐缺感兴趣的,要知道武林中都把铁砂掌,金钟罩铁布衫这类武功列入了‘笨功夫’的范畴,只因这几种武功修炼过程艰辛无比,而没有一定火候之前碰上了内家高手又是绝对讨不了好的,因此虽然练法人尽皆知,但肯下苦功的人却没几个,练出名堂的更是绝无仅有。  唐缺此刻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你叫他怎么能不感兴趣?  那病夫一样的中年男子不时咳嗽,缓缓饮着茶水,低眉垂目,彷佛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年轻汉子却不时偷偷瞥那五个商旅一眼,这更让唐缺感兴趣了。  这两个人看来是为那五个人来的,下面会发生什么事?  五个商旅模样的人已发现了有人窥视,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都站起了身。他们面前的食物还没吃完,但架势已是要离开。  就在他们站起身的同时,那中年病夫轻轻把手中的粗瓷茶杯往桌上一放,头也不抬的沉声道:“白水沟的五只老虎,你们的行藏已露了,就这么便想离开么?”  那五人面色大变,其中一个年纪看来最长,四十多岁的汉子对那中年病夫抱拳道:“不知道尊驾是哪一位?若是我们五兄弟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谭大虎在这里赔罪了!”  这汉子话一出口,茶铺老板已是吓得浑身筛糠,立刻趴在地上,一路爬到茶灶后面抖个不住,白水沟谭氏五虎是山东有名的剧盗,怎么会到他这小茶铺来!  此时茶铺老板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都怪自己这张老嘴,刚对那书生说到盗匪,眼前便真的出现了五个大强盗!  那中年病夫还没说话,年轻汉子已站起身喝道:“凭你们五只病猫也配得罪我师叔他老人家?实话告诉你们,七里坡的案子犯了,识相的束手就擒随小爷回去,省的小爷我多费手脚!”  谭氏五虎一听,先是露出错愕的表情,继而放声大笑,笑声中已是人手翻出一把解腕尖刀,谭大虎咬着牙道:“奶奶的,原来是六扇门里的鹰爪孙,老子还以为……”  这时只见那中年病夫忽的站了起来,两只眼睛一翻,精光暴射,谭大虎话到中途,被他这如电目光一扫,顿时说不下去,另四虎也停住了笑声。  那中年病夫此刻神目如电,只见他人虽是病骨支离,但手长脚长,身架极大,站在那里虽是一身布衣,气势却如百万军中横刀立马的大将,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这中年病夫眼光扫视全场,落到好整以暇端坐原地的唐缺身上略一诧异,随即释然,盯着谭大虎五人淡淡道:“五日前你们在七里坡劫了告老还乡的李县令一家,抢夺财物已是犯了国法,那倒也罢了,但你等竟把李县令一家连婢仆二十七口尽皆杀死,更将女子先辱后杀,连一个七岁的孩子也不放过!”  他一口气说完,又咳嗽了几声,但此时五虎被他威势所慑,竟无一人敢发笑。  中年病夫咳完又道:“你们五人得罪了山东大豪徐胡子,被逼得连老巢都丢了,一路逃亡却还恶性不改,做出这等恶事,委实是天理难容!”  他说话声音原本一直淡淡的声量不大,但说到最后四个字时,那简直如平地起了四声炸雷,直震的桌子上杯盘碗筷纷纷跳起,五虎手中尖刀全都骇的掉落于地,就连唐缺,也被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气血翻腾!  唐缺骇然色变,这病夫一样的男子竟有如此功力!  五虎全都已软倒在地,那谭大虎跌在地上惊恐至极的叫道:“天理难容,你是天理难容!天亡我兄弟,竟让我等遇见了你!”  那年轻汉子冷哼一声,自怀里掏出一把牛筋绳索,道:“你等既做下天理难容的事,便早该知道有一天会遇上天理难容!” 第八十三章 公门第一人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谭家五虎此刻竟连反抗的念头都已失去,乖乖的让那年轻汉子将五人用牛筋绳索捆了个结实。  中年病夫撮唇打了唿哨,马蹄声响处,两匹马飞也似的从官道旁的林子里奔了出来,跑到茶铺旁放慢了步子,分别靠着中年病夫和年轻汉子两人,打着响鼻挨挨擦擦,模样甚是亲热。  这两匹马儿都很是神骏,唐缺见了,心里暗暗羡慕,不由想起自己那匹青花骢来,虽说是为了救人,但仍不免黯然神伤。谁知大黑见了这两马儿却昂起脑袋昂昂叫了起来,那模样着实叫人忍俊不禁。  中年病夫吩咐年轻汉子道:“大勇,你骑马去附近衙门,让他们派些人来将这五人押走。”想了想走到五虎身前解下了五人身上包袱,就在桌子上一摊,顿时满桌金光灿烂,却是五包袱黄澄澄的金元宝!  那茶铺老板见五虎被擒,已抖抖索索的站了起来,这时看到那一桌子金光闪闪的物事,咕嘟吞了一口口水,只觉心驰神摇,腿下发软,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中年病夫伸手拿起一个金元宝,嘿然道:“三千两金子便送了二十七条性命,人命在金钱面前何其之贱!”说着瞄了唐缺一眼,却见这青衫书生只顾安抚那骡子,竟连看都没看这一桌金子一眼,心中大奇。  中年病夫便用那五块包袱皮将一桌金子一包,提在手中却如轻若无物,递给那年轻汉子道:“贼赃也交给衙门,却要他们按规矩写下收条,盖上大印,否则不好销案,可记得了吗?”年轻汉子点点头翻身上马,轻轻一鞭抽下,就此扬鞭离去。  中年病夫缓缓坐回原地,越看唐缺越是觉得奇怪。想他纵横天下二十余年,可谓阅人无数,但眼前这文质彬彬,温文如玉的少年书生,却让他觉得有些看不透。  其实何止他对唐缺感兴趣,唐缺对他也是大有兴趣,只因这谭大虎已喊出了这中年病夫的绰号,那便是‘天理难容’四个字。  江湖中一向对为朝廷效力的武人不是很看得起,当然除了戍边戎马的将领,但军中将士已不能算是武林中人,只有一种人,你说他们是朝廷中人,他们却大多无品无阶,你说他们是武林中人,他们往往是江湖侠士的对头。  这种人就是捕快,若说衙门中有什么职业是最吃力不讨好的,那便是这捕快了。做捕快的,没有过硬的功夫,便往往十分凶险,只因捕快经常要面对打家劫舍,亡命江湖的江洋大盗,而江洋大盗的手底下一般都很有两下子。  捕快没有过硬的功夫就当不好,但真正的高手又有谁肯去受规矩管束?一身武功不能一刀一枪博个封妻荫子,便要啸傲山林,做个江湖大侠,至不济也可以劫富济贫做个江湖侠盗,大碗酒大口肉,岂不快活?  所以真正有功夫的人不会去当捕快,当捕快的往往没有真功夫,没有真功夫的捕快,就只能欺压欺压老百姓,做些敲诈勒索,催税逼粮的事情,所以在百姓眼里,在江湖人眼里,在朝廷官员眼里,捕快都很尴尬,很讨厌。  其实那些敲诈百姓的捕快也有自己的一套说法,不敲诈,不弄点油水,就凭朝廷发的几文俸禄,连肚子都吃不饱,还谈什么抓贼?尤其是在如今的大明,洪武天子是乞丐出身,天生对官吏有一种莫名的憎恨,他给大明官员定的俸禄,说实在的苛刻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当时的大明朝,竟有礼部尚书退休后便要耕田养活自己,更有翰林学士自家住的破瓦房无钱粉刷,竟自己做瓦工的!(以上两例确属史实。)  贪污,贪污,洪武天子定下的官员贪污达到六十贯剥皮实草,剥了皮塞上稻草传递警示,末了还做成衙门口的鼓皮,做成衙门里椅子的坐垫。就这样,贪污不绝,有明一代贪官之多,超越前朝,官员尚且如此,何况小吏?  但这世上什么事都有例外,捕快里有没有朝廷倚重,江湖人敬重,百姓们崇拜的人?很少,但不是没有,唐缺面前的这个病恹恹的中年人就是其中最负盛名的一位。  此人姓叶,名玄机,浙江宁波人,少年曾有志向学,却屡试不第,愤而投笔学武,但体质差且无名师,因此武功不高。后因家贫,无奈投入公门,做了个小小的三班衙役。  叶玄机在无奈中选择了一个被人鄙薄的职业,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职业中作出一番让人刮目相看的事业来!  二十一岁投入公门,叶玄机今年四十三岁,二十二年里,他亲手抓获,追捕,格毙的江洋大盗,**淫贼共计七百六十八人,破获的案件三百一十七件。这战绩本已够辉煌,但更辉煌的是,迄今他所破获的案件,无一冤案,他手上从未抓错过一个好人。因此他被称为‘天理难容,第一神捕’,这就是说,他是捕快中的神捕,六扇门中第一人,同时恶人遇见他,那就真的是天理难容了,天理难容,就会遇上叶玄机!  唐缺感觉到叶玄机带着些许疑惑的眼神,转头对他微微一笑,这一笑,是善意的,带着真挚的敬意。叶玄机这样的人,绝对值得唐缺尊敬,离开唐门这些日子,这位捕快中的大侠,公门中的传奇,他的很多传说唐缺都听过。  叶玄机也报以一笑,但旋即他的笑容变成了惊愕,是什么让这位神捕也会惊愕?唐缺蓦然回首。  唐缺回首,立刻就看见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撞进了茶铺,伸手就抄起一杯茶,从面纱下凑到嘴边,仰起脖子喝了下去!  唐缺脸色一变,倒不是因为这蒙面女子喝了他的茶水,也不是因为这蒙面女子白衣上的斑斑血迹,更不是因为这女子一双海蓝色的,布满了血丝的双眼。  而是因为她背上背着的一个人,一个浑身都是血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人!  这个人是陆子杰!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受伤?而且伤得如此重?这背着他的女子是谁?  唐缺心里瞬间闪过这几个疑问,但他却没有问出来。  只因他来不及问,因为这时,已经有十几道剑光向那女子刺到!  ps:早上公司有事情,没时间上传,晚上还有一章! 第八十四章、十七对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十几道剑光来势快极,几乎是破风之声刚刚响起,剑光已将到那蒙面女子背脊。  蒙面女子反应极快,剑光未至便已身子前仆,问题是她背上尚背了一个陆子杰,若是她孤身一人,这偷袭的十几道剑光当然伤不了她,可现在她背上的人却眼见要立时血溅当场!  就在此时,陆子杰背后忽然盛开了一朵巨大的花,墨绿色的花。  这朵花滴溜溜一转,那十几道剑光便被截了下来。  偷袭的人一共是十七名全身黑色劲装,上衣下摆绣了一道银边的剑手,每个人都是黑巾蒙面。  三十四只眼睛里现在全都露出惊愕的神色,只因那墨绿色的花此刻已停住了转动,那竟然是一把油纸伞!  一把油纸伞挡住了十七柄精钢长剑,执伞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蒙面女子此时已将背上的陆子杰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她一双蓝色的眼睛里也同样有惊色,但却是惊奇,惊奇的看着那个青衫瘦削的背影,这么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茶铺老板看到了那十七柄雪亮的长剑,顿时又爬到了茶灶后面。叶玄机却是一边咳嗽,一边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他本就觉得这书生绝非常人,却没想到竟有这么高明的身手?  唐缺施施然收了伞,脸上依然是那种懒洋洋的笑容,看也没看那十七名黑衣剑手,径自对那蒙面女子道:“姑娘,陆兄内伤很重,必须立刻调息。”  那蒙面女子正是玉倾欢,她眼中露出一丝怀疑,轻声问道:“你,是他朋友?”唐缺摸了摸下巴,苦笑道:“朋友?算是吧!”  玉倾欢略一迟疑,点头道:“好,我来给他疗伤,你能替我们护法吗?”  唐缺微笑道:“自然义不容辞。”  玉倾欢又道:“可是,追杀我们的还有两个高手……”言下之意,显然是担心唐缺能否抵挡。  唐缺正待答话,叶玄机忽然插口道:“若是这位公子不弃,在下倒可帮忙。”唐缺闻言大喜道:“叶大侠肯出手,那可万无一失,晚辈唐缺,先行谢过了。”  玉倾欢瞄了一眼叶玄机,美目中显然有些怀疑,唐缺怕她言语中得罪了叶玄机,抢着道:“这位姑娘,叶大侠武功胜我十倍。”玉倾欢哦了一声,便将陆子杰扶到怀里,就这么紧紧搂住,闭目不言。  唐缺刚要说话,却被叶玄机一把拉住道:“不要惊扰,她已在运功替他疗伤。”唐缺一愣,各门各派的内力疗伤心法虽各不相同,但至少要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吧,哪有这么随随便便搂住个人就能疗伤的?  叶玄机深深看了一眼闭目运功的玉倾欢,淡淡道:“这女子来历不小啊,唐兄弟,你我先替她们护法再做道理!”  那十七名黑衣剑手看了唐缺露的一手功夫,知道点子扎手,一时不敢轻易动手,却没想到几人竟似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其中一人忽的举起右手,十七人唰的一下聚在一起,动作熟练之极,显然已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  那举起右手的人看来是这十七人的头目,这人怒哼道:“两位,这对男女是敝上严令捉拿的人物,若是和两位无甚瓜葛,还请将他们交出来!”  叶玄机和唐缺对视一眼,叶玄机忽然对那剑手头目道:“你们是官差?”  那剑手头目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竟会问出这么一句话,讷讷道:“不是,但……”  叶玄机截口道:“你们不是官差,竟敢妄言捉拿二字,更手持凶器,藏头露尾,行踪诡秘,莫非当大明朝没有王法了吗?!”  他这一句话说得是官腔十足,自有一股凛然之威,一时竟把那剑手头目唬住了,小心翼翼道:“两位是?”  叶玄机大大咧咧的道:“好说,我是捕快!”  那剑手头目愣了一愣,旋即大怒道:“敢情你们是消遣老子来着,一个小小捕快!杀!”杀字出口,他右手一挥,十七把长剑已向叶唐二人攻去!  这剑手头目原本看叶玄机虽然一脸病容却甚有气势,加上唐缺先前露的一手武功,因此不敢贸然动武,若是碰上哪位微服的朝廷大员,他也担待不起,没想到叶玄机竟自承只是个捕快,看他的模样显然并没说谎,这可把他气得不轻,当下再不顾忌下令动手,他自己更是找上了叶玄机,那是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竟似和叶玄机有深仇大恨一般!  十七名剑手分成三拨,八人攻唐缺,六人攻叶玄机,还有三人便冲向了疗伤中的玉倾欢和陆子杰。  唐缺和叶玄机两人怎容这三人得逞,对方刚一动手,唐缺一拍琴匣,掌力一吐,自己那柄剑便冲匣而出,原来他这琴匣竟是设计成长宽都能开的,唐缺一剑在手,剑光一圈,便拦住了两人,另一人却被叶玄机拦住了。  叶玄机明明已被六人围住,也不见他使什么身法,简简单单一步跨出,人已站在了冲向玉陆二人的一人面前,站的是如此近,他身量高,鼻子竟几乎碰到了那人额头!  那人手中提着剑正向前冲,忽然面前多了个人,赶忙收步,却是脚下一阵剧痛,啊的一声跳将了起来,竟是被叶玄机一脚踩在了右脚趾上,把四根脚趾都踩断了!  这一着踩脚趾的手段武林中各门各派都没这一招,简直便如同市井**打架一般,那是绝对不登大雅之堂的,但脚趾头正是人身最脆弱的所在之一,那剑手武功本不算弱,此时却疼的惨叫出来!  但他只发出了一声惨叫,便无法发出第二声,只因叶玄机右手一伸,已在他喉头上砍了一掌,左手一肘过去,正中他右太阳穴,立时将他生生击晕了过去!  这几下动作简单明了,却又快如电闪,每一个动作都是清晰可见,却偏偏叫人无法闪躲,唐缺虽然被十名剑手围住,但仍是看的心旷神怡,脱口便叫了一声好!  叶玄机举手间便料理了一人,旋即一转身连跨两步,同时拳打脚踢,顿时将另外六人阻在了茶铺外,半步也靠近不得!  围住唐缺的十名剑手看似围住了唐缺,其实这十人都是暗暗叫苦,这青衫飘飘的书生也不知道练得是什么剑法,说是围住了他,其实不如说是十人被他一人围住了,一柄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要有一人想要脱离战圈去对付玉陆二人,立刻便觉得那寒气森森的剑尖对准了自己,逼得不得不全力抵御,哪里还能走脱?  十几个回合下来,十名可称江湖中一流剑客的蒙面剑手,竟在唐缺一人剑下被逼的汗流浃背,寸步难行! 第八十五章 无语问苍天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一人独对十名剑手,这恐怕是唐缺出道以来第一次面对群攻。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唐缺显示出了自己的天赋,战斗上的天赋。  武功高和战力强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武功高明并不代表战力就一定强,这是因为在真实的对战中,影响结果的往往不止是武功高低,同时还有其他各种要素,战意的强弱,反应的快慢,地形的熟悉与否,甚至包括了天气等等。  唐缺显然是个天生适合战斗的人,因为他不怕,不畏惧,不退缩。  他冷静,同时反应极快,他一出手就选择了最聪明的办法。  一柄剑同时拦住十个几乎可以算一流的剑手,如果让对方分散开,那么不要说唐缺,就是比唐缺武功更强一倍的人也很难应付。所以唐缺一开始就用快剑把十名对手逼在了一个相对狭小的圈子里。  这一下十个一流剑手反而相互掣肘了,战力大大降低!  然后唐缺就发现了一件事,这十个人的剑法很奇怪。  不是武林中有名的任何一种剑法,但又包含了至少九家剑法以上的招数,都是最狠,最厉,最无常的招数。而且这些人显然经常在一起配合!  十个人在一个不到两丈方圆的范围内,正常的话十柄剑可能都会互相撞击,但这十个人却没有,尽管空间影响了他们剑法的发挥,但他们的攻势却很凌厉!一共有四个人主攻,完全放弃防守的攻击!  因为他们已不必守!另外六名剑手已经把他们四个人的安全完全承担了下来!  唐缺心里非常震惊,这种默契的配合,极度的信任,是多么难得他完全明白,因为他毕竟是唐门的大少,唐门弟子最让武林中人害怕的,正也是这种默契的配合和相互间的信任。  只要三个以上唐门弟子在一起,并且身上有唐门的精品一级暗器,那么他们的武功即使算不上一流,能发挥出的杀伤力却可以正面对付至少十个一流高手的围攻!注意,这里说的是正面对攻!如果是暗算的话……  从这十名剑手的配合上,唐缺已可断定这些人背后的组织绝对极为可怕,更何况还有他们那种剑法!这种剑法虽并不完善,但杀伤力却极惊人,那是揉和了许多门派杀招的剑法,是纯粹的杀人之剑!  可惜的是,这十名剑手,不,应该说是杀手,遇见的是唐缺,唐缺对剑法的了解程度,远不是这些只知杀人的杀手能比的。别忘了,他有个什么样的师傅!  这十名剑手心中的震惊只有比唐缺更甚,因为他们面对的这个书生,一柄剑已不像是剑,简直就成了他身体的延伸,而且这个人似乎对他们的剑法十分了解,每一剑都刚好攻向他们的破绽,尤为恐怖的是,这个人的剑非但快,而且竟能从任何角度出剑!  唐缺从腋下出剑,从背后出剑,反手出剑,胯下出剑,甚至右手一剑刺出之后立刻变成了左手出剑!斗到十五招后,他整个人就像变成了个刺猬!因为太快,他全身上下都像在出剑!  这样的剑法,已彷佛当世七大名剑之一的‘千手一剑,佛心魔剑’恒山苦静神尼!苦静成名已三十年,而唐缺,他才十七岁而已!  十名杀手挡不住,攻势也变成了手势,四攻六守变成了完全防守,但仍不行!  叶玄机的战圈却与唐缺不同,他的战斗已结束!  六名被他拦住的杀手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简直不是个高手!  因为叶玄机的打法,太无赖!  哪有高手一上来就抓住对方的脖子用额头砸碎对方的鼻子?  哪有高手上身一拳击出,腿已经无声无息的踢到了对方胯下?  更哪有高手竟然用两根手指插进了对手的鼻孔,而且还狠狠的一抠!  这简直无赖,甚至无耻!只好无语!  无语问苍天,这句话可能比较适合形容这六名刚刚还手提长剑,杀气腾腾的杀手的心情,因为他们现在都躺在地上,关节已被卸下,个个都只能望着天,那一个鼻子被抠得裂开的人眼睛里,甚至都已泛着泪光。  叶玄机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十七杀手的头目,因为那头目也是第一个找上他的!  杀手头目一招泰山派的‘斩蛇开道’中途变成了黄山派的‘流云飞瀑’最后又变成华山派的‘天际飞鸿’,一招三式,神完气足,这剑法已经是一流中的一流,连杀手头目自己都很满意。  眼看叶玄机是避不了,挡不住,逃不掉了,但叶玄机却偏偏不避,不挡,不逃。  他就这么一伸手。  他的手很长,但杀手头目的剑加上右臂怎么也比他更长。  可是他偏偏一伸手就抓住了杀手头目的脖子,而对方的剑却还离他身子远的很。  脖子一被抓,手就软了,那神完气足的一招三式立刻就使不下去。  然后杀手头目的鼻子就被一个比钢铁还硬的额头狠狠一撞,他鼻血眼泪都流了出来!  叶玄机右手提着他,一头撞碎了他的鼻梁,左手也已经将他两只手一只脚的关节卸了下来!  那动作流畅无比,彷佛他已这样卸下过八千七百六十五个人的关节一样熟练!  另五人立刻怔住,然后害怕,但没怕多久。  因为叶玄机放开了变得像一只死狗一样的杀手头目,立刻就把他们也变成了死狗!  用的就是那种泼皮无赖一样,完全称不上招式的方法!  他们不服气,每个人都不服气,这算什么?这简直称不上是战斗!  这的确称不上战斗,至少对于叶玄机来说是这样。  这只能算是他在打人而已,因为对方几乎,甚至,都没有机会还手!  像是街头**打架一样放倒了六个杀手,叶玄机就站在一边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唐缺对付另外十个人,他已打晕了一个,放倒了六个,六个已无法站起身动手,一个至少要三个时辰以后才能醒过来。  他往那一站,虽然不说话,不动手,但也给了和唐缺战斗的十个杀手莫大的压力。  他们心慌,他们都看到了自己的七个同伴是怎么被这个病夫一样的人简简单单解决掉的。  如果这个家伙过来帮手怎么办,这个书生的剑已如此恐怖,再加上这么个简直不像人的人……  心慌剑就乱,没了战意,更没了战力!  唐缺是很善于把握机会的人,他马上发现了这一点!  他立刻加紧了攻势!  三招之后,全部倒了下去!  没有人死,每个人都是虎口,环跳中剑,虎口中剑,手中剑就落地,环跳中剑,人就立刻栽倒,然后唐缺像个影子一样飞快的绕着他们飘了一圈,在每个人的麻穴上补了一指。 第八十六章 受宠若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叶玄机看到唐缺的动作,忽然说了一句话:“顺手把我这边几个也给点了穴吧。”  唐缺顿时愣住,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叶玄机。  叶玄机蜡黄的面孔突然浮现出一抹红晕,讪然道:“呃,我不会点穴。”  唐缺有点哭笑不得,这名动天下的神捕,举手投足就击倒了七名武功一流杀手的高手竟不会点穴!联想到刚才叶玄机施展的‘招数’唐缺心里彷佛有些明白,但又不好发问。  他只默默去把另七个人的穴道也给点了,叶玄机看着他的动作,咳嗽了几声道:“这样好,至少能让他们少吃些苦。”然后走上前用极快的手法把那七个杀手的关节重又给装上。  唐缺这才知道叶玄机为什么让他把那七个已失去作战能力的杀手穴道也给点了,原来只是为了减轻他们关节被卸掉的痛苦!  叶玄机蹲在那剧烈的咳嗽着,他虽背对着唐缺,但却彷佛看到了唐缺的心里,咳嗽停了后站起身淡淡道:“我只是捕快,不是朝廷,也不是王法。”他转过头,脸上有病态的嫣红:“他们要作恶,我可以制止,但无权在他们失去作恶能力后用刑,更无权杀人。”  他一双眼睛注视着唐缺,忽然笑道:“你刚才出手极有分寸,只轻伤不杀人,很好。”一句话刚说完,又咳了起来,他咳的是如此剧烈,整个人都弯下了腰,甚至一只手已抓进了泥土里,那咳嗽声简直让人不忍卒听。  唐缺却并没有走上前轻轻拍拍他的背,像他小时候有时对十九公做的那样,只因这病骨支离的男子并不需要别人同情,也没有人有资格同情他。他剧烈颤抖的身子彷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那脊背就像天塌下来也能撑得住。  叶玄机咳了一会,终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用指甲挑了一点粉末样的东西,放进嘴里,咳嗽便渐渐歇了。脸上的病态红色也渐渐消退,重又变成那种蜡黄里有些苍白的脸色。  他站起来,缓缓走进茶铺,坐到玉倾欢和陆子杰对面的桌旁。忽然对跟进来的唐缺问道:“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唐缺坐下,拿起两只没用过的粗瓷茶杯,用茶水洗了洗杯子,想了想把茶壶握在手里问道。  “我的病,还有我怎么不会点穴。”叶玄机用欣赏的目光看唐缺动作,唐缺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自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感觉,这是世家子弟特有的气质。  唐缺微微一笑,把两只杯子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然后给各自倒了一杯茶。  茶并不好,但很热,从茶壶里倒出时带着袅袅热气,也带着淡淡茶香。  叶玄机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这么好的内力用来热茶,太浪费了。”  唐缺笑道:“你的病不应喝冷茶……”  茶水早已冷了,唐缺刚刚用手握住茶壶,烈阳心诀一发动,瞬息已将壶中茶煮开。  叶玄机微闭着眼睛,低声道:“多谢”顿了顿又道:“有银子没有?”  唐缺道:“多少?”  叶玄机微微侧头:“十两,应该够了。”  唐缺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锭纹银,叶玄机皱了皱眉,将银子拿在手里用两根手指一夹,一锭银子已变成两块,他如法炮制,将一锭银子分成了七八个小块。  唐缺有些吃惊,倒不是因为叶玄机分金熔铁的指力,而是他不明白叶玄机为什么要这么做?终于忍不住道:“叶大侠,这是做什么?”  叶玄机淡淡道:“叫我叶大哥……除非你看不起我这个病鬼。”  唐缺脸红,吃吃道:“这怎么可以?”叶玄机是名人,神捕,刑部挂名的四品官,而且年纪做他的叔伯有余,他却是初出茅庐,没有半点名声,而且还是唐门弟子!犯了门规的唐门弟子!  这怎么可以,高攀了!唐缺心里这样想!  以他洒脱,不羁,不在乎的性格,任何高手他也不畏惧,不害怕,所以他面对幽冥书生敢于巧计求胜,遇上王羽瞳他能用狠决自保,他更可以为了一个有过节的花花公子以一当十,对抗十名杀手。  但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受宠若惊!  叶玄机却不管他,看了一眼被捆的如粽子般的五虎,他示意唐缺去点了他们晕穴,自己却走到茶灶边,蹲下对已缩成一团,兀自不肯逃离的老人柔声道:“老丈,这里待会可能还有恶人来,你不要在这里,快回家吧”伸手把碎成几块的银子塞到老人怀里,他微微一笑:“这些银子你拿着,若是这铺子损坏了,用这银子也可再起一间……”  老人望着怀里的银子,再看看这张微笑的脸,忽然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老泪已夺眶而出,终于还是步履蹒跚,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他的小茶铺。  唐缺看到了叶玄机做的一切,他这才知道叶玄机问他要银子是为了给这老人,不由奇道:“叶大哥,你给这老人银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把银子分成几块呢?”  “这老人从一开始我捉拿五虎时,就虽然怕极了但仍不肯离去,直到来了这伙人还是这样。这便说明这个小茶铺是这老人唯一的生活来源,他很可能是个孤寡的老人”叶玄机幽幽道:“这些人背后肯定还有主使人,他二人疗伤至少还有半个时辰,这段时间绝对不能移动,老人不肯离开,若是后面有高手来了,误伤到他怎么办?要他离开,便要给他生活下去的希望。”  “至于为什么把银子分成小块,那是因为像他这样穷困的老人,突然有一锭十两重的纹银,他若是自己小心剪开倒罢了,但若是他没想到,贸然一整块拿出去花用,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觊觎,官府的怀疑?到时候你我也许都已不在此处,老人若是遭了抢夺或被官府误捉,谁来给他出头?谁来给他作证?”  这段话淡淡说出,对叶玄机来说是很平淡,很正常的事情,他只是叙述一个事实,并不是在教训,更不是在自夸。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做,这么为百姓考虑的,但这段话对唐缺来说,却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巨浪在叶玄机歉然说出一句话后,变得更加巨大。“唐兄弟,我问你要银子,实在是我身上只有五钱银子,另外我看你穿着虽普通,但举止谈吐都自有世家子弟清华贵重的气质,想来囊中必定丰厚。这却是唐突了,他日待我销了五虎的案子领了俸禄,必定奉还!” 第八十七章 如此江湖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离开了唐家堡,唐缺一直在路上。  人在旅途,听到的,看到的,比起在自己的家里当然要多的多,比起躺在被窝里翻看的那些游记更丰富也更多姿多彩。  但也更真实,更残酷,更冰冷。在客栈酒肆,街边小摊,唐缺听到很多关于江湖的传闻,但大多都是某某少侠又击败了某个成名高手啦,某某帮会和某某联盟火并啦,某某某真是大侠,杀富济贫,一夜之间劫了几家为富不仁的大户,附近的穷人家第二天都发现院子里,窗台上多了银子啦……说的人口沫横飞,神采飞扬,听的人目瞪口呆,艳羡无比。  唐缺起初也很羡慕,很崇拜,很向往,他年轻,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  他有大志,想要出人头地,他也曾想过上门挑战成名的武林高手,一剑光寒,让自己名声鹊起。他更想过加入某个除暴安良,刚刚起步的帮会,结交一班豪杰,成就一番事业,或者自己建立一个帮会?尤其是在丐帮芜湖分舵的那件事后,这种想法一度占据过他心里一段时间。  他还曾想干脆凭着自己卓绝的轻功和剑法,高来高去,日走千家夜盗百户,做一个潇洒豪迈的侠盗!  少年人,爱做梦,做的梦也多。  但他最终都没把这些想法付诸实施。  因为这些日子里,他曾经亲眼看到过一个在乡邻里很有名望的老拳师,被一位‘少侠’找上门挑战,最终输了一招,老拳师输了一招的结果是他赖以维生的武馆从此开不下去,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空荡荡的武馆门前眼神空洞。唐缺知道自己做不了这样的‘少侠’。  又有一次,他在一个小镇上看到两个帮派火拼,只为了争夺一条花街的控制权力,砍杀的血肉横飞,出于义愤,他当即出手制止了这两帮人的械斗,并且晓以大义,尽力开导。  当时那两个帮会的帮主先是被他露的一手武功吓得两眼发直,然后又被他的苦口婆心说的痛哭流涕,当即像评话里说的一样‘丢了手中武器,泪流满面纳头便拜’唐缺当时也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很漂亮,很有大侠风范。所以他勉励了他们几句以和为贵,就离开那个小镇继续赶路。  没想到的是,三天后他在另一个小镇上听到一个行商说起了那个他行侠仗义的小镇。就在他离开的当天晚上,那两个帮派立刻又打了起来,第二天有十几个家庭失去了儿子或者丈夫,有十几个家庭没有了支撑家庭的男人,有十几个女人成了**,有十几个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这一切,不是为了义气,只是为了抢夺一条花街上几座****每个月的‘上供’而已!  唐缺从此憎恶所谓的帮会,那么做侠盗呢?  就在到济南前的七天前,唐缺在一间酒肆里听说,有一个村子,一村子的男人都被关进了县衙的牢房,罪名很简单,这一村子人一天早上醒来都在自己家的院子,或者窗台,或者米缸里发现了几锭白花花的银子。  就在前一天晚上,那村子附近的一位大地主家被飞贼偷了,那位飞贼果然是劫富济贫,他一共偷了四千两银子,那村子被官府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有一千两。剩下的三千两去哪了?还用问吗?  苦的是那个村子的百姓,平白无故飞来横财,但也是平白无故的无妄之灾!被偷的地主和县太爷是知交,是好友,县衙师爷笔尖一歪,一村子人都给安上了个‘通匪’的罪名!  人被关进了牢里,怎么办?变卖家产来贴补地主家的损失,当然,打点县衙上下的花费也要这些苦哈哈的老百姓来出的!没有钱,卖地,卖房,卖儿卖女卖老婆!  这边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暗无天日,声声惨呼。侠盗呢?侠盗在哪里?  侠盗可能正在山珍海味,也可能正沉醉在温柔乡里倚红偎翠,反正银子来的容易,大把大把花出去,也并不心疼。甚至还可以在饮到酣处时和三五好友吹嘘自己的‘义行’!  这些都算什么?算什么玩意儿?这就是所谓的侠客?义盗?这样的侠客,这样来的名气,那么唐缺宁愿不当侠客!不要成名!  其实每一个少年学艺有成踏进江湖,都会和唐缺一样怀着梦想,这梦想也许不切实际,但却也分外美丽。  只是这至真至纯的美丽梦想,却往往会被现实粉碎,一些人,**了,同化了,成为肮脏人世,污浊江湖里的一分子,还有一些人退缩了,畏惧了,选择了逃避,远离这刺激却也危险,诱人却也害人的江湖。  但仍有一些人,虽百死而犹未悔,永远坚持,永远有梦,永远为了心中一片至纯而坚守。  唐缺想做那样的人,但曾看到,听到的一切,让他有时不禁怀疑,那样的人还有吗?  今天他有了答案!这答案是个人。  一个病骨支离,形销骨立,爱民惜民,为了百姓考虑的无比周详,常年为了维护法律而奔波,却始终谨记自己职权,名动天下身无余财,连帮助一个老人的区区十两银子都要去向一个刚认识的少年厚颜开口相求的人!  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是大侠?什么样的人称得上英雄?眼前的人就是!  唐缺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已沸腾,那一颗已渐渐被现实冷却的少年心也变得火炭般热!  他忽然一头拜了下去:“叶大哥!”  叶玄机微笑,笑容虽浅,笑意却真,他用那双举手间擒拿顽敌的大手扶起了唐缺,笑道:“好兄弟!”  三个字,出自真心,叶玄机第一眼看到唐缺就觉得这少年与众不同,面对三千两金子的巨额财富眼神中毫无异常,面对十七柄长剑面无丝毫惧色,出手极有分寸,举止娴雅有度。更难得的是那双清澈如泉,还没有被世情污染的眼睛。  这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叶玄机欣赏他也心疼他,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的少年,当年的一些朋友兄弟,何尝不也是这样的少年,但随着岁月流逝,很多事很多人都变了,就连他自己,理想虽未变,人却已变老,多病,再不复当年。  他有责任引导他,叶玄机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江湖子弟江湖老,几人尚留赤子心?他希望多年以后的唐缺,还能有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 第八十八章 以快对快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在这毛竹搭架,茅草为顶的小小茶铺里,唐缺和叶玄机明知道强敌将至,却似乎毫不放在心上,两人把臂而笑。  他们的笑声很轻,因为不能惊扰疗伤中的玉倾欢和陆子杰,但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开心,如此的欢畅!  两人坐在桌旁,抿着清茶一杯,坐等强敌一战,虽是初见一面,胜过相交一生!  茶尚温,敌已至!  三十余黑衣人已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叶玄机和唐缺目中精芒一闪,两双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盯住了一个人!  他们盯住的人,黑衣长袍,头戴竹笠,虽然站在人群里,但在叶玄机和唐缺眼里望去,却只看见了他们!  对,是他们不是他,叶玄机盯住的人,背负双手,高大,背微驼,戴着竹笠就像戴着一顶王冠!  唐缺盯住的人,身材瘦削,整个人能看清楚的只有他的双手,这是一双修长,干净,白皙的皮肤上青筋凸起,看上去稳定而有力!  唐缺盯着的,却是他背上的那柄剑!从唐缺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黄铜剑柄,但唐缺心里却似乎有一种神秘的感应,这柄剑必定极为可怕!  来的人正是快意堂的二堂主和四堂主,还有八十一名银衣剑手中剩下的三十四人。  二堂主一眼看见了搂着陆子杰闭目疗伤的玉倾欢,一看到这个有着一双海蓝色眼睛的女子,他的心里就彷佛燃起了一阵火焰。  那是彷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毒火一样怨毒的火焰。  他本以为玉倾欢的内力不强,而且动用明教禁技魔血祭魂发动大神魔斩,虽然一刀逼退了他和四堂主,但反噬之力绝对不是玉倾欢所能承受的。  因此他和四堂主追击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尽全力,大神魔斩刀气入体,那就像是附骨之蛆一般,尤其是对他们的内功心法来说。  反正有八十一名老三调教出来的银衣剑手!二堂主略带恶意的想。  他这样想,四堂主也是一样,他们都认为八十一名银衣剑手对付一个虽然功力暴增,但却无法持久的玉倾欢绝对足够,何况小娘皮还带着一个拖累!  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死心眼!  二堂主在心里骂着,十二个时辰之内连续发动三次魔血祭魂!这丫头就算不被自己等人抓住,也是铁定没命了!只是可惜了一具上好的炉鼎!没用了,抓到也没有了,那丫头体内估计都已被魔火反噬完了,拿她做炉鼎,那是嫌自己命长,想尝尝魔火炼魂的滋味!  二堂主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望向玉倾欢和陆子杰的眼光更加怨毒,疯子,玉家的人都是疯子!  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十七名剑手,也看到了坐在桌边望着他和四堂主的唐缺和叶玄机。  但他并不在乎,在他眼里,这世上除了有限的那么几个人,已无人能阻止他要做的事情!而这个病夫一样的家伙明显不是那几个人之一,更不要说那个还带着点稚气的少年书生。  他举步,准备走向玉倾欢。  谁要拦他,他就杀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有人拦住了他,但这个人他却不能杀。  因为这个人是四堂主,他的老四,四堂主伸手一拦,低声道:“那个小子交给我。”  “为什么?”  “我一看到他,我的剑就在动。”四堂主嘶哑着嗓子,声音里有些兴奋。  二堂主皱眉:“速战速决!”  四堂主狞笑道:“有你掠阵,怕什么?除非那丫头能再使一次大神魔斩!”  二堂主笑声里有些得意:“你这看到剑法好的人就发疯的性子……你慢慢玩,一切有我。”  唐缺忽然看到那个负剑的竹笠人在看他,尽管对方戴着竹笠,他仍是清晰的感到对方那双狂热的眼睛。  唐缺霍然而起,与此同时,那负剑的竹笠人也向他走了过来。  两个人面对面走着,走到相隔一丈的位置双双站定。  在场的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感觉,彷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柄出鞘的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刚刚立定,便都拔出了剑。  没有互相施礼,也没有一句江湖人常见的场面话。这两个人一句话没有便已拔剑相向!  剑气萧萧,剑如游龙,剑若飞虹……这些形容完全都是错的!  因为在大部分人的眼睛里根本都就看不清这两个人的出剑。  快,太快了,快到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两个没有了一只手的人!  那是因为快到了连握剑的手臂都看不见了!  二堂主竹笠下的双眼惊讶的瞪大了,凭他的武功阅历,他当然早就看出了唐缺的武功绝对不弱,但他也没想到竟能和四堂主打到这个程度!  四堂主的剑法造诣,他是最清楚了!  三十四名剑手也已惊呆了,他们毕竟都是练剑的人!  他们都在惊讶,在震惊,却没有人注意到叶玄机嘴角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  唐缺此时看上去威风,其实却是有苦自己知。  他出道以来,虽然当真的动手不多,但遇见的无一不是高手,而这些高手没有一个是用剑的。  眼前这个戴着竹笠的人是第一个他遇见的剑术高手。  这人的剑法如此高,高到了让唐缺想起了一个人,他的师傅,端木远!  这人的剑法竟似不在长白剑痴端木远之下!  在别人看来,他似乎和这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其实他心里明白,那是因为这人刚好用的是他最擅长的一项,快剑!  他天生就比别人速度快,而且不管是唐门还是端木远,一直都在训练他的手速!  所以他才能和这人斗到现在还不落下风,但也已渐露败象!唰的一声,唐缺肩上已被割开了一条口子,但只是皮肉伤。  虽然伤的不重,但这一下之后,接二连三,几乎是片刻之间唐缺双肩,大腿已被割破了十几条口子!  全部都是轻伤,有的甚至只是渗出了一点血就没有再流,唐缺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对手在戏弄他,否则他早已命丧剑下!  如果只是比武,唐缺说不定已认输,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唐缺并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但现在不是比武,而是为了救两条人命,虽然其中一个唐缺对他一丝好感全无。  他必须斗下去,打下去,至少,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  而他要让对方继续对他戏弄,继续和他斗下去,那就要保持对方的兴趣。  唐缺剑法一变,和王羽瞳一战时的最后四式开始使出。 第八十九章 草原往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自创的四式剑招一经使出,四堂主的眼睛里就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他此时完全可以把眼前这少年毙于剑下,但他却舍不得。  这并不是因为他爱才,而是因为他舍不得这四式剑招。  作为一个剑术上的大行家,大高手,看到这么样的四式剑招,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看个清楚,看个究竟。  并不是说唐缺这四式剑招有多么了不起,而是这四式剑招里透出了一股剑意出来!  就好比一位浸淫绘画多年的画师,和一位年青的画家相比,画师也许在用色,着墨,勾勒等等技法上比画家用的还好,还高明。但画家之所以为画家,便是因为画家的作品里有神韵,那种自成一家,别具一格,别人模仿不来的神韵。  绘画如是,写诗如是,武功亦如是,只能传承,模仿,亦步亦趋,没有发扬,创新,没有自己的风格,甚至只能抄袭,是绝对无法成为真正的大宗师的,充其量也只是高手,最多在高手上加上顶尖两个字而已!  四堂主一生学剑,对于剑法的浸淫确实达到了顶尖高手的水准,这一点唐缺是无法相比的,但是唐缺使出的剑法却让他眼前一亮,那就好比他已站在了踏入宗师境界的大门外,忽然有人推了一下门,透过门缝让他看到了一点东西。  他立刻想看久一点,多看一点,所以他虽然可立毙唐缺于剑下,却始终没有这样做,他甚至放缓了攻势,只盼眼前这少年多使两招出来!  这一点二堂主也发现了,他微微摇头,但却并没有阻止。  因为凭他的眼光,也看出了唐缺剑法中的玄妙之处,他也是武学上的大高手,他也想看看。同时他并不担心玉倾欢和陆子杰正在疗伤。他一眼就看出来,玉倾欢正在用明教的一种最奇特的疗伤功法在治疗陆子杰,陆子杰如果被治好了,玉倾欢也不会有出刀的力量了。  其实玉倾欢虽然闭着眼睛,但场中发生的一切,她一直都能感觉的到,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虽然她闭着眼睛,但所有发生的事情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她看到了唐缺和叶玄机轻松解决了十七名杀手,也看到了唐缺和叶玄机的交谈,看到了叶玄机给那个老人银两,甚至听到了叶玄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雪白的,毛茸茸的东西。  然后她就看到了二堂主和四堂主带领一群银衣剑手出现。一看到这两个人,她一直用摩尼心经保持平静的心境一阵晃动,几乎把持不住,全身真气一阵紊乱,如果不是胸口佩戴的一枚翠绿的小小玉叶传来一阵清凉的话,差点就让她救治陆子杰的努力前功尽弃!  她怎么能不激动呢!从小生长在琼楼玉宇一样的大雪山光明宫的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什么是哀愁,她十八岁的生命里,只有欢笑和人们无尽的宠爱。就连偶尔她走下雪山行走在大草原上,遇到的也是那些淳朴的民众把她视为天人的膜拜。  她原本是那么幸福,有深爱她的妈妈,还有那么多爱她的嬷嬷,叔叔,伯伯们,更有那么多从小陪着她长大的小姐妹们!她的生命原本是完美无缺的,除了一个高大英俊,笑起来很慈祥的父亲。  她从小就没见过父亲,从记事起,她每天在大明尊面前祈祷时都会许愿,她的父亲平平安安早日回宫,因为妈妈说过,父亲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去做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去保护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曾经问过妈妈和嬷嬷们,还有叔叔伯伯们,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说父亲是天下第一高手,是神教最伟大的教主,是真正的男子汉,大英雄,大豪杰。  她每次听到他们这么说,心里都好开心好开心,隔不了几天,她就又去把他们每个人都问一遍,缠着他们说父亲的英雄事迹,虽然她早已能倒背如流,可她就是喜欢听,喜欢看他们脸上那种又崇拜又骄傲的神情。  但是妈妈嬷嬷,叔叔伯伯们总都是自己人啊,自己人都会说自己人好话的吧?小小的玉倾欢在读了一些书,明白了一些道理以后,不禁会这样想。  她多么希望有一位不是神教里的人和她说说父亲,告诉她父亲是个大英雄。最好这个人自己也是个英雄!  大明尊好像听到了小玉倾欢的愿望,在她九岁那年,南天王伯伯带她去参加草原上的那达慕,因为这届那达慕主办的部族族长是南天王伯伯的好朋友,她经常吵着要下雪山看看,南天王伯伯最疼她了,只好翘着花白的胡子带她去啦。  九岁的玉倾欢第一次看到那一望无垠,碧绿如海的草原,天还是那么蓝的天,可大地却不是雪山上的晶莹洁白,而是那么那么的绿哦,绿的像生命的颜色!那么那么的新鲜,那么那么的美!  玉倾欢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大片大片的马群,马群从远处像是一朵朵大大的云彩涌来,伴随着雷鸣一般的马蹄声,还有牧人高亢入云的歌唱,那壮观无比的场面,吓得她把小小的身子缩到了南天王伯伯的皮袍里,只露出两只蓝水晶一样蔚蓝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那一次的那达慕,玉倾欢认识了她第一个神教外的好朋友,族长和她同岁的女儿柯思丽,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手牵着手在那达慕大会上到处乱跑,牧人们哈哈笑着把她们高高举起,把馓子,烤羊肉,葡萄干,不停的塞进她们身上的小褡裢。  两个小女孩一开始高兴的咯咯直笑,可是到后来可不行啦,塞满了的褡裢太重啦,她们两个小丫头可背不动,调皮捣蛋的柯思丽眼睛一转,拉着玉倾欢就去找了一匹小马驹!  柯思丽笑嘻嘻的翻身上马,伸出一只手来拉站在马下的玉倾欢,玉倾欢眨巴着大眼睛,一根玉一样的食指塞在嘴里有点害怕的道:“柯思丽,我没骑过马呀。”  柯思丽挺挺小胸脯:“我骑过呀,来嘛,你没骑过,所以要骑呀!”玉倾欢摇了摇头:“不,我不敢。”  柯思丽生气的嘟起了小嘴:“我的欢欢妹子啊,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骑术呀,要知道,柯思丽可是草原鹰王的女儿,是草原上盘旋的小鹰啊!”  玉倾欢看到柯思丽生气的模样,乖乖跳上了马背,她可是从小习武的,身手绝对不在柯思丽之下,虽然柯思丽的师傅,是神教最厉害的北天王嬷嬷。 第九十章 塞外邂逅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两个小妮子骑着枣红色的小马驹在大草原上快乐的奔跑。牧人们都笑呵呵的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多好的两个孩子啊,一个是大雪山上来的小仙女,另一个可是草原上的明珠!  满头银发的南天王捋着银髯哈哈大笑,他的好朋友,这届那达慕主办部族的族长,柯思丽的父亲在一旁满脸骄傲的道:“看,我的小百灵怎么样!已经能熟练的骑着马儿飞奔啦!”  南天王笑道:“你的小百灵鸟当然不错,我们的小公主也不差呀!”族长大笑道:“她的父亲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鹰,母亲是草原上最美丽的鲜花,比我的小百灵鸟当然更棒!”  就在众人满脸笑容看着两个孩子在马驹上又笑又叫的时候,远处奔来一队人马,柯思丽好奇的拨转马头迎了上去。  那队人马有几十匹马,马背上都驮着货物,只有十一匹马上没有货物,而是挂着兵刃。  领头的马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正眯缝着眼睛看着太阳,似乎是在估摸什么时辰了。他正仰首望天,忽然眼底余光看到一团红影飞也似的冲了过来,唬的他立刻大喝了一声!  那团红影正是柯思丽和玉倾欢骑的枣红马驹,小马驹被这一吓顿时惊了,忽的前蹄腾空人立而起,它背上原本就光溜溜的没有马鞍,两个小丫头顿时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马儿正在高速狂奔中,两个小丫头虽然都学了几年武功身手敏捷,可这一猝不及防,若是摔了可就不轻!  南天王一眼看到,顿时心胆俱裂,狂呼一声,人已如电冲了过来。但他离得太远,已经迟了!  眼看两个小丫头就要摔在地上,就在南天王起步的同时,那队伍中的一个灰衣大汉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人在空中身子一折,贴地飞掠,在两个小丫头落地之前将她们抱在了怀里,自己却躺在了地上。  玉倾欢和柯思丽从马背上落下都吓得闭上了眼睛,谁知却落在了个软软的东西上,两个小妮子睁开眼睛一看,却看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面孔正朝她们呵呵笑着,又把她们给吓了一跳。  灰衣大汉从地上跃起,把两个小丫头往地上轻轻一放,拍了拍身上的草梗,转过头望向了已飞速跃至的南天王。  南天王一看到这大汉,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沉声道:“是你!”  灰衣大汉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复杂:“是我!”  “你到草原来做什么?”  “护送一批货物。”  “什么货物,居然让你亲自出马?”  “只是一批绸缎,铁器……是山西皇甫家的货,重要的是要换一匹珍贵药材回去。你知道,我得给他们面子。”  “皇甫景云倒会抓差,有你出马,还有谁敢劫?谁不怕了你的鱼鳞紫金刀!”  “你……哎,你还在恨我吗?”  “算了,人各有志!”  惊魂未定的玉倾欢听不懂南天王伯伯和这个满脸大胡子的伯伯说什么,她只知道南天王和这个伯伯好像认识?  柯思丽拉着灰衣大汉的手歪着头道:“哇!大胡子伯伯你好厉害哦!你怎么那么远就能把我们接住啊!”  灰衣大汉呵呵笑着伸手捏捏柯思丽红苹果般的小脸蛋,忽然一眼看到旁边怯生生的玉倾欢,脸上突然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失声道:“玉……”  玉倾欢看到这大汉脸上震惊的神情,奇怪的到:“伯伯,你怎么了?”  大汉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抱住玉倾欢,柔声道:“小妹妹,你是不是姓玉?你妈妈是不是叫阿丝黛?”玉倾欢点点头:“是啊,伯伯你怎么知道的?”  大汉闻言,表情变得十分奇怪,有些失落,有些惆怅,又有些欢喜,喃喃道:“我当然知道,这样比天空更蓝的眼睛,这样的鼻子,这样的嘴……”  南天王在一旁面色有些尴尬,不由重重咳嗽了一声,那大汉闻声醒觉,脸上一红不再说话,却还把玉倾欢抱在怀里。  玉倾欢小女孩儿,哪里感觉得到这时微妙的气氛,只顾欢喜道:“伯伯,你认识我妈妈,那你一定认识我爹爹吧?”  那大汉心中一酸,但看到怀里孩子期盼的眼神,仍是点头道:“伯伯认识。”  玉倾欢欢叫道:“伯伯,我爹爹是什么样子?他是不是大英雄?欢欢从小就没见过爹爹,你能告诉我吗?”  那大汉抱着玉倾欢站起身,看了一眼南天王正要开口,玉倾欢忽然又道:“伯伯,你刚才救了我和柯思丽,你是不是大英雄?”一双圆圆的蓝眼睛无比期盼的盯着大汉,只盼他说个是字。  那大汉尴尬之极,他虽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但这大英雄三字又岂能自封?虽然是个小小孩子的天真问话,要他开口自认,却也是绝计开不了口。  幸好这时柯思丽的族长父亲已走了过来,人未到笑声已到:“陆大侠,没想到竟是你救了小女!”柯思丽一把拽住他父亲叫道:“阿爹,欢欢妹子问大胡子伯伯是不是大英雄,他不说话,你认识他,你说他是不是啊?”  族长放声大笑,一把抱起宝贝女儿用钢针似的胡子戳戳她嫩嫩的小脸道:“当然是,陆大侠不但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更是我们部族的好朋友,好兄弟!你出生几个月,草原上的强盗洗劫我们部落,要不是陆大侠和雪山上的朋友们帮助我们一起打退了敌人,今天就没有你这个小百灵鸟啦!”  柯思丽咯咯笑着躲着阿爹的胡子:“我才不是百灵鸟呢,柯思丽是草原上的小鹰,飞的高高的!”  玉倾欢羡慕的望着在阿爹怀里笑闹的柯思丽,渴望的看着抱着自己的陆大侠。陆大侠苦笑道:“欢欢,你该叫我大叔,我比你父亲小些,叔叔姓陆,叫陆中道,是风云镖局的总镖头。”  玉倾欢点点头,又问:“陆大叔,镖局是什么?总镖头又是什么啊?”  陆中道笑道:“镖局?镖局就是专门保护行路的人们和他们的财产,不让强盗侵犯的组织。总镖头就是这个组织的头儿。”  玉倾欢哦了一声,迫不及待的道:“陆大叔,你快说说我爹爹吧!” 第九十一章 宫前怪客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那一天,玉倾欢和柯思丽听陆中道讲了一天的故事,关于十多年前一群年轻人在草原上热血沸腾的故事。  故事里的每个人都能称得上英雄,但最耀眼的无疑是一个手持弯刀,光芒如草原天空中一轮旭日般的人。这个人就是玉倾欢的父亲,明教三十六代教主玉无双。  玉倾欢是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草原回到大雪山的,她的愿望终于得到了满足。只是她不知道,在离开前的晚上,南天王和陆中道有过一次谈话。  “九年前你离开了草原,为什么还要回来。”  “不是我想离开,当时我可以不离开吗?”  “教主待你和亲兄弟一样,你却背弃了他!”  “我没有办法……”  “不用说了,认识你这样的兄弟,算是我们瞎了眼,如果不是教主下令,我们三个早就去中原找你了!”  “你们竟这样恨我?!”  “恨你?你没有看到晚词现在的模样!她才三十岁,三十岁啊!头发已经全白了!就连雪山顶上的优昙花也治不好!”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因为她的心被伤透了!”  “二弟,你知道,我一直当晚词像自己的妹妹!”  “晚词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我,宋秋离!你的心里只有阿丝黛,阿丝黛喜欢的是教主,所以你既不要兄弟们的情谊,也无视我妹妹的深情,一个人逃离了大草原!陆中道,你是个懦夫!”  “你……算了……”  “算了,没那么轻巧!”  南天王宋秋离咬着牙道,一出手就是他的杀手绝技江山神指!  陆中道苦笑,却无法不接招,因为宋秋离的江山神指,还有个名字叫做‘指点江山’那是指功中的王者!  强如刀君,也只有施展全身功夫周旋,如果他不想死的话。  陆中道不想死,但也不想伤了宋秋离,他只守不攻。  两个人的武功只相差一线而已,陆中道只守不攻,立刻险象环生。  十招不到,宋秋离忽然停住了攻击,陆中道本就无意动手,马上也住了手。  “你的内力怎么会退步了?”宋秋离疑惑的问。九年前陆中道的内力深厚远在他之上,而刚刚交手数招,他明显感到了陆中道内力仅和他差不多而已。  没有特殊的原因,一个人的内力怎么会退步了这么多?  陆中道默然,忽然拉开衣襟露出了宽厚的胸膛。在他的胸膛上,赫然有着一个泛着银色的掌印!  宋秋离大吃一惊:“银龙手!”陆中道苦笑道:“对,银龙手!”  宋秋离露出了恍然之色:“这是郑和身边两大高手应常至和杜堪行中应常至的绝技……”  陆中道掩上衣襟,淡然道:“当年我知道他一心要去挑战郑和,他始终认为如果不是郑和出手,老北天王就不会死!”  “可是阿丝黛不能没有他,我承认,我是为了阿丝黛,但也是为了他,郑和的武功,没有见过的人谁也不知道有多么恐怖!而且,郑公公是盖世英雄,绝代豪杰,我也不能看着他做错事!”  “所以你就去挑战郑和?”  “是的,当日我一人一骑离开草原赶到金陵,郑公公正准备再下西洋,我向他挑战,迎战的却是他座下的两大高手,醉乡路稳应常至,他处不堪行中的应常至。我本以为我练成了崩云九式和长风十三击,加上万古真罡的内力,当不至落败,没想到,百招内我就挨了这一记银龙手!”  “银龙手下向无活口,你……”  “是郑公公及时挡了一下,消去了应常至最少六成掌力,就是这样,这一掌也拍掉了我三成的万古真罡,更给我留下了一个消不掉的印记。”  “是我们误会了你!”宋秋离道。  陆中道仰首望着大草原黑天鹅绒一样的夜空,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道:“往事不可再追,何况,我确实离开了。”  宋秋离冲口道:“可是你可以回来!”  陆中道凄然笑道“回来?我有妻有子,又已继承风云镖局,我不能辜负先父重托,也不能对不起妻儿。”  宋秋离默然,是的,回来又如何,昔日纵酒狂歌,挥刀跃马的青年如今都已变了,自己也已满头华发。  两个昔日的兄弟并肩在夜空下站立良久,往事一点一滴在各自心头流过。  最后,宋秋离向陆中道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日若是神教有变,还望照顾倾欢。”这个时候,宋秋离已隐隐感到暗流汹涌。  三年后,大雪山顶的光明宫前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不像人的人。  光明宫前六个正在堆雪人的宫中侍女一看到这个人,四个人发出了尖叫引起了一场小型雪崩,二个人当场晕了过去。  不能怪她们,这几个从小在光明宫中长大,连大雪山都没下过的女孩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情形!  那个人全身都是已凝结的血块,一张脸面目全非,完全烂了,整张脸上只有一只眼睛,似乎算是完好的,另外一个眼睛,只剩下了一个漆黑的眼眶。  而他的手,只有一只,如果那一只白骨森森的手也能算的话!  他的腿,唉,他已经没有腿,他的一双腿竟已经齐根而断!  这个人四肢只余一手,浑身浴血,但他竟就用那一只白骨森森的手一下下拍击在雪地上,飞也似的上了大雪山,来到了光明宫前!  宫中高手听到侍女发出的尖叫,蜂拥来到了宫门外,领头的正是白发苍苍的宋秋离,他身旁的一个银发如瀑布,面容却如十七八岁美貌少女的正是神教现下第一高手北天王宋晚词。  南北两大天王率众来到宫门,看见得却是这个残废重伤的怪人躺在雪地上,唯一的一只眼睛里放着奇异的光彩,看着光明宫最高的那栋建筑,揽月摘星楼!  那怪人缓缓的‘站’了起来,这个动作让宋秋离心中一紧,他没有腿,他是怎么站起来的?他竟是真气外放,就像两条腿一样支撑着他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样的武功?宋秋离心中惊愕无比,但脸上却镇静的望着那虚空而立的怪人,怪人看着他,又看看宋晚词,忽然张开了嘴,他嘴里只有一截舌根。  怪人呀呀的彷佛在说什么,但他没有舌头,根本不能说话。宋秋离和宋晚词面面相觑,那怪人独眼闪过一丝黯然,闭上了嘴,但同时却有一个声音清晰的响起:“秋离,晚词,我回来了!” 第九十二章 一代杀神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秋离,晚词,我回来了。”八个字,简简单单,声音生硬而机械。  但就是这八个字,却让南北二天王,宋秋离宋晚词兄妹脸色大变,双双跪在了宫门前。  宋秋离悲呼一声,热泪已滚滚而落:“教主!”这一声教主,光明宫前立刻跪倒了数百人!是的,这四肢仅存其一,浑身浴血身负重伤,连舌头都被人割去,面目全非,只剩下了一只眼睛的怪人,就是让天下武林闻风丧胆,大明朝廷寝食不安的明教教主‘大杀神’玉无双!  玉无双嘿然而笑,他用腹语术发出的笑声是如此古怪,但笑声中却仍透出了那一份打不败,杀不死的豪情!  尚在襁褓便家破人亡,被老北天王霍无极奋力从火海中救出的他,十三岁便手执弯刀,一人一刀独闯大雪山,刀斩雪山老魅,在大雪山建立明教新的总坛。然后用两年的时间收归明教残部,一时之间声势大振!  十五岁,率部出草原,时值靖难之战如火如荼,胸怀大志的他感于方孝孺忠烈,接下了帮助建文帝的重托,当然,他也是别有所图,明教当年的遭遇让他明白,一个懦弱无能的天子比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好对付的多。何况,建文只是懦弱,并不昏庸。甚至有些过于仁厚。  与此同时,他率部对当年参与破明教浙西总舵之战的武林门派开始了血腥的清洗,天下虽大,当时竟无人能抵挡这十五岁少年手中那一把‘无双刃’和他那惊天动地,毁天灭地,席卷天地的一式大神魔斩!  没有参与当年血战的几家名门正派置身事外,无人蠢到去惹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魔刀和使用它的魔神!一月间血洗武林,挡者披靡,‘大杀神’之名,由此而起!  就在玉无双纵横天下,豪情满怀的时候,噩耗传来!  霍无极死了!老北天王霍无极死了!死在了两军对垒的沙场之上,年近七旬的霍无极率部协助朝廷军队对抗靖难军,老而弥辣的他带领座下二十七名死士于深夜直扑靖难军大帐,意图刺杀燕王朱棣,结果无一生还!霍无极的头颅第二天被挑在了旗杆上!  杀死他的人是一个太监,一个年纪轻轻,相貌堂堂,完全不像是太监的年轻太监!  马三保,玉无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吐了一口血,这个名字第一次被他听到就伤了他,伤了他的心。  霍无极不但是玉无双座下的第一大将,也是他的师父,是他的父亲,是这个老人,从火海血泊,遍地尸骸中冒着枪林箭雨,自己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地方完好,却毫发无损的救出了他!  是这个老人,亡命天涯,奔波万里,在官兵和武林各路好手的围追堵截,在叛徒的出卖刺杀中护着他逃出了中原,在塞北风沙,茫茫草原中安了家。  是这个老人,用那双杀敌无数的大手,放牧牛羊,缝衣做饭,一个人将他养大!  也是这个老人,传授他武功,教会他读书,把自己从火海中抢出的明教最高典籍交到他手里,他自己却严守教规,未读一字。如师如父,却始终守着仆人的礼节,不肯逾越!  而今他却死了,死在一个太监手里,连尸骸都不能保存完整!  玉无双只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崩塌了,什么王图霸业,什么复兴大计,都不如眼下的一件事重要,他要去报仇,要把霍无极的尸身抢回来!  玉无双疯了,此时靖难军势如破竹,局势已岌岌可危,所有人都劝他不要去,因为那是个死局,必死之局。  燕王手下高手如云,尤其是那个叫做马三保的太监,传说中他的武功已不是人间的武功,那几乎已是仙法,是神力。  玉无双不管,他赤红着双眼一个人离开,没有人拦得住,也没有人敢拦!  纵马狂奔三日,玉无双终于看到了靖难军的大营,也看到了中军大旗上那一颗怒目圆睁,白发银髯的头颅!  正在将朝廷军队围而歼之的靖难军大乱,因为有敌偷袭!  来犯之敌只有一个人,一匹马,一把刀,但他一人一刀比一支军队还恐怖!  靖难军的兵卒大多是老兵,这些老兵都是在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但今天,这一人一刀的杀气和杀力,让这些老兵也心惊胆战!  无人能挡玉无双一刀!玉无双弯刀挥舞,刀锋未至,刀气已让血肉横飞!是役玉无双斩杀靖难军大将十四名,燕王座下武林高手七名,其中包括号称军中第一高手傅友德之子傅镇南,杀死普通兵卒无数!  这种几乎是单方面的杀戮持续到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玉无双当时浑身已被鲜血浸透,连他胯下的白马也彷佛成了关云长胯下的赤兔,人马皆红!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一只苍白,秀气的手,这只手并不大,但这只手伸过来的时候,天地间就彷佛都被这一只手塞满!  这只手在无双刃的刀背上碰了一碰。  杀气尽泯,玉无双勒马,横刀当胸,用一种焚烧天地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高大却秀气,温文但豪情的年轻太监。  这个年轻太监当然就是马三保,马三保也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玉无双。这一刻,这两个年轻,但却都已站在武道巅峰的人心里都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天大地大,只有他是我的对手!玉无双这样想,马三保心里也一样。  马三保忽然微笑,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年轻人,每个人用一只手,端出了一口棺材。  一口金丝楠木棺材,玉无双看了一眼这口棺材,便明白了一切。  旗杆上不是霍无极的头颅!这是一个局!  马三保开口,他的声音温和浑厚,完全没有太监那种独特的嗓音:“霍老尸身,便在棺内,三保不才,也不致辱豪杰之躯,出此下策,只求与玉教主一战。”  玉无双默然下马,在霍无极灵柩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声如断金碎玉:“我已来了,你们可以动手。”  马三保笑道:“这场战斗,是三保和玉教主之间的,三保已禀明燕王,此战绝无人插手!”  玉无双厉声道:“朱棣会有这么好心?!”  一声大笑响起,发出笑声的人身穿黄金锁子甲,未戴头盔,英武豪壮,龙行虎步,慨然道:“本王也想看看这世上最强的对决,玉教主,你虽然是本王的敌人,不过本王对你甚是钦慕,今日你先将霍老的尸身接回安葬,如何?”  玉无双盯住了燕王的眼睛,此时所有人都已经跪下,只有他和燕王遥遥相对而立,已运上了真力! 第九十三章 父女初见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朱棣的眼睛被玉无双的目光一看,顿时感到双目有些刺痛,但他却并没有躲闪,而是迎着这目光望了过去!  玉无双收回了目光,低头一掌拍在灵柩上,金丝楠木的棺材顿时四分五裂,露出了霍无极面容安详的尸身。  解下腰间丝绦,将霍无极的尸身捆在自己背后,玉无双纵身上马,冷然说了声:“七日之后,通知我地点!”  望着玉无双纵马远去的背影,朱棣叹息道:“此乃人杰,可惜不能为我所用!”马三保垂手肃立一旁,道:“是,方才他已有杀意,但却顾及奴才在侧,同时发现王爷武功精深,才放弃了行刺的念头。”  朱棣道:“明教向与朝廷作对,玉无双支持允文,是因为允文性格优柔寡断,这人绝对无法拉拢。三保,七日后你可有把握?”  马三保低声道:“奴才全力出手,可重伤此人,但若要杀他,却不一定能够。”朱棣笑道:“不,你不要杀他,只要击败他便可,此人若在,武林各派便如芒刺在背,他有大用!”  这时,一个站在朱棣身侧,头戴竹笠,整个人虽然在阳光下,却让人感觉他身周完全黑暗的人接口道:“有他在,就不愁那些人不来归顺王爷……”  朱棣大笑:“不错,对了,你们那边准备的如何?”那黑暗的人道:“总堂主已传来讯息,万事俱备,只等王爷大军攻到金陵城下,便可里应外合,一举奏功!”  朱棣闻言喜上眉梢,一双鹰目闪动着精光,点头不语。  七日后,靖难大军攻至金陵城下,马三保与玉无双阵前决战,当日一战,玉无双大神魔斩震惊天下,但更让人震惊的,是马三保击败了玉无双!  尽管马三保是惨胜,但他毕竟是胜了!此战奠定了马三保,也就是后来的郑和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玉无双身负重伤退回城中。  不日,金陵城破,玉无双率部突围,靖难军却似乎网开一面,结果明教众人回归塞外,此时,玉无双年方十六。  建文在城破之日,不知所踪,成为明史上最大的谜团之一,而朱棣登基为帝,是为永乐天子。  经过靖难之役,明教老北天王和玉无双十余年积蓄的实力损伤大半,霍无极更不幸身死,玉无双退回塞外之后,只得偃旗息鼓,休养生息。  当年,霍无极带着玉无双初到塞外,举目无亲幸得当地一个部落收容,后来玉无双渐渐长大,虽然离开部落,但部落对他们的恩情他却从没忘记。  这次回到塞外,在大雪山光明宫住下十年后,玉无双接到部落族长求援,原来草原上出现了一批凶悍无比的马贼,人多势众,武功精强,已有不少部族遭到了洗劫。  这批马贼手段残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玉无双接信后,念起昔日恩义,便率领教众下山相助。  就在这次相助,玉无双结识了初出江湖的陆中道,也认识了他后来的妻子,被马贼掳去的波斯少女阿丝黛。  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爱情,友情,给玉无双孤寂冷漠的心增添了灿烂的光彩,但他一直都没忘记那个击败他的人,马三保。  他的好朋友,好兄弟陆中道,在他成婚的前一天默默离开了草原,所有的人都气愤填膺,他们大伙的小妹妹宋晚词哭成了个泪人。只有玉无双自己,他明白好兄弟的心。  婚后三个月的一天,玉无双踏上了回到中土的路途,留下他新婚三月,已有身孕的妻子。他要去找马三保挑战,另外,他要去保护一个人,方孝孺托付给他的人,建文皇帝朱允文。  十二年后,当年一刀惊天,纵横天下的玉无双回来了,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玉无双躺在揽月摘星楼的软榻上,用一只独眼温柔的看着给他清洗伤口的妻子,阔别十二年,阿丝黛还是那么美,只是鬓角已有了星星华发,那一丝丝银丝,是不是因为对他的思念?而他,现在却成了个废人。  一滴滴热泪滴在他的身上,阿丝黛抹着眼泪,强笑道:“看我,你回来我该高兴才对……”玉无双用腹语术道:“黛黛,想哭就哭吧,不用顾忌我……”  阿丝黛强忍着眼泪,但却怎么也忍不住,她怎么能不哭?她深爱的丈夫,那高大英俊的英雄男子终于回来了,却变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他曾经受过怎样的苦难啊!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在戳,戳成了千疮百孔!  但她不能哭,她不要她的丈夫因为她的哭泣而心痛,他已经这样了,就让妻子用甜蜜的微笑和爱抚来抚平他的伤痛吧!  可是看到玉无双那仅存的眼睛里怜爱的光芒,阿丝黛终究忍不住,伏在丈夫躺着的软榻旁哀哀的哭了出来。  玉无双用手轻柔的摸着妻子如云的秀发,心里百味杂陈,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稚嫩悦耳的声音叫道:“妈妈,听说阿爹回来了,是吗?!”  玉无双听到这声音,却像被火焰炙烤了一样猛地转过了头,他多想回头看一眼,看一眼那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玉无双反应虽快,但却已晚了,十二岁的玉倾欢已看到了躺在软榻上的他,也看清了他的面孔!  玉倾欢发出一声惨叫:“鬼啊!”泪流满面的阿丝黛霍然站起,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丈夫,咬着牙走到女儿面前,狠狠一巴掌抽在了女儿雪白粉嫩的脸颊上!  “认清楚,他,是你的父亲!神教的教主!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是你的父亲!”阿丝黛把女儿拖到玉无双面前,指着丈夫声色俱厉的对女儿吼道。  玉倾欢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不像人的人,难道,自己那大英雄父亲,竟是这个样子的吗?  三双眼睛互相看着,玉无双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深邃的悲哀,阿丝黛的眼睛里,有痛苦,有哀伤,更多的是对丈夫深切的爱,而玉倾欢的眼睛里,是不解,迷惑和一些些害怕。 第九十四章 盖世英雄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玉无双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只是他现在的面孔,笑起来委实比鬼怪还要难看。  玉倾欢小脸上现出一丝恐惧,这丝恐惧便像一根烧红了的针一样刺进了玉无双的心房。他英雄一世,到头来却让自己唯一的女儿看到现在这般模样,他心中的伤痛,又远远超过了肉体上的伤了。  玉无双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张小脸上,眼睛和阿丝黛一模一样,但那眉毛,那鼻子,活脱脱便是自己少年时的翻版。他在自己心里狂喊,这是我的女儿!是我骨中的骨,血中的血,可是,可是她却在害怕自己……  玉倾欢看着那张恐怖的脸上独眼里流露出的无限爱怜,和那一行清泪,血脉中的父女天性让她小小心灵忘记了害怕,她缓缓伸出一只白玉无瑕的小手,怯生生的,柔柔的摸着玉无双的脸,为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玉无双浑身大震,他简直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女儿那红润的小嘴轻轻的,但却是清晰无比的喊了一声:“爹爹!”  这一声爹爹,让这饱受折磨,遍体鳞伤的不世英雄热泪盈眶,他用仅存的手一把抱过女儿,一滴滴热泪滴在了女儿的小脑袋上,但这眼泪,却是欢喜的,女儿这一声爹爹,让他的心幸福的像是要炸了开来,身负重伤万里逃亡所受的种种苦楚,这一刻,都已经得到了回报。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了一场,总算是共叙了天伦之乐。  直到三天后,玉无双外伤已都稳定,但他内伤**,而且身上被下了十七种阴损无比的奇毒,全仗他功力之强,几可称当世无匹,另还有奇宝护身,否则早已殒命。这时,他才召集了教中尚存的三大天王聚会,将自己这十二年来的遭遇说了出来。  原来玉无双十二年单骑入中原,第一件事便是找上了正准备六下西洋的郑和。  当日黄子澄,方孝孺等人虽然书生迂腐,但他们毕竟都非愚蠢之辈,早在朱棣起兵之初,黄子澄便已将大批财物寻了隐秘之处藏起,若是有个万一,他日也可供朱允文反攻之用。  城破之日,朱允文仓皇逃离,方黄二人只来得及将藏宝图交给了玉无双,尽管朱允文根本不管这两位大臣的死活,但为了掩护朱允文逃脱。方黄二人明明能逃却决意以身殉国,吸引朱棣视线,方孝孺更三次拒绝玉无双带他离开的劝说,只长跪于地,托付玉无双道:“孝孺不能匡扶天子除逆贼,但望教主他日寻得皇上,将藏宝呈上,光复社稷!则孝孺死而无憾矣!”  玉无双黯然接过藏宝图,率部退回草原,当时在乱军之中明教自保尚且不暇,他虽有心,却也无法寻得建文。  退回草原后,玉无双想到当日与马三保之战,自己因大神魔斩未能全功,以致落败,便专心苦修,但没想到这一苦修便是十年。  而十年后玉无双神功大成,一身功力已超越明教历代教主,就在此时,他却遇上了一生挚爱阿丝黛。  两人情深意浓,俗话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尽管玉无双胸怀大志,但在阿丝黛天空一样蔚蓝的明眸前,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  经过几年的相亲相爱,玉无双和阿丝黛终于有**终成眷属,在光明宫举行大婚,大婚前夜,玉无双最倚重的朋友和兄弟陆中道,却黯然离开,所有人都误会了他,只有玉无双知道,好兄弟为了自己的幸福,去挑战自己一生的大敌马三保,当时已改名郑和。  正是因为陆中道的离开,玉无双才会在阿丝黛怀孕后,毅然回到中原,只因他知道阿丝黛有了自己的血脉,所以他才决定去完成方孝孺的重托,并找到郑和,与其一战。这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深知陆中道绝非郑和对手,此一去凶多吉少,好兄弟为自己送死,他还能沉溺在爱人的怀抱里吗?  当时正是郑和第五次下西洋回国之后,玉无双深知郑和虽是宦官太监,但英雄气概,人莫能及。  他先找上了郑和座下的两大高手,‘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的应常至和杜堪行,这两人本是第一杀手组织‘天诛’中的绝顶高手,当年行刺朱棣被郑和擒下,朱棣爱其才,将二人收于帐下,但二人只服气将他们二人击败的郑和,便自请做了郑和标下护卫。这两人武功本高明之极,又经郑和这大宗师不时指点,武功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玉无双在玄武湖畔十招败了二人,却饶而不杀,是因为知道了陆中道数月前挑战郑和,被应常至打了一掌‘银龙手’但郑和却放过了陆中道。  第二天深夜,玉无双终于在紫金山与郑和阔别十七年再次见面,这一次见面,郑和当即晓以大义,以当时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的永乐盛世劝说玉无双,更在玉无双苦苦相逼下负手就死。  面对这以残缺之身成一代武学宗师,万民敬仰威扬海外的强仇大敌,玉无双的刀终究无法砍下去。  他一路从塞外到南京,眼看着当年兵火连绵,民不聊生的天下如今欣欣向荣,这一切都告诉他报仇,起事都已是错的。  郑和的一番话让他终于警醒:“玉教主,我郑和的身世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是汉人,是真主安拉的子民,我本是官宦人家,却被大明毁了我的家,还让十岁的我惨遭阉割,但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郑和负手于背,一双眼睛充满了痛苦和悲悯:“我难道不恨吗?我的仇恨不比你来的浅,你是曾经毁教灭家,家破人亡,但你玉教主至少纵横天下,一世英雄,而我,这辈子始终也只是个太监。”  郑和颤抖着声音道:“可是,这天下的百姓们太苦啦!从元朝到本朝开国,战乱已久,好容易洪武皇帝开国定鼎,又打起了内战,我是个苦人儿,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我马三保知道,百姓们再经不起一场战乱了!看看那些平民百姓好容易脸上有了笑容,好容易有饭吃,有衣穿,不至冻饿而死,玉教主,你是盖世英雄,你忍心毁了现在的一切么?!如果你要报仇,你就一刀杀了我,三保死而无怨!”他说的那么激动,不知不觉,竟用起了自己的本名。  看着闭目待死的郑和,玉无双颓然收刀,但他对郑和说道:“郑公公,我不是英雄,你才是盖世英雄,玉无双答应你,我明教再不参与朝廷纷争,但你也要答应我两件事!” 第九十五章 葵花宝典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玉无双和郑和约好的两件事,第一,他要和郑和一起下西洋!第二,他知道郑和下西洋的一个目的是寻找朱允文,他要求郑和不要伤害他!  郑和慨然应允,他笑道:“咱家只要百姓安乐,于愿已足,至于天子家事,不是咱家能管的。”  从此,郑和船队上多了一个终日沉默的白袍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只知道郑公公对他极为尊重,郑公公身边的两大护卫,不但对他尊重无比,更彷佛有些莫名的恐惧。这个人一定是个大人物!每个人心里都这样想。  在郑和七次下西洋时,终于在一个小岛上发现了朱允文的踪迹,但当玉无双见到这位被自己叔叔推翻的皇帝时,他几乎已认不出他了!  朱允文逃出京城的时候,不过才二十五岁,当时他是个清秀俊朗的青年,如今也才不过五十三岁的年龄,但他,却已苍老的不成样子,彷佛已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当玉无双要把方孝孺留下的藏宝图交给他的时候,这个曾经的大明天子彷佛看见毒蛇一样直摆手,哑着嗓子道:“不要,你不要害我,我只想过现在的生活,什么帝王之位都过去了,过去了……”  玉无双虽然已答应郑和不再反抗朝廷,但看到建文帝如此脓包的模样,仍不免觉得齿冷,他将藏宝图放入怀中,冷声道:“朱允文,你可知道你的老师方孝孺和黄子澄两位先生的结局吗?他们宁死不肯屈服,一个被腰斩,另一个被肢解而死,方孝孺先生在朱棣面前大书燕贼篡位四字,竟被诛灭十族,受这等亘古未有之惨祸,想想他们,你不觉得惭愧?”  朱允文低头不语,半响才道:“我……方先生他们已经死了,可我还要活着”他忽然涕泪交流:“我知道,我活得不像个人,但我只是想活下去,活下去而已……”  玉无双看着面前哭的像个孩子的人,黯然离去,他见到郑和,对他道:“你抓不抓他都无所谓了,建文已死了,活着的只不过是个躯壳而已。”  郑和躺在床上默默点头,此时的他已身染重病,是的,抓回去也没意思了,永乐天子已经大行,连仁宗皇帝也已去世了,现在的皇帝是即位六年的宣德天子朱瞻基。  玉无双黯然道:“我出来已十余年了,该回去了,郑公公,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无双说吗?”郑和咳嗽了几声道:“无双贤弟,郑和有一事相托”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绢册,递给玉无双道:“我一生所学,尽在此中,但这武功太过阴毒,伤人害己,非有大定力者不可学,我身边的人没有能继承的,更没有人能得到这武功而可忍住不练的,只有你,你天纵奇才,武功盖世,绝不会去练这武功,只望你回了中原替我找一个聪明坚毅,心地仁善的孩子,记住,一定要是宦官或天阉之人才能学!将我这功夫传下去,若是找不到,宁可,宁可毁了它!”  玉无双郑重无比的将绢册收入怀中,点头道:“郑公公放心,这武功叫什么名字?”郑和目光悠远的缓缓道:“这上面的功夫八成都是我自创的,我这辈子没几天开心的日子,最开心的,就是小时候在云南,宅子后院那一片灿烂的向日葵,开花的时候,好美好美,它总是向着太阳,向着光明……”  玉无双看着这一生不幸,但却始终为了光明而奋斗的迟暮英雄,鼻中一酸,道:“既然这样,便叫它葵花宝典吧。但愿将来学了这功夫的人,能永远为光明而战。”顿了一顿,又道:“公公,我既然答应你不再和朝廷作对,但这明之一字,本教也不能用了,从今日起,明教便改称日月神教!”  此时的玉无双却不知道,这葵花宝典和日月神教,在多年之后竟纠缠不清,在江湖上兴起了一场腥风血雨,那段故事已有一位大宗师在他的故事里记述,这里按下不表。  当下玉无双拜别郑和,准备离船回归,郑和在他临行前谆谆叮嘱,当今天子雄才大略,似乎已觉察到了玉无双的行踪,为保万一,劝他不要在南京登陆。  玉无双平生向不服人,自恃他一人一刀天下去得,也没有放在心上,当下坐了郑和送的一条船,径自从爪哇返航,而郑和船队仍继续航行,直到了莫桑比克海峡,方才返航,宣德八年四月,一代人杰,伟大的航海家,外交家,武术家郑和在古里病逝,享年62岁。  玉无双回到中土,却并没有听郑和的话,仍是从南京登陆,但他也多留了个心眼,将建文宝图和葵花宝典藏在了随身的无双刃刀柄之中。  结果不出郑和所料,宣德皇帝朱瞻基早已注意到了这个明教的大魔头,他甫一登岸,便被人在下榻的客栈酒菜中下了无色无味的奇毒‘君子散’,但玉无双功力惊人,身中奇毒后仍能在上千大内高手围攻中奋勇作战,连斩高手二百余人,最后却因毒发和伤势过重终擒获!  为了逼问出建文的下落,玉无双被下令押往北京,为了防他逃脱,南京刑部竟将他双脚一手斩断,又怕他嚼舌自尽,更趁他昏迷,割去了他的舌头,点破了他的气海,如此尚不放心,还在他身上下了一十七种奇毒!  但玉无双不愧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大杀神!在押解的路途中,他仗着将奇宝菩提玉叶吞入腹中护住五脏,竟能在气海被破的情况下默运神功,将毒力逼到脸上,虽然因此毁了他的容貌,却恢复了功力。  恢复了功力的玉无双完全已不成人形,但他挣脱铁链,击破牢笼,御气而行,以手为刀,趁押解之人震惊之际,抢回了佩刀,在数百人的围攻下成功逃离!  万里逃亡中,他面对着无数高手的追杀,而他,已遍体鳞伤,身中剧毒,更是残疾之身。尽管这样,玉无双仍然是玉无双,打不败,杀不死的玉无双!  追杀他的人畏惧他的杀意凶名,虽然追杀,却并不敢奋勇向前,更在追杀的过程中相互猜忌,互相推诿,这才使得他能够在进入塞外之后,仗着地形的熟悉终于甩脱了敌人,回到了大雪山! 第九十六章 前因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宋秋离,宋晚词和西天王赫连铁幕听了玉无双的叙述,都是愤怒之极,宋秋离和赫连铁幕眼角都几乎要愤怒的裂开,而宋晚词和阿丝黛拥着小玉倾欢,都是泪流满面。  玉无双经过这几日将养,精神健旺了许多,他脸上戴了个黄金打造的面具,看不见表情,但语气却是平静的很:“事已至此,大家无须为我伤感,我玉无双这一生杀人无算,其中无辜误杀的人所在多有,如今落到如此地步,也不冤枉。”他话锋一转,森然道:“但明朝现在的皇帝朱瞻基对我神教却是必欲除之而后快,此次围攻我的人中,除了锦衣卫的高手,还有一批不知来历的人物,人数不多,武功却远在锦衣卫之上,这些人不得不防!”  赫连铁幕大声道:“教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说这些王八蛋不知我神宫所在,就算他们知道了,有我赫连在,定让他们来得去不得!”他大大咧咧,顾盼自雄,宋秋离一听这话,却是面露不豫之色,但还没等他开口,宋晚词已是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喝道:“赫连铁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欲将教主置于何地?”  赫连铁幕眼睛一瞪,道:“晚词小妹子,我赫连是个老粗,你不要鸡蛋里挑骨头!你南北天王兄妹情深,我西天王掌管教中子弟培养,却也不是好惹的!”这一句话说出,隐隐已有威胁之意,宋晚词怒极,她和宋秋离自小无父无母,一向视比自己大得多的玉无双亦兄亦父,赫连铁幕在玉无双面前嚣张跋扈,她却是容不得的!  宋晚词霍然而起,脑后束发的丝带啪的一声突然寸寸断裂,一头如瀑银丝无风自动,竟然根根上扬,露出了修长秀美的玉颈!  赫连铁幕一看,知道这美如桃李的北天王功力已运转到了顶点,不敢大意,站起身一握双拳,全身上下白袍鼓荡,整个人就像是充了气一样,尤其是一双大袖,就如同被风灌满的风帆一般猎猎而动。  这日月神教中的两大高手,一言不合之下,竟都已蓄势待发,要出手相斗!  宋秋离心里又气又急,这两人动手,伤了任何一人都是神教的损失,更会伤了刚刚归来的玉无双的心。他待要阻止,但这时室内已是满布劲气,他运转功力护住阿丝黛和玉倾欢母女,若是再要开口说话,便可能引发两大天王的真气!  就在这时,斜倚在软榻上的玉无双伸出独臂虚空一按,说也奇怪,满室的劲气忽然无影无踪,宋晚词满头舞动的银发唰的一下垂肩而落,赫连铁幕鼓荡的白袍也软软垂了下来!  玉无双那一只残存的手掌,就彷佛一个黑洞一般,把所有的劲气都吸了进去!  宋秋离又惊又喜,道:“教主,你练成了吸星大法?”玉无双道:“这门功夫邪门的紧,我倒没去练,只是其中化力转力的技巧很是不错,借鉴了一下。”说罢又道:“今日暂议到此,赫连,晚词既是女子,又是小妹子,你就不要和她斗气了。”  赫连铁幕沉着脸一躬到地:“教主,赫连还有些教务需处理,告退了!”说罢袖子一拂,竟不等玉无双允准便转身离去!  赫连铁幕前脚刚走,宋晚词已是怒道:“这赫连老西越来越跋扈了,哥哥,亏你还是神教四天王之一,就这么容他在教主面前放肆!?”  宋秋离苦笑道:“莫要说别人,你还不是在教主面前喊打喊杀?”  宋晚词气苦道:“你……教主哥哥,你看,哥哥又欺负我!”她虽然外貌不过像是二八之年的少女,其实却已是三十余岁,但这一跺脚一娇嗔,当真是说不出的爱娇,说不出的迷人。  阿丝黛心思细腻,怎么不知道这平日冷如冰霜的妹子是为了怕玉无双因赫连铁幕的态度心中凄苦,才故作这少女憨态,心里感动,走过去搂住了宋晚词的肩膀,默默不语。  玉无双当年能驾驭属下上万豪杰,又岂是不懂权谋的人?他已看出赫连铁幕有了异心,若是换做了十二年前,他早将这跋扈之徒立毙刀下,但他如今身遭大变,又刚和家人团聚,心性想法都已大异从前。竟默不作声,轻描淡写的将这事揭过了。  玉无双却没想到,他一时心软,念及赫连铁幕当年的功劳将他放过,却在数年后让他自己尝到了苦果。  原来玉无双虽然放过了赫连铁幕,却也对他不再信任,赫连铁幕外表粗豪,其实心思细密,是个机变百出的人物,他感觉到玉无双的态度转变,更是下了背叛玉无双的决心。靠着自己训练教中弟子的便利,他暗地里培植心腹,更是私自遣人联络中原,搭上了锦衣卫的重要人物。  本来赫连铁幕的行为虽然秘密,若是玉无双能小心防范,也不难看出他的狼子野心。  可惜的是玉无双既是重伤又中奇毒,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倒有二白多日独自在光明宫中万载玄冰洞中借那万年玄冰之力疗伤去毒,剩下的一百多天,他也全部用来陪伴妻女,对教务完全交给了宋秋离。  这也难怪,玉无双与妻女分别十余年,自觉欠她母女良多,九死一生之后,更觉世间再无比妻子女儿更重要之人,正因如此,一个曾经胸怀大志的不世豪杰竟变成了一个百依百顺的父亲和丈夫。  时光荏苒,忽忽四年过去,此时宣德帝朱瞻基已是英年早逝,太子朱祁镇即位,改年号为正统,这位正统皇帝在明史中可谓是大大有名,其一生的传奇程度除了开国皇帝朱元璋外恐怕无人可比。  朱祁镇即位之时,不过九岁,虽然皇帝年幼,但外有‘三杨’辅佐,内有太皇太后张氏匡扶,倒也天下太平,将仁宣之治继承了下来。  但其时离开北京城千里之遥的大雪山上,却在上演着一幕惨绝人寰的惨剧!造成这惨剧的人,此时正在那深宫之中,道貌岸然的手执书本,满口的道德文章! 第九十七章 招降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玉倾欢紧闭着双眼,怀里抱着陆子杰,日月神教最高秘典《摩尼心经》中的奇特疗伤法门‘传灯诀’不停运转,她完全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中,而对外界发生的事不闻不问。  此时,唐缺已是险象环生,二堂主也已渐渐失去了耐性,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  就在二堂主跨出一步的同时,一直负手而立,不时轻轻咳嗽一言不发的叶玄机也同时跨出了一步!  问题是,他们两人这一步的跨出,完全是同时的,一点不差,甚至,连跨出的距离,方位,也是一模一样的!  二堂主咦了一声,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穿过斗笠盯向叶玄机脸上!  叶玄机哼了一声,一直眯着的双眼霍然睁大,反瞪了过去,四道目光一触,二堂主身形一晃,啪啦一声,斗笠炸开了一条裂缝!叶玄机却是岿然不动,可是,他的鼻子却缓缓流出了两道鼻血!  他们两人只是微一接触,竟已经借目光较量上了,看情形,却是二堂主稍胜一筹!  但二堂主心中实是惊怒之极,要知道他早在数十年前便已跨入顶尖高手的行列,多年来精进修为,更在十余年前学得旁门大法,与自身修为相结合,修为之高,几达超凡入圣之境。在他一生中,仅仅在两个人的手中败过而已!而那两个人,都已不在人世了。  可是,眼前这个痨病鬼一样的人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居然能挡自己一击!他是什么人?  二堂主心机深沉,他沉声道:“你是何人?”  叶玄机却不答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二堂主冷笑一声:“阁下武功不弱,但应该知道,你绝非我的对手!”  叶玄机摇头道:“你内力高,杀意强,但是谁输谁赢,要打过才知道。”  二堂主嘿然摇头道:“好,但是我身边还有三十四名堪称当今江湖一流剑手的属下。而你,只有一个人?”  叶玄机嘿嘿一笑:“看你的修为,一定是江湖上身份地位极高的人,以多为胜不怕天下人笑话?”  二堂主阴阴的笑道:“你看来也四十多岁的人了,竟还如此天真……反正你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莫说倚多为胜,就是阴谋暗算又怎么样?”  叶玄机用眼睛看了看虎视眈眈的三十多个黑衣人,苦笑道:“看来我们今天非死不可?”  二堂主哈哈笑道:“那也未必,你们二人的身手都很不错,只要你们肯把那两人交出来。再投效本座,不但可以饶你们不死,而且还会得到重用!”  叶玄机沉吟道:“兹事体大,能不能停手让我和我那兄弟商量一下?”  二堂主心想,谅你两人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你这病夫内力如此之高,那小子剑道修为又那般精深,如能收入属下,当是将来一大助力。当下颔首答允,随即喊到:“老四住手!”  那四堂主剑光已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唐缺紧紧束在网中,却始终不下杀手,他一边出剑,一边早把二堂主和叶玄机的对话听在耳力,心中想到若能收复这年纪轻轻剑术境界却极高的年轻人,日后当可从他口中探知他的剑法精义,对自己的修为大有好处,不由得心热如火。一听住手二字,立刻便收剑后跃。  唐缺见四堂主收剑退开,也收剑缓缓走到叶玄机身旁,刚走到叶玄机身旁,他脚下一个趔趄,若非叶玄机伸手握住他的左手,几乎便要跌倒,原来刚才一场斗剑虽是短短一炷香的时刻,但唐缺所耗精神之巨,不下于和一般一流高手苦斗三日三夜!  叶玄机轻轻一握他的手,见他站稳便即放开,他和唐缺虽是认识时间极为短暂,但已看出这外表随和潇洒的小兄弟实是个傲骨天生的人物,因此只轻轻一扶,却并不助他回复。  唐缺稳住身形,深深吸了口气,一口元气在气海中转了几转,烈阳心诀内篇心法自动发动,奇快无比的便转了十二个小周天,顿时真力恢复了八成,气色大好,腰板也挺得笔直。  二堂主目光如炬,方才一眼看出唐缺真力心神均是损耗甚巨,但这小子仅仅吸了口气,片刻功夫便即精神奕奕,不禁大为惊奇,他是内功上的大行家,这一好奇仔细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唐缺双目湛然有神,神光内敛,尤其是眸子中清澈中隐隐然又一层润泽之意,分明是上乘内功极具火候的特征。  二堂主心中暗骂,这小子剑法如此之精还可说有名师传授天赋奇高所致,但这内力修为却不仅仅是功法神奇便能一蹴而就的,难道这小子娘胎里便开始练内功了么?  他心中暗暗嘀咕,又怎知道唐缺这却是好人自有好报,他不惜耗尽内力救护有情有幸两个孩子,正是合了内家功法不破不立的真意,要知天下内功心法无论正邪殊途同归,不管是何种手段,得来的内力都是贮存在丹田或是膻中气海之中,独独唐缺却是误打误撞,他丹田之中一丝内力也无,反倒是膻中气海自成一个气旋,无时无刻不在运转,行走坐卧都在练功,更因为原有真气散入经脉,硬生生将原本的经脉扩大,若非他人在少年,经脉尚在成长,弹性远胜成年人,加上大悲禅师先用佛门圣药旃檀丸助他理气扩脉,又有广济寺前万人念佛助他度过心魔,后来又有一行大师用贝叶心经为他疗伤,这种种遇合加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所学内功烈阳心诀,实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至高神功之一,这才创造出他这么一个功力增长恢复都远胜他人的怪胎来!  二堂主见了唐缺这等恢复速度,心头想法和四堂主一般无二,他心道:那女娃儿身上的东西对本座实是无用,什么建文藏宝,郑和武学,本座既不缺金银财宝又不能学那郑和武功,但这小子若是投入本座属下,大可慢慢问出他的内功心法来!  四堂主也是这般想,只是将内功心法,换成了剑法精义四字而已!  这两位此时望向唐缺的目光,直如西游记中的妖精一般,只是目标从唐僧变成了唐缺而已。二堂主轻咳一声,柔声道:“你二人现下便可商量了,投入本座属下,可是前途似锦,无论美女珍宝,高深武功,都是予取予求!”  唐缺一听,剑眉一轩刚要说话,却被叶玄机一把拉到自己身后,低声道:“一切有我!”唐缺对这刚认的大哥却是信任无比,当下点点头横剑当胸,护在了玉倾欢和陆子杰面前。  叶玄机满面堆欢,搓着双手道:“既然如此,那敢情好,只是在下尚有一事未明。”  四堂主性子较急,开口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且说来听听!”  叶玄机笑道:“方才这位”他一指二堂主道:“说是人多就能欺负人少,不知此话可是当真?” 第九十八章 逼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叶玄机这句话一出口,二堂主和四堂主都感到有些不对,却又不知这病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视了一眼,二堂主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玄机笑容一收,一张蜡黄的面孔忽的变得严肃之极,冷飕飕的道:“你们不是要倚多为胜么?”话音刚落,他忽然大喝道:“那便看看到底是谁人多!”  二堂主心叫不好,果然叶玄机一声大喝方才出口,官道两边的树林中纷纷有人应道:“奉大人令,捉拿匪徒!”呼啦啦一阵大响,上百名身着大明军服的剽悍汉子从树林中奔出,为首之人,正是先前离开的年轻汉子大勇!  这一下,二堂主和四堂主连同他们手下的三十四名剑手被团团围住,二堂主眼光一扫之下,不由心中长叹一声,大势已去!  其实若是仅仅是上百名大明官兵,二堂主根本就不放在眼里,问题是这上百人竟是个个手中拿着一管黑漆漆的物事,那模样就如同一根根烧火棍一般,但便是这些不起眼的烧火棍模样的家伙,竟然两名大高手连带数十属下不敢稍动!那竟是一百多支神机营火铳!  明军三大营中,战力最强的便是这神机营,其实火枪之术,于宋时便已发明用于战阵之中,只是因为操作麻烦射程也不甚远,宋元两个朝代都没有在军中大规模使用,直到朱元璋开始,这位乞丐出身的天子于军事上才能实是天授,作战方式不拘一格,这才将火铳大规模应用于作战之中。  二堂主没想到这病夫般的中年人竟会有如此强助,饶是他武功超凡入圣,但面对百余支火枪的威力,也不敢说能全身而退。  唐缺没想到叶玄机不吭不哈,放出一只信鸽竟引来了这么一支强大的帮手,对这第一神捕的权柄又有了新的认识,以一个四品身份拥有调动神机营官兵的权力,叶玄机可谓深不可测。  叶玄机眼看局面已定,微笑着略带嘲讽的道:“这两位藏头露尾的仁兄,现下可以露出真面目了么?”  四堂主冷哼一声,手中已经还鞘的长剑自动跳出半尺,寒气森森,迫人眉睫!  二堂主却沉着的多,闪电般的一伸手按在四堂主已抓住剑柄的右手上,沉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四堂主心中怒极,但他也知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啪的一声,重重将剑插回鞘内。  二堂主稳住了四堂主,立刻对叶玄机道:“这位大人,本座倒是有眼不识真佛了,但大人觉得这些火铳手,便一定能留下本座等人么?”  叶玄机淡淡道:“你们两位大高手想来是留不住的,但你们手下的人便一个也休想活着回去。”  二堂主哈哈哈干笑了几声,道:“但本座二人拼着受伤,必可将你们四人毙于手下!”  叶玄机眼中精光一闪:“这点我相信……但你们的属下,相信这样的剑手,决非是容易培养出来的罢?”  二堂主哑然,他和叶玄机对面而立,相隔数丈,忽然一起笑了起来。二堂主笑道:“你我二人各有顾忌,不如今日便就此罢休,他日再各凭本事如何?”  叶玄机洒然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两人达成了默契,叶玄机将手一挥,火铳手们便让出了一条路来,二堂主也做了个手势,便见那些剑手将原先被叶唐二人击倒的同伴背起,从火铳队让出的缺口中鱼贯而出。  二堂主眼见这所有人包括四堂主都已离开,他才拱手道:“本座就此告辞,这位大人,可否示下尊姓大名?”  叶玄机森然道:“本人姓叶名玄机!”  二堂主道:“原来是第一神捕,天理难容当面,难怪,难怪……”他忽的一躬到地,此时他距离叶唐二人约莫十丈左右的距离,在这种距离下,任是再高的内力也无法隔空伤人,因此叶玄机并没防备,但就在二堂主躬身之时,十数点寒星竟如电般射向了叶玄机!  寒星闪出的同时,二堂主人已腾空而起,他这一手自命必中,暗器出手便即逃遁,却没想到叶玄机虽是毫无防备,但他身边却站着个唐缺!  那十数点寒星刚刚出现,唐缺的袖子便奇异的一拂一卷,那些寒星般的暗器便像被乌云遮住的星星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几名火铳手也反应了过来,对着半空中的二堂主便放,但那二堂主功力之强,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却大袖一挥,劲风鼓荡处扫开了火铳射出的铁丸,人也借着一袖之力倒飞而出,霎时间便去的远了!只有空中他怨毒的声音还在回荡:“好好好!原来蜀中唐门也插上了一脚!”  唐缺这时真是后悔不迭,其实二堂主发出的暗器只是一般的‘紧背低头花装弩’只是他这暗器做的特别有力,速度奇快,若是唐缺想接,至少有五六种手法,而且还不会让人认出他的出身。  但当时事发仓促,唐缺完全是从小训练,养成了条件反射,那暗器一出现,他根本是想都没想,下意识的就使出‘拂云袖’,哪里料到竟就被认出了出身!唐缺此时虽然后悔,但只是怕被人知道他是唐门弟子,等若又犯门规,却根本没想到,日后唐门便因为他这一袖遭了大劫!  唐缺心里后悔了一下,随即便抛开了,他便是这等性子,事情既已做了那便没什么好后悔的,他袖子一抖,已将那十几枚小小弩箭抖在了桌上,右手一伸,便想抓起一枚看看。  叶玄机一见他这动作,不由吓了一跳,那十几枚弩箭都泛着蓝汪汪的颜色,明显淬过剧毒,这小兄弟接暗器手法那般奇妙,怎的却这般冒失,竟敢直接用手去抓!  他一急之下,立刻伸手去抓唐缺手腕,哪知道唐缺手腕一翻一折,反而向他手腕扣去,这一下动作妙到毫巅,堪称擒拿手中的巅峰之作,叶玄机一身功夫,九成倒是在屡次战斗中自悟的,他身为捕快,武功路数便往擒拿手法,分筋错骨这一路上走,这一下见猎心喜,忍不住使出真功夫,和唐缺拆起招来。  两人的手在个极小的范围内忽指忽爪拆了几招,虽然叶玄机明显占了上风,但他却靠的是经验老辣,但招式精巧那是远不及唐缺了,问题是唐缺翻来覆去便是那几下厉害无比,偶尔另用一招,虽然也是上乘手法,但差距却是一眼就能看出。  叶玄机心里暗暗奇怪,他却不知,若是王羽瞳在此,更会惊讶的眼珠子都瞪出来,只因唐缺那最精巧厉害的几招,分明便是她孤山一脉的大折枝手和小摘蕊手! 第九十九章 分道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逼退了二堂主等人,唐缺和叶玄机都把注意力投到了玉倾欢和陆子杰身上,大约又过了两柱香时间,玉倾欢才睁开了眼睛,这时,她那双原本清澈无比,碧蓝如海水的眼睛竟看上去变得有些浑浊了。与此相对的却是陆子杰的呼吸变得悠长平稳,脸色也变得红润了起来。  叶玄机见玉倾欢睁开眼睛,也不多废话,立刻开口道:“姑娘,追杀你们的敌人已经走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倾欢睁开双眼之时,本来眼中满含感激,哪知道她一眼看到茶铺外的明军,眼神顿时大变,一双眼睛冷冷的看了叶玄机一眼,轻声道:“你是朝廷的官儿吗?”  叶玄机被她那如同挂上了大雪山万年不化冰霜的眼睛看的一楞,笑道:“是,在下是刑部总捕,从四品职分。”  玉倾欢一听,立刻站了起来,虽然她身形摇摇欲坠,但仍咬牙将陆子杰背起,冷冷的对叶玄机道:“你救了我们,将来我有机会会报答你的,但你是朝廷的官儿,哼哼!再见!”  叶玄机听了她这句话,心里原本的疑问顿时得到了证实,他站在原地默然不语,唐缺虽觉得玉倾欢过分,却也不好对一个女子说什么,但他那师侄大勇却不干了,怒喝道:“兀那女子,恁的这般无礼,我师叔好心好意救了你,你却出言不逊,看你们这对男女也不似什么好人,莫非是江洋大盗么?一发拿了回去!”  大勇在那吆五喝六,叶玄机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大勇顿时闭住了嘴,叶玄机盯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错,竟是会陷人以罪了。”就这么淡淡一句话,那大勇铁塔般的一条壮汉顿时矮了半截。  唐缺眼见玉倾欢似乎弱不胜衣的身形背着陆子杰吃力的一步步走出茶铺,心下觉得大是不妥,他原本陪着叶玄机回府衙,行到半途他忽然勒住了大黑,对叶玄机抱拳道:“叶大哥,这姑娘背着一人行动不便,若是遇上了方才的歹人定有危险,小弟想去帮帮她们。”  叶玄机笑道:“我早知你不会坐视不管的”轻声在他耳边道:“你此去凡事小心,那女子是魔教中人,做哥哥的身有公务,不能陪你一起,千万保重!”  唐缺心中先是一惊,旋即释然,低声对叶玄机道:“小弟省得,方才那人离开的时候也说过,小弟确是蜀中唐门子弟,大哥你……”叶玄机微笑道:“唐门子弟又如何?你大哥我当年读书不成投入公门,当日文不成武不就之时受人白眼莫非少了么?”  原来叶玄机当年屡试不第,一时冲动之下绝了读书的念头,一半也是迫于家贫,投身入了公门,偏生他文既连个秀才也未中得,武也只会得两下粗浅拳脚。他人又执拗无比,遇事爱认死理,在衙门里也是极不得意。  那一年他二十三岁,辛辛苦苦随着捕头捉拿一个江洋大盗,一连跟了五六个月,终是在杭州城外设下了埋伏,当时他们一共去了二十余名捕快,三名捕头,原以为那大盗强煞了也不过是一个人,又设下了埋伏,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谁知那大盗虽是**掳掠无所不为,人品差到了极点,但一身武功也是高明到了极点,一场大战下来,他们二十多人竟被那大盗杀了九人,伤了十一人,从容逃了。  而最令叶玄机羞辱的是,他虽然既未死也未伤,却正是因为他被那大盗一招之下便擒做了人质,才导致一众同僚投鼠忌器,被那大盗各个击破。  将战死的同僚埋葬,叶玄机一个人在钱塘江堤上坐了整整一晚,没有人知道那一晚他遇见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那一晚想了些什么,只是从那一晚之后,原本淳朴老实,有些书呆子气,也有些懦弱的叶玄机再也不存在了,十年后,叶玄机已经成了第一神捕,也成了恶徒们心中的煞星。  这十年中他所遇到的艰难困苦,九死一生,实在无法用文字形容,他成就了莫大的威名,也丧失了他的健康,他恪守了自己的原则,却也家徒四壁,至今孑然一身。  唐缺拜别了这初次见面便倾心相知的神捕兄长,骑着大黑全速往玉陆二人走的方向追去。。  玉倾欢的头发都已被汗水打湿,她此时每走出一步,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她却不肯回头向叶玄机求助,只因她心中有着刻骨的恨和痛,她艰难的走着,没有回头看一眼。  背上的陆子杰越来越重,玉倾欢不停给自己打气,只要能再坚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陆子杰就会醒过来了……  问题是,她此时已不是身怀绝技的玉倾欢了,如今的她,远比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还要虚弱。再走了十几丈远,她实在坚持不住了,一阵阵晕眩,前方的路似乎在旋转。  她终于倒下了,背上的陆子杰也随着她的歪倒在地倒在了地上,玉倾欢竭力想抵抗那只想睡去的感觉,睡眠,此时是多么大的**啊……  就在玉倾欢失去知觉的那一刻,她耳边彷佛听到了一个娇美的女子声音:“咿?这里怎么有人晕倒在路边?”然后她就感觉似乎有人轻轻撩起了她的面纱,那女子声音惊叹道:“啊,好美!牛鼻子你们快来看,这个妹妹好美啊!”,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唐缺挥舞着鞭子,赶得大黑一阵狂奔,但追出了近十余里路也不见玉陆二人身影,唐缺心中大急,心道,莫非被那群人抓去了?但按说应该不会啊,那群人怎会知道这姑娘不肯和官兵一起呢?  他坐在大黑背上仔细想想,放缓速度又往回奔去,这一次他仔细观察路边,果然在大约四里多的地方发现路边一块草丛明显有被压过的痕迹,更在这块草丛附近发现了至少四匹马的蹄印。  唐缺想起曾听铁灵儿说过的一些江湖门道,照着仔细一看,发现那蹄印是向东北方向行去,其中有两匹马的蹄印明显深的多,而在草丛边的蹄印却是几乎一样深浅。  从这些迹象唐缺推断出玉倾欢背着陆子杰一路走到这个位置,或者是坐下休息,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在这里停留过,然后便被至少四人围住了,最后被那些人带走。  唐缺仔细看了看,发现没有打斗痕迹,那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两方人是认识的,另一种便是陆子杰两人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唐缺判断应是第二种。既然确定了方向,唐缺便决定立刻追踪,在没有确定陆子杰两人安全之前,于道义而言,他不能不管。 第一百章 有间客栈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不知道带走玉陆二人的是敌是友,一时之间心急如焚,尽管他和陆子杰之间曾有不快,但终不能见人要了他的性命,更何况还有一个让他有些佩服的骄傲蒙面少女。  唐缺一路沿着那马蹄印记前行,幸好道路上虽然尘土极多,但那两匹多带了人的马,蹄印较深,甚是明显,加上唐缺目力过人,追到最后虽然天色渐晚,倒也没一直没有追错。  但黄昏过后,唐缺却是叫了一声苦,原来虽然天已黑了,但唐缺自小练暗器,便是深夜斗室之中也可视物,问题是对方却显然已进了城,城门前一截已是石板路,这却到哪里再能看出马蹄印?  唐缺抬头一看,这里是一个小城镇,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想来那些人也要投宿,只有先行进城,再慢慢打探。  想到这里,唐缺便翻身下了骡背,牵着大黑走到城门前,也幸好此时刚过黄昏,再过一会,城门一关,唐缺可就不得进城了,就算他使出轻功翻城而入,大黑可是没办法进去。  守门的兵丁一看唐缺一身游学士子打扮,再一看路引上注明了蜀地秀才唐某,倒也没多留难,径自放他入了。  唐缺便向那守兵头目问了城中客栈所在,那守兵头目倒也和蔼,其时明朝对读书人极为看重,唐缺担着个秀才身份,这守兵头目自然另看一眼,笑嘻嘻的不厌其烦的对唐缺介绍了城中客栈的位置,原来这城极小,只有一家客栈。那守兵头目笑道:“公子进了城便沿着大路走,见一个三岔路口径自转左,不多时便有间客栈了。”  唐缺谢过后径自进了城门,按那守兵头目所说一找,果然从那三岔路口转左没走多远,便有间客栈。唐缺站在客栈门前摇头失笑:“当真是‘有间客栈’啊。”  原来那客栈门上高高挂着一块匾,上书四个大字‘有间客栈’!  唐缺微笑着进了客栈,先在柜台上要了一间上房,又要了些饮食让送到房里来,便有伙计满脸堆笑引着他去房间,大黑也有人牵去马厩,唐缺一看伙计前来牵大黑,忙道:“别,我这畜生性子与别不同,非得我牵去才行,别人近不了身。”伙计瞄了一眼大黑,心道这骡子也有脾气。但客人发话,他也无谓争执,便引了唐缺牵着大黑到了后院马厩处,唐缺将大黑拴在马厩一侧,嘴里吩咐伙计多加草料好生照管,眼睛一扫,果然发现马厩里有四匹高头大马拴在一处,马鞍样式都是一样的。  他一眼看去心中便有了计较,一边迈着四方步随那伙计去自己房间,一边似乎不经意的道:“方才马厩中那四匹马真是不错,一看便是口外的好马。”一般客栈中招待客人的伙计都是聪明伶俐,口才便给之辈,似那笨嘴拙舌的只能去灶下烧火,柴房劈柴。这伙计正是个嘴快的,一听唐缺的话,便接口道:“可不是么,公子您可真是好眼力,那五位客人一进客栈,我就说这四匹都是口外的好马……”  唐缺心里一震,道:“五位?怎么四匹马驮了五个人么?这可奇了。”那伙计笑道:“公子你有所不知,那五位里有三位是一路的,是两位年轻公子和一位道爷,另外两人是一个姑娘和一个年轻人,都是昏迷不醒,据那三位说是他们在路边发现那两位倒在地上,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急病。”  那伙计舔舔嘴唇,有些神不守舍的道:“那昏迷的姑娘可真是天仙一般的人,那皮肤,白的就和羊奶似的……”他说的高兴,滔滔不绝的便在那说那姑娘如何美丽,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回头一看,却看到唐缺似笑非笑的站在天字三号房门前,正是他的房间,自己却站在天字五号房前。  这伙计脸上一红,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唐缺见这伙计十八九岁的年纪,低头红脸不敢说话,不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而慕少艾,正是人之本性,连圣人都说食色性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伙计低头道:“我……我……”唐缺哈哈大笑:“你可是觉得自己身分低微?”伙计点了点头。  唐缺一边随那伙计走进房间,看了看房内陈设,倒也干净整齐,伸了个懒腰笑道:“你自食其力,养活自身,不偷不抢,有什么低贱之处,人之患唯不能自立,你年纪轻轻,只要肯努力,一定会有出头的一天。”他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却不知他这一番话却在这普通的客栈伙计心里点燃了一簇火焰,多年之后,这伙计和他还有一番遇合,但那时,这个小伙计却已经身份大大不同。  唐缺此时哪里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他甚至都没有问问这伙计的名字,此时他已确定陆子杰二人便在这客栈之内,只是不知另三人是何方神圣,他心思一动,随口问了问那伙计五人住在何处,原来那道士倒是十分随和,但那两个年轻公子,其中一人却是架子大极,所有上房都看不上,但这小城里却也只有这么一家客栈,那气派极大的年轻公子没奈何,竟是高价将客栈后进一个院落包了下来。  唐缺听了,点了点头,便让这伙计将饭菜茶水送来,随手拿出一块碎银打赏过了,待伙计一走,他便陷入了沉思。  此时对方是何身份完全不知,虽然听伙计说他们是在路边见到陆子杰二人的,但谁知这话是真是假,万一对方是掩人耳目呢?尤其伙计所说对方包下后面整整一个院落,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便是既然对方是三人,那么四匹马中为什么有两匹马的蹄印都十分深,另两匹蹄印却一样,按照蹄印来说,应该是六个人,不应该是五个人。还有一个人去了哪里?会不会是去通知那些追杀陆子杰的人?他们会不会是一路的?  唐缺心中思索,慢慢吃完了伙计送来的饭菜,又洗了个脸,便开始坐在椅上闭目养神,无论如何,陆子杰他们都有可能身处险境,今夜必须一探究竟!按照伙计所说,那三人年纪都不大,应该没有今日的对手那般武功,但对方有三人,自己却只有一人。必须养好精神,才能应付可能出现的危险! 第一百零二章 相见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心神大乱,这时却听到了一声断喝,随着这声断喝,森森剑气已至,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他腰间发力,迅速之极的整个人贴在了廊下,但剑气已在他衣服上划破了一道口子,毫厘之差,他便会血溅当场。  那出剑的人一剑刺出,本是势在必得,却没想到竟被唐缺惊险之极的躲了过去。楞了一下,随即一身轻叱,手腕动处,又是一剑刺来。  唐缺躲过了这一剑,立刻一折一闪,贴着廊柱往下一滑,脚下动处,人已躲在柱后,那人出剑快极,眼看剑尖已要刺进柱子,但手腕一挫,便即收住了去势。  就在这人收住剑势的同时,唐缺已如离弦之箭电射而出,却是窜向了院墙,却是想要离开。那人见状也不追赶,只是嘴角微微一牵,露出了一丝浅浅笑容。  此时房中的人已被惊动,房门开出,两个人已跃了出来,一个手中持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另一人赤手空拳,都是文士装束,一跃出便喝道:“贼子!哪里跑?”  那赤手空拳的人双手一圈,呼的一掌,对着身在半空的唐缺便是一记劈空掌!  唐缺一听到这两人熟悉的声音,心里叫苦,但背后劲风已至,他仓促之下反手拍出一掌,借着那劈空掌力往前一冲,速度反而更快。  但这是却又出现了新的危机,只因另一间房此时也已打开,一个羽衣高冠的青年道人从门中走出,一看院中情况,眉头一皱,手中连鞘长剑一抖,剑鞘飞出,正对唐缺左腿环跳穴!  这说来话长,其实当时只是一瞬间而已,那剑鞘飞向唐缺,唐缺此时人在半空无处借力,更无法看到背后情况,但他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一口真气吸入,整个人前射忽然变成上升,竟纯凭一口真气硬生生上升了半尺。  这一着实是精彩之极,院中的四人都不由喝了声彩,眼看唐缺便要逃脱成功,哪知道近在咫尺的墙头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道姑打扮的中年美妇,手中一柄拂尘轻轻一拂,便把唐缺逃离的大计给活活扼杀了。  唐缺刚一落地,那道姑也跃了下来,呼啦一下,五个人将唐缺团团围住,这一下,唐缺可是插翅也难飞。  唐缺站在当地游目四顾,只想找个机会跑了,只因这五个人里,有两个是他此时绝不想见到的,而玉陆二人落在他们手里,那是绝无危险。  谁知他这里眼珠子乱转暗暗思量,那两个文士打扮的人却已经面色大变,方才打了一记劈空掌的更是流下了两行清泪,颤声道:“你,你为何要走?”  唐缺看到那张流着泪的脸,心里乱极,但一想起当日的遭遇,硬着心肠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那第一个出剑的人却是一个穿着天青色的长裙,面容秀丽的妇人,她长剑还鞘奇道:“灵儿,你认识这小贼?”  那文士打扮的流泪人正是铁灵儿,此时她身着男装却泪流满面,一头扑到那妇人怀中哽咽道:“娘,他便是唐缺哥哥。”  这句话一说出,铁灵儿的母亲,峨眉剑宗之首,七大名剑中的清风女剑客高亚男立刻搂着哭泣的女儿瞪着唐缺,那眼神直似要把唐缺给吃了一样。  另一个和铁灵儿在一个房间的,便是唐缺的表姐上官燕,那道人正是凌霄子,至于那个道姑,便是高亚男的好友,黄山妙雨观主,轻霞仙子。  这一下唐缺可再赖不过去,只得苦笑着解下脸上蒙面蓝布,上官燕一看果然是他,柳眉倒竖,银牙紧咬,上去就是一把扯住了他的耳朵:“好你个小缺儿,长进了不少啊!看到你表姐我也敢跑!”  唐缺哇哇大叫:“哎呀,饶了我吧,燕表姐,饶命,饶命!牛鼻子,你帮我劝劝……”凌霄子在一旁笑咪咪的,一双眼睛满是温暖之意,摇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贫道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上官燕使劲扯了几扯,差点把唐缺耳朵扯掉才顾及高亚男和轻霞仙子在,悻悻放了手。唐缺耳朵被扯得通红,但在面沉如水的高亚男和似笑非笑的轻霞真人面前,他也没敢去揉,连忙向两位长辈行礼,不过虽是弯腰作揖,一双眼睛却是偷偷看着梨花带雨的铁灵儿。  恰好铁灵儿也正偷偷看他,四目相对,这一对初萌情愫便分离的少男少女都不禁痴了。一个心里想:她瘦了,憔悴了,难道是因为我吗?另一个却想:他好像清瘦了许多,下巴上胡子也长了,这些天他一个人,一定吃了很多苦罢?  两双偷偷互望的眼睛变成了痴痴的互相凝视,这一刻,其他人好像都不存在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互相魂牵梦绕,念兹在兹的人。  高亚男原本待在君山,前些日子忽然听说女儿和丈夫闹翻了,她最心疼的便是这个宝贝女儿。顿时又是生气又是焦急,一气之下离开丐帮总舵,在半路上拦住了回君山处理帮务的铁汉青,夫妻两人一顿大吵,铁汉青本来极怕这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的夫人,但在这件事上却是寸步不让。  高亚男虽然出身峨眉,且是峨眉剑宗之首,等若半个峨眉掌门,但她性子明快果决,而且并无门户之见,看到丈夫死活不肯悔改,当下抛出一句话道:“你嫌弃人家是唐门的人不认女儿,可不能替我作主,女儿是我生的,你不要我还要!”不理铁汉青拦阻,收拾了些细软,便孤身一人来找女儿。  她先到了黄山找到闺中好友轻霞仙子,轻霞仙子年轻时本是为了一件感情上的伤心事方才出家,听了铁汉青的行为也是大为恼火,她无儿无女,一向把好友的宝贝女儿当成自己女儿一样,立刻就提出和高亚男一起寻找铁灵儿。  这两位女中豪杰可不是唐缺铁灵儿还有上官燕这种江湖雏儿,高亚男发下号令,命江湖中行走的峨眉弟子全力寻找,轻霞仙子是杏林国手,活人无数,面子更是大的惊人,她一句话,黑白两道都欣然帮忙。结果便是这两位下山没有几天,便找到了铁灵儿的行踪。  高亚男和轻霞仙子一路追过来,自有人和她们通风报信。这一晚到了小城,知道铁灵儿三人住在了有间客栈,立刻找了过来。  高亚男一心要找女儿,哪知道一进院子便看到一个飞贼模样的人倒挂在廊下往里窥探,她以为是歹徒要对女儿不利,当即拔剑相向,也幸亏她自恃身份不肯暗算,出剑时喝了一声,不然后果…… 第一百零三章 相见(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高亚男看到女儿和唐缺的模样,心里直在叹气,辛辛苦苦教她养她,这次更是急得火上房似的来寻她,可这宝贝女儿见了那小子就和痴了似的,也不知道为娘的心里有多着急。女生外向,真是一点不假。  这位清风女剑客只顾自己心里忿忿不平,吃起了唐缺的醋,却忘记了她当年不顾峨嵋派上上下下的反对,连自己恩师的劝阻都不听,执意嫁给大她近二十岁的铁汉青时,和现在的铁灵儿何其相似。  高亚男越想越气,一双眼睛瞪着唐缺,心中盘算:这小子长得倒是好眉好貌,武功也好,听那死鬼说,心性也不错,但小白脸最不可信。不要让灵儿给他骗了。  其实高亚男最讨厌长得英俊的男子,那却是因为她的闺中好友,此时站在一旁,微笑看着唐铁二人的轻霞仙子。  轻霞仙子周轻霞,当年是武林中的著名美人,和唐缺的母亲上官灵玉出身世家不同,她自幼孤苦,若非遇上了四处行医的一代神医黄山医隐周文,她的生命将是完全不同的道路。  周文医术天下第一,也是武林中点穴名家,当年周文机缘巧合收养了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小孤女,便给她取名轻霞,随自己姓周。  周轻霞从小跟随周文四处行医,一起的还有周文的独生爱子周云逸。周云逸比周轻霞大上几岁,对这小妹妹十分疼爱,两个孩子从小耳鬓厮磨,到了周云逸十九岁时,周轻霞也已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  一段孽缘就此开始,周轻霞深深爱上了自己的义兄,问题是周云逸却爱上了另一个女子,在他心里,周轻霞只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而已。  周文心里知道义女对自己独生儿子的感情,他自然是乐观其成,因为这个义女不但相貌美丽,而且温柔贤淑,而周云逸迷恋的女子却是在武林中声名狼藉的人物。  周文最后严令周云逸不得再见那女子,哪知道周云逸用情至深,竟离家出走,去寻那妖女。周文当时已是年迈,加上昔年四处行医时曾为了采药深入云南瘴气密布的原始森林,虽然采得灵药,却被瘴气伤了根本,饶是他医术独步天下,治好了自身,但也元气大伤,被周云逸这一气。竟是一病不起,周云逸下山之后不到三月,一代神医就此撒手人寰。  周文临终前将周轻霞托付给了高亚男的师傅季清玲,从此周轻霞和高亚男成了最好的朋友,周轻霞按周文的遗嘱将他火化,怀里抱着义父的骨灰走遍天下寻找周云逸。那一段日子,她一路寻找,一路治病救人,被她治好的人见她美丽温柔,就如天上救苦救难的仙子来到凡间,都尊称她为轻霞仙子。  那一段日子,高亚男一直陪着她,亲眼看到有多少名门高弟,江湖侠少,世家公子向周轻霞示爱,温柔的周轻霞虽然从来没有疾言厉色的给人难堪,但却一直婉转拒绝。  两年后,她们在关东找到了周云逸,周云逸本来英俊无匹,此时却已憔悴之极,他只有一个人,身旁有一口棺材。  让高亚男愤怒的是,这个俊美到有些妖异的男人对自己好朋友的深情弃之如敝履,接过了父亲的骨灰大哭一场后,竟一只手托着棺材消失在雪地之中,以她和周轻霞当时的武功,竟然追都无从追起!  高亚男当时只有十六七岁,敢爱敢恨,性子明快的她从此就认定了,男人长得好看就没良心,武功好长的好看的男人更没良心!  哎,当年的小姑娘就是这么天真的,其实很大一部分她是给周云逸那神鬼莫测的武功给打击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高亚男同样拒绝了无数英俊少年的爱意,反而喜欢上了当时年纪不小,长相一般,但却英雄侠烈,对她温柔体贴的丐帮铁汉青。  周轻霞遭此打击黯然出家,被她救过的人和倾慕她的人几乎同声一哭,最后为了报答她治病活人一介不取的恩情,大伙儿合力为她在黄山山麓建了一座小小道观,便是武林中黑白两道都尊敬有加的黄山妙雨观。  高亚男越看唐缺越觉得这小子油头粉脸不像好人,而且刚才还在女儿房外偷窥,至于铁灵儿和上官燕穿着男装,却被她自动忽略了。  她等了一会,看到两个人还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有天长地久有时尽,这一望却无绝期的意思,不由重重咳嗽了一声。  她这一咳嗽,唐缺和铁灵儿才惊醒过来,纠缠在一起的目光才分了开来,铁灵儿固然颈子都红透了,唐缺脸也红得如树上某种动物的臀部一样,再看到脸阴的能滴出水的上官燕,神色有些复杂的凌霄子,似笑非笑的周轻霞,还有板着脸的高亚男,唐缺心里那是一个直打鼓。  打鼓归打鼓,还得先见礼再说,铁灵儿红着脸介绍了自己的娘和最疼爱自己的阿姨。唐缺三人也连忙向这两位见礼。  高亚男虽说不待见唐缺,但对上官燕凌霄子却印象极好,他二人向高周两人行礼,这两人可都不敢受实了,而且还急忙还礼,要知道上官燕和凌霄子的师傅,武当龙真人辈分太高,如果排起来,上官燕和凌霄子应该算是和高亚男周轻霞平辈的。  一行人进了房间,唐缺立刻向大家解释他为什么会来偷窥,上官燕和铁灵儿却立刻请周轻霞看看玉倾欢。  周轻霞峨眉微皱,三根玉指收回说道:“很麻烦,她的精元几乎丧失殆尽,正常的话,她应该已是个死人了。奇怪,为什么她还能坚持到现在?”  高亚男讶道:“精元殆尽,怎么会这样?”  周轻霞道:“如果我没看错,她是明教的人,而且在明教的地位很高,因为她至少在十二个时辰里施展了三次魔血祭魂!”  “魔血祭魂?!”高亚男看着昏迷的玉倾欢眼光立刻不同,她有些爱怜又有些佩服的道:“好坚强的孩子,看她这么柔弱美丽,竟能忍受这种痛苦,而且还忍受了三次,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持着她?”  “她是为了我!前辈,求你们救救她!”一个声音在房门前响起。 第一百零四章 续命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站在门口的正是陆子杰,他其实使用雷动九天所受的反挫伤势已被玉倾欢治好,之前醒来时因为神智尚未恢复,错以为铁灵儿三人是快意堂的人,急怒之下才会胡乱出手,被凌霄子点了他晕穴后睡了这么长时间,再醒来时已经清楚了很多。  他自然知道雷动九天的反挫力有多么恐怖,本来自命必死的他现在龙精虎猛,他又不是傻子,听到周轻霞的话还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么?  陆子杰大步走了进来,看到唐缺时心里再无一丝恨意,这小子也是个愣头青,也不问高亚男等人是谁,只对唐缺点了点头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周轻霞面前。  要知道江湖中人跪天跪地跪父母长辈之外,轻易是不会下跪的,陆子杰对周轻霞行如此大礼,可把这位神医仙子吓了一跳。  周轻霞和高亚男先入为主,看陆子杰生得高大英武,虽不如唐缺清秀温文,但也是个英俊少年,顿时误会他和玉倾欢的关系,还以为这又是一对小情侣。  唐缺虽对陆子杰没什么好印象,但事关人命,他只做没看见,自顾和铁灵儿轻声说着这些天自己的经历,铁灵儿则坐在他身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掐他,可惜这妮子掐的实在比蚊子咬还轻,唐缺那是没什么反应。  上官燕看着铁灵儿和唐缺两个人的模样,心里是又酸又苦,但她又怎能说的出口?她看铁灵儿掐唐缺,她便掐凌霄子,可怜凌霄子自从八九岁时见了这小师妹,十余年来被她掐的都成习惯了,尽管腰上已是又青又紫,他脸上还是道貌岸然,一副严肃的样子。  陆子杰跪在地上,只是不停磕头:“求前辈救命!”额头上已是红肿一片。  高亚男见他为了个女子这般模样,这可投了她的缘,立刻对周轻霞说:“妹子,你就想想办法,救救这孩子吧。”  周轻霞心里何尝不怜惜这对小‘情侣’她本就是面软心慈的人,当下轻轻扶起陆子杰,柔声道:“这位公子,她不是受伤,是维持生命的精元受损,已近油干灯枯了,确实是没有办法呀。”  陆子杰见这美貌道姑扶起自己,还以为她有办法,这一听顿如五雷轰顶,扑通一声,他又矮了半截,这却不是跪着了,而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色煞白流着泪喃喃道:“不,不能让她死,不能让她死啊……”  周轻霞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忍道:“只有一个方法,或可一试。”陆子杰一听,眼泪也不留了,拿袖子一揩眼泪道:“真的?!”  周轻霞刚点点头,高亚男就笑道:“妹子你也真是,有办法你也不说,看把这孩子吓的。”她倒不见外,都成了孩子了。  周轻霞轻叹道:“这法子虽然也许能治好她,但实在太过危险,可说是九死一生。”陆子杰大声道:“不管多么危险,晚辈也一定要治好她,前辈,到底是什么方法,求您告诉我吧。”  这时不光是陆子杰,唐缺铁灵儿上官燕凌霄子四人都面露好奇之色,竖起耳朵听周轻霞说这法子。  周轻霞脸上微露黯然之色,咬了咬嘴唇道:“要救这姑娘,只有贫道用金针续命之法,延她三月之命,然后你带她去长白山脉一处悬崖之下,寻一位断肠人,普天之下,只有他才有能力治好她。”  陆子杰楞道:“断肠人?”高亚男一看周轻霞的神色,心下已是了然,轻轻拍了拍周轻霞的手背,周轻霞对她微微一笑,旋即道:“但这里有些极大的关隘,首先,贫道金针续命之术虽能续命,但必须辅以天材地宝,绝世灵药。另外,即使有灵药相助成功续命,三月之内,还必须在长白山找到那处悬崖,寻到那个人,长白山何其之大,那个人在什么地方,贫道也不知道。而且就算找到那个人,那个人曾遭大变,性情古怪,他肯不肯出手相救也是难说。”  陆子杰听了这三样难处,顿时呆若木鸡,先不说后两项,单是这绝世灵药,他要到哪里去找?就算他能找到,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玉倾欢能不能等这么久?  周轻霞再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脸色变幻莫测的陆子杰,陆子杰呆呆站了片刻,忽然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玉倾欢的手。  他凝视着玉倾欢苍白的面容,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治好这个躺在床上的女子,才是他陆子杰最重要的事。  陆子杰转过头对周轻霞道:“无论如何,晚辈会想尽一切办法,若是最后不能成功,至多晚辈和她黄泉路上结伴而行罢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慷慨激昂,只是很平淡的说着,就像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唯其这样,才更让其他人觉得震撼,上官燕已是感动的泫然欲泣,铁灵儿更在唐缺耳边问道:“你看看人家,多好!”  唐缺心道,你要是早几天见到他,就不会说他好了,虽然心里腹诽,但他也看出陆子杰这话确实是发自肺腑,也不禁为他而感动。  周轻霞定定看了他一会,忽然一笑:“既然如此,所有男子都可出去了,贫道要为这姑娘施金针续命之术。”  陆子杰一呆道:“前辈刚不是说要有绝世灵药辅助吗?”其他人也都满脸疑问的望着周轻霞。  周轻霞微笑道:“灵药?是要有灵药啊,不过灵药已在这姑娘身上了。精元丧尽,尚能不死,天下宝物之中,只有菩提玉叶,血玉莲花有这功效,这姑娘身为明教的大人物,想来身上是戴着菩提玉叶了。”  铁灵儿一听,忙不迭的拉着玉倾欢颈上的乌金链子轻轻一提,顿时一片通体翠绿的小小玉叶出现在众人眼前。周轻霞颔首道:“不错,正是这天地间的灵物,产于天竺鹿野苑中,菩提树下,石中藏玉,天然成叶,绝世灵宝,续命护魂。有了它,贫道至少有九成把握续她三月之命。”  陆子杰大喜过望,连忙下拜,高亚男却指挥两个女孩子把他们三个男子都赶了出去。  陆子杰刚出房门,高亚男就啪的一声将门关上了,这小子这时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人家是谁,站在那楞道:“哎呀,这位前辈不知道医术到底如何?”  唐缺看到现在的陆子杰,才觉得这纨绔子弟竟也甚是可爱,悠悠的道:“放心吧,轻霞仙子周前辈出手,不会有事的。”  陆子杰一听这话,欢喜的几乎蹦了起来,有这天下皆知的神医仙子出手,自己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致读者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自从强推结束之后,推荐和收藏那是一落千丈,新书榜上夜语的名次也是直线而落,一直以来,夜语很少向大家要推荐,要收藏。但作为一名作者,对这些数据真的是毫不关心吗?  我从来都以为写作是一个孤独的事情,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深夜,在凌晨,只有显示屏照亮我的面孔,只有CPU的风扇声音陪伴着我。  每个人都害怕孤独,我也不例外,两个月以来,点击,收藏,推荐,一点点上涨的数据是我码字的动力,也许我的文笔不好,也许我的情节不够曲折,也许这本书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作为一名作者来说,我可以说自己是认真,用心的去写了。  当初选择传统武侠作为自己在小说网的第一本书,是抱着必扑的准备的,能有今日的成绩,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不想放弃,也不会放弃,我只对大家说一句,如果您看了这本书,觉得还能够接受,希望能抽出一分钟的时间,注册一个账号,收藏一下,推荐一下,您的一分钟对我来说,是一种慰藉,也是一种鼓励。  当然,即使再没有人看,这本书也会坚持完本,无论如何,《暗器之皇》承载了我少年时至今的一个梦想。过了而立之年的我已经没有太多梦想,至少,让我完成它。 第一百零五章 挑明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夜,小院里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光。  院中树下,一张青石圆桌旁,三个年轻人正轻声说着话。  陆子杰很快说完了自己和玉倾欢相识的经过,唐缺也说了在茶铺遇到他们的事。现在,陆子杰愁眉紧锁,正在发愁。  唐缺和凌霄子看到他的模样,都好言安慰,唐缺更是道:“陆兄,周前辈出手,她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至于去长白寻人的事,小弟正好要去长白剑派,到时候我求师姐师叔们帮忙,他们熟悉当地,一定能帮你找到的。”  凌霄子也道:“是啊,陆兄你不用太过担心。”  陆子杰感激的望着两人,有些惭愧的对唐缺拱手道:“唐兄弟,当日子杰实在是……”唐缺截口道:“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今日再见陆兄,大不相同,可喜可贺啊。”  陆子杰慨然道:“当时我一时激愤,已经抱了必死的念头,我从空中坠下的时候,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但却好像这一辈子都在那一瞬间在我眼前掠过,那时我才知道,前面十几年我是白活了。声色犬马,浑浑噩噩,做了很多错事,实在愧对父母的教诲啊。”  凌霄子道:“陆兄弟你有此领悟,诚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难能可贵。”他皱眉道:“只是刀君前辈如果知道你为了明教教主之女如此,恐怕……”他没有说下去,但话中之意,陆子杰和唐缺都很明白。  唐缺心里有些奇怪,开口问道:“牛鼻子,怎么你是武当高徒,高前辈是峨眉剑宗领袖,都是名门正宗,灵儿也是丐帮小公主,我看你们知道玉姑娘是明教中人,好像都并不排斥啊?”  凌霄子微微一笑道:“明教虽然自本朝开国之后,被天下人视为邪教,但当年元末之时,缺是天下抗元之领袖,当时的明教教主不但是天下第一高手,而且宅心仁厚,曾在鞑子手中救过当时六大门派掌门,也曾大力帮助过当时的丐帮,更与武当峨眉有着极深的渊源。”  陆子杰也道:“对,我曾听家父说过,那位教主据说是出身武当的,还是张三丰真人的徒孙。”  凌霄子叹口气道:“是祖师真人第五弟子张翠山之子,不过可惜张教主后来心灰意冷,又因为情感之事,黯然泛舟出海,不知所踪。明教失了这样一位大有威望的领袖,后来继任的第三十五代教主德望不足以服众,明教圣火令又得而复失,因此根本不被教众承认,明教内争了十几年,后来出了一位极厉害的人物,才终于统一明教,成为实际上的第三十五代教主,这一位,便是那位玉姑娘的祖父,玉归真教主了。后来的事情江湖上多有传闻你们也都知道的。”  唐缺哦了一声道:“难怪你这牛鼻子平日总是叫嚣斩妖除魔,这次见了大魔头的女儿却无动于衷,可是高前辈怎么也这样?”  凌霄子笑了笑,神神秘秘的招招手,唐缺和陆子杰见状都凑过头去。凌霄子笑嘻嘻道:“当日张教主出海时有三位红颜知己相伴,其中一位便是峨眉当时周掌门,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吧?”  唐陆二人听了这话,不由都挤眉弄眼,陆子杰神往道:“功成名就,携美归隐,这位张教主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唐缺却道:“自己**快活,却置军国大事不顾,明教后来惨遭荼毒,这位张教主难辞其咎。”  唐缺和陆子杰都不知道,这一次他们对同一个人的两种评价,其实正揭示了他们性格的不同之处,他们一生的命运,也就因为他们的性格不同,而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轨迹。  凌霄子微笑看着这两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年,从陆子杰身上,他看到了热情,冲动,不计后果义无反顾。而唐缺身上,他看到的是悲悯,爱心,以天下为己任。  两个人虽然完全不同,但又有些相通之处,无论如何,这两个少年,都是前途无量,将来必成人杰。  其实凌霄子忘记了评价他自己,他自小苦修,性格坚忍,为人宽厚,无论在武学造诣还是为人处事上,他都早已成为江湖中年轻一辈的典范。武当凌霄子的名字,在现今的江湖上,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过了一会,凌霄子突然起身对唐缺道:“缺弟,你随我来一下。”唐缺一看凌霄子面色严肃,也不再叫牛鼻子,规规矩矩的道:“是。”  凌霄子对陆子杰点了点头,便领着唐缺走进自己的房间,点燃油灯两人坐下后,凌霄子沉默了片刻对唐缺道:“缺弟,你可知我找你要说什么吗?”  唐缺有些奇怪,问道:“不知道啊。”  凌霄子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单刀直入道:“上官师妹那里,你准备怎么处理?”  唐缺奇道:“什么怎么处理,燕表姐有什么事吗?”  凌霄子见他一副无辜的样子,不由恼怒起来,但还是压着火平心静气的道:“我说的是你们的婚事,你不知道?”  唐缺恍然大悟,笑道:“家父不是已经向舅舅解释了吗?”  凌霄子站起身怒道:“唐前辈给上官前辈说的是延期,你明白不明白?是延期!你现在又和铁姑娘这般,置上官师妹于何地?”  唐缺啊了一声,急道:“怎么会这样?当时家父明明说他已经推辞了啊?”  凌霄子气道:“你啊你,如今弄成这般,你准备怎么办?”  唐缺忽又笑道:“没关系,我找燕表姐说清楚不就行了?”  凌霄子问道:“你准备对她怎么说?”  唐缺笑道:“表姐自小最疼我的,一向把我当亲弟弟看待,她现在生气不过是面子上下不来罢了,我去给她结结实实的赔个罪,自然无事了。”  凌霄子恩了一声:“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上官师妹完婚?”  唐缺大惊:“完婚?我没说要娶燕表姐啊!我心里”他脸上一红道:“牛鼻子,不瞒你说,其实这次再见到灵儿,我才知道我心里是欢喜她的。”  他站起身望着窗外:“她有些刁蛮,有些任性,甚至有些不讲道理,但不知怎么的,我便是念着她,想着她,见到她便说不出的欢喜,而燕表姐,我一直当她是亲姐姐,她也一直当我是小弟弟。”  凌霄子木然道:“可是上官师妹心里是喜欢你的,若是她知道了你的选择,她不知会多么伤心,你今日见到铁姑娘时那般表现,其实她心里难过之极,只是她不会表现出来。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小时候练轻功,她摔的鼻青脸肿,但从来不在师兄弟面前哭出来,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  唐缺蓦然回头,盯着凌霄子道:“牛鼻子,你一直都喜欢我表姐的,对不对?!” 第一百零六章 静夜思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凌霄子看到唐缺寒星一样的眼睛,侧过头沉声道:“胡说,我是个出家人。”  唐缺似笑非笑的道:“牛鼻子,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关系,武当门规好像没有哪一天不能娶妻吧?”  唐缺这句话其实说到了点子上,道教作为中国本土教派,一直是不禁婚配的,明朝时道士除了全真派需要出家住观之外,正一派道士也是可以娶妻的,和佛教的四大皆空完全不同,道教修行讲究阴阳相济,双修也是道家修行的法门之一。最有名的莫过于江西龙虎山张天师一脉,天师之位自东汉张陵创立,四代天师从汉中迁至江西,世代相传,到这时候已是传了四十余代,不准婚娶,那是怎么传下来的?  就算是武当派,张三丰祖师一生不曾婚娶,但他座下的七大弟子,大多是结过婚的。只是后来的武当派历代掌门大多独身而已。  凌霄子被唐缺问的哑口无言,背转身道:“胡说,我自幼一心向道,平生志愿就是光大武当门户,济世救人,怎么会想这些儿女私情之事!”他声音很大,几乎可以说是疾言厉色了。  唐缺听出这位已经有点急了,他是个聪明不过的人,这时候逼着问只能适得其反,当下微微一笑,自顾出去和陆子杰说话。把凌霄子一个人丢在了房间里。  不大的房间里,一盏孤灯幽幽的亮着,只有凌霄子一个人面墙而立,显得分外的冷清。  这种冷冷清清的环境,凌霄子原本早已经习惯了的,从小他天资聪颖,师傅又是武当掌门,和他一样大的小道士在练武当长拳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练习绵掌了,其他人在学入门七十二路夺命剑的时候,他已经和一帮比他大十几岁的师兄弟拿武当金顶的猴儿练剑了。  他曾经是那么样的孤独,师傅对他疼爱,但毕竟是个老人,那疼爱更像祖孙,而不像师徒,师叔师兄们对他很照顾,但那也是大人对小孩的照顾,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辈分却都比他低,见了他都毕恭毕敬。偌大的武当山上,年幼的凌霄子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直到有一天,龙真人捋着雪白的长须,呵呵笑着把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介绍给他:“这就是你的小师妹了,是为师的记名弟子,凌霄,你比她大不了多少,要好好照顾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上官燕。  从此凌霄子的生活完全改变了,他原本每天的生活就是起床,诵经,练功,吃饭,打坐,练功,吃饭,睡觉。他的生活里就只有这些事情。日复一日,他不觉得枯燥,也不觉得乏味,因为他早已习惯。  但是上官燕改变了这一切,凌霄子的生活里从此多了一件事情,对于少年凌霄子来说,那比他其他所有的事情都重要,重要过吃饭,重要过诵经,重要过练功。  这件事情就是玩,陪上官燕玩。  上官燕年纪虽然比凌霄子小那么三四岁,但她惹是生非的本事,挖空心思找乐子的能耐,十个凌霄子捆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  如果单单是上官燕,可能还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把整个武当山弄得鸡飞狗跳,但是加上个凌霄子就不一样了。那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上官燕的风筝落到紫霄宫的顶上了,凌霄子,你跳上去帮我拿下来!上官燕拿猴子练剑反而被猴子抓了(她那时还没资格这么练,纯粹是自己找抽)凌霄子,你去给我报仇!上官燕心情不好了,凌霄子,你想办法逗本姑娘开心!上官燕……  从见到上官燕的第一天开始,凌霄子的生命就不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了。他生命中的重心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笑,他开心,那个人哭,他难过,那个人探亲,他思念,那个人回山了,他高兴。  就连他被同门公认为武当自松溪真人之后最杰出的天才,二十出头便成为武当三子之一,风头盖过了少林寺杰出弟子无相,被称为正道武林年轻一辈第一人,也只是因为,他想保护她。  他并没有当武当掌门的野心,虽然大师兄看他的眼色越来越奇怪。是的,没有人不奇怪,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终日苦练,行侠仗义,但却没有一点点享受。他不爱穿很好的衣服,只穿一袭最普通不过的道袍,连**都是武当弟子的制式**,不喜欢美食,虽然也不讨厌,但青菜豆腐他一样甘之如饴,不喜欢饮酒,甚至连喝茶也不讲究。  他几乎除了练武,诵经以外完全没有个人的爱好,这样的人,在某些有心人的眼里无疑是很危险的,不但危险,简直可怕。  如此苛刻对待自己,所谋者定大!某些人心里这样想。  其实这些人不明白,有一种人,一辈子没有什么追求,也没有什么爱好,因为他这辈子,是为了别人而活的。  凌霄子就是这种人,他无欲无求,只为了一个人而活着,他苦练武功,只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喜欢热闹,喜欢玩,而且很容易得罪人。所以他不分寒暑刻苦勤练,为的就是有足够的实力去保护。  尽管他在江湖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名声,同时也有了很高的地位,但在那个人面前,他永远把自己当做一个跟班,一个兄长,一个保镖。  也许会有人觉得凌霄子这样子很傻,也很苦,但是我告诉你,他不傻,因为他很幸福。因为那个人的快乐就是他的幸福。  但是凌霄子现在很痛苦,因为他知道,他最关心的人现在绝对不快乐,他原本想成全他所关心的人的幸福,而唐缺却揭开了他心中的秘密,一个他自己也不敢面对的秘密。  他是爱着上官燕的,凌霄子自己却不愿承认。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不配,他是个孤儿,相貌也不出众(其实是个帅哥)还是个道士(人张天师也是道士,还是天下总道纲)没有什么本事,只有武功不错(江湖上有这一点比什么都管用。)  上官燕是名门之后,相貌美丽,性格温柔(只有你才这么认为),几乎是完美无缺的(爱一个人会让人变成瞎子),也只有唐缺这样的世家子弟,又和她两小无猜,才能够给她幸福。  这就是凌霄子站在房间里面对着一堵墙心里的想法,他爱一个人不敢说,只因为他自卑,剑法精绝,为人沉稳,做事情很有办法的他在感情上是一个懦弱的人。  PS:感谢大家今天的踊跃投票,还有晓雨ssrMM的红包,还有一位朋友的鲜花,夜语晚上加更一章,争取八点前和大家见面。望大家继续支持! 第一百零八章 行路难(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按照陆子杰的想法,他们应该日夜兼程,抄小路翻山越岭,这样一来能够快点到辽东,同时也能尽量躲避快意堂的追杀。他这个想法一开始就被唐缺否决了,唐缺坚决不同意这么做。  唐缺有唐缺的想法,他的理由是以下几点:第一、玉倾欢现在的身体状况,长途旅行已经很勉强了,如果再从小路走翻山越岭,那她的身体状况绝对无法接受。  第二、走小路的话,不但不能有效躲避敌人的追杀,还反而给了敌人明目张胆行凶的机会,要知道,江湖中人再无视王法,但是在通衢大道上公然杀人,还是会有所顾忌的。  第三、敌在暗,我在明,如果一味逃避,只会疲于奔命,还不如光明正大的选择繁华的城镇和行人较多的官道行走,这样不但补给容易,而且还能以逸待劳。  陆子杰和玉倾欢听了唐缺这一番高论,陆子杰固然是目瞪口呆,玉倾欢也是美目中异彩连闪,他们都没想到,看似温文尔雅,一副书生模样的唐缺心中竟还有如此丘壑。  所以三个人一路上的行程便完全由唐缺来决定,而唐缺行路的方法也确实让他们大开眼界,这位唐大少爷赶路的方法那叫一个与众不同,简单的说,那就是该走的时候他偏偏不走,走了一会,莫名其妙就停下来休息,而且时而旱路,时而水路,路线经常更换。甚至有的时候,他还会走上十几里路又往回走。  更离谱的是,每到一个比较繁华的城市,唐大少爷就会把住的地方安排到衙门附近,然后他洗洗风尘,就去做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就是会文,当时明朝文风极盛,各个地方都有书院,也就是讲学的地方,有些书院很有名,比如湖南的岳麓书院,还有和少林寺离得不远的嵩阳书院。那都是全国有名的学府,唐缺所去的这些书院当然都没那么有名,但也是一地文人聚集的地方。  唐缺所做的事情,就是拿上自己一路上写的诗,做的词,画的画,到这些书院递上名帖,上书‘蜀中秀才唐某某’,秀才虽然是最低的功名,但你要知道,那也是功名,加上唐缺呈上的诗作画卷,那些个文人一见之下,立刻热情接待,然后谈天论地,进行学术交流,后果就是唐缺每到一地,当地就会传开了,有位唐秀才,才气过人,**蕴藉,和表兄表嫂四处游学,他那个表兄孔武有力,武艺高强,表嫂据说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具体长什么样,那就没人知道了。  为什么?因为当时的女子一般是很少见外人的,当然,江湖侠女除外,**楚馆的歌女也除外。  陆子杰开始很不理解唐缺的行为,但是一路下来,一直快要进入辽东,快意堂的杀手出现,他才真正服气了唐缺。  其实唐缺这样做的用意很明显,那就是出名,一个人名气大了,别人想动你就要考虑考虑后果。  当然,那也要唐缺有出名的本事,同时这种出名还不能是武林中的名声,你每到一地先来个以武会友,把当地的武师打败,名声是有了,仇也结下了。唐缺不一样,他的诗词清新隽永,文风飘逸洒脱,尤其是他的山水仕女,十分精妙,常常让那些文人墨客惊叹不已。  这一点,当然要归功于他那位博学多才的祖父,唐门老家主唐天豪先生。  一路上,玉倾欢一直郁郁寡欢,唐缺和陆子杰都以为她是伤心日月神教被灭,父母双亡,唐缺和她没有深交,不好多做安慰,而陆子杰以前自命**倜傥,但在玉倾欢面前,却变得笨嘴拙舌,经常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最后还是唐缺一天兴起,挥毫泼墨画了一幅以玉倾欢为原型的簪花仕女图让陆子杰送过去,陆子杰才看到玉倾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件事,让陆子杰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唐缺和陆子杰都猜错了玉倾欢的心思,玉倾欢之所以郁郁寡欢,并不是因为日月神教被灭,尽管她心里很悲痛,但还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有心事,她很彷徨。  当日大雪山光明宫惨遭外敌攻破,自玉无双以下日月神教高手无一幸免,唯独宋秋离兄妹为了保护玉倾欢脱险,在光明宫被攻破之前就带着玉倾欢和一批铁卫侍女逃了出来。  但逃下大雪山时,敌人又追杀上来,宋秋离兄妹拼死抵抗,终于拖住了对手,当时宋秋离对玉倾欢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逃到中原,找到十年前的陆大叔,他会保护你!”  玉倾欢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没有把时间浪费在悲伤哭泣上,而是怀着刻骨的仇恨和悲伤来到了中原,没想到,会遇到了陆子杰,更没想到,敌人随后就到了。看到了二堂主和四堂主的出现,她明白,宋叔叔兄妹已经不在人世了,因为当时他们的对手正是二堂主和四堂主。  她当时已经没有抱什么希望了,但陆子杰的拼命相救让她燃烧起了不屈的斗志,她本来以为一定会死去,但死亡到来之前她一定要救这个初次相见就为她拼命的男子。  结果很幸运,陆子杰活了下来,而她自己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但她现在很彷徨,因为她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是来找他父亲的事说出来,本来她是一定会说出来的,但是现在她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那些敌人是多么可怕,如果她和陆子杰没有相遇,她一定会去求陆大叔替她报仇,但现在,她不能,也不愿让陆子杰一家因为她遭到灭顶之灾。这是一种奇异的情愫,她甚至想过偷偷离开,离开这个为她拼过命的男子,从此不再相见,但是她已可以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眼看有着生存的希望,她舍不得放弃。  不要认为玉倾欢的一点点自私,没有经历过生死边缘的恐惧,便不会知道生命的可贵,而这个女孩子,她真正经历过了。  玉倾欢默默的看着陆子杰在自己面前有些傻,有些呆的样子,再看看英俊潇洒,卓尔不群的唐缺,她的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第一百零九章 行路难(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辽东的天气,和中原大不一样,虽然是仲夏,但已经要穿着夹袄了。  在进入辽东之前,唐缺,陆子杰,玉倾欢三人,已接连遇上了三起快意堂派出的杀手,两批银衣剑手,一批金衣剑手,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这些杀手中并没有像二堂主四堂主那样的绝顶高手,因此虽然人多势众,三人却还能应付了下来。  快意堂之所以一直拖到了辽东附近才开始动手,完全是迫不得已,经过了唐缺的一番做作,他的文名已是极盛,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一个士林中极有名气的人,快意堂还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尤其是他们现在的重心已经放在了别的地方。  那位深宫中的人物听到了汇报,只是微微的一笑:“魔教的余孽不过是一个小女娃,不必那么紧张,郑公公的武功虽然盖世无双,可惜,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武功能够解决的。”  半跪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位神秘的二堂主,尽管他明明知道上面坐着的那个人丝毫不懂武功,他一根指头就能轻松按死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并不来自于这个人的本身,而是来自于他所代表的权力,绝对的权力,在这样压倒性的权力面前,任你武功盖世,也只是一勇之夫而已。  坐在上面的人沉吟了一下,道:“倒是你说的那个叶玄机,此人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刑部捕头,但却是内阁手中的一只忠犬,这次被他坏了事情,总要给些教训。”  二堂主立刻道:“小人立刻安排,三日内定然提头来见!”  坐在上面的人摇头道:“你们这些江湖人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便喊打喊杀,何必呢?这件事我自会安排东厂去办,你们不用管了。”二堂主一听,立刻不再多话。  那人又道:“上次和你们总堂主提过的,要尽快改进兵刃,制作新的武器,至少要比现在神机营用的火枪厉害,你们可有定计了么?”二堂主为难道:“非是小人等不尽心竭力,实是神机营火枪已是极为精密,若是要制作比神机营火枪更厉害的武器,实在非我堂可行,除非……”  那人听他说不行,脸上已有不豫之色,忽听话里似有转机,不由大感兴趣,追问道:“除非什么,你且说来。”二堂主沉声道:“我快意堂制作兵刃之术,已是天下首屈一指,但要制作比神机营火枪更强大的武器,必须要有神机营提供火药配方,另外还要有精通机关消息,暗器机簧之人相助!”  那人大笑道:“我道是什么事情,这个容易,神机营那边,我便下诏要他们提供配方,至于精通机关消息,暗器机簧的人,你们江湖中不是有许多这些人么,大力招揽便是了。”  二堂主却道:“非也,这精通机关消息,暗器机簧,天下之大,只有蜀中世家唐门,这一家人不但精通机关消息之学,暗器机簧天下第一,更善于制毒!”那人一听,大喜道:“哦?这正是咱家急需的人才,你可和这唐门中人相熟,替咱家将这一家人收于标下,咱家重重有赏!”  二堂主阴阴一笑,顿首道:“回公公的话,这唐门三百年来绝不与朝廷来往,公公想要招揽他们那是绝不可能的,但若是想要得到唐门的暗器机关,制毒之术,小人倒有办法。”  那人嘿然而笑,伸出白皙的手招了招,二堂主膝行向前,来到那人脚边,那人低下了头,一张白面无须的儒雅面孔满是阴鸷之色,低声道:“你莫非以为我王振是个傻子么?莫不是你与那唐门有些私仇,才想借咱家之手将他们除去?”  二堂主闻言浑身一震,但旋即便镇定的道:“禀公公,小人与唐家虽然有仇,但却是公愤而非私仇,此次和叶玄机一同阻拦小人等抓住魔教余孽的,正是唐门中人,小人已查清楚,此人名叫唐缺,正是唐门现任家主的独生爱子!公公,唐门连这样重要的人都派出来和咱们作对,可想而知他们是绝不可能拉拢的了!”  王振恩了一声,却没说话。二堂主见他神色,便知道这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已大为意动,忙趁热打铁道:“公公,且不说唐门那冠绝天下的机关暗器,制毒之术,对公公的大计有多大的帮助,便是那唐门三百年来积下的巨大财富,公公虽然一心为公生活俭朴,但如果拿下了这帮叛逆,至少也能大大充实国库呀!”  这句话终于在王振心中压上了最后一个砝码,王振呵呵大笑,伸出手抚摸着二堂主的头顶,二堂主受宠若惊,忙把脖子伸长了些,好让王振不用吃力。  王振抚摸着二堂主光滑的头皮,便如抚摸一头狗子一般,笑道:“你这人知情识趣,大有前途,倒不似楚铁衣那厮,脑筋都僵化掉了,他日若是功成,咱家青史留名,上追郑公公的不世功业,却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二堂主心中大喜,连连磕头,口口声声大表忠心,只差没将心肝掏出来,让王振看看是什么颜色。  待二堂主告退之后,王振坐在椅上若有所思,嘴角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这些江湖人竟然在他王振面前玩心眼,着实的可笑。想他王振当年饱读诗书,只因时运不济,仕途艰难,为了实现平生的抱负,毅然引刀自宫,净身做了太监,光是这股狠劲,天下便没几人及得。  入宫之后,凭着自己满肚子的学问,先是得了先帝赏识,后来更奉命侍奉当今的皇帝,那时的太子读书。那些年,自己尽心竭力,口传身教,对太子严格管理,谆谆教诲,太子也没辜负自己的期望,不但是做太子之时,就连登基之后,也称自己‘先生’而不名。  还记得陛下登基时,自己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当今皇帝,在心里暗暗发誓:“陛下,我王振有生之年,一定会辅佐你成为一代明君,作出超越历代先皇的功业!”  没有人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当初的誓言,让皇帝陛下成为一代明君,而自己也将展现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 第一百一十章 剧斗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三人终于接近了辽东,而当时的辽东,地广人稀,盗匪横行,着实不是个好去处。  在这一路上,陆子杰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勤奋,可能他学武以来,从没有如此勤力过,几乎是一有时间就练拳挥刀,因为他知道,他将面对强大的敌人。  和他的勤奋刻苦相映成趣的是,这一路上陆子杰和玉倾欢从没有见过唐缺练功,他写诗,作画,甚至偶尔和田边老农,街头小贩聊天,和每个地方的文人墨客论文,但就是没见过他练武。  陆子杰大惑不解,要知道练武真的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我们的唐大少爷,却好像不知道强敌环伺,施施然如同出门游山玩水,陆子杰几次想要质问唐缺,但却被玉倾欢制止了。  玉倾欢虽然这时等于武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她毕竟是一代人杰玉无双的女儿,她对武学的见识之深刻,又非长久以来浑浑噩噩的陆子杰所能比。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玉倾欢这个内行眼里,唐缺的一举一动都隐含深意,虽然,她并不是太了解其中的深意是什么。  答案在第一波杀手出现时揭晓,当时,他们正在一条官道上赶路。  说是官道,但这条官道却是荒凉之极,行了近三十里路,竟连一个人影未见,当走到接近正午的时候,唐缺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一路上极少出鞘的长剑也被他从背上解下,握在了手中。  这个时候,他们的行路工具,是三匹马,一辆马车,因为玉倾欢的身体,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陆子杰从小在镖行长大,赶车他是会的,因此他成了马夫,玉倾欢则呆在了车内。唐缺一人双马,一匹坐骑,一匹作为备用。  当行到一个三岔路口时,敌人出现了,一二三四,一共二十三名黑衣银边的蒙面杀手,正是快意堂的银衣剑手。  陆子杰远远看到这些人的时候,车辕上的朴刀便紧紧握在了手中,他握住刀柄的手如此用力,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彷佛都在跳动。  接下来的一幕,让陆子杰彻底明白了他和唐缺之间的差距!  这个一路上从不练功,只顾写诗作画,像**才子多过武林俊杰,比自己还小两岁的英俊少年双腿一夹马腹,就这么直接冲向了那群杀手!  杀手们也似乎被唐缺这个举动给弄愣住了,我们这么多人,你们就两个能动手的,你们不但不逃,居然还主动冲了过来?是不是活腻味了?  事实证明唐缺没有活腻味,他催马疾行,马头离对方尚有五丈,他人已站在了马背,三丈,他已拔剑出鞘,如苍鹰展翅,大鹏凌空,整个人腾空而起,扑向了二十三名银衣剑手!  人在空中,剑光已将他自己完全包裹,一起一落,地上已倒下了五人!  这一次,唐缺没有像那一次茶铺边的留手,倒下来的五人,已再也不可能站起,每个人的咽喉,都渗出了血迹,一剑出,五条命!  剩下来的十八人全力攻向了唐缺,从战斗角度上来说,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唐缺飞扑而至的轻功,如果他们分散行动,最可能的结果,便是被唐缺施展超群的轻功,各个击破!  所以他们选择了十八人齐心协力,先干掉这个一照面就用近乎偷袭的手段杀死了自己五个同伴的少年剑客!  这个想法是正常的,也是明智的,问题是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绝不正常的人!  唐缺脚下踩着奇特的步法,如同鬼魅一样穿行在杀手群中,这个时候,他更像是一名杀手!  他的剑法奇特到了极点,似乎完全摒弃了剑术中的削,抹,砍等方法,完全是刺!上臂几乎不动,全凭手腕的力量,刺!  他利用奇特有效的步法,灵活迅疾的轻功,贴近一名杀手,振腕疾刺!  因为他采取了贴身的战术,往往被他夺去生命的对手的身体,便成为了他的盾牌和屏障,也许就那么一瞬间,但这一瞬间,已经足够他贴近第二个人,夺取他的生命,利用他的身体,继续无情的杀戮!  刺刺刺刺刺刺……每剑出,必有一人倒下,每剑出必然血染尘埃!  讽刺的是。在停住马车观战的陆子杰眼中,唐缺杀戮的身影却没有一丝一毫杀意,他的动作精准迅疾,每一个动作快到了极点,偏偏又让你看的清清楚楚,若合符节!就像,就像是一名画家,正在用细致无伦,精准无比的动作,在画一幅工笔画!  车厢的窗帘拉开了小半,半张国色天香的俏脸露了出来,玉倾欢海蓝色的眼睛写满了惊异,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天才,真是天才,唐公子的剑术竟已到了这样的境界,他的进步竟如此之快!”  陆子杰看着唐缺从最后一个敌人的咽喉拔出剑尖,有些不快的道:“也不过如此,不过是腾挪小巧的功夫罢了。”  “腾挪小巧的功夫?”玉倾欢讶道:“没有对自己剑术的绝对信心,没有一个完全冷静的心境,没有深厚的剑术功底,没有对武道的深刻理解,光是小巧功夫,能使出这样融会贯通,有自己风格,宗师风范的剑法?”  玉倾欢的评价让陆子杰心里更是一阵不愉,但看到唐缺白衫飘飘,策马缓缓行来的身影,他心里不得不承认,他和唐缺之间的差距,是确实存在的。  当晚,第二批杀手出现,四十二人,唐缺杀三十七人,陆子杰杀五人,伤一人,那一人负伤而逃,却被唐缺脱手一剑,划过近十丈距离,穿心而过,钉于地下!  这一夜,杀死敌人,唐缺三人夜宿在一座小山的背后,陆子杰用一根树枝拨了拨篝火,让火燃得更旺,玉倾欢一路劳累,吃了一只唐缺打来,陆子杰烧烤的兔腿便已睡了,这个坚强的女孩子尽管满心的心事,但她却尽量不给两个少年添更多的麻烦,她睡不着,但强迫自己睡眠,因为她要养好体力,尽量减轻他们的负担。  陆子杰拨完了篝火,溜到附近一棵树后解手,解决了存货问题后他哼着小曲走出来,今天他亲手杀了五个敌人,虽然不如唐缺,但总算也有表现,所以他心情比白天好了许多,忽然,他看到唐缺背对着他弯腰站在一棵小树前,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尽欢死无憾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自从认识唐缺以来,陆子杰所看到的,都是潇洒的唐缺,不羁的唐缺,微笑的唐缺,冷酷的唐缺,他从没见到过唐缺像现在这样,一只手扶着树干,微微的颤抖。  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尽管对唐缺从内心深处有一些排斥,但这么多天来结伴而行相濡以沫,陆子杰还是对唐缺很关心,不但关心,而且好奇。  他悄悄走了过去,而一向警觉的唐缺竟然没发现他的靠近。  陆子杰站在唐缺的背后,他的心充满了惊讶,因为他看到,唐缺正在呕吐。  是的,呕吐,一路风尘,却仍然白衣如雪,看上去永远干干净净的唐缺正扶着树干,痛苦的呕吐,他呕得如此剧烈,晚上吃下的食物已全都呕了出来,他已只是呕着酸水。  陆子杰呕吐过,但那是在大醉之后,而唐缺,这一路陆子杰根本就没看到过他喝醉过。  呕的天昏地暗的唐缺发现了站在身后的陆子杰,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帕擦了擦嘴角,转过身对满脸疑问的陆子杰苦笑道:“很奇怪,是不是?”  陆子杰点点头,唐缺笑了笑,慢慢走到篝火旁坐下,看了看玉倾欢睡着的马车,仰头望着星空。  陆子杰走到他旁边坐下,并没有追问,他知道,唐缺会告诉他的。  唐缺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问了陆子杰一个问题:“子杰,除了今天,你以前杀过人吗?”  陆子杰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答道:“有过几次,最早一次那是三年前我跟镖局里的聂叔叔押的一趟镖去大同,路上遇到了流匪。”他的神色有些兴奋:“那帮流匪穷凶极恶,明知道我们风云镖局的名号还敢来抢,接过落了个全军覆没,我亲手杀了四个。”  唐缺看到他脸上兴奋的表情,心里只觉得一阵悲哀,他缓缓道:“子杰,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个人躲在一边吐吗?”  陆子杰拿起一根树枝,挑了挑火堆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啊,你病了?不会啊,你内功比我强很多,应该早就到了不畏寒暑的境界了。”唐缺颓然一笑:“不怕你笑话,我是因为今天杀了人。”  陆子杰这下奇怪了:“为什么?这些人是杀手啊,他们是追杀咱们,要咱们的命啊!”  唐缺正色道:“是,他们是杀手,是要咱们的命,但他们都是人,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你我当时逼不得已,不杀他们,只有送命,但这些人的家里,是不是也有严父慈母,日思夜想,**爱子,倚门望归?你我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也许就毁了一个家……”  陆子杰听了唐缺的话,心里若有所思,他明白唐缺说的有道理,但江湖险恶,如果都这么面软心慈,在江湖上如何生存下去?  唐缺悠悠的道:“今天是我第二次出手杀人,第一次我杀的是一个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老魔头,虽然对方咎由自取,但我心里一直觉得不好受,今天杀了这么多人,几十条生命,就这样被我的一双手夺走,其实我明明知道,杀恶人就是做善事,杀掉一个恶人,就能阻止他们害更多的人,但是在这些人的父母妻儿眼里,我何尝不是穷凶极恶的恶人呢?”  陆子杰轻声道:“唐兄弟,我一直对你不很服气,但今天我是真的服气了,以前父亲总是教导我,在江湖上行走要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我一直不懂是什么意思,今天我才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  唐缺微微一笑:“子杰你过誉了,我还怕你说我优柔寡断呢!”看到陆子杰要说话,唐缺笑道:“好了,我只是一时转不过弯,和你聊聊,心情好的多了。”两人相视而笑,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墨蓝色的天幕之上,繁星点点,就在这璀璨的星空下,唐缺和陆子杰这两个年轻人放开怀抱,两个人就这一个盛酒的皮囊,坐在篝火边,你一口我一口,说一会话,喝一会酒,晶莹的酒液,消去了心中块垒,也消去了他们之间的隔阂。  到最后,两个人都有几分酒意,唐缺拿着一根树枝,轻击马鞍,放声唱道:“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唯望如愿,独去万里,只影流浪,碧血滴青衫……”歌声激越,陆子杰正是酒酣耳热,听得热血沸腾,不由放声长啸,一跃而起,操起地上朴刀,只见他动处如回风雪舞,静时如虎踞龙盘,一路长风刀法使得酣畅淋漓,精彩无伦。  唐缺见状,哈哈大笑,歌声越发激越,他也真是多才多艺,轻轻一按背上剑鞘,长剑倏的弹出,只见他横剑于膝,手指轻弹,竟以三尺青锋为乐器,曲调虽然简单,但却慷慨激昂,配上他清朗的嗓音,豪放的歌声,更令陆子杰心中大有所感。  只见陆子杰翻翻滚滚,长风刀法翻来覆去不知使了多少遍,到得最后,他刀法已不拘于招式,全凭一股少年豪情,热血壮志,只存刀意,不拘其形,一举手一投足,莫不刀气纵横!  歌声终于停止,陆子杰长笑一声,一柄朴刀冲天飞起,如神龙夭矫,金蛇飞舞,忽的一声,刀光尽敛,陆子杰翻身向着唐缺拜倒:“唐兄弟!指点之情子杰今生不敢或望,他日子杰若有所成,都拜你今晚弹剑高歌之赐!”  唐缺连忙站起身将他扶起,笑道:“你我兄弟,谈什么指点不指点,这也是子杰兄你悟性高,才能从小弟歌声中悟出刀意,可喜可贺!”两人在这清冷之夜,星光之下把臂大笑,说不出的豪情满怀。  当下两人席地而坐,唐缺将自己武学上的一些领悟尽数讲于陆子杰,以前陆子杰未能开窍,这一把钥匙却是无法相授的,但如今陆子杰已踏入了武道的大门,却是已经可以听懂唐缺对武学上的领悟了。  这一夜,唐缺将自己于写诗中寻剑意,与绘画中练剑招的心得尽数相授,陆子杰虽无唐缺那样的文采**,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正如张三丰真人于道藏丹经创不世神功,郑和公公于坎坷人生,戎马兵戈悟武学精义,只要打开了那扇大门,各人有各人的路走,适合唐缺的不一定适合陆子杰,唐缺的心得体会,只能让陆子杰少走一些弯路而已,否则的话一位大宗师岂不是能带出无数个宗师弟子出来。  望着星光下火堆前,低声说话大声笑的两个少年,躲在车厢帘后的玉倾欢低低叹息了一声。有些事情,不是随着人的想法而转移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色诱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第三波杀手很快出现了,并没有让唐缺三人等的太久。  和前两拨杀手不同的是,这一拨杀手的黑衣下摆镶的是金边,人数虽然只有十二个,但却比前两拨加起来难斗十倍!  陆子杰和唐缺都负了伤,在杀死了十二个杀手中的五个后,唐缺断后,陆子杰背负玉倾欢突围而走。  在辽东的黑土地上,陆子杰背着玉倾欢在前,唐缺一人单剑且站且退,七名杀手穷追不舍,这个情况,持续了两天。  直到冲进了长白山脉的茫茫林海,唐缺开始利用地理环境连续布下了五个阵势,才甩脱了追踪的对手。这个时候三个人都已经精疲力竭。  依着一棵高耸入云的松树,唐缺让陆子杰赶快调息,他由于内功心法特异,回气极快,提着剑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个时候,唐缺已经感到了隐隐不对,一连三波杀手,虽然一波比一波厉害,但却没有茶铺遇见的那种绝顶高手出现,敌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既然想不通,当务之急是赶快甩掉追兵,然后尽快找到长白剑派,唐缺在附近极快的寻觅了一遍,凭着小时候跟随十九公学的药物知识,找到了一些松蘑,这个时候也讲究不了许多,用衣襟尽量擦干净,折下一些松枝,生起一堆火,为了不引起注意,唐缺技巧的将火生的十分隐蔽,将松蘑烤熟之后,这就是两天来他们的第一顿饭。  陆子杰调息完毕后,唐缺立刻和他一起用最快的速度在松树硕大的树冠上搭了一个坚固的架子,这时候唐缺也顾不得避嫌,凭陆子杰的轻功,没法带一个人上到十余丈高的树冠,只有他来了。  但他将玉倾欢横抱在双臂间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玉倾欢躺在唐缺的双臂间,眼波欲流,苍白的脸上飞起了一朵红云,那种略带羞涩的美态,让唐缺微微一怔。  一直以来,玉倾欢都是很矜持的,此时怎么会露出这种模样?唐缺顾不得考虑这么多,对一旁横刀而立的陆子杰微微一点头,足尖一点,抱着玉倾欢腾空跃起,到了六七丈高的时候,右足在树干上轻轻触了一下,便又借力而起,轻轻落在了搭好的架子旁。  玉倾欢躺在他臂弯之间,从跃起到结束竟没感到他上身一丝晃动,不由又惊又佩。再一看搭好的架子上已铺好了唐陆二人的衣物,将一个树枝搭成的简单架子铺的十分柔软。心里忽然一阵惭愧,想到眼前这少年素不相识千里相助,但自己……  玉倾欢靠在树干上看着唐缺检查架子是否坚固,有无不妥之处,一双素手无奈的捏着衣角,忽然柔声道:“唐公子……”  唐缺正在弯腰检查那架子,闻声回头道:“玉姑娘,有什么……”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是瞪大了眼睛,再说不下去。  只见玉倾欢半靠在树干上,她被陆子杰背着跑了两天,衣衫不免凌乱,头发也不免有些蓬松,脸上也不免有些灰尘,但她便是那么懒懒的坐在那里,那一种慵懒的风情,那一双蓝宝石般的眸子,却足以让任何男人呼吸停止,心跳加快。  玉倾欢微微一笑,一只白玉般的纤手轻轻将散乱的发丝撩了撩,轻轻道:“唐公子,倾欢美吗?”唐缺目眩神移,喃喃道:“美,真美。”  玉倾欢听了唐缺的回答,一只手缓缓的伸向唐缺的手:“唐公子……”  就在她那如玉笋般的手指将要接触到唐缺的手时,唐缺彷佛被火烧着般将手向后一缩。  他这个举动让玉倾欢一怔,娇声问道:“你,难道你不喜欢我?”  唐缺望着眼前这如牡丹含烟,芍药凝露的绝色美人,忽然嘴角挑起一丝笑意,拱手一揖道:“玉姑娘对我那子杰兄弟的心意,着实让唐缺感动。”  玉倾欢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这笑嘻嘻的少年,这怎么可能?  唐缺微笑道:“玉姑娘心里对子杰兄早已情根深种,但却患得患失,只因玉姑娘明知道子杰兄也有好逑之意,却又不忍心让他卷进危险之中,一个女子若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子,那当真是全心全意为对方考虑,完全没想到自己。”  玉倾欢听的又惊又羞,小嘴支吾着说不出话,只道:“你,你……”  唐缺呵呵一笑,问道:“玉姑娘可是奇怪在下为何没中了你的玉女天魔大法?”  玉倾欢羞红了脸点头不语。唐缺笑道:“这原因有二,第一,玉女天魔大法虽然最重要的是施法之人本身容颜,但毕竟还是需要内力支撑的,玉姑娘内力尽失,威力自然大减,第二,这种控制他人心智的法门,施法之人自己内心不坚,威力也是发挥不出来的,说来在下倒是很安慰,这证明玉姑娘对在下还是有几分下不了手啊。”  “第三,不巧在下出身唐门,外人都道我唐门弟子精研暗器毒药,却不知对这些摄人心魄的法门也有研究,因此玉姑娘虽然施法之时艳光四射,但对在下来说,却反不如姑娘平日的花容月貌来的自然可亲。”  玉倾欢又愧又悔,唐缺接下来的话一字字都彷佛一个小锤敲打在她心上:“玉姑娘,你不忍子杰兄身陷危境,但又知道他性子执拗,又对你一往情深,如果要他离开,他是绝对做不到的,因此你才出此下策,对在下施展玉女天魔大法,控制了在下心神,让在下做出一些举动,刺激子杰兄,子杰兄性子直,定会冲动,到时你再或用言语,或用行动刺激于他,表现出对在下有情,子杰兄羞愤之下,定然离去,你的计划便达到了效果。”  唐缺看着默默垂泪的玉倾欢,轻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姑娘一片苦心,但你却没有考虑到,即使在下中了姑娘的玉女天魔大法,子杰兄也如了姑娘所愿。但他心上所受之伤,却是情何以堪,若是姑娘能够治好,将来还有解释机会,若万一有不忍言之事,岂不是让子杰兄伤心一世?更何况,如今子杰兄和在下都早已卷进了这件事中,此时抽身而退,无异痴人说梦。”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成人之美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手扶朴刀坐于树下,忽然听到树叶声响,抬头一看,只见唐缺轻飘飘从树顶落了下来,正站在自己面前,笑嘻嘻的看自己。  唐缺现在的表情,那就是标准的坏笑,陆子杰不由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问道:“唐兄弟,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唐缺嘿嘿一笑,负手在陆子杰身前绕了圈,然后弯下腰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直把个陆子杰看得坐立不安,摸着脑袋站了起来:“哎呀,你这是作甚?”  “哈哈,哈哈”唐缺仰天笑了两声:“我是在奇怪,怎么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你何德何能,能让玉姑娘……啧啧”陆子杰一听玉姑娘三字,连忙急道:“玉姑娘怎么啦?”  唐缺不答反问:“我刚才和玉姑娘在树上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陆子杰气道:“你们两在那么高的树上嘀嘀咕咕,我怎么听的到?”唐缺笑道:“想知道吗?”  陆子杰摇头道:“不想!”一眼看到唐缺促狭的笑容,忽然心里一动,一把拉住唐缺的袖子笑道:“好兄弟,她和你说了些什么?”唐缺一拍陆子杰抓住自己的手:“莫要拉拉扯扯,她,她是谁啊?”陆子杰憋红了个脸,吃吃道:“她,她便是玉姑娘么……”  可怜陆子杰也算是在风月场中打过滚的,但少年人初尝情味,却不管你是纨绔子弟还是农家小子,一般的患得患失,便是唐缺,原本不也是和他一个模样么?当下陆子杰知道玉倾欢和唐缺的谈话定是有关自己,那叫一个心痒难搔,只好又是打拱,又是作揖,只求唐缺松松口。  唐缺也是作弄的陆子杰够了,便笑眯眯道:“你那玉姑娘为了怕你涉险,想了办法想要让你自己离开,却拉我这倒了霉的垫背。我说子杰兄,人家女孩子对你情深款款,你一个大男人,这时候不去安慰陪伴,还坐在树下作甚?”  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把陆子杰喜的抓耳挠腮,连忙谢过了唐缺便向树上跃去,兴高采烈之下,竟连身法都灵动了几分,待得跃到树顶,只见一张宜喜宜嗔的面孔,嘴角含笑,香腮却犹带泪痕望着自己。  玉陆二人在树顶上你侬我侬,唐大少爷却坐在树下不远处喝风,唐缺轻轻摸着怀里一个小小香囊,那是铁灵儿临别时塞给他的,是铁灵儿的贴身之物,摸着它,彷佛铁灵儿便俏生生的站在面前。  想了一会铁灵儿,忽然又想到自己那位表姐和凌霄子,唐缺不由失笑,凌霄子品行端方老成持重,武功精强却又周到细心,正是骄纵惯了的上官燕良配,只盼他们能走到一起,那便了了唐缺一桩心事。只是以凌霄子的性格,如果不想办法,只怕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唐缺想了一会,便收起杂念开始运功,虽然烈阳心诀内篇能够自动运转,但有意引导和无意运行,效果便大不相同。他已在方圆十丈内布下了一个小型的颠倒五行迷踪阵,但手边没有趁手的布阵器具,仓促之间,这阵法也只能挡当外行,若是有对阵法了解的高人到了,这阵法便无济于事。因此他默运玄功展开六识,以便能第一时间察觉敌人靠近。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唐缺没有这样专心的主动运功,此时在这山中密林,夜深人静之时,他这一全力运转,不由得惊喜莫名。他双目微闭,紧守灵台一片空明,气海处的气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非但带动经脉里贮存的内力运行,甚至开始带动了唐缺身周的空气。渐渐的以唐缺为中心,在体外形成了一个气旋,大量的四周空气向他涌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浓,到了后来,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只见唐缺端容闭目,盘膝而坐,一道道乳白色的气流向他体内涌进,同时一道道无形的气劲从他体内涌出,他身上的白衫鼓如帐篷,长发无风自动,根根向天在他脑后飘拂。随着气流涌进涌出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竟然就这么坐着缓缓升了起来,离地约有一尺,虚空而坐。  唐缺此时虽然一颗心已沉入识海,无意中进入了佛门所谓禅定的深层次境界,但他的六识不但未曾关闭,反而更敏锐无比,感知的范围竟覆盖了百丈方圆,在他感知的范围内,这寂静的森林并不寂静,每一只小虫子的移动,每一只小动物的动作,甚至树木的根系在吸收养分,草叶被微风轻轻吹动,百丈方圆内的一切一切,都被他无一例外的清晰感觉到了。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树顶上,陆子杰和玉倾欢默默对坐,两双眼睛深情的凝视,‘看’到了不远的地方,一只像老鼠一样的小动物在大树下的小洞里探头探脑。  这种感觉,如此奇妙,如此美妙,更如此玄妙。  唐缺不知道,他此时已踏入了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以十八岁之龄,进入先天之境。从此武学巅峰再不是可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楼,而是虽然艰辛,但终可达到的崎岖山路。  自身心法特异,又得佛门灵药几位高僧无意中相助,加上他卓越的悟性,终于在这个夜晚,在这片人迹罕至,充满了天地灵气的森林中,破开后天枷锁,进入先天境界。  所谓先天境界,其实并不如神话传说中一般神奇,人一出生,未食五谷,自然先天之躯,因此婴儿眼睛清澈纯净,绝无杂质,待到断奶之后,身体摄入各种养分的同时,也摄入了各种杂质,再不复先天纯净的身体。  道家所谓练气,密宗所谓手印,天竺所谓瑜伽,无不是锻炼身体,排出杂质,使人尽可能回归先天纯净身体的法门,所以传说中的仙人辟谷,餐风饮露。更有一些传说里,神仙不能吃烟火食。虽然矫枉过正,但却揭示出了人体的大秘密。  但是,踏入先天境界尽可延年益寿,却并非武力就会很强,自古无数道人练气士,佛门高僧大德,都达到了这个境界,有很多人都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只是对练武人来说,踏入先天境界之后,便能够大大延缓修为的下降速度,能够更好的感知天地间隐含的至理,对武学修为的增长好处之大,简直难以想象。  在武林中,能够踏入先天境界的无一不成为宗师高手,但并不意味着宗师高手就一定是先天境界。  唐缺是幸运的,他还十分年轻,经过这一夜,他未来的武学之路变得具有无数可能,而不再像一般的武林中人,身陷局中,无论如何挣扎,成就始终有限。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山黑水(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在树下静静坐了一夜,唐缺非但没有觉得疲惫,反而神清气爽,精神奕奕,朝阳初升时,他一眼望过去,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鲜活动人。  站起身,缓缓在树下打了一路拳,没有招式,完全是随着身体的本能举手投足,这时的唐缺,全身上下每一寸每一分彷佛都在欢呼,每一个动作,都如羚羊挂角,来去无踪。  正沉浸在这武道突飞猛进的快乐之中,唐缺听到一阵掌声,微微一笑,他收了拳脚转身一看,陆子杰站在树下,正轻轻鼓着掌。  陆子杰看到唐缺望过来,笑道:“唐兄弟,看来昨天晚上你又有突破。”唐缺哈哈一笑,走过去挤了挤眼睛笑道:“怎也不比子杰兄的突破来得喜人啊。”  陆子杰一听这话,顿时面红耳赤,急道:“你可别乱说,我和倾欢守之以礼,绝没有逾矩之处。”  唐缺大笑,心道陆子杰这话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两人大的逾矩是没有的,不过小小亲密可不是没有。  陆子杰被唐缺笑得局促不安,正没做道理处,唐缺忽然伸手一抄,手中立时多了个松球,唐缺呵呵笑道:“大清早玉姑娘便赐个松果果腹?真是新人入洞房,媒人丢过墙啊!”  哗啦一响,树冠上玉倾欢露出半张明媚的俏脸,大大方方道:“唐公子,你这张嘴呀,可真够坏的,等回去见了灵儿妹妹,看你是不是还这般嘴强?”  玉倾欢有一半的胡人血统,而且从小在塞外长大,可不像一般的中原女子扭捏,既然昨夜已被唐缺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便再不矫情,立时表现出了敢爱敢恨的本色。  唐缺笑道:“这才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的风采,哪像我们的子杰兄!”长笑声中,他已凌空飞起,这次却没有借力便如一朵白云般飘上树冠,随手折断一根树枝让玉倾欢紧紧抓住,他一只手握住树干中部,轻轻松松便这么提着玉倾欢飘落下来。  玉倾欢轻轻落到地上,放开握住树干的手依偎在陆子杰身旁,笑嘻嘻道:“哎呀,**洒脱的唐公子,怎么也拘起俗礼来了?”这却是说的唐缺不肯用手扶她,却要用树干代替。  唐缺呵呵笑道:“今天和昨日大不相同,昨天你只是玉姑娘,从权未尝不可,今天你可是我唐缺的嫂子了,小弟怎么能冒犯嫂子了,子杰兄,你说对吧。”  陆子杰一听这话,这可不好回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玉倾欢微微一笑道:“嫂子便嫂子,唐缺小弟弟,子杰昨天说了和你认识的经过,那时他行为乖张,倒要多谢你阻止他。”说着当真裣衽一礼,那模样竟是认真的很。  唐缺摸摸下巴,这闷亏可只有吃了,哪知道玉倾欢话锋一转:“听说那位何姑娘对你很不错啊,他日定要见见,看看这位何姑娘比起灵儿妹妹如何?”  唐缺心中叫苦,我的姑奶奶,这哪能对灵儿说?虽说唐缺和何冉婷之间并无逾越,但铁灵儿那无风也要起三尺浪的性子他还不了解吗?为了上官燕的事,已是嘀咕了几次,若是让她知道……唐缺不由打了个寒战,忙对玉倾欢赔起了笑脸。  玉倾欢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有些得意的瞥瞥陆子杰,那意思是说:怎么样,你对付不了,我可治得了他。  三人至此再无隔阂,陆子杰看唐缺尴尬,忙问道:“唐兄弟,昨晚没事吧?”唐缺闻言微微皱眉道:“我也正在奇怪,按说以那些人的脚程,绝不至于昨晚一夜毫无动静,不知道他们要耍什么花招。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时多虑也于事无补,还是先到长白剑派再做道理。”  长白剑派,当世七大门派中人数最少,历史却相当悠久,传承数十代的门派。这居于辽东苦寒之地,以风雷快剑威震江湖的门派,已在长白山脉定居了八百余年。  八百余年前,隋大业七年,‘知世郎’王薄与同乡孟让起兵反隋,其动机便是因隋炀帝征高丽,王薄作《无向辽东浪死歌》: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长矟侵天半, 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王薄起兵之时,从者如云,但此人后来反复无常,最终降唐后被仇家所杀,当时随他起兵的关东子弟中,有一人齐思远,武功高强,为人正直,因对王薄屡次劝谏不听,失望之极,遂挂冠而去,浪迹江湖,因他身着道装,时人称其齐真君而不名。  齐真君晚年之时,思乡心切,便携带弟子回到长白山,在玉雪峰天池之畔开创长白一派,因为地处偏远,人丁不旺,但也正因为条件艰苦,长白一派向来奋发图强,坚韧不拔,历代高手辈出。  唐缺三人现在的目的地便是天池所在的玉雪峰,他们艰难的跋涉着,三人举目望去,一片片雪白的石头和那终年不化的冰雪混在一起,远看白茫茫一片,雪石难辨。  这时山上已是十分寒冷,唐陆二人的外套都脱下来给玉倾欢裹着,但已无内力护身的她还是冻得面青唇白,不停的瑟瑟发抖。看到陆子杰眼里,不禁一阵阵心痛。  其实陆子杰自己也很冷,他内功虽不算差,但尚未达寒暑不侵的地步,更何况他此时和唐缺一般,之穿了一身薄薄的**。  唐缺内力修为高出陆子杰甚多,更加上烈阳心诀本就是至阳的心法,所以他非但不冷,反而浑身活泼泼的似有一条热流不停在筋脉中盘旋,这酷寒的天气,反而对他的内力大有裨益。  唐缺虽然不冷,却也不能眼看着陆子杰和玉倾欢受冻,没有办法,他只好隔上一会便停下行路,给玉陆二人输进一道阳和淳厚的内力,然后再继续行走。  尽管知道长白剑派就在玉雪峰上的天池旁,可这逃亡的路上又不能去山下找向导,只有一路摸索着行走,唐缺看着已快支持不住的玉陆两人,心里只盼能遇到进山的猎户,好求人家带路。  在山中走了已有两天,眼看着三月限期不过还有十余天了,长白剑派的影子也没找着。在这雪山之上密林之中,到哪里找一个只有十几个人的门派驻地。  ——————————————————————————————————————  ps:今天第一更晚了,呵呵,今天是夜语三十岁生日,妻子从外地特地回来。没有办法。望大家原谅!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山黑水(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和陆子杰一个长在天府之国的四川,一个长在山明水秀的济南,都完全没有在雪山上行走的经验,幸好有一个玉倾欢,尽管长白山和大雪山地形完全不同,但她从小在冰天雪地中生活的经验这时可起了大作用。  玉倾欢这时取代了唐缺,成为了三人中的核心。三个人一路走下去,身上带的干粮已吃光了,不过幸运的是陆子杰打了一头梅花鹿,倒是解决了粮食之虞。  那头梅花鹿温驯可爱,懵懵懂懂的也不怕人,却遇上了饥火中烧的三人,玉倾欢毕竟是女孩子,一看那鹿就喜欢的不行,可惜她欣赏那鹿身上美丽的图案,陆子杰这莽货已是冲过去一拳便把这鹿给打死了!  就为这事,玉倾欢大发娇嗔,陆子杰固然低头认错,连唐缺也落了一身不是,玉倾欢的理由是你唐缺武功比陆子杰高,出手也比他快,为什么不阻止?  唐缺听着玉倾欢的控诉,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颗小石子落进雪地不见踪影,心道,他不出手我都准备出手了,还想要我阻止?我愿意,肚子也不愿意呀!  埋怨归埋怨,控诉归控诉,鹿肉一样要吃,鹿皮一样要穿,连那这只年龄尚小的雄鹿头上那对鹿茸,也因为是上好的补品,被陆子杰死劝活劝,塞到了玉倾欢的樱桃小嘴里。  两只鹿茸被切成薄片,唐缺双掌一搓,便将它烘的干燥无比,陆子杰细心的把它搓成粉末,每日给玉倾欢服用,玉倾欢虽然嘴上生气,但看到陆子杰细心熨帖的模样,其实是芳心可可,玉颊生晕。  这几天过来,玉陆二人越发亲密,那模样直把唐缺酸的牙根都要掉了,所谓眼不见为净,这平日警戒的任务便交给了我们的唐大少爷。  这一日午后,陆子杰又给玉倾欢服用鹿茸粉,唐缺照例走得远远的,想要看看能不能寻些吃的,那只倒霉的小鹿给三人抵了几天食用,也已经没剩多少了。  唐缺在林中飞快穿行,他嘴上说看不惯玉陆二人的亲热模样,其实心里深知两人表面上欢声笑语,轻怜密爱,实际上心中的苦涩实是难以言表。  玉倾欢如花年华,国色天香,却已没有几天的生命,眼看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一点点渺茫,她此时对陆子杰毫不顾忌的热情正表示她已对自己活下去不再抱什么希望。  而陆子杰呢,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玉倾欢,对她偶尔发作的小性子总是包容,也正因为他知道,他深爱的人已时日无多,她的生命正在飞速消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玉倾欢最后的日子快快乐乐。而他自己,唐缺不止一次在深夜里看到他躲在远远的树后,偷偷的哭泣。  面对这样的他们,唐缺心里有着深深的同情,他只有尽量给他们独处的时间,让他们可能是最后的一段相处尽量没有遗憾。  唐缺一边展开身法,一边若有所思,正在他在林海中飞掠之时,忽然,他听到一声大吼。那是猛兽的吼声,唐缺心里一喜。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声大吼,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拔腿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可唐缺第一个反应就是这猛兽体型定大,能顶好几天的粮食!  唐缺立刻听声辨位,调转方向飞速朝那吼声来处掠去。  到了近前一看,饶是唐缺艺高胆大,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此时站在一棵高高的云杉树顶,就在他下方不远处,三只猛兽正斗得如火如荼。  这三只猛兽,两只是长有丈许的吊睛白额虎,虎乃百兽之王,这两只猛虎果然不愧百兽之王的称号,雄健威猛,扑击之间腥风大作,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当真是飞沙走石,威势无比。  但是这两只百兽之王的对手,却更是恐怖!  这是一只高约一丈,肥胖臃肿的奇怪动物,浑身黄里透白的长毛,五官似人,人立当场,一双硕大的前肢左格右挡,两只猛虎竟无法靠近它身周三尺之内。  唐缺眼睛一扫,已是发现了这三只猛兽相斗的原因。只见那怪物脚下,躺着一具小老虎的尸体,已是脑浆迸裂,而那怪物口边犹自滴着鲜血。  再看那两只猛虎,口中低吼连连,虎身那华美的皮毛上都是血迹斑斑,每只身上都有几处伤痕。  唐缺心道原来这两只猛虎是为子报仇,不由大起怜悯之心,但怜悯归怜悯,毕竟相斗的是兽非人,他也只是在树上换了个姿势,静静的坐树观虎斗。  他看了一会,那怪物力大无穷,轻轻一拨便把五六百斤重的猛虎拨了个跟斗,兼且那一对巨掌上指甲锋利无比,虎皮虽厚,也经不起它几下划拉。不一刻,那两只虎血流过多,扑击都慢了下来,但却始终奋勇拼斗,绝不退缩。  唐缺看到此时,已想到了那怪物是什么,他曾在一本前人游记中看到,此物名唤罴,书上说这罴性猛力强,最喜掠牛马而食,力大无穷,能将一人粗细的大树轻易拔起,最是厉害不过,民间所传的山魈便是这东西了。  唐缺原本想要两不相帮,坐收渔翁之利,但接下来得情形却让他改变了想法。  两只猛虎又和那罴斗了一会,忽然被那罴窥了个空子,一掌拍在一只猛虎颈间,这一拍之力已是极大,更何况那罴顺势往下一拉,精钢似的指甲便在那虎颈间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只见虎血喷涌,那虎被拍的飞出去三尺有余,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四肢动了几动,眼见得是不活了。  另一只猛虎见了,忽然如同发了疯一般拼命扑击,竟将那罴逼退了几步,这虎转身扑到那倒下的虎旁边,对身后的强敌视而不见,轻轻将头在那倒地的虎头上挨挨擦擦,又用头顶那虎的身子,看模样竟是想要那虎再站起来。  说来也怪,那罴见了这状况也不追击,只站在原地定定看着,那虎顶了一会徒劳无功,忽然踞坐于地,仰天一声虎啸。  唐缺听了这虎啸,不由心中一沉,只因这虎虽是畜类,但这啸声悲怆之极,听的人只想大哭一场。  那虎长啸过后,圆睁虎目瞪视着那罴,却不再动弹,唐缺心中大奇,定睛一看,原来那虎竟然也已死了!  那罴口中低啸连连,似乎看到两虎一只战死,一只力尽而忘,甚是得意,只见它摇摇摆摆行了过去,两只巨掌不时互相拍击,状极欢愉。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山黑水(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眼见那罴走向那两只猛虎的尸身,血盆大口旁口涎横流,心中不由大怒,心道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恶物毁了两只猛虎的尸身。  当下他伸手折了一截树枝,屈指一弹,只听一声如同强弩破空般的急啸,那罴一声大吼,一只巨大的手掌捂住了左眼,右眼凶光四射,转头向唐缺所在的云杉瞧来。  原来唐缺一弹之力好比强弓,树枝犹如利箭,竟是将那罴的左眼给射瞎了,这还是那罴几已通灵,竟能用手掌夹住了树枝尾端,否则它虽然铜头铁额,这一下也不免被树枝穿脑而过!  这凶猛的异兽勇悍之极,虽是受了重创,却反而凶性大发,看准了目标,嗷嗷叫着便一头撞了过来!  唐缺所在的这棵云杉有三人合抱粗细,也被这异兽一下撞得乱颤,那罴一看没能撞断,狂吼了一声,也不顾左眼伤势,干脆两只利爪齐上,不停的对着树干疯狂的撕扯起来。  唐缺向下一看,笑道:“好家伙,真是生得一对好爪子。”原来这罴两只利爪上下翻飞,抓得那云杉树皮大块大块脱落,跟着木屑纷飞,看那架势,这棵云杉虽粗,估计也架不住这异兽抓上几时。  唐缺冷笑了一声,忽的从树上跃下,人在半空,已是长剑在手,嗖的一剑,便向那罴当头刺落!  眼看这一剑便要从那罴的天灵盖上刺入,谁知这异兽吃了个亏,竟是警觉的很,唐缺剑尚未至,这异兽便就地打了滚,竟远远让了开去翻身站起,躲过了这一剑。  唐缺见状吃了一惊,这罴虽然凶猛,但毕竟是野兽,他倒也不放在心上,但这一滚一翻动作敏捷,身法灵动,明明是武功家数,莫非这罴当真如同传说中一般,是成了精的山魈么?  就在唐缺在树上看那罴与两虎相斗之时,陆子杰和玉倾欢却遇上了一个怪人。  这两人多日来感情突飞猛进,除了那最后一关,已是和寻常小夫妻般别无二致,眼看唐缺知情识趣,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自然依偎在一起,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玉倾欢披着鹿皮靠在陆子杰怀里,感受着心上人有力的心跳,心里一片温暖喜乐,但却又不免一丝遗憾,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陆子杰拥着怀中玉人,鼻端闻到她秀发上阵阵清香,心魂俱醉,忽然听到玉倾欢幽幽叹气,心里一惊,忙道:“欢欢,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么?”  玉倾欢轻轻摇了摇头,轻轻道:“子杰,若是咱们能永远这样,那可该多好。”  陆子杰看着她晓露明珠般的面容,又是怜爱又是心痛,心中凄苦万状却强作欢颜笑道:“咱们当然能永远这样,等找到那位断肠人前辈,求他出手,你身子大好了,咱们永永远远不分开!”  玉倾欢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微笑,眼神迷离的道:“真有那么一天,你陪我回大雪山,回草原,回我的家乡,那里可真美啊,山下一望无际的草原,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就象这儿一样。你知道吗,我最爱雪山上的雪莲花……”  陆子杰听她越说声音越低,到了最后竟如同睡梦中的呢喃一般,吓得心胆俱裂,忙紧紧拥住了她,在她耳边凄声呼道:“欢欢,欢欢,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玉倾欢浑身软绵绵的被陆子杰抱着,这时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迷迷糊糊中彷佛看到了好多画面,又彷佛看到了许多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爹爹,娘!宋叔叔!不要,不要杀他们!我不要报仇,我想回家,子杰,救我!”玉倾欢白玉般的脸颊此时变得赤红,迷乱的呼喊着,脸上的表情一忽儿愤怒紧张,一忽儿彷徨无助,一忽儿又悲痛欲绝。  陆子杰此时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紧紧抱着她不停喊着她的名字,看着怀里玉人痛苦的情状,他只恨不能用自己的命来交换!  陆子杰急到了顶点,仰天狂呼道:“老天啊!你为什么这样残忍,她已经失去了爹爹妈妈,失去了一切,为什么连她也不放过,若是你真要收去一条性命,便收去我的吧!求你放过她,放过她……”呼声悲怆,这高大昂藏的少年已是涕泪滂沱,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幽幽淡淡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老天爷?若是这贼老天有用的话,天下还会有那么多悲惨的事情么?”  陆子杰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颗树上,一个消瘦颀长的男子正冷冷望着他。  看到这男子,陆子杰心道:“世上竟有这样英俊的人!”只见这男子一袭青衫,长发披肩,身材瘦削颀长,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小,但那眉目五官,实是无懈可击,俊美的不似尘世中人。  那男子看到陆子杰望过来,便从那大树上一步跨出,说来也怪,也不见他作势,就这么一步跨出,陆子杰眼前一花,这人便已站在他的面前。那七八丈的距离,在这人足下,竟似是假的!  陆子杰一时福至心灵,心知这青袍男子定是高人,连忙将玉倾欢轻轻放下,双膝跪地对那青袍男子叩头不止:“前辈救命,前辈救命!”  青袍男子看也不看陆子杰一眼,只是淡淡望了望躺在地上的玉倾欢,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似乎玉倾欢的美丽让他也甚为吃惊。但旋即便回归了那古井不波的眼神。  他沉吟了半响,忽然袖子一卷,陆子杰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一托,不由自主的便站起了身子,青袍男子瞪了他一眼,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随意跪人?看你的武功不俗,家中师长没有教过你么?”  陆子杰被他这一说心中恼火,但眼前有求于人怎敢发作,只得低声道:“晚辈原本不是这样人,只是一时情急……”  那青袍人一楞,忽然凄然笑道:“一时情急,一时情急,唉,天下多少事,都因为这一时情急啊……”  陆子杰看他神色异常,不敢贸然接口,只怕一句话说的不好,便惹怒了这高深莫测,喜怒无常的异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山黑水(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青袍男子低头喃喃自语了几声,忽然抬起头盯住了陆子杰。  这青袍男子一双眼睛如同冷电也似,眼中杀机四射。直盯得陆子杰心头寒意大起,几乎不能和他对视,但他心切玉倾欢,仍是诚恳的望着那青袍男子。  那青袍男子盯了陆子杰一会,哼了一声,眼中杀意尽敛,问道:“这女娃儿没几日命啦,听你的口音是山东人氏,为什么千里迢迢到这里来?”  陆子杰一听他问话,心里顿时抱了几份希望,忙长揖道:“前辈,我们此来是求医的。”青袍男子冷哼道:“求医?长白山方圆数百里便无一个真正的良医。你们跑到这里,那可是找错了庙门!”  陆子杰正要答话,那青袍男子忽然眉头一皱,问道:“还有什么人和你们一起上山来么?”陆子杰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忙道:“还有一个朋友……”  青袍男子面现怒容,突然凌空在玉倾欢身上一点,道:“抱起女娃儿,随我来!”  陆子杰突然看到那男子出手,吓了一跳,但立刻便看到玉倾欢潮红的面颊恢复了原来的面色,呼吸也平稳下来。才知道这男子是出手救人,但这等神奇的手法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更确信了这青袍男子是前辈异人,再不迟疑,抱起玉倾欢便随那男子奔去。  唐缺见那罴竟似会武功一般,又惊又疑,当下收了长剑,赤手空拳的便和猛扑过来的罴斗在了一处!  罴生性本就凶残,如今受了重伤,更是凶猛之极,唐缺展开身法只是在它身周游走,看那罴扑击了几次,更是确信这罴会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  唐缺原本有心杀了这凶残异兽,但此时看来,这罴却是有主的,能驱使这等异兽凶物,此人能为可想而知,因此唐缺双掌一错,竟使出拳脚功夫对付起这恶物来!  那罴体型臃肿,但却并不蠢笨,转动之间灵活矫捷,一双巨掌挥舞之极腥风阵阵,端的是厉害无比,若是一般高手,遇上了这通灵异兽,恐怕也讨不了好去!  可惜的是,它遇上的却是唐缺,只见唐缺身形如电,绕着那罴不停转圈,偶而一掌拍出,掌心内陷,正是金丝绵掌的掌力。那罴虽然皮粗肉厚,铜筋铁骨,挨了几下也是疼入骨髓,扑击之间,竟是渐渐慢了。  唐缺一看这罴渐渐不支,掌法一变,竟使出了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出来!他这一路掌法施出,掌风忽忽威猛无俦,虽是略微生疏,但掌力凝聚,竟比铁灵儿使的更要厉害的多!  原来铁灵儿和他当日在九华山回芜湖的路上一路耳鬓厮磨,小妮子醉心武学,便将自己会的两门绝学说给唐缺印证,唐缺聪明过人过目不忘,听了之后便记在了心里。如今他步入先天之境,所谓一法通万法通,这降龙十八掌虽说铁灵儿自己也学的不到家,但唐缺内力悟性都非铁灵儿可比,这一路掌法,他加上了自己的心得,虽说似是而非,但却威力惊人。  那罴被唐缺掌风一逼,这乐子可就大了,唐缺顾忌它主人不知是何等样的高人,掌力吞吐之间留了分寸,但他心恨这罴杀了那两头英勇的猛虎,尤其是最后死的那一只,临死虎啸之中,几许不甘,几许悲愤,竟让唐缺大有所感,所以虽然那不杀这凶残恶物,却是要让它吃尽皮肉之苦!  那罴被打得全无还手之力,唐缺每一掌拍出,便似五丁开山,巨斧破木,打得它全身骨节欲裂,痛楚无比,到了最后,这异兽也不再躲闪,干脆趴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脑袋任唐缺拳打脚踢出气。  唐缺一看这罴摆出这等任你宰割的模样,反倒下不了手了,当下便住了手。又看那罴双掌遮着脑袋,五体投地,一个硕大的臀部高高翘起,实在是既可怜又复可笑。  正要过去看那两只猛虎尸身,唐缺眼前忽然青影一闪,那青袍男子已站在那罴身前。  那罴见了这青袍男子,口中呜呜做声,一只残存的右眼眨了几眨,竟然滴下泪来!  青袍男子见了罴这般模样,没好气的一脚踢去:“没用的畜生,还不给我滚到一边去!”  那罴挨了一脚连忙站起,缩头缩脑蹲到一边,却还不忘对站在当地的唐缺龇了龇森森利齿,那表情便似威胁唐缺一般。  唐缺见了这般情状几乎笑出声来,都道狐假虎威,原来连这等异兽也是一样!  但他知道眼前这英俊无匹的青袍男子便是这罴的主人了,不敢大意,抱拳道:“这位前辈请了……”  青袍男子低头望着自己脚尖,彷佛他的脚尖有什么奇妙一般,头也不抬森然道:“伤了我的罴奴一只眼睛,自己挖掉一只眼睛饶你不死。”  唐缺心中大怒,心道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伤了你养的畜生眼睛便要人挖眼相赔,若是杀了难道便要我以命相抵吗?  但他性子外柔内刚,仍是客客气气道:“在下不知此兽是前辈豢养的灵物,无意冒犯……”  青袍男子抬起头道:“你啰啰嗦嗦,便以为能逃脱惩罚了吗?”忽然一眼看到唐缺背后的惊雷剑,脸色大变,也不见他作势,忽的便到了唐缺身前,伸手便向惊雷剑抓去!  这青袍男子行动之快,如鬼似魅,但唐缺反应也是极快,那青袍男子一把抓去,眼看就要抓住惊雷剑柄,哪知道唐缺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手法,他手掌抓向之处,竟突然变成了雪亮的剑尖!  青袍男子惊咦了一声,忽的便退回了原地,他那身法极其古怪,足不动,膝不弯,便似在雪地上滑行一般,但那速度,却实是快到了极点!  青袍男子一击未能奏效,心中大是惊讶,要知他平生虽极少与人动武,但武功之高,已达不可思议的地步,更兼他曾行遍天下,于武功所知之博,也是天下有数几人之一。  但这只穿了一件单薄内衫的英俊少年,竟能避过自己一抓,而且他的手法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这却让他惊疑不定,十余年未出江湖,什么时候江湖上有了这样的少年高手?更有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调教出这样的少年高手?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山黑水(5)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双手横抱着玉倾欢奔来时,看到的便是青袍男子和唐缺相隔三丈对峙的场面。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唐缺如今是他的至交好友,那青袍男子却是救玉倾欢的希望,所以他只好默默站在一旁。  青袍男子打量了几眼唐缺,发现这少年虽然年纪轻轻,眉宇间还有些稚气,但持剑而立气度恢宏,浑身上下毫无破绽,大有一派宗师的风范。  这下他心里更是怀疑,也不再问唐缺伤了他养的罴的事情,伸手一指唐缺背后惊雷剑:“小子,你背后的剑从哪里来的?”语气冰冷,极为嚣张。  唐缺性子虽然谦冲,但他骨子里的傲气却是与生俱来的,这青袍男子先是出言不逊,更又突然出手,毫无前辈风范,他自觉也不必客气,当下冷然道:“这好像不关阁下的事吧!”  那青袍男子不怒反笑,哼道:“好小子,倒也有些傲气!”唐缺一眼看到陆子杰怀里双眼紧闭的玉倾欢,再一看陆子杰脸上尚有泪痕,顿时心中一紧,对那青袍男子怒道:“亏你是武林前辈,竟对后辈下此毒手!”  青袍男子一楞,心道我刚才那一抓并没用上真力,怎么称得上毒手?但他又怎会向一个小辈解释,冷笑道:“你待怎的?”  唐缺长剑一挥,一道森然剑气透剑而出,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痕迹,一字字道:“说不得,唐某要讨教阁下的高招了!”  陆子杰眼见两人越说越僵,心下大急,连忙道:“唐兄弟……”一句话尚未说完,唐缺已截口道:“子杰,你先在一旁掠阵,且待我来与他斗上一斗!”  青袍男子仰天哈哈哈笑了三声:“多说什么,来吧!”唐缺剑诀一领,双手持剑微微一揖,此时他心中虽然怒极,但仍不愿失了礼数,道:“请亮兵刃!”  青袍男子冷笑道:“亮兵刃?你还不够资格!”  唐缺也不发怒,持剑当胸,俊脸上神情变得一片肃穆,从刚才那青袍男子露出的一鳞半爪,他已可看出此人武功之高,恐怕是他出道以来所见第一人,便是无暇僧和王羽瞳,也未必是这人之敌。  面对如此强敌,唐缺非但没有一丝畏惧,反而有种莫名的兴奋,这与他当日在大明湖畔和一代天娇王羽瞳之战不同,当日他与王羽瞳武功差距太大,竟有无法抗衡的感觉,但如今面对这个可能比王羽瞳更厉害的高手,他反倒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唐缺不知道,这正是因为他的武功突飞猛进,增长极快,只因他基础之好,实是厚实无比,只要悟性高,机遇好,便自然能飞速提升。其实他如今再遇上王羽瞳,也有了一战之力,若是把武学修为比作一座座山峰,当日他只是站在小山丘上,王羽瞳却是站在五岳名山之巅,但如今他也已站在了五岳名山之上,虽未登顶,却也已非不可及。  唐缺剑光错落,抢先出招,那青袍男子起先不以为意,只是随手抵挡,但过了几招,便即换了面孔,这少年人剑法之妙,大出他意料之外,当下认真了起来。  过了十余招,唐缺仍是挥洒自如,出招攻守兼具,气势一点未退,青袍男子不由大起爱才之念,赞道:“好剑法,便是七大剑派掌门,也不过如此!”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却还未够!”  够字出口,这青袍男子招数一变,左手大袖挥舞,如同一条软鞭,缠卷抹拂,招招不离唐缺手中长剑,右手食中二指并起,如同一只判官笔,点戳刺击,只往唐缺周身大穴招呼,尤其是他手指所到之处,竟发出嗤嗤声响,显然真力凝聚,虽是短短的两根手指,其实威力所及,远及三尺!  唐缺被他攻的左支右绌,当下一声朗笑,剑法也是一变,只见他剑光挥动,每一招使出,竟是忽而大气磅礴,忽而精微细致,但无论如何使出,剑光之中,总是留有极大的破绽!  那青袍男子心中大奇,这少年剑法之精,可说是自己平生仅见,却怎么会使出这样的败招?他试着对那破绽之处攻去,却没想到,那剑光中的空隙在他一攻之下,却忽然变成了极强的攻势,杀机四伏,厉害无比,幸好他功力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否则难免要吃大亏!饶是如此,青袍男子为抵挡那暗藏的攻势,也是迫的使出了浑身解数!  青袍男子抵当了唐缺这一手奇特无比的剑法,退后几步,奇道:“这是什么剑法?”唐缺横剑当胸,笑道:“这是在下自创的一手剑法,却是从画意中领悟的,有个名目,叫做大写意,小工笔。”  青袍男子赞道:“好一个大写意小工笔,那破绽之处,自然是留白了!”唐缺微微一笑:“阁下果然是方家。”  原来国画之中,将画卷上的空白之处,称为‘留白’,绘画之美,首在神韵,留白之妙,正是画家智慧的体现,所谓不着一字,尽得**。  唐缺文武全才,雅擅丹青,于绘画一道更有极高的修养,这一路以画入剑的剑法可谓开前人之未有,难怪这武功精绝的青袍男子大为惊异。  青袍男子微微一笑道:“剑法好,剑意妙,小朋友,你且试试我这一路武功,不过记住,觉得受不了时不要强行抵挡,免得受了伤害!”他见了唐缺神妙无方的剑法,又见他风姿照人如玉树凌风,恍惚看到了十余年前的自己,竟是态度大变。  唐缺刚要说话,忽听到呀的一声,声音娇弱,回头一看,竟是玉倾欢在陆子杰怀里揉了揉眼睛,正向这边望来。当下心知自己误会了这青袍男子。  青袍男子喝道:“那一对小**,速速用布团将耳朵堵起,退出十丈,免得自误!”  陆子杰唬了一跳,望向唐缺,见唐缺颔首示意,连忙照那青袍男子所说,撕了四块布团,将自己和玉倾欢耳朵堵住,又奔出十丈远,坐在一棵树下观战。  那罴本在一旁蹲着,此时也仓皇无比的跑出了十余丈外,一双巨掌将耳朵捂的严严实实,睁着独眼望向这边。  青袍男子对唐缺道:“小朋友,你定心宁神,将内力全力提起,记住,受不了时便不要强行抵挡!”  唐缺此时愤恨已去,忙点了点头,依言提聚功力。  青袍男子见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仰天哈哈哈哈哈狂笑数声,这数声狂笑悲伤之极,其中藏着无限的凄凉悲愤,更有着无尽的哀愁!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山黑水(6)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那青袍男子这数声狂笑,当真是穿云裂石,声震九天,一时间树上的积雪也被无形的声波震得簌簌而落!  青袍男子狂笑过后,面色变得凄凉无比,低沉的唱起一阕词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一阕词《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是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悼亡妻所作,苏东坡十九岁和妻子王弗结婚,十年中琴瑟调和,同甘共苦,后来王弗病逝,苏东坡悲痛不已。  但这首感情真挚,流传天下的名词却不是在王弗病逝时所作。而是苏东坡在妻子去世后十年时,在密州为官时一晚梦见了她,有感而发。  不思量,自难忘。十年的生死与共之后又是十年的生离死别,诗人在失去爱妻的十年时光里,似乎并没有无时无刻想着对方,但死生契阔难以忘怀,妻子的身影深深铭记在他的心里,并没有一刻消逝。在那夜深人静梦魂深处,自然而然的浮现在梦乡。这种深沉的爱情,比起每天说上无数情话,却又更来的震撼人心。  在梦中,妻子‘小轩窗,正梳妆’彷佛还是那初为人妇时的美丽动人,而自己十年之后,已是‘尘满面,鬓如霜’经历了相思的痛苦,有多少深情的话儿要对爱人说呀,但却哽咽的无法言语,只有执手相看泪眼,默默无言。  ‘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那种凄楚,无奈,悲哀的痛苦是如此深邃,却无法避免,唯其这样,才分外的感人。  唐缺博闻强记,对这首千古流传的名词当然熟悉无比,苏东坡也正是他最崇拜的诗人之一。他虽然正当少年风华正茂,没有经历过那种与爱人生离死别的痛苦,但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具有感情,更何况唐缺本就是一个感情丰富,多情敏感的人呢!  听到那青袍男子凄楚的歌声,再想到这首词里饱含的深意,唐缺心里一阵酸楚,几乎要掉下泪来!  随着他心里一疼,体内的内息竟然开始紊乱!唐缺一惊之下,知道这青袍男子使得是传说中的‘音杀’之术,而且他先前便已提醒。只是因为他功力太高,先用狂笑震撼了唐缺的心神,然后才借唱词发动攻击,如果不是唐缺所习的心法纯正,就他一开始唱词的时候,便已神智被摄,内息大乱,当场便会走火入魔!  陆子杰和玉倾欢远远看着,他二人耳朵堵的严严实实,陆子杰还怕玉倾欢没了内力抵挡不住,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捂住了玉倾欢的耳朵。  二人只看见那青袍男子先是仰天大笑,然后便嘴里不住翕动,似乎在念着什么,唐缺离他足有三丈,先开始他大笑时还神色如常,但那青袍男子嘴里一开始翕动的时候,唐缺脸色渐渐变得凄苦,后来更脸色大变,然后又突然盘膝坐了下来。  青袍男子口中唱词,一看唐缺先是已经为词所惑,但旋即便盘膝坐下运功相看,不由点了点头,心道这少年剑法奇妙,内力也是如此精湛,当真是不世出的人才。  他一方面想再试试唐缺到底有多高的修为,一方面他唱起这词时实是由心而发,词一唱起,便引动他心中凄苦的往事,却是不发不快!  青袍男子一边曼声而唱,一边不住加上内力,唐缺渐渐抵挡不住,体内内息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击之下,唐缺哇的一声,竟吐出了一口鲜血!  殷红的鲜血喷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点点梅花,煞是好看。唐缺心中一动,突然拔出剑来,运起内力并指一弹,长剑顿做龙吟之声!  唐缺一弹之下,纵身跃起,虽然体内内力鼓荡,痛苦万分,但他少年的眉宇间却豪气勃发,英风万丈!  只见他一边舞剑,一边纵声高歌。唱的正是宋代另一位大词人的千古名作!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首辛弃疾的名作《破阵子 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是辛弃疾写给好友陈同甫之作,描绘了一个勇猛无敌的将军率军出征,平定中原,生前死后博得美名的壮举,醒来后却发现是南柯一梦,壮志未酬,空对宝剑,白发已生,悲愤满怀的豪情。  但这首豪壮中带着悲凉的词被唐缺用咬金断玉般的清朗嗓音唱出,配上他矫健潇洒的剑舞,却是豪放中带着飘逸,悲凉中带着不屈,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满怀,青袍男子悲怆的歌声被他这么一搅,竟然唱不下去!  青袍男子目注唐缺,停住了唱词,英俊无匹的脸上露出几分凄凉又有几分欣慰,忽然招了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  唐缺停住舞剑,依言行了过去,此时他对这高深莫测的青袍男子已是佩服不已,丝毫没有怀疑之心。  青袍男子伸出手握住唐缺的手,一股阳和醇厚,沛然莫可能御的内力输送过去,一呼吸间便把唐缺体内纷乱的真气收束了七七八八,加上唐缺自行运转,只这一握手的功夫,唐缺不但内息回复了平稳,甚至还觉得似乎内力增加了少许。  青袍男子松开了手,一双眼睛惊异的望了唐缺一眼,微笑道:“你的内功心法神妙的紧哪,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方才和声道:“小兄弟,你可以告诉我你背上的惊雷剑是从何而来的了吧?”  唐缺对他身份心里已有些猜到,当下恭恭敬敬的摘下惊雷剑双手奉上道:“这是先师佩剑,晚辈此次上山,便是要将先师佩剑送回长白。”  青袍男子浑身大震,惊道:“先师?你是端木兄的弟子?他竟仙逝了吗?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唐缺深深一揖,凄然道:“晚辈正是端木先师的不肖弟子,姓唐名缺,前辈,这事说来话长,不如……”  青袍男子点头道:“是我一时心急,这样吧,长白剑派还在玉雪峰,你们走错了路了,这里是玉柱峰。离天池尚远,此时天色已晚,不如到我那里盘桓一晚再去!” 第一百二十章 白山黑水(7)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青袍男子领着唐缺三人来到了一处断崖旁,一路上穿林而行,根本没有路,但这青袍男子却走的如行云流水一般,熟悉之极。  站在断崖旁,陆子杰抱着玉倾欢往下一看,只见下面云雾弥漫,也不知道有多深,玉倾欢失了内力,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将小脑袋埋在陆子杰怀里。  青袍男子莞尔一笑,对唐缺道:“小兄弟,可有胆随我下崖一行么?”唐缺朗声道:“自当陪前辈一行!”青袍男子大笑道:“好!罴奴,你自己先回去吧。”说着拍了拍那罴的肩膀,那罴嗷嗷吼了一声,便纵跃如飞,狂奔而去。  青袍男子伸出右手握住唐缺左手,两人并肩而立,一个青袍潇洒,恍若仙人,一个虽是只穿了一套**,但剑眉星目,神采照人,陆子杰眼中看去,只觉得这两人分明相貌完全不同,但站在一起,却神情气质,竟是十分相似。  只见两人相视一笑,竟然齐齐纵身而起,跃下了这不知多深的悬崖!  陆子杰骇的冲前一步,却只看到悬崖下的云雾,哪里还有两人踪影!他心中惊骇欲绝,倒是玉倾欢镇定,道:“这位前辈高深莫测,他和唐公子不会有事的。”一言未完,崖下已传上了两声朗笑,其中之一正是唐缺的声音。  “哈哈,原来这万丈悬崖竟是另有玄机!”唐缺的声音笑道。青袍男子的声音随后想起:“这里四周无路,便是有心人想寻,却也无人敢从这崖上跳下,所谓天然造化,便是此意。”顿了顿,青袍男子又道:“上面的一对小两口,还不下来么?”  陆子杰听了这话,吓了一跳,看了看脚下不知多深的悬崖,心道莫不是开玩笑么,这一跳下去还不粉身碎骨?但转念一响,那青袍男子和唐缺一般的也是血肉之躯,怎么他们跳下去竟是行若无事,这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玉倾欢冰雪聪明,强忍着晕眩看了一眼崖下,心里已是有了底,微微一笑道:“子杰,跳吧,没事的。”陆子杰惊愕的望向她,只见她碧蓝的眸子里满是鼓励信任之色,心头一热,想道:“便是和她一起葬身崖下,也是人生快事!”  他在上面踌躇不决,那青袍男子已是等的不耐,在崖下喝道:“堂堂男儿,这点胆子都没有么?”陆子杰吃他这一激,把心一横,紧紧抱着玉倾欢,纵身一跃,便向那崖下跳了下去!  他本以为这悬崖也不知道有多深,哪知道他刚刚跳下,便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道从崖下升起,在他腰间轻轻一撞,便将他那下坠的势头从下落化成横飞,他抱着玉倾欢斜斜飞出,随即便有一只手在他身后一带一引,顿时消了来势,让他轻轻落在了地下。  陆子杰心中大奇,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唐缺和那青袍男子负手而立,都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两。陆子杰奇道:“怎么这般快便到了底?”他怀里的玉倾欢见爱郎傻乎乎的模样,忍着笑掐了他一把:“呆子,你看看上面。”  陆子杰抬头一看,不由哑然失笑,原来这崖底离那悬崖顶部,其实不过三十余丈,这高度对一般武林中人,包括他陆子杰已算是很高了,但对青袍男子和唐缺这样的轻功高手来说,跃上或不容易,跃下却是轻而易举。之所以从上往下看觉得奇高无比,却都是那缭绕的云雾所致。  青袍男子道:“这些其实并不是云雾,而是谷底一些草木所生的云气,和苗疆的瘴气大为相似,但却非但对人无害,而且对修炼内功的人大有裨益,也因为有这云气遮住,人从崖顶望下来不知深浅,我当年也是偶然间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三人听了青袍男子的话,望着自己身处之地,说来也怪,崖上冰天雪地,白雪皑皑,崖下却繁花似锦,绿草遍地,一上一下,竟彷如处于两个不同的季节。  玉倾欢惊喜的道:“这里真美!前辈,这里叫什么名字啊?”青袍男子闻言凄然一笑:“伤心人别有怀抱,断肠崖下断肠人!”  啊的两声,原来陆子杰和玉倾欢听到他报出名号,都惊讶的叫了出来,只有唐缺微笑而立,似乎早已知道。  陆子杰忙道:“您就是断肠人前辈,我们这次来长白山,正是为了找您求医啊!”断肠人目光一缩:“我这名号是自己取的,天下没有几人知晓,指点你们的是谁?”陆子杰道:“是轻霞仙子周前辈和峨眉高前辈。”  断肠人哦了一声,轻轻叹息:“是这两个小妮子啊,一晃这么多年,当年的妙龄少女如今也已步入中年了吧,她们可还好吗?”唐缺答道:“高前辈如今是峨眉剑宗领袖,丈夫是丐帮帮主,自己更是江湖七大名剑之一,是武林中有名的巾帼英雄。”断肠人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高亚男居然也成了七大名剑之一了……周轻霞呢,她性子温婉,想来所嫁的人一定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吧?”  陆子杰道:“周前辈十几年前就出家做了道姑,一直是孤身一人,前辈你不知道吗?”  断肠人脸色一变:“她出家了?怎会这样!”旋即颓然长叹:“一寸情丝一寸孽,就中更有痴儿女,我自顾尚且不暇,还有资格管别人吗……”  当下不再多说,引着三人走进谷内深处,只见一面如镜峭壁下,有一个石门,断肠人上前对这石门旁的一个凹洞点出一指,嘎嘎声中,石门缓缓开启。  进了石门,三人大开眼界,原来那石门虽然不大,但内里空间却极为广阔,四壁之上,嵌着一颗颗明珠,光晕照出,将石门后照的如同白昼,此时石门虽已关起,但室内呼吸却毫无滞碍,气味清新。显然有极巧妙的通风设计。  这室内大约有十余丈方圆,陈设极简单,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几只石凳,地上摆满了一些石人石马之类的雕刻,雕工精致无比。  唐缺三人看到那无数颗明珠时,已是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三人一个是唐门大少,一个是北方镖局联盟的少局主,还有一个更是日月神教教主之女,见过的奇珍异宝都不在少数,但像这样将一颗颗价值连城的明珠当做照明工具来用,仍然不是他们梦想得到的。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石室一侧,堆满了无数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散乱的堆得高有丈许。另一侧更堆满了竹简绢册还有羊皮,宣纸装成的书籍。唐缺一眼看去,最上面的一本,赫然在封皮上写着《无相神功》四个大字!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山黑水(8)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无相神功是嵩山少林寺不传之秘,名列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唐缺眼睛一扫之下,就在这本《无相神功》之旁,散落的几本发黄的书籍,一本是《青城松风十九剑》,一本是《浣花剑谱》,还有一本竟然是嵩山派的《大嵩阳手》!  天!难道这一堆竹简,绢册,书籍,竟然都是武林中各门各派的秘笈?如果真是这样,这一堆书册竹简的价值,又远远在那一堆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之上!  断肠人看到唐缺眼中惊异的神色,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让陆子杰把玉倾欢抱到石床上放下,陆子杰本来还怕石床寒冷,哪知他伸手一摸,那光秃秃的石床上非但不冷,反而触手生温,暖暖的好不舒服!  陆子杰放下玉倾欢,玉倾欢一躺到石床上,便觉出了那石床的奇异之处,只觉一股温热的暖流从背上传入四肢百骸,舒服的发出一声**,满脸都是惊异的神色,断肠人不待她开口询问,便道:“这石床里有一块万年暖玉,睡在这床上,对你的身子大有好处。”  说罢他伸出手隔着衣袖在玉倾欢腕上轻轻一搭,片刻后便放开手问道:“你是明教的人?”玉倾欢欠起身准备回答,却被他轻轻一按又躺了下去,只好躺着答道:“晚辈是明教三十六代教主玉无双之女。”断肠人点头道:“难怪,你的摩尼心经已经有了五成火候,在你这个年纪算是极为难得的了,不过你是玉无双这一代人杰的女儿,那又不足为奇。”  断肠人沉吟片刻,道:“我昔年因为一件伤心事,发誓终身不再出手为旁人治疗,但你,”他指了指唐缺:“和我大有渊源,这位小朋友用情至深,也很合我的胃口,小姑娘更是和我渊源极深,更何况是轻霞指点你们来的。这却让我十分为难了。”他说完站起身走到一处石壁旁,伸手一按,石壁上开了个小门,里面竟是一个柜子,瓶瓶罐罐有几十个,断肠人取了一个白玉小瓶,走到石床边,倒出一颗晶莹剔透的丹丸递给玉倾欢道:“这是我这十几年在谷中集百花之英炼制的百花护心丹,服下之后可以护住心脉,待我思量一晚,明晨给你们答复。”  玉倾欢看那颗丹丸不过芥子大小,清香扑鼻,只是闻一闻便觉得十分清爽,通体舒泰,当下连忙服下了。这百草护心丹入口即化,玉倾欢立刻便觉得精神健旺了许多。  这断肠人不但武功高强无比,竟还烧得一手好菜,当晚三人便尝到了他的手艺,唐缺吃的连连夸赞,陆子杰和玉倾欢虽是满怀心事,却也吃得赞赏不已,尤其其中其中一道松仁烧鹿筋,当真是美味无比。  吃过了饭,断肠人让陆子杰和玉倾欢留在石室之中,他却打开了一扇暗门,领着唐缺离开了这间石室。  唐缺和断肠人此时身处一个长长的甬道,四壁之上雕刻着一些古朴的花纹,每隔几步,便有一颗鸽蛋般大的夜明珠嵌在洞顶,柔和的珠光洒满了整条甬道。唐缺赞叹道:“此地真是鬼斧神工,前辈手笔,真是不同凡响。”断肠人头前领路,闻言淡淡道:“小兄弟,你这可错了,这地方并不是我建造的。想我孤魂野鬼一个,纵有通天本领,也无法建造这般浩大的工程,你可知道,你所见到的,不过是此地的百分之一罢了。”  唐缺惊异的问道:“那是什么样的人,竟有这样大的手笔?”正说到这里,断肠人已推开一扇石门,领着唐缺走进了一个和方才那石室差不多的房间。  这个房间与那间石室又是大有不同,形式完全一模一样,但这间石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石凳一个石桌,另外,便是一口硕大的棺材!  自从进入这山壁中奇妙的洞穴,唐缺所见的一切陈设,都是石制的,只有这硕大的棺材,竟然是一块巨大的水晶!  唐缺长了十八岁,非但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水晶,更连听都没听说过,但最让他惊异的,并不是这巨大透明的水晶棺材,而是棺材里的人!  玉倾欢,上官燕,铁灵儿,何冉婷,这几个女孩子无一不是绝色美人,玉倾欢国色天香,充满异域风情,上官燕美艳,铁灵儿娇俏,何冉婷清纯动人,但她们这些女孩子若和这棺材中的人相比,却都缺了一点东西。  若说上面说的这四个女孩都是绝色美人的话,她们也只能说是极美的女孩子,而那棺材里的,虽然紧闭双眼,生命已离她而去,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是充满了无边魅力的女人,真正的女人!  和她相比,四个女孩缺乏的便是那天生的女人味,这个女人,这个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女人,即使她静静躺在那巨大的水晶棺材里,但那无比的女人风情,仍是能让任何人都心荡神移。  断肠人走到棺材边,轻轻抚摸着棺材,俯下身温柔的道:“依依,我又来陪你啦,你看,这次我还带了个小朋友来,你看看,他是不是和当年的我很像?”  唐缺静静看着断肠人神色无比温柔的和一个棺材里的死人说话,尽管那个死人面色如生,倾城倾国,但那始终是个死人,一向胆大包天的唐缺,莫名的感到一种诡异的气氛,他的心里,不由的一阵阵发毛!  这不能怪唐缺,只因断肠人无论神情语气,都完全没有当棺材里的宫装女子是一个死人,他完全是在和一个心爱的女人说话,他那种表情,那种表情,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恐怖的!  幸好,断肠人并没有这样太久,他随即便抬起头,招呼唐缺坐下,因为室内只有一张石凳,所以唐缺只能坐在了石桌上。  两人坐下之后,断肠人一按石桌,石桌一分,弹出两个盛满了碧绿液体的杯子,开口道:“你师傅是怎么死的,现在可以对我说了。”唐缺想到师傅,不禁神情黯然,便简约的将端木远如何学剑成痴,如何在自己周岁时遇到自己,如何为了传授自己剑法隐姓埋名十六年,如何为了自己蒙面挑战各大门派,如何伤重不治的事说了一遍。  断肠人听了黯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原来如此,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曾经劝说过他武学之道无穷无尽,不可过于钻牛角尖,哎,不过他求仁得仁,也算死而无憾,强过我孤魂野鬼,度此残生。小兄弟,这是万载空青石乳,习武人喝了极有好处,你可尝尝。”  看到唐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断肠人才道:“我叫你随我到此处,一是想知道端木兄的死因,二是因我心中有个极大的关碍,若是这关碍跨不过去,我便无法给玉姑娘医治,我叫你来,便是想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听你的意见。”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白山黑水(9)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饮了一口万载空青石乳,只觉一丝冰凉的雪线倏的从喉咙直冲入胃,到了胃中便如点了个小火苗,十分舒服。  断肠人眼神变得充满了追思,缓缓开口叙述:“大约是二十年前,有一个少年人,年纪比你现下要大上几岁,他父亲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人物,自己也算的上一表人才,武功也不错,刚一出道,江湖中人人卖他父亲面子,当真是顺风顺水,不久便闯下了偌大的名声。”  “一个年轻英俊的侠客,武功既高,家世又好,也有名声,自然有不少江湖中的侠女垂青,但这少年自视甚高,都不屑一顾。那少年虽然名气已经极大,但他还不满足,一心想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成为人人崇拜的大侠。”  “当时武林中出了一个奇女子,这女子神秘莫测,出手豪阔,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但人人都说她美艳无比,而且精通各家各派的武功。只是这女子名声虽然极大,但却并非美名,反而是恶名。只因这女子竟利用美色引诱各门各派的高手名宿,无论对方年老年轻,只要有一手独门的武功,便是她引诱的对象。被她引诱的人,非但武功被她学去,整个人事后竟也变得疯疯癫癫!”  “这女子行事极为隐秘,被害的人也都疯了,原本是无人知晓她的恶行,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其中一个被害之人,竟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一位高人,那高人精通医理,更兼心地善良,出手救治,却治好了这人的疯疾。那人被治好后,却已经心如死灰,当着许多武林豪杰的面说出了事情始末,便自碎天灵而死!这自尽的人是有名的侠士,只因为一念之差被美色所迷,竟落得如此下场,当时在座众人,人人义愤填膺,小兄弟,你说着女子是不是该杀的妖女?”  唐缺目光一凝,慨然道:“若是这件事是真的,那便应该找到这女子,但也不能盲目杀戮,应当查个水落石出!”  断肠人叹道:“你小小年纪,见事却比当年那么多高手名宿都更明白,也比那少年明白,当时那少年也在现场,他本就是那精通医理的高人之子,高人年纪老迈,虽然有心为武林除害却力不从心,当时他这爱子武功医术都已得了他的真传,便命这少年随众豪杰一起,去追杀这祸害江湖的妖女。”  “那少年年轻冲动,以为同去的江湖高手们都和他一样,是出于义愤,哪知道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一群人里,竟然十之八九,是为了那妖女手中各家各派的绝技!”  “随着不停的追捕,武林豪杰越聚越多,最后竟聚集了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上千人,正派邪派,黑白两道,都卷入了这场漩涡里!就在这时,那妖女竟放出风声,在云南洱海之畔,点苍山之巅等那些高手来抓,口气之大,简直嚣张的无以复加。”  唐缺听到这里,不由一拍大腿道:“不好!”  断肠人注目道:“怎的?”  唐缺眉头紧锁道:“江湖高手虽多,但正如前辈所说,很多人心怀异志,无异于一盘散沙,不知那妖女在何处时,可能还能全力追捕,同心协力。若是知道了妖女所在,恐怕不等到了地头,自己便要乱了。”  断肠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中异彩连闪,忽然闭上眼睛,脸上肌肉不断抽搐,终于咬牙道:“当日情形,正如你所说!这一群口口声声为武林除害的豪杰高手们,在听到了妖女传出的消息后,竟一个个红了眼睛,不但全力赶赴点苍山,而且一路之上,开始自相残杀,那一路上的血雨腥风,如今想起来,当真叫人不寒而栗!”  “短短三四日的功夫,一千余高手便只剩下了四五百人,另一半人大多是武功稍差,或者是孤家寡人的,这些人便在一开始便大多死于非命,侥幸不死的,也都伤重无法前行。”  “到了第四日之后,所有的人人人自危,这些平日里的侠客名宿们,全都互相提防,即使是多年的好友同门,也难保证不会冷不防对你出手,只因为那各派绝技,委实是太过诱人!”  “在这群疯狂的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是安全的,所有的人都不会向他出手,这人便是那少年,只因为他医术精绝,没有人愿意得罪一个可能将来能救自己一命的神医,更因为这少年虽然名声不小,但却大半是被人捧出来的,这些高手竟无人当他有什么威胁!”  “这少年虽然年轻,但看到这样的情形,却清醒了过来,痛心之下,他在一天晚上偷偷离开了群豪,反道而行,去做了一件他认为自己应当做的事。”  “那便是收殓沿途被杀之人的尸首,要知道当时的混乱,实在是惨绝人寰,有些行路的商旅,只因为被知道是去点苍山的,也惨遭杀戮,只因为这些江湖豪杰杀红了眼,抱着多杀一个便少一个敌手的想法,竟连普通人也不放过。”  唐缺怒道:“这些人竟这样残忍,但那少年却宅心仁厚,行为着实可敬。”  断肠人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异的光彩:“那少年沿途收殓尸首,路过的一拨拨江湖客都嗤笑于他,但他毫不在意,只因他遇上了一个女子,这女子和那少年年纪相仿,当少年收殓尸首之时,那女子也正在做着同样的事。两人相遇,一见如故之下便一起努力,日日相处之下,竟互相倾心,都觉得再也离不开对方。”  “同心协力收殓完了那些暴尸荒野的尸首之后,那女子问少年何去何从,少年这时候静下心一想,便觉得这事定是一个大阴谋,当下决然赶赴点苍山,想要尽一己之力阻止悲剧发生!”  “这时候,那少女才说出自己身份,原来她竟是那妖女的嫡亲妹妹,但性情却与那妖女大不相同,她原本独自守在深山之中,后来听到传言,知道其姐的行为,便出山寻姐,想要劝说于她,但路上见到这些尸首,于心不忍,才延缓了行程,停下收殓尸首。”  “少女原本不愿说出真相,只因她已倾心那少年,怕那少年鄙夷于她,但此时见那少年决意涉险,才横下了心,说出一切!”  说到这里,断肠人忽然问唐缺道:“今日我在崖下出手接住陆小子和玉姑娘时,发现你面色奇异,是为了什么?”  唐缺闻言道:“看到前辈的出手,让晚辈想起了昔日家祖父对晚辈说起的一件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白山黑水(10)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道:“子杰兄和玉姑娘从三十丈高的崖上跃下,冲力极大,但前辈当时只是右掌拍击,左袖斜引,轻描淡写便将那绝大的冲力化解于无形,这等神技,远胜于现下武林中所说的‘四两拨千斤’功夫,晚辈一见之下,便想起昔日祖父对我说起的数百年前一个武林世家来。”  “家祖当时对我说,武林中现下的几大家族,虽然是我唐门年代最久远,但数百年前,曾有一个传承时间极为久远的武林世家,神功绝技威震武林,这个世家最著名的武功,便是借力打力的功夫,当时人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知道前辈所用的,是不是这种功夫?”  断肠人颔首道:“你说的不错,我用的正是数百年前姑苏慕容家的绝学‘斗转星移’只不过,我并不是慕容家子弟,只能算是半个慕容家的人,真正的慕容传人,这个世上已没有了。”  “你想必已经猜到了,我便是故事中的少年,我姓周名云逸,家父是黄山医隐周文,指点你们来的轻霞仙子周轻霞,是我父亲收养的孤女,也是我唯一的师妹。我少年时足迹踏遍大江南北,曾远赴昆仑,得逢奇遇,所以我的武功,一部分是家传,一部分却是那次奇遇所得。当日依依对我说出真相,我虽然震惊,却并不害怕,只因我自信自身武功,已足以应付任何敌人。”  “对了,依依复姓慕容,便是慕容家的后人,那妖女慕容盈盈,是她的嫡亲姐姐。依依告诉我,她们慕容家原本是鲜卑王族,五胡乱华时曾入主中原,国号大燕,后来燕国被灭,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宋朝,慕容一脉避居姑苏燕子坞,表面上成为了武林世家,其实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复兴!”  “北宋年间,慕容家先是出了个绝代奇人慕容龙城,创出‘斗转星移’的奇功,后来又出了慕容博慕容复父子,苦心孤诣想尽办法,趁着北宋与辽国对峙之时,设下阴谋,想要挑起战火,坐收渔翁之利,但当时却出了一位盖世英雄,这位大英雄本是契丹人,却自小在宋朝长大,更随汉人学了一身武功,后来他身世被揭,回归故国,机缘巧合救了辽国皇帝,更与其义结金兰,被辽帝封为南院大王。”  “这位大英雄亲眼目睹宋辽边境百姓的惨状,于心不忍,后来竟胁持辽帝,逼他立下有生之年绝不侵犯宋朝的誓言,但他身为辽人胁持主君,心中过不了这一关,竟然折箭自刺,以死相报!”  唐缺长叹道:“这位大英雄当真是悲天悯人,遥想前辈英风侠烈,真让人心折不已!”  周云逸道:“慕容家的阴谋也因这位大英雄败露,慕容博出家为僧,慕容复却疯了!慕容世家人丁单薄,当时人都以为从此慕容家就此完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当时慕容复身边众叛亲离,忠心的家臣被他杀戮殆尽,但却有一个小侍女,却对他不离不弃,始终相随。”  “慕容复的疯病其实是时疯时不疯的,他感于那侍女一片痴情,便娶她为妻,后来生下子女,慕容家由此未有断绝。但慕容复人虽患上了疯疾,但复国之心,仍不死心,临终之时嘱托儿孙,无论如何,不要忘记了自己大燕皇族的身份,更不能忘记复兴大燕的使命!”  “可惜的是,慕容复死后,慕容家历代再无英才,虽然慕容家绝技代代相传,却从没有人练到成功,直到二十余年前,慕容盈盈出现!这个女子,天纵奇才,智计百出,更兼心狠手辣,恶毒冷酷!”  “依依和慕容盈盈的父亲只有这两个女儿,眼看慕容血脉就要断绝,她父亲郁郁而终。正因如此,慕容盈盈在她父亲灵前发誓,定要在她手中,复兴大燕!”  “但当时正是永乐年间,大明朝国力之强,前所未有,朝廷中更有郑和这样的绝代高手坐镇,慕容盈盈一个女子,虽然练成了慕容家的绝技,又怎能和朝廷相抗?慕容盈盈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竟要将天下各派武学一网打尽,凭一己的聪明才智,创出一种震古烁今的绝学,然后一统武林,当不了天下之主,便要当武林中的女皇!”  唐缺啊了一声:“原来这慕容盈盈竟有如此大志,想成为武林盟主?”  周云逸苦笑道:“正是,依依性格温柔,和她姐姐截然不同,当时我听了她说的话后,下定决心,要去解决了这异想天开的慕容盈盈,但依依说她姐姐武功之高不可思议,我无奈之下,只得露了一手功夫,才让依依同意我去点苍山,不过依依要我答应,不要伤害她的姐姐。”  周云逸口中叙述,神思彷佛飞越了十余年的时光,回到了当日血流成河的点苍山巅。  慕容盈盈双手染血,一张和依依一模一样的美丽面孔狰狞的扭曲着,群豪已在她手下伤亡殆尽。  由于慕容盈盈放出的风声,群豪登上点苍山巅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三十余人,这三十余人,虽然都是武林中的精英,高手中的高手,却都已经浑身带伤,疲惫不堪。  面对以逸待劳的慕容盈盈,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豪客,都已经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就在慕容盈盈连杀十余人之时,周云逸及时赶到,原本疯狂的慕容盈盈以为这英俊无比的少年郎武功再高也是有限,哪知道一交手之下,才知道周云逸的武功,绝不是能用恐怖来形容的!  当时的周云逸招式并不精奇,轻功也不甚高,但他的内力之强,简直差点让慕容盈盈觉得自己身处梦中!世上竟然会有这样雄浑的内力!  更为可怕的是,周云逸一开始招式不算精妙,但和慕容盈盈交手数十招后,竟然开始用慕容盈盈刚使过的招数来攻击她!这下疯狂的慕容盈盈差点真的疯了!  慕容盈盈见势不妙不敢恋战,当下舍了剩下的人仓皇而逃,周云逸受了慕容依依所托,怎肯放她逃走,当下发足狂奔,他轻功虽然比慕容盈盈相去甚远,但内力悠长,这样的长途奔袭,正是他的强项!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白山黑水(1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慕容盈盈虽然轻功比我高得多,但内力远不及我,我追了她近两个时辰,终于在沧浪峰顶赶上了她,本意是将她擒住,谁知道她见大势已去,从沧浪峰顶一跃而下!当时我惊得呆了,不知如何向依依交待,我想起依依还在莲花峰群豪附近隐藏等待,便转头回了莲花峰。”  “苍山十九峰,每一座高出千丈,慕容盈盈这一跳那是必死无疑,我当时心里忐忑不安,一路狂奔而回,嘿嘿,小兄弟,你可知道我赶回莲花峰顶,看到了什么?”  唐缺见周云逸神色古怪,虽然不知他当年在莲花峰顶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场景,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周云逸嘴角牵动,露出一个充满了嘲讽之意的笑容,站起身走到水晶棺材边轻抚棺盖:“我周云逸当年一腔热血,舍生忘死只想尽力阻止慕容盈盈的阴谋,依依更是为了大义不惜背叛嫡亲姐姐,但我当时赶回峰顶,看到的却是那一群被我在千钧一发救下的江湖豪杰,武林侠客们,正制住了善良的依依,严刑逼供!”  “我甚至看到了那以正直刚烈闻名江湖的祁连山崔山君,竟然对依依行动猥亵,甚至想当众侮辱于她!而其他的人呢?他们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竟没有一个人阻止于他!”周云逸说到此处,声音里已是充满了愤激:“我起初还以为他们认错了人,毕竟依依和慕容盈盈是双胞姐妹,十分相似,当下也没太发怒,只是现身阻止,那些人见过我和慕容盈盈动手时显露的武功,忙都说是认错了人,崔山君还对依依大礼参拜,道歉不迭。”  “其实慕容盈盈一开始能杀伤那么多高手,固然是因为这些人自相残杀,早已力疲,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早就在莲花峰顶布下了‘暗香浮动’。这种迷药的特点便是越是使力发作越快,那些人虽然个个是老江湖,但连日争斗早已麻木,又看到成功在即,哪有一个还能保持冷静。”  “我见这些人都开口认错,也相信他们确是认错了人,当下便给他们裹伤救治,还给他们解开了迷药,依依性子善良,见崔山君不住道歉,还主动给他治伤。”  “哼哼哼哼,若是时光能够倒回,在莲花峰顶,我当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应该出手杀了崔山君,然后带着依依离开!”周云逸双眼冒火,怨毒无比的对唐缺道。  “小兄弟,你知道么,这个江湖是卑鄙无耻之人的天下,越是名头高大,越是卑鄙无耻的厉害!当日莲花峰顶,残存的高手十四人,没有一个不是名声极大的,但是他们做出来的事情,比起江湖宵小,市井**更不如的多!”  “我解开了这些人中的迷药,又给他们治伤,其时有两个人受伤很重,一个是崆峒派的长老木盛斌,另一个是括苍神拳胡镇海,这两个人伤的过重,非得立即动刀圭之术不可,当下我专心给他们医治,依依在一旁给我打下手。”  周云逸专心的用一根银针穿上随身带的羊肠线,将胡镇海被划开的肚皮给缝起来,就在最后几针,便可大功告成的时候,一直站在他身后给他擦汗的依依突然发出一身尖叫,和身扑在了他身上!  周云逸身子一震,隔着依依温软的身子,他依然感觉到一股强劲的掌力冲向了他的后心,他反手一抓依依的腰带,一把便把依依扔上了半空!  就在慕容依依被扔上半空的同时,至少有七八件不同的兵刃带着金刀破风之声,劈下了周云逸的后背!这其中,包括了一把丧门剑一柄雁翎刀,一对判官笔,一双虎头钩,还有一副跨虎篮,和这些兵刃一起的,还有一片铺天盖地的暗器,飞蝗石,铜钱镖,铁莲子,毒蒺藜……更不要说一道拳劲,三道掌力!  这些偷袭的人,每个都是一流高手甚至是绝顶高手,周云逸似乎是死定了,因为他没有防备,他没想到这些他刚刚救下的人刚刚逃出生天就要杀他!  但是周云逸没有死,在这种必死的情况下,他已经无法躲,无法闪,但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脱衣服,他一把就把身上那件在追踪慕容盈盈的过程中沾满了泥点的青布儒衫脱了下来!  他就手里抓着这件衣服,合身一旋!  剑断,刀折,笔飞,虎头钩和跨虎篮脱手飞出三丈开外!至于暗器,全部比来势更快的飞向了发射它们的主人!  众人大骇!这是什么样的内力!一件普普通通的长衫,在周云逸的手里,比起当年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泰山石神君手中那面寒铁盾牌还厉害!  周云逸手一松,长衫平平旋转飞出,带起一阵凄厉的尖啸声!无人敢挡住这件长衫,长衫到处,众人辟易!  嗵!碰!碰!碰!这四声是从周云逸身上发出来的!他一件长衫挡住了兵器,震飞了暗器,但却挡不住那一记拳劲,三记掌力!  众人大喜!这小子又不是神仙,中了一记百步神拳,一记大嵩阳手,一记碎心掌,再加上一记击石如粉的阴柔绵掌,他还不倒下去?!  周云逸没有倒下去,非但没有倒下去,他还飞了起来,飞舞在半空的他像一只鹤,潇洒,飘逸,好看。他伸手紧紧抱住了从半空中落下的慕容依依。  慕容依依唇边有血,像染血的花瓣,依然美丽,却很凄艳。  周云逸心碎了,碎的像慕容依依一样,依依,依依,你为什么这么傻?我内力好,他们的掌力拳力去他妈的不管什么力,对我来说就是狗屁!周云逸在心里疯狂的喊,眼神纠结着慕容依依的眼神。  半空中的慕容依依清楚的看到了周云逸的神威,她的眼睛里却没有后悔,逸郎,逸郎,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挡在你身后,不管你多厉害多强,不想你受一点伤,一点点都不可以。  够了,足够了,周云逸读懂了慕容依依的眼神,他知道,这辈子无论生死,周云逸和慕容依依,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山黑水(1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点苍山莲花峰顶,周云逸怀中抱着五脏尽碎的慕容依依,左手不停催动内力护住了慕容依依的一线生机,只用一只手,当场拍碎了崔山君的头颅,身被十余创,但仍冲出了这群高手的包围!  那一战的激烈,绝不下于之前慕容盈盈杀伤群豪的一战,这群老奸巨猾的老江湖,一开始慑于周云逸绝顶强横的内力,但很快就发现周云逸的弱点,那就是武功招式不行,临敌经验太差!  而且周云逸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怀里命若游丝的慕容依依!  到了最后,所有人出手都是向着周云逸怀里的慕容依依招呼,而周云逸只有一只手,他功力再强,也无法同时抵挡这么多人卑鄙阴险,刁钻狠辣的攻击!他躲他闪,他拼命抵挡,他拼了性命也不能让慕容依依再受到一点点伤害!  没有办法,周云逸最后只有用自己的身体做盾牌,去抵挡那些攻击,但是他承受的伤害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他用身上十余处伤,换来了和慕容依依逃下了莲花峰。  这一战,十三位幸存的群豪行为太过卑劣,到了下得莲花峰顶的时候,已只剩下了十一人,有两个本来不会死的人,永远留在了莲花峰顶,这两个人,正是伤势最重的崆峒长老木盛斌,括苍神拳胡镇海。  他们必须死,有两个原因,第一,他们伤势太重,虽然经过了周云逸的治疗,但这也是他们必死的原因,因为他们受恩最重。第二个原因,他们没有出手,因为重伤,他们没有向慕容依依和周云逸出手。其他人不放心。  不放心,就因为这三个字,两条人命就这样没了,这就是江湖,残酷的江湖。  周云逸抱着慕容依依逃入大理城,凭着他绝世的医术和绝顶的内功,慕容依依暂时保住了性命,慕容依依能够开口之后,对周云逸说的第一句话只有六个字:“逸郎,不要报仇……”  周云逸双目含泪,为了救慕容依依,他一夜未眠,一夜之间,消耗的内力加上内心的煎熬,当时只有二十出头的他双鬓星霜,头发花白。  他明白慕容依依的意思,慕容依依救不活了,她五脏六腑全部支离破碎,就是天上神仙,也没有办法让她活下去,周云逸能够暂时保住她的生命,已经是万分侥幸。如果不是当年在昆仑山中得到的那一本旷世医书,仅凭他父亲周文传授的医术,他连这一点都不可能做到。  不去报仇,不去报复,周云逸听了慕容依依的话,他没有时间去报复,他要陪着慕容依依,在剩下来的日子里走遍名山大川,饱览天下风光,他要让她去的没有一丝遗憾。  慕容依依没有问慕容盈盈的结局,周云逸也没有说,两个人都不去说那些伤心的话题,他们要尽量享受仅剩的一点点时光。  可惜的是,他们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会来惹他们,没有几天,江湖中便传遍了黄山医隐周文的宝贝儿子被美色所迷,结交妖女的传言。在他们浪迹天涯的一路上,更是不停的有人来挑衅,有人来追杀。  在这段日子里,慕容依依一直依偎在周云逸的身侧,他们不去解释,也不去怨愤,他们知道解释也是徒劳无功,和那群振振有词的江湖前辈武林名侠相比,他们的话谁会相信,与其费尽口舌,不如珍惜当下。  周云逸彻底对这个江湖失望,他全心全意陪伴着爱人,他们在泰山之巅看日出,在崂山之上远眺大海,在锦官城凭吊诸葛武侯,在眉山脚下轻轻吟诵着苏东坡的诗词。  慕容依依不能动武了,实际上她在最后的日子里连饮食都必须要周云逸细心服侍,但她的头脑还在,慕容家数百年传承的武功,都在她的脑海里记着,每天晚上,别的小夫妻被翻红浪,春意绵绵。周云逸和慕容依依相拥在一起,聊着诗词,聊着武功,聊着可以聊的一切,只除了两件事,那就是慕容依依的伤势,和慕容盈盈的结局。  半年后,周云逸已经将慕容家的武功完全融汇贯通,那些追杀者和挑衅者在他面前成了跳梁小丑,加上他们行踪飘忽,他们着实过了一段清净的日子。  当他们走到关东第一山长白山的时候,慕容依依的伤势恶化到了一个程度,为了遏制伤势,周云逸踏遍长白山杀熊取胆,那只罴便是这时候收服的,同时他也和端木远认识了。  一个痴于剑术,心伤爱妻亡故,一个武功绝顶,忧心爱人伤势。两个伤心人一见如故,端木远不管周云逸名声怎样,他熟悉地形也熟悉野熊出没的地方,有他的帮助,周云逸和慕容依依在一起的时光又得以延续了一些。  周云逸在捕熊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山谷,同时也发现了这个巨大的山壁中陵墓,对,陵墓,这里,正是渤海国一位国君为自己建造的陵寝,但不知何故,最后却放弃了。  这座古国君主建造的陵寝没有派上用场,数百年后却成了周云逸和慕容依依的家,最后更成了慕容依依芳魂逝去之处。  周云逸平静的说着,说着他的故事,最后他对唐缺说道:“我出道时间不长,但也救人无数,家父更是被人称做万家生佛,但在那个时候,不但我救的人反过来要杀我,以前被我救过的人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我和依依,成了江湖公敌,相识遍天下,知交无一人,这就是我当时的写照。依依最后还是走了,我用这陵寝里的水晶棺材装殓了她,可以保住她尸身不败。她在我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那四个字,不要报仇,我听她的,不去报仇,但我也发誓,再也不会用医术救任何一个人!”  唐缺默然半响:“周前辈,你错了。”周云逸抬了抬眼皮道:“我错了?”  唐缺走到水晶棺前,肃容对棺中的慕容依依遗体一拜,沉声道:“慕容前辈,虽然您不幸早逝,但您的仁慈善良却是不死的。”他站起身转头对周云逸道:“周前辈,如果慕容前辈尚在,她会希望你救人,还是不救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山黑水(1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周云逸听了唐缺的话,陷入了沉思,若是慕容依依尚在人世,她会希望自己救人还是不救人?  周云逸彷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就在谷中柔软的草地上,春日的阳光透过山谷上空的云雾照射进来,分外的温柔。  慕容依依慵懒的躺在他怀里,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精神很好。  “阳光真好,活着真好……”慕容依依看着不远处的一丛鲜花,低声呢喃:“真美……”  周云逸想去摘下一朵盛开的鲜花,插在爱人的鬓边,慕容依依却不让。  “它在那里开得多美,我们时时都能看到它”慕容依依说:“摘下来,过几天就枯死了……”  周云逸拥着她,忽然想哭,依依,依依,也像是一朵行将凋零的花。  “好倦,我想睡……”慕容依依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有些不好意思的仰头看周云逸:“逸郎,让我在你怀里睡一忽儿……”  怀里抱着小猫一样蜷缩着的慕容依依,周云逸听到她在呢喃着梦话:“逸郎,不要报仇……”  这一睡,慕容依依再也没有醒来,她最后的话却一直在周云逸心里回荡。  声音渐轻人渐远,从此阴阳两相离。  周云逸抬起了头,温柔的看着躺在水晶棺里容颜如生的慕容依依:“如果我袖手旁观,想必另一个世界的你也会责怪我吧,你是那么热爱生命,热爱这污浊的人世。”  周云逸终于决定出手,因为他知道,他那虽然受到了伤害却从不怨恨,永远充满爱心的妻子,一定希望他这样做。  玉倾欢的问题并不是受伤,而是精元已尽,生机枯竭,幸好先有菩提玉叶护心,后有周轻霞金针续命,否则周云逸也没有办法。  要救玉倾欢,周云逸考虑良久,开出了一个丹方,但是有了方子还不够,还要开炉炼丹,原料都是现成的,但炼丹之时,必须要三个身具纯阳功力的人按三才位置守在丹炉之旁,不停的用内力催火,连续七日,方能成功。  问题来了,上哪里去找三个身具纯阳功力,内功登堂入室的人?  陆子杰急了,眼看有了希望,难不成在这一关上被拦住?周云逸看到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淡淡一笑:“现在这里已经有了两个人。”  陆子杰喜道:“谁?”  周云逸指了指唐缺,又指了指自己:“他,我。”  “他的内功心法虽然我不知道家数,但绝对是纯阳一脉,而且唐小兄弟的内力修为,足够应付。”周云逸随即傲然一笑:“至于我自己,也是纯阳内力,而且自问内力上的修为,当世胜过我的应该没有几人。”  陆子杰大喜,旋即又是一颓:“可还有一个人,到哪里去找?”  周云逸微微一笑,指着他鼻子道:“你!”  “我?可我不是纯阳内力啊!”陆子杰疑道。  周云逸轻轻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不是,不可以学么?”  唐缺见陆子杰傻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失笑道:“我的傻哥哥哎,还不磕头拜师?”  陆子杰一听大喜过望,周云逸的神功绝艺他是亲眼看到的,心里早羡慕不已,更何况学了可以救玉倾欢,那还用考虑吗?  当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跪九叩大礼参拜,周云逸端坐不动受了他的跪拜,却微笑道:“这小子,把师傅当皇帝拜么?”陆子杰跪在地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说笑过后,周云逸正色道:“子杰,你虽拜我为师,为师却先说明,我收你为徒,一是因你对玉姑娘一片真心,很合为师的胃口,二来也是不愿违了誓言,当日我在你师母灵前发誓,可没把至亲之人包括在内,如今收你为徒,救你将来的妻子当然也不算破誓。三来也是迫于无奈,必须要凑足三人。”  “今日入我门中,为师的武功来历也该让你得知,唐缺你也不是外人,便一起听了吧,为师所学极为庞杂,少年时学的是家传武功天罡指,后来为师在昆仑山采药,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山谷,在谷中得了一位前辈留下的内功秘籍,医书,毒经三门绝学。”  “这位前辈你们想必也曾听过,这也是我说与玉姑娘颇有渊源的原因,只因留下秘籍的前辈,便是明教三十四代张无忌教主。”  “为师原本内力平平,得了张教主留下的内功心法《九阳神功》之后,苦读精研,又以医理印证,三年得以大成。”  “今日我便将这九阳神功传授于你,神功博大精深非一朝一夕可以有成,但为师以内力相助,辅以灵药,你本身基础又好,一月内当可小成,便能应付炼丹了。”  这下陆子杰可说是因祸得福喜从天降,不但拜了一位大有本领的师傅,还得传授九阳神功这样的盖世绝学。真可说是喜不自禁,唐缺在一旁也为他大大欢喜,连连道贺。  周云逸笑着看了他二人一会,对唐缺道:“当日你师傅端木兄对我和拙荆有恩,我也不能偏了,子杰得了九阳神功,他的性子不是能学医的人,这一本《医经》和《毒经》便送给你,你是唐门弟子,对医术毒术应该有研究,当可相得益彰。”这下唐缺也是大喜,连忙拜谢。  周云逸将诸事交代完毕,便送唐缺出谷,指点了去玉雪峰的路,然后回谷传授陆子杰绝学。  唐缺孤身一人出了谷外,便按周云逸所说路线径自行向玉雪峰天池所在。他这时又和初入谷时不同,原本给玉倾欢御寒的衣服如今取了回来,装束整齐,身背双剑,在雪地上飘飘而行,望之犹如神仙中人。  一路踏雪而行,放下了心事的唐缺这才感到这关东第一名山的雄奇壮美,索性放缓了步伐,边走边看。  待到将要走到天池之时,唐缺忽然听到林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停下!嘿,说你哪!哎呀,让你停下你还走!”  唐缺一愣,这声音清甜娇脆,显然是个年轻女子,但长白山他是第一次来,怎么会有人叫他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白山黑水(1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如果你在路上听到有人在这样喊,周围又没有别的人,你会不会去看看?  如果是我,白天我一定会,晚上我一定不会。  因为很小的时候就听老人说,晚上一个人走路遇到有人叫,你可千万别答应。  如果答应了,后果……  这个时候不是晚上,这时是早上,所以唐缺虽然小时候也听过这样的叮嘱,他还是很放心很大胆的过去看了看。  这一看他不由揉了揉眼睛,别奇怪,因为他看到的,你看到你也一定会揉揉眼睛,因为你一定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唐缺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坐在地上的黑熊,黑熊很大,胸脯上有一片白毛,看上去像个月牙,这并不奇怪,因为很多黑熊都是这样的。  奇怪的是,这只黑熊坐在地上,两只熊掌捂住了头,正在用一种看上去很无辜的眼神看着它对面的那个人。  一只会用无辜的眼神看人的黑熊已经很让人奇怪了,加上它对面那个人就更加了不得。  一只成年的黑熊有多重,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至少有五六百斤重。  但是这只黑熊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据唐缺目测,绝对比这只熊轻不到哪里去,就算轻,也轻的很有限。  这个和一只熊差不多重的人当然很胖,一般胖的人都不会太好看,但是这个人例外。  只见她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光是这件狐裘就让唐缺差点**出来,出生在大富之家的他当然看的出这件狐裘用的材料都是上好的银狐皮,价值极高,更何况这一件至少已经抵得上普通的三四件,否则穿着它的人根本就穿不上。  狐裘银白,狐皮柔软,这个人的脸白里透红,人们常常形容婴儿的皮肤像是个红苹果一样,这个人的皮肤就像是婴儿,只不过她这个苹果格外巨大,和一个南瓜差不多。  白里透红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小巧的鼻子,小小的嘴,如果把这张脸上的肉去掉个十几二十斤,简直就是个绝色佳人,不过即使这样,也不是很难看。  她的身子也不算是太过巨大,一般人形容胖子常常说是个水桶,这位的体型如果也这样算的话,那么就是个小型的水库了。  这个水库一样的胖子居然是个女人,是个年轻的女人。  这个时候她正指着那头黑熊,不停的数落:“你跑呀,怎么不跑了呀,你不是很能跑吗,哼哼,难道陪本姑娘摔跤就这么难受呀……”  天,唐缺神经如果不是够坚强,几乎就要崩溃了,一个女孩子,居然和黑熊,摔跤???  他正在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个胖女子却发现了他。  唐缺现在装束整齐,站在那里的风采,虽然因为心中吃惊看上去有点傻呼呼的,但是绝对是大部分少女梦想中的**典型模样。  这个和黑熊摔跤的女孩子毕竟也是个少女,所以她脸立刻红了红,大概觉得刚才自己的表现有点破坏形象,忙红着脸娇声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唐缺听到这清甜娇脆的声音,有点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我来看你怎么和黑熊摔跤吧,想了想他行了个礼道:“这位姑娘请了,在下想问问长白剑派所在何处?”  这句话一出口,那胖少女脸色忽然变了,变得白里透青,声音也变得冷冷的:“你是什么人,找长白剑派做什么?有什么阴谋?”  唐缺一愣,心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胖少女冷冷一笑,道:“连你在内,这几日已经有八个人在天池旁探头探脑,还说没有阴谋?”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突然从她手里出现,白影一闪,她已向唐缺刺出了一十三剑!  唐缺没想到这胖少女说动手就动手,更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快,这么狠!  这少女体型虽肥胖臃肿,出手却快的惊人,手中一柄短剑只有一尺七寸长,戳刺之间招招都是杀手!  那黑熊一看少女动手,也忽的人立而起,嗷的一声大吼,便向唐缺冲了过来,熊掌一挥搂头就拍!  那胖少女一出手,唐缺立刻就看出她使得正是长白剑派正宗的风雷剑法,而且出剑迅捷沉稳老辣,短剑上隐含风雷之声,没有十几年的苦功,练不到这个程度。  既然知道了对方可能是同门,他怎肯和她动手,少女剑法虽高,但唐缺此时武功远非初出江湖时可比,加上他对风雷剑法熟悉之极,当下展开身法左闪右避,竟在少女狂风暴雨般的剑光里游刃有余。  唐缺不肯向这少女动手,但那头黑熊他可不必客气,他存心立威,当下见那黑熊扑来,也不躲闪,腰部一扭躲开了少女的一轮攻势,吐气开声一声大喝,双掌忽的卷起一阵狂飙,迎向那黑熊的巨掌。  这一招有个名目,叫做‘天王托塔’在武功中原本是最普通不过的招式,便是江湖中卖解的武师也会,但在唐缺手中使出来威势大是不同,他双掌一翻,轰的一声大响,竟把那硕大无朋的黑熊给震飞了出去!  那黑熊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震飞出三四丈开外,碰的一下撞在一棵红松之上,落到地上浑身骨头都似乎散了,红松树一阵颤抖,树上的积雪哗啦一下直落而下,把这黑熊一时变成了白熊!  这一手使出来,那胖少女也知道自己远非面前这英俊少年之敌,不敢再攻,收了剑却犹自强嘴道:“不要以为有几斤蛮力就敢在我们长白剑派门前撒野!”  唐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一掌神完气足,他自己都满意的很,将如此大一只黑熊震飞而不受伤,其中巧劲难以把握处,哪里是几斤蛮力这么简单。  唐缺摇摇头,抱拳对那少女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歹人,说来也是长白门下。”那少女一愣,旋即撇嘴道:“哼!长白门下一共就十几个人,没有我不认识的,什么时候冒出了个你来?”  唐缺忙解释道:“我是端木恩师的记名弟子,这次前来,是奉了先师遗命,将惊雷剑送回来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白山黑水(15)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听到唐缺的话,胖少女的脸色变了,变得非常难看,清甜娇脆的声音也变得颤抖:“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唐缺从背上解下惊雷剑,正色道:“在下唐缺,奉端木先师遗命,将掌门佩剑送归本门,不知是哪位师姐当面?”  胖少女一见到唐缺手中的惊雷剑,这下再无怀疑,双手颤抖着接过惊雷,忽然泪珠滚滚而落,一屁股坐倒在雪地里放声哭道:“爹爹呀爹爹,你怎么就这样去了!为什么不回来见见你可怜的婉儿呀!……”  唐缺才知道,这痴肥臃肿的少女,竟就是端木远的独生爱女,他那从未见过的师姐端木婉儿。  端木婉儿怀抱惊雷剑,坐在雪地里放声大哭,那模样说实话有点可笑,但唐缺听着她哀哀的哭声,想起恩师的种种好处,悲从中来,不由也放声哭了起来。  他二人这一哭,当真是天愁地惨,惊天动地,唐缺哭到伤心处,不自觉的在哭声中贯注了真力,这下不得了,只见他身周积雪纷纷炸开,端木婉儿耳鼓被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忘了悲痛,吓得收住哭泣大声喊道:“别哭啦,你别哭啦!”  人说胖子中气足,这话果然不错,端木婉儿内功虽远逊唐缺,喊声却不比他小,唐缺被她吼的浑身一个机灵,也收住了悲声,愣愣的看着这位师姐。  端木婉儿看唐缺的模样,浑身都是雪粉,直如一只呆头鹅一般,不由破涕为笑,她脸蛋虽胖,这一笑却如春花盛开,让唐缺不禁呆了一呆。  端木婉儿一跃而起,看唐缺依旧呆呆的,不由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自己脸蛋羞他道:“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哭哭啼啼,羞也不羞啊!”  唐缺抹了一把眼泪,却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微笑道:“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非俗流,谁说只有女子能哭?”  端木婉儿听了唐缺这句话,再看到唐缺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笑容,不由心中一跳,低下头抱着惊雷剑,大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这时只听几声大笑,一个粗豪的声音笑道:“好!好一个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非俗流,小朋友真是洒脱!”  话音刚落,雪地上已多了三个中年男子,唐缺注目望去,这三人都是浓眉大眼满脸正气,其中一人虬髯满腮,虎目含威,大笑连连,正是方才说话的人。  端木婉儿见了这三人忙哭道:“二师叔,三师叔,四师叔,你们看!”  那虬髯大汉一眼看到端木婉儿手中的惊雷剑,脸色大变,和另二人一步跨了过来,惊道:“大师兄的掌门佩剑,婉儿你从哪里来的,你父亲呢?”说着望向唐缺,三双眼睛都满是怀疑之色。  唐缺更不迟疑,一掠前襟翻身拜倒,叩头道:“唐缺拜见三位师叔,先师年前已在川中仙逝……”  虬髯大汉正是端木远的二师弟雷霆一剑齐明远,是目下长白剑派第一高手,更是关东第一剑客,他和端木远感情极深,闻言大惊,冲上前一把按住唐缺肩膀喝道:“你说什么!大师兄剑法天下独步,怎么会突然去世了呢,是谁害了他!”  哪知道他手一按上唐缺肩头,便惊觉这少年肩上两道奇大无比的内劲一冲,自己连催三道真力,竟然拿捏不住,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站稳,不由得又惊又疑。  唐缺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让这位第一次见面的二师叔吃了个小亏,只因他这几日内力突飞猛进,步入先天境界时日尚短,功力虽已与当世绝顶高手相比不遑多让,但终究不够老辣圆熟,尚未能收发由心,因此齐明远一按上他肩头,他体内真气便自行发动护主,倒把齐明远骇了一跳。  唐缺也不站起,便跪在原地把端木远收自己为徒,苦心栽培,挑战各派剑客终于重伤而殁的事情简略一说。  他说的时候感情真挚,说到最后想起师傅恩义,不由伏地痛哭,这份真情无论如何伪装不来,齐明远和三师弟洛飞,四师弟傅思归互视几眼,心下都已信了。  当下三人和端木婉儿扶起唐缺,齐明远长叹道:“师兄一生痴于剑道,最终也殉于剑道,可谓求仁得仁,此生无憾了!”  五人一行,走向天池旁长白剑派驻地,那只黑熊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憨态可掬。  一路上,齐明远和唐缺谈起剑法,齐明远本意是想考校考校这大师兄的爱徒学了多少东西,没想到一问之下惊喜的发现唐缺于剑道的领悟,真可说是精深奥妙,其中更有许多发前人所未发的想法,他自己是剑术的大行家,一听之下不由大为好奇,从考校变成了真心询问,两人一路上口说手比,不停的说着剑法精义,旁人根本插不上口。  唐缺到了长白剑派驻地一看,不由心中又惊又佩,又是叹息。原来他以为长白名列七大门派之一,门派驻地就算不是富丽堂皇,也定然气象非凡,哪知道竟然只是十几间木屋,错落有致的排在天池之旁,虽然雅致,但却极为简朴,这是一惊。  佩服的却是长白剑派不但名扬天下,而且多次为国出力,曾数十次粉碎元蒙刺杀大明军方重臣的阴谋,屡受封赏,而门人弟子却如此自苦。  叹息的是,也正是这种简朴清高的生活,才会有长白那种气势雄浑,一往无前又高洁卓然,傲骨天成的剑法!  在最大的一间屋子里拜过了齐真君祖师灵位,唐缺便将惊雷剑奉上给齐明远,因为按照辈分资历,齐明远都应是接任长白掌门的最佳人选。  哪知道齐明远推辞不受,却命傅思归接剑,傅思归四十岁尚不到,身材高大面容清癯,这时惊得当着长白全派十七人的面跪了下来,道:“二师兄,你莫不是开玩笑么,思归怎敢有僭越之心?”  齐明远豪笑道:“四师弟,你却不要误会,师兄我并非疑心于你,实在是别有原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白山黑水(16)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齐明远双目如电扫视了一下众人,方才扶起傅思归沉声道:“如今大师兄已然仙逝,本门人数虽少,但也是武林中七大门派之一,必须要有一个能领导本派的人出任掌门呀!”  傅思归道:“二师兄,这些年你领导本门,不是做的很好么!”  齐明远大手一挥,道:“我性子粗疏,这些年来不是有三师弟精打细算,四师弟你一力承担,本门在我手里早毁啦。我这个人,练剑是成的,却不是当掌门的材料。”  洛飞在一旁笑了笑,对傅思归道:“师弟,二师兄早就和我说过,你在我们三人中,年纪最轻,却最稳重沉着,心思细密,对弟子们赏罚分明,如今大师兄不在了,二师兄精研剑法,虽然不做掌门,却是我长白镇山天柱,我一向是个大管家,以后做好门中的管家职责,但这掌门的重担,却非得你来挑不可。你不用推辞了,我和二师兄心意已决,推辞也没用!”  齐明远一把将惊雷剑塞在傅思归手里,和洛飞二人翻身拜倒,口称:“请傅掌门接任长白五十三代掌门之位!”  屋中人刷的一下都矮了半截,傅思归见状,也只得接任了。  唐缺见了这等情状暗暗点头,心道难怪长白剑派人数如此之少,却能够名列七大门派,派中上下兄友弟恭,团结一心,全无其他一些门派勾心斗角的陋习。  待得傅思归接任了掌门,唐缺是端木远的记名弟子,不入长白弟子序列,当下住在了客房。晚上便和长白众人一起为端木远守灵,如是三日,白天唐缺便将端木远传授剑法精义尽数说与傅思归齐明远洛飞端木婉三人。  时光倏忽而去,眼看一月之期将近,唐缺也已把剑术精义全数留在了长白,这一个月中,端木婉儿对这位万里送剑的师弟十分体贴,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长白三剑看在眼里,都是心中暗叹。  原来端木远离派之后,留下这一个孤女端木婉儿,长白三剑都未婚娶,门下弟子也都是男子,一群大男人带着这一个小女孩,又是掌门之女,百般照顾中未免不懂育儿之道,对端木婉儿事事迁就,端木婉儿自小体弱,三人也不管什么,只要是大补之物只情价给她服用,结果把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孩虽然调养的身子日日壮健,但却像是吹了气一般,一日胖似一日。  看到端木婉儿的体态,三剑都是愁上心头,这孩子日后如何嫁的出去!  好在端木婉儿一向大大咧咧,虽然过了二十岁,但却似从没想过终身大事一般,天真烂漫,门中弟子对这个小师妹虽都极好,也从没人有过淑女之思。  如今端木婉儿对唐缺的态度,便是瞎子也能看的出来,只是唐缺英俊潇洒,武功文采都是出色当行,能不能看上婉儿,这却成了三剑的一块心病。  其实不但三剑,便是唐缺也看出了这师姐的心思,按说他本该早行拒绝,但唐缺却想师姐刚知道父亲噩耗不久,若是自己直言拒绝,不免伤了她的心,何况端木婉儿只是对他特别体贴,也从未明言,唐缺总不能直接对她说:你别对我这么好,我知道你喜欢我,不过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左思右想,唐缺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这些天研读周云逸赠送的医书,大有心得,一眼便看出端木婉儿的肥胖其实并非天生,而是补的太过之故,一般医生对此当是束手无策,但若能得周云逸妙手诊治,不难还她一个窈窕身段。  唐缺找了个机会,便对端木婉儿说了帮她减肥的想法,端木婉儿一听,心里先是又羞又怒,继而又是喜上心头。  她听了唐缺的话,初始想到原来你嫌弃我肥胖!如何不羞愤交加,同时也有一些自卑,转而又想,若是唐师弟对我无意,又怎么会关心我,想帮我减肥呢。顿时一颗心甜甜的好不受用。  可怜唐缺哪里知道,这世上虽多的是自我陶醉的男子,但自我陶醉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他一时好心,却让端木婉儿一缕情丝,在他身上缠绕的更紧。  当下唐缺便和端木婉儿一同去向长白三剑说明了缘由,长白三剑一听大喜,三人心里更存了一个念头,若是婉儿能够减肥成功,凭她的才貌,加上端木远对唐缺的恩德,还怕唐缺不答应婚事么!这三个人武功智慧都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可惜的是一辈子没动过男女之情,竟根本没考虑唐缺是否已经有了意中之人!  唐缺和端木婉儿来到断肠谷附近,端木婉儿东张西望,忽然眼睛被唐缺用块布给蒙住了,顿时一惊,旋即笑道:“唐师弟,你这么大的人,还要和我玩躲猫猫的游戏呀。”  唐缺心中好笑,但又感受到端木婉儿毫无保留的信任,心中一热,笑道:“师姐,不是和你玩游戏,只是能帮你减,那个的前辈性子古怪,不愿见到生人,只有蒙住你眼睛,好让他知道你不知道进谷的路,才好求他医治。”  端木婉儿哦了一声,乖乖的便任由唐缺牵住了她的手,一起走向谷里。  她感到唐缺手心的温热,只觉得一颗心飘飘荡荡,毫无着落处,整个人都彷佛走在了云端里,唐缺和她说话,她也一个字都听不见,之恩恩啊啊的答应。  她心里想着:他的手好温暖呀,手指这么修长,真的好适合练剑,怪不得他在师叔们面前展示剑法,师叔们都很佩服,这么年轻,武功却这般高。哎呀,我的心怎么跳的这般快!  端木婉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彷佛要蹦出胸腔,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她心里又羞又甜,想道:死丫头,怎么被他牵了牵手就这样,心跳得这么快,像擂鼓一样,他一定听到了,会不会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轻浮的女子?  唐缺却没想到自己牵着手的师姐满脑子胡思乱想,他牵着端木婉儿左转右拐,到了断崖边手轻轻一提,柔声道:“放松!”便拉着端木婉儿跳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章 白山黑水(17)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端木婉儿被唐缺拉着手走着,虽然眼上蒙了布一片黑暗,她心里却是彷佛阳光普照一般无限喜乐,只望这段路永远便这么走下去,莫要结束。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唐缺柔声在她耳边说出:“放松!”二字,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身子一轻脚下一空,只听耳边风声忽忽,不由惊叫了一声,叫声方才出口,脚下已是落到了实处。  这时唐缺揭开她眼上布条,端木婉儿揉了揉眼睛,惊叹道:“呀,山中竟然有这么美丽的去处!”  唐缺看她欢呼雀跃的样子,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对这天真浪漫的师姐不由好感又多了几分。  两人进了石门,见到周云逸,陆子杰,玉倾欢三人,周云逸一见端木婉儿便即目放奇光,绕着她转了几个圈,连连摇头道:“可惜了,可惜了!”  端木婉儿先是看到玉倾欢,不由被她绝代容光震慑,心中大是自卑,原本笑容满面的脸庞也黯淡了下来,忽然被这花白头发的英俊中年这么绕着圈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不由心头火气,怒道:“你这人,做什么呀!”  周云逸伸手在她腕上一搭,这一下奇快无比,除了唐缺,旁人都没看清他怎么搭上去的,端木婉儿又羞又气,便想发力甩开,哪知道周云逸三根手指如同粘上去一般,任她如何甩手抖动,发劲也无济于事。  周云逸片刻便松开手笑道:“我的天,好好一个美质良材,竟被弄成了这副模样,啧啧,奇迹奇迹。”  唐缺在一旁忙道:“周前辈,这是我师姐端木婉儿,正是先师之女,还望周前辈治治她这个,这个……”  周云逸呵呵笑道:“端木远的女儿,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唐缺呀,丫头这环肥之症不算是病,是吃了太多补品之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把千年雪参,九阳草,玉茯苓,百年金松果,血灵芝,熊胆,鹿胎……等等大补之物一股脑儿给这丫头当饭吃了,既不讲君臣佐使,也不讲对症下药,这丫头原本患过气虚之症,那是胎里带来的,补是应该,但似这般恶补,十成药力只吸收了一成不到,好在他长白内功别辟蹊径,换了他人,早就血崩而死了,她么,呵呵,就成了这般模样。”  端木婉儿初时恼怒周云逸无礼,这时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容,不由惊叫一声:“呀,你不是那个会变戏法的叔叔么!那个阿姨呢,怎么没见她?”  周云逸想起当年初见端木远时,对这才两三岁的女娃儿很是喜爱,常带着她飞上树梢,逗她开心。慕容依依更是对她喜欢之极,只因他两人虽名为夫妻,但因慕容依依的伤势,直到慕容依依去世仍是处子之身,两人更不可能有孩子,因此对孩子极为喜爱。  如今故人之女已长成,依依也故去多年,自己也老了。  周云逸悲从中来,偏过头用袖子拭了拭眼角,转头笑道:“傻丫头总算认出我来了,阿姨已去世多年啦。不谈这个,过来,叔叔教你怎么减去这环肥之症。”  唐缺三人在一旁听到环肥之症四个字,都忍不住想笑,但周云逸方才微露的凄凉表情三人都看在了眼里,却又笑不出来。  周云逸对端木婉儿道:“丫头,明日我们便要开炉炼丹,正愁无人照顾玉丫头,你这一来倒是正好,现下我便传你一门内功心法,这门心法非但威力极大,而且是天下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功夫。”  端木婉儿一听,顿时大为欢喜,连唐缺等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尤其是玉倾欢更是竖起了耳朵,哪知道周云逸微微一笑,嘴唇开合之间一点声音皆无,端木婉儿却是眉花眼笑,就地端坐,摆了个运功的姿态便开始运起功来。  三人互望了一眼,都是满脸无奈,周云逸竟当着他们面用蚁语传音的功夫传授端木婉儿,这蚁语传音功夫脱胎于传音入密,但比传音入密更加神奇,任你功夫再高,运足耳力也无法听到。  不过片刻,周云逸便停了传音,瞪了嗒然若失的三人一眼道:“三个小家伙贪心不足,自家的心法已是一等一的功夫,还要贪多么!尤其是玉丫头,明教的摩尼心经神妙无比,你有生之年能练到七重天便已了不起,你父亲天纵奇才,也不过练到八重天,还没练到九重天的至境,何必贪图别派的法门?”  三人听了,都是心中一凛,知道犯了武学上贪得的大忌,忙都收了心中的好奇之念。  周云逸见三人悔改,爽然道:“自古武学大师没有贪多而成的,少林派千年以来一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地位无可动摇,便是因为少林寺虽然有七十二绝技,但寺中僧侣往往只学适合自己的,绝不贪多,因此能人辈出始终领袖群伦。这适合自己四字,实是武学中最简单也最深奥的精义,你三人一定要牢牢记住。”  过了半响,端木婉儿浑身竟冒出淡淡的青色雾气,周云逸点头道:“婉丫头的资质极佳,不在你们三人之下,这门功夫她来学,正是找对了人了。”  玉倾欢好奇心按捺不住,撒娇道:“周前辈,你教端木姑娘的是什么功夫呀,不能学,听听名目也不行么?”  周云逸哈哈一笑:“只怕你听了名目更是想学,这便是昔年长青仙子所留的‘长青功’了。”  玉倾欢啊的一声,满脸都是欣羡之色,陆子杰不明其故,用手肘碰了碰唐缺问道:“什么长青功,你知道么?”  唐缺略一思忖,道:“传说三百年前江湖中出了一位奇女子,人称长青仙子,说她奇,只因她出道极早武功高强,但她成名五十年,一直便是刚出道时二十许人的容貌。”  陆子杰吐了吐舌头:“五十年相貌不变,那岂不是成了妖怪?”  周云逸瞪了他一眼道:“胡说,长青仙子是前辈高人,怎么是妖怪,她相貌不变,便是因了她自创的长青功,当年长青仙子貌美如花,常害怕年华老去容颜不再,当时江湖中多有些妖女用一些污秽下流的法子挽留青春,更有些令人发指的取婴胎紫河车驻颜,但长青仙子却不肯如此,穷尽心力创出了这门长青功,不过学此功法的条件也极为苛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山黑水(18)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周云逸一番解释,三人这才明白,原来这长青功虽是奥妙无穷,但修习之人首先必须是女子,且要身具三阴脉才可,同时还得有正宗内功十年以上的底子,更难的是学了这心法,等于便是废了原有的功夫,终身不得再修炼其他内功!  学武的人十年苦练,比起那些文人十年寒窗还要辛苦,岂能轻易舍得?再说若是自废了内功,长青功又非一蹴而就的功夫,行走江湖,谁会没个仇家,若是在此时仇家找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  但端木婉儿却彷佛天造地设为练这长青功而生的,首先便是她身为女子,从胎里带出的三阴脉,再就是她修习的长白正宗心法,长白派内功偏于道家,虽不能算玄门正宗,但也是正大光明的上乘内功。更巧合的是她练了长青功虽然废掉了原先功力,但她体内十几年吃下的无数灵药补品积蓄的药力正是这长青功最需要的催化之力,长青功本就取五行中木属之意,如此一来,她只需几日功夫引发药力,功力便不但可恢复,而且还大有长进,更能得了塑身之效!  三人听罢,不由都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却是强求不来的。  再看端坐练功的端木婉儿,果然在蒙蒙的青气中,轮廓仿佛瘦了些许。  当下周云逸交代了玉倾欢守着端木婉儿,这些时日他早准备了食物清水,便领着唐陆二人进了丹室,这一进便是七日闭关,非但决不能有人打扰,他三人也不能再出来一步。  七日之中,陆子杰表现让人惊叹,九阳神功果然不同凡响,第三层境界表现出来的耐力便已不容小觑。  丹炉开启之时,一炉炼成了三颗九死还魂丹。周云逸笑着将三颗异香扑鼻的丹药装入一个玉瓶中,递给陆子杰道:“自己去拿给玉丫头,一日一粒,三日后还你个活蹦乱跳的美娇娘!”  陆子杰手中握着这三颗救命的丹药,大喜之下忽然想起这一路来的种种艰辛,心潮澎湃下忽然对唐缺深深一拜:“唐兄弟,从此刀山火海,永不相负!”  这几日三人内力都耗损极大,唐缺脸色苍白,双眼布满了血丝,但眼中充满了由衷的喜悦,见陆子杰如此激动,连忙笑着将他扶起:“自家兄弟,说这话便见外了。”  三人开了丹室出来,都是眼前一亮,只见玉倾欢坐在一张石凳上面带笑容,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少女。  这少女杏眼桃腮,秋波流晕,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雪白罗裙,纤纤蛮腰不堪一握,风姿楚楚,极是动人,虽不若玉倾欢的绝艳,但眉宇间英气逼人,倒多了三分秀挺。  三人楞了一楞,不知道这少女究竟是何人,倒是周云逸最先反映过来,迟疑道:“婉丫头?”  那少女掩嘴微笑,玉倾欢笑道:“你看,我说他们一出来见到你定会吓一跳吧。”唐缺惊道:“真的是师姐?”  那少女正是解了环肥之症的端木婉儿,此时的她判若两人,看到唐缺的模样,端木婉儿忍不住笑弯了腰,捂着肚子道:“不来了,师弟你真像呆头鹅……”  陆子杰此时全心全意都在玉倾欢身上,端木婉儿是胖是瘦在他来说全无相干,他只颤声道:“欢欢,我们成功了,成功了!”如此反复念着,竟滴下了两行清泪!  玉倾欢眼见爱郎如此激动,心下也激动万分,想到陆子杰一个从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儿陪着自己千里逃亡,险死还生,差点连命都送了,不由颤颤的站起来,伸出小手替他擦去脸上泪痕。  陆子杰心中欢喜,但眼泪却怎也止不住,惹得玉倾欢也难过起来,一对小**相拥而泣竟把周云逸,唐缺,端木婉儿三人当成了透明的。  周云逸一看,轻轻做了个手势,三人悄无声息的走开,留给这对小**一个独处的空间。  这一下皆大欢喜,周云逸开口留四人再住几日,一方面玉倾欢身子还要调养,一方面趁此机会指点四人的武功。  忽忽十几日转眼而过,在周云逸这一代宗师的指点下,四人武功都是突飞猛进,相比之下,唐缺的进步倒是最少,端木婉儿反而最多。  这只因为唐缺的武功原本已站在一个极高的高度上,以周云逸之能,也只能对他加以引导,而不是传授。端木婉儿的武功原本在四人中最差,又修了长青功,等若一张白纸,周云逸心疼故友爱女,教授分外尽心,陆子杰是他弟子也只学了他几种绝技,反倒是端木婉儿,这十几日中周云逸可说倾其所有,各大门派的杀手绝技教了数十种,更将诸般运用法门讲的透彻无比。  陆子杰一直精研九阳神功,周云逸对他的家传长风刀法和崩云九式做出指点,又传授了数门绝技,都很合他热血冲动的个性。  玉倾欢最惊讶,因她没想到周云逸竟对明教的武功如此了解,只是对她的修习方法提点了一些,便让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对这位隐世不出的宗师高手更有一种浩如烟海的感觉。  这十几天,四个年轻人同吃同住,同受教导,感情越来越好,过的快乐无比,但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只是唐缺没想到,这段快乐日子竟是以这种残酷的方式结束了。  这一日,端木婉儿出谷回长白已经两天了,算算她临去时说三天回谷学艺,明日就该回来了,唐缺正和周云逸对弈,这就是周云逸指点他武功的方法。  周云逸的棋道修为,已到了入神坐照的地步,唐缺自然不是对手,但每一局对弈下来,唐缺都能有些新的体悟,这一点让周云逸也赞叹不已。  就在两人结束了一盘,正准备再开新局之时,周云逸和唐缺几乎同时眉头一皱,唐缺脱口道:“有人入谷,已在石门外三丈。”  周云逸皱起的眉头忽的放松:“不妨,是婉儿。”  这时一个人急冲冲的冲了进来,满面通红呼吸急促正是端木婉儿,唐缺佩服周云逸之际也觉得奇怪,端木婉儿内功不下一流高手,稍逊于陆子杰犹胜玉倾欢,怎么会这般模样。  端木婉儿一看到唐缺,眼泪就下来了,哭道:“缺弟,不好了!出了大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唐门(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四川,蜀中唐门。  唐门家主唐笑天急匆匆的走向听涛小筑,一路上的明桩暗桩都各自用不同的方式对这位家主表示自己的敬意,他们的方式在外人看来或许简单,但在唐门内部却是绝对尊重,而且不妨碍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唐笑天的步伐很快,神情凝重,这让众人都有些惊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主会有这种表情,那证明一定有大事发生,而且,唐笑天去的方向是听涛小筑。那是唐老爷子静修的地方!  老爷子唐天豪,已经多年不问门中事务,是什么样的事情,要唐门现任家主这样急匆匆的去找他?  听涛小筑外是一片竹林,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正把听涛小筑包围在正中,只有一条小径可供出入,在竹林里,至少有四十名以上唐门的内门弟子不分昼夜巡逻,四十名唐门内门弟子,这股力量,已经足以举手间灭掉江湖中一般的帮派。  但是防卫听涛小筑的力量,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人,最可怕的便是这条小径,小径上没有机关,一处也没有,这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径,但是,在这条普通的,长仅百丈的小径上,常年有三个人在这里。  可怕的是这三个人!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这三个人,就算是唐笑天,按照辈分,也应该叫他们一声叔叔,但是唐门和其他家族不同,唐门的排序,不是按年龄,而是按贡献,按能力,按在唐门中担当的职位。  当年教授唐缺药学的十九公,以他唐门元老的身份,也只能排到十九,可见唐门的实力之可怕,规矩之森严,这三个人却不同,他们没有排行。在唐门,只有三种人没有排行,第一种,没有资格排行的无职人员,包括唐门各项生意的管事,还没有通过考验允许参加本门事务的子弟。  第二种人,外戚,比如唐笑天的妻子上官灵玉,尽管上官灵玉如果去世,墓碑上一定会写上唐门上官氏,尽管她贵为门主夫人,但是她仍然没有资格排行。  第三种人,在唐门为数极少,但是唐门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群人找上你,你就完了,这群人,他们的代号在唐门中,就叫“剪刀”。用来剪掉枝桠的剪刀,唐门是一棵大树,任何大树长了三百年,都会有些奇形怪状的枝桠,不但破坏整体的美感。甚至对大树本身造成伤害,所以花匠就一定要剪掉这些枝桠……现在你知道剪刀是什么意思,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这三个人原来就是剪刀里最锋利的三把。  他们现在已经老了,老的似乎已经没有了锋芒,甚至有些晦暗,很多人以为,唐天豪点名让这三位老人做守卫听涛小径的人,是一种照顾。  有什么人,胆敢到唐门挑衅!更有什么人,能瞒过重重关卡,在铺天盖地的暗器下逃生,潜到听涛小筑!更遑论还有那四十名唐门内门弟子中的精锐!  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三个人简直是在这里养老的!一百多丈的小径上,盖了一间精舍,正盖在整条小径的中部,小小小小的一间精舍,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里面,隔着窗望着路。  唐笑天不这么认为,他知道这三个老人的可怕,更知道这三个老人为唐门建立的功勋,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暮年忍受寂寞孤单放弃天伦之乐,轮流守卫在这条小径上,他尊敬他们,尽管他们并非嫡系所出,但他依然尊敬就像尊敬唐天豪身边的贴身老仆唐七一样。  唐笑天走过小径,在今天轮值的唐君怨面前停了一下,在唐君怨对他行礼后向老人行晚辈礼,然后再走向听涛小筑。老人的眼睛浑浊,望着家主高大的背影,眼睛里有欣慰,也有感激。  唐七已在楼下,唐笑天看到他,总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他从小就有,这个人是不是不会老的?  三十年前,唐天豪指着唐七对少年唐笑天说:“这是旁系的唐七,以后他就是我身边的人,你可以叫他七叔。”唐七立刻弯下了腰:“大少,唐七不敢。”唐门中排行里唯一的例外,就是唐七,他只是一个家主身边的仆人,但他居然叫唐七!  唐天豪对众人的解释是:“他是唐家的旁系,姓唐叫七,我是家主,我认为他没必要改名字。”所以唐七就这么一直叫了下去。  三十年前,唐七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平凡,普通,扔到人堆里认不出来,三十年过去了,他似乎没有变化,连唐笑天都从少年走到了青年再到了中年,渐渐向老年迈进,他却除了头发从乌黑变成了花白,就没有更多的变化。  唐笑天一直很奇怪这一点,所以他对唐七一直有戒心,但是唐天豪维护他,而且他一直没有犯过错……一个三十年没有犯过任何错误的人,这已经很可怕,很不得了了。光凭这一点,唐笑天就尊敬他。  唐七对唐笑天行礼道:“家主。”唐门的领袖,对外称门主,对内称家主,这又是一个和其他世家不同的地方。  唐笑天还了个半礼:“老爷子今天精神怎么样?”唐七的眼睛闪过一丝忧色:“不大好,中午只吃了半碗碧梗粥,一小块肴肉。”唐笑天叹了口气:“参汤还是每天喝?”唐七低首应了声:“是。”  其实这话不必问,唐笑天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来请安,他当然知道每天的高丽参汤是从不间断的。  随着唐七上楼,唐笑天看到自己父亲的时候,心里一阵难过,虽然每天都见面,但每次他都会难过……父亲这样,都是为了那个逆子!  唐缺离家之时,唐天豪彷佛若无其事,但数日后便练功走火,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一身功力尽付流水,从一代暗器之皇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这打击不能说不大。  尽管唐天豪不说,也不让唐笑天召唐缺回来,但从老父时时看墙上挂着的唐缺十岁时画的那幅《秋宴》的动作上,唐笑天知道,父亲想孙子,正因为心病,才会在练功时走火。  那幅画上,一个老人端坐上首,腿上坐着一个童子,两旁坐着一男一女,童子正拿着一只鸡腿往老人嘴里塞,老人侧头避让,故作生气,眼中却满是笑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唐门(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笑天垂手站在斜靠在软榻上的唐天豪身侧,刚刚秋初,唐天豪却已穿上了貂裘,一双腿上也盖上了厚厚的虎皮毯子。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失去了内力,多年来体内积蓄的阴毒完全发作,虽然唐门自有唐门的办法,但是寒气的侵袭,已经使得这英雄一世的老人变得十分畏寒。  唐天豪看了看儿子,低声问道:“什么事?”  唐笑天道:“外围弟子急报,有大批人马直奔本门而来,看服色,是东厂!此时离本门最多半日路程!”  唐天豪微闭的眼睛霍然睁开:“东厂!”  东厂,这个令全天下谈虎色变的特务机构,即使是唐门,也对它敬而远之。  唐天豪手指轻轻敲着软榻的扶手,他才思考,东厂来唐门,为的是什么?唐门,又该如何应对?  如果是祸,唐门家大业大,是无法逃避的,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无法搬走。为今之计,只有随机应变。  唐天豪和儿子商量了几句,立刻达成了一致,接着颁下了一系列的指令。  其实,来唐门的不止是东厂,随行的还有锦衣卫副指挥林沧浪,和他手下的一批锦衣卫高手!  锦衣卫和东厂的大批人马来到唐家堡前的时候,每个人都十分惊讶。江湖传闻中,唐家堡无疑是天下最神秘的地方之一,被形容成比龙潭虎穴更恐怖的地方,但是他们现在看到的却不是这样,在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片片祥和富庶的村庄和小镇,而在这些村庄和小镇后面,就是依山而建,连绵数里的唐家堡,武林第一家!  林沧浪和东厂这次的指挥容公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容公公身为东厂副厂公,并不会武功,他坐在轿中,拿腔拿调的道:“哎呀,看这地方,咱们莫非是走错了路了么?”  就在他轿边,前后左右四匹骏马上,坐着四个头戴斗笠的锦衣人,其中一人低下头道:“厂公,没有错,那边山下便是蜀中唐门的大本营,唐家堡!”  容公公手中拿着一块雪白的丝帕,掩着嘴吃吃一笑,居然有几分‘娇媚’:“真的?看起来也和平常大些的庄园差不了多少么,看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  那先前答话的人道:“厂公,唐家堡立堡百年,经历过无数危机,连在蒙古人手里都没断了香火,自有它的厉害之处,你莫看它外表普通,其实暗藏杀机,不可轻敌啊!”言下甚是郑重。  容公公被他软软的顶了一句,甚是不快,但他出京之时,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曾嘱咐过,这四个斗笠人大有用处,不要轻易发作,因此他虽然不快,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转了话题道:“听说上次你们那边办事,就是被唐门一个小伙子给搅啦,那小伙子叫唐……唐什么来着?听说不但手底下功夫俊,人也长得俊的很哪!”干笑了几声,声音甚是猥亵。  那答话的人斗笠下的面孔一红一白,却不敢反驳,只陪着笑了几声。  容公公见他不答话,十分无趣,哼了一声道:“咱家反正只是传传旨意,真是不明白王公公怎么想了,一个江湖上的家族,发大军平了就是,还要先下旨意封赏,让咱们伺机行事……”  这时前边的林沧浪忽然回头看了容公公一眼,这一眼看过来,那容公公只觉得彷佛头顶被一桶冰水浇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正待发作,只见林沧浪铁板一样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之极的笑容,冷飕飕的道:“容公公,王公公深谋远虑,你我既然出京,便按照计划行事就好,似乎不宜妄加评论吧?”  那容公公心里一抖,他品级虽比王振只差了一级,但两者权柄差的却是天差地远,连当今天子正统帝朱祁镇都呼王振‘先生’而不名,内阁首辅见了王振都唯唯诺诺,满朝文武大臣有的是王振心腹,有的是王振门下,更有甚者,有些大臣还拜王振为干爹干爷爷。他?在王振面前最多是条狗而已!  容公公吓了个胆战心惊,再不敢放肆,一路无话,不片刻便到了唐家堡门外。  到了唐家堡外五十丈距离,林沧浪大手一挥,三千东厂番子将唐家堡团团围住,林沧浪努了努嘴,一名锦衣卫打马上前,对堡门楼上守卫的唐门弟子喝道:“东厂容公公奉皇命前来,有圣旨与唐天豪父子,还不快快摆下香案,出来跪接!”  唐门弟子早接到上头指令,一听是圣旨到,立刻一边打开堡门,一边发出讯息,未有片刻,唐笑天便率领唐门中一群管事人来到堡门前,迎接天使。  唐笑天等人到了门前,林沧浪和容公公才领着百余名锦衣卫和那四个斗笠客走向堡门。林沧浪和唐笑天却是认识的,远远的铁板脸上便堆起了笑容,大笑道:“唐门主,恭喜恭喜!”  唐笑天一见林沧浪,心里便打了个突,林沧浪武功高强手段狠辣,昔年未入锦衣卫时,是横行两湖的剧盗,一手‘无命鞭’厉害无比,后来不知怎的被锦衣卫都指挥使高远看中,加入了锦衣卫,从此扶摇直上,一双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仁人志士的鲜血!  但林沧浪毕竟是官身,唐笑天再鄙夷他为人,也只得笑脸相迎,也哈哈大笑道:“林大人,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呀!”  林沧浪伸出手臂拦住唐笑天下拜的身子,笑道:“不要拘这些个俗礼,不日你我便是同僚……来来来,待林某人为你介绍这位,乃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东厂容公公,这次的恩旨,便是由容公公带来的。”  唐笑天听了林沧浪的话,心中惊疑不定,面子上却连忙向容公公见礼,眼光扫过容公公身边那四个头戴斗笠的锦衣人,心中疑云更重。  林沧浪待众人都见过了礼,便道:“唐门主,香案可摆好了罢,且领我等请去,好让公公颁了恩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唐门(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家堡议事大厅之上,林沧浪,容公公,那四名斗笠客和一众锦衣卫随唐笑天等人进了门,林沧浪眼睛瞥处,已看见正中一张交椅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清瘦老人,老人身侧站着个仆佣装束的白发老者,另有三名眼睛微闭的老人坐在一侧。那清瘦老人的下首,分左右坐着十余人,林沧浪一看之下,便知这十余人个个身手不凡,不由心中微凛。  但他此时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那清瘦老人身上,鬼手佛心唐天豪的威名,早在他孩提之时便已名震江湖,如今当真面对这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煞星,尽管对方已是廉颇老矣,林沧浪还是心下惴惴。  容公公不会武功,更不是江湖人,仗着身边有高手随伺,又有一干锦衣卫在旁,进了大厅一双眼四下看看,脱口道:“好堂皇的所在,比起宫中也不差哪去了呀。”  这句话一出口,唐门诸人人人脸上变色,要知道就凭这句话,便能定唐门一个僭越之罪!便连锦衣卫众人心中都想:这死太监不知轻重。林沧浪心中大怒:若是被这口无遮拦的阉人误了大事,这条命便算交待在唐门了!  幸好唐笑天只是微微一笑,并没发作,容公公一看厅上众人连己方的人都用眼神奇怪的看自己,心知说错了话,连忙往大厅正中摆好的香案一站:“唐天豪,唐笑天父子接旨!”  唐笑天正了正衣冠,走到香案前跪倒,开口道:“公公容禀,草民之父因病**于行,无法跪拜,请准草民一并代接。”林沧浪一听,心中大喜,原来唐老头儿一双腿竟是废了!难怪初秋的天气,这老儿腿上便盖着虎皮毯子!  林沧浪连忙对容公公道:“厂公,既是唐老行走不便,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便让唐门主代领了罢。”  容公公颔首答应,便取出圣旨庄容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四川唐家堡唐天豪,唐笑天父子,文武双全,公忠体国。造福桑梓,教化乡里,实属难得,特加恩旨,赐唐天豪唐笑天父子武进士出身,唐天豪封二等临川伯,唐笑天实授锦衣卫副都指挥使衔,着自组秘营,唐门子弟,尽数入营。即日赴京面圣!”  容公公念得抑扬顿挫,唐笑天跪在下面,却是心潮澎湃。身为武林中人,虽然嘴上说不屑于官府为伍,但真若能获个一官半职,博个封妻荫子,哪里有人不愿意?俗话说的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大明朝定鼎至今,几代天子都可算得上英主,不要说**成祖,便是仁宗宣宗,也都是难得的好皇帝。  如果此时还是明宣宗朱瞻基在位,唐笑天根本无需考虑,毫不犹豫便会接旨。但如今的大明朝,却已不是仁宣之治的时候了呀!  今上年幼,王振一个宦官手握大权,朝政虽然有三杨当年打下的基础撑着,但三杨既都已去世,连唯一能压制王振的张太皇太后也已去世几年,如今的天下,竟是姓王的说了算的。  唐笑天虽然身在江湖,但他交游广阔,与朝中大臣也有好友,其中一人,时任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姓于名谦字廷益,号节庵,便是王振的死敌。王振贪婪成性,地方官员入京奏事,往往要奉上不菲的金银珠宝,这一方面固然是王振聚敛财富的手段,另一方面也是借此看文武官员中有谁敢不听他的话,当时官员鲜有人敢违抗。  独有于谦,每次入京都是两袖空空,有同僚劝他莫要执拗,以免惹祸上身,还是和光同尘为益。孰料于谦微笑作了一首《入京诗》:绢帕蘑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这首诗诗句并不佳美,但字里行间却透出于谦清廉正直的决心,唐笑天和于谦书信往来颇多,一次于谦在信中说起这事,唐笑天看了,不禁莞尔。就因为这件事,于谦曾遭王振陷害下狱,但王振将于谦下狱之后,虽然百般折磨,于谦却绝不屈服,而且当时尚健在的三杨之首杨士奇等人力保于谦,到了最后,竟连几位藩王也出面了。这才把于谦给保了下来。  正是通过于谦,唐笑天人虽在野,却也知道当今朝廷糜烂的局势,这道圣旨绝不是出自正统皇帝之手,一定是王振的手笔,王振的魔爪,终于伸向了武林!  安公公读完圣旨,见唐笑天长跪于地,半响没有动静,不由奇道:“唐门主,接旨呀!”唐笑天跪在当地踌躇万分,接,还是不接?  若是接了,唐门三百年基业将会落入奸宦之手,从此为虎作伥,若是不接,大军已在唐家堡外驻扎,抗旨不尊,唐家堡将毁于一旦!自己就是唐家堡的罪人!  正在此时,唐天豪说话了:“接不得!”  他虽然失去了内力,声音微弱,但此刻大厅上静极,彷佛一根针掉下也能听的清清楚楚,因此唐天豪这三个字人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林沧浪怪笑一声,森然道:“唐老爷子,林某没有听错吧?!”唐天豪淡淡道:“你没有听错,笑天,起来!”  林沧浪面色一冷,铁板一样的脸上寒霜满布,沉声道:“抗旨不尊,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唐天豪冷笑道:“好过做阉人的鹰犬,林沧浪,你师傅萧天舒一世英雄,幸好他死的早!否则定被你活活气死!”  锦衣卫见主帅受辱,都拔刀作势,唐门众人更是有多人双手一翻,已戴上了鹿皮手套!  一时之间,大厅上杀机四溢,那容公公已是吓得屁滚尿流,躲在了那四个斗笠客的背后。  四人之中,一个身材最高大的跨前一步道:“唐老先生,和朝廷作对殊为不智。难道唐老先生忍心看着唐门数百年基业毁在你们父子手里么?”  唐笑天闪身拦在父亲身前,他一眼便看出,这说话的斗笠客精气内敛,武功之高远胜自己,担心他对失去功力的父亲忽施突袭。  唐天豪伸手拍拍儿子,示意他闪到一旁,眼睛盯着那斗笠客看了一会,只说了一句话:“三十年不见,你果然没逃过你师傅临终的话。” 第一百三十五章 唐门(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大厅上的气氛彷佛降到了冰点,而这完全是因为一个人,一个戴斗笠的人。  和唐天豪对话的斗笠客缓缓伸出右手,缓缓缓缓缓缓缓缓的摘下了斗笠。  斗笠下的面孔狮鼻阔口,气势凌人,一双眼睛开合之间,精光四射,须发如银,这明明是一个老人,但他给人的感觉却绝不显老,精悍之极,就连那张脸上刀刻一般的皱纹,也彷佛只是岁月对这老人无可奈何,强行留下的痕迹。  林沧浪身为锦衣卫副都指挥使,手掌生杀大权,气派已是极大,但在这老人摘下斗笠之后,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林沧浪,竟彷佛变的不再引人注意,只因所有的人注意力都放在了这老人身上。  他站在那里,腰杆如标枪一般直,睥睨之间,每个人都觉得心跳加快!  这老人双目注视着唐天豪,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缓缓道:“早知道瞒不过你的,三哥!”  唐天豪冷然道:“老夫不是你的三哥,老夫高攀不起……楚大堂主!”  楚大堂主?楚大堂主??楚大堂主!!!  江湖中堂主很多,大堂主也不少,但被人叫做楚大堂主的,只有一个人,天下第一堂,江南‘快意堂’的大堂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寒光照铁衣’楚铁衣!  他就是楚铁衣?这个气派大极,气势强极的老人,竟是楚铁衣!  楚铁衣笑道:“虽然三哥不认我这个兄弟,但我一直当三哥是兄长……三十多年前,我们六兄弟一起闯荡江湖的日子,小弟一直没有忘记。”他一笑起来,眼角一块奇特的伤疤就开始抽动,那伤疤极小,不细看只当是眼角的笑纹。  唐天豪冷冷的看着楚铁衣,他身侧的唐七身子一直在轻轻发抖,自从楚铁衣摘下斗笠之后。  楚铁衣一直在笑,但渐渐却笑不下去,因为唐天豪一直在冷冷的看着他,唐笑天从没见过父亲这种眼神,那么悔恨的眼神!  唐天豪重复了一句话:“楚铁衣,你以为凭你们能做什么?”  楚铁衣收起笑容,森然道:“三哥……”  “不要叫我三哥,三十多年前我没有赶尽杀绝,大方上人弥留之际对我说,狼子野心,不会悔改,我还不相信,今天印证了他的话!”  “死老鬼骨头都成灰了罢,还再提往事干什么,三哥,好,唐老,楚某人是为了你们唐门后,报效朝廷光大门楣,何乐而不为呀!”  唐天豪仰天大笑:“报效朝廷,楚大堂主,请问你是要唐门报效哪家朝廷啊?”  林沧浪双手抱拳朝北一礼,大声道:“唐老先生,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还有第二个朝廷!”  唐天豪哼了一声道:“你们要唐门投效的,只怕是姓王的朝廷,不是姓朱的朝廷!同流合污,恕唐某不奉陪!”  楚铁衣变了面孔:“唐老三,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念在多年兄弟的份上,这样,唐门交出所有暗器打造图纸和淬毒配方。楚某便担了这个干系,让你唐门安享太平。”  这下子图穷匕见,唐天豪唐笑天父子心头豁然,果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什么封官赐爵都只是幌子而已,这干人要的,却是唐门上下视若性命的暗器图纸和淬毒配方!  唐门三百年历经风雨而岿然不倒,近两百年更被称为‘武林第一家’便是因了那天下无双的独门暗器,可以说唐门数百年基业,几千条性命,连绵的庄园,都是建立在薄薄的图纸配方上面!  楚铁衣这句话说出来,便再也没有转圜余地,大厅之中杀机紧绷,已是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楚铁衣却是有恃无恐,他对唐门的了解,可说比唐门内部不少人还深,自然知道唐门暗器的可怕,但也正因为对唐门极为了解,他才更有把握!  三十年前,唐门内部大变,唐门老一辈的高手可说伤亡殆尽,当年唐门三十岁到四十岁的高手,正是门中支柱,其中最强,最可怕的,便是‘英雄豪杰,伤愁怨恨’。  唐天英,唐天雄,唐天豪,唐天杰,唐门嫡系四大高手,唐君伤,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唐门旁系四大杰出人物。这八个人,在唐门的地位,便等于少林寺达摩院,罗汉堂,藏经阁,戒律院的首座,武当山的巡山长老!  当时的唐门,因为这八个人,在江湖上的风头一时无两,普天之下,无人敢捋唐门虎须,甚至连横行一时的明教,也没敢踏进川境一步!  当时武林中的一代宗师,大侠许真曾经说过:英雄豪杰,伤愁怨恨如果同时出手,威力远超过明教的五行旗阵,少林的是罗汉大阵,武当的真武七截阵。没有人,能够抵挡,甚至连逃也无法逃。也就是说,当时的唐门,无敌,不败。  但是无敌的不败的唐门最终还是败了,击败唐门的,正是唐门这八个人自己。唐天英死于瞿塘峡激流中,杀他的正是唐君伤和唐天雄,唐天英一死,他的同胞兄弟,把四十九枚罗睺针打在他脸上的唐天雄,三日后便死于回唐门夺权的途中,整个人,被唐门七种奇门暗器之一的九子神镖打成了两截。而九子神镖正是唐天杰的绝技。  唐天杰立刻被冠上了杀害同门的罪名,当时的唐门家主,唐一帆下了追杀令,命令唐天豪出手清理门户,伤愁怨恨同时出手相助。  但是唐一帆没有想到的是,唐天豪刚一离开唐家堡,唐君伤立刻便对他出了手,唐君伤,被誉为唐门出手最狠,最毒,最厉,最无常的人,就算唐天豪正面和他交手,也是败多胜少,何况是偷袭,更何况,唐君伤用的是‘花’!  一朵洁白的花,一朵好香的花,好一朵**!  这朵花在唐君伤手上盛开,却要在唐天豪的背上凋谢,花一枯萎,唐天豪就死!  如果没有另外三个人的话,唐天豪死定了,当唐天豪发现唐君伤竟对他出手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自己死定了,根本没有想到这三个人会救他,唐君伤更没想到,因为这三个人平时最服的是他,最崇拜的也是他,连名字都为了他而改。  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  PS:两天有事,一天只更了一章,近期补上,敬请原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唐门(5)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君伤本来就比唐天豪强,这一点,连唐天豪自己也承认。唐门上上下下都承认。  因为唐君伤本就是不世出的天才,他十七岁,便已经开始自己设计暗器,二十二岁,就用他亲手设计制作的暗器杀了青城派的风道人,青城风道人松风剑法海内独步,但他死在唐君伤手上,仅仅是一个照面而已!  暗器,对唐门弟子来说,实际上已经成了明器,因为唐门暗器的名头太响,唐门弟子和人动手时,对手都会加意提防他的暗器,所以暗器到了唐门弟子手里,其实是无暗可言。  风道人死了,青城派却无人不服,因为唐君伤是一个人上青城山,正大光明的挑战,事先还提醒了风道人小心他的暗器,他的暗器也是正面出手。  但是风道人还是死了,死的时候,长剑刚刚拔出半截,他死的时候,脸上有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花开在唐君伤手里,却凋谢在风道人脸上。  从那天开始,唐君伤十年内大小战七十四次,对手一百二十九个,无一人生还,全部死在唐君伤的‘花’下。  唐花一出百花谢!唐君伤的花,当时已成了死亡的代名词!  唐天豪没死,因为花一出现,唐君愁的流风,唐君怨的碎雪,唐君恨的残月,也全部出手了!  三种奇门暗器一起出手,才堪堪拦下了唐花!唐天豪仍然伤,只伤,不死。  唐君伤脸色变了,大吼:“你们!”  唐君愁三人护在了唐天豪身前:“大倌,你不能错下去!”  “你杀了大少,害死了二少,嫁祸给四少,你不要一错再错!”  “三少对我们都很好,你这样做,我们不准!”  一个人一句话,三个人三句话,唐君伤脸色发黑,恨声道:“就为了他假惺惺的对你们不错,你们要和我作对?”  唐君愁道:“三少和别人不一样,他对我们是真好,从没歧视我们这些旁系子弟!”  唐君伤大怒:“那我呢,我对你们不好?”  唐君怨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你对我们当然好,没有你,我们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但是……”  唐君恨抗声道:“可是你这样残害自家人,我们不能看着不管!”  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道:“我们毕竟还是唐家的人!”  唐君伤不再说话,他已知道多说无益,全力出手!必须杀了他们,唐天豪必须死!  他知道,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不是他的对手,三个人一起也不行,你们的本事都是我教的,而今竟然阻止我!  唐君伤错了,错的厉害。  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三个人虽然都已是绝顶的暗器高手,但三个人一起都不是唐君伤的对手,这点没错。不过加上了一个唐天豪,结果就完全不一样。  唐君伤一直看不起唐天豪,因为这个嫡系的三少,无论哪方面都不如他,而且已经受了伤,中了唐花。  唐天豪暗器功夫确实不如唐君伤,但是他最强的并不是发暗器!  唐天豪最强的,是解毒和接暗器!唐花虽毒,但唐天豪却能控制住它的毒性,出手协助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御敌!  他的暗器和伤愁怨恨不同,和英雄豪杰其他三人也不同,其他人每个人都有一手绝技,如唐君伤的唐花,唐天杰的九子神镖,唐天豪的暗器,就是最普通的梅花针,飞蝗石,金钱镖!  他一面发暗器,一面展开拂云袖接暗器,使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能够全力进攻。  是役,唐君伤死,唐天豪率领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三人杀回唐家堡,却发现幕后阴谋颠覆唐家的人中,竟然有他的结义兄弟之一,东海一仙大方上人的弟子楚铁衣!那时候,他还不叫楚铁衣,而是大石道人!  当时唐家堡已被一批神秘人杀得血流成河,唐天杰当场战死,唐门元老死伤殆尽,但这批武功奇高的神秘人也所剩无几。唐天豪率领众多外门弟子杀进唐家堡时,看到的是一个老道和唐门老门主唐一帆及仅存的四位元老死死守住了‘花园’。  那个老道就是大方上人,此时他和五位唐门高手都已经伤痕累累,就在此时,唐天豪杀到了。  一场苦战,神秘人被杀退,唐天豪在混战中拉下了一个神秘人面巾,那人正是大石道人,今日的楚铁衣,大方上人和唐天豪乍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心神激荡之下竟然他逃了。力竭倒地的大方上人最后对唐天豪说的话,就是:“劣徒贪幕富贵,狼子野心,今日放他逃离,他日必成大患!”说完含恨而殁。  而今过去了三十年,大方上人言犹在耳,这个当年几乎害的唐门万劫不复的人竟然又出现了!  楚铁衣冷笑连连:“唐老三,如今的唐门可不是三十年前的唐门了,你又没了武功,光凭这三个老不死?”  唐天豪嘴角抽动,正要发话,忽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上,他望过去,看到的是一双坚定的眼睛,一看到这双眼睛,唐天豪就完全冷静了下来。  唐笑天此时身为唐门家主,当下上前一步,手一挥,厅中人影晃动,唐门诸人已各自站好了方位。手都已伸入了腰间暗器囊,只等门主下令!  楚铁衣大笑一声:“要动手么!”右手一抬,一道白茫茫的罡气已拍向了失去武功的唐天豪!  唐笑天大惊,双手一挥想要挡住那罡气,但掌力甫一接触,便觉得这罡气简直是锋锐厉烈之极,无可抵御!但他身后便是父亲,再不肯退后,咬牙仍是硬接,唐君愁便在他身侧,见状忙双掌一错,和唐笑天合力抵挡,他两人的功力非同小可,二人联手,砰然一声大震,终于挡了下来,但两人都是一阵气血翻涌。  楚铁衣一掌拍出,见状笑道:“这位便是贤侄了吧,不错不错,两人合力,接的下老夫的五成掌力!”这话一出,唐门中人人霍然变色,五成掌力便有如此威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唐门(6)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楚铁衣笑声方罢,又是一掌拍出,这一下那白茫茫的罡气更形厚实,竟然有如实物,宛如一道气墙一般压向了唐天豪!  唐天豪勃然变色,低吼道:“须弥山掌!天儿君愁退开!”他心知这掌力不是唐笑天和唐君愁能接得下的,若是硬接,两人必然筋断骨折,死的凄惨无比。这当口爱子之心胜过了一切,唐天豪推动轮椅,便要拦到儿子身前。  但他已是失去了武功的废人,又岂能拦阻的住,眼看那掌力已压向了二人,这英雄一世的老人也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爱子的惨状,但唐天豪闭上眼睛,却只听得嗤嗤几声急响,并没听到儿子的惨呼,反倒听到楚铁衣大喝道:“你是何人?!”  唐天豪睁开眼睛一看,只看到唐笑天和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三人已经护在了自己身侧,一个人和楚铁衣对面而立。  楚铁衣须弥山掌拍出,这一掌实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掌力之强,堪称当世无匹,记得昔日在大方上人门下学艺时,上人曾言须弥掌突破十二层关口,是为须弥山掌,掌力如山,但练成者少之又少。自己三十年前唐门一战中,险些丧命,从此丢弃了所有的武功,专心只练铁衣神功,须弥掌力,苦修多年,又有快意堂的财力支撑,无数灵药相助,方才练成。自信天下能挡自己掌力者寥寥无几,有是有的,但唐门绝对没有!  他这一掌存心要把唐笑天立毙掌下,便是看准了唐笑天不能不顾唐天豪,若是他攻唐笑天,唐笑天尽可闪避,甚至用暗器反击,但他只攻唐天豪,便是要迫得唐笑天硬接,将这唐门现任门主一掌打死,唐门群龙无首,势必大乱。  眼看这一掌即将奏功,哪知道几道锐利之极的劲风闪过,他十成功力的须弥山掌力墙,竟被硬生生射出七个窟窿,掌力顿散!  楚铁衣大怒,更大惊。他恶狠狠瞪住了破去他掌力的人,大声喝问。来者不善,唐门竟还有这样的高手!  对面的那个人头发花白,腰身微微佝偻着,浑身都在轻轻颤抖,那一身仆佣的装束,如果不是他右手仍然微微弯曲颤抖,指尖发白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楚铁衣真不敢相信,就这么个人居然举手之间破了他的须弥山掌!  唐笑天惊讶的低声道:“唐七?”唐天豪却欣慰的笑了,笑着对一脸复杂神色的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三人道:“这么多年,终于又能看到他出手了!”  面对楚铁衣的喝问,唐七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淡淡道:“大石,你不认识我了?”楚铁衣愣了一愣,眼前这人分明从未见过,但他的口气?  唐七忽然退了回去,退到了唐天豪旁边,他这一下动作之快,无与伦比,正是唐门柳絮随风的身法,但柳絮随风绝没有这么快。唐七一到唐天豪身旁,忽然跪下,对唐天豪磕了三个响头,唐天豪急忙道:“不必如此!”  唐七却不说话,又对唐笑天磕头,唐笑天此时已知这唐七绝非仅仅一个下人这么简单,哪敢受他叩拜,正要躲开,却被唐天豪一把抓住了衣襟,一惊望去,父亲对自己摇了摇头。  唐七拜过了两人,便跪在地下,唐天豪道:“天儿,把右手放在唐七头上,现下我说的话,你照着念一遍!”唐笑天不明所以,但父亲的话必有深意,依言做了。  唐天豪见唐笑天照做,便开口说话,此时楚铁衣一见唐笑天的动作,面色大变,立刻便要阻拦,但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三人,已对他发出了流风,碎雪,残月!  这三位老人的暗器一出手,等若是对唐门诸人下了令,一时间满厅破空之声!厅中所有的唐门中人,除了唐天豪父子和唐七,都发出了自己的暗器!  楚铁衣狂啸一声,大袖一挥,整个人腾空而起:“唐老三!你真想满门抄斩!”他身后的三个斗笠人也一起出手!  楚铁衣挥袖,拂散了流风,吹开了碎雪,一掌挥出拍烂了残月!他身后的三个斗笠人,已缠住了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  楚铁衣大鸟般扑向了唐天豪父子!而这时,唐天豪的一句话已经念完,唐笑天也念到了最后一个字!  “吾以唐门家主之名,上告列祖列宗,今当本门生死之关头,动用家主特赦令,赦免四十一代唐君伤犯上作乱杀害同门忤逆不孝三项大罪,准唐君伤出手杀敌,戴罪立功!”  最后一个字从庄严中带着惊愕的唐笑天嘴里吐出,唐七,不,唐君伤霍然抬头,一双原本平常的眼睛此时亮的怕人,右手一抬,嗤嗤八下急响,楚铁衣本已凌空扑下,但他也真是了得,竟然在半空中无处借力尚能呼的一下飞回原地,但啪的一声,他头上束发的金环已被击碎,满头银发散落肩头,此时他真力运行已至巅峰,银发飞舞如同怒狮,大喝道:“这是什么暗器!”  唐君伤缓缓站起身,仰天大笑,复又大哭几声,右手在脸上一抹,手中多了一块薄薄的物事,面容却已大变,他原本的面容本极为平凡,此时露出真面目,却是眉似刀裁目如朗星,尽管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但却依稀能见到往日飞越的神容。  唐君伤摇摇头道:“这不是暗器。”楚铁衣嗔目道:“不是暗器?唐君伤,没想到你竟没死!你的‘花’呢?”唐君伤从袖子里伸出左手,他左手平日一直拢在袖中,便连唐笑天也没看见过,此时他一伸出,原来竟然食,中,无名三根指头竟都少了半截!  楚铁衣一见不禁狂笑道:“左手绝命唐君伤,唐花一出百花谢,唐君伤左手竟然没了三根指头!哈哈哈哈哈,你的唐花还怎么出手?”原来昔日唐君伤一花在手横行天下,但他却是个左撇子!  唐君伤摇摇头,木然道:“三十年前,你楚铁衣是大方上人的弟子,因为大方上人和我唐家累世交情,你这厮表面上又慷慨侠义,我们唐门当时八个最杰出的年轻人,倒有五个和你关系极好,和你结拜为兄弟,但却没想到,你却是心怀叵测,在我们五人中挑拨离间,害的我们五个人,最后只剩下三少独撑大局,死了三个,还有一个我厚颜偷生了三十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唐门(7)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当日我不敌三少和君愁君怨君恨三人联手,受伤被擒,但三少没杀我”唐君伤黯然道:“我犯上作乱勾结外人,杀害同门忤逆不孝,害死了天英,天雄,唐天杰虽非我动手,也可说因我而死,我父亲本是老太爷身边的管事,一直以我为荣,后来知道了我犯下的大罪,羞愤之下无颜见同门中人,竟以袖覆面自尽而亡,留下的遗书只有一句话,生子如此,无颜见列祖列宗!”  唐君伤双目尽赤,戟指对楚铁衣喝道:“老贼!我唐君伤固然万死不能赎罪,但一日不杀了你这小人,我死不瞑目!若非你从中挑拨,我八人何至于此!”楚铁衣哈哈大笑,眼睛一扫,看厅中战况虽烈,但锦衣卫众人未落下风,心知唐门仍有顾忌,阴笑道:“若不是你八人心中本就有芥蒂,老夫说上几句话又能如何,唐天雄若不是不愤他兄长娶了他心上的人儿,又怎会对他兄长下毒手,你唐君伤自命唐门第一人,心里一直觉得嫡系子弟和旁系子弟待遇不公,你为唐门立下无数功劳,云贵一带的基业完全是你打下来的,但无论怎么努力,门主也轮不到你来当,你心里有火呀,是也不是?”  “是老夫引诱你们自相残杀,但若非你等自己心里有鬼,又怎会中了老夫的计谋!哈哈哈!到底是怪老夫,还是怪你们自己?”  唐君伤脸色惨白,一时间心中翻江倒海,他数十年来日日夜夜内疚无比,梦中总是见到自己害死的唐天英唐天雄兄弟和因此事死伤的族人,这几十年他甘为奴仆,大半是为了赎罪,当日他悔恨之下自断三指,发誓终生不用暗器,便是觉得自己不配做唐家的后人。此时听了楚铁衣的话,一时混乱,忽然觉得自己活在天地间便是绝大的耻辱。  唐天豪一眼看到唐君伤脸色不对,喝道:“死者已矣,往事莫追!七弟,莫要中了魔头奸计!留得此身将以待有为!”这几句话声音微弱,听到唐君伤耳中却无异惊雷阵阵,浑身一震,霍然回复了清明,喝道:“老贼,来吧!”  楚铁衣冷笑道:“正要看看你这匹夫练了什么惊人艺业!”双掌一翻,须弥山掌再度发出,他起初一直是单掌出击,此时面对唐君伤,却是双掌俱出,而且一前一后,掌力叠加,威势与先前相比更是骇人!  唐君伤数十年一直戴着**,脸色本就苍白无比,此时更是白的几乎透明一般,只见他右手除了拇指和小指外的三根手指急速颤动,左手拇指虚空而捺,一瞬间数十道锐利的风声闪过,楚铁衣的掌力被一道道指风钻的支离破碎,完全没了威胁,但唐君伤左手隔空捺出的一指已到了他的眉心!  楚铁衣大喝一声,双袖一挥,当的一声,他贯注了铁衣神功的大袖坚固不虞钢板,和唐君伤的指力一碰,竟发出了金铁交鸣的声音!  楚铁衣一挥袍袖,喝道:“大理段氏六脉神剑,一阳指?你怎么会?”心中又惊又疑,大理段氏世代为皇,富贵尊荣,又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世家,于北宋年间出了一位武功盖世的皇帝,南宋时虽然式微,却仍出了个名列天下五绝之一的南帝段智兴,传承千年,以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两大绝技称绝武林。  元蒙灭宋后,仍册封大理段氏为大理国王,为元朝的属国,此时段家便没出过武学上的杰出人才,百年后大明定鼎,不败名将傅友德率蓝玉沐英平定大理,生擒大理总管段世,从此黔国公沐英一家永镇云南,取代了段家。  段家虽一蹶不振,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两大绝学在武林中也没多少人知道了,但楚铁衣武学大师自然识得,如今突然见唐君伤竟会这两大神功,不由惊疑莫名。  唐君伤嘿然道:“老贼,当日我在唐门担当的什么职司,你知道的吧!天可怜见,我唐君伤虽发誓终生不再用本门暗器,却还有法子对付你!这已不是段家的功夫,三十年苦苦钻研,现在它叫做指镖!”  楚铁衣心念一动,已是知了缘由,当年唐君伤是唐门中的第一高手,又是旁系子弟,唐门最重要也是最危险之一的职司便落到了他的肩上,那便是在云贵的深山大泽中采集药物,要知道云贵一带虽然风光秀丽,数不尽的胜景,但也多的是要人命的毒物蛊虫,瘴气沼泽,尤其是当地的土著有许多神秘莫测的异术,任你武功再高,也可能死在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或孩子手里,端的是防不胜防。  唐门淬毒暗器天下闻名,每年都需大量的原料,云贵的原始森林,深山大泽便是天然的药材库,但这等危险之地,非是一般人能进的,唐君伤二十岁不到便领了这重任,十余年中每年都有大半年内在云贵度过,率领座下儿郎一手打下了唐门在云南的基业,自他之后唐门在云南收购药材畅通无阻,可说是他一人之功。  没想到唐君伤在云贵不但为唐门打天下,竟还得了大理段家的绝学,其中有多少巧取豪夺之处,唐君伤本非善男信女,便不用多说了。  这下楚铁衣如临大敌,却也怪不得他,只因六脉神剑和一阳指的名头太响,武林掌故中传的如同神话一般,更兼唐君伤的能为楚铁衣素所深知,如今这人练成了神功绝学,的是劲敌。  两人这一交手,唐天豪父子看的紧张无比,只见一开始楚铁衣一掌便是一掌,毫无花巧妙,掌力如山,威势骇人。唐君伤却是如同一片风中树叶,在空中飘荡,但凌空发指,劲气纵横,指风绵密无比,竟如编织了一道大网,任楚铁衣掌力如何强,一遇到这指风编成的大网,便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自然消失。  如此斗了几招后,情势又是一变,唐君伤落在地上,端然不动,每出一指,脸色便白一分,指风射出,无声无息。楚铁衣却双脚一错,不停游走,脚下踏着四象方位,东一步西一步,南一步北一步,一双铁掌也是东劈一掌西拍一下,彷佛完全没有章法! 第一百三十九章 唐门(8)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天豪父子都是武学上的行家,眼见两人斗到此时,显然已是到了紧要关头,唐君伤指风虽然无声无息,声势远不如初时,楚铁衣脸色却比开始时凝重的多,他每一掌拍出,虽都是击在空处,掌力吐出也没有原先形诸于外的罡气,但额头隐隐见汗,头顶更是白雾弥漫,显然也用上了全力。  唐笑天眼看唐君伤脸色越来越白,唐门最强的三老又被那三个斗笠客缠住,此时也顾不得武林规矩,手中一动,便准备发暗器助唐君伤一臂之力。唐天豪眼光何等老辣,虽然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唐君伤和楚铁衣的激斗,但儿子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当下低声喝道:“不要轻举妄动!”  唐君伤和楚铁衣两人斗到此时,眼中已只有对方,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充耳不闻,唐笑天见父亲发话,忙答道:“父亲,为何阻止孩儿?”唐天豪道:“楚老贼内力浑厚无比,此时他和你七叔动手,看起来并不激烈,实则周遭布满了暗劲,莫说是你,就是为父功力未失也无法插手,你若动手,到时候反受其害!不信,你用两成力发一枚铁莲子试试!”  唐笑天半信半疑,伸指一弹,一枚铁莲子破空而出,直取楚铁衣神门穴,唐笑天身为唐门门主,虽然只用了两成力,这一枚铁莲子去势也非同小可,等闲武师根本接不下来,哪知道铁莲子迅疾无比的飞到二人激战五尺之处,突然顿了一顿,嗖的一声,竟然倒射而回,速度比方才何止快了十倍!  幸好唐笑天开始只用了两成力,伸手一捞便接了下来,但也惊得面容失色,这两大高手身周的暗劲,威力竟如此之大!  楚铁衣脚踏四象方位,不停发掌,心中暗自焦躁,其实若论功力,他比唐君伤深厚,但唐君伤指力专攻一点,威力又比他掌力更加犀利,因此堪堪竟打了个平手,如此相持下去,发掌要比出指耗力的多,此消彼长之下,长斗下去自己非输不可。  这一次他带队攻打唐家堡,本是抱了必胜之念,唐天豪当年武功便比自己差些,这些年来自己修炼须弥山掌有成,武功何止增强一倍,加上手下的三个护法,林沧浪手下的锦衣卫中也有许多是快意堂的门徒,这股力量足以一举将唐家精英尽数灭掉,进了唐家堡后,又见到唐天豪成了废人,那更是胜券在握。  哪里知道,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这三人几十年来功夫全没搁下,更是大有长进,三大护法非但拾掇不下,竟都还处了下风,林沧浪和锦衣卫一干人更被唐门众人压制的动弹不得,百余人中已有二三十人中了暗器,还好唐门毕竟不敢当真杀官造反,否则这二三十人早已见了阎王了。  最可恨便是这唐君伤,这匹夫武功竟如此之高,再这么下去,自己虽不至落败,但最好也不过两败俱伤,所图谋的大事更是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必须想个办法!  楚铁衣心中盘算,片刻间便有了成算,突然强运功力,呼呼呼连劈七八掌,顿时将唐君伤的攻势迫的一窒,楚铁衣腾地一下跳出圈子,大喝道:“且住!”  这一声喝震的众人耳鼓嗡嗡作响,两方都不由自主停了手,唐君伤也收了手,身形一闪护在唐天豪身前,盯住了楚铁衣。  楚铁衣站在当地,在退回来的三个护法护卫下威风凛凛,即使唐天豪对他恨之入骨,但也不禁赞叹他的气派。  楚铁衣大声道:“唐老三,今日之事并非是武林仇杀,楚某是奉皇命而来,唐门违抗圣旨胆敢动手,形同谋反!”唐天豪冷笑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只好去蒙别人,你有什么话便直说!”  楚铁衣笑道:“快人快语!老夫之见,今日之战就此作罢,老夫给你们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是战是和,给老夫一个答复,如何!”  唐天豪眯起眼睛,森然道:“你怕了?”  楚铁衣脸色微变,旋即抚髯大笑道:“老夫承认唐门有将老夫一行人尽数留下的实力,但唐门死伤也必重到令唐门不能承受,是不是!”  唐天豪冷笑道:“好!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送客!”  唐君伤突然道:“慢!”楚铁衣本自以为得计,突听到这一声不由身子微微一震,唐君伤先对唐天豪唐笑天告了罪,才冷然道:“楚老贼,有一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今日你可敢回答?”  楚铁衣眼睛一翻,道:“什么话,你且说来听听。”  唐君伤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道:“三十余年前,你和本门四大嫡系年轻高手相交莫逆结拜为兄弟,当日我虽是旁系弟子也在其中,那时六人义气相投,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曾闯下了好大的名头。”  楚铁衣点头道:“是,当时我们六人在长江之畔结义,便自称长江六兄弟,在当日武林中风头一时无两。”  唐君伤眼中悲愤之色越来越浓,嘶声道:“我们唐门对你便如自家人一般,我们五人更把你当成了自己兄弟,今日我便是要问一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害我们!”  这句话非但是唐君伤心中的疑问,其实也是唐天豪心中的疑问,当年楚铁衣处心积虑挑唆的唐门内乱,但若论起来对他自己其实一点好处没有,论武功,楚铁衣根本不学暗器,大方上人武功登峰造极,他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学的完,论地位,他在武林中当时名望已是极高,论财富,楚铁衣这一身武功,想要什么样的享受没有,他是为什么呢?要知道,当时他挑唆唐门不成功便是唐门死敌,那是赌上性命的事情,一个人若非有极大的图谋,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一时之间,不光是唐门中人,便是林沧浪等锦衣卫中人也都把眼光投射到了站在大厅中央的楚铁衣身上,想要听听这个身材高大威猛如神的老人有什么样的回答。  PS:最近这两天更新少了,点击下降了,推荐减少了,收藏几乎没了,夜语为什么原因更新少了,在书友群里和几位朋友说过了,这里我不再说,免得被认为是博取同情。  少更的章节,夜语会补上,至于推荐,点击,收藏什么的,我不再要求更不再请求,我很累。谢谢李凌风书友的鼓励和支持,也谢谢你的建议,书会尽我所能达到的最好水平完本,这点一定。  这本书必扑,大家应该都没有疑问,那就让我为传统武侠做一次祭品。今天晚上三更,八点左右还有一章,支持的朋友可以到时来看。 第一百四十章 唐门(9)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楚铁衣听了唐君伤的话,默然片刻,终于缓缓开了口。  “唐天豪,唐君伤,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当年唐门八俊,只剩下了你们五人,想必你们定认为老夫是十恶不赦之徒!”楚铁衣银髯抖动,显然十分激动,声音中也有些颤抖:“便是这些随老夫而来的属下,知道当年老夫的所作所为,心中只怕也甚是不齿吧!”  厅中诸人见他神色奇异,都专心听他说话,一时之间,大厅中从方才斗得如火如荼的场面变得安静无比,只有楚铁衣略带悲怆的声音在回荡:“老夫本是孤儿,父母家人都在战乱中被杀得被杀,饿死的饿死,只我一人幸运,得先师救命传授了一身武艺。”  “当年我随先师出家为道,眼见得处处烽火,民不聊生。元蒙鞑子固然如狼似虎,便是那些义军,也大部分都是些乌合之众,祸害起百姓来,比起鞑子也不遑多让,我见了这般苦情,便问恩师,有没有一个法儿,能救那些和我一般遭遇的人?”  众人听了楚铁衣的话,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当口怎么说起开国之前的事来?  楚铁衣不管众人奇怪的眼光,自顾自道:“恩师只说能救一人便是一人,我很是失望,我虽学了些武艺,可天下不平之事之多,又岂能是我一个小道士能管得完的!”  “这般过了些年,那些义军打来打去,总算有一股义军打败了所有对手,壮大起来,和元蒙鞑子正面相抗,这义军的首领厉害无比,手下兵多将广,个个都是英雄人物,直打得鞑子抱头鼠窜,终于被赶回了漠北!”  “大明朝从此定鼎,我当时不过十余岁,心中欢喜,便和天下千千万万的苦人一般,当真是无以言表。师傅他也十分高兴,此时我武功小有成就,正随着师傅四处云游,其时开国未久百废待兴,恰好有一年旱灾,师傅有心救灾,但他虽然武功高绝,可一个穷兮兮的老道士带着个小道士,又有什么力量了?便在那年,师傅想来想去,只好老着脸皮,带了我来四川,求他的故交唐门老门主捐些银子,救救受灾的百姓。”  唐天豪听到这里,插口道:“那是洪武八年的事情罢。”  楚铁衣点头道:“正是,便是那一次,老夫第一次和你们唐门八俊见了面,那时候唐门八俊还只是八个少年,老夫也只是个小道士而已。”他顿了顿,苦笑道:“我当时和师傅云游已久,见武林中人人都对师傅尊敬无比,心道凭师傅的面子,借些银子还不是小意思,来了唐家堡,见到这般富丽堂皇的地方,更觉得此来定然成功。”  “当日师傅他老人家开口向唐老门主借款三十万两白银,这三十万两放在今日不算什么,但那时国朝初定,却是个了不得的数目,唐老门主便面有难色,迟迟不肯答复,我年少气盛,出言不逊,被师傅责打了几下,倒是唐老门主并不计较,答应捐了十万银子,更招待我师徒晚宴。”  “那一晚我嘴里吃着熊掌猴脑这般的山珍海味,珍馐佳肴,脑子里却都是父母活活饿死时的面孔,还有我那刚出世不久的小妹子,便是没了娘亲,没有奶吃,饿死在我这哥哥的怀里,她临死时,还在不停哭泣呀!”  说到这里,厅中诸人看着这手握重权,横行天下威风八面的老人,看到他腮边两行老泪,都是心中恻然,唐天豪唐君伤等人都想道,没想到这老魔头曾吃过这许多苦!  楚铁衣伸手抹去脸上泪痕,忽然大笑道:“说与你这些自小锦衣玉食的大家子弟,你等也不懂那平民的苦情,便是自从那一日起,老夫便一边与你等结交,一边心中时时想到,怎生想个法子,将你这等豪门大族的财富尽数取了,散给天下人!”  唐君伤怒道:“便因如此,你便处心积虑的害我唐门?”  楚铁衣冷笑道:“哼哼,你等都知老夫先师虽是道人,武功却近佛门,但却不知道老夫还有一个师叔,虽是僧人,却学的都是权谋机变,行军布阵之术吧?”唐天豪闻言一震,惊道:“你是说那姚……”  楚铁衣双手抱拳对天一躬,大声道:“正是永乐天子身边的第一谋主,姓姚名广孝,法名道衍的便是!”  唐天豪和唐君伤对视一眼,齐声道:“原来如此!”至此当年楚铁衣为何陷害唐门,原因已是昭然若揭。  三十余年前,楚铁衣云游到了北京,便去见那位虽然不懂武功,却是聪明机变,当世无双的师叔,结果在姚广孝的引荐下,见到了燕王朱棣,一见之下,燕王朱棣固然对武功过人的楚铁衣大为欣赏,楚铁衣也被燕王朱棣深深折服,认定了这位燕王便是真命天子。  童年的悲惨,少年的遭遇,让楚铁衣认定了一件事,那便是只有强有力的君主才能救助万民于水火,才能拯救天下苍生,为了燕王朱棣的大业,他不惜出卖朋友,不惜背叛恩师,甚至不惜昧着良心陷害当自己是亲兄弟的人。一切,都只为了这个理想。  朱棣招兵买马,延聘江湖豪杰,花费巨大无比,光凭他亲王的俸禄和军饷,那是远远不够的,为了理想,楚铁衣不惜承担骂名,甘愿做了这筹饷的人,做了武林中人人唾骂的鹰犬走狗。  昔年,楚铁衣设计陷害唐门,意欲将唐门一手摧毁,将唐门巨大的财富献给燕王,但功败垂成,更在最后关头被恩师大方上人发现了自己的面目,大方上人气急攻心之下,溘然长逝,临终时还念念不忘自己唯一徒弟的狼子野心。  当知道恩师谢世的噩耗之时,楚铁衣在应天府的小院中长跪一夜,但第二日便即行若无事,说笑如常。  楚铁衣身为快意堂总堂主之下的大堂主,三十余年威震武林,暗中更是大内禁军总教头,门生弟子无数,又有谁相信,他一年的俸禄抵不上唐门一个管家一个月的常例银子,终生没有成家,每日粗茶淡饭,除了练功,便是忙于快意堂的事务和教授弟子呢?  是忠,是奸?是英雄豪杰,还是魔头巨恶?真的那么容易分的清楚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唐门(10)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楚铁衣和林沧浪率领锦衣卫众人退出唐家堡,那安公公在混战中躲在椅子后面,此时整整衣冠昂首而出,只可惜他虽然面上竭力要装出威严模样,但两条不停抖动的双腿却将他心中恐惧表露无遗。  楚铁衣虽然看不起这阉人,但此人毕竟身负皇命,纵然这皇命是王振一手炮制,但钦差威严却是丢不得的,当下护在了安公公身侧,安公公见过他的威风,这下心中大定,顿时趾高气扬起来。  一吭人缓缓退出,楚铁衣护着安公公当先而走,林沧浪率众锦衣卫居中,那三个一直没露出真面目的斗笠客却在最后压阵。唐门诸人看着这些人大摇大摆扬长而去,都是满眼怒火,却也是无可奈何。  唐门苦心经营了三百余年,在此地实已是扎下了根,唐家堡数千人中,除了大厅上的几十名高手外,尚有两百余一流高手,数百会武的弟子,但其余不会武功的家眷婢仆,却有近两千多人,若是再加上唐家堡周围有关系的家户,这个数字还要更加庞大!  不比帮会教派, 逼得急了最多上山落草,唐门家大业大,会武的人虽然能逞一时之快,但那些普通人怎么办,那也是唐家的一份子呀,难不成这些人世世代代为唐门出力,最后反倒弃他们不顾吗?  唐天豪父子心知这次唐门已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个大意便会万劫不复,当下立即发出号令召集在唐家堡所有执事以上的人在‘花园’聚会,商议如何渡过这次难关。  这一下,不但当时在大厅的人悉数到齐,便连早已养老不问事的几位老爷子也到了,这几人都是唐天豪的叔父辈,唐笑天虽为门主,却都要以阿公呼之,这些人虽然老眼昏花,但心下却都明白的很,一生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当此危急时刻,这些老人的智慧和经验,正是唐门最需要的。  众人坐定之后便开始商议,对于唐门是否投入锦衣卫之事,与会众人无一人赞同,唐门先祖当年立下铁规,唐家后人世代不能为官,若有违反,死后不得入祖坟,其名不可上家谱,这在当时,那是比要了一个人性命更重的惩罚!  至于楚铁衣索要唐门暗器图纸和淬毒秘方一事,那却是议也不用议了,便是唐笑天有心投靠朝廷,情愿双手奉上谋取功名,他也根本交不出来!  议到最后,唐门在‘花园’议事厅中的百余人最后便只议出了八个字‘倾族一战,玉石俱焚’!  唐天豪看着面前这百余名同族的叔父,兄弟,子侄,老泪纵横。自南宋至今日,唐门依然还是唐门,便是因为有这样一群不惜生命,维护家族的人在!  唐笑天也是激动不已,他站起身,双手抱拳团团一揖,在座众人除了唐天豪是他生身之父外,都急忙站起身向这位唐门家主还礼。唐笑天朗声道:“笑天不肖,祖宗辛苦创立下偌大的家业,传承了几百年,如今却在我手中落到了这等进退两难的田地!”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哽咽。  众人一听,纷纷安慰,这个说家主你上任十几年,唐门一直蒸蒸日上,那个说这是朝廷狠毒,小人阴险,和家主无关。一时间七嘴八舌,乱成一团,唐笑天双手虚按了几下,待众人静下来后,才道:“方才守卫的弟子来报,大家也都听到啦,楚老贼心狠手辣,不但带来了东厂三千番子,还调集了附近的官军,将咱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眼下的情势,若是顺从,从此唐门便是朝廷的鹰犬傀儡,唐门虽存,其实也是亡了,若是不从,官军势大,咱们堡里虽都是门中的精锐,却也是必死之局。”  这时一个老者颤巍巍站了起来,这人却是唐天豪的叔父唐一飞,当年江湖上有名的‘一飞冲天万里鹏’便是他了,如今年近九旬,虽不复年轻时的精明彪悍,却仍是精神矍铄,唐一飞大声道:“家主,咱们唐家的祖上,那是南宋时虞允文大帅麾下的大将,南宋朝廷腐败,虞允文大帅竭尽全力,仍然是不能力挽狂澜,先祖心灰意冷带了家人来了川境,开创家业,唐门第一条祖规,便是不能做朝廷的鹰犬,如今朱家朝廷欺人太甚,咱们唐家后人,便是死也当死个轰轰烈烈,胜过做人家傀儡,苟且偷生!”  唐一飞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厅中诸人或老或少,都被他说的热血沸腾,群情激愤。唐笑天见众人都下了决心,当下决然道:“既如此,咱们便决一死战,唐家后人,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他话锋一转,沉声道:“但咱们祖上传下来的绝技却不能就此失传了,咱们唐门经营了这许多年,大江南北都有咱们的产业,咱们唐门许多精干的弟子都在外经营家族的生意,咱们现下在堡里的人死便死了,却不能让唐家堡周围的百姓给咱们陪葬,更要通知外门的弟子们,韬光养晦,将来有一日重振唐家的声威!”  “还有咱们怎生想个法子,能把咱们花园里的老人送出去,这些人可都是咱们唐门的至宝,唐门能否重兴,可都着落在他们的身上了!”  唐笑天这句话说出来,众人都面面相觑,如今唐家堡已被重重围困,要想将花园中的老人们送出去,可比登天还难!唐天豪见众人议论纷纷,咳嗽了一声道:“要把人送出堡外,并不为难,咱们都知道堡中有当年祖宗留下的密道,但密道出口便是在附近的山中,楚老贼如今重兵把守,咱们花园里的这些老人大半不会武功,要想冲出去那可千难万难!”  众人计议了半宿,仍是无一个妥善的法子,大战将至,须得养精蓄锐,到了三更便都散了,唐天豪和唐君伤四人最后推了唐天豪的轮椅要去听涛小筑,正要离开,忽然一个俏生生的人影插烛似的跪倒在了唐天豪的轮椅前! 第一百四十二章 唐门(1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三日之期,转眼便过,唐家堡闭门不出,只唐笑天在门楼上射下一封箭书,严词拒绝了楚铁衣的条件,楚铁衣览信大怒。当下下令攻堡,这次他调集了附近城池的官军,有备而来,什么云梯巨木等等攻城器具一一齐备,竟是将唐家堡当做了城池攻打。  哪知道唐家堡当初建造的坚固无比,官军虽是仗了器械之利,一时之间竟是攻之不下,这一下唐门却不如当初客气,暗器如雨,件件都淬上了剧毒,直杀得官军死伤极重。  楚铁衣恼怒之下,仗着盖世武功和三大护法率领三百快意堂弟子在攻堡第三日趁着夜色攀墙而上,想要拿下门楼打开堡门,却被埋伏的唐君伤等人等了个正着,一场血战,楚铁衣固然一掌劈的唐君伤口吐鲜血,但他右手也被唐君伤指力伤了筋脉,三百快意堂弟子无一生还,三大护法中两人重伤,一人死在了门楼之上,唐君伤揭开这人头上斗笠一看,竟然是华山派掌门师弟九手神猿何南公,这何南公虽是掌门师弟,在江湖中名头可比他师兄华山掌门正阳剑客耿正阳还大。没想到也被朝廷网罗了去,快意堂势力之大,实是难以想象。  一连攻打了七八日,唐家堡的唐门弟子死伤了六七成,杀伤的官军可多了何止十倍,楚铁衣眼见不是事,原先唐门在江湖中名声并不甚佳,各门各派都对这武林第一家怀着心病,但这一次快意堂替朝廷攻打唐门,武林中人初始幸灾乐祸,到了后来却都不禁钦佩起来,尤其是同在川境的峨眉青城两派,都有些蠢蠢欲动,这两派领袖虽对唐门印象不佳,但门下弟子大半都是川人,唐门在四川三百多年一直乐善好施,如今无端受此大祸,民怨已是极大。  更麻烦的,是蜀王多次差人来问,虽说楚铁衣都以皇命推了回去,但他和林沧浪都是为官多年,可都知道蜀王几代都被皇帝称为贤王,这位王爷虽然韬光养晦,不过若是真发起飙来,他二人可担当不起。  楚铁衣心头焦躁之急,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唐门三百年声名果非幸至,这一战打到这等田地,便是胜了,兵部也必派个大大的不是,若是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便在此时,却是那人人鄙夷的安公公死太监出了个主意,这阉人见楚铁衣两道银眉皱成了个川字,奸笑了两声,凑近前道:“楚老大人,咱家有个法儿,保准大人一下便能让唐家堡大门洞开。”  楚铁衣被这阉人靠到旁边,一股说不出的怪味直冲鼻腔,欲待发作却又忍住,林沧浪不屑的瞥了这安公公一眼,心道你这厮不识战阵,不谙武功,能有什么办法?  楚铁衣却是病急乱投医,当下开口道:“安公公若有良策,便请相告,他日返京,王公公面前必然有您大功一件!”安公公哈哈一笑,眼见这威风八面的大高手,连大内侍卫总管也是他弟子的老儿对自己请教,不由飘飘然起来,笑道:“两位大人当真是当局者迷呀,这唐家堡就算再是坚固,难道能挨得住几下火炮轰击么?”  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楚铁衣一拍大腿,大笑道:“妙!安公公,当真要多谢你啦,此次您当居首功!”  一连两日,围困在堡外的官军全无动静,唐家堡里唐天豪父子都是极为纳闷,心道莫非这楚老贼想要将我们困死在堡里,但堡里有地有水,常备余粮,便是被困上三年五载也不会有粮尽之虞呀!  到了正午,唐天豪让唐笑天推着自己上了门楼,望向楚铁衣的军营,初时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忽然看到一处烟尘滚滚而来,门楼上唐门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望去,待得那处烟尘到了近前,众人俱都脸色大变,唐天豪仰天长叹:“事已尽矣!”那正是一队官兵押着两门青铜铸就的火炮!  楚铁衣见火炮运到,抚髯狂笑,迫不及待便令开炮轰击唐家堡大门,两门火炮轰轰两声,唐家堡大门就此被轰成了片片碎屑!  楚铁衣率众冲进唐家堡,却意外的一路未遇抵抗,便连个活人也未曾见,直到唐门禁地花园,楚铁衣才看到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三人站在门前,显是已等了许久。  楚铁衣艺高胆大,再说大兵在侧,也不怕唐门闹什么玄虚,当即昂然直入,只见一个偌大的花园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甚至尚有尚在襁褓的婴儿。  见楚铁衣等人进来,所有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悲愤,一眼望去,楚铁衣甚至觉得,便连那尚在吃奶的婴儿,也仿佛在怨毒的盯着自己,盯着自己这个毁灭了他们家园的敌人。  唐天豪坐在轮椅上,身侧是唐笑天夫妻,唐君愁唐君怨唐君恨三人领了楚铁衣进来,便站在了他身前,唐天豪盯着楚铁衣,半响没有言语。  楚铁衣多年前设计,未能将唐门毁掉,今日唐门终在他手中毁灭,但此时他却毫无一丝喜悦,望着坐在轮椅上三十多年前的朋友,而今不共戴天的敌人,他心中只觉得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  终于,楚铁衣干涩的道:“你输了,唐门完了。”唐天豪摇摇头,默然摆了摆手,只见四十余个汉子抬着二十多只大箱子走到场中,打开箱盖,一阵灿烂无比的珠光宝气,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唐天豪指着那些装满了价值连城的珠宝的箱子,缓缓道:“官军攻堡,死伤无数,百姓养兵,何为今用。楚老贼,这二十五只箱子,是我唐门所有的积蓄,如今全部给了你。”  楚铁衣心中惊讶,望着唐天豪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唐天豪淡淡道:“唐门子弟,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莫说当今朝廷被奸宦把持,便是朝政清明,我唐门宁肯在野为乡亲父老谋福利,不愿与各位大佬共朝堂。楚铁衣,记住老夫两句话”  “唐家堡可毁,唐门不可灭!唐门财物,只资民用,若尔等贪污一分,唐门众人做鬼也不会放过尔等!”  唐天豪话刚落音,花园中所有的唐门中人齐齐高呼起来:“若尔等贪污一分,唐门众人做鬼也不会放过尔等!唐家堡可毁,唐门不可灭!”  楚铁衣腾腾腾倒退几步,赫然发现唐天豪圆睁双眼,嘴角一丝鲜血流下,竟已没了呼吸!他大惊望去,只见自唐笑天上官灵玉夫妻开始,唐门所有的人都已倒毙当堂!^楚铁衣大喝一声,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当场晕倒,待得醒来之时,只见林沧浪正坐在自己床边,自己竟已在军帐之中,忙问道:“唐门……”  林沧浪低声道:“大人,无一活口,连婴儿都因吸食了有毒乳汁……”  楚铁衣一声惨呼,银髯颤动一拳重重打在自己胸口:“老夫,老夫,作孽呀!”林沧浪一把抱住状若疯狂的楚铁衣,大呼道:“老大人,当日你曾对卑职说过,为了大明江山,你我这等人便得狠下心肠,情愿死后堕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一路哭,何如一家哭呀!老大人!”  楚铁衣颓然倒在床上,喃喃道:“但愿这些金珠宝贝,能满足了他的需求……”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断剑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关外,长白山,断肠谷石室中。  周云逸神色紧张的看着面色木然的唐缺,端木婉儿泪水涟涟,却已被唐缺的神情骇的呆住了,她说出了唐门发生的惨剧,若是唐缺大哭大叫,甚至当场晕倒,她都早有了心理准备,哪知唐缺却是一点表情都无,但这没有表情的模样,却更让她害怕。  这些时日相处,周云逸深知唐缺养气功夫非常人所及,但家门遭了这样大的惨变,唐缺毕竟年轻,真担心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见他如此,忙伸手搭他脉门,他手方伸出,唐缺手腕一翻,一掌横切,周云逸咦了一声,手指一缩一伸,仍是伸向他的腕脉。  两人出手如电,在极小的范围内电光石火般交换了十几招,端木婉儿虽然武功大进,却连看也看不清楚。  周云逸连攻不下,一笑收手,唐缺一怔,站起身道:“多谢前辈。”他这一站起身,原本坐在身下的石凳喀拉拉几声,凳面上裂开一道道裂纹,哗啦一声,竟是碎了!  端木婉儿吓了一跳,这才知道唐缺方才面上虽无表情,其实内心惊涛骇浪,真力外溢,竟把那石凳震散了,周云逸知他心情郁结,因此故意出手,让他有个发泄的渠道。  唐缺神色惨然,家中遭了惨祸,虽然端木婉儿说的不清不楚,但唐家堡惨遭灭堡已是毫无疑问,他强忍悲痛,对端木婉儿深深一揖道:“多谢师姐报讯,小弟有几个问题问师姐。”  “师姐可知灭我唐家堡的是什么人?师姐这讯息是从哪里来的?我唐家堡还有没有幸存之人?”唐缺一连问出三个问题,静待端木婉儿回答。  端木婉儿在长白剑派得知了消息便立刻赶来,一见到唐缺就哭着说唐家堡遭了灭门大祸,此时唐缺问的三个问题,幸好将消息传到长白剑派的人说的甚是清楚,而且这消息在如今武林中已是沸沸扬扬,只是长白剑派地处关外苦寒之地,收到消息才晚了一些。  端木婉儿当下答道:“师弟,这讯息是到长白剑派做客的关东大豪逐日马场的场主海青山说的,如今江湖上都传遍了,唐门是被朝廷派了大批官军攻打的,听海场主说,朝廷派了很多大内高手,领头的是快意堂的大堂主楚铁衣,还有几千东厂番子,据说楚铁衣还调集了当地的官军,连火炮都用了,唐门才被攻下,海场主说,唐家堡上下没有一人肯投降,连不会武功的老幼妇孺都临死不降,全都自尽了。”  周云逸叹道:“无怪唐门能被公认武林第一家,满门上下竟都有这样的骨气!”  唐缺默不作声,半响才对端木婉儿道:“师姐,明日我去拜祭师傅,唐门的事情,你和周前辈都不要告诉陆兄弟和玉姑娘。”  端木婉儿不解其意,但她对唐缺言听计从,只要是这师弟说的话,她是想也不去想的,先做了再说,当下点头答应。周云逸却是知道唐缺想法的,心中一叹,但他也知道唐缺的想法是对的,对唐缺的好感又深了一层。  晚上用饭之时,唐缺行若无事,大口吃菜,还开起陆子杰和玉倾欢的玩笑,玉陆二人正是少年人初尝情味,好的蜜里调油之时,虽说看到端木婉儿神情古怪,却也不疑有他。  第二日清晨,唐缺说是去长白剑派有事,便和端木婉儿一起离开断肠谷,到了长白剑派,众人此时都已知道了唐门发生的惨剧,看到唐缺的眼神同情里带着疼惜,长白三剑更是揽住了唐缺轻声安慰。  唐缺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衫,用一条白绸扎了长发,权当是披麻戴孝,便在天池旁立了唐门诸人灵位,长白剑派众人一起帮手,准备了香烛等物,唐缺默然跪在雪地中,这时脸上才流下泪来,但他咬住嘴唇,绝不哭出一声。  拜祭过后,唐缺提了包袱来到师傅端木远灵位前,跪拜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后,长身站起,突然当着长白剑派十几人的面,取出长剑双手举起,一下跪倒,对长白三剑拜了下去  长白三剑十分惊讶,不知道他这是何意,唐缺跪在地下道:“唐缺蒙先师不弃,传我剑法,今日唐缺已将先师所传剑法尽数留在了长白,唐缺在此立誓,终身不再用剑,从此我与长白剑派再无一丝瓜葛,若有违背,有如此剑!”说罢伸手一抖,手中精钢长剑已片片碎裂,众人惊呼声中,唐缺不无留恋的望了碎成几段的佩剑一眼,长啸一声,已是抓起身边的包袱,飘然而去!  端木婉儿芳心大乱,眼看唐缺身法之快,便如一缕轻烟般倏忽而去,追出几步便知道不可能追的上,哇的一声,已是哭了出来,一头扑到齐明远怀里哽咽道:“他,他就这么走啦!”  长白剑派中的第二代弟子有些不省事的,已是喝骂了起来,要知道武林中破门出派那是极忌讳的事,虽然唐缺只是端木远的记名弟子,这般做也是让众人气的不轻,何况小师妹对唐缺的心思人人都看的出,这小子这般做不是伤透了他的心么。  傅思归见众人乱成一团,气的大喝道:“住口!”这一声喝动了真怒,他现下是掌门,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傅思归心思细密,早已明了唐缺的用意,见端木婉儿这傻丫头兀自哭个不住,走过去叹息道:“婉儿,你莫怪你唐师弟,他这样自有深意啊。”  端木婉儿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哭道:“这没良心的,这样便走了,算什么呀!”  傅思归和齐明远交换了一个眼神,顿时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傅思归当下对端木婉儿道:“婉儿,你师弟家门遭了极大的祸事,官府和快意堂决不能放过 他,他这么做,可是为了咱们好,不愿意咱们为他惹祸上身。”  端木婉儿性子虽直,可并不蠢笨,傅思归这么一解释,她立刻就明白了,当下急道:“那可怎么办,他这般模样,一定是要去找快意堂的晦气,他一个人可多么危险!”  齐明远哈哈大笑:“谁说他是一个人啊!”转身对傅思归抱拳道:“掌门师弟,门中可全凭你和洛师弟辛苦了。”傅思归摆手道:“师兄此去保重,唐缺万里送剑,又是大师兄唯一的弟子,他不愿连累咱们,咱们决不能袖手旁观!”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宝马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展开轻功,在冰天雪地中飞速奔行,耳边风声忽忽,脸上的眼泪被寒风一吹,立刻就冻成了冰,**在雪地之上,他心中悲苦莫名,眼泪再也止不住。  奔到后来,唐缺已直如御风而行,若是有人此时看见,立刻会以为是神仙鬼魅,只因他身形一闪之间便是二十余丈,这等身法,几非人力所能及。  如此奔行了不知多久,唐缺体内的真气非但不见丝毫减弱,反倒运转越来越快,真气充盈之极,和当日救助唐有情唐有幸之时,那真是天壤之别。  唐缺真气虽然充沛,但两条腿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如此发足狂奔之下,也不觉渐渐酸麻,此时他早已下了长白山,一路狂奔之下也不知到了哪里,一眼看见前面不远处一群大汉,骑在马上大声呼喝,正赶着一群骏马行路,唐缺心中一动,暗想:“如今我第一件事便是先回唐家堡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蜀中离这里千里迢迢,总不能光凭两条腿赶路。”  他性格本就有些不羁,并非拘泥俗礼的人,如今身遭大变,难免有些偏激,当下也不打话,看准了其中一个衣饰最是华贵的大汉,身形闪动之间便已到了那大汉马前。  那大汉骑的一匹全身毛色雪白,独有四蹄上一圈黑毛的骏马,神骏无比,唐缺一见便甚是喜爱,当下便拦住了他。那马儿正在奔行之际,忽然前面多了个人,一惊之下却不似常马般前蹄腾空,竟不待那大汉勒住缰绳,硬生生的就这么站住了,四蹄便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  那大汉却吃了一惊,一看唐缺书生打扮,头上却扎着一条白绸带子不伦不类,两眼通红,眼角尚有泪痕,心道:“不知哪里来的疯子,倒是好眉好貌。”他不欲和一个神志不清的妄人一般见识,凌空虚虚一抖马鞭,啪的一声大响,倒是威风十足,喝道:“那书生,让开路来。”  只因唐缺身法实在太快,这群大汉竟无一人看出他是如何出现的,都以为他早待在路边。唐缺越看那马越爱,心知这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他此时心智确乎有些失常,那大汉呼喝他也充耳不闻,径自上前拉住了马缰。  那大汉又惊又怒,呼的一鞭抽下,来势猛恶中带着几分灵动之意,竟是‘黑龙鞭’的家数,关外黑龙鞭一派在武林中名声不大,但在白山黑水的江湖道上却是赫赫有名,这一派鞭法本是从游牧民族套马驯马的绝技中演变出来的,来来去去虽只有几路,但却是简单有效,甚是了得。  这大汉一鞭抽出,鞭梢将至,破空声才起,那是至少十几年的火候,在关外武林中,也算是一把好手了,可惜遇到的却是唐缺,在唐缺眼里,什么黑龙鞭白龙鞭,在他眼里都是死蛇鞭。眼角也没看上一眼。十几名大汉眼前一花,那大汉的鞭梢已被他攥在了手里,却没一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大汉惊怒之下发力回扯,却只觉鞭上传来一股大力,呼的一声,自己便到了几丈高的空中,另十几名大汉见状大惊,有几人立刻从马背上跃起,伸手去接。  这群人乱作一团,都去看那被震上空中的大汉,却都没看到唐缺已上了那匹宝马,两条腿一夹马腹,他两条腿一夹之力,何等之大,这马虽是神骏却也吃疼不过,痛嘶一声四蹄翻腾,便如一道银色的闪电般奔了出去。  那大汉被几人接住,虽没受伤,全身却都软软的没了力气,一眼看到唐缺夺了自己坐骑,大惊喊道:“好贼子,还我的宝马来!”但那马速度是何等之快,他一句话喊出,唐缺骑在马上已奔出了数百丈,没多时便只看到一个小小黑点。  那大汉懊丧之极,其他人上前解劝,他自己也安慰自己道:“莫看这厮抢了宝马,我这墨蹄玉兔性子极烈,这厮绝制服不了,老马识途,不日定自己跑回来的。”  其他大汉面面相觑,都想,这人武功这般高,不会连匹马也制不住罢,但都不敢在这时触了主子霉头,便都连连称是。  唐缺骑着这匹宝马奔出了数十里,这马便开始使起了性子,用尽办法,想要把唐缺从背上甩将下来,唐缺心里哼了一声,整个人便似粘在了马背上,任这马儿如何颠簸也无济于事。  到得最后,唐缺仍是安坐马上,这马却是精疲力尽,浑身都是大汗,一身的白毛都湿透了,但却还是不肯服输。唐缺心中爱惜这匹万中无一的宝马,心中寻思怎生让这马儿服气,低头看那马,虽是畜生,眼中却闪着倔强的光芒,倒似极通人性。  唐缺一眼瞥到路旁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心中一动有了计较,轻飘飘跃下马来,一手提了缰绳,那马挣了几挣,却是纹丝不动,只得被唐缺拖到了那大石旁边。  唐缺瞥了马儿一眼,发现它眼光中有几分好奇之色,指了指那大石,左手牵了马缰,右手一圈一转,吐气开声,呼的一掌拍在那大石之上,他这一掌存心威,用了十成真力,而且纯用刚劲,一声惊雷般的大响,那马骇的跳了几步,只见那磨盘大小的青石已碎成了无数碎石!  唐缺看那马眼中惊骇的神色,伸出右手在那马头上比了一比,那马忽然双膝跪地,眼中露出乞怜的神色,唐缺改拍为摸,在它头上轻轻抚摸了几下,马儿伸过头再他身上挨挨擦擦,又不住转头,示意他骑到自己背上。  这一次唐缺再度上马,他爱惜马力,放松缰绳缓缓而行,只觉得坐在马上平稳之极,这马此时听话的紧,要行便行要停便停,让左便左,让右便右,唐缺哑然失笑,坐在马上,被这事一冲,心中的悲痛倒是稍减了些。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玉修罗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活了二十多岁,在江湖上也闯荡了几年,凌霄子从没如现在这般狼狈过,他背着上官燕逃出重围之后,便在茂密的山林中潜迹匿踪,那持剑黑衣人封穴的手法并不生僻,凌霄子轻松便给上官燕解了穴,可上官燕穴道刚解便像疯了一般乱踢乱打。凌霄子被她一阵乱打,脸上被抓出了几道血痕,无奈之下,只得重又点了她的穴道。  在漆黑的夜空下,凌霄子点起一小堆篝火,看着躺在火堆边被自己点了麻穴,眼神痴痴呆呆的上官燕,昔日明月山庄的千金小姐,如今披头散发,衣衫在这几日的逃亡中被树枝撕的破破烂烂,脸上泪痕灰尘混在一块,整个人就像是个疯癫的女乞丐。有谁会相信,这就是七仙女之一,江湖中著名的没人你,新一代的月华仙子上官燕?  凌霄子心中叹息,其实他自己现下也是衣衫褴褛,一袭道袍简直成了布条,全是血迹,平时梳的一丝不苟的道髻也乱了,几缕头发散落下来,看上去哪像捉鬼的道士,倒像是一只活鬼。  上官燕亲眼目睹父母被杀,精神上受了绝大刺激,这几日来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疯癫时固然六亲不认对凌霄子拳打脚踢,清醒时也缩成一团,望向凌霄子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  看到上官燕惶惑的眼神,凌霄子心中实是憋闷的几欲死去,他知道上官燕心中怀疑什么,他自己心里也充满了疑问,那持剑的黑衣人明明轻易便可杀死他们,为何却放过了?尤其是对凌霄子,似乎分外的不同。  凌霄子心中烦躁之极,如今之计,只有回湖北武当山求师傅龙真人出面,但武当离此路远,上官燕又这般模样,这一段路程艰辛无比。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个办法。  几天来,他一直在想办法,但却始终没有个万全之策,对方既然能在剑门堵截明月山庄诸人,又怎能保证去武当的路上无人守株待兔。自己应该怎么办?  一阵山风吹来,凌霄子不由打了个寒噤,忽然想起已是九月,师傅龙真人九月二十三日便是八十岁的大寿,那可是一桩大事,诸位师叔和师兄弟都会赶回武当,听说张松溪祖师传下的四明一脉也会来祝寿。  想到师傅龙真人慈祥的面容,凌霄子彷徨的心仿佛有了依靠,勇气倍增,头脑也清晰了起来,一拍大腿,心道,我怎么把那去处给忘记了,那里隐秘之极,将师妹送到那里将养几日,等她好些便回武当求师傅出面,师傅大寿之时,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前辈都会来祝寿,到时便请群雄主持公道。  想到这里,凌霄子心中大定,心情平静下来后便按照武当玄功心法闭目调息,做起了功课,到了天刚破晓,他背起上官燕,径直向目的地行去。  唐缺一路上单人疾驰,白衣白马,极为扎眼,他那白马又是神骏之极,不免有些不开眼的绿林中人打他的主意,那里知道却是惹上了煞星,这看上去面色郁郁的英俊少年竟是个煞星,出手狠辣,虽然并不杀伤人命,但惹上他的都是筋断骨折,就算不是武功全废,一身武功也十停里去了九停。  一时之间,黑道上便传开了一个讯息,江湖上出了个武功奇高的白衣少年,骑着一匹四蹄黑毛,浑身雪白的宝马,不用兵刃,手段极狠,而且一手暗器功夫骇人听闻。黑石山上的商老七,号称一手子母寒针厉害无比,在这少年手中却连三个照面都没过,一手三十六枚子母寒针倒是发出了,可商老七的一双招子,便就是毁在了自己的子母寒针之下。  这白衣少年一路从关东到进了四川,所过之处黑道中人闻风丧胆,据说他长得十分的人才,胯下一匹宝马,当真是人如美玉马如龙,江湖中人也不知是谁最先说起,‘玉修罗’的名声一时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风头劲到了极点。  江湖中没人知道这玉修罗的来历,只知道他在关东第一次出现,折辱了山西太谷欧阳世家的老四欧阳季一场,他胯下那匹白马便是夺了欧阳季的,欧阳季是欧阳家的老四,常年在关外替欧阳家打理马匹生意,明面上是正经的商人,暗地里关东几股最大的马匪都和他有关系,手底下硬朗的很,但却听说在这玉修罗手中连一个照面都没走过,便被人抛出了几丈开外,连得手没多久的墨蹄玉兔也被人夺了,欧阳家这个脸可丢的大了!  这玉修罗一路上遇到了二三十次麻烦,有的是正面挑战,有的是下手暗算,可这玉修罗年纪轻轻的却是机警的很,什么下毒迷药,埋伏群殴全都无效,到最后白云寨的几个当家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也没讨得了好去,反白白搭上了个白小妹,据说留了封书信给白家老大,就这么追着那玉修罗走了,气的白家兄弟捶胸顿足,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白云寨的白家兄妹在黑道上的名声极大,他们的父亲白老爹一柄狼头缅刀纵横江湖,几十年威震八方,就连刀君陆中道,见了这位老爷子也尊称一声前辈。白老爹年轻时是独行大盗,专干没本钱的买卖,一手乱披风刀法出神入化,腰间十二把柳叶飞刀厉害无比。这位爷不识字,做的是黑道上的买卖,心地却不黑,出手之前必定打听清楚对象是为富不仁,民怨极大之辈,而且一出手必定是寸草不留,连一张草纸都不会给人剩下,虽然他不爱杀人,可比那些杀人如麻的大盗名声更让财主们害怕。  白老爹三十年前便收了山,干起了坐地分赃的买卖,膝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白大,白二,白三,武功却都没学到他老人家的三成功夫,独有最小的女儿白小妹,倒是把老人家的刀法继承了下来,武功比三个高的多,尤其是一手柳叶飞刀,比起白老爹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  白老爹半生干的是刀头舔血的勾当,成家极晚,四十多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到得小女儿出世,老爷子已是近六旬的人,这位老爷子虽目不识丁,更兼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却是福寿双全,三年前过世时八十一岁,临死前还喝了两斤老酒,吃了一盘肉羹,打了几个饱嗝,晚间睡下后便一睡不醒,端的是好命众人,江湖上人人都道,这都是白老爷子一辈子光明磊落,从没做过亏心事的缘故。  白小妹继承了父亲的武功,也继承了老爷子的脾气,在白云寨说一不二,她听了玉修罗的名声,好胜心大起,便出马一战,哪知道白三小姐的狼头缅刀虽然厉害,却抵不上人家一双肉掌,二十招不到便被人一把夹手夺过,十二把柳叶飞刀人称‘轻如柳叶,快似流星’,却被人家就似长了十二只手一样,一下子便全收了去。倒是玉修罗看她是个柔媚娇俏,明艳照人的女子,没下重手。在玉修罗手中全身而退,白小妹堪称第一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坟前(求收藏推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白小妹整日价和三个粗鲁无文面目凶恶的哥哥在一起,白云寨中年轻男子虽然多,却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蛮汉,几曾见过眼前这俊雅**白衣如雪的人物,姑娘的柳叶刀给人家夺了去,一颗芳心也随着柳叶刀给人家收了去啦,玉修罗闯过白云寨的拦截绝尘而去,白小妹一连几日茶饭不思,她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可没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矜持,干干脆脆收拾行李,留了一封半通不通的书信给三个兄长,就这么离了山寨,去追那带走了她的心的白衣少年。  唐缺缓缓走在唐家堡的废墟里,面对一片断壁残垣,心中的悲痛难以言表,这儿,是当年自己常常玩耍的地方,这儿,是自己的居处,这儿原本是一片竹林……  官兵一把大火烧毁了唐家堡,满目都是焦黑的火焚后的痕迹,唐缺一步步走着,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上,他没有哭,直到走到了这里。  这彷佛小山一样的东西,就这么出现在唐缺眼前了,没有墓碑,一个孤零零的土包,那么突兀的立在那里,这便是唐家堡上下的埋骨之地,唐缺放开手中牵着的缰绳,全身颤抖着扑倒在地,他哭了,无声的泪水流满了面颊,一滴滴滴落在被大火焚烧后的土地上,两只手插进了地里,无意识的松开握紧,松开握紧,留下一道道痕迹。  墨蹄玉兔不安的在他身旁打着响鼻,马儿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很是惶惑,唐缺伏在地上,一阵阵的抽搐着。  一个娇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声音惊讶中带着同情:“啊,原来你是唐家的人!”  白小妹看见唐缺的情状,心里升起一阵怜惜之情,她惊讶的发现,看到他的痛苦样子,自己的心也一阵阵的紧缩着,说不出的心痛。  唐缺蓦然听到身后有人,虽在悲痛之中也是一惊,此时他身负血海深仇,更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决计不能有一点疏忽,不由心中暗骂自己,怎的如此大意,竟被人窥破行藏,而且人都来到了自己身后,自己竟不知道。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双掌往地上一拍,真力到处,白小妹脚下大地彷似都在颤动,白小妹吓了一跳,站立不稳几乎跌倒,唐缺却已借一拍之力腾身而起,人在空中身体奇异的一扭一折,呼的一下已到了白小妹面前,左手伸出,一把扣住了白小妹的玉颈!  白小妹脖子被他扣住,先是一惊,旋即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感觉到唐缺手心的热力,不由得神魂俱醉,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已是悬于一线,居然半闭着眼睛樱唇微张轻轻道:“死人,这么重的手,人家脖子快断啦!”  唐缺一下制住心目中的‘敌人’,没想到如此轻易已是一怔,再一看之下竟是前日和自己纠缠不清的女‘匪首’。不由哭笑不得,又看到白小妹那副模样,心中一凛,连忙缩回手道:“怎么是你?”  白小妹看到唐缺缩手,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她武功既强人又美貌,多少绿林豪杰对她神魂颠倒,三个哥哥更是待她如珠似宝,那是骄纵惯了的性子,眼见唐缺冷冷的,想到自己这些天追着这冤家,他又马快,自己这几天眼都未合一下,心下气苦,待要发怒,一眼又看到唐缺眼角泪痕,心底又不禁一软,满腹怒火都化成了一腔柔情,柔声道:“怎么不会是我?”  唐缺哪里有心情和她纠缠,冷声道:“姑娘前日拦住在下去路,又一路追踪,不知道有何见教。”他嘴里说的彬彬有礼,但眼神冰冷,显是白小妹若是一个答得不对,便要出手。  唐缺原以为白小妹一路追踪,必有不可告人的图谋,哪知道白小妹俏脸一红,咬着嘴唇呆了片刻,竟大胆的道:“我不管,不论天涯海角,我是跟定你了!”  这句话直把唐缺吓得目瞪口呆,他出道以来见过的女子,铁灵儿俏皮可爱,何冉婷温柔婉约,玉倾欢明艳照人大方爽利,端木婉儿一派天真,却从没见过这般直截了当的女子,一上来便直言要托付终身。  饶是唐缺有通天的本事,遇上这样的女孩子也没了办法,局促的摸着下巴吃吃道:“姑娘此言何意?”白小妹话既出口,也顾不得羞耻了,想起老爹在世时说过:你喜欢什么,便径自伸手去拿,若是下手的慢了,落到别人手里再要夺回,不免有许多麻烦。  白老爹当日教训子女,指的本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却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的宝贝姑娘竟会联系到终身大事上去,若是他在棺材里有知,不免又喜又怒,喜的是女儿对自己的话记得清楚,怒的是这宝贝丫头竟是什么事都信奉这一套强盗逻辑。  白小妹心想,老爹的话总是不错的,当下便道:“你不明白么,那便让你明白明白,我,白大武之女白小妹,要做你的妻子,无论你是什么人,无论你做什么事,刀山刀山上,火海火海跳,总之这辈子是跟定了你!若是违了今日之言,便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唐缺起先有些好笑,待看到白小妹发誓一脸的庄严,心中有些感动却更加慌了,苦笑道:“白姑娘,我们这才是第二次见面罢,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这样子……未免草率。”  白小妹嫣然一笑:“那你告诉我你是谁呀,我的名字已经告诉你了,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这可不大公平。”  唐缺心想人家女孩子的闺名都已告知,自己不说确实不好,当下洒然道:“在下唐缺。”  白小妹眨了眨眼睛道:“你姓唐,那你是唐门的人?”  唐缺望了一眼孤坟,凄然道:“唐门嫡系子弟,家父原是唐门门主。”  白小妹啊了一声,吃惊的捂住小嘴,忙又柔声对唐缺道:“那你的爹爹妈妈……”  唐缺点点头,忽然仰天发出一声悲啸,啸声清越悲怆,久久不绝,到得最后,竟如哭声:“唐门嫡系,可能只有我一人尚在了!”  白小妹痴痴的望着唐缺,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她禁不住想哭,又想扑到他怀里,抱紧他,让他不要那么样让人看着心疼。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射目(晚上还有一更,求收藏推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的墨蹄玉兔见主人长啸,竟也昂起马首,发出嘶鸣,长啸马嘶和在一起,竟然隐隐相合。  白小妹的坐骑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这匹马本也甚是神骏,但在墨蹄玉兔旁边一站,竟不敢靠近,却又总伸着马首去嗅墨蹄玉兔,显然很想亲近,只是不敢。  唐缺轻轻抚摸坐骑的颈项,硕大的马首轻轻在他脸颊上触碰,似乎是在安慰他,不由对这充满灵性的宝马甚是感激。  白小妹看到自己的坐骑那副模样,不由想到自己,心里委屈的直是想哭,嘴巴扁着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两人两马各怀心事,站在废墟之中,一个白衣少年一个红衣少女,恰好两匹马儿也是一白一红,当真是相映成趣。看过去便如图画中人。  忽然,唐缺眼神一缩,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  随着他这一声清喝,从周围的断壁之后鱼贯走出二三十名黑衣人,唐缺一见这些人的装束,顿时恨意大作,这些人全身黑衣,下摆却都绣着一道金边,正是快意堂中的金衣剑手。  领头一人冷笑连连,道:“唐门余孽,这可是自投罗网了!看今日还有没有人来救你!”唐缺一眼看到这人面容,正是当日追杀他和玉倾欢陆子杰七人之一,顿时想起一件蹊跷事来,当日七人追杀他三人进了长白山,却从此无声无息,唐缺也曾就此事问过端木婉儿,端木婉儿只说当日齐明远等人确实发现有七个黑衣人在长白剑派附近窥探,曾和他们动手,长白三剑联手和七人一斗,却没分出胜负,七人便退走了,后来再没见过。  唐缺眼见这人眼睛里满是怨毒,从他话里听出当日在长白山这七人定吃过大亏,却不知道究竟如何,他知今日不能善了,当下对白小妹道:“白姑娘,你且站到一旁。”  白小妹却一按腰间,刷的一声,素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缅刀,原来她腰间系着的狼头皮带其实便是刀鞘,白家的狼头缅刀用的是百炼精钢所铸,平时绕指之柔,可作腰带之用,对敌之时贯注上真力,便能上阵杀敌。  白小妹手中握刀迎风一抖,缅刀挺得笔直,她在空中虚劈了两下,呼呼发出两声尖锐的刀啸,秀眉微扬道:“哼,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当自己是你的人了,遇上事怎能袖手旁观?”  唐缺遇上这么一位大姐,当真也是无法可想,那领头的金衣剑手嘿嘿一笑,大声道:“哈,这小娘们倒是够味儿,小白脸就是占便宜,居然还有娘儿倒贴!”  其他人里有人凑趣道:“哈哈哈,这小娘们儿穿着劲装,这身段当真够味,不知道在床上滋味如何?”一群人相顾大笑,显是全没把唐缺和白小妹放在眼里。  那领头的金衣剑手笑嘻嘻对唐缺道:“小子,你剑法厉害,怎么今天没带剑呀,莫非是怕了,想要束手就擒?”  白小妹听这群人言语下流,早已气得俏脸绯红,她虽是在强盗窝里长大,可从没听过这么露骨的话,缅刀一抖,便要上前厮拼。  便在她脚下刚动之时,眼前一花,只听啪啪两声脆响,唐缺白衣飘飘,正背对着自己站在身前,那领头的金衣剑手双颊高高肿起,扑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中竟还带着几颗牙齿。  唐缺淡淡道:“嘴巴不干净,便用你自己的血漱漱口。”一群金衣剑手心中都是一凛,唐缺离那领头的金衣剑手足有四五丈远距离,一瞬间扑到身前,出手伤人,退回原地,他们一群人竟都只看到白影一闪,这等鬼魅般的身法着实让人吃惊。  唐缺双目如电,从这群人脸上一一闪过,忽然右手手指一动,这一下人人都看到了,但便在他手指甫动的同时,那方才出言凑趣的人啊的一声惨叫,脸上颊车穴上出现一个血洞,从左到右,竟是对穿而过,一时鲜血直流,众人顿时都惊得呆了,大家明明都看到唐缺手指一动,这人便受了伤,但是被什么暗器所伤,却无人能看的出!  这帮人方才图嘴头上快活,原是想一个少男一个少女年纪都不大,能有多高的修为,己方个个都是江湖中一流的身手,人多势众,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这时才想起唐缺是唐门的人,想起唐门暗器的毒辣,一个个心头发毛,都如临大敌起来。  他们刚刚提起警惕,唐缺已是一声厉啸,白影一闪,不退反进,向他们扑了过来!  他手中没有兵刃,一上手便是贴身短打的手段,白小妹站在当地,只看到唐缺的身影进退趋避,行动如风,手掌到处,那些金衣剑手往往连剑招尚没递出,便被他贴到了近前,或是一指点在喉头,或是一拳击在胸口,中者纷纷倒地,竟都是一击致命,下手之狠,出手之快,端的是触目惊心!  白小妹从小见惯了父亲兄长和人对敌,白老爹本就是狠辣异常的人物,白家三兄弟虽称不上穷凶极恶,但却也手底鲜少活口。可白小妹见到唐缺面上毫无表情,一举手便收走一条人命的手段,却仍是禁不住心头发寒。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连牙齿都禁不住打起战来。  领头的金衣剑手一看唐缺一瞬间便杀了己方五六人,大骇之下嘴里含糊不清的喊道:“布剑阵,布剑阵!”一边将手伸进怀里,想要掏出旗花火箭发出,召唤帮手支援。  其他金衣剑手也被唐缺恐怖的身手吓破了胆,慌忙退避,向一起聚拢想要布阵,唐缺打的本就是以快打快,各个击破的主意,若是被这群人布起了剑阵,他虽然不惧,但却也要多费手脚,怎肯让他们如愿。  只见唐缺忽然一低身子,整个人头前脚后平平飞起,右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如同离弦之箭射向那领头之人,右手一扬,只听到惨叫连连,七八人捂着眼睛惨呼倒地,却是被他抓起地上土粒,用漫天花雨的手法伤了眼睛!  那领头剑手手伸到怀里摸到旗花火箭,正要拿出,唐缺已到了他身前,双手一伸便即抓住了他一双脚踝,凌空发力一拖,这一拖之力何等之大,一把便将他拉到了自己身下,那旗花火箭虽然发出,却是贴着地射出,斜斜的钻进了地里,那是半点效果也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村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当日唐缺万里护送玉倾欢求医,曾被这领头的剑手和他六名同伴追杀的狼狈不堪,这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下手绝不容情,人在空中双膝一曲,喀拉拉几声响,领头剑手肋骨全断,口喷鲜血登时断气。  余下的人此时心胆俱丧,唐缺在他们眼中看来,简直成了索命的无常,追魂的恶鬼。按说这些人都是快意堂精心训练出来的,心智之坚远超常人,但强弱太过悬殊,眼见唐缺出手夺命,不知是谁当先发一声喊,刚布起的剑阵乱成一团,人人拔足便奔。  唐缺冷笑一声,也不追赶,伸手望怀里一摸,手扬处惨叫连连,除了那几个被他打瞎了眼睛的以外,余下的人背心都插上了一把柳叶飞刀,正是当日他收了白小妹的。  白小妹对自己的飞刀手段一向得意非常,如今见那些逃跑的剑手有的往南,有的往北,有人快有人慢,有人纵身跳跃,有人发足狂奔,方向速度全然不同,但唐缺飞刀夺命,竟是一个都没逃掉,人人都被掷中了后心,这等奇妙的手法当真让人叹为观止。再一想到自己的飞刀是特别订制,唐缺根本不熟悉,那简直是可怖可畏了。  唐缺飞刀杀了想要逃走的剑手,更不停顿,身形如风飘过,在那些盲了双眼的剑手头顶一人印了一掌,被他印了一掌的人都是闷哼一声,软软的躺倒在地,当即毙命。  这下白小妹再忍不住,大声喝道:“他们瞎了眼睛,这辈子算是毁啦,你又何必这么狠毒?”唐缺漠然望了她一眼,也不解释,翻身上马便走。  白小妹这下气急,不管不顾的跳上唐缺马背,气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唐缺眉头一皱,反手一钩一扔,便把白小妹扔下马背,他用的巧劲,白小妹轻轻落在地上并无丝毫损伤。哪知道白小妹足刚落地,一下窜到唐缺马前,张开双手拦住马头。一双眼睛气呼呼的盯着唐缺,高耸的胸脯不住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唐缺被她纠缠的耐性已近全无,当下哑着嗓子道:“让开!”白小妹不说话,只狠狠的瞪着他,唐缺心中怒极,这女人怎生如此纠缠不清!马鞭一扬,作势要打,白小妹泪水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大声道:“你打吧!我原来以为你是个英雄少年,没想到却这般冷漠心狠,打死我正好!”  唐缺马鞭虽是扬的极高,却是无论如何打不下去,他虽然对白小妹并不丝毫情意,但又怎忍心动手鞭打一个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少女,无奈叹了口气道:“白姑娘,你不要这样,唐缺身负血海深仇,更随时可能性命不保,你这样不值得。”  白小妹咬着牙道:“我不怕,可你为什么要杀那些瞎子,你不说清楚,我不让开!”  唐缺没奈何,只得温言道:“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便埋伏在这里,你和我的对话可能都被他们听去了,姑娘方才自报家门,若是被这些人说了出去,白云寨顷刻便是灭门之祸,落得和我们唐门同样下场,其中关节,姑娘可知道么?”  白小妹心中甜甜的好不受用,心道原来你是为了关心我才对那些人下毒手。唐缺哪知道她的心思,见她脸色转佳,便柔声道:“白姑娘,我有事在身,请你让开。”  白小妹嫣然笑道:“我要和你同行,你答应我吧!”声音又娇又嗲,已是有几分撒娇的意思,唐缺大感头疼,但此时身处险地,多耽搁的一刻便多一分凶险,只得点头答应。白小妹大喜,忙骑上红马,跟着唐缺而行。  这一带是唐缺自小玩惯了的,熟悉无比,寻了条小径,领着白小妹绕得几圈,白小妹已是分不清来时的路,只知道跟着唐缺策马而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已是到了一个小村镇。  这村镇离唐家堡二十多里路,中间隔着一座小山,甚是僻静,村中的人大部分都是唐家堡的佃户,唐缺到了村口翻身下马,示意白小妹照办,两人进了村子,白小妹四下一看,顿时十分奇怪。  原来她和唐缺的装束都和常人不同,唐缺一身白衣头扎白色绸带,她却是一身火红的劲装打扮披着黑底绣金的斗篷,两人走在一起分外的扎眼,但这村子里的人见到他们。却彷佛他们是透明的一般,望也不望一眼。  唐缺却不以为异,领着白小妹顺着村里小路拐了几个弯,忽然钻进村后的树林,顺着小路走了一段,白小妹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瓜田。此时时值深秋,瓜田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老瓜,唐缺和白小妹走到看瓜人所住的瓜棚旁,一个灰白头发的老者听到马蹄声走了出来,看到唐缺,忽然跪下磕了个头,皱纹满布的脸上老泪纵横,但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白小妹吃惊的看看唐缺,见他眼中也是泪光莹然,却默不做声的将缰绳递给那老人,又示意白小妹照做,白小妹虽然不解,仍是照着做了,那老人牵着两匹马离开,唐缺便走进瓜棚坐下。  白小妹可不管什么男女之防,看唐缺坐下,便也坐到他身边,见他怔怔的似乎正在想事情,不敢打扰,便托着下巴,在一旁偷偷的看他。  白小妹看了一会,一忽儿觉得唐缺微微皱起,乌黑秀气的眉毛特别好看,一忽儿又觉得他的眼睛大大的,深得像两潭水,特别好看,一忽儿又觉得他鼻梁挺直,一忽儿又觉得他薄薄的嘴唇抿着,显得有些倔强,总之看来看去,觉得他哪儿都好看,哪儿都那么可心。  白小妹看了一会,忽然在心里啐自己:“这么没羞没臊的看他,一点不像个女孩子!”转念又想:“凭什么大哥二哥三哥他们见了漂亮姑娘就双眼发直,我就不能看看男人?”想到这儿,觉得自己颇有道理,原本是一只手托着下巴,这下干脆把两只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腮,明目张胆痴痴迷迷的看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收徒(一更)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白小妹痴痴的望着唐缺,忽然听到瓜棚外一阵脚步声,一惊回头,却是那老人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回首一望,却见唐缺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禁大羞,连忙转过头去不敢看他。  唐缺站起身迎那老人,两人便站在瓜棚外轻声说话,白小妹本想偷听,想想不愿让唐缺将自己瞧得小了,便忍住了,把腰间的缅刀拔出来,掏出一块丝帕轻轻擦拭。  那老人姓萧,便是此地的村长,萧老汉娶得是唐门旁系的女子,因此算是唐门的女婿,这一村子人,大部分都耕种的是唐门的产业,多多少少都和唐门有这亲戚的关系,像这样的村子,在唐家堡方圆三百里之内,星罗密布,不知道有多少。  唐缺小时喜玩爱闹,足迹踏遍了附近的山山水水,许多人都认识这位唐门最得宠的大少爷,他小时长得玉雪可爱,嘴巴又甜,又没架子,在这些乡村中的人缘十分之好。萧老汉在唐缺小时见过他很多次,夏天时唐缺常来这里吃瓜,黄老汉种的好西瓜,常送些到堡里,到了唐缺长大一些,唐笑天有意无意对他做些门里事务的培养,偶然透露,原来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萧老汉,暗中却是唐门旁系的执事之一,负责的是内门和外门之间的联系。像他这样两重身份的人,唐门之中有许多,而且彼此之间你不知我我不知你,只有职司有所关联的人互相之间方才认识。能够掌握所有人身份的,只有唐门门主和剪刀的负责人。  萧老汉一见唐缺便老泪纵横,不光是因为唐门遭到的惨祸,更是因为他独生儿子和媳妇,一个在跟着内门执事做事,一个在上官灵玉身边服侍,此次都已殉难,连刚出世不久的小孙女也没了。这一打击对萧老汉夫妻非同小可,萧老汉之妻本就体弱多病,常年**病榻,这一下悲痛欲绝,哭了两天两夜没停,竟也抛下了老汉撒手人寰,几日之间萧老汉丧妻丧子,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人竟死绝了,幸好老天有眼,便在楚铁衣找上唐门前两天,他儿子媳妇带了孩子来爷爷家玩,走时老两口舍不得五岁的大孙子,硬留下来多玩几天,小孙女还在吃奶,离不开母亲,哪知道便是这一留,倒保住了萧家的一点骨血。  唐缺听了萧老汉的叙述,心中又悲又愤,对萧老汉道:“萧老爹,你们一家都为我们唐门所累,真是……”萧老汉白眉颤动,花白的胡子气的直抖,嘶声道:“大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我们萧家世世代代受门里的照顾,你看,当年我爷爷逃难来到这里,是唐门收容了我们,起先把地租给我爷爷种,还免了几年的租子,门子里大爷们还教我爹,我叔武功,等到我爹那一辈为门子里立了些微末的功劳,门子便把土地给了我家,这一村子的人,哪一家没受过门子里的恩惠!没有唐门,我们这些人,几代前早就不是被蒙古人杀了,就是在饥荒里饿死了。我萧老汉一家生是唐门的人,死是唐门的鬼,我儿子媳妇能为老祖宗,老爷,为唐门而死,那是我姓萧一家的光荣……大少,唐门不会灭的,唐家堡毁啦,可我们这些人还在,唐门不会灭!唐门不会灭的……”  唐缺心里感动至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握着萧老汉枯瘦的双手,望着面前这精瘦矮小,满面沧桑的老人,他觉得信心百倍,是的,快意堂,朝廷,你们能毁了唐家堡,可你们能毁了唐门几百年在蜀中百姓心里的地位么?能毁了这些老百姓心里的唐门么?  是夜,唐缺和白小妹便宿在了萧老汉家中,萧老汉家是一个小院落,不大却是干净整齐,唐缺见到了萧老汉的孙子小虎,孩子正坐在小院的门槛上,远远看见萧老汉,便一下扑进老汉怀里紧紧抱着老汉的腰,一双乌灵灵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唐缺,唐缺心中一疼,可怜的孩子,才五岁便没了父母。  唐缺伸手抱那孩子,小虎缩了缩身子,显得有些害怕,却并没躲闪,将小虎抱在怀里,唐缺看到他苹果似的小脸,想起自己现下也和这孩子一般,与父母天人永隔,这孩子还有爷爷疼爱,而最爱自己的祖父也已不在了,不由悲从中来,眼圈登时红了。  小虎坐在唐缺臂弯之中,小小心灵只觉得这叔叔甚是亲切,看到唐缺眼眶有泪,便伸出小手去擦,唐缺一怔,心中一动,觉得和这孩子大有缘分。小虎一边给唐缺擦泪,一边道:“叔叔,你怎么哭啦,我不哭,阿爹说,男孩子不能哭哭啼啼的,他见我哭就要打屁屁的,你别哭啦,不然你阿爹也要打你屁屁的。”  这句话天真浪漫,却让三个大人都是心中酸楚,唐缺强笑道:“好孩子,叔叔不哭,来,叔叔给你变个戏法看。”一眼看到院子里一块青石,微微一笑,便抱着小虎走进院子道:“你看这石头硬不硬?”小虎眨眨眼睛:“硬啊!上次我不小心跌一跤,头撞到石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包。”便拉着唐缺的手摸头上的包,唐缺伸手一摸,果然有个小包,呵呵笑道:“啊,那这石头好坏,叔叔把他弄碎了好吗?”  小虎喜道:“好!”便挣着要下地,唐缺放下他,只见小虎拔腿就往堂屋跑去,唐缺不解一把拉住,问道:“做什么?”小虎仰着头稚气的道:“拿锤子呀!”  萧老汉和白小妹走进院子,笑着看这一大一小说话,唐缺笑着摸摸小虎的头,道:“叔叔弄碎他不用锤子,你看。”说着伸出右手,小虎瞪大眼睛看去,只见唐缺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掌上空空如也,不禁失望,撅起嘴巴道:“什么也没有呀!”  唐缺哈哈一笑,忽然轻喝一声:“碎!”手掌一翻,轻轻一掌拍在那块大青石上,这一掌无声无息,掌心凹陷,正是武当金丝绵掌的功夫,只是他此时内力之强,远非昔日可比。  小虎只看到唐缺一掌拍在那石头上,却是等了半天没有一点动静,那石头晃都没晃一下,不由气道:“叔叔骗人!”萧老汉武功不高,但人老成精,知道唐缺这一掌绝对另有玄机,白小妹虽然阅历不足,武功也没到这地步,却是对唐缺深信不疑,一时三双眼睛都盯着唐缺,看他是怎么回事。  唐缺微微一笑,俯下身对那青石上吹了口气,他这一口气用上了真力,只见呼的一声,那块青石竟哗啦一下塌了,成了一地的石粉!  这一下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比起当日他用刚劲震碎道旁大石,难度又是更进一步,唐缺自己也不禁十分满意,再看小虎三人,已是都傻了眼,小虎自不必说,萧老汉已是激动的不停的道:“唐门有后!唐门有后!”白小妹却是张大了嘴巴,她知道唐缺武功极高,却没想到竟高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禁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唐缺洒然一笑,一把抱起小虎,对萧老汉道:“萧老爹,这孩子我很是喜欢,我所学武功甚杂,不仅是唐门的功夫,想要收这孩子做个弟子,你看可好?”  PS:风云推荐了,一天三更,望书友们收藏,推荐,红包,能支持的尽量支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易容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萧老汉听了唐缺的话,喜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心目中,唐家堡虽然毁了,但唐门复兴却是一定的,将来唐缺自然是唐门的门主,何况唐缺适才露了一手神功,孙儿能拜在他门下,将来定然大有出息,立刻没口子的答应,当真是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其实并不知道唐缺收小虎为徒有几层意思,第一是感激萧老汉一家为唐门牺牲良多,现下他正是落难之时,无以为报,世俗的金银财物又怎报答的了这一家人?便想收了小虎为徒,传授他武功,将来做出一番事业,也可安慰他父母在天之灵。第二他先说了自己武功不仅是唐门的绝学,却是点明了小虎将来不算唐门中人,唐门的深仇大恨便与他无关,那是要把自己其他的功夫传给他,将来在江湖上成名立万,与唐门无关,成就都是小虎自己的。第三是唐缺知道自己将来艰险重重,面对的敌人势力之大不可想象,虽是对自己信心十足,但人有旦夕祸福,自己若是身死无妨,却是要把自己在武学上的认识传承下去,也不枉了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这番深意,萧老汉如何能解,小虎年幼,并不知道收徒是什么意思,眨着眼睛问唐缺道:“叔叔,你收我为徒,那是什么意思啊?”唐缺笑道:“便是要教你打碎石头的法门,可有一条,以后要叫我师傅,不能再叫叔叔啦。”小虎大喜道:“教我那法门呀,太好了,师傅真好!”  这一声师傅叫的又甜又脆,三个大人相视而笑,原本积郁的心情都是为之一畅,萧老汉忙抱过孙子,命他叩头拜师,小虎笑逐颜开的趴在地下磕了三个响头,唐缺微笑受了,从此便定了师徒名分。  这一晚唐缺心想说不定以后事情太多,没有时间传授小虎武功,再说他年纪幼小,太过高深的法门也不能明白,当下和萧老汉商量,基础的功夫还是萧老汉来教,等到小虎长到十一二岁,再由唐缺来教授精深的功夫。  当晚唐缺便把小虎抱到房里,不惜耗损功力,结合医经中的法门,硬生生打通了小虎的任督二脉,他家传的烈阳心诀神妙无比,但却不愿传给小虎,只先教授了一篇江湖中流传普遍的筑基内功给他,这套功夫普通之极,但正大平和,正适合孩子打基础,唐缺打定主意,他日定去求周云逸找一门精深内功传给小虎。  待得小虎任督二脉打通,躺在被窝里甜甜睡去之后,唐缺独自坐在小院中出神,白小妹追踪唐缺,几天没有合眼,这时去了心事,早已睡了,倒是萧老汉年纪大了睡眠不多,见唐缺坐在院中,便沏了壶茶相陪。  两人谈起唐家堡之事,萧老汉知道的比唐缺多得多,原来当日楚铁衣攻破唐家堡后,便和林沧浪率领锦衣卫和东厂押了唐门的财宝回京,余下的事情就交给调来的当地官军料理。  楚铁衣临走之时,曾发话命当地官军厚葬唐门众人,哪知道当日领军的却是刚从江西调来的一名参将卫忠,这厮阳奉阴违,楚铁衣前脚刚走,卫忠便领了部下在唐家堡里到处搜刮,唐家堡本是处处机关,但唐天豪父子自知必死,不愿多杀官军,减了朝廷实力,唐门众人聚在花园之时,已把机关尽数毁了。  这一番搜刮,直把卫忠气得三尸神暴跳,他本以为唐家堡里自然是金山银海,富得流油,哪知道一抄之下,却是没甚油水,心知值钱的物事都被唐天豪父子交给了楚铁衣,他心中虽恨,却是无可奈何,楚铁衣林沧浪和他的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怎敢寻人家晦气?  这厮一怒之下,竟下了个令人发指的命令,借口唐门众人日日亲近毒药,又多是服毒而死的,尸体不能留下,竟丧心病狂的把能带走的值钱东西装箱之后,一把火将唐家堡烧了!  进攻唐门的官军中,大部分都是川人,迫于军令不得不攻打唐家堡,心中已是不忿,此时见主官下了这等歹毒的命令,竟要唐门众人尸骨无存,都鼓噪起来,这卫忠一番威吓无人响应,恼羞成怒下拔刀将唐天豪,唐笑天夫妻的尸首砍了个稀烂。又亲自点了把火,扬长而去。  官军中有些有良心的,便在撤军时通知了附近村镇的百姓,让他们在军队走后收殓唐门众人的骨灰,顺道也把卫忠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百姓听了,都是大放悲声,待堡中大火熄了后,众人前去一看,唐门众人的尸体已是烧的不成模样,大部分都粘在了一起,无法分辨,也无从分开,只得就地掘了个大坑,将尸首就地掩埋……  据说楚铁衣留下埋伏的快意堂属下将此事报知了楚铁衣,楚铁衣也勃然大怒,但那卫忠朝中后台极硬,楚铁衣也无可奈何。  唐缺听到这里,双眼都已被怒火烧的通红,这姓卫的竟如此狠毒!当下也不多言,问清了卫忠领的军队驻防所在,便自回房歇息,萧老汉知唐缺要去寻那卫忠晦气,心中欢喜,心道大少武功卓绝,这下去杀了那狗官,也给唐门出一口气。  次日唐缺托萧老汉去买了些东西,都是些胭脂水粉之类,东西买回后便自回房,白小妹好奇万分,硬要缠着看他做什么,却被他把脸一虎,顿时吓得不敢做声。  过了片刻唐缺的房门开了,白小妹跳过去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个中年书生,三十来岁年纪,儒雅**,面如冠玉,一部微须,看上去书卷气十足,只是双眼无神,一看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白小妹吓了一跳,怎么唐缺房里多了个人?伸头进去一看,房间里空荡荡并无一人,那中年书生微笑道:“姑娘对男子房间探头探脑,这可于礼不合呀。”前面一句声音低沉柔和,甚是好听,后面一句却是清朗悦耳,正是唐缺的声音。  白小妹啊了一声,跳起来便去摸中年书生的脸,中年书生轻轻一闪:“君子动口不动手!”白小妹跺脚道:“死唐缺,你怎么扮的?让我摸摸看是不是戴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酒楼(三更求收藏推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中年书生正是唐缺所扮,周云逸所赠的《医经》中易容之术极为精妙,唐缺虽只学了个大概,但妙手施出,仍是惟妙惟肖,他这易容之法和平常江湖中的易容术完全不同,只是对自己脸上的一些地方稍作修改,看上去便全然不同,加上他内功精深,运气缩骨功,本来颀长的身材便变成中等个子,至于控制喉头肌肉改变声音,那更是简单之极的事了,至于他双眼无神,学武之人眼神自与普通人大不相同,但唐缺此时内功修为已到了英华内敛的地步,再在眼眶稍作修饰,要纯然像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一样,也很简单。  白小妹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看唐缺迈着四方步走了几步,果然一派儒雅风范,便缠着要唐缺给自己也易容一下,唐缺心想她穿着劲装,一看便是江湖女子,容易招人注意,便即依了。  托萧老汉又去买了套男子衣饰,经唐缺妙手施为,立时把个风风火火的俏佳人变成了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白小妹本来眉淡嘴小,一派娇俏,唐缺只给她将眉毛画浓,又将唇线弄深,她本就有几分男儿气概,这一换装真是英姿勃勃。  两人别了萧老汉祖孙,将两匹马留在村中,换了两匹普通健马,便悄然出村,到了城门之外,唐缺一眼看到城门旁贴着榜文,下马走过去一看,心中大怒,原来这榜文正是通告唐家堡被毁的,上面说道唐家勾结瓦剌,私造兵刃偷运铁器,谋取暴利,且与瓦剌太师也先勾结,想要里应外合颠覆大明,末尾通缉唐门余孽云云。  唐缺心中气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榜文上所说,除了私造兵刃确属事实,其余纯属子虚乌有,其实元朝被赶出关外不过几十年,老百姓对蒙古人的憎恨极深,这一大盆污水泼到唐门身上,用心歹毒之极。  他心中悲愤至极,不由得身子轻轻颤抖,守在榜文的兵士见他文士打扮,以为他是看了榜文上的话气不过唐家的作为,其中一个岁数大些的悄声道:“先生莫要生气,这榜文上的话信不得。”  唐缺目光一闪,有些疑惑的看去,那兵士一口川中土话,低声道:“唐门是树大招风,被上面冤枉的,龟儿子的仙人板板,唐家在咱们四川这么多年,修桥铺路做尽善事,看你先生是读书人,不要被上面的话骗了。”  唐缺心中大起疑云,心道一个普通兵士怎敢议论朝廷出的榜文,四下一看,只见众守榜兵士个个面露不忿之色,四周的百姓也都一脸不以为然,他内功精湛耳聪目明,百姓的议论声虽轻,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娘的,好人没好报!”“龟儿子的,作孽哟!”  唐缺心中轻轻一叹,公道自在人心,当道者以为可以愚弄天下人的眼睛,却不知道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原本心情郁愤之极,此时却已平静,对那兵士感激的一笑,转身牵着马和白小妹进城。  进得城内,两人便找了座酒楼叫了酒菜慢慢吃喝,白小妹见唐缺眼睛总是瞥向对面一座大宅,心中好奇,唐缺只说出门办事,可没对她说办什么事,是她自己死乞白赖硬要跟着。夹了一筷回锅肉放进嘴里,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老看那边,那是什么地方?”  唐缺嘴角一牵:“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此时已是黄昏过后,眼见得天色渐黑,白小妹见那宅院门前点起两盏粉红色的灯笼,渐渐人来人往,热闹的紧,更是奇怪,拉住唐缺袖子不依道:“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告诉我呀。”  她这下声音有些大,邻座两个正在对饮的人听的真切,其中一个大汉噗嗤一声,满口酒都喷到了另一人脸上,连忙站起来道:“张道长,对不住,对不住。”那张道长掏出手帕抹了抹脸,却没生气,笑着让那大汉坐下。  那大汉一眼看到白小妹瞪着眼睛瞧过来,想起她方才的话,哈的一声,又笑了出来,白小妹见唐缺不肯告诉,本就有气,一看那大汉笑她,这口气她可忍不住,啪的一拍桌子:“你笑什么?想死啊!”  那大汉见白小妹一张脸蛋白里透红,眉目如画,不由笑道:“哪里来的兔儿爷,竟这般横。”白小妹一听,她是黑道世家,兔儿爷什么意思她可懂得,那是绝大的侮辱,当下俏脸煞白,一伸手便将手中的筷子甩了过去!  这一下她动了真怒,筷子飞出去势劲急,直取对方双眼,若是一般人,这双招子便是废了,唐缺见那大汉高大魁梧,想来武功不弱,也气他嘴上无德,便没阻拦。  哪知这大汉样貌虽然雄伟,却是半点武功也不会的,见筷子飞来,只大叫一声,竟然不知闪避,便在此时,那张道长手臂一抬,啪的一下,竟用手中的筷子将白小妹甩出的筷子夹作了四段!  唐缺微微心惊,这道士武功不弱,注目望去,却见那道士四十岁上下年纪,穿着的道袍做工极为精致,仙风道骨,手边放着一柄拂尘,唐缺眼睛一缩,已看出那拂尘马尾中银光闪烁,显是混了些其他物事进去,竟是一件极罕见的奇门兵刃。  唐缺心中起疑,武林中除了武当以外,还有哪一家用拂尘做武器的道家宗派?这道士明显不是武当门下,武当门下个个用剑,可没听说过用拂尘做兵刃的。  忽然想起这道士姓张,唐缺心头灵光一闪,难道竟是江西龙虎山正一道门下?  那姓张的道士一下夹断了白小妹的飞筷子,沉声道:“这位小朋友,不过是口角相争,一出手就要人一对招子,未免太狠辣了罢?你师傅是谁?没教过你不可仗着武功胡作非为么?”  白小妹听这道士口气极大,哼了一声道:“我没师傅,我狠不狠,管你屁事?”那道士怒极,他是一向被人奉承惯了的人,何曾见过这般蛮不讲理的事情,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报上你的门派家数,我张元和少不得要替你家长辈教训教训你!”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结拜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那张元和话刚出口,道袍大袖一扬,口中道:“躺下罢!”白小妹不明所以,唐缺在旁却脸色一变,伸手端起酒杯。  张元和见白小妹若无其事,不由一愣,原来他道袍袖子宽大,手缩在袖子内已无声无息弹出一指,他想又没什么深仇大恨,隔空点穴让这狂妄的小辈出个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就是了。  龙虎山正一道功夫源远流长,神奇莫测,教中高手所在多有,只是正一道世代受朝廷敕封,不问世俗朝代变换,都是一样敬奉朝廷。和江湖中人倒是交往极少,因此在武林中名声不如武当,其实这一派自东汉张陵创立以来,代代能人辈出,不容小觑。  张元和是天师一系旁支,在正一道中地位甚高,武功虽高,但极少与人动手,他这一指点出,见和那小辈坐在一起的中年文士只是轻轻端起酒杯,便将自己这一记‘养神指’消于无形,不由大为惊讶。一眼望去,见唐缺所扮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癯,一派儒雅,心中大起好感。站起身打个稽首道:“原来有高人在座,贫道有礼了。”  唐缺见他前倨后恭不由一怔,白小妹更是直撇嘴,心道这道士欺软怕硬。唐缺知这道士并非易与,连忙还礼道:“不敢,道长你好!”他说的是四川方言,张元和一听,心道,这人是四川本地人,四川哪一家有这样高手?青城派的?还是峨眉派的?  两人见礼过后,张元和问起唐缺贵姓,唐缺便道姓唐,张元和却听成了姓常,唐常本就谐音,唐缺用四川话刻意说得含糊不清,更是难以分辨。  白小妹见两人谈笑甚欢,心里更是鄙夷,狠狠瞪了一眼那发笑的大汉,恰好那大汉也看过来,吓了一跳,不由缩了缩脖子,白小妹一看,不由笑了起来,她相貌原本娇美,虽是穿了男装,却仍难掩容光,倒更显得俊雅**,这一笑起来玉颊生晕,眼波流动,直把那大汉看的口干舌燥,心里扑扑乱跳。心中狂喊:“世上竟有这般俊俏的男子,比起来我家中的**美妾又算得什么,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张元和与唐缺寒暄了几句,忽然道:“这位是常先生什么人?”唐缺道:“是在下表弟,表弟行为鲁莽,道长见谅则个。”张元和正色道:“常先生,贫道见你武功精湛,又是一派儒雅,令弟这个性子可太容易惹祸,学武的人仗着会了武艺,动不动废人眼目,这可还不如不会武功,老祖宗创下武学,本是教咱们强身健体,可不是教咱们争强斗狠欺压旁人的。”  这几句话说得大义凛然,唐缺固然对这道士大为改观,白小妹也不禁惭愧,哪知那大汉见白小妹低下了头,却插口道:“不妨不妨,这位公子教训在下,正是因为在下嘴巴不好,应该应该。”  张元和不禁愕然,自己是为他出头,事主却都没放在心上,自己这可真多事了。他哪知道这大汉生在富贵之家,骄奢淫逸惯了的,平生却不喜女色,虽是娶了七八房妻妾,其实心却不足,只因他有龙阳之好,最爱的是**蕴藉,眉目清秀的男子。  这一下遇到了女扮男装的白小妹,不由得全身骨头都酥了,恨不得白小妹多瞪他两眼,最好用小手狠狠甩上几巴掌,那才心满意足,小小教训,又算得了什么。  唐缺本就身有要事,不愿多生枝节,见这大汉愿意息事宁人,不由欢喜,这大汉二十四五岁年纪,一张国字脸,鼻直口方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甚有威严。便拱手道:“多谢兄台,不知阁下贵姓?”  那大汉一双眼睛只在白小妹身上打转,答道:“贵姓?哦,我姓,我姓尤,单名一个垓字。”这名字很是奇怪,唐缺心道若不是真名,怎么会起个这样莫名其妙的假名?也不多问,便道:“尤兄你好。”  四人见过了礼,干脆拼起了桌子坐在一起,唐缺和二人攀谈了几句,见那尤垓前言不搭后语,心道这厮空长了一副好皮囊,便和张元和说话,言语中探听对方来意,正一教和朝廷关系密切,这张元和武功精强,显然是正一教中的重要人物,突然来到此间,定是有所为而来,莫非和自家有什么关联。  两人初时谈论武功,白小妹在一旁偶尔插上一句,那尤垓对武功一窍不通,但白小妹说话,他必定大赞,把白小妹弄得莫名其妙,但人家是赞美自己,也不禁高兴,对他脸色也好了几分,尤垓只觉得飘飘然如在云中,赞的更是卖力。  谈到后来,唐缺有意无意将话题往唐门惨剧上引,张元和虽然说话模棱两可,但话中显然对唐门遭此大祸很是不以为然,那尤垓听二人谈了一会,听到卫忠的所作所为之时,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道:“这样的小人,真该上报朝廷明正典刑,大明的江山都是叫这等人败坏了的!”  张元和一听,吓了一跳,连忙道:“世……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时天色已晚,酒楼上并无其他客人,尤垓瞪起眼睛道:“怎的不能说,小二,小二!”  跑堂的伙计听到他喊,连忙跑过来哈着腰道:“客官有什么吩咐?”尤垓道:“送两坛好酒,取大碗上来!”那伙计点头答应了,径自下楼取酒,张元和待要阻拦,却被尤垓拦住。  不一刻两坛酒和四个酒碗送上,尤垓拍开泥封,便要给大家斟酒,张元和连忙抱过酒坛,亲自给大家斟起,唐缺心中一动,这张元和处处对尤垓极为尊敬,难道这人有什么背景不成?  尤垓端起酒碗,道:“今日得逢两位,在下心里很是欢喜,但说起唐家堡的事情,唉,唐家历代给蜀地做了不少好事,有功桑梓,却无端遭此惨祸,真是不公!”说罢一仰脖子将酒喝了。  唐缺听他口音,说的虽是官话,但川音依稀,显然确是川人,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心中感激,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尤垓虽不懂武功,却甚是豪爽,见唐缺饮尽相陪,不由大起好感,更想到他是‘他’的表兄,居然亲自给唐缺斟酒,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喝上一碗,叹一句朝廷不公,小人狠毒,越喝越是投契,喝到最后,唐缺内力深厚,只是微醺,尤垓却醉态可掬,拉着唐缺硬要结拜做兄弟,唐缺感激他在此时仗义执言,当下两人也不焚香也不烧纸,趴在地下便互相磕了八个头,成了八拜之交。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黑影(二更求推荐收藏)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发出一声轻咦,倒并不是见有人在这**的园子里飞檐走壁,而是这黑影的轻功身法明明白白正是唐门的独门身法,而且这人的身法轻盈之极,不但一丝烟火气,比他自己还要高明。  唐缺并不妄自菲薄,他知道自己现下的功夫,尤在父亲唐笑天之上,火候上或许不如祖父,但轻功是自己的强项,唐门中轻功胜过自己的应该没有,如今唐家堡已毁,内门中人尽殁,什么时候又出了这样一位高手?  惊疑之下,唐缺对白小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白小妹轻轻推开窗子一晃而出,那黑影伏在长廊顶上,背对此处,并没有发觉。唐缺拉着白小妹借着漆黑的夜色,以花木为遮掩,到了那园子的月洞门外,做手势让白小妹留在此处,自己如长蛇偃草,贴地而行,一路到了廊下,结果他刚刚施展柳絮随风身法上了廊顶,那黑影竟如脑后长了眼睛,霍的一下回过头来。  虽在黑夜之中,唐缺仍是清清楚楚看到了黑影蒙面巾上一双冷电似的眼睛,他正待发话,黑影倏的一下,贴着廊上瓦片飞射过来,抬手就是一指,唐缺一惊,指风如箭,一股锋锐之极的指力已到自己眉心!  他实没想到这蒙面人竟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是追魂夺命的杀手,而且武功如此之高,百忙之中不敢硬接,身子向后一折,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指。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显然对唐缺躲过这一指很是惊讶,却不言语,手指连点,啪啪啪啪啪数道指风射出,分点唐缺身上几道大穴!  唐缺此时已有了防备,再不可能像接第一指那样狼狈,脚步一错,间不容发之际闪过三道指风,头一侧又闪过两道,人已到了蒙面人面前,立掌如刀一掌横切,那人哼了一声,左手一翻,大拇指颤动之间正对着唐缺掌心劳宫穴,要知道他指风已是锋锐不下兵刃,这一指若是被他捺实了,唐缺掌心非穿个血洞不可。  唐缺手刀切到半途,突然一个奇异的晃动,变刀为爪,扣向蒙面人手腕脉门,这一着却是从王羽瞳身上偷学的大折枝手,变化奇特之极,蒙面人手指一缩,变指为拳,拳头如凤眼,手臂一屈,险险躲过了这一爪,随即一拳击出,唐缺化爪为掌,两人拳掌相交,当时无声无息,蒙面人浑身一颤,啪啦一身,紧身夜行衣的一条袖子碎成了片片,唐缺却在廊顶上倒退三步,口中一甜,已是受了内伤。  这一下两人都暗惊对手功力深湛之极,唐缺越看越觉得这蒙面人身形极为熟悉,所使的内力也明显是烈阳心诀,心中疑云大起,待要说话,口刚一张竟发现喉头嘶哑,竟发不出声音!  那人也是惊疑不定,招式家数可以冒充,但内功心法是无论如何冒充不来的,两人内力相交,他已感觉出唐缺的内力虽和烈阳心诀有些出入,但必定是烈阳心诀无疑,而且极为深湛,几可与自己相比,面前这人看模样不过三十,从哪里来如此深厚功力,他这内功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两人对面而立,这时空中却轰的一声大震,竟是方才两人拳掌相交,烈阳心诀本是至阳至刚的内功,威势惊人,但恰好这两人都已练到了阳极阴生的化境,相交之下,竟是无声无色,直到过了片刻,才如闷雷般响起!  这一下园子里的人可都给惊动了,唐缺听到大震已是暗道不好,一眼扫去,便看到左厢第四个房间窗子推开,露出一个头来喝道:“什么玩意,搅扰军爷的兴致?”  唐缺一看,断定这人是卫忠无疑,当下不管自己已受内伤,脚下发力,如箭离弦腾空而起,大喝道:“贼子纳命来!”  那露头喝骂的人正是毁坏唐家堡众人尸身的卫忠,这家伙虽是参将,其实只有些蛮力,会些粗浅武艺,全凭了朝中有人才得了现下的位置,一见一个人大鸟般的扑向自己,吓了一跳,一边缩头一边狂喊:“救命!”  随着他这一声喊,几道拳风掌风夹着金刃劈风之声攻向空中的唐缺,原来这卫忠当日头脑发热,做出了戮尸烧堡的恶行,回到军营仔细一想,想到唐门在四川三百多年,门人弟子遍布天下,唐门的毒药暗器又是那般恐怖,自己做了这等事,若是唐门残党找上自己不免人头不保,顿时大汗淋漓不寒而栗。  这卫忠甚是怕死,立刻将多年搜刮的钱财掏出来,重金聘请武林高手保护自己,又刻意向快意堂留在此处的人结交,只想他们保护自己周全。  他在军营中躲了几日,便忍不住要出来寻欢作乐,所谓色是刮骨钢刀,这家伙原本便是色中恶鬼,便邀他请的保镖和快意堂的人同去,这些人肯为钱财折腰,原也不是什么好路数,那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满口答应。  卫忠原本便性情暴戾,这下心里害怕,竟将恐惧在那些可怜的欢场女子身上发泄起来,一连十几天夜夜笙歌,做那**不如的恶行,这一晚终于等来了要他脑袋的人。  那些人便在卫忠的隔壁房间,一听卫忠叫喊便即出来,眼见唐缺人在空中,立刻一起发动攻击,满心以为这活靶子是死定了的,哪知唐缺虽在空中无法借力,却是暴喝一声,便如晴空打了个霹雳,右手一扬,卫忠请来的六人中立有四人捂住双眼惨叫,另外两人,也一个迫的收剑自救,一个就地一个翻滚,狼狈之极的闪避,攻势不破自解!  蒙面人眼睛一缩,这是唐门独门的暗器手法,他如何不识得,心中更无怀疑,当下身形一晃,到了唐缺身后,喝道:“你诛首恶,这两个龟儿子交给老夫!”  唐缺毫不迟疑一掌拍碎房门冲进房间,只见一个女子被剥的白羊也似的绑在床上,身上全是一道道鞭痕和暗红色的烛泪,更让人发指的是,这女子下体竟被用连着丝绳的钩子两边扒开,把最隐秘的部位以最残忍的方式暴露了出来。  唐缺何曾见过这等模样,不由面红耳赤,游目四顾,房中除了这女子外更无别人,心中一动,连忙解开那女子绑缚,那女子已是被折磨的有些神志不清,唐缺问道:“卫忠哪里去了?”那女子痴痴呆呆的口中毫无反应,唐缺心头又是愤怒又是懊恼,难道竟然这恶徒逃了?  蒙面人走了进房,见状问道:“那龟儿子逃了?”唐缺懊恼万分,点了点头,这时忽然一个娇美的声音道:“你看,这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相认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原本表情痴呆的女子,看到门外走进来的人时,突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这声尖叫里,充满了痛苦,屈辱和恐惧。  唐缺挥手用床上的锦被将她雪白的身子裹住,脸上的表情,同情里还有一些如释重负。  蒙面人的表情也一样,他们的眼睛都很锐利,都立刻发现让那受尽折磨的女子恐惧的不是走进门的人,而是她手里拎着的东西。  白小妹无疑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但是她现在的样子并不好看。  无论什么人,手里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时,都不会太好看的。  让那个女子发出尖叫的就是这个人头,女孩子看到这么恐怖的东西都会发出尖叫,因为她们看到一条毛虫都会尖叫,但她不是因为害怕,她脸上屈辱和畏惧远远大过害怕,畏惧和害怕是完全不同的情绪,这一点唐缺和蒙面人都能分得出来。  所以虽然他们并不对这个人头很熟悉,却立刻就能确定,这就是卫忠,只有这个像对待畜生一样虐待折磨这个女子的人,才会让她露出那种表情。  白小妹很得意,唐缺让她站在月洞门口,她就站在那里,她并不担心唐缺,她对唐缺的武功很有信心,就在她无聊的等待唐缺得手回来的时候,一个赤裸着满身肥肉的大汉满脸惊惶的冲了过来,目标显然是门。  白小妹是个女子,看到一个赤身露体的男人向她冲了过来,一般女人的反应时捂住眼睛发出尖叫,问题是她不是别人,她是白小妹。从小在强盗窝里长大,七八岁就跟着哥哥打家劫舍,哥哥们提刀杀人,她摇旗呐喊的‘火罗刹’白小妹!  她的反应是一刀砍了过去!白小妹的武功并不算非常高,她在唐缺面前总是缚手缚脚,但那是和唐缺相比,可是天上地下,有几个唐缺,如果你真的认为她只是脸蛋漂亮身材好,绣花枕头一包草,那你就错了。  她的锦绣乱披风刀法使出来,一定会让很多人吓一跳。刀长,刀软,刀出如银练,一刀过处,一颗硕大的人头忽的飞了起来,无头的腔子喷出一道血泉,还继续踉跄奔了几步,才扑到在地。  白小妹跳起来一把拎住人头上的头发,她立刻想到,这个一定就是卫忠。她离的虽远,但也看到了,刚才一系列的激斗,已经让左厢第四个房间以外的所有房间都黑了灯。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惹麻烦的,尤其是可能要命的麻烦。  唐缺盯着白小妹手里的人头,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说道:“谢谢你。”白小妹笑了,笑的很开心。  蒙面人看着他们两,说道:“走!”  当然要走,他们的目的已完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唐缺和白小妹风一样冲了出去,那两个躲开唐缺钱镖的人躺在地上,每个人眉心都有一个血洞,指风打出的血洞。那四个被打瞎了眼睛的也一样。唐缺进入那房间到蒙面人进来,时间只是短短一瞬间,但蒙面人已连杀六人,好狠的人,好快的出手!  唐缺和白小妹刚刚掠出,房间里就响起一声惨叫,叫声短促而尖锐,刚刚响起便嘎然而止。  白小妹脚步一顿,唐缺却拉着她的手飞快的继续掠出,他们像一阵风吹出园子,掠过围墙,投身无边的黑暗里。  白小妹能感觉到唐缺拉着她的手轻微的颤抖,他的人呢,是不是也在颤抖?  一直奔到了一个树林深处,唐缺才停步,他和白小妹停下,蒙面人也停下,他一直在他们后面几丈远。  唐缺霍然转身,星光下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白小妹从没见他如此愤怒过。  他的双拳已握紧,一双怒火熊熊的眼睛盯着蒙面人:“为什么要杀她?!”  她,自然是那个被侮辱,被损害,被人像对一条母狗一样虐待的女子,那声惨叫自然是她发出来的。  现在她的眉心是不是也多了一个指风打出来的血洞?  蒙面人答非所问:“你是唐门的人?”  唐缺冷笑:“你也是?”  蒙面人点头,唐缺忽然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擦,放下手时,他已回复了本来面目:“那你应该认识我。”  见到唐缺的脸,蒙面人的声音突然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当然,大少,我早想到是你。”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欣慰和欢喜。他也解下了蒙面巾。  这是一张白的几乎透明的脸,年纪已很大,眉目疏朗,显然年轻时一定很吸引人,但是,唐缺却从没见过这张脸。  可是他认得这个声音,唐七!祖父唐天豪身边的老管家!  难道这个武功高绝的蒙面人就是唐七?唐缺不由自主的望向蒙面人的左手,残缺的左手,是,他是唐七,因为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跌倒,老管家冲过来扶他,他看到了唐七永远笼在袖子里的左手,那只残缺的左手。  按照唐门的规矩,两人既然表明了身份,唐七应该立刻向唐缺行礼,因为他是少主人。  但唐七却没有,这举动让唐缺很怀疑,但唐七立刻用一句话岔开了他的想法:“堡里很多人都在等你,请随我来!”  这句话在唐缺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涛,唐家堡还有很多人没有死!  唐七的话显然是真的,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唐缺不由想道,唐七既然活着,很多人活着,那么自己的父母祖父,是不是也……  他内心深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父母祖父的尸体就是被现在手中拎着的人头给毁掉的。但是他还是这么希望着,明知无望,但却仍然有那么一丝盼望,万一……  用一块唐七随身携带的黑布包住卫忠的人头,唐缺和白小妹随着唐七飞掠,尽管还有两匹马留在了留春阁,但他们当然不放在心上,萧老汉做事很仔细,没有人能通过那两匹马查到一点线索。  走着走着,三人已到了唐家堡不远处的山中,他们一路都抄小路,因此速度很快。尽管如此,仍然用了一个多时辰,当三人奔到一条小溪旁时,突然看见小溪旁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也发现了他们,已拔出了长剑!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共死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夜色漆黑如墨,虽有星光,却很微弱。  这对普通人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对内功有成的人却不一样,虽然不能看的很清楚,但出手伤人却已足够。  一柄剑带着破风声,已毒蛇般的刺了过来。  刺的是唐七,因为他带路,所以走在最前面,所以这柄剑刺的对象就是他!  剑是好剑,剑光在夜色中分外耀眼。  这柄剑刺出,一瞬间剑尖颤动,剑光已笼罩了唐七上身七处大穴,这一剑的速度,变化,都已是绝对的一流身手!  可惜刺的是唐七,唐七左手一指点出,用的是大拇指,对方的剑光如幕,武功差一些的可能连剑身是什么样子也看不清楚,但他一指头就捺在了剑脊上!  按照唐七的判断,他这一指头捺下,这柄剑必定脱手。  他错了,剑未脱手,握剑的人尽管已如遭电击,委顿在地,但剑仍在他手中紧紧握着。  唐七又是一指头点出!这一次他取的是对方眉心,用的是右手中指!  眼看这个人眉心就要多出个血洞,指风却打空了。  唐缺风一样冲过来,轻轻一托,将唐七的右手托开,指风打偏,他已紧紧抱住了委顿在地上的这个人。  这个人衣衫破烂,面色憔悴,头发像是一蓬乱草,但唐缺还是远远一眼认出了他。  因为他的剑法,一剑七星,这是武当的连环夺命剑!  这个人是凌霄子!唐缺的好朋友,好兄弟,武当年轻一辈最杰出的弟子,凌霄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凌霄子一看到唐缺,本来已经暗淡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无力的伸出手,指向小溪边另一个人,唐缺转头看过去,他更吃惊。  那个用一双充满了惶惑恐惧哀伤悲痛的眼神看过来的女子,那个几乎衣不蔽体,满面尘垢的女子,赫然是他那美艳动人的表姐,上官燕!  凌霄子的声音微弱嘶哑:“缺弟,我们……”  唐缺立刻制止了他,他精通医道,已看出凌霄子并没有受什么伤,他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因为太过劳累,心力交瘁。他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吃上一顿热热的饭菜。  所以他没有让凌霄子说下去,立刻点了他的黑甜穴,让他睡着,对待上官燕,他一样如法炮制。不管他们曾遭遇什么,这时候都不适合去问,等他们醒来到了安全的地方,一切都会清楚。  还不到二十岁的唐缺,已遇到过很多事,身上背负的东西已让他学会了冷静和权衡轻重,站在一旁的唐七看到他的处置,眼睛中闪过欣慰的神色。  唐七背起了凌霄子,白小妹背起了上官燕,虽然是姑表之亲,唐缺还是应该避嫌,何况上官燕现在的样子,确实不适合男子来背她。  于是三个人变成了五个人,唐七领着唐缺和白小妹沿着小溪向上走,唐缺越走越觉得熟悉,太熟悉了。  走到小溪尽头,渡过一泓潭水,移动封门的藤蔓,穿过一条山洞一样的甬道,出现在唐缺面前的,是他熟悉不过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一个孤独的剑客,把自己一生的理想都倾注在了他身上,六年的时间里造就了他,而他自己却长眠在了这里。  唐缺看着这个熟悉的山谷,心里充满了愧疚,因为唐门发生的一切,他可能要让师傅的希望落空,他不再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因为,他要去担负唐门复兴的重任。  所以他收了一个弟子,在他有生之年里,他不会教这个弟子任何一样唐门的东西,他要他的弟子成为最好的剑客,让端木远的梦想得以实现。  唐缺忽然发出一声清啸,随着这声清啸声,山谷里忽然有了点点灯光,一群人呼喝着从竹林中冲出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戒备。  但是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三个巨大的身躯,唐缺笑了,笑容里有点点泪光,阿宝,阿娇,小宝,这是他童年少年时的玩伴和它们的孩子。尽管很久没见,它们并没有忘记他。  紧跟在三头熊猫之后,是一群人,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翠绿衫子的少女,当她看清楚三头熊猫围绕着的唐缺时,戒备变成了惊喜,她泪流满面跪了下来,她身后的人也都跪了下来。  唐缺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这里每个人他都很熟悉,很熟悉,他们,是唐家堡里和自己年龄相近的一批人,原本他不明白唐七怎么会知道这个连他父亲祖父都不知道的地方。但看到领头的少女时,他明白了一切。  蕊儿,自己贴身的大丫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蕊儿,自己在离开唐家的时候,只把这个地方告诉了她一个人。  唐缺的眼睛潮湿了,面前的这些人,就是内门仅存的人了吗,祖父和父母的心意他明白了,他们与唐家堡里共存亡,但却留下了唐门复兴的火种,就是这批年轻人。  当唐缺看到竹林里又走出的一批人时,他更明白了祖父父母的深意,这一批人都已经垂垂老矣,风烛残年,但他们每个人都是唐门的至宝,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唐门独步天下的暗器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站在临时搭建的竹屋中,唐七给唐缺最后的疑惑做出了解释,他是唐七,也是三十年前唐门的罪人唐君伤,同时也是唐天豪留下来守护唐门复兴希望的人。  当着所有长老的面,唐君伤双手将唐天豪唐笑天父子留下的信交给了唐缺。  “字谕吾孙唐缺:家门受此大祸,无可避也,老夫决意与唐家堡共存亡,惟其如此,方可保本门一线火种,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毁吾家园者,必遭天诛,缺儿当好自为之,复兴重任,尽在尔肩。祖唐天豪绝笔。”  唐天豪的信极短,通篇没有表露一点舔犊之情,但唐笑天的信却完全不同:“缺儿,览信之时,为父与你母当已共赴黄泉,为父身为唐门家主,不能护门护家,惟有以死殉难,方有颜面见祖宗于地下。你母与为父二十余年相濡以沫,如同一人,一人死则无异二人共亡,黄泉路上相依相伴,不亦快哉。死别之际,挂念者惟吾儿一人而已,本门遭劫后,朝廷必加以莫须有之罪名,吾儿如欲为本门洗清不白之冤,当携为父手书入京,求为父挚友,兵部右侍郎于谦,其人公忠体国,清廉耿介,举国一人尔。得他相助,唐门复兴有期,切记切记。”  唐笑天的信上,另有一行簪花小字,笔致圆柔:生既同衾,死当同穴,比翼一生,不离不弃。缺儿见字如见母面,平生憾事,惟未见吾儿成家……这行字前面写的秀丽端正显然写字的人心情平静,弃字之后,却越见散乱,成家二字更是似乎被水浸过,已几不可辨。  唐缺知道这是母亲上官灵玉的手书,想到母亲泪珠滴在信笺上的情景,一时大恸,手握信笺,终于放声一哭! 第一百六十章 门主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每个人出生的时候,为什么都是哭泣着呱呱坠地?  是不是因为出生的时候,已经预料到将会经历那么多,那么多痛苦的事情。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每个人每个人的痛苦,也许一千个人,一千个回答都不一样。  对于现在的唐缺来说,最痛苦的,就是一句大部分人耳熟能详的话: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默默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神龛上的三块灵位,那是他最亲的亲人的灵位。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从自己还在蹒跚学步时依稀的记忆,到自己第一次离开家时的情景,他曾经嫌过母亲罗嗦,害怕过父亲严厉,甚至对祖父严苛的教导心怀怨尤。  现在他是多么想祖父能够像从前一样严格的督促自己学文习武,多么想再看一看父亲板着的面孔,多么想再听一听母亲的唠叨。  可是长夜孤寂,陪伴着他的只有这三块冰冷坚硬的灵牌……  唐缺的眼泪已不再流,他的泪已流干。  所有人都已离开了这间竹屋,但他们都没走远,不管是老人还是青年,男人还是女子,都站在竹屋外,默默的守候着,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担忧的眼神。他们无法不担忧,因为里面的,是唐门新一代的门主,是所有人的希望。  最担忧的人,是唐君伤。他盯着竹屋的门,双手紧握,颏下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他这一生,从没有如此恐惧过,包括三十年前他的阴谋败露,被唐天豪等人擒住的时候。  他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在密道门前,唐天豪握住他的手,说的那句话:“七弟,守护唐门!”七弟!他叫我七弟,叫的是如此自然,这三十年来,他一直还把我当成自己的弟弟,当成唐门的人!  士为知己者死,唐君伤知道,自己这条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活着,只为了两件事,亲眼看到唐缺复兴唐门,亲手杀了罪魁祸首楚铁衣!  站在所有老人前面的,是唐君伤,他现在已是唐门的大长老,这是唐天豪的遗命。  站在所有年轻人前面的,是蕊儿,她的名字还是唐蕊儿,但却已不再是丫鬟,她现在的身份,是唐君伤的干孙女。  竹屋的门终于开了,唐缺站在门后,站在所有人面前。  他的双眼微肿,脸上犹有泪痕,但他的眼睛却亮如天上寒星。  唐缺缓缓从门中走出,迎着所有的人,所有人的眼睛。  他笑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所有人问道:“唐门在哪里?”  唐君伤愣住,老人们愣住,蕊儿愣住了,年轻人们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的,唐门在哪里?  唐门的象征,唐门的大本营,蜀中唐家堡已经没了,已经被大火焚毁,唐家堡里的人也死光了,只剩下这几十个人,其中还有大半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唐门在哪里?  在江湖上,蜀中唐门已经没了,除名了。  唐缺一双眼睛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去,他伸出右手,用手指轻轻指点着每一个人:“你,你,你,你……”他回过手,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唐门,只要还有一个唐门的子孙活着,唐门就没有灭,唐门就还在,唐门,就在我们每个人身上!”  随着他的声音,轰!每个人都发出了欢呼,每个人都泪流满面,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家破人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和唐缺一样,至亲死在了唐家堡里一役,唐门所有的分支,都有人站在这里,也都有人在唐家堡里死去。  凌霄子和上官燕还在沉睡,唐缺和唐君伤对面而坐,面对这位唐家硕果仅存的大长老,唐缺眼中满是尊敬。  唐君伤正在介绍谷中的人员构成:“唐门十三支年轻一代最有潜力和能力的,都已经在这里,一共是二十六人,另外,花园中的老人都带了出来,一共十四人。加上我和蕊儿,这里一共四十二人。”  “十四位老人,分别精通毒蒺藜,毒针,毒砂等一百三十七种暗器的铸造,但每个人都只知道一部分的铸造方法,每个人都精通几十种淬毒方子,但每个人知道得也都不完全。”  “二十六个年轻人,都已完成了基本的学习,其中有十六人已经过了本门的试炼,另外十个,据老夫看来,也能够通过,现在咱们手里就是这么点力量,该怎么办,还要请门主示下。”  唐缺沉吟半响,问道:“七叔公您的意思呢?”  唐君伤一捋白须,道:“这些天蕊儿带年轻人们在谷中伐竹造屋,照顾老人,老夫仗着一点功夫在潜在城中,倒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如今正统皇帝只是个少年,虽然前有三杨辅政,但如今三杨都已不在,朝政全由王振把持,此人贪婪成性,任人唯亲,横征暴敛,朝政被他败坏的不成样子,而蒙古混乱了许多年在脱欢手里又成一统,已成大患,脱欢虽死,他儿子也先却是一个枭雄人物,这人一边在边境掳掠,一边却年年上贡,趁上贡的时候派出大批使者,其实是用马匹牛羊来换铁器,只此一着,瓦剌便日益壮大,据老夫看,不久边疆便会再起战事,咱们唐门不妨先休养生息,到时候战乱一起,便是唐门复兴的大好时机!”  唐君伤侃侃而谈,说到兴奋处站起身背手踱步,却没注意到唐缺脸色越来越差。  其实唐君伤所说,未尝没有道理,但唐缺一想到战乱一起民不聊生,立刻想起自己见到的水灾过后的可怖景象,水灾是天灾,战乱却是人祸,人祸有时比天灾更为可怕!  唐缺缓缓道:“七叔公,若是咱们趁边关战事时对付朝廷,可能会反帮了鞑子。”  唐君伤听出了唐缺话里的意思,停住脚步,侧头望着唐缺,忽然一笑道:“门主,老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PS:今天开了一天会,不好意思只有一更了,明天一定三更,决不食言,各位书友原谅则个。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回山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上位者,当断则断,不可妇人之仁!”唐君伤脸色严肃的道:“就拿家主这次诛杀卫忠之事来说,白姑娘告诉老夫,门主为了探听卫忠的行踪,竟乔装改扮来打探消息,有必要么?”  “既已知道卫忠身在留春阁之内,潜行而入擒住留春阁中一人便可问出,岂不干脆?”唐君伤见唐缺欲言又止,又道:“我知道家主心地仁慈,不愿伤及无辜,但家主可知,卫忠一死,被家主打探消息的两个女子绝对逃不了干系?”  唐缺听到唐君伤这句话,心中一震,唐君伤说的没错,若霜和伴月被留春阁里的人发现被自己点了穴,绝对会和卫忠被杀联系起来,自己已经害了她们,想到这里,唐缺额头不由出现了冷汗。  唐君伤又道:“老夫离开之时,杀掉了卫忠房中的女子,家主想必不以为然,但家主想必也看到了,那女子已是神志不清,若老夫不杀她,她落到军营之中,下场可要惨过百倍!”  唐缺默然,他知道,唐君伤说的是对的,那个女子若是不死,落到如狼似虎的官军手中,最好的下场便是充做营妓。  唐君伤见话已说到,也不为己甚,拱手离开。  半个时辰后,唐缺先去看过上官燕,再来到凌霄子的房间,凌霄子已醒了,刚刚吃完唐蕊送来的米粥,正坐在床上呆呆出神。  看到唐缺,凌霄子呆滞的眼神才恢复清明:“缺弟,你来了。”  “怎么会这样?”唐缺坐到床边问道。  凌霄子把他们的遭遇对唐缺简单说了一遍,唐缺听到舅舅夫妻双双惨死的消息,只是握紧了拳头,听完凌霄子的讲述,他沉声道:“牛鼻子,你有什么打算?表姐现在神智仍是不清,小妹在照顾她。”  凌霄子思忖片刻,道:“再过几日便是恩师的寿辰,我打算回武当求恩师做主。”  唐缺摇摇头道:“恐怕龙真人他老人家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快意堂如此歹毒,师妹父母都被害了,这个仇难道不该报吗?”凌霄子不解问道。  唐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牛鼻子,这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快意堂背后是朝廷……武当历代都受朝廷敕封,龙真人不会趟这趟浑水。”  凌霄子不信道:“不会,恩师为人侠义,不会不管。”  唐缺道:“不是这么说,龙真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人人敬仰,但这事情太大,会把整个武当派都牵扯进去,龙真人不能不为整个武当考虑,你明白吗?”  凌霄子沉默不语,他心里也知道唐缺说的是实话,因为门下一个记名弟子的仇怨,将整个武当派拖进这场争斗中,师傅不会答应。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试试,快意堂今天灭掉了明教,毁掉了唐门,下一个可能是武当,也可能是少林,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凌霄子最终抬起头坚定的道:“即使师傅不准,我也要尽力恳求,如今不是武当出不出手阻止快意堂野心的问题,而是快意堂一定会对付武当的!”  唐缺想了想,道:“你说的对,但如今唐门百废待兴,我可能不能陪你去了。”  凌霄子微微笑道:“无妨,明日我便动身,我相信师傅的眼光,你等我的好消息吧,不过,师妹她就拜托你了。”  唐缺笑着擂了他一拳:“你的师妹,不是我的表姐?”  第二日清晨,凌霄子站在上官燕房间的窗外,默默的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上官燕,接过唐缺为他准备的寿礼,踏上了回武当的路。  晓行夜宿,出乎意料的,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事,凌霄子无惊无险的在师傅寿辰的前一天赶到了武当山下。  八百里武当山,还是那么样的雄奇壮阔,一路的风景是那么熟悉,凌霄子片刻也不停留,沿着山道迅速上山,当他走到解剑岩时,已经是夜里了。  凌霄子一路施展轻功,身形虽然极快,不过武当心法讲究的是飘逸灵动,他奔驰虽久,仍是呼吸平稳绵长,显得游刃有余,刚到解剑岩前,便有两名青袍年轻道士从岩后闪出身形,正要喝问,一看是凌霄子,忙行礼道:“小师叔。”  凌霄子停下脚步,一看正是大师兄凌空子的弟子玄真,玄微二人,不由喜道:“大师兄回来了?”  原来玄真玄微两道人是凌空子的入室弟子,一直随凌空子云游。凌空子虽为武当第二代弟子之长,按理说应当守在武当山上教导师弟,处理本门事务,但凌空子生性喜云游,常年云游天下不在门中,反而是二师兄凌虚子性格稳重,一直被龙真人指派处理门中事务。  凌空子四十多岁,武功尽得龙真人真传,剑术精湛之极,一手太极剑法是当世七大名剑之一,他在七大名剑中年纪虽较轻,近年来却是公认的除了昔年的长白剑痴端木远之外的第一人,排名犹在峨眉清风女剑客高亚男之上。  凌霄子素知这位大师兄急公好义,虽是出家人,一颗心却比世俗上的江湖豪侠还热,他既已回来,自己劝说师傅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玄真道人见师叔动问,连忙恭声回答道:“师傅昨日刚回来的……”玄微插口道:“师傅和二师叔吵了一架,现在还在云房生气,小师叔,师傅最疼你了,你去劝劝他吧?”  凌霄子吃了一惊,问道:“大师兄怎么会和二师兄吵起来的?”玄真道:“何止是吵,差点动了手,听说是师傅要去找快意堂的晦气,二师叔不许……”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师兄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武当派是内家拳剑之祖,自张三丰真人开创武当一派武术之后,一向与少林并驾齐驱,尤其是明朝定鼎天下之后,开国皇帝朱元璋极其推崇武当一脉,永乐皇帝朱棣更是大修武当山,建成九宫,九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三十九桥,十二亭台等等,恩宠之隆,当世无匹,永乐皇帝更屡次派遣使者寻觅张三丰,想要见一见这位大地游仙,一代宗师,却是终究仙踪难觅,无处可寻。  正是因了这位震古烁今的大宗师遗泽,武当派无论在朝在野,地位超然,在武林中,是与传承千年的少林寺并驾齐驱的泰山北斗,在朝堂上,更是道教领袖,声威之隆,隐在江西龙虎山张天师一脉之上。  凌霄子听说大师兄凌空子和二师兄凌虚子相争,几乎拔剑,心急如焚,他素知二师兄沉稳敦厚,性子慈和谦冲,若不是逼得急了,绝不会和大师兄争执,既然争了起来,那绝不能善了,因此连忙去寻凌空子。  凌空子的云房在紫霄宫中,紫霄宫现今是武当重地,守卫森严,但凌霄子自然通行无阻,一路来到了凌空子云房外,尚未敲门,凌霄子便听到大师兄的声音道:“是小师弟么,进来吧。”  凌霄子心道,数年未见,大师兄功力精进不少,竟能听出是我。当下轻轻推开房门走进云房,只见凌空子负手而立,正对着墙上一幅画像出神。  凌霄子一看,那画像上画的是一个老年道者,龟背鹤形,大耳圆目,须髯如戟,一身邋遢不堪的道袍,画的极为传神,正是武当祖师张三丰的画像。  凌空子背着手听到凌霄子进来,也不转身,淡淡道:“师弟,是为了我和你二师兄的事情而来么?”  凌霄子道:“正是,大师兄,究竟为了何事和二师兄争执?”  凌空子转过头来,他身形矮小,和凌霄子对面而立,比他矮了约莫大半个头,但气势端凝,稳如山岳,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开合之间精光四射,叫人绝不敢轻视。  凌空子看到凌霄子,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道:“几年不见,长得这般高大啦,记得你小时候,还总缠着师兄抱你上树摘枣儿吃。”  凌霄子想起小时候的趣事,不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们二代弟子中同门极多,但龙真人这一系却只有凌空子凌虚子和他自己三人,两位师兄都比他年长的多,待他亦师亦兄,师傅掌管武当事务繁多,自己的武功倒有大半是这位大师兄传授的,感情特别不同。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大师兄正值壮年,每次从山下游侠归来,总会给自己绘声绘色的讲江湖中的故事,那时候的他,神采飞扬。  他现在也还不老,他才四十多岁,但是鬓边却已经有了白发,脸上也有了刀刻一般的皱纹。  凌霄子忽然觉得,大师兄老了。是什么让一个内外兼修的中年人变的苍老如老人?  凌空子看到了凌霄子眼中的疑问,他笑了,笑容里有些苍凉,然后他就拉着他小师弟的手,坐到云床上。  这对师兄弟已经有五年没有见面,五年前凌空子还是头发乌黑,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仙风道骨的模样。是什么让他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凌空子说出了让他变化的原因。  身为武当掌门的大弟子,凌空子在江湖中地位之高不难想象,他**游广阔,虽然是方外人,却有许多世俗的朋友,他的朋友很多,而且很杂,从贩夫走卒到江湖中的成名侠客都有。  就在五年前,凌空子突然发现他有几位朋友很久没见到了,也很久没有消息,这几位朋友都是江湖上一些小帮派的领袖,虽然名气不大,但都是豪侠仗义的男子汉。  像他们这样的人在江湖上行走,不可能很长时间没有一点消息,凌空子于是去找他们。  这一找,就找出了问题,这几个朋友的帮派都已经换了领袖,而他们本人都已经踪影不见,连他们的家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凌空子觉得很奇怪,因为他的这几个朋友武功虽然并不很高,但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怎么会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决心查,于是他开始查这些人消失的原因,是什么人让他们消失的。  他在江湖上四处奔波,追查了整整三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了这些人消失的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原本掌管的帮派,虽然规模都不大,但往往却都掌握着帮派所在地域一项或是两项极为赚钱的行业。  凌空子于是想到了,是什么人在他们消失后掌握了他们的帮派,掌握了这些赚钱行业的控制权,那么这些人便和他们的消失一定有关系。  他就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查到最后,他发现,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庞然大物,那就是天下第一堂,江南快意堂。  凌空子找到了这些朋友的下落,他们都已不在人世,他找到他们的时候,往往只身下一把枯骨,快意堂背后扶持傀儡,让他们在世界上永远消失,夺走了他们的权力,夺走了他们的财富,也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凌霄子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大师兄,就为了一群也许只能算泛泛之交的朋友,这位武当掌门大弟子,风餐露宿,带着自己的几名门徒,在江湖中不知疲倦的追查了五年,尽管他没有详细说,但这其中有多么危险,有多么艰苦,凌霄子能够想象的到。  凌空子道:“我最近才把一切整理出一个头绪,快意堂这么做,显然所谋者大,而且背后还有着朝廷的影子,所谋者非小,如今江湖中有所察觉的,并非我一人,我曾发现丐帮也曾对快意堂特别关注,如今快意堂毁了唐门,这已是一个信号,显然他们已经开始实施称霸武林的计划,我这次回山,第一是为了祝贺师傅老人家的大寿,第二便是要向师傅禀明,先做防备,必要时将快意堂在湖北的势力铲除,以免养虎为患。可你二师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寿宴(1)三更求收藏推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凌霄子知道定是二师兄不允,凌虚子代师处理武当门户事务已久,武当派和龙真人同辈的长老又大多潜心武学不问门户中事,因此凌虚子实际上已是代掌门一般,他既不允,大师兄自然无可奈何。两人定是言语上起了冲突,才会闹了起来。  凌霄子当下对凌空子好言解劝,又将自己和上官燕的遭遇说给师兄听,凌空子一听更是气愤填膺,便道:“既然如此,可不是我武当先惹上快意堂了,小师妹父母大仇岂能不报,现下太晚了,师弟今晚你便和我抵足而眠,待明日师傅寿宴过后,我二人一起禀告师傅,请恩师他老人家定夺!”凌霄子连连称是,当下两人便在凌空子云房中休息,师兄弟多年不见,不免有许多话要说,那是题中应有之意。  第二日一早,两师兄弟便去龙真人居处请安,途中正遇上凌虚子,凌空子见了凌虚子,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凌虚子却是微笑不语,似是不以为意,对凌霄子却甚是亲热,三师兄弟到了龙真人所居的无根斋外跪倒,齐声道:“恭祝恩师福寿万年!”  只听无根斋内一声苍劲的长笑,须发如银,脸色却红润如婴儿的龙真人大笑而出,大袖一挥,三师兄弟都是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却都只觉得一股柔和如水,沛然莫御的力道在身上轻轻一托,若有若无,神妙难测。  凌空子功力最高,一眼看出龙真人双眼之中隐含紫色,不由惊喜道:“恭喜师傅,您老人家先天无上罡气大成啦!”龙真人哈哈大笑,手抚银髯道:“凌空眼力倒是不错,为师这一次闭关,这门从三丰祖师氤氲紫气中脱胎而来的先天无上罡气,经过几代钻研,终于是完全成功,从此不让少林易筋经一枝独秀。”  原来当年张三丰真人虽是武功之高天下莫敌,可以说是独步古今,但武当立派,却没有一门真正能够与少林派易筋经神功匹敌的功法,要知道少林七十二技虽然厉害无比,但易筋经却是七十二技之本,三丰真人所留下的太极拳剑,九天混元功,弱水柔易九转功等等,虽不若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名目繁多,但尽可平分秋色,唯独这易筋经,武当却没有一种内功心法能与之抗衡。  武当心法产生的内息氤氲紫气,于天下内功威力可称第一,但却进境缓慢,若要修炼到至高境界,除非是奇才,至于张三丰真人那样的境界,可说得自天授,非人力可为。  因此武当历代掌教,最后都在内功心法上痛下苦功,钻研揣摩,想要去芜存菁,创出一门可以与易筋经相比的内功心法,如今终于在龙真人这一代得竞全功,真可说的上式一大喜事。凌虚子和凌霄子也忙上前祝贺,龙真人看着三个徒儿,一个武学深湛,足以继承武当绝学,一个老成稳重,处理门中事务得心应手,最小的一个也是天资卓绝,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不由老怀大慰。笑道:“今日是为师的寿辰,其实八十岁的人了,便是马上去见历代祖师也去得啦,如今这先天无上罡气成就,见了祖师更是脸上有光,还用做什么寿?”  一语未完,只听一声大笑:“师兄,大喜之日,说这些话,也不忌讳!”只见三个白发道人联袂而来,后面跟着几十人,有道有俗,正是武当三位长老,青松,白石,黄鹤,和三人门下二代三代弟子。  这一下除了在前山迎客和在山中警戒的弟子之外,武当上下除了有要事未能赶回的人之外,已是全都集中到了这无根斋外。  那说话的正是青松道人,龙真人大笑,武当四老,一位掌门三位长老,那是自幼玩笑惯了的,情分与别不同。青松真人道:“掌门师兄,今日你八十大寿,天色刚明,已有许多英雄豪杰来啦,已安排在偏殿等候,还请掌门师兄用罢早膳沐浴更衣,到了正午,便举行寿宴。”龙真人微笑颔首,自有道童伺候。  凌空子三人和其他二代弟子便去偏殿接待客人,这一日,武当山上上下下喜气洋洋,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未到正午,前殿迎客的道士已换了两次,唱名唱的口也干了,抄礼单的道人都换了一拨。  先到的,虽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但真正的一流人物却都还未至,凌虚子看了看时辰,知道快到时候,便拉着凌霄子和凌空子三人一起到前殿,这个时候到的,多是名门大派的宗主。非得三人亲自迎接,才是礼数。  先是崆峒,昆仑,华山,峨眉,青城等几大派掌门到了,到了正午将至,只见殿前一片光亮,耀眼生辉,却是一片明晃晃的光头,正是少林派到了,凌霄子一看,少林带队的竟是达摩院首座天虹禅师,罗汉堂首座天云禅师,不由心想:“天松方丈听说坐死关已有三年,少林派来了这两位,也是很尊敬师傅他老人家了。”  忽然听到身旁二师兄咦了一声,顺着他目光望去,却是少林派进殿之后,竟又来了一位客人,按说少林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最后到时应有之意,怎么还有人比少林更迟?  这一下殿中人人诧异,连龙真人也是微微一怔,都向殿门前望去,少林寺众僧回头一看,天虹,天云脸色齐齐大变,那殿前站着的,竟是一个长发披散如瀑,白衣赤足亭亭而立的少女!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寿宴(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白衣少女站在殿前,殿内宾客都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不知道这少女是何方神圣。  只听唱名道人朗声道:“杭州王羽瞳,大……大还丹两枚!”  这一声朗朗唱出,却是声音颤抖,殿内宾客哗的一声,顿时炸了锅,大还丹是少林圣药,在座的众人都只是听说过可没见过,怎的这少女送的贺礼竟是此物?难道她和少林寺有什么关系,但看天虹天云二僧的模样,却显然别有内情。  这白衣少女正是当日在大明湖畔逼得唐缺自断右腕的王羽瞳,只见她清丽如昔,仍是赤足穿着木屐,施施然缓步走进殿内,径直走向寿宴的主人,武当掌门龙真人。  龙真人心中也和其他人一样,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少女是什么来路,但他是一代宗师,气度迥非常人,捻须微笑,看着王羽瞳一步步走了过来。  王羽瞳走到少林派众僧席前之时,天云禅师忽然大喝一声:“且住!”  这一声喝声音虽不甚大,却震的大多数人耳鼓嗡嗡作响,正是少林绝学狮子吼,王羽瞳秀眉一蹙,侧过头道:“大和尚,你要做什么?”  众宾客见两人对面而立,天云禅师一只手拿着一串念珠不停捻动,僧袍袖子轻轻颤抖,显然十分激动,都是大起好奇之心,不知道这一僧一俗,一男一女,有什么话说。  天云禅师心想,此时拦住这女子,虽然对武当面子上不好看,但等她向龙真人行过礼再要动手,那更是大大损了武当的面子,这是迫于无奈,没有办法。当下喝道:“妖女,将你偷盗我少林寺的宝物还来!”  群豪大惊,这看上去娇怯怯弱不禁风的少女,竟能在少林寺盗宝?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哪知道让他们更加惊讶的还在后面,王羽瞳嘴角微撇,冷笑道:“偷盗,本姑娘是偷盗么?”  天云一愣,不由哑口无言,天虹禅师叹了口气,站起来道:“姑娘不是偷盗。”他身量极高,却是枯瘦如柴,这一站起来便如一根晾衣服的竹竿竖起一般,身上宽大的大红袈裟穿在身上,模样甚是可笑,但所有人没有一个笑的,只因他不是别人,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天虹禅师!  众所周知,天竺僧人菩提达摩远至中土,在少林寺面壁九年,创立中土禅宗,也留下了少林寺辉映千古武学的基础,达摩祖师是为中国禅宗初祖。因此在少林寺中,达摩院的地位是非常特殊的,达摩院,是少林寺高僧精研武学的所在,只有武功,佛学,心性都达到了极高境界的僧人,才能进入达摩院。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其中有五十种以上是达摩院僧人精研所得,身为达摩院的首座,那是少林寺仅次于方丈的人物,甚至有可能在武学修为上,更超过方丈!  换句话说,天虹禅师,极有可能是少林寺当代第一高手,或者是第二高手。这样的一个人,有谁敢笑他?  众人都盯着天虹禅师,天虹说了一句:“姑娘不是偷盗”之后,立刻跟着说了一句:“姑娘手中的少林宝物,是抢去的。”  这一下众人反而都没有发出惊叫声,因为这句话太过让人震惊了,已经让大家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天虹禅师接下来的话更让人难以置信:“姑娘十日前孤身一人上少林,知客僧碍于少林寺规,不接待女宾,姑娘一言不合,便即动手,伤山门知客僧二人,道字辈弟子二十三人,慈字辈弟子十七人,然后冲到药师殿打伤无字辈弟子三人,打晕了天湖师弟,抢去三枚大还丹。”  “跟着姑娘又冲进白衣殿,意欲亵渎白衣殿壁画……”群豪面面相觑,连龙真人也连连摇头,王羽瞳这祸可闯的大了,少林寺白衣殿上的壁画‘少林僧行拳图’,实际上就是一本少林寺入门拳法总纲,其中包含了少林罗汉拳,五形拳,七十二路闯少林,韦陀掌等二十余套拳法,撇开这些不谈,单从古迹角度上来说,那也是无价之宝。  这时上首席位上一个高大中年人忍不住道:“羽瞳,你真把白衣殿壁画给毁了?”殿中目光一齐向这中年人望去,天虹禅师森然道:“阿弥陀佛,陆大侠认识这位姑娘?”  那中年男子脸型方正,一脸正气,脸上一红道:“这是在下拙荆之妹。她年轻胡闹,还望大师担待则个。”  天云禅师怒道:“陆刀君,你也是一代大侠,怎么不管教管教你这小姨子,白衣殿的壁画不是贫僧到的及时,可差一点就给毁啦!”  原来这中年人正是风云镖局局主,北六省镖行联盟盟主,‘刀君’陆中道,陆子杰的父亲,王羽瞳的姐夫。陆中道听了天云这话,心道:“这丫头我哪管得了,还好白衣殿没给毁了。”想到这里不由瞪了一眼王羽瞳,哪知王羽瞳一眼瞪了回来,把他气得一窒。  天虹禅师一见陆中道是王羽瞳的姐夫,心中一喜,其实无论如何王羽瞳毕竟是个女子,以他的身份和这么一个年轻女子为难怎么说也有**份。当下双手合十对陆中道道:“陆大侠,照你这般说,这位姑娘与你是至亲了?”  陆中道如何不知道这老和尚的想法,却也推脱不得,心想至多让羽瞳将东西还你们便是,实在不行还有两位老人家,忙还礼道:“是,有什么事情,大师尽可寻在下。”  天虹禅师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淡淡道:“好。”随即语声转厉:“然则这位姑娘打伤本寺六十多名弟子,其中罗汉堂有四名弟子可能终身残废,更夺去了藏经阁四本武学经书,毁了昔年福裕禅师手书的经文三十四卷,这可都要算在你陆大侠头上!”  龙真人听到这里,微闭的双目一睁,看了一眼王羽瞳,嘴角忽然挂起一丝笑意,王羽瞳霍然回首,一眼看到龙真人嘴角笑容,不由嫣然一笑,一双眼睛弯弯,原本她不算特别美貌,但她一直清清冷冷,这一笑忽然明媚之极,众人都觉彷如雪莲盛开,美不胜收。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寿宴(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王羽瞳笑容虽美,在天虹天云二僧的眼中却是红粉骷髅,两人脸上齐齐变色,为的不是王羽瞳的笑容,而是龙真人的微笑。  别的人不知道,天虹和天云却是知道龙真人为什么笑的,这牵扯到百余年前佛道两教的一段公案。  元朝开国初期,当时的著名僧人雪庭福裕,主持和林北少林寺,晚年归隐嵩山少林寺,是当时曹洞宗领袖,后世称他为少林曹洞宗之祖。  元**十七年,即南宋嘉定十五年,雪庭福裕北上参谒当时著名的高僧万松行秀,被许为入室弟子。后来再万松行秀和临济宗高僧海云印简的推荐下出任少林寺主持,当时少林寺遭遇兵火,毁于火灾,正是由于他的主持少林寺复建,同时训徒说法,从者多如丘山,才使少林寺很快金碧一新。  元宪宗七年,雪庭福裕受封总领释教,受都僧省之符,统领天下佛门弟子,在他的率领下,从各地得到遭遇战火之后的废弃寺庙二百三十七座,使流离失所的僧尼得以安居。  雪庭福裕二十一岁受戒成为比丘,七十三岁在嵩山少林寺去世,在他皈依佛门的五十二年里,为佛教中兴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与蒙哥,忽必烈等大汗的关系都很好,是中国佛教史上的一代名僧。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是当时道教最可怕的敌人!成吉思汗时期,全真教长春真人丘处机远游大漠,被成吉思汗尊称为‘神仙’。全真教在元朝初期,兴旺之极,长春真人丘处机掌管天下道门,全真教派成为道教领袖。  长春真人和尹志平之后,真常真人李志常成为全真掌教。由于他急于扩大教势,纵容道教门人在各地强占佛教的山林田地,改寺院为道观,竟达到了四百八十二处的惊人数字!当时甚至出现了连儒家孔庙也不能幸免的景象。  道教更大量刊印了西晋道士王浮撰写的《老子化胡经》及新作的《老君八十一化图》,广为散发。这种举动,终于激怒了当时已经在蒙哥面前极受赏识的雪庭福裕,他当即托亲王阿里不哥转奏皇帝蒙哥,并在宫中和李志常当面辩论,隔日又再上书,在他多方努力之下,终于引起了一场佛道两教的大辩论。  这场辩论由忽必烈主持,佛道两门各派出十七人参加辩论,阵容都极为强大,佛门这边的‘头众’也就是第一辩手自然是少林寺雪庭福裕,道教便是全真教‘权教’也就是代掌教张志敬。辩论决定,如果佛门输了,那么参加辩论的十七僧人留发作道士,道教输了,则剃发为僧。  这一场大辩论的结果,道教惨败,佛门大获全胜,参与辩论的十七名道士,道冠和道服都被除下挑在竹竿上供乡人观看。并被僧官押解回燕京,烧毁《老子化胡经》,《老君八十一化图》的雕版。并将所占的四百八十二处寺院还给佛门,后来雪庭福裕表示忍让,只收回了二百零二处。  从此之后,全真教一蹶不振,连带着整个道教都在元朝统治时期被佛门死死压住,直到元朝被灭,蒙古人被赶回漠北,这种局面才得到改善,武当,正一道,上清派纷纷兴起。  问题是,武当派虽然独树一帜,更有张三丰这样一位大宗师,但是却是继承了部分全真教的道统。所以武当少林之间,自有心病,这是佛道两家道统之争,却和武林地位没什么关系了。  天虹一见龙真人唇边笑意,便知这老道暗中幸灾乐祸,饶是他修为功深,也不由无名火起,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武当山上高手云集,可是发作不得,便将矛头仍是直指陆中道和王羽瞳二人。  哪知道他不想找武当麻烦,青松道长却在旁边笑道:“哦,雪庭福裕的手书给毁了?少林寺高手如云,这么个年轻女娃,怎会有这么大本事,大师莫非是说笑罢。”  天云禅师城府可没天虹深,他掌管罗汉堂,罗汉堂在少林寺中,做的事情便是接待仰慕少林武学威名的江湖人,少林寺名扬千古,自然有不少学武有成之士或前来瞻仰,或径自挑战,可少林寺虽是武学大宗派,但毕竟还是佛门净地,念经参禅才是主课,总不能天天和人动武吧,因此罗汉堂便做的是这一门营生。  天云禅师自幼出家,武功在少林寺中是数一数二的,但却不通世务,见青松道长说话时似笑非笑,满脸促狭之意,不由恼火道:“怎么是说笑,贫僧亲眼看见的!”  青松真人点头道:“哦,原来是天云大师亲眼看见的,能在天云大师你面前毁了少林寺的至宝,倒也是奇闻一件,哈哈,哈哈哈!”  天云禅师被他笑得双眼赤红,虎吼一声,呼的沉腰坐马,一拳打出,正是少林拳中的一记‘黑虎偷心’这一招黑虎偷心,在座的人人会使得,那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拳法,但在天云手中使出,神完气足,一拳当胸击出,拳势却将对手的上半身都罩住了,人人都看的心旷神怡,禁不住要叫一个好字。  但这个好字尚未出口,却都咽了回去,原来这一拳打出,天云面前的青松真人却不见了,谁也没看见龙真人是怎么站到了青松真人身前,就那么伸手在天云禅师拳头上一搭,这虎虎生威的一拳便软了下去。  天云禅师只觉得一股柔和之极却又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自己这一拳上饱含的真力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又惊又怒,龙真人笑道:“天云大师,老道士好歹痴长你十几岁,非要在老道的寿宴上动手么?福裕禅师的手书又不是老道士这师弟毁的,笑两声,不用这么大火气罢。”  他一语未落,大厅中忽然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声音不大,但人人都觉得彷佛就是在自己耳边说的:“谁毁了雪庭福裕的手书?毁的好!”  这句话无疑是当众扇了少林寺一记耳光,众人都四下张望,看是谁如此大胆,只有武当四老,王羽瞳,陆中道,少林二僧,和几个大派的掌门人却是一起望向殿外。  龙真人银眉一轩:“此人离此尚远。”王羽瞳樱唇微启,道:“离此尚有里许,不止一人,咦,还有两个。”两人对望一眼,不禁骇异,王羽瞳心道:“这老道好深厚的功力。”龙真人更是惊讶:“小姑娘好厉害,老道一把年纪,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寿宴(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在那么远的距离说话,还能够让每个人都觉得如同在耳边说话一样,这份功力极为高深莫测。  在当今武林中,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功力?龙真人知道自己是可以的,旁边的这个小姑娘也有,少林天松是一个,还有一些人,但绝对不多。  王羽瞳年纪轻轻,能够让龙真人在心目中将她与自己并列,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更了不得的事情在后面。  三个人站在了殿前,两个头戴宽大斗笠的人,中间是一个道士,一个年轻的道士。  这个年轻的道士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穿着紫色法袍,头戴莲花冠,看上去不但玉树临风,而且文质彬彬。  但是他的穿着在别的道士看来,是有问题的,因为他穿着的紫色法袍,只有高功法师才能穿,莲花冠更是最高等级的道冠。今天寿辰的主人龙真人,所穿道服道冠的等级也不过和他一样。他这么年轻,怎么会这样穿着?  昌名道人开始唱名:“江西龙虎山上清宫张元灵道长!”  众人纷纷侧目,张元灵这个名字,在武林中,尤其是在道门里可以说是赫赫有名,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当今龙虎山四十六代天师张元吉的堂兄,现下龙虎山的实际掌控者!  龙虎山四十六代天师张元吉今年才十二岁。去年,也就是正统十一年刚刚接任天师之职,龙虎山的大权,实际上便是由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张元灵道长掌管。张元灵深居简出,武林中只听说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已到不可测度的境界,却从没有人见过他出手,更极少有人见过他本人,而今,这位龙虎山实际上的天师竟到了武当!  张元灵面带微笑,和两个带着斗笠的人一起缓步走进殿内,来到龙真人面前稽首道:“末学张元灵恭祝龙真人福寿安康。”龙真人连忙还礼,一面肃客,一面问道:“不敢不敢,天师可好?这两位是?”  张元灵落座笑道:“有劳真人动问,天师甚好,这两位是贫道的朋友,仰慕真人特来拜见。”嘴里说着拜见,那两人却只是站在他座后,不言不动。  天云禅师听出张元灵的声音正是刚才那说雪庭福裕禅师手书毁得好的人,不由怒目而视,张元灵却嘴角带笑,颇有挑衅之意,在座众人都看出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不由都放轻了呼吸。  天云禅师按捺不住,怒道:“这位道长,方才的话是你说的么?”张元灵眼睛一翻,道:“是贫道所言,大和尚,你待怎样?”天虹禅师知道自己这师弟性如烈火性情耿直,当此时不愿再树强敌,道:“师弟!”  张元灵却咄咄逼人,哼了一声道:“中华人士却去信外邦胡教,雪庭福裕身为汉人却和八思巴交好,交结鞑子,他的妄言毁了最好,免得流毒人间。”这句话说的重极,那是开罪了整个佛门。天虹禅师若是还能再忍,那可就真怪了。  这下两位少林高僧都是齐齐变色,连龙真人也是面色大变,天云虎吼一声,便要与张元灵理论,哪知道他刚迈出一步,张元灵身后戴斗笠的二人之中,便有一个一步跨出,正拦住了他。  天云禅师喝道:“让开!”那戴斗笠的人冷笑一声,并不让开,天云禅师大怒,一拳击出,正是少林‘大金刚拳’。谁知道他一拳击出,那斗笠人呼的一声,也是一拳击出,招式角度方位,完全和天云禅师一模一样,只是却比天云禅师更快,后发先至,竟在半途和天云打出的一拳撞在一起,嗵的一声大响,那斗笠客行若无事,天云禅师却身形一晃,再晃,终于往后退了一步。  众宾客纷纷惊讶,那斗笠客用的少林拳法不足为奇,在座的有不少人艺出少林,这大金刚拳便有七八人会使,奇的是他竟用同样的拳法击退了少林寺罗汉堂首座天云禅师!  天云禅师气血翻涌,心中惊怒交迸,他浸淫少林绝技五六十年,绝不相信一个外人能在少林武功上胜过了他,闷哼一声,反手一掌拍出,掌到中途轻轻摇晃,一掌变两掌,两掌变四掌,一瞬间漫天都是掌影。宾客中武功稍差的都看的目眩神迷,这漫天的掌影,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看都看不清楚,却又从何招架,这‘千手如来掌’真不愧是少林绝学!  那斗笠客道:“这套掌法练得不错。”不错两个字出口,他平平淡淡一掌拍出,这一掌拍出,天虹禅师脸色大变,惊道:“小般若掌?”小般若掌一出,漫天掌影一下全都消失,天云禅师千掌化为一掌,也是平平淡淡一掌拍出,斗笠客忽的缩手,道:“大般若手破小般若掌,很好。”  天云禅师掌到中途,对方的手掌却消失不见,一根微微翘起的小指,对准了自己的手心一颤,他惊呼:“多罗叶指?”腾空而起,躲过指风,人在空中袈裟便如一朵红云,双手成爪,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抓下,却是少林‘龙爪手’!  便在天云禅师凌空下击之时,那斗笠客忽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脚下错步连环,绕行七步,大喝一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红云变成了凋零的红叶,在这一声大喝下飘落,天云禅师袈裟胸前都是鲜血,不可置信的靠在扶住他的天虹禅师怀里,瞪着那斗笠客喃喃道:“一指禅……百戒错步,狮……子……吼……”头一歪,带着满脸的不信和怀疑,溘然长逝!  天虹禅师面无表情的取下了天云手腕上的一串佛珠,站起身对龙真人默默一合十,龙真人满脸肃穆还礼,他知道,天云败亡,天虹已动了杀机,此时龙真人也满心愤怒,他虽已看出这和天云相斗的斗笠客武功惊人,但却没想到他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杀了天云,更没想到他会如此之狠!龙真人心中懊恨之极,但他却不能出手,天云虽死,天虹还在,只要这位少林达摩院首座在场,他便不能插手,否则便是看不起少林寺!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寿宴(5)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天虹禅师武功极高,但究竟有多高,高到了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  因为没有人看过他出手,大家看到天云禅师出手的时候,他的武功确实已是高绝,至少几大门派的掌门心中暗忖,那一轮狂风暴雨般的龙爪手,自己就不一定能接的下来。  可是那个跟着张元灵来的斗笠客,却打死了天云禅师!在座武功较高的人都看出,天云禅师凌空扑击之时,斗笠客脚下一阵错乱的步伐,躲开了所有攻击,同时他指天的一指,已经伤了天云禅师的心脉!  那一指,摧毁了天云禅师的护身真气,伤了他的心脉,让他一瞬间失去了防御的能力,在那一瞬间,天云禅师是脆弱无比的,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如果给他一口真气转过来,胜负成败未可知,至少,不会那么容易死。但是这个斗笠客的一声大喝彻底断绝了天云禅师的生机,斗笠客暴喝而出的八个字,是释迦牟尼降生时所说,佛祖真言,对一生敬佛,拜佛,崇佛之念深入骨髓的天云来说,根本提不起对抗的念头,所以天云死了,被这‘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八个字中蕴含的狮子吼真力震碎了五脏六腑,死在了他师兄天虹的怀里,死在了武当山上。  宾客们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斗笠客疯了,不要说天云死了天虹一定要出手为师弟报仇,就算是天虹也败了,他在武当掌门的寿辰上行凶杀人,武当能放过他吗?  一个人,同时和武林中两大至尊门派为敌,这个人不是疯了,就是太狂,根本没把这两大门派放在眼里。  天虹出手了,他一出手,众人都觉得没有天云出手好看。  天云禅师虽然败亡,但他使出了‘大金刚拳’‘千手如来掌’‘大般若手’‘少林龙爪手’四项绝技,至少让大家看的很过瘾。天虹禅师则不同,他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一下。  一根指头,一根食指,一根枯瘦如铁条的食指。  就这么一指头点过去,按过去,捺过去,甚至敲过去。  众人看的索然无味,但斗笠客的反击却让大家大开眼界,因为斗笠客对抗天虹禅师这一根手指,竟连续用了九种不同的武功!九种全部都是少林绝技!  斗笠客宽袍大袖,大袖拂动之间,是少林‘袈裟伏魔功’,一掌拍出,掌心赤红,禅宗秘传‘大手印’!‘韦陀杵’‘火焰刀’‘佛心功’‘百步神拳’时而飘逸,时而刚猛,更其中夹杂着‘摩诃指’‘十二擒龙手’‘寂灭抓’忽指忽抓,撕扯擒拿,凶悍无比!  两人这一战看的人人心惊肉跳,尤其是那斗笠客层出不穷的绝技施展出来,人人心中都想,若是换了我上去,能接的下他几种?  但也正因如此,所有人都对天虹禅师那一根看似笨拙呆滞的手指刮目相看。就这么样的一指指施出,既不迅快无比,也不精妙无方,但却在斗笠客的猛攻下丝毫未露败象!  斗笠客忽然双腿连环,一瞬间也不知踢出了多少腿,天虹禅师总算退让了两步,便这么一让之下,斗笠客已退后了几步,缓缓道:“没想到你竟练成了阿难指。也没想到你下得这般狠心。天虹,你还是不服气天松么?”  这句话如同一柄大锤,砸进了天虹禅师的心里,他执掌少林达摩院,位分之高,地位之尊崇,只在方丈天松大师之下,但谁也不知,他这一生的目标和对手,便是自己那位智能天纵,从小就是少林寺宠儿的师兄天松!  天虹禅师是习武的天才,斗笠客施展的少林绝学虽多,但他在五十岁之前,便已经精通了少林寺二十七项绝艺,这一点上,便是当年号称‘十三绝神僧’的少林一代奇人也不如他。  问题是他精通了二十七项绝艺,却知道自己仍不是他那师兄的对手!  天松大师七十二项绝艺中只会两种,一种是几乎没有什么人去学的‘少林童子功’。另一种是‘拈花指’。  就这么两种在少林七十二绝艺中排名靠后的功夫,却被天松练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  童子功是不能破身的,这对于僧人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问题,但少林寺那么多僧人,却没有几个人肯去学它,就算学,也不长久。只有天松,十三岁时学了童子功,而今已是六十年。  拈花指更是一门笨功夫,因为学了拈花指易学难精,学会并不难,但要达到佛陀拈花,迦叶微笑的境界,却几乎是不可能。天松却做到了,他学了拈花指,再不学其他武功。甚至连大嗔和尚送来大悲禅师留下的光明拳也不学。  天虹尊敬天松,他只是不服气,不服气为什么他自小处处比这位师兄聪明,但师父和长老们却总是夸奖天松,而不是他。为什么‘这个孩子智慧可证菩萨’这样的称赞不是落到自己头上?  所以他在五十岁那一年狠下心,抛弃了自己所会的所有绝技,专心精研一门,这就是‘阿难指’。  阿难尊者和摩诃迦叶同为佛陀胁侍,佛陀涅槃后,摩诃迦叶为初祖,阿难尊者便是二祖,佛教最早的经典《阿含经》便是这位尊者在佛陀涅槃后凭借记忆背诵出来的。  他在佛门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在佛陀十大弟子中,阿难被称为‘多闻第一’,阿难指直接以他为名,可见这门指功的厉害,但修炼这门指功的代价也极大,终身不能再修炼其他武学,这也是阿难指不入七十二绝技的原因,但阿难指却被称为‘一指破七十二技’!  斗笠客识得这门绝学并不令天虹惊讶,他惊讶甚至恐惧的是,自己的心事竟被这人道破,他是谁?!  天虹收指,双目灼灼盯住了斗笠客:“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学来我少林秘传武功?”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寿宴(6)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天虹的疑问,也是在座所有人的疑问。  这个跟随张元灵上武当,一出手就打死了少林罗汉堂首座的神秘斗笠客,究竟是谁?他一身的少林绝艺,和少林有什么关系?  斗笠客没有说话,徐徐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随着斗笠的摘下,殿内响起一片惊呼。  这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从他灰白的眉看的出,他已是个老人,但他脸上的皮肤光洁而紧绷,看上去又分外年轻,他没有一根头发,头上赫然有受戒的香疤!  这个人竟是个和尚!  天虹枯瘦的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良久才徐徐吐出一口气:“原来是你!”  “当然是我!”摘下斗笠的和尚道。  在座的宾客大多数都没认出这个和尚是谁,只是因为他竟是个和尚而惊讶,但也有人认出了他。  龙真人当然认识,他已经叫出了这个和尚的来历:“天生!”  天生!少林寺曾经在江湖中最著名的侠僧,早在二十年前江湖中便已传开了他圆寂的消息,这个活生生站在大家面前的,竟然是金罗汉天生大师?他不是早已圆寂了么?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相信,因为天虹的表情告诉他们,这是真的。  斗笠客,现在应该叫他天生和尚,微微一笑:“龙真人,别来无恙。”  龙真人摇头叹息:“没想到是你,唉,也只能是你。天虹禅师,这是你们少林寺的家务事……”  天虹禅师双手合十在胸前,肃然而冰冷的道:“今日之事,便在真人寿宴结束后再做了断。”龙真人转头望向天生,天生道:“最好不过!”  在天虹的心里,少林门户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天生是外派中人,当众杀害天云,他自然立刻出手为天云报仇,但既然是天生是少林出身,那么天云的死就变成了门户内的争斗,不能再当着这么多人出手。少林门户内的争斗,不可以给这么多人看。  龙真人见两边暂时罢手,连忙安排人将天云禅师的遗蜕移走,经过这么一闹,这寿宴也做不下去了,但他还有一件事要宣布。这是早已计划好的。好在宾客们上山,也不是为了吃武当的粗茶淡饭,青菜豆腐。  龙真人双手举起,虚虚往下一按,殿内的嘈杂声音顿时止息,他双目环视一周,缓缓道:“今日众位为了老道的贱辰,云集武当,老道士不胜感激,可惜的好是,天云禅师却圆寂,说来让人伤悲”他话锋一转:“这是少林门户之事,莫说老道,便是天下英雄也不能多做过问,因此天虹大师和这位天生大师卖老道一个面子,错过今日再做道理。老道士感激的很。”  “武当传到贫道龙紫阳手中,已经是第四代了,惭愧的很,老道士不如先人多矣,如今年迈体弱,精神气力都不济啦,也敢将这副担子撂下来了。”  这句话一出口,在座的宾客们都已明白,这位执掌武当派二十余年的一代宗师是要急流勇退,要当众宣布接班人了。只不知他的接班人会是谁?  “武当门中,论起才具武功,贫道这三位师弟都是很了不起的,不过也都是老人了,黄鹤师弟在我们几人中岁数最少,今年也七十一了吧?”龙真人带笑问道。  黄鹤真人哈哈一笑:“师兄记错啦,我今年七十二了。”  龙真人笑道:“真是老啦,糊涂啦,诸位,因此贫道决定,在武当二代弟子中指定一人继任本派掌门。贫道三个弟子,大弟子凌空子武功在师兄弟中算是最好的,不过他醉心习武,不免有些不擅处理事务,三弟子年纪最小,见识未免不足,惟有这二弟子……”  听到此处,众人都知龙真人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二徒弟凌虚子,哪知道就在龙真人要说出凌虚子名字的时候,一个声音插口打断了他的话。  在武当掌门要宣布继承人的时候打断,这是极为不敬的行为,一时武当众人纷纷呼喝,但那人夷然不惧,站起身道:“龙真人,武当谁来执掌,你说了不算。”  这句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武当掌门的继承人,现任掌门指定不算,那要什么人说了才算,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人一定疯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张元灵,他从头到脚,依然是那么风度翩翩,像一个**公子多过像有道全真,他嘴角挂着微笑,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武当谁来执掌,龙真人,你说了不算。”  饶是龙真人修为功深,一颗道心如同光风霁月,也不免火起,冷冷道:“那么龙虎山的道友认为谁说了才算?张天师么?天师道虽是道门之长,也管不到武当吧?”  张元灵摇头笑道:“自然不是,当今天师和贫道在真人面前都是后辈,怎敢对武当指手画脚?”  龙真人心中一奇:“那你……”  张元灵面色一肃,对北方行了个礼,才正色从袖中取出一个卷状物事,展开朗声道:“圣旨到,武当山群道还不接旨!”  这一下突如其来,自龙真人以下,武当派全派人人呆若木鸡,龙真人旋即明白了过来,惨然色变道:“接旨!”道袍前襟一撩,便要领头跪下,张元灵却笑着伸手一拦:“圣上口谕,龙紫阳真人道高德隆,年纪又大了,免跪。”龙真人木然道:“贫道谢圣恩。”  张元灵眼看龙真人垂着手站在当地,大厅中人人跪倒,只有几个人,突兀的站在那里,显得那么刺眼。  那几个人形状特异,张元灵知道江湖中一些隐居的高手并不把所谓圣旨放在眼里,倒也不想为难,他眼光过处,却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白衣少女也就那么站着,和其他人不一样,别的人眼神里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大有老子就是不跪,你能奈何的意思。  这个少女的眼神却是淡淡的飘渺的悠远的,那是确实无所谓的样子,奇怪的是,这么一个并不是很美貌的女子,却让张元灵的心里彷佛塞进了一把火炭,让他的心瞬间火热起来,几乎忘记了颁旨。  PS:点击少,收藏很低,不知道是夜语的书不入大家法眼,还是大家忘记了收藏,希望大家支持夜语,支持暗器之皇,看书之余用一分钟的时间收藏推荐一下,夜语多谢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寿宴(7)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张元灵身后那另一个斗笠客轻咳了一声,才把张元灵从遐思中惊醒过来,冠玉般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酡红。忙咳嗽了两声掩饰,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展开圣旨抑扬顿挫的念了一通,圣旨中洋洋洒洒,群豪中文人极少,都听不大懂,只知道是褒奖武当派的话。不少人只听懂了一句:“夫武当山海内福地,三丰真人创派以来,代有贤人,当代掌教龙紫阳道德高深,加封清微紫阳真人……”  群豪心中都道,这可是好事,看来皇帝对武当派恩遇极隆啊,哪知道张元灵跟着便是一句:“然真人仙道可期,为防俗事扰心,特命宫中道官代管武当掌教事……”  这一下人人都是心中一凛,皇帝竟派道官代武当掌教,那是要把武当派牢牢掌握在手里了,龙真人一听此言,本是垂着的头猛的一抬,一直是晶莹润泽,柔和之极的双目射出两道精光,竟如有实质,射出足足丈许远,他脸上紫气一闪即逝,忽然打断了张元灵的颁旨:“天使且住,圣上若如此安排,武当不能奉诏。”  张元灵啪的一下收起黄缎圣旨,冷笑道:“清微紫阳真人,莫非要抗旨么,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哦?”  龙真人微微一笑,先对北稽首,然后才道:“昔年令祖张宇初真人奉了永乐天子之命多次上武当征召三丰真人,三丰真人无意入朝,隐匿不见,这也是抗旨,永乐天子却不但未曾加罪,反而大修武当山。”  “今上圣明睿智,断不会因贫道不遵旨意加罪,倒是张道友你这旨意,究竟是不是皇上之意,还有待商榷吧。”  张元灵不由一愣,他抬出抗旨不尊的罪名来压龙真人,没想到龙真人人老成精,居然反应极快,立刻抬出当年永乐天子不加罪张三丰的事情来,要知道,皇帝以忠孝治天下,若是正统皇帝朱祁镇加罪武当,那就是不遵祖宗成例,在道理上是站不住脚的。  张元灵一愣过后,旋即道:“然则真人为何不肯遵旨啊,贫道就是回去复旨,也好知道原因,有个交代。还望真人有以教我。”  龙真人正色道:“武当基业,自三丰祖师创教来,代代相传,掌教必为本派弟子,若由他派道友执掌,恐难以服众”他目光闪动,接着道:“即使他派道友愿意改投我派,也须从低级弟子做起,不可能遽然为尊。”  张元灵似乎没有听懂一样,追问道:“那么真人的意思,是说必须要武当出身的才能执掌武当门户?”龙真人点头道:“正是,而且此人必须在武当辈分足以担当掌门之位。”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害怕张元灵回去复旨,再下圣旨安排一名低辈弟子当掌门,成为他们的傀儡。  张元灵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般朗声道:“哦,辈分足够,那么真人的弟子是足够的了?”龙真人微微颔首。  “那么真人的几位师弟更是辈分足够的了?”这一句话简直是废话,龙真人仍是点了点头。  张元灵忽然哈哈大笑,转过身对群豪大声道:“诸位,龙真人方才点头大家可都是看到的了?”  此时群豪都对这年轻的道人大有反感,尤其是几大门派的掌门人,更是深恐皇帝派人接管了武当派,跟着依样葫芦,把自己门派也给接管了,个个都愤愤点头,其中又以括苍派掌门孔万里最是性情火爆,大喝道:“这杂毛,龙真人的师弟徒儿当然有资格当武当掌门,难道你这杂毛配当?”他这句话说出来,顿时许多人纷纷附和。  张元灵却仍是面带笑容,道:“龙真人天下德望,一言既出,自然无悔。”  此时龙真人已隐隐觉得不对,但却不知不对何处所在,他对自己的三个师弟和徒儿们都极有信心,绝不是贪恋富贵出卖门户的人,然则这张元灵一句紧跟一句,死死扣住自己的话不放是什么意思。  张元灵嘿嘿一笑,忽然转身对背后的斗笠客一稽首,朗声道:“燕赤霞道长,便请现身吧!”  龙真人,青松道长,白石道长,黄鹤道长,武当四老一听这话,都如同被雷轰电击,脸色一片惨白,尤其是白石道长,身形一晃,竟是摇摇欲坠,他身后的两名弟子连忙把他扶住。  斗笠客伸手取下头上斗笠,一把扯掉身上宽大的罩袍,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相貌清俊,大约四十余岁的道人出现在大家面前,那道人背负长剑,对龙真人一稽首:“大师兄,你好!”  龙真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那道人呵呵一笑:“看到我燕赤霞好好的活在世上,大师兄高兴的说不出话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盯向脸色惨白若死的白石道长:“三师兄,二十三年了,你身体可康健啊,师弟可是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想着你哪!”  殿内中人兴奋的情绪已是到了顶点,先是天云大师被人打死,凶手居然是二十余年前便已圆寂的金罗汉天生和尚,当年名动江湖的侠僧,跟着又是圣旨拦截龙真人指定掌门,龙真人拒不接旨,跟着张元灵一句接着一句,死死扣住了龙真人的话不放,他背后的另一个神秘斗笠客,竟然是赤霞道人燕赤霞!  龙真人双目忽然蒙上了一层潮湿,低声对燕赤霞道:“师弟,你没死,真的太好了,这二十三年来,师兄们每天都在自责,都在自责啊!”  燕赤霞哼了一声道:“大师兄,昔年的事情也不要说了,一句话,皇上新任命的武当掌门便是师弟我,这旨意你接,还是不接?” 第一百七十章 寿宴(8)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燕赤霞这句话,已经把龙真人逼入了死角,因为他已经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承认只要是武当派辈分足够的人,就有资格担任掌门。  从表面上看,燕赤霞无疑是有资格的,他是龙真人的师弟,辈分仅此于武当四老,又有皇命在身,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龙真人都没有理由不接圣旨。  龙真人银眉颤动,默然无语,他内心正在交战,对这个最小的师弟,他从内心里存在着一份爱护,一份歉疚,更有一份自责。如果燕赤霞向他要求任何东西,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他,但掌门之位,能给他么?  龙真人默然不语,燕赤霞不住冷笑,青松道人口唇颤动,却不说话,白石道人脸色灰败如痴似呆,黄鹤真人垂眉低目一言不发,武当派辈分最高的这五个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景象,所有人都在猜测,二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就是凌空子。  凌空子性格耿直,火爆,在某种程度上,他像极了龙真人年轻的时候,而他自己也一直把师父当做偶像来崇拜,龙真人在他的心目中,是师傅,也是父亲,更是神明。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亵渎他心目中的神明,即使是自己的长辈也一样。  他已四十多岁,燕赤霞的年纪比他大七八岁,已经是五十多的人,只是内功精纯,看上去才不显老。他很小的时候,这位小师叔把他当做玩伴,他对燕赤霞,并没有那么敬畏。  而今他奉若神明的师傅被小师叔逼到了死角,凌空子愤怒了。  他站出来,面对着燕赤霞喝道:“小师叔,你太过分了!”  在所有武当弟子因为他们长辈的沉默而沉默的时候,在所有武当的亲朋好友,武林同道,因为一纸圣旨而保持沉默的时候,凌空子站了出来。  燕赤霞用一种很玩味的眼光看着他,缓缓道:“凌空,怎么,你想对师叔不敬么?”  凌空子抗声道:“非是凌空斗胆对师叔不敬,而是师叔不该如此。”  燕赤霞微微一笑,微微翘起的唇角带着几分讥诮:“你有什么资格,敢来评价我?”  “拔你的剑!”燕赤霞抬起眼睛看了看殿顶,这么说。  凌空子愣住,他没想到燕赤霞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燕赤霞看到凌空子愣在那里,笑了笑:“武当弟子,人人习剑,有些话,嘴巴说是没有用的,用你的剑来说话。”  凌空子霍然拔剑,他的剑是武当制式的松纹长剑,精钢打造,无疑是剑中的精品。  他的剑法也好,当今江湖的七大名剑中,他已经排到第二位,甚至江湖中有很多人,认为他可以排到第一位。  人人都说他是剑术上的天才,四十出头已经名满江湖,很多人甚至认为他已经超越了龙真人,成为武当第一高手。  这种想法并非没有道理,武当四老都已经年逾古稀,而一个练武的人巅峰期是在三十五岁到五十岁,过了这段年龄,不可避免的体能会飞快的下降。如果所谓的活得越长功力越深的话,那么天下第一高手就是一只乌龟。  更何况凌空子是武当门下实战最多的人,他二十岁就下山行侠,每年都要在江湖中云游八个月以上,仗剑除魔行侠仗义,二十多年来大小战不下千次,论实战经验的丰富,武当派不做第二人想。  这当然也和他的性格有关,凌空子虽然是出家人,但却豪情,豪迈,豪爽,豪气,他看不惯的事情,一定会管,而且不管对手是什么样的人,像他这样的人,麻烦一定不会少,战斗也一定不会少。所以他的剑法也和他的人一样,刚正暴烈,气势逼人,轻灵飘逸的剑法,却被他使出了豪情万丈的剑意。  凌空子一出手,就是武当剑法中晚辈和长辈切磋时的请手式‘万岳朝宗’,表示对对手的尊敬。  所有人看到这一剑,都暗暗点头,因为这一剑不但法度严谨,功力深湛,而且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不愧是名门正派。  就连燕赤霞都点了点头,但是凌空子这一招使过后,剑光就变成了一道飞虹,一道夺命的飞虹!  七十二路连环夺命剑!这是武当最凶,最狠,最无常,最暴烈的剑法,因为性格使然,凌空子的太极拳剑,都比不上凌虚子,但是他在连环夺命剑上的造诣,龙真人就曾经说过,就算是当年创立这路剑法的殷梨亭,也不过如此了。  三丰真人七名弟子中,第六名弟子殷梨亭性格温和,甚至可以说有点懦弱,但是他少年时遭逢大变,爱侣为人所夺,对手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因此他便处心积虑的自创出很多与敌同归于尽的招式,其中一招,三丰真人看到了后,感叹的给起了个名字叫‘天地同寿’是武当派弟子人人必学的剑招,完全是到了最后关头与敌偕亡的招数,壮烈到了极点。  殷梨亭能创出这种剑法,由此可见他后来性格已变的坚毅而狠辣,虽然他中年之后娶了一位对他百依百顺的少年**,但一个人到了四十多岁后,性子是很难改变了。  三丰真人七大弟子各有所长,也各有所创,殷梨亭剑法七人中第一,他所留给武当的便是这一路凶狠暴烈,招招夺命的连环夺命剑法,这一路剑法是他晚年所创,同归于尽的招式是没有了,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仍是让人触目惊心。  凌空子的剑法使到第七招,宾客中使剑的人都已经止不住凛然色变,因为凌空子的剑法实在太快,太凶了,换做是他们自己在场上,都怀疑已经血溅当场。但是,燕赤霞却一直没有出剑,换句话说,他背上的长剑一直都没有出鞘。  凌空子剑法虽快,但却连他的衣袂都沾不上,这很好理解,因为燕赤霞也是武当的人,他对连环夺命剑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十分熟悉,但问题是,燕赤霞一边轻描淡写的躲开凌空子寒气森森的长剑,一边却在摇头,一直在摇头。 第一百七十一章 寿宴(9)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不仅在摇头,甚至还叹气,他似乎很失望。  凌空子出剑如风,心里又怒,又气,更羞愤。  但更羞愤的还在后头,燕赤霞忽然伸手,拔出了背后长剑,然后他就说了一句话:“剑不是这样子用的。”  七十二路连环夺命剑,一出剑便如长江大河,势不可回,剑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凶厉处如惊涛拍岸,但在刚猛中,仍有着流水圆柔的意境,这毕竟是武当剑法,刚柔并济,正是武当武功的特点。  但是燕赤霞一出剑,江水就断了,连绵的剑光就支离破碎了,流水一样的圆柔意境也没有了,都被燕赤霞掌中一柄青锋,斩断,削断,断断断断断断断!  剑法不能连贯,破绽就出现,而且出现的很明显。  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凌空子已经被燕赤霞的剑抵住了咽喉,面如死灰。  凌霄子一直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凌空子和燕赤霞的斗剑,他看到大师兄的剑法时,已觉得师兄的剑法简直已入化境,但是燕赤霞一出手,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但是燕赤霞的剑法,却让他觉得那么熟悉!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那一天,那一个黑衣人,那一个戴着斗笠,剑法如神,明明能一剑杀了自己,却始终没有下手的神秘人!  这两个人,明明是一个人!  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他们戴的斗笠明明是一模一样的!  凌霄子惊恐的望向了金罗汉天生和尚,是他!那个举手投足间杀了上官飞云夫妇的人!他今天并没有用那种简单直接,却威力奇大的打法,而是用了炫目的少林绝技!难怪自己没有认出来!  就在凌霄子惊骇于自己的发现的同时,燕赤霞已收剑回鞘,凌空子却惨然望着自己手中的剑,忽然大喝一声,横剑便向自己颈中抹去!  鲜血飞溅,凌空子倒下了,倒在了飞身纵来的龙真人怀里,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自己的师傅,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气管已经被自己割开,再也发不出声音!  龙真人老泪纵横,便在自己的八十寿辰,便在自己的面前,自己的爱徒,为了维护自己,竟自刎而死!  他看到了凌空子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知道,这个徒弟生性爱武,一辈子浸淫剑术,心高气傲,如今在众目睽睽下如此惨败,竟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龙真人惨然道:“凌空,傻孩子,傻孩子啊!”  燕赤霞看到凌空子竟羞愤自刎,脸色也是一变,旋即听到龙真人的话,竟冷笑道:“一点点挫折便自寻死路,便如我当日一般没出息,这样的人死了活该,活着也对武当无益!”  龙真人勃然色变,因为当年的事情他内疚于心,在燕赤霞出现后,他一直隐忍退让,却没想到害的自己爱徒惨死,如果自己亲自出手,怎么会有这样的惨剧发生,听到燕赤霞的风凉话,他正待发作。却听到一个愤激的声音喝道:“你这杀人凶手!你不配做武当的弟子!”  这一声大喝人人听的清清楚楚,只见一个满脸怒色,年轻英俊的道士站在那里,双手握拳,一双眼睛中满是血丝,狠狠的瞪着燕赤霞!  凌霄子一步步走到燕赤霞的面前,就那么站在他面前,目睹大师兄的死,他再也不管一切,他要把他知道的都揭露出来!  奇怪的是,燕赤霞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向自己,眼睛中泛着一种奇异的光彩,那种光彩绝对不是恶意,绝没有一点点恶意。  他居然对凌霄子笑了笑,道:“你不可以说我是杀人凶手,你师兄是自刎,我既没有杀他,也没有逼他。”  凌霄子摇摇头,恨声道:“你,还有你”他一指天生和尚,大声道:“你们,杀害了明月山庄满门,你们手上都沾满了血腥!”  凌霄子满以为,燕赤霞和天生和尚听到他说出他们的恶行,或者矢口否认,或者恼羞成怒,他没想到,他们的反应竟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燕赤霞,张元灵,天生和尚互相看了看,竟都仰天笑了起来,这三人的功力非同小可,这一起放声大笑,震的整个大殿都彷佛摇摇欲坠。  天生和尚止住笑,正色道:“小道士,上官飞云满门确实是我们截杀的。但是你不能说我们是凶手。”他面对群豪,理直气壮地道:“唐门勾结瓦剌,私造兵器,皇上命楚铁衣大人剿灭唐家堡,擒拿叛逆,有相助者一律同罪。我和赤霞道兄出手,那是擒拿叛逆效忠朝廷,怎么能说是凶手?”  凌霄子抗声道:“唐门是冤枉的!”  张元灵莞尔一笑:“冤枉不冤枉,你们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旨意下来,我们只有照做。”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就怕旨意不是皇帝自己的意思,给奸宦做走狗,还振振有词,真是无耻!”  张元灵大怒望去,一看却是王羽瞳冷冰冰的望过来,不知怎的,却没了脾气。  燕赤霞却彷佛听而不闻,只柔声对凌霄子道:“你还年轻,这世上很多事,很难分谁对谁错,你天资好,年纪又轻,不要执拗,将来武当还要靠你发扬光大……”  这段话说的情真意切,充满了期许之意,长者对晚辈的殷切期望之意溢于言表。众人都大为惊讶,不知道燕赤霞怎么会对凌霄子如此,只有天生和尚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目中充满了然之色。  凌霄子却根本听不出燕赤霞的关切之情,或者是他听出了却不愿去想,他只觉燕赤霞这番话,简直是把武当掌门的位子当成了囊中之物一样,不由怒极,咬牙切齿道:“畜生!畜生!”  燕赤霞脸色大变,手一伸,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一只右掌已到了凌霄子天灵之上,只要一掌拍下,凌霄子必死无疑,龙真人和其他三老都惊呼道:“不可!”待要相救,却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  燕赤霞这一掌却没有拍下去,他看着凌霄子倔强的面孔和盯着自己的眼睛,长叹一声,手掌又缩了回去,但他这一缩手不要紧,凌霄子在他手掌拍过来的时候,已抱了必死的念头,根本就没想躲闪,双手一翻,一记‘震天铁掌’已击向了燕赤霞的胸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寿宴(10)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凌霄子和燕赤霞的武功差距有多远?  这个是不好比较的,因为两个人的胜负,并不是说武功高的人一定能胜出,那牵扯到很多东西,就彷佛天生轻易打死了天云,难道他的武功真的比天云高出那么多?  如果是正面过招,凌霄子能伤到燕赤霞的机会,可以说是无限趋近于零。  但是凌霄子的手掌,却夹着劲风,实实在在的拍在燕赤霞的胸口上!  就算是燕赤霞的功力极高,但凌霄子二十年苦练全力发动的掌力击中胸口要害,就算他是铜铸铁浇,这一下也要留下两个掌印。燕赤霞面如金纸,颓然倒下,凌霄子望着自己的双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这样轻易击倒了他!  这一下变起仓猝,所有人都呆住了,天生怒喝一声,跃过来一把抱起了委顿在地的燕赤霞,身形一闪,已退回来张元灵身旁。  凌霄子呆住了,龙真人呆住了,青松,白石,黄鹤全部呆住了。  宾客们也呆住了,张元灵更呆住了。  龙真人口唇颤动,怀里还抱着凌空子的尸体,喃喃道:“冤孽,冤孽!”  宾客们都不敢相信,每个人都亲眼看到了燕赤霞神鬼莫测的剑术,这样的一位大高手,竟然被凌霄子如此轻松的打伤?而且看上去伤的还不轻!  张元灵和燕赤霞以及天生和尚都不是非常熟悉,但这两人的武功如何他都是十分清楚的。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燕赤霞口角溢血,眼见已是气息微弱,天生和尚一手按在他背后,真力源源输入,怒道:“老四,怎么会搞成这样!”  燕赤霞无力的道:“没有用了,老二,我完了,心脉已碎,完了。”  天生和尚灰白闷哼一声:“你!就算你不忍心伤他,你也该运功护体啊!”  燕赤霞惨然一笑:“我,我怕震伤……他……二哥……别为难,为难他……这是我最后对你的……请求……”  燕赤霞的眼睛远远望着呆呆站在那里的凌霄子,眼神中不知道有几分爱怜,几分无奈,几分凄凉,忽然仰天惨笑道:“我燕赤霞……有生之年能得剑术真义,死也无憾……兰儿……我来了……哈哈,哈哈哈……”笑声刚起未久,便嘎然而止,竟是已气绝而死,脸上,仍残留着笑意!  天生和尚抱着燕赤霞嘴角带笑的尸体,低声道:“二十年了,你第一次叫我二哥,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天生和尚轻轻放下燕赤霞的尸体,霍然站起,他原本身形高大,这一站起双目湛然如神,一股气势顿时压的众人心头一紧。  众人都眼睁睁看着天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但都想他武功虽高,武当派却是人多势众,就是加上一个张元灵,又能翻起多大浪头?  天生和尚忽然发出一声如同老龙长吟般的啸声,啸声方歇,他便望着凌霄子道:“过来!”  凌霄子魂不守舍,他眼见燕赤霞已死,按说亲手杀了这令大师兄自刎的仇人,应该兴奋才是,但他却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更有一种莫名的痛楚感,让他一时意识竟有些模糊。天生的话他竟没有听到。  凌虚子一看小师弟的模样,连忙一挥手,武当弟子纷纷上前,青光闪动间,天生和张元灵二人已被围在了剑阵之中。  这剑阵共有三十六人,三十六柄长剑,正是武当派和少林罗汉阵齐名的‘真武天罡剑阵’这阵法厉害之极,是当年武当几位高手根据三丰真人‘真武七截阵’结合全真教‘天罡北斗阵’所创,自创出之后仅用过几次,但每一次用出,无不是为了对付极厉害的人物。  天生和尚和张元灵武功虽高,但若说能破这门威力无穷的阵法,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张元灵和天生站在阵中,非但毫不畏惧,张元灵更是一脸的讪笑。  “恩,武当这是想要倚多为胜了啊?”张元灵冷哼道。  凌虚子一看师傅和几位师叔都神色恍惚,显然燕赤霞之死对他们打击极大,只得道:“对付你们这等贼子,不用讲江湖规矩!”  天生和尚森然道:“这可是你说的,好!”这一声好字,他运的是狮子吼神功,但却和对敌之时不同,狮子吼功若是在对敌时施出,声音凝聚,功力深湛的甚至可以收束的只让敌手一人听到,天生这一吼却是远远的传了开去,声震四野,山谷中的回声传来,一时只听到四面八方都是‘好’字!  随着他声音的回声,还有一阵巨大的声音传来,那是许多人同时发出的吼声!  不一刻,殿门前已出现了一群人,这群人人数虽多,却是进退丝毫不乱,如同风一样冲进殿内,片刻间便把所有人包围了起来,正是大队明军到了!  张元灵看着脸色发青的凌虚子,有些戏谑的笑道:“凌虚道兄,现下如何呀!你放心,朝廷并不想血洗武当,更不想将这许多英雄豪杰一网打尽。”他有些无奈的道:“原本旨意是要燕赤霞道兄接任武当掌门,但现下已经如此,请你们把杀赤霞道兄的凶手交出来,这件事贫道会禀明圣上,由圣上发落。”  凌虚子浑身一震,要他交出凌霄子,他怎能忍心,但围住群豪的官军个个弓上弦,刀出鞘,其中还夹杂着几十杆火铳。如果动手,那便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惨剧,再看看那些群豪的目光,他心头一阵发凉,那些人的眼神,大部分都是要他交出师弟!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凌霄子胸膛一挺便要挺身而出,他不能让武当为了他一人流血,但天生突然说话了。  “你,过来跪下,磕上三个响头,本座便做主饶了你!”天生冷冷的说。  这句话一出口,凌霄子愣住,张元灵错愕,群豪也是一阵发呆。  磕几个头就算了?还有这样的好事!群豪都想,反正死者为大,再说燕赤霞也是凌霄子的师叔,便给他的尸首磕上几个头也没什么,都眼巴巴的望着凌霄子。  但是凌霄子不干!  他不跪,不磕头!  他径直走到天生和尚面前,定定的望着他,告诉他,宁可死,不磕头!  天生和尚伸出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一个字一个字道:“你,跪,不,跪?”  PS:今天有事,只有这一更,明天三更,补上欠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寿宴(1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凌霄子被他伸手一按,顿时身上像是被压了一座大山,全身都无法动弹,但他同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我,不,跪!”三个字斩钉截铁,绝无转圜余地。  天生和尚道:“好!”随着他口中这个好字出口,凌霄子肩上立刻感到身上的压力陡增,他运起真力反抗,但这股压力的巨大哪里是他能够抵挡的,只见他双腿开始轻轻的颤抖,不过片刻,抖的已经如同弹琵琶一样!  天生和尚狞笑道:“聪明的还是跪下,我只用了六成力,你知道么?再加上一成,你的骨头就要断了!”  凌霄子此时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天生和尚给他的压力固然惊人,同时真气到处,更仿佛有无数烧红的小刀在凌霄子体内攒刺,疼的他冷汗直流,但他却仍然咬牙苦忍,绝不肯屈一屈膝盖。  天虹大师目睹凌霄子头上痛出来的冷汗,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嗔目道:“地藏十轮掌?天生,你好歹毒!”大袖一挥,作势欲扑,哪知道张元灵手一挥,十几杆火铳便指定了少林群僧,冷笑道:“大和尚武功卓绝,火器伤不到你,小和尚们可不见得有这功夫罢!”天虹大师怒哼一声,虽是心中不甘,却只得悻悻作罢,双手合十道:“倔强的孩子,你还是跪吧,十轮掌之下,低一低头没有人会看轻你!”  群豪中年轻一些的不明所以,年纪大些阅历丰富的却都是脸色大变,只因这地藏十轮掌虽然是佛门武功,但却歹毒无比,掌力之下,受掌之人如同遍经十殿阎罗酷刑,痛苦之极,最后死亡之时,更是全身骨骼断绝,经脉逆转,死相惨不可言,任是你铁打的英雄,铜铸的好汉,遇到这阴损恶毒的掌力,也要化为一滩烂泥!  众人被火铳威胁,不敢稍动,但脸上却都露出激愤的神色,尤其是武当门人,眼看同门受此酷刑,个个咬牙切齿。  凌霄子身受地藏十轮掌,一忽儿浑身冰冷,连衣服上都结了一层冰霜,如堕寒冰地狱,一忽儿又彷佛遭到大火焚烧,全身血液沸腾,痛苦莫名。但他外表随和宽厚,其实性子外柔内刚,倔强之极,始终不肯屈膝。  天生和尚眼看这少年道士在自己掌力之下居然始终不肯屈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忽然喝道:“既然死不悔改,那便去死吧!”一喝之下,手掌一撤,变掌为拳,呼的一声当头劈下。  凌霄子忽感压力骤然一轻,全身一松几乎虚脱,天生和尚这如同五丁开山一般的一拳他是无论如何避不开去,就在此时,白影一闪,一缕香风过处,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已挡住了天生和尚的拳头,跟着白影飘飘,拳风掌力大作,白影与天生和尚已是斗到了一处。  这白影便是王羽瞳,她本来事不关己,没想出手,但见到凌霄子倔强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亲切,本来以她清冷的性子,便是大殿上的人都死绝了也无动于衷,这时心中一动,便出手救下凌霄子。  王羽瞳伸手挡过了天生和尚的拳头,只觉得拳上软绵绵竟是没什么力道,不由大惑不解,但既已伸手了便不去想其他,清叱一声展开身法便是一轮猛攻。  天生和尚被王羽瞳一轮狂风暴雨一般的猛攻,饶是他武学修为高极,猝不及防之下也被逼的手忙脚乱,一时之间竟是落在下风,连使十几种绝技,始终扳不回来。  天生和尚越打越惊:这女娃招式精妙无方倒也罢了,怎的内力这般强横,指掌之间潜力深藏,稍一接触则爆发出的力量恐怖之极,自己竟也有所不及!  王羽瞳一轮急攻取之不下,袖子一挥便即退出战圈,这一下说退就退,更是让天生和尚和张元灵面面相觑,要知道高手过招,怎可能如此轻松,说打就打,说退就退,这除非是武功比对方高出不止一筹,才可能出现的情景。  王羽瞳俏立当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道:“和尚好功夫,我要杀你,总要在百招左右,当今少林寺除了天松方丈,武功便要以你为尊了。”  旁人听了王羽瞳这番话,都觉她狂妄之极,但天生和尚却反而一合十道:“姑娘莫非和天松交过手?”  王羽瞳微微点头,道:“天松方丈的拈花指已经到了沟通天地的程度,我如果全力发动,一百招内可以让他重伤,但要杀他却是不可能。除非因为别的原因让他无法逃。”  天生和尚默然片刻,才道:“多谢姑娘,看来这辈子贫僧是无望胜过天松了。”  他神色黯然,也没有下令火器攻击,只因他知道,以这白衣女子的武功,纵然火铳其发,也难伤她一根毫毛,反而会惹怒了她,死伤必重。  凌霄子死里逃生,连忙谢过王羽瞳,这时天生和尚抱起燕赤霞尸体,对凌霄子道:“小道士,你当真不可对他磕头吗?”  凌霄子狠狠摇了摇头,天生和尚面色凄苦,说出一段耸人听闻的话来!  “老四,你亲生儿子不肯在你死后磕头,为兄也无法可施了。”  凌霄子如遭雷击,头脑里嗡嗡响成一片,吃吃道:“你,你说什么!”  天生和尚双目圆睁,大喝道:“本来这件事不想说出来,但贫僧却不能看着四弟死后竟连儿子的一拜也享受不到,如今都说出来罢!”  “小道士,你看看,贫僧怀里这个人,这个宁愿被你掌力震断心脉,也不肯运功护体,只为害怕伤害了你的人,便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不!这不可能,我是孤儿,我是师傅在山下捡来的!”凌霄子面孔扭曲,惊骇欲绝的说,转身一下扑到龙真人面前,跪下拉住龙真人的衣袖凄声道:“师傅!师傅!你告诉他,我是你捡回来的,我是你捡回来的孤儿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寿宴(1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武当四老尽皆默然,龙真人怀抱大徒弟的尸首,任小徒弟拉扯着自己,竟是无言以对。  天生和尚冷笑一声,指着龙真人喝道:“龙紫阳!你自己说,当年燕赤霞若非是你们武当门规不近人情,你们这些师兄逼得他妻死子散,终于跳崖自尽,侥幸未死。怎会有今日子杀亲父的惨事?”  他白眉颤动,又指着天虹禅师喝道:“天虹,当年我不过是觉得少林寺千年固步自封,便远赴藏边学得密宗武功,想要和少林禅宗武学相印证,你便和天松定我之罪,竟将我关进达摩洞,要废了我一身武功,天可见怜,我不但没死,反而这些年武功大进,当年我武功不及你,现下你要胜我,可没那么容易了罢!”  “什么名门正派,统统都是一般嫉贤妒能的小人!”天生和尚呸的在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轻蔑的道:“小道士,你以为你师傅收养你是好人么?他们是当年坐做下亏心事,以为逼死同门,才会内疚神明。虚伪!”  天虹禅师怒道:“天生!本来老衲不该说出这段过节,那本来是门户之耻,但你既这般说,老衲也不得不澄清了,是,你当年天资卓越,是本门中的杰出人才,但你当年在藏边学的是什么功夫?你学的是密宗欢喜禅!身为僧人不守清规,学这等外道邪功,你还有脸说么!”  众人纷纷用鄙夷的目光望向天生,有些女子更是脸都红了,密宗欢喜禅乃是借男女**而练得功夫,这些人虽然不懂,但却都是听说过的。  反倒是王羽瞳眨了眨眼睛,声音清清冷冷的道:“欢喜禅是密宗无上降魔法门,昔年毗那夜迦魔王凶残贪婪,残害众生,观音菩萨欲要降魔,但却用尽手段无计可施,最后化身明妃,以爱欲供奉魔王,魔王最终在爱欲中悟得佛性,成为金刚之主尊,为佛门护法。这和道门合籍双修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不是什么邪魔外道,少林寺因为这点便要废了天生的武功,那可是差了。”  这番话说出来,天生和尚心中不由感动之极,他平生大恨,便是学了密宗法门却被少林驱逐,但他从不认为自己错了,可又有谁能理解呢?没想到这么一个少女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持平之论,感激之下,不由合十顶礼道:“女菩萨之言,天生此生莫忘。”  其他人心里却不是这么想,若非大家见王羽瞳眉毛聚而不散,腰细肩削,显是处子之身,一些人简直要指斥她为淫娃荡妇了,只不过王羽瞳武功太过骇人,旁边还站着一位刀君陆中道,虽然有人这般想,却也无人敢说。  天虹禅师被王羽瞳说的哑口无言,他是佛学大师,这些自然知道,想要指斥王羽瞳强词夺理,对方句句是实,实在无从说起。  龙真人黯然叹息了一声,伸手抚摸着凌霄子的头顶,缓缓道:“孩子,他说的是真的,燕师弟确实便是你的生身之父。”说罢不管凌霄子惊骇欲绝的神色,将凌空子尸身交给一旁的青松道人。长身站起,走到大殿中央,环顾四周,说出一番话来。  “贫道师兄弟五人,都是师承恩师玄风真人。师兄弟进门时间虽有分别,年龄相差却不甚大,独有五师弟赤霞,入门之时还是婴儿,是恩师云游时带回来的孤儿。”  “贫道年纪比小师弟大了近三十岁,心中对这师弟实是疼爱的紧,赤霞师弟从小聪明,武功道学都进展极快,当时恩师年事已高,他所学大半都是贫道代传,情分自然极深。”  “恩师仙游之后,贫道接掌武当掌门,其时也已近花甲之龄,武当门中,当时只有赤霞师弟,虽然不过三十岁,武功道学却都已很杰出,可说不在青松,白石,黄鹤三位师弟之下。”  “我武当派的武功,初始进境缓慢,到得年纪越大,却是进展越快,而且绝无走火入魔之危险,因此武当弟子多半都在三十五岁以后方有所成就,唯独赤霞师弟,可以说是奇才,三十岁时武功已直追贫道了,差的只是火候而已。”  “一是因为师弟天资极高,二是贫道看着他自小长大,在贫道心目中,可说已把他当做了武当将来的希望,甚至已绝顶七十岁时便传位给他,到时他方当壮年,阅历也够了,自然能将武当派发扬光大。”  “我武当创派以来,虽然道学宗全真,但不禁婚娶,不禁荤酒,小师弟若是娶了一位良家女子,贫道师兄弟非但乐观其成,更会额手称庆,毕竟道分阴阳,阴阳相济方为大道,我们四个师兄醉心武学,一生未曾娶妻,可不愿小师弟走了我们的老路。”  “赤霞师弟一日云游归来,说道已与一女子定了终身,不日便要娶她为妻,我师兄弟四人高兴之下便问那女子是哪家闺秀,哪里知道,师弟他所说的心上人,竟然是杭州府一座**中的名妓,贱籍女子!”  “当日贫道勃然大怒,堂堂武当未来的掌门,怎能与这等女子有了瓜葛,当下贫道一怒之下将小师弟关进了清心洞,命他思过,小师弟自小对我敬畏,不敢违拗,只得进了清心洞。”  “清心洞中,小师弟一住便是一月有余,这一个月中,贫道放下了一切事务,日日在洞前规劝,苦口婆心,望他能够回头,施慧剑斩断孽缘,但小师弟中毒已深,竟是不为所动,虽然每日痛哭流涕,却是始终要去寻那女子。”  “贫道见规劝无效,便下了狠心,将他囚禁于洞中,除了每日我四兄弟轮流送饭,任何人不得去见,这也是为了他好,洞中安静无人打扰,于他修行大有好处。”  “原本贫道以为**女子水性杨花,关上个一年半载,那女子不见师弟去寻,自然将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师弟纵然不能忘情,但对方心变了,他也无可如何,纵然伤心,却也长痛不如短痛!”  “可谁知道,年余之后,正值隆冬,忽然有弟子来报告,说是解剑岩前有一个女子,跪在地上哀哭不已,只是要见武当掌教!”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寿宴(1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二十余年前,隆冬,武当山上刚下过一场大雪未久,天寒地冻,山顶的松柏银装素裹,天地之间,一派萧杀。  龙真人和三师弟白石道人一起来到解剑岩旁,只见一个青衣女子跪在雪地中,背对着两人,肩膀不停抽搐,显然在无声的饮泣。  心中一叹,龙真人放重了步伐,道鞋踩在雪地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女子听到声音,急切的回过头,看到龙真人和白石道人,眼神先是一暗,旋即露出凄然的神色,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抽泣不止。  这女子一回头间,龙真人已看清了她的面目,只见她一张不施脂粉的瓜子脸,肤色白腻,眉淡口小,端的是一个相貌姣好的女子,只是她虽然穿着朴素,但眉梢眼角,自然的一股**媚意,却是无法掩饰。  在心中下了一个此女绝非良佩的定义,龙真人咳嗽一声,道:“你是何人,要见贫道何事?”  这女子身上穿了一件宽大的青色披风,将娇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身材如何,此时听到龙真人问话,抬起头哭道:“真人在上,贱妾是杭州慕君兰,求真人慈悲,让我们娘俩见赤霞一面!”  “娘俩?”龙真人和白石道人大吃一惊,只见慕君兰略微掀开一些披风,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正睡在她胸前,虽是气候寒冷,但慕君兰用体温温暖着孩子,孩子睡得正香,浑然不觉寒冷。  慕君兰眼睛看着孩子,眼色中爱怜横溢,低声道:“赤霞走时,我已怀了身孕,他说要禀明掌教师兄,再回杭州娶我,可一年多了他都没有回来,儿子已经过了百日,还没有见过爹爹的面,求掌教真人发发慈悲,让我们见见他吧。”  龙真人心中踌躇,心道这慕君兰是一个贱籍女子,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涯,武当是道教圣地,福地洞天,怎能让这女子进得!  他一时难以决断,想了想还是狠下心道:“赤霞已经一心向道,尘世种种,已经与他无关,你不要再妨碍他的道心,下山去罢!”说完又道:“你母子孤苦,贫道便赠你黄金百两,作为孩子的抚养之资。你可好自为之,”顿了顿又说:“**生涯,不可久持,纵是国色佳人,总有红颜老去之时,你好自为之!”说罢从袖中取出早准备好的黄金,掷在地下,他自高身份,和这样女子多说几句话已经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是肢体接触。  慕君兰盯着地上的黄金,脸色奇异,缓缓伸出手拾起黄金,龙真人和白石道人本怕她不肯收金,见她如此,心头都如放下一块大石,互望一眼心道:“风尘女子见钱眼开,果不其然。”  慕君兰手中拿着沉重的黄金,脸上似哭似笑,她虽披着披风,但天气寒冷,非她一个弱质女子能够抵受,早已冻得面青唇白,嘴角勾起一个凄凉的笑意,忽然奋力伸手一扔,将黄金劈面砸向了龙真人!  龙真人武功精深,莫说是这么一个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扔出的黄金,便是唐门高手的暗器,也未必便能伤得了他,大袖一挥,将黄金远远拂了开去,怒道:“你这女子,贫道好心赠金,你为何如此?”  慕君兰扔出黄金时用力过猛,已是惊醒了怀中婴儿大声啼哭,她看也不看龙真人和白石道人,抱着婴儿轻轻拍着安慰,冷然道:“好教真人知道,贱妾虽然出身风尘,但在杭州时,也算薄有艳名,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只为见贱妾一面,这些许黄金,倒也没有看在贱妾眼里。”  “贱妾本以为天下男子皆薄幸,哪知白云观一场孽缘,却遇见了赤霞这个前世的冤家”说到燕赤霞,慕君兰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温柔:“赤霞爱我敬我,绝不会弃我不顾,我爱他信他,为他自赎自身,多年积蓄都用来脱了贱籍,如今虽没了往日风光,却是干干净净。真人用黄白之物来买我和赤霞的真情,不但是侮辱我慕君兰,也是侮辱你自己的师弟!”  这一番话义正词严,慕君兰虽然不会武功,但凛然站在雪地之中,正如一株傲立寒梅,不可亵渎,龙真人哑口无言,心中一时有些惭愧,哪知道白石道长见师兄受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笑一声便道:“好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子,你在那风尘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入幕之宾,哼哼,便是这孩子,谁知道他是不是燕师弟的!”  这句话便如一把冷冰冰的长剑,一下刺穿了慕君兰的心。一时之间,她本已被冻得发青的脸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噗通跪在了地上,眼神呆滞,那模样,简直比死人还要可怖几分!  龙真人听到白石道人这句话,虽觉得他言辞不免过分,但心中实际也有此念,他是有道之士,看到慕君兰痴痴呆呆的模样,不免心中不忍,此时也不管了身份悬殊,上前伸手扶道:“何必如此……”  慕君兰本已经呆呆的好似没了知觉,龙真人手指还没碰到她,她却蓦然尖叫一声:“别碰我!”  这一声尖叫尖锐凄厉,犹如杜鹃啼血,子规夜泣,其中伤心绝望之意,令龙真人和白石道人都是心头大震。  慕君兰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一步步后退,一只手环着孩子,一只手不停的挥舞着,口中凄厉的喊着:“别过来,别碰我!别碰我!别过来!”  龙真人和白石道人虽然是一个是武当掌教,一个是武当长老,但平生几曾和妇人女子打过交道?更别说是一个濒临疯狂的女子,这一下两个人都没了主意,急的搓着手互相埋怨,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慕君兰一步步退后,背心忽然碰到了坚硬的石头,正是武当解剑岩,她背心一凉,神智蓦然清醒,只觉得天地之间,竟无一人可以诉说自己的冤屈,望着怀中婴儿,忽然心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只见她双臂高举,惨呼道:“你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狠狠一掼,竟要将亲生儿子活活摔死在解剑岩上!  龙真人说到这里,环顾着鸦雀无声的殿内众人,惨然道:“当日贫道和白石师弟一眼看到慕姑娘的动作,大惊之下都扑过去救那孩子,我二人身法迅捷,慕姑娘手脚又被冻的不甚灵便,总算救得及时,将那孩子抢了下来!”  凌霄子听到这里,已知那孩子便是自己,不由脱口道:“那慕姑娘……”  龙真人看了一眼白石道人,白石道人挣开扶着自己的两名弟子,颤巍巍的道:“你母亲将你掼出,自己便……便一头撞在了解剑岩上……”  凌霄子悲呼一声,伏在地上泪水涟涟,再也站不起来。  众人听到这样的惨事,都是心中恻然,望着伏在地下的凌霄子,心中都同情万分,凌霄子的遭遇也实在太过悲惨,母亲可说间接死在教养自己的师父师叔手上,自己更阴差阳错,亲手打死了生父,这样的悲剧,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第一百七十六章 寿宴(1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武当山上,紫霄宫中,偏殿之内。  在大批全副武装的官军包围之下,大明朝当今武林中至少一半的力量被困在了这里。  尽管双方似乎剑拔弩张,其实谁都知道,这一仗只要没有意外,打不起来。  崆峒,华山,黄山,点苍,这是除了少林武当和长白以外的四大门派,另外还有昆仑,峨眉,括苍山,青城剑派,海南剑派,泰山剑派,嵩阳派等门派,更有丐帮,排教等帮会,另外还有欧阳世家,皇甫世家等等世家门阀。  就在这偏殿之内,大大小小的门派帮会武林世家,有上百家之多,人数达到了五六百人,这些人个个都有一身武功,比起官军,武力上占了上风。虽然官军仗着器械之利,一打起来群豪死伤必重,可有七大派掌门这样的顶尖高手在,更有武当四老,少林天虹,刀君陆中道这样的绝顶高手坐镇,官军绝讨不了好去。  群豪不敢动手,那是因为每家都有自己的基业,平时行侠江湖,有些绿林好汉更是杀人放火,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有句话叫‘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并不奇怪。  但正面和官军对抗,那可就是等同造反作乱,朝廷绝不会容忍。大军开至,就是你有通天的本领,你的基业呢?家人呢?  而对于官军来说,各大门派建立日久,早已是根深蒂固,不但在江湖上都有着强大的势力,就是在朝廷,在军中,也同样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就拿少林派来说,朝廷镇守边关的守将之中,总兵以下将领,十个人中便有五六人曾经在少林分支学艺,或者自身所属的门派和少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天下武功出少林,那不是一句空话。  武当在湖北,少林在河南,崆峒在甘肃,华山在陕西,青城峨眉在四川,点苍在云南,欧阳世家在山西,青海,皇甫世家在浙江江苏,黄山在安徽,排教在湘西,还有长江水路三十六寨,陆中道的北六省镖局联盟,这些门派帮会世家背后的力量,仅仅是门面上的几个高手而已么?更不要说是帮中弟子数十万,遍布天下的天下第一大帮丐帮!  动了少林,普天之下的佛寺都会唇亡齿寒,灭了武当,各大道门都会兔死狐悲,就是龙虎山张天师一脉,也只是想对武当进行打压,控制它而不是灭亡它。  这些门派帮会和明教不一样,明教自古以来就旗帜鲜明的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从唐代开始,便是杀官造反的积年,北宋方腊就是绝好的例子,更不要说是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五千年华夏史上唯一一个农民造反成功的皇帝!  所以朝廷对明教是一个字,杀!对唐门,因为唐门的富有,因为唐门打造暗器的专长,因为唐门在江湖上孤立无援的状况,朝廷对唐门便是先抚,抚不成便杀!  灭唐门简单,因为没有人会帮唐门,只有一个上官世家,结果也和唐门一起走上了不归路。灭一些小帮小派也容易,可现在偏殿中的门派,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牵扯太多了。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武林中人对朝廷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顺从,而朝廷也不为己甚,安定和谐,这是一个主题。  所以尽管在强弓火铳的环伺之下,群豪还能保持镇静,将同情的目光投向凌霄子。  “慕姑娘之死,二十多年来萦绕心头,白石平生向道,从无亏心之事,但这件大错事却让贫道一生梦魂不安。”白石道人缓缓走到龙真人面前,稽首道:“师兄,今日真相大白。赤霞师弟惨死,均系白石口不择言一念之错,白石去了。”言罢盘膝而坐,双手按于膝上,呼吸断绝,竟已自碎心脉,死了!  龙真人看着白石道人自碎心脉,并没有阻拦,只是对白石的遗体一稽首,轻声念道:“二十年前一念差,纠缠半生可羞杀,夜夜梦魂难自处,此心安处是吾家。”  袍袖一拂,凌霄子眼看昔年一句话激死母亲的大仇人,但也是最宠爱自己的师叔一死赎罪,神志恍惚,不知如何是好,被这一拂之下,翻身倒地,已是昏睡过去。  龙真人抱起凌霄子,转身面对张元灵和天生和尚二人,开口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二位好自为之,武当今日遭逢大变,虽为二位一手造成,但二位身负皇命,贫道不便阻拦,请下山罢,青松师弟,黄鹤师弟,送客!”  青松道人,黄鹤道人眼中含泪,站了出来,伸手道:“请!”  张元灵和天生和尚眼看此时局势,心知原本的目的已不可能达到,若是真的在武当山上发生大规模厮杀,天下道门一起发难,那可不是玩的,便默然不语,准备离开。  天生和尚刚跨出一步,龙真人忽然道:“天生,燕师弟的遗体,留下来!”  天生和尚道:“他现下是快意堂的堂主,本座要送他回去安葬!”  龙真人木然道:“他还是武当弟子……”一句话没有说完,天生和尚眼前一花,龙真人已站在他面前,他吓了一跳,一手托着燕赤霞尸体,一手成掌拍去,正中龙真人肩头。哪知道龙真人肩头一沉,这一掌拍上去便如拍上一团棉花,手中一轻,燕赤霞尸体已到了龙真人手中,龙真人夺了燕赤霞尸体,肩头随即一耸,脸上紫气一闪即没。  天生和尚只觉得这老道肩头竟似有一股巨大无比的吸力,将自己手掌吸住动弹不得,他也是武学的大行家,心知不妙,连连催动真力,想要脱开,哪知道掌心便如贴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钻心般疼痛,忽然吸力尽去,龙真人已倏的回到原处,再看自己手掌,竟已是红肿如猪蹄一般,手掌心更已被烫脱了皮。心中大惧之下,再不敢多言,默然下山去了。  张元灵见天生吃了大亏,也挥手召回官军,簇拥着下山而去,在殿门前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白衣赤足的身影,却被王羽瞳寒如冰雪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心头一阵发冷,只得怏怏去了。  群豪看到龙真人大显神威,让不可一世的天生和尚无声无息的吃了苦头,都对这位宗师的神功绝艺佩服不已,纷纷围了过来。龙真人怀中抱着燕赤霞的尸身,神色木然,对凌虚子道:“安排诸位就座,为师将你两位师叔送入灵观,再来相陪。”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无根树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好好一个武林宗师的寿宴,却上演了一出出惨剧,武当的素席虽然精美,所有人吃到嘴里,却都是没了滋味。  龙真人端坐主位,饮酒举杯,提筷夹菜,神色如常,但正是因为他的表现太过正常,反而让人人都觉得十分诡异。  少林天虹大师携了天云的遗蜕,已是率领众僧早已告辞了,少林寺这次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被天生弄得颜面扫地,更折了天云大师的性命,确是无颜再留。这件事少林寺和快意堂绝不能善罢甘休,兹事体大,天虹便要连夜赶回嵩山,向天松方丈禀告。  现下坐在龙真人身旁的,正是王羽瞳,天虹再也无心向她问那毁了雪庭福裕手书的罪,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天生武功和他在伯仲之间。他自问不是王羽瞳的对手,好在王羽瞳将三本武学秘籍交还了他。否则这次下山,少林寺当真是一事无成。  王羽瞳平生除了父母师傅,从没有佩服过人,她的武功传承自孤山双奇,但现下却犹在双奇之上,乃是别有遇合。传她武功的师傅,心高气傲,视天下人为无物,可谓目无余子,一生中只对一个人耿耿于怀,王羽瞳经常看到师傅在夜深人静之时对月叹息,当她问起之时,师傅却又不肯说那人是谁。  正因为父母师傅都是一代奇人,王羽瞳天资也委实太高,自她艺成之后,从未有过对手,自大明湖畔遇到唐缺之后,王羽瞳清冷的心里却起了涟漪,那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无端端的寂寞。  武功再高,没有对手,如同锦衣夜行,无人欣赏,那夜过后,王羽瞳便离开了陆家,出门散心,她性子清冷,所学的武功更是甚为奇特,已到了辟谷境界,常常十数日不饮不食,她的散心便是一个人在深山大泽,人迹罕至之处行走,偶尔听到哪个地方有高手,便寻去比试,可惜的是,那些所谓的高手遇到了她,往往连三招两式都接不下来,她失望之极,也懒得宣扬,那些人更不会到处去说。因此王羽瞳虽然打败了不少武林名宿,却出奇的在江湖上没有半点名气。  忽有一日,她行到河南境内,想起少林寺是天下武学之宗,便决定去看看,哪知到了少林寺却被知客僧拦住不让入内,这位王二小姐哪里是省油的灯,举手投足间便闯了进去,一通大闹之下,与少林方丈过了几招,发觉天松方丈武功虽高,仍非自己之敌,不由黯然,想想传说中少林每多隐世高手,便抢了丹药,夺了秘籍,烧了雪庭福裕的手书,用意便是要激少林寺真正的高手出来。  结果她假意逃跑,少林寺派出的也只是天虹天云两人,失望之下想起少林武当并称,便径直上了武当山,却没想到,目睹了这样一场曲折的场面。  王羽瞳坐在龙真人一侧,下首便是刀君陆中道,她眼角瞥了一眼龙真人,心想:“这老道士功力好生深厚,已经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他那功法威力惊人,却是难得的对手。比天松和尚厉害的多了。”心中盘算,怎生想个法子激龙真人斗一场。  王羽瞳虽然性子孤僻冷淡,不通世事,但武当遭逢了这样的变故,她再不近人情,也不能在此时要求和龙真人过招。但于她而言,见到龙真人这样一位宗师高手不能比试切磋,简直比一个好酒之人看到绝世佳酿在面前而不能品尝一样,难受之极。  想了想,干脆抛开了此事,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侧头低声问陆中道:“杰儿回去了么?”陆中道苦笑一声:“这孽子,还没回家。”王羽瞳瞪起眼睛道:“他武功那么差,在外这么长时间,你也不找他?姐姐岂不是要急死?”  陆中道嘴角泛起一个神秘的笑容,低声道:“你放心,这小子福缘深厚的紧,这次离家对他大有好处,儿孙自有儿孙福,呵呵!”王羽瞳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见他神神秘秘,撇撇嘴道:“你们陆家的事情,我懒得管,但杰儿是姐姐的命根子,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你可小心着。”  陆中道不禁连连苦笑,这小姨子对什么人都冷淡的很,唯独和她姐姐感情深厚无比,对他这姐夫却是毫无尊敬之意,偏生她武功委实太强,又有双奇做后台,谁又惹得起?有时他也不禁想,岳父岳母是怎生教导的,怎的这小姨子的武功如此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时席毕,龙真人站起身双手虚按,众人便都安静下来,龙真人缓缓道:“今日贫道的寿辰却让诸位失望了,好在虽然诸多波折,过去,总是过去了。今日当诸位的面,贫道便立小徒凌虚为武当掌教,两日之后,继任大典,诸位有兴趣的,可以留下观礼。”  按说此时众人应该向凌虚子道贺,但这等情形,这个喜字真是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大家便虚虚赞叹了几句,便草草结束。  王羽瞳一心想找龙真人比武,自然留下,陆中道却说联盟事务繁忙,下山去了,临走之时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对王羽瞳道:“那位凌霄子道长和唐缺是好友,听说唐缺的好友叶玄机如今被锦衣卫关进了诏狱,唐门被灭,唐缺一定还不知道这件事,你有机会,对凌霄子说一声。”  王羽瞳莫名其妙,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陆中道又露出那种神秘的笑容,淡淡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让凌霄子知道,瞳妹,你可一定要告诉他啊!”  深夜,龙真人云房,青松道长,黄鹤道长,凌虚子三人围绕着龙真人坐在蒲团之上,龙真人双目微闭,缓缓道:“先天无上罡气的最后秘诀,如今已经都传授给两位师弟和凌虚了。两日后的大典过后,凌虚,你便是武当掌教,一定要牢牢记住三丰祖师的训诲。”  “无根树,花王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来飘去不自由。无岸无边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为师所住的无根斋,便是以三丰祖师的丹词为名,祖师著述甚丰,但精华便在这篇无根树丹词之中,为人成仙,练武修道,尽在其中,切记,切记!”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逐出师门(求收藏!推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紫霄宫正殿,龙真人在武当上下所有弟子,前来观礼的宾客面前,清水净手,焚香祷祝,一柱香敬三清道尊,二柱香敬真武大帝,三柱香敬开派祖师三丰真人。凌虚子身穿紫金色道服,端容肃穆,三拜九叩,跪在地下双手接过了张三丰真人传下的掌教佩剑‘真武’和掌教符箓,正式接任武当掌教。  这一场大典持续了近半个时辰,一切完成之后,龙真人高坐台上,出乎众人意料的微笑开口,念诵出一段经文:“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故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圣职教化,物职所宜。然则天有所短,地有所长,圣有所否,物有所通。何则?生覆者不能形载,形载者不能教化,教化者不能违所宜,宜定者不出所位。故天地之道,非阴则阳;圣人之教,非仁则义;万物之宜,非柔则刚:此皆随所宜而不能出所位者也。故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有声者,有声声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尝终;形之所形者实矣,而形形者未尝有;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皆无为之职也。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羶能香。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  这一段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些人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另一些人却欢喜赞叹,俯身下拜,王羽瞳站在台下,黯然叹息:“真是大宗师!”竟也端正面孔,肃然裣衽为礼,凌虚子和青松道人,黄鹤道人率领众武当弟子拜伏于地,叩首哭拜,口称师傅,师兄不已。  龙真人双目微闭,口角含笑,双手覆于丹田,面上紫气隐现,一道紫气直通华盖而出,良久方散。凌虚子等人哭拜良久,起身上前,触之如金石,竟是已经尸解了。  众人见了这样的异像,都对龙真人的道行修为敬仰无比,有些修为较高的,听到龙真人临终前口诵的《冲虚经》,若有所感,这冲虚经乃是道家先贤列子所著,真人临终时所诵,正是《天瑞》中的一段,其中深意,玄妙精微,尤其是最后一段: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真是包含了宇宙天地间的大道,王羽瞳于众人之中武学修为最高,而且所学武功也近于道家,听到这一段,虽然是她自幼便耳熟能详的,但龙真人诵来,却让她领悟到一些以前未曾领悟的道理,一些原本模模糊糊的想法更加清晰,她心知自己修为更近一步,不由对这位大宗师感激,因此才向他行礼。  凌霄子迷迷糊糊之中,彷佛看到一个头破血流的女子,面目不清,张开双手要抱自己,自己非但不怕,反而有一种孺慕之情,想要投到她怀里,但每一次都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持剑逼开,自己左冲右突,始终不能如愿,心里越来越怒,不禁挥掌要打,哪知道那男子蓦然抬头,满脸都是血污,竟然是自己的生父燕赤霞!  凌霄子啊的一声,惊叫出来,睁开双眼,却看到自己是在一间云房之内的床上,面前坐着一人,满脸关切之色,正是二师兄凌虚子,方才所见,竟是南柯一梦。  他揉揉眼睛,忽然发现凌虚子服色与平日不同,惊道:“师兄,你已接任掌教了?师傅呢?”说道师傅二字,他心中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人伦惨剧,想到自己竟亲手打死了生身父亲,想到自己敬爱崇拜的恩师,竟然是造成自己悲剧的源头,一时万念俱灰,忽然一掌,便往自己的头上拍去!  凌虚子老成持重心思细腻,又是自幼看着这师弟长大,对他的性格了解无比,早已暗暗留心,凌霄子手刚抬起,手腕便已被他一把抓住,一股力道涌进,凌虚子顿时浑身酸麻,出乎意料的是,他体内也生出一股极大的反震力道,竟把凌虚子的手弹了开去。  但便是这么一酸一麻,凌虚子出指如风,一瞬间点了他身上三四处穴道,让他再动弹不得,才呼了一口气道:“师弟,你可不能轻生啊。恩师已经仙去,你要留得有用之身。”  凌霄子本来一腔死志,听到这句话,若不是穴道被制住,差点就蹦了起来,惊呼道:“什么,你说什么仙去?你骗我!”凌虚子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将封皮在他面前晃了晃,上面一行字圆润醇厚,正是龙真人的手笔:字谕吾徒燕凌霄,紫阳道人绝笔。  绝笔两个字在凌霄子眼前一下变得无比巨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半响才流泪道:“师傅,师傅,真的去了?这是师傅留给我的……”凌虚子点头道:“正是,师弟,为防你再寻短见,师兄我不能让你自己展信,便由师兄念给你听,听完师傅的教诲,你要是还要寻死,师兄也由得你。”说罢,也不管凌霄子同意与否,径自展开信念了起来。  “凌霄吾徒,为师平生自命洒脱,最是真性情,常谓视天下苍生无分别,帝王将相,贩夫走卒,无非人也,实乃自欺欺人尔,二十余年前,为师与白石师弟只因一念执着,致使尔母羞愤自尽,血溅武当。赤霞师弟闻讯之后,状若疯虎,为师屡劝无效,其一跃而下舍身岩,云雾漫漫,崖高千丈,非人力可下,每思师弟夫妻之亡,尽因吾之过,中夜绕行于室,心不能安,痛苦莫名,无以对人言耳。”  “尔母刚烈高洁,非常人尔,吾徒万不可因出身而妄自菲薄,尔虽阴差阳错,误杀亲父,然其情可原,其事可悯。万不可有轻生之念。尔父本性纯良,然身遭大变,心性偏激,投身快意堂中,所作错事不在少数。吾徒应留得有用之身,行善去恶,为父赎罪,为母正名,切切切切。”  “两日之中,吾徒昏睡,为师已以自身七十年温养之先天无上罡气,为尔伐毛洗髓,打通生死玄关,沟通天地之桥,先天无上罡气之秘诀,当有尔师兄凌虚传授,为师时日无多,当效白石师弟,一死以赎当年之罪,师兄弟二人携手而行,九泉之下,终有面目见赤霞师弟也。”  “方今之世,奸宦当道,把持朝纲,国之神器,为鼠窃狗偷之辈所僭,快意堂,猛虎也,花漫天其人,一代人杰,惜未明大道,为一己之私与奸宦勾结,本心未必恶,所行大恶。今将尔逐出师门,非因尔有过,实因尔将有大作为,武当一脉,当于暗中相助。吾徒当尽力阻快意堂之恶行,他日荡清寰宇,扫除妖氛之日,吾与尔父母,冥冥之中,心当大慰。”  凌霄子这才明白,自己体内的变化是怎么来的,凌虚子解开了他的穴道,望着他,眼中充满了企盼之意。  良久,凌霄子立掌如刀,忽然抓住自己的长发,一掌切下,长发顿时断了一截,他手中抓着这截长发,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凌霄子已死,燕凌霄再生,但无论是凌霄子还是燕凌霄,武当都是我的家。”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休养生息(求收藏!求推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就在凌霄子,现在应该叫燕凌霄离开被唐缺命名为‘桃源’的山谷当日。唐缺下令由唐蕊暂时率领众人进行对桃源谷的改建,让这个地方变的适合居住,由唐君伤率领唐中云等几个年轻人,乔装出谷,分头联系唐门外围。而他自己,则和唐门的几位长老一起宣布闭关三日。  唐蕊原本是家奴的身份,虽然也是唐门旁支的后代,但身份在唐门中是卑微的,不过她这次立下大功,保住了唐门的一线希望,并且被唐君伤收作了干孙女,身份地位立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是在平常时期,即使这样,唐蕊在唐门中说话也不会有什么分量的,因为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对于血统和等级的观念之严苛,那不是轻易能够改变得了的,现在却不一样了,老一辈的人都已经殉难,几位长老又随唐缺闭关,剩下的,都是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年轻人虽然没有老年人经验丰富,阅历深厚,但却比老年人有冲劲,有干劲,思维灵活,接受新的东西也快得多,更何况这群年轻人中男子占了大多数,唐蕊又是一个很美的姑娘,这群年轻人当然乐意听她的指挥。白小妹虽美,但是却太泼辣,太厉害,再说大家都认为她和唐缺是一对情侣,自然没有人敢去招惹未来的门主夫人,而上官燕又痴痴呆呆,始终神智迷糊。所以唐蕊就成了这些年轻人追求的目标。  总算是新遭大变,唐门遭遇了这样凄惨的大祸,这些年轻人以前虽然都有些高门大户纨绔子弟的习气,但在这样的经历过后,每个人都成熟了许多,性格也改变了许多,虽然他们之中很多人对唐蕊有好逑之心,但都放在心底,而把精力放在了改建桃源的工作上,放在了平日的锻炼上。  这群年轻人的武功都还不错,身体壮健,加上白小妹出去偷偷托萧老汉购买了一批工具,尽管大家都不懂得木工活,但还是盖起了一栋栋木屋,取代了禁不起风吹雨打的,与其说是竹屋,不如说是竹棚的住处。  男子搭建房屋,开垦田地,女子则开始饲养起小鸡小鸭,喂猪养羊,一开始,这些个千金小姐都很不乐意,不懂得为什么要这样,但唐蕊告诉她们,如果朝廷搜捕的紧迫,很可能要在桃源中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开荒种地,蓄养家禽家畜,这都是为了生存。在生存的压力下,她们终于屈服,放下身段,随着领头去做的唐蕊一起,为生计忙碌着。  她们甚至学会了做针线,和她们在当小姐的时候不同,不是去学绣鸳鸯戏水的肚兜,绣牡丹富贵的荷包,而是学会了裁剪衣裳,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唐蕊甚至可能会要她们学会养蚕,学会纺纱织布。  当三天后,唐缺和一群老人走出闭关之处,看到的是一栋栋虽不美观,却很实用的木屋,看到的是一片虽然不大,但却已经播种的田地,看到了粗糙的木栏里的猪羊,看到了正在觅食的鸡鸭。也看到了那些原本的华服因为工作而刮破,打上了补丁,但却脸上神情有了很大变化的唐门年轻人们。  唐缺看的出,这是一种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的神情,这些年轻人,原本虽然有一身武功,但是养尊处优,说句实话,若是离开唐门的庇护,他们连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没有。  现在唐家堡被毁了,在生活巨大的压力下,这些原本可能沦为盗匪仗着武功打家劫舍求生的年轻人,却能够用双手给自己创造生存的条件,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唐缺和各位长老都把眼光投注到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就是唐蕊。正是这么一个看似柔弱,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少女,在最艰难的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唐缺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他走过去,低头看到唐蕊有点发红的面颊,微笑道:“蕊儿,你做的好。”  唐蕊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带点羞涩的笑容,看的一帮小伙子都有些失神,白小妹却拉住唐缺的袖子嗔道:“呀,你别光顾夸她呀,你看”她用手一指那些木屋:“造房子的工具都是我买来的!”又用手画了个圈:“那些猪啊羊啊,鸡啊鸭啊,还有粮食种子,菜籽,都是我去买的哦!”  她双手叉腰,歪着头笑嘻嘻的望着唐缺,一脸得意,唐缺看到她的样子,心里怎么会没有一点感动,把这么多东西在三天的时间里运进谷中,还不能让人发现,让人起疑,白小妹一定费了不少神,出了很大力气。而她这么做,不过是想得到自己一句夸奖而已。  可是唐缺没有夸奖她,反而转过头去问唐蕊:“表小姐怎么样了?”唐蕊瞥了一眼被唐缺冷淡的态度气得张牙舞爪的白小妹,心里叹了口气,道:“表小姐可能受的刺激太大,到现在还是痴痴呆呆的,时好时坏。”唐缺皱了皱眉,右手抬起,用食指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伤神的道:“虽然我略通医道,但这种心疾是最难医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宁神汤还是每天给她喝吧。”  见唐蕊点头答应,唐缺满意的点点头,忽然拍了拍手掌,清脆的掌声响起,本来就都站在附近的唐门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唐缺环顾四周,见一双双眼睛都热切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本座和几位长老闭关,大家想必都想知道是为了什么。如今出关,本座便解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他站在中央,虽然年纪轻轻,但温文如玉,自有一股叫人不敢轻忽的风范,众人不觉呼吸都轻了些,听他说话:“本门此次遭逢大变,损失之重,唐门三百年来从未有之,幸好祖宗庇佑,本门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都保留了下来,这两样东西,便是过去和未来!”  唐缺神色肃穆,伸手指向身侧的几位长老:“本门三百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智慧,都在这几位长老身上,只要他们在,本门的暗器手法,暗器制作,毒方配制,就不会失传”他再一指这下年轻人:“而你们,你们这些本门幸存下来的人,每个人都已经打好了极好的基础,但却都没有起始学本门最精妙的手法,没有确定自己的方向,你们就是未来,因为你们每个人将来的发展,都是不可限量的!”  “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现在唐家堡毁了,唐门暂时在世上沉寂了,终究有一天,唐门会再度复兴的!”唐缺握紧右拳,大声道。  他满意的看到,每个人的眼中都有了兴奋的神色,更有了一样他最需要的东西,那就是信心!  唐缺朗声道:“本座在这三日中,已经和诸位长老达成了一致,当此危难之机,不再拘泥祖宗家规,由今日起,所有人将接受长老们的测试,根据本身条件,分别成为长老们的入室弟子,传承本门最高深也是最机密的绝艺!” 第一百八十章 何谓暗器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成为长老的入室弟子,传承唐门最高绝艺!  这样的一句话,立刻在所有唐门子弟心里激起了阵阵波澜。  唐门这样的世家,虽然建堡立宗是三百年,但是真正的历史,却可以上溯到千年以上,甚至更久。这么样的一个武林家族,自然有着古老而神秘的传承,虽然比不上山东曲阜孔家传承的文化,也比不上江西龙虎山张家传承的道学,但唐门的绝学同样非同小可。  古老的世家自然有着森严的规矩,这些年轻人虽然在唐门同辈子弟中都可以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是要经历过考核,历练,为本门立下一定的功劳,再得到进入核心,学到真正的绝技时,往往也要经过七八年,十几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就算是嫡系子弟,也是一样!  实际上,包括唐缺在内,唐门真正的绝艺,除了几位长老,在场的没有人学到,唐缺所学到的,也只是烈阳心诀内篇的一部分而已!  这么大的**,让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堡毁家破的痛楚!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训练实在太苦了!  经过几位长老的筛选,一部分人不适合学习暗器手法,比较适合制作,还有一部分比较适合研究药学,配制淬毒,最后能够继续精研武学,学习暗器手法的,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  让唐缺惊讶的是,这不到十个人里,有一个居然是唐蕊!她也是唯一被选中精研暗器武学的女子!  负责传授武学和暗器手法的是唐缺和另外一位长老,这位长老的名字叫唐天裂,排行十二,大家叫他十二公!  十二公的武功并不高,以唐缺的眼光看,他的武学造诣也就是一流高手的水准,离顶尖高手还有相当大的差距,但是他的战力,唐缺毫不怀疑,他可以一个人对抗五六个顶尖高手!  因为他的暗器手法之诡异,速度之快,施放之隐蔽,简直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不可思议’!  而且他是唐门会暗器手法最多的人,几乎唐门每一种暗器手法,他都精,注意,不是会,是精!除了一些本门的杰出人物自创的手法之外,所有的,他都精!这个人就是唐门暗器一本活着的秘籍!  和普通的秘籍不一样,秘籍是死的,只有文字图像,十二公却能用语言,用示范,用他想到的各种方法来教导!  唐十二公传授的第一课,就让所有人包括唐缺吃了一惊。  “既然门主要老夫传授大家暗器手法,那么从现在开始,在这个地方,一切都要听我的。如果谁敢破坏我的规矩,休怪老夫无情!”桃源谷一角,十二公站在一棵树下,负手而立,声色俱厉的道:“既然要学暗器,就得先知道暗器是什么!”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没有暗器的存在,就连奇门兵器里也没有暗器这一说。同样是暗箭伤人,战场上强弓硬弩,射杀敌人,就是立功,就是英雄,在江湖械斗中使用暗器,尤其是淬毒暗器,却往往被人所不齿,这是不公平的!”  唐十二公身材矮小,形容猥琐,但他此时侃侃而谈,一双小眼睛放出夺目的光彩,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这副模样,简直像是一位武道宗师,或者是一位儒林学者。  “所有兵器之中,剑,无疑是最高贵的,剑直剑刚,读书人取正直之义,佩剑自喻,所以自汉代以来,文人秀士不管会不会武功,往往佩剑。这其实并不是一种装饰,而是一种对自己的警示,也是一种心灵的修炼,君子一日三省。佩剑可以让读书人时时警惕自己的行为,做没做到正直二字?”  唐缺微微吃了一惊,他剑术上的修养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听到这番话也很有感触,不由对这位其貌不扬的叔公重新审视了起来。  “但是,兵器的最终目的,就是保护自己,杀伤别人,其实,暗器的出现,远远在剑出现之前,暗器的历史,远远比剑更古老。”这句话说出来,人人都窃窃私语,大家都从小就接触暗器,却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言论。  唐缺脸上一片肃穆,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家族里真是藏龙卧虎,这样的一个人,竟从来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过。  十二公微微一笑,开口道:“上古时候,人的身体羸弱,没有虎豹锋利的爪牙,没有鹰隼飞翔的翅膀,也没有羚羊奔马跑的快,可是人会使用工具”他俯下身捡起一块小石头,伸手掂了掂:“人最早捕兽打鸟,生存下来的工具,就是投石。这个,就是暗器的雏形,后来才慢慢出现了弓箭,再后来又出现了刀枪剑戟等等武器。”  饶是唐缺内力深湛,目力超强,也只看到他手指微微动了动,一只黄雀便已落在了众人面前,除了唐缺,恐怕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十二公嘿嘿笑道:“刀枪剑戟,弓弩这些武器到了如今,从石制,骨制,变成青铜,精铁,又到了精钢,越来越精巧,越来越厉害,咱们暗器也一样,从最早满地都是的石子,演化出了各种各样的暗器,什么梅花针,金钱镖,铁蒺藜,铁菩提,铁莲子,飞燕银梭,柳叶飞刀,袖箭,背弩,据老夫所知,包括咱们唐门在内,天下的暗器大约有五十多种,这是根据外形粗分,若是细分起来,大约有六百多种,再要算上手法和淬毒的手段,那可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了。”  “在这么多暗器中,咱们唐门的暗器之所以号称天下第一,两个原因”十二公竖起两根指头道:“第一,绝门暗器霸道无比,咱们唐家有几种绝门暗器向不轻出,只要是动了手,哪怕你武功再高,也难逃劫数,最出名的一个,当然是近五十年才研究出的‘唐花’,七哥是天纵奇才,这唐花的厉害,将来你们有机会也许能见到。不过绝门暗器虽然厉害,毕竟威力越大越难学,很多时候,咱们唐门也只是练法流传了下来,却没有人练成。这第二,就是因为咱们唐门把三样普通暗器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第一百八十一章 暗器本意(求收藏!求推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绝命针,毒蒺藜,断魂砂。这三样,咱们唐门有,其他武学流派也有,并不是咱们唐门独一无二的。”十二公正色而言:“你们可知道,为何武当派的芙蓉金针,辰州言家的噬魂蒺藜,海砂派的夺命砂,一样威力不小,但却名头远没咱们唐门大么?”  几个年轻人你看我你看你,心里都有些隐隐明白,但却不敢上前答话,唐缺嘴角带笑,看着他们像是被塾师提问的蒙童一样,并不做声。  几个年轻人嘀咕了一会,最后还是唐蕊站出列来,先是给十二公和唐缺行了个礼,才樱唇微启,用她温柔的声音道:“小婢以为,咱们唐门这三样暗器之所以比别家别派的名头高大,固然是因为咱们唐家的暗器威力更强,更是因为咱们唐门的暗器一旦中了人身,往往并不是马上致命,而是会让对方痛苦万分,然后才会慢慢死去,江湖上行走的爷们,头掉了也是碗大一个疤,不怕死,可是因为疼痛在咱们面前服软,那可是再丢人不过的事情。”  唐缺微微点头,十二公眼前一亮,呵呵笑道:“不错不错,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正是这个原因,让各家各派对咱们唐门的暗器闻风丧胆!”唐蕊受了夸奖,一眼看到唐缺温润如玉的眼神中意甚嘉许,胆子不由大了许多,红着脸道:“小婢觉得,咱们暗器所以这样,和先祖留下唐门暗器不可轻施,更定下领用暗器必须有执事开出的票布,回到门里更要报出用了多少,做何用途,有无杀伤人命是一个原因,都是宅心仁厚,给人留下后路的意思。”  “哦?”唐缺眼中精光一闪,彷佛不认识的一样看了看这从小陪伴自己的大丫鬟,柔声道:“蕊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可知道,咱们唐门在江湖上的名头,一向是和阴森诡秘,心狠手辣这八个字联系在一起哦?”  唐蕊低着头不敢看他,但声音却十分平静:“大少,这次咱们堡里遭了这样的大难,七公他老人家领着咱们逃出来的时候,带上了咱们唐门的几本账册,这账册和别家做生意的账册不同,上面记录的,都是咱们唐门的人行走江湖,多少年来每次领用暗器,回来交割暗器,做了什么用途,杀了人,对方是不是奸恶之徒,是因为什么事情。一条一条,记录的请清楚楚。”  唐蕊抬起头,大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辉:“逃到这里,七公让蕊儿帮他整理抄写了一份,说这是咱们唐门正名的证据,决不能丢了,蕊儿看着上面的记录,才知道,咱们唐门三百年来,为这世上做了多少好事,除去了多少恶人,蕊儿真的好骄傲,咱们唐门先祖留下的暗器,虽然能让人痛苦不堪,但只要对方能幡然悔改,总能及时救治,比起刀剑伤人肢体要人性命无法挽回,其实咱们的暗器才是真的仁慈!”  唐缺激动的一把握住唐蕊的小手,大声道:“对,蕊儿,你说的对,你才是真正懂得了暗器本意的人!”唐蕊被他的手一握,浑身都软了,脸红心跳,更是低着头不敢说话。只不过众人都被她的话激起了心中的万丈波涛,倒没注意这刚刚在门主长老面前侃侃而言的小女子,此时的小女儿情态。  唐缺放开唐蕊的手,双手负在背后,激动的在树下走了几个来回,他功力日深,已渐渐踏入了无意而动,神物自晦的境界,外相只和一个普通的书生没什么不同,但心中这一激动,真气外放,周身一股无形的气墙推出,十二公和几个年轻人武功都不是很高,顿时被推出了丈许之远,唐蕊武功本就最弱,更一时心神恍惚,冷不防下一下跌倒在地,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她这一声惊呼不要紧,不但把唐缺从思索中惊醒了过来,更让几个年轻人都围住了她,七手八脚要扶她起来。唐缺和十二公看到这情景,不由相视一笑。  唐蕊羞的满脸通红,对伸过来的七八只手都不理会,几个年轻人讪讪的缩回了手,只好看着她自己站起。  唐缺此时心中已有了成算,当下直接下令道:“十二公,我看他们几个随您学习暗器,蛇无头不行,您年纪大了,教导他们已够辛苦,不如便让唐蕊平日代您管理,您看如何?”  十二公年老成精,哪还不明白唐缺的意思,心道这样一来,这班小子更要拼命的学了,他自是乐观其成,哈哈一笑,便答应了。  几个年轻人见识到唐缺的神功,佩服的五体投地,再说指派的又是唐蕊,那还有不愿意的?只有唐蕊挥着小手,红着脸蛋连连推辞,最后还是唐缺一挥袖子,冷着脸用家主身份直接下令,唐蕊才领了命。  在十二公那听了半日的暗器基础,到了用饭之时,唐缺和唐蕊并肩而行,其他几个年轻人远远的不敢过来,唐缺一边缓步行走,一边道:“蕊儿,以后不可再自称小婢,你如今身份不同,再这么称呼,可是连带七叔公的身份也降低了。”  唐蕊红着脸点头答应,忽然叹了口气,轻轻道:“可我只想做大少的小丫鬟……”  唐缺微微一笑:“我也很想念小时候,我被爷爷罚抄书,抄了半夜都没完,你和朵儿两个,明明困得要死,还硬撑着去厨房给我熬桂花莲子粥喝。”  唐蕊眼中闪过一阵神往,忽然黯然道:“可惜朵儿她们,都没能逃出来,朵儿刚被指给唐钢,才半年……”  唐缺不禁一阵神伤,叹息道:“逝者已矣,对了,蕊儿你也不小了,怎么娘亲没给你指个称心如意的夫婿么?”他存心调笑,想要冲淡唐蕊的哀伤,唐蕊本来就极易脸红,这下更是红的血都要从雪白的皮肤下渗了出来,低着头小手弄着衣角,快步而行,再不言语。  唐缺心中大悔,他和唐蕊自小一起长大,说起来除去身份悬殊,情分比上官燕都要重些,言笑无忌惯了的,却没想到现下都已是大人了,有些话却不能随便说,心想:蕊儿若是真的有心上人在这次大难中殉难,自己岂不是揭了人家的伤口?  唐缺正在懊丧之极的时候,前面已走远了一些的唐蕊忽然回头,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了一句:“夫人给指了几次亲事,都给我拼命回了,大少爷,蕊儿只想做你的小丫鬟……”一语未完,人已掩着脸逃也似的跑开了。  唐缺痴痴的站在原地,一时百感交集,心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内功精要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被选中的子弟们,开始了半日练暗器,半日精研唐门武学的生活。  十二公传授暗器手法的方法多种多样,而且能因材施教,唐缺的本意,也并不是要每一个人都能达到门门暗器样样精通的程度,而是要每个人都找到适合自己的几种,能够在这几种上达到一定的高度。  拿唐蕊来说,唐蕊心思沉静细腻,但腕力内力指力样样不足,反应却十分敏锐,她便更适合学那些用机括发动,比较不费力气,但对时机把握要求很高的暗器。  因为这些子弟们本身就有着良好的基础,学起本门暗器来事半功倍,进展都十分迅速,兴趣也极浓,可是在唐缺指点下练武,可就苦的多了。  这些人都学过烈阳心诀外篇的入门功夫,唯一一个没学过的就是唐蕊,唐门本来练功的方法,和一般的门派大同小异,都是先打好基础,有了一定的内力,才能学发劲运力,招式变化。  唐缺却把次序给他们完全打乱了,他先将烈阳心决整套外篇都教给了他们,然后便命令他们在练习招式的同时运功,不是一般人练拳时将丹田的真气使出来,而是一边练拳,一边还要按照平常练坐功一样,搬运大小周天!  这个命令,不要说这些年轻人,连几位长老都认为是乱命,几乎和唐缺争执了起来。  大家的怀疑,在唐缺当场演练了一套无影神爪之后消失了,无影神爪是唐门绝学,可以说是唐门弟子武功登堂入室之后必修的功课,讲究的是迅捷狠辣诡秘无常,但唐缺使出来,五指虚抓之间,竟然发出嗤嗤的声响,一抓之下,合抱粗的大树被抓出五道深深的痕迹,小巧灵活的手法,竟被他打出了刚猛爆裂的威势来!  唐缺演练完后,说了一段话:“内力呼吸以养身,外放运劲以却敌,内劲不能通达全身,终究是一场空。一味的调息搬运,那是靠着积累来通达,就像是往一个桶里装水,水满了,终于溢出来。在练习招式的时候运功,则是要让内力渗透到全身每一处,虽然艰难凶险,但只要练成,举手投足都有莫大威力。”  众人心悦诚服,都按照唐缺的话演练,但唐缺也知道,这种修炼武功的方法虽快,但却是凶险无比,一个不慎就是走火入魔筋断骨折的下场,他自己是因为机缘巧合,体内自成气旋,行走坐卧真气运转不息,才渐渐想通了这一关节。其他唐门弟子可没这般的幸运,用这种方法练功,速度是比一味的积蓄内力快了许多,不过起始必须有精通这种修炼方法的高手在一旁压阵,随时注意协助。  时间很快过去了几天,众人之中,进境最快的居然是唐蕊,已经能初步的在练招式时搬运真气,体内自成循环,令众人惊讶不已,唐缺思忖之后,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在,只因唐蕊本身真气就没有多少,在唐缺指点过后,反而对自身的窒碍也最小,也最容易上手。唐缺枯坐一夜,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不由放声大笑,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想的这条路是走通了。更明白了,为何唐门历代先祖,修炼烈阳心诀,最后都是不能克竟全功。  内功修为到了一定程度,身子轻健,耳聪目明,那是因为内力在丹田中搬运,经脉中流转,缓缓运行,滋养了五脏六腑的原因,天下所有的内功法门,都是从上古练气养生之术发展出来的。  上古时期,人为了生活而发明武器,技击格斗之术,又为了延长寿命发明医药,养生健体之术,说来说去,不外乎‘求生’二字而已。  唐缺明白,自己所想到的东西,不知道多少年前,已经有无数的先贤创造出来了,只是人人秘技自珍,非本派中人难得传承,就像少林寺的《易筋经》,《洗髓经》每一个练武的人都知道那是改善体质,祛病延年,同时有莫大威力的无上宝典,可是不要说少林寺以外的人,就是少林寺本寺的和尚,又有几个看过。  唐门秘传烈阳心诀,本身是上古练气士的养生之术,就是观想太阳的力量,以阳刚之内息滋养身体,烈日炎炎普照大地,那是多么大的威能,所以第一关最是难过,过了第一关,心智身体都熟悉了烈日之力,后面便是积蓄的过程。  在这样一个过程之中,身体渐渐积蓄了极大的烈阳之力,在对敌之时,通过招式发挥出来,可以伤人,成为技击的基础。但是,当练到烈阳心诀内篇的时候,已经是到了阳极阴生的阶段,这个时候的力量,身体已经承受不了了!  脏腑经脉虽然通过内力的滋养变的强大,但骨骼皮肉却不行!那就好比一个二十斤的桶,你装进去二十五斤的水,势必要漫出来!如果这个桶上装了一个管子,那么自然能够沟通出去,就好比外放伤人,但是这个桶是盖着的呢?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桶会碎!  唐缺终于知道,为什么每一代唐门先祖都练不成,因为他们一到了这个境界,就会找一个封闭的所在,心无旁骛,勇猛精进,想要一举突破。  殊不知,这实际上式饮鸩止渴!闭关之时,不言不动,拼命积蓄功力,那就好比是往水桶里拼命装水,还把盖子死死按住,好像就怕桶不碎一样!那怎么可能练得成,难怪一个个都会散功,桶碎了,漏了,桶里的水还能存在么?  要想练成上乘内功,必须要从一开始的时候,气息不强大的时候,就内外兼修,用特定的拳法招式,将内力引入四肢百骸,在滋养五脏六腑的同时滋养身体的每一处,只有桶越来越坚固,越来越壮大,才能装进去更多的水!  筋骨强壮,脏腑强大,内息浑厚,由外而内由内而外,身体自成一个大阴阳,如同太极图一样循环,生生不息,这才是真正的上乘武功,大道至简,一切,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唐缺哑然失笑,按照这个原理,烈阳心诀以后就不会出现练到后来无法突破走火入魔的状况,只是现在唐门的人都已有了一定的功力,要把他们全部导入正轨,自己要累一段时间了。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树下讲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琢磨出了修炼烈阳心诀,内外相辅,阴阳相济,绝对不会出现走火入魔的办法之后,唐缺一边将领悟出的办法付诸实施,一边迫切盼望着唐君伤和凌霄子的回来。  这两个人,一个是唐门元老,武功出神入化,纯粹以唐门的绝学来说,还远在唐缺本人之上,而且,他因为三十年前犯了大错,烈阳心诀没有继续修炼下去,一直停留在内篇小成的阶段,可是三十年的元气积累,功力是多么深厚纯粹,如果能够让他突破,那么唐君伤的功力将能提高至少一个层次,对付武功绝顶的楚铁衣,至少多了三成把握。  凌霄子则是武当高弟,武当内家心法是武林中最稳健,也是威力最强的心法之一,唐缺倒不指望学到武当的功夫,但是如果能够和凌霄子印证一下,至少能够让自己想出的功法更加完善。  时间过去了快一个月,唐君伤没有回来,但却派人传回了讯息,讯息的内容让唐缺十分欣喜,尽管快意堂动用了江湖上能控制的所有势力对唐门外围进行打压,但因为有了准备,损伤并不重,大部分的人和物都隐藏蛰伏了起来,如同冬眠的毒蛇,等待着春天到来,露出锋利的毒牙。  唐君伤之所以没有回来,是因为这一次唐家堡多年储存的药草等材料都被毁了,他要远赴云南,深入苗疆,重操旧业,为唐门采购药材,为此他调动了三个省唐门外围储存的金银,还特地为此向唐缺请罪。  唐缺手中拿着唐君伤的信,微微一笑,心里知道唐君伤虽然忠心耿耿,但因为多年前的往事,内心深处仍然还有阴影,否则也不会因为调动金银的事情向自己请罪,那是表明心迹啊,以他大长老的身份,这么做,也是难能可贵了。  知道唐君伤一时不得回来,唐缺便把全部精神放在了培养实力和治疗上官燕上面,同时自己如饥似渴的向几位长老学习着,疯狂的提高自己,充实自己。  他并不是没有想起铁灵儿,事实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可是自己现在身负重任,背着血海深仇,原本铁汉青老帮主便不同意灵儿和自己在一起,现在更是前景堪虞。灵儿的母亲虽然爽快利落,可惜的是,她一个人,影响不了什么,唐缺自己,也不愿意娇俏活泼的灵儿,因为自己而背上沉重的包袱。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每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加上内心深处刻骨的思念,唐缺日渐消瘦,只是他的精神却依旧健旺,那双眼睛依旧亮如天上寒星。只不过,他的气质悄悄发生着变化,从一个浪漫情怀多于杀伐决断的书生少侠,向一个掌握着别人生死荣辱的上位者转变。  白小妹依旧留在桃源谷,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个少女对唐缺单方面的痴恋,也看得出家主对这位姑娘虽好,可并没那方面的意思,甚至有些避之惟恐不及的味道,但是没有人笑话她,因为白小妹明快爽朗的个性和她骨子里的善良,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了她,几位长老甚至有意无意对唐缺提过,唐缺应该尽早成家,为嫡系长房传下香火,甚至很露骨的示意,白小妹便是个适当人选。  “这姑娘,内外功夫都有火候,性子又好,看她那身段,一看就是能生养的,谁要是娶了这丫头,一准生上十七八个大胖小子!”十九公拄着拐杖,在唐缺耳边呱噪。其他几位长老也为老不尊的大声附和,也不管唐缺哭笑不得的脸色。  唐缺遇到这种情况,也只有落荒而逃,他既狠不下心把白小妹赶走,就只有每天遭受这样的‘折磨’,问题是白小妹除了帮着唐蕊忙里忙外,一有空便提着缅刀来寻他,美其名曰是来请他指点武功,其实什么意思,是个人都知道!  这一日,唐缺又捏着鼻子指点白小妹的功夫,平心而论,踏入先天之后,唐缺自身所学的各种功夫,渐渐已糅合在一起,他现在行止坐卧之时,其实都是在练功习武,虽然没学过刀法,但一法通万法通,在他的指点之下,白小妹的武功倒也是突飞猛进。按唐缺看来,已经进入了普通一流高手的顶峰,隐隐在向顶尖高手迈进。  唐缺坐在树下,看白小妹演练刀法,刀和剑不同,刀法讲究的是势大力沉,狠辣稳健,陆子杰和唐缺是生死之交,他家的长风刀法,便是走的这种路子,施展开来,当真要有那种长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意境才算的上大成。  但白小妹的缅刀可完全不同,缅刀软,薄,轻,刀法中要含有剑意,一般使刀,刀尖,刀刃,刀背,刀锷,刀柄都可伤人,甚至刀衣在高手手中施展开来,也是武器的一部分。  可缅刀本身没有刀衣,它杀伤性最强的地方,是刀尖和刀刃两处,刀尖刺,捅,扎,刀刃砍,劈,削。要的是出刀如电,在几个照面中便要伤人于刀下,不利久战。因此走的是阴狠毒辣的路数,最让人防不胜防的,便是缅刀是软的,角度极为刁钻。  看白小妹演练了一路,唐缺皱了皱眉道:“小妹,你的刀法其实已经得了白老爷子真传,问题还是出在腕力上,你手腕上的力道不足,缅刀和一般的刀不一样,腕子上没力,使不出那种夭矫变化的味道来,你看,这刀身又长又软,虽然内力贯注进去挺得笔直,但在对敌之时,要做到乍收乍放,这中间有一个转折停顿的时候,必须要靠腕力来带动。你腕力不足,使到其中几招的时候,便有了涩滞的感觉,一般的敌人,被你一轮快刀攻过来,能挡住就不容易,别说看出这个破绽,但是碰到高手就不一样了。你来攻我试试。”  白小妹嘴巴一噘,她这些天自觉武功突飞猛进,没想到唐缺还是说她不成,不过她也知道唐缺的功夫和自己天差地远,眼珠子转了转,道:“我不干,你功力比我高太多。”  唐缺微微一笑,道:“我就站在原地不动,不用内力,而且只有一只手,若是我用了内力,用了两只手,脚下移动半分,就算我说错了。”  白小妹心想,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她也知道唐缺的功夫,因此也不担心,当下全力以赴,一柄缅刀劈头盖脸的攻了过去。  唐缺凝立原地,一只左手负在身后,身子便如同没了骨头一样,如同一条大蛇盘在原地,下身纹丝不动,上身扭曲弯折,白小妹刀刀都落到了空处,待到白小妹使到一招‘天狼啸月’之时,这一招本来是乱披风刀法中的杀着,刀光遍布敌人上三路,忽然一折,变成攻击敌人中盘,其中毫无征兆,那是极为阴损厉害的招数,哪知道唐缺等的就是这一着,因为这一招正是靠着使刀者内力一收,刀身软垂,靠着腕力一转,内力发出,刀身一挺,角度位置都出乎意料,就是连使刀者自己也无法确定这一刀最终落到何处!  唐缺右手一动,就在刀光中伸了进去,轻轻在白小妹手腕上一拂,白小妹半条手臂都如遭电击,轻轻巧巧,一柄百炼缅刀便落在了唐缺手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左右为难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缅刀被唐缺夺了去,白小妹空着双手不由愣住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嘴唇微微张合,那是母老虎要发作了,就在这时,唐缺耳朵微微一动,对她摆了摆手,朗声道:“这是哪两位高人到了,还请现身指教。”声音中竟然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气!  江湖武林之中,暗中窥伺他人传授武功,那是武林中的大忌,一旦发生,往往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唐缺虽然豁达,并不拘泥于这种规矩,但现在唐门处在随时都可能万劫不复的关头,桃源谷中竟然来了旁人,由不得他不心生杀机了。  他内力日渐精纯浑厚,六识的敏锐也一日胜似一日,但这两人仍然在进入十丈范围内才被他感觉到,武功可想而知。唐缺一边出声,一边暗运功力,已决定一旦动手立刻痛下杀手,决不能让桃源谷的秘密泄露出去。  同时他发出的这一声问话,蕴含了一口真气在内,绵绵密密,传遍了谷中,也是对唐门其他人示警。  就在他话刚落音之时,一道白影唰的一声冲了过来,只见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五指成爪,正抓向唐缺的咽喉,唐缺吃了一惊,这一抓毫无征兆,彷佛凭空而出,幸好他早有准备,一掌反切,切向那只手的手腕,速度之快,比起那只手也不遑多让,一掌切出,掌到半途,才发出刷的一声,那是出手速度,已经快过了声音!  那只手手腕一缩,五指一拢,从抓变啄,三根手指尖尖,如同鹤嘴,啪的一下,直接点向了唐缺的手刀,这一下变化之快,完全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唐缺也无可躲避,但他这些天深通内家拳理,此时遭逢大敌,心意勃发,手刀一合,便在间不容发之际变成了拳头!  拳啄相交,唐缺浑身一震,一股锐利如针,锋利如刀的力量冲进体内,冲击经脉,虽然没伤到他,但却也十分痛楚。不过那白影也不好过,唐缺那一拳中蕴含的真力,一样冲进了她体内,在经脉中砰然炸开,虽没受伤,整条手臂也是一阵酸麻!  两人交手不过半招,各自都吃了个小亏,此时对面而立,白影微微一笑:“一年不见,长进好快!”唐缺呵呵一笑:“原来是王姑娘!”  这白影长发如瀑,赤足木屐,一张清清冷冷的面孔虽不是绝色美人,但风姿若仙,让人一看便自惭形秽,正是王羽瞳,她身后这时走出一个人,青衫麻鞋,长身玉立,眉宇间悲郁之气浓重,正是凌霄子。  唐缺和王羽瞳打过招呼,立刻注意到了凌霄子的变化,不由惊道:“道兄,你这是怎么了?”凌霄子惨然道:“说来话长,我已经被武当逐出师门,不再是道士了。”  唐缺知道其中必有原因,也不多问,忙和白小妹领王羽瞳和凌霄子去歇息。  来到唐缺所住的木屋,唐缺亲自沏了两杯清茶,对王羽瞳道:“山居简陋,王姑娘,慢待了。”王羽瞳微微摇摇头:“这里很好,我喜欢。”说了这七个字,便不再说话,让凌霄子叙述武当发生的事情。  唐缺默不作声,听凌霄子说完,半响才道:“燕大哥,苦了你了。”凌霄子,不,燕凌霄叹道:“世事原本不由人,如今我只想遵从先师的吩咐,做些事为父亲赎罪,我是个不孝之人,待一切事了,便遁迹深山,终老林泉。不再见天下人了。”  唐缺心潮起伏,看到燕凌霄从一个雄姿英发的少年俊杰变的如此颓唐,由不得他不唏嘘感叹。王羽瞳和白小妹坐在一旁,见这两人一个叹气,一个唏嘘。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道:“唐缺,这次来我一半是为了姐夫托我告诉你一件事,另外我和小燕子在路上还听到一个消息,对你来说都是坏消息,看你自己怎么取舍了。”  “小燕子?”唐缺和白小妹张大了嘴巴,两双眼睛望向燕凌霄,燕凌霄哭笑不得,这位姑奶奶硬要跟着自己来找唐缺,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有什么办法?  燕凌霄咳嗽了一声,全当没听见王羽瞳对自己的称呼,正色道:“缺弟,这两件事都非同小可,一件,是神捕叶玄机被抓入了锦衣卫诏狱,我听你说过和他曾结拜兄弟,所以要立刻告诉你。第二件……”他望了望白小妹,想想还是开口道:“丐帮铁老帮主撒英雄帖,定在下月十日,为灵儿和他的弟子高莫野完婚!”  “哦”唐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色如常,似乎十分平静,等他端起杯子要喝第二口时,才发现杯子里空空如也,干的连一滴水也没有,却是被他掌心的内力给蒸发了。  放下杯子,唐缺对白小妹道:“去把唐蕊叫来。”白小妹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出去。  王羽瞳嘴角微翘,用一种很莫名的眼神看着唐缺,忽然开口问道:“那个灵儿,是你的心上人?”唐缺并不回答,只是微微闭起眼睛,燕凌霄伸出手在他膝上轻轻拍了拍,唐缺睁开眼睛,对他感激的笑了笑。  唐蕊一到,唐缺立刻对她说:“通知几位长老,本座要出外一段时间,谷中事务,由你和几位长老协同管理,另外想办法通知大长老,尽快回谷坐镇。”唐蕊愣了愣:“大少,大长老和长老们要问起你去哪里怎么回答?”  唐缺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长长长的呼了出来,斩钉截铁的道:“北上,去京城!”  唐蕊一走,王羽瞳就问道:“你要北上去京城救你义兄?那那个灵儿怎么办?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唐缺还没答话,燕凌霄先蹦了起来,他一路上被王羽瞳压制的够呛,若非他心中郁结,加上从小学道,早就和王羽瞳拼命了,但如今王羽瞳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唐缺,他却忍受不住。  王羽瞳秀眉一扬:“凭着你没学到你师傅十分之一的本事,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燕凌霄喉头荷荷作响,咬牙切齿,却是始终不敢扑上去。  唐缺袖子一挥,挡在了两人中间,轻声问道:“王姑娘,来找唐缺还有什么事?”王羽瞳背过脸,莹白如玉的脸上微不可察泛过一丝红晕,冷声道:“听说京城天子脚下,高手如云,我想去看看,不过一个人无聊的很,想找个伴同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出发,京城!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王羽瞳和燕凌霄长途跋涉,从湖北来到四川,尽管明知道救人如救火,唐缺也不能立刻要他们和自己马上动身。  再说叶玄机被关进锦衣卫诏狱,如果要他的命,那么就是十个叶玄机也已经魂归地府了,根据燕凌霄所说,叶玄机被捕,还在唐门被毁之前。那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已被害的消息,说明锦衣卫也有所顾忌。  毕竟叶玄机身为刑部总捕,官位虽然不高,但在朝中一定有后台,其中的关系,必定错综复杂。  唐缺斜靠在床上,一手支着下颌,秀挺得眉毛皱的紧紧,光洁如玉石的额头,出现了一个川字。  灵儿要成亲了,她要成亲了,这个消息,让唐缺的心里,在家破人亡的伤口上,又多添了一刀。他知道,铁灵儿成亲,一定不是自己愿意的,他对她的灵儿,有这个信心。  但他也知道,既然铁汉青发出了英雄帖,那么证明灵儿已经屈服了,不然的话,铁汉青是不会大张声势的请天下英雄,去看他这位丐帮帮主的笑话的!  说起来,自己身负血海深仇,面对的敌人势力,已经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铁灵儿娇憨纯真,将来的血雨腥风,崎岖长路,她能够陪着自己一起走过么?自己又能够忍心将这么样一个心爱的人儿,拉进那不可知的恐怖未来之中么?  或许,这样的分开,会是很好的吧,想到在丐帮芜湖分舵,第一次见到铁汉青师徒时,高莫野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敌意,唐缺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那么样的憎恨自己,正是表明他对灵儿的深爱吧,想来一定会善待灵儿的,灵儿开始或许会不开心,但时日久了,当自己的影子一点点在她的心里消退,或许她就会把自己忘记。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可能败亡身死,那时候的灵儿,已成他人妻的灵儿,会偷偷为自己掬一把眼泪?  月光清冷,将银辉透过窗户洒在拥着薄被的唐缺身上,这个唐门现任家主,年纪轻轻武道修为已瑧绝顶,曾经一剑在手,转战万里的少年,低着头,在月光下无声的呜咽。  如果唐门中的弟子看到了这一幕,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吧,这些天的共同生活,唐缺在他们心目中,是温文尔雅的,是镇定如恒的,是永远从容不迫的。如果武林中的英雄,江湖中的豪杰看到了这一幕,或许会嗤之以鼻吧。江湖中的汉子们,讲究的是大丈夫何患无妻,要的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豪情。  幸好,唐缺的哭泣,没有被人看到,只有他自己,在清冷的月光下,祭奠自己死亡的初恋。  只有一个人,远远看到了这一幕,清冷的月光下,这个人也如月光一般清冷,她在心里轻轻叹息,悄悄离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第二日清晨,唐缺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如玉的模样,嘴角甚至还有淡淡的笑意,唐蕊已经准备好了行囊,唐缺和王羽瞳燕凌霄走出谷口,在附近的树下看到了白小妹牵着三匹好马,其中一匹,正是唐缺的墨蹄玉兔。  这匹马这些天来在萧老汉的照料下养尊处优,吃的是上好的草料,倒是养的膘肥体壮,只是看来寂寞的紧,一看到唐缺便唏律律一声长嘶,吓得另外两匹马都往后倒退几步,墨蹄玉兔发力一挣,白小妹的手拉不住,竟被它挣脱了手,扬蹄奔到唐缺面前,一颗硕大的马头在唐缺身上挨挨擦擦,显得亲热之极。  唐缺看到现在的墨蹄玉兔,简直是哭笑不得,他本来是觉得这马毛色太过惹眼,给白小妹提过一句,想要给马也易个容,把毛色给改一下,其实他的意思是把马蹄四周的黑毛染白,那就成了一匹白马,哪知白小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把一匹毛色如雪的马儿给染的浑身漆黑发亮,这哪里还是玉兔,分明是匹乌骓!  白小妹看到唐缺眼神不善,不由后退了两步,皱着鼻子哼哼道:“不要怪我啊,本来你现在外号玉修罗,名气可是大的很,要不把这匹马给染黑了,很容易被认出来的。”唐缺心知这丫头是怪自己不肯带她去京城,无奈道:“你出来也有些日子了,也不怕家人担心?这样,你回去和家里兄长见个面,再到京城寻我们。”  白小妹眼睛一亮,旋即嘟起嘴巴道:“不要,你骗人,京城那么大,我到哪里去寻?”唐缺叹气道:“咱们唐门的暗记你不要说不会,前些日子我还看见唐蕊和你两在说这些,一路上我会留下暗记,不会让你找不着的。”  白小妹这才心满意足,嘻嘻一笑,转身从林子里拉出自己的枣红马来,可怜这马嘴上被绑了笼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唐缺失笑,看来这丫头是早有准备,吃定了自己拿她没办法。  燕凌霄一旁看着,倒是很为唐缺高兴,在他眼中,觉得白小妹性格爽朗,的是唐缺良配,只是出身盗匪世家,这个,偶尔是野蛮了一些。不过看她还是蛮怕唐缺的,以后耳濡目染,不难改观,不难改观。  唐缺三人翻身上马,白小妹拉着被她残害成乌骓马的墨蹄玉兔的辔头,不停嘱咐唐缺路上小心,王羽瞳坐在马上,轻轻哼了一声道:“唐缺,说完了吗,该动身了吧。”  白小妹说话被人打断,自是心中不喜,横了一眼过去,哪知道王羽瞳眼睛也看过来,两人目光一触,白小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直接压迫到自己心上,**一声,身不由主倒退三步,脸色煞白。但旋即就无事,这一下她知道了王羽瞳的厉害,再不敢挑衅,只和唐缺又叮嘱了两句,就上了马,目送着他们离开。  白小妹骑着枣红马,扬鞭疾驰,一路向白云寨方向奔去,心里想到:“这鬼一样的女人好厉害的武功,真是恐怖,不过,有她一起,他的危险不是少了许多?”这样一想,心里的挫败感顿时全无,想到回去和哥哥们见了面,便能去京城寻唐缺,立刻又兴高采烈起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黑狱断肠歌(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地方,会给人一种幽暗,阴森,恐怖的感觉。这样的地方很多,但如果硬要说一个最令人熟悉,和毛骨悚然的地方,那么无疑是牢房。  即使是一州一县的牢房,也会给人以恐怖万分的感觉,更不用说是大明朝锦衣卫的诏狱了!  如果说牢房是用来关押作奸犯科的犯人的场所,那么从锦衣卫诏狱建立的第一天开始,这个地方,关押的人,冤枉的永远比罪有应得的多,仁人志士永远比奸邪小人多。  阴暗,潮湿,狭小,寒冷,等等形容,都不足以形容诏狱的恐怖,人间地狱,用来形容这里,也显得太苍白无力了些,被关进这里的人,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无生。  诏狱里面,也和其他的监狱一样,有一间天字号房,这个天字号房,并不是像客栈里的天字号房一样,是招待最热情,设施最完善,待遇最好的。但也可以这样说,因为这间房里的犯人,遭遇的酷刑折磨,就是整个诏狱,最令人发指,也最令人胆寒的。  天字号房,并不是什么犯人都能进的,也得看犯人的身份地位,重要程度,就连当朝兵部右侍郎于谦,被抓进诏狱的时候,尽管王振王公公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也没把他给关进天字号房,这倒不是因为于谦身份不重要,而是因为于大人虽然是标准的读书人,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可惜的是只是粗通武艺,并不是十人敌,百人敌那样的高手,加上他虽然君子朋而不党,但朝中大臣甚至藩王都敬仰他的风骨**,联名保他,所以导致于大人虽然在诏狱住了几天,也受了些刑罚,倒是对这大名鼎鼎的天字号房无缘识荆。  现在,正是午后时分,也是人一天之中,最为疲乏嗜睡的几个时间段之一,狭小的天字号房之内,那个已经不成人形,瘦骨嶙峋的身影,却浑身缠绕着精钢打造的镣铐,剧烈的咳嗽着,地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斑,甚至血块,其中,竟似乎还有一些彷佛内脏一样的肉屑,难道他的咳嗽,竟然连内脏都咳出来了吗?  诏狱之中,暗无天日,光线极其微弱,但这个彷佛病的要死,浑身布满了伤口,衣不蔽体的人,双目开合之间,竟然是精光四射,内功修为,显然已经到了虚室生电的极高境界。  这个人,是一位大高手!大高手自然有大高手的待遇,两条精钢打造的铁链,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光亮的链身上,血块已经凝结,他的双腿,唉,他的双腿,那还能叫做腿么!自大腿膝盖以下,完全是森森的白骨,那已然萎缩的伤口上痕迹,依稀是某种啮齿动物留下的。  他的双手,还是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行动的,可以取到他面前一小碗霉米饭,和那一小碗肮脏浑浊如泥汤的水,这,便是供养他一日所需的食水了。  这个人不停的咳嗽,全身都因为咳嗽而剧烈的颤抖,但是从他几乎辨认不清面目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屈服,畏惧,惶惑的情绪,他似乎是麻木了,但那双如同火焰燃烧一般光亮的眼睛,又在昭示着他内心激烈的情绪!  一阵脚步声响起,咳嗽的人恍如未闻,直到脚步声停在了牢房门前,才转过半边脸望过去。  两个身穿锦衣卫官服,腰挎绣春刀的精壮汉子左右一分,露出一个锦袍缓带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国字面庞,肤色微黑,仪表堂堂,看上去正气凛然,只是唇片极薄,显得十分冷酷。  但此时,他冷酷的嘴角却是带着笑容的,双手抱拳道:“叶大人,恭喜恭喜!”  咳嗽的人,正是叶玄机,天下第一神捕,‘天理难容’叶玄机!  叶玄机双眼闪过一丝嘲讽,低声道:“许正清,许统领,许大人,叶某被你们锦衣卫设下计谋,抓了进来,呵呵”他惨笑道:“这般模样,还当得一个喜字么?”  许正清有些尴尬的笑笑,低声道:“叶兄,兄弟的难处,你想必也知道,叶兄不愧奇男子,这些天来,你受苦了,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审你的人都是东厂经手,锦衣卫根本没有插手啊。许某这次来,是要告诉你,千万不要轻生,刑部联合兵部,正在想办法营救你!”  叶玄机目光一缩,有些诧异的望着许正清,此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以下的四大统领之一,武功精强,平日口碑也还好,只是骨头软,投靠了王振一伙,难道……  许正清知道叶玄机身遭惨祸,不可能轻信自己,低声道:“叶兄,许某此来,并没有其他事,只是给你传达个希望而已,许某俗人,有家有小,不能不随波逐流。言尽于此,只望老天保佑叶兄!”说罢弯腰一揖,转身欲去。  叶玄机见他要走,忽然出声道:“许大人,叶某有一事相询。”许正清转过头道:“知无不言!”  叶玄机低低叹息了一声,原本冰冷的声音里竟多了几分热切,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她,怎么样了?”  许正清微微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脸色一黯道:“叶兄,节哀顺变……”  叶玄机一双如同燃烧火焰一般的眸子,仿佛在这一瞬间熄灭了,他转过身,再也没有言语。  许正清心中叹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神捕,神捕也是人啊,如果不是为了一个情字,叶玄机这样在无数厮杀中活下来的绝顶高手,哪里这么容易束手就擒! 第一百八十七章 黑狱断肠歌(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许正清走了已经很久,叶玄机半靠在牢房的墙上,闭着双眼,彷佛是一个死人。  他表面上像一个死人般平静,实际上,他的内心,正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充满了仇恨的岩浆。  即使自己受到冤枉,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抓进诏狱,受到那样令人发指的酷刑,他也没有这么样的痛恨过,不但是痛恨别人,也是痛恨自己!  叶玄机所受到的酷刑,正常人几乎听一听就无法忍受,他的双腿之所以变成了白骨嶙峋,是因为,东厂派来的人将他的双腿塞进了一个密封的铁桶之中,塞进去之前,特意在他双腿上割出了十几道血口,而那个铁桶之中,是一群已经饿了几天的老鼠!  自己双腿被老鼠当做美味佳肴,一点点啃食的滋味如何,已不必多说。叶玄机这样的铁汉,在那时候,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如死去,生不如死,这就是叶玄机的处境。  东厂前来审问他的,是一名太监,叶玄机痛不欲生之下,破口大骂阉贼不已,他的不屈,换来的是惨不可言的宫刑,而这宫刑,竟然是用榔头,一点点的将他的下体,敲碎成了一团肉泥!  双腿残废,琵琶骨被穿,浑身都是烙铁烫出来的伤口和带着倒刺的铁鞭抽出来的鞭痕,更是被毁掉了男人最重要的部分,叶玄机却还保留着强烈的求生**。  这是为什么,这只为了三个字,放不下。  有人说,放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对,拿得起放不下。叶玄机就是因为放不下,所以他不肯死,不愿意死,不想死。  东厂不杀他,为的是他多年来破案无数,其中有不少案子,牵扯到朝臣和内廷间的斗争,东厂要的,是叶玄机出面指证一群公忠体国,和阉党一直周旋的官员。这其中,第一个就是于谦!  叶玄机不肯出面指证,东厂也不能屈打成招,因为于谦为首的这群官员,虽然官位不高,但力量极大,连王振都为之侧目,其中有一部分人,正是文官中的特殊人物,那就是御史言官!  御史言官品阶不高,但权力极大,言官上书弹劾,那是分内事,是不能加罪的,如果得罪了言官,一窝蜂的集体上书,弹劾奏章满天飞,王振纵然权倾朝野,也是大为头疼。  更何况,于谦是兵部左侍郎,兵部尚书邝埜和他的关系极好,他其实是实际上的兵部尚书,手握重权。边关将帅多和他交好,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这一场指证,打到最后,肯定是御前官司,很可能朱祁镇要御审,如果证人死了,那么后果……  叶玄机所处的境地,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一死了之,这样的话,以他的生命为代价,御史言官借题发挥,弹劾东厂锦衣卫草菅人命,擅杀朝廷官员。王振一伙必然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如果叶玄机背后的支持者是王振一伙,那么无疑会要求他这么做,甚至会用他的家人或者亲朋好友的安全来威胁他这么做。但是于谦为首的文官集团没有这么做,反而通过许正清,来告诉叶玄机要坚持下去,他们正在设法营救。  叶玄机本来是不愿意死的,不为别的,只为那个他牵挂的人,正是为了她,名动九城,威震八方的第一神捕,才会束手就擒,落到坐以待毙的境地。  叶玄机闭着眼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的音容笑貌,那一张薄施脂粉的脸哦,虽然青春已逝,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但在叶玄机的心里,彷佛还是多年前的模样。  他父母双亡,无牵无挂,自从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便已将自己陷在了她浅笑的梨涡里,再也不愿出来。  她也爱他,爱他的铮铮铁骨男儿气概,甚至连他咳嗽时脸上病态的嫣红,也是她眼中的一道风景。  相爱不能相聚,这是两个人所面对的现实,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她的赎身银子太高,因为他很穷。  他官居四品,俸禄却紧巴巴只够一般花用,捕拿盗匪无数,过手金银巨万,但他却不能去拿,她也不让他去拿,因为她自己的身子不干净,心却是干净的纤尘不染。  只有在她没有客人的时候,叶玄机才能够在她的小楼上,和她浅斟对酌,他说他的江湖事,她托着香腮听的津津有味,她给他抚琴,他坐在那里,彷佛神魂俱醉。  十年一梦,年华易过,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艳名也渐渐失色,她的恩客渐渐不再上门,她也搬出了那栋精致的小楼,渐渐的,只有叶玄机,还是那么样,只要一有空,就流连在她的左右。  发乎情,止乎礼,相交十年,未及于乱,他们虽然始终没有过真正肌体上的接触,但在灵魂深处,她是他的妻,他也是她的丈夫,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尽管秋玲的身价一落千丈,但曾经怜花楼头牌的赎身银子,对叶玄机来说,仍然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他至少还要省吃俭用十年,才能正大光明的给她赎身,堂堂正正的娶她进门。  他们都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也许那一天他们的头上都已经白发苍苍,但是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可是现在,这一天再也不会来了!  叶玄机双手紧握,十指指甲都已经刺进了他手心的肌肉,他并不觉得痛,和他身上所遭受的酷刑,心灵所遭受的伤害来比,这一点疼痛,算得了什么?  秋玲,秋玲,你已去了么,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放过你。  叶玄机喃喃的对自己说,是我不好,当日我应该拼死一战,虽然你同样会……但是至少,我们可以死在一起,我还可以,用敌人的热血,为你的亡魂祭奠。  如果当日我不管你被他们抓住的威胁,虽然你会被杀,但是至少不会受辱吧,那些人,那些畜生,我可以想象,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正如他们如何对待我一样!  你已不在,我已经生无可恋,就让我用最后的一点能力,作为我们在黄泉相见的礼物……秋玲,你等我。  如果现在有人在一旁看到叶玄机睁开的双眼,也许会被活活吓死,那一双眼睛,竟如同幽蓝的鬼火,燃烧着毁灭一切的无边恨意。 第一百八十八章 风云际会(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一行到了京城的时候,并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  唐缺,王羽瞳,燕凌霄三人还没出四川省境,就听到了江湖上沸沸扬扬传开来一个消息。  天下第一堂快意堂的分舵,从辽东开始,一路被人挑了,下手的人心狠手辣,快意堂的人非死即残,除了一些在快意堂分舵里做些杂事的普通人,几乎没有逃脱的。  据说,出手的是三个人,一男两女,男的使一柄弯刀,女的一个空手一个使剑,唐缺一听,立刻就知道了这两个人是谁。  “是子杰,倾欢和端木师姐。他们三个,终于还是来了!”唐缺的笑容有些苦涩,但却更多的是安慰。  尽管陆子杰三人一路挑了快意堂的分舵,有些打乱唐缺的部署,但是他们对自己的爱护,唐缺深深感受到了,也深深感激。朋友!在唐缺眼下这么失意的时候,有什么,比朋友的关心更让他温暖呢!  唐缺当然不能让他们再这么胡闹下去,快意堂背后有朝廷支持,高手如云,这样的闹法,并不能对他们伤筋动骨,反而会引起快意堂的疯狂反扑,自己手里的力量,眼下还不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对手啊。  根据陆子杰他们的行走路线,唐缺立刻判断出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快马加鞭,终于在半路上拦住了三人。  近两个月没见,唐缺惊喜的发现,陆子杰双目炯炯生辉,却并没有锋芒外露的气势,显然内力修为已经到了英华内敛的地步,有了极大的飞跃。玉倾欢则依然那么国色天香,碧蓝如海的大眼睛多了一丝沉静,显然也有了很大进步,至于端木婉儿,还是那么天真烂漫的样子,可是双眼顾盼之间,竟然有一些杀伐之气,配上她一身劲装,真有几分花木兰的气质。  几人见面,自然喜不自禁,陆子杰扑上去一把抱住唐缺,激动的竟说不出话,只是大力拍着唐缺的背,端木婉儿和玉倾欢眼角含泪,嘴角却都带着笑意,看着拥抱的两个人。  抱了一会,饶是唐缺功力比陆子杰高出不止一筹,也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陆子杰正在激动的不能自己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哼了一声,浑身一个机灵,就彷佛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连忙放开手,低着头垂着两只手老老实实的道:“小姨,你老人家好。”  “好,总算没被你气死。”王羽瞳高坐马上,脸色依旧是那么清清冷冷,只是眼神里有一丝恨铁不成钢,也有一分关心:“你娘被你气的几天都下不了床,你长大啦,翅膀硬啦,也不要娘,不要家了,是不是?”  陆子杰吃了一惊:“娘怎么了?小姨,我娘没事吧?”王羽瞳哼了一声:“你放心,你娘是被你气的,急火攻心,好在她虽然不会武功,但身子一向很好,加上小姨我给她理气调养,早就没事了。”  陆子杰听了她这么说,才放下心事,又问道:“我爹呢?他老人家还好吧?”王羽瞳秀眉一皱,有些恼火的道:“别提你爹,一年到头倒有七八个月不见踪影,镖局子里的事情都有其他人照管,他也不费心,也不知道神神秘秘都在搞些什么名堂,你这次离家出走,他跟着就不见了,却又不是去找你,姐姐病了他也不在,有这样为人父为人夫的吗?”她平素万物不萦于怀,唯一关心的,就是这个不会武功的姐姐,一说起姐姐的委屈,不用起了火气,唰的一鞭子抽了过去:“你们陆家,老老小小,没一个好东西!”  王羽瞳的武功,那是到了一个不可测度的境界,可以说,当世堪为敌手者,寥寥数人而已,她这一鞭子抽过去,等闲的高手,可能一鞭子就给抽倒了。当然,陆子杰是她亲侄子,她自然不会下杀手,也只是气上心头,泄愤而已。一鞭子抽出去,立时有些后悔。  哪知道陆子杰居然不避不让,就让这一鞭子抽在了自己肩上,啪的一声大响,他肩头上衣服顿时被抽得炸成碎片,玉倾欢惊恐的叫了一声,王羽瞳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眼光立刻落在了陆子杰的肩头,只见肌肉隆起的肩上一条浅浅的鞭痕,片刻便消失的看不见了。  王羽瞳脸色一变,一跃下马,众人见她脸色不善,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玉倾欢,心里直打鼓,陆子杰和她无话不说,这个武功通神的小姨自然对她提起过不止一次,在陆子杰的嘴里,王羽瞳是和周云逸难分轩轾的高手。周云逸是陆子杰的师傅,武功如何,玉倾欢亲眼目睹,自问比起自己父亲玉无双来,也难分高下,王羽瞳的厉害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担心害怕归担心害怕,王羽瞳是长辈,长辈教训小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玉倾欢再焦急,也不能阻拦,只好把求助的眼光望向唐缺,唐缺却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  虽然和王羽瞳相处不久,但唐缺深知这位姑娘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习武成痴,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多大兴趣,有一种‘舍武之外,再无他物’的味道在里面,有句话,叫不疯魔不成佛,王羽瞳正是有这个意味在。再说,以王羽瞳的武功,真想做什么,唐缺现在也拦不住。  王羽瞳一下马,缓步走到陆子杰身前,陆子杰在她的目光逼视下,腿肚子都有些转筋,这是从小被欺负到大,长期养成的畏惧心理作祟。  一只素手倏忽伸出,刷的一下,搭在了陆子杰手上,就这么一搭,陆子杰便觉得全身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有种要散架的感觉,九阳神功立刻自然勃发,气如车轮,浑身的劲成了一个大圆,气血凝聚下降丹田,就好比一个肚子里放了铅块的不倒翁,任你多大的力量,就是不倒。  王羽瞳手一搭即收,双眼微微一眯,随即开口问道:“你的内劲运行,气血运行如同车轮,生生不息,这门功夫,比武当少林,峨眉的功夫还要精深。”她轻轻伸手挑了挑额前的一缕发丝:“你学了九阳神功?教你的人是不是姓周?” 第一百八十九章 风云际会(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听到王羽瞳的话,很是惊讶:“小姨,你认识我师傅?”随即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极笨,周云逸十几年前便隐居断肠谷,那时候王羽瞳也就是十岁左右的样子,怎么可能认识。  王羽瞳并不回答,一双眼睛,如同烟云一般,缥缈不可捉摸,片刻才道:“不认识,以后一定会认识的。”侧头看了玉倾欢一眼,玉倾欢被她这么一看,就彷佛赤身露体一样,感觉自己从内到外,毫无秘密可言,有一种软弱无力的感觉。  玉倾欢的武功,虽然不如唐缺,甚至现在也不如陆子杰,但也算得是顶尖高手了,尤其她的父亲是一代人杰‘大杀神’玉无双,按说无论什么样的高手,她也不会产生这种感觉。  这是因为首先王羽瞳的修为太高,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还是王羽瞳的身份,她是陆子杰的小姨,玉倾欢和陆子杰虽然没有正式文定,但两情相悦,将来在一起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陆子杰的师傅周云逸也早已首肯了,不过虽说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玉倾欢要想嫁给陆子杰,还得要过他家人这一关。  正因为如此,饶是玉倾欢性子坚强,见了王羽瞳,气势上先弱了三分,才会产生这种不可抗拒的软弱心理。不过她终归家学渊源,稍一失神就回复过来,忙行礼道:“前辈好。”  王羽瞳年纪虽然不是很大,比玉倾欢也不过就大上四五岁的样子,但她辈分奇高,玉倾欢这一声前辈,那也叫得。端木婉儿见玉倾欢叫人,她这些日子和玉倾欢就和姐妹一样,也行了个礼,叫了声前辈。  王羽瞳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一手一个,将二女扶起,对玉倾欢道:“不用叫我前辈,叫小姨就好了。”对端木婉儿的一声前辈,她却是老实不客气的受了。  玉倾欢听到王羽瞳这句话,心里喜不自禁,她听陆子杰说过,这位小姨在陆家的地位,那是陆中道也怕的人,有她首肯,好事必谐。不由得眉梢眼角都是喜气,忍不住羞红着脸瞟了陆子杰一眼,脆生生的叫了声:“小姨!”  唐缺三人是在官道之旁将陆子杰一行拦住的,此时便在官道旁的小树林中,四下幽静的很,王羽瞳看到陆子杰笑的合不拢嘴的嘴脸,再看看羞红着脸的玉倾欢,也绷不住面孔。瞪了侄子一眼,拉住玉倾欢的手道:“你这声小姨,也不能让你白叫了,你学的是明教的玉女天魔功吧?也有八分火候了,不过这小子学了九阳神功,那是天下内功至高的法门之一,你以后可制不住他,小姨便传授你一手最适合咱们女子学的手法,他要是欺负你,你便用这套手法对付他。”又看了看端木婉儿,微微一笑道:“端木姑娘,你也来罢,你叫我一声前辈,也得给你些见面礼儿。”  说着拉了两女便往林中深处走去,头也不回的道:“子杰,小燕子,唐缺,你们要是过来偷看,小心眼珠子。”唐缺三人相视苦笑,对这位姑奶奶,那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三个男子坐在树下,各自将别后种种说了一遍,唐缺和陆子杰在一起时候的事情,早已说给燕凌霄听过,倒也不用再说,原来唐缺离开长白山后,端木婉儿便立刻要下山来追,长白剑派长老齐明远更是领着门下弟子,和端木婉儿一起,准备下山助他一臂之力。哪知道还没下山,便被一个蒙面怪客拦住,那怪客武功高的吓人,齐明远和门下几名弟子武功都非庸手,端木婉儿受了周云逸的指点,武功也是突飞猛进,但在那蒙面怪客的面前,却没过三十招,便都被点了穴道。  那蒙面怪客虽然行踪诡秘,却似乎并无恶意,点了众人穴道之后,只对众人说,快意堂势力极大,高手如云,凭众人的这点力量,光明正大的过去,那是自寻死路,还会连累了唐缺,然后又说,快意堂的野心,江湖上已经有很多人察觉到了,要齐明远暗中去和这些人联络,联合起来,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必胜之击。  这蒙面怪客说完之后,便将一张纸塞在了齐明远怀里,随即便施展轻功离开了,过了一会,长白掌门傅思归便带了弟子来到救人,原来是得了那蒙面怪客的讯息。  齐明远性子暴躁刚烈,穴道一解便破口大骂,傅思归却是稳重心细的人,拿过那张纸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当下便决定按照这蒙面怪客的话,让齐明远去联系一批人,本来准备让端木婉儿也跟着去。但端木婉儿却受了那蒙面怪客一句,你们这点微末功夫,去了也是连累他人的刺激。决定去断肠谷寻周云逸,痛下苦功,要尽快提高自己的功夫。  当日端木婉儿一进断肠谷,正碰上陆子杰拉着玉倾欢要去追唐缺,周云逸坚决不让。两方正相持不下,端木婉儿便把那蒙面怪客的话说了,玉陆二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当下三个年轻人强忍着对唐缺的担忧,在断肠谷周云逸的悉心教导下苦练武功,这也是因为陆子杰和玉倾欢和唐缺一起转战万里,对他的能力有种盲目的信任,直到十数日前,三人再压不住担忧之念,周云逸也觉得三人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便放他们出谷了。  陆子杰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倾欢把大神魔斩也教给我了,师傅说我已经练到了五成火候,就算再遇上快意堂的那两个堂主,也大可一战。”燕凌霄听到这里,脸色一黯,忽然对陆子杰深深一躬,陆子杰吓了一跳:“凌霄道兄,你这是做什么,对了,你怎么换了道装?”  武当龙真人寿宴上发生的事,虽然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但一方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武当派,一方却是天下第一大堂快意堂,其中还牵涉到朝廷,因此当时在山上的人后来都三缄其口,江湖人莫谈国事,谁都怕惹祸上身,所以陆子杰并不知道燕凌霄已被逐出了武当派。  唐缺看燕凌霄的脸色凄然,忙接过话头,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燕凌霄道:“陆兄弟,家父当日对你的迫害,凌霄在此给你赔罪了,还有玉姑娘……唉!”  陆子杰脸色奇怪,当日他被燕赤霞和天生和尚追杀,身受重伤几乎没命,玉倾欢更是九死一生,以他本人而言,燕赤霞既已死了,燕凌霄的为人他也很清楚,这件事就可以算了。不过他是他,玉倾欢是玉倾欢,玉倾欢是明教教主之女,明教,也就是日月神教可以说全教都被快意堂毁了,出手的虽不是燕赤霞和天生,可这个仇,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了。  玉倾欢会怎么对待燕凌霄,这是个问题…… 第一百九十章 风云际会(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心里盘算,忽然想起一事。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唐缺道:“铁姑娘……”  唐缺面色如常,微微一笑道:“灵儿能有个好归宿,我只有为他高兴。”他这句话淡淡说来,其实心里直如刀割一样难受,但他又怎能表露出来?  陆子杰听了这话,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双目圆睁怒道:“唐兄弟,你年纪虽然比我小,但是人品武功样样都比我强,我对你是很佩服的,可你这样,太叫人失望啦,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么?”  唐缺苦笑道:“子杰,你也知道,我现在所处的境地,实在是举步维艰啊。”陆子杰大喝道:“举步维艰又怎的!铁姑娘家人不同意又怎的,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大不了一起私奔罢了,就算亡命天涯,也是自由自在!唐缺!你要是个血性男儿,便去君山把铁姑娘抢出来,双宿双飞,岂不快乐?”  燕凌霄心里念了句三清道尊在上,心想这陆子杰骨子里竟是个无法无天的人物,唐缺听了陆子杰的话,心里一动,是啊,如果自己去君山抢出灵儿,抛开所有的事,两个人一起傲啸山林,相依相伴,那是何等的幸福!  但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即逝,背负的血仇,唐门复兴的重任,一瞬间又压在了他的心上,还有自己的义兄叶玄机,此时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锦衣卫诏狱里,何止是度日如年!  陆子杰看唐缺默然不语,气的双拳紧握,拳头关节咯咯作响,大有要教训唐缺一顿的意思。  燕凌霄看到这种尴尬的情势,连忙开口,对陆子杰说了叶玄机的事情,陆子杰这才脸色稍霁,道:“原来是这样,叶大侠这样的英雄男儿,自然应该去救。”心中一动,陆子杰道:“不如这样,本来叶大侠救过我和倾欢,我们应该为救他稍尽绵薄之力,不过有我小姨在,我们两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燕凌霄一听这话,已知其意:“子杰,你的意思是?”  陆子杰哈哈一笑,一拍腰间的弯刀道:“我和倾欢便不和你们一起去京城了。”他眼睛微缩,冷声道:“便去君山丐帮总舵,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铁老儿硬要逼迫铁姑娘嫁给她不愿意的人,我便将丐帮闹个天翻地覆,把铁姑娘抢出来!”  唐缺听了这话,心中感动之余,同时也暗暗心惊,陆子杰以前性格虽然刚烈,但还没到这种无法无天,视伦理纲常为无物的地步,怎么会这样?他眼睛一瞥,看到陆子杰腰间所挎的那柄新月弯刀,心中暗暗叹息,日月神教的武功虽厉害,但一味霸道,对人的心性有很大影响,陆子杰虽然练了九阳神功这样的至高宝典,但大神魔斩的杀意,已经开始影响他了。  唐缺步入先天之境,又先后和周云逸,王羽瞳这两位风格完全不同的大高手切磋学习,对武学上的理解,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所谓一法通万法通,他自悟完善烈阳心诀,事实上已经有了开宗立派的能力,虽然他没有见识过大神魔斩,但从陆子杰的言语气质上,已经能看出了他的变化。  看得出归看得出,但却没有办法解决,唐缺知道,大神魔斩这样的至高绝学,人一旦练了,势必沉迷其中,绝对不可能放弃,当年玉无双号称‘大杀神’一柄弯刀下斩杀了多少高手,就是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杀意。只有希望陆子杰修炼九阳神功,将来功力深了,能够依靠这门普天之下最温和淳厚的功夫压制大神魔斩的杀意,做到以人驭刀,而不是刀驾驭人。  不说唐缺一瞬间转过了这么多念头,陆子杰见唐缺不说话,又道:“这样在路上,我也可以向倾欢慢慢解说燕大哥的事情,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倾欢是个心胸开阔的女子,一定能理解的。”  这句话彻底打动了唐缺,当下三人便议定了,唐缺,燕凌霄,王羽瞳,端木婉儿联袂进京,营救叶玄机。陆子杰和玉倾欢则赶赴君山丐帮总舵。  过了一会,便见王羽瞳和玉倾欢端木婉儿三人从树林深处走了过来,陆子杰连忙迎了上去,谁知还没到跟前,只听见玉倾欢一声娇笑,身影一闪,一双小手便伸向了陆子杰的耳朵。  陆子杰唬了一跳,本能的伸手抵挡,哪知道玉倾欢小手奇诡无比的闪了两下,便抓住了他耳朵轻轻一扯,陆子杰哎呀一声:“不算不算,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玉倾欢嘻嘻一笑,回头望了一眼王羽瞳,王羽瞳道:“他不服气,你就让他防备好了再来一次。”玉倾欢得了她这句话,便放开了小手。陆子杰耳朵得脱魔爪,立刻跃开丈远,哈的一声,拉开架子,正是崩云九式的拳法,严阵以待。  陆子杰此时的武功,比玉倾欢高出不止一筹,不过心上人要和他比试,他也不能使出全力,当下手上只用了三成力道,招式上却一点没让,否则耳朵难免要吃苦,只见他拳法展开,场中拳风呼呼飞沙走石,威势非常。  可惜的是,王羽瞳教玉倾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法,奇诡非常,两只白生生的小手闪动之间,竟无丝毫轨迹可寻,没过十个回合,陆子杰身上已经不知被她拧了多少下。  陆子杰越打越是郁闷,呼的跳出圈子,道:“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下去,我身上都得青了。”唐缺看到这样情况,微微一笑,他已看出,玉倾欢这路手法和王羽瞳的大折枝手,小摘蕊手大有相通之处,不过还没有大折枝手小摘蕊手神奇奥妙,显然前面两种,是脱胎于这种武功。这陆手法诡秘快捷,阴险毒辣,招招取的都是人身极脆弱的地方,女子体力不如男子,这一路手法,果然是最适合女子学的。  燕凌霄低声道:“子杰武功比玉姑娘高的多,像这种手法,或者用刚猛的掌力将对方逼开,或者用步法闪避,子杰身法显然不如拳法内力好,又舍不得用力,当然吃亏了。”  他这几句话说的很轻,谁知王羽瞳马上望了过来,淡淡道:“你们武当的太极步是最奥妙的步法之一,要不要我们试试。”燕凌霄头上一下冒出了冷汗:“不用不用,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唐缺不禁失笑,转头问端木婉儿道:“师姐,王姑娘给你什么见面礼?”端木婉儿喜滋滋的道:“王姐姐说我内功其实很深厚了,元气充足,只是火候未到,而且不够精纯,她特地教了我一种淬炼内力的呼吸法,以后练功,就能事半功倍了!”  唐缺吓了一跳,这个见面礼可太重了些,忙谢过王羽瞳,又把自己和燕陆二人商量的想法说给她听,王羽瞳无可无不可的道:“我无所谓,我只负责动手。”当下六人分成两拨,分头行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风云际会(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京城,一间客栈的上房内。  唐缺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张图纸。  这是锦衣卫诏狱的地形图,画得十分简略,但就是这张图,却是隐藏在京城的唐门分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够得到的。这还是如今的锦衣卫已远不如当年永乐皇帝在位时的厉害,其中被安插了不少豪门纨绔,或者是当权者的子弟,这些人没有什么本事,进入锦衣卫完全是想拉着锦衣卫的虎皮做大旗,才能收买,如果换做了三十年前,就算付出天大的代价,也不一定能够得到这张图纸。  来到京城已经三天,这就是唐缺一行四人取得的唯一进展,同时,他们也已经知道了叶玄机现在的状况。  被唐门收买的这个锦衣卫中人,私心对叶玄机也很佩服,从他口中,唐缺知道了叶玄机在怜花楼被东厂以怜花楼昔日的名妓秋玲威胁,竟束手就擒,但东厂将叶玄机带走之后,并没有放过秋玲,她被抓入东厂,三日之后尸体在城郊被发现,死状惨不忍睹,是被辱杀致死。  此时,唐缺虽然心急如焚,但从这张简单之极的图纸上,他已经看出,诏狱的防备森严之极,如果想要进去,那倒不是不可能,只要金银开道,是能够进去的。但要无声无息的把叶玄机带出来,那简直难比登天。  可惜,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了,叶玄机已经受尽了折磨。唐缺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我要先和叶大哥见一面。”燕凌霄一惊,道:“你要一个人去?”唐缺点点头:“去的人多了,会打草惊蛇,困难程度也会更大,我一个人去,万一被发现,也容易脱身。”  燕凌霄和端木婉儿异口同声道:“不行!”燕凌霄道:“你一个人去,目标虽然是小些,但遇到了麻烦,却是无人照应,不如我和你一起去!”端木婉儿也道:“还是我和你一起去。”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王羽瞳睁开眼淡淡道:“都不用争,我陪他去。”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王羽瞳这句话一说,燕凌霄和端木婉儿都哑口无言,确实,唐缺是肯定要去的,因为只有他和叶玄机见过面,叶玄机身遭大难,绝不会相信没有见过面的人。而另一个和唐缺相互照应的人,无疑王羽瞳是最佳人选,她的武功通神入化,轻功尤其恐怖,已到了踏水凌波的无上境界,有她在,如果出了岔子,至少两个人脱身不成问题。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燕凌霄和端木婉儿便各自回房间。唐缺却还要和王羽瞳再商量一下如何能万无一失的见到叶玄机。  面对闭目端坐在床上,显然已经在运功调息的王羽瞳。唐缺微微沉吟,去诏狱探叶玄机,那是极危险的事情,实际上从内心深处,他并不愿意王羽瞳冒这个险,这倒不是他怕王羽瞳会有危险,而是因为,他不想欠王羽瞳这个情。  不知道为了什么,和王羽瞳接触时间越长,唐缺就越发从心里对她有一种排斥,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按说王羽瞳虽然性格有些冷淡孤傲,但对他唐缺,已经是明显的另眼看待,他当然也不是为了以前在大明湖畔被她逼得自折手腕的事情记恨,唐缺的心胸,没有这么狭窄。这似乎是一种本能的排斥,虽然谈不上厌恶,但却就是不想和她有太多的瓜葛。  他的眼睛看向闭目而坐的王羽瞳,此时已是深秋,就要进入冬季,天气寒冷,但王羽瞳身上依然是一件终年不变的宽大白袍,赤着双足坐在那里,一张看不出年龄的清秀面孔上毫无表情,闭着双眼,唐缺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像是一尊庙宇中的神祗,而不像是一个人。  王羽瞳闭目而坐,完全不言不动,就连呼吸带动微微起伏的胸口,一起一伏之间,时间竟然是普通人的十几倍之多。随着她的呼吸,鼻孔之中,有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气喷出,随即便被她身上的毛孔吸入。饶是唐缺已经深通内家精要,看到这样的情景,仍然觉得十分神奇。  王羽瞳的面容,粗看之下,和普通人并无分别,充其量只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清秀女子而已,但如果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她的肤色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白,但不是惨白,也不是苍白,更不是那种透着红润血色的白皙,也并非唐缺这种,内功进入先天之后,带着玉石光泽的白色。那是一种如同婴儿一样的白嫩,吹弹可破,甚至,根本就看不到毛孔的存在!就连她身上的气息,也是和婴儿一样,有一种淡淡的乳香!  这种功力,这种境界!唐缺刚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王羽瞳睁开眼睛,轻轻一笑,这一个笑容,就彷佛神祗回归了凡人。  王羽瞳忽然从床上飘了起来,彷佛一朵白云飘到了唐缺面前,她轻轻坐在了椅子上,眼睛一瞥那张图纸,淡淡道:“唐缺,一切你安排就好,我只管如果出了问题动手。”她眼睛轻轻眨了眨,忽然凑近唐缺的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道:“你很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是么?”  唐缺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她看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王羽瞳微微一笑,两人近在咫尺,她口中温热的气息喷在唐缺脸上,竟有一种清清淡淡,十分好闻的香气,让唐缺闻了十分舒服。  王羽瞳微笑看着有些失神的唐缺道:“其实我明白你的感受,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和我接近,是不是?”  她不等唐缺回答,仰起头望着屋顶,一双明澈的眼睛,彷佛能透过屋顶看到无尽的夜空,有些萧索的道:“其实,你是在恐惧,是在害怕我。”  唐缺愣了愣:“害怕?”他万没想到,王羽瞳会这么说。  王羽瞳低下头,正色看着唐缺,对他道:“真的,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事实上,你在心底能对我产生恐惧,正说明,你的境界和修为,已经开始接近我。”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王羽瞳忽然轻轻说了一段话,这段话,是《庄子》逍遥游篇中的。唐缺自然读过,当时也只是将这篇当做寓言来读,此时听到耳中,却是浑身大震,如同晨钟暮鼓,直入内心。  他一惊之下,竟然长身而起,颤声道:“你,你你……”王羽瞳淡淡道:“庄子的书,只要读书人,不分道儒佛,大多都看过,有几个人知道,这真正是养生的无上宝典,武学的至高秘籍。这一段话,说的就是武功到了最高境界的特征。虽然有些夸大,但并非无的放矢。”  “我现在的修为还没有达到这样的至境,但也不远了,肌肤如雪,体质如婴儿回归本原,就是十几日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凌波虚步,踏水而行,这反而是小道了。”王羽瞳有些怀念的道:“武当龙真人真是大宗师,尸解之前的一段话,对我的帮助之大,不可想象,若非武当一行,我要达到这个程度,还不知道要多久。”  “无知者,无畏也,并非是不恐惧,而是看不到对方的强大,所以没有恐惧,唐缺,你能感受到我的境界,从而心底对我恐惧,正是因为你踏入了先天之境,假以时日,可以达到我的境地啊。”王羽瞳缓缓道:“这个世上,尽有人杀力之强在我之上,可是能够踏上武道巅峰的,能有几人呢,就连龙真人,虽然踏上了这条路,但却因为执念自行尸解了,唐缺啊唐缺,天下虽大,巅峰却是如此寂寞,我对你的期望,你可了解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风云际会(5)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深秋的北京城的夜晚,寒风呼啸,枯叶在街道上盘旋着,时近三更,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一些巡夜的兵丁在路上走着,偶尔传来更夫嘶哑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和梆梆的敲更声。  白日里繁华喧闹的京城,到了夜晚,却是一派萧杀,尤其是锦衣卫诏狱的门前,几棵落光了叶子的大槐树的影子,门前暗红的灯笼一照,张牙舞爪,鬼气森森,给这个人人谈虎色变之地,平添了几分可怖。  这个地方,白天的时候已经是门可罗雀,更不要说在这漆黑的深夜里,那当真是鬼都不肯光顾的地方,可是就在这晚,就在此时,三个人缓缓走近了门前。  这三个人,前面的一个人身上穿的正是锦衣卫的服色,腰挎绣春刀,看他的服饰,显然还是个小头目。后面的两个人,全都披着黑色斗篷,宽大的斗篷将两人罩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出一个人身形高大颀长,另一个人要矮小许多。  那领头的锦衣卫轻轻敲了敲门,手法奇特,忽轻忽重的敲了十几下,嘎吱一声,满是铜钉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人隐在门后的黑影里低声问道:“来了么?”  那领头的锦衣卫道:“来了。”  “可说好了,只能呆上半个时辰。”  “放心,我小戴办事,什么时候出过纰漏?”  门后的人嘿嘿干笑了几声,伸出一只手,拇指食指上下一搓,小戴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放到那只手里,那只手上下掂了掂,缩进门后,随即门缝便开大了些,露出了个可容一人进出的缝隙来。  小戴见状,连忙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两人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进了门后,门立刻被关上。只见门后站着的,也是一个穿着锦衣卫服色的中年男子,獐头鼠目,形容猥琐。但两只眼睛灵活的很,倒有一股异样的精悍之气。  这人一双眼睛在那两个身穿黑斗篷的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也没多问什么,只是举着手中火把,一路领着三人前行,穿过几处守卫之处,便来到了诏狱的牢房所在之处。  天地玄黄四大牢房,分布在诏狱的四角,正中正是看管诏狱的锦衣卫驻地,那是一栋高大的土堡,从土堡之上,四下的一举一动,都可一览无余。而就在围绕诏狱高大的围墙之上,每隔十步,便有一个岗哨,昼夜有人把守。  从外面来看,这里把守并不严密,实际上穿过大门,来到牢房所在的内圈,才发现,这里的防守之严,简直是飞鸟难渡,把守这里的锦衣卫,不但配备了强弓硬弩,而且有一部分,甚至还配备了火铳!  这里的牢房,都是大块的条石所筑,石块之间的泥浆中混合了糯米,缝隙里更用铁汁加固,坚固之极,便是用神武大炮来轰,也不是几炮之间能轰下的,堪称是铜墙铁壁。  并且,这只是上面一层的幌子,在地底的牢房,才是关押重要人物的地方,那才叫插翅难飞!  这个领着小戴三人的锦衣卫黄清,官职不高,但却是锦衣卫中的老资历了,此人在锦衣卫中干了二十多年,从十七八岁干到了年近五十,人脉极广,只因年纪不小,便想法钻营,讨了个诏狱里的差使,为的便是此处安全无比,兼之油水丰厚,乃是安身立命,颐养天年的大好所在。  这一次,通过这个小戴,两个人找上门要见见天字一号牢房的人,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诏狱里,天字房关押的多是朝廷大员,这些人往往门生故吏极多,花银子见上一面,所在多有,倒不奇怪。只是这手笔也大的吓人,十万两,乖乖……  有钱能使鬼推磨,鬼尚爱钱,何况人乎,十万两银子打点下来,两个穿着斗篷的人一路走来,这些锦衣卫都视而不见。  走进幽暗的地底,阴冷潮湿的气息直冲鼻孔,黄清不由皱了皱眉头,尽管几乎每天都要下来,他还是不太习惯,这时候,那两个人都已经摘下了斗篷上的风风帽,都很年轻,其中一个,居然是一个女子。  这两个人眉清目秀,看上去都很柔弱,那个男的虽然身材高大颀长,但一派文士气质,显然是个秀才文人,两人露在外面的手白皙修长,连一个老茧都没有,绝不会是练家子。黄清看了看,心里更是放心。  只是这两个人走在这么阴暗恐怖的地方,闻到这样潮湿霉烂的气息,居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脸上一点表情没有,这倒让他觉得很是奇怪。  走到天字一号房,看到那个不成人形的男人,饶是黄清早已磨练出一副铁石心肠,也不禁心头微微一颤,这时,那个年轻男子开口道:“请开门。”黄清吓了一跳,道:“开门?你开什么玩笑,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告诉你,能带你到这里,已经是担了天大的干系……”若非这人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显然来头不小,黄清早已一巴掌掴了过去。  牢房内的人听到外面喧哗,无力的抬起头,当他看到那个年轻男子的脸,眼睛突然一亮:“唐兄弟?!”  来的人正是唐缺,他看到叶玄机的惨状,不禁惨然,低喝道:“打开!”随着这一声低吼,黄清感觉到面前这个文弱书生一样的人气势一变,彷佛成了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他吓得一抖,脱口道:“我,我没钥匙!”  接着,黄清就看到了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情景,那个貌似柔弱的女子冷冷一笑,忽然伸出一双春葱般的小手,握住了精钢打造的栅栏,两道秀眉一竖,只见她头顶腾起一阵白雾,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过后,拳头粗的精钢栅栏,竟然被她生生给拉弯了!露出了一个容人通过的缝隙!  妖怪!这是黄清最后一个念头,随即他便觉得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 风云际会(6)求收藏!求推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身形一闪,已是进了栅栏,饶是他屡遭变故,心神坚毅无比,见到叶玄机此时的模样,也不由悲从中来,双手一把握住叶玄机瘦骨嶙峋的大手,两行清泪已是流了出来。  叶玄机虎目含泪,但却笑道:“兄弟,怎么学女儿家哭哭啼啼起来了!”唐缺抹去泪痕,恨声道:“这些贼子好生歹毒,叶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叶玄机惨然笑道:“呵呵,出去,唐兄弟,你看大哥如今的模样,出去又做甚么?”唐缺默然,叶玄机如今双腿尽废,琵琶骨更被洞穿,如不是害怕他伤重而死,没有点破他气海,内力尚在,那就是一个完全的废人了。以叶玄机昔日的赫赫威名,如今落到这步田地,那当真是生不如死。而且他一生中不知捉拿了多少江洋大盗,破了多少件案子,仇家之多,遍布天下,如今就算逃出去,又哪里有自保能力?以他的性格,又怎会托庇在别人门下,了此残生?  按照常理,唐缺此时应该出言安慰,但他知道叶玄机迥非常人,浅薄的安慰之语对他来说根本没有用,果然,叶玄机见唐缺默然不语,反而道:“兄弟,你干冒奇险,来探大哥,我已经非常安慰了,你们唐门的事情,大哥也知道,可惜当时我已身陷囹圄,却是帮不上忙。”眼睛一闪,诧异道:“这位姑娘是?”  唐缺忙介绍了王羽瞳,叶玄机望着被王羽瞳拉成弧形的精钢栅栏,惊叹道:“姑娘好功夫,真是不可思议。”王羽瞳淡淡一笑,并不说话。叶玄机阅人无数,见王羽瞳看到自己的模样,既无惊异神色也没厌恶表情,只觉得这女子武功高强还在其次,但这份淡定的功夫,直是匪夷所思。  叶玄机握着唐缺的手道:“兄弟,不怕你笑话,大哥此生光明磊落,了无遗憾,如今被小人所害,落到这般田地,那也没什么,大丈夫死则死尔,又算得了什么?”他眼中厉芒闪现,咬牙切齿的道:“只是秋玲被他们残害而死,这个仇却不能不报,我已决意一死,好让于大人抓住机会,弹劾王振奸党,以我之死,如能拉得几个奸党陪葬,于愿足矣!”  “贤弟,你撕一块布给我。”唐缺听了,连忙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月白衣襟,摊在叶玄机面前。叶玄机把右手食指塞进嘴里,狠狠咬破,便在白布上飞快的写了几行字:于大人钧鉴:玄机身陷囹圄,不见天日,知大人于外谋救,铭感五内,惟玄机已是残破之身,生无可恋。然当一死以抨奸党,大人不可妇人之仁,奋而一击,此正其时。携书至者,玄机挚友,身蒙奇冤,人中龙凤。大人如能援手,切感切感,玄机绝笔。  叶玄机伸手将血书折起,递给唐缺:“贤弟,一定要把这封血书送到于大人手上,亲手交给他!”唐缺泪流满面,知道这位大哥决心已定,多说无益,咬了咬牙,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道:“大哥,小弟去了,你放心,定不负重托!”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的王羽瞳忽然道:“叶大侠,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事么?”叶玄机一愣,笑道:“叶某唯一遗憾的,便是不能亲手将那害我爱妻的恶贼杀死。”他叹息道:“我原本想要在贼子审我之时,用残余的内力和他们拼个同归于尽,但这两日试了一试,琵琶骨被穿,又被这两条钢链锁在墙上,纵然内力尚存,却是无法用力。唉……”  王羽瞳点点头:“琵琶骨被穿,确是无法用力的,不过叶大侠,我敬你是英雄豪杰,便助你一臂之力,让你了了这桩心愿。”叶玄机惊道:“姑娘莫非是说笑?”  王羽瞳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闪电般的夹了两夹,只听蹦蹦两声,那两条精钢链子已被她双指夹断!她哼了一声,道:“叶大侠,你可忍住了!”叶玄机见了她这等功夫,目瞪口呆,几疑她手指不是血肉之躯,点了点头,忽然啊的一声发出低低的痛呼。原来王羽瞳一掌拍在他肩头,内力到处,两条断了的链子已从他双肩里被击了出来,疼的他浑身痉挛。  但他只发出了一声疼呼,声音便被一股沛然莫可能御的巨大力量,堵在了嗓子眼里。王羽瞳不知什么时候,已双掌按在他肩头,倒立而起,身子轻若无物,声音却寒冷若冰雪:“忍住痛!我以拿捏筋脉之力,暂时将你断裂的筋脉接续在一起!再留一道掌力在你体内,七日之内,可以运用,但你搏杀用力之后,筋脉寸断,到时回天无力却可完成你的心愿!你可想好了!”叶玄机狠狠点头,王羽瞳轻喝一声:“唐缺,给我护法!”  就在这阴森森的牢房里,出现了一副奇特的场景,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人坐在地上,浑身冒着白烟,不停颤抖,在他的肩上,按着一双莹白如玉,几近透明的手,这双手的主人,却如同没有重量一样,笔直倒立着,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向上飘起,无风自动!  黄清彷佛见了鬼一样的飞快关上大门,方才当他醒来的时候,只看到那被拉成弧形的精钢栅栏,仍是笔直的,他揉了揉眼睛,那两个年轻人还站在一旁,那个男子关心的道:“大人,你怎么了,怎么晕倒了?”黄清浑身发毛,颤声道:“这,这,这……”那女子冷冷道:“你晕过去的时候,我们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可以走了。”  黄清人老奸诈,心思一转,已知道若不是这两个人动手脚,便是自己冲撞了邪祟,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最聪明的办法都是三缄其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因此他飞快的送了这二人出去,一直将他二人和小戴送出大门,才长出了口气,此时他才发现,虽然是近冬的寒夜,自己的脊背却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风云际会(7)求收藏!求推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客栈上房内,燕凌霄和端木婉儿守着一盏油灯,心急如焚。唐缺和王羽瞳一起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还没有回来。  随着门轻轻推开,一股寒风吹进,房里已多了两个人,正是唐缺和王羽瞳,燕凌霄和端木婉儿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异口同声问道:“怎么样了?”  唐缺脸色悲戚,低声道:“叶大哥不愿出来,他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了!”  听唐缺说了进锦衣卫诏狱探视叶玄机的经过,燕凌霄和端木婉儿也都唏嘘不已,燕凌霄问道:“现在怎么办,你真的要把叶大侠的血书交给于谦大人?”唐缺点了点头,燕凌霄担心的道:“虽然于大人是位好官,但他毕竟是朝廷大臣,现在唐门已经被朝廷定了勾结瓦剌的重罪,你这么去见他,万一……”  唐缺心知燕凌霄所说不无道理,但他沉思良久,还是道:“无论如何,叶大哥的托付我一定要完成,何况先父留给我的遗书中也提到过于大人,说他是公忠体国,举国一人,看他和奸党争斗这么长时间,能够不落下风,可见他颇有权谋,手腕灵活,不会是死读书的书呆子,想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顿了顿,又道:“明天我就去寻他!”  第二日,唐缺便换了一身衣服,将自己的形貌改变了一下,俨然一个俊俏的少年书生,一步三摇,手执折扇,径自来到了于谦的住处。  尽管早知道于谦清廉耿介,但敲开于谦所住小院的门,向开门的老仆人说明前来拜访之意,走进院内,唐缺还是吃了一惊,这位朝廷重臣的家,虽称不上家徒四壁,但简陋的程度,实在是大出唐缺意料之外。  客厅很小,就只有一张旧木桌,三把竹椅,唐缺在竹椅上坐下,老仆哆嗦着手端上一杯清茶,唐缺谢过,啜了一口,入口苦涩,显然不是什么好茶。唐缺问道:“请老丈通禀一下于大人。”老仆人道:“公子稍待,我家大人正在烧饭。马上就来。”  这一下唐缺更是惊讶,这位朝廷重臣竟然自己煮饭?这让他觉得更是不可思议,好奇之下,便随老仆人一起,向厨房走去。  这院落极小,没走两步,便到了厨房之外,只见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人正在灶下吹火,看他的架势熟练之极,一看到唐缺过来,连忙站起,脸上身上一点黑灰都没有,显然是经常做这样的事。  这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相貌儒雅,一双眼睛温和如水,但嘴角线条深刻,在文士风度里,别有一种杀伐果断的气质,唐缺一见,便觉此人非同一般,连忙躬身见礼道:“晚生汤缺见过于大人。”  于谦笑道:“汤公子来见本官,有什么事么?”唐缺直起身道:“有一位朋友,托晚生来见大人,大人请看。”说着将叶玄机的血书双手呈上,于谦展开一看,脸色一变,忙收起血书,肃然道:“汤公子,请随本官到书房一叙!”  于谦的书房,那确实是真真正正的书房,一间不大的房中,摆满了书,桌上,地上,都是书,很凌乱,但凌乱之中,却透着让人一见忘俗的书香气息,墙上挂着一首诗,正是于谦十二岁时便写出的《石灰吟》: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首诗单从诗句本身而论,并不佳美,但正因为诗句朴实无华,反而将诗人的心声表达的淋漓尽致,唐缺一眼看到,不由赞叹道:“诗为心声,晚生此刻才知!”  于谦洒然一笑,随即正色对唐缺深深一躬:“本官在此多谢唐公子了!”唐缺一惊,他已听出于谦将他的假姓汤念成了唐,道:“于大人,晚生……”于谦摆手道:“唐缺,本官和你父亲神交已久,你大可叫我一声世叔。”唐缺立刻改了称呼:“世叔,你怎么知道是我?”  于谦微笑道:“叶总捕这封血书里,说你身蒙奇冤,他和你交往,我也是知道的,再加上你用的谐音,我还能不知道么?贤侄啊,唐家堡的惨祸,世叔也深为扼腕,当时此事完全由锦衣卫和东厂秘密进行,兵部得到四川巡抚调动兵马的报备,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惜,为时已晚。但你放心,朝中不少正直之士都对此事十分愤慨,已经多次向皇上上书,只是被王振留中不发而已。”  唐缺既感激这位素未谋面的世叔古道热肠,又有些愤慨:“既然朝中这么多大臣上书,王振还敢视若无睹?奸贼的势力,竟已经到了这么大的程度了吗?”  于谦浓眉轩动,叹息道:“今上虽然聪明仁厚,但毕竟年轻,王振此人是皇上自幼读书的陪读,深受皇上信赖,如今又掌控了锦衣卫和东厂,势大难制啊。”说到这里,他忽然展颜笑道:“不过你们唐家的事情,已有转机,蜀王殿下已经奉诏进京,据说这位王爷对唐家的事情非常愤怒,为了此事,已经特地向皇上提了几次,陪同进京的世子更是提出要严惩王振。蜀王世代镇守四川,素有贤王之名,更是当今皇叔,有他出面,不日唐门的冤情,定可昭雪。”  唐缺一喜之后,又是一奇,唐家虽然在四川三百年,但很少和官府交往,更别说和蜀王这样的皇亲国戚结识了,蜀王怎么会为了唐家,正面和王振对上了呢?  唐缺奇怪,于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去想他,两人坐在书房之中,相谈甚欢,唐缺对于谦的学识为人,大为佩服,于谦也很喜欢唐缺的聪敏博学,甚至道:“贤侄,若是唐家的事情有了转机,罪名洗清,以你的才具学识,大可投身朝廷,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唐缺虽然心里对这话不以为然,但也感激于谦的赏识,并不正面拒绝,只是王顾左右而言他,轻轻错开了话题,于谦见此,也不再多说,只是谈些道德文章,行军布阵之事。  临别之时,于谦慨然道:“叶总捕舍身成仁,他的遗愿,于某当面奏天子,弹劾奸宦,纵然事不可谐,也当杀杀奸党的气焰!”唐缺一躬到地,诚恳的道:“世叔,小侄今日便要离京,世叔一身系万千百姓之望,你,要为天下保重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云际会(8)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是唐代诗人孟浩然的名句,咏的是八百里烟波浩渺的洞庭湖。  洞庭湖名胜极多,最有名的,自然是那因范仲淹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名传千古的岳阳楼,范文正公文韬武略,出将入相,岳阳楼因为他,成为了文人墨客心目中的圣地。  但是洞庭湖还有一处,堪与岳阳楼相比的地方,那便是君山。  名虽为山,实际上,这里是湖中的一处小岛,但这处小岛之上,却有着许多美丽的传说。娥皇女英泪化斑竹,始皇封山,汉武射校,柳毅传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最有名的,自然是上古时虞舜帝病死在苍梧,他的两位妻子,唐尧帝的两位公主娥皇女英,乘船随后而行,被大风阻在了君山上,听到噩耗,抚竹痛哭,伤心的泪水滴在竹子上,从此君山的竹便有了点点的斑痕,彷佛泪痕,世人称之为‘湘妃竹’。两位公主帝妃最后郁郁而终,死于洞庭湖葬在山之东麓。当时,君山还叫洞庭山,正是为了纪念两人,才改名为君山。  这个传说凄美动人,传颂已久,战国时著名的大诗人屈原大夫便在他的不朽名作《九歌》的《湘君》《湘夫人》篇中,叙述了这个故事。到了唐代,诗仙李白更留下了脍炙人口的名作‘帝子潇湘去不还,空余秋草洞庭间。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碧水环绕中,青山一座,清幽如梦,美如画卷。这样的风景,这样的传说,本该让天下的有**都流连忘返,但就在洞庭湖畔,遥望君山,有一对情侣,心里却没有丝毫旖旎的情怀。  就在山上,便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大帮丐帮的总舵!便在山上,他们生死之交的心上人,就要被强压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尽管他们知道,天下第一大帮的总舵,无异于龙潭虎穴,他们还是决定,为了那个曾经不顾一切陪着他们转战万里,远赴辽东的人,就是真的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  这对情侣,自然是刀君之子,风云镖局的少局主,周云逸的亲传弟子陆子杰和一代人杰‘大杀神’玉无双的女儿玉倾欢。  陆子杰的性格,和唐缺有很大的不同,唐缺心思缜密,虽然义之所至,在所不辞,但是他做什么事情,都一定是有计划的。而陆子杰却不同,他没有那么细密的心思,因为他曾经懦弱过,所以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懦弱一次,尤其是在修习了大神魔斩之后,他的个性,渐渐变得如同刀锋一般,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他都是一种办法。  现在他就是用的这种办法,面对天下第一大帮的总舵,他选择的,是直接拜山!  无论如何,北六省镖行联盟少盟主的名头,还是很有用的,接待他和玉倾欢的,居然是丐帮的一位长老。这位夏长老年约五十余岁,瘦小干枯,一身在衣角打了几块小补丁的衣服洗的发白,干干净净,背后负着八只小小的麻袋,那是丐帮中的八袋长老,位分已是不低。  丐帮之中,除了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和帮主背负九只麻袋之外,其他的人,再高身份,实权再大,也最多是八只麻袋,除非对丐帮立下了极大的功勋,才会有第九只麻袋。因此这位夏长老虽然其貌不扬,陆子杰和玉倾欢也不敢对他轻视。  夏长老对陆子杰二人甚是亲热,一上来便礼数甚恭,更不绝口的说起自己当年和刀君陆中道认识的往事,陆子杰嘴里哦哦连声,听了一会,却不过是自己父亲当年保镖经过当时还是分舵主的夏长老之处,曾经喝过一顿酒而已。  一老一少扯了半天闲话,玉倾欢脸上蒙着面纱,在一旁只是微笑并不言声,但她冰雪聪明,早发现这夏长老一见面便一双眼睛总是在陆子杰腰间佩的新月弯刀上扫来扫去,话语中虽然极为亲热,但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她伸手轻轻扯了扯陆子杰的衣角,两人相处已久,心意相通,陆子杰立刻话锋一转,问道:“我二人和灵儿姑娘是好朋友,听说她即将大婚,不知可否通报一声,容我二人先给她道个喜?”  夏长老眼珠子转了转,道:“这个,帮主爱女现在正是待嫁的时候,陆公子恐怕不太方便吧?”玉倾欢插口道:“那么我也是女子,应该没什么妨碍吧?”  夏长老眼睛一翻:“对了,这位姑娘刚才陆公子还没介绍,姑娘似乎不是中原人?”他不是中原人这五个字,说的阴阳怪气,眼中更满是鄙夷之色。  陆子杰一听,气往上冲。沉声道:“这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夏长老莫非有什么意见?”他声音冰冷,话语中已是蕴上了真力,一字字说的极慢,那夏长老眼皮一跳,心道这小子好强的内力。  “不敢,不过丐帮素来不和塞外胡人交往,还请两位原谅则个。”夏长老袖子一拂,冷冷道:“送客!”  陆子杰心中大怒,一手按着刀柄,长身站起道:“素闻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正道支柱,原来这样不通情理!”夏长老针锋相对的道:“敝帮对好朋友一向礼数周全!”  玉倾欢踏上一步,淡然道:“夏长老,小女子看你刚才一直盯着咱们那柄弯刀,莫非就为了这个吗?”  “若是此刀主人当面,敝帮上下自当扫榻相迎”夏长老语声铿锵,一扫原先的形容,英气勃勃:“大杀神虽然手上染满了血腥,但明教当年扫除鞑子出了大力,丐帮更是受过昔年张教主的恩惠,可惜的是,神刀传人如今却勾结外敌!”  陆子杰愣了愣:“勾结外敌?这从何说起?”  夏长老啪的一下,摔碎了盘中茶杯喝道:“陆公子,你和唐门的余孽交好,唐门勾结瓦剌私运兵刃牟取暴利,你也和这瓦剌女子勾结在一起不清不楚,没的辱没了祖宗,看在你父亲刀君陆大侠的面上,今日且不与你计较,你速速下山去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风云际会(9)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陆子杰不怒反笑,仰天打了个哈哈,手按刀柄,森然道:“废话少说了,本公子今日定要见一见灵儿,夏长老,你看着办吧!”  夏长老闷哼一声,显是被气的不轻,陆子杰在他面前,乃是后辈,事实上若非一见面他便注意到了那柄纵横天下的神刀,尽管陆子杰是刀君陆中道的儿子,他也不会对他那么客气。神刀杀戮之重,威名之大,在他这一辈的武林人心中,可以说是心有余悸。  但是陆子杰现在态度如此嚣张,他已没有退路,桀桀一声干笑:“那便手底下见真章罢!”话没落音,一双枯瘦的老手便如鸟爪一般伸出,迅捷之极的抓向陆子杰!  夏长老这一双手,骨节粗大,虽然干瘦,但十根手指张开,犹如十根硬柴,指甲长而锐利,显然至少有三十年鹰爪力之类的外门功夫,尤其他双手抓出,到了中途,上钩下拿,手法精奇,风声呼呼,功力显然不同凡响,果然不愧是丐帮的八袋长老!  他这一招,其中包含了鹰爪力,分筋错骨手两种不同的功夫,陆子杰身形一闪,待要躲过,夏长老左臂一缩,右手暴长,竟又是极深厚的通背拳功夫!他这手臂一缩一长,出人意表,换了其他对手,说不定便要被他得逞,可惜的是,陆子杰在周云逸门下学了这么长时间,武功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忽的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内陷,夏长老这一爪立时抓了个空。  这一爪落空,夏长老心中刚叫了声不好,便见陆子杰手闪电般伸出,倏的扣住了他手腕脉门,脉门被扣,夏长老顿时全身一阵酸麻,只听陆子杰大喝一声:“起!”一股大力涌上,竟双手扣着夏长老脉门一抡,呼的一声,便将他整个人抡了起来,掷了出去!  他们动手乃是在花厅之中,陆子杰一闪一吸一扣一抡,快如闪电,这一掷更是威势无比,力道极大,眼看夏长老身子去势,便是花厅门外的一口大鱼缸,这一下陆子杰是存心让这老人出个丑,倒并没有伤人的心思。  夏长老人在半空,若是平时,还可发力挫住势头,不至于出丑,但陆子杰扣住他脉门用的手法厉害之极,他人虽被掷出,那股力道可还在他身上,身子酸麻动弹不得,眼看便要落进鱼缸,来个水花四溅,忽然一个人影翩若惊鸿般飞了过来,手中一个短短的物事在他腰间一抵,便消去了力道,让他身子转个方向,轻轻落下站住。  陆子杰看到那人飞来的轻功,心知是个劲敌,凝目望去,却是个黑须垂胸,文士打扮的老者,一身蓝布长衫洗得发白,前襟上打了两块补丁,背后竟背的是九只麻袋!  陆子杰吃了一惊,再以看这老者手中拿着一柄铁骨折扇,心下已知来者何人,不卑不亢的抱拳道:“敢问可是传功长老,铁扇君子单飞鸿大侠当面?”那老者呼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只见扇面上墨汁淋漓,书着五个大字‘铁肩担道义’,冷笑道:“正是老夫,陆公子好功夫,只是出手恁的毒辣些!”  陆子杰和玉倾欢相视一眼,都觉得这丐帮中人怎么都这么不讲道理,先是这夏长老毫无根据,便指责陆子杰勾结外敌,后是这位传功长老一上来就给陆子杰安了个出手毒辣的评语。  陆子杰哼了一声,道:“不知道在下哪里出手毒辣了?”那单飞鸿怒笑道:“哼哼,你莫非还不出手毒辣么,夏长老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你这般出手,便是要让他出丑,他若真掉到了水缸里,还能有脸活下去么?你这不是要他的老命是什么?年轻人心肠如此歹毒!”  这番话直说的陆子杰和玉倾欢瞠目结舌,这么能强词夺理的人,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陆子杰心想,这丐帮的人都是缠夹不清,这样纠缠下去,何时是个了局,不如杀进去见了灵儿,直接带走便了。  两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是修习魔刀性情大变,一个是生长塞外无法无天,心意相通,同时发一声喊,只见一道刀光夹着两道金虹飞起,呼的一声,那单飞鸿躲闪不及,前襟被划开两道裂口,顿时脸色煞白。陆子杰和玉倾欢却已经穿过花厅,直扑后园而去!  那传功长老单飞鸿在丐帮之中位高权重,武功又高,几曾吃过这等大亏,气的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一跺脚追着两人奔去,同时大喝道:“夏长老,放旗花火箭,通知各处弟子有人闯山!全力拦阻,格杀勿论!”  陆子杰手执弯刀,长风刀法施展开来,于彪悍凌厉中更夹杂了几分阴森诡秘,加上他九阳神功的内力,当真是挡者披靡,刀光如同一道银练绕身,将玉倾欢护在刀圈之内,玉倾欢自从将新月弯刀给了爱郎,周云逸便另行传授了她一门兵刃,却是两柄金色短剑,锋锐无匹,剑柄上各有一条银链绕在手腕之上,既可远攻,又可近战,剑法灵动夭矫,便如两条金色飞鱼,在陆子杰的刀光中不时飞出,刺人穴道,百不失一,端的是厉害非凡。  这一对情侣在断肠谷中日日演练,弯刀双剑配合的天衣无缝,这一下冲进去,丐帮弟子虽多,却是拦他二人不住,好在两人看在铁灵儿面子上不愿伤人,都是让拦阻的人轻伤倒地了事,否则这一场丐帮死伤必重。  玉倾欢本身长于轻功,陆子杰则胜在内力深厚,身高腿长,两人一步不停,脚下飞奔,手底伤人,那铁扇君子在背后追击,竟是追赶不上。一直冲过了中庭,就快冲到后院之时,才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双掌翻飞,连劈七掌,迫得陆子杰脚下一窒,另一个妙龄少女,剑气森森,一转眼叮呤当啷和玉倾欢对了十七剑,才拦住了这两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风云际会(10)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被那男子的劈空掌风,逼得呼吸都是一窒,那少女的剑法轻灵飘逸,但却是狠辣迅捷,陆玉二人交换了个眼神,情知遇上了劲敌,都凝神调息,准备御敌。  拦下陆子杰的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浓眉大眼,猿臂蜂腰,虽不若唐缺陆子杰英俊潇洒,但五官端正,站在当地气度沉凝,自有一种威严的风范,那少女面目清秀,眉眼之间和那男子有些相似,大约二十一二的年纪。  陆子杰一眼看到这青年男子背后竟也背着八只麻袋,心里一动,难道此人就是灵儿要嫁的那人?果然不出他所料,那青年男子沉声道:“在下高莫野,两位擅闯敝帮总舵,伤我帮众多人,莫非真当我丐帮无人么?”  玉倾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道这人倒也称得上一表人才。陆子杰哈哈一笑:“原来是铁老帮主的高徒,我二人来探望朋友,你们丐帮却多方阻拦,难道这便是丐帮的待客之道吗?”  高莫野显然不知道二人是谁,愕然道:“怎会有此事?两位不知道是探望本帮何人?”  玉倾欢接口道:“我们是灵儿妹妹的好朋友,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她,你们为何不让我们见面?”  高莫野脸色微变,淡淡道:“灵儿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见外客,两位的好意,在下会转告的,既然两位是灵儿的故交,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你们走吧。”说罢袖子一拂,竟是要送客的意思。  玉倾欢哼了一声,道:“你是灵儿什么人,灵儿见不见我们,自然有她自己决定,你连通传都不通传一声,未免太也过分罢,铁老帮主一世英雄,交出来的弟子就是这样的吗?”  高莫野还没说话,他旁边的少女却忍不住了,柳眉倒竖,长剑一指道:“我们丐帮的事轮不到你们管,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哥哥评头论足?”  玉倾欢冷笑一声,正待反唇相讥,这时那传功长老也已赶至,戟指道:“小野,不要放过他们,他们伤了帮里不少弟子!”  陆子杰心里的怒火越来越盛,森然道:“不放过我们?”他口中说话,原本已入鞘的新月弯刀被他心中杀意一激,竟自动跳出半个刀身,一股凌厉之极的杀气随着陆子杰跨出的步伐,如同实质一样逼向高莫野兄妹和那传功长老单飞鸿。  在这股杀气面前,丐帮三人的武功高低,高下立判,高莫野神色如常,不但不受影响,反而跨前一步,挡在了被陆子杰杀气骇得花容变色的妹妹身前,传功长老则是哼了一声,脸色略变,蓝布长衫上也激起了一阵波纹。  陆子杰眼睛一缩,这高莫野的武功竟比那传功长老还高?不应该呀,江湖中高莫野虽有个外号‘神手屠龙’,但武功方面传闻也只是一流高手的水准,绝没有眼下所见的高强。  随着陆子杰外放的杀气,周围赶到的丐帮帮众已将他和玉倾欢团团包围,一两百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了个圈,这群所谓的‘乞丐’实际上都只是在衣服上象征性的打了几个补丁,但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根竹杖,此是一两百根竹杖在地下敲击,整齐划一,节奏越敲越快,到了后来,敲击声彷佛像敲在两人心上一样,笃笃笃笃笃笃,让人烦闷不一。  更可气的,是这群‘乞丐’手中敲击,嘴里有的高喊:“老爷太太施舍一口冷饭!”有的更唱起了莲花落,各种怪声不一而足,开始陆子杰和玉倾欢只觉得好笑,但随着圈子越缩越紧,两人都发觉了不对。  陆子杰眉头一皱,想起了曾经在镖局中听到的一个传说,连忙对玉倾欢道:“不好,这是丐帮的打狗阵!”  玉倾欢一听,先是一惊,继而气道:“好啊,这是把咱们当狗子打了!”  玉倾欢不知道这看似乱七八糟的阵法厉害,陆子杰却是听说过的,丐帮打狗阵,和少林罗汉阵,武当真武剑阵齐名,厉害无比,不知道有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栽在了这个貌似乱纷纷,乌合之众的阵法之中。陆子杰虽然艺高人胆大,但也不敢小觑了。  若是唐缺在这里,定会想办法找出阵眼,然后破阵,但陆子杰可没学过阵法,他冷哼道:“丐帮今日看来是要倚多为胜了。”  高莫野站在圈外,微微一笑,并不说话,他妹妹却喝道:“哼,对付你们这两个小贼,哪里用得着我们丐帮的打狗阵,待姑娘来收拾你们!”高莫野皱了皱眉道:“莫静,你少说两句。”  这时那传功长老凑在高莫野耳边说了几句话,高莫野脸色一变,随即道:“两位不必激将,本来也不会用打狗阵对付两位,这样,两位的武功在下也佩服的很,就由在下和单长老和两位切磋切磋,若是我二人侥幸胜了一招半式,便请两位离开君山,不要再多生是非。”  陆子杰和玉倾欢都看出这人本来是要用打狗阵将两人困住,只因那传功长老说了几句话便改变了主意,心里都有了些防备,陆子杰嘿然道:“好!”那传功长老当先走进圈内,傲然道:“哪一位和老朽过过招?”  玉倾欢见状在陆子杰耳边道:“这老家伙武功不及那个高莫野,交给我来对付。”陆子杰低声道:“你要小心,这个人出了名的点穴名家,他那柄折扇能当判官笔,也能当五行剑使,扇子里还暗藏了一十二枚透骨钉。要小心他突然放暗器。”玉倾欢嫣然一笑,道:“知道了,我看他们到时候不一定会认账呢……”陆子杰咬着牙齿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自有道理。”  那传功长老见他们两人咬着耳朵唧唧哝哝个没完,不由怒道:“可有完没有?”玉倾欢回过头笑道:“这么急着输么?”么字出口,身形一闪,单飞鸿只觉一阵香风扑面,眼前金虹点点,却是玉倾欢身法快极,一对短剑幻出点点金星,向他攻了过来。  单飞鸿没想到玉倾欢说打就打,来的这般快法,也是他功力深湛,临敌经验丰富,危急之下,一个大弯腰,斜插柳,闪了过去。但就是这么一下,玉倾欢得理不饶人,娇怯怯的身子蹂身而上,剑如飞星,人如飞燕,一时之间,单飞鸿被逼在了下风,再也扳不回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风云际会(1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玉倾欢和丐帮传功长老单飞鸿这一战,一上手便夺了先机,单飞鸿被她绵绵密密的剑光逼住,一时间处在了下风。但单飞鸿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传功长老,又岂是易与之辈,他功力之深厚,临敌经验之丰富,都远非玉倾欢可比,由于一时不察落在了下风,但却并不慌乱,一柄铁扇守的严密无比,玉倾欢虽然占了上风,但却也拿他不下。  单飞鸿心里拿定了主意:这女娃儿剑法虽然精妙,但内力绝没有我几十年功力的精纯,必须要稳扎稳打,消耗她的气力,再以雷霆手段,一举奏功。他心里这般盘算,手底下更是稳健,存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  玉倾欢见状,已知道他转的什么心思,心里一阵冷笑,招式一变,两柄金色小剑脱手而出,在空中如同游龙一般,全凭连着手腕的两条细细银链控制,灵动无方,变化多端,逼得单飞鸿左支右绌,顿时有些招架不住。  武林中俗话说的好,‘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本来玉倾欢的短剑和单飞鸿的铁扇,都属于短兵刃,走的是轻灵迅捷,贴身进攻的险招,但玉倾欢加上了两条银链的长度,这一下攻击的范围甚至超过了五尺,而且上下翻飞,单飞鸿一柄铁扇招架艰难。这一下子,原本单飞鸿打的是消耗玉倾欢体力的主意,但却变成了玉倾欢站在地上,只是两只皓腕一抖,便能进攻,用的气力极少,而单飞鸿却要左格右挡,纵高跃低的闪避,消耗的气力却是大的多,更何况玉倾欢虽是女子,却胜在年轻力壮,单飞鸿可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不过片刻,单飞鸿额头见汗,把心一横,忽然刷的一声,铁扇扇面张开,他运足了真力,便如同握着一柄短斧,招招都是进手招数,气势一时威猛起来,几招过去,单飞鸿窥得一个机会,突然腾空而起,扇子全力一挥,一股劲风吹得玉倾欢衣服猎猎作响,地上飞沙走石,被他这一扇卷起了一大片灰尘,罩向了玉倾欢。  霎时之间,场中灰雾弥漫不见人影,单飞鸿大喜,喝了一声:“照打!”,在他心里,断定这女子定必给自己突然一扇鼓起的灰沙迷住眼睛,此时定必惊慌失措,他手中一按扇柄上的机括,十二枚透骨钉分上中下三路,打向玉倾欢的方位,已是志在必得!  陆子杰见到这等情况,心中一急,手已按上了新月弯刀的刀柄,就在此时,他感到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锁定了自己,一眼望过去,正是高莫野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紧紧盯着自己!  高莫野一直都在注意着陆子杰,一看他的架势就知道他想要下场救人,又怎肯让他如愿?就这么两人互相一望的瞬间,忽然场中发出一声惨呼,两个人转头望去,一个大惊,一个大喜。  只见玉倾欢一只手握着两柄短剑,剑尖上血迹殷然,单飞鸿倒在地上,两肩的肩井穴都是一片血红,显然是受了重伤。  陆子杰大喜之下又是十分惊讶:“倾欢,这老贼好生奸诈,刚才那一下,我也没把握避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玉倾欢俏生生站到他身旁,望着被抬下去的单飞鸿冷冷一笑:“他虽然阴险,可惜却忘记我是戴着面纱的。”原来就在单飞鸿一扇扬起大片灰尘的时候,玉倾欢反应极快,把蒙着脸的面纱向上一拉,她的面纱是大雪山雪蚕丝所做,细密坚韧,这一下遮住眼睛,可没被灰尘迷到,就在这一瞬间,她已明白了单飞鸿的图谋,立刻展开王羽瞳教授的那套手法中的步法,离开了原先的位置,凭着记忆,无声无息闪到了一侧。  她既已不在原地,那十二枚透骨钉自然打了个空,便在单飞鸿得意忘形的时候,玉倾欢一招周云逸传授的杀手绝招‘燕双飞’,在单飞鸿的左右肩井穴上开了两个血洞,这一下,这位传功长老便是个废人了,只因玉倾欢恨这人号称君子,行径却是卑鄙的很,双剑刺伤他时带上了一股绞劲,把他肩井穴的经脉搅了个粉碎,就是华佗再世,也是治不好了的。  高莫野看着传功长老重伤被抬下去,饶是他一直气度沉稳,此时也不禁脸上变色,冷笑道:“好毒辣的女子!”话音未落,也不见他怎么作势,一只手掌五指成爪,夹着刺耳的呼啸,当头便向玉倾欢头上插了下来!  高莫野一直盯着陆子杰,陆子杰又何尝不一直盯着他?他身形虽快,却也快不过陆子杰的眼睛,高莫野一爪抓向玉倾欢。陆子杰伸手一拉,便把玉倾欢拉到了身后,他个子本就高大,这下把爱侣遮了个严严实实。  高莫野眼前一花,玉倾欢便换成了陆子杰,陆子杰也不去管插向自己胸口的高莫野五指,自顾自平平实实一拳击出,出拳的同时,他上身自然而然的一侧,这一拳由小臂出拳,砸向高莫野小腹,而高莫野的一爪,却因为他的一侧身,变成了抓向他的肩头。  高莫野心知自己一爪下去,就算在陆子杰的肩膀上开上五个血洞,小腹挨上一拳,也是丹田被毁,气散人亡的结局,用自己的命换对方一只手,这种傻事他怎么会做。也不见他如何做势,整个人便贴着地面倏的向后滑去,速度快的骇人。  陆子杰一拳打空,也不追击,轻轻晃了晃肩膀,这高莫野一爪虽没抓中,但阴冷的寒风却已经透入他肩头,竟让他觉得手臂有些不灵活。心中骇然,这丐帮帮主的高徒,从哪里学的这种寒气逼人的武功?  高莫野一下退到妹妹高莫静身旁,脸上忽的一红,随即伸手轻轻抚了下自己的小腹,眉头皱了皱,陆子杰那一拳,也是差了三寸没有击实,但他小腹仍是觉得彷佛被一个铁锤砸了一下一样,疼痛难忍。  这一下交手,两个年轻高手虽然都没有真正击中对方,但都让对方受了轻伤,自己也吃了小亏,不约而同的,同时在心里把对方列为自己心中的大敌! 第一百九十九章 风云际会(1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高莫野双手空空,陆子杰自然也不会动用新月弯刀。这两个年轻一辈中的杰出高手,目光接触之下,彷佛迸溅出星星的火花!  没有多说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动了,动的非常的快!  这一次,高莫野用的是丐帮的镇帮掌法‘降龙十八掌’!掌力雄浑刚猛,气势堂堂正正,和他方才诡秘的出手,截然不同!不得不说,高莫野的降龙十八掌显然得了真传,和铁灵儿偷偷学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而他的内力,也出乎意料的雄厚。  但是,和他交手的陆子杰,一手‘崩云九式’的拳法,见招拆招,攻守兼备,不但功力招式上都不输与他,而且攻多守少,气势上,完全凌驾在高莫野之上!最让高莫野心里惊讶的,是陆子杰对降龙十八掌似乎熟悉的很!  他心里奇怪,转瞬间便想到:“一定是灵儿告诉了那个小子,这个姓陆的和那个小子是好朋友,难怪如此熟悉我的武功!”这一念想过,高莫野的心里,一股异样的情绪滋生出来,转眼便膨胀扩大,主宰了他的心。  只见他嘿嘿冷笑了一声,一招‘见龙在田’使到中途,忽然十指张开,左手一弯一折,右手一钩一挑,飞快的在空中曲折变化,两只手都是五指如钩,锁拿扣抓,陆子杰一时没想到他变招如此之快,好在他早已防备着高莫野的爪功,间不容发之极沉肩坠肘,一声裂帛大响,他左肩衣服已被撕下一片,露出了肌肉贲结的肩头!  随着手上招式的变幻,高莫野的身法也变得异常诡秘,进退之间有如鬼魅,一招得手,他呼的一声退出三丈,双手将那块撕下来的布一搓,一口气吹出,陆子杰被他撕下来的这块衣服,化作了片片蝴蝶一般,散落空中。  便在这满天的布片飞舞之中,高莫野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整个人平平如箭射了出来,他这一下身子压的极低,离地面不过两尺距离,双手如电,连连出爪,取的正是陆子杰的下三路!  陆子杰惊险的避开了肩头一抓,但衣服还是被撕破了,幸好他九阳神功已经有了五成火候,遇到袭击,自然护体,否则绝对不是衣服撕开那么简单,高莫野得势不饶人,这一路下三路的狂攻。陆子杰被逼的极为辛苦!  武功之中,虽然有南拳北腿之说,但不到万不得已,很少会有高手在交手之时用腿,这就是因为腿是拳之根,人站在地上,腿和大地相连,才好借力,拳法中的威力才能显露出来。就是在空中纵跃,也绝少有人用腿,因为腿一出,重心极容易被对方破了,无论什么武功,拳掌兵刃都是一个架子,重心一破,架子散了,那是必败无疑。  高手过招,出手威力,甚至能洞穿金石,落败的结果往往就是死在当场,最好也是个残废重伤,在这种情况下,谁会冒险出腿?  但是现在,陆子杰就给逼的不得不出腿了!  陆子杰的腿法简单无比,就是一个踢,一个踩!足背如钩,踢向高莫野的手腕手肘,踢他的头!踢不中就一脚踩下去,踩他的手,踩他的脖子!  他的腿踢踩之间,幅度都非常小,正是应了拳经中的一句话‘好腿不过膝’!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踢,一踩,居然挡住了高莫野如风如电的利爪突袭!  啪啦一声,高莫野呼的一声,退出了五六丈开外,他的左手手腕被陆子杰一脚踢中,感觉疼痛欲裂,不由自主的抖动着,咬牙切齿的道:“这是什么鬼脚法?”  陆子杰站在原地,一条右腿,小腿肚也轻轻颤抖着,他虽然一脚踢中了高莫野的手腕,但他的小腿肚也被高莫野的指甲刮破了,此时竟有些发麻!  陆子杰双眼圆睁,怒喝道:“姓高的,你竟然用毒?”  高莫野笑了,他原本看上去,满脸正气五官端正,此时的笑容却显得奸恶无比,只听他阴笑道:“嘿嘿嘿,九阴白骨爪的滋味如何?你还没回答我,你那是什么脚法?”  玉倾欢此时惊呼一声,扑到陆子杰身边,蹲下身子一看,陆子杰的右腿小腿上,一个小小的伤口周围,竟肿的如同馒头一样!她连忙一把撕开了陆子杰的裤子,看到的情景让她一下捂住了嘴,只见一个一分左右长短的伤口周围,肌肉都已经发黑,一股腥臭的味道,从那伤口处散发出来!  陆子杰虽然中毒,却反而镇定的很,冷笑道:“九阴白骨爪又怎么样?你挨了我一记金刚捣锥,腕骨应该裂了吧!”高莫野咬着牙道:“你得意不了多久,中了我的腐尸毒,你现在已经不能运功,一运功就毒气攻心!你死定了,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高莫野高莫静兄妹眼睛一下瞪大了,只见玉倾欢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玉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一些淡红色的粉末倒在了陆子杰的伤口上,便见那发黑发肿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颜色变浅开始变平,那处伤口开始流出腥臭发黑的血液!  伤口排毒血,那是毒已经要被解了的情形,这怎么不让高莫野惊讶,他厉喝一声:“这是什么药?这是什么药!上,给我把药夺下来!”手一挥,一直在旁围观的丐帮帮众,敲击着竹棍,口中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围攻了上去!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长啸,在嘈杂的怪声中冲天而起!一道灿烂无比的银虹,从上百人的包围中冲天而起!  随着冲天而起的银虹出现的,是飞溅的血雨,是一颗颗离开了躯干,飞在空中的人头!和凄厉恐惧的惨叫声!  大神魔斩!大神魔斩!大神魔斩!  陆子杰横刀而立,一只手搂着玉倾欢,英俊刚毅的面孔上写满了不屑和愤怒。  “天下第一大帮,正道天柱!哈哈哈哈哈!鼠辈而已!”陆子杰仰天狂笑道:“待我横刀破贼虏,纵意狂歌斩人头!高莫野,拿命来!”一道刀光,铺天盖地的刀光,穿过十余丈的距离,斩向了面无人色的高莫野! 第二百章 风云际会(1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九阳神功练到了七成火候的陆子杰,全力发动大神魔斩时有多大的威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这一刀含愤出手,新月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破空劈出,竟然隐隐肉眼能看到空气被撕裂的景象!光看这一刀出手的威势,高莫野就知道,自己拦不下,挡不住,甚至躲不掉!  在这个生死一发的瞬间,高莫野突然出手,双手齐出,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两名丐帮帮众的背心,大力一掷,将这两个人扔向了陆子杰劈来的刀光!  碰!血雨纷飞!这两个人在空中被锋锐凄厉的刀气斩得四分五裂!就在漫天血雨,碎肉横飞之际,高莫野竟然一把拉住高莫静的手,转身就跑!  “想逃?没那么容易!”陆子杰被高莫野残忍凉薄的举动气得五内俱焚,纵身一跃,腾空追向了高莫野兄妹,玉倾欢双剑展开,护住自己的身子随后跃出。出乎意料的是,围攻他们的丐帮帮众都没有阻拦。  这些人的武功虽然不高,但也都看出,被高莫野扔出抵挡陆子杰大神魔斩的两个帮众,在空中时就已经死了,高莫野为了保命,杀了他们,用他们的尸体挡住了陆子杰的刀!  这样的行径,让他们怎么能不心寒,怎么能不心灰若死?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还会去阻拦陆子杰和玉倾欢?  眼看着陆子杰二人追着高莫野兄妹冲进了后院,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扔下了手中的竹杖,这彷佛是一个信号,噼里啪啦一阵声响,被鲜血染红的地上,多了一堆竹杖。  就在这时,一个灰衣人影飘进了院子,看到这种情况,沉声道:“怎么回事?”丐帮中人一看到这个人,面色都变得恭敬无比,一个中年帮众上前道:“少帮主他……”原原本本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那人听了冷哼了一声:“此事当真?”所有的人面带悲愤之色,齐声道:“句句属实!”话刚落音,只见那人冷冷一笑,突然道:“好,那么你们都可以死了!”  他话刚出口,整个人就彷佛化成了一道灰影,风一般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当他停下来站住的时候。院子里除了他,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所有的人,都仰天倒在了地上,双眼暴凸,口角溢血,没有了呼吸!  灰衣人抬起头仰天叹了口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莫野没有妇人之仁,很好,很好!”身形一闪,他已消失在原地,进入了后院!  举手之间,杀了上百人!这个灰衣人,好狠的心肠,好辣的手段!  陆子杰和玉倾欢追着高莫野兄妹冲进了后院,由于被那两名丐帮帮众的尸体阻了一阻,等他们冲进后院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高莫野兄妹的身影!  丐帮总舵的这个后院,花木扶疏,曲径通幽,池塘假山,占地极广,看起来不像是武林帮会的总舵,反而像是豪门大户的私家园林。站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陆子杰游目四顾,没有发现半个人影,整个园子,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平静的好像很久已没有人来过!  中庭杀的血流成河,这里却如此平静,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这种反常的平静,更加让人心悸!陆子杰和玉倾欢的江湖经验都并不丰富,但是武功到了一定火候的人,都会分外的敏感。两个人无声的对望了一眼,都感到了这平静下,彷佛隐藏着一丝杀机!  丐帮的表现,太反常了!堂堂丐帮帮主的嫡传弟子,竟然是一个阴险狠毒的卑鄙小人,总舵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丐帮帮主竟然没有出现!陆子杰二人心里充满了疑问。  但是不管有多少疑问,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铁灵儿再说,找到铁灵儿,是他们此行的初衷,找到她,一切疑问也自然会有个答案。  陆子杰想了想,忽然纵上了园中的假山,这座假山虽然不高,但站在上面,园中的大半地方都可以一览无遗。他一眼望去,虽然没有看到高莫野兄妹,心里却有了计较。  跳下假山,陆子杰对玉倾欢道:“前面的竹林里面有栋小楼,我看灵儿就住在那里。我们先去看看。”玉倾欢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灵儿就住在那栋小楼里?”  陆子杰不假思索的道:“那栋小楼和一般大户人家小姐的绣楼没什么区别,灵儿不就是丐帮的小姐,自然住在那处。”他话刚出口,一只耳朵已经被玉倾欢的纤纤玉手给掐住,隔着一层面纱,陆子杰也能看见玉倾欢红菱似的小嘴似笑非笑:“恩?看来你去过不少大户小姐的绣楼啊?这么熟悉?”  哎呀!刚才中毒时也没哼过一声的陆少局主一声疼呼,赶紧赔笑道:“我那时不是还没认识你么?再说我都是陪那些狐朋狗友……都是陪别人,陪别人。”  玉倾欢哼了一声,皱了皱鼻子道:“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养尊处优,比起我这个塞外胡女可定好多啦,你还缠着我干什么?”陆子杰叫起了撞天屈:“谁说的,你才是天上的仙子,什么小姐,就是公主,在我眼里给你提鞋都不配。”这话说的肉麻之极,偏偏玉倾欢听到耳朵里,却是受用的紧,笑嘻嘻的改掐为捏,轻轻在陆子杰耳朵上捏了一把。忽然揭起半边面纱,凑过嘴在陆子杰耳边轻声道:“小贼,你要是对我负心,我就一刀把你咔嚓!”  陆子杰被她温热的口唇在耳朵上轻轻一触,骨头顿时都酥了,涎着脸一把抱住玉倾欢笑道:“你舍得,我可不想练郑公公的葵花神功。”玉倾欢双颊酡红,吃吃笑道:“不要脸,谁说要割,割你那里……”  这对小情侣蜜里调油,正是情浓之际,居然在这危机四伏的天下第一大帮总舵里调笑起来,也真算得上是胆大包天旁若无人。  陆子杰一手搂着玉倾欢一手提刀,两人缓缓走向竹林,他叹息道:“郑公公虽然身子残疾,但真是大英雄大宗师,难怪连你爹那样的人都佩服他,师傅那么高的武功,看了他的葵花宝典都自愧不如,可惜的是那功夫只有净身的人才能练。连师傅医道通神,也想不出折中的法子。”  玉倾欢将头靠在爱郎胸口上,满心都是满足喜悦,轻轻道:“咱们也不要贪得无厌,师傅教的,我爹爹留下的,这么多绝技神功这辈子都学不完啦,再说,人最重要是开心,我都不想报仇了,只要咱们能这么永远在一起。”  陆子杰搂着她的手紧了一紧,柔声道:“你说的对,只要咱们能永远在一起,什么神功财宝,都是空的!”  两人的身影缓缓消失进竹林深处,忽然,一个灰衣人影诡异的出现在小路之旁,望着二人消失之处,喃喃道:“郑和的武功秘籍在他们手上?若是我能得到……” 第二百零一章 风云际会(1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一片竹林,正是君山闻名天下的湘妃竹,此时将近初冬,竹叶飘零,显得有些萧索。  陆子杰和玉倾欢两人调笑了一阵,毕竟正事要紧,进了竹林之后,便提高了警惕,展开轻功飞快奔向那处小楼。  离那小楼还有十余丈远,陆子杰二人便开到了一个身着淡黄衫子的少女坐在窗前,手托香腮,一脸的寂寞无奈。这少女正是铁灵儿,玉倾欢立刻叫了起来:“灵儿,灵儿!”  铁灵儿双眼空空洞洞,似乎没了一丝活气,忽然听到玉倾欢的叫声,眼睛一亮,不敢置信的顺着喊声望去,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呼,呼声里却是充满了欢欣喜悦!  陆子杰二人看到,铁灵儿发出一声欢呼之后,身子一长,似乎要站起来,却突然消失在窗口,传来了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  两人立刻加快了速度,玉倾欢轻功在陆子杰之上,双足一点,腾空而起,一个燕子抄水的身法使出,穿过了七八丈距离,脚尖在小楼墙外一点,人已姿势美妙之极的翻了个筋斗,穿窗而入。  她轻飘飘落在房中,一眼看去,不由啼笑皆非,只见铁灵儿坐在地上,一双腿却是僵直不动,满脸的痛楚之色,一把湘妃竹椅倒在一侧,在她身旁,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蹲着,轻轻用手揉她的腿。  铁灵儿一见玉倾欢跃了进来,叫道:“玉姐姐!”那两个孩子乌溜溜的两双眼睛盯着玉倾欢,苹果般的小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陆子杰这时也跃进房中,一眼看到,不由笑道:“灵儿姑娘,怎么这副模样?这两个是唐有情,唐有幸吧?”  铁灵儿咬着嘴唇,叫道:“你看不出我被点了穴呀,玉姐姐,快给我解穴,你看,他欺负我!”  玉倾欢忍着笑飞快的给铁灵儿解了穴道,还蹲下给她推拿腿部,好让她快点活血。两个孩子却一下拉住陆子杰的衣襟,一个仰着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另一个则叫道:“你一定认识叔叔!叔叔在哪里?”  陆子杰见着两个小女孩儿梳着三丫髻,生得一般的粉妆玉琢,玉雪可爱,心里很是喜欢,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起,笑道:“认识认识,你们的名字不就是你们叔叔告诉我的吗?他很快要来看你们啦?”  两个孩子听了这话,都笑逐颜开,铁灵儿却是一阵失望,望着玉倾欢道:“他,他没来么?”  玉倾欢手上不停,运起真气在她腿上按摩,嘴上却笑道:“他,哪个他呀?”  铁灵儿脸上飞红,嘴里却大胆的很:“便是缺哥哥么,他怎么没来?他是不是因为唐家出了事,我没去寻他,恼了我了?可是,可是我要去少林寺寻和尚伯伯去唐家堡,却被爹爹关起来了呀!”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已是泫然欲泣。  玉倾欢看到她这副模样,对这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小妹子又爱又怜,伸出手在她眼旁拭去泪痕,柔声道:“唐兄弟不是恼了你了,而是他结义兄长在京城出了事,性命攸关,不得不去救人,我和子杰不是来了吗?他怎么舍得我们这么可爱的灵儿呀?”  铁灵儿听了玉倾欢的解释,破涕为笑,陆子杰却是眉头一皱,道:“灵儿,此地不可久留,你要是能活动了,便快随我们走。”铁灵儿一听,迟疑道:“可是,我爹爹……”陆子杰截口道:“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你那师兄不是好人,先离开这里,将来再向铁帮主解释!”  铁灵儿原本就是娇纵惯了的性子,这些天被铁汉青强逼要她嫁给师兄高莫野,为了怕她逃跑,还点了她腿上穴道,只每隔两个时辰给她解开一会,真是憋闷到了极点,听到陆子杰的话,心里想到很快能和朝思暮想的唐缺见面,把心一横,咬牙点了点头,她腿上的穴道已解,得了玉倾欢给她推拿,此时血液渐渐循环开来,一跃而起,也不收拾行李,便要和陆子杰两人带着有情有幸离开。  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刚刚下楼,便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道:“灵儿,你真要不遵师傅之命,和他们走吗?”  小楼前,高莫野和高莫静一脸冷笑,身前站着数十名手持强弓,利箭上弦的丐帮帮众,盯住了三大两小五人。高莫野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盯住了铁灵儿,一个字一个字道:“灵儿,你好,你好……”  铁灵儿恨声道:“我当然好,高师兄,你敢用弓箭指着我?”  高莫野一言不发,反而是高莫静道:“灵儿,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哥哥对你有多好,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个姓唐的是朝廷钦犯,现在又是堡毁人亡,有什么好?唐家就是不毁,一个做毒药暗器的家族,能出什么好人,说不定是瓦剌的探子,为了这么样的一个人,值得吗?”  铁灵儿哼了一声,把怀里抱着的唐有幸递给玉倾欢,上前两步,一张宜喜宜嗔的脸上寒霜满布,冷冷的道:“高莫静,今天你诬蔑我缺哥哥,从今天开始,我们姐妹之情再也没了,恩断义绝,高莫野,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从来没有!就是没有缺哥哥,就算世上男人都死绝了,我铁灵儿出家为尼,也不会嫁给你!你有胆子,就让他们放箭!”  铁灵儿这番话,说的可以说是斩钉截铁,再无回旋的余地,高莫野牙关紧咬,额头两侧太阳穴青筋不停跳动,显然已是愤怒到了极点。他的双手张开,又握紧,握紧,又张开,眼神闪烁,显然是举棋不定。  陆子杰新月弯刀出鞘,面对着数十支亮晃晃的箭头,森然笑道:“姓高的,你可以试试,陆某人一刀在手,你这些破铜烂铁,能伤得了谁!”高莫野仍然犹豫不决,那高莫静却疯狂的厉声道:“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丐帮帮众听了高莫静的命令,却没有放箭,而是全都将弓拉满,眼睛都瞟向了高莫野,显然只待他一声令下!  高莫静看到高莫野犹豫的样子,清秀的面孔此时却像厉鬼般狰狞,嘶声道:“到了这步田地,你还舍不得她?杀了她,杀了她!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师傅师公也不会要这样的女儿!”  她双眼发红,近乎有些疯狂的摇晃着高莫野的手:“你下令,杀了她,杀了她!”  看到她的这种表情,连陆子杰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铁灵儿更是惊骇之极,为什么,为什么她好像恨我入骨? 第二百零二章 风云际会(15)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啪的一声,响在众人耳边,这是一记巴掌的声音,非常清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高莫静捂着左颊,咬着细碎的牙齿,狠狠盯着打她的人,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水气。父母早死,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们长得是什么样子,这个人一直对她百依百顺,从来没有违拗过她的意愿,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这样狠狠的打了她一耳光!  高莫野低垂着眼帘,似乎不愿看到妹妹红肿的脸颊,冷冷的道:“不要再无理取闹,莫静!”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一点情绪波动,高莫静听到他这样的声音,眼中的怒火完全消失,代之的,是恐惧!  高莫野就这么站在那里,深呼吸了几下,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缓缓举起了右手。  陆子杰的眼睛紧紧盯着高莫野的手,他知道,当这只手落下的时候,便是乱箭齐发的场面,他的右手握住了刀柄,依然很稳,但手心却沁出了一丝汗水。  陆子杰身材高大,肩膀很宽,腰却很细,肌肉结实而充满力量感,站在那里,稳如泰山中却有一种潜藏的,跃动的感觉,那种感觉,就仿佛丛林中的一只黑豹,碧绿的眸子盯住了猎物!  高莫野此时就有这种被豹子盯上的感觉,他的眼睛,也在盯着陆子杰按住刀柄的手。  如果说陆子杰给人的感觉像是盯住了猎物的豹子,危险而彪悍。那么高莫野给人的感觉,就彷佛是潜藏在草丛中的响尾蛇,同样的危险,但却阴森。  陆子杰此时全身的真气都已运行到了顶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协调,完美,他已全身上下进入了最佳的状态,他现在发出一刀,必定石破天惊!  高莫野自然知道这一点,陆子杰的武功,实际上也只是比他略胜一筹,可是,大神魔斩的威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高莫野在心里问自己,这一刀,自己接不接的下?这就是他迟迟不肯下令放箭的原因。近百张强弓,他有把握将对方一举射杀,但却没有把握自己能在陆子杰的刀下全身而退。  放,不甘心,杀,没把握,进退两难。  就在双方对峙而立,相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如同飞将军从天而降,扑向了高莫野一方!  这个人的身形快极,如同神龙夭矫变幻无方,陆子杰只看见人影连闪几闪,甚至拉出了几道残影,手中拿着强弓的丐帮帮众,手中已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样的身法,什么样的武功!从陆子杰的角度看去,只看到一个高瘦的背影,斑白的头发,双手抓着几十张强弓,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竟然是一种,疲惫?  是的,疲惫,陆子杰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的背影,第一感觉,就是疲惫。  高莫野面如死灰,高莫静浑身发抖,彷佛这个人有什么魔力一样,两个人双膝一屈,忽然跪在了地上!  陆子杰就算再笨,也看出了这个人是谁了,何况铁灵儿已经欢喜的叫了出来:“爹爹!”  这个人是铁汉青!三十年前,镇守辽东杀敌无算的铁血将领,现今的天下第一大帮帮主,‘铁骨神丐’铁汉青!  铁汉青背对着陆子杰等人,也背对着自己的女儿,他木然的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爱徒,一个是妻子的入室弟子。  半响,这个威震江湖三十年的名侠,只说出了四个字:“家门不幸!”  尽管没有看到这个老人的面孔,陆子杰也从这短短四个字里,听出了无限的痛心和悲哀。他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同情这个老人。  铁汉青一来,局面顿时完全掌控在了他手里,高莫野兄妹丝毫不敢反抗,那些丐帮帮众更是噤若寒蝉,一声令下,立刻将高莫野兄妹制住。当他们被押下去之后。这位丐帮帮主转过身,陆子杰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形容。  这是一张清癯削瘦,略微显得有些苍老的面孔,平心而论,铁汉青的面容比实际上的年龄要苍老,他不过五十多岁,对于一个内功深厚的人来说,这样的容貌真的是可以称得上憔悴。  陆子杰自己的父亲,比铁汉青小,但也最多小个一两岁而已,可是两个人如果站在一起,铁骨神丐至少要比刀君看上去大个十几岁。造成这种情况,显然是颠沛流离的生活和繁杂的帮务。  在江湖的传闻中,铁汉青虽然是一帮之主,却并没有普通一帮之主的享受,他常年在外奔波,风刀霜剑,雨雪飘零,只因为他所管辖的帮会,实在是太大,分布的太广。同时,丐帮虽然早已不像很久以前的规矩那么死板,一定要穿的破烂不堪,吃的粗茶淡饭,才叫做‘正宗’但依然十分节俭。就连现在陆子杰等人所处的这个好像园林一样的丐帮总舵,也是丐帮的公产,并不是铁汉青一个人的。  说句实在话,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日常生活,远没有一个小地方的**头目享受。陆子杰望着铁汉青脸上深刻的皱纹,忽然在心里想道,是什么让这个人过这样的生活,却能甘之如饴呢?  铁汉青此时的脸色,真的和他的姓一样,好像是一块铁板一样毫无表情。他并没有对陆子杰和玉倾欢擅闯丐帮表示出怪罪,甚至并没有表现出不满,但陆子杰却仍然不免有些惭愧。毕竟,自己和玉倾欢是要唆使人家的闺女私奔。  “老夫知道你们的来意,也知道唐少侠和灵儿的事,但是老夫决不能同意灵儿和唐缺在一起。”铁汉青坐在竹椅上,很平静的道。  陆子杰和玉倾欢坐在客位,铁灵儿则低头站着,唐有情和唐有幸这两个小丫头,似乎很害怕铁汉青一样,缩在了陆子杰和玉倾欢怀里。  “唐家堡的遭遇,老夫也很同情,但是这不同于江湖上的纠纷,这是朝廷的官军,奉了圣旨的。丐帮虽然是江湖帮派,但现在不是前朝,不是鞑子的朝廷,而是大明朝。灵儿,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你去救援唐家堡,你自己的小命送了不要紧,给朝廷有了口实,洞庭湖上大明水军火炮齐发,君山总舵就会毁在你的手里,你是不是觉得爹不疼你?” 第二百零三章 风云际会(16)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在铁灵儿的小楼里谈了一阵,陆子杰和玉倾欢虽然无法劝说的铁汉青回心转意,好在铁汉青看来还算是通情达理,到了最后不置可否,似乎颇为意动。铁灵儿见有了转机,便也熄了离家出走的念头。铁汉青又出言挽留,陆子杰玉倾欢二人便留在了丐帮做客。  深夜,星光暗淡,丐帮君山总舵一处极偏僻的院落中,两个被夜色笼罩看不清面目的人站在一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上。  其中一个人伸出手在假山上不知何处用力一扳,一阵令人牙酸的轧轧声发出,假山中的一块大石头缓缓移动,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一条石级通向洞内,这两个人一前一后,拾级而下,当两人的身形都消失在洞口之后,那块大石又发出了那种令人牙酸不已的声音,缓缓掩盖住了洞口,整个小院,变的空无一人,就和这里大多数时候一样。  随着嚓的一声打燃火折子的声音,一点火光照亮了一张五官端正,正气堂堂的面孔,这张脸竟是刚刚被丐帮帮主铁汉青下令关押的高莫野。随着火折子上的火焰渐渐变大,稳定。另一张面孔也被火光照亮了。清癯瘦削的面孔,这个人,竟然就是丐帮帮主铁汉青!  “师傅,你老为什么不把陆子杰那小子给拿下来?”高莫野走在前头,半侧着身子,语气恭敬里带着一点怨尤。铁汉青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异常的青白,低声道:“拿下来?这小子出手已经有了当年那大魔头六七分的架势,拿下他谈何容易。”  “那女子便是那大魔头的女儿么?真是天香国色,即使隔着面纱,也掩不住她的美貌。”高莫野讪讪一笑,转开了话题。  “野儿,你若是沉迷于女色,这辈子武功上不要想强过那姓陆的小子,你所学的功夫数百年前威震江湖,不见得比他学的武功差。师傅要留下他,一是他和那女子身上,有个绝大的秘密,玉无双纵横天下,一世英雄,便是为这秘密送了性命,二是他们身上可有着当年郑和的武功秘籍!”铁汉青道:“郑和公公,为师多年前见过他,那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他的武功秘籍,比什么都更珍贵!”  “可是灵儿师妹她……”  “野儿,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就是外人,师傅没有儿子,就把你当儿子一样,在师傅眼里,你比灵儿更重要,你知道么?”  高莫野听了这话,眼中泪光闪动,显是感动之极。铁汉青却没有看他的面色,自顾自道:“武功盖世,雄霸江湖又怎么样?大丈夫为人,除非像郑和公公一样流芳百世,立下彪炳千秋的事业,否则总是要有人把自己的一切传下去的。嘿嘿,可惜的是,世上又能有几个郑和?”  他声音悲凉,充满了一种不甘心的意味,甬道虽长,但两人谈谈说说,此时也快到了目的地,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如同病虎怒吼的声音大喝道:“无耻小人,凭你也配学郑公公?”  高莫野怒喝一声,身形方动便被铁汉青拦住,铁汉青双手笼在袖中,用一种难以言述的眼神看着大喝的人:“关了这么长时间,你的脾气还这么火爆吗?我的好兄弟,好朋友!”  他口中所说的好兄弟,好朋友,是一个身材高大远胜常人的昂藏汉子,但此时却比常人看起来还矮,只因他被关在了一个不到五尺高的铁笼子里!  这个人,浑身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肮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硕大的头颅上奇怪的长着花白的短发,满脸都是花白的虬髯,骨架虽然极大,人却已瘦的脱形。但他虎目圆睁,却仍是凛然有威!  “洒家没有你这样的兄弟,这么多年洒家瞎了眼睛,瞎了眼睛!”这人弯着腰,他不得不弯着腰,他忽然大喝一声,一双手抓住铁栅拼命摇晃。他这一声大喝,如同凭空打了个霹雳,震的洞穴顶上的泥土簌簌而落,如此的威势,但他双手所抓的栅栏,却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是纹丝不动。  “这是海外产的红毛钢,当年**皇帝造神武大炮用的就是这种钢,你不用白费力气了。”铁汉青有些揶揄的道:“不过你皈依佛门,又在少林寺待了一段时间,想必修炼成了罗汉金身?也许能撼动一下?”  “为什么,铁汉青,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笼子里的大汉忽然平静了下来,直直的望着铁汉青,铁汉青发现,自己竟有些不敢看这位昔日老友,而今自己的阶下囚,当年的不死将军凌战野,如今的大嗔和尚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没有怨恨,只有不解和深邃的悲伤和哀痛。  “你想知道为什么?”铁汉青一直都是用一种居高临下,很平静的表情看着笼子里的大嗔,此时却失去了冷静,忽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  “三十年前,你我都是朝廷镇守边关的大将,一刀一枪,纵然出生入死,也能博得个封妻荫子。堂堂正正,马上博来功名。就因为你贪功冒进,却害得我被小人排挤,落得个只得挂印而去,流落江湖的下场。”  “凌战野,当年你以为我是为了你仗义执言么?告诉你,你错了!你那时候没有一点做将军的觉悟,整天和士兵们混在一起,自然人缘比我好,你出了事,我不替你说话,还有士兵肯听我的么?再说那时新任的大帅刻意排挤,你我都是原先大帅一手提拔的人,不早知趣离开,难道等他设计害死?”  “你知不知道,当我挂印而去的时候,我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因为你的错,我被迫流落江湖,后来入了丐帮,积功当上了帮主,你以为我会觉得自己很满足,很有成就?告诉你,我铁汉青当年是统兵数万的将军,如今却是一群叫花子的头目,这不是成就,是屈辱,是屈辱!”  “姓凌的,如今我有了机会,很快,便能偿我心中所愿,有人很赏识你,你如愿意,将来也能脱去僧袍,再披战甲!”  PS:动了个小手术,血管瘤的说……并不严重,这两天更新慢了,胳膊不能抬……伤口位置的原因。不过再过两天更新就会正常了,大家的投票和收藏,千万不要停啊:) 第二百零四章 风云际会(17)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汉青和高莫野师徒走出洞穴之时,都是一脸的悻悻然表情。  大嗔和尚坐在暗无天日的潮湿洞穴里,低矮狭小的铁笼,令他连坐下也要低着头,但这个性如烈火的僧人脸上,并没有愤怒和屈辱的表情。他只是不停的口唇颤动,在念着什么。  虽然他是个和尚,但此时他所念叨的,显然不是经文,如果有人此时站在他身边,便能听到他所念着的,一直是七个字:“白首相知犹按剑,白首相知犹按剑……”  大嗔和尚在少林寺面见天松方丈之后,便请铁灵儿将大悲禅师临终所留‘光明拳’经文转述给了天松方丈。但这位少林掌门,方丈大师听了之后,却只是命侍者笔录之后,封于藏经阁,并没有修习。  铁灵儿身为女子,都没能进少林本院,只是在少室山腰的迎客亭中转述了经文之后,便即离开,大嗔和尚却挂单少林,没有再回五台山。他身为禅宗圣者大悲禅师的师弟,在少林寺中地位超然,虽然不入少林门人序列,却俨然少林长老。  大嗔和尚在少林寺中,日日除了诵经怀念师兄之外,便是习练武功,他本身铜筋铁骨,横练功夫登峰造极,如今得了天松这位武学上的大行家点拨,更是由外而内,将金刚伏魔神通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大成境界。  平日诵经习武,偶尔与少林高僧切磋武艺,这等日子闲散适意,真是清净之极,大嗔和尚年过五旬,此时倒真动了终老少林的念头,少林寺兼容并蓄,虽然门规森严,但论起包容二字来,天下门派无出其右,便是几十年前曾经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的谢逊,最后也是在少林寺中圆寂的。一座千年古刹,方便之门大开,曾经有多少英雄豪杰托庇于佛法无边之下,当真如恒河沙数,不可计算。  可惜,好景不长,大嗔和尚归隐少林不久,便偶然听说了唐家堡被快意堂领官兵围攻的事情。他此时虽然争强好胜的雄心早已磨灭,但想到唐缺师徒两代交情,却是无法坐视不理。当下提了方便铲,便去向天松方丈辞行。  天松方丈是不赞同大嗔和尚驰援唐门的,老方丈虽然和唐天豪乃是方外知交,唐缺的名字,都是这位大师所赐,但兹事体大,这位睿智的老人早已看出唐门此次在劫难逃,大嗔前去,不过是飞蛾扑火而已。但大嗔和尚也自有道理,已决定舍了一身臭皮囊,全了郎舅之情,朋友之义。  下了少室山,大嗔和尚便直奔丐帮总舵,他虽然性子粗豪,但当年久经战阵,深通用兵之道,而今年纪渐老,性子也变了一些,知道自己势单力孤,去四川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便想去寻铁汉青,央他率领丐帮出手相助,丐帮弟子众多,实力不容小觑,如肯答应,也许能挽救唐门的浩劫。  哪里知道,他到了君山之后,铁汉青表面上亲热无比盛情款待,暗中却在茶水里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饶是大嗔和尚功力精神,发现中毒之后奋起余勇想要冲杀出去,却不敌铁汉青亲自出手,以诡秘之极的武功击败了他,将他生擒活捉。  铁汉青拿下了大嗔和尚,既不杀他,也不动刑,只将他关在了这处地底洞穴,小小铁笼之中,隔上几日便来劝说一番,无外乎便是要大嗔和尚加入他们,从他的说话中,大嗔和尚听出来,这铁汉青竟似属于一个神秘的组织,而且,他虽然身份在这组织中极为重要,却显然并非这组织的首脑。  连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在这神秘组织中也并非首脑,这个组织的庞大和可怕可想而知,这样的一个组织,它所图谋的事情,会大到什么程度?  大嗔和尚知道自己武功虽强,却还不是铁汉青的对手,即使自己没有中毒,也是一样。这个神秘组织看中自己的,自然不会是武功,而自己一个穷和尚,更没有什么财富,从铁汉青的话里,他清晰的听出来,这个组织看中的,是自己征战沙场的能力!  武功高手并不一定是沙场名将,这是个浅显的道理,沙场征战之中,马踏敌营,于万军中取上将头颅,排兵布阵,弹指间顽敌灰飞烟灭,这和武林中的比武厮杀,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铁汉青自己是骁将,当然知道大嗔和尚作为凌战野时的骁勇善战,当年凌战野尽管中了敌军之计,贪功冒进,致使惨败,但一时之错不足以定平生,和不死将军其他的多次大胜相比,那次失利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是什么样的组织?网罗了铁汉青这样的手握大权,武功卓越的人还不够,还要网罗带兵打仗的人才,难道他们想造反!  造反!这个可怕的字眼出现在大嗔和尚的脑海里,他不由得心里惊骇无比!  要知道,他十八岁便从军,从小卒做起,在军营中待了十余年,大明正规官军的可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经过了朱元璋,徐达,常遇春,冯胜,李文忠,沐英,汤和,傅友德,蓝玉,朱棣等等这些绝代统帅,不世名将的调教,经过和张士诚,陈友谅,王保保这样的一代枭雄的战斗洗礼,可以说,大明军队无愧于一只铁军!  虽然当年的那些璀璨的将星,都已逝去,永远消失在了星空中,他们留下的这只军队,战力仍然是无比恐怖的!尤其是在永乐天子朱棣悍然北迁,立下‘天子守国门’的誓言之后!这位马上出生,马上去世,一生戎马,横扫天下的大明天子绝代名将,给他的军队留下了不朽的战魂和信念。  造反?造这样的铁军护卫的朝廷的反?大嗔和尚不能想,不敢想!  铁汉青和他背后的人疯了!这是他最后下的判断。 第二百零五章 风云际会(18)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不提大嗔和尚被关在那地底洞穴狭窄的铁笼中不见天日。陆子杰和玉倾欢两人在丐帮总舵之中,倒是受到了铁汉青的盛情款待,盘桓了两日之后,陆子杰担心唐缺等人在京城的安危,便提出离开,想要去和唐缺会合。  铁汉青百般挽留不成,便摆下晚宴,说是给陆子杰二人送行。  君山,丐帮总舵一间花厅之内,灯火通明,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酒菜,菜式精致丰富,就座的人却并不多。  主位上坐着铁汉青,下首是铁灵儿,客位上坐着的是陆子杰,下首是玉倾欢,唐有情唐有幸两个孩子坐在玉倾欢身边,这两个孩子聪明可爱,玉倾欢喜欢之极,这几日片刻都不肯和她们离开。  几人边吃边谈,铁汉青今晚一扫严肃的模样,说一些年代久远的武林掌故,倒是让几个年轻人听的十分专注,酒过三巡,铁汉青忽然评论起本朝的英雄人物来。  “老夫当年从军,倒也见过一些英雄,就连蓝玉大将军,后来虽然犯了事,当时也是见过的。”铁汉青说起当年,言语中颇为唏嘘。陆子杰听了问道:“听说前辈是参加过靖难之役的?”  铁汉青点点头道:“正是,当时老夫还只是马前卒而已,嘿嘿,靖难之役,耿炳文,李景隆这些人,又怎么是永乐天子的对手?”说着指了指玉倾欢:“玉姑娘的尊翁,当时是辅助建文帝的,一代人杰啊,若非郑和公公抵住了令尊,战局可能是另外一番模样。”  玉倾欢听到他提起父亲,连忙站起来欠了欠身,刚刚坐下,忽然听到他提起郑和,心里不知为何,莫名的一动。  铁汉青微笑望着二人,忽然笑道:“据说郑公公留下了一本武学秘籍,如今落在贤侄二人手中,不知可否借给老夫一观啊?”这句话说出来,陆玉二人固然一惊,铁灵儿也是吃了一惊,不知道自己父亲怎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铁汉青缓缓道:“老夫戎马出身,醉心武学,丐帮的降龙十八掌自从昔年耶律帮主之时,便已经缺失,这门掌法本来是极强的武学,缺了几招之后虽然还是一流武功,但却再也排不到绝顶神功里去。”  “当日老夫之徒高莫野和两位动手,使得是九阴白骨爪,两位应该也认出来了罢?两位是不是很奇怪,小徒是从哪里学来的这门功夫?”  听到这里,便是铁灵儿也觉得不对劲了,一按桌子刚要起身,只见铁汉青左手飞快的一动,便已封了自己女儿的软麻穴和哑穴。陆子杰和玉倾欢却是默然不语,动也未动。  铁汉青目注二人,轻轻拍了拍手,随着他的拍手声,厅外走进两个人来,一男一女,正是高莫野高莫静兄妹。  陆子杰哼了一声:“原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你这位师傅授意的!”  铁汉青站起身,笑了笑道:“贤侄,你早该想到的,老夫身为一帮之主,如果没有我的默许,野儿怎么能够调动本帮弟子?没有我给予他的权力,他怎么能指挥的动传功长老?”  “你原本能很轻易的拿住我们,为什么要费尽周章这样做?”  “在老夫眼里,你们两个人的武功虽然不算什么,不过玉无双这魔头的大神魔斩太过霸道,他一个残废受了重伤,还能用刀气伤了几个绝顶高手,最后还是力竭而亡的,你小子虽然没有他一成的厉害,老夫也不愿冒这个险。”  玉倾欢听到铁汉青阴恻恻的话,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你,你怎么知道我爹爹是怎么死的?你怎么知道?!!”  “老夫当然知道……因为你的死鬼爹爹,最后挨的一记摧心掌,就是我打在他背心的!”铁汉青发青的脸在烛火下看来,就彷佛是恶鬼一般,玉倾欢彷佛濒死的小动物一样发出一声呜咽,她从没见过,刚刚还是一副忠厚长者模样的人,瞬间能变成这样可怖的面孔!  陆子杰看到玉倾欢的模样,蓦然发出一声虎吼,突然一跃而起,扑向了铁汉青!  可惜的是,他人还在空中,铁汉青只是伸出手在他身上轻轻一按,他便向一只麻袋一样跌落在地!  “酥骨散,很平常的迷药,但是却足够让你们一点真气都提不起来,这种药并不珍贵,也很容易解开,但却有一样最大的好处。”铁汉青道:“那便是无色无味,就是神仙,也无法发现。”  “老夫本来不想这样对待你们的,你们毕竟是灵儿的朋友,而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惜,我原本想留你们多住些日子,慢慢套出我想要的,但是你们却执意要离开,不得已,只好使些手段了。这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贤侄,把郑和的武功秘籍,还有建文帝的藏宝图交出来,还可以留下性命。”铁汉青阴沉的道:“否则的话……”  陆子杰倒在地上,怒喝道:“老贼,你做梦!”  “恩?”铁汉青挥了挥手,高莫野走过来一把将陆子杰提起,按在椅子上坐下,铁汉青坐回原位,给自己倒了杯酒道:“你的内力很强,据野儿说,你们还善于解毒,但是不要白费力气,酥骨散并不是毒药。解毒的法子是没有用的。贤侄,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知道么?!”  说到这里,他突然声色俱厉,只听嘶啦一声,高莫静已一把将玉倾欢右肩的衣服撕烂,露出了软玉一般的肩头,和一小片雪白粉嫩的胸膛!  玉倾欢啊了一声,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她身边的两个孩子早已吓得呆住了。高莫静手上拿着一片碎布,秀气的大眼睛里放射出疯狂炽热的光芒。陆子杰见状厉吼道:“铁汉青,你也是成名的前辈?!你自己的女儿还在这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灵儿,她以后会理解的。”铁汉青轻轻捻了捻胡须,缓缓道:“你再不答话,动手的就不是莫静,而是莫野,撕开的就不是肩头的衣服,而是……” 第二百零六章 风云际会(19)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汉青话并没有说完,但他的言下之意当真是不言自明,陆子杰双目直欲喷火,却是无能为力。  说来铁汉青口中说着如此下作的话语,语气却是心平气和,平淡的很,但越是如此,陆子杰和玉倾欢心里却反而越是恐惧,只觉眼前这人,实在是梦想不到的奸恶。  高莫野见陆子杰没有回答铁汉青的话,嘿然一笑,突然伸手便把玉倾欢脸上的雪蚕面纱给扯了下来,铁汉青眼睛一亮,拈须道:“果然是天香国色,美艳无双,玉姑娘,你比你母亲更美,但愿你不要执拗,落得和你母亲一样的下场。”  玉倾欢听到这话,遍体生寒,一眼也不敢看高莫野在她脸上逡巡的眼睛,颤声道:“我母亲?我母亲怎么样了?”铁汉青阴沉的道:“令堂虽然是异族女子,倒也刚烈的紧,可惜的是,当日进攻光明宫的,可是有一位精擅采补之术的高手在内,令堂便是落在了他手里,后果如何,不用老夫多说了罢……”  玉倾欢悲呼一声,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珠泪,终于掩面痛哭起来,铁汉青和高莫野兄妹相视一眼,心中大为得意。他连番用话语刺激玉倾欢,正是要击溃她的精神,英雄难过美人关,百炼钢化绕指柔。陆子杰年少气盛性子刚硬,就是严刑拷打也未必能让她屈服,但心上人的眼泪,却是对付他这样血气方刚少年的最好法宝。  果不其然,陆子杰见到玉倾欢的悲泣,再也无法坚持,他想到如果自己不答应,玉倾欢的下场,便一阵阵的心悸。只得长叹一声:“罢了,铁帮主,请你不要难为倾欢。你要什么,我答应便是。”  铁汉青拊掌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少年人的头脑果然灵活的多。”  “可是,我又怎么能相信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不会事后反悔?”陆子杰咬着牙道。  铁汉青哈哈一笑:“说句不中听的话,就凭你们二人,根本没有和我对抗的本钱,放了你们又能怎样?玉姑娘纵然貌美无双,可惜我师徒都非是**之人。”陆子杰一听,再一看高莫野虽然手中还拿着玉倾欢的面纱,眼中却是清明无比,毫无迷醉的神情。他这才知道,这师徒二人一吹一唱,原来是在做戏。高莫野见到他面上神情变化,已知他心中所想,冷笑道:“但若是陆兄你不识抬举,小弟也不介意享用享用玉姑娘这样的美人。”  说罢,便伸手摸向了玉倾欢,这时玉倾欢正掩着脸低头哭泣,香肩一颤一颤,分外惹人怜爱,那雪白的玉颈晶莹如玉石,却又有什么样的玉石,有那样的柔润?高莫野手指堪堪要碰到玉倾欢的脸颊,便在此时,两道金光耀花了他的眼睛!  啊的一声,高莫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身形暴退,他这一退当真是他平生最快最猛的速度,随着他的飞退,地上留下了两根断指!高莫野左手握住了右手,鲜血如泉,从他右手上流出,他的右手上,食中二指赫然已被削断了!  这一下变起肘腋,高莫静固然不及反应,便连铁汉青也是出乎意料,被这突发的情况惊得一呆,就在他们所有人一愣神的时间里,玉倾欢已掠到了陆子杰身旁,纤手一伸,便将一颗碧绿药丸塞进了陆子杰口中!  铁汉青大喝一声,一掌拍向陆子杰,陆子杰药虽进口,药力哪里有这么快散开,他此时毫无反抗之力,眼看便要命丧铁汉青铁掌之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好一个玉倾欢,莲足轻踢,一脚踢在陆子杰坐的椅子腿上,陆子杰顿时失去平衡跌落在地,却也正是这一跌,让铁汉青一掌没有拍中,只是拍碎了那张椅子!  陆子杰跌倒在地,背心如被大锤砸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喷出口来,却是铁汉青掌力虽未击实,掌风却也震伤了他!而这时,玉倾欢娇叱一声,手中两柄金色短剑上下翻飞,将铁汉青暂时挡住了!  玉倾欢的金虹双剑锋锐无比,铁汉青武功虽比她高得多,却也要避其锋芒,高莫野手指被削,十指连心,疼的已暂时失去了战力,高莫静和他兄妹如同一体,此时已是方寸大乱,急的神智都有些糊涂,又哪里能来帮手?  铁汉青心中怒极,想到若非自己的身份暂时还不能揭开让丐帮其他人知道,此时这丫头早已被擒下了,现下帮中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有一个传功长老单飞鸿,却又受了伤没能前来!  玉倾欢俏脸含煞,眉梢眼角全是杀机,招招搏命,她已知道眼前这人便是杀父害母,毁了明教基业的大仇人之一,如今仇恨满腔,更无半分惧意,竟将周云逸传授的这一套‘玄女剑’使得出神入化,远胜平常之时!  玄女剑法,传说是当年赐黄帝天书的九天玄女所创,这是神话,已不可考证,但这套剑法,在唐时却是大大有名,当时这套剑法的传承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女剑客公孙大娘。  诗圣杜甫见到公孙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舞剑,便已看得目驰神摇,写下了‘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千古名句,可见这套剑法的气势和威力!  玉倾欢容颜绝世,虽没有当年李十二年云鬓高挽,宫装彩带,舞动双剑,观者如山的盛势,却将公孙剑器的唯美,表现的淋漓尽致,这一套美到了极点,在至美中隐藏着森森杀机的剑术,终于有了最合适用它的人。  铁汉青一时拿玉倾欢不下,心中怒气越来越盛,再拖得片刻,陆子杰回复过来,魔刀一出,事情就难办了!  一声厉啸从他嘴里发出,刚猛无比的掌法倏的一变,变得阴森诡秘,鬼气森森,正是九阴白骨爪,铁汉青的九阴白骨爪,可比高莫野厉害的多,他膝盖不弯不屈,脚下便如踩了两个滑轮一般,进退如电,两只手抓拿戳挑招招进攻,逼得玉倾欢剑光形成的圈子渐渐缩小,几招之间便险象环生!  铁灵儿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一双眼睛看着父亲和自己的好友拼命厮杀,她的心里苦到了极处,痛到了极处,父亲啊父亲,这最让她骄傲的人,在她心中高大如神的形象轰然倒塌,少女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在盘旋:“我不来,我不来,我要告诉娘亲!我要告诉娘亲!” 第二百零七章 风云际会(20)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汉青身法既快,更是诡秘无常,玉倾欢勉强支持了两三招,左手小臂便被他爪风扫了一下,顿时痛彻心肺,软软垂下举不起来。这一下,她的剑光顿时散乱,铁汉青一招得手,手臂暴长,一爪当头抓下,眼看玉倾欢便要血溅当场。  陆子杰服了那颗碧绿药丸,这药丸却是唐缺在断肠谷中偶然炼制的,善解迷药闷香,他真力刚刚恢复了小半,一眼看到这个情景,顾不得功力尚未完全恢复,狂吼一声,一掌拍在地上!  这一掌将他浑身刚刚凝聚起的功力完全使出,拍在地上,威势大的骇人,整个地面都晃动起来,花厅的梁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桌翻椅倒,人人立足不稳,高莫野兄妹成了滚地葫芦,两个孩子更是吓的小脸煞白,这一掌之威,近似在这花厅中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陆子杰这一掌,让铁汉青也是身形一窒,那一爪便没抓中,只是在玉倾欢肩上扫过,带出四条深可见骨的血槽,陆子杰一掌击下的同时,整个人也随着反震之力飞起,人在空中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对准了铁汉青的脸!  他掌击大地,所受的反震力道非同小可,内腑立刻大受损伤,但他灵机一动,将鲜血喷向铁汉青,这一下顿时暂时遮住了铁汉青的视线!铁汉青被陆子杰一口鲜血喷在脸上,虽然及时闭上了眼睛,也被这口贯注了九阳神功的鲜血喷得脸上热辣辣的剧痛,他久经战阵镇定无比,双掌一错,顿时平地卷起如山掌影,将自身防护的风雨不透。  “走!”陆子杰的大喝声传进他的耳朵,同时一道凌厉的刀气劈了过来,铁汉青心中大叫不好,他眼不能见,却能掌风劈歪刀气,脚底错步连环,这一刀根本伤他不到,但也正是这一刀阻止,铁汉青再睁开眼睛,陆子杰和玉倾欢两人已是鸿飞冥冥,不知去向。  陆子杰拉着玉倾欢一路狂奔,玉倾欢受伤不轻血流如注,但此时两人都知危在顷刻,连腾出时间点穴止血的时间都没有,便一路冲了出去。  丐帮总舵自然有巡夜的帮众,两人这几日在丐帮盘桓,帮众都道是帮主贵客,此时却看到两人衣裳凌乱身有血迹,陆子杰更是双眼赤红手执弯刀狂奔,自然上前拦阻,想要盘问。  陆子杰此时怎会对丐帮的人客气?弯刀一挥,便有一颗大好头颅飞上半天,血肉横飞中,他和玉倾欢终于冲到了君山脚下的湖边。  这对情侣的轻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危急关头更是超越平常的发挥,奔跑迅速之极,此时整个君山已是灯火通明,丐帮点燃了无数火把在搜寻二人,望着山上无数的火把,陆子杰一边给玉倾欢点穴止血,一边从玉倾欢随身的丝囊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颗淡黄色的药丸,一人服了一粒。  山上的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脸,陆子杰沉声道:“倾欢,咱们要搏一搏命了。你可信我!”玉倾欢微微一笑,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玉颜明艳无伦:“咱们二人本是一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陆子杰哈哈一笑,只觉豪情满怀,他此时虽然身负重伤,却觉得平生畅快,无过此时此刻,当下盘膝坐倒,默运九阳神功,数息之间,头上已是白气蒸腾,显然神功运行,已到顶点。  这个时候,一声厉啸响起,这一声厉啸,响起不过一瞬,已从山顶到了山腰,眼看片刻即至,玉倾欢强忍疼痛,眼睛盯在陆子杰闭目运功的脸上,一瞬不瞬,便是此刻铁汉青杀到,她也只想把爱郎的面孔,牢牢记在心里。  陆子杰听到啸声,睁开双眼长身而起,一把拦腰抱起了玉倾欢,忽然凑过嘴唇,深深吻在了怀里玉人冰凉的芳唇上!  玉倾欢吃了一惊,她和陆子杰相恋至今,虽是相爱至深,但这等亲热的举动也是极少,在这生死关头,爱郎怎么会突然这般狂放起来?  她脑中念头刚刚一转,芳唇便被陆子杰顶开,一股绵绵纯纯的真气从爱郎口中渡了过来,然后便是浑身冰凉,竟是全身都已到了水里!  铁汉青见二人逃走,再也顾不得许多,厉啸一声便命高莫静下令总舵人等搜山,他自己微一思忖,便展开身法向山下追去,他的身法何等之快,没过片刻便看到了站在湖边的陆玉二人。正要加快速度追上,却看到陆子杰抱着玉倾欢跳进了湖里!  此时已是夜里,湖面漆黑一片,铁汉青内功精湛目力极好,冲到湖边仔细一看,发现两人跳到湖中后竟是沉了下去,虽然有心下水一看,但他为人心思深沉,夜深水寒,自己若是下水,恐遭暗算,只得站在湖边发出啸声,召唤帮众前来,要命令帮中弟子搜湖!  近冬之时,洞庭湖水寒冷刺骨,玉倾欢身上虽冷,体内却是阳和无比。只因陆子杰紧紧吻住了她的唇,一口纯阳真气传入,护住了她的心脉,也让她不至窒息。  说起来,陆子杰这一着行险到了极处,他抱着玉倾欢投湖,两个人的重量相加,片刻便到了湖底,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之时,他心中一定,知道自己这一下赌对了,若是湖底全是泥沼,两个人那是非死不可,幸好却是石头。  怀中抱着心爱之人,九阳神功运转不休,陆子杰一步一步,在洞庭湖的湖底行走,他是山东人士,水性不好,从没有潜到过这么深的水下,今日才知,水底压力之大,真是恐怖。四面八方都有极大的压力,似乎要将自己压扁。  走得不到半柱香的时候,陆子杰已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彷佛就要爆开一般,玉倾欢闭着眼睛,浑然不知爱郎此时鼻孔耳朵,眼角都已渗出了鲜血,形象可怖,犹如水鬼一般。  九阳神功虽然是至高的内功,但陆子杰一来没能练到巅峰,二来本身内脏受伤,坚持到了半柱香的时刻,已是奇迹,他现在唯一的生路,便是放松自己和玉倾欢升上湖面,否则两人都会窒息而死。  但就在湖面之上,丐帮数十艘渔船正打着火把巡弋,两人一上湖面,便会成了众矢之的,除了束手就擒,没有别的选择。  走投无路,此时便是这一对为了挚友闯丐帮的情侣的处境。 第二百零八章 风云际会(2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上有追兵,下无退路,四面湖水,亡命鸳鸯。  陆子杰怀里抱着玉倾欢,神智已经开始渐渐的模糊,他真气虽然雄厚,在这种长时间屏息的状况下,同时还要维持另一个人,也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人在绝境,往往会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大能,超越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陆子杰头脑虽然昏沉,却仍是一步步在湖底蹒跚前行,他告诉自己只要再走上一段,便能浮出水面,脱离险境。便能保住自己怀中爱人的生命和清白。  正是这个顽强无比的念头,支持着他,尽管七窍都已开始渗血,他仍然坚持着。可惜的是,人力有时而穷,他大约又走出了十余丈时,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便在此时,从他和玉倾欢两人双唇交接处,一股阴凉无比的气流穿过他的喉头,传了过来,气流入喉,迅速之极的进入他的胃部,瞬间散入丹田之中。陆子杰九阳神功运行已到极点,浑身上下燥热之极,又被湖水四面包裹,无可发泄,其实便如同一般火药一般,他的身体,正是因为受不了九阳神功在体内膨胀,才造成了经脉难以承受,人的七窍经脉最是脆弱,因此当先渗出血液。  这股阴凉的气息一进丹田,便如同一点火星,将他丹田的九阳真气彻底点燃,轰然一声,陆子杰丹田内九阳真气仿佛燃烧起来,但这种燃烧却完全是感官上的,他的感觉,便如同小腹下点燃了一把火般,奇怪的是,丹田中虽如同熊熊火焰燃烧,却非但不难受,反而暖烘烘的,舒畅无比。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片刻之间穿越四肢百骸,最后从他口中传到玉倾欢体内,呼啸着从玉倾欢经脉里迅捷无比的走了一个大周天,又从她体内反渡回来,这个时候,却又是不冷不热,中正平和。  便是这股中正平和的内力,飞快的将陆子杰和玉倾欢的内外伤势治好了七七八八,一个大循环过后,这股内力的运行缓慢下来,但随着它的运行,陆子杰只觉得精力弥漫,浑身的毛孔都在欢呼,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在给自己提供力量!  其实陆子杰不知道,他真是侥幸到了极点,九阳神功是内力修炼的至高法门,名为九阳,其实是‘抱元守一,呼翕九阳’的意思,练到最高境界,却是阳极生阴的无上法门。但这门神功威力虽然极大,却是难练无比,越到后来,越是艰难,周云逸能够练成,那是因为他深通医道,精通岐黄之术,对人体的经脉运行了如指掌,陆子杰可没这等本事。  昔年明教教主张无忌,得昆仑山蟠桃灵鱼日日食用,在山谷中修行数年,才得八成火候,出山之后,机缘巧合下被装在布袋和尚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中,受混元霹雳手成昆拳掌交加,激发了他体内潜力,才得破袋而出,神功大成。陆子杰禀赋虽高,又有明师指导,但终究时日尚浅,又怎能和当年的张无忌相比?  幸运的是,他今日怀抱玉倾欢自沉湖底,首先是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加上他发狂似的运转九阳神功,便如当年张无忌在乾坤一气袋中被成昆殴打,拼命运功抵御一般,乾坤一气袋密不透风,张无忌真气无可外泄,积累到了极点,终于破袋而出。陆子杰却是在洞庭湖之底,四面的湖水压力之大,比起乾坤一气袋,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无忌听到成昆自述阴谋,义愤填膺下真气不受控制,陆子杰却是一心救爱人,拼命之下发挥超常。他比张无忌更幸运的是,他身边,多了一个玉倾欢。  玉倾欢修炼的,是明教秘传玉女天魔功,明教历代教主之中,出过不少位女中豪杰,这一门玉女天魔功,名虽天魔,其实是玄门旁支,威力不小。玉倾欢功力虽不如陆子杰,但也算得上一流高手,而且她自小练功,元阴未失,这门纯阴的功夫练得精纯无比,陆子杰九阳神功拼命运转,一口九阳真气绵绵密密度给了玉倾欢。玉倾欢体内的阴性真气,受了这股强烈无比的阳气吸引,自然是蠢蠢欲动,又不若九阳真气浑厚,两者互相吸引,到了最后,自然力弱者被吸引了过去!  这股纯粹到了极点的纯阴真气到了陆子杰体内,一下将陆子杰已是濒临最后一下的九阳真气点燃,一把真火烧将起来,当真如道家丹经中所说‘丹田如炉,龙虎交汇,阴阳相济,金丹可期’。  这一下陆子杰和玉倾欢可是因祸得福,两人的真气在绝境中阴阳调和,正是和了宇宙之间相生相济的至理,非但陆子杰神功大成,周身毛孔此时都在吐故纳新,调理阴阳,再无窒息之苦。就连玉倾欢浑身也是暖洋洋的舒服无比,一口真气活泼泼的在体内流转,功力大进,只是她那玉女天魔功却就是废了,诸如玉女天魔大法之类的招数,可是再也无法施展。  两人绝处逢生,自是精神大振,趁着黑夜之中湖水漆黑,陆子杰甩开长腿,在湖底大步而行,此时他一举一动自然暗合自然之理,身形灵活,连迈步之间的阻力也仿佛小了很多,速度比起刚才,当真不可同日而语,更是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便在漆黑的湖底,也能隐约看见方向,小半个时辰过后,洞庭湖畔哗啦一声水响,两个人便湿淋淋的从水中跃了出来。  也幸好这是深夜,若是白日有人在湖边,定当以为水怪出现,陆子杰披头散发,兀自抱着玉倾欢,只是嘴唇却分开了,他神功默运,片刻之后,两个人浑身湿透的衣服都已蒸干。只是皱巴巴脏兮兮,甚是不雅相。  陆子杰遥遥看着湖面上丐帮搜寻自己二人船只上的灯火,咬牙道:“老贼欺人太甚,倾欢,他是害你父母的大仇人,和唐门惨案也有关联,不如咱们立刻动身去寻唐缺和我小姨,联手来寻丐帮的晦气!”  玉倾欢身上的伤口,此时竟已奇迹般的收口,只是皮肉翻转,被水泡的发白的伤处极为恐怖,但她却彷佛觉不到痛一般,一双发亮的眼睛闪动着仇恨的光芒:“就是这般,灵儿虽然和我们交好,可是此仇不共戴天,顾不得那许多了!不杀老贼,誓不为人!” 第二百零九章 风云际会(2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一行,刚刚离开京城不久,便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不但震动朝野,更让江湖上无数人扼腕叹息,又有不少人暗自拍手称快。  天下第一神捕,刑部总捕‘天理难容’叶玄机,因被奸人构陷下狱,于审讯中暴起伤人,当日在场者,死三人,伤十七人,叶玄机触墙死……  在此事中,死的三人,其中两人是东厂档头,一人更是东厂副厂公,案情惊动天听,再也遮拦不住,以于谦为首,六部大臣联名上书,矛头直指王振,如果说这些大臣的奏章中措辞还算温和的话,那么监察院一位御史的上书则是当真撕破了脸‘**皇帝训尚在耳,阉官宦伺竟尔横行,玄机之忠,天人可鉴,玄机之冤,山河涕泣!不诛奸贼,何天无眼耳!’  这段话,可以说是说的重到了极点,那是抬出了朱元璋的牌子,明指正统皇帝朱祁镇你不遵守祖先的规矩,太监不能干政,这是开国皇帝的遗训!最后一句,什么是天无眼,皇帝是天子,天都无眼了,那皇帝陛下你……  就是这么样的百官弹劾,换来的结果是什么呢?换来的是一封对王振斥责一番的诏书,并且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司礼监的品级降了一级,罚俸半年而已!  迫于百官上书御史弹劾的压力,王振也不得不抛出了一些投靠门下的官员,做了做姿态,但由于朱祁镇对他无原则的信任,他受到的惩罚实在是微不足道,丝毫没有伤筋动骨。  百官见到这样的情形,一部分人心灰意冷,自此明哲保身闭口不言,另一些风骨不够坚挺的人,更是起了转换门庭的想法,而以于谦为首的大明柱石,则更坚定了和奸党周旋到底的决心。  朱祁镇下旨斥责王振的同时,也同时将王振一党抛出的替死鬼充军的充军,夺官的夺官,并颁下诏书,给叶玄机平反,为其正名,此时已远远离开京城的唐缺,听到这个消息,失望之余也有了一点安慰,不管怎样,总算能为义兄正名,使他死后清名免遭奸贼诬陷。  初冬的风,凛冽寒冷,呼啸如刀,唐缺的心,冷的没有一丝暖意,骑在墨蹄玉兔的背上,遥望巍峨的北京城,昔日在英明神武的永乐大帝天子守国门的壮志豪情下,雄踞燕云,虎视漠北的雄城帝都,如今却是阴霾密布。  进入湖北,离洞庭湖越来越近,唐缺的心,不由得开始忐忑起来,他的心忐忑不安,一部分是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是铁汉青的阻挠还是铁灵儿的变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白小妹,陆子杰,玉倾欢,这三个人,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在唐缺对三人担心不已的同时,陆子杰玉倾欢两人正巧遇上了一路北上的白小妹,三人聚在了一起,白小妹听了陆玉二人的遭遇,难得的慎重了一次,在岳阳城中留下唐门暗记,很快联系上了唐门在岳阳的外围弟子,住了下来,并且派出了人上路拦截唐缺等人。  而在北京紫禁城内,深宫之中,年轻的正统皇帝朱祁镇面对坐在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满脸都是苦笑。  朱祁镇此时,刚刚不过二十出头,生的俊秀温文,形貌儒雅,此时他穿的不是上朝的朝服,而是常服,看上去完全不像君临天下的大国天子,如果给他换上一身儒衫的话,他更像一位文人士子而不是皇帝。  实际上,这位皇帝陛下的性格和他的相貌一样,和他的祖先朱元璋完全不同,至少在洪武皇帝面前,绝对不会有人敢向他这样说话。  “皇上,唐家的事情,一定要给出一个说法来,一个大家族,上千条性命,就这样没了?”中年人眼角微微跳动,说道。他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站在朱祁镇身后的一个宦官。  这个宦官,正是权倾朝野,皇帝也尊陈‘先生’而不名的王振!  像这么样敢于用这种眼神盯着他看的人,普天之下,已经没有几人,更遑论是在皇帝面前!但是这个人偏偏就这么做了,而王振也只能忍气吞声,为什么?第一,王振惹不起这个人。第二,和这个人作对,没有必要。第三,如果真的掐起来,皇帝一定会帮这个人,而不是王振。  “王叔,唐家不过是武林中的一个世家而已,这样以武抗法的乱民,朝廷派兵剿灭,并没有错嘛,何必如此生气?”朱祁镇说道,他的声音温和宽厚,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但被他称呼为王叔的中年人却一点也不觉得舒服,浓眉一挑道:“皇上,唐家在本王治下多年,一直奉公守法,并无犯上作乱的事情出现,而且多年来,修桥铺路,造福桑梓,夏施凉茶,冬舍寒衣,蜀地虽然号称天府之国,但开国时连年兵火,民间也受荼毒不浅,唐家曾多次捐助财物给朝廷,这都是有案可查的,这样的世家大族,无罪而惨遭杀戮,现今四川大族人人自危,皇上啊,这样下去,民心大失啊!”  他说的十分恳切,朱祁镇听了,也微微意动,但他凡事依赖王振,已成习惯,便以目视王振,王振一看,便知朱祁镇犹豫不绝,连忙跪下道:“皇上,唐家虽然曾捐助财物,而且多年来施舍银钱做些善事收买人心,但这个唐家几百年私自制作兵刃暗器,久有图谋不轨之心……”  “住口!”中年人大喝一声,戟指道:“你这奴才,巧舌如簧,惑乱天子,莫非以为有皇上宠幸于你,本王便斩不得你么?你不过是我朱家的一个奴才,杀你便如杀鸡犬一般!”  王振跪在地上,对朱祁镇和那中年人各磕了个头,一脸恭顺,嘴角却微微冷笑道:“蜀王爷说的是,奴才正是皇上面前的狗,不过奴才也只是皇上的狗而已,蜀王爷难道要对奴才无罪而诛么?”  蜀王怒道:“无罪而诛,唐家难道有罪么?”  王振缓缓道:“实话对王爷说罢,武林中人以武乱法,往往不遵朝廷法纪,私自斗殴惊扰良民,长此以往,大明律将如虚设,蜀王爷人称贤王,见识自然非凡,当知孔子诛少正卯的典故!”  这句话一出口,蜀王顿时面如死灰,不敢置信的望向了朱祁镇,当他看到朱祁镇微微点头之时,不由嗒然若丧,颓然长叹道:“罢了,罢了,皇上,本王明日便回四川藩地,有生之年,不再过问此事!”  PS:迟到的节日祝福……各位书友,圣诞快乐! 第二百一十章 风云际会(2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蜀王一听到王振举出的典故,而朱祁镇竟颔首表示同意,便知道自己为唐门请命,已是不可能实现。  孔子诛少正卯的典故,出自《荀子・宥坐》之中,原文是:“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门人进问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夫子为政而始(先)诛之,得无失乎?’孔子曰:‘居!吾语女(汝)其故。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日言伪而辩,四日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而有之……不可不诛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孔子当时以大司寇摄鲁国宰相,刚刚七天,就杀了鲁国的大夫少正卯,他的弟子就问他:“少正卯,那是鲁国的名人呀,老师你刚刚当政就先杀他,会不会不太好呢?”  孔子答道:“我告诉你是什么原因,人有五种恶行,一般人只要犯了一条,君子就得而诛之,何况少正卯犯了五条呀!”其实归根结底,孔子诛杀少正卯的原因,就是两条,第一是因为少正卯的言行,影响了鲁国当权者的统治,第二,是立威。  王振举出这个例子,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蜀王,就算唐门没有犯罪又怎么样,杀他们是为了给武林中人看,不服从朝廷的下场。而朱祁镇表示了同意,这就已经表明,唐门被灭,并不是法治上的问题,而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了,问题上升到了这一步,蜀王知道,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了。  当蜀王回到在京城的王府,气咻咻的刚刚坐下,一杯香茶尚未进口,便听到一个急冲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父王,唐门的事情怎么样了?”  蜀王并没答话,只是轻啜了一口杯中香茶,微微抬起眼帘,望向了来人。  两个人走了进来,如果唐缺现在在场,看见这两个人定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因这两个人,一个正是江西龙虎山的道士张元和,另一个,赫然便是那大醉后和自己结拜的兄长尤垓。  蜀王微微叹息,对向自己稽首的张元和道:“道长不必多礼!”随即对尤垓道:“垓儿,唐门的事情,再也不要提了。父王已经尽力啦!”  尤垓,不,蜀王世子朱友垓惊道:“父王,到底是怎么回事?”蜀王苦笑一声,将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父王也是无法可想了,皇上受了王振那厮蛊惑,立意要清理江湖人士,唐门在江湖中名声太大,偏偏又是被孤立的一家,正是最好的对象,而且按孤的看法,皇上这么做,必然另有深意。”朱友垓想了想,却是想不明白:“皇上一定要清理江湖人士是为了什么呢?”  “攘外必先安内,我们这位陛下,其志不小啊。”蜀王道:“垓儿,我蜀王一脉,自从第一代‘蜀秀才’朱椿开始,便尊崇黄老之学,讲究的是清静无为,小国寡民,休养生息。而今瓦剌虽然和我大明互市,但却狼子野心,屡屡寇边,皇上有心要效仿永乐大帝出兵蒙古,这不是坏事,但却是最让人担心的啊。”  张元和在蜀王身边已久,早已如同一家人一般,见蜀王并不避讳他的存在,便也直言说出心中疑惑:“皇上想要励精图治荡平蒙古,确实是好事,不知道王爷为何如此担心?”  蜀王长叹一声,起身背负双手踱了几步,才道:“有雄心壮志,自然是好事情,问题是打仗不是纸上谈兵,如今的大明,可不比当年永乐大帝之时,能够率领大军出征的将军,实在难寻,昔年永乐大帝数征漠北,都是大胜而归,打的元蒙鞑子望风而逃,那是因他本人便是一位绝世名将,马上天子。手下更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将领,而且最重要的是,内无权臣掣肘呀!”  “现在呢?朝廷政令不能一统,内廷和外臣斗得不可开交,皇上本身从没出过深宫,年纪轻轻威望不足,反而瓦剌的也先,此人乃奸雄也,蒙古人沙场征战,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战斗之经验,可比咱们大明的士兵丰富的多,此消彼长,若是战端一起……”  张元和心中对这位一直以来,看似万事不管,整日研究神仙丹道学说的王爷刮目相看,敬佩的道:“王爷观察形势洞若观火,真不愧有贤王之称!”蜀王摆手道:“什么贤王,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如今皇上对王振言听计从,孤也只能尽力保住朝廷的元气,垓儿,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四川,有父王和你几个王叔在,王振想要一手遮天,那是痴心妄想,张道长,便请你持了孤王信物,先回江西,到南昌宁王府见宁王一面,告诉他,与民休息,操练卫所,以防万一。”  张元灵和朱友垓告退之后,蜀王跌坐椅中,疲惫的想到:“沙场征战,千古留名,好大的**,唉,希望你能抵抗的住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风云际会(2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玉倾欢,白小妹三人和唐门岳阳外围的子弟,已陷入了苦战中。  派出联系唐缺的人离开的第二天正午时分,这个表面上是一家绸缎铺子的唐门外围据点,便突然被大批官军包围,领兵的军官更不打话,直接大喝一声:“朝廷捉拿魔教余孽,无关人等速速让开!有助孽者,格杀勿论!”便即发动了强攻。  这一家绸缎商铺,从掌柜到伙计都是唐门外围中的好手,眼见事机败露,掌柜的临危不乱,一看到官军围住了铺子,便立刻指挥众人将大门堵上,同时命一名伙计通知在住在后院的陆子杰三人。  那伙计飞快的跑向后院,尚未冲进院子,便见陆子杰手持弯刀走了出来,原来陆子杰内力大进,官军刚到,他便已听到了外面人声鼎沸,跃上房顶一看,只见数百官军顶盔贯甲杀气腾腾,已经将这里围堵的水泄不通,便跳下来招呼了玉倾欢和白小妹,想要冲杀出去。  玉倾欢听了陆子杰和伙计的话,略一思忖,便道:“咱们不能从后院走,官兵肯定也想到咱们会从后门冲出去,说不定预备了强弓硬弩,咱们武功再好,遇上这样的布置也是无用,铺子门前正是闹市,官军在那里防守纵然严密,也不会有弓箭火铳这些容易误伤的武器,咱们不如便从大门冲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陆子杰听了玉倾欢的话,真是对自己这平时看起来娇怯怯的爱人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在丐帮总舵当时那种情形之下,玉倾欢表现出来的智慧坚强,让他深深感到,自己的爱人不愧是女中豪杰,这让他的心里,没来由的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像她这样美丽坚强的女子,让自己有一种配不上她的感觉……  唐门岳阳外围的主持人,也就是那掌柜的,对玉倾欢的话也深表赞同,众人计议已定,陆子杰一马当先,一掌拍在绸缎铺的木门上,大门顿时被他这一掌拍的片片碎裂,碎裂的木片伴随着掌风呼啸,飞射官兵人群,速度之快,不亚箭矢。  按照陆子杰原先的预想,他这一掌,好歹也能让官兵乱了阵脚,哪里知道,这群官兵竟是训练有素,反应快极,那领兵军官高坐马上,一声呼哨,只见官军前排唰的一声,竖起一排圆盾,所有官兵身形一矮,缩入了圆盾组成的防御工事之中,木片击打在上,啪啪有声,却是不能伤了分毫。  那军官一声狂吼,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长刀,喝道:“儿郎们,擒拿反贼,人人有赏!”陆子杰等人只听众官兵一声欢呼,端的是惊天动地,随着欢呼之声,前排持盾的官兵大步向前,更从圆盾之间的缝隙里,冒出了支支长矛,矛尖寒光闪闪,直指陆子杰等人。  陆子杰等人虽然武功高强,面对着朝廷军队的军威,也不禁心中发寒,摇了摇头,陆子杰拔出弯刀,舌绽春雷,一声大喝过后,人刀合一,刀光卷起一道银虹,贴地卷了过去!  随着陆子杰的冲入,这原本看似稳若泰山坚如磐石的官兵阵型,便如同被虎入羊群一般,一冲而散,陆子杰弯刀过处,当者无不披靡,一面面圆盾被砸裂,持盾者虎口流血,再也把持不住,而那些长矛在他刀光之下,便如毛竹竿一般,纷纷被他削断。  在他身后,玉倾欢手持双剑,金虹飞舞,白小妹缅刀在手,杀气腾腾,老掌柜和一众伙计双手不停放出各色暗器,紧紧贴在身后,一瞬间,便杀开了一条道路。  陆子杰九阳神功刚刚大成,内力之雄浑,当世已少有人能及,以他此时的内力之雄厚强横,运起大神魔斩这等杀性极强的武功,这些官兵虽然精锐,也会血流成河,但陆子杰不欲多伤人命,使的乃是家传长风刀法,倒是没有杀人。  那领兵的军官眼见陆子杰势如猛虎,一刹那即将杀到自己面前,倒是极为镇定,双腿一夹胯下骏马,那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两只前蹄砸向陆子杰肩头,而这军官双足踩在马镫之中,竟在马背上站了起来,双手握住刀柄,当头一刀力劈华山,狠狠便向陆子杰脑袋砍去!  他这一招力劈华山,使得威风凛凛,大有气势,力道强猛,更兼把握时机恰到好处,先用战马双蹄踢向敌人肩头,要知道这一踢之力,何止数百斤?马蹄上更有精钢打造的蹄铁,挨上一记,就是武林高手,也是筋断骨折的结局。  当此情况,任是何人也得先行闪避,但这一闪避,他这随后闪电般的一刀,可就躲不过去了!  这领兵军官,戎马已久,这连环两招,阴狠毒辣,不知道斩杀过多少敌人,自命从无失手,哪知道陆子杰的应对方法大出他意料之外,战马双蹄到处,只见陆子杰一声暴喝,突然身形一缩,竟然冲进了马腹之下,跟着那军官便觉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连人带马飞上半空,竟然是被陆子杰收刀入鞘,双掌一托马腹,将他连人带马扔了出去!  这一下威势骇人,陆子杰抛出人马威风凛凛,在官兵眼中看来,凛然如同天神,心下不由都自怯了,士气顿时大减。  眼看趁着这一下空隙,陆子杰等人便要杀出包围,蓦然一道人影如同鬼魅从两面圆盾后飞出,无声无息一掌,正中陆子杰后心!  陆子杰抛出了那军官,正待拔刀而出,忽觉得心头突生警兆,九阳神功大成之后,随心而起,随念而灭,护体神功自然发动,那偷袭之人一掌拍到他后心,顿时一股锋锐犀利如同刀斧的劲力直冲进来,九阳神功的护体罡劲,竟然没能挡住!  那偷袭者一掌得手,却也并不好受,只因他这一掌拍在陆子杰后心,竟如同拍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之上,嗤啦一声,手心顿时被烫出了水泡,这人一惊,随即便看到陆子杰一双神光四射的眼睛,正盯住了自己!  一声怪叫,那偷袭者唰的一下飞退,如同鬼影,迅捷之极,但在他后退的同时,一刀灿烂如流星的刀光,已劈头斩了过来!  随着一蓬血花飞溅,那偷袭者凌空一个筋斗,已消失在一栋房子的屋顶,空中只留下他的喝声:“放箭!” 第二百一十二章 风云际会(25)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随着偷袭者一声呼喊,四周的房顶上立刻冒出了上百名弓箭手,弯弓搭矢,顷刻间箭如飞蝗。玉倾欢和白小妹,此时已经杀到了陆子杰身边,那偷袭者的掌力厉害无比,陆子杰此刻已是摇摇欲坠,但一见乱箭飞射,他立刻强运真力,唰的一下脱下外衫,内力到处,长衫如同一块铁板盘旋飞舞,劲风呼呼,将射来的箭矢都激荡开去。  陆子杰长衫舞动,堪堪护住了自己和二女,而离他尚有一段距离的唐门弟子,却是无法保护了,老掌柜肩上挨了一箭,眼见自家儿郎在箭雨中死伤惨重,双目尽赤,双手挥出,大声喊道:“用毒蒺藜,用毒蒺藜!”  唐门弟子听了老掌柜这声喊,纷纷用起了毒蒺藜,只因毒砂毒针虽然威力不小,但却难以及远,在这些外围弟子身边,只有体积虽小却极沉重的毒蒺藜,才能够打到那些在房顶上不断放箭的弓箭手。  随着唐门弟子毒蒺藜不断射出带起一声声惨呼,从街道上又有大批人涌了进来,不由分说便开始向陆子杰等人动手,和这一批人接触交手片刻,陆子杰已知道,这些人,都是丐帮的帮众。  铁汉青当真是必欲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丐帮竟然和官军联合起来了!陆子杰方才便已发现,那偷袭自己的,正是高莫野!  眼看敌人越来越多,唐门子弟已将死伤殆尽,陆子杰眼睛也不由变的赤红,此时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弯刀挥出,大神魔斩全力发动,带起一蓬蓬血雨,几乎每一刀挥出,都会带走一个甚至几个生命!  那领兵的军官此时已经翻身站起,又再投入战团,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见过的血腥场面也不知道有多少,但当陆子杰冲到他面,刀光劈下之时,这人竟一动不动,就这么被陆子杰劈成了两片,却是被他身上浓烈的杀气给骇的呆了!  陆子杰左冲右突,领着众人冲杀,无奈敌人却是越来越多,虽然因为他悍勇血腥的杀法,无人敢逼得太紧,但他也始终冲不出去。  唐门外围那老掌柜一边随着陆子杰冲杀,心中一边想到,陆公子武艺高强,两位姑娘也不是弱者,要冲出去不是难事,之所以陷到这种困境,是不肯丢下自己这群人不管。  老掌柜想到此处,狠了狠心,低声对聚在自己声边仅存的唐门弟子道:“全力发动,拼命要让陆公子他们冲出去!”众弟子心领神会,齐齐点了点头,忽的出手,却都是漫天花雨的手法!  唐门的暗器有多恐怖,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这些唐门外围弟子手里的暗器,虽然不是唐门暗器中的精品,这一全力发动,威势依然惊人之极,大片的毒砂洒出,其中夹杂着无声无息的毒针,和破风极快的毒蒺藜。他们使出了身上所有的暗器,一枚都没有剩下,当暗器发出的同时,从老掌柜开始,每个人都疯狂的冲了上去,抱住敌人,用自己的暗器和身体,硬生生打开了一条通道!  陆子杰双眼含泪,不用说什么,他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突然发动了自杀式的攻击,他并没有站住脚,仰天哭泣或者是无谓的杀戮,而是立刻领着玉倾欢和白小妹从那条通道冲了出去!  要活下去!随着眼泪被风吹散在眼角,陆子杰对自己说!  杀出街道,杀出岳阳城,一路上,陆子杰三人和丐帮及官军的联合短兵相接十余次,陆子杰刀下,至少收割了上百人的性命!他浑身上下,都已经成了血人!  因为他的全力保护,实际上玉倾欢和白小妹杀的人并不多,大部分的攻击,都被他接下来了。  敌人像是无所不在,陆子杰三人在岳阳城郊被围攻了十多次,一波波敌人如同潮水涌来,但这,还不是陆子杰最害怕的!  陆子杰已经看出,铁汉青是要用人海战术,消耗自己的内力!  九阳神功的内息虽然浑厚悠长,但在两天两夜的战斗中,也已经渐渐出现了枯竭的征兆,铁汉青歹毒无比,派出的人都不是什么高手,只是胜在人多,而且其中夹杂了许多弓箭手,虽然伤不了陆子杰,却能射住阵脚,使得陆子杰三人疲于奔命,无法逃出追杀。  他是要在陆子杰精疲力尽的时候,再做出雷霆一击,活捉他们!否则的话,如果只是想要杀人,十个陆子杰也被乱箭射死了!  第三天,远远站在一棵大树之巅,看着陆子杰三人苦战的铁汉青满意的笑了,以他的武功阅历,当然看得出,陆子杰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  该出手了,再不出手,万一这小子蛮劲发作,来个宁死不辱,可就麻烦了!  鬼魅一般的身形一闪,铁汉青难得的从背后抽出了三尺七寸的绿玉竹棒,这根竹棒自从他当上丐帮帮主之时,便和他形影不离,尽管对丐帮帮主这个位置,他一点都不觉得满意,但是三十六路镇帮打狗棒法,还是要用这根竹棒才能施展的淋漓尽致。  通体碧绿,坚逾金铁,刚中带柔,弹性极佳,这根竹棒就是宝刀宝剑,也难伤其分毫,确实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铁汉青展开身法,五十丈的距离瞬息便到,竹棒一起,便无声无息的点向了陆子杰的章门穴。  他人在陆子杰身后,这一杖无声无息,玉倾欢和白小妹两人也是筋疲力竭,都被敌人缠住,哪里能分神注意到这边?眼看陆子杰便要应手而倒,突然,铁汉青的打狗棒彷佛变的山一般沉重,他手腕一沉,竟然抬不起来,一股雷电般的力道传来,绿玉竹棒,几乎脱手!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条轻轻搭在他竹棒上的雪白衣袖而已!  铁汉青大骇,呼的一下退出了五丈开外,定睛一看,只见陆子杰已倒在了一个少年怀里,一个白衣赤足,脚踏木屐的长发女子,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而玉倾欢和另一个女子身边,那一个赤手空拳击倒了自己十几名手下的少年,不正是那个唐缺么? 第二百一十三章 风云际会(26)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汉青瞥了一眼唐缺,便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白衣女子,也就是王羽瞳身上。在他看来,当日在芜湖分舵时唐缺武功虽然不错,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倒是王羽瞳,丐帮耳目遍布天下,王羽瞳闯少林伤人夺经,武当山力斗天生和尚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尤其是天生和尚和她的一战,他更是清楚无比。  铁汉青自忖武功,与天生和尚当在伯仲之间,不过自己的武功走的和天生和尚不是一路,天生在王羽瞳手中受挫,自己却未必不行,再说他素知天生和尚的脾性,并不排除故意夸大其词,以显得自己败得不太丢人的可能。  此时,高莫野兄妹领着其他追杀陆子杰三人的丐帮帮众也已赶到,将唐缺,王羽瞳,凌霄子,端木婉儿,陆子杰,玉倾欢,白小妹七人,围在了中间。铁汉青眼见这等情势,将绿玉竹棒一举,正和唐缺动手的人立刻住手后退,唐缺倒也并不追击,立刻和玉倾欢白小妹二女,与王羽瞳四人会合在一起。  唐缺卓立当地,双眼一扫,已把眼前局势看的清清楚楚,自己一方七人,陆子杰身上有伤精疲力尽,玉倾欢白小妹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自己和凌霄子,王羽瞳,端木婉儿虽然是生力军,但却人数实在太少,从表面上看,怎么也是处在下风。  但是如果高手对决,真的是以人数来决定胜负的话,那么无论多么强的武林高手,也会被一队官兵围杀致死,就再不可能有当年张三丰单拳毙百贼的传说流传下来了,要知道,张三丰当时面对的,并不是普通的强盗,而是绿林中成名的一流高手上百人,甚至其中有绝顶高手的存在。  自己这一方,最大依仗,便是有一位踏上武道巅峰的高手和一位绝顶级高手的存在。  王羽瞳和唐缺互相看了一眼,莫名的,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想法,没有任何预兆的,一道白影和一道青衫同时发难,与此同时,凌霄子太极剑法全面展开,完全的守势,护住了运功疗伤的陆子杰,而端木婉儿,在侧翼保护住了服下丹药正在恢复的玉倾欢和白小妹。  铁汉青原本以为,自己完全可以牵制住王羽瞳,高莫野对上唐缺,应该也有把握,高莫静和其他丐帮帮众,则完全是压倒性的优势。要知道,丐帮这次随他出动的,其中有十几个分舵主级的七袋弟子,都受过他的指点,武功高强,是他暗藏的班底。  但是双方一接触,铁汉青就知道自己错了,练了九阴真经的他身法之快,自命天下罕有其匹,但是在王羽瞳面前,他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什么叫翩若惊鸿矫如游龙。  王羽瞳根本就不和他正面接触,而是整个人化成了一道白影,在丐帮帮众的人群中飘然而过,她的动作优美动人,看上去风姿若仙,但丐帮众人却绝不会这么想,在他们眼里看来,这个彷佛谪仙一般的白衣女子,比佛教神话里的罗刹鬼母更加恐怖,因为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必然有人倒在了地上。而倒在地上的人,或是颈骨折断,或是七窍流血,都已经变成了尸体。  铁汉青心里寒气直冒,几乎是近乎疯狂的全力施展身法想要阻挡王羽瞳几乎是一边倒的杀戮。但他始终做不到,王羽瞳的步伐如同在花园里漫步一样,透着一股悠闲自在的味道,偏偏每一步踏出,不但快的让人难以反应,方位更是无从捉摸,铁汉青拼了老命,却连她的衣角都捉不到!  而另一边挡住了高莫野的唐缺,更是让铁汉青,高莫野师徒大吃一惊,在他们的资料中,唐缺一直是以剑法精绝称著的,连燕赤霞这样的剑法大师都从唐缺的剑术中得到启发,可见唐缺的剑法之高明,因此对于唐缺,丐帮早就有了针对他剑术的准备。  可是高莫野和唐缺一交手,才发现自己的准备完全落空,因为唐缺是赤手空拳的!  虽然是赤手空拳,高莫野却觉得自己宁愿和一个手持长剑的唐缺对决,甚至愿意单打独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围攻。  因为唐缺虽然是空着两只手,但是伴随他迅捷无论,进退如神的身形的,是不断发出的暗器!  高莫野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一个人竟能这样发暗器!  面前的对手彷佛全身都是手臂,无数的暗器从他的身上发出来,式样很少,只是毒针,毒砂,毒蒺藜三种,就是这三种看似普通的暗器,在唐缺的手里,有了无数的变化!  毒针如雨,毒砂如云,偶尔夹杂着几枚不知道何时发出的毒蒺藜,唐缺手上倒下的敌人,比起王羽瞳来,只多不少。  高莫野本来想牵制唐缺,现在却反而被唐缺牵制,他面对唐缺层出不穷的暗器,完全只能凭着身法躲避,根本无法还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属下一个个倒下,在地上翻滚哀嚎,眼睁睁看着高莫静带领一群属下被凌霄子的太极剑圈挡住,看着端木婉儿从太极剑的防御圈里偶尔突发一击,解决一两个敌人。  一种深邃的无力感笼罩了高莫野的全身,他看着那个青色的身影不停的将自己的属下击倒,而自己竟根本无法看出他是怎么发出那些可恶的暗器的。  在王羽瞳恐怖的杀戮下,一部分丐帮帮众终于崩溃,他们忘记了严酷的帮规和惩罚,狼狈的惨叫着逃开,再也不敢靠近,这其实怪不得他们,而是因为这种实力上的巨大悬殊,生命完全被他人掌控的恐怖,彻底击垮了他们的意志。  终于,王羽瞳停下了她收割生命的步伐,在她面前的,是八个紧紧站在一起的丐帮帮众,每个人身上都是七只布袋,这八个人既不逃离,也不躲闪,而是八个人一起,同时发出了一掌!  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八道掌风凝聚在一起,如同实质一般,击向了王羽瞳!  这是降龙十八掌中最刚猛,威力最大的一招!这八个人,也正是铁汉青在丐帮最得意的属下,每一个人都受过他的精心指点,更将降龙十八掌里最强的几招悉心传授,同时,他们八个人更有一种合击之术,八人联手,威力之强无与伦比,铁汉青自己就曾说过:“五个人联手,便能击败我,八人联手,我便连逃都是一种奢望。”  他们每一个人单独出来,也许只能算是一流高手的水准,但是八个人联手合击,这一掌亢龙有悔,并不是将其中一个人的掌力放大八倍那么简单。而是相当于他们每一个人的六十四倍,甚至更强!  这样的掌力,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单独接下,而且这一招使出来,更是无法躲避,因为这一掌发出,目标四周都在掌力笼罩之下,不躲,也许还能活,躲闪,就只有死!  站在武道巅峰,叹息高手寂寞的王羽瞳,看到这一掌发出,眼神中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惊讶,她立刻停住了脚步,没有躲闪,没有逃避。  她能不能接得下,这相当于六十四名一流高手全部内力的一掌! 第二百一十四章 风云际会(27)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燕凌霄运剑成圆,抵挡住了高莫静等人一波波的攻击,他虽不如唐缺和陆子杰迭逢奇遇,但若论起根基扎实,却是三人中最牢固的,得到龙真人传授先天无上罡气并替他打通生死玄关,这些天又受到王羽瞳有意无意的多方指点,他的进步同样巨大。  从小在武当山长大,清静的生活养成了他恬淡的性格,这也是他能够在短时间内从自己的身世之痛中拔出来的原因,也正是这种性格,道家清静无为的要旨在他身上有了极好的体现,太极剑法,燕凌霄已渐渐踏入了神而明之的境界。  无悲无喜,无为而无不为,任凭高莫静率领一众丐帮帮众潮水般的疯狂攻击,燕凌霄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但是当眼角余光看到了那惊天动地的一掌,燕凌霄脸色倏的变了:“真武七截阵!”  是的,正是真武七截阵!看到这一张三丰真人晚年所创,穷尽天人之理大道奥妙的合击之术,燕凌霄对铁汉青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能够学到这门绝学,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从自己的父亲燕赤霞手上得到!  天生和尚,是快意堂的二堂主,自己的父亲燕赤霞,是快意堂的四堂主,那么这位丐帮帮主,在快意堂中是什么身份?!  顾不上想那么多,燕凌霄手中一紧,太极剑法形成的圈子忽的一涨,将高莫静等人逼出几步,大喝道:“王姑娘,快闪!”  不能硬接的!这真武七截阵的威力是多么庞大,身为武当年轻一辈最杰出的弟子,燕凌霄比任何人都清楚!  问题是,王羽瞳此刻已不可能躲闪了!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在王羽瞳的感觉中,都已经被这一掌笼罩,这一掌的力量,竟似将王羽瞳身周五丈方圆抽成了真空!  唐缺惊住了,燕凌霄惊住了,陆子杰惊住了,甚至铁汉青,高莫野,高莫静,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那彷佛充塞整个天地的掌力之下,那个白衣赤足,乌发如瀑的女子,那个一直清冷如仙,无情似魔的女子,如同一片柳叶,缓缓飘起。在空中,那雪白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纤弱,弱不堪折的纤细腰肢,超乎人体所能达到的奇怪角度,弯曲,扭动,两只衣袖彷佛流云一般在空中缓缓舞动。  这一幅场景,看上去有种莫名的美感,随着一声雷霆般的爆响,众人才回过神来。  烟尘滚滚,巨大的冲击力,让所有人都立足不稳,不约而同停止了互相的攻击,脚下的大地剧烈的颤抖,每个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已被震聋。  烟尘散去,惊恐的众人才看到,王羽瞳和那八人对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八人全部倒在地下,身体不规律的痉挛着,七窍流血。这个深坑边缘的泥土完全翻转开来,竟像是从土里爆开,造成的后果!  就在深坑的中心,一个孤零零,瘦削纤弱的身影默然站立,尽管她身材并不高大,甚至看上去脸色是那么苍白,血色褪尽的唇边,还有一丝血迹,但是,每个人望向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一种对无法理解的事物莫名的恐惧。  丐帮帮众,不知道从谁开始,一个,两个,几个,十几个,最后全部飞快的离开,铁汉青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个白衣女子,同样没有说一句话便退走。  唐缺等人望向王羽瞳的眼神,同样充满了恐惧,只有一个人,他的眼神里有敬畏,但没有恐惧和畏缩。  王羽瞳仰首望着天,秋水般的眼睛里有着难以言语的悲哀,直到她看到那双眼睛里的神情时,双眼中才有了一丝暖意和安慰。  “好厉害的合击之术,只是他们学的还不完全。”王羽瞳看着倒在地上,已经失去生命的八具尸体,有些黯然的道:“否则的话,即使是我,也无法抗衡,死的就是我,不是他们。”  燕凌霄长剑入鞘,道:“他们用的是武当的真武七截阵,应该是从我父亲那里学去的,不过我父亲虽然知道真武七截阵的阵法,但是真正的真武七截阵,有和它相配的七套武功,是七个人一人学一种,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他们学了阵法,却无法学到配套的武功。”  王羽瞳点点头:“我也曾听说过,当年张真人观龟蛇二山之形,创出的武功包罗万有,一人无法施展,才分别传给了七名弟子,这阵法果然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唉,可惜……”  唐缺站在一旁,听到王羽瞳的这声叹息,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发紧,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大胆的伸出了手,在王羽瞳的皓腕上轻轻一握,这个举动,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端木婉儿和白小妹圆睁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陆子杰嘴巴张得简直能吞下一个大鸭蛋,玉倾欢狠狠剜了唐缺一眼,燕凌霄立刻转过身,咳嗽了几声。  只有两个当事人,旁若无人的相视一笑,王羽瞳轻轻掠了掠散乱的发丝,淡淡道:“你放心,我暂且不会踏出那一步。”  唐缺苦笑道:“仙道无凭,我只是怕姑娘执着了。”  白小妹偷偷对玉倾欢道:“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奇怪。”  玉倾欢眼睛一翻:“我怎么知道?”  燕凌霄看到端木婉儿也凑过去,三个女孩子嘀嘀咕咕,尤其是白小妹,望向王羽瞳的眼神分外不善,忙走过去低声道:“别乱猜,唐兄弟是怕王姑娘想不开自杀。所以才劝她。”  陆子杰骇了一跳,道:“什么?我小姨要自杀?”  燕凌霄瞄了一眼几丈外相视而立的两个人,确定两人都没注意这边,这才低声道:“道家修行,到了最后一步,要成仙得道,往往要入山兵解,有的是铸造法剑,自刎留下躯壳,元神飞升。有的则是直接在隐居的洞府尸解了,王姑娘的武功明显是我道家一脉,修为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迥非凡人。唐兄弟是看她的情形,似乎有尸解的打算,才出言挽留。”  白小妹听的两眼发直,失声道:“成仙?!!!”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神乎其神,不可理解。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过来道:“将来总要走这一步的,不为成仙,只为知道最后一步踏出,后面到底是什么?”说话的人正是王羽瞳,她嘴角血迹此时已然擦去,脸色也恢复了原先的神采,淡然道:“无数先贤孜孜追求,不过想知道生死背后,到底如何,虽然没有一个人踏出那一步之后,能够回来告诉我们,但是追求一样东西到了极致,始终还是要到这个原点上去。”  她的声音飘渺空灵,自然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几人都平静下来,王羽瞳淡淡一笑,明眸在众人脸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到身侧的唐缺身上,轻轻道:“你明白?”  “我明白。”唐缺点了点头,只说了这三个字,但是当他说出这三个字的这一霎,其他人都觉得,他和王羽瞳身上,有一种十分相近的东西,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PS:李凌风兄,多蒙关心不胜感激,夜语这些天好了不少,痊愈之日,便是更新恢复速度之时,这几日更新无法加快,却能静心酝酿情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二百一十六章 风云际会(28)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无论如何,对于唐缺来说丐帮总舵一行,都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  铁灵儿大婚的日子,已经只剩下三天,而果然如唐缺所料,铁汉青没有再对唐缺和陆子杰等人再进行追杀。这种情况证实了唐缺的判断。  “灵儿的婚礼,不仅仅是丐帮帮主嫁女这么简单,一定有问题。”唐缺淡淡的道,俊逸的面容表情很平静,至少从外表上来看,并不像一个心爱之人即将别嫁的失意人。  “丐帮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但实际上在江湖中的名望地位,丐帮帮主和七大门派掌门差不多,甚至地位上还要差一些。”唐缺道:“这是因为当年陈友谅是出身丐帮的,尽管他是丐帮叛徒,但因为他的原因,丐帮在开国初期被朝廷打压的很厉害。”  “丐帮帮主嫁女,如果是和另外一个大家族或者大门派联姻,撒英雄帖这样大的排场还说得过去,但是只是嫁给同门师兄,这样的场面就奇怪了。按照铁汉青摆出的规模,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三天后至少有七成会到丐帮总舵。事情一反常,必然有问题,铁汉青一定会在喜筵上,发动阴谋!”  听到唐缺的分析,众人都纷纷点头。唐缺牵了牵嘴角,沉声道:“我们发动的时机,就在这场喜筵上!”  燕凌霄一怔:“缺弟,喜筵上不说前来贺喜的武林人物,单是丐帮本身也是高手如云,这样未免会有些太冒险?”  唐缺点头道:“燕大哥,这样确实非常冒险,但我们却只能这样。”  “丐帮中的高手不少,虽然真正能威胁到我们的并不多,但是丐帮弟子的人数,却实在太多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铁汉青会不会有什么后着。他现在不追杀我们,正是因为他想到了我们到时候一定会去丐帮闹喜筵,他想要守株待兔。”  “他敢这样想,显然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但是我敢保证,他一定会有疏忽。”  看着唐缺自信的双眼,众人都非常奇怪,陆子杰沉吟道:“你觉得铁老贼会有什么疏忽?”  “时间!”唐缺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按照铁汉青对我们的了解,他一定会认为我们搅闹喜筵,一定会赶在灵儿和高莫野拜天地之前。”说到这里,唐缺的眼睛闪过一丝隐蔽的痛楚,缓缓道:“我们只有在灵儿和高莫野拜完天地的一瞬间,突然发动,趁着铁汉青一刹那的错愕,才有机会一举制住他。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有机可乘。”  “道贺的宾客虽然多,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肯出手的人一定不会很多,丐帮的高手虽然多,但是却一定会投鼠忌器。擒贼擒王,只要制住了铁汉青,一切就都在掌握。”  玉倾欢听到这里,失声道:“可是灵儿妹妹怎么办,她如果和高莫野拜了天地,按照你们汉人的习俗,就已经是那个人的妻子!”  唐缺冷峻的道:“兹事体大,为了大局,只有这样。”  玉倾欢虽然恨透了铁汉青,但却对铁灵儿十分同情,闻言顿时怒气上冲,霍然站起大声道:“什么大局?为了所谓的大局,就要牺牲一个女孩子的幸福吗?”  其他人虽然并没有玉倾欢这样冲动,但看唐缺的眼睛里也都带上了一丝责备,唐缺缓缓站起身,眼睛直视着玉倾欢愤怒的脸庞道:“这不是牺牲灵儿的幸福,我不会介意灵儿和谁拜过堂!要知道,我们现在商量的,是要对付灵儿的父亲!”  岳阳城外百里,官道旁。  午后,小雨,秋风萧瑟。  孙伏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迎着凉丝丝的秋雨,非但没有打伞,反而敞开了些衣襟,露出黑黝黝胸毛遍布的壮实胸膛,任冰冷的雨丝打在自己的胸口。  他觉得这个样子,才显得自己够豪情,够男人,才更配自己的外号,更配自己扬州大豪的身份。  看到他这个样子,他身后的二十多条虽然不如他高大威猛,却也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的大汉,也照着样子敞开了衣襟,显示着自己的英雄气概。  在这群大汉簇拥的两顶小轿中,传来咯咯的娇笑声,笑声甜美,发出笑声的人却更甜的彷佛化不开,回头看到那两张醉人的笑颜,孙伏虎和众大汉不由把胸膛挺得更高。  孙伏虎人如其名,整个人看上去,便如同伏虎的金刚,降龙的罗汉,威猛矫健,气势凌人,事实上他是北少林的俗家弟子,一手少林神拳,据说已不在嵩山本院的长老之下,少年成名,威震扬州十余年,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豪侠,也是扬州城里最大的富豪。  这么样的一个人,自然十分骄傲,但是这次接到一张请帖,连他也不禁动容,他一向最懒得出门,尤其是在这深秋将近初冬的鬼天气,接到这张请帖后,却兴奋的立刻打点行装,兼程赶来。  江湖中人千千万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到丐帮帮主的请帖,这无疑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孙伏虎因此很得意,不但自己亲自出马,而且还特意带上了手下最精干的一批人,作为一位江湖大豪,扬州伏虎山庄里,多的是食客。  更让他得意的是,在路上他更遇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不但是武林中出名的侠女,也是出名的美人,而且背后还有着极大的家族势力。而她们家族的势力范围,恰恰离扬州不远,更妙的是,这两个人似乎对他都蛮有好感。  英雄相惜,美人垂青,男人遇到这两件事,得意一些,绝对不过份。  问题是,似乎有人不想他那么得意,就在孙伏虎眼睛瞟着那两张动人的笑脸,有些魂不守舍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开路的几名手下,发出一阵嘈杂的声响。  孙伏虎浓眉一皱,一夹马腹冲上前去,定睛一看,只见自己那几个半截铁塔一般的手下,此时都已经倒在了地上,而拦在路中央的,却是三个年轻男子,和四个青年女子。  孙伏虎眼睛一缩,一眼就盯住了其中一个青衫少年,并不是因为这个青衫少年站的最靠前,而是因为这个青衫少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特质,无论他和多少人在一起,别人第一眼望去,首先注意到的,都会是他。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云际会(29)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作为能够在扬州城这样的纸醉金迷之地称雄十余年的一方大豪,孙伏虎外表看似粗豪,实质上却也是眼力不凡的人物。  倒在地上的自己几名属下,虽然称不上高手,但个个也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却在瞬息间便被人打倒在地,来人显然绝非易与之辈。孙伏虎眼睛一扫,便已看出这几名属下并无大碍,都只是被点了穴道而已。  发出一声豪气的大笑,孙伏虎在马上一跃而下,高大魁梧的身子轻轻落地,居然毫无声息,连地上的积水也没溅起水花,显露了一手不俗的轻功。双手抱拳:“几位拦住孙某人的去路,不知所为何事?”他心思灵活,一眼看出这三男四女气质不凡,绝非剪径的强人,既然拦住了自己,显然别有他意。  那青衫少年身形修长,眉目俊秀清逸,让人一见忘俗,只是眉宇之间似乎有一股郁郁之气。他身旁另两个少年一个气质端庄沉凝,一个顾盼自豪,孙伏虎心里暗暗嘀咕:“哪里来的这三个年轻人,个个都似乎非同凡响?”  那两个少年孙伏虎一看之下,便都感觉到对方定有一身卓绝的武功,反倒是这青衫少年看上去气度清华,便如同一个翰林士子一样,看不出武功如何,而那四个女子站得较远,孙伏虎注意力都被这三个少年吸引,倒没注意。  青衫少年淡然道:“孙大侠请了,在下等人道左相迎,乃是有一件事,想请孙大侠帮帮忙。”孙伏虎哈哈一笑,不经意的回头瞥了一眼,心道:“难道他们是为了那两位而来?”  青衫少年看到他的动作,微微一笑道:“孙大侠放心,这件事和欧阳家两位姑娘无关,孙大侠一路护花的是雅人,在下等虽然不才,却也不会做这等煞风景的事情。”孙伏虎老脸一红,尚未说话,便听到唰的两声,两道人影已飞掠而至,稳稳站在了那三名少年身前不远处。  这两道人影站定之后,一个身穿藕色长裙,一个却是浅粉色的衣衫,一眼望去,那青衫少年一直淡定如水,也不由眼光霎了一霎,原来这两个人却是两名十七八岁貌美如花的少女,让人惊叹的却是这两名少女,一般的高矮身材,一般的身形容貌,连脸上淡淡的笑意,也是一模一样,竟是一对绝美的孪生姐妹。  藕色长裙的少女明眸流转,娇娇弱弱的模样,一开口却让人吓了一跳:“孙大哥,和这些拦路的家伙多废什么话,动手打发了罢!”孙伏虎心里暗暗叫苦,他虽然粗豪,也自命不凡,却是双眼未盲,不说别人,便是那站在青衫少年身后默然无语气度沉稳的青年,他便自知绝非对手。但在这两名美丽可人的姐妹花面前,却是绝不肯示弱了的。  那浅粉衣衫的少女更是一句话也不说,洁白贝齿轻轻咬着下唇,呛啷一声,一柄精光闪闪的短剑已然出鞘,说是短剑,却也有二尺三寸,只是剑身狭窄,形似柳叶,正是江湖中女子常用的柳叶剑。  这种柳叶剑较为轻便,造型美观,江湖中用剑的女子,腕力不足多爱使用,乃是一些名门闺秀行走江湖,防身御敌的必备利器,粉衣少女手中的这柄,剑身清澈如水,显然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粉衣少女剑一出鞘,那三个少年只是眼睛瞥了瞥,丝毫没有变色,而坐的远远的四个女子,更是望都没望这里一眼。粉衣少女见了这情况,银牙一咬,喝道:“看剑!”当胸一剑,刺的却是那看来顾盼自豪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面色一变,一只右手已按上了腰间一柄弯刀的刀柄。便在此时,一只手却闪电般的从旁伸了过来,三根手指在柳叶剑的剑脊上一搭,粉衣少女只觉得手臂如遭电击,呀了一声,剑已脱手,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藕衣少女连忙扶住了她,孙伏虎脸色一变,沉腰坐马,呼的一拳便击了出去,这一拳力道沉雄含而不发,一丝拳风也无,正是少林百步神拳顶尖的功力。  出手夺下粉衣少女柳叶剑的,正是那气度沉稳的少年人,他右手三根手指夹着柳叶剑的剑尖,孙伏虎这一拳来势又是快极,眼看他是无法躲避的,那青衫少年和那腰佩弯刀的少年人却都似乎没看见一样,毫无动作。  只见那少年左手忽然一抬,便放在胸前挡住了孙伏虎这开碑裂石的一拳,他这一抬手看似简单,明眼人却能看到,他左手手腕在一瞬间极小的抖动了不知多少下,两人拳掌相交,孙伏虎便觉得那少年的手掌软若棉花,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震荡,自己这一拳的劲道如同泥牛入海,竟被这少年轻松的化解了。  他心里霍然一惊,倒退两步,惊道:“这是武当太极?你,你是凌霄子!”  这少年正是燕凌霄,燕凌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道:“正是贫道。”说着走上两步,伸出右手,便这么将柳叶剑递给了那粉衣少女。  粉衣少女原本一脸的不忿,听到眼前这人是凌霄子后,却是惊讶的啊了一声,见自己的柳叶剑剑柄朝着自己递了过来,忽然脸上一红,伸手接过剑,别过脸去不敢看燕凌霄。  藕衣少女却是一脸好奇,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在燕凌霄脸上扫来扫去,把个燕凌霄看得一阵局促,连忙退到了青衫少年,也正是唐缺身后。  唐缺轻轻咳了一声,对孙伏虎道:“孙大侠既然认出了燕大哥,在下便不再掩饰,在下唐门唐缺,今日便是要请孙大侠行个方便,借孙大侠和欧阳家两位姑娘赴丐帮喜筵的请帖一用。”  孙伏虎脸色一变再变,心中怒极,但他被燕凌霄露的一手震惊,自知动手自己这边绝讨不了好去,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那藕衣女子俏脸含煞,嗔怒道:“唐缺,你知道我们姐妹是谁?”  唐缺淡淡道:“霹雳仙子欧阳可可,飞虹仙子欧阳怜怜,在下虽然孤陋寡闻,七仙子中唯一的一对姐妹,还是听说过的。”  “那你可知道得罪了欧阳家的后果?!”  “唐某得罪的人,已经够多。”唐缺淡淡道。这不咸不淡的一句,却让欧阳可可一时说不出话,是的,唐门得罪了朝廷,已是毁家灭门,还能在乎什么?  欧阳怜怜却一双大眼睛盯住了燕凌霄道:“你为什么要夺我的剑?”  燕凌霄笑了笑,没有说话,那顾盼自豪的正是陆子杰,哼了一声道:“他是不想你送命!”欧阳怜怜大怒,刚要反唇相讥,却是瞪大了眼睛,只见一道惊电般的刀芒一闪,路旁一棵合抱大树呼的一声,已被劈成两半,上半段树冠落在地上,下半段树身如遭雷击,树心脉络焦黑一片!  孙伏虎和欧阳姐妹被这一刀的威势骇了一跳,孙伏虎面若死灰,从怀中掏出一张洒金请柬,放在了唐缺手中,欧阳姐妹也默默掏出了请柬,只是在他们离去时,欧阳怜怜盯着燕凌霄大喊了一声:“我会记住你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风云际会(30)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洞庭湖,一艘画舫之上,一个相貌威猛的大汉迎风而立,意态豪雄。只看他身上穿着的华贵衣袍,和左手上两枚碧绿若湖水的巨大翡翠戒指,便可看出他的身家不菲。  豪富人家湖上泛舟,身边怎能没有美人相陪,在这大汉身旁,便一左一右站着两名美貌女子,让人赞叹的是这两名女子容貌别无二致,但言笑之间,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情。  在这画舫中的小厅之中,更有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白面微须,**儒雅,正与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清秀女子对弈,而另外一个男子,相貌虽是平凡,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种端凝气度,更隐隐有些出尘之气,手拿一本道书,正和一个少女相谈甚欢。  清流泛舟,美人相伴,此刻的洞庭湖上,有不少船只正在航行,船上大多是一看便知身具武功的人,这些人看到这画舫上的情景,有的啧啧羡慕,有的低声议论。  “这是哪家来赴喜筵的?好大的气派,好会享受!”  “你老哥不认识么?那船头上的大汉,便是扬州孙伏虎,这人武功高强,身家巨万,还是少林寺的入室弟子,很有名啊!”  “哦,原来是他,那他身边那一对玉人,可不知道是哪家院子里的头牌!”  “噤声!老哥你可知祸从口出?那就是欧阳世家的霹雳仙子,飞虹仙子两位,这两人武功虽不怎样,可欧阳世家你老哥惹得起吗?”  那先前出语轻薄的人吓了一跳,吐吐舌头道:“啊?这就是欧阳可可和欧阳怜怜?听说她们在七仙子中和皇甫世家的彩云仙子皇甫楚楚交情最好,不知道是不是?”  “是啊,皇甫楚楚是皇甫家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武功听说已经胜过了家主皇甫松,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两位特别投缘,江湖上把她们的名字合在一起,起了个别称,叫北地三娇,楚楚可怜。”  “呵呵,你看那孙伏虎,江南人士却是生的威猛,倒是南人北相,这欧阳家的姐妹花却是娇怯怯的,也不知道这厮一箭双雕,滋味如何……”  说这轻薄话的人坐的是一艘乌蓬快船,此时正从画舫前过,原本背对着这艘船的孙伏虎蓦然回头,狠狠一眼瞪了过来,那说话的人被他这双眼一盯,只觉对方眼神犀利无比,便如两道冷电一般夺人心魄,不由自主脚下一软,原本站在船头口齿轻薄,一下竟跌进了船舱。  孙伏虎一看,倒也不为己甚,袖子一拂,冷哼道:“鼠辈!”那欧阳姐妹则笑的弯下了腰,一时间花枝乱颤,吸引了附近船上无数目光。  这些船上少年俊杰所在多有,见了欧阳姐妹这等容貌,都有些好逑之心,只是碍于孙伏虎这护花的金刚站在一旁,却是不好兜搭,片刻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肚子里对孙伏虎暗暗咒骂。  转眼之间,画舫便停在了君山码头,画舫上一行七人下了船,那孙伏虎一马当先,伸手便是一锭金子扔给码头上接待的丐帮弟子,气派是大方之极,只是那一股铜臭味道,当真是逼人的很,旁边一些清高些的武林人士纷纷皱眉,个个离得远了些。倒是那欧阳姐妹,仍然是笑颜如花,丝毫不以为忤。  今日的君山之上,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气氛,到了喜筵的大厅,孙伏虎一行刚刚走入,便见一个笑容满面五十多岁,背上背着九只小小麻袋的老者走了过来,大笑道:“尊驾便是扬州孙大侠?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孙伏虎自从上山,便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德性,此时却甚是有礼,双手抱拳道:“正是在下,前辈想必是丐帮执法长老,公治乾老英雄?”那老者哈哈一笑:“左不过一个老乞丐罢了,什么老英雄,不敢当,不敢当,这两位是欧阳家的小姐吧?这几位是?”  欧阳姐妹上前见礼,笑嘻嘻介绍道:“这两位是孙大哥的好朋友,她们是我们姐妹的好友,一起来贺喜的,你老人家不会不高兴吧?”  公治乾呵呵笑道:“不会不会,两位是哪一派的高弟啊?”  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微微一笑,手中折扇轻挥道:“在下汤玉,山野闲人,无门无派。”孙伏虎道:“这是我的远房表兄,家传的打穴功夫,一柄折扇擅打人身一百零八处穴道,很是厉害。”  白面中年道:“听说丐帮传功长老也精通扇子上的功夫,有机会想要请这位前辈指点指点。”  公治乾哦了一声:“原来是打穴名家,这位?”那气度端凝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行了个礼道:“武当四明门下,颜凌。”  公治乾一眼看去,心道:“孙伏虎带来的这两人都不是常人啊,那武当弟子眼中神光内蕴,功力深厚的紧,那个姓汤的,惭愧,老叫花竟看不出他的深浅。  ”  正在心中盘算,这时却又有一批贵客到来,公治乾连忙前去招呼,只得将心中疑虑暂时放过了,这孙伏虎和欧阳姐妹,乃是今日的重要人物,公治乾虽然疑虑,也不能怎样。  望着公治乾前去招呼宾客的背影,那汤玉折扇轻摇,轻声道:“这个人虽然看似满面春风,其实却眼含忧愤之色,我看他不一定是死心塌地为铁汉青卖命。”  颜凌点点头道:“正是,这人在江湖中名声极好,刚正不阿,但你看他方才的作态,造作之极,显然非是出于本意。”  孙伏虎道:“不管这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落座再说!”  一行七人坐下之后,汤玉眼睛扫视了厅内一周,轻声道:“幸好少林封寺,否则的话,难保不被拆穿。”那孙伏虎一听,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若是哪个大和尚走过来叫我一声师弟,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回答。”颜凌站起身道:“武当来人了,我去一下,知会一下四明的卓师叔。”  这孙伏虎一行人,却正是唐缺,陆子杰,燕凌霄等人,汤玉正是唐缺,取了唐的谐音,和母亲上官灵玉名字最后一个字。颜凌正是燕凌霄,而高大威猛的孙伏虎,三人中也只有山东人氏的陆子杰身材和他差相仿佛,假扮孙伏虎的重任自然便落在了他身上,经过唐缺妙手施为,陆子杰本身又是纨绔子弟出身,把那铜臭气十足的模样倒是扮的惟妙惟肖,加上孙伏虎本身和江湖豪杰来往并不多,倒也无人认出。  欧阳姐妹正是白小妹和端木婉儿假扮,王羽瞳只是被唐缺简单的修饰了一下,便也面目全非,正是在画舫上和唐缺对弈的清秀女子,最惨的却是玉倾欢,她发色瞳色都与众不同,被唐缺整治的极惨,非但染了发化了妆,更被唐缺不知从哪里购了两枚薄如蝉翼的水晶片,掩住了她海水一样的碧蓝双眼,可那滋味,却是着实难受之极,但玉倾欢却宁愿受罪,也不愿一个人在外接应,唐缺也是拿她无法,陆子杰则被她眼睛一瞪,便举手投降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风云际会(3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陆子杰正在说话,燕凌霄快步走到武当来人群中,这一次丐帮帮主嫁女,武当因龙真人仙逝,凌虚子接掌武当门户为师傅服丧,武当道门弟子此次无一人下山,但凌虚子为人稳重谨慎,特地请武当俗家弟子之长,张松溪传下的的四明一脉卓非凡率领俗家弟子前来贺喜。这一点上,做的却是比少林寺漂亮。  卓非凡年纪不过四十余岁,辈分却是奇高,和龙真人是一辈的师兄弟,四明一脉继承了张松溪的内家拳,不像武当本山精于剑术,张松溪在张三丰真人七弟子中武功第一,这一脉受他的传承,高手辈出,这一代最杰出的便是这卓非凡。  燕凌霄一边走过去,一边已传音入密对卓非凡说了话,唐缺注目望去,只见卓非凡眼睛微微一缩,便即神色如常,和燕凌霄说了几句话,态度亲切中不失威严,发现自己注目,便对着自己一笑。他心中也是一笑,这位武当前辈倒也配合。  不一时,偌大的喜筵上便已坐满了人,随着一行人步入,陆子杰脸色一变,突然变得闪闪缩缩起来,唐缺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进来的一行人人数不多,寥寥不过三人而已,走在左边的人脸型狭长,双手五指枯瘦如干柴,手背皮肤呈现着一种不正常的铁灰色,那种颜色,让他的手看起来如同金属打造,不似血肉。  走在右边的人,样貌很是平凡,穿着也极为普通,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给人一种平实,沉稳的感觉,彷佛乡间随处可见的农夫。  唐缺一看,便知道这二人都绝非常人,那双手颜色如铁的人手上的功夫自然极为可怕,但他却知道,真正可怕的,是那彷佛农夫一样平常的人。  但是这么样的两个人,和走在中间的那个人一比,却又显得不那么让人在乎了。  这个人看上去也很平凡,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相貌英俊穿着一身蓝衫,脸上是和煦亲切的笑容,他看上去彷佛绝不会吝啬将自己的笑容给任何人,笑容亲切,让人如沐春风。但唐缺看到他走路的样子,瞳孔便已收缩。  这个人在走路的时候,和普通人看上去并没有太大不同,但落到已踏入先天境界的唐缺眼里,便能看出,他在走路的时候,每一步跨出,必定是一样的距离,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他每一步跨出,没有半点声音,并不是轻,而是完全没有声音,那是因为他的足底和脚下的大地接触之时,完全的契合服帖,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的跃动,每一个动作的完成,都是绝对的完美,简单,干净,丝毫不浪费一点力气。  在唐缺的眼中看来,这个蓝衫中年人的武功,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道’境,他给自己的感觉,只在有限的几个人身上感受过,这几个人,分别是无暇僧,红云活佛,周云逸,王羽瞳。  这个人的修为虽然还没有达到那种层次,但是也只差临门一脚了。可以说,他已经站在了道境的门槛里,但还没有走进厅堂。  唐缺现在的状况,属于典型的境界胜过了修为,他的境界连王羽瞳都极为赞叹,但修为却跟不上境界,修为的提升,是没有捷径可以走的,唐缺的修为,实际上也已经很恐怖,只是相对于他的境界来说,仍然需要积累。  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自己如果和对方动手的结果,唐缺骇然发现,自己负面居多,到了这蓝衫中年的层次,唐门现有的暗器对他的杀伤力已经有限,在唐缺心目中,王羽瞳可以稳胜,而自己的唐门,则只有唐君伤和他可堪一战,胜负大概是五五开。  陆子杰正是因为这个蓝衫中年人而失态,唐缺心中一动还没说话,那蓝衫人已笔直向他走来。  蓝衫人和唐缺擦肩而过,在他经过的同时,唐缺听到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清晰的道:“年轻人,我看好你的。”他心中一怔蓦然回首,便看到那蓝衫人和陆子杰假扮的孙伏虎拍着肩膀聊了几句,大笑走到了客座的首席。  “他便是陆伯父?”唐缺站在陆子杰身侧低声道,陆子杰苦笑不答,他怎能不苦笑,刚才自己老爹一副很熟络的样子和自己寒暄,还称呼自己孙兄弟,同时却传音入密道:“臭小子,家里的三尺家法,正等着你!”  王羽瞳站在旁边淡淡道:“除了我这个装神弄鬼的姐夫,还有谁会这么受欢迎?”  果然如她所言,陆中道所到之处,人人站起身向他见礼,他亦是一一还礼,和每个人都说上一两句话,表现的亲热有礼,而那些人则大多都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刀君之名,果然不同凡响。  玉倾欢有些黯然的道:“陆大叔这些年没什么变化,还和当年草原上一样。”陆子杰知道她想起了父母,此时却不好安慰,只是伸手轻轻一握她的玉手,同时却对唐缺道:“在我父亲身边的便是风云镖局的两位副总镖头,王天武和邵稳。”  燕凌霄此时已走了回来,闻言惊讶道:“铁翅飞鹰王天武,稳如泰山邵稳?”陆子杰点点头。  铁翅飞鹰王天武,是淮南鹰爪王王家的子弟,而且是当代鹰爪王的亲弟弟,其实江湖中大部分人都认为,当代真正的鹰爪王应该是他,而不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  稳如泰山邵稳,在他三十岁以前的外号,还是叫做四平八稳,但是在他三十岁以后,就被叫成了稳如泰山,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二十八岁才开始在江湖上走动,一开始大家都只觉得这个人做事很稳重,很慢,很细心,两年多之后,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邵稳紧张激动,更不会判断错误。  这两个人,一直都是刀君陆中道的左膀右臂,更是风云镖局,北六省镖行联盟的两大天柱,而今风云镖局三巨头联袂来到丐帮,这一份面子,那是太大了。要知道,除开陆中道之外,王天武和邵稳两个人论起在江湖中的地位名头,都比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不弱到哪里! 第二百二十章 风云际会(3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自从陆中道出现,彷佛便成了全场的焦点,作为北六省镖行联盟的盟主,陆中道长袖善舞,人望极高,几乎有北方武林盟主的地位。  这种情况,随着铁汉青的出现转到了他的身上。  铁汉青是和一身大红喜服,喜气洋洋的高莫野一起出现的,他一身新衣,满面春风接受着宾客们的贺喜。但唐缺却立刻觉到了不对,他低声道:“怎么高前辈没在?”  是的,铁灵儿的婚宴,她的母亲,峨眉剑宗的清风女剑客高亚男居然没有出现?非但如此,峨眉派连一个人都没有到场!  这个情况,很快就被宾客们发现了,立刻就有人问了出来:“铁帮主,高女侠呢?”  铁汉青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随即黯然道:“拙荆身染重疾,无法见客,否则以她爱热闹的性子,定当出来和各位畅饮一场。”  众人闻言都纷纷出言安慰,铁汉青谢了几句,展颜道:“无论如何,今日是小女和小徒的大喜日子,各位定要多喝几杯!”一句话说的气氛又热烈起来,有人便撺掇道:“吉时快到了,快请新娘子出来!”  当身穿喜服,大红盖头遮住了如玉容颜的铁灵儿缓缓从后堂走出来时,唐缺的心彷佛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住一样,一阵阵悸痛。尽管早已有了准备,但当他看到铁灵儿机械的和高莫野在一拜天地的唱礼声中拜下去时,他还是一样的痛彻心扉。  陆子杰的手已按住了长袍下新月弯刀的刀柄,燕凌霄也已经如箭在弦。二拜高堂的唱礼声响起之时,就是他们发动之时,唐缺呢,眼中似乎已蒙上一层水汽的唐缺,他能不能完成一击制服铁汉青的任务?  欢宴还在继续,唱礼声即将响起,就在唱礼的丐帮弟子张开嘴巴,正要喊出二拜高堂之时,一个冰冷愤怒的声音在厅外响起:“且慢!”  这个声音一响起,铁汉青的脸色变的惨白,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厅门,十余人走进了大厅,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女子,两个已不年轻,但依然容颜照人的女子。  唐缺看到这两个女子,就知道,暂时不必发动了,因为这两个走在最前面的女子,一道一俗,正是轻霞仙子周轻霞和高亚男!  本来应该高坐堂上,看着女儿成亲的高亚男,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一双凤目盯着铁汉青,咬着牙道:“铁汉青,我没死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一句话,顿时在厅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的人都议论纷纷,唐缺清楚的看到,铁灵儿的身子一抖,但却没有说话。  铁汉青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端起面前一杯酒一饮而尽,一言不发。  高亚男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的男人,发现自己对他竟完全陌生,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她咬着牙,扫视了一圈大厅里的人,随着她的目光到处,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天下英雄听了!”高亚男的声音有些嘶哑:“这个人,我高亚男的丈夫,丐帮的帮主,他是个小人,伪君子!就是他,偷学了我峨眉秘籍,我对他责问,他竟趁我不备,偷袭暗算,将我打落深谷!”  在座的人听了纷纷咋舌,这个消息实在惊人,但众人中有老成持重之辈,便提出了疑问:“铁帮主武功高强,似乎没必要偷学峨眉的武功啊。”  随高亚男进来的十余人中,一个中年僧人上前一步,合十道:“诸位,贫僧有一言奉告。”群雄一看,原来是峨眉掌宗掌门金光上人,都知道他素性恬淡,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在武林中德高望重,说话是大有分量的。  金光上人道:“诸位英雄,武林同道,我峨眉一派,数十年前曾出过一位掌门人,执掌门户时间甚短,却是名动江湖,曾在少林寺大会群雄,夺得过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此人便是周芷若周师祖。”  “当年周师祖年纪甚轻,因和明教教主张无忌因爱生恨,便强练倚天剑中的九阴真经残篇,设下种种计谋,要对付张教主,后来虽然两人误会冰释,周师祖随张教主归隐海外不知所踪,但这九阴真经残篇,却是留在了峨眉。”  “这残篇上的武功,阴狠歹毒,凶残之极,我峨眉自周师祖后,一派以掌功为主,一派以剑法精微为主,虽然分为两宗,却仍属一派,这武功两派都不愿学,不过毕竟是小东邪郭襄祖师遗泽,便封之铁匣供奉于金顶祖师庵中。”  “哪里知道,丐帮铁帮主,身为高师妹之夫,却对这残篇觊觎已久,高师妹偶然在江湖中发现有死于九阳白骨爪和催心掌这两门功夫的人,惊讶之下,便即追查,查到最后,却发觉是高莫野所为,她当时并没疑心到铁帮主身上,便寻到铁帮主告知此事,谁知铁帮主竟然承认不讳,高师妹惊怒之下两人争执,铁帮主,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竟然趁高师妹不备,用摧心掌这种歹毒功夫暗算,你还有良心么?!”  众人大哗,都望向铁汉青,看他有什么话说,哪知道铁汉青缓缓站起身,淡淡道:“铁某人很后悔。”坐在铁汉青位置不远处的一个江湖豪客道:“铁帮主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话尚未完,便是一声惨呼,众人悚然而视,却只见铁汉青,身形一闪,人已从那人身旁回到原处。那身法如鬼似魅,难以形容,他右手五指指尖,点点鲜血滴下,方才说话的那人,仆然倒地,头顶天灵盖上五个血洞赫然在目!  铁汉青望着自己染血的右手,森然道:“铁某后悔,当时用的摧心掌而不是九阴白骨爪!”他伸出血手,一指气得摇摇欲坠的高亚男:“贱人,当年你嫁给老夫,仗着出身名门正派,年轻貌美,便颐指气使任性骄纵,几曾对老夫有过些些敬重?老夫当年纵横沙场手握重兵,只因时运不济,流落江湖,和你们这般人为伍,若非有所图谋,又岂肯受你这般恶气!”  “我铁家一脉单传,你生了个女儿便也罢了,却醉心武学,不肯再为我铁家接续香火,却又妒心奇重,不准老夫纳妾。我收养野儿兄妹,你又让他们随你姓高,莫非是要让我铁家绝后?你这样跋扈的恶婆娘,老夫便是杀了,又有何不可?”  他这番话侃侃而谈,居然有理有据,众人听了无不目瞪口呆,只觉平生所见强词夺理之人无过此君,高亚男喉头一阵咯咯作响,双目尽赤,突然仰天便倒,竟是被他这番话生生气晕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风云际会(3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汉青见到结发妻子被自己生生气得晕厥,却是丝毫无动于衷,嘴角挂着微微冷笑,手上鲜血一滴滴落了下来,哪里还有一点正道大侠的模样,浑身都洋溢着冷酷的杀气。  大厅众人,见到他如此凉薄的行径,如许残忍的手段,都是怒火中烧,但这些人也知道自己身处之处,乃是丐帮总舵,这些人的目光,立刻都凝聚到了两个人身上。  这两个人,一个是陆中道,另一个便是金光上人。  陆中道名声武功在大厅众人中不做第二人想,而金光上人则是高亚男同门师兄,众人以他们马首是瞻,正是情理中事。  但第一个发难的,却并不是这两人,而是轻霞仙子周轻霞。  周轻霞和高亚男情同姐妹,她自己又是受过情伤之人,对铁汉青的愤怒,已让一向温婉的她完全变了个人。手中金光一闪,一枚金针在高亚男几处穴位上飞快的刺了几下,高亚男眼皮动了几动,便即悠悠醒转,但她的眼睛还未曾睁开。周轻霞已向铁汉青出手。  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做一件事情,也许会考虑很多,但是女人如果被激怒,往往会不顾一切。  周轻霞便已不顾一切,这位身着杏黄道袍的女神医,像是发疯一般的对铁汉青发动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她的武器与众不同,是一柄小小的药锄,这柄药锄在她的手上使将出来,招式精妙功力深湛,的是武林中的一流身手。  旁人对这位从未和人动过手的女神医精湛武功惊叹的时候,唐缺却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已经看出,周轻霞武功不弱但临敌经验之差,简直是太生嫩了。铁汉青至多三招之内,便能将她击败!  瞥了一眼高亚男的位置,唐缺已决定出手!但在他出手之前,一个人已如同狂风般冲了上去!  噼里啪啦一阵爆响,两道人影的速度快如闪电,周轻霞只感觉到后领被一只手轻轻一扯,自己已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落到了高亚男的身旁!而一个人已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和铁汉青在一瞬间交换了不知多少下互相攻击!  人影乍合即分,铁汉青脸上闪过一抹血红,随即恢复正常,他狠狠盯着自己的对手,沉声道:“陆大侠也要管起铁某的家务事么?”  站在他对面的人脸上已经没有了原本谦和亲切的笑容,而是一片肃杀。众人望着他窃窃私语:“陆大侠出手了!连他也看不过眼了!”  “有他老人家出手,还有什么问题!”  陆中道的声音平缓而有力:“铁汉青,陆某不是管你的家务事!而是要阻止你的阴谋!铁三堂主!”  铁汉青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阴谋?”  陆中道沉声道:“对,阴谋,快意堂想要独霸武林,成为朝廷控制江湖的巨手。你们追杀玉无双,覆灭明教,屠杀唐门,意图立威,跟着便想用燕赤霞控制武当,天生和尚控制少林,可惜的是燕赤霞身死武当山,而少林寺的潜力更远非你们想象。你们控制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计划失败,便想借你铁汉青嫁女之名,将一部分江湖豪杰一网打尽。”  “铁汉青,你端的好计谋,这一次你撒下英雄帖,请的人大多不是一帮一派的重要人物,便是身家富豪的江湖豪杰,快意堂聚敛的钱财还不够么,还要勒索武林同道?你以为,你能控制得了在座的这许多人?”  铁汉青的脸色,真的是如铁般青:“姓陆的,你知道的事情不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铁帮主,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你的耳目众多,难道我北六省镖行联盟,便没有耳目么?”  “你难道想和朝廷作对?”  “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做鹰犬走狗!”  随着陆中道的这一句话,大厅众人大部分都激动的站了起来,站在了陆中道的背后!  铁汉青鹰隼般的眼睛冰冷的扫视着面前的一张张面孔,眼神中有了一些闪烁,在陆中道的背后,站了上百名武林群豪,这些人中,并不乏武功高绝的人物,这一股力量,绝对无法轻视。  但是铁汉青反而笑了,笑容有些阴冷。他轻轻拍了拍手,随着他的拍手,一个个黑衣剑手从大厅的各个角落,从厅门,从内室出现。  一柄柄闪烁着寒光的精钢长剑,指向了陆中道和他背后的群豪。  这群黑衣人足足有近三百人,从他们的动作和眼神就能看出,他们每一个人都绝非庸手,而他们身上那冰冷的杀气更无声的宣告着,他们的武技绝对简单而有效!  光是这些人,还并不能让陆中道变色,但他看到三个人出现时,他的脸色真正变了!  一个灰袍芒鞋的光头僧人,他这次头上并没有戴着那顶经常戴的斗笠,他正是天生和尚!这个年纪已近花甲的僧人,就那么站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一尊佛,一尊杀气腾腾的佛!  但是他的杀气,还远没有他身旁的两人重。  一个身高五尺,却抱着一柄和他人差不多高的长刀的人,一个手里抱着一柄无鞘长剑的人。  这两个人走出来的时候,浓烈的杀气,让很多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闻到了血腥味。  陆中道的瞳孔缩小,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战横刀,李南天?”  矮小猥琐,一直低头抱着刀的人抬起头,狠狠的狠狠地狠狠的吼道:“陆刀君?!!!!”  他身材如此矮小,吼声却如同雷霆,震得人人耳朵发麻,而他随即便已跃了起来!  大厅高有五丈,他离陆中道有八丈,而他这一跃,人已在陆中道的上空,头发已触到了房梁!  “吃我一刀!”长刀已在手中,刀已举过头颅,当头一刀劈落!  好猛,好强,好霸道的一刀!  刀未至,刀风已将三丈方圆内人的衣衫刮得猎猎作响!刀气已让许多人睁不开眼睛!  这一刀的威势,竟如此强大!  而刀君陆中道的身上,却并没有刀!  没有刀的刀君,怎么去接这霸气十足,杀气逼人的一刀! 第二百二十二章 风云际会(3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战横刀这一刀,完全没有任何花俏,就是一跃,一劈,简单直接到了极点,也霸道凌厉到了极点。  陆子杰自己是使刀的好手,大神魔斩几乎已经是世上刀法的巅峰。白小妹也同样是用刀的,在这个大厅里,用刀的高手很多。这么多人看到这一刀的威势,都生出了同样的一种感觉,那就是躲!  没有人敢招架,没有人敢反击,所有人第一个反应,都是躲闪,包括了陆子杰,陆子杰是陆中道唯一的儿子,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武功有多强,但他这一刻,心仍然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有把握,父亲能接的下这一刀,因为他立刻意识到这一刀根本是不能闪避的,如果闪避,气势被夺,在战横刀面前,输了气势,就是败,败,就是死!  陆中道没有躲,他挥刀!  他的手中没有刀,他是怎么挥的刀?  陆中道的右手,立掌如刀,一‘刀’就挥了出去!  这一‘刀’挥出,大厅里片刻过后,才响起了如雷的欢呼!  陆中道的手刀,真正让大家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他的手竟然是贴着战横刀的刀身,滑了过去!  一柄刀,刀尖可以刺,刀锋可以砍,刀背可以砸,甚至是刀衣,都可以在挥舞中扰乱敌人的视线。  但是刀身呢?就算是再锋利的神兵利器,那平滑如镜的刀身,也不能伤人!  陆中道的手,就贴着这一柄刀唯一不能伤人的地方滑了下去,一直到了离开刀锷三分的地方,突然发劲!  他的手挥出的同时,整个人也飞了起来,战横刀的这一刀,劈落了大半,就再也劈不下去。因为他所劈的对象,已经整个人贴了上来!  陆中道一发劲,给人的感觉,就似乎成了一柄刀,整个人,变成了一柄古朴,厚实,庄严,沉重的刀!  战横刀怪叫一声,突然加速,瘦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他抱着刀,滚了出去!  在别人眼里,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身躯蜷缩如球,在地上滴溜溜乱滚,问题是,这团肉球一样的东西周身都是雪花般的刀光!  地趟刀!江湖中流传最广,最普通的一种刀法,几乎每一个使刀的人都会几招,因为这种刀法虽然不好看,却很实用。  会地趟刀的人很多,但在座的人,绝对都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能把地趟刀练到这种地步!  先前气势如山,此时诡秘如魅,战横刀一前一后的变化,判若两人,却如同行云流水,丝毫不让人觉得突兀。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他这种极端的变化,十有八九要着了道儿。  可是他面对的不是别人,是陆中道,刀君陆中道!  已然飘然落地的陆中道,只是平平实实的劈出了八记手刀。八记手刀,劈在八个方位,没有一刀,是对着战横刀劈出的。但是战横刀却立刻就滚不下去。  因为他前后左右已经被陆中道堵死,他已无路,眼中凶光暴起,刀光一闪,一道毒辣无比的刀光,撩向一个绝对阴损的部位。  撩阴式!这种可以称的上下流的招数,其实在各个门派都有,少林有,武当有,昆仑崆峒,华山峨眉,都有,因为下阴是人身最脆弱的部位,针对这一招的武功,自然毒辣而有效。但是一般动手,这种功夫很少有人用,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战横刀却想也不想,眼睛眨也不眨就用了出来,众人鄙夷之余,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这一招是最好的选择。  按照正常的情况,这一刀陆中道必然躲闪,战横刀借此自然就有了喘息之机。  陆中道也确实躲闪了,只要是个男人,这样的一刀都是要躲闪的,没有人会去硬拼。  问题是,就在他躲闪的同时,在他闪身而去的那个方位,已经有人站在了那里,一道璀璨如星火的剑光,已经像毒蛇一样,刺向了他的腰眼!  腰眼是人身的中线,这一剑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下手之狠辣,都已可让人不寒而栗。  事实上,这一剑的恐怖之处,在于出剑人的眼光!  出剑的人是李南天,他原名叫李之文,‘南天一剑’李之文。  南天一剑这个绰号,其实很普通,江湖中曾经有很多剑客的绰号都叫南天剑客,但是自从李之文用了这个绰号之号,就没有人再用。  原因是没有人愿意惹上这个煞星,尤其是在点苍的南天剑客纪墨痕死在他剑下之后。  李之文和纪墨痕无仇无怨,杀害纪墨痕的原因就是因为南天剑客这四个字,注意,他是杀害了纪墨痕,并不是击败了他,因为纪墨痕是被暗杀的。  江湖中人都知道,如果李之文和纪墨痕真正动手,死的那个,一定是李之文。  点苍剑法,孤峭险峻而清奇壮美,曾经有人品评天下剑术,点苍风花雪月三十七式,无论怎么排,一定能排上前五,而且这一套剑法,自从点苍开派,就没有人能练全。  三百年前的点苍神剑薛道人,练成了二十五式,便数十年未有败绩,纪墨痕虽然没有前辈祖师那么厉害,却也练成了一十九式。  但是他连一式都没使出来,便含恨而终,随身携带的点苍剑谱,也落入了凶手手中。  李之文当时不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但却是江湖中的绝顶杀手。得到了点苍剑谱,他更是如虎添翼。从此没有人再叫南天剑客,而人们也渐渐直呼他李南天而不名。  任何人抢到陆中道所有闪去的方位,都不可能不被他察觉。但李之文却仿佛算到了陆中道一定会出现在这个位置一样,他一早就站在了那里,一剑刺出,几乎是他的巅峰之作,显然蓄势已久!  前后夹击,一柄毒辣的刀,一柄阴狠的剑!陆中道似乎已在劫难逃!  他身边的两大高手,王天武和邵稳,齐声大喝,同时出手!  王天武十根洞金穿石的手指,抓了下去,抓的却是陆中道的左右肩井穴,邵稳一拳击出,无声无息,拳头未至,陆中道左侧胁下的一片衣衫已化蝴蝶飞舞! 第二百二十三章 风云际会(35)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中道没有想到王天武会对他出手,更没想到邵稳。  王天武和他是亲戚,他的妻子,应该叫王天武一声堂哥。而王天武身为庶子,在鹰爪门中的声威却超过了当代鹰爪王,不容于王家,也是他一手扶持照顾。至于邵稳,他和他的关系,不仅仅是表面上的总镖头和副总镖头这么简单。  眼看陆中道已经是十死无生的结局,战横刀李南天的武功虽然比他差一些,但也差的并不多,更何况还有王天武和邵稳的偷袭!  天生和尚和铁汉青的眼中,已不禁掠过了一丝喜色。  像陆中道这样的对手,没有人会希望他还活下去的。  但是他们眼中的喜色并没有保留多久,战局出现了变化!  陆中道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人立刻变薄了!就是这一下吸气,让他间不容发的躲过了李南天的剑,战横刀的刀,王天武的一双鹰爪,也只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八道血痕。  但是邵稳的拳头,他却躲不过去了!  如果真正的孙伏虎在这里,他一定会惭愧的去撞墙,他的少林神拳,号称已经有少林本院长老的功力,但是和邵稳的拳头比起来,他的拳头就像是小孩子一样软弱无力。  这是一记双龙出海,是少林拳最基本的拳招之一,但是在邵稳手中使出来,却真正的彷佛两条恶龙破海而出一样威势无比!  陆中道已准备硬抗,万古真罡已凝聚到了邵稳拳头的落点。他没有办法,尽管他知道邵稳这一拳,就算是一个铁人也会被打扁,但现在他却只有硬抗,拳将及身,陆中道的手中,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淡青色的短刀。  邵稳的拳头稳定,心更稳定,为了这一拳,他已经准备了多年,暗地里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他的这一拳,自觉已万无一失!  陆中道的眼中闪过一分复杂之极的神色,手中淡青短刀发出一声清越的刀吟,刀身不住颤动。便在此时,异变陡生。  邵稳离陆中道的距离极近,这一拳击出,强如王羽瞳,也是相救不及,更不要说陆子杰。更不要说大厅中的其他人。  但是有一个人,却出手了,非但出了手,而且立刻扭转了局面!  这个人是唐缺!  如果有一个人的出手,能够比王羽瞳更快,这个人就是唐缺,只有他天生比别人多了一条大筋的双臂,超出常人的肌肉力量,才拥有突破他人极限的手速。手中折扇瞬间消失,便连他身旁的王羽瞳,也只看到残影一动即隐,邵稳的小臂上,已多了十几支细如牛毛的银针!  邵稳连惊呼也未及发出,整只胳膊都已麻木,他也是反应即快,脚下一点,平平倒退,却见淡青色刀光一闪,他的右肩血迹殷然,已是挨了陆中道一刀!  这几下兔起鹘落,旁观之人目不暇接,陆中道一刀在手,登时神威大展,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淡青色的刀上寒芒吞吐,刀光一圈,便将战横刀李南天,王天武都给逼了开去!  铁汉青和天生和尚见势不对,齐声喝道:“动手!”大厅之中,顿时陷入了一场混战!  唐缺等人见此情况,立刻发动起来,唐缺身形展动,扑向了头蒙盖头的铁灵儿,陆子杰暴喝一声,弯刀出手,卷起一团银虹和玉倾欢双双杀了过去,要去救助父亲陆中道。  天生和尚大袖飘飘,虎入羊群般正对厅中群豪下手,哪知道一道白影飘忽而至,举手投足间便逼得他左支右绌,心中大骇之下,一眼望去,虽是王羽瞳化了装,但那谪仙般的精神气质再无一人能有,天生和尚心中暗暗叫苦:“怎的又遇上这个煞星!”  邵稳虽是挨了陆中道一刀,但陆中道先前已被王天武鹰爪所伤,这一刀只是轻伤,这人也是凶悍,躬身下腰,两个箭步冲进战团,双手一伸,直奔陆中道下盘,正是少林绝学虎爪手!  陆中道双肩受伤,一人独抗三大高手已是岌岌可危,如何能再吃得消再加一个武功高深莫测的邵稳,所幸陆子杰已冲了过来,弯刀一展便和邵稳斗在了一处,口中喝道:“叛徒敢伤我父,给小爷纳命来吧!”玉倾欢双剑夭矫,则挡住了四五个围上来的黑衣剑手。  陆中道激斗中见儿子刀光如雪逼住了邵稳,虎目中竟隐然泪光隐隐,长啸一声连劈三刀,短刀上刀芒暴涨,足有五尺来长,一刀劈死了一名黑衣剑手,刀光一圈便将玉倾欢护在了保护圈里,口中大喝一声:“杰儿!靠将过来,咱父子联手杀贼,你这孩儿,可得保护了你媳妇儿!”  陆子杰心中大喜,连忙靠到父亲身边,手中弯刀纵横之际,还开口道:“爹,你肯让我娶倾欢?”  陆中道笑道:“傻小子,还不将你媳妇儿好好护住!”玉倾欢双颊飞红:“谁要他护来着?!”双剑在这父子两代刀法高手的刀光中穿插而出,倒也颇有奇兵之效。  铁汉青率领丐帮弟子和一众黑衣剑手,大肆攻击厅中群豪,群豪武功虽不弱,却难及他手下训练有素,都只是各帮各派结成小圈子各自为战,一时之间,被他击破不少,铁汉青却只是杀伤各派的普通弟子,对各派的重要人物,却只是一群人上去群殴,自己则仗着飘忽无常的身法,窥得了机会便即出手将对方拿下,并不要对方性命。  唐缺扑向铁灵儿时,便有十几名黑衣剑手上前拦阻,这些人剑法毒辣简捷,而且更常年修习合击之术,十几人合力,厉害无比。按说任是什么高手被他们剑阵一阻,总要滞上一滞,但唐缺冲到这些人面前,却是脚步再也不停,便如对这群人明晃晃的剑尖视而不见,自顾猛冲过去。只是他冲前之际,双手同时一扬,一蓬银针射出,去势奇劲,破空之声,不下强弩。  这班剑手的武功,也确是惊人,在这般近距离下发出的暗器,被他们如山剑幕一绞,铮铮声响,洒落了一地银针,不过唐缺这一蓬银针胜在数量奇多,仍是有两三名黑衣剑手惨呼一声,双眼流血仰天便倒,剑阵顿时出现了缺口,尽管这缺口立时有人补上,但便是这一瞬间,唐缺已如同流星赶月冲了过去,人已和铁灵儿近在咫尺! 第二百二十四章 风云际会(36)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伊人近在咫尺,纵然以唐缺的冷静个性,也不由得热血沸腾,浑然忘了周遭一切,眼中只剩下那被红盖头遮住了面孔的娇弱身影。  高莫野就在一旁,自然不会眼看着唐缺得逞,阴恻恻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无声无息的一爪抓了过来。他这一爪,正是看出了唐缺神色不对,想要趁机捡个便宜,谁知唐缺虽是心神已乱,但他是踏入先天之后,身体对外界环境变化敏感之极,高莫野这一爪虽然没有一点破风之声,但却依然带起了气流流动,爪未及身,唐缺已本能的双手一翻,无意而动中手法之快,简直不可思议,一下扣住高莫野的手,跟着便是一扳一折。高莫野惨呼一声,手腕登时软软的垂了下来。  唐缺一下折断了高莫野的手腕,人已到了铁灵儿身旁,左手在脸上一抹,脸上的易容药物尽皆抹去,顿时恢复了本来面目,柔声道:“灵儿,我来了!”伸手便去揭那盖头。  一揭之下,一张清秀的面孔映入眼帘,唐缺大惊失色,冲口道:“你……”小腹一凉,他低头望去,只见一只雪白皓腕上,自己鲜红的血正滴落其上,这时候腹中才传来一阵剧痛!  伸手一拂,那只手的主人已霍然飞退,留下一柄短剑在唐缺的小腹中直没至柄。唐缺站在那里望望自己的伤处,再望望那咬着唇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清秀女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你不是灵儿……灵儿在哪里?”  这假扮铁灵儿出手暗算唐缺,一剑奏功的女子正是高莫野的亲生妹妹高莫静,她注目而视,眼前这个被自己刺伤的少年,名字自己已经听过无数次,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  当唐缺揭开红盖头的时候,他看清了高莫静的脸,高莫静也同样看清了他的,那斜飞入鬓的眉,那淡淡忧悒的眼神,那带着惊喜的唇角。  这个风神如玉,竟然让身为女子的自己也产生了一种‘惊艳’感觉的男子,而今却小腹上插着一柄短剑站在那里,即使如此,他看上去仍然挺拔清秀如君山的竹。  可是为什么,他嘴里却呢喃着那贱人的名字,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重伤,身边强敌环伺么?  高莫静的眼神有些迷茫,当高莫野狞笑着扑向唐缺时,她竟不知道为什么出手挡了一挡。  “你疯了!”高莫野有些气急败坏,他自命武功在年轻一辈中当为翘楚,既修习降龙十八掌,又练了九阴真经残篇,但一败在陆子杰刀下,二败在唐缺手中,尤其让他怒火中烧的是,唐缺败他,只是一招。  高莫静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被他一喝立刻退到了一旁,但却忍不住用眼角偷偷看鲜血染红了衣襟,人已半坐在地上的唐缺。  高莫野大喝一声,左手降龙十八掌,右手摧心掌,狠狠向唐缺击去。高莫静忍不住闭住了眼睛,说来奇怪,她刺伤唐缺时眼睛眨也未眨一下,此时却不敢看这少年命丧当场。  眼睛闭住一瞬,却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惨呼,高莫静惊讶的睁开眼睛一看,却看到了让她不敢置信的场面。  自己的兄长高莫野掌风呼呼,拼命的攻击重伤的唐缺,而脸色苍白之极的唐缺一只手捂住了小腹,另一只手左牵右引,竟然将高莫野的攻势都给接了下来!  其他人此时都已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可惜的是群豪和唐缺素不相识,陆中道陆子杰父子和玉倾欢被战横刀李南天王天武邵稳缠住。天生和尚一人战王羽瞳不下,却有数十名黑衣剑手在一旁围攻。白小妹端木婉儿和燕凌霄,此时已和武当峨眉的人一起,正苦苦抵挡着铁汉青率领的人疯狂的攻击。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在此时救助唐缺!  唐缺又接下高莫野一轮攻势,他心中知道这样下去伤口血越流越多,自己迟早坚持不住,他想要发暗器退敌,但高莫野攻势太过凌厉,竟让他抽不出手来。高莫野狂攻一阵拿不下唐缺,心中虽然焦躁,但却也瞧出了机会,攻势一变,稳扎稳打。他存心想要慢慢折磨唐缺,几名黑衣剑手想要帮忙,都被他喝退下去,高莫野一边进攻,一边笑道:“好功夫,好本事,不活活将你累死,我怎对得起你?”  唐缺心中暗叹,终于下定决心,右手接了高莫野两招,一直捂住腹部的左手突然伸出,在地上轻轻一拍,立刻留下了个血淋淋的掌印,同时他借着一拍之力,合身扑出,这一下出乎高莫野意料之外,登时被他抢进中盘。  唐缺此时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叶玄机的模样,他口中一声轻叱,一脚便踏在了高莫野右足上,正正踩住了他的脚趾!  这一招打法,任何门派武学中都是没有,正是叶玄机独创的‘拳打脚踢一招二式’唐缺和他结拜兄弟,虽是在一起的时间甚至都没有一天,但他亲眼见叶玄机施展这一路完全从无数次实战中磨练出来的武功,以他的聪敏,却也学得似模似样。  高莫野脚趾被踩,疼的差点晕死过去,便趁着这一个机会,唐缺一咬牙拔出了腹中的短剑,双手如弹琵琶,飞快的点了自己伤口周围的穴道,终于止住了流血。  他这边刚刚止血,高莫野便咬着牙使劲一抽,唐缺此时出手再不容情,脚下一发力,高莫野只觉自己的脚仿佛被大山压住,哪里抽得动分毫,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唐缺踩住了高莫野,呼的一肘便向高莫野咽喉戳去,高莫野亡魂直冒,连忙用手抵挡,但这一下霸王肘是唐缺含恨而发,何等的力道,只听喀喇一声,高莫野继右手之后,左手腕又被一肘震断。他一身武功无论是降龙十八掌还是九阴白骨爪和催心掌,都在这一双手上。双手俱断,再无还手之力,眼看唐缺这一肘来势未衰,高莫野眼睛一闭,只得闭目待死。 第二百二十五章 风云际会(37)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和高莫野剧斗之时,高莫静心中五味杂陈,一直在旁观望。她心中实不愿和这被自己刺成重伤的少年再度兵戎相见,但见到哥哥势危,再不迟疑,立刻扑了上去。  高莫静武功比起兄长大有不如,不知为何,铁汉青虽然传授了九阴真经的功夫给他兄妹,高莫野却始终不让高莫静修习,因此她还是峨眉派正宗的功夫,这一扑上去,使的是峨眉四象掌,全力以赴,双掌合力总算挡住了唐缺这一肘。  唐缺一肘未曾奏功便不肯恋战,清啸一声展开身形退了开去,他一眼便看到此时最危险的是燕凌霄和白小妹端木婉儿三人,这三人虽然和卓非凡金光上人,周轻霞等聚集在一起,可围攻他们的敌人也是最多,形势已岌岌可危。  唐缺强压伤势,迅捷无伦的冲了过去,双手挥动之间,暗器源源不断发出,每一挥手便有人发出惨呼,他的暗器上虽未淬毒,却专寻敌人眼睛脆弱之处招呼,顷刻间伤了二三十人,铁汉青等人阵脚大乱,被他窥了个空隙,冲进战团和燕凌霄会合在了一起。  燕凌霄和师叔卓非凡,是这个战团里战力最强两人,两个武当高手双剑合力,形成了真武两仪剑阵,加上卓非凡带领的弟子配合,攻势虽然不强,却也防御的滴水不漏。而峨眉金光上人也带领弟子布起四象阵,两仪四象合璧,才抵御住了铁汉青的疯狂攻势。  唐缺一到,燕凌霄立刻剑光一松,让他进入剑圈,端木婉儿和白小妹武功虽不弱,在这种群殴场面中却是帮不上什么,看到唐缺血污满身,都是花容失色,连忙扶他坐在地上,端木婉儿从小在长白山上长大,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急的双目垂泪。倒是白小妹反而冷静的很,一伸手便将自己贴身穿的一件月白小衣撕开,扯了出来撕成布条,便要给唐缺包扎。  周轻霞在一旁抱着高亚男坐着,看到这情形轻声道:“让我来吧。”白小妹不知道这美貌道姑是谁,心头疑云大起,狠狠瞪了唐缺一眼,唐缺苦笑道:“有劳周前辈,小妹,周前辈是杏林圣手,你就交给周前辈吧。”白小妹听到唐缺对周轻霞的称呼,这才释然,不好意思的一笑,便将手中布条递了过去。  周轻霞拉开唐缺伤处衣衫一看,有些惊奇的道:“唐缺你的生机真是强大,这伤口很深啊。”说着从袖中取出药物,道:“会很疼,你可忍住。”唐缺微笑点头,周轻霞玉手一抖,淡黄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之上,唐缺顿时感到伤口如同被炭火炙烤一般,疼痛无比。  这药粉虽然让人疼痛无比,但效果却也是极好,只一瞬间,伤口便不再有血渗出,唐缺更能觉到伤口痒痒的,这已是收口的征兆。  周轻霞见唐缺抿着嘴唇额头冷汗直冒,却是一声不吭,也不禁佩服。但妙目一转,看到端木婉儿和白小妹两人一脸的心痛,心中暗叹:“这孩子情孽纠缠,虽然是人中龙凤,将来成就必定非凡,但这一生,却定必风波极多。”  唐缺一觉伤口好些,便对周轻霞感激的一笑,随即双目扫处,心中有了定计。  他缓缓站起,周轻霞包扎的手法极妙,活动一下感觉伤口处毫无疼感。轻喝一声,便即杀出了战团。  唐缺身形如电,一下子冲出正正冲到一名丐帮弟子面前,那丐帮弟子眼前忽然多了个大活人,顿时骇了一跳,同时手中一轻,手里的竹棒已被夺了去。唐缺一棒在手,伸出左手一掌削下,将那竹棒削的和长剑长短一般。他当日在长白山上发誓终身不再用剑,当此危急关头,也不肯破了誓言。  手中竹棒一领,唐缺便已站在了燕凌霄和卓非凡中间,三个人成了一个三角形状,卓非凡眼睛一瞥,便看到漫天棒影如山,心中大骇:“这少年好快的剑法!”  唐缺此时剑术,早已不再受剑招之所累,对他而言,剑法一道,只剩下了几个基本的势子而已。这些日子中他弃剑不用,但对剑术的理解却更上一层楼,已彻底脱出了招式的局限,俨然别开一番天地。  刺,戳,点,剑术三诀,在唐缺手中,展现的淋漓尽致,他每一棒击出,真正是来无影去无踪,完全无法揣测他的落点何处,加上有卓非凡燕凌霄为他护住两翼,唐缺完全不用顾忌防御的问题,片刻之间,便有数十人变成了滚地葫芦,捂住双眼在地上嚎叫翻滚。  铁汉青大惊之下立刻抢上和唐缺交手,九阴白骨爪出爪如风,以快打快,招招狠毒,唐缺双足站定,目不斜视剑诀一领,剑法忽然一变,竹棒如同挽上了千斤重物,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明明极快却又给人以极慢之感,那种强烈的反差,武功稍差的人在一旁看了便难受的想要吐血。  铁汉青一和唐缺交上手,便心中大呼不妙,只因他竟已被唐缺一人一棒给缠的死死,再无法脱离!  卓非凡这一下再忍不住,惊呼道:“凌霄,他这太极剑法是从何处学来!”燕凌霄讶道:“师叔从何说起,这分明不是太极剑法啊!”  卓非凡定睛一看,又觉确实不是武当太极剑法,但这剑意分明有太极剑意在内,他心中惊疑不定,不过此时苦战之时,也不容他多想,他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一看铁汉青被唐缺缠住,大喝一声,立刻和燕凌霄剑法一变,会合金光上人展开反击,对铁汉青的属下痛下杀手!  天生和尚率领数十名剑手缠住王羽瞳,但却也只能缠住而已,要想再有斩获,却是万万不能,他一边游斗一边注意铁汉青那方战局,看到这情况立刻心中一凛,手上登时出现了一点破绽。若是他人,这一点破绽倒也无妨,可他此时面对的却是王羽瞳这等宗师级高手,王羽瞳立刻抓住这机会,玉手连伸,转瞬间折断了三名剑手的脖子,欺身而上,并指如刀,一指点向天生和尚紫宫穴!  若非十余名剑手奋不顾身抢上拦截,这一指便要了天生和尚老命,饶是如此,天生和尚也被指风戳中,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王羽瞳一招未能要了他的命,立刻展开身法,冲出了战团,反杀进陆中道父子和玉倾欢的战圈。 第二百二十六章 风云际会(38)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李南天当年暗杀了点苍派纪墨痕,夺去了点苍镇派剑谱《风花雪月三十七式》,便一心钻研这门绝世剑法,但他性子阴狠,虽然把风字篇十式剑法练得出神入化,但那花字九式,雪字八式,月字七式却是一样也未能练成,更不要说最后残字篇的三式绝剑。  虽然饶是如此,也让他跻身当世第一流剑客之林,配合他本身的暗杀之术,厉害之处,犹在燕赤霞之上。当日燕赤霞在快意堂众堂主之中,最瞧不起的便是他,虽然碍于同在一堂共事,不至于出手,但言语上讥讽侮辱,却是免不了的。  李南天自知正面交锋,自己绝不是燕赤霞这武当最杰出剑客之敌,而他又不可能以下犯上,暗杀这位四堂主,要知道燕赤霞在快意堂中地位超然,金衣级剑手的武功,多得他的指点,李南天绝不敢犯了众怒。但对燕赤霞的怨恨之心,却已经深埋心底,无时或忘。  此次燕赤霞命丧武当,李南天暗自欣喜之余,同时也存了越级晋升之念,快意堂众堂主之中,精于剑法的只他一人,同时自己又精通刺杀之术,取代燕赤霞成为专责教授弟子的四堂主,大有希望。  大堂主楚铁衣手握重权,常年行走宫中,总堂主花漫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出现。快意堂中经常出现的最高人物便是天生和尚,正因如此,李南天在围攻陆家父子时表现的极为卖力,一改往日作风,彪悍勇猛,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把人称疯刀的战横刀也给比了下去。  他只顾在天生和尚面前卖力表现,却没想到已被一位煞星盯住。  王羽瞳脱了包围,便来救援姐夫侄儿,这女煞星此时凶性大发,要知道王羽瞳所学武功,尽管近于道家,但她这一派的创派祖师虽然是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异人,却是禀性偏激,性子孤傲不群到了极点,传下的武功自然也带了三分狂气。她的授业恩师更是经历过极大波折,性子偏激之处犹有过之,虽然后来有所改变,但这份禀性却是完全传给了唯一的徒儿。  王羽瞳身法何等之快,尽管天生和尚缓过气来率领众剑手拼命拦截,但却又如何拦截的住,只见她看似娇弱的身子一起一伏,转瞬之间便越过了二十丈距离,那种速度,简直便是这二十丈的距离根本不存在一般。  王羽瞳一靠近战圈,便发现攻势最凶猛,招数最阴狠毒辣的人正是李南天,她冷哼一声,身形一晃,人已到了李南天之旁,呼的一掌拍出,这一掌她含怒而发,根本没有任何招式变化,纯纯粹粹便是仗势欺人,摆明了我功力比你强横,速度比你迅捷,就是吃定你了。  李南天身经百战,王羽瞳一掌拍出,连掌风都没有,强横无比的力道便如千斤巨石一般,已压得他呼吸一窒,心知这一招不能硬接,百忙之中使个拔草寻蛇,身子一矮,他原本是中等个子,称不上魁梧却也绝不矮小,此刻一矮身子,却比战横刀还矮上几分。身子更是柔若无骨,以极诡异的角度在地上滚了一滚,一剑反撩,取的部位下流之极。  这一下纵是王羽瞳性子清冷,毕竟是云英未嫁之身,白玉般的脸庞顿时飞起两朵红云,一双眼睛变得杀机隐现,哼了一声,左手一伸,啪的一指弹在李南天剑脊之上,叮的一声长剑断裂,半截剑尖倒飞,直戳李南天咽喉!  李南天反应极快,急忙一偏头,剑尖从他脖子旁擦过带出一道血痕,他身后啊的响起一声惨呼,却是几丈外一名黑衣剑手,被半截剑尖射进小腹,仆然倒地。  李南天此刻哪里有心思去管属下死活,王羽瞳喉头一动,发出闷闷的一声,一掌当头拍下,这一下速度并不快,但李南天抬头望去,只觉得那只纤纤素手巨大无比铺天盖地,心神完全被夺,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李南天双眼圆睁七窍流血,软软瘫倒在地。已是被王羽瞳一掌将天灵盖拍的粉碎,死的不能再死,此人一生杀人无数,可惜的是,一门旷世剑法便随着他这一死,从此绝迹世间。  战横刀虽与李南天并无多深交情,但两人毕竟同为快意堂的堂主,眼看李南天被一掌拍死,勃然大怒,他性子本就彪悍疯狂,此时更是目眦欲裂,大呼:“妖女纳命来!”长刀泼风般卷起,没头没脑便向王羽瞳剁去。  王羽瞳看到战横刀攻过来,却是两眼发亮,檀口微张轻轻咦了一声,信手一挥,手中已多了条雪白的绸带,却是她外袍上的腰带,她目露奇光,腰带在手中盘旋飞舞,却只是抵挡并不进攻。  战横刀仗着一股血勇之气,疯狂的连劈了三十余刀,却连王羽瞳的衣角也沾不到半点,他便是再愣,也知道对手武功远胜自己,定睛一看对手,只见这女子双眼中的神色好生奇怪,直似自己如同待宰羔羊一般,不由自主心底寒气陡升,刀法一变,便想寻隙逃开。  这边王羽瞳一掌拍死李南天,又将战横刀缠住,少了这二人牵制,陆中道陆子杰两父子顿时压力一轻,王天武和邵稳二人却顿时压力陡增。  陆中道一声长啸,淡青色的短刀刀芒暴涨,须发皆张,原本高大的身躯此时看来更是状若天神,他刀光逼紧了邵稳,沉声喝道:“邵稳,你为何叛我!”  邵稳武功本与陆中道相差不远,此时看到陆中道的凛然神色,心中却不免有愧,竟是应付艰难,他默然不语,只是拼命抵挡陆中道紧逼的刀光,而王天武则和陆子杰斗了个难分难解。两人一个胜在经验丰富招数老辣,一个胜在功法神奇武功精妙,暂时却分不出胜负,至于玉倾欢,在这四人的激战之下,被带起的劲风逼得根本无法靠近,便仗两柄短剑拦截想要帮手的黑衣剑手。  便在邵稳被陆中道逼得险象环生之时,天生和尚已冲了过来,口中大笑道:“陆老儿,你待对本座的师弟如何?!” 第二百二十七章 风云际会(39)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天生和尚口中这般说话的同时,邵稳耳中已听到他用‘传音入密’说道:“师弟,揭破这老儿身份,场面弄他越乱越好,大堂主已率水师快到了君山码头了!”邵稳闻言心中一凛,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神色,终于暴喝一声:“且住!”  他这一声喝用上了佛门狮子吼神功,整个大厅嗡嗡作响,交战的双方不约而同都住了手,铁汉青一方,唐缺等人和群豪一方,都分别聚集在一起,相距十余丈对峙。  陆中道和邵稳对面而立,一个神威凛凛,一个却是满脸挣扎犹豫的神色。  天生和尚和铁汉青一左一右,站在邵稳身边,全副精神都盯住了站在一起的唐缺和王羽瞳,王羽瞳却是旁若无人,只低声问唐缺的伤势,对这二人的灼灼目光,恍如未见。  天生和尚和铁汉青之所以盯住了唐缺二人,不为别的,乃是怕了唐缺神出鬼没的暗器和王羽瞳那恐怖之极的身手,只因邵稳此时所要说的话,关系极大,牵涉到武林朝廷中的大秘密,若是被这二人突施辣手,可没把握保得邵稳周全。  邵稳心中天人交战片刻,二十余年来的往事一点点在心头流过,终究下了决心,咬牙大声道:“诸位,我邵稳在风云镖局效力近二十年,此刻在场之人,识得本人的不少,可有人知道在下的师门来历么?”  这话一出口,群豪一方顿时议论纷纷,众人仔细一想,果然这‘稳如泰山’邵稳出道以来,行事甚为低调,当真无人知道他的师门来历。邵稳见到众人脸上神情,缓缓道:“我本是嵩山少林寺弟子,当年隶属达摩院,法名天闻的便是。”  他既已展开话头,便也不再管众人惊疑的神色,侃侃言道:“我自幼出家,拜在恩师座下,恩师圆寂的早。却是师兄天生代师传艺,情谊深厚,亦兄亦父。便是师兄谆谆教导,我二十一岁,便通过少林大校,得入达摩院精修武学。”  少林达摩院在少林寺中地位超然,只有武学修为极高,在少林寺一年一度的大校中成绩骄人者才能入选进入,少林寺最为高深的武学,也只有在达摩院中才能学到,同时也只有达摩院的僧人,才有资格不受限制进入藏经阁挑选武学经书修习,天闻也就是邵稳在二十一岁时便能进入达摩院,那是极了不起了。  “诸位想必奇怪,达摩院中的少林高僧,怎么会成了风云镖局的副总镖头,其实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陆中道貌似大侠,其实却是个大魔头!我潜伏在他身边多年,便是要窥得他的阴谋,好阻止此人荼毒武林!”  群豪一听,纷纷哗然,陆子杰怒极,挺身而出道:“贼子,你胡说,我父亲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诬陷!”反倒是陆中道,端然肃立一言不发。  邵稳眼中闪过一丝愧色,随即咬牙冷笑道:“我胡说?你且问你父亲,敢不敢拍着胸脯说,他不是明教余孽,不是明教的东天王!”陆子杰愣了一愣,转头望向父亲,玉倾欢听到这话,却是兴奋之极,她从小便对陆中道有一种孺慕之情,而今听到未来公公竟是明教中人,自然十分喜悦。群豪却是反应极为强烈,虽然心中不一定相信邵稳的话,却也大多如避蛇蝎,纷纷站得离开陆家父子远些,一时之间,陆中道身旁,便是唐缺等寥寥七八人。  陆中道脸色阴晴不定,终于沉声开口:“不错,老夫当年确实曾是明教中人,身居东天王之位,但却已破门出教二十余年。和明教早无瓜葛。”  铁汉青冷哼一声道:“陆刀君,这话也只好骗骗你自己罢,当年你破门出教,却从漠北边疆远赴应天挑战郑和公公,结果败在应常至手中,你和郑和公公无冤无仇,又不是患了失心疯,却去挑战天下第一高手,难道不是为了玉无双这大魔头么?”  “你败给应常至后,却是保住了性命,从此便回山东老家,继承家业。十余年中将风云镖局发扬光大,更做了北六省镖行联盟的盟主。实际上,你是在暗中培植势力,想要和玉无双里应外合,颠覆大明江山!”  铁汉青这段话说的义正词严,掷地有声,群豪先是听了陆中道承认曾是明教东天王,再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将信将疑,要知道,昔年明教在靖难之战中杀戮之盛,实是血流成河,这些人中有些年纪较长的,对当时的惨景仍是记忆犹新,那真是对明教深恶痛绝。  铁汉青一眼看出形势对己方有利,趁热打铁,立刻加上一把火道:“不说旁的,便是你那儿子身旁女子,便是玉无双的独生女儿,你还敢说自己和明教早无瓜葛?”  玉倾欢见行藏已被看破,索性一把抹去了脸上易容药物,她这一露了真容,当真是丽色无俦,碧蓝的眼波盈盈一转,在场的男子人人心中一跳,只听她娇美的声音如同断冰切雪道:“铁老贼,不错本姑娘是我爹爹玉无双的女儿,但你说我们明教要和陆大叔里应外合颠覆大明江山,这却是纯粹扯谎!我爹爹和郑和公公惺惺相惜,早已答应再不向明朝复仇,连教名也改为日月神教,他和郑和公公一起扬帆海外十余年,刚刚回到中土便被朝廷暗算,怎么和陆大叔里应外合……”  天生和尚突然嘿嘿一笑,他原本高大魁梧宝相庄严,颇有几分高僧架势,这一笑却是淫亵之极:“那也未必,玉无双的宝贝老婆美貌的紧哪,玉无双漂泊海外,陆中道可是经常去塞外走镖,嘿嘿,嘿嘿!”  他虽是未曾将话说明,但那淫亵的话意人人都能听出,玉倾欢气的俏脸煞白,正要反唇相讥,陆中道一字字道:“天生,你再侮辱阿丝黛一个字,莫怪陆某刀下无情。”  天生和尚瞳孔微微一缩,耳朵忽然一动,脸上神色顿时倨傲起来,涎着脸道:“本座不但言语上侮辱了,身子上也侮辱了,陆刀君,咱们可算得上是兄弟了,可要多亲近亲近啊!”  陆中道脸色一变,双眼忽然变得血红,嘶声低吼道:“你说什么!”  天生和尚大笑道:“本座说,你那视为天人的老**,早已被本座的欢喜禅功弄到欲仙欲死,滋味端的是妙不可言,只是那女人直到脱阴而亡,也是叫着玉无双这杀神的名字,可没叫过你啊!哈哈哈哈!” 第二百二十八章 风云际会(40)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玉倾欢凄呼一声,仗剑便要抢上,但还没踏出一步,便被陆中道点了穴道扔到陆子杰怀里。  陆中道此时双眼血红,脸上的肌肉不住抽搐,显然心中已是激动到了极点,他伸手点了玉倾欢的穴道,自己却已暴喝一声,人刀合一,淡青色刀芒闪电般当头向天生和尚劈了过去!  天生和尚脸上冷笑未褪,面对这气势逼人的一刀毫无惧色,嘿嘿一笑便迎上前去,口中同时大声道:“儿郎们动手罢,若有助明教反贼的,格杀勿论!”  他这一声喝,便把场面变成了混战,群豪听了他们的对话,虽是脸上都有不忿之色,却果然没有一人上前帮手,只有唐缺燕凌霄等人加入战团,卓非凡一把没有拉住燕凌霄,顿足不已,犹豫了片刻,终是拦住了武当弟子,没有参战。  眼下的情势,便成了天生和尚独战陆中道,战横刀邵稳王天武三人加上两百余名剑手围攻唐缺王羽瞳燕凌霄白小妹端木婉儿陆子杰玉倾欢七人。铁汉青手握绿玉竹棒,嘴角挂着冷笑率领一众丐帮弟子一旁掠阵,虎视眈眈看住了群豪,更堵住了大厅去路。  双方此时的实力对比,若是以人数相比,便是两百多人对八人,那是悬殊之极,但若以武力而论,却是难以言其胜败。  王羽瞳出手狠辣,手下人命不断增加,但她虽然武功通天彻地,这两百多人拦她是拦不住,但她却独独不能逃走。要知道纵然是再强的高手,也不可能在数十人围攻下硬抗得胜,便如当年一人一刀纵横千军万马之中的大杀神玉无双,他是以凌厉无常的刀法,以最快的速度杀掉对手,一沾即走,同时能向他出手的,不多三四人而已,否则他也不可能有那等恐怖的战绩。  王羽瞳被数十名剑手加上邵稳把她和唐缺六人分割开来,邵稳在风云镖局多年,深知陆中道这小姨子的厉害,当下率领众剑手稳扎稳打,务求将王羽瞳困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时双方僵持不下。  而唐缺这边,战横刀和王天武都是武功极强,加上一百多名剑手相助,硬生生将六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在这种情况下,唐缺的暗器也无法奏效,六人支持片刻,已是险象环生。  陆中道和天生和尚打的难分难解,刀君之名名不虚传,淡青短刀在他手中吞吐五尺刀芒,杀气凌厉之极,但天生和尚武功实比陆中道尚要高出一线,这人精通少林绝技,各种武功层出不穷,偶尔夹杂上一两下密宗绝学,陆中道武功虽强,也渐渐落在了下风。  眼看战况对陆中道一方大为不利,群豪中有些曾受过陆中道恩惠的看不下去,已有些蠢蠢欲动,武当卓非凡手按剑柄,心中盘算:“凌霄虽然被逐出门墙,其实也只是掩人耳目,陆家父子纵然是明教中人,但武当本就和明教颇有渊源,当年玉无双杀人无数,却从没为难过武当弟子,这种时候不能袖手旁观!”  想到此处,卓非凡决心已定,铮的一声拔剑出鞘,喝道:“且不管旁的,今日丐帮图谋陷害天下英雄,我武当却是容不得,先了结今日之事再说!”他经验丰富,绝口不提明教二字,死死扣住了丐帮的错处不放,冠冕堂皇加入战圈,立刻率领武当弟子拦下了二三十名剑手。  峨眉金光上人一看这般情况,高宣佛号,也率领弟子加入进去,峨眉和丐帮的梁子已是彻底结下,再无转圜的余地,他也不用说什么场面话,先打了再说。  峨眉武当两派一加入,顿时缓解了唐缺等人的压力,铁汉青见了这般情况,却仍是冷静的站在原地,约束手下并没动手,唐缺看到这种情况心中一凛:“老贼这般能忍,必有阴谋!”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峨眉武当加入战团片刻,厅中众人便都听到门外响起一阵阵如雷声音,仔细一听,竟是大批人马的脚步上,只因脚步声整齐无比,混在一起,便如同雷霆一般。  一个须发如银的高大老人站在了厅外,神光湛然的双目扫处,人人心中都是打了个突,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快意堂大堂主,一手毁灭唐门的楚铁衣!  楚铁衣一到门口,一言不发,挥了挥手,便有大批盔甲鲜明的明军鱼贯而入,这些明军个个步履沉稳,面上神情坚毅,浑身都透着一股凛冽的杀气,显然非是一般卫所士卒,而是久经沙场的百战铁骑。  厅中群豪见了这些沉默如石,冷漠如铁的明军,个个面若死灰,都知大势已去,再没有反抗的意志。铁汉青快步走到楚铁衣面前,双手抱拳恭敬无比的道:“大哥!”  楚铁衣微微一笑:“老三,你做的不错,这下子一网打尽了江湖中的富豪世家,转眼便是大笔军费,王振公公已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过了,这事过后,你便是实授的总兵!不日便可驰骋沙场了!”  铁汉青一直以来都是面容冷峻,无论何时看上去都是平静的很,听了楚铁衣的话却是激动的眼中隐泛泪花,声音都有些梗咽道:“大哥此话当真!”  楚铁衣哈哈大笑:“我楚铁衣何时骗过你们几个兄弟,汉青,众家兄弟人人都为了理想苦苦拼搏,只有你眼看便可实现,不要做这小儿女模样,你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铁汉青双手紧握,只听得骨节噼里啪啦作响:“铁汉青抛妻弃女,都是为了得到这一个重回沙场马革裹尸的机会,大哥,你叫我怎么能不激动?”  楚铁衣伸手轻拍他的肩头,也不禁唏嘘:“唉,可惜了老四……”说着眼睛望向和陆中道正斗的天生和尚,森然道:“老二越来越不成话啦,陆中道武功虽高,他两百招也该拿下来了,怎么会斗到这步田地!”  铁汉青不敢插口,楚铁衣眼光一扫,便盯住了白衣飘飘的王羽瞳,惊道:“这小丫头,好厉害的武功!这,这武功是……” 第二百二十九章 风云际会(4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楚铁衣武功阅历,又远在天生和尚之上,只一眼看过,便已对王羽瞳的出身来历明白了七八分,他一看便知邵稳等人决计拦不住王羽瞳,当下出声喝住了邵稳。  王羽瞳原本一直白衣如雪,便是先前伤人不少,身上也是点尘不染,一点血迹也无,武功修为到了她这等级数,真正是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自有无形气劲迸发于外,灰尘血迹岂能沾身。  楚铁衣暗暗点头:“天女散花,维摩不染,小小年纪武功到了这步田地,远远超过了她师傅当年,老夫当得小心从事,免得八十老娘倒绷了孩儿。”  楚铁衣伸手解下身后猩红披风,微一运力,大步抢上,平平实实一掌便向王羽瞳拍了过去!  这一掌拍出,白茫茫的罡气犹如实质,凝练之处,比诸当日唐家堡内楚铁衣大战唐君伤更胜几分,显见这位快意堂大堂主老而弥坚,唐家堡一战之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武功又有进展。  楚铁衣一动手,邵稳等人自然撤回,加入了攻击唐缺等人的战团,这一下,唐缺等人刚刚缓解的压力,又再度增强,甚至凶险远过方才。  王羽瞳和楚铁衣一交上手,便知道这银发老人非同小可,远非天生和尚等人可比,到了他们这级数对战之时,招数精妙都已并非决定胜负的关键,双方都已是绝世高手,一举手一投足自有莫大威能。  王羽瞳步法玄奥,招式精奇,而楚铁衣便只是平淡无奇的挥掌拍击,两人拆了数招,王羽瞳便摒弃了以招取胜,瑶鼻中两道白气喷薄而出,双手一握,两只小手虚握成拳,直上直下,和楚铁衣硬拼了起来。  就在王羽瞳双手握拳挥出的一瞬间,楚铁衣竟生出一种错觉,似乎面前这娇怯怯的年轻女子摇身一变,变成了传说中手握双锤,打遍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无敌手的赵王李玄霸!  那一种上天入地,舍我其谁的霸气无双!那一种纵横天下,血染征袍的杀气凛然!  楚铁衣暴喝一声:“好!好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不错,王羽瞳出道至今,只有在遇到楚铁衣这位大高手之时,才终于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师门秘传的盖世神功,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这一门功法,是当年逍遥派镇山神功,威力之大,尚远在《北冥神功》《小无相功》之上,当年创立逍遥派的那位奇人,惊才绝艳博学多闻,几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已是近乎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  这位盖世奇人禀性特异,性格近似魏晋阮籍嵇康之流,平生逍遥自在随心所欲,一生之中,唯一执着的一件事,便是要创造一门能够突破武学藩篱,踏入仙道的神奇功法。  他晚年之时,归隐深山,专心将胸中所学溶于一炉,终于将心法创成,这门功法在他看来,堪称独步古今天下无敌,开创武学中前所未有的新天地,这位前辈奇人性子本就孤傲,欢喜之下,便将这心法命名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这个名字,霸气,豪气,狂气,傲气都是十足,但若在他人听来,却是未免觉得托大的紧了。  心法成就之日,这位奇人欢喜无限,偶然揽镜自照,却被自己的形容吓了一跳,原来他当时虽已百岁高龄,但以他的武功修为,仍保持着三十余岁的相貌,精力充沛不逊少年,而他在镜中看到的,却是一个瘦骨嶙峋,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的苍老之人。  原来他殚精竭虑冥思苦想创造功法,十余年下来心无旁骛,功法虽成,自己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位奇人欢喜之下突遭如此惊吓,一时骇异过甚,竟然便将自己活活吓死了!  也正因为他这一突然而死,他这门功法中的一些缺陷之处便没来得及告知门下弟子,逍遥派每一代弟子,无不是天才横溢之人,一看这功法如此神妙,哪里有不修习的,结果却是,学这门功法的逍遥派弟子,最终没有一个能得善终。  这其中便有一个绝大关碍之处,只因这门功法虽然威力强横无比,但却其实是没有完成了的!这功法创到后来,那位奇人虽然学究天人,却也没法再创下去,最后的一些地方,便是他纯凭自己的天才想象,根本是没有验证过正确与否的!  问题便就出在了这里,这一门神功自逍遥派第二代开始,代代便只传给大弟子,能成为逍遥一派首徒之人,哪一个不是天才,而哪一个天才,又不是心智坚毅对自己极有信心之人?  这些人在练到最后,虽然隐隐觉得不对,却从没一人肯认为自己练错了,更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根本是祖师创错了!  王羽瞳资质之高,堪称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而教授她武功的师傅,却又是武林中人的一个异数,莫说对逍遥派祖师尊敬崇拜,她那师傅眼中看来什么尊师重道,规矩法则,都不过是狗屁而已。  王羽瞳的师傅因为一些原因,自己无法修习这门神功,便以自己的超卓见识对这心法再三推敲,终于找出了这功法的弊病,经过王羽瞳师傅的修改,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威力尽管比起原本秘籍中所说弱些,但却免去了功夫不到小成不能发身长大的毛病,更将其中一些异想天开,纯粹不可能的地方完全删去,这才让王羽瞳短短十年,便将这功夫练到了八成火候。  楚铁衣和王羽瞳的师傅多年前曾有交往,当时便知对方有改良这门功法之心,但在他当时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没想到事隔多年,却在王羽瞳手中看到了这门神功再现,这一下,这位花甲老人也激起了好胜之心,抖擞精神,将龙象般若功运行到顶点,要与王羽瞳见个真章。 第二百三十章 风云际会(4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中道大战天生和尚,已经称得上是精彩绝伦,但和王羽瞳与楚铁衣之战相比,却又是瞠乎其后了。  楚铁衣年过花甲须发如银,但面色却红润犹如童子,龙象般若功施展开来,气势一涨再涨,白茫茫罡气之中已然隐隐透出一股紫色,威能之大,虽不若传说中十龙十象的大威力,却也差不了许多。  面对如此雄浑刚劲的攻击,王羽瞳却是以刚对刚,双拳挥舞之间,肉眼都可见一圈圈的波纹般气劲散发。两人交手三招,拳掌相触,爆发出闷雷般的巨响,大厅中动手的众人,大多被震荡的头昏眼花,哪里还能动手,纷纷运功护体!那些明军虽然彪悍,但大多未曾练过高深内功,更是禁受不住这种绝世高手大战的威势,若非训练有素第一时间撤出了两人交战威势所及圈外,不免都要受伤。  在这等情况之下,顿时分出了大厅众人的功力高低,这是一眼即可分辨之事,半点也取巧不得。  陆中道和天生和尚二人,此刻已到了胶着之境,两人一个刀光凝练,额头隐现汗水,一个拳掌翻飞,光头上白烟如柱,这二人此刻眼中都已只剩下对手,心无旁骛,一个不慎便是立毙当场的结局,不要说王羽瞳和楚铁衣之战,便是此时整个君山陆沉洞庭湖,也不能分散他们的心神。  除了他二人丝毫不受影响,依然斗的如火如荼之外,卓非凡已然挑上了战横刀,唐缺对上了邵稳,陆子杰对上了王天武,余下玉倾欢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白小妹已抵挡不住盘膝而坐,倒是端木婉儿和燕凌霄,一个长青功有成,一个先天无上罡气也已小成,竟能和金光上人一起,三战铁汉青!  楚铁衣一时见猎心喜,和王羽瞳斗到一处,却万没想到竟会造成这等后果,此时心底纵然后悔不迭,却也已是无法可施,他们这等级数的高手,一旦打出了真火,那绝不是说罢手便能罢手的。交战之时瞬息万变,一点疏忽便是万劫不复,又岂能收手?  卓非凡对上战横刀,其实是力有未逮,但武当剑法胜在耐力奇长防守严密,战横刀的刀法虽然凶狠凌厉,头几招夺不下这位武当俗家领袖,气势便是一衰,两人刀来剑往,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王天武原本是自幼看着陆子杰长大,对这侄儿的老底清清楚楚,此时却是刮目相看,他原本觉得自己功力无论如何比陆子杰深厚的多,又对陆家的武功了如指掌,当可轻取对手,哪知道陆子杰上手便是大神魔斩,非但刀法凌厉奇诡,凶悍无匹,而且功力深厚犹胜自己。这也是王天武武功确是精湛,换了旁人存了轻敌之念,早便被陆子杰手中弯刀劈成两段,王天武虽是一时尚能自保,也已是守多攻少,仗着鹰爪门身法迅捷奇妙不住躲闪,说到反击,那是无能为力了。  而金光上人,端木婉儿,燕凌霄三人大斗铁汉青这边,情况却是危险的多!金光上人内功精湛,峨眉九阳功已近大成之境,可惜这位大和尚武功虽高,却是平生极少与人动手,临敌经验极差,不过六七招便被铁汉青虚晃一招,卖了个破绽引得他贪功冒进,当即挨了铁汉青一记摧心掌,若非燕凌霄拼命解围,这位大和尚便要殒命当场了!  铁汉青掌劈爪飞,杀得金光上人面如土色,端木婉儿香汗淋漓,却对燕凌霄始终手下留情,未曾下过杀手,燕凌霄人虽方正,却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铁汉青这样的原因,他一言不发,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已快咬出血来,手中长剑却是丝毫不肯放松,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斗到后来,竟是状如疯虎,武当七十二式连环夺命剑翻翻滚滚,始终不离铁汉青左右。  燕凌霄的攻击在铁汉青眼中看来虽然不值一晒,但他几次欲下杀手劈了金光上人或是端木婉儿都被燕凌霄阻挡,终于也是无明火起。当年快意堂众堂主之中,铁汉青性情孤僻,极少和人来往,唯独和燕赤霞交情最好。两个人一个妻死子散,一个被迫流落江湖,一般的郁郁不得志,也是一般的孤傲性子。正因为如此,反而惺惺相惜,甚是相得。  铁汉青为友所累,失去了大好前程,从此对交友极为慎重,正因为如此,他对和燕赤霞的这一段友情更是看重,燕赤霞死在武当,他心中自是郁愤难平,对燕凌霄爱屋及乌,这才手下留情。  又过了几招,铁汉青终于勃然大怒,对燕凌霄喝道:“再不识趣,莫怪老夫辣手了!”燕凌霄听了这话非但不曾手软,反而更是勇猛,竟然合身冲上,半空中截住铁汉青飞身抓向金光上人的一爪,一缩身子背对着铁汉青缩进了他怀里!  这一下招式怪异,铁汉青不由一愣,但他久经沙场,反应何等之快,立刻看到燕凌霄竟然倒转剑尖,对着自己小腹狠狠插下,登时唬得亡魂直冒,右手闪电般一伸,铁指一缩,一把将燕凌霄长剑抓成两段,左手一把抓住燕凌霄衣领往上一提,但纵然他应变极快,燕凌霄这一下却仍是把半截断剑戳到了自己的大腿上,顿时血光迸现!  铁汉青背后寒气直冒,他阅历丰富,认出这一招正是武当的杀招‘天地同寿’,是以命换命的杀手招数,大怒下本待一爪将燕凌霄天灵盖抓上五个血洞,一眼看到燕凌霄坐在地上满脸倔强的神情,终于还是一声叹息:“痴儿,看在你父亲面上,饶了你这一回!”  他一边说话,一边双手疾出,打的金光上人和端木婉儿纷纷呕血倒飞,话音未落,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一根竹棒虚虚指向他的眉心,正是唐缺!  铁汉青一惊之下眼光疾扫,却见到邵稳,这位当年少林达摩院的高僧,此时已是仰天躺在地上,咽喉处一个血洞,已然是不活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风云际会(4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在大厅中激斗的人中,唐缺的对手的邵稳非但不是最弱的一个,反而是快意堂一方除开楚铁衣之外仅次于天生和尚和铁汉青的高手,武功之高,尚在王天武战横刀之上。  邵稳出身嵩山少林寺,二十一岁便能进入达摩院精修武功,实力之强毋庸置疑,但他却成为了李南天之外第一个失去生命的人。  公平的说,他死的有些冤枉,却又并不冤枉。  唐缺的武功和他事实上相差不远,平心而论唐缺还要稍逊一点,而且唐缺之前已经受伤,虽然经过周轻霞妙手治疗,毕竟对实力有些影响。按照常理来说,两人交手,败的一方应该是唐缺。  可惜的是,高手性命相搏,结果往往都不能用常理来衡量的。邵稳的外号叫做‘稳如泰山’,这便已经说明了他的性格比较稳重,出手的风格也是稳扎稳打,如果用一个词来评价,便是‘厚实’二字。  曾有一位前代武林中的大高手这样评价过少林派的功夫,说是如同少林和尚天天食用的青菜豆腐一般,平平常常,在真正的高手手里,自然能做出有滋有味的好菜,若是一般人,也只能得平淡二字而已,滋味寡淡的很。  这位前辈高手话说的有趣,其中却有着真知灼见。少林武功确是如此,这也正是少林寺历代高手辈出,却从没出现过一位真正盖压当代的无敌人物的原因。邵稳的武功,力道够雄浑,招式够精妙,但和唐缺比起来,确是少了几分灵动,显得有些呆滞。  唐缺竹棒刺击之时全无招式可言,但却灵动无方,一棒刺出,看似简单,自然而然便生出无穷变化,交手几招,邵稳便暗暗心惊,眼前这少年精妙招式直如无穷无尽,而且来如天马行空,去似羚羊挂角,完全无法捉摸。  他自知招式上绝无法胜过唐缺,便垂眉敛目,收起自己精擅的各种少林绝艺,老老实实,打出一套罗汉五行拳来,这罗汉五行拳,是少林寺扎根基的拳法之一,貌似简单,实际上却是大有威力的拳法,只是一般少林僧人苦修多年,有了学习更高深武功的机会,自然便去钻研精妙武功,将这路拳法抛诸脑后。  相比之下,大金刚拳,般若掌,波罗密手,大慈大悲千叶手等等,一经上手便觉比这罗汉五行拳威力大的多,有了精深功夫,谁还肯去学这粗陋武功?  邵稳却是与众不同,他师兄天生和尚为人且不去说他,但就武学上的见解实是极为杰出的人物,邵稳六岁习武,九岁上恩师圆寂,便是这师兄日夜教导,这一路罗汉五行拳,从他九岁时起始练起,便被天生和尚严令日日修炼,无论寒暑从不间断,即使在进入达摩院,叛出少林,隐藏在陆中道身边之时,这一路拳法,邵稳也从没间断过。  因此这罗汉五行拳他当真是已经练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而且举手投足间劲气内敛,一招一式刚柔并济,随心变化,任是唐缺以竹代剑,剑式如何精妙,却也一时奈何不了他这传承了千年,真正是千锤百炼的拳法。  唐缺对邵稳的拳法心中暗暗佩服,不过此时乃是生死相搏,唐缺虽然心性善良,可也非什么善男信女,更不会迂腐的在这等情况下讲什么江湖规矩,竹棒一领,天风海雨般攻出数十棒,他的速度何等之快,这数十棒虽然漫天都是棒影,却又几乎像是同时击出,邵稳仗着多年功底好容易接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闻香穴,颊车穴,环跳穴,肩井穴齐齐如同被蚂蚁咬了一口,顿时全身一麻,便在这一瞬间,唐缺掌中竹棒如同毒蛇吐信,飕的插入了他的咽喉,击碎了他的喉结,在他咽喉上,留下一个血洞!  因为唐缺出手太快,邵稳甚至连惨呼都没能发出,只是瞪大了不甘的双眼,颓然倒在了地上。  唐缺杀了邵稳,玉石般的额头也满是汗珠,这一场激斗虽然胜负见得极快,但他耗费心力却也不小,先是运起全身功力,爆发式的打出一记暴雨般的攻击,让邵稳应付艰难的同时,无声无息的射出银针封了邵稳穴道,最后再以快剑一击奏功,看似简单,其实凶险无比。便拿射出银针来说,邵稳这样少林寺出身的高手,护体罡气都有了几分火候,若非窥准机会在邵稳全力抵挡了自己攻击,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的一瞬间发针,想要奏效谈何容易?这样的高手,一呼吸间护体罡气自然而生,这一呼吸的机会把握,当真是千难万难。  大口喘息了几下,自从唐缺踏入先天境界之后,这种情况已是再没出现过,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尸身一眼,唐缺便将眼光射向了其他正在激战的人。  他正看到了燕凌霄腿部中剑,端木婉儿和金光上人被铁汉青击飞。一看铁汉青大有趁胜追击的意思,唐缺也顾不得精力尚未恢复,立刻一展身形纵身过去,人尚未到,凌厉的杀气已锁定了铁汉青!  铁汉青和唐缺对面而立,面对这曾有过一面之缘,且和自己女儿两情相悦的少年人,纵使铁汉青心硬如铁,情冷如冰,也不由一阵唏嘘。他一眼看到邵稳的尸体,便知道眼前的唐缺再不是昔日芜湖分舵相见时初入江湖的少年人,而是成长到了有资格和自己一决胜负的少年俊杰。  “你现在应该知道,老夫为何当初不让灵儿和你交往了吧……”出乎唐缺意料的,铁汉青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意态萧索的叹息着道。  他听到这话,开始尚未在意,转念一想,却是恍然大悟,冲口道:“原来你们早就要对唐门下手?!”  铁汉青淡淡道:“自然,本堂要横扫天下领袖武林,自然要立威,还有比唐门这样名气够大,又是神憎鬼厌的更好对象么?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什么呢?报仇么?真正要灭唐门的,是朝廷,快意堂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想阻止灵儿成亲么?灵儿是我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来阻止?唐缺,你是大明朝的子民,你要对朝廷报复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 风云际会(44)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却立刻便恢复了清明:“铁帮主,或者应该称呼你铁三堂主。或许快意堂做的事情,在你们自己看来,是为朝廷效力,在你们心中,做的是对的。”  “可是无论你们初衷如何,你们的手段却太毒辣太残忍。为了你们所谓的目标,便可以牺牲无数无辜者的性命,这种行为,我唐缺不敢苟同。”唐缺平静的说道,手中竹棒遥遥一指,一股森寒的杀气登时锁定了铁汉青:“唐门家主唐缺,今日领教铁三堂主高招!”  唐缺这句话说出来,已是表明了他心中杀意已起,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被抛诸脑后,甚至包括了他对铁灵儿念念不忘的情意,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站着唐门上下近千条无辜的冤魂。  到了这一步,铁汉青知道说什么也是无用,他不知道为了什么,对这个少年人有一种莫名的怯意,因此才会想用言语打击唐缺,谁知道适得其反,唐缺原本因为铁灵儿的缘故,对他的战意还并不坚决,却因为他的一席话挑起了内心的伤痛,反而激起了滔天的杀意。  当唐缺和铁汉青的交手开始之时,王羽瞳和楚铁衣的激战已到了胜负将分的关键时刻。  楚铁衣内力深厚,他一生未曾娶妻,数十年元阳之气未泄,本命真元精纯无比,论起内力上的精纯浑厚,王羽瞳实际上逊色他一筹。而他的龙象般若功,已经练到了十六层的顶关,威力之大,也并不比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逊色。  但是王羽瞳毕竟比他年轻了近四十岁,体力上自然强胜许多,最可怕的,是王羽瞳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已经练到了斩赤龙,断白虎,只差一步便踏入最后那一步玄之又玄的境界,也就是道家所说兵解飞升,佛家所谓涅槃境界的地步。此时的王羽瞳,抛弃了一切技巧,双拳打出的威势,真如洪荒巨人破天裂地,上古妖神搅海翻江一般,楚铁衣奋力和她连对三十余击,双手竟已开始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他的修为也已到了可以内视的境界,不用多看,便知道自己内脏不但已经开始出血,甚至全身的骨头都有不少地方出现了细微无比的裂痕。  反观王羽瞳,原本莹白如玉,润如婴儿的皮肤,出现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红斑,这便是气血震荡之下,已经有些地方控制不住,血气外发的征兆,但她的情况,明显比楚铁衣要好的多。  楚铁衣自号铁衣,这铁衣神功是他综合了佛门金刚不坏禅功和外门十三太保横练,辅以道家养生功法自创,自问在天下防御功夫之中,堪称第一,却没想到在王羽瞳这似仙似妖的少女面前,竟是前景堪虞。  王羽瞳柳眉倒竖,此时她长发已根根倒竖,在脑后无风自动,那模样看起来实在惊人的很,她出道以来从未真正遇到过对手,这一次碰上了楚铁衣,一战之下当真是酣畅淋漓,心底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又对了三拳,王羽瞳心底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明悟,忽然娇叱道:“接我这一式,若是不死,便饶了你性命!”  楚铁衣闻言大怒,心道你虽然武技强横,但要胜了老夫也不容易,怎说这样的大话,一怒之下银眉轩动,呜哗一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这一吼他运上了全部的功力,人人耳中都如同被一记铁锥狠狠一戳,功力稍差的顿时倒地不起,耳中鲜血直流。大多数人都是头晕目眩扑在了地上。  吼完了这一记,楚铁衣自己也是喷出了一口鲜血,但他看到王羽瞳明显被这声吼震的一滞,眼中掠过喜色,大步踏上,搂头便是一记五丁开山,双掌如同巨斧劈落!  楚铁衣身量极高,王羽瞳在女子中本也算是高挑的,在他面前却显得甚是矮小,楚铁衣这一招使出,更如同魔神降世一般,衬托的在他拳风笼罩下的王羽瞳娇弱无比,看起来楚楚可怜。  便是这看起来彷佛楚楚可怜的女子,缓缓的伸出双手,双手合拢张开,十根纤纤玉指如同鲜花绽放,双臂以一个美妙到无法形容的姿势举起,托向了楚铁衣的双拳。  在两人交战以来,王羽瞳一直都表现的凶猛凌厉,甚至有几分狂暴,和她的女子身份格格不入,但在此刻,她却是如此的婉约,如此的慈蔼,如此的圣洁,全身充满了一种悲天悯人包容万物的气质。  楚铁衣这势能开山的一拳,落在了王羽瞳的双手上,竟然如同陷进了深深的沼泽,非但虚不受力,更是有着极大的吸力,让他无法摆脱。一刹那间,这股吸力又变成了巨大的震荡之力,将楚铁衣远远震飞了出去。  人在半空,楚铁衣已是狂喷鲜血,跌倒在地,他顾不得浑身骨头疼痛欲裂,双目盯着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的王羽瞳喃喃道:“这,这是什么武功!世上竟有如此武功!”  快意堂的一众属下赶忙上来搀扶于他,楚铁衣嘴角的鲜血也顾不得擦,一部银髯沾上了斑斑血迹,嘶哑着嗓子道:“那女娃,这是什么武功!”  王羽瞳缓缓放下了高举的双手,淡淡道:“接这一式能够不死,我不会再出手伤你,你也是一代高手,便告诉你这一式的名目,这一招叫做补天式,取的是女娲补天之意,天尚且可补,人力岂能抗拒?”  王羽瞳话尚未说完,眼睛一瞥,顿时勃然变色,厉啸一声,身子腾空而起,便扑向了陆中道和天生和尚交战之处!因为,陆中道此时已倒在了地上,天生和尚正狞笑着向他一掌拍下! 第二百三十三章 风云际会(45)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中道和天生和尚本来斗得正是难解难分,天生和尚虽然武功惊人,但刀君之名也非幸致,陆中道昔年得霸绝天下的玉无双指点,尽管他的资质远不能与天才横溢的玉无双相比,仍然是卓然而成大家。  二十余年前,陆中道为了成全亦兄亦友的玉无双和草原上最美的鲜花阿丝黛的幸福,黯然孤身离开他一生中渡过最快乐时光的大草原,悍然向天下第一高手郑和挑战,这样简直是找死的行为,正说明了在他的心目中,玉无双和阿丝黛的位置有多重要。  而现在,最敬爱的朋友,兄长和一生梦魂难忘的那个人,都死了……尤其是,眼前的贼秃还恬不知耻的大放厥词,在他面前侮辱着死去的人!  陆中道疯了,狂了,此刻的他,不再是稳重深沉的北六省镖行联盟总盟主,不再是隐忍多年的明教四大天王之首,他只是一个要为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报仇的男人!  少年时代不肯继承家业,跃马塞外和一群被视为武林中大魔头的人相交莫逆,陆中道的血液里绝不缺乏离经叛道,凶猛彪悍的狂气!  长风刀法在他的手中,真正是像席卷一切,粉碎一切的龙卷风一般!他双眼血红,誓要把眼前的对手寸寸诛绝!  天生和尚面对这样疯狂的陆刀君,脸色也不禁变了,他渐渐觉得,在少林寺中学到的绝技,已不足以应付对手,终于,他也开始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  当天生和尚的一只右手几乎变成灿烂的黄金色,比平常至少涨大了三倍的同时,他心里也已经把陆中道恨到了骨头里!  快意堂众堂主之中,并不是铁板一块,虽然每个人都是因为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而加入,为了心中一口不平之气而苦苦经营,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都十分和睦。  少林武当虽然同执武林牛耳,实际上暗地里总是有些心病的,武当祖师张三丰少年时曾经在少林寺待过,这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但武当立派仅仅百年,已和传承千年的少林寺分庭抗礼,你若是说少林僧人一点都不介意,却也不可能。  出身少林寺的天生和尚与出身武当的燕赤霞,两人之间表面上虽然不错,在一些事务上也能精诚合作,但彼此心里都有些距离。燕赤霞为人孤傲,舍剑之外别无他物,很受楚铁衣赏识,和铁汉青交情也好,同时却又和战横刀,李南天等人相互对立,而战横刀,李南天等人虽然武功人品都不如楚铁衣这一系,但却是总堂主花漫天的嫡系。楚铁衣虽然看不惯,总还是要给花漫天几分面子,也要念当年一起创立快意堂的情面。  天生和尚在快意堂中,除了花,楚二人,便轮到了他,论起武功实力,他也只仅次于这二人之下,对于天生来说,他早已对楚铁衣心怀不满,只是忌惮对方的龙象般若神功,不敢造次而已。  花漫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出现,凡出现则必有大事发生。只要除去了楚铁衣,可以说快意堂便是他天生独掌大权,铁汉青只想重上战场再披征袍,对权力实际上并不热衷,否则以他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身份,又何苦在快意堂任一个三堂主。燕赤霞又死在了武当山上,天生的心,最近越来越活泼泼了起来。  可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却被陆中道逼出了自己的杀手绝招,这一招,他本来是留给楚铁衣的!  密宗‘金轮’大手印!  禅宗有大手印,密宗有大手印,甚至连道家也有大手印。在武林中,古老相传,最厉害的大手印,自然是禅宗绝学‘朱砂’大手印,综合了朱砂掌这一外门武功的长处,禅宗朱砂大手印厉害无比,当真闻者色变。  实际上,真正的大手印第一,是‘金轮’大手印!只是这一门绝学秘传于藏地布达拉宫之中,没有多少人有资格学,更极少有人能够练成,而练成这门绝学之人,无一不是黄教中地位崇高无比之人,很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和人动手,这一门绝学当然便极少有人知晓。  昔年天生和尚远赴藏边,偷学密宗绝艺,在大昭寺,小昭寺中偷了几本密宗典籍,问题却是,他根本不懂藏文,这却叫他无从学起,说来天生和尚当年也是年轻气盛,他在少林寺中苦学多年,精通梵文,少林寺中不少秘籍是以梵文书写,这位大和尚闭门造车,便以为密宗既然也是从天竺传来,秘籍自然也有许多梵文书写的。  哪知道这藏传佛教的典籍,竟然全都是用藏文书写,可怜这天生和尚便连八思巴所创蒙文也识得,却不认得这几本以当年西藏大学者吞弥・桑布扎所创文字书写的秘籍,看之如看天书,浑然不解其意。  便在这天生和尚动念想要捉个藏民来翻译的时候,却被一个少年喇嘛给堵住了,两人一场大战,竟是不分胜负,只是这少年喇嘛最多只有十三四岁,天生当时却有近三十岁了,这高下之分显而易见。  年轻喇嘛拿不住天生,天生却也甩不脱他,追追逃逃了几日,竟然都有些惺惺相惜,当下住手罢战,那少年喇嘛自称名叫哈必图,乃是红云活佛的首徒。  这哈必图一报名号,把天生顿时吓了一跳,红云活佛是传说中几被神化了的人物,这一下他更是小心翼翼,曲意结交。  少年喇嘛哈必图接过天生递还的典籍一看,又听了天生盗经的原因,不由哈哈大笑,原来天生和尚所盗的都只是密宗中的几本普通佛经而已,虽说有一两本是前辈活佛的手迹,却和武功没半分关系。密宗护教心法向来口口相传不立文字,哪里又有什么秘籍可言。  天生和尚一听甚是懊恼,突然灵机一动,欺负这哈必图年幼,便言语中百般引诱,哈必图也对天生的少林绝学十分艳羡,两人便互相传授,交流起来。  几日之中,天生将少林寺自己所会的金刚不坏禅功,大金刚拳,摩诃指等六七种绝学,交换了哈必图一门九字真诀的内功心法和这密宗金轮大手印的秘诀,他心中犹自不足,期期艾艾的开口又讨要了一门欢喜禅功法。便是修习这欢喜禅功法,导致了他后来被逐出少林的结局。  金轮大手印一经练成,施展之时,那一只手便如有神助,即使是神兵利器,也是难以损伤,打出的掌力更是阴损霸道之极,中人之后,中掌之处会出现一个小小金轮,这金轮所现之处,由里至外,完全溃烂,而且掌力发散,即使是拍在一处,也会导致全身都受到波及,功力最深之人,便是拍在他人小指之上,也能将全身骨节内脏,统统震的粉碎!  楚铁衣的铁衣神功天下独步,天生和尚偷偷苦练这擅破一切内外硬功先天罡气护体真力的功夫,其心不问可知,如今却被陆中道逼了出来,再也收不到出奇制胜之效,叫他怎生不恼恨!  PS:明天起,恢复一日两更,这些天更新慢,对大家说声抱歉。请放心,暗器一定会完本。 第二百三十四章 苍生三剑(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金轮大手印一施展出来,陆中道便开始处于下风,但他原本还不会轻易被天生和尚击败的,是楚铁衣的一声大吼间接击败了他!  楚铁衣拼尽全力发出的一声震天巨吼,是以佛门狮子吼为基础的,激战中的天生和尚和陆中道本来就距离他和王羽瞳不远,天生和尚修行的是佛门功夫,受到的影响自然轻微,而陆中道的万古真罡心法虽然是正宗内功,但他偏偏是学过明教魔功的!  这一下陆中道被楚铁衣的吼声震的如遭雷击,泼风也似的刀法顿时散乱了一瞬,天生和尚何等老道,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立刻在陆中道的小臂上印了一掌!  不是天生和尚不想一掌拍死陆中道,实在是陆中道的武功与他相差只是毫厘,能在陆中道小臂上印上一掌,已是他的能为极限,饶是如此,陆中道也被这一记阴狠毒辣的金轮大手印震荡内腑,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天生和尚一见大喜,更不打话,立刻要补上一掌,了结了这个大敌。也就在此时,王羽瞳一招补天式击败楚铁衣,一眼看到姐夫倒在地上生死顷刻,厉啸一声便即扑了过来!  天生和尚心思敏捷无比,在王羽瞳扑过来的一刻便做了决定,他若是不顾一切,自然能将陆中道毙于掌下,但他自己也必然会死在王羽瞳这女煞星手中,这生意他自觉赔本之极,怎肯去做,立刻应变极快的舞起如山掌影,护住了全身一个后跃,远远跳了开去。  其实天生和尚不知,王羽瞳虽以补天式重伤了楚铁衣,自己却也受伤不轻,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而已,以楚铁衣的武功修为,天下又有谁能毫发无损的重创于他?但天生和尚两度败在王羽瞳之手,对这煞星委实怕了。却是不知自己放过了唯一一次能够除掉王羽瞳的机会。  这边双方各有损伤,楚铁衣陆中道双双重伤不起,王羽瞳和天生和尚遥遥相对,谁也不肯先出手,而陆子杰对王天武仍是僵持不下,卓非凡对战横刀,渐渐的处在了下风,厅中群豪此刻大多被楚铁衣的吼声震倒,幸好明军和快意堂众剑手也同样大多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胜负的关键,已完全就在唐缺和铁汉青之战的胜负。  唐缺已不能败,他若败,自己这一方的人将无人能够幸存,而厅中群豪便将落入快意堂之手,快意堂掌握了这些人,等若掌握了大半个武林的财富,声威将更上一层楼。  唐缺非但不能败,而且必须要尽快取胜,不然明军一旦恢复了战力,那便真正的大事去矣,再无回天手段。  深深的明白这一点,唐缺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爆发出了他最耀目的光华!  厅中诸人看到的唐缺,彷佛化成了千手千臂,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只看到他全身都是如山的棒影,而根本看不清他的出手,和他此时的出手速度比起来,江湖中所谓的什么八臂哪吒,多手人熊此类以出手速度见长的高手,简直便成了小孩子的把戏。  更为让众人惊叹的是在这样的快攻之下,他居然还能夹杂着发出暗器,那丝丝破空之声,更让人惊心动魄。  一直以来,铁汉青在武林中的名声虽大,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是丐帮帮主,天下第一大帮的领袖,而不是因为他本人的武功修为。在江湖中大多数人看来,铁骨神丐大约是和七大派掌门之中除去少林武当两派之外的其他五派掌门差不多的修为。  今日此刻,众人才知道,铁汉青的武功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唐缺快,铁汉青也不慢,九阴白骨爪本身就是以出手如电著称,高莫野只不过练了三成火候便已非同小可,铁汉青自然远非他可比。而且铁汉青在迅捷狠辣的爪击之中,间或夹杂上一两招降龙十八掌,如山掌力迫得唐缺的暗器不能近身,同时也一波波震的唐缺气血翻涌。  缠斗了片刻,唐缺已感觉到自己小腹的伤口又渐渐渗出血来,他知道,自己已坚持不了多久。  铁汉青本来已觉出唐缺的力道和速度都开始减弱,已有了胜券在握的感觉,忽然,唐缺给他的感觉变了!  雕刻般的俊脸上,充满了淡淡悲伤,深深迷惘的表情,手中竹棒划出玄奥的轨迹,一种强烈到极点的迷惑疑问,悲悯难言的情绪直接冲击了铁汉青的精神,这一招唐缺以竹为剑,使出来的剑式,正是唐缺当日悟出的三式剑法的第一式,天问!  问天问地问鬼神,苍生何辜受灾殃。这一招剑式,寄托了唐缺目睹水灾过后灾民水深火热的生活,心里无比的悲痛和迷惑,这一招剑式施出,便是一个悲愤的少年在向满天神佛大声疾呼,为什么,为什么要无辜的百姓承受那么深重的苦难?  使出了天问的唐缺,完全陷入了这剑式的世界之中,恍然不知铁汉青凌厉的爪影,磅礴的掌力都被他这一剑破去,虽然仗着迅捷的身法避开,但从腰间到胸前的衣服,已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如果不是唐缺用的是无锋竹棒,而是一柄精钢长剑的话,铁汉青可能已被他开膛破肚!  这一下铁汉青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拔出背后绿玉竹棒,打狗棒法严阵以待!  手中竹棒斜斜指着地面,唐缺的眼神空空洞洞,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无言的神像,他虽然如此年轻,却给人一种不属于这人世间的感觉,彷佛他亘古便站在了那里,苍凉,悠远,无情。  第二式,无情!  面对苦难人间的控诉,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漫天的神佛并没有一点回应,这天道,是如此的无情,视众生为蝼蚁。  一剑挥出,无情,无欲,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从何而去,彷佛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这无头无尾的一剑,无可抗拒,无可抵御。铁汉青精妙无比的打狗棒法,同样无法抵挡这一剑,这一次,竹棒刺伤了他的左腿,在他的腿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少年时跃马疆场的铁血悍将,在和这比自己年轻了三十余岁的不世出天才剑客面前被激起了久已平息的暴烈血性,铁汉青一声大吼,绿玉竹棒一瞬间玄妙无比的打出铺天盖地的棒影,棒影织成了一片天罗地网,罩向唐缺!  ‘天下无狗’!打狗棒法最后杀招,天下无狗!这一招自从创出,便从没被人在正面战斗中破过,就连昔年西毒欧阳锋,也是冥思苦想才想出破解之法,当真动手,也是无计可施!  面对这一毫无破绽的杀招,唐缺长啸一声,一道棒影冲天而起,啪啦一声,铁汉青手中的绿玉竹棒远远飞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苍生三剑(下)二更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纵然天道无情,视苍生为蝼蚁,纵然人力渺小,难以回天,我仍不屈,剑指苍穹!  第三式,天敌!  这一剑,无边的豪勇,无尽的孤愤,无比的气概,这样气魄的剑式,又有什么招数能够困得他住!  铁汉青面若死灰,呆呆的看着点在自己咽喉上的竹棒棒尖,望着持着竹棒,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的唐缺,一时之间,万念俱灰。  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少年!  唐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方才这一剑,已经不是他此时能够完全驾驭,虽然一剑奏功铁汉青,他自己也是伤上加上,此刻他内外伤势一起发作,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志在支撑:“铁三堂主,请你下令,让厅中诸人和在下等一起离开君山!”  他与铁汉青之斗,不过片刻便即胜负揭晓,结果让众人大为吃惊,战横刀久战卓非凡不下,仍是不管不顾一味攻击,王天武却在一失神间被陆子杰劈了一刀,伤虽不重,却已落了下风。  铁汉青此时落在唐缺手里,望着这自己女儿心仪爱慕的英俊少年人,心中滋味难以言说,不管如何,一种难堪的羞辱让他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唐缺此时只要手腕一送,便能将铁汉青喉咙戳出个透明窟窿,但他纵然手刃了铁汉青,自己和陆家父子,燕凌霄王羽瞳端木婉儿白小妹等人却都要交待在这里!  便在这双方僵持的时刻,一声豪迈的大笑响起,却是楚铁衣颤巍巍在属下搀扶下站起,豪笑道:“好,好剑法,唐缺,凭此三招剑法,已可与当年玉无双大神魔斩相提并论,只是不知这是什么剑法?”  唐缺冰冷的眼神盯着这血海仇的大敌,一字字道:“此剑以天下苍生为念,以抗拒强权为魂,以不屈意志为骨,可名苍生三剑!”  “苍生剑?神魔斩,苍生剑,苍生剑,神魔斩……”楚铁衣脸上似悲似喜,喃喃念了几遍,忽然喝道:“好!便凭你这苍生三剑,老夫我便让你等安然离开君山!”  铁汉青一听大惊,也不顾自己的性命还在唐缺掌握之中,大喝道:“不可!”  楚铁衣嗔目道:“有何不可,老三,你一条性命可比什么都重要!难道要我折损你这员大将么!”说着双目如电扫视厅中一周:“天威所至,谅些须宵小,莫敢不从!”  唐缺看到厅中群豪在楚铁衣双目扫视之下,果然没有几人敢于对视,心中喟然叹息:“这一战纵然救了这些人,恐怕他们还是会对快意堂屈服……”  君山码头,亲眼看着群豪踏上丐帮提供的船只离开,楚铁衣果然依约将水师约束岸边,不曾追击,唐缺心中才放心些许。正要放开铁汉青,却是穴道已解的玉倾欢冲口道:“不行,让他先将灵儿妹子叫来!”  铁汉青大怒,忽然看到高亚男憔悴站在不远处双目如刀死死盯住自己,容颜憔悴,饶是他生性凉薄,也不禁一阵心虚。楚铁衣一旁见了,心底微微叹息,开口道:“汉青,便将侄女叫来吧,女儿大了终究留不住的!也让她和弟媳见上一面!”  铁汉青闷哼一声,依言命人将铁灵儿放了出来,当铁灵儿一路哭泣着飞奔而来的时候,唐缺的眼前却是一阵阵发黑,只是他咬紧了牙关,没有人发觉而已。  铁灵儿一见到唐缺,便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但却看到他挟制着自己的父亲,纵是她此刻对父亲的真面目已有所了解,却也不可能就此投进爱郎怀抱,随即看到泪眼涟涟的母亲和周轻霞,不由悲从中来,一下扑进了高亚男的怀里。  一时之间,三个女子抱头痛哭,围观众人见了这等情景,都是心下恻然,至于心思龌龊如天生和尚之辈,自然只顾盘算楚铁衣是否看出了自己的念头,因此才会不顾一切保住铁汉青,否则以楚铁衣杀伐决断的个性,断不会对唐缺如此让步。  铁汉青面色铁青,眼看着高亚男铁灵儿母女上了船,此时只有唐缺仍挟制着他站在岸边,铁灵儿走进船舱,忽然转身奔上船头怯生生喊道:“缺哥哥,凌伯伯还被我爹爹关在地牢之中!我刚才出来之时,听到他在地牢底下发出的吼声,声音虽小,但肯定是他没错!”  唐缺听了这话,立刻望向了楚铁衣,他此时不敢开口说话,只怕一张口,便会忍不住吐出鲜血。楚铁衣笑道:“这犟驴不识抬举,老夫便不和他计较,随后便放他离去,你大可放心,这一介莽汉,老夫还不放在眼里,绝不食言。你可放了汉青了。”  唐缺微微点头,缓缓一步步退后,手中竹棒却一直遥指着铁汉青,便在他已离开船头只有一步之时,突然脚下一个趔趄,竟缓缓摔倒!铁汉青原本呆立当地,见状眼中杀机毕现!  楚铁衣一眼发现铁汉青眼中的杀机,惊呼道:“老三不可!”但他话方出口,铁汉青已经跨前一步,狠狠一掌拍向了唐缺的背心!  惊呼之声纷纷响起,但此时离唐缺最近的,只有一个铁灵儿!  一蓬凄艳的血雨飘飞在半空,被洞庭湖上的风一吹,落进了湖水消失不见。  铁汉青满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对飘飞而至的王羽瞳视而不见,对王羽瞳那只要命的玉手视而不见,他眼中此时只有自己那软软伏在了唐缺身上,心脉已被自己亲手一记摧心掌震断的女儿!  王羽瞳的手已将按在了铁汉青的天灵盖上,却听到了铁灵儿的微弱乞求:“姐姐,求求你,不要杀我爹爹……”面对这娇美如春花,此时却已要凋谢生命的乞求,王羽瞳终于轻轻垂下了手。袖子一卷,失魂落魄的铁汉青已被卷出数丈开外,落在了楚铁衣的怀里。王羽瞳轻轻抱起铁灵儿,一股真气护住了灵儿的心脉,示意陆子杰抱起了被铁汉青摧心掌余力震昏过去的唐缺,默然飘飞进了船舱。  随着船舱里一声撕心裂肺的女子哭声响起,王羽瞳出现在船头,一掌拍出,小船如箭离岸,冰冷的声音在岸上每一个人耳边响起:“他日相见,绝不容情!”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丐帮旧事(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小船在冰冷的湖水中飞快行驶,船舱中每个人的心也如同这湖水一样,凉到了骨头里。  王羽瞳闭着眼睛,将铁灵儿娇小的身子搂在怀里,源源不断的真气输送过去,这已经是第三次输送。  船舱中的所有人中,也只有她能够强行护住铁灵儿的一线生机,隔上片刻输送一次,将她的命给钓住,心脉寸断,心脏已经破裂,事实上现在的铁灵儿已等若是个死人,若非王羽瞳用真气将她的心脏包裹住不让心血流出,她立刻就会死去。  相比之下,唐缺的伤势虽然严重却要轻的多,毕竟他的修为不是铁灵儿可比,经过陆子杰用九阳神功为他疗伤,虽然还没有醒来,但伤势已经稳定。  这一次他们这群人几乎个个带伤,除了周轻霞,玉倾欢,白小妹以外,高亚男虽没受伤,却是心力交瘁,已是哭的几度昏死过去,此时双眼红肿如桃,正痴呆呆盯着女儿苍白如纸的面颊,兀自垂泪不止。  轻轻睁开双眼,王羽瞳将铁灵儿递到周轻霞怀里,女神医虽然功力逊色她许多,但金针手法乃是一绝,立刻就为铁灵儿刺穴救治。便是这样两人轮流施为,总算保住了铁灵儿还有一点心跳。  王羽瞳略微调息片刻,檀口微张,淡淡道:“舱底的人出来吧,莫要我下去揪你上来!”  众人都是脸色一变,这船舱底下,竟然伏的有人?  白小妹素手一翻,缅刀已经出鞘握在手里,杏眼圆睁和玉倾欢一左一右盯住了船舱底的舱盖,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舱底响起道:“诸位莫要紧张,老朽并无恶意。”  只见舱盖一掀起,伸出两个小小的头颅,众人一见都是松了口气,却原来是一对玉雪可爱的双生小女孩,玉倾欢惊喜道:“哎呀,有情有幸,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心里又喜又愧,自己这班人竟是忘记了带走这对小女孩,仍是把她们丢在了丐帮。  有情有幸异口同声道:“是老爷爷带我们来的,说是带我们找唐叔叔!叔叔哪?”一语未完,两个小女孩儿看到了躺在陆子杰身前昏迷的唐缺,齐齐惊呼一声,连忙爬了出来跑到唐缺身边,轻轻摇晃着他的身子,两双大眼睛里,珍珠般的泪水不住流了出来,哭道:“叔叔,你怎么啦?”  众人见了这情状都不觉鼻子有些发酸,这时候舱底里又探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头颅,陆子杰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丐帮的执法长老公治乾,不由惊疑道:“你来做什么?”  公治乾人老成精,怎么看不出这舱中诸人都对自己敌意甚是浓重,但他却也不多话,只是突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的打开了背上所背着的一个包裹。  这包裹一打开,舱中顿时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那包裹之中,竟是圆滚滚血糊糊的一个人头!  玉倾欢惊呼一声,连忙将两个小女孩搂进怀里,捂住了她们的眼睛。  那头颅显是刚割下并不很久,脸色仍如同生时,须发纠缠在一起,双眼圆睁充满了不信之色,竟然便是丐帮传功长老单飞鸿的六阳魁首!  陆子杰是认得这单飞鸿的,这一惊非同小可,霍然站起道:“这,这……”  陆中道比儿子却沉稳的多,他受伤非轻,此时正斜靠在舱壁上,脸色也不甚好看,轻声道:“子杰,还不把公治前辈扶起来?”  陆子杰连忙将公治乾扶起,这位丐帮长老看到众人脸上神色,凄然道:“陆大侠,高女侠,诸位少侠。各位心中定然大为怀疑老朽怎会潜在舱底。说来却是老朽瞎了一双老眼,错将狼子野心之人当成了英雄好汉。”  “当年那铁汉青投入丐帮,正是老朽做了接引之人,老朽见他武艺高强,又是军官出身,爱才心切,这贼子自从加入丐帮之后,也是当真兢兢业业为帮中出了大力,立下无数功劳。”  “当时我丐帮谢帮主对他赏识有加,破例将镇帮绝技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相传,那是已经将他内定为下任帮主了,便在谢帮主将打狗棒法传给了他一年之后,谢帮主忽然在福建暴病而亡,这铁汉青便顺理成章,接任了本帮的帮主之位。”  “我丐帮自五代时创帮以来,每当国家危亡之际,必定全力以赴为国家舍死忘生, 便是连南宋时的黄蓉黄帮主身为女流,也和她的夫君大侠郭靖死守襄阳,以身殉城。虽然如此,但丐帮帮规严令不得交接官府,但那铁汉青当上帮主之后,虽然将帮务整顿的蒸蒸日上,却和官府中人来往甚密。”  “便在年前,老朽偶然发现单飞鸿这厮在岳阳楼上与一个行踪鬼祟之人共坐饮酒,老朽虽然年迈,却是双眼并不昏花,一眼便看出,那人不男不女阴阳怪气,乃是一个宦官!”  听到这里,白小妹早已将缅刀收了起来,闻言好奇道:“宦官是什么东西?”  她这话问的娇憨天真,一时将舱内气氛轻松了许多,陆中道笑的连连咳嗽,陆子杰连忙站到父亲身后轻轻为他捶背,刀君何曾受过儿子这等孝顺,不由胸怀大畅,连心伤玉无双夫妇的惨死的郁结也似乎淡了一些,含笑望了儿子一眼,微笑道:“宦官便是太监,便是皇宫里服侍皇帝皇后的人。”  白小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服侍人的奴才,便是服侍皇帝老子,那也是个奴才罢了。”  公治乾拊掌道:“这位姑娘说的极是,这些奴才又有什么好东西了?老朽看到单飞鸿以长老之尊竟和这等人交往,自然心中不快,又觉他们必然有些不可告人之事,当下便竖长了耳朵,偷听了他们的言语。”  陆中道微笑道:“公治长老当年纵横江湖,精通江湖中诸般奇门小巧之术,这等法门自然是精熟无比的。”  公治乾老脸一红,他年少时其实是个江湖上有名的飞贼,陆中道这般说却是给他留了面子,当下咳嗽一声道:“那两个贼子说话压低了嗓子,老朽也听得断断续续,只听得铁帮主,福建,谢道林,斩草除根几句话!”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丐帮旧事(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老朽当日一听此言,当真是如同五雷轰顶,这两个贼子口中所言谢道林,便正是我丐帮前任帮主,按他二人口中所说,谢帮主却不是暴病而亡那般简单,想来当时谢帮主年纪不过五旬,内功精湛,怎会突然暴病?而此事更似乎和铁汉青有些关联!”  “兹事体大,老朽手中毫无真凭实据,更何况此事更可能牵扯到了本帮现任的帮主,当下老朽隐忍不发,暗中将谢帮主的遗孤谢云送到一位前辈门下学艺,这位前辈一向不问世事,但当年机缘巧合,曾欠了老朽一个人情,拜在他的门下,一来隐秘,二来便是被人知晓,有那前辈庇护,想来谢云也可保无恙。”  “办妥了此事之后,老朽便一面虚与委蛇,一面暗中查访当年之事,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被老朽发现了当年的隐秘!”  “原来谢帮主果然是被铁汉青这恶贼所害,谢帮主他老人家当年发现了铁汉青与快意堂的关系,当时铁汉青正在福建一带,他老人家虽然震怒,却是一念爱才,又爱惜铁汉青为丐帮立下过许多功劳,竟然孤身一人赶到福建,约见了铁汉青,想要劝说他回头,更以帮主之位相托。却哪里知道铁汉青这贼子竟丝毫不念老人家的恩义,一面佯装悔改,一面却趁谢帮主他老人家不备,和快意堂的高手下手暗算,害死了他老人家!”  说到这里,这白发苍苍的丐帮长老已是悔恨的泣不成声:“陆大侠,若非当年老朽引狼入室,将这贼子接引进丐帮,怎会酿成后来的惨剧,这贼子以为事情做得机密,当日几名福建分舵的在场弟子,都被他杀人灭口,但却没想到天网恢恢,却有一个弟子侥幸活了下来,虽然也变成了白痴一般,但却偶尔有清醒之时,老朽知道了这恶贼的机密之事,知道这恶贼竟想要将我丐帮变成他快意堂的附庸,有心锄奸,却是有心无力啊!”  “这恶贼武功本高,又偷学了九阴真经的残篇,更是厉害之极,老朽武力不是他对手,而且他做了帮主十几年,在帮中威望极高,根深蒂固,亲信无数,老朽在他蓄意打压之下,却是孤家寡人,没有一个援手。”  “这恶贼早已看老朽不顺眼,但碍于老朽在帮中尚有些影响,更对他处处提防,始终没机会下手,但在月前,却突然下手捉拿了老朽唯一的孙儿,以此胁持老朽服从于他!”  陆中道听到这里,开口问道:“公治长老,那你怎么还会杀了单飞鸿?”  公治乾惨笑道:“老朽的孙儿,早被单飞鸿这走狗摔死在了山崖之上!这帮贼子以为瞒的我过,却不知单飞鸿手下也有些看不过眼的弟子,暗中透露了消息给我!”  众人闻言不禁恻然,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丐帮长老的遭遇,却是悲惨的很了。  公治乾须发皆张,嘶哑着嗓子道:“诸位,如今老朽生无可恋,这把老骨头若非要亲眼看到这帮恶贼的下场,早已和他们拼命了,今日老朽趁乱将几日前受伤的单飞鸿杀了,也算报了一半的冤仇,如今想要将这副残躯交给诸位,为对抗快意堂的恶贼出把力,不知诸位可肯接纳!”  此时舱中诸人,隐然以陆中道为首,刀君听了公治乾的话,不由一阵沉吟,按说公治乾的话字字血泪不似作伪,但若他是敌人派来行苦肉计的卧底,却又如何?  陆中道尚未决定,船舱里却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公治前辈,便留下来吧。”众人望去都是一喜,却是唐缺已经醒了!  唐缺艰难的坐起身子,缓缓走到被周轻霞抱着的铁灵儿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旁若无人的轻轻抚摸着铁灵儿的面颊,白小妹和端木婉儿看到这般情景,心里又酸又苦,但却和舱中所有人一样,没有发出声音打扰唐缺。  “周前辈,能有几分把握?”唐缺收回搭在铁灵儿手腕上的手指问道。周轻霞蛾眉紧蹙:“这……”  唐缺了然的道:“明白了,前辈。”然后便颤抖着身子,跪在了高亚男的面前。  尽管被唐缺的动作吓了一跳,这位原本爽快利落,此时却心力交瘁的峨眉剑宗之首立刻便恢复了平静,嘴角露出一个淡淡苦涩,但充满了了解欣慰的笑容,她已经知道唐缺要做什么了。  唐缺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响头,就这么样在洞庭湖上这艘小船之上,说出了下面这段话:“周前辈,唐缺请您为小侄做媒,高伯母,唐缺求您,将灵儿许配小侄为妻!”  高亚男笑了,笑中却含着晶莹的泪花:“好,好孩子,我便做了这主,将我的女儿高灵儿许配给你,咱们江湖儿女,也不必再选日子,从此刻开始,灵儿便是你唐门的媳妇,生,是唐家的人,死,是唐家的鬼!”  说到高字,高亚男咬字咬的极重,那个抛弃了自己甚至想害死自己,枉顾女儿幸福将女儿打成生死不知的男人,我不会再让女儿随你姓,从此我们母女,和你铁家再无半点关系……  说到了那个死字,高亚男的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了,死,这是个多么可怕,多么可怕的字眼!难道死亡,真的要把自己的心肝宝贝永远夺走吗?她还没满十八岁呀!  陆中道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个因为重伤而显得憔悴的少年,从这个少年身上,他看到了一种难言熟悉的气质,这种气质,他在当年的玉无双,郑和身上都曾看到过,但是却又完全不同。  和玉无双相比,唐缺的气质少了一分霸道多了一分飘逸,和郑和相比,这个少年的气质多了一份潇洒,少了一份凝重,在他的身上,有着玉无双那种舍我其谁的豪情,也有着郑和那种悲天悯人的仁厚,陆中道在心底轻轻叹息,这样的少年,今日是大助,来日,也可能是大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再上九华(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公治乾虽然对铁汉青恨之入骨,但对铁灵儿这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娇憨小女儿,却是毫无芥蒂,非常的喜爱。  此时他见到铁灵儿的模样,也是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双老眼充满了希冀,投注在唐缺的身上。  唐缺站起身子,对陆子杰和燕凌霄道:“子杰,燕大哥,唐缺想请你们回到我们的桃源谷中,替我守护唐门一段时间,并将发生的事情,转告七叔公唐君伤他老人家。玉姑娘,小妹,端木师姐,你们也一同前往可好?陆伯父,今天一战,风云镖局您可能也回不去了,不如也到桃源谷盘桓一段时间。”  燕凌霄皱起眉头:“缺弟,你想要做什么?”  唐缺转过头深情的望着铁灵儿苍白的面颊,凄然道:“灵儿的伤,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挽回了,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也许还能救她,无论如何,我要去试一试。”  陆子杰道:“这个人难道是我师傅,那我们一起回长白吧!”  唐缺摇摇头:“不是周前辈,周前辈虽然医术通神,但灵儿的伤势不是药石能治好的,我要去九华山。”  陆中道插口道:“唐贤侄,老夫还是要回去一趟,风云镖局虽然不能回了,但子杰的娘亲老夫已安排在杭州孤山家岳之处,却是不能去你的桃源谷了,子杰,你和唐贤侄是生死之交,你便去吧,只是你和倾欢要多加小心。”  他顿了顿,眼睛转到王羽瞳身上,咳嗽了一声道:“羽瞳你……”  王羽瞳截口道:“我是不会回孤山的,姐夫你回孤山之后,替我向爹娘请安,另外到伴雪斋去一趟,告诉我师父,就说那个人已经开始兴风作浪,请她老人家出山。”  听到王羽瞳师傅之名,饶是陆中道也不禁心头一颤,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苦笑点头:“好!”  上得岸去,一群人分成三拨,分头而行,唐缺,王羽瞳,高亚男,周轻霞携了不省人事的铁灵儿,雇了一辆大车,直奔九华山。陆子杰,玉倾欢,燕凌霄,白小妹,端木婉儿,公治乾加上有情有幸两个小女孩儿,则折返四川,目的地是唐门此时的大本营,桃源谷。  最后一拨却是陆中道孤身一人,刀君一人一骑,快马加鞭去往杭州,他早有准备,风云镖局虽然在北六省名声极大,实际上的真正实力,却都早已经转移到了江南苏杭一带。  九华,又回九华,第一次来到九华山,当时的唐缺是在昏迷之中,被铁灵儿一路护送而来,而现在,护送的人变成了他自己,被护送的人则变成了铁灵儿。  大车到了山脚,便不能在前行,唐缺给车夫会了账,救人如救火,再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五个人下了车后,展开轻功全力上山。  飞掠而上的四个人轻功都是非同凡响,高亚男峨眉剑宗领袖自不必说,周轻霞常年在黄山绝壁上采药,轻功也有独到之处,唐缺的轻功之高,尚远在二人之上,王羽瞳虽然抱了一个铁灵儿,但她早到了凌波虚度的境界,看上去反而更是轻松。  唐缺和王羽瞳齐头并进,高周二人则要落后了一些,起落之际,唐缺偶尔看到王羽瞳清冷的面孔,心头感激实是难言,这如同谪仙般的女子,一路上多亏了她时时给铁灵儿度气续命,而本该自己抱着的铁灵儿,也无可奈何的成了她的负担。  虽然嘴上不说,唐缺又岂能不知道王羽瞳给铁灵儿度气续命是多么耗费真力的事情?纵然是王羽瞳这样的大高手,这样的耗费也是极为伤损自身的。但是,唐缺又能说什么呢?再多的感激之词,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离此行的目的地堆云洞已经不远,唐缺和王羽瞳不约而同的一怔,就在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发足狂奔,唐缺一眼便发现这身影极为熟悉,不由高呼道:“大嗔师伯?”  那人听到呼声蓦然回头,只见豹头环眼,狮鼻阔口,一部花白的虬髯根根见肉,虽是年纪不小,僧衣上血迹斑斑,却仍是好一个莽和尚!却不是不死将军凌战野大嗔和尚又是何人?  大嗔和尚回头一看大喜:“侄儿原来是你!”  三步并做两步奔了过来,一看王羽瞳怀里抱着的铁灵儿,惊道:“这孩子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此时高亚男和周轻霞已赶了上来,众人见过礼后大嗔和尚听了唐缺说了原由,才怒道:“怪道楚铁衣那老贼放洒家出来时,却听说铁汉青那厮鸟竟是疯了,神志不清打死了快意堂十余人,连他那宝贝徒弟高莫野也被他生生抓裂了天灵盖而死,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想来恶有恶报,这厮竟也会内疚神明。”  他心直口快,一时口不择言说的高兴,忽然看到高亚男面色奇异,忙住了嘴,转口道:“洒家这次来寻一云师叔,正是被这帮人封了金刚伏魔神通的功夫,要求师叔解开,正好一并求师叔给侄女治伤!”  原来楚铁衣虽然依照约定放了大嗔和尚,但却封了他的佛门金刚伏魔神通,这门功夫一封,大嗔和尚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体顿时大打折扣,一身功夫至少下降四成,大嗔虽然不忿,但他也并非蠢笨之人,强忍着不曾发作,却自来寻一云大师解救。  众人到了堆云洞前,大嗔和尚恭恭敬敬的正要跪下通报,却听得一个柔和的声音道:“诸位远来不必拘礼,请进吧。”唐缺听的明白,正是那一代神僧无暇僧的声音。  几人鱼贯而入到了洞中,唐缺之间洞中一切与往日无异,无暇僧仍是背对众人而坐,只是一云大师不见踪影,而无暇僧身侧,多了一个小小瓷坛。  一眼看到这普普通通的小瓷坛,唐缺只觉的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喉头一甜便是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他已是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情况,但却仍是抱着一线希望嘶声道:“一云大师他……”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再上九华(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就在唐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无暇僧年轻而又苍老,无悲无喜的面孔转了过来,从他的嘴里吐出了一句让唐缺感到天塌地陷的话:“一云已在月前圆寂,回归我佛极乐了!”  此话一出,大嗔和尚伏地叩首,口中哀哀诵起经文来,而唐缺,则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一下坐倒在了地上!  历经过那么多的艰难和生死,历经过家破人亡的悲痛和伤心,肩膀上扛着那么沉重的责任和担子,唐缺从没像此刻一样,感觉到整个人都空了,在这一瞬间,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了无生趣,什么叫做生无可恋。  一云大师已经圆寂,救活铁灵儿的唯一希望也已经断绝,唐缺在这一刻,真真正正想到了死,黄泉路凄凉冷清,她会多么的寂寞,多么的孤单……  无暇僧看到唐缺的反应,也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便看到了王羽瞳怀抱中的铁灵儿,他是何等的境界修为,一瞥之下便把铁灵儿的伤势看清了个七七八八,立刻开口问道:“唐施主此来,原本是想要请一云救治灵儿姑娘?”  唐缺却彷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双星目此刻已然暗淡无光,眼神呆滞的很。倒是高亚男此刻却撑得住,她在路上早听唐缺说了此来的目的,此刻虽是希望断绝,她却仍强自镇定,裣衽为礼道:“大师,我们来正是想要求一云大师救救小女,没想到大师他……”说到此处,她也说不下去了,哽咽着抹起了眼泪。  无暇僧长身站起,伸出一只手隔空一探,惊异的望了一直一言不发的王羽瞳一眼,合十道:“这位女施主好修为,气裹内脏,逆天续命。佩服佩服。”王羽瞳嘴角牵了牵,算是对无暇僧的夸赞报以回应,她手中抱着铁灵儿,自是无法回礼。  无暇僧闭起眼睛,沉思了片刻,终于睁开了眼睛,高亚男和周轻霞都是一瞬不瞬的望着这在唐缺口中神乎其神的高僧,但愿他能有办法。  无暇僧先是走到大嗔和尚身前,目中神光一闪,右手伸出,飞快的在他身上连点七指,然后变指为掌,在他背心上轻轻一拍,大嗔和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漆黑血块,顿时觉得四肢百骸舒畅无比,真气流转如臂使指,功力已然尽复。  无暇僧这才望着唐缺轻轻一叹:“至情至性,唉,牵挂太多,牵挂太多。”忽然俯下身子,在唐缺耳边轻轻喝道:“痴儿,为山九仞,想要功亏一篑么!”这一声他说来轻言细语,落在唐缺耳中却不虞平地一声惊雷,唐缺啊的一声,满头冷汗淋漓,眼睛却已经恢复了神采,忽的翻身跪倒,连连叩首道:“神僧,救救灵儿,救救灵儿!”  无暇僧轻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当日她救你,今日你救他,当日她无心伤你,今日她为你而伤……因果纠缠,纠缠不清。”  王羽瞳从一进这堆云洞中,便已对这无暇僧大有兴趣,以她的境界修为,对这无暇僧竟也有一种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的感觉,这无暇僧明明便站在众人面前,偏偏王羽瞳却觉得他并不在这世间,而是存身在另一个世界一般。这种感觉玄妙之极,难以言说。  无暇僧双手扶起唐缺,微微笑道:“当日红云活佛之事,唐施主和灵儿姑娘仗义出手,保我菩萨法身,于我佛门有大恩德,当日种下的福田,此时正该有福报。”唐缺一听大喜,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无暇僧的胳膊:“神僧的意思是灵儿有救?”  无暇僧笑道:“有救有救,虽是烦难,终归有救。”这一下众人都是大喜过望,不要说唐缺高亚男周轻霞和大嗔和尚,就连王羽瞳也露出了一丝喜悦的微笑。  无暇僧待众人欢喜过后,方才道:“灵儿姑娘受了极为歹毒的掌伤,而且她当时定是在极为情急之下,连运功护体都没有来得及,心脉寸断,心脏已碎,其实这么重的伤,便是一云尚在也是无法的。”  “但我佛门之中另有一位大德,真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只是她法驾驻锡之处,远在南海,灵儿姑娘这伤势,可禁不起海上风浪颠簸。”  听到这里,王羽瞳淡淡道:“驻锡南海?难道这位大德是观音菩萨么?”她为人心高气傲,一见这无暇僧,自己居然看不透对方境界,不由极不服气,暗中已然发出真力试探,谁知道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这时终于忍不住出言讥刺。  哪里知道,无暇僧听了她这话非但毫不生气,反而合十道:“虽非菩萨真身,却是观世音尊者人间传人。”这一下众人都大为好奇,经过无暇僧解说,方才明白究竟。  原来佛门之中有四位大菩萨,分别是大悲观世音菩萨,大智文殊菩萨,大行普贤菩萨,大愿地藏王菩萨。这四大菩萨在佛经之中,各有驻锡道场,观世音在南海普陀山,文殊在山西五台山,普贤在四川峨眉山,地藏王便在这安徽九华山。  佛门之中宗派源流极多,其中便有专门供奉这四位大菩萨的流派传承,眼前这位无暇僧,便是供奉地藏王菩萨一脉本代尊者。而他口中的那位大德,却是供奉观世音菩萨一脉本代尊者。  这四大流派传承千年,代代为佛门中土护法,且不属禅宗,净土宗,律宗任何一宗,而是整个中土佛门的护法尊者,担负重任。四大宗门各有绝学传承,观世音一脉正是精擅救人之术。  无暇僧几句话解了众人心中疑惑,便道:“事不宜迟,贫僧便以本门真言念诵七日,打通灵儿姑娘全身气血,可以保她一月之内如同常人行动无碍。只是这法子极耗真力,单单贫僧一人可能难以支持,还要请这位女施主助我一臂之力。”  无暇僧这话,听的众人如堕梦中,便是唐缺和周轻霞精通医理,也不能理解他所说单单口中诵经便能有如此大的效果,倒是王羽瞳深为理解,心想:“这和尚果然是大有能为的人,佛经上说释迦牟尼曾对着死人诵经,竟能让人死而复生,这和尚虽然不如佛陀,却也不可小觑了。”  到了王羽瞳这般的境界,对人自身的了解可算得上胜过世上任何医生,自然明白无暇僧所说的法门乃是用佛门秘传的真言念诵,以声音震荡人身气血,起到缓缓推动气血流转,伐骨洗髓的目的,这法门世上任何和尚都会,并不出奇,你看那寺庙之中僧人,日日盘腿枯坐口中诵经,却并不会造成腿脚不便等疾病,正是因为佛教经咒有这活动气血的妙用。当然,这无暇僧所念诵的,定然是秘传的禁咒,非一般僧人可比。 第二百四十章 旁若无人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原本不知道以无瑕僧的大能为,为何对给铁灵儿诵经活血要这般的郑重其事,甚至开口要求王羽瞳从旁协助,但他现在知道了。  整整七天七夜,无瑕僧将铁灵儿平放在一张石台上,自己则盘膝而坐双手结莲花印,一直在念诵经文,他念的是梵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听得懂,但是宏大宽厚的诵经声无休无止响彻了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之中,无瑕僧一刻也未曾停歇,水米未进,不眠不休。  他的诵经声震荡着堆云洞中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感到随着他的诵经声,气血运行内力流转都比平常更加舒畅自如,唯一例外的,只有一个王羽瞳而已。  作为同样站在巅峰的人,王羽瞳已经自成天地,不是无瑕僧的诵经声可以撼动的了。七天七夜的诵经下来,饶是无瑕僧也坚持不住,他的声音虽然始终保持着开始时的力量,但眼窝已经深陷下去,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玉石般的面容变得蜡黄而黯淡,口唇干裂,甚至嘴角开始渗出血迹。  每到他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便会以眼示意王羽瞳为他输入真气,两大高手通力合作,终于在第八天的清晨,无瑕僧停止了诵经,右手食指轻轻捺在了铁灵儿的眉心,轻柔如弹落鲜花上的晨露,低声道:“大轮回指,逆转阴阳,醒来罢!”  作为地藏一脉秘传最高绝技的大轮回指,不但能剥夺人的生命送入轮回,同样也有将人拉出轮回的大能,这虽然是夸大之辞,但也可见这门神功绝技的威能了。  随着这一指的捺出,无瑕僧阖上眼帘,端坐不动。  唐缺见到他这种情况,顿时惊惶之极,连忙喊道:“神僧,神僧!”  王羽瞳端坐一旁正在调息,睁开眼睛轻声道:“没有事的,这位大师真是了不起,他此时正沉入枯禅,以便尽快恢复,你还是看看铁姑娘吧。”  听了王羽瞳的话,唐缺这才放下心来,他是真怕无瑕僧竟然就此力竭圆寂,那他真不知道会有多么内疚了,而且无瑕僧只说能救铁灵儿的人驻锡南海,可没说在南海什么地方,南海何其广大,没有无瑕僧的指引,却叫他从何找起?  高亚男和周轻霞还有大嗔和尚,此时都已围在了铁灵儿的旁边,唐缺放下担心,立刻将眼睛转了过去,四个人的心都已经悬的高高,时间缓缓流逝而过,终于,铁灵儿紧闭的眼帘动了动,唐缺清楚的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轻轻扑闪,然后他便看到了她秀气的手指微微的颤动着,终于,在唐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铁灵儿睁开了双眼,露出了黑宝石一样的眸子。  等待的时间大约有一炷香,而在唐缺近二十年的生命中,他从来没有觉得一炷香的时间有这么漫长过,漫长的几乎让人承受不了,然而耐心的等待终于换来了回报,他终于看到了铁灵儿醒了过来。  高亚男看到女儿醒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哀哀的哭了起来,周轻霞也在抹着眼泪,就连大嗔和尚的一双虎目之中,也隐然可见泪花。  铁灵儿刚刚醒转,第一个念头,便是唐缺怎么样了,她的意识还停留在扑在唐缺背上的那一刻,就连她自己曾向王羽瞳哀求放过铁汉青都记不起了。在这个少女刚刚清醒的脑海里,只记得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她的缺哥哥是否无恙。  铁灵儿睁着大眼睛,费力的想要支起身子看看唐缺在哪里,但是因为高亚男抱得太紧,她未能如愿,不过随即她便如愿以偿了,在她的眼前,出现了唐缺憔悴英俊的脸庞。  两个人就这么傻傻的对视着,一个娇弱无力躺在母亲的怀抱中,一个呆若木鸡站在当地。  一身的潇洒,满怀的洒脱都已经抛在了九霄云外,在她的面前,他是呆的,傻的,痴的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痛都已经烟消云散,在他的面前,她是微笑的,幸福的,甜蜜的。  不用说什么,真的不用说什么,那纠缠在一起的目光,已经把一切都说的明明白白。  为了你,我可以干冒奇险,赴汤蹈火。  为了你,我可以忤逆父命,生死相托。  无论经过多长时间的分离,无论经过什么样的困境危难,他们相聚的时候,他还是当初初入江湖的少年,她还是那个精灵可爱的少女。对于他们来说,他只是他,她也只是她。他是她的他,她是他的她,仅此而已。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唐缺做了一个当时人们会认为大逆不道有伤风化的动作,偏偏却没有人认为他这样做不对。  他走上前,伸出手臂,就那么轻柔的从高亚男怀里接过了铁灵儿,把她拥入怀抱,然后,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轻轻一吻。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作为长辈,对这种登徒子行为,高亚男应该立刻翻脸,周轻霞应该加以斥责,大嗔和尚应该操起禅杖,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腿打断,而王羽瞳,唉,作为一个没出阁的黄花闺女,面对这种场面至少应该把脸别过去吧。  然而,高亚男和周轻霞的脸上却都是笑容,高亚男的目光里充满了欣慰,周轻霞的目光里还夹杂着一些些羡慕和怅惘,至于大嗔和尚,这位大和尚不愧是丘八出身,果然是粗人风范,那一脸促狭的笑容和竖起的大拇指,哪里像是一位长辈?  至于王羽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悄悄离开了洞中。  呵,我们还忘记了一个人,忘记了这座堆云洞的真正主人,作为金乔觉大师的正宗传人,地藏王菩萨的现世侍奉尊者,无瑕僧此时微微睁开了眼睛,微笑着,似乎对这种玷污佛门净土的行为丝毫不觉得有错。  情之一字,发乎心,见诸行,止于礼,有**的世界里,又有什么不可以? 第二百四十一章 潜龙逆鳞(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就在唐缺等人辞别了元气大伤宣布闭关的无暇僧,南下普陀山求问当代观世音侍奉护法尊者一脉当代传人的同时,远在辽东冰天雪地的长白山中,一位蛰伏了近二十年的绝代高手,怀着满腔怒火走出了长白山。  周云逸,这条潜龙的逆鳞被揭,大怒下的他决然出谷,目标,京城快意堂总堂!  在断肠谷陪伴爱妻的遗体渡过了近二十年的岁月,这在常人来说,可能是寂寞孤独不可思议的,但对于素性恬淡的周云逸来说,却并不觉得难以忍受。  旁人可能很难想象,每当周云逸在寂静的夜里坐在妻子的水晶棺旁,看着妻子宛如生时的遗容,他总会觉得,自己的爱妻并没离去,每当他在阳光普照的白天,闲闲的坐在柔软的草地上,闻着花香听着鸟语,也总会觉得,自己的爱妻彷佛仍在身旁,轻柔的风如同她温柔的抚摸,而馥郁的花香,也正如她的呼吸般甜蜜。  起初的日子,周云逸是痛苦的,悲伤的,生不如死啊生不如死,如果不是为了对妻子临终时好好活下去的承诺,他早已自我了结了。随着岁月的流逝,日子一点点过去,他心底的悲伤和哀痛渐渐淡去,思念却一点没有减少,只是他已习惯了这种日子,只要不离开断肠谷,他便觉得妻子还在身边陪伴着他,后来,更有了罴这只通灵异兽的陪伴。  和唐缺的认识,又收下了陆子杰这个弟子,对于周云逸来说,这段日子是他在妻子去世后最快乐的一段生活,说起来,实际上唐缺的性子更适合他,但他却选择了陆子杰作为传人。  这世上有一种人,过多的指点和传授对他反而是一种障碍,周云逸清楚的看出这个少年人的天资才气,他明白,如果自己倾囊相授,唐缺必然可以成为绝世高手,但是却绝不可能超过自己。  武功到了周云逸这等境界,实际上会对弟子造成极大的压力,所谓高山仰止也。实际上一个盖压当代的大宗师的传人,往往不能成为宗师,其原因便在于无法摆脱前人的阴影。  然而周云逸和每一个武学大师一样,不忍心自己的一身绝学就此埋没,这不光是无数前人的心血结晶,同样其中也包含了他数十年的感悟。总要找一个人传下去吧!人生匆匆不过百岁光阴,最终会和草木同腐,总要留下些什么。  正是基于这种思想,周云逸才选择了天资也是不差,而且和明教关系密切的陆子杰,他这样做也有一分报答明教的意思在内,毕竟他主修的九阳神功乃是当年中兴明教的张无忌独门神功,而今曾经威凌天下的明教已然**云散,周云逸不可能自行出谷为明教出头,收陆子杰为徒,当可假他之手为明教出一分力。  屈指算来,陆子杰下山已经快过了十余天,周云逸就这么一个弟子,若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想想却又摇头失笑,以陆子杰现在的武功,即使遇上宗师级高手,总还是能保命逃脱的,加上一个唐缺,这两个人联手的话,便是宗师高手也要发几个昏才是,自己却是杞人忧天了。  双手抱膝坐在一株大树下,周云逸微闭双眼,心神沉浸入内心最深的角落,每当这个状态,他就彷佛正在和爱妻轻言细语一般。  然而,今天却和往日不同,周云逸心神刚刚沉浸下去片刻,便听到谷外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长嚎!  “是罴!”周云逸双眼暴睁,两道精芒如电从眼中射出,如同实质般足足射出五丈开外,但瞬息间便消失掉,双眼又恢复了那种除了晶莹润泽外与常人无异的状态。  身子纹丝不动的飘然从地上平平飞起,在空中才恢复了站姿,周云逸刚想去看看究竟,双耳突然一动,他立刻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听出断肠谷中已然有不速之客闯入!  罴的嘶吼已然消失,周云逸不可抑制的心中微微一痛,他知道,这只虽然凶残嗜血,但却忠心耿耿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异兽,已然遭了来人毒手。  果然,一个葛衣高冠,面容清俊的男子出现在了周云逸的视野中,而周云逸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葛衣人左手提着的巨大头颅,那是罴的头颅,脖颈上的伤口显示出,这竟然是被生生扭断的,这是何等强悍的手力!  罴天生刀枪不入,浑身皮毛坚逾金铁,而来人竟能将它的头颅扭断,指力之强,绝不仅仅是洞穿金石便可以形容。  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已然不足十余丈,葛衣人手中提着罴首,原本轻飘飘的,双足在草尖上滑行,此时却是双足一凝,站定了身子,左手一扬,便将罴的首级扔在了周云逸的面前。  周云逸俊逸无匹的面容淡淡然无一丝表情,只是定定的凝视着来人,他全身上下,毫无气机产生,完全没有一个武林高手面对强敌应有的气势。  但是葛衣人面对这样的周云逸,反而神情极为凝重,他似乎有些惊异,过了片刻才缓缓道:“周云逸,周先生?”  周云逸点了点头,葛衣人才继续道:“在下花漫天!”  花漫天,江南花家号称三百年不出之奇才,手创快意堂,天下第一堂总堂主势力遍布天下,但却极少出现的一代枭雄,如果是其他武林中人听到这个名字,真正会有如雷贯耳的感觉!  但是周云逸却只是淡淡抬了抬眼皮,然后冷然道:“花堂主。”  “嗯?”  “这里是断肠谷,这里不是快意堂。”  “哦?”  “不管你是什么人,私闯我的家,杀死我的灵兽,周某只有一个方式招待。”  “周先生,在下这次来,却不是为了和你兵戎相见,你的爱宠太过凶横,花某也是情非得已啊!更何况,咱们本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呢?”  听到这话,周云逸略微动了动颜色:“一家人?”  花漫天微笑道:“贵夫人可是姓慕容,芳名依依?”  提到过世的妻子,周云逸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心道,莫非这花漫天竟和慕容家有些关系?若是如此,看在依依面上却是不好发作了。  花漫天笑着接道:“拙荆便是贵夫人的嫡亲姐姐,周先生和在下本是连襟之亲,你是一代人杰,在下此来,便是想请先生出山,共襄盛举!” 第二百四十二章 潜龙逆鳞(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花漫天的声音很轻,也很平和,但却在周云逸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慕容依依的嫡亲姐姐……除了十几年前,那个在绝峰之巅嫣然一笑纵身跳崖的女人,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这么多年来,周云逸一直困惑心头的便是当年的慕容盈盈,这个女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在江湖上掀起那样腥风血雨的女人,作为已经没落的慕容世家的后人,想要造成那么样的一场浩劫,财势二字绝不可少,但是依依曾经提起,她们年幼之时家道已经败落非常,尽管还不必为温饱发愁,却也绝没有多少余财。  当时的大明朝廷君英臣贤,国力强大之极,虽然帝国的统治者已经不再是永乐大帝这样的铁腕天子,但无论是继任的仁宗还是后来的宣宗,都绝非昏庸帝王。朝政清明,自然便对江湖的打压力度加大,草莽豪杰奇人异事,江湖门派武林世家在朝廷的高压下,喘息都有些困难,慕容盈盈一个弱女子,凭什么能够做出这样的大事?  一直以来,周云逸都隐隐感到,在当年的慕容盈盈背后,一定站着一个神秘的势力或者说一个神秘的人,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这个能够控制慕容盈盈这样的女子的人,到底是谁。  今天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人现在就站在他面前,天下第一堂总堂主,花漫天!  也只有花漫天这样在朝在野都有着极大影响力的人,才能庇护慕容盈盈肆意妄为,而不被朝廷盯上,只有快意堂这样强大的财力支撑,慕容盈盈才能够有力量掀起那一场腥风血雨,更只有这个无论外貌武功财势都是人中之龙的男人,才能让慕容盈盈那样的女人一缕情丝牵绊在他身上,为了他的野心而在江湖中挣扎,直到最后的一刻,也没有出卖他!  周云逸此时面色虽然如常,其实心中已是怒火万丈,慕容盈盈纵然有千般不是万般错,总还是他周云逸爱妻的嫡亲姐姐,而且人死债消,生前纵有无数罪过,她如今早已在万丈悬崖下粉身碎骨,前事自然一笔勾销。  但若非眼前的花漫天,他的爱妻慕容依依又怎么会身受重伤,他又怎么会想尽了所有的办法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鲜花般的生命一天天枯萎,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撒手人寰,而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  花漫天手创快意堂,胸襟自非一般草莽豪杰可比,他此次孤身远行至长白,原本是想玉无双的女儿本来必死,居然被人所救,以他的见识,结合当年的往事略一推断,立刻判断出当年一手破坏了自己好事,逼得慕容盈盈跳崖自尽的周云逸的下落。  当年他倒是并非完全的天性凉薄,置慕容盈盈于不顾,有大半原因倒是因为其时正值国内一场叛乱,明宣宗朱瞻基御驾亲征。他是朱瞻基极为倚重之人,自然随行在侧,不过他对慕容盈盈虽非无情,却也并不如何看重,否则以他的地位在朱瞻基面前说明缘由,朱瞻基绝不会留难,只是他功名之心太重,竟眼睁睁看着慕容盈盈一步步踏入死局,未加援手,甚至为了隐藏快意堂背后谋划此事的秘密,更严令手下诸人,无一人出手,否则的话,慕容盈盈当也不至饮恨绝峰之巅。  一知道周云逸隐身长白山内,自视极高的花漫天便动了亲手除去此人之念,昔日慕容盈盈武功虽不如他,但也相差不远,而今十余年过去,花漫天自问已经登临武道巅峰,郑和已死,玉无双也殁,放眼天下再无抗手,而多年前击败慕容盈盈的周云逸,自然便成了他检验自己神功大成的试金石。  但踏入断肠谷见到了周云逸本人,任是花漫天眼高于顶也不得不承认对周云逸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心思电转直下,居然起了招揽的念头,若得此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可惜他没想到,周云逸一生之中最痛恨的人,便是他!  一声充满了悲愤的长啸响彻云霄,如同老龙悲吟,九天鹤鸣,周云逸已然含愤出手!  周云逸一出手,花漫天便感觉到眼前的空间彷佛都已塌陷,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拳头,充塞天地的拳头!  在武学上,论到博学多闻,周云逸如果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一个人在断肠谷里十几年的光阴,天下各门各派汗牛充栋的秘籍就是他消遣的毒物,那些放到江湖上会让无数人抢破头的绝学就是他解闷的玩意,他精通的武功至少五六十种,涉猎过的则是不计其数!  但他真正一出手,却是简单到了无以复加,就那么一拳头砸了过去!  花漫天脸色凝重无比,因为这最简单的一拳,竟是完全没有破绽的!  要破周云逸这一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硬撼。  花漫天突然斜斜往左边跨出了一步,这一步跨出大有学问,在跨步的同时,他右掌一扬,拍向了周云逸的拳头!  两个功力悉敌的人拳掌相交,十个倒有九个是用掌的吃亏,这是因为拳头更凝聚,更容易用力,也更有杀伤力,花漫天也不例外,他的功力和周云逸可能在伯仲之间,但是周云逸用拳,他用掌,那么吃亏的一定是他。  但是对拼的结果,却是平分秋色,从两人拳掌相交之处,一声沉闷的爆响,地面上草叶横飞,泥土翻卷,赫然出现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造成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因为花漫天那一步跨的实在巧妙,他那一步跨出,正恰恰将自己的身子移动到了周云逸拳头难及之处。  到了他们这等级数,凌空发劲,拳风罡气都是伤人立死,但那也得看是伤什么人,在同等级数的人对战之时,拳掌不落到实处,杀伤力终是有限的。  但花漫天这一步虽然占了先机,先立于不败之地,却没想到周云逸精通的武功实在太杂,闷哼一声,手臂顿时暴长三寸,花漫天仍在他拳头威胁范围之内,不过也正因为花漫天这一步,周云逸虽然用上了通臂秘技,总是损了些威力,因此两人才堪堪斗了个平手。 第二百四十三章 潜龙逆鳞(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周云逸和花漫天的这一场剧斗,真可以称得上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结果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却把好好一个四季如春灵药满地的断肠谷打得一片狼藉满目疮痍,着实让人心疼不已。  两人战到最后,尽管都是内力深厚到几乎无有穷尽之人,却也是都已经几乎脱力了,心里都知道若是再战下去,必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此时都已起了暂且罢战的念头。  先不说花漫天雄心勃勃,决不愿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和周云逸同归于尽在这辽东苦寒之地的山谷中,便是周云逸虽然早已对生死不萦于怀,但要他就这么死了,也是万分不愿的。  但打到了这个地步,已不是说停就能停下的,一方稍有怯战之念,便可能给了对手置自己于死地的机会,因此两人仍不得不强打精神,坚持下去。  周云逸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虽不愿就此丧命,但让他向对手提出罢战,那是万万不能,花漫天见他神情坚毅,心中一阵懊悔,自己有多少大事谋划,何苦来由千里迢迢来找这早已不问世事的人晦气,真是后悔不迭!  想到这里,花漫天虚晃一招,忽然提气喝道:“周兄,你我二人这般苦斗下去,终归不是了局!”  周云逸冷道:“不分个强存弱亡,今日无法善了!”  “你我已然斗了半日,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再这么下去,终是同归于尽的结果啊!”花漫天大喊道。  “十几年前周某便已是个死人,今日能将你这恶徒留在此地,也算死得其所!”周云逸丝毫不为所动,冷冷言道。  花漫天心中暗叫一声苦也,这人死了老婆,竟是早已不想活了的!他心思一转,忽然道:“只是可惜了周兄一身通天彻地的神功绝学,从此便湮没在这世间了!”  周云逸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动,他虽然收了陆子杰做弟子,但陆子杰实际上继承的只是一门九阳神功,他真正的武学精华所在,陆子杰性子不合,并没得到传承,若是就这样断了,确是终生憾事!  想到这里,他手下不免缓上一缓,喝道:“你待如何!”  花漫天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忙道:“不若今日就此罢战,他日再决胜负!花某承诺今日离开之后,有生之年不再踏足长白山半步,周兄意下如何!”  周云逸微微颔首,当下两人商议各自缓缓收手,这两人凝视对方,全身都处在高度的戒备之中,缓缓各自退开,直到相隔了约莫五十丈的距离,花漫天才大笑一声道:“周兄神技,佩服佩服,在下去也!”霍然转身飞速出谷。  这两人为何定要分开五十丈的距离,只因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厉害,三十丈内扑杀敌手呼吸事尔,五十丈对于他们来说,才是个安全的距离。  周云逸卓立当地,冷冷看着这生平第一大敌长笑而走,面上毫无表情,待到花漫天的笑声去远,他才游目四顾,扫视着面目全非的断肠谷。  夕阳残照风萧萧,树折花残草木凋。大战后的断肠谷完全毁了,在这两大高手的罡气冲击之下,这块土地十年之内,难有生机……  周云逸痴痴站着,站在这他和妻子慕容依依渡过最后一段时光的山谷,站在他的家,他渡过了十几年岁月的地方,在这里,曾留下过他和依依多少珍贵的回忆,留下过多少他的回忆……  而今一切都毁了,良久,周云逸摇了摇头,折返进了石洞之中。  缓缓走在这前代王陵之中,周云逸一点点将秘籍珍宝全数搬到了慕容依依的灵柩旁,让这些稀世之物陪伴着他容颜依旧宛如生时的爱妻。当他最后投注深情的一眼,背转身走出甬道,用尽全身功力,一掌拍在了掌握整个王陵的断龙石上,随着这万斤巨石的落下,他和妻子永远分开在了巨石的两端。  罴的头颅在他和花漫天的激战中已然变成了一团肉酱混在了泥土中,周云逸走出断肠谷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在谷外的断崖上,他找到了罴无头的尸首,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虎正撕扯着这往日它绝不敢正眼相看的异兽尸体。  轻飘飘一掌拍在虎头上结束了这百兽之王的生命,周云逸呼呼两掌在地上击出一个深坑,将罴的尸首埋了下去。  按照周云逸的计划,他是准备南下先找到唐缺陆子杰二人,然后再去找快意堂晦气。  临行之时,他想了想决定先去长白剑派看看,毕竟长白剑派和唐缺关系匪浅,自己又和他们同处一山做了这许多年邻居,再说离开长白山在即,也不知道有没有回来的一日,他想去拜祭拜祭端木远。  如果说周云逸对花漫天原本是怨恨和愤怒的话,那么此刻他对这个人的观感已彻底变成了非食其肉寝其皮而后快!  在他的一生中见过许多惨事,就像十几年前那场花漫天背后操纵的腥风血雨一样,但他从没有这样愤怒到极点过,长白剑派,没了……  明净澄澈的天池水,已然被长白剑派弟子的血染后,洁白的石头也被一把火烧成了黑色,长白剑派弟子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雪地里,都已经冻得僵硬,周云逸身为武学医道上的大宗师,一眼便看出,大部分人都是一招被制,但每个人都受了一定程度的虐待。  站在长白剑派现任掌门傅思归的尸首之前,周云逸蹲下身子,轻轻为他合上了死不瞑目的双眼,但当他的手一放开,傅思归的双眼便又睁开,始终不能闭上。  叹息了一声,周云逸俯身在尸体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他说完了这句话,傅思归的眼睛便合上了,尸首面目上狰狞的神情也似乎变得安详!  周云逸望着眼前熊熊的大火,对着火堆中四十七名被虐杀的长白剑派弟子重复了一句他对傅思归尸体所说的话:“不诛此獠,誓不为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南海洛珈岛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普陀山,潮音洞。  就在潮音洞旁一间简陋的庵堂里,唐缺毕恭毕敬的出示了无暇僧在他临行时所给的一件信物,接过唐缺手中的信物,原本看上去又聋又哑,满脸皱纹不知有多老的缁衣老尼,耷拉着的眼皮一翻,露出和她面容完全不相衬的清澈眼睛,当即手绘了一副简单的海图给了唐缺,这张简单到只标明了路线和终点的海图上,指示着唐缺一行此去的目的地,南海洛珈岛。  大明朝海禁森严,当年三宝太监郑和率领世上最庞大先进的船队纵横海疆的风光已一去不返,所谓‘片板不得下海’,可惜的是,这条禁令只是禁了善良的渔民和勤劳的商人而已,对于海盗和倭寇,那只不过是一纸空文。  同样,这条禁令也阻止不了唐缺一行,大把的银子花出去,所谓钱能通神,一艘中等规模的海船装好了补给,一队久经风雨的船员在一名经验丰富的船老大率领下恭候指令,当然,这些人望向唐缺等人恭敬的眼色倒不是完全为了银钱,普陀山一带家家崇信观音菩萨,听说这群人是要去南海朝圣,虽然这些貌似忠厚的渔民实际上也在海上偷偷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却也不敢将主意打到唐缺他们头上去。加上大嗔和尚有意无意间显露出一手登峰造极的硬功,更是让这些人几乎怀疑这位大和尚乃是金刚转世罗汉下凡,光是他手中新打造的一柄通体精钢的方便铲,便让这些人舌头吐出了半天缩不回去。  事实上,洛珈岛离开普陀山并没有很远的航程,只是这一带海域岛屿极多,若非有那张简陋的海图,便是找上三五个月也未必能找到,但有了这张海图指引,不过三日,一座小小的岛屿便出现在了唐缺一行人的眼中。  只是奇怪的是,虽然小岛便已近在咫尺,但无论船老大如何指挥前进,船却始终是离开那小岛那么远,彷佛始终是那点距离,却又总无法靠岸。  那船老大年近五旬,身子却极是健壮,一张被海风吹成古铜色的紫膛脸上很有几分彪悍之色,但他此时却是彪悍不起来的,愁眉苦脸的站在船头上的大嗔和尚道:“大师,这是观音菩萨的圣地,看来定然有佛法庇佑,我等凡夫俗子,怕是菩萨不让上岛去,没得污了佛门净土。”  大嗔和尚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喝道:“洒家便是佛门弟子,怎的会菩萨不让上岛?”那船老大心想,你这贼和尚不忌荤酒一身杀气,哪里有点佛门弟子的模样,倒似比俺还穷凶极恶些,莫非便是有这贼和尚在船上,所以菩萨才不让船只靠岸?  这船老大心里暗暗腹诽,嘴上却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的,眼睛瞥瞥大嗔和尚那醋钵般大的拳头,再瞄了一眼那鹅蛋粗细铲柄,寒光闪闪的方便铲,顿时噤若寒蝉。  正在此时,只听舱门一响,一个白衣少年走了出来,这少年眉清目秀气质高华,虽是简简单单一件白布长衫,却是浑身上下似毫无可挑剔处,只是两眼微陷,眉宇间隐有忧色,有些美中不足。  这白衣少年正是唐缺,唐缺方才远远看到目的地,便下舱让铁灵儿等人收拾行李,听到上面喧哗,才又出来看个究竟。  看到眼下这等情况,唐缺微微一怔,不由得吃惊道:“难怪这洛珈岛离内陆并不很远,却能成为避世修行的场所,原来竟是有这么一个天然的屏障护持!”他心中又是吃惊又是恼怒,原来他幼时得祖父唐天豪悉心教导,唐天豪学究天人,于奇门遁甲排兵布阵之学极有心得,唐缺天资聪颖,偏生对这些杂学也是极有兴趣,虽不是青出于蓝但也极有造诣,当下一眼便看出了这洛珈岛外的礁石林立,竟是天然的一个阵势,他运足目力观看,发现那些礁石上有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显然有大有本领的人借着这天然阵势加以修改,布成了一个夺天地造化的阵法,将洛珈岛护持其中,若是不通阵法之人,便是在外围转得累死,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让唐缺恼怒的就在这里,既然有这个天然阵势,那老尼却并不言明,岂不是有意刁难?  其实,他倒是错怪了那缁衣老尼,这老尼虽然是南海一脉弟子,却也只是外围人员,一生之中都未曾到这洛珈岛一行,又哪里知道洛珈岛外这天然奇阵?  唐缺恼怒过后,心头却又是一喜:“这阵法虽然厉害,我却是知道脱阵之法的,难道是天意,暗示我灵儿的伤势定然能治好?”人在绝境之中,便是有一点点希望,也会牢牢抓住,唐缺同样是人,同样不能免俗。  想到这里,他心中喜不自禁,顿时把对缁衣老尼的怒气抛到了九霄云外,走到船老大身旁柔声道:“老丈,待会你全听我吩咐掌舵,我让你如何行驶,你便如何行驶,可明白么?”  那船老大望了他一眼,唐缺声音虽然柔和,但自有一股让人不得抗拒的力量,船老大这三日和他们同在一船,也早看出这看似温文有礼的少年公子才是这一行人真正的核心,当下毫不迟疑点头答应。  “左,右!前进!左,后退!”唐缺卓立船头白衣当风,飘飘然宛如神仙中人,一个个指令发了出去,清澈的声音响彻海面,船老大却是心惊胆战汗湿衣衫,只因按照唐缺的指令,有几次便是直接向礁石上撞去,船老大本不愿服从这等‘乱命’但大嗔和尚虎视眈眈便站在他的身后,若是一个不从自然老拳相向,对比了一下自己脑袋和这大和尚拳头的硬度,船老大把心一横,不折不扣的便按照唐缺的指令行事。  第一下照着眼睛清楚看到的礁石撞上去,船老大甚至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但随即却没听到船身和礁石亲密接触发出的声音,他愕然睁目,自己操纵的船仍是在平稳的行驶,而那块礁石却已无影无踪,晃了晃脑袋,他彻底信服了唐缺。  通过奇妙的布局和方位,光线折射等等手段,当初布阵的人布下了一片虚幻的礁石群,如果被眼前的假象迷惑,便永远不能靠近那传说中圣地,南海洛珈岛! 第二百四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在唐缺的指挥下,船终于穿越了变幻无方的阵势,停泊在了岸边。  直到此刻,洛迦岛才终于在这一行人面前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即使是满怀忧虑,所有的人都依然发自内心的在心底赞叹,所谓钟天地之灵秀,就是这样了吧。  洛迦岛不大,周围是一圈洁白的沙滩,在沙滩之后,便是碧绿的草地和大片的紫竹林,站在船头远远望去,紫竹林中隐约可见一角飞檐,那便是此行的终点所在。  唐缺吩咐雇来的船老大等人便在船上等候,这艘船上装满了食水,足够他们食用一月有余,而唐缺又只先付了一半的费用,倒是不怕他们自顾返航,那船老大虽然心里颇为艳羡,倒也有自知之明,生怕玷污了这圣地,一叠声的答应定然安心等候不会私自上岛。  唐缺迫不及待的扶着铁灵儿,一行人迅速下了船,缓缓向紫竹林中走去,林中不时有些小动物窜来窜去,也不怕人,倒是惹得现下弱不禁风的铁灵儿咭咭发笑,心情畅快了许多。  这些日子发生了这许多事,自己从小崇拜的父亲竟然是那样的人,父母更是反目成仇,对于铁灵儿来说,她内心的痛苦别人又怎能体会?只是这好强的女孩子不愿意表露出来,虽然在母亲和唐缺面前依然强颜欢笑,但那笑容里总显得有些勉强,直到此刻,见到这些无忧无虑的小生命,她才真正欢快的笑了出来,银铃般的笑声里,有一些羡慕。  在一旁扶着她的唐缺看到她明媚的笑容,眼角却有些酸涩,在她的眼波投过来的,却也绽开一个微笑。  也许是铁灵儿的笑声惊动了紫竹林中的人,唐缺眼神一凝,随即便放松了,他清楚的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轻灵非常,显然行走的人轻功不弱,但却脚下有些浮,说起功力,却是不算什么。  紫竹林中有着一条曲折小径,这条小径隔上数丈便是一个岔路,唐缺扶着铁灵儿走在前面,对岔路视而不见,只是领着高亚男周轻霞王羽瞳大嗔和尚四人沿着小径一直前进。  又走了一段,忽然一条岔路上转出一个淡绿身影,见到唐缺等人,先是吃了一惊,啊的一声掩口娇呼,随即一张清丽秀雅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盈盈秋波望着唐缺喜道:“是你?”  这两个字一出口,铁灵儿立刻转过头狐疑的望着唐缺,唐缺大是尴尬,眼睛一瞥之下,却发现王羽瞳负手站在一侧,淡淡也在望着自己。  唐缺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道:“何姑娘,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这身穿淡绿衣裙的清丽少女,正是当日济南府的何冉婷,大明湖畔唐缺和王羽瞳一战失利,被逼得自折右腕,还是将她送回了寄居的舅舅家,临行之时,她依依惜别的神情历历在目,却没想到竟会在这传说中的洛迦岛上相遇。  何冉婷自从和唐缺分别之后,对他自是念念不忘,此时相见,那份惊喜不言而喻,但她性子温柔贤淑,怎肯表露出来,只是一双眸子羞涩中掩不住浓浓的欢喜之色。  唐缺给双方做了介绍,何冉婷落落大方一一见礼,高亚男周轻霞一见她就十分喜欢,这其中自然也参杂了些私心,大嗔和尚却是大大咧咧,只是何冉婷看到王羽瞳时,却是不禁身子轻轻一震,显然那天大明湖畔王羽瞳踏波而来,打得唐缺落花流水的形象,让这柔弱的女孩仍然心有余悸。  到介绍到铁灵儿时,唐缺略一迟疑,便道:“何姑娘,这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铁灵儿,灵儿,这是何姑娘。”  铁灵儿毕竟是个女孩子,她第一眼看到何冉婷时,便看出这少女对唐缺大有情意,要说心中毫无醋意,那却是骗人的鬼话,此时唐缺大大方方的向何冉婷介绍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铁灵儿一颗芳心又羞又喜之余,又不禁对脸色刷的一下如同白纸般的何冉婷起了同情之心。  何冉婷听了唐缺的介绍,脸色顿时苍白无比,但她生性矜持,终于强忍着道:“唐,唐大哥,你们来洛迦岛,是要做什么啊?”  唐缺连忙将铁灵儿受了重伤,无暇僧指点来此求医的缘故简单说了,何冉婷听了之后,立刻道:“原来如此,唐大哥,你要寻的正是家师心如神尼,她老人家对我喜爱的紧,你们这便随我来罢,我一定求师傅治好灵儿姑娘。”  唐缺一听大喜,高亚男和周轻霞更是欢喜的不知说什么好,高亚男拉住何冉婷的手道:“好姑娘,若令师能救救灵儿,我这个做娘的没齿难忘……”何冉婷见了这般情状,心里微微一酸,感动之余不禁又想,若是母亲仍在,自己便可扑在她怀里一诉心中委屈,现在却只能对着青灯古佛,默默倾诉罢了。  咬了咬嘴唇,何冉婷转身道:“救人要紧,大家跟着我走吧,这紫竹林岔路极多,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的。”  铁灵儿望着何冉婷走在前面弱质纤纤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在唐缺的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唐缺此时正低头盘算着待会见到心如神尼怎生应对,哪里提防到病恹恹的铁灵儿会突然咬人,这一口直咬得痛彻心肺,却又怕高亚男她们发现,不敢呼喊出来,只压低了声音道:“我的灵儿小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  铁灵儿大眼睛灼灼的盯着唐缺,忽然蒙上了一层雾气,气苦道:“你还说,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小鬼,你到底招惹了多少女孩子?”  唐缺大呼冤枉,柔声道:“我哪里有?”  铁灵儿一手掐住他腰间软肉,恨声道:“你还不认?不许运功护体!哈,你那个表姐,你那个师姐,白姑娘,还有陆小子的这个小姨……”  唐缺额头冷汗直冒:“这是从何说起?谁说的?”  铁灵儿咬牙切齿道:“你别管,自然有人给我说,好啊,现在这里又有个老相好!”  唐缺叫起撞天屈道:“天地良心,我和何姑娘只是见过两次面,适逢其会救了她而已,根本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铁灵儿哼道:“你说没有,你知道人家女孩子怎么想?你敢指天发誓说她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唐缺哑口无言,忽然想到当日临行之时,何冉婷曾说过来日再见不会成为自己负担的话,当时只是一笑置之,而今再见,这原本丝毫不通武艺的少女却已经成为了武林中人,尽管她的武功在唐缺等人看来不算什么,但要知道,仅仅不到一年前,她还是完全不懂武功的啊!现在的成就,其中有多少辛苦,而支持她的又是什么,可想而知…… 第二百四十六章 鱼篮观音图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在铁灵儿和唐缺打情骂俏一般的细语声中,何冉婷默默走在前头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柔弱无助,但却没有人注意到。  转过几条岔路,一座庵堂终于出现在唐缺一行面前,这是一座陈旧的庵堂,尽管洒扫的一尘不染,但却无法掩饰岁月给这里留下的痕迹,也正是这痕迹,让这不大的庵堂充满了一种难言的肃穆感,庄严而神圣。  跨过门槛,唐缺一行人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的跟在何冉婷的身后走进了庭院,庭院之中,正有两个青衣尼姑沙沙的扫着落叶,她们扫的是那么专心,彷佛不是在扫地,而是在虔诚的修行,即使何冉婷领着唐缺等人从她们身边走过,也没有能够让她们抬抬头看上一眼。  唐缺和王羽瞳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都有些惊讶,这两个青衣尼年龄都不大,最多三十余岁,但看在唐缺和王羽瞳的眼里,却立刻就看出这两个专心扫地的出家人,至少都是江湖上一流顶尖的修为。  唐缺,陆子杰,燕凌霄等人的年纪都非常年轻,武功修为却都已经极高,但是他们这样的,只是特例而已,这个世上有多少学武的人?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只能在三流,二流徘徊?  万中无一的一流顶尖高手,在这里一下就出现了两个,而且看起来她们在洛迦岛上的地位并不高,这个传说中的岛屿,到底有多么惊人的实力?  没有时间想太多,唐缺终于见到了洛迦岛的主人,南海观世音人间侍奉一脉,心如神尼。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这位佛门四大护法尊者之一的神秘人物,竟然是一位乌发如瀑,风姿绰约的绝美女子,她的年纪也许已不小了,但一袭月白长衣,满月般的脸庞上淡淡慈和的微笑,还是让唐缺不禁略微失神。  心如神尼看来对何冉婷很是宠溺,因为何冉婷一见到她,就叫了声师傅,然后便跑了过去,跪坐在盘坐在蒲团上的神尼身旁,一脸孺慕神情的抱着神尼的手摇晃起来:“师傅,这就是我对你说过曾经救过我的唐大哥和他的朋友们,唐大哥的未婚妻子受了伤,师傅你救救她,好不好嘛?”  心如神尼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何冉婷光滑乌亮的长发,微笑道:“这孩子,诸位不要笑话,请坐请坐。”声音圆润柔和,说不出来的温婉动听,唐缺等人忙行过礼,便在神尼对面自取了蒲团坐下。  这间心如神尼的禅房虽然不小,陈设却极简单,四壁空空,只正壁上挂了一副鱼篮观音图,画的是观世音菩萨未曾梳妆,赤足长发,只穿了件月白衣衫,手提竹篮降伏鱼妖的故事,唐缺雅擅丹青,一眼看过去先是神色一动,随即便被这画吸引住,盯着看了片刻才惊讶道:“这莫非是画圣真迹?”  心如神尼正微笑略嗔的让何冉婷烹茶待客,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看唐缺的眼色顿时有些不同:“唐公子好眼力,这正是吴道子大家的手笔。”唐缺听了,连连点头,忽然又摇摇头,一脸的不解神色,心如神尼见他这般情状了,不禁问道:“唐公子为何连连摇头,难道这幅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唐缺道:“非也非也,并非此画有什么问题,此画工笔之处精细入微,却又神韵十足,尤其是人物衣衫那种飘逸之气,当真不愧吴带当风四字美誉,只是遥想前人神技,晚辈只觉得这画上的观世音菩萨画得如此传神,若非有真人为摹本,则断不能到此地步,但菩萨那般大慈大悲却又不是柔美婉约的气质,又怎是凡俗中人能有?是以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当年吴道子大家是怎么能画出此画的。”  心如神尼微笑道:“公子之言,深得画道精髓,其实很简单,当年吴道子大家,是以本庵第七代庵主的形容,画了这幅画的。”  唐缺拊掌笑道:“难怪难怪,也只有这样,才能将观世音菩萨的神容绘得淋漓尽致!”  这一番谈论画道,不但把双方初次见面的拘谨气氛无形中冲淡了许多,更让心如神尼对唐缺的好感增加了不少,心道这少年形容俊雅谈吐不凡,武功显然也是上上之选,更可贵的是曾经救过婷儿,心地人品自然不用说了,可惜,却是已有妻室了。  心中虽然为自己的爱徒叹息,心如神尼面上自是不会带出半点,双方又寒暄了一阵,何冉婷已将香茶烹好端了上来,见双方还在闲谈,不由轻嗔道:“唐大哥,师傅,你们怎么还在聊天呀,赶快给灵儿姑娘看看吧?”  此言一出,周轻霞高亚男,铁灵儿都大为感动,连大嗔和尚也摸了把胡子喃喃道:“这小丫头心肠倒好,嘿!”  心如神尼瞥了徒儿一眼,见她脸上满是关心焦虑神色,心中一叹,我的傻徒儿呀,难道你就从不为自己考虑的么?转念一想,当日不也正是为了这孩子纯良仁善的性子,才收她为徒的么?  想到此处,心如神尼微微一笑,对铁灵儿道:“铁姑娘,请来贫尼身边,让我看看。”铁灵儿依言走到她身边坐下,心如神尼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纤手,三根手指一探,新月般的眉毛便蹙到了一起。  “好霸道的掌力,幸好有无暇的真言咒法打通了气血,咦,竟然有这样的大高手为你护住了心脏!”心如神尼惊讶道。这时高亚男压抑不住担心,开口问道 :“神尼慈悲,小女这伤,可还……”  心如神尼轻轻一叹,缓缓道:“令爱的伤势,说实话本已是无可救治的了,只是她十分幸运,在受伤之后立刻便有内功通玄入神的高手强行护住了心脏,然后又有无暇用地藏一脉秘法打通了全身淤滞气血,让体内血液不停循环,如同常人,所以她现在才能如同常人般行走无碍,但是这种方法等若逆天行事,三月之内尚可,过了百日,体内血液无法再生,必然衰竭而亡。”  “要想治好铁姑娘的伤,只有用本门秘法修复心脏,但这方法虽然有效,却只能保住灵儿姑娘至多十年寿命,十年之后,仍然会衰竭而死的,除非……” 第二百四十七章 黑鲨三人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除非什么?”唐缺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焦虑之色溢于言表。  心如神尼凤目微抬,看了急切的唐缺一眼,心里又是一声叹息,才轻启朱唇道:“ 想要完全治好,必须将铁姑娘全身的血都给换了!”这句话说出来,高亚男顿时失声尖叫,大嗔和尚一顿禅杖道:“血都换了?这,这如何可能?”  何冉婷花容失色,铁灵儿失魂落魄,在场的人中,除了心如神尼,便只有一直淡然端坐的王羽瞳神色未变,唐缺和周轻霞互相看了一眼,却都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两人一个是杏林仙子武林神医,另一个更是得了周云逸《医经》的传承,心如神尼所说的话虽然听来耸人听闻,但在他二人耳中却是觉得大合医道,唐缺略一思忖,便道:“前辈所言,果然甚是,只是这换血之法虽然前人医书中也有记载,但似灵儿这般要将全身血液都换掉的话,中间只怕大有凶险。”  心如神尼没料到唐缺竟然对医道也极为精通,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道:“正是,这换血之法说来容易,只要有精于刀圭之术的人施术,便可施为,但第一需要一个血液和灵儿姑娘极为近似的人付出鲜血,最好是血亲。其二灵儿姑娘此时已是虚弱之极,一开始放血,便要用极为补血的药物来吊住性命,而且她身为女子,便是极品鹿茸这样的药物由于阳气太旺不能使用,只有深海寒鳗的血才能合用,这其中分寸半点差错不得,一旦些许疏忽,便会前功尽弃。”  众人听了,都是愁眉紧锁,高亚男想了想道:“我是灵儿的母亲,这付出鲜血之事便可交给我了,只是不知需要多少?”心如神尼道:“需要你体内至少三分之一的血!”  高亚男眉毛一扬,这一刻一直萎靡不振的她眉宇间彷佛又透出了一股勃勃英气,似乎那位一剑光寒十四州的女剑客又回来了,微笑道:“为了灵儿,三分之一的血又算得了什么!”慈爱的眼光望向女儿,铁灵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母亲怀里哽咽道:“娘,我不治了,不治了,我不要娘为我放血……呜呜……”  高亚男抱着女儿,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神色坚毅,嘴角挂着一丝欣慰的微笑道:“傻丫头,你是娘的命根子,要是没了你,娘活着又有什么意思?”铁灵儿听了这话,顿时哭得更凶,周轻霞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强笑道:“这孩子,有你周姨在哪,你放心,我会好好调养你娘的身子,保证你娘不会有事!”  铁灵儿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当……当真……?”唐缺微笑道:“周姨说的没错,灵儿你放心,伯母内力深厚身体健旺,为你付出的血只要好好调养,十天半月便能恢复如初。”  铁灵儿听了唐缺的话,顿时破涕为笑,旋即又怯生生的对心如神尼问道:“前辈,我娘到时候会不会很痛……?”  心如神尼看到这对母女的情状,心中也是不禁感叹,见灵儿问的天真,微笑道:“不会的,灵儿也不会痛,就像被蚂蚁咬了一下。”  唐缺见灵儿放心的拍了拍小胸脯,便站起身道:“前辈高义,唐缺便请前辈指点,要往何处去寻那深海寒鳗。”  心如神尼眉头轻皱道:“这深海寒鳗虽然年深日久,通灵狡猾,以唐公子的身手,还有这位王姑娘相助,当然是手到擒来,只是那深海寒鳗所在之处海域,常有倭寇海盗盘踞,却是凶险的很。”  “倭寇?”唐缺是蜀中人士,其他人也都或者与他同乡或者是北方人,对这倭寇却是并不了解。  心如神尼看了何冉婷一眼,这一直温柔平和的少女第一次露出了咬牙切齿的愤恨神情:“这些倭寇都是东瀛人,在海上行船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还经常上岸抢劫海边的村庄城镇。残忍恶毒,简直不是人!”  以何冉婷的性子,从她嘴里吐出这简直不是人五字评语,可见了这些倭寇所做的事情有多么人神共愤,此时唐缺已想到了这些倭人的来历,恍然大悟道:“原来便是汉唐时常常朝贡我华夏的东瀛人!在下从书籍中看到过,这些东瀛人崇慕我华夏文化,常常派遣使者到中土学习,却没想到竟然会做残忍的海盗!既然如此,在下便却会会这些跳梁小丑,看看到底有什么本事,胆敢在我大明海域骚扰!”  心如神尼有些担心的道:“东瀛武学虽不如我中土博大精深,但阴险狡诈,却也别有一功,尤其倭寇人多势众又精熟水性,唐公子不可轻敌。”唐缺微微一笑道:“多谢前辈指点。王姑娘,大嗔师伯,可愿与我同行?”  大嗔和尚哈哈一笑,站起身拎着禅杖道:“几日行船,却是淡出了个鸟来,正好寻这班厮鸟发发利市!”  王羽瞳轻轻站起身,淡然道:“早已听闻东瀛武士武功很是诡异,传闻有‘忍术’之说,去看看也好。”  唐缺得了心如神尼指点方位,三人谈笑间洒然而去,这一去,顿时在这南海海域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直杀得血染碧海,清波尽赤。  三人来到座船停泊之处,那船老大蹲在船头,正眼巴巴向紫竹林中张望,见到唐缺走来,顿时满脸堆笑:“公子爷,可是要返航么?”  唐缺摇摇头,一句话说的那船老大脸色煞白,脚底站立不稳,腾腾腾倒退几步:“老丈,我们要去黑鲨岛,你可认识方位么?”  “天哪!”船老大一声嚎叫,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唐缺面前,船舱中的船员们听到叫声纷纷跑了出来,刚一出来便听到船老大的苦苦哀求:“好我的公子爷呀,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菩萨哟!您老人家怎么想起要去那要命的地方呀,那黑鲨岛周围鲨鱼出没且不说,那里可是有倭寇盘踞着呀!”  唐缺淡淡笑了笑,袖子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道扶起了船老大,他仰着脸看了看海上的一轮骄阳,眯着眼睛,似乎怕阳光照花了眼睛,缓缓道:“我正是要去找倭寇,看看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敢在大明的疆土上撒野……” 第二百四十八章 倭寇的回忆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海风虽然寒冷,冬日的阳光却很温暖,对于胡海牛来说,斜靠在甲板上晒太阳,已经成了他最大的享受,而这样的享受在他的生命里,似乎已经不多。  四十多岁的胡海牛是一名海盗,是黑鲨岛倭寇群里的一名小头目,不用觉得奇怪,虽然是倭寇,实际上数千人的倭寇群里,有许多曾经是大明朝的子民。  因为大明朝的海禁,许多渔民无法生活,铤而走险偷偷出海,结果其中有不少人被倭寇俘虏,裹胁加入了海盗群中,抓起了钢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同胞,更有很多人,干脆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人,主动加入倭寇的行列,就是为了抢劫发财。  胡海牛是前一种人,他本来是宁波一带的渔民,不能下海,赋税却一点没减,交不上银两,税吏将家中最后的一点东西都强征了去,活不下去了,实在没有办法,终于有一天,他偷偷的驾着仅存的那条破船,和几个一样生活无着的同乡驶向了大海。  出海不到半日,他们便心惊胆战的看到了倭寇的船队,逃,逃不过,反抗?死路一条,好在倭寇抓住了他们,发现他们身上连一点油水都没有,倒也没有要命,而是把他们留在了船上做苦工,像他们这样的苦工,还有很多。  做苦工就做苦工吧,好歹还有口饭吃,还能生存下去。从此大明朝的良民胡海牛,就成了倭寇船上的苦工胡海牛。  一晃三年过去,老实巴交的胡海牛在倭寇的船上见惯了烧杀抢掠,见过了海盗之间的火拼血战,一开始的战栗和胆怯渐渐消退,对家乡的思恋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麻木而坚硬的心。  在一场和别的海盗的战斗中,胡海牛所在的倭寇团伙渐渐不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头目逼于无奈,竟然给所有抓来的苦工发了兵刃,让他们也参加战斗!  握紧了手中的钢刀,胡海牛先是惊讶和迟疑,继而坚决的冲杀了上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有打退了对方,他才能继续活下去,因为他知道,和海盗抢劫普通商船偶尔还留下活口不同,海盗之间的战斗,败的一方是绝对不会给留下俘虏的,他想活下去,只想活下去。  身高体壮,悍不畏死,胡海牛疯狂的冲杀带动了其他的俘虏,这群失去了自由的人明白了,想生存,就杀戮。  一场血战,胡海牛所在的倭寇一方惨胜,死伤最多的,正是这群拿上了兵刃的俘虏,胡海牛身被数刀,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他的悍勇让大头目赞赏不已,不但免去了他的俘虏身份,甚至让他当了一名小头目。  从此,苦工胡海牛的身份又一次转换,变成了倭寇胡海牛,海盗胡海牛。  就在胡海牛庆幸自己活下来的第二天,倭寇头目小泉敬三目光森冷的盯着他,用蹩脚的汉语告诉他:“砍下这群人的头颅,否则,你和你的同伴都得死。”  在血战中凶猛顽强的胡海牛双手发抖,不停的发抖,因为,跪在他面前的这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称呼,明朝人。  这些人是小泉敬三亲自率船队抢劫的一艘商船,他特地留下了这十几个活口,便是要留给胡海牛这群人的。  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胡海牛闭上眼睛,狂吼一声,一刀劈了下去,随着一个充满了哀求和乞怜神色头颅高高飞上半空,一蓬血雨热辣辣打在他脸上,跟着是小泉敬三的鼓掌声。  “胡,很好!”小泉敬三盯住了胡海牛身边的其他明人,一个字一个字道:“要西,这就是榜样,胡从此就是我的自己人,你们还在等什么!”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你们这群畜生……!”跪在地上的人们明白了,杀戮他们的竟然是自己的同胞,明知必死的他们疯狂的怒骂,斥责,一张张脸上涕泗横流。  当男人都被杀光,女人们迎来的是比死更可怖更痛苦的结局。胡海牛一群人眼睁睁的看着东瀛倭寇们淫猥的笑闹着,疯狂的在雪白的女体上发泄,却没有人敢说什么,更不敢离开,因为就在他们身后,数十柄雪亮的武士刀正对着他们。  一个岁数最大,也应该是最怕死的明朝人浑身颤抖,突然冲出来大吼起来:“畜生!畜……”生字没有出口,一柄武士刀已斩下了他的头颅,头颅在空中盘旋,正落在了胡海牛的面前,那双充满了怒火和羞耻的眼睛,正正盯着他。  背过了脸不敢去看这张熟悉的面孔,胡海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小泉敬三留下了两个明朝女人没杀,不但没杀,而且将她们送了回去,他要借她们的嘴巴,断绝胡海牛等人回归的机会。  怔怔的望着那艘载着两个女人离开的小船,胡海牛明白,这两个女人虽然没有死,回到明朝,一样会死,会在鄙夷的白眼中,会在亲戚朋友的辱骂中,悲哀的死去,更可能的,是被装在猪笼里,淹死在滔滔海水中。  不管怎么样,胡海牛在倭寇中活下来了,而且活得还不错,小泉敬三对他越来越信任,不但战利品总有他的一份,甚至船队经过家乡九州的时候,他还特地带胡海牛上岸,为他娶了一个东瀛女子为妻。  平心而论,小泉敬三虽然凶残狠毒,喜怒无常,但他对胡海牛确实是不错的,可是日益提高的地位和东瀛妻子温暖柔软的身体,百依百顺的柔情,也融化不了胡海牛冰冷麻木的心。  他经常会梦到那个被武士刀斩下的头颅,无声的盯着他,望着他,那是和他一起出海一起被俘虏的同伴,他的同族兄弟的头颅。  靠在甲板上长长吁了口气,什么时候在一场战斗中死掉,这一切就会结束了吧,他无奈的想到,东瀛妻子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他疯狂的一脚踹在了满脸喜悦的女人小腹上,随着女人下身流出的鲜血和痛苦的**,他狰狞的面孔又变成了孩子般的伤心,一把抱住女人痛哭起来。  女人不会明白,他不愿意,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将来是个杂种。东瀛妻子从此不能再生育了,在他的心里,隐隐的有些内疚……  手下一声呼喊惊醒了沉醉在思绪中的他,反应极快的一跃而起,顺着手下指点的方向,胡海牛手搭凉棚望了过去,远处有一个小黑点,那是一艘船!  是什么船,竟然敢孤零零的在这片海域航行?! 第二百四十九章 踏浪杀人曲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冷漠的负手而立,海风呼啸,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但他整个人看起来,却依然像是一颗钉子,钉在了桅杆上。  船老大和一群水手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改变,变得三分畏惧里带着七分崇拜,毕竟数丈高的桅杆之顶一掠而上,并且能不动声色的在上面站了这么久,这么样的人他们非但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唐缺这样的身手在船老大等人眼中看来几乎便是神仙了,想当然的他们认为王羽瞳和大嗔和尚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不是神仙,起码也是个半仙?  海上营生风波险恶,渔民大都迷信,再想到唐缺和传说中的观世音圣地洛迦岛有交情,他们更加认定了这三位不是凡人。  有三位‘神仙’在自己的船上坐镇,所有人的腰板彷佛都挺直了许多,对凶狠残暴的倭寇也不再那么害怕,恐惧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希望。  渔民们谁不对倭寇海盗深恶痛绝?也许这些‘神仙’真的能够除掉那些歹人吧?想到这里,船老大和水手们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兴奋,船老大发出号令的声音,也比往常洪亮了很多。  尽管如此,当这艘船驶入黑鲨岛海域的时候,除了唐缺三人以外,船上的所有人都有几分无法控制的心悸!  这不能怪他们,因为倭寇的凶名在南中国沿海,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些以东瀛浪人为主干东南亚各国人都有的可怕势力,在南中国沿海犯下的累累罪行,只能用天人共愤,罄竹难书来形容。倭寇所过之处,沿海渔村,城镇,往往十室九空,这些人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甚至以虐杀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为乐,抢走金银财帛之余,更掳掠男子为奴,女子供其淫乐。而此时的大明朝官员,却往往对其束手无策。甚至,曾经出现了一队十余名倭寇,从福建沿海登陆,一路烧杀抢掠,居然一直抢到了内陆,抢到了应天府外,才扬长而去的事件!  当年明**朱元璋,明成祖朱棣,两代马上天子跃马横枪,将欺压在华夏民族头上百余年的元蒙王朝一举推翻,之后更兵锋直指漠北,将这些强盗统统赶出了关外,永乐皇帝朱棣更是迁都北京,以天子守国门,气魄之大,古来罕见。  这两位并不完美却绝对英雄的皇帝如果看到了大明子民被弹丸小国的倭寇如此恣意蹂躏,不知道会不会从陵墓里气翻起来。  唐缺森冷的目光盯住了远处如箭般驶来的三艘船,他在船上已经听船老大说了许多倭寇所做的恶行,他杀机已起。  不过还没轮到他出手,一直站在船老大身旁的王羽瞳已经开口向船老大问了一句什么,接着她便一跃而起。  尽管心里已经认定这三个人绝不是凡人,但船老大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呼,把住了船舷向下望去。  王羽瞳在跃起的同时,便已经一手抓下了一大块船舷上的木板,当她跃向海面之际,右手一挥,木板平平飞出漂浮在了十余丈外的海面之上,足尖在海面上轻轻一点,下一刻王羽瞳已经轻飘飘落在了那块木板之上,白衣赤足,长发飘舞,此时的她如同凌波仙子,袖子一甩,一股大力拍向海面,木板如同离弦之箭,载着这登临武道巅峰的年轻女子,劈波斩浪向倭寇的船队驶去。  唐缺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轻轻落在甲板上,对已经趴在甲板上对着王羽瞳踏浪而去的方向连连磕头的船老大和众水手道:“好了,不要再拜了,老丈,全速追上去!”  当唐缺的船终于和倭寇的船队不过二三十丈距离的时候,唐缺望了一眼大嗔和尚,大嗔和尚摸摸光头道:“洒家轻功可没你两个娃儿厉害,不过洒家自有办法,你且先去帮王姑娘吧!”唐缺微微一笑,一拱手,人已飘飘飞出,正是唐门绝技柳絮随风身法。  柳絮随风一经施展,唐缺便这么飘飘荡荡飞了过去,那几艘船上的倭寇已被一上船便大开杀戒的王羽瞳杀的心惊胆战,忽然看到一个人鬼一般的漂浮过来,有些人已是吓得心胆俱裂,手中兵刃当啷一声落在甲板之上!  大嗔和尚一见唐缺已先过去,哼了一声,便瞪着两只铜铃大眼四处逡巡,船老大有些害怕的道:“大师,您老人家在找什么?”大嗔和尚道:“你这船上可有小船么?借洒家一用?”  这种中型的海船上,自然有逃生用的小舢板,只是船老大不明所以,问道:“大师要过去么,小人便靠过去便是。”  大嗔和尚瞪了他一眼道:“那倭寇人多势众,你若靠将过去,万一被那些恶贼抢上船来,岂不是我们害了你等,你且将小船借我,便远远看着,待洒家杀光了恶贼,再来相接。”  船老大听了这话,甚是感动,心道这和尚满脸横肉好不凶恶,却原来也是菩萨心肠,连忙命水手将舢板准备好,船老大更亲自操舟,送了大嗔和尚过去。  那倭寇的海盗船却是极大,唐缺和王羽瞳此时各在一艘船上,一个白衣飘飘出手如电,杀得倭寇哭爹叫娘,一个却似是闲庭信步淡然而行,手挥处便有惨叫连连,满甲板都是倭寇满地打滚,显是痛苦无比。  大嗔和尚便选了最后的一艘,谁知道舢板尚未靠近,那倭寇便箭如雨下,大嗔和尚一看不妙,方便铲舞起一团白光,将飞蝗般的箭矢都给扫落,大喝一声:“那船家,速速离去!”  双腿猛的发劲,他这一挫之力何等之大,那小舢板立刻被压到了吃水线之下,但这反弹之力也同样大的惊人,借着这一下千斤坠之力,大嗔和尚嗷的一声狂吼,人已腾空冲向了倭寇大船的船头!  这位当年的沙场猛将,如今的佛门金刚轻功端的不怎么样,虽是借了千斤坠的弹力,仍是离那船头还有两三丈的距离,他贴是贴上了船身,可惜的是,却还不够高也! 第二百五十章 狂僧斩群寇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大嗔和尚狂吼扑向那倭寇船头之时,势头之猛,端的如同一头凶猛的苍鹰一般,那种气势顿时让海船上的倭寇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但是随即这些个倭寇就哈哈的笑了起来。  让这群倭寇发笑的原因,是因为明显大嗔和尚跃起的高度不够,至少离开船头还有两三丈的距离。  ‘嗵’的一声大响,倭寇们笑的更厉害了,在他们的脑子里,甚至都出现了大嗔和尚的光头撞在船板上,万朵桃花开的情景。  呼!笑声嘎然而止,众倭寇的眼睛瞬间睁大,在他们惊恐的瞳孔里,看到的是一个锃亮的光头!  呜哗!  风云变色!万兽臣服!  佛门狮子吼!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震的倭寇们有的呆若木鸡兵刃落地,有的捂住耳朵到底乱滚,只有少数人露出了狞恶的神色,拔出狭长锋利的武士刀,‘八嘎!’冲向了跳上船头的大嗔和尚!  这些浪人冲向大嗔和尚的时候,脑海里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问题,他是怎么跳上船的?  大嗔和尚原本确实是跳不上这艘船,他的硬功之高,称得上独步武林,可一个人身上的硬功厉害了,不可避免的轻盈小巧的功夫就要差上许多,但大嗔和尚不愧是个猛人,猛人自有猛办法,这位大和尚一发觉自己离开船头还有两三丈的距离,想也没想,半空便是一拳砸了过去!  这一拳砸出,登时将坚硬无比的船板硬生生砸出了个深坑来!  借着这一拳砸出的力道,大嗔和尚又往上窜了少许,正好一只脚踩在了自己砸出的深坑之中,有了落脚点,接下来便容易的多了,嗵嗵两拳,随跃随砸,大嗔和尚便已跃上了船头。  当时的海船,尤其是倭寇使用的这种战船之前,都会有一个突出的撞角,这在海战之中,也是船只近身搏斗的利器,大嗔和尚跃上船头之时,便是站在了这撞角之上。  所谓未打先行破敌胆,他上来便是一声蕴含了深厚功力的佛门狮子吼,立刻让大半倭寇暂时失去了战斗力,眼看一众穿着奇特装束,嘴里嗷嗷叫着,挥舞着武士刀的浪人如狼似虎扑了过来,大嗔和尚嘿然冷笑,方便铲重重在撞角上一挫,合身扑了过去!  咔嚓,那船身上最坚硬的撞角,便就在大嗔和尚手中精钢方便铲一挫之下,齐根而断,噗通!落进了海中!  八嘎!浪人们如丧考妣,眼睛都顿时红了,要知道,海上行船,撞角上往往雕刻的是船上成员信奉的神灵或是图腾,这一艘倭寇海船的撞角上更是雕刻了他们信奉的神灵天照大神的图像,大嗔和尚一下将撞角挫断,让他们如何不怒?  哇哇大叫声中,双方已战成了一团!  这群东瀛浪人都是经受过极其严酷的训练,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高手,东瀛的本土,现在是乱象纷呈的战国时代,各路诸侯割据,作为依附在幕府,将军,大名门下的武士,他们的生活朝不保夕,往往刚刚依附了一个主公,不久便会失去。  对于从小所学就是以杀戮为目的,没有其他生存技能的东瀛武士来说,为了生存,很多人将目光放向了海上。这些人成为了倭寇中的中坚力量,而正和大嗔和尚拼斗的这十几名浪人,正是这样的流浪武士转变成的倭寇。  意志坚强,冷血残酷,有极大的忍耐力,其中有几个人,更是阴流的高手,大嗔和尚的狮子吼对一般倭寇影响巨大,对他们来说,却完全能够抵挡的住。而这些倭寇是不会跟敌人讲什么单打独斗的道义的,群殴一拥而上是他们的专长,阴施暗算更是他们的必修功课。  四五人挥舞比平常兵刃远为锋利的倭刀悍然冲上,刀法风格狠辣而凛冽,恨不得将大嗔和尚一刀两段,刚猛果决到了极点,而另外六七个人却阴险如同毒蛇,完全是偷袭!其中有两人冲到半途身形一缩,竟然在青天白日中失去了踪影!  饶是大嗔和尚身经百战,看到这样诡异的情形也不由心中一凛,而就在他心中一凛的同时,背心忽然一股凉气陡生,那两个忽然失去踪影的东瀛浪人,已无声无息的在他背后的甲板上冒了出来!  两柄闪动着寒光的倭刀,也毒蛇般的刺向了大嗔和尚的背心!而与此同时,大嗔和尚的正面和左右,一共有至少十三柄同样寒光四射的倭刀攻了过来!  “好贼子!”明显感觉到这些倭刀上破风之声有异,显然内力不俗,大嗔和尚却不怒反喜,哈哈一笑,重达三百余斤的方便铲在手中轻盈如灯草般挽了个杖花,一个‘二郎担山’使将出来,当啷几声,立刻将正面攻来的几柄倭刀磕了出去。但他的左右两边却是空门大露,后心部位更是毫无防守!  ‘要西!’东瀛浪人齐齐大喜,在他们看来,这胡须花白却神态威猛如雄狮的和尚立刻便要血溅五步,但立刻他们便都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同时冒出了一句‘八嘎!’  七八柄倭刀,包括刺向后心的两柄,毫无悬念的刺中了大嗔和尚高大的身躯,但是!这些百炼精钢打造,韧性极佳的倭刀弯成了弧形,却连大嗔和尚的僧衣都没能刺破!  这个和尚难道是怪物么!竟然是刀枪不入!一众东瀛浪人用看他们神话中八歧大蛇的眼神看向了大嗔和尚!  金刚伏魔神通施展下毫发无伤的大嗔和尚一摸光头,看着自己刚打造没多久的兵器哇呀呀一声怪叫:“贼厮鸟,竟敢损坏洒家的兵刃,纳命来罢!”方便铲被倭刀砍出了几处缺口,让大嗔和尚火冒三丈,暴喝一声,一柄方便铲使得如蛟龙出海怪蟒翻身,正是五台山佛光寺镇寺绝技之一,和‘五郎八卦棍’并称长兵刃绝学的‘鲁智深疯魔杖法’!  可怜这班东瀛浪人仗着武技狠辣兵刃锋利,也不知杀害了多少大明朝的无辜百姓,今日碰到这位命中的灾星,那真是在劫难逃,十几柄倭刀砸飞的砸飞,磕断的磕断,侥幸没断的也被大嗔和尚刚猛异常的神力砸的如同曲尺一般,而十几个头颅便如同烂西瓜一般,被砸的万朵桃花开,血染甲板!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少林寺和尚?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三人在倭寇海船上大开杀戒,一方面确是听了倭寇残暴之事心头愤恨,一方面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因按照心如神尼所说,救治灵儿所必须的那深海寒鳗,禀性古怪之极,非在极为寒冷之处不能存活,南海这一带气候温暖,本不适宜这寒鳗生存,但便在倭寇盘踞的黑鲨岛下,便有一处海底寒泉,而要想到那寒泉泉眼之中捕杀寒鳗,便必得要突破倭寇的防线不可。  在这茫茫大海之上,任是这三人武功再高,要想不被倭寇发现,那是绝不可能之事,因此唐缺三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主动挑衅,存心要把黑鲨岛上倭寇给除了,眼下的所作所为,其实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黑鲨岛倭寇首领小泉敬三志得意满的站在船头上,口中哼着东瀛小调,双手按着连鞘倭刀的刀柄,将倭刀抵在甲板上,甚是悠闲。  这个纵横海上穷凶极恶的倭寇首领,面相却并不凶恶,甚至由于他在东瀛人中也算得上矮小的身高,看上去竟然有些柔弱的感觉,而貌似老实憨厚的面孔,单眼皮的小眼睛,更让人无论如何不能把他和**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这一趟离开黑鲨岛老巢抢掠,收获很是让小泉敬三满意,大明朝海防的薄弱,让他几乎如入无人之境,狠狠的洗劫了沿海几个富庶的村庄,才心满意足的满载而归,他微微侧过头,用阴骘的目光扫视着自己的部下,这些人,贪欲兽欲在这次出海中都得到了满足,在岛上积蓄的精力也得到了发泄,变的和出岛前判若两人,他还记得,就在几天前,这帮属下都在岛上憋的有些歇斯底里的征兆,几乎就要不受控制。  而现在,中国人的财富和鲜血,中国女人的身体,让这些野兽安静了下来!  小泉敬三为自己的明智而得意着,但随即,他的趴鼻子使劲抽动了几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顺着海风,他分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这里,已经离自己的大本营不远,是谁,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杀戮?难道是别的海盗踩过了界?  脸上浮现出一股凶厉之气,此时的小泉敬三,如同一只被别的猛兽踏进地盘的凶兽,眼里充满了嗜血的光芒!  而当他看到面前出现的一切时,即使阴沉如他,也被愤怒的火焰烧毁了理智,“八嘎!”一声大吼!倭刀扬处,在甲板上瑟瑟发抖的一群被掳掠而来的女子中血光暴现,一颗姣好的头颅,脸上还带着茫然失措的表情,骨碌碌滚在了甲板上。  “首领!”他的心腹佐藤川满脸沉痛的道:“船上的人都被杀了!”  “不可能!近藤右卫门他们呢?!难道也?”  “是的!近藤他们……他们都玉碎了!”  近藤右卫门,是小泉敬三从小一起长大的生死之交,和小泉敬三出身武士家庭不同,近藤只是一个平民的儿子,但是他很幸运,被神秘的甲贺流看中,收入了门下。  如果是正面对决的话,小泉敬三知道,近藤绝对不是自己的敌手,但是近藤擅长的,却是暗杀,更何况他还有几个同门!这些人,竟然连逃都没法逃,全部死在了船上?  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小泉敬三站在被血洗的一艘船的桅杆下面,眯着眼睛打量着桅杆顶上挂着的一具尸体,这具尸体他很熟悉,是刘海牛,那个原本的俘虏,后来却成了自己控制其他俘虏工具的人,为了笼络他,自己甚至赐给了他一个女人,高贵的大和女人!  在刘海牛的尸体上,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清晰可见‘此异族走狗之下场’!  小泉敬三的眼睛眯得更紧,本来就小的眼睛此时看上去只剩下了两条缝,但这两条缝隙中的光芒却利如刀锋,他是能看懂中文的,本来东瀛文字就是从汉字演化而来,更何况他在中国沿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从这一行血字上,他看出来一条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血洗他的海船的人,是中国人!  嘿!中国人,大明朝!  作为一个有很深武功造诣的武士,从船上的尸体他已经看出,动手的人绝对不会多,绝不会超过十人,而这么少的人数,竟然能杀光了他这几艘船上的部下,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南中国海海域有哪只海盗势力有这么强的高手。  而现在答案出来了,对方一定是大明朝的武林高手。  小泉敬三是听说过中华武学的威名的,他并不孤陋寡闻,他甚至知道明朝最大的一个门派叫做少林寺,里面的和尚都很强,非常强!  奇怪的又盯了一眼那具在桅杆上摇晃着的尸体,为什么这个中国人死去的面容看上去这么安详,甚至,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摇摇头,小泉敬三对自己的心腹们下达了命令:“这是一群中国的武林高手!”他晃了晃手里一块杏黄色的布片:“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少林寺和尚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上百名悍不畏死的东瀛浪人都变了脸色,小泉敬三阴阴的笑了:“不用怕,他们最多只有十来个人,不可能是我们的敌手,武士们,为玉碎的同伴报仇吧!”倭刀一指:“这些和尚,现在应该就在我们的岛上,杀光他们!”  PS:这一段时间的更新不正常,夜语郑重的对大家说声对不起并谢谢一直支持暗器的书友们,还是那句老话,暗器不会TJ,夜语不会进宫,迫于生活,这段时间实在是对不起大家了!  该补偿的,夜语会用实际行动回报大家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寒泉惊情(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黑鲨岛并不大,但却地形险要,岛屿周围的礁石犬牙交错,嶙峋崎岖,对于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倭寇来说,这黑鲨岛的地形无疑是一种天然的屏障。  但这地形对于普通人来说虽然算得上险阻,可对于身怀绝技的唐缺三人,却是如履平地,毫不放在眼里。  小泉敬三率领大队人马出海劫掠,仗着黑鲨岛的地形,岛上留守的除了二三十名东瀛浪人之外,剩下的大多是以往掳掠来的俘虏,这些人都是老弱妇孺,大部分是汉人,也有部分其他国家的人,在黑鲨岛上便是奴隶一般,服侍倭寇,其中的女子稍有姿色的,更是供倭寇百般淫辱,生不如死,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但在此时,倭寇依着岛上一处峭壁而建的营寨之前,一个花白胡须,虬髯根根见肉的高大和尚高坐台上,光着两条毛茸茸的大腿,大脚丫子左一脚右一脚踢将过去,只听得啪啪作响,声音甚是清脆。  那一班岛上的奴隶此刻站在一边,虽然个个浑身颤抖,但脸上表情却大不似往日的麻木不仁,就连那些被倭寇欺凌的已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女子们,呆滞的瞳孔也泛起了一些活色。  这样的变化,只是因为在那大和尚一双毛腿前跪着,任他殴辱的十几人,正是往日高高在上,对他们生杀予夺的倭寇!  这和尚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虽是年纪不小,却是浑身透着一股活泼泼的彪悍气息,正是在海上大开杀戒的大嗔和尚,要说起来,这位大和尚在佛门中辈分可说奇高,他是大悲禅师的师弟,便是和当今少林掌门天松禅师,那也是平辈论交,但他此时的模样,那真是荼毒了和尚二字,想来西天大雷音寺我佛如来有见,也当无名火起,做愤怒金刚状。  大嗔和尚左手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坛,右手抓着一只风鸡,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当真是好不快活,便是如此,他老人家居然还不满意,口中嘀嘀咕咕:“天杀的东瀛厮鸟,这鸟酒怎的如此之淡?”  若是全速返航的小泉敬三听到这话,只怕要气得晕将过去,大嗔和尚此时喝的,乃是他家乡有名的清酒,便在东瀛本土,一般的大名也喝不上,他费尽周折,才弄到一坛,被大嗔和尚喝了倒也罢了,却还大发厥词,指摘味道不好?!  转眼间酒干肉尽,大嗔和尚右手捏着根鸡腿骨,当当当当一路在跪着的东瀛浪人头上敲将过去,边敲边道:“你们这般厮鸟平日里无恶不作,洒家有好生之德,你们的性命是饶不过的,却拿你们的脑袋当木鱼用,念上几遍往生咒,来生做狗做猪,赎了今生罪过罢。”说着当真咪咪麻麻的念起经文来。  唐缺三人趁着风高浪急,远远的潜上岛来,一个先天境界快剑如风,一个登临绝顶武道巅峰,一个刀枪不入再世金刚,这三个人杀上岛来当真是虎入羊群一般,结果毫无悬念,顷刻之间,黑鲨岛便落入三人之手。  唐缺心念着铁灵儿病情,问出寒泉所在便和王羽瞳下去捕捉那深海寒鳗,大嗔和尚不识水性,便主动要求留守,这位大和尚待得唐缺二人下了泉眼,便先放了所有奴隶,又命奴隶们取来酒食,然后便将没被打死的东瀛浪人们聚在一起,先点了穴道,一个个开始拷问。问得几句,东瀛鬼话大嗔和尚根本听不懂,干脆也不再问,便变着法儿折腾起这班倭寇来。  先不说大嗔和尚如何在岛上作威作福折腾倭寇,单说唐缺和王羽瞳二人下了这寒泉之后,才发现这寒泉口子虽小,越往下却是越大,乃是一个倒扣的碗状。下潜了十余丈后,两人骇然对视,这寒泉之大,竟似有大半个黑鲨岛一般,那简直是寒湖,又哪里是什么寒泉?  这寒泉之水,冰冷彻骨,而且是越往深处越是寒冷,初始十余丈两人内力深厚,真气流转还不觉得,到了二十余丈之时,王羽瞳已是面青唇白,以她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近乎大成的功力,竟也觉得抵御不住这可怖的寒冷,只觉得内息都似乎冻得滞涩起来,这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之中,可说是前所未有之事。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王羽瞳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唐缺内力不如自己,自己都感觉抵御不住,他又怎能禁受得了,一念闪过,王羽瞳在水中转身,反手一抓,便抓向后面的唐缺。  哪知道一转过身,王羽瞳却看到唐缺虽然也是面色青白,但模样却似乎比自己轻松的多,而自己抓住的手,更似乎有一股暖流传了过来,内息运转的滞涩之感,立刻减轻了不少。  她心高气傲,虽然心中不解,却是再不肯询问,更不肯露出自己的窘迫来,立刻放手,当先往下潜去。  其实王羽瞳有所不知,唐缺内力虽然不如她,但突破先天之后,他的内力浑厚纯粹,纵然比起王羽瞳有所不及,却也是相差不多,而且他所修习的,乃是唐门代代秘传的《烈阳心诀》,这一门心法以烈阳为名,真气阳刚炙热之处,天下内功无出其右!正因为如此,唐缺在这寒泉之中竟然比王羽瞳要适应得多,更因为在这寒泉之中不断运功的缘故,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的烈阳心诀竟然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不过唐缺还没顾得上欢喜,便发觉不对了,原来在他下面五六丈深处的王羽瞳,一身白衣因为在水中,已然紧紧贴在了身上,平时被宽大的白袍掩盖看不出来的娇小身子,此时竟然在颤抖着!  身怀绝世神功,杀人如割草,万事不萦于怀的她,竟然会颤抖,这怎么能让唐缺不惊讶,不惊慌?  没有多想,唐缺身子一沉,飞快的潜到了王羽瞳身后,伸出双手扳过她的身子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第二百五十三章 寒泉惊情(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那一双澄澈如水,永远没有慌乱惊惧表情的明眸,此刻竟浮现出一丝惶惑的神情,唐缺和王羽瞳相识至今,从没有在这个女子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神色。  王羽瞳娇小的身躯竟已冻的僵硬,唐缺双手抓着她瘦削的香肩,明显的感到了。  心思电转,唐缺虽然惊讶,却立刻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本身便是武学的大行家更加精通医道,只不过他虽然明白了问题出在这寒泉之水上,此刻却也无计可施。  双手握住了王羽瞳的手,在这冰冷的寒泉中,唐缺疯狂的运转起烈阳心诀心法,有生以来,除了那一次为了救唐有情唐有幸这两个孩子的一夜狂奔,他还从没有这样过。  此刻离寒泉出口已足有三十余丈,而王羽瞳的情况,再也不可能支持到泉眼,要知道,他们只是武学高手,并不是神仙,一口真气闭住在水底潜行最多能支撑半日,而王羽瞳此刻真气随时可能失去控制,因为她的神智已渐渐开始昏迷。  当王羽瞳发觉自己已开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时,已经晚了,她武功才学无一不出类拔萃,出身更好,父母师傅又都是当世绝顶的奇人异士,这正养成了她心高气傲的个性,以前她行走江湖,凭着所向披靡的武功,从没有吃过什么亏,但今天,这骄傲的性子,最终让她陷入了绝境。  她的头一阵阵的晕眩,眼前开始发黑,这是失去意识的前兆,她开始害怕了,在死亡逼近的一刻,她毕竟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女而已。  寒冷,彻骨的寒冷,好冷,好冷啊……  王羽瞳无助的在心底哭喊着,如果这个时候不是在水中,就能看见她紧闭的眼角溢出晶莹的泪珠。  突然,肌肤感觉到极度的冰冷,几乎让她嘶声哭出来,但随即,浑身都被温暖包围住了,不,甚至不是温暖,而是火热。  体温在上升,上升,随着体温的上升,体内滞涩的真气也开始变得活泼泼起来,王羽瞳迷迷糊糊的陷在这一片温暖火热的包围中,甚至慵懒的蜷缩起了身子,就在她无意识的这一刻,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霸绝天下的真气以一个玄奥无比的轨迹在她的体内运转起来,真气飞速的壮大,很快,王羽瞳体内的经脉已经容纳不下!  容纳不下的真气在她的体内左冲右突,让闭着眼睛的王羽瞳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她觉得有些痛楚,不过这痛楚没有多久,容纳不下的真气很快发现了一个宣泄的地方,立刻欢呼着冲了过去。  唐缺看着王羽瞳透出了一抹晕红的脸颊,突然很想摸摸鼻子,他此刻的心情,可谓是又喜又惊又是惶恐。  喜的是,自己无可奈何之下铤而走险的做法果然有效,王羽瞳已然脱离了危险。而且透过重重水光,他已看到了不远处自己此行的目标正在悠哉悠哉的慢慢游动。  惊的是,那首尾近三四丈长,几有水桶粗细的目标,体外隐隐有一圈蓝色的弧光闪动,这弧光,让他想起雷雨天看到的闪电。  而最让他惶恐的是,尽管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王羽瞳恢复神智后,会不会要了他的小命,这个,还真是不好说啊!  白衫虽薄不能尽掩**,终究尚可遮羞。  可是现在蜷缩在唐缺怀里的王羽瞳,浑身上下只有一件月白肚兜和一条亵裤而已!  雪白的肌肤,曼妙的曲线,不仅仅呈现在唐缺的眼中,更和唐缺敞开的衣襟里强壮厚实的胸膛毫无保留的接触着。  如果说唐缺此刻一点没有心猿意马,那绝对是不现实的,抛开王羽瞳本身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绝对是难得的美人不说,仅仅是少女青春洋溢的身体,已经足以让任何正常的男人犯罪,更何况她那一直以来清冷如仙的姿态,高深莫测的武功和绝对的强势,更让此刻柔弱的她有着让唐缺心神激荡的魅力。  坐怀不乱,嘿嘿,坐怀不乱,对于年方弱冠,多情而浪漫的唐缺来说,这四个字真的是难以做到!  但是他偏偏做到了!  怀中抱着火热的女体,心头却始终保持着一点清明,烈阳心诀狂野的运转着,不但给冰冷酷寒的寒泉中的两个人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热量,更在唐缺体内一波波冲击着最后的那道关口,烈阳心诀最后的一层,除了唐门先祖,从未有人练成的那一层!  炽热的真气如同惊涛拍岸,不停的冲击着最后的关口,唐缺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丝明悟,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没有人能突破最后的那一层!  真相原来如此简单,所有的先辈,最后都是倒在了四个字上,那就是‘力不从心’!  只因为,这唐门世代相传的秘传神功,最后一关突破所需要的真气量,实在是太大了!那几乎是一个武林高手两甲子苦修的真气量啊!这还不止,这两甲子的真气量还必须是极为精纯,绝非普通武人的内力可比。  要知道,武林高手自古以来,最长寿的恐怕就是武当开派祖师张三丰真人,这位陆地神仙堪称人瑞,但便是他,也没有两甲子内力这么夸张。  当然,若是修炼高明的神功绝学,真气精纯无比,自然可以以一当十,问题是烈阳心诀本身就是一等一的高明内功。  唐门历代家主能够统领这威震江湖的世家,自然都是心志坚毅,不会轻言放弃之人,其中不乏和唐缺一样突破后天界限成就先天境界之人,但人生苦短,岁月的积累难以代替,这最后一关,终究是无人可以突破,其中不少人和唐天豪一样,明知难以成功仍然不肯服输,结果走火入魔。  唐缺此刻已然走上了这些先人的老路,所不同的是这些先人是为了突破而拼命冲击关口,而唐缺却是迫于无奈,不得不拼命运转真气,否则就难以保住王羽瞳的性命。  真气冲击着经脉里的最后这一关,每一次冲击徒劳无功的同时,也在损伤着唐缺的经脉,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唐缺必然会和他的祖父一样,走火入魔,重则当场身亡,轻则武功全失! 第二百五十四章 寒泉惊情(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就在体内烈阳真气近乎贼去楼空,即使先天境界的回复速度也再跟不上消耗速度的时候,一股比唐缺本身真气霸道的多,强猛的多的狂野真气势如破竹般从唐缺的胸前紫宫穴直冲而入!  这一瞬间,以唐缺的坚毅个性,也差点因为经脉被撕裂般的痛楚叫喊起来!  天可怜见,昔日唐缺不顾生死救助灾荒中差点被烹煮为食的有情有幸,而在芜湖广济寺得到佛门圣药和大悲禅师伐骨洗髓换来比常人宽广得多的经脉,此刻才真正起到了作用。  长江大河般的真气在经脉中汹涌澎湃,却始终没有将经脉摧毁,而是经过了气海之后,和唐缺本身的真气汇聚在一起,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冲破了烈阳心诀最后的关卡!  自此时起,任督二脉奇经八脉完全贯通,十二重楼畅通无阻,唐缺的内功修为一举突破,正式踏上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传说境界,自此刻起,纯以内力论,他将不输给当世任何一人!  柔和阳刚的内力外放,在这寒冷的水底形成了一个罕见的奇观,在紧紧抱着王羽瞳的唐缺周围,三丈之内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真空,而这一奇景,也吸引了那条悠哉悠哉游来游去的深海寒鳗,这全身蓝光环绕的天生灵物,颇有几分好奇的游了过来。  唐缺无意中借助王羽瞳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天下第一霸道真气的襄助,成功突破,便在他突破的同时,闯过最后一关的烈阳真气也投桃报李,一部分溶入了王羽瞳体内,使得她经脉完全回暖,真气流动立刻回复正常,心里低低嘤咛一声,王羽瞳神智一清,顿时羞不可抑,立刻发力挣开了唐缺的怀抱,这谪仙般的女子此时心乱如麻,又羞又愤,又气又急,却又有着一丝难言的甜蜜,偷眼望去,唐缺还敞着衣襟呆头鹅一般手足无措,王羽瞳面红如火,两人都一时没做道理处。  也该这深海寒鳗倒霉,偏偏在这二人气氛尴尬微妙的时候探头探脑游了过来,却被王羽瞳一眼看见,心底一声娇叱,柔美的身形一折,便如一条美人鱼般滑了过去,玉手探出,便要取了这深海寒鳗的小命!  唐缺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他怕王羽瞳不知道这模样古怪之极的深海寒鳗底细吃亏,要知道这种天生灵物年深月久,定有稀奇古怪的本领,便立刻追着游了过去。  王羽瞳一爪探出,她这一抓之下,便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也未必低档的了,本以为定然是手到擒来,哪知道手刚伸出,便感到一股奇特的力量通过自己的手传了过来,一惊之下连忙缩手,却也是半个身子都酸麻不已。  那深海寒鳗在这寒泉下呆了也不知多少年,又无天敌,日子过得甚是惬意,它本是好奇,没想到却遭到了攻击,顿时大怒,只见它身周蓝光乱闪,口中喷吐,唐缺和王羽瞳二人都感到周遭水温又低了几分。  唐缺一把抓住王羽瞳的手,王羽瞳羞的一挣,却不知怎的被他一抓便没了力气,竟没挣脱,便也不再挣扎,任他抓住了自己的纤纤玉手。  王羽瞳一只手被唐缺抓住,芳心怦怦乱跳,平日的矜持此刻早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腔子,哪知道唐缺左手抓着她的小手,右手却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手中轻轻画了几下。  王羽瞳一怔,唐缺见她毫无反应,便又画了几下,这次王羽瞳才反应过来,唐缺是在她手中写了:“方才可有受伤?”  王羽瞳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便在唐缺手中依样葫芦写道:“无妨,这怪物好生奇怪,彷佛能发雷电一般。”两人在这无法交谈的水中,便以指代笔,以手为纸,交谈起来。  “能发雷电?”  “不能近身,我挨了一下,半身麻痹,使不出力。”  “这可如何是好,不能近身,却怎么擒住。”  “”只有用隔空发力的武功对付了!”  “可这是水中,劈空掌一内武学要大打折扣,未必能伤了这怪物。”  “……”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各自发出掌力,以他二人此时的内力之雄浑,这寒泉之底顿时翻江倒海一般,暗潮汹涌,那深海寒鳗根本无法靠近五丈之内,但二人的掌力却也伤它不得。  王羽瞳蛾眉微蹙,沉思起来,唐缺瞥了她一眼,忽然发现她的侧面,竟有一种从没在她身上发现过的柔媚之美,心头不禁一动,随即便将自己在心里痛骂得体无完肤。  王羽瞳却不知道唐缺在那里自怨自艾,心底自责万分,她想到了一个法子,不禁唇角翘起,一把拽过唐缺的手,兴奋的写道:“我知道一门隔空发力的武功,乃是无形刀气一流的武功威力极大,但是这功夫只有极阳真气才能使用,我用不了,你却可以!”  唐缺大喜,随即眉头一皱写道:“我不能学你师门武功。”  “你这人,事不宜迟不要婆婆妈妈,记住这是运功路线!”王羽瞳秀眉一竖瞪了唐缺一眼,一掌贴在了唐缺背心,一股真气传输过去,按着一种特殊的运功方式游走了三遍,见唐缺点头,方才撤开了手掌。  唐缺心中苦笑,按着王羽瞳传授的运功路线运行了一遍,一股灼热无比的真气从气海升起,倏忽之间穿过了小臂手腕,来到右手掌缘,只见唐缺立掌如刀,忽的一掌劈出,一股无形无相的锋锐刀气划开了五丈距离,在那深海寒鳗身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一招建功,唐缺精神大振,双手如刀,左一刀右一刀隔空发出,他双手速度何其之快,虽然在水中受到阻力影响要打个折扣,却也不是这寒鳗能躲开的,一瞬间这寒鳗身上伤痕累累,硕大的身子疼得扭动不止。  唐缺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这新学的武功不停攻击,谁知道这寒鳗年深月久灵性十足,忽然身上的蓝光完全熄灭,盘成了一团停在水中动也不动,只将一颗头颅向唐缺点个不停,状似乞怜。  唐缺二人见状,对视了一眼,都是大感好奇! 第二百五十五章 萝卜头?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二人见这深海寒鳗灵性十足,好奇之余都不免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但铁灵儿的伤势要用到多少寒鳗之血,却又殊无把握。  若是要杀了这深海寒鳗取血,一来不知道这物死后的血还有没有效,二来这寒鳗体型委实过于庞大,两人也无法将其带上去。思前想后,唐缺踌躇片刻,居然向那寒鳗打起了手势来。  王羽瞳见了他在水中这番指手画脚的动作,刚刚恢复清冷的容颜不由微微一笑,真如寒梅绽放一般,只觉得这世间唯一闯进自己心扉的男子好生奇怪,一时刚强坚毅,一时温文儒雅,一时深沉忧郁,一时却又这般的孩子气。她心中暗自叹息,虽然是江湖儿女不拘俗礼,但自己清白身子已被他看去,这一辈子也是不能再嫁他人的了,可偏生这冤家却是心有所属……  唐缺本是病急乱投医,做出一番手势来,意思是只要给我取些血,便不伤你性命,若是愿意,便随我们上去,他本不指望这深海寒鳗能懂得,却没想到那深海寒鳗居然灵性十足,连连点头下便缓缓向上游了起来。  唐缺惊喜交集,便和王羽瞳一起向上游去。到了水面,唐缺腾的跃上岸,回头一看,只见王羽瞳整个娇躯都在水中,只露出一颗臻首,唐大少爷心中一动,不由玉面微红,内息微运,一股火热的内力散发出来,顿时全身衣衫热气腾腾,霎时便干爽无比。  衣服一干,唐缺忙把长衫脱下,眼睛也不敢看王羽瞳道:“王姑娘,对不住毁了你的衣衫……可否先穿在下的……”  王羽瞳双颊嫣红,咬着嘴唇腾空而起,唐缺只觉手中一动,知道手中长衫已被取走,却还是不敢做声,更不敢回头。  片刻后,王羽瞳的声音轻轻道:“你这人,可以回头了。”  唐缺讪讪一笑转过头来,眼前部由一亮,眼前的王羽瞳娇颜酡红,一头长发虽已被内力蒸得干爽,却蓬蓬松松的垂落肩头,自己那件长衫宽大的袍袖中,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臂正伸出来,以一个慵懒而优美的姿势,将那一头如云秀发扎成马尾。  从没见过这样的王羽瞳,这样的她,才真正是谪落人间的仙子,以前的她,人在这世间,却又彷佛在天外。唐缺一时之间,不由痴了。  幸好他回复得极快,立刻便低下身子,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手腕一翻,一枚前细后粗的空心银梭已在手中,往那寒鳗硕大的头颅腮下一扎,皮囊凑了上去,一股金红色的鲜血便流入了皮囊之中。  唐缺刹那间的失神自然没有逃过王羽瞳的眼睛,心中刚刚一喜,而唐缺逃避的眼神,惶惑的动作,却让她的心彷佛被一只手无情的狠狠一捏,好痛,好疼。  当唐缺接满了皮囊,拍了拍元气大伤的寒鳗头颅,看着它潜入水中站起身时,他看到的,又是那个身在眼前,人在天外的王羽瞳,清冷如雪,眼神如烟云不可捉摸的王羽瞳。  在与大嗔和尚会合的路上,唐缺和王羽瞳一路无言,他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皮囊,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手中握着灵儿生存的希望,却伤害了另一个女子……  大嗔和尚可不知道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生性粗疏的他更加看不出来,这位大和尚今日大发利市,杀得血肉横飞,着实过了把瘾,多日来的郁郁之气为之一吐,实在是说不出的痛快!  原来小泉敬三虽是倭寇海盗,却是身经百战,倒也懂些进退攻防之道,他不知岛上明朝高手实力如何,便将自己的部下分成三组,仗着熟悉地形,三路包抄自己的营地。  原本他以为三路之中,至少会有一路碰上敌人,到时候其他两路一起由旁攻击,大可杀对手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三路人马到了营地之前,都是一个人影都没发现,这群倭寇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是何原因。  小泉敬三望着自己一手建立的营地,此时不由哀叹当初造的过于坚固,除了正面攻击外别无他途,明知敌人在营地中以逸待劳,也只得上了!  哇哇大叫一声,手中倭刀迎风一挥,众倭寇如狼似虎般冲了进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地的尸首和几十双惶惑恐惧的眼睛,另外还有一个锃明瓦亮的光头,和一双喷射着兴奋火焰的虎目!  呜哗!一声巨吼,大嗔和尚一把撕破身上袈裟,露出精壮不输少年的一身腱子肉,方便铲卷起一团黑云,兴致勃勃的迎了上去!  倭寇们看到眼前只这一名和尚,虽说这和尚来势汹汹,毕竟也不过只一人而已!个个放心大胆的挥舞兵刃猛冲,唯恐落于人后!  互相猛冲过去的双方甫一交接,数百倭寇顿时大乱,原来营地建造之时,乃是一个倒葫芦形状,前小后大,最前面还有一段小口,可容五六人并行,大嗔和尚戎马半生,军阵交战之道远非这群倭寇可比,一夫当关,便拦在了这口子尾端!  这下可是缺了大德,这位大和尚一身金刚不坏神功加铁布衫金钟罩,除非是强弓硬弩神兵利刃或者是内家高手的武器,否则难伤他一根毫毛,当然,神机营的火器除外,但小泉敬三这帮倭寇虽然人数不少,高手可是没有,倭刀虽利,却也不是什么绝世神兵,大嗔和尚威风凛凛一拦,方便铲下全无一合敌手,只见得鲜血与泥沙同污,脑浆共骨髓一色,霎时间倭寇死伤数十人,阵脚大乱,倭寇虽然凶悍,这等一面倒的屠杀也是不干的,立刻倒转方向,想要脚底抹油去也!  第一波想要逃命的倭寇刚刚转过身跑出几步,便眼前寒光一闪,无奈倒下之时,眼前看到的,正是他们的首领小泉敬三狰狞的面孔!  小泉敬三大呼:“八嘎,谁若是退后,便是这个下场,大和民族的武士,只有前进,没有后退!八嘎!”手中鲜血淋漓的倭刀挥舞,又斩杀了两个逃跑的部下,小泉敬三冲到了最前面!  当!一声爆响,大嗔和尚诧异的看了眼前这个矬子一眼,这萝卜头竟能挡下自己一击?便在他这一愣之间,七八把倭刀砍在了他身上!  小泉敬三见状狂喜:“贼秃,你还不死?!呐里?”前面六个字,他用的是中文,但眼前之事让他不可思议,不由冒出了一句东瀛语来!  倭刀斩在大嗔和尚身上,如中金石,大嗔和尚身上只多了几条白印,倒是那几名倭寇被震的虎口发麻,拿捏不住倭刀纷纷脱手,大嗔和尚哈哈一笑:“兀那矬子,再吃洒家一铲!” 第二百五十六章 剪不断理还乱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一群原本如狼似虎而今如胆战心惊的倭寇和一个杀红了眼的和尚的战斗,完全是一面倒的局势,倭寇们唯一感到幸运的是,大嗔和尚再猛,毕竟是一个人两只手,他们打是打不过,逃却还是逃走了大部分。  唯一完全没有生路的,只有这群倭寇的首领小泉敬三,用东瀛人的话来说,这位大和民族的武士(尽管他只是一名丧心病狂的海盗头子)英勇无畏的战斗,终于在大嗔和尚的方便铲下实现了玉碎。  尽管小泉敬三实现玉碎的模样不太好看,整个脑袋被拍进了胸腔,以至于唐缺二人来到时看到这具尸体直皱眉头,也没有能够得到所谓东瀛武士最光荣的死法(自己在肚皮上拉开一个十字,然后由另一位武士砍下头颅),不过数十年乃至数百年后,东瀛人管所有死在海外的海盗也好,侵略者也好,都叫做玉碎,这也不足为奇。  逃走的倭寇对大嗔和尚锃亮的光头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他们失魂落魄的回到东瀛本土以后,多年之后仍然不时提起那个魔神一样的僧人,他们没有想到,数十年后,一群和他们操着同样职业的武士浪人,在大明朝浙江沿海一带,被一群光头同样锃亮的僧人打得落花流水。  唐缺三人当然也不会知道许多年之后发生的事情,而现在,三人望着眼前这群被倭寇奴役已久的人,心中都充满了怜悯。  将倭寇巢穴中的财物分给众人,唐缺庆幸此次出海所雇的船不算小,紧紧巴巴足够将这些人一起带回去。一声清越的长啸龙吟般响起,随着经久不息的长啸,承载着不幸的人们回家希望的海船,出现在了黑鲨岛前。  “可怜复又可恨,苟且偷生之辈。”  说出这句话的,是大嗔和尚。在这位半生戎马的昔日悍将眼中,投降和被奴役完全是不可理解的事,在他看来,从容就死顺理成章。  但当他从这些千恩万谢手中捧着财物抹泪离去的可怜人身上收回他鄙夷的眼光之时,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从没见过唐缺严峻的神情。  “人生一世,好生而恶死,是人之常情,亦是人之本性,唐缺敬仰佩服舍生取义的英雄豪杰,却也不会看不起这些普普通通的人,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求生存而已,人生多苦,堪称英雄者,自古几人?师伯,何苦苛求他人?”  大嗔和尚惊讶的望着唐缺,从少年冠玉般的脸上,他看到的只有同情和悲哀,从这一刻起,他才明白,为什么师兄大悲禅师会对自己这样评价过唐缺:“此子,至情至性!佛根深厚!”  当时大嗔和尚极为惊讶,问大悲禅师道:“我佛门四大皆空,至情至性者,又怎可能佛根深厚呢?”  大悲禅师微笑道:“佛者,觉也,至情至性也,我佛非无爱,乃大爱,若非心中有着大千世界一切有情,我佛又何必立教说法,普度众生呢?”  在这一刻,大嗔和尚看到了唐缺身上最可贵的品质,同情心。  再次踏上洛迦岛,唐缺的心是忐忑不安的,所幸一切都极为顺利,铁灵儿在一位佛门神尼,一位杏林神医,再加上个郎深通医理,三人联手施为下整个治疗过程无惊无险,包括高亚男放血过后也只是显得较为虚弱,母女二人便留在洛迦岛上将养。  铁灵儿留在了洛迦岛,唐缺自然要留下来照顾,周轻霞同样留下,王羽瞳本待离开,却被铁灵儿苦苦挽留,她本想拒绝,却看到唐缺殷切的眼神,也不知为何心中一软,便留了下来。只有大嗔和尚不肯留下,唐缺也担心唐门桃源谷,便将路径告知,请他前去唐门。  转眼之间,唐缺等人已在洛迦岛上盘桓了一月有余,这期间唐缺也收到了唐门传来消息,唐君伤已从云南回来,唐门中一切安好,唐蕊将门中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燕凌霄守在上官燕身边,上官燕病情已然大有起色。  陆子杰,玉倾欢二人却在得到铁灵儿已然无恙的消息后接到陆中道传讯,乔装改扮远赴草原,白小妹也和二人同行。而师姐端木婉儿,则留在了唐门。  唐缺接到消息之后,毫无异色,却在当晚中夜披衣而起,点燃了桌上的一盏如豆灯光,怔怔的望着那一点跳动的火焰出神。  她走了,那个敢作敢为,性格如火焰般的女子,终于离开,远赴边塞,远远的远远的离开了中原,离开了自己。  从一开始觉得她是个麻烦,只是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让自己不好意思过于生硬,到一路同行形影不离的陪伴……  还有,还有那当街的一吻,抚了抚自己的嘴唇,唐缺的鼻端彷佛还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香气,那凉凉的唇瓣,温热的触感,彷佛还逗留在唇齿之间,不,一直逗留在心里,从来不需要想起,只因本没忘记。  白小妹离开的消息,终于让唐缺正视到,这个女孩子在他的心中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张明艳的脸庞浮现在脑海中,凄然的注视着他,嘴唇翕动着,彷佛无声的重复着一句话:“只要你亲亲我,我便再也不纠缠你……”  她履行了诺言,而原本应该觉得轻松的唐缺,此刻的心却是那么的沉重。  白小妹的影子还没淡去,另一张清冷如仙的容颜又浮现出来,同样的无声注视,在那双烟云一般飘渺的眼睛里,唐缺彷佛看到她在说:“我对你如何,你不明白么,你……已经看到我的清白之躯……”  两个影子还没消失,铁灵儿苍白的面孔又冒了出来:“缺哥哥……缺哥哥……”  头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心乱,乱乱乱乱乱乱乱……  年方弱冠的唐门家主,在传说中的佛门圣地,在这个夜晚,因为儿女之情而心烦意乱,剪不断理还乱。唉,让我们原谅他吧,不要苛求他是不是胸无大志,是不是神负血海深仇而沉溺温柔乡中,毕竟,他只是个少年,情窦初开的少年而已。 第二百五十七章 暗流汹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明正统十四年的上半年,一直咄咄逼人似乎要一统江湖的快意堂忽然沉寂了,各地分堂纷纷消失,中原武林在诧异的同时,各门各派也暗自庆幸。  早在五个月前便回到唐门的唐缺,在那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夜晚过去后,整个人都似乎变了,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全力发展唐门的同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和唐门众长老研究暗器中,除了唐蕊,铁灵儿,王羽瞳,端木婉儿都很少能见到他。  正统十四年六月末,唐缺出关,此时的唐门,在具有罕见经营天赋的唐蕊管理下,尽管实力远不及当日唐家堡被毁灭之前,但至少有一项已不输给从前,那就是财富。  快意堂突然沉寂,同时和它一起沉寂的还有天下制作兵器最精良的江南花家,几乎在快意堂沉寂的同时,江南花家突然宣布,不再对江湖人出售制作兵刃!  这么大的一块空白,唐蕊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填补了上去,原本还担心会有一场恶战,谁知道却是无惊无险,平静无波。一件件制作精良的兵刃流入武林,换回来的是大笔白花花的银子,重建唐家堡,至少在银钱花费上,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唐蕊将一切禀告唐缺时,坐在家主位子上的唐缺右手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比起半年前瘦削了许多的面孔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闪闪发亮:“战事将起!”  战事将起?战事将起!  “江南花家半年前突然随着快意堂一起,几乎是彻底退出武林,没有别的原因。”唐缺微微一叹,给出了答案:“他们正在全力为兵部制作兵刃,包括霹雳堂,已经正式被神机营吸纳,专职制作火器。”  “周前辈真是天际神龙,高深莫测,半年前他一人独闯京城,快意堂大受打击,但花漫天不愧人杰,以堂主之尊居然肯向周前辈服软”唐缺脸上流露出真心钦佩的神色,随即微微笑道:“也不知道他对周前辈说了什么,居然让周前辈肯就此罢手,否则快意堂必定元气大伤。”  以一人之力,横扫京城,数百高手围困中,出手如电,杀人夺命飘然而去,这就是二十年不为人所知,隐居长白山的周云逸!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气势!  坐在一对鹤发童颜的老夫妇下首的王羽瞳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朱唇微启,轻声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此生若能与此人一战,死亦无憾!”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大厅里的气温彷佛都下降了几分,唐缺神色微微一窒,望向那对老夫妇,老夫妇中那相貌奇古的老叟无奈一笑,显是也拿王羽瞳这见猎心喜的个性毫无办法。  倒是王羽瞳身边的铁灵儿吐了吐舌头,娇笑道:“瞳姐姐好霸道,你看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呢。”  王羽瞳被她说的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小鬼灵精,就只你不怕我。”  铁灵儿呵呵笑起来:“人家知道瞳姐姐最疼灵儿了嘛。”  王羽瞳微笑站起,扫了一眼大厅上面露尴尬的众人,对那对老夫妇和唐君伤裣衽为礼:“爹爹娘亲,唐老爷子,羽瞳去看看小虎和有情有幸练功,你们慢慢议事吧。”说完便即走了出去,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对铁灵儿招招手道:“灵儿,他们议论大事,你反正也是不懂的,要不要也来?”  铁灵儿欢叫一声,连忙对众人行了个礼,追着王羽瞳去了。  二女走后,那老叟苦笑一声道:“小女无状,诸位莫怪。”坐在对面的高亚男笑道:“老前辈言重了……”  唐君伤插口道:“敢作敢为奇女子,登临绝顶神仙人。踏上那个境界的人自然与众不同,王老哥,唐某人倒是真羡慕你有个好女儿!”  这对老夫妇正是王羽瞳的父母孤山双奇,二人对视一眼,老叟笑道:“唐老弟,老夫倒羡慕你的义女,冰雪聪明性子和顺,不似我家这丫头,除了武学上略有天赋,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性子被她那师傅教的也是孤僻了些,也不知道哪家儿郎能够降服了她,去了老夫一桩心事。”说罢便拿眼瞟唐缺,而那老妪一直盯着唐缺,直是眉花眼笑。  高亚男和周轻霞原本都面带微笑,见了这般情状却是脸色不愉,双奇的心思她们怎么看不出来,只是这两人辈分奇高,王羽瞳对铁灵儿说来又有救命之恩,却不好发作。  唐君伤心中暗笑:“都道是一家养女百家求,我唐门却是反了过来,这是大事,呵呵呵,当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唐缺脸上尴尬神色一闪即消,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诸位前辈,在下去年京城一行,已经看出快意堂当日妄想一统武林,实际上是朝廷背后操控,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今日。”  他这番话立刻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都凝神听他说话:“宣宗朝‘三杨’去后,朝政已被阉宦王振把持,此人深受今上宠信,独揽大权排除异己,贪赃枉法无所不为。于大人等一众朝廷大臣勉力支撑,但奈何天子被王振蒙蔽,却是无可奈何。”  “快意堂自花漫天以下,多为各大门派世家中郁郁不得志者,这些人才学武功个个出色当行,惟有胸中郁气难平,竟甘心受王振利用,成了他的鹰犬爪牙。王振利用快意堂想要一统武林,他的目的,便是他要启边衅!”  众人闻言相顾失色,要知道自从明朝将元蒙赶回蒙古之后,经历明成祖朱棣励精图治,将蒙人打得抬不起头来,数十年来边关虽然并不安靖,却也一直没有大的战事。  而蒙人各部自从脱欢之子也先同一各部,自封瓦剌太师以来,年年以朝贡之名派出大批人马携带牛羊马匹和明朝进行贸易,暗中买通朝廷大臣,其中自然有王振一份,这些蒙古人打着做生意的幌子,实际上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只是规模较小,并没有引起明朝的注意。  唐缺现在说王振想要启边衅,那他唯一的目标便是瓦剌,但他和也先暗中勾结,怎么会突然翻脸呢?!  唐缺注意到了众人疑惑的神情,微笑对唐君伤道:“七叔公,这可要劳烦您老人家向诸位前辈解说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战事缘由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王振此人,志大才疏,心雄万夫。”唐君伤缓缓的道:“此人原本只是一个小小学官,有妻有女。宣宗年间,此人因过停职,其时宣宗下诏,凡有各地学官中常年业绩平平者,可调往京城为官。”  除了唐缺以外,其他人都十分惊讶,业绩平平还能由地方官调为京官,世上竟有这等好事?  唐君伤脸上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看上去竟然有些促狭,这位唐门大长老道:“宣宗这道诏令最后一句是‘净身入宫中训女官辈’。”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都笑了起来。  唐君伤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干涩的道:“宣宗仁厚英明不愧一代英主,却没想到这道旨意留下了祸根,王振这奸贼实非常人,当时他眼看官职不保,竟横下一条心,自愿净身入宫。”  “此贼入宫之后,开始倒也循规蹈矩,加上在那些宦官中,他也算得饱学之士,竟被宣宗委以重任,让他侍奉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读书。今上自幼与他相处受他教导,对他十分信任,竟呼其先生而不名。”  “宣宗驾崩,今上登基之后,内有张太皇太后坐镇后宫,外有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位大人掌理朝政,王振其时已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但他虽有野心,却也不敢显露。”  “正统七年十月,张太皇太后晏驾,三杨之中,杨荣已故,杨士奇和杨溥两位大人年老体衰,再无可与此贼争锋。而王振此时,大权独揽,党羽遍布朝野,其侄王山任锦衣卫同知,更拜入楚铁衣门下,将锦衣卫牢牢控制在了手中。”  “天子对其言听计从,百官对其阿谀奉承,风光一时无两,他的党羽越来越多,就是朝廷大臣中,也有许多无耻之徒,投入了他的门下,对其摇尾乞怜,丑态百出,其中说到无耻之人,莫过于工部侍郎王祐。”  唐君伤将王祐的无耻行为说了出来,众人都是瞠目结舌,世上竟有这等极品人物。  原来明代大臣人人蓄须,而王振是个宦官,自然是没有胡须的,有一日这位工部王侍郎前去王振府上探望,王振发现此人竟然面白无须,不由十分好奇,便问他为何不蓄须。  王祐先是跪下磕了个头,才煞有介事的答道:“父亲大人没有胡须,作为儿子,我怎么敢留呢?”王振大悦。  由此可见,这些趋炎附势的所谓圣人门徒朝廷官员,十年寒窗圣贤书简直都是读到了狗肚子里,类似于此等无耻之人还有不少,王振有了这些党羽,气焰越发嚣张。  他利用各种手段诬陷那些不肯趋附他的朝臣,先后罢免大臣十余位,无人敢与之争,甚至,他竟然胆大包天到将**皇帝朱元璋立在宫门前,上书‘内臣不得干预朝政’的铁碑移走。而第二天上朝之时,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敢问。  一个太监,阉人,竟然气焰嚣张到这样的地步,此时的朝政,正如数十年后一位家喻户晓的名臣所言:“举朝皆妇人也!”  众人听了唐君伤的一席话,愤慨之余又奇怪,这些事情都是朝堂发生的事情,唐门却又是从何得知,高亚男心直口快,便问了出来。唐君伤捻须微笑,笑眯眯的看了看唐蕊,道:“所谓财可通神,朝政被王振一党把持,满朝大佬多为贪得无厌之徒,只要舍得黄白之物,这些消息倒也不难打听出来,这却是小女的功劳了。”  唐缺嘉许的看了一眼唐蕊,接过唐君伤的话说了下去:“瓦剌自太师脱欢于正统四年死后,其子也先尤胜其父,六年中西攻哈密,兵锋直逼本朝西北边陲,东向攻击兀良哈三卫,霸占辽东关外大片土地,军力强盛。此人非但统兵打仗极其厉害,更十分精明,蒙古虽然强悍,但却十分穷困,也先和各部落首领大力鼓励放牧,年年以牛羊马匹向我大明朝贡,换取我大明的瓷器,织物,铁器等等。”  孤山双奇中的老叟抚须道:“若是如此,却也是件好事,我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以瓷器铁器购买蒙古人的牛羊马匹,这生意倒是做得来的。”  唐缺苦笑道:“若是蒙古人肯老老实实做生意,自然是好的,但瓦剌每年来朝贡的使团动辄两三千人,名为朝贡,实则沿路抢劫,百姓受苦日甚,何况……”他瞥了一眼唐蕊。  唐蕊会意,借口道:“何况也先尝到了甜头,渐渐从一年一贡变成一年数贡,拿来交易的牛羊马匹,皮毛等物更是越来越多,我大明的物品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渐渐的便不堪重负。”  那老叟还是不解:“不会吧,我堂堂大明天朝,会买不起小小瓦剌的些许物事?”  唐蕊叹了口气道:“王老前辈,瓦剌世代放牧,他们便是以放牧为生,那些牛羊马匹天生天长,在草原上吃草便能长大,瓦剌是根本都没有什么成本的,充其量便是出些人力看管罢了,可我们大明朝的瓷器,织物,铁器,那都是要制造出来的呀。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那老叟一拍大腿:“竟是这样,唐姑娘小小年纪,见识却比我这老头子高明的多,那满朝的官员,竟也都不及你的见地!”  唐蕊抿嘴一笑:“老前辈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其实大明朝当道的大佬们也看出了这一点,便要限制瓦剌入贡,其中最是坚决的,便是王振!”  “咿?这奸贼竟也会有这等好心?”  唐蕊笑道:“这奸贼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其实是也先原先年年都给他送上大笔贿赂,但时间一久,也不知是也先给忘了还是故意而为,竟然停了给王振的贿赂,因此这位王公公勃然大怒,立刻下令核实了朝贡使者人数,一下把该给也先的东西给减去了八成!”  “如今从京城得来的消息,也先被王振激怒,正在厉兵秣马跃跃欲试,意图进犯大明,此事是去年年末发生,也先准备了半年之久,想来便在眼前,就要挥兵进犯!”  “那唐门的意思是?”  “支持朝中正臣,买通朝中摇摆不定的官员,以此事为契机,边衅一起,朝中大人便将上书弹劾王振擅权祸国,在下不日将赴蜀王府一行,请蜀王出面,以王爷之尊为朝中君子之援,一举除此奸贼!” 第二百五十九章 烽烟初起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大明正统十四年七月初。  几乎就在唐缺率领唐门桃源谷大部分精锐出谷,前赴大明蜀王府的同时。瓦剌太师也先挥刀出鞘,精锐强悍的蒙古骑兵兵分四路,分别从辽东,甘肃,宣府,大同对大明帝国悍然发动了攻击!  此时的蒙古骑兵,完全不是元末时的疲弱之师,被赶出中原数十年之后,马背上成长的蒙古人恢复了他们好战的天性和善战的天赋,而此时的明军,却远不能和数十年前在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傅有德,冯胜,蓝玉,朱棣等盖世名将手中天下无敌的铁骑相比。  也先本人亲自率领的是攻击大同的一路,大同守军连连失利,告急文书快马加鞭,雪片般飞向了京城。  就在许多大臣惊慌失措的时候,王振却兴奋之极,作为大明朝此时实际上的操控者,他觉得这是他立下盖世军功,名垂青史的大好机会!  王振跃跃欲试,立刻游说正统天子朱祁镇,而对此毫不知情的兵部尚书邝埜与兵部侍郎于谦紧急商议,立刻推荐了驸马井源为将,出兵抵挡瓦剌。  驸马井源乃是军中大将,精通兵法能力极强,有他出征,立刻缓和了大同局势,但是刚刚松了口气的邝埜和于谦在第二天就被一个晴空霹雳震的呆若木鸡!  皇上要亲自出征,迎战瓦剌!  当下邝埜和于谦便要上书拦阻,但此时吏部尚书王直已愤然而起,率领百官联合上书,阻拦这次天子亲征!  但这次正统皇帝朱祁镇的意志格外坚定,百官上书被驳回,皇帝亲征已不可挽回,势在必行!  苦谏无果的兵部两大主官,邝埜和于谦只得立刻着手准备皇帝出征事宜,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圣旨一道道发了下来,在短短的不到五天里,京城三大营集结,加上京城附近召集兵马,总计二十万大军征召完毕,朱祁镇似乎等不及要和也先决一雌雄,下令大军开拔!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二十万大军出战,人吃马嚼,需要多少粮食,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来运送这些粮食?当年永乐皇帝朱棣远征蒙古,战前准备时间往往要用上几个月!  五天,短短的五天!于谦已经感到了极度的不祥之兆,作为兵部侍郎,他决定,立刻犯颜直谏!  就在他怀中揣着奏折准备孤注一掷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紧紧拉住了他!  “你想做什么!”声音低沉而疲惫。  于谦定睛一看,拉住他的人正是他的顶头上司邝埜,他答道:“邝大人,准备不足贸然出兵,此战吉凶难料,下官要上书天子,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啊!”  一声深沉的叹息过后,邝埜苦笑着注视着自己这位风骨硬挺的下属:“你觉得皇上会听你的吗!”  于谦不禁语塞,眼神一阵迷茫,但片刻后,他的眼神便恢复了清明,抗声道:“谦为国家社稷,不可惜此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正是我辈应作之事!”  邝埜放开了抓住于谦的手,但却双手紧紧按住了他的肩膀,一字一句的道:“于大人,当此时,正要你为国家社稷惜身,留得此身,才可为国家效力啊!”他从袖中取出一道奏折,凄然道:“你还不明白么,其实我已上书,却被驳回,御批跳梁小丑,有何作为八字而已!”  就在宫门之外,这位兵部尚书在许多路过的官员疑惑的眼神中对自己的下属,兵部侍郎于谦一躬到地,沉声道:“按律天子亲征兵部主官当随驾出战,我已经向皇上提出,此战我去,你留守京城!”  于谦大惊道:“不可,万万不可!”  直起身子,邝埜鬓边的白发在夕阳中看上去有些凄凉:“于大人,大明江山,可以无邝埜,不可无于谦。”  站在夕阳下的皇宫前看着邝埜远去萧索的背影,于谦对皇宫中投去了一瞥,他的眼中,闪耀着怒火和决心。  大明正统十四年七月十七日,正统皇帝朱祁镇亲率大军二十万号称五十万,迎战瓦剌。  此次出征,朝廷文武百官大部随行,其中包括了四朝元老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内阁大学士曹鼎,张益,兵部尚书邝埜等等,当然,其中绝对不会缺少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  是年,大明天子朱祁镇年二十三。  与此同时,远在四川的蜀王府迎来了一群客人,其中的为首者是年仅十八岁的唐门家主,唐缺。  这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因为这次出征,他们的生命将会出现纠缠,甚至延续到他们的子孙后代。  是日,朱祁镇告别了皇后钱氏,这位出身低微的皇后像所有征人的家眷一样,对即将远行的丈夫说了一句话:“我会等你的。”朱祁镇微笑着安慰了皇后,然后将目光转向了暂时监国的弟弟朱祁钰。  在他看来,二十万精锐之师(大明战力最强的京城三大营几乎全部出征)出战,区区瓦剌还不是弹指灰飞烟灭,此时踌躇满志的他绝没想到,他最终还会见到他的妻子和弟弟,但却是他绝不愿意的时间,绝不愿意的方式。  而这一切,都要拜他最信任的,此刻站在他身后,以一种近乎癫狂的热情望着他背影的‘王先生’所赐。  同日,远在数百里外的大同前线阳和,瓦剌太师也先大败明军,大将宋瑛阵亡,此战,参战明军全军覆没,随军太监郭敬装死逃离,主将之一的石亨落荒而逃,捡回了一条性命。  这一场战役,明军有备而来,全军上下一心,大同镇守太监郭敬也没有给主将掣肘而是全力支持(随军出战),却仍然是如此败绩,瓦剌大军的战力可见一斑!  这样可怕的敌人,就是朱祁镇和王振心目中的跳梁小丑,有何作为! 第二百六十章 阴错阳差(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四川,蜀王府。  蜀王受封于四川这天府之国,历代蜀王又都爱惜民力休养生息,韬光养晦深得皇帝信任,这蜀王王府金碧辉煌,的是富贵高华气象。  唐门诸人出身世家,孤山双奇和王羽瞳一家更不把这世俗富贵放在心上,只有有情有幸和萧小虎这三个孩子,三双乌溜溜的黑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极是好奇。  唐缺率众来到门前,门官态度极是和气,听说是唐门众人来到,言语中更是透出了三分亲热:“原来是唐家公子,唐门泽被乡里,小人最是佩服不过,就是王爷他老人家也是常常称赞的,唉,可惜了……公子稍待,小人这便通报。”  这门官飞也似的进了门,半柱香后,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哎呀,哪一位是唐家公子?可叫本世子想煞!”  唐门诸人相顾骇然,蜀王世子竟然亲自出迎,这份面子可是不小!  唐缺连忙整理衣冠,正容以待,待那蜀王世子出现,他正要行礼,眼睛一看世子形容,却是把他吃了一惊!  只见这位世子身形高大,鼻直口方,容貌虽不甚英俊,却显得很是敦厚,眼神很是热切,却正是当日酒楼上巧遇的结拜兄弟尤垓。  这一惊非同小可,唐缺惊异下不由轻呼出声,尤垓,不,蜀王世子朱友垓惊奇下一眼望去,只见一个白衫少年长身玉立,眉目英挺面如冠玉,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但朱友垓怎么觉得眼前这人很是熟悉,不由仔细看了几眼,这越看越是疑惑:“你,你你……”  唐缺尴尬一笑,知道这位世子已经心中生疑,本来当日他虽易容,却也只是就着原本容貌稍加修饰,朱友垓能认出来,却也不很奇怪。他伸手入怀,拿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正是朱友垓酒楼结拜时所赠,苦笑道:“草民并非有心相瞒,实是时势所逼,世子原谅则个。”  朱友垓一见玉佩,心下再无疑问,他本性豁达,虽有小小不豫也即刻烟消云散,当下大笑道:“好兄弟,却是瞒的我好苦!”上下打量了唐缺一番,不由笑道:“还是今日这般模样顺眼,不过你年纪比我可小了些,这兄长却要本世子来当了罢!”言罢哈哈大笑。  唐缺一行人本来初次来到王府还有些紧张,被这小小插曲一闹,不由都相顾莞尔,气氛顿时融洽起来。朱友垓更不打话,一把拉住唐缺,便与他把臂而行,当先进了王府。  见到蜀王之后,唐缺等人郑重行礼,蜀王却很是谦和,听了朱友垓的介绍,更是亲热,对唐缺道:“唐公子,你既与垓儿结拜,又是于大人世交,孤便叫你一声贤侄罢。”  唐缺连称不敢,便将来意告知蜀王。蜀王听后,慨然道:“权阉误国,难得于大人等清流忠于王室,本王身为宗室,岂可置身事外!贤侄放心,孤便上书弹劾那阉贼,为朝中诸君子声援!”  唐缺大喜,同时对这位素有贤王之称的王爷大为佩服,他熟知本朝史实,知道成祖靖难之后,对藩王多有猜忌,各地藩王为免嫌疑大多明哲保身,对朝廷从无一字置评,蜀王虽受皇帝信任,如此作为无异引火烧身,若是被天子疑为交通大臣,便有大祸,这样的担当和勇气,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唐缺等人便在蜀王府住了下来,朱友垓亲自领唐缺到了安排好的住所,此时天色已晚,唐缺见朱友垓面色奇异,有些欲言又止,有些奇怪便问道:“世子可是有事,但说无妨。”  朱友垓老脸一红,坐下来吃吃道:“贤弟你叫我大哥便好,不要世子世子的叫着生分,这个,那个,这个……”  唐缺见他局促不安,不由有趣道:“大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不方便么?”  朱友垓咬牙切齿,半响才道:“那个,当日酒楼上贤弟那位表弟,今日怎么没见?”  表弟?  唐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朱友垓说的是那日女扮男装的白小妹,心中一动,莫非这位结拜兄长看出了白小妹是女儿身,竟有好逑之心?  他心中这般一想,不由的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从心底冒了出来,但随即摇了摇头,将这不该有的情绪甩了出去。  他虽与朱友垓交往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这位蜀王世子性情豁达,为人忠厚,出身高贵而毫无骄纵之气,若是他真的对白小妹有意,当是良配。  想到这里,唐缺微微一笑,对朱友垓道:“我那表弟有事出关,这次却没来,大哥如此关心,莫非……”  朱友垓脸如红布,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管冷热,仰头一口吞了,彷佛镇定了些,眼睛也不看唐缺,便直直盯着桌面,自顾自道:“为兄当日见了他后,便念兹在兹无时或忘。每每午夜梦魂之时,不能入睡,脑中都是他那浅嗔薄怒的模样,辗转反侧辗转反侧,只能披衣而起绕室而行,良久才能入睡……”  噗嗤一声,唐缺被这位呆世子的话弄得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连忙捂住了自己嘴巴。  他心中好笑,但一看朱友垓痴呆呆的神情,心中却大起怜悯之心,想到自己当年与灵儿分开之后,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天可怜见,经过了天各一方,死生一线的折磨,终究灵儿现在还能陪伴在自己身边。  唐缺食指轻敲桌面,曼声道:“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朱友垓听了这句诗,激动道:“正是!贤弟这句诗真是说到为兄心里去了。”片刻激动一过,他却又愁容满面:“可为兄也知道,且不说他对为兄有无心意,这中间也是有着极大关碍,蜀王府的声名,不能毁于为兄之手啊……”  唐缺一愣,两情相悦君子好逑,又碍着蜀王府声名什么事了?转念一想,白小妹出身绿林,倒真是极大的关碍。  堂堂大明亲王世子,世子妃不说出身名门,至少也是家世清白,白家…… 第二百六十一章 阴错阳差(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心中正想着白小妹的出身家世对于蜀王府来说确实是难以接受,但看朱友垓的情状,看来是情丝入骨难以割舍啊。  正在暗自叹息中,朱友垓一句话却把唐缺真真正正给惊到了。  “愚兄也知道,这龙阳之癖实在是见不得人,虽然古有断袖分桃的佳话,可我身为世子,将来要继承蜀王爵位,人言,可畏啊……”  !!!盯着一脸沉痛的朱友垓,唐缺浑身一阵发冷,只觉得腹中酸水直冒,若非内功精深,恐怕要一下吐了出来:“那个,兄长你说什么?你是说你……”  朱友垓点了点头,殷切的道:“贤弟,你不会因此看不起为兄吧?”  “呃……”唐缺头脑有些发胀,摇头道:“那倒不会……”  朱友垓欣喜的一把握住唐缺的手:“贤弟,为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知人事以来,便对女子一点兴趣也无,只觉得这世上女子多是俗物,不愿亲近。但这秘密我深藏心底,从没对人说过,贤弟,我对白公子一片真心,只愿你替我将心事告知。”  唐缺被他抓住了手,只觉得他手心潮湿温热,滑腻腻的好不难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又不好立刻抽手,只得不动声色的缓缓将手抽出,慢吞吞道:“兄长一片痴情,小弟也很是感动,只是,我那表弟其实却是个女儿身,只是因女子行路不便,才做了男子打扮……”  朱友垓听到前面半句以为唐缺答应替他传话,一颗心儿登时活泼泼的情热如火,哪知道跟着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让他目瞪口呆,半响才讪讪道:“贤弟,你不是在骗我吧。”  唐缺以手抚额,苦笑道:“小弟怎么会骗兄长,你若不信,仔细想想当日的情状,她却哪一点像男子?”  朱友垓回想那天白小妹的形象,虽然眉宇间英气勃勃但眉如远山,眼似秋水,轻嗔薄怒言笑晏晏,若是换了女装,当真是绝色美女,仔细想来,确实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男子气。  可是他大半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白小妹,那身着男装的形象已经深入脑海,再也挥之不去,他明明知道唐缺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哄骗他,但内心深处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  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当啷一声,却是朱友垓失魂落魄下衣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了一个,落在地上跌成几片,正如朱友垓此时的心一般。  “我不信,你说他去了关外,我终要去关外寻他的,我要去寻他……”朱友垓恍恍惚惚自言自语,便这么走了出去。  唐缺张口欲拦,却又欲言又止,这位世子一厢情愿偏又痴的可以,却要他怎么劝说?  第二日,唐缺刚刚起身,便有王府一名家将急匆匆寻了来,见面劈头就道:“唐公子,王爷有请,大事不好了!”  唐缺一惊,忙问何事,那家将一边领着他向王府议事厅行去一边道:“皇上已亲率二十万大军,迎战瓦剌了!”  唐缺面色一变,立刻和跟上来的唐君伤交换了个眼神,加快脚步走向议事厅。  蜀王和世子朱友垓此时都早已在厅中等候,父子二人满脸忧色,蜀王一见到唐缺便道:“晚了,晚了!”  唐缺先见了礼,才问道:“究竟如何了?”  蜀王重重一拍椅子扶手,大声道:“奸贼误国,昨日皇上已和王振率领二十万大军兵发大同前线,于大人飞鸽传书今晨才到。天啊!二十万大军出战,准备只用了不到五天!”  唐缺和唐君伤对视一眼,不由面面相觑,他二人说到武功,那是当世最杰出的十余人之一,但论到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却是所知不多。唐缺想了想,问道:“虽然准备仓促,但二十万大军出战,兵力远超对方,应该能够打胜吧?”  朱友垓咳嗽了一声,道:“贤弟,你不谙兵法,难怪这样说。你要知道,用兵之道,并不是越多越好,昔年汉高祖刘邦问韩信自己能带多少兵,韩信说最多十万。这还是戎马一生的开国皇帝,兵马越多越难指挥,你可知道,这次二十万大军实际的指挥者是谁?是王振!”  “一个学官出身的阉人,终日居住深宫,说他懂兵法鬼才相信,二十万大军,京师三大营,京城周围的驻军。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这仗如何打!”蜀王怒气冲冲道:“脱欢当年纵横大漠,也先比他的父亲更加厉害,瓦剌军人数虽少,却是常年征战,将兵之间熟悉之极,指挥起来如臂使指。此战,我军在这点上已占了劣势。”  “瓦剌进攻,沿途烧杀抢掠以战养战,而且全是骑兵,粮草辎重都不是问题,反观我军,二十万人马需要多少粮食,这些粮食怎么运输,如何准备……”  唐缺和唐君伤听了蜀王父子一席话,才知道,这一场以多打少的战争,竟然还不是稳操胜券的。但他们此时还并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竟是那样让人难以接受。  二十万明军自京城出发后,按照王振拟定的路线,沿居庸关,怀来向大同方向挺进,此时的王振手握兵权意气风发,在他的心里,已经把自己和当年远征蒙古横扫天下的朱棣相提并论。  八月一日,大军抵达大同,在阳和一战死里逃生的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立刻觐见了王振,王振见到这位亲信惊魂未定的模样,对他大加嘲笑,并道:“本公手握二十万精锐之师,小小的也先又算得了什么?待本公替你报仇!”  让他十分不豫的是,郭敬听到他的话按照往常,早就立刻大加吹捧,马屁一个接一个的拍上来,而此刻郭敬却是面无人色,对王振的狂言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开始了绘声绘色的描述。  “瓦剌骑兵强悍无比,我军一触即溃,王公公,您不知道,那可真是惨啊!宋瑛死了,石亨逃了,小人要不是躲在草丛里装死,就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啊!”郭敬详细的叙述了那场全军覆没的战役,着重说了兵败之师瓦剌军大肆屠戮明军的惨状。  应该说他的口才是十分不错的,因为原本气势十足的王振,渐渐的变了脸色。  天!战争竟然是如此的残酷,原本的学官,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内心深处的恐惧不可抑制的冒了上来,尽管他手握重权,尽管他为所欲为,但他骨子里,是一个懦夫,一个胆小如鼠的小人。  大军班师回朝!这就是王振听了郭敬的描述后,下达的命令!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连番昏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王振下令大军班师回朝,虽说虎头蛇尾贻笑大方,但当时二十万大明军队刚到大同不久,也先不知明军虚实,只在远处窥视明军动静,一时也不敢贸然进攻,如果真的就此撤军,倒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于国威有损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邝埜等大臣虽然暗自摇头,却也没有违拗于他,朱祁镇对王振言听计从,更是毫无意见,对这位自小居住深宫的天子来说,率领二十万大军出行一番,已经是人生难得的新奇体验,正在兴奋头上,哪里想过许多?  平心而论,王振对朱祁镇是有着十分真挚的感情的,这个人虽然是皇帝,但也同时是他的学生,是他的梦想之寄托。因此王振特意命楚铁衣和天生和尚二人护卫朱祁镇。  天生和尚欣然领命,楚铁衣虽然不齿王振为人,但他想到仁宣二帝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叹了口气,仍是挑起了护卫皇帝的重担,他的大弟子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和王振一党,此次留守京师,二弟子护卫将军樊忠性情耿直,这次也在军中。  快意堂被周云逸一场大闹,可谓是丢尽了脸面,周云逸虽然孤身一人,但武功之高楚铁衣只能以叹为观止来形容,这倒罢了,就是武功再高的人,也不可能一人之力挑了整个快意堂,可周云逸根本不按江湖规矩行事,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每次都是击杀一两人便飘然离开,快意堂高层想尽了办法,终于有一次设下埋伏将他围困,结果却是在数百人围困中周云逸仍然迅雷不及掩耳的击杀了目标,杀出重围遁走,竟然拦他不住。  无奈之下总堂主花漫天只好孤身一人约见周云逸,那一晚这两位当世人杰见面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楚铁衣只知道花漫天回来之后脸色极差,下令将快意堂人马全部撤回京师之后,便不知所踪,从此渺无音讯。  王振虽然贪赃枉法把持朝政,但就楚铁衣个人而言,对他此次主站还是欣赏的,只是觉得皇帝亲征未免儿戏,不过他不懂兵事,想起昔年成祖时天子亲征简直是家常便饭,倒也没有深思。  但是现在王振突然下令大军班师,却让这位楚大堂主火冒三丈,他身份超然,当下也管不了许多,直接便到中军质问王振。  “王公公,大军远到,一仗未接便就此班师,你莫非是开玩笑么?”楚铁衣声如洪钟,须发皆张,气势夺人。  诚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王振被还没见到的瓦剌军吓得魂不附体,面对这威震天下的大高手却是沉着的很,眼皮抬也不抬,淡淡道:“楚老大人,大军班师是皇上的意思。您直接问皇上去。”  一句话把楚铁衣给噎得不清,谁不知道皇帝现在几乎不管事,事事都是你王振做主?楚铁衣强压怒气道:“王公公,二十万大军出征非同小可,贸然班师大大于国威有损,您要三思啊。”  “皇上的意思,小小瓦剌兵少将寡,咱们大明朝出动大军,那是杀鸡焉用牛刀,再说大军出战花的银子不少,百姓的负担也重了些,既然到了大同,让瓦剌见识到咱们大明的军力也就行了,没必要真打,上天有好生之德,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王振慢悠悠的说着,啜了一口杯中香茶,也不看目瞪口呆的楚铁衣,悠悠的道:“老大人,您身上担负着保护皇上的重任,最好是别离开皇上御驾太久,您说是吧。”  楚铁衣闷哼一声,强压住一掌拍死眼前这阴阳怪气的阉人的冲动,袍袖重重一甩,拂袖而去。他的弟子樊忠一看恩师面色难看之极,对王振怒目而视,鼻子里怒哼一声,便尾随着去了。  王振翻翻眼睛,心道这老儿好不晓事,想想一勇之夫无关大局,摇了摇头,计划起心中的大计起来。  王振原籍山西蔚县,正属大同管辖,如今反正大军也是要班师,他心中便有了个想法。  俗话说,富贵无人相问犹如衣锦夜行。王振的想法便是请皇帝到自己的家乡看一看。  朱祁镇听了王振的话十分高兴:“既然王先生的家乡便在左近,朕自然要去看看的。”全没想到他一去,这二十万大军可也得要跟着去!  站在一旁的王振矜持的笑了,昔年他只不过是一个穷学官又犯了法,在同僚亲友面前受尽白眼,而今他却是手握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如此风光,不在家乡人面前炫耀一番,又有何滋味?  王振的命令传达到兵部尚书邝埜耳中,邝埜摇了摇头,对苦笑不已的英国公张辅道:“这是否也算歪打正着?”  张辅当年曾征战安南,深通军事,闻言点头道:“大军班师,蔚县是从紫荆关到京城的必经之路,若是如此路线,倒也足可平安到达京城。”  可惜的是,这两位高兴得太早了一点,正统十四年八月三日,大军班师,行军仅仅五十里,王振便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命令所有部队立刻转向,回到大同,按照大军从京城出发到大同的路线,由居庸关回归京城。  这道命令下达的时候,二十万明军已经连续奔波了十余日,极其疲惫又没得到休整,如果按照王振的前一道命令,经蔚县回京,虽然劳累,但却很快就能抵达京师,而可确保安全。  但这后一道命令,却是绕了一个大大的远路!  邝埜焦急万分,立刻前去寻王振理论,但王振对他的忠告置之不理,当真朱祁镇的面振振有词:“此时秋收在即,大军路过蔚县,定然会践踏庄稼,民何以堪?因此下令大军转向,以免扰民,正是体现了吾皇的仁义爱民之心啊!”  邝埜看着面带微笑连连点头的朱祁镇,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再也坚持不住,一步步倒退着走出了皇帝的龙帐,望着一张张沉默着脸上流淌着汗水的疲惫面孔,邝埜仰天长叹。  王振竟然会如此的爱民么,他的这番作态骗得了朱祁镇却骗不过大臣们的眼睛,‘蔚县之田地,十之八九属振。’这才是王振下令大军转向的真正原因! 第二百六十三章 土木堡!土木堡!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二十万明军在滂沱大雨中艰难的前行,士卒们的怨气已经到了顶点,这支大明最精锐的军队在乱命的指挥下,士气已然低落到了极点。  如果这是一只乌合之众的话,相信已经发生了哗变,然而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尽管不解,尽管怨恨,但军人的职责仍然让他们沉默的挣扎着前行,蹒跚在满地泥泞和冰冷的秋雨中。  秋风秋雨愁杀人,难道老天也不忍看到这支军队下面的命运而流下了泪?  此时,十八骑快马正从四川方向狂奔而出,目标正是大同。  当先一骑四蹄乌黑,全身雪白的骏马上,青衫随风神容焦急的正是唐缺。  朱友垓出走了!  谁也没料到,蜀王世子竟然在这兵凶战危的时候,留书出走,偷偷要从宣府出关。  朱友垓留下的书信中语焉不详,唐缺却知道他是为什么,蜀王手握书信面白如纸,嘴唇颤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贤侄,将孽子追回来,老夫拜托!”  这个时候的蜀王,不是沉稳练达的王爷,而是一个焦急万分方寸大乱的父亲。  唐缺义不容辞的答应了蜀王的请求,请唐君伤等人留在王府,自己亲率唐门精锐十七人,追回朱友垓。  这十七名唐家的精锐子弟,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才十六岁,虽然年轻,却都是唐缺和唐君伤精挑细选而出,得唐缺和唐君伤亲炙,全部都是江湖上一流以上的水准,而且各有专精,最重要的,是忠诚毋庸置疑。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那场唐家堡大变中失去了最亲的人,每一个人,都知道唐门复兴的重任,并且愿意用生命去担负它。  朱友垓所骑的是御赐宝马玉雪璁,脚程快极,而且他单人独骑,目标又小,唐缺等人直追到宣府附近,才将他拦住。朱友垓倒也光棍,见唐缺千里迢迢来追,心中很是歉疚,也知道自己的计划成了泡影,什么也没说,便怏怏的答应随唐缺回去。  可就在他们休整了一晚,拨转马头准备回四川的时候,大变已生!  八月十日,二十万疲惫不堪的明军终于到达宣府,很快便可越过居庸关。  进入居庸关后,就安全了。所有人,包括邝埜张辅,也包括王振,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就在明军长途跋涉的同时,有一群人一直在不远处尾随,窥伺着他们!  这是一群沉默彪悍的人,他们全副武装骑着骏马,眼睛中的寒光,比手中的马刀刀刃更寒冷,比背上的箭矢更锐利!  他们是蒙古人,是瓦剌骑兵!而在他们之中,那个有着鹰隼般的眼神狼一般的坚忍的领袖,就是瓦剌太师,也先!  也先和他的骑兵们人数并不多,只有明军的十分之一,两万人。  两万身经百战的骑兵。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也先笑了,大漠风沙吹拂出的花岗岩一般的脸庞上,笑容也如岩石般冷酷:“出击!杀光他们!成吉思汗的子孙!杀戮吧!”  值得庆幸的是,英国公张辅虽然年老,却并不糊涂,他很快发现了瓦剌的意图,王振立刻派出成国公朱勇率五万骑兵阻击也先!  朱勇是成祖年间第一猛将朱能之子,朱祁镇想当然的认为将门虎子,这一战毫无悬念。王振甚至都做好了庆功的准备!  然而战报很快传来:“成国公所部,鹞儿岭中伏,全军覆没!”  五万骑兵,就这样被两万骑兵全部杀死,朱勇阵亡。  朱勇死了,这位名将之后虽然军事才能远不及乃父,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并没有辱没他的父亲,虽然才干不足,但他却用生命为皇帝和同袍们换回了三天的时间。可是他没想到,他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换回来的宝贵时间,却因为一个人而白白葬送了!  三天后,明军赶到了土木堡,在土木堡不远的二十五里外,是军事重镇怀来,只要进入怀来,据地坚守,也先将对明军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王振却下了一道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命令:“大军暂不入城,就在此处休整!”他的理由是,他还有一千多辆辎重车没有到。  贪欲,有时候比生命还重要……  王振的车到了,随着到来的,是刀上还残留着朱勇血迹,双眼兴奋如跳动火焰的也先!  八月十四日夜,也先趁夜色发动突袭,明军猝不及防,全军大败,英国公张辅和邝埜拼命控制乱局,幸好由于明军人数太多,也先没敢过于深入。在这两位大臣拼死控制下,明军终于结成了紧密队形,同时开始挖掘壕沟,准备长期作战。  此时也先的兵力,已经从两万人激增到五万人,他已经将其他三路攻击明朝的军队集结了过来。  但是英国公张辅不愧名将,他和邝埜通力合作,十余万明军固守反击,也先完全无法击败明军,双方陷入僵持。  八月十五日,也先突然派遣使者入明军营,表示愿意和明朝讲和,此时已被吓破了胆的王振大喜过望,立刻派出内阁大学士曹鼎出使瓦剌军营,同时也先似乎是表示诚意,瓦剌军队开始后退。  面对这种情况,王振大喜,朱祁镇大喜,甚至连英国公张辅都觉得,也先可能只是想要挟明朝索取财物,订立城下之盟。  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面对形势依然冷静而清醒,这个人就是兵部尚书邝埜。  “也先豺狼,不可轻信,大军应固守待援,可保无虞。”  但是邝埜清醒的看出了也先的诡计,却已经无力回天,因为掌控军权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曾经雄心壮志,而今已被吓破胆的阉人。  “大军立刻越出壕沟,马上转移!”  三里,明军越出壕沟刚刚走出三里地,也先等待已久的铁骑就出现了,长刀闪处,血肉横飞,铁骑过处,死尸遍地!  兵败,如山倒……  二十万大军,崩溃了……  连日大雨,神机营的火器无法打响,火铳此时还不如烧火棍好用,士气全无,所有的人都在做一件同样的事情,在崩溃的乱军中,在瓦剌骑兵的铁蹄下,这就是——逃!  英国公张辅,被杀,驸马井源,被杀,户部尚书王佐,被杀,户部侍郎丁铭,王永被杀,内阁大学士曹鼎,张益被杀……  在奔逃的乱军中,有一个人,没有逃。  他大声的呼喊着,却无能为力,他满布皱纹的眼角流下了泪,却无可奈何。  嗓子哑了,这个瘦弱的人站在原地,用一种庄严到近乎虔诚的表情,正了正衣冠,一匹快马从他的身旁风一般掠过,寒光闪处,颈间迸出一蓬血雨。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瞬间,他彷佛看到了那个和他一样瘦弱,却永远挺直腰杆如同标枪一般的人,他的同僚,下属,挚友。  “于大人,大明,全靠你了……”  兵部尚书邝埜,精通兵法,韬略过人,土木堡一役殉国。是日,大臣五十余人死于此役,举国哀叹,数十年人才之积累,几一扫而空! 第二百六十四章 权阉之死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邝埜殉国了,数十位大臣,十余万士兵殉国了,血流漂杵。  而这场不该发生的惨剧的始作俑者王振,此时再没有那权倾朝野的风光,他正如同丧家之犬般,向着龙旗所在拼命逃去。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知道,正统皇帝朱祁镇身边,有着大内的精锐高手护卫,其中有着他恨得牙痒痒的楚铁衣!  他太了解朱祁镇的个性,这个温和敦厚的年轻人,有着帝王很少有的特质,那就是人情味。只要逃到他的身边,他绝对不会抛下自己,绝对不会!  不得不让人叹服人到绝境时所能发挥楚的能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王公公在乱军中表现出了让人惊讶的灵活矫捷,居然一路连滚带爬的离龙旗越来越近而且毫发无伤,除了形象狼狈了一点。  突然,一个血污满身的大汉出现在了王振的视野中,这个大汉手握两柄大锤,舞动得虎虎生风,虽然已经多处带伤,但那股剽悍狠厉的杀气,让凶狠如狼的瓦剌武士们也不敢造次,只将他围住了策马游斗。  眼看不远处的土坡上,大明龙旗正在迎风招展,王振此时已经再没有力气前进,这个大汉成了他救命的稻草,再也顾不得许多,王振大喊道:“樊将军救我!樊将军救我!”  那大汉正是楚铁衣的弟子护卫将军樊忠。他身上伤痕累累,虽然仍然威风凛凛,其实却已是强弩之末。但听到了王振的喊声,樊忠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却骤然变得明亮起来!  啊!一声大吼,樊忠发疯似的将大锤舞得如同两团乌云裹身,两腿一夹马腹,向王振狂奔了过来!  王振看到这情形大喜过望,哪知道说时迟那时快,樊忠策马奔到他身边,嗔目大喝:“吾为天下诛此贼!”  呼!为祸天下无人能敌的司礼监太监王振,在势若千钧的铁锤下脑浆迸裂,头颅被砸成了一团肉泥!  樊忠的脸上身上被王振的血和脑浆溅得到处都是,他却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看着满手血污哈哈狂笑起来:“痛快,痛快!”  伫马而立,樊忠面对缓缓围过来的瓦剌武士,惨笑道:“恩师,徒儿总算为国除了奸贼,也为您老报仇了,徒儿来也!”话音未落,手扬处,铁锤砸碎了他自己的天灵,高大的身躯在马上晃了一晃,彷佛有些不甘心般,跌落尘埃!  事实上王振不知道,楚铁衣在不久前,已经在朱祁镇的面前,停止了呼吸。  这位武功绝世的大高手,即使在乱军之中,谁能杀了他,是谁杀了他?  军队大乱之时,朱祁镇虽然有些惊慌,却出人意料的还算镇定,在这种纷乱的局势下,再高的武功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仅能自保而已,楚铁衣率领一众大内高手和快意堂精锐,冒死拼杀,才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护着朱祁镇向外逃离。  依照常理,当此危急关头,应该将天子龙旗放下,甚至可以易容改扮,混在乱军中逃跑,如果这样的话,凭楚铁衣天生和尚等人的武功,还是可以逃出去的。  但是朱祁镇坚决不同意,他的理由很简单:“朕可以死,龙旗决不可倒,否则怎能稳定军心?”  幼稚,迂腐!楚铁衣心里这样想,但是看到皇帝年轻的脸上那双坚定的眼睛,老人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  楚铁衣不知道自己已经拼杀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拦阻的敌人,他已经麻木,也已经疲惫,疲惫彷佛渗进了骨头里。  无论他如何武艺高强,他毕竟已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瓦剌骑兵潮水般的一次次涌来,身边的部下,弟子,冲散的被冲散,倒下的倒下,只剩下寥寥数人还和自己一同护卫在天子身边。  铛!一柄戒刀劈飞了飞向楚铁衣的流矢,眼光闪处,天生和尚的光头映入眼帘,常年戴在头上的竹笠不知道何时飞到了哪里。浑身血污,灰白的胡须上沾着斑斑血迹。  自己也是一样吧,两个一直明争暗斗的人互相望了一眼,在这一刻,他们彷佛回到了几十年前满怀郁愤一同创帮立道的时候,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冰雪消融。  在踏上一个小土坡的时候,护卫着朱祁镇的楚铁衣等人终于无法再前进一步,周围已经被围困的水泄不通,内力悠长如他们这样的高手,此刻也已经疲倦的只想倒下。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恶狼般的眼神,楚铁衣手握长矛,忽然豪笑道:“老二,不想今日你我都要死在了这里!”  天生和尚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嘿嘿笑了起来:“大哥,这也是做兄弟的缘分一场,阿弥陀佛。”  楚铁衣嘿然道:“这声大哥,我有二十年没听你叫过了。”  天生和尚老脸一红:“如今到了这一步,才知道富贵荣华都是过眼云烟,多杀得几个鞑子,也不枉了来这世上走一遭,今日圆寂了,也有脸见西天佛祖。”  此刻和二人在一起四五人,除了一个朱祁镇随侍的太监喜宁外,都是大内精锐高手,每个人都曾受过楚铁衣和天生和尚的指点,说来都有师徒之谊。  这些人见二人豪气,心中感佩,都半跪抱拳道:“愿随两位师傅死战!”  朱祁镇见到这情形,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正待开口,楚铁衣已经一撩衣襟跪下道:“皇上,老臣无力护得我主平安,只有拼将一死,多杀得些鞑子,死后好见宣宗陛下,皇上保重,臣这就去了。”  言罢不待朱祁镇开口,倏的起身,长矛一举:“儿郎们,随老夫为国杀敌!”  这几个明知必死的高手此时发挥出的战力当真是恐怖之极,尤其是为首的楚铁衣和天生和尚二人,楚铁衣脚下狂奔长矛电闪,每一击出必有惨叫响起,敌人纵是骑兵,却无一人能躲的过他长矛一击。乱箭如飞蝗,射在他身上却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当真不愧‘铁衣’之名。  天生和尚虽不如他刀枪不入,但也是悍勇无伦,戒刀带出一蓬蓬血雨,两人联手,虽然冲不出去,却是收割了不少瓦剌军的人命。  时间一久,二人渐感不支,围住小土坡的瓦剌军被二人神勇所慑,始终冲不上来,但二人的部下却都已经殉国而死!  就在二人准备最后一场大杀的时候,突然,一只白皙,秀气如女子的手,从一名瓦剌武士的身后探出,一把抓住了楚铁衣毒龙般的长矛!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动明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楚铁衣是大高手,武功之强,绝对在当世有数几人之内,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否认。  但是,江湖武林搏杀和沙场征战上的武功,有很大的不同,这一点,同样任何人都无法否认。  三宝太监郑和当年武功盖世,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但是永乐皇帝座下的第一猛将并不是他,而是朱能。  楚铁衣却不同,他平日对敌,一向是赤手空拳,招式精妙气势雄浑,的是名家风范。但在今日的土木堡,手握长矛的他,给人的感觉却如同是三国张翼德再世,长矛到处,所向披靡!  他的长矛,真如同毒龙的角,苍鹰的翼!  可是现在,角被人抓住,翼被人擒拿!  就是这么样一只白皙如女子的手!  这只手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人看清楚它是怎么出现,更没有人看清它是怎么抓住了楚铁衣的矛!  手一抓住矛,矛身就起了一种奇异的颤动,楚铁衣面色酡红如饮醇酒,双手衣袖突然一鼓,碰的一声!衣袖如蝴蝶,片片飞舞而去!露出了精壮不输少年的臂膀!  那只手放开了,随着手的放开,楚铁衣蹬蹬蹬蹬倒退数步,喉头一甜,便是一口鲜血将要吐出!  但这老而弥坚的老人却硬是把这口鲜血给咽了回去,只因他知道,这一口血吐出,他将再无再战之力!  楚铁衣虽然连续苦战许久,但此刻的他战力之强,仍远非一般高手可比,那只手一出现便让他受了内伤,这样的功力简直可怖可畏!  抬眼望去,从瓦剌军中排众而出的,是一个喇嘛。一个年轻,俊秀的喇嘛。  这个喇嘛的容颜是如此精致,让人看了不由叹息,这样俊雅的人,怎么就偏偏出了家呢?  年轻喇嘛的身量并不高,但他站在那里的样子,却让人觉得周围所有的人都比他矮了一个头。  高高在上,对,就是高高在上的感觉。  一双平静如秋月的眼睛,冷的也彷佛秋月,没有一丝感情,平静,平静的可怕。  就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喇嘛,却让楚铁衣身侧的天生和尚大惊失色,面色一下血色尽褪,嘶声道:“不动明王!”  是的,这个看上去彷佛只有十八九岁二十出头,容貌精致到不似人类的喇嘛,就是红云活佛的大弟子,藏边第一高手,密宗护法至尊,不动明王,哈必图!  早在二十年前,天生和尚就已经和他见过一面,那时候他就是现在这般模样,二十年过去,他似乎反而更年轻了些!  楚铁衣看到不动明王的模样,就已经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这个藏边第一高手粗看似乎除了特别俊美也没有什么特别,但落在楚铁衣这样的大行家眼里,却能看出他处处不似常人。  双眼深邃黝黑,几乎看不到眼白,皮肤如同玉石,根本看不到毛孔。耳垂圆润饱满,最重要的,是他站在那里,是那么平静,整个战场的杀气,似乎完全和他无关!  二十万乱军溃败,五万骑兵大肆杀戮是个什么模样?血流成河死尸遍地,草木含泪天地同悲,那是什么样的惨厉景象,什么样的杀伐之气。  而这个不动明王,在这样的气氛里,却就好像站在布达拉宫的大殿上一样,毫无异样。  不动明王本来一直低垂着双眼,彷佛一切与他无关,忽然,他的眼皮抬了抬,深邃如黑夜的眼睛看住了楚铁衣,同时扫了天生和尚一眼,线条优美的双唇微启,开口道:“二十年不见,天生大师别来无恙?”  天生和尚心中忐忑,二十年前,哈必图的武功虽然在他之上,但差距并不大,二十年后,他却已经完全看不出对方的深浅,但有一点他是确信的,那就是自己和楚铁衣都不是哈必图的对手。  哈必图一出现,围住小土坡的瓦剌军都已经不再攻击,只是弓箭上弦,对准了两人。他们并不知道被这两个厉害无比的人护卫着,在土坡上瑟瑟发抖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句是大明朝的皇帝,但直觉告诉他们,那两个人很重要。  “明王身份尊崇无比,不知为何竟然离开布达拉宫,助鞑子远来犯我大明?”天生和尚踏上一步,强作镇定的道。  不动明王哈必图微微仰起了头,望着天空,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个笑容让他的脸看起来忽然变得非常人性化,有一种莫可名状的美,连楚铁衣和天生都不禁为之失神。  “身不由己啊……”哈必图淡淡道。  天生和尚有些吃惊:“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要挟明王吗?”楚铁衣也露出了惊讶之色,他当初遇上王羽瞳,已是大为感叹对方的武学修为,已是离那神  秘莫测的巅峰只差一步,而眼前的这个不动明王却更让他惊讶,此人的修为已经不似尘世中人,可以说半只脚已经踏了出去。  这样的人几乎已经可以算是陆地神仙了,还有什么人能要挟威胁到他么?  哈必图一眼就看出两人的惊讶,他望着楚铁衣淡然道:“两位的武功,如果一定要逃走,虽然在乱军中,也是可以脱身的吧,为什么会被困在此地?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和二位是一样的。”  尘世有牵挂,半点不由人……  楚铁衣慨然道:“然则明王欲待如何?”  哈必图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口中的语言却是平静无比:“两位方才太过神勇,连也先都注意到了,本座,来送两位上路。”  他口中淡淡说着,彷佛说的不是取走两个绝世高手的性命,而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一样平淡。  路字出口,哈必图一凝,一步跨出,右手扬起,一掌便向楚铁衣和天生和尚拍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天子被俘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嘴里平静如话家常,但却说动手就动手,没有一点犹豫!  人的手掌有多大?再大的手掌也不可能同时罩住两个人的脑袋。  但是对于楚铁衣和天生和尚来说,不动明王一掌拍落,在他们的感觉中,都是拍向了自己!  这一掌没有任何花俏,更没有任何后着,就是一个字,大!  大大大大大大大,无与伦比的大!无可逃避的大!  掌下两人只觉得四面八方天上地下,逃无可逃,躲无可躲,只有顶上去!  天生和尚双拳一挥,一式天王托塔使将出来,双腿微弯,两掌上扬,迎了上去,而楚铁衣则是使出一招架海金梁,两臂交叉,成了个十字迎上。  莫要看他二人都是久战疲惫之身,这两招普普通通的招数使出来仍然是威力不小。天生和尚双掌内陷,掌心呈现淡金色,正是‘金轮’大手印。楚铁衣双臂衣袖破碎,手臂皮肤呈现出暗沉沉的铁黑色,正是铁衣神功运行到极致的表现!  噗!  沉闷的一声响!不,不是一声,实际上是两声!  不动明王拍落的手掌,几乎是同时和楚铁衣及天生和尚各击了一下!  ‘金轮’大手印专破内家罡气护体神功,天生和尚浸淫数十年,威力可想而知,但不动明王的手掌和他一碰之下,他的掌力就被击散,击溃,击败!  甚至看都没看天生和尚一眼,不动明王的眼睛便转向了楚铁衣,眼中闪过欣赏之色:“好!久战之后竟能接我一掌不死!”  楚铁衣没有理睬他,老人双手垂落,不停地轻轻颤抖着,他的眼睛只是怔怔看着被一掌拍的跪在了地上,不言不动,七窍流血的天生和尚:“老二,老二啊……”  从他垂落的双手胳膊处,铁黑色的皮肤突然裂开,血,流了出来,一滴滴,滴落在了地上。  接着,他的双腿,背后的衣服,都被鲜血浸染,血迹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很快,他就成了一个血人!  不动明王微微叹息,轻飘飘一掌,按在了楚铁衣的头顶:“你不该痛苦的死去……”  收掌,转身,迈步,消失。没有人看清这密宗护法至尊是如何离开的,只有他的一句话在瓦剌军中飘荡:“不要动他们的尸首……”  天生和尚掌力虽然强横,奈何不动明王哈必图的掌力根本不是他可以理解的,一击之下便将他五脏六腑完全震碎,经脉血管尽成齑粉,他虽然七窍流血而死,其实却并没受什么罪。  而楚铁衣的铁衣神功天下独步,融合佛道两门的护体神功,更夹杂了横练外功在内,防御能力强悍无匹,但却也正因为他的防御能力实在太强,即使是不动明王魔神般的掌力也不能当场将他震死,但他却也被不动明王摧毁了体内生机,狂飙般的掌力在他身上撕扯,铁衣也被撕裂,如果不是不动明王不愿他多受折磨补上一掌,他所受的痛苦真非人能忍受。  朱祁镇在土坡顶上眼睁睁看着最后的两个护卫者死在了面前,看着不动明王飘然离去,看着虎狼般的瓦剌军一步步拥了上来。  二十三岁的年轻天子,在这一刻显示出了身为帝王的尊严,尽管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在颤抖,但他端坐不动,用一种端然的态度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  他的这种态度奇妙的营造出了一种气势,面对这么样一个奇怪的人,瓦剌武士们面面相觑,高举的马刀垂落下来,他们本能的知道这是一个迥异常人的大人物,一名军官打马离开,他要去向首领报告。  土木堡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上,出现了这样一幅奇特的场景,一个年轻人端坐在小土坡上,脚下是一个匍匐在地浑身发抖的人,周围则是一群手握马刀虎视眈眈的瓦剌武士。  那名离开的瓦剌军官很快就回来了,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衣饰明显比其他人华贵得多的瓦剌人,朱祁镇此时已完全平静了下来,他的身体不再颤抖,抬起眼皮,没等这个瓦拉贵族说话,他已经用平静的语调发问道:“你是额森(也先之名)还是伯颜(也先之弟)?或者是赛刊王(也先之弟)?”  这个瓦剌贵族正是也先的弟弟赛刊王,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人让他十分惊异,被朱祁镇的气势所慑,他并没有杀死朱祁镇,也没有刻意侮辱他,而是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将朱祁镇俘虏回了帐中。  也先听了赛刊王的报告,很快就确定了朱祁镇的身份,这是一个大收获,大明皇帝,已经被他俘虏!二十万明军,已经被他打得全军覆没,巨大的成功,让也先陶然欲醉。他深信,成吉思汗时代的荣耀,将在他手上恢复!  当晚也先就迫不及待的召集了所有的部落首领和领军将领,在通报了大明皇帝已经被俘虏的战绩之后,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问题,拿这位大明天子怎么办?  部落首领和将领们议论纷纷,有主张杀掉的,也有主张不杀的,众说纷纭乱成一团,而此时也先还没从胜利的兴奋中恢复过来,他手握酒杯,欣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名叫乃公的将领上前进言:“太师,杀了他!报我们蒙古人被逐出中原的深仇大恨!”他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一时间杀死朱祁镇的要求多了起来。  也先还没答话,坐在他左首的一位将领便站了起来,此人身材高大,黑红的脸膛,一双不大的眼睛凛然有威,大喝道:“首领议事,你是个什么东西?”声音如同炸雷,本来还十分兴奋的乃公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做声,其他的人也纷纷闭住了嘴,都看着这个人。  “滚!”旁若无人的挥了挥袖子,那人喝道。乃公灰溜溜的走了出去,也先大笑道:“伯颜,我的弟弟,大喜的日子不要生气啊,来,满饮这杯酒,消消气吧!”  这人正是也先之弟伯颜帖木儿,伯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对也先行礼道:“哥哥,您是瓦剌的大英雄,是狼群里的头狼,是草原上雄鹰最强壮的那一只!伯颜不是对您不敬,但是那个愚蠢的家伙,他的话不能听!”  “我们这些首领在您的率领下征战,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那远去的仇恨么?我们的女人要衣服穿,我们的食物要盐巴,我们的战士要武器,我们拼命杀敌,是要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太师,我们的头狼啊!现在抓住了明朝的皇帝,不要杀他,有他在手里,我们可以向明朝要赎金,这可是个活宝贝呀!”  所有的首领暗暗点头,也先怔住了,忽然,他扔掉酒杯哈哈大笑,站起身一把抱住了伯颜,又伸出右臂搂住了赛刊王:“我的好兄弟,你们一个给我抓到了明朝的皇帝,一个给了我好主意,头狼再强,不能离开羊群,雄鹰飞的再高,它也只能孤单,我们蒙古人拧成一股,才能无敌天下呀!”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决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二十万明军在土木堡全军覆没,仅存的一部分残兵仓皇败逃,他们丢掉了辎重,丢掉了马匹,丢盔弃甲。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其中有很多人,丢掉了尊严!  这一部分人忘记了军人保卫国家的职责,在被瓦剌骑兵杀破了胆之后,在逃离的路途上,为了一口吃喝,他们悍然对沿途的百姓举起了手中的刀枪。  败军摇身一变,便成了盗匪,一路之上,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唐缺和朱友垓一行,此时已经从前方逃出的百姓嘴里听说了明军大败的消息,但却并不知道败的是那样的惨!  唐缺有心到前方一探究竟,却又不放心朱友垓的安危,思前想后,便拨出了属下十人护送朱友垓抄小路回四川,自己率领其余七人直奔土木堡。  一路之上,到处可见乱军抢劫百姓的恶行和惨状,唐门八人一开始都是义愤填膺,出手惩治败军救助百姓。但在这条路上这种情形实在太多,到了最后,手都软了,唐缺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被乱兵烧毁的村庄和满地的尸体,痛苦的想到:“一场败仗,带来的苦难竟然是如此深重!”  一路上的惨状已经够可怕,够悲惨,但是等到这八个年轻人来到土木堡时,之前所看到的一切,不算什么了,真的不算什么了……  原本黄色的土地,已经染满了鲜血,鲜血已干涸,土地呈现出一种凄厉的黑红色,某些低洼的地方,血浆尚未干涸,马蹄踏过,溅起点点血花,彷佛是将士的血泪。  这个地方,原本是空阔的,西北风呼啸在这片土地的上空。  然而现在,整片土地上弥漫着浓重粘稠的血腥气,沉重的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唐门八人,现在就站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面对着十余万具战死的尸体。  那一张张面孔,有的朴实,有的敦厚,有的年长,有的年幼,他们之中,有大臣,有将领,有普通的士兵,然而死亡抹去了生前不可逾越的身份,他们躺在那里,都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首而已。  断臂残肢,尸横遍野,天空有食尸的秃鹫在盘旋,唐缺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握起一把鲜血浸染的泥土,手握紧,血从指缝中流淌出来。他的身后,是七个面色苍白正在呕吐的青年。  面对这一切,这些青年虽然是唐门现在的精锐,也终于承受不下去了,他们望着唐缺的背影,第一次发现,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家主,还有着如此坚毅冷峻的一面。  八个人牵着坐骑的缰绳,缓缓在这片尸山血海中默然行走,七个青年不知道家主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他们只有默默跟随。  瓦剌军已经离开了这里,附近的守军此时正在打扫着战场,他们用奇怪的眼色看着这一行沉默的队伍,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不过好歹他们的装束是汉人,不是瓦剌人。  唐缺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了两具尸体上,这两具尸体靠得很近,他走到尸体前,面色变得十分奇怪,有些欣喜,有些快意,但更多的是失望和悲哀。  这两具尸体一具白发苍苍满身血迹,一具七窍流血头顶无发。正是唐门的大仇人楚铁衣和天生和尚。  仰起头,对着铅灰色的天空呼出一口气,唐缺伫立在仇人的尸首面前,忽然觉得心里是这么空,空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长久以来,他心中一直都有着一件事,这件事重过了他和铁灵儿的情意,甚至重过了他自己的生命,是那么沉重,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常常在午夜惊醒。那就是四个字‘血海深仇’!  可是现在,毁灭唐家堡的仇人,尸首就在自己面前,快意堂的几个领袖,花漫天不知所终,楚铁衣和天生和尚战死,铁汉青疯了,燕赤霞死在了武当山。曾几何时,横扫武林气势逼人的快意堂**云散,几乎不复存在。  虽然快意堂还有一些人,但是这些人并不是唐缺复仇的对象,而那个背后的权阉,就在不远处躺着。  唐缺走到了王振的尸体前,尸体的脑袋已经被砸得稀烂,如果不是那件与众不同的太监袍服,谁也看不出这就是权倾天下的王公公。在他身旁几步之遥,便是护卫将军樊忠的尸身。  唐缺并不认识樊忠,但他认出了王振,毕竟这么高品级的阉人这个战场上也只有他一人而已。他静静注视着这具注定遗臭万年的尸体,突然在属下七个青年诧异的目光中做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唐缺并指如刀,隔空一划,司礼监王振身上平生最不愿人看见的位置便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唐缺淡淡的瞄了一眼,便走到樊忠的尸首前,跪下来,向尸身叩头。  身后的青年们惊异之极,但家主已经跪下,他们也立刻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七人中年纪最长的唐中云在唐缺站起身后低声问道:“家主,这位是……?”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唐缺淡淡道:“但是我知道,是他除去了王振这个奸贼,我为天下百姓,为这些将士的冤魂拜他。”是的,虽然唐缺没有亲眼目睹,但樊忠至死仍然紧握在手中的铁锤和王振致死的伤势,告诉了他一切。  翻身上马,唐缺的眼睛望向了北京城的方向:“唐中云,唐中行,唐中玉何在?!”  三人在马上抱拳行礼,大声道:“在!家主请下令!”  “你三人分成三路,中云立刻赶回桃源,通知大长老原计划取消,请他立刻尽起门人,奔赴京城会合!中行,你立刻赶赴少林寺,将此地发生一切告知天松大师,中玉,赶赴武当,告知掌教真人此地发生之事!”  三人轰然答应,唐中行和唐中玉立刻打马飞奔,只有唐中云有些迟疑,唐缺目光一凝,问道:“中云,你有什么疑问么?”  唐中云咬了咬牙,道:“家主,若是大长老问起为何取消原计划,我该怎样回答?!”  唐缺微微一怔,默然了片刻,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战场,眼前却彷佛看到了一路上的景象,扭转了头,背对着唐中云沉声道:“如果大长老问起,你就告诉他,大明朝廷亏负了唐家,可是百姓没有。”  望着眼前这个清瘦的有些单薄的身影,唐中云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他大声道:“属下明白了!”扭转马头,唐中云疯狂的挥舞着马鞭,飞一般的朝着四川方向奔去!  “出发,去京城!”唐缺斩钉截铁的下令,一行五人踏上了奔赴京城的路,他知道,在那座世上最雄伟的城市里,有一个用瘦弱的脊背支撑整个天下的人,需要自己的帮助! 第二百六十八章 召集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自从武当一役之后,分别封山不出的少林寺和武当派,突然不约而同,各自发出了召集令,从河南和湖北两处名山大派发出的召集令时间有先后,内容却完全一致:凡本门弟子,立即启程赴京,沿途召集同门!  四川,唐门桃源谷。  唐君伤看着跪在面前的唐中云,默然半响,忽然挥了挥手,低声道:“中云,你出去吧,叫蕊儿进来。”  唐中云起身出去的时候,偷偷的看了唐君伤一眼,惊讶的发现,唐君伤似乎一下苍老了许多。  “大明朝廷亏负了唐家,可是天下百姓并没有亏负么……”唐君伤低声喃喃的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站起身背负着双手,他的腰显得有些佝偻,在小小的斗室中缓缓踱着步。  这间斗室是唐君伤平日练功所在,只有一扇石门,没有窗户,深入山腹之中,也没有点灯,但是偶尔唐君伤抬起头,黑暗的斗室中立刻像划过了两道闪电!  ‘虚室生电’!这位唐门硕果仅存的老一辈大高手,功力竟然比起唐家堡一役中更加进步深厚!  唐蕊走进石室不久,桃源谷中除了留下少数几人留守之外,精锐尽出!不久之后,唐门密令一站传一站,以四川为核心,传向了整个大明天下!  沉寂许久的唐门,终于全面的运转起来,内外两门,从四面八方向京城聚集!  武当派创立不过百余年,唐门重创不久,他们虽然全力召集人马奔赴京城,但人数实际上并不是很多,可是少林寺,少林寺却不同了!  这座有‘天下武功出少林’之美誉的千年古刹,从来没有出过真正意义上的天下第一高手,但是千百年来,天下第一派的地位无可撼动!它是当之无愧的武林泰山北斗,在中华武学史上的地位,没有任何门派可出其右。  多少年的传承,多少年的开枝散叶。历经过多少磨难,承受过多少灾劫,这座古寺始终屹立不倒,它的根基有多么深厚,实力有多么庞大,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揣测的到!  而今,国家危难之际,整个武林,整个江湖,因为少林方丈亲自发出的总召集令,沸腾了!  先是少林寺五百武僧在罗汉堂首座,达摩院首座率领之下出寺,接着是少林寺附近的俗家弟子和武林人士开始动身,然后是整个河南境内,跟着是整个大明天下!  此时,唐缺并不知道自己的决断引起了武林中怎样的震动,此刻,他已经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城!  此时的北京城,已经被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愁云惨雾完全笼罩,在唐缺来到于谦府外的时候,朝堂上,正乱成了一团!  大明正统八月十六日,也就是二十万大军在土木堡全军覆没,皇帝朱祁镇被俘虏的第二天,京城就接到了怀来守将的急报,知道了这个天崩地裂的消息。  天塌了!  皇帝失踪,大军覆没,京城空虚,强敌虎视眈眈磨刀霍霍……  后宫中,太后,皇后妃嫔哭成一团,朝堂上,留守的文武百官目瞪口呆继而呼天抢地,大明立国数十年,从没有如此危急,生死存亡的时刻!  此时,吏部尚书王直已经是百官之首,他立刻提出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朱祁镇的生死。  答案在一天后出现。  也先接受了伯颜的提议,他释放了被俘虏的锦衣卫千户梁贵,让他去向明朝通报朱祁镇被俘虏的消息,索要赎金。与此同时,他也接纳了和朱祁镇一同被俘的那个太监喜宁的建议,用朱祁镇做挡箭牌,来命令大同和宣府的守将开门。  八月十七日,文武百官知道了,朱祁镇还活着。  文武百官此时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中冷静下来,以王直为首,他们开始思考对策。  赎金,给,还是不给?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所有的大臣互相望着,没有人说话,但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答案就只有两个字――不给。  王直沉默着,白须飘飘,他和坐在下首的于谦交换着眼神,事实上,他现在只希望落在瓦剌人手中的皇帝陛下,能够殉国。  朱祁镇,你为什么不死?  二十万大军死了,数十位大臣死了,就连王振也死了,朱祁镇,你为什么不死?  远在瓦剌军中的朱祁镇默默坐在那里,他并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以全天子威严,但是他不能死,不想死,不愿意死。  他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那里,有一个人曾经对他说过:“我会等你回来的。”  我不能死,无论如何,我要活下去,活着回到你身边。  二十三岁的朱祁镇在心里对自己反复说着,他最终做到了。  丈夫被俘虏的消息传到了皇后钱氏的耳朵里,她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将后宫的所有金银珠宝都集中起来,派人送到了也先的军营,希望能够换回自己的丈夫。  然而,她失望了。  事实上,钱皇后给的财物已经超过了也先当初的要求,然而不谙世事的皇后没有想到,也先并不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君子。收到财物之后,以一国太师之尊,他居然立刻反悔,提出了更高的价码!  钱皇后又气又急却无计可施,后宫的财物也已经被她全部送给了也先,她向外廷求助,然而得到的却是四个字的答复‘爱莫能助’!  于谦和王直对于后宫干出的蠢事除了摇头叹息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两位大臣早已经看出也先根本是喂不饱的豺狼,答应他的要求只能让他的贪婪越来越膨胀。  但他们现在自顾不暇,现在的朝廷,人心惶惶,大多数人贪生怕死,已经有很多大臣开始主张南迁!其中,甚至包括了监国王爷,朱祁镇的亲弟弟朱祁钰! 第二百六十九章 担当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来到于谦府前的时间,是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日,将近正午。  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宅院时的那位老仆接待了他,于谦不在,这个时刻,他正在朝堂之上。  唐缺坐在院中树下的石几上慢慢喝着清茶,随行的七个青年站在身后,都好奇的打量着这栋不大的房子。他们从小生长在唐家堡,见惯了堂皇富丽的院落园林,都没有想到,堂堂朝廷大员兵部侍郎的住宅,竟然是如此简朴的有些简陋。  唐缺不知道,他等待的人此刻,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这抉择,左右了大明的未来。  清晨,于谦像往常一样穿上朝服,看着蒙蒙亮的天空,缓步走出了家门,以他的官职来说,他应该坐轿,但是他却是步行而去。他并不是没有轿子,只不过,他付不起请轿夫的费用而已。  北京城秋天的清晨是寒冷的,于谦穿的并不多,但在寒风中他瘦弱的身躯并没有一点哆嗦,腰板挺得笔直,嘴唇抿得紧紧的,使得他清癯的面孔看上去十分严肃。眉头紧紧皱着,成了一个川字。  今日之朝会,将决定大明朝的命运!  朱祁钰作为监国亲王,理所当然的主持了这次朝会,但这位年轻的王爷怎么也没想到,在大殿上的这次召回,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拉开了序幕!文武百官,放声恸哭!  朱祁钰手忙脚乱,他毕竟年轻,而且并没有主持政务的经验,土木堡之变突如其来的把整个天下的担子压在了他身上,他已然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此时更是手足无措,他望着这群痛哭流涕的官员,悲从中来,不由得也随着官员们垂泪起来。  哭,大哭,大明朝的金銮殿上,泪雨滂沱,哭声一片。不过,眼泪总是要流干的,哭声总是要止住的,终于,大臣们不哭了。  此时,侍讲学士徐珵站了出来,大声道:“王爷千岁,微臣有事启奏!”  嗯?朱祁钰抹了一把眼泪,激动的望着这个率先站出来的人,满心盼望他有什么对策,其他大臣也止住了哭泣,一起转过头,眼巴巴的看着这个平时普普通通的翰林官。  在这么多期盼的目光中,这位徐学士朗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微臣精通天文,夜观天象,对照历数,发现天命已不在北京,此刻只有南迁才能逃过大劫!”一片沉默。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在朝堂之上说出这样的话,所有的文臣一定会蜂拥而上指斥其非。  可是现在朝堂上却是一片死寂。  不为别的,只因为现在的大明,正是风雨飘摇,强敌寇边,皇帝被俘!  还有一个原因,因为这个在朝堂上口口声声星象之学的徐珵,早在这次明军出征之前,就已经预言过出征必败!  由不得不信了!  大臣们从沉默渐渐窃窃私语,所有的人都有些动摇,其中甚至包括了吏部尚书王直。  徐珵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在此刻,他觉得自己是如此重要!  就在朝堂上乱成一团,人心惶惶的时刻,蓦然一声怒吼平地而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议南迁者,当诛!”  徐珵一震,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三品大员服色的官员满面怒容排众而出,手中朝笏对着自己一指,怒喝道:“大敌当前妖言惑众,该当何罪!?”徐珵本来也算是能言善辩之人,他本待反唇相讥,但目光和对方那双喷射着熊熊怒火的眼睛一触,竟然不敢做声,慌忙低头退下。  这个发出怒吼的人,正是兵部侍郎于谦!  于谦握着朝笏的手青筋毕露,下颌的胡须由于愤怒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他扫视了一圈朝堂上的大臣们,大声吼道:“诸位!京城乃天下之根本也!国家当此危急关头,若就此迁都不战而逃,半壁江山将落入敌手!中原腹地将无屏障可言!诸位独不见宋南渡之事乎?若是南迁,大事将不可挽回,我等将成千古罪人!”  这一声怒吼振聋发聩,吏部尚书王直,大臣商辂顿时醒悟,立刻站出来支持于谦。这两人在文官中威望极高,加上于谦,众人开始醒悟过来,大多赞同主战,于谦见已经稳定了大臣之心,便劝说摄政王朱祁钰。终于让这位年轻的摄政王下了抵抗到底的决心。  此时,于谦已代理兵部尚书一职,加上他首倡主战,痛斥南迁之说,朱祁钰从这个瘦弱的文臣身上感到了一种强大无比的信心和力量,他立刻下令,由于谦全权主持保卫北京!  当于谦走出大殿之时,在铅灰色的天空下,他仰起头,透过层层乌云,他彷佛看到了那个已经故去的同僚挚友希冀的目光。  握紧拳头,大明朝的保卫者于谦默默在心里说道:“邝兄,于谦不会让你失望!”  当于谦走进家门时,他一眼看到了站起身迎接的唐缺和唐门七名青年,脸上浮起多日来难得的一丝笑容:“贤侄,你来了。”  没有寒暄,也没有客套,唐缺躬身行礼,立刻将自己在土木堡所见所闻和自己已经请少林武当出面之事告知了于谦。  于谦一边更衣一边听着唐缺的述说,沉吟道:“若是有大批武林人士来京助战,当可对瓦剌军刺杀我方大将重臣进行防范,此次皇上亲征,锦衣卫和大内武功高强之人多随行殉国,摄政王身边无人呐……老夫已受命全权主持保卫京城之责,贤侄,你这一来,可是为我去了一块心病!”  唐缺道:“世叔既然身负重任,不如就由小侄率领门人随侍身边,以防不测。小侄在土木堡见到楚铁衣和天生和尚的尸首,杀他们的人武功高强之极,当世罕见。世叔安危至重,请允小侄所请。”  于谦目光一凝:“哦?楚老大人威名远扬,老夫虽是文官,却也听说过他的武艺非同一般,竟也遭了毒手?贤侄,既然如此,你今夜速速进宫,保护摄政王!”  唐缺惊道:“世叔,你……”  于谦沉声道:“贤侄,为叔知道你心中所想,你家门惨遭变故,对皇室自然有些怨恨,但天子者,国器也,如今皇上落入敌手,为了朝廷不被也先要挟,老夫已和诸大臣商议,改立摄政王为帝,奉当今皇上为太上皇,为叔请你保护摄政王,实乃拱卫国器,若是摄政王出了差错,这人心,就无法收拾了!”  唐缺默然不语,于谦抓住了他的手,却也不再说话,只是以热切的目光望着他。 第二百七十章 北京!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九日,晨,兵部。  代理兵部尚书,兵部侍郎于谦正襟危坐,面容冷峻,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儒雅,而是双眼中杀气腾腾,声音斩钉截铁。就在他发出一道道指令的同时,皇宫之中,摄政王朱祁钰刚刚从慈宁宫给太后问安出来,他的身旁除了平时守护身边的大内侍卫,多了一个全身笼罩在紫色斗篷中的人。  此时的北京城,可以说是内外交困,大败之后,人心惶惶,京城空虚,外敌环伺。偌大的北京城,现在能用的防卫力量,竟然只有不到十万的老弱残兵!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问题是大明帝国最精锐的京师三大营全都葬送在了土木堡,剩下的这些士兵已经士气全无,在土木堡逃回来的一些残兵败将,把瓦剌骑兵说得如同怪物一般,军心已乱!  不但是士兵,军中的将领同样毫无斗志,朝堂上的大臣们虽然表面上支持了于谦的主战主张,但是实际上除了少数几位大臣决心坚定之外,其他人都只是随波逐流而已,甚至连摄政王朱祁钰,也并没有多大信心。  于谦十分清楚自己现在所面对的一切,昨日朝会上他发出的吼声,尽管使朱祁钰同意坚守,但如果一仗下来失败了的话,朱祁钰极有可能下令南迁,到时候他于谦将人头不保,北京城将被双手奉送给也先!  此战,许胜不许败!  十八日夜,他亲自领唐缺入宫,原本朱祁钰还对他的担心觉得有些过于谨慎,但听于谦说了楚铁衣这位大内第一高手也被人杀了之后,年轻的摄政王吓得面无人色,又看到唐缺露了一手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之后,顿时对唐缺礼敬有加,对于谦更是没口子的称赞。  朱祁钰同意唐缺保护,让于谦松了口气,但这位摄政王的懦弱表现也让他心中发凉,为官多年的他,深知帝王心术的可怕,尽管他此时手握重权,但却是坐在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口上,随时会粉身碎骨!  ‘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随着雄鸡高唱东方发白,一夜未眠的于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推案而起,书案上堆放着京城的军事布防图,迎着朝阳,于谦长长吐出口气,眼睛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即日起,征调以下部队赴京,拱卫京城!”于谦面沉如水,一字字的道:“一、两京备操军,河南备操军等。二、南京备倭军,山东备倭军等。三、江北所有运粮军。四、宁阳侯陈懋所部浙军。所有军队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出发,必须按军令时间赶到京城布防,若有违抗者,杀无赦!”  兵部之中,与会的所有人看着似乎换了个人的于谦,都噤若寒蝉,这个书生身上发出的凛冽杀气,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心惊胆战。  于谦下令调集的这些军队,除了宁阳侯陈懋率领的浙军战力较强之外,其他的部队都是极少上战场的二线部队,其中的备操军更是几乎从没上过战场,但这个时候,这些部队已经是大明帝国的所有底牌,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死马当做活马医。  横亘在于谦面前的,除了兵力问题外,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粮食。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十余万部队和京城原本的十余万军队合在一起,虽然实力上远远不如三十万精锐之师,但他们所要耗费的粮草,却和精锐之师是一样的!  粮草,粮草怎么办?  京城有粮,而且目下还很充足,但是如果这十余万部队到了之后,就会捉襟见肘,无法支撑。  下午的朝会上,于谦提出了这个问题,户部官员立刻表示,就在京城不远的通州粮仓,有数百万粮食存放!  按说这是个好消息,但却没有人展开眉头,这是因为,通州就离紫荆关不远,而也先的部队,已经在紫荆关外虎视眈眈。  从京城到通州运粮,需要征用大批的民夫和车辆,耗时漫长,若是在这段时间里,也先的部队打下了紫荆关,通州将指日可下,数百万粮食将会落入也先的手中。  正是因为这样,有部分大臣提出,一把火把通州粮仓烧了!宁愿毁掉,也不能资敌!  数百万粮食啊!足够京城支持一年!就这么烧掉?太可惜了!  于谦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大殿上所有的人都是愁眉紧锁,无论是摄政王还是大臣官员,只有站在朱祁钰身后的那个全身笼罩在紫色斗篷中的人,看不清面目,也看不清表情。  沉思良久,忽然,于谦的眉头舒展开来,大声提出了他的建议:“所有受命进京军队,当由通州取道入京,士卒各自取粮,运往京城!”  豁然开朗,诚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吏部尚书王直第一个反应过来,拊掌道:“于大人此言极妙,极妙啊!”  所有人都用钦佩的目光望向于谦,一举三得,于谦的办法,确实是一举三得,将调兵,运粮两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既解决了军队的粮草问题,又解决了运粮的安全问题,同时还免去了征用民工的费用,省时省力,安全。  昨日于谦站出来,众人钦佩的是他的勇气和忠诚,而此刻,众人钦佩的,是他的智慧。  这个人,一定能够力挽狂澜!在这一刻,大部分人达成了这样的共识。  在于谦不眠不休的指挥和调配下,整个大明帝国开始疯狂的运转了起来,短短十余天,于谦的双颊凹陷,原本就很清瘦的身子彷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但是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毫不怀疑这个不停的工作不停的思索,不停的在和时间赛跑的人,钢铁一般的意志!  九月初,各路军队已经大部分赶到了京城,京城兵力达到了二十二万,粮食充足,人心也逐渐稳定,在这二十二万正规军队之外,京城中还凭空多了近万人口,这多出来的近万人,大部分形容精悍,精神奕奕,双目之中神光充足,显然都非常人。  这批人,是陆陆续续来到京城的,刚开始的时候人数不多尚未引起军方注意,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密报便出现在了于谦的书案上,出乎意料的是,于谦看了密报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好!草莽之中,尽有爱国之志士!”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朝乱(1)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草莽之中每多慷慨悲歌之士,这话一点不假。  从八月末开始,京城中聚集的这近万武林中人便常有十余人乃至数人不等,偷偷趁夜出城,奔袭瓦剌军中,想要刺杀瓦剌军中的重要人物。  这些江湖豪杰大多于兵法战阵两军对垒之事不太了解,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句话都是知道的,所想所为也不能说错,只是一开始前去刺杀的还只是一般高手,却是个有来无回,跟着前去刺杀的人武功越来越高,仍是一去不回渺无音讯,到了九月初时,两河大豪叶风和一班结拜兄弟二十余人联袂行刺,结果仍是一般,才让众人明白瓦剌军中定有高人坐镇,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叶风明面上是河北豪门,家中是金山银海极为豪阔,平日结交官府仗义疏财,人缘极好。暗地里却是北方绿林道上默认的盟主一般,掌中一杆虬龙棒打遍北方武林未逢敌手,在绿林中和白小妹的父亲白老大齐名,便是刀君陆中道,见了他也尊一声叶兄。  这北京城中武林高手虽多,自问武功能胜过叶风的却是没有几人,更何况和他一同前去的二十余人,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巅峰的人物。  其实在这些武林高手出手行刺瓦剌军的这段时间里,唐缺会合了唐门诸人坐镇皇宫,更请王羽瞳等女子高手坐镇慈宁宫,坤宁宫。十余日中击退瓦剌刺杀七次,杀死刺客六十余人,大内高手首次见识了唐门暗器的厉害,才知道唐门三百年武林第一世家之名,实非幸至。  朱祁钰此时已知道了唐缺的身份,这位摄政王才不管唐门身上还背着谋逆的罪名,此刻他性命可谓朝不保夕,瓦剌刺客武功诡秘莫测悍不畏死,第一次刺杀便杀到了离朱祁钰只有百步开外,大内所谓的高手被杀的心惊胆战,死伤三十余人,结果唐缺当时尚只一人在宫中,便是他一人出手,一人一剑加上无影无踪的暗器,十息中十三名刺客全数被擒下,但这些刺客十分悍勇,一被擒住便即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狠辣之处,可怖可畏。  朱祁钰便从那日开始,寸步不离唐缺十步左右,无论上殿朝会还是在宫中接见大臣,唐缺必然在他身边。而让他完全依赖上唐缺的,还是八月二十三日这一天。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三日,朝会。  朱祁钰在唐缺形影不离的保护下走进大殿,落座后便开始询问文武百官有无事情上奏。  他话音刚落,都察院右都御史陈溢便大步走了出来,高声道:“臣有本启奏!”  朱祁钰凝目望去,他知道这个人为官清廉性情耿直,是言官中的领军人物,便点头示意陈溢说话。  他刚刚点了头,陈溢原本恂恂儒雅的面孔忽然变得十分狰狞,厉声道:“阉贼王振,祸国殃民作恶多端,使得天子身陷敌营,二十万将士惨死土木堡,如此恶行天怒人怨,不灭族,不足以安人心,平民愤!”  陈溢滔滔不绝,数说王振的罪恶,说到最后想起死难的同僚和士卒百姓,竟然便在金殿之上奏对之时放声大哭,泪流满面。但在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说他失仪,反而他这一哭引发了大臣们的同仇敌忾之心,大臣们顾不上礼仪,开始争先恐后的向朱祁钰弹劾王振。  一开始,还只是弹劾罪状,渐渐的朝堂上开始乱了起来,弹劾变成了咒骂,变成了哭诉,堂堂朝会,变得比最喧闹集市都要纷乱十倍!  朱祁钰刚刚掌权不久,他以前只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大臣们这种阵势把他吓到了,他脑子里空白一片,耳朵中嗡嗡作响,他只看到一张张嘴巴不停的动着,至于说什么,他根本听不见!  突然,喧闹的朝堂安静了下来,但是这安静却比喧闹更加令朱祁钰害怕,因为所有的大臣都已经停住了嘴,他们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恶狠狠的眼神盯住了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等候着他的裁决。  大臣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有八个大字:“杀其同党,灭其全族!”  这个时候,朱祁钰身边的侍卫包括亲信太监都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有谁见过这种阵仗?唐缺的脸隐藏在紫色斗篷的阴影里,默默看着发生的一切,这就是掌握天下大权的朝廷中枢。  朱祁钰此刻已经胆战心惊,大臣们的要求他考虑再三,却还是不敢下令,他想到最后,发出了这样一道命令:“百官暂且出宫待命,此事容后再议。”  唐缺站在朱祁钰身后,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这一道谕令刚下,大臣们便愤怒了!  这些天来,这些大臣们已经压抑到了极点,悲伤,愤怒,绝望,仇恨,等等情绪,一直弥漫在他们心头。  再议?什么时候再议,到底会不会再议?都是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员,朱祁钰你是想拖吧!摄政王你想糊弄谁呢?!!!!  王振虽死,但他的同党依然在,其中很多人还把持着朝政,如果今日不趁此群起攻之的机会一举将王振在朝廷上的势力彻底铲除,那么这些人缓过气来,今日出言弹劾的大臣人人都会遭殃,国家必亡!  这些平日雍容儒雅的大臣们豁出去了,扳不倒王振一党,必死!就算死,也要死在今天,死在这里!破釜沉舟,在此一举!  谕令下来了,没有一个人离开金殿。  再发,仍然没有人离开。  又发,还是一样。  谕令发下多次,依然故我!  大臣们不停的痛哭,不停的咒骂,很多人以头抢地,头上甚至磕出了血!他们的眼睛喷射着怒火,死死盯着高坐上方的摄政王朱祁钰!  朱祁钰被吓得面青唇白,传令太监金英浑身发抖,他不敢再说一个字,谕令传下了多次,他此刻再也不敢传令,他开始用乞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子。  大臣们就像是沉寂的火山,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就在这一刻,一个人趾高气扬的从偏殿走了进来,呵斥群臣:“王爷已经下了多次谕令,你们这些人竟然敢抗旨,莫非是想造反吗?!”  唰的一下,朱祁钰身上的目光一下全部转到了这个人身上。  这个人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  马顺突然出现,朱祁钰一下楞住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马顺,乃是王振的死党。曾经在王振的授意下害死过侍讲学士刘球,在百官中积怨极深。  这个时候这位仁兄居然跳了出来,这不是找死么?  朱祁钰正要喝令马顺出去,一侧头,突然,他看到了紫色斗篷下唐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明白了,朱祁钰虽然懦弱,但并不笨,他立刻紧紧闭住了嘴,任马顺在那里叫嚣。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朝乱(2)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马顺是楚铁衣的弟子,虽然热衷功名利禄,但一身武功还是极高的,否则也不能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要职,这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却并非完全靠溜须拍马便能胜任,否则的话,王振的侄儿王山早已取代了他的位置了。  朝堂议论军国大事,本非他锦衣卫的职权,马顺虽然强横,也只能在偏殿等候,朝堂上大臣们突如其来的发难,让他心中有些不安之余,更多的是火冒三丈。锦衣卫本就是监管大臣的特务机构,马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更是从没把这些文弱的朝廷大臣放在眼里,但他毕竟多年为官,虽然心中恼火,却也不敢擅自上殿。便在他心中如同火烧之时,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王爷命你速速上殿,弹压大臣!马指挥,你还在等什么?”  这是比传音入密还高明些的蚁语传音功夫!马顺一震,知道说话的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站在偏殿通往大殿的门前抬眼望去,只见摄政王身边那个神秘紫衣人对自己点了点头,他顿时又惊又喜。  摄政王朱祁钰身边这紫衣人神秘莫测,连自己也看不出他的武功深浅,但看摄政王对他的态度,显然乃是摄政王身边极亲近的人,远非一般侍卫可比。他这般传音给自己,显然是摄政王被这群疯了般的大臣气坏了,又不好当场发作,才让自己出面弹压。  马顺如此这般一想,深觉这是个大好机会,皇帝被瓦剌俘虏,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自己的靠山王振也已经死了,眼看摄政王迟早要登大宝,此时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表现的忠勇无比,更待何时?  他也是艺高人胆大,金殿上的侍卫都是锦衣卫的人,他自己又是武功高强,这一班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拿自己如何,更何况还有摄政王支持?  马顺兴冲冲大步上殿,对那紫衣人望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便趾高气扬的对着群臣呵斥起来,他却没看见紫衣人也就是唐缺嘴角那丝笑容。  马顺耀武扬威,不遗余力的喝骂着,而大臣们,却沉寂了下去。  整个大殿,回荡着马顺得意洋洋的声音。  大臣们看着这个跋扈嚣张的小人,他们再也无法忍受,情绪已经沸腾到了顶点。  爆发从言官开始!从大明朝开国以来,言官这个特殊的群体,一直担当着监管朝堂的重任,劝谏天子,弹劾官员,宁一言死,不苟全生。这是言官的信条,也是言官的风骨!  他们的武器一直是手中的笔,所谓口诛笔伐,但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点,拳头代替了弹章!  户部给事中王竑突然从大臣队列中冲了出来,就像一只疯虎一般,冲向了马顺。  马顺自以为是的站在那里卖力的喝骂,王竑红着双眼冲了过来,倒也把他吓了一跳,但他毕竟武艺高强,倒也并不慌乱,心中暗道:“来得好,你们这些书生不动手,老子却也没甚理由动手呀!”  双臂一振,马顺正待出手拾掇这不自量力的文官,哪知道双臂刚刚举起,身子左侧肋骨下的气血囊穴就想被蚂蚁咬了一口,微微刺疼了一下,但就这么一疼,浑身功力便再也提聚不起来。他大骇之下双臂再举,这一下却是左右肩井穴同时一麻,跟着双腿腿弯环跳穴也是同样一麻,这一下马顺功力不能凝聚,双臂软软下垂,两腿无力,连站着也是勉强,更别说挪动脚步!  王竑一把抓住了马顺的头发,右手举起朝笏,用尽了全身力气劈头盖脸的向马顺打去,啪啪几下,马顺便被打得头破血流,一双眼睛惊骇欲死的睁着,却不是望向正在疯狂殴打他的王竑,而是盯着站在朱祁钰身后的紫衣人!  唐缺看着被王竑拖到在地的马顺,眼睛中闪动着嘲弄的光芒,但他也随即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方才朝堂乱成一团,为了平息大臣的愤怒,唐缺便传音将马顺骗上金殿,将大臣们的愤怒转嫁到他身上,王竑对马顺动手,倒也不出他的意料之中,但他也没想到,王竑打到后来,竟然一口咬在了马顺脸上,生生咬下了一块肉!  天啊,这些大臣莫非是疯了么!  马顺被王竑拖到在地,满脸鲜血大声惨嚎,他已被王竑的疯狂吓破了胆,然而,就在王竑咬下了他脸上一块肉之后,围观的大臣们眼睛全都红了,蜂拥而上,拳头和脚尖雨点般落下。  片刻之后,唐缺和朱祁钰默然对视,曾经不可一世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竟然就在朝堂之上,被一群愤怒的大臣活活打死了!  朱祁钰傻了,彻底傻了,这,这群疯狂的人,还是那些平日里天天见到的大臣么?  他浑身上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对唐缺颤声道:“不行,不行,本王要回宫,回宫……”  唐缺俯下身,一字一句道:“殿下这时绝不能走,必须在这里主持大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有唐某在,自当保护殿下周全!”  朱祁钰转头望去,朝堂上现在已经完全失控,官服,官帽,腰带被丢得满地都是,大臣们赤红着双眼,衣冠不整的在朝堂上乱冲乱撞,马顺的尸体旁一群人还在不依不饶的拳打脚踢,尤其是那个王竑,他的嘴角还流着人血!  打死马顺的大臣中,有年轻的官员也有年老的官员,从六品言官到六部尚书这样的重臣,所有人都疯了,疯了!  朱祁钰害怕,害怕极了,这些大臣握紧了拳头,开始一步步向他逼近,他们竟然用手指着自己,要自己交出王振的余党!  天,君臣礼法何在,这些人,要造反了吗?他们竟然要挟自己!  朱祁钰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大臣们看到他瑟缩的表情,竟然有些人开始伸手想要拉扯这位如今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哼!一声冷哼在已经失去理智逼问朱祁钰的大臣耳边炸响,他们眼前一花,刚刚还站在摄政王身后的紫衣人已经拦在了摄政王身前,斗篷下一双冷电似的眼睛冷冷一扫,大臣们彷佛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浑身发冷,所有人都缩回了手。  这些大臣平日读书养气,个个都非同常人,但唐缺的眼神却让他们感到了一种恐怖的威压,那是一种实力上的天差地别,他们感受到的是一种在唐缺面前,生死都不由自己掌控的恐怖。  黑鲨岛寒潭之中,唐缺烈阳心诀跨过最后一关,他便已踏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界,事实上,他已经和王羽瞳站到了并肩的位置,到了这个层次,已经几乎可以算上‘仙’了,在他刻意发出的威势之前,这些大臣自然不敢造次。  若是平日里,这些大臣心思清明,多年读书养成的风骨自然受到唐缺的影响会小,但他们现在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在唐缺的面前,又怎能不畏不惧?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朝乱(3)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卓然立在朱祁钰的身前,一道无形的气墙将朱祁钰和疯狂的大臣们隔了开来,无论那些大臣们如何冲动,却也无法抓到朱祁钰的一片衣角。  朱祁钰面无人色的瘫坐在椅中,站在他身前的唐缺让他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至少自己的性命有了保障。而唐缺隐藏在斗篷下的面孔却是苦笑不已,他却是低估了这些大臣激愤的程度,没想到竟会闹到这样的地步。  这几天在朱祁钰身边,唐缺沉默寡言,宫中无人知道他的来历,除了朱祁钰的贴身太监金英之外,到了这个时候,唐缺只好传音对金英道:“可有办法暂且安抚这些大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金英正靠着一根柱子浑身发抖,突然耳边响起唐缺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他眼珠子一转,立刻缩着身子寻了两个小太监,附耳嘀咕了几句,那两个小太监行动灵活,点点头转身就走,一溜烟的便溜出了大殿,直奔宫中而去。  片刻之后,王振的两个亲信宦官毛贵和王长随便一头雾水的被连拖带拽的拉进大殿。  这两个王振的亲信爪牙刚刚进了大殿,看到地上马顺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被围上来的大臣们饿虎扑食般按倒在地,可怜马顺虽然被唐缺暗算封了功力,好歹武艺高强,打熬的一副好身子骨,坚持的时间还长点,这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雨点般的拳头脚尖落将下来,哼也未曾哼得一声,便成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首。  打死了三个人,大臣们的情绪总算发泄出了一些,便有些人将三人的尸首挂到了东安门外示众,可怜三人死后也不得安宁,尸首刚刚挂上,便有城中百姓和巡逻的士兵咬牙切齿的上前痛殴尸体。  此刻,大臣们对朱祁钰已经非常失望,他们开始自己组织人去抓捕王振的同党,王振的侄儿,锦衣卫同知王山是第一个被他们想起来的人,立刻便有人出去找人逮捕王山。  到了这个时候,有一部分大臣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他们望着金殿上的血迹,茫然不知所措,呆呆的坐到了地上,有的默默垂泪,有的呆呆发笑,前路茫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更多的大臣仍然围在了朱祁钰的宝座前,有唐缺的保护,他们无法靠近朱祁钰的身子,但他们狰狞的面孔,凶狠的语气,却已经把朱祁钰的心彻底伤害。年轻的摄政王心里除了害怕,也升起了一丝愤恨,若是我是真正的皇帝,他们还敢这样对待我吗?  在这场千古奇闻的朝乱之中,有一个人一直保持着沉默,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这个人就是于谦,整个大殿之上,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大臣,只有他,于谦。  大臣们打死马顺,逼问朱祁钰,于谦都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说话是无济于事的,这些大臣们的压力太大了,必须要给他们一个发泄的渠道。甚至大臣们对朱祁钰不敬的举动,于谦都视若不见。只在大臣们想要拉扯朱祁钰的饿时候,于谦脸色一变,但唐缺的表现,立刻让他的脸色放松下来。  事实上,于谦表面上冷静从容,但他已经意识到,一个巨大的危机就在眼前!  被打死的三个人中,毛贵和王长随是宦官,打死也就罢了,但马顺,他的官职是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既是大明朝监管天下的特务机构,同时也是负责保护天子的警卫,飞鱼服,绣春刀,侍卫宫中。就在这大殿之上,便有许多锦衣卫在。  然而这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面对大臣们打死他们首领的事实,却无人轻举妄动,这是为什么?  于谦立刻想到了答案,锦衣卫之所以对大臣们的行为容忍,只是因为摄政王朱祁钰在场,没有朱祁钰的命令,这些人不敢乱来。但是!现在整个朝堂已经乱了,如果朱祁钰一直不说话的话,锦衣卫很可能会对大臣们动手!要知道,王振经营锦衣卫多年,其中有很多他的同党,大臣们能够不奉旨就打死了马顺等人,那么锦衣卫也能不奉旨就对大臣们下杀手!  于谦远远的看着被大臣们围住的朱祁钰和唐缺,突然,他眉头一皱,他看见,朱祁钰紧紧拉住了唐缺的一只衣袖,亦步亦趋的跟着唐缺开始挪动脚步,而围住他们的大臣,彷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他们走的方向,是后宫!  于谦大惊,他立刻快步奔了过去,此时此刻,决不能让朱祁钰离开!  这个时候的金銮殿上,是这样一个情形。  摄政王像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抓着一个紫衣人(唐缺)的衣袖,惊恐万状的向后宫方向挪动脚步,在他们前面,拦阻的大臣被无形的力量推开,然而他们的左右和后方,全是人!  于谦是用尽了全力挤进去的,拥挤之中,于谦的朝服被拉扯的破破烂烂,官帽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然而他终究挤到了前面,双手张开,大喝道:“慢!”  唐缺有些诧异的停住了脚步,方才朱祁钰已经被吓得眼角含泪,唐缺也觉得这样下去,很可能无法收拾,便准备护送他去后宫,在这个大殿之上,没有人能拦住他,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于谦。  于谦顾不得和唐缺说话,他只是对朱祁钰略一躬身,便飞快的大声道:“殿下,马顺等乃奸阉同党,其罪当诛,百官为国锄奸,请殿下下令,百官无罪!”  朱祁钰闻言一震,他望于谦,这个瘦弱的人眼神很温和,恭恭敬敬的对自己又行了一礼,朱祁钰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他明白,必须给百官一个说法,否则的话,局面不可收拾了!他立刻按照于谦的话下了命令。  大臣们也被于谦的话惊醒了过来,他们听出了于谦话里的意思,一阵窃窃私语,一颗颗冷汗从他们的额头上冒了出来,这个时候,这些冲动的人终于知道后怕了。  朱祁钰接着下令,将王山押赴刑场,凌迟处死!  文武百官额手称庆,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三日的这场千古罕见的朝堂风波,终于平息。  朱祁钰恢复了摄政王的威严,他在于谦的提点下约束了锦衣卫,连续颁发出一道道旨意,将王振抄家灭族,抓捕王振同党,为百官的行为正名,大臣们也整理衣冠,恢复了雍容的气度,一个个对摄政王毕恭毕敬,刚刚发生的一切,恍如隔世。  当朝会结束,于谦走出大殿之时,他看到的是一双双充满了感激,信任,和敬佩的目光,百官之首,吏部尚书王直激动的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国家社稷全靠您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便是有一百个王直,也是无可奈何啊!”  八月二十三日的朝会,将于谦的威望推到了顶峰,同时,也让摄政王朱祁钰对唐缺真正信任和依赖,因为这个人,在千夫所指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拦在了他的身前。 第二百七十四章 琼楼玉宇会僧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饱读诗书,雅擅丹青,掌唐门家主之后,原本大家族锦衣玉食养成的气质风华之外,更多了一种常常发号施令而养成的气度。偏生他却又才年方弱冠,生得一表人才,潇洒倜傥。  唐缺负担起保护朱祁钰之职后,便与朱祁钰同进同出,他既非官身,对朱祁钰也谈不上什么尊敬,和这位摄政王同桌而食,同车而行,施施然毫不拘谨,这等做派可以说放肆之极,大内侍卫都捏了一把冷汗,不过这冷汗却不是为唐缺而捏,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这些天来,他们亲眼见到了这个翩翩少年鬼神莫测的武功和杀手无常的手段,若是朱祁钰头脑发热,下令他们拿下唐缺……这些大内侍卫一想到这里,无不脖颈发凉,心中暗暗祷祝。  所幸的是,朱祁钰非但对唐缺大马金刀的架势视而不见,反而对唐缺极为亲热。那种态度,甚至有些谄媚了。唐缺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以为朱祁钰天性懦弱,只因自己保护他的小命,才会对自己如此。  夜凉如水,对于常年风沙的北京来说,这个夜晚是难得的好天气,夜空中繁星点点,深宫之中,万籁俱寂。  当今大明帝国最高统治者朱祁钰的寝殿之外,一人,一剑。  人在树下,石桌前,自斟自饮,剑在桌上,深藏鞘中。  一年前,曾经发誓终身不再用剑,这个誓言,为的是长白剑派不会因为自己,遭到连累。  然而,该来的终归要来,无法逃避,长白,最终还是毁了。  唐缺凝望着酒杯中清澈的酒液,忽然摇了摇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手落处,嗤的一声,这只薄若蝉翼,晶莹如琉璃的酒杯,竟然整个没入了大理石的桌面里,杯口与桌面平齐!  三根手指一搭剑鞘,呛啷一声,长剑锵然出鞘,平地卷起一道银虹。  这一柄剑,正是长白历代掌门佩剑,‘惊雷’!  长白剑派最后只剩下了下山寻他的齐明远和端木婉儿这一线苗裔,自掌门傅思归以下四十七人尽数遭劫,唐缺的半个恩师周云逸虽没有亲眼所见是谁下手,但推断出来除了花漫天再无别人。  毁家灭族,不共戴天,接着又是一笔重重的师门血债!  虽然快意堂被周云逸搅的几乎烟消云散,楚铁衣和天生和尚已然死在了土木堡,王振也已伏诛,然而花漫天这个大仇人,唐缺是绝不会放过的。只是眼下他还脱不开身而已。  花漫天纵然武功高绝行踪飘忽,但有周云逸盯上了他,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唐缺目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协助于谦渡过明朝这一次危机,名正言顺的让唐门正大光明的站到世人面前。  脑海中思绪纷飞,掌中剑夭矫如龙。  恩师端木远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栩栩如生:“我这一生,舍剑之外,再无他物!”  随着一道银虹冲天而起一闪即没,唐缺萧然凝立,身周落叶飘飘,以他为中心围绕成了一个丈许方圆的圈子。  寒星般的双眼微微一扫,殿舍后,宫墙角,飞檐下,花木影中,影影绰绰有人喘息,正是大内侍卫,高手暗桩。这些大内高手许多都是家传的武艺,甚至是名门勋戚之后,武功大多高明是高明了,却是眼界非宽,历练极少,一个个眼高于顶自命不凡。  土木堡一役,大内中的高手大多随驾,结果是几百武功精强之士在大军中尽数阵亡,只有极少数能逃了回来,现在宫中一部分是没有随驾的,一部分却是随朱祁钰从王府进宫的。  他们历练不多,武功上见识却不低,方才唐缺最后那一剑,剑芒之盛远及三丈开外,粗如水桶且凝练犹如实质,直是闻所未闻,个个矫舌不下,喘息声都粗重了些。  唐缺仗剑而立,突然眉尖一跳,眼睛一抬,曼声道:“哪位高人星夜擅闯大内?蜀中唐缺在此!”  他口中发话,手中长剑却已归鞘,右手一挥,惊雷剑彷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着,缓缓落在了石桌之上。  他这句话平平淡淡说出,声调并不高,却是一字字如同闷雷滚滚而过,整个皇宫都听得清清楚楚,余音袅袅,经久不息。  话音刚落,原本只有星星灯火的皇宫片刻间变得灯火通明,只听得紧张的脚步上中夹杂着一声声急促的喊声,但却并不慌乱。  唐缺满意的微一点头,口唇微动,已经通知了守卫在此的侍卫首领:“你们护着殿下在殿内等候,我来对付刺客。”袍袖一拂,人已上了殿顶,他现在所站之处,乃是中和殿,是皇宫中除了太和殿外最高的建筑之一,站在殿顶,可以俯瞰宫中大多地方。  唐缺刚刚上了殿顶,目光便倏的一缩,就在殿顶他落足之处三丈外,一个俊美的可以让世上大多数女子羞愤自尽的年轻喇嘛,正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眼色望着他。  这个喇嘛身穿红袍,头上却并没有戴着喇嘛高冠,而是光着头,月光照射在他的头顶,让他头上好像泛着一种青色的光辉。  唐缺出道至今,遇到过的奇人异士并不少,但他从没有见过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眼色。  这个喇嘛看着唐缺的眼色,平静的几乎没有情绪,那双眼睛纯净澄澈,极美,但却极可怕。可怕到以唐缺此时的修为,仍然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按说如此一双纯净的眼睛,不应该让人有恐怖的感觉,但这双眼睛却真实的给了唐缺一种,面对的是一个‘非人’的存在的念头。  这样的眼神,唐缺曾经见到过,那是他刚出道时,在九华山上见到过的,那个百岁僧王,红云活佛!  而今,这个年轻的喇嘛似乎比红云活佛更加不似人,而是高高在上的神佛。  年轻的喇嘛忽然微微一笑,开口道:“唐公子?” 语气柔和。  唐缺淡淡道:“正是唐某,大师何方高人,为何星夜入宫,何所为而来?”  年轻喇嘛轻轻笑道:“本座哈必图,唐公子和本座素昧平生,但你的名字,本座的师弟们却时常提及。至于本座何所为而来,难道唐公子还不清楚么?”  唐缺剑眉微皱:“原来是不动明王尊者当面,唐某失礼了,明王是佛门大德,奈何卷进红尘杀戮中?佛心沾尘,恐怕难证菩提。”  不动明王嘿然笑道:“唐公子博学多闻,当知道明王二字,在佛门中的意思。”  唐缺嘴角微牵,却不言语,原来明王乃是佛门护法,是佛陀的忿怒相,佛陀有慈悲宝相,亦有降魔手段。  不动明王仰起完美似妖的头颅,眉宇中忽然笼罩了一抹淡淡轻愁:“你问的话,不久前有人曾经问过,如今斯人已毙命本座掌下。唐公子,你可知道本座年已几何?”  唐缺微微一怔,不知道这位藏密第一人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且是在这大明皇宫,中和殿的殿顶,殿下强弓硬弩,高手环伺,这个喇嘛,却彷佛把人人都视为蝼蚁,眼里只有唐缺一人而已。  唐缺想了想,道:“明王修为高深,皮相难辨贵庚,但明王成名二十余年,当已不惑之年了吧。”  哈必图呵呵笑道:“本座今年三十有六。”  唐缺心中微微惊讶,这位从所未见的大敌,竟然如此年轻! 第二百七十五章 恒河倒悬爪无影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本座尚在襁褓,便被恩师收入门下,得授密宗无上大法。”不动明王道:“十二岁时,本座离开布达拉宫,足迹踏遍雪山南北,也曾远赴中原,修行历练。”  “中原繁华,人文鼎盛远非藏边可比,然而本座眼中,贫瘠的藏边才是我的家园。”说到这里,不动明王淡水色的唇角逸起温柔的笑容,让唐缺也为之一呆:“瓦剌太师野心勃勃,兵锋极锐,大明和瓦剌的战争,本座不关心,本座只知道,我不能让兵火蔓延到我们藏人生存的地方,我不能让藏人在瓦剌铁骑下流血挣扎。”  唐缺脸上露出了尊敬之色,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眼前的不动明王都值得尊敬,因为他是个守护者。明王者,佛门之护法尊也。  不动明王看到唐缺脸上的表情,释然道:“你明白,我知道你会明白。”话音刚落,月光下这俊美的喇嘛长身而起,呼的一掌,当头拍下!  当头一掌,没有任何花俏,正如当日他拍死天生和尚,击败楚铁衣的一掌一般!  大大大大大大大,一掌拍出,覆天盖地!  这一掌,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唐缺剑眉一轩,右手一领,迎了上去!  不动明王这一掌的威势已然是沛然莫可能御,掌力定然可怕到了极点,这一点唐缺是知道的,但是他只有迎上去,只因这毫无花俏,平平实实的一掌,实在已经穷尽了武学的智慧,已然将一切精妙的招式浓缩其中,这一掌,已经是武学至高的精华。  唐缺左足轻跨半步,双手成爪,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右手上扣,抓向不动明王手腕,左手探前扣向对方腰眼!  不动明王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他这一掌,名曰恒河大手印,乃是他自创独门绝学,昔年他横扫藏地,威名远播四方,二十五岁时武功之高便已直追乃师红云活佛,但他却自觉不足,为求精进一路西行,足迹踏至尼泊尔,印度。这恒河大手印便是他在印度圣河恒河之畔枯坐十七日,结合瑜伽精义密宗大法,更有从天生和尚处交换得到的少林绝学,融合三家之长而成。  恒河大手印练成之后,凡一出手,气势如同恒河倒悬之威,想那恒河在印度神话中号称天河,天河倒悬,淹没世界,那是何等浩大的气势,往往未战便先让对手没了斗志,即使如楚铁衣天生和尚这等高手,在这恒河大手印下也只是拼命抵挡,如唐缺般竟能连守带攻者,不动明王绝学练成后仅遇见他一人而已。  这少年果非常人!不动明王心中暗道。  唐缺左右双爪出手,原本是右爪在前,左爪在后,招到中途,左爪却后发先至,左手五根手指箕张,指头却在难以察觉的颤动,这颤动虽然幅度极小,但嗤嗤破空之声如同利箭破空!  他这出手气势远不如不动明王的恒河大手印,但那速度之快……简直是无影无形,尤其他手指上那灼热无比的气劲,更是让不动明王心中暗惊。  神功大成的烈阳心诀配合上唐门家传无影神爪,饶是不动明王,猝不及防下也几乎要吃个大亏。  不动明王自幼苦修,莫要看他肤色晶莹洁白犹如上好的羊脂美玉,其实那是他内功精深到了天人之境,生机勃发,死皮早已练去,便是现在在他身上砍出一条伤口,用不了些许日子,便是一点伤疤都无,依然的毫无瑕疵。他乃是真正的铜皮铁骨,几乎金刚不坏之身。  可他纵然是刀枪不入箭矢难伤,却也不敢对唐缺的指力视若无睹,鼻中哼了一声,左臂微动,红云般的袍袖一卷一拂,顿时挡住了唐缺云龙一般的左爪。  唐缺左手抓到不动明王的衣袖之上,只觉空荡荡的毫不受力,随即却坚硬如同精钢铁板,竟震得他手指隐隐生疼。他右手变爪为掌,和不动明王恒河大手印一接,人便如同风中柳絮般飘飘倒飞而出,飘飘荡荡落下殿去。  中和殿下,此刻已围上了百余名大内侍卫,除开几个统领之外,个个手握强弓,箭头闪着森寒的光芒,指定了傲然屹立在殿角飞檐之上的不动明王。  唐缺飘然落下,衣袂飘飘犹如神仙中人,那些侍卫不知两人交手情形,有些竟还喝了声彩,哪知道唐缺刚刚落地,噗的一声,便喷出一口殷红血雨,打在地上顿时将殿前汉玉地面打出点点小坑来,可见这一口鲜血中所含气劲之强。  唐缺落下时抢上前去的几个侍卫统领见状大骇,其中一个乃是朱祁钰在王府时的侍卫教头,立刻大喝道:“放箭!”众侍卫得了命令,顿时乱箭齐发,一时间箭如飞蝗,直奔不动明王而去。  不动明王大笑一声,呼的腾空而起,人在半空解下身上红袍,旋风般一卷,顿时罡风大作,那些内家高手用强弓射出的利箭被他内力一激,立刻倒射而回,来势倒比去势还强了几分,快了不少。  这一下蓬倒飞而回的箭雨射得殿下众人个个闪避不迭,那喊出放箭的侍卫教头却是避让不及,被一支箭头透体而过,牢牢钉在了地上,却是不动明王解袍卷箭时伸出一指,在一支箭上一弹,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这等神功,顿时将众侍卫吓的亡魂俱冒,心胆俱寒。有那个把灵活的发一声喊:“保护殿下!”呼啦一声,俱都窜进了殿内,围在了浑身筛糠般的朱祁钰身旁,虽然个个腿肚子转筋,面上却都是忠心耿耿,誓死护君的模样。倒把个唐缺孤零零丢在了殿外,和那不动明王一在殿下,一再殿顶,四目相望。  唐缺面无表情,突的伸手一招,石桌上惊雷剑唰的一声飞到他手中,锵的一声,剑光如电,划出一道森森电弧,随即凝如一弯秋水,剑身不停颤动,恰如波光粼粼。  一剑在手,唐缺双目神光湛然,一字字道:“明王神技,若是比武较技,唐某已然败北,但此是两国交战,唐某职责所在,只得再以掌中长剑,囊中暗器,领教明王绝学!” 第二百七十六章 白衣胜雪退强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不动明王站在殿顶,看到唐缺严阵以待的阵势,突然微微一笑。只听喀拉拉响声骤起,这僧王突然便矮了半截。  唐缺见状大惊失色,暴喝一声,惊雷剑爆出点点剑光,合身化作一道银虹,倏的冲向中和殿内。  朱祁钰知道有人行刺,已是抖得连路都走不了,此刻正被一群侍卫,太监团团围着,不过他知道唐缺在外迎战,虽然怕得要死,总算还算镇定。就在他心里暗暗祷祝,漫天神佛都求了个遍的时候,殿顶哗啦一声巨响,灰尘漫空下,竟然破了一个大洞,一个红影自洞中落下,来势快极,就如一朵红云当头罩下!正是不动明王脚下暗运内力,将这琉璃瓦覆顶,十分坚固的中和殿顶硬生生踩出个大洞,便要取了朱祁钰的性命!  朱祁钰身边的大内侍卫虽被不动明王可怕的武功吓破了胆,但此时也只有硬着头皮抵挡,当下便有十余人大喝一声,提起内力使出劈空掌,其他人则舞起手中兵刃,朱祁钰身边的太监金英一把将他抱住推倒在地,就地拼命一滚,便滚到了宽大的御桌之后,合身挡在了他身上。  这一下变起肘腋,朱祁钰浑身发抖闭起眼睛叫道:“唐大侠,护驾!护驾!”他眼睛闭起看不见情形,耳边却听到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又有金铁交鸣之声,还伴着一声声惨呼!  朱祁钰身材虽不甚高大,太监金英却更是矮小,金英虽然忠心耿耿,拼了性命不要用自己的身子压在朱祁钰身上甘当肉盾,却也无法将他完全盖住,朱祁钰露在外面的半边面颊突然一热,鼻中更闻到一股血腥气,壮着胆子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黏黏稠稠,却是摸了一手鲜血。  不动明王这下下手狠毒之极,他星夜冒险入宫,必欲杀朱祁钰以向也先复命,虽然艺高胆大,却也不愿久留,那些大内侍卫虽然都非泛泛之辈,却哪里是他的对手,筋断骨折,血肉横飞,好一座大殿,变成了修罗屠场。  这些大内侍卫虽然畏惧,却都知道若是被不动明王杀了朱祁钰,在场之人人人都脱不了满门抄斩的下场,因此都是前赴后继,居然都变得悍勇起来,拼掉了十余条性命,终是将不动明王阻拦住了一瞬。  不动明王双掌翻飞袍袖舞动,众侍卫纷纷被震的狂喷鲜血飞跌开去,他终于来到了朱祁钰藏身其后的御桌前。  右手立掌如刀隔空自上而下一划,偌大的御桌从中分开,被他袍袖一拂跌在两旁,瑟瑟发抖的朱祁钰和金英便毫不设防的出现在他眼前。  面上毫无表情,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从袍袖中伸出,在太监金英惊骇欲绝的眼神中,这只手掌不可思议的膨胀,变大,竟比常人大出了三四倍,这庞然巨掌拇指按着掌心,其他四指微微弯曲,掌心突然内陷,作势就要按下。  这一按下,金英和他身下的朱祁钰就是铜浇铁铸的铁人,也要被按成一团铁块,然而这只巨掌终究没有落下。  不是不动明王不想按下这一掌,而是一柄长剑已经遥遥指住了他的背心!  森冷的剑气刺激的不动明王的背上皮肤都起了一阵疙瘩,唐缺嘴角带着一丝血痕,站在那里腰杆都不似平常挺直,然而他握剑的右手,依然是稳定犹如磐石。  一波波剑气从惊雷剑上涌出,不动明王红袍奇异的出现了一阵阵波动。  不动明王嘴角微牵,道:“堂堂唐门家主,竟然也要背后伤人了么?本座不信你会这么做。”  唐缺丝毫不为所动,道:“明王可以试试。”  不动明王哼了一声,道:“唐公子,你莫非以为在背后用剑指住了我,便能阻拦得了本座?”  唐缺挑了挑眉毛,淡淡道:“明王神功盖世,唐某还没有妄自尊大这个地步,不过明王既然知道唐某是唐门家主,自然知道唐某绝不会只是掌中青锋这么简单。”  他手中惊雷剑纹丝不动,剑气依然催发,然而,他的左手却垂到了腰间。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不动明王却感到了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气。  唐缺的目光在不动明王的背后游移,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人身重穴,他的目光看向哪里,不动明王的那处穴道便轻轻一跳。这是一种奇异的感应,也只有武功到了不动明王这种程度,才会有如此敏感。  “本座孤注一掷,绝对能杀了这大明摄政王,而你唐公子,至多让本座重伤,本座依然能离开,你信不信。”不动明王一字字的道。语气中洋溢着强大的自信。  唐缺闻言微微一窒,是的,这不动明王的话虽然看似狂妄,却是不争的事实,纵然自己在他动手时全力出手,也阻止不了他杀朱祁钰,也不能将他格杀当场。  他被不动明王的话触动,气机自然一乱,虽然他立刻恢复,然而不动明王是何等样人,立刻感应到,心念一动,便要出手!  就在不动明王正要出手的一刻,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一股巨大的杀意已经锁定了他!  白衣胜雪,赤足若霜,木屐声轻轻在这混乱的宫殿中响起,如瀑垂落的长发,一个空灵飘渺如远山烟云般的女子走了进来。  一个唐缺,就已经让平生无敌的不动明王很‘惊喜’,如今却又多了个王羽瞳。  自从进入皇宫,王羽瞳一直就呆在慈宁宫,当今太后对她十分礼敬,称‘仙子’而不名,只是王仙子沉默寡言,却远没唐缺在宫中的名声大了。铁灵儿和周轻霞在坤宁宫保护钱皇后,高亚男则已经去了京中峨眉派驻地坐镇。  唐缺不知道,不动明王入宫行刺的同时,京城之中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大批武功高强之人趁夜色潜入城中,四处放火刺杀官员,尤其是军中将领,多人受到刺杀。  这群潜入京城的人武功与中原大不相同,诡秘无常,但城中武林高手太多,除了少数官员变起仓促惨遭杀害之外,朝廷重臣他们无一得逞,尤其是于谦身边有唐君伤亲自坐镇,更是有惊无险。  唐缺在和不动明王交手前刚一示警,王羽瞳便立刻通知铁灵儿去慈宁宫接替自己,她则来了中和殿。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不动明王。  唐缺一见王羽瞳到了,当真是如释重负,两人目光一接,王羽瞳妙目一扫,便知唐缺受了内伤,蛾眉轻皱,杀气登时更加凛冽,道:“他是何人?”  唐缺道:“藏密不动明王。”  王羽瞳哼了一声,面上彷佛罩了一层寒霜,森然道:“藏密第一高手,果然厉害,却到这里来抖威风来啦”看了一眼地上毙命的大内侍卫尸首,她的语声寒若冰雪:“看来本姑娘也该去布达拉宫一趟,取走几条性命!”  饶是不动明王心志坚韧无比,也被王羽瞳这杀气腾腾的话惊得心中一紧。默然片刻才道:“深宫之中果然藏龙卧虎,本座却是大意了。唐公子,你有如此高手相助,且待如何?是否想要将本座留在这里?”  唐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明王言重,唐某只要明王答应不再插手大明和瓦剌之间,便恭送明王出宫,不敢屈驾。”  不动明王道:“你应该明白,本座也是无可奈何,无论如何,本座不能置身事外,否则在也先面前无法交代。”  王羽瞳柳眉一竖樱唇微启,却被唐缺拦住,唐缺道:“既是如此,不如这样,来日两军交战,唐某便邀上几位同道,和明王师兄弟正大光明决战一场,若是我等胜了,请明王率众回归藏边,不再踏足中原。若是明王败了,想来那也先也无话可说!”说罢缓缓还剑入鞘。  不动明王举起的手掌缓缓放下,慢慢转过身,一双眼睛在王羽瞳面上注视片刻,袍袖一拂人已冲天而起,王羽瞳刚要阻拦,却被唐缺一把拉住了手,只听不动明王柔和的声音从殿顶传下:“既然如此,来日本座将以我密宗曼荼罗大阵,迎战中原豪杰!”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天子更替强虏至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皇宫中纷乱一片,与这暖阁中的几人却似乎并无关联,周轻霞微蹙着眉,一只手捻着插入唐缺背心三分的尺许金针,两根指头捻着针尾轻轻转动,如此片刻,眉头才放松下来。  唐缺盘膝而坐,在周轻霞眉头松开的一刻,他一张口,一口鲜血吐在铁灵儿飞快端上来的银盆中,原本闭着的眼睛一睁,长长嘘了口气:“好霸道的掌力!”  铁灵儿端着银盆,看了看浮在盆中清水里的血,吐了吐舌头:“那个什么明王这样厉害么?瞳姐姐不是说缺哥哥功力大进,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是对手了嘛。”  王羽瞳倚在软榻上,蜷缩成一团白云,看上去说不出的慵懒,闻言微微一笑:“我可没骗你呵,只是这不动明王,恰恰是那没有多少人中的其中一个,此人在藏边漠北好大的名头,当地之人几乎当他神佛一般崇拜,今晚却是见了真人。”  铁灵儿自从知道唐缺受伤,一直便忧心忡忡,这时见唐缺似乎无恙,才又活泼起来,娇笑道:“纵然是再厉害,又怎么能比得上我们的王仙子瞳姐姐?”  王羽瞳笑了笑,面色却随即凝重起来:“我不是仙子,这个喇嘛却是活佛,当真是便只半步,便能成就佛陀的人物,若是当真动手,我也是负面居多。”铁灵儿自从认识王羽瞳以后,对这武功超凡入圣的姐姐极为崇拜,她从没见王羽瞳这般推崇一个人,更自承不及。在她小小心灵之中,王羽瞳便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一般,顿时吓的花容失色,吃吃道:“啊……那……那缺哥哥还和他立下了赌约,那可怎么是好?”  王羽瞳斜睨了唐缺一眼,似笑非笑的道:“灵儿不用害怕,你的缺哥哥可狡猾着哪,和人家明王立了赌约,却是一字没提自己败了要怎么样。”  唐缺被恒河大手印震伤,幸好他底子坚实无比又有周轻霞金针诊治,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他站起身先向周轻霞道了谢,坐到一张太师椅上,听到王羽瞳的话不禁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不动明王也并非真心为也先所用,不过是给他找个台阶下罢了……”  三日后,不动明王端坐大帐之内,对面站着一个人,这人中等身材,面容刚毅,双眼凹陷,两腿有些轻微的罗圈,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正是此次大败明军的瓦剌太师也先。  也先眼睛盯着不动明王平静的面容,有些狐疑的问道:“连国师的神通,也取不了明朝摄政王的性命吗?”  不动明王淡淡道:“深宫中高手如云,让太师失望了。”  也先目光闪动,他虽然挟瓦剌军威能让不动明王俯首听命,但他深知眼前这喇嘛一举手之间便能取了自己性命,因此虽然心中怀疑不动明王不肯尽力,却也不敢放肆。只是叹气道:“原本听了伯颜的建议,以为有大明皇帝在手,可以换取许多财物,可是除了第一次得手外,明朝那边便诸多推诿,那个太监喜宁建议用皇帝来叫开大同和宣府的城门,哪里知道,大同的郭登和宣府的杨洪,实在是太狡猾了,全不上当啊!大军在这里人吃马嚼,消耗极多,这样下去,如何是个了局!”他越说越是恼火,鹰目中凶光闪闪,双拳紧握格格作响。  也先在军中威望极高,平日一旦发火,帐下将领个个心惊胆战,就是他的两个弟弟也不敢触怒他,但这一套对不动明王显然没用,不动明王轻轻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太师何不退兵?目下太师大败明军,又得到了大批金银珠宝粮草辎重,此行已经大有收获了,太师的威望也达到了顶点,成为了王保保之后蒙古人的大英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  也先闻言霍然抬头,大声道:“退兵?国师是在说笑话么,我们瓦剌骑兵浴血奋战,得到的这一切,都是我们应得的,看看这些汉人,他们占据了大地上最富饶辽阔的土地,凭什么?我们成吉思汗的子孙骁勇善战,比他们勇敢百倍,却只能在草原大漠上终日风沙,逐水草而居,如今大明皇帝已在我手,不得到足够补偿我瓦剌勇士所流鲜血的收获,我绝不会退兵!”他气冲冲的行了个礼,手一挥揭开帐门离去,临走时还丢下一句话:“等到我们杀进京城的时候,那些所谓的汉人武林高手,就交给国师了,希望国师不要让本太师再失望!哼!哼……”  九月六日,摄政王朱祁钰正式即大明皇帝位,年号景泰,次年为景泰元年,遥奉朱祁镇为太上皇。  朱祁钰成为了大明天子九五之尊,然而这位大明新皇的脸上却是愁眉苦脸,一脸的不情愿。  这也难怪,大明帝国此时风雨飘摇,这个皇帝的宝座就如坐在火山口上,还没即位就遭到多次刺杀不说,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亡国之君,换了谁也不会愿意,然而朱祁钰别无选择,以于谦为首的文武百官几乎是不容他拒绝就把他给逼上了皇位。  朱祁钰当了皇帝,也先手中的朱祁镇成了太上皇,也就是说朱祁镇失去了价值,对于也先来说。  也先十分恼火,却又毫无办法,但他实在是不甘心,仍然带着朱祁镇在大同和宣府两处穿梭,试图利用朱祁镇的威信打开城门,但是,他一次次的失望了,大同守将郭登拒绝得毫无情面,面对朱祁镇甚至抬出姻亲关系的哀求,这位名将之后的回答斩钉截铁:“臣只知守城,不知其他!”  而宣府总兵杨洪则委婉一些,他收到朱祁镇的信连看也不看,直接封好命人上交朝廷,信任天子朱祁钰的回答是:“这些信都是假的,以后不要收!”  反复的奔波,反复的失望,也先的耐心到了极限,十月一日,他终于放弃了用朱祁镇打开城门的痴心妄想,集结所有兵力,兵发紫荆关!  有主动投靠的太监喜宁引导,也先的瓦剌铁骑势如破竹,两日内破紫荆关,守备都御史孙祥战死。  紫荆关破,北京城从此无险可守,瓦剌铁骑如同狂风一般突进,在十月十一日来到了这座天下第一雄城之下……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两军交锋初战捷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扬鞭策马,瓦剌太师也先遥遥望着矗立在远处的庞大城市,鹰目中的目光很复杂。  北京,大都!百余年前,成吉思汗的子孙建立的前所未有大帝国的首都!这里,曾经是蒙古人号令天下的地方,承载着他们的骄傲与光荣!  然而数十年前,曾经天下无敌的蒙古铁骑在敌人面前节节败退,大元帝国的皇帝竟然弃城而逃,黄金家族的脸被他丢光了,汉人甚至揶揄的称他为元顺帝,那是怎样的羞辱!  而今,我也先,率领着纵横大漠草原的铁骑回来啦!我俘虏了明朝的皇帝朱元璋的子孙,我同样会将攻破这座城市!  也先的胸中波澜万丈,但他不愧是胸有山川之险的军事领袖,尽管心中认定明朝军队不堪一击,也先却没有简单的挥军进攻,而是下令一支瓦剌千人队挟持着沿途被俘获的汉人百姓,对西直门发起了进攻。  土木堡一战,瓦剌大军轻易获胜,这场胜利让也先的士兵对明军的战力嗤之以鼻,他们简单的认为,在自己的铁蹄下,马上会重演在土木堡的一幕,明军呼喊奔逃,然后被自己狞笑着追上去,轻易的砍下一个个头颅!  事实却让他们惊呆了,西直门守将刘聚毫不犹豫的下令部将高礼,毛福寿率军出战,明军手握腰刀,个个双眼发红,高喊:“杀鞑子!”发了疯一般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了瓦剌骑兵。  首战,瓦剌骑兵一触即溃,当场被斩杀数百人,因为被明军的气势吓呆了,连挟持的百姓也没来得及处死,被明军救走。拼命逃回去的幸存者大惑不解,他们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原本柔弱的汉人变得如此凶猛?  他们不明白,长时间的等待和压力,早已让北京城的守军绷得如同弓弦,当瓦剌大军来到北京城下的时候,大多数明军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害怕,而是松了口气。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长时间的精神压力一旦得到了释放,这些明军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而也先试探性的进攻恰恰让疯狂的明军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一场大杀,明军赫然发现所谓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也不过如此,同样是人,挨了刀一样会流血,砍下头一样会死去,打败了一样会逃跑……这他娘的还有什么好怕的?  首战,瓦剌败北,明军士气大振!  也先看到逃回来的残兵败将,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同时他也意识到,此时如果和士气正旺的明军硬拼,绝对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也先开始迟疑不决踌躇起来。  就在此时,投靠他的太监喜宁又一次蹦了出来,提出了一条计策,这条计策说起来仍然是老生常谈,还是拿被俘的朱祁镇说事,让也先先在城外扎营,然后派人通知大明朝廷,说太上皇朱祁镇就在这里,让他们派人出来迎驾。  这一条计策说来简单,却是十分毒辣,足以让明朝左右为难,因为如果于谦等人派出使者,那么也先便可以和使者讨价还价,以朱祁镇为筹码,索要钱财利益,而如果明朝不派人的话,那么在大义上就站不住脚,是十分有伤国体的事情。  够阴损,够卑鄙,前明朝太监,新出炉的卖国贼喜宁在也先面前得意洋洋,不出他所料,明朝果然派出了使者。  于谦派出的使者一共两人,一位名叫王复,一位名叫赵荣,这两人的官职一位是右通政,一位是太常少卿,都是正四品。迎驾太上皇这样重要的事情,居然派出了两个四品官,这已经可以看出明朝对这次迎驾的态度了,更耐人寻味的是,两位四品官员在出使前的官职,一位是通政司参议,另一位是中书舍人。  通政司参议是正六品,中书舍人是从七品,派了这么两个芝麻官出来,于谦摆明了就没把这次所谓的迎驾当回事,根本就是虚应故事,从面子上礼法上给天下一个交代而已。  可笑的是,也先并不知道这两位使者是个什么货色,竟然把对方当成了明朝的高官,兴冲冲的准备和他们谈判,眼看这位瓦剌太师即将贻笑千古,前任明朝太监喜宁阻止了他,作为在宫里当过差的人物,他十分明白所谓的大明使者不过是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明确的告诉也先拒绝谈判,并向明朝提出,如果真的要谈判,只限于于谦,石亨,胡濙,王直四人。  在也先和喜宁想来,明朝绝不会放着太上皇坐视不理,然而于谦的答复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位文官的话杀气腾腾斩钉截铁:“今日只知有军旅,他非所敢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于谦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穿戴整齐,在大殿前像景泰帝朱祁钰辞别,跨上骏马直出城外立于大军之前。在他的身边,一左一右两匹骏马上,一个是白衣如雪青丝如瀑恍如仙子般的少女,一个是青衫飘飘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的少年。  王羽瞳,唐缺!这两个一个负责后妃安全,一个负责保护天子的高手,此刻都已经侍卫在于谦左右,因为这一刻,于谦,他才是最重要的人物,他才是北京城,大明朝的灵魂!  在他们的身后,沉重的德胜门缓缓关闭。  随着德胜门的关闭,于谦高踞马上,用平静的目光扫视着士卒们惊异的面孔,掷地有声的道:“终日谈论忠义,又有何用,此时此刻,正是展现诸君忠义之时!报国杀敌,死而不弃!”  话音刚落,于谦铿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高高举起,直指苍天!  “报国杀敌,死而不弃!报国杀敌!死而不弃!报国杀敌……”唐缺第一个振臂高呼起来,他内力深厚,高呼之声如春雷滚滚,九城可闻!士卒们被唐缺的呼声和马上高举长剑凛然如神的于谦感染,纷纷大呼起来,不止是德胜门一处!京城九门,此刻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高呼声,这呼声汇成了惊天动地的怒吼,在这天下第一城上回荡!  城外,瓦剌大军听到这吼声纷纷变色,也先暗暗心惊,此时却已是骑虎难下,他冷哼一声,低声对身旁的国师不动明王道:“于谦老儿不死,此城难破!国师,本太师这可就叫给你啦!”  不动明王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低低宣了一声佛号,大袖一拂,忽然高声以藏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只听应和之声大作,瓦剌军中百余名红衣喇嘛排众而出,纷纷来到不动明王和也先马前,领头的正是不动明王的四个师弟,这些喇嘛看也不看也先一眼,自顾对不动明王深深施礼,不动明王飞快的说了几句话,众喇嘛齐声答应,由四大明王带领,展开轻功,飞快的便离开了。  不动明王一勒马缰,深深看了也先一眼,道:“本座这便去了,但望太师言而有信!” 第二百七十九章 德胜门外曼荼罗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不动明王动身之后片刻,也先便下令进攻,目标正是于谦所在的德胜门。  德胜门作为京城北门,必然是敌人攻击的首选,正因为知道,所以于谦坐镇在这里!和他一起在这里的,还有明军最精锐的部队和这一次前来助守京城的武林人士中的最强者!  唐缺,王羽瞳率唐门精英,少林天虹,天泉大师与众弟子,武当二老青松,黄鹤率众弟子,崆峒,华山,昆仑,峨眉,龙虎山,丐帮等门派帮会,皇甫,欧阳,南宫等武林世家……  在所有人之中,唐缺无疑是最年轻的,但在此刻,数百武林高手却以他马首是瞻,因为唐门曾经遭受的劫难,因为唐门在国家危亡之时毅然做出的抉择,因为唐门是第一个发出呼声,号召江湖中人群起报国!  唐缺高踞在神俊无匹的墨蹄玉兔之上,冠玉般的面庞一片肃杀,嘴唇紧紧抿着,惊雷剑已然紧握在右手,在他的左腰间,赫然是一只看上去灰扑扑毫不起眼的豹皮囊,他牵着缰绳的左手上,戴着一只同样陈旧的鹿皮手套!  天虹大师手中提着一柄禅杖,乌沉沉的分量显然极重,与他枯瘦高挑如同竹竿的外貌正成对比,这位高僧单手提着这沉重兵器却是如同拈着根灯草般行若无事,他身后一个僧人比他还矮了些许,却是燕颔虎须威风凛凛,像沙场悍将更胜过出家人,正是大嗔和尚。  少林寺另一位高僧天泉大师却是和这两人卖相大不相同,天虹和大嗔一个白须飘拂,另一个也是虬髯花白,这位天泉大师却是眉目疏朗,一部黑须根根见肉,手中一柄长剑古色斑斓,身形颀长意态潇洒,若非光头僧服,倒像是饱学宿儒,山中名士。  他端然立在当地,双目偶尔和旁边武当二老中的黄鹤道长一碰,目光相接,竟似火花四溅,那目光之中,殊无几分善意。  江湖中曾经有七大名剑,唐缺的授业恩师端木远便是其中一位,这七大名剑昔日名动天下,如今却已是**云散,但七大名剑威名最盛之时,光芒却真的是极为耀眼。  但是江湖中人都知道,在七大名剑之前的江湖,有两柄剑的光华,更是耀目之极!  紫阳道人仗剑行侠,游戏江湖,在接掌武当门户之前,武当一剑纵横天下,剑术之精,几无人能及。  除了一个人,一个比紫阳道人年轻许多,少年便名满天下,心狠手辣,剑下少有活口的少年剑侠‘剑公子’。  没有人知道这个剑法高绝的美少年的来历,他像彗星一样出现,短短两三年中几乎打遍了武林中成名的剑客,甚至曾上武当挑战当时已经接任武当掌门的龙真人,那一场挑战的结果如何江湖中没有谁知道,只是那一次挑战之后,江湖中少了一位美剑客,数月后,少林寺中却多了一位虔心向佛的僧人。  如今的天泉大师年过五旬,却已任少林寺般若堂首座十年之久,罗汉堂首座天云在武当山圆寂,天松大师坐镇少林本院,藏经阁首座不能离开,自从入少林门墙后从未踏出过寺门半步的天泉只得暂时担任了罗汉堂首座之职,统领少林武僧和天虹大师一同赴京。  这位大师当年和武当有些过节,师兄天云又丧命武当山,多年青灯古佛可没磨去了他昔年快意恩仇的血性,只是大敌当前不愿生事,否则他早已出言挑战武当二老了,现下却只是冷笑着轻轻用手指弹着剑脊,这柄伴随他多年从不离身的神兵‘星痕’发出声声龙吟,似乎也渴望着一场战斗的来临。  正在天泉大师和武当二老‘眉来眼去’的时候,唐缺,王羽瞳,天虹禅师几乎是同时低声道:“来了!”  剑眉轩起,长剑出鞘,唐缺凝目望去,只见一片红云,冉冉而至。  不动明王柔和的声音远远响起:“唐公子,本座依约而至!”  一大片红云看似缓慢,实际上却是迅速之极的‘飘’了过来,正是五大明王为首的百余名红衣喇嘛。红云来到百丈开外便即停下,忽的一下散开,红影闪动间,一个玄奥的阵势出现在明朝武林面前,正是密宗护教大阵‘胎藏曼荼罗大阵’!  唐缺见状,翻身下马对于谦一揖:“世叔,密宗受也先威胁与我为敌,不动明王与小侄约定,今日阵前一战,若是我朝武林胜了,密宗便置身事外不再插手,小侄等这便去了!”  于谦此时甲胄在身,在马上一抱拳凛然道:“贤侄,诸位英雄!你们为国效力,本官在此先行谢过,你们要多加小心!”  唐缺和各大门派领袖纷纷还礼,转身率领门人走向了曼荼罗阵前。  这曼荼罗大阵似圆非圆,共有一百零八名喇嘛布成,五大明王分居东南西北中五方,坐镇中央的正是不动明王,唐缺等人来到大阵十丈距离,停下脚步。唐缺眉头轻皱,对天虹禅师和青松道长道:“这密宗阵法不知深浅,若是一拥而上,为其所乘反为不美,该当商议个对策。”  青松道长抚须道:“密宗阵法纵然神奇,咱们同样也有阵法,不若贫道师兄弟率领弟子组成两仪剑阵,从一侧突进,试探一番。”  他话音刚落,天泉大师便冷哼道:“只有武当有阵法么,两仪剑阵最多不过二十四人,进去那是白费。”  黄鹤道人怒道:“天泉,你……”  天泉大师两眼望天,冷笑连连:“我什么?三十年前贫僧便见识过武当剑阵的厉害,可也没能把贫僧怎么样。”  黄鹤怒极,偏生又无言以对,当年天泉确曾单剑闯过了两仪剑阵,这可无法否认。  青松道长涵养深厚,以目示意黄鹤,微笑道:“那么依大师的意思?”  天泉嘿然一笑,对唐缺道:“唐门主,青松牛鼻子说的一句话却对,咱们同样是有阵法,贫僧看来,这曼荼罗阵分为五方,不如咱们摆出五个阵势,分成五方同时进攻,其他人由门主率领,策应全局,门主意下如何?”  天泉心高气傲,却最是喜欢剑术高明之人,唐缺年纪轻轻,剑术却极为精湛,他是剑术的大行家,虽然没见过唐缺动武,但他的眼光何等锐利,从唐缺握剑的姿势,眼神,身形步伐便看了出来,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因此说话极为客气。  唐缺闻言略一思忖,点头道:“大师的法子大可一试,那咱们便先排出五个阵势来。” 第二百八十章 东方明王大袍袖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不动明王坐镇胎藏曼荼罗阵中央,双手结印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口中喃喃念诵着经文,仿佛浑然不觉明朝武林已经商议完毕,排出了五个阵势向曼荼罗大阵攻来。  曼荼罗大阵中坐镇东方的是当代降三世明王,也是红云活佛亲传二弟子。这位明王在密宗五大明王之中是唯一经常和不动明王行走藏地的,威名赫赫,形象却是瘦瘦弱弱满脸病容,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被二十名喇嘛包围着盘膝而坐,貌似无害。  然而正当丐帮群丐在长老公治乾率领下冲过来之时,这瘦小的喇嘛也不见如何作势,呼的一下便站了起来,眼皮一抬,双眼精光暴射,呜哗!一声大吼,真如平地响起一声霹雳,冲在前头的几名丐帮弟子竟被他这一声暴吼给震倒在地!  降三世明王一声大吼方罢,那二十名喇嘛红袍闪动,身形飞快的交错,人人双手一翻金光灿然,却都在红袍之下摸出两面金钹来!公治乾目光闪动,已看到那面面金钹都是边缘锋利寒气森森,那些喇嘛手腕微动间金钹旋转如同飞轮,显然这密宗法器实是杀人的利器!  眼见如此,公治乾手中竹棒一举,冲前的丐帮弟子陡的放慢了脚步,随着公治乾高举的竹棒往下一挥,场中怪声大作,这帮丐帮弟子有的用竹棒不停敲地,有的捶胸顿足,有的放声大哭,有的则‘好心的爷爷奶奶,施舍口热饭!’大声乞讨,更有的干脆往下一蹲一边敲着手中破碗,一边拉开嗓门,唱起莲花落来。  密宗众喇嘛往昔都在布达拉宫中修行,大多是自幼修持,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原本是手中金钹飞舞,面上宝相庄严,此刻见了这等怪异的情状,脸上一个个露出了错愕之色,有些脑筋不太灵活的,竟连手也停了下来。  降三世明王虽然足迹踏遍藏地,但他身份何等尊贵,所到之处人人顶礼膜拜,更没见过这等古怪的情形,降三世明王大感头疼,师兄不动明王事先便对他们说过,大明瓦剌任何一方交恶,都不是藏边之福,虽然被也先威胁不得不助他攻明,但却不必多伤人命,同时也不可堕了密宗的威名。  这位明王尊者得了师兄法旨,又听得师兄对那日进宫所遇到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颇多赞誉,加上金刚夜叉明王巴巴思,大威德明王帖那儿这两个师弟的话,他对明朝武林印象颇佳,原以为对方定然是堂堂之师,哪里想到遇到的居然是一群衣不蔽体恶形恶状的乞丐来!两眼一翻下袖子一拂,当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边厢降三世明王被丐帮众人的奇怪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却哪里知道,这一群不足百人的乞丐,实是丐帮中精英,个个在武林中都非庸手,这些天在京城之中日日演练,将丐帮镇帮三宝之一的打狗阵已是演练的熟极而流,配合默契之至。  连降三世明王在内二十一位大喇嘛莫名其妙之下,已经被丐帮弟子靠近了身边,忽的,一名原本蹲在地下捶胸大哭的丐帮弟子倏的发难,贴着地面一个跟斗滚去,竹棒挥舞,正奔着一位喇嘛的下三路而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那喇嘛正张着大嘴望着一名摇头晃脑唱着莲花落的丐帮弟子,突然受到攻击,所幸他反应极快,猝不及防下一个旱地拔葱原地跃起丈许,堪堪躲过了一棒,饶是如此,光头上却也冒出了滴滴冷汗。  那丐帮弟子的这一棒虽然未曾奏功,却是惊醒了发呆的密宗众喇嘛,发一声喊,金光大盛,众喇嘛觉得被骗,老羞成怒下全力施为,四十面金钹组成了一团金色光幕,看上去华贵无比十分好看,只是这华贵中却是暗藏杀机,杀气四溢!  丐帮众人人手一杆竹棒,莫小看了这竹棒,那是君山后山一小片紫竹林的特产,原本便十分坚硬,经过丐帮秘法炮制,不畏火烧坚韧无比,等闲刀剑决不能伤,而且弹性十足,在内家高手手中舞动,挨上一棒往往表面无事,那一股暗劲深入内里,端的是十分厉害。  若是论起武功高下,众丐帮弟子实非这群布达拉宫中无所事事,整日精研武学的喇嘛对手,但他们第一胜在人多势众,第二胜在临阵经验丰富,双方刚一交战,登时战了个难分难解。  降三世明王自恃身份,怎肯与这些乞丐动手,他站在原地一眼望去,目光闪动间已然锁定了自己的目标,那人白发白须身手矫健,每一棒挥出时无声无息,到了中途才发出呜!的一声,显然内功深湛之极,最难得是此人虽然一身衣服大大小小也不知打了几十个补丁,但却干干净净,在这一群脏兮兮的乞丐中真是鹤立鸡群,显眼之至。  降三世明王见猎心喜,哈哈一笑,身形一闪便到了那人身后,他倒有礼,右手一掌拍出,口中还大声道:“老人家,看掌!”  其实他出了掌后方才出声,这等行径形同偷袭,眼看那人背对着降三世明王手中竹棒飞舞如龙,看来是躲闪不过去的了,但却在降三世明王掌心深陷,劳宫穴隐现金色的这一掌即将及体之时,这白发老丐身子一缩,肩塌腰弯,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一掌,但他反应虽快,肩头仍不免被降三世明王掌缘扫中,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带的在地上连滚了五六滚,方才卸去了这股力道。  那白发老丐中掌滚地,立刻便有五六名附近的丐帮中人冲上阻拦降三世明王乘胜追击,五六条墨绿发黑的竹棒劈头盖脸冲了过来,角度刁钻又狠又准,棒影所至,将降三世明王上身都笼罩住了。  降三世明王被众丐攻击,忽的龇牙一笑,身上红袍呼的鼓了起来,两只宽大的袖子却刷的一下扁了下来,但袖边挺的笔直,此时北风正紧,这两只柔软的衣袖却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啪啪两声大响,降三世明王双袖先是收到胸前,然后挥了出去,这两只袖子带起强猛的罡风,几名丐帮弟子齐齐往后退出几步,手中竹棒一垂,人人喉咙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降三世明王这一招,正是他的绝学,密宗绝技,和少林寺‘袈裟伏魔功’武当派‘流云飞袖’并称的‘大袍袖’神功!尤其是他虽然赤手空拳,身上红袍也并非什么宝物,但他那两只袖子,却是在其中混杂了五金之丝,大雪山雪蛛丝编织而成,刀枪难破水火不伤,贯注了内力后威力十分巨大!  一招大袍袖击退了几人,但就这么被阻了一阻,那白发老丐已然站起身子,身边十几个乞丐手握竹棒严阵以待! 第二百八十一章 枪如游龙人疯魔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公治乾肩头被降三世明王掌缘扫过,火辣辣的十分疼痛,已是无法用力,幸好他伤的乃是左肩,纵然如此,功夫也是大打折扣。  他武功虽然高强,和降三世明王相比可是大为逊色,各何况他年纪老迈,对手比他小了近二十岁,正是壮年,现下自己又受了伤,两下比较,这场仗不用打也知结局。  密宗众喇嘛虽然一开始被丐帮打狗阵插科打诨的做作给迷惑了一番,但他们见降三世明王一出手便伤了敌人头领,精神大振下又羞又愤,四十面金钹舞的风雨不透,丐帮帮众虽然人数较多,仍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不一刻,便有许多帮众受伤倒地。  喇嘛们所用的金钹边缘锋利,施展时更带着一股旋转之力,这些喇嘛虽是出家人,动起手来却是狠辣之极,受伤的丐帮帮众若是伤到他处倒也罢了,可若是手足关节处受伤,登时便是终身残废,残足断臂的结局。  此时东南西北几路都已发动,少林武当,龙虎山都有绝顶高手坐镇,其他门派奉了这三家为主,在三大派高手之后虽然一时没能取胜,但战势却也并不如何紧张,而唐缺等人为首的武林世家,始终盯着中央的不动明王,尚未动手。  只有这东边一路的丐帮,此刻死伤惨重,其他的一些帮派,此刻本应该全力支援,但偏偏却没有多少人真正动手,即使有上前助战的,也只是虚应故事而已!  公治乾和几名舵主使尽全力,苦苦和降三世明王缠斗,这位丐帮硕果仅存的长老对眼前发生的事心知肚明,满腔悲愤却只能咬牙硬撑。  丐帮昔年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是正道天柱帮会魁首,如今却落到这种地步,为的什么,公治乾心知肚明。就因为一个铁汉青,整个丐帮在江湖中都抬不起头来,这近一年的光景,丐帮的日子,不好过啊……  降三世明王大袖飘飘,一双铁掌藏在袖中,出手挥洒如意显得十分轻松,明眼人一看便知,与其说是公治乾和几名舵主缠住了这位明王,倒不如说是这位明王把他们当做孩童戏耍一般。  眼看丐帮弟子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卓立当地的唐缺剑眉紧锁,握在惊雷剑剑柄上的右手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站在他身旁的王羽瞳见到他的神色,伸出一只素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唐缺默然,他岂能不知胜负的关键就在不动明王的身上,而这位盖世高手武功之高,即使他和王羽瞳联手,也是难言必胜,若是此时仓促动手,给了不动明王可乘之机……  可是,难道眼看着丐帮弟子们鲜血白流么?唐缺怒极,森冷的目光望向那些袖手旁观的帮派人士。  就在此时,唐家堡门人之中,一个一直隐藏在斗篷中的头颅抬了起来,一双眼睛精芒四射,瞳孔中一派疯狂!就在这人抬起头的一瞬间,唐缺和王羽瞳不约而同的回过了头。  铮铮两声金铁交鸣,那斗篷中的人双手大力分开,他的双手手腕间,竟然连着一条精铁打造的铁链,而他的双脚,也被一条更加粗大的铁链给锁着!  唐缺望着这个人的眼神十分奇怪,有憎恶有怜悯,也有同情和尊敬,更有着疑惑和不解。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人,铿的一声,突然将惊雷剑拔了出来。王羽瞳一怔:“你要做什么?”人影一闪,一道金虹掠过,当啷一声,两条精铁打造,儿臂粗细的铁链已被唐缺一剑劈断,还剑入鞘,唐缺没有回答王羽瞳,而是深深的对那人一揖:“去吧……岳父大人!”  河北神枪会的魁首罗大胡子手握家传银枪,看着丐帮和喇嘛们打得难分难解,正自摇头晃脑,神枪会在河北势力不小,但有丐帮河北分舵摆在那儿,虽然两家之间没有什么冲突,罗大胡子仍然是觉得如同喉咙里梗着一块骨头,十分的不舒服。丐帮出了铁汉青那档子事,在江湖中影响力大为减弱,他罗大胡子面子上摇头叹息,暗地里实是拍手称快,高兴的连着在燕赵居摆了三天酒席。  这一次丐帮若是和这帮喇嘛斗个两败俱伤,他罗大胡子正可捡个便宜,斜着眼睛望了望周围,看来打这主意的人物可是不少,丐帮,完啦!  罗大胡子正自盘算,忽的眼角一跳,他虽非绝顶高手,一辈子出生入死,临敌经验极为丰富,下意识的手腕一动,便要提枪扎去,哪知道手腕方动便是一麻,继而头上挨了重重一击,在他昏倒之前,只看到一条黑影手中倒提他那柄家传银枪,如同一只大鸟般腾空向丐帮众人与喇嘛的战圈里扑去!  此刻还在与喇嘛交手的丐帮弟子已只剩下了二十余人,几位舵主已经被降三世明王全数击倒在地,只有公治乾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仍然在苦苦支撑。  降三世明王眼见这老丐满头银发都已经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却仍然死战不退,也不禁心生尊敬之意,微微叹息一声,两只大袖招数一变,一上一下,内力灌注其中,如同两块钢板夹向了公治乾。  公治乾自分必死,他此时实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再也无力抵抗,干脆瞑目待死,心想,今日丐帮弟子尽数死在这里,便以我等的血来洗刷丐帮的耻辱罢!  他眼睛刚刚闭上,耳边却听到一声怒喝,接着是兵刃破空,劲风交击之声,十分激烈,这一下老长老十分惊讶,睁眼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斗篷人手握一条丈八银枪,与那降三世明王斗得正酣!  这一下变故突生,公治乾又惊又喜,那斗篷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目如何,但见他一杆长枪盘旋飞舞,不但将降三世明王逼得节节后退,更连连解了残余的丐帮弟子之围,竟然在转眼之间,以一人之力将东曼陀罗阵的压力全都接了过去!  丐帮弟子围拢到公治乾身边,看到那斗篷人的神威,都是矫舌不下,不过是他们,其他帮会中人见了这等威风,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透骨龙爪破金刚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罗大胡子被自己的属下七手八脚的弄醒,刚刚醒转便翻身跳起,在如此多的武林同道中大大丢了面子,叫他这一会魁首如何不羞愤欲死,但他怒气冲天的望了一眼酣斗中的斗篷人,顿时面如死灰,呐呐的一言不发。  却也难怪罗大胡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武功虽不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但在枪法上浸淫了几十年,俗话说术有专精,于枪法一道,他是极为自负的。要说他的家传枪法确也了得,否则神枪会也不能在武林中立足至今了。  但今日见了这斗篷人的枪法,罗大胡子只觉得自己那一手枪法实和走江湖卖解的把式也差不了多少,那斗篷人一杆长枪圆转如意,罗家大枪通体精铁中掺了纯银打造,沉重中不失韧性,原本就是极难练的兵刃,但在这斗篷人手中,手腕一抖便见枪尖点点如百鸟朝凤,两臂一抖长枪便如软鞭般曲折自如,那种随心所欲纯出自然的枪法,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  更让人惊叹的,是这斗篷人使的竟是一路极为普通的‘杨家枪’,这路杨家枪法流传极广,现如今的大明朝,真可以说是江湖卖解的都能耍上一路,但这最普通的枪法,在这斗篷人手中使出来,那真是如同游龙盘空,又如万树梨花绽放,招数美妙端严中更是招招杀机,厉害无比。  武林中的俗话‘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斗篷人手中银枪长达丈二开外,加上他身法如电,招式绵密,每一枪扎出枪尖上带起的凄厉啸声更是显示出此人的内力精深之极,一时之间出其不意占了上风,竟然让降三世明王和一干喇嘛夺不回去!  此时正一马当先攻打北方曼荼罗阵的大嗔和尚舞动方便铲大声呼喝,声若惊雷,在他身旁一个中年僧人脚下闲庭信步,手中剑若飞虹,也正是大占上风。这北方曼荼罗阵的镇守正是金刚夜叉明王,他当日在九华山上和大嗔和尚金刚互扑,屈居下风。回到藏边后得了大师兄不动明王的悉心指点,功夫大有长进,如今见了老对手自是见猎心喜,兴冲冲的便要和大嗔和尚放对。  奈何他正要向大嗔和尚出手,一个瘦高个子如同枯柴,满脸病容的老僧便拦在了面前,也不打话,沉腰坐马便是一拳击出,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金刚拳’。金刚夜叉明王被这老僧拦住正要发怒,对方一拳击来顿时将他吓了一跳,这一拳神完气足,拳出无风,然而拳头未至,那一股磅礴之气便已扑面而来,由不得他不全力应对。  这老僧正是天虹大师,现今少林方丈以下的第一高手,他亲自出手,原本便是要迅速解决了这金刚夜叉明王,好进入中央曼荼罗阵,与不动明王一战,出家人四大皆空,这位少林大师于钱财利禄,权位美色早已都不萦于怀,唯独这名之一字,却是始终看不破的,少林寺被王羽瞳夺了藏经,又出了个天生和尚,武当山上大丢面子,在他看来,少林寺天下第一派的地位岌岌可危,武当派大有后来居上之势,便因为如此,这位已古稀之龄的高僧下了决心,定要在这次赌斗中让少林寺大大露脸,重新巩固地位。  在他看来,大大露脸之举无过于一举击败那位神秘的藏边第一高手不动明王了,因此他才会全力出手,力求尽快解决战斗。  金刚夜叉明王武功虽高,但却果然不是这位少林耆宿的对手,十几招内便已落在下风,若非一身金刚不坏的硬功实在惊人,早已落败。天虹大师眼见一时拾掇不下这番僧,白眉微动,一直眯着的双眼精芒四射,枯瘦的双手一搓,竟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瘦弱的胸膛高高鼓起,随着他一口气呼出,整个人腾空一跃,竟然高高跃起五丈开外,这古稀老僧年龄虽大,身手矫健却绝不逊精壮少年。他人在空中,身子灵活无比的一个筋斗,整个人变成头下脚上,双手成爪,十根指头隐隐泛起了金属色泽。当头便向金刚夜叉明王抓下!  捕风捉影,抚琴鼓瑟、拿云抢珠,批亢捣虚,抱残守缺……三十六路龙爪手竟然被这少林高僧人在半空毫无借力之下狂风暴雨般施展了出来!金刚夜叉明王被漫天爪影弄得眼也花了,只得舞起一对蒲扇般铁掌招架,他连看也看不清对方出手,又何从抵挡进攻,只是护住了头脸,仗着一身金刚不坏硬功死扛而已。  一瞬间,这位明王身上多了几处血洞,两条手臂也被卸脱了臼,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却原来是被天虹的龙爪透骨力点了麻穴,浑身无力只得摔倒,好在天虹并不想伤他性命,却是手下留情,就是那几处血洞,也是因他硬功太强,天虹没奈何用上了龙爪透骨之功,但也只是皮外伤而已。  北方曼荼罗阵一破,那些喇嘛立刻急速后退,加入了不动明王中央曼荼罗阵之中,少林众僧倒也不为己甚,并不追击,只是天虹大师望了望自己染血的指尖,缓缓抬头,一双眼睛盯住了中央盘坐的不动明王。  而几乎与此同时,南方曼荼罗阵,西方曼荼罗阵也相继被破,不过南方骏图军荼利明王,西方大威德明王倒是全身而退,站在了不动明王身后左右。  现在,只剩下了一处东方曼荼罗阵尚未破了,降三世明王作为不动明王之下第一人,眼见师弟相继失利,不由大为恼怒,口中叽里咕噜的用藏语咒骂了几声,一对大袖上翻,两只红红白白的手掌登时露了出来。  降三世明王面容一变,变得端凝肃穆,脸上忽然一片潮红,随即变得苍白无比,这才吐气开声,凌空一掌拍出!  他在行功准备之时,数十丈外的唐缺已经脸色大变,这掌势曾让他吃了大亏,他自然十分熟悉,正是不动明王当日使出的恒河大手印,唐缺虽然不知道这恒河大手印的名字,但也知道这掌势的厉害直可惊天动地,他虽然对斗篷人的武功十分有信心,但也知道此人神志不清,万一……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无情竟成疯豪杰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恒河大手印尚未击出,降三世明王身上红袍已然无风自动,一双大袖鼓如风帆,面上竟隐隐透出一层晶莹的宝光来,庄严不可逼视。  丐帮诸人见了这喇嘛尚未出手的骇然声势,无不变色,但那斗篷人一双透着疯狂之意的眼睛,疯狂之意却更是大盛!这斗篷人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手中长枪一抖,脚下发力,腾腾腾大步冲前,一条银枪在他双手盘动下如同巨蟒缠腰,银龙绕体,随着他每一步重重在地上踏出深深脚印,双手盘动的越来越快,眼力稍弱的,已只能看到这斗篷人腰间盘着一道不住流动的银光,大踏步冲向了几十面金钹护卫后的降三世明王。  唐缺远远看去,面上不禁变色,降三世明王显然还不能随心所欲的发出恒河大手印,远不及乃师兄不动明王,这让他心安一些,但那斗篷人气势之强,却让他心中暗惊,不由对自己放出此人有些后悔。  那斗篷人到了众喇嘛近前,暴喝一声脚下发力,整个人头前脚后如同离弦之箭,唰的笔直飞起,与此同时,一直在腰间盘舞蓄势待发的银枪也终于扎出,这一枪扎出,集中了斗篷人腾空而起的全身力量,枪在空中更是不停旋转,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螺旋之力,直直扎在了几十面阻挡的金钹上!  豁啦一声大响,只见空中金光乱舞,这斗篷人可怕的一枪,竟然将几十面金钹全部震开,非但如此,其中有几面,已经被他扎成了碎片,银枪余势未衰,仍如同毒龙出海般扎向了降三世明王。  面对这情形,降三世明王脸上无喜无悲,右手高高举起,简简单单一掌拍下,居然后发先至,一掌正拍在了银枪不停旋转的枪杆上!几乎同时,他的左手藏在袖中一掌扫出,取的正是斗篷人的头颅。  这一招,降三世明王已然动了杀机,存心要将这突然杀出来的斗篷人立毙掌下!  无声无息的,银枪枪杆被降三世明王右手一掌中蕴含的可怕真力震得片片碎裂,甚至将那斗篷人的身子都震得在空中一个旋转。但也正是斗篷人在空中的一个旋转,使得那暗藏杀机的左手竟未能击中!  这斗篷人从一开始出手,枪法一直是大开大合,走得完全是刚猛异常的路子,但就在他身子被震的空中一转之时,那身躯竟如同变得毫无重量一般,不可思议的平平移出两丈,随后诡异的一个转折,倏然到了降三世明王身侧,降三世明王一掌未中,已然大惊,匆忙中袖子一拂,又使出了大袍袖绝技,这回却只听嗤啦一声裂帛声起,胳膊一凉,左手袖子竟然被扯下了半截。  随着这一声裂帛声响起的还有一片惊呼“帮主?!”“铁老贼?!”“怎会是他!”顿时乱成一团。  那斗篷人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七八丈外,遮住面容的斗篷此时已然被降三世明王的掌风扫成了碎片,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十分凌乱,右手五指如钩,抓着一截火红的衣袖,虽然他须发乱如稻草,但那依稀可辨的眉目,正是久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丐帮帮主,快意堂的几位堂主之一的铁汉青。  在场众人之中,最惊讶的就是丐帮如今仅存的长老公治乾,此老对铁汉青恨之入骨,但铁汉青执掌丐帮已久,积威之下,他竟然也脱口叫了一声帮主,此时又愧又恨,待要上前拼命,却又刚刚被铁汉青所救,进退两难之下只把一双老眼望向唐缺。  原来铁汉青当日暗算唐缺,却一掌击倒了女儿铁灵儿。他这人一世枭雄,能为了心中目标险些亲手杀死妻子高亚男,更要加害多年好友大嗔和尚,害死了当年对他推心置腹百般重用的老帮主。非但心狠手辣,兼且性子坚忍。  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却也有他的软肋,亲眼目睹女儿被自己击倒,口中鲜血狂喷。他自己全力发出的摧心掌,自己又怎会不知道其中威力,当时他脑中嗡的一声,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在叫:“铁汉青,你打死了自己的女儿,你打死了自己的女儿,打死了自己的女儿……”  这铁腕人物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竟然受不了亲手杀死自己唯一爱女的刺激,就此疯了!王羽瞳因着铁灵儿恳求,当时没肯杀他,哪知道铁汉青被楚铁衣带回之后,竟狂性大发,先是突然出手打死了看护他的徒弟高莫野,然后更连杀快意堂弟子十余人。待到楚铁衣亲自出手阻止,两人交换了几招,铁汉青却突然跳出圈子拔腿就逃。  楚铁衣武功虽高,轻功却不如练了九阴真经残篇上身法的铁汉青,见他发足逃去,追之不及下也只有徒呼奈何。颁下命令,让快意堂弟子和锦衣卫暗中查访铁汉青的下落。  大约半年后,锦衣卫番子终于找到了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不成人形的铁大帮主,便将之带回了京城。楚铁衣见了他这等模样,又是痛惜又是伤感,因他一身武功实在可怖,为防他恢复了力气暴起伤人,便只得将他养在了锦衣卫天牢中,成了一名特殊的犯人。  可叹曾经征战沙场威风八面的骁将,名动八表的天下第一帮帮主,到头来竟铁链加身神志不清……  土木堡之变后,唐缺入京,便有锦衣卫中知道他身份的人看到他在摄政王面前的超然地位,想要攀附,想当然的以为铁汉青身为快意堂三堂主,而今快意堂京城仅存的重要人物,和唐门自然不共戴天,便将他的消息透露给了唐缺,却不知道,这位唐门门主,竟是天牢中那终日浑浑噩噩的疯子的准女婿。  唐缺自然不能让铁汉青就这样待在天牢中,以他的想法,铁汉青既然因为灵儿的缘故伤心至此,那便还有救药,他对铁灵儿爱重弥深,怎会记恨她的父亲?但他也不愿让灵儿见到父亲这等模样,更不知道该如何向准岳母高亚男解释,毕竟铁汉青所作所为,实在是人神共愤。  因此他便将铁汉青带出天牢,交给唐门弟子看管,但身上的铁链却没给他除去。  这一次守城之战吉凶难料,唐门已是精锐尽出,铁汉青对自己这般重要,唐缺便将他带到了战场,混在唐门众人之中,却没想到铁汉青一直神智迷迷糊糊,却在丐帮打狗阵被破,丐帮弟子伤亡惨重时狂性大起,好在他虽然发狂,却只是针对众红衣喇嘛而已。  唐缺见了准岳父的情状心中一动,觉得不若让他出手,或许能让他的神智因此而恢复,他知道铁汉青虽疯,一身武功只有更胜从前,才放心砍断了铁链,果然铁汉青一出手便不同凡响! 第二百八十四章 拼将残躯赎罪孽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藏传密宗的武功,一向极重气势。这个对于中原武林来说神秘莫测的佛门大宗,事实上从武功上便可以看出,不但并不阴沉诡秘,反而那种正大堂皇的气概,甚至尚胜过讲究顿悟,见性成佛的禅宗少林。  数十年前,作为大元帝国最后的国师,葬送在红云活佛掌下的武林高手不计其数,如果不是一生从无败绩,征伐北元七战七捷的明军第一高手傅友德丝毫不顾江湖规矩的暗中出手,红云活佛或许不会遁回西藏再不过问北元之事,饶是如此,好歹他还是保住了元顺帝的性命。  作为这位百岁僧王的第二弟子,尽管没有师傅那通天彻地的神功,也远逊于密宗不世出的天才不动明王,降三世明王全力出手的声势依旧骇人之极,几乎所有的人,在他和铁汉青拆到两百招后都不怀疑胜利会是属于他的。  就连王羽瞳也轻轻蹙起了黛眉,她极为憎恶这个已经疯了的丐帮帮主,源自于她的师傅和女人的天性,这样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对枕边人下毒手的男子,她没有亲手杀了,一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  很隐蔽的瞥了一眼沉默观战的唐缺,不可否认这是二十多年来唯一拨动了他心弦的男子,更何况两个人又曾经有过那么亲密完全逾越了礼教之防的接触,然而,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使君已有妇,偏偏又是那么样一个单纯清澈如同桃花源前一汪清潭般的女子,让永远视他人如无物的王羽瞳觉得伤害她是一种罪过,否则的话,以王二小姐俯视众生的个性,绝不会对任何人谦让。  当然,这也因为她明白,如果有人伤害了铁灵儿,这个白衣翩翩看似温和的少年,绝不介意和任何人以死相拼,不要一只脚踏入陆地神仙行列的王羽瞳,即使是传说中的仙佛,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拔剑,而且会把唐门那让任何人都忌惮无比的暗器使出来。  清冷如王羽瞳,在情丝纠缠的时候,也一样的患得患失起来,就在王仙子有点走神的时候,胜负已分。  胜出的人是铁汉青,夹杂着摧心掌专破内家罡气的阴狠霸道掌力,一记降龙十八掌中最无常,最变幻莫测的神龙摆尾拍中了降三世明王的左肋,这不是致命的一击,致命的一击是抓在了头颅上的那一爪。  那一爪表面上只是抓破了降三世明王的头皮,但实际上酷厉的指力已经让这位大喇嘛的脑浆彻底变成了浆糊,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密宗护体神功的厉害非同小可,兼修瑜伽多年,降三世明王的生命力更是绝非常人可比,在铁汉青断绝了他的生机同时,他的一双大手也拍在了铁汉青的头颅两侧。  两败俱伤,铁汉青比当场咽气的降三世明王稍好一点,至少他躺在那里,口中狂喷鲜血,但似乎一时还不会死去。  原本双方的交战中大半是切磋的性质,然而降三世明王的死让性质改变了,不动明王有些‘妖艳’的面容尽管还是无悲无喜,然而捻着一串朱红珊瑚念珠的那只手,指节都已经发白。  喇嘛们沉默的把陨落的降三世明王法体抱回本阵。不动明王盘坐在那里,望着躺在那里,比自己还大了十几岁的师弟,如今他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多少年来古井不波的心境,不可避免的出现一阵阵涟漪,在这个时刻,他脑海里的画面是二十多年前,拉萨城街市上,一个小喇嘛后面跟着一个青年喇嘛,街道两旁跪满了虔诚的信徒,小喇嘛一脸和年龄不符的庄严神情,青年喇嘛憨憨的笑着,毫不掩饰的崇拜眼神一直都停留在小喇嘛的背上。  不动明王微闭的眼角,隐隐有一滴晶莹的水珠,一滴,只是一滴而已。  唐缺半跪在铁汉青身旁,右手握着铁汉青的手腕,片刻后,他松开手,无言。  “老夫没救了?”铁汉青此刻的眼神异乎寻常的清明锐利,唐缺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铁汉青笑了,眼光一一从站在身周的人脸上扫过,公治乾,柳大纲,袁二……  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了公治乾脸上,道:“公治长老……”  公治乾布满皱纹的老脸神色复杂,眼前这个将死之人既是丐帮的大罪人,也是刚刚救过他性命的恩人,老人这辈子从没有这么为难过。铁汉青的眼睛转向唐缺,蠕动了下嘴唇,有些艰难的道:“她,怎样了……”  现下的铁汉青神智显然很清醒,唐缺精通医道,自然知道这是人在故去前的回光返照,他更知道铁汉青问的她是谁,微微叹气,唐缺道:“岳母已决定此间事了后便在金顶受戒,将执掌峨眉门户。”  “岳母……?”铁汉青有些惊疑,唐缺道:“灵儿并没有死,在下已和灵儿订婚。”  听到女儿未死的消息,铁汉青精神一震,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中气十足,欢悦之极,然而他没笑几声,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停住了,只见他满面红光,竟然就着唐缺的搀扶坐了起来。  铁汉青望着公治乾,沉声道:“公治长老,铁某虽然罪大恶极,但应该尚未被开革出帮,是不是?”  公治乾一愣,这才省起确是如此,他虽深恨铁汉青,但却也不愿意撒谎,点头道:“是!”  铁汉青大声道:“然则铁某现下仍是丐帮帮主?”  公治乾道:“是,不过……”他本想说你做下了如此多的恶事丧尽天良,怎还有脸厚颜自称帮主,然而被铁汉青的眼睛一扫,积威之下,这句虎居然没能说出来。  他二人一问一答,声音不小,在场的中原武林人士都围了过来,只见大嗔和尚挤开众人怒道:“铁汉青,你这贼厮鸟竟还没死么?!”  铁汉青淡淡道:“凌兄弟,做兄弟的对不起你,你却也不用着急,铁某虽没死,却也差不多了。”他双眼一扫众人,立刻将众人脸上或惊讶或讥笑或鄙夷或愤怒的表情瞧了个七七八八,却仿若视而不见,自顾对公治乾说话。  “公治长老,本帮主来问你,若是本帮弟子犯了以下几条大罪,犯上作乱谋害帮主,勾结外人残害同门,穷凶极恶杀人灭口,谋夺他派武功意图杀害亲人。不忠不义出卖兄弟,该当如何处置?”  公治乾老脸冷漠如同铁板,一字字道:“此等人虽然披着一张人皮,行径却连畜生也不如,按帮规该当在打狗棒下受笞刑,三十六棒活活打死!”  铁汉青拊掌道:“好!”刷的一下,撕开了身上衣衫,他年纪虽大,清瘦的身子上肌肉虬结,精悍之极,喝道:“执法弟子何在,五十三代帮主铁汉青,连犯数条大罪,还不行刑?!”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不光是围观众人面面相觑,便是丐帮众人也是目瞪口呆,迟疑着望向公治乾,也难怪这些丐帮弟子心中嘀咕,丐帮自明代开国以来倍受打压,铁汉青虽然恶毒,但他中兴丐帮,一手将丐帮重新带回天下第一帮的位置,委实功不可没,而且他以军法治帮,这些弟子昔日对他敬若神明,又怎敢当众对他行刑?  铁汉青见状怒道:“怎么,莫非连本帮主的命令都不听了么?”他话一出口,却又颓丧了下来,整个人仿若老了几十岁,凄然道:“老夫却也不配再自称帮主,可是公治长老,铁某已然将死,只求死于本帮刑法之下,全了丐帮令誉,这也是铁某能为本帮做的最后一件事,难道都不能成全么?”他望了一眼不远处围着降三世明王坐成一圈喃喃念经的众喇嘛,急道:“铁某一生不求人,求你了,公治长老!”  公治乾脸色阴晴不定,终于,他扭过头一挥手,喝道:“行刑!” 第二百八十五章 神机火器歼顽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笞刑,中国最古老的刑罚之一,战国时廉颇‘负荆请罪’,就是甘愿受蔺相如这种刑罚。  用长满倒刺的荆条鞭打背部,一鞭一条痕,一笞一道血,和大明朝后来最负盛名,无数官员挨过的廷杖性质差不多,结果,也往往差不多。  丐帮的笞刑与众不同,用的不是荆条,而是君山特产的烙纹竹,这种极为稀少的竹子制成的刑杖杖身中空,里面灌满了水银,贯注内力之后舞动隐有风雷之声,用它来行刑,往往四五杖下去便是筋断骨折内脏破裂,活活打死的结局。  除非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否则不会动用这刑罚,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为被烙纹竹鞭打过的身体,会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仿佛烙铁烫伤的乌痕,那是让人死了都要留下耻辱的烙印,所以丐帮对这刑罚绝不轻动。  建帮千年,受过这刑罚的人,屈指可数,更不要说现在要受刑的是一位丐帮帮主!  “一,二,三……”公治乾苍老的嗓音在沉闷的钝器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中显得空空洞洞,铁汉青的后背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乌黑烙痕渐次出现,每一次刑杖落下,他的身体都颤抖得如同一片即将凋零的黄叶,然而他始终没有仆倒在地。  旁观的人脸上的表情从开始的鄙夷不屑好奇渐渐的变幻,大多数的人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眼中都不禁流露出佩服之色。围在这里的都是江湖中帮派教门的豪杰,这些刀头舔血的江湖豪客,大多粗鲁不文,然而最敬佩的就是血性汉子。  无论铁汉青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恶事,至少在这一刻,他的表现足以让这些人暗自挑出大拇指,说一声有种!  或许阴险,或许狡诈,或许冷血,但至少绝不卑劣下作。即使是公治乾,这个对铁汉青恨之入骨的老人,心里也不禁有几分痛惜。跪在地上强运内力抵住刑杖鞭笞的男人,并不是为了保命,公治乾看得出,铁汉青已经将最后一点内力都拼命的使了出来,为的只是要挨下这三十六记刑杖,否则他决挨不过十杖!  就算是死,也要挨足了丐帮的刑罚再死!当第三十六杖终于落下,一直紧闭着双唇咬牙硬抗的铁汉青神情一松,跟着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屑的鲜血狂喷而出,他终于倒了下去。  “帮主!”丐帮弟子跪倒了一片,铁汉青已经不能说话,他此时躺在唐缺的怀里,眼睛却盯着公治乾。公治乾望着垂死的铁汉青,心头一软,道:“铁帮主,往日罪孽已经赎清,你仍是丐帮第五十三代帮主!”  眼神中蕴着浅浅的笑意,铁汉青将眼光转向了围观的各帮派首脑,他看到的,是一张张敬佩中带着惋惜的面容,嘴角刚刚泛起一个笑意,他的头一歪,终于溘然长逝!  “岳父。”唐缺双手抱着铁汉青的尸体缓缓站起,侧首望去,恰恰和停止了诵经,长身站起的不动明王眼神对了个正着。目光交击,彷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空中飞溅。  交战两国的武林之战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明朝和瓦剌的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烈战斗还在进行!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明军将防守一方的优势利用的淋漓尽致,这一站的总指挥于谦虽是书生,却绝不迂腐,虽是文人,却绝不缺乏阳刚到极点,霸蛮到极点的大将之风!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在国家危亡之际挺身而出,也不是每一个主将敢于面对战力超过己方的敌人紧闭九门,自断后路,于谦大勇,但绝非有勇无谋。  事实上他的战术绝对称得上出奇制胜,也先之弟博罗茂洛海亲率一万大军进攻德胜门,这只军队是瓦剌军中精锐的精锐,主将博罗茂洛海也是瓦剌将领中的一员猛将,立过战功无数。  然而这只草原上的雄鹰连德胜门都没见到,就已经壮志未酬身先死,至死也没能看到要了他命的于谦。  德胜门外,民居。  这些民居中的百姓早已被迁进北京城中,但房子却不是空的。  这些原本应该空荡荡的房子里,是京师三大营中最精锐的神机营。  土木堡一战,神机营全军覆没,但这并不是因为这支部队的战力不行,而是因为主将实在太过废物,在王振那样的军事白痴指挥下,什么样的精锐军队都白搭。  知耻近乎勇,憋足了劲要一雪土木堡之耻的神机营在瓦剌军队进入民居范围后,兵分两路,一路拦住了瓦剌军的去路,一路直接将瓦剌军的退路截断,一万大军,立刻被包了饺子。  瓦剌军队勇猛,那是因为他们全部是骑兵,可惜的是,大草原上驰骋如电的骏马在巷战中似乎没多大用处。  平心而论,设伏的如果是明军其他军队,以这一万瓦剌军队的彪悍战力,未必不能杀出重围,问题是他们是神机营。  什么是神机营?通俗点说,就是全员配发了火器的军队,似乎他们应该叫火枪营来得比较恰当。  神机营将士在这片民居设伏已经不短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房子的墙壁上挖洞。  不用误会,神机营的军人并非泥瓦匠出身,他们挖的洞,叫做枪眼。  数千杆火枪同时发威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硝烟弥漫声若惊雷,这样的形容实在有点单薄,不管怎么样,瓦剌骑兵陷入了地狱之中,他们高踞马上目标明显,根本无法躲避,很快,就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人开始弃马奔逃,然而晚了……  作为马背上的民族,在往常的战斗中,瓦剌人被打得弃马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这次,他们弃马也逃不掉了。  主将博罗茂洛海被乱枪击毙,所率军队几乎全歼,德胜门之战,明军完胜。  然而对于瓦剌军队来说,噩耗不止于此。  知道了弟弟死讯,也先勃然大怒,下令全军对北京九门发动强攻,他本人亲率大军,直扑安定门。  于谦知道也先攻向了安定门,然而顶盔冠甲坐在马上的瘦弱兵部尚书清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也先,去吧!在安定门外,有一位老朋友在等着你! 第二百八十六章 狼奔兔脱走土城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纵横草原,建立了父亲脱欢也没有达到的功业――俘虏明朝皇帝的也先,没有想到,安定门,就是他这一次‘壮举’的结束地点。  安定门的守将是陶谨,主将却不是他,在陶谨所率领的守军前方,另有一员大将率领军队,咬牙切齿的等待着也先的到来。此人身材高大魁梧,方面美髯,手中倒提一柄大刀,一双不大的眼睛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西北汉子,渭南人,武将世家,他的名字叫做石亨。  土木堡之役前的阳和之战,石亨全军覆没,他孤身逃离,像一条丧家之犬般逃回北京,作为阳和之战的主将,失败的黑锅理所当然由他来背,他被削去官职,终日在众人不屑鄙视的眼神中生活。  逃将,这个名词在一个将领的生命中,是怎样的耻辱,旁人无法想象,在刚刚回到北京的那段日子里,石亨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周围人的眼光好像都在问他,你的部队完了,属下都死光了,他们殉国了,你为什么还要苟且偷生?为什么不去死?  死固可怖,生且不易。那一段日子,让石亨切切实实的明白了生不如死这四个字的含义。中夜独坐,深宵舞刀,石亨一次次想到了死,又一次次放弃。除了对死亡的恐惧,更多的,是他要把失去的光荣,重新拿回来!  战场上失去的,只有从战场上拿回来,石亨明白这一点。可惜的是,他已被罢官,连再上战场的资格都已经失去,就在他已彻底绝望的时候,新任兵部尚书于谦出现了。  于谦没有因为这个西北汉子的过去看轻他,反而对他的军事才能大为赞赏,并且给了他一个机会,再上沙场,证明自己的机会。  不负所望,石亨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废寝忘食殚精竭虑的训练出了一只堪与瓦剌骑兵正面对抗的骑兵部队,现在,这支部队正沉默的站在他背后!  远远的,一条黄色的尘烟夹着如雷的马蹄声冲了过来,石亨眼睛微眯,那熟悉的旗帜,正是他心目中的死敌,也先!大手一挥,铿锵的拔刀声响起,雪亮的马刀斜斜指向天空,一股凛冽的杀气冲天而起,仿佛将天上的云彩都要冲散。  所有明军的目光都望向了那只高高举起的大手,只等这只手一落下,发出冲锋的号令!  就在此时,一声巨吼响起,一人一马风一般从石亨身侧冲了出去,这不遵军令狂奔而出的人双眼圆睁,一张大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手中一柄车轮大斧,一看便是沉重之极的杀人利器,却在他手里舞的如同灯草也似,端的是如狼似虎,凶神恶煞!  事实上这人非但是虎,而且还是只插翅虎,此人姓石名彪,乃是石亨之侄,同时也是军中的先锋官。这位石彪兄人如其名,彪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瓦剌军还没到时,他便已摩拳擦掌,远远的看到瓦剌骑兵冲过来,头脑一发热,也不管将令未下,一马当先的便杀进了敌阵。  要说这石彪性情彪悍,却也当真是勇武过人,车轮大斧到处,无一合之敌,立刻将瓦剌军冲得阵脚大乱。石亨一见这情状,也顾不得斥责侄子不守军令,急匆匆大手一挥,两腿一夹马腹,率领部下舞起大刀冲杀了过去。  双方这甫一交接,瓦剌骑兵顿时被这帮子通红着双眼的明军杀得节节败退,蒙古人骑射功夫天下第一,但那却是要双方拉开距离,凭借卓越的骑术和精准的箭法才行,石彪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砍,打乱了瓦剌军的阵脚,石亨率众掩杀而至,立刻就造成了短兵相接的局面。  这一拉近了距离,弓箭可就派不上用场,拼的就是甲胄的坚固,武器的精良了,石亨率领的这批明军,装备之精在明军中可说是首屈一指,远不是瓦剌军队可比,更何况这批明军老家都是京城附近人士,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那是豁出命来攻击,若说瓦剌军队是草原上的狼群,那么这批明军便是下山的猛虎!  瓦剌军队的前锋和中军很快被击溃,也先始料不及下,挥舞着马刀力图稳住军队,然而,兵败如山倒,最终,也先只有率军撤退。就在也先仓皇逃窜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混乱中明军中早已有一部分人从战斗中撤了出去。  说起来,瓦剌军的战斗力虽然不能和百多年前成吉思汗横扫天下的大军相比,但那边逃跑边射箭的看家本事倒是一点没丢,石彪虽勇,却也不敢过于逼近,也先总算逃出了他的追击。  这位瓦剌太师惊魂未定,迎面就碰上了早已抄近路前来拦截的石亨,又是一阵短兵相接,瓦剌军被杀得丢盔弃甲,全军逃窜。  彷佛是土木堡的景象重演,只不过追逃双方掉了个个而已,但不得不承认,也先比较走运,这一天,没有下雨。  德胜门,安定门相继失利,瓦剌军转而全军围攻西直门,一时之间,西直门守将孙镗压力倍增,他亲冒矢石浴血苦战,但敌军太多,实在是扛不住了,只得准备撤回城中。  然而,于谦在战前便下了九门紧闭的死命令,任凭孙镗在城下大吼,要城头守官开门,但当时在西直门上守卫的给事中程信却丝毫没有被他打动,程信反而对孙镗喊话,这段话简单来说,只有一句:“将军如欲进城,或退敌军,或殉国矣!”  孙镗拼命了,他挥舞大刀拼命冲杀,所有的属下都被他的勇气激励,明军士气大振,死死守住了西直门。孙镗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石亨大败也先之后,率领部下四处支援,石亨部夹胜后余威,如摧枯拉朽,瓦剌军全军败退。  也先在亡命奔逃,和他一起逃亡的还有他纵横草原大漠的军队,他的逃亡方向是原本驻扎的土城。然而,在这一路上,原本噤若寒蝉的明朝百姓居然变得胆大起来,无数人爬上房顶,用砖头石块砸向瓦剌军,而凶神恶煞的瓦剌军队此时正在逃命,根本就不敢还手,只有缩着脖子逃窜。  痛打落水狗,痛快,痛快!  逃亡中的也先仰天长啸,如同受伤的头狼,凄厉而哀痛,何尝不是呢,他原本已建立了蒙古人被赶回漠北后百年无人建立的功业,却因为贪心不足,遭到了这样的大败,亲弟弟被乱枪打死,大军被打得溃不成军。  然而,这只草原狼王的个性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收拢好溃败的军队驻扎下来以后,就像是一只舔着伤口的野狼,等待着伤口好一点,又要去叼羊。  等着瞧吧,我还有底牌!也先恶狠狠的想到,如果不动明王刺杀明朝皇帝和于谦成功,如果……不管怎么样,至少我手里还有一个太上皇! 第二百八十七章 琉璃光王金刚拳(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蒙古汉子也先并不是个缺乏头脑的人,事实上他凶残如狼,狡猾却如狐,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父亲脱欢死后,依然牢牢掌握着瓦剌的权柄,并使他越来越富强。  也先的失败,败在他的胃口太大,同样也败在他的野心太小。  这是一句看似矛盾的话,其实却并不矛盾,他的胃口太大,当他在土木堡大败明军,掠夺了无数的粮草辎重,利用手中的朱祁镇勒索了可怜的钱皇后一大笔财物之后,如果就此退回漠北,那么他会名利双收。他,瓦剌太师也先的声威将会如日中天,数十年内,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不会有人能够超越。  而他的野心太小……要知道,也先从始到终,都没有想到过要灭亡明朝取而代之,他攻打北京城,打的只不过是要进入这昔日富庶繁华的元大都烧杀抢掠一番而已。  说到底,他还是个强盗,是个土匪,唯独不是个能建立皇图霸业的英雄。  仗打到了这个份上,也先心里还存在着万一的指望,指望被他软硬兼施从布达拉宫请来的不动明王能够突奏奇功,刺杀朱祁钰和于谦,挽回他的败事,然而,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当神机营在德胜门全歼博罗茂洛海部的时候,中原和藏边的武林终于彻底的碰撞了,这一战的人数虽然远远少于瓦剌和明军的战斗,但惨烈程度,却甚至犹有过之。  双方一开始就陷入了混战,参战的所有人都至少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水准,刀光剑影,拳风罡气,形成了风暴一样的场面,但在这风暴的中心,却有那么几个人所在的位置,十分平静。  持剑玉立,俨然浊世佳公子的唐缺身侧,是永远清清冷冷的王羽瞳。在这一对仿若谪仙人物身旁,是武当青松,黄鹤!少林天虹,天泉!还有一个人,羽衣星冠,低眉垂目,但他的一双眼睛,有意无意间始终在王羽瞳身后逡巡,这个人,便是龙虎山张家这一代最杰出的人物,张元灵!  七个人的对面,是四大明王,不,五大明王,因为降三世明王的尸身,正横抱在不动明王的怀里。  十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的对峙,在他们周围方圆五丈范围内,没有人可以靠近,甚至天空中的飞鸟,飞到他们的上空也会绕行。  没有动手前的场面话,十一双眼睛对视了片刻,几乎同时,一起动手!  这一个级数的战斗,差了一个等级,不要说参加,连靠近都不可能,四大明王联手发动不完全的胎藏曼荼罗阵,四人的战力都有剧烈的提升,即使是大嗔和尚这样的高手,也无法靠近这个战圈,只能在外围徒呼奈何。  青松的剑,古朴端严,方方正正,黄鹤的剑,轻灵飘逸,变幻无方。一拙一巧,两位武当长老的剑从剑法到剑意配合的妙到毫巅,剑光如匹练,卷向大威德明王。  一个清瘦潇洒的和尚,一柄灿烂如星痕的剑,少林天泉,三十年前的剑公子。  他的剑不是戳,不是刺,不是抹,不是削,他的剑,竟然是‘炸’开来的!手腕一抖,剑光灿烂,耀花众人的眼,这一刹那的剑光,竟让人响起一句诗‘火树银花不夜天’!  火树,银花,好美的一剑,攻向了军荼利明王。  天虹没有动,他的眼始终盯住了抱着师弟尸身的不动明王。王羽瞳,唐缺,也没有动,但这三个人站在那里,却是三道不同的气势,铺天盖地,一起扑向了不动明王!  除了唐缺和王羽瞳,七人中最年轻的便是龙虎山张元灵,但他的出手却最是声势煊赫。  这个俊秀如士子的道官一举手,空中就响了一道霹雳,‘五雷天心正法’!出手雷动,步起生风!张元灵脚下踩着一种奇特的步伐,随着他的脚步,他的身周竟起了一道旋风,衣袂飘飞,恍如神仙中人!  道家的‘禹步’,竟然让他练到了这样的境界。即使是正一真人张宇初复生,想必也会感到欣慰。  张元灵的目标,是金刚夜叉明王。  除了惊才绝艳的不动明王,另三位明王本身的战力,都不如唐缺七人中的任何一人,但是,就在武当二老,少林天泉,龙虎山张元灵向三大明王发出攻击的同时,三大明王同时以不动明王为中心,跨出了一步。  一步跨出,三大明王同时念出了一声:“缚日罗!”其声宏大,庄严,震动的空气中都隐隐出现了波纹。三只手同时伸出,按在了不动明王并不宽厚的背上。  不动明王一直低着的头蓦然抬起,俊美无匹的脸上嘴唇轻动,同样的三个字在他口中喷了出来:“缚日罗!”左手抱着降三世明王的遗蜕,右手一举,五指如莲花绽放,他竟然只用一只手,就结出了密宗九字真言的手印!  他的右手高举,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白皙如玉的手臂,但随着他口中三个字的发出,他的手臂,竟然变成了一种琉璃青玉的颜色!  一直冷眼观战的天虹大师脸色猝变,大喝一声:“退!”他情急之下,已然全力发出了少林狮子吼神功,退字出口,一个肉眼可辨的气团,直奔不动明王面门!  然而晚了!琉璃青玉般的手臂当空一击,武当二老倒飞数丈,口喷鲜血,天泉大师单腿一弯半跪于地,星痕长剑狠狠插在地上,弯成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啪啦一声,张元灵护身罡气被震破,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面色灰白,摇摇欲坠!  只是举手之间,四个超一流的大高手,竟然都已经受伤,而且伤得不轻!  不,不是四个,天虹大师一口丹田真气喷出的气团在半路上便被庞大无匹的压力震爆,天虹口角溢血,竟也受了伤!  望着那魔神一般的喇嘛,唐缺也不禁变色,这是什么样的武功!什么样的武功,能有这样大的威力!  天虹大师也不管受伤的师弟,更没有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他盯着不动明王四人,一字字道:“琉璃光王金刚拳?!你竟然能练成……”  不动明王平静的道:“不能,本座也没有练成,只不过本座师兄弟合力,却是能发挥此拳的几成威力。”  天虹大师哼了一声道:“难怪,原来你们是用薪火相传的功夫将功力积聚在一人之身,老衲说这能发出七佛大能的拳法怎么可能有人能真的练成。”他瞥了一眼不动明王怀里的降三世明王法体,心中暗自庆幸,如果不是五大明王已先去了一人,五人合力,这琉璃光王金刚拳的一击,就不是仅仅受伤那么简单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琉璃光王金刚拳(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世人皆知密宗之中最高佛陀乃是大日如来,实际上,密宗崇奉的佛陀中还有一位药师如来。  药师如来的全称是药师琉璃光如来,在佛经中乃是东方净琉璃世界教主,有无上神通,所发誓愿不可思议,在藏语中,称这尊佛陀为‘桑给眉拉’。  东方光胜佛土,善称名吉祥王如来;妙宝佛土,宝月智严光音自在王如来;圆满香稷佛土,金色宝光妙行成就如来;无忧佛土,无忧最胜吉祥如来;法幢佛土,法海雷音如来;善住宝海佛土,法海胜慧游戏神通如来;净琉璃佛土,药师琉璃光如来,共称为药师七佛。  这就是天虹大师所说,不动明王四人施展的‘琉璃光王金刚拳’有七佛大能的由来。  这密宗至高无上的神功,观想七佛之大能,威力之大,不可思议,一直是佛门中的传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大德高僧可以练成。即使是昔日的莲花生大师,也没有练成这门绝学。  然而这门神功如今却在五大明王手上施展了出来!尽管是不完全的,但巨大的威力仍然一照面就重创了中原武林四大高手。连天虹大师也被波及,受了轻伤。  天虹大师白眉微抖,沉声道:“明王好算计,一出手就伤了我方四人!不过老衲没有看错的话,除了明王你,其他三位,恐怕也无法再出手了罢!”这位少林高僧老而弥辣,虽然心神被五大明王惊天动地的一击所惊,却仍然敏锐的看出了对方付出的代价也小不到哪里去。  唐缺听到天虹大师的话,心中一动凝目望去,果然除了不动明王仍然不动声色外,军荼利明王,大威德明王,金刚夜叉明王三人都掩饰不住的面色灰白,身形摇摇欲坠,一眼便能看出是真力透支的模样。  不动明王轻轻放下降三世明王的尸身,淡淡道:“天虹,你说的没错,本座的三位师弟确实不能再动手,他们的真元渡给了我,一时之间,是不能恢复的。”说到这里,不动明王眼皮一翻,宛如空中闪过两道闪电,森然道:“然而有三位师弟的真元在身,你觉得本座杀你,用得了几招?”  白须无风自动,天虹大师冷笑道:“明王要老衲的性命,可要交过手方知道了!”话音未落,天虹大师枯瘦的身子已然腾空而起,一直单手倒提的禅杖高举过头,随着他跃起的身子,当头向不动明王劈去!  唐缺和王羽瞳目光齐齐一缩,王羽瞳樱唇微动,轻声道:“老和尚动了真火,这是少林不传绝学,神猿裂天棍!”随着她的话音,天虹大师一杖劈落,快要到了不动明王头顶,空中才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啸。  唐缺凛然色变:“好厉害!”这一声禅杖破风发出的尖啸,直到快要击中目标方才响起,那是多么凝聚的真力,多么快的速度!这一杖之威,当真是有裂天劈地之威风!  即使以不动明王之能,面对这声势汹汹的一杖,也不禁叫了声好,右手一张,一把便捞向了杖头,竟是要硬生生抓住禅杖!  他这一捞,一只右手已然通体变成了青玉之色,晶莹剔透,他对自己这一抓极有自信,即使这禅杖上蕴含的力量再强,他也有信心一把将它拗断!  然而天虹禅师人在空中,却是缩成了一团,那声势猛恶的一杖随着他的身体一缩,竟尔变得轻飘飘的毫无力道,杖头与不动明王的手掌轻轻一触动,连人带杖高高弹起,空中一个筋斗,缩成一团的身子舒展开来,又是当头一杖砸下!  这一下真是兔起鹘落妙到毫巅,如此剧烈的力量转换,偏偏在这天虹大师的手中使来,竟是全然没有半点烟火气,行云流水般似乎纯出自然,惊心动魄又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不动明王眼中也不禁露出赞赏之色,这一招他猝不及防,虽然轻松化解,但却被天虹大师抢到了先机。  天虹大师得理不饶人,一条禅杖犹如金猴舞空,一时间杖影如山铺天盖地,雨点般劈头盖脸砸了下去,此时如果光看两人交手的气势,天虹大师竟是大占上风!  王羽瞳黛眉微蹙:“老和尚完了,我们要不要出手救他?”  唐缺凝目望着场中大显神威的天虹大师,苦笑道:“羽瞳难道还看不出么,这位大师心气高极,若是我们出手,他这一生可能都会抑郁之极,不如让他痛快的和不动明王交手,我看不动明王应该不至于伤了天虹大师性命。”  王羽瞳嘴角微牵,浅笑道:“不动明王死了个师弟,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看老和尚多半凶多吉少。”  唐缺轻轻道:“就算他想下杀手,我也不会让他如愿!”  王羽瞳嘴角含笑,轻轻瞥了他一眼,以唐缺的武功,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未免有些过于自信之嫌,然而王羽瞳听到耳中,却觉得是自然而然,毫无突兀之感。  唐缺双眼紧紧盯着场中情形:“羽瞳,这路棍法威力果然极大,但太过耗损真元,老禅师年纪高大,我看支持不了五招了。”  王羽瞳瑶鼻皱了皱,哼了一声道:“这路棍法是宋朝少林寺一个号称十三绝神僧的和尚所创,取的是天竺传说中的神猴哈奴曼和玄奘大师游历西域,有铜头铁额弥猴王化身白衣秀士沿途保护的故事。这棍法穷凶极恶刚猛霸道,威力大是大了,但却极为伤身,创了这棍法的和尚一身易筋经洗髓经神功已然登峰造极,施展这路棍法那是相得益彰,但天虹这老和尚如何能和他相比,何况年纪又这般老……”  她一个老字刚刚出口,便见到漫天杖影一下子全然消失不见,只见一条青玉般的手臂霸道绝伦的和乌黑的禅杖一碰,当啷啷发出金铁撞击之色,呜!的一声,天虹大师双手虎口鲜血直流,禅杖竟脱手高高飞起数丈!  清澈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然而青玉色的手掌,依然毫不迟疑的按向了那已然放弃抵抗,盘膝瞑目的老僧…… 第二百八十九章 暗器之皇初显威(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不动明王的青玉琉璃般光洁晶莹的手掌,堪堪将按到天虹大师头顶,但这一掌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两股有若实质的强大气机牢牢锁定住了他,一股霸道绝伦中飘飘带着一种出尘的仙气,那是王羽瞳,但让不动明王惊讶的是,另外那一股锋锐无匹的气机,却是不久前才在他掌下受伤的唐缺!  这才短短几日,这小子的长进也未免太快了些!  饶是不动明王,在这样两道气机锁定下,也绝不敢不管不顾的强下杀手,他微微侧身,一双眼睛望向了并肩而立的两人,心底不由喝了声彩:“好一对璧人!”  确实,唐缺和王羽瞳站在那里,男的玉树临风,女的仙姿飘渺,气质不同,却都是一样的出类拔萃,在这个时候,面对面对峙的三个人,都是这世上顶尖的人物,三个人对视的眼中,除了敌意,更有一份惺惺相惜。  唐缺没有多说话,而是缓缓走向了不动明王,出人意料的是,他将手中惊雷剑交到了王羽瞳的手里。  不动明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是知道这正向他走来的少年剑术卓绝,在他心目中,唐缺如果用剑,尽管还不是他的对手,却至少也能和他过上几招。但是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一个放弃了擅长的兵器的人,在自己发动琉璃光王金刚拳,自身已是琉璃不灭体的状态下,胜负,对不动明王来说,已毫无悬念。  唐缺线条明峻的面容一片肃然,他在离不动明王五丈距离时停下,双手抱拳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当他略微弯了弯的身子直起时,从他的唇间说出的是这样一句话:“蜀中唐门门主唐缺,领教不动明王高招!”  委顿在地的青松黄鹤,天虹天泉和龙虎山张元灵的表情各不相同,但他们无一例外的眼中都出现了一丝尊敬之色。在他们心目中,并不认为唐缺能是不动明王的对手,但唐缺单独挑战不动明王的行为,至少证明了他的傲骨天生。  不动明王道:“唐公子,不,唐门主。你不用剑,就是因为你要以唐门门主的身份和本座一战?难道,你要赤手空拳和本座动手么?”  唐缺严肃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他微笑道:“赤手空拳?明王难道不知道唐门的绝技是什么么?”  不动明王恍然,脸色微变,他平静如湖水的眼神一霎时变得寒如冰雪,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蜀中唐门,武林第一家,暗器世家!  西藏离四川并不远,这位藏传佛教中的护法明王尊,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唐门暗器的名头,只不过,温文尔雅剑气纵横的唐缺,总是让大多数人只看到也只记得他那惊艳绝伦的剑法,而忘记了这位‘玉修罗’不仅仅是难得一见的剑术天才,更是唐门嫡系的继承者,传承数百年暗器世家的传人!  唐门的暗器,唐门的威名,不动明王也不敢轻视,唐门门主!仅仅这个名头,已经足够让任何人不敢轻视!  “请!”  一个字出口,场中的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看到过唐门顶尖高手出手时是什么样的,因为见到过的人,大多都已经不能把自己看到的说出去!  不动明王一步跨出,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和他气定神闲的风度在旁观的人眼里反差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会有一种极度的不适感!不动明王的出手,是如此的快,快到他一出手,就彷佛他多出了数十条手臂!  天泉大师如同**般叹息出一声:“千手如来掌……但怎能……怎能这般快!”  千手如来掌,这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一掌拍出,一掌生二掌,二掌生四掌,四掌生八掌如此生生不息,变化繁复快速无比,在七十二绝技中,是极少以招式精妙取胜的武功。  这一路千手如来掌,天虹大师本身便极为精擅,作为他的师弟,天泉大师不止一次见他演练过,自然是十分熟悉,但是以天虹大师的修为,出招虽快,但掌影叠出之际,总还是有个过程,尽管那过程稍纵即逝,但却毕竟还是有的,然而不动明王施展这门少林绝学,却似乎全然无过程可言,一出手就是漫天的掌影!  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不动明王的出手太快,快到了那过程根本就无法看到!  在场的人都是武学上的大行家,不动明王如此出手,他们自然明白其中含义,不动明王对唐门的暗器也颇为忌惮,因此他选择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压制,就是要让唐缺的暗器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你的暗器厉害,那我就根本不让你出手!再厉害的暗器,无法出手,那也不过是破铜烂铁而已!  在不动明王如同钱塘大潮般的狂暴攻击下,唐缺果然一直都没有出手,他整个人似乎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清瘦的身子在漫天掌影下闪转腾挪,如同一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黄鹤道长满面忧色,担忧对身旁和自已一样气息奄奄的师兄青松道长道:“看来小唐门主根本不是不动明王的对手,这藏僧的武功实在太过高强了!”  出乎他的意料,青松道长声音虽微弱,却透着一股信心道:“未必。”  “未必,他现在的情势是危如累卵,随时都可能败北呀!”  “呵呵,咳……咳……”青松道长莞尔一笑,随即猛咳了两声,才艰难的笑道:“师弟,你看看那位王姑娘的脸色,便知道师兄为何这么说。”  黄鹤道人闻言扭头一望,顿时恍然大悟,只见王羽瞳怀抱着唐缺那柄惊雷剑,一双妙目瞬也不瞬的看着场中激斗的两人,脸上却是毫无担忧之色,神色淡定之极。  黄鹤道人虽是出家黄冠,但人老成精,早看出这位武功可怖可畏的女郎对唐缺的态度大有文章,看了王羽瞳的神色,他也立刻对唐缺有信心起来。  张元灵盘膝坐在一旁,一面暗暗运转龙虎山‘上清紫霄诀’疗伤,一边却也把王羽瞳的神色尽收眼底,当日武当山上他见了这不似尘世中人的女子一面,竟然一颗道心就此失守,从此念兹在兹无时或忘,但伊人如仙,他不免自惭形秽,这一次他如此卖力,却也是大有在王羽瞳面前表现之意,只要能引起这心中仙子的一点注目,于他而言,实是无比的欢呼雀跃。  可是此刻看到王羽瞳望向唐缺的眼神,却让他的胸口如同被千斤大锤狠狠一击,疼入了骨髓,疼入了心,那眼神他太熟悉,他自己,不也是这样望着她的么…… 第二百九十章 暗器之皇初显威(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如同在惊涛骇浪中上下翻腾的一叶小舟,每每都像是要被巨浪吞没,然而,这一叶小舟,却始终坚强的在风口浪尖飞舞,巨浪虽强,却也不能将它覆没。  武当耆宿黄鹤道人一身轻功向来为同门之冠,武当派‘梯云纵’轻功身法也是武林中顶尖的绝技,但此刻他看到唐缺的轻功身法,心里却只有四个字,也只有这四个字才能形容他的感受‘叹为观止’!  如果说不动明王的攻势猛如排山倒海席天卷地,简直彷佛以一人之力直逼天地之威,那么唐缺的人则就彷佛化成了一片柳絮,一缕清风,不动明王的攻势虽然无坚不摧,却也一直伤不到他分毫。  两人的交手比起前面来说可是要精彩的多,一个攻如奔雷疾电,快得让人目眩神移,一个的身法则千变万化,转折如神,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闪开攻击,这一场大战,可畏是惊险之极,也好看之极。  不动明王属下的喇嘛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人数太少,此刻已全数被压制住,这些布达拉宫出来的喇嘛倒也光棍,纷纷投下兵刃束手就擒,只是一个个面上毫无战败的颓丧,而是都将眼睛望向酣战中的不动明王。  大获全胜的中原武林人士脸上也都并无喜色,他们的目光同样投注到那仍在激战的两人,他们望向不动明王的眼神,不知不觉,已然都充满了敬畏。  如果是一个不懂武功,或者武功低微的人看到不动明王的出手,也许只会觉得这俊美得不像人的喇嘛出手好快,招数很好看。然而在场的人无一不是中原武林中的精英,已经有一部分人面无人色,不动明王的武功之高,实在是已经超出了他们能接受的范畴。  这些人越是对不动明王的武功之高感到敬畏,越是对唐缺产生了一种同情中夹杂着敬佩的情绪。  按照武学常理来说,出手速度越快变化越繁复,力道一般就不会大到哪里。尤其是千手如来掌这样招式繁复到极点的武功,取的是遍拍对手周身大穴,绝对不是以力取胜。  然而这路掌法在不动明王手中使出,却颠覆了这武学上的常理,他每一掌拍出,空气中都会发出一声波的轻响,那掌力虽然没有击中唐缺,但却凝聚之极,竟然在空中停滞片刻,方才散去!  这样的内力修为,已经不是深厚二字可以形容,简直是可怖可畏,有若鬼神!  旁观的人中,除了有数几位高手看出了不动明王掌力的可怕之处,其他人并没有看出来,而唐缺身临其境,却是苦不堪言。  他此时施展的乃是唐门七绝中的柳絮随风身法,其中参杂了他从周云逸处领会的武学精义,以身法论,连轻功高绝可以凌波虚渡的王羽瞳也承认在身法变化上有所不及。  一开始他和不动明王的交手,尽管对方招招凶险,但凭仗身法精妙,唐缺还是游刃有余,但随着不动明王拍出的掌力越来越多,唐缺的身法优势已经在被一点点削弱。  那一记记击在空处的掌力,就如同一个个陷阱,在等着唐缺自投罗网,而如果挨上一记,虽然那掌力已经不如刚击出时的威力,唐缺也知道那滋味绝对不会好受,更重要的是,只要触碰上了一处,他的身法必定会一滞,到那时候不动明王的攻击,唐缺知道自己绝对难以承受。  唐缺的身法越来越快,在旁观的人眼中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形,只看到一道旋风般的人影卷来卷去,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武功稍逊的人看了一会,不由得头晕眼花,说不出的难受烦闷。  黄鹤真人目瞪口呆,他自诩轻功高绝,今日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唐缺的身法之快之奇,已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唐缺这样鬼魅一般的身法之下,不动明王却身形一凝,牢牢站在了原地,俊美无匹的脸上宝相庄严,两只青玉色的手掌突然合十般交击,只见他双掌一合之下,全身上下彷佛多出了无数条手臂,每一只手臂都拍出了一掌!  呼的一声,唐缺旋风般的身形一凝,站在了不动明王五丈外,冠玉般的脸庞白如宣纸,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只是那身子,还站的如同标枪般挺直。  就在此刻,王羽瞳的眼睛眯了起来,踩在木屐上欺霜赛雪的玉足跨出了一小步,却又因为唐缺那双坚毅的眸子收了回来。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清冷的面容变得毫无表情,冷漠的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山上无情的女神。  一声清啸,唐缺如同陀螺般在原地旋转了起来,他旋转的如此之急,甚至卷起了一道小小的旋风,就这么高速旋转这,唐缺倏的冲向了不动明王!  不动明王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方才的一掌,他以外唐缺即使不死也必定重伤,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再战之力。  这密宗的一代高僧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事实上他极欣赏唐缺,但欣赏归欣赏,降三世明王的死已经让他杀心大炽,他并没有忘记,那击杀了降三世明王之人,正是从唐门一群人中冲出来的,而且还是唐缺亲手给他劈断的镣铐!  修为到了不动明王这一步,已然有了些‘非人’的味道,除了他最亲近和他所要守护的,其他众生,在他眼中不外蝼蚁。当下再不迟疑,不动明王全力运转功力,他要趁着三名师弟渡到他身上的真元尚未散去,用琉璃光王金刚拳至高至大的威力,击杀唐缺!  在他看来,能死在这一拳下,已经是他对唐缺的最大尊重!  然而,就在不动明王一口真气吞入腹,调动真元之时,他的丹田气海竟然一阵剧痛!  饶是不动明王苦行修持,心神坚定远超常人,丹田剧痛也让他一下提不起真力来!  旋转如陀螺的唐缺此时已经狂风般卷到了不动明王身前,一瞬间十七掌二十一指!不动明王不愧一代宗师,应变极快,在这种情况下,竟功随念转,一张百白玉脸庞忽然变成了淡金色!  “金刚不坏体神功!”天虹大师一声惊叫,碰!的一声,不动明王竟然被唐缺生生击飞出数丈,重重跌落尘埃! 第二百九十一章 暗器之皇初显威(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即使是再气度卓然一派高手风范的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滚上几滚,那形象也就可想而知。虽然不动明王立刻就站了起来,但众喇嘛的惊呼,已然表露出不动明王在他们心中的不败神话,宣告破灭。  唐门七绝,变幻莫测的身法‘柳絮随风’,出手如电的‘无影神爪’和内功心法‘烈阳心诀’,在武林中声名不显。可剩下的四绝,其中有些在武林中的名声,已经不是赫赫有名可以形容,可谓是谈虎色变。  独步天下,横行江湖的暗器!诡秘无常,无影无形的毒药!再加上和这两样相辅相成的暗器打造以及解毒之学!  唐门暗器,断魂砂和毒蒺藜最为江湖中人所熟知,也最让人畏惧,那是因为断魂砂一经使出,覆盖范围很大,极难躲避,一大片灰蒙蒙的毒砂扑面而来,只要沾上一点,便是痛苦呼号束手待毙的结局,如果没有唐门弟子出手解救,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而毒蒺藜,虽然没有断魂砂覆盖范围那么大,可也同样难以躲避,唐门的毒蒺藜与众不同,一枚小小的毒蒺藜上,共有十三片叶子,这十三片叶子上的毒性各不相同,一旦打入人身,碰触下十三片叶子倏的张开,若要拔出,便得挖下巴掌大的一块血肉,然而即使中了毒蒺藜之人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这十三片叶子上毒性与血液一接触,立刻会发生变化,变得猛烈无比,一瞬间便蔓延全身,一时三刻之间,中了毒蒺藜之人便成了一块烂肉,面目全非。  问题是,这么样毒辣阴狠,厉害无比的暗器,在唐门暗器谱系中的地位,只是属于一般弟子的配备,不要说是唐门最厉害的几种极品,甚至连精品都算不上。它们之所以名声那么大,只是因为行走江湖的唐门弟子用的最多的就是这两样而已!  那么大的江湖,那么多的武林人士,称得上高手的并不是太多,绝顶高手的更加少,而站在巅峰之上的,寥寥数人而已!  能够让普通武林中人恐惧惊惶的,在绝顶高手甚或是更高的存在眼中,也许不过是个笑话。昔日曾有一位剑法通神的前辈高人,轻蔑的称唐门断魂砂为‘一点尘埃’。  当然,当时在这位前辈高人面前的,不过是唐门中的一名外门弟子而已。  对付不动明王这样的绝代高手,唐缺当然不可能用那‘一点尘埃’,然而,他到底用的是什么,竟让不动明王吃了个大亏,甚至从眼前的情势看,这位明王尊已然难有再战之力?  不动明王面色如金,这是佛门第一护体神功‘金刚不坏体神功’运行到了极致的表现,看来明王尊在天生和尚手中,学得了不少少林绝技!不动明王双目凝视着站在不远处并未趁胜追击的唐缺,一字字道:“这是什么暗器,竟能破了本座的琉璃不灭体!”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在了唐缺身上,这是不动明王的疑问,同样也是所有人的疑问,没有人知道唐缺是如何出手,更没有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暗器,竟然轻易破了不动明王的琉璃不灭体,逼得不动明王强运金刚不坏体神功护身!  转败为胜!转败为胜!对于中原武林中人来说,这样的胜利固然值得欣喜,然而他们一样好奇,众位喇嘛则更是迫切想知道,唐缺,是怎样击败了他们心目中不败的神!  苍白的俊脸上嘴角微微上牵,唐缺淡然道:“明王的问题,倒是让唐某为难了……”  不动明王脸上露出略略失望的神色,但他也知道,这样厉害的暗器必然是唐门中的秘辛,怎会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来?他刚叹了口气,却见唐缺洒然笑道:“不过明王既然发问,唐某虽不能尽述其详,但这件暗器的名字却可以告诉明王,这是我唐门百年前一位先人所创,名叫‘春雨’。”  “春雨!”不动明王一怔,随即喃喃念了几遍,忽然恍然道:“好,好一个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好名字,好意境,这样的暗器,这样的手段,难怪连本座都着了道儿!”  不动明王神色一正,开口又问道:“唐门主,本座既然中了你的春雨,又受了伤,为何你却不痛下杀手!”  唐缺微笑道:“明王说笑了,今日一战,明王诸位是迫不得已,唐某等人是守土有责,虽有死伤,然而战阵之上,在所难免,你我双方并无不共戴天之仇怨,我中原武林人士习武只为强身健体保家卫国,抛开你我的立场不谈,唐某对明王是十分佩服的,又怎么会咄咄逼人呢。”  这一番话道出,不动明王竟不禁呆住了,他转头看了看委顿在地的三名师弟和降三世明王的尸身,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转过身,不动明王竟双手合十,对唐缺行了一礼,唐缺慌忙还礼,不动明王默不作声,抱起降三世明王的遗体,一众喇嘛纷纷走了过去,扶起另三位明王,齐齐向中原群豪行了一礼,竟就这么去了。  这一众喇嘛来得迅速飞快,去的也是干净利落,中原群豪目睹众喇嘛远去,竟没一人拦阻,说来也怪,这一场大战下来,众人对这些喇嘛竟是毫无敌意芥蒂。  唐缺目送着那一片红云远去,耳中传来不动明王的声音:“唐门主,你明知非本座之敌,更知道本座必然不会让你暗器出手,却能干冒奇险,拼着挨上本座掌力用那春雨伤了本座,果然智勇兼备,他日有暇,可来布达拉宫一游……”  唐缺嘴唇微动,同样用蚁语传音的功夫将春雨化解之法告诉了不动明王。待到他说完,不动明王一行已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这个时候,唐缺一直站得笔挺的身子才晃了几晃,颓然仰天而倒。  唐缺和不动明王这一战,群豪心中都暗自佩服,见他突然倒下,纷纷抢上前去搀扶,哪知人人眼前一花,一道白影一闪,唐缺已然靠在了一个白衣如雪的人身上。  鼻中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唐缺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那张清冷如仙的面容,微微笑了一笑,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功成身退情丝缠 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杭州,孤山,梅林,夜。一轮明月悬在天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清幽的梅林中,两个白色身影一前一后缓缓而行,恍然不似尘世中人。  走在前面的白影一袭简简单单的白裙,白裙虽宽大,却也不能掩盖她娉娉婷婷的身姿,尽管她的面容被一方白纱掩盖,但那露在白纱外的眼波微一流转,却让人根本不会因为看不到她的面容而遗憾,只因为这双眼睛的美丽已足以让人停止呼吸。  这双眼睛是如此的美,那深深若西湖水的眼波,怎能在流转间表达出如此多的情感,只是,这双如此美的眼睛,眼角却已然有了浅浅的细纹,这看不清面目的绝代佳人,竟已是韶华逝去,年纪已然不小。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对于女子来说,那无可抗拒的岁月,才是最大的敌人吧。  “瞳儿,你的心乱了。”不再年轻的女子微微侧首,向身后的白衣女子道。月光正映照在那身后女子脸庞上,清冷的面庞上,眼色是难得的恭谨和敬爱,甚至,有着一丝孺慕之色,这在大明宫廷视若神明的王仙子王羽瞳脸上,真的是难以见到。  王羽瞳望着面前的人,樱唇微微噘起,这本是绝不可能在她身上出现的孩子气动作,此刻却是如此自然:“师傅,瞳儿没有呢!”  王羽瞳口中的师傅黛眉轻轻一扬,眼中满是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呵呵,你十五岁以后,为师就再没见过你用这样撒娇的口气说话呢,能够让瞳儿改变的男子,为师也很想见见呢。”  白玉般的面颊泛起一阵红晕,即管是站立在这世上最顶端的存在,止水般的心境仍被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揶揄的话打破,能够面不改色翻看道家双修典籍的武痴女子娇嗔的顿足:“师傅,我不来啦!”  看到自己生命中最值得骄傲的徒儿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儿情态,心情大好的道:“傻徒儿,咱们这一派的武学精义是什么?逍遥自在,从心所欲,不外就是这八个字而已,喜欢就是喜欢,心动就是心动,有什么不可以?”  这个问题上,高高在上的仙子和一般女儿家毫无不同,很没底气的吃吃道:“但他,他,他已经定亲了的。”一句话出口,王羽瞳眼神有些黯淡:“而且,那是个很好的女子,也是瞳儿的好友。瞳儿不能……”  一拂衣袖,没好气的道:“那又如何?若是唐家那个小子真如你所说,这等男子,世间也没几人了,你这孩子真傻,难道想学师傅,孤身终老么?那些世间的臭规矩,又怎能束缚得了我们?你便把他抢了过来,我还真不相信,我慕容……我的徒儿,哪一点不如旁人!”  饶是王羽瞳和恩师名虽师徒,情谊却如同母女姐妹,更好似闺中密友无话不谈,此刻也大感吃不消,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道:“师傅,徒儿若是真能抢得他来,那样见异思迁的男子,也没有什么好了。”  梅林中微风吹过,微微掀起面纱一角,露出如玉的下颌,眼神有些怅然若失,微微叹了口气,王羽瞳吃惊的听到恩师惆怅的道:“世上男子狼心狗肺的太多,真正情比金坚的男子,寥若晨星。”  王羽瞳微微一怔,想要说话,却看见恩师的眼神凄然,便将话咽进了肚子里,师徒二人各怀心事,缓缓的向梅林深处的居处走去。  那个痴情无比的男子,虽然那样的伤害了自己,但咎由自取的自己并不恨,反而是很羡慕,很羡慕,虽然逝去,她一定是比苟活到今天的自己快乐的……  南海,洛迦岛。  痴痴站在海边,纤细单薄的身子在海风中显得莫名的无助,何冉婷望着内陆的方向,一动不动。自从那个人离开这里之后,这已是她每天的习惯,看在身后不远处竹林中的女尼眼里,无可奈何的为自己徒儿心疼。  去吧孩子,如果你不能摒弃这一层心障,那么你一生都不能真正继承洛迦岛的衣钵,当柔弱女孩背着长剑坐在船头离去时,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一望无际的草原,红衣,红马,彷佛是两团火焰,在这片绿海中狂奔。  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上,高踞马上,面庞被草原上的风吹得多出几分刚毅的陆子杰微微皱着眉头,对身旁丽色无双的爱人轻语:“小妹这些天情绪越发暴躁了,成天和柯思丽赛马比武,动辄发怒,这可不是个事儿啊!”  玉倾欢瞥了他一眼,微笑道:“还是让她回中原吧,你继任了神教教主,咱们这些日子联络草原各部痛打也先的落水狗,大局已定,小妹也该让她回去啦,你没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么,都是你的好兄弟害人!”  陆子杰立刻替结拜兄弟叫起了屈来:“这可不关缺弟的事!你看不出来么,小妹那是一厢情愿,这怎么能怪得上他呢!”  玉倾欢嗔怒的在他背上轻轻抽了一鞭子:“不关他的事关谁的事,好好一个姑娘就快疯魔啦,每次一打起仗我都提心吊胆,就怕这姑奶奶不要命的冲杀,她哪是在杀敌,那分明是在找死啊!”  陆子杰无奈的道:“还是让她回中原,这样下去,她没出事,我真受不了了。说起来缺弟如今名头可是如日中天,听说皇帝不但下旨重建唐家堡,还要封他为忠毅侯,不过听说他婉拒了。”  玉倾欢笑道:“是哦,你的兄弟最本事了,武林中都说侯爷算什么,他那玉修罗的绰号已经无人叫了,一战击败藏密不动明王,现下都叫他是暗器之皇!你是不是好生羡慕呀?”  陆子杰仰天大笑,伸手揽过心爱玉人,一拍腰间弯刀豪情道:“有你在身边,我可不羡慕他,他如今功成名就,可是这些女子可就够他焦头烂额啦,怎及得你我两情相悦双宿双飞,再说了,如今在这大漠草原,我陆子杰刀帝之名,可也不弱于他暗器之皇!”  一年多草原上纵马挥刀,整合日月神教旧部,联络草原各族,身经大小数十场战役,玉倾欢亲眼看着陆子杰一点点蜕变,从一个世家纨绔蜕变成草原上展翅翱翔的鹰王!这一份自豪,又怎是言语可以形容!  望着**狂笑的男子,记忆中父亲纵横无敌的身影彷佛与眼前人重合,:“爹爹,你后继有人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功成身退情丝缠 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诚如远在塞外的陆子杰所言,某人尽管能够面对当今天子许下的高官厚禄态度云淡风轻,面对在江湖上突然而来的巨大声名毫不在意,只是对此次北京保卫战最大功臣,万人敬仰的于谦期许的笑容有着几分受宠若惊,但却不代表,他能够在对待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无动于衷视而不见。  现下身为唐门门主的少年,一袭白衣,难得清闲的坐在蜀中某山某处某棵参天大树的某根枝桠上,白皙如玉的面庞隐然还有着一点病容,毕竟不动明王的恐怖掌力,并非是人人都能吃得消的。  唐缺能够重伤而不死,自身突破烈阳心诀,功力早达先天之境是最重要的原因,此外便是有着周轻霞这位神医在侧,但另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某个站立在武道巅峰的女子,曾经将一种借力卸力的无上神功,倾囊相授。  即管由于内力性质的不同,唐缺完全做不到传说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高明境界,但配合燕凌霄那里学来的太极以柔克刚精义,关键时候总算还是能卸去那无坚不摧的恐怖力量两成力道。  想起不动明王的那一掌,白皙脸庞上不由自主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外表文秀的少年人骨子里其实完全是悍不畏死的那种铁血男子,恰如一株生长在岩石上的劲竹,似乎弱而萧索,事实上却有着无与伦比的韧劲。即使如此,唐缺也决不愿在去体味那一掌的味道,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感受和那彷佛将全身肌肉和骨骼分离的痛苦滋味,绝没有人会再想尝试第二次。  景泰天子朱祁钰并没有食言……眼看强敌退却江山保住,而且坐稳了皇帝宝座,这样巨大的喜悦下任何人都不会立刻想要过河拆桥……朱祁钰对功臣大肆封赏,对于唐门,朱祁钰表示出极为热诚的态度,非但要重建唐门,而且殷切挽留唐缺留在他身边,按照朱祁钰的想法,楚铁衣原本的职位便是唐缺的囊中之物,而京城里快意堂**云散后留下的空白,便将由唐门填补。  平心而论,唐缺对朱祁钰并没有恶感,相反他对朱祁钰的观感相当不错,然而唐缺的决定是拒绝了朱祁钰的一切封赏,出于大战过后国库空虚的考虑,唐缺也并没有接受朱祁钰由朝廷出资重建唐家堡的建议,而是唐门自行重建,他只是要了一道朱祁钰的圣旨而已。  至于快意堂在京城留下的权力空白,虽然唐缺并无兴趣,然而唐门众长老却一致反对,结果还是由唐门接管了快意堂的势力范围,为了保证足够的威慑,在唐门撤回蜀中时,唐君伤亲自率领一匹精锐留在了京城。  回到蜀中,唐缺才发现他个人对于内务处理方面完全是个外行,在原址上重建唐家堡是他第一的考虑,却因为唐蕊的坚持而遭致否决,唐蕊的理由十分充分:“既然原本的唐家堡可以被官军的火器攻破,那么再建在那里便是个错误。”  看到唐蕊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唐缺无话可说,从唐大公子的贴身丫鬟成长的如今唐门不可或缺的实权重要人物的唐蕊,她的计划无可挑剔,其可行性远远超过门主本人的意愿。  新建的唐家堡如同原本一样,分为内堡外堡之别,整个外堡完全依山而建,由于朱祁钰那道圣旨上一句‘准唐家便宜行事’唐蕊十分僭越的将外堡设计的如同一座小型城池,甚至开凿护城河。  有唐门而今的雄厚财力,加上自愿帮工的蜀中百姓和蜀王世子朱友垓友情赠送的官军劳力,雄伟而坚固的唐家外堡,短时间内建成绝不是问题。  现在,唐缺盘膝坐在粗如儿臂的树枝上,双眼所望的,正是正如火如荼开工的唐家外堡建造工程。  微微叹了口气,也许自己并不是个合格的门主吧,相对于没日没夜督工谋划的唐蕊,唐缺很有几分羞愧感。唐蕊在武学和暗器上的天赋绝对优秀,然而她太多的精力投入到打理日益繁杂的唐门事务中,这无可避免的将会影响她的修为,然而,唐蕊始终毫无怨言。  唐家外堡实质上也分成两层,外一层的建设完全公开,而内层的建设却绝对不会让非唐门中人所知道,因为外堡内层的建设说穿了只是一点,连接内堡的通道而已!  唐蕊的大手笔与她柔美的外表完全不相称,这个柔美女子设想中的唐门内堡,完全不必建设城墙,因为,它就是整个的桃源谷,也就是唐门现下的总部所在!  桃源谷天然的屏障便是最好的城墙,即使大明朝廷再多的火炮轰击,相信对这‘城墙’都将无济于事,而唯一可以进入桃源谷的通道,在唐蕊的设计中,将会成为非唐门中人,不怀好意者绝对的死亡之旅。  想要从外堡来到通往桃源谷的门前,便要经过唐门大量外门弟子的巡查,然后还要识破至少三种掩盖的机关,每一样都恶毒而有效,即管命大终于来到了门前,开启大门也是很艰难的工作,更不要说,在门后原本长达百丈的通道,被人为布置成了总长度接近五里以上的迷宫,而在这处迷宫中,遍布了暗器机括毒药迷药等等!  哪怕是再强的对手,能够突破重重险阻来到最后一道门前,唐蕊相信对方绝对会筋疲力尽,绝对再没有力量对付门后养精蓄锐严阵以待的唐门内门精锐铺天盖地的攻击。  当代家主唐大少爷看完了这份资料,完全没有意见,只是用一种让唐蕊觉得很难过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唐缺并不知道,他当日因为那份详尽而冷酷的计划而觉得对自己的贴身丫鬟刮目相看的行为,对于唐蕊是多么大的伤害。  按照唐蕊的计划所重建的唐家堡,再也不可能从外部攻破,绝不可能!  所以,终于有了闲暇的唐大少爷,惊讶的发现,安定,祥和的唐门,似乎没有什么他可以操心的事了。  由于铁汉青的死,原本准备战事过后便即成婚的唐缺和铁灵儿,婚事不得已要推迟到两年之后,按礼铁灵儿应该守孝三年才能出嫁,大家都是武林儿女,自然不必守这样的规矩,然而唐门不但是武林大族,同时也是四川当地的名门,尤其是家主的婚事,这个礼还是要守的。加上唐缺这边实际上也在孝期,两下一算,便由唐君伤做主,将婚事定在了两年之后。  在这两年的时间中,铁灵儿随母居住峨眉,而唐缺也将在这两年的时间中,去完成一件事,那就是,长白剑派的灭门之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功成身退情丝缠 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说起长白剑派,这是年甫弱冠的唐门门主心中的隐痛。  那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那孤独而寂寞的苍凉身影,那个为了追求剑术之极而寻觅终生的人。  对于唐缺来说,端木远对他的影响,事实上远远超过他的父母唐笑天和上官灵玉。他对名利的淡薄,对繁琐的门派事务的不关心,和对自己所追求事物的执着与坚韧不拔的毅力,无一不继承于端木远。  对唐缺来说,端木远不仅仅只是师傅而已,也是他的偶像,是他内心深处的骄傲,更是他精神上的灯塔。  正因为这样,长白剑派几乎灭门,而且大半是因为他的原因,对于他来说,那份自责是如何深重,从他在回到桃源后几乎是逃避般的躲着端木婉儿,就不难看出。  然而,逃避终究不能解决问题。在这一点上,唐缺的性格远不如他结拜的兄长。  “缺弟,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身着杏黄道袍的燕凌霄不知何时来到了树下,仰起头,如此对唐缺道。  在北京保卫战中几乎没有什么建树,同样是年轻人,燕凌霄却出奇的似乎毫无建功立业的想法,和远在大漠草原叱咤风云的陆子杰不同,已经是武当弃徒的燕凌霄有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事。  他几乎是无时无刻不陪伴在失去记忆神智模糊的上官燕身边,不停的和她说话,衣不解带的服侍,甚至为她做一些男子耻于做的事。他为上官燕所做的一切,开始让唐门中的年轻人吃惊,不解甚至耻笑,后来却没有一个人不被他感动。  只因为,这个年轻的道士为了上官燕所做的,确实太多太多。  就在前几日,所谓功夫不负苦心人,唐门上下一片欢欣中,表小姐上官燕,终于复原,神智恢复了清明。  从小感情深厚的表姐终于复原,唐缺自然十分高兴,然而高兴之余他立刻想到,燕凌霄怎么办?  上官燕的父母乃是被燕凌霄之父和天生和尚率领快意堂杀手拦截杀死,明月山庄上下百余口的血债,这份仇恨是多么沉重,即使上官燕父母并非燕赤霞亲手杀死,燕赤霞依然难辞其咎。  燕赤霞虽然死于武当山上,但他毕竟是燕凌霄的生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上官燕和燕凌霄……哎,这真是造化弄人!  依唐缺看,最好便是不要告诉上官燕真相,然而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燕凌霄时,年轻道士摇了摇头道:“我会亲口告诉师妹,所有的一切。”  唐缺不解,燕凌霄淡淡道:“从第一天认识师妹开始,我一直照顾她保护她,从没有欺骗过她,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燕凌霄微微的笑了笑:“即使她恨我,也没有关系。”顿了顿,燕凌霄深深看了唐缺一眼:“有些事,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  年轻道士淡然自若的微笑让为他担心的唐缺有些恼火:“如果表姐不听你解释,拔剑就刺呢!”按照唐缺对自己表姐脾气的了解,这完全有可能。  燕凌霄轻笑道:“那么便让她刺好了,父债子还,那也没有什么不对。”  唐缺凝视着自己的结义兄长,彷佛不认识一样。良久,他才点了点头。  虽然表示了同意,但唐缺还是煞费苦心的将上官燕房中的所有利器和金属制品全部收走,依照他的想法,上官燕久病初遇,如果只是拳脚相加的话,以燕凌霄先天无上罡气的护体功力,最多不过是鼻青脸肿,不会有性命之虞。  当燕凌霄神色自若的走进上官燕的绣楼,小楼外围观者甚众,然而让唐缺和众多好奇者沮丧的是,燕凌霄一踏进房,房门便被关上,然后窗子也被关上,甚至放下了竹帘,显然年轻道士并不想让别人看到发生什么。  唐缺运足了耳力,也听不到小楼里的声音,试了几次无果,唐缺悻悻然道:“居然能够外放罡气了,看来大哥你功夫长进速度真快,简直是一日千里啊!”他自言自语一番,才发现周围众人都用古怪的眼神望着他,偷听未果大失门主形象的某人袖子一拂,展开身法溜之乎也……  没有人知道那天燕凌霄是怎样对上官燕说出真相,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两个时辰之后,他们看到的是道袍肩头一片潮湿的燕凌霄,和梨花带雨的上官燕,同时也惊喜的听到,不日燕凌霄将和上官燕返回武当,请武当掌门凌虚子,为二人证婚。  现在站在树下的,除了容光焕发的燕凌霄外,他身旁站着的,便是有些清减却依旧动人的上官燕。  既然是这两人来了,唐缺自然不会再坐在树上,身形微动跃下地面,唐缺笑道:“表姐,表姐夫。”  一声表姐夫叫得上官燕粉脸羞红,恨恨的掐了燕凌霄一把,才道:“缺弟,在谷里找不到你,听蕊儿说你可能在这里,我们才来找你的。”  唐缺眼神微动,发现两人竟都行装整齐,微惊道:“这就要去武当?”  燕凌霄道:“不错,这就要去了。”发现唐缺眼神有些促狭,燕凌霄咳嗽了一声,神色有些感伤的道:“恩师仙逝的时候,燕儿那种情形,如今身子大好了,我们想先回去拜祭恩师。”  提起龙真人,唐缺固然神色肃然,上官燕想起师傅恩重,眼圈已然红了,上前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唐缺几眼,忽然伸手给他把在树上坐着弄得有些皱的衣衫扯了扯,才鼻子发酸的道:“缺弟,我们这就走啦,以后,可也不能常来唐门,你要保重。”  唐缺一怔,眼睛望向燕凌霄,上官燕已然继续道:“现下事情大都了结,师兄以后会长居武当,我”睨了燕凌霄一眼:“我自然要和他一起的,好弟弟,灵儿姑娘很好,可是端木姑娘她们也都是好姑娘,唐家嫡系现在人丁单薄……”  唐缺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却又有些感动。  送了燕凌霄和上官燕一程,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唐缺高兴中有些怅惘,双宿双飞,神仙眷侣何其令人羡慕,而自己,却避免不了伤害别人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留得薪火传长白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燕凌霄和上官燕二人离开唐门之后不久,端木婉儿和齐明远等长白门人便也要离开。只是他们这一走,唐缺却也在他们之中。  现下的唐门正是如日中天,又有于谦这样在朝中手握重权的大员支持,无论朝野,唐缺都放心不会有谁打主意到唐门身上。因此,他才决定亲自随端木婉儿等人长白一行,而且更把自己唯一的弟子萧小虎带在了身边。  唐有情,唐有幸这一对小姐妹和萧小虎年纪相仿,三个孩子在桃源谷中朝夕相处,感情好到不得了,唐缺领着小虎出门却不带着两个小女孩儿,惹得两个孩子大哭了一场,撒娇撒痴,却是不能动摇唐缺的心意。倒是萧小虎,虽然拜了唐缺为师,实际上师徒二人并没有在一起相处多少时间,现下可以和师傅一起远行,那份欢喜雀跃,当真是溢于言表,也难为这孩子当着有情有幸的面,却要绷着一张小脸,做愁眉苦脸状,转过头却是立刻喜笑颜开。  门中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唐蕊处理,唐缺有些歉疚的不敢看唐蕊的眼睛,经历了许许多多,此时的唐缺已然不是当年和丫鬟们嬉笑打闹的大少,俏丫鬟眼波深处的一汪柔情,于他来说,却是避之不及胆战心惊。  犹记当年竹马时,青梅可可,两小无猜……  一路上,唐缺对萧小虎谆谆教导,白天习剑,晚间练气,摇身一变,大有严师风范,练气方面且不去说他,单以传授剑术而论,不但萧小虎进境极快,而在一旁旁观的长白众人,也都是得益匪浅。虽然都是思乡心切,但却又都矛盾的希望,这一路最好是能够长一点。  可惜再长的路程,终有完结之时,终于,这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长白天池之畔。  天池风光依旧,昔日长白剑派的木屋,却都已化为了灰烬。目睹此景,齐明远悲呼一声,俯首跪地,在他跪下的同时,身后跪倒了一片。  唐缺同样跪了下来,虽然他只是长白剑派的记名弟子,但长白剑派对他,恩重如山。  天池之畔,这一群人大放悲声,伤痛过后,他们开始着手重建。  不幸中的大幸,长白剑派自掌门傅思归以下四十七人虽然身死,长白剑派的根却没有被人挖起。  这是一个隐蔽之极的山洞,洞室不大,不到十丈方圆,说它是山洞,却不如说它是石室更为恰当,就在这不大的石室中,停放着数十块牌位,这里,就是长白剑派的根本,祖师洞。  唐缺肃然而立,目光从一块块牌位上看过去,他的目光极为崇敬,因为从第一块牌位齐真君,到最后一块牌位端木远,这里,供奉着传承千年的长白剑派,历代掌门。而今这里又多了一块牌位,傅思归。  齐明远现下是长白剑派代掌门,待大祭过后禀告祖师,他便会接掌长白掌门之位。  齐明远本来是想让端木婉儿继承掌门之位的,但考虑到端木婉儿毕竟年轻,长白又是百废待兴的关键时刻,他还是挑起了这个担子。  此刻,站在石室中的,除了唐缺和齐明远,还有一个人,是萧小虎。  小虎毕竟还是个孩子,站在这阴冷的石室中,尽管身上穿着端木婉儿缝制的貂裘,还是会禁不住的发抖,他不是冷,而是有些害怕。  唐缺伫立在那里,沉默不语,半响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牙齿打颤的小虎,微微一笑。  说来也怪,看到唐缺的笑容,萧小虎立刻不再害怕,连这石室也似乎变得不是那么阴冷。  唐缺伸手摸了摸小虎的头,柔声道:“小虎,你是不是有些害怕?”  小虎脸上一红,点了点头,旋即又大声道:“师傅,小虎现在不怕了!”  唐缺点点头:“那最好,小虎,你不用害怕,你可知道,供奉在这里的这些牌位,都是什么人?”小虎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长白剑派的历代祖师”唐缺指着端木远的牌位,肃然道:“这,是师傅的恩师,是你的师祖,你明白吗?”  小虎恍然道:“师傅,那就像你教小虎武功一样,师祖也教你武功是吗?”  “是的,没有师祖,就没有师傅的今天。”  在这个阴冷的石室里,萧小虎趴在地上对着长白历代祖师牌位磕了九个响头,他,成为了长白剑派的弟子,一个最特殊的弟子,因为,他有一位最特殊的师傅。  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天池畔出现了新的木屋,萧小虎也将唐缺传授给他的武功牢牢记住,他的天资极高,唐缺彷佛已经可以看见,十余年后,将会有新的剑术天才,从白山黑水中走出来,震惊江湖!  身为唐门门主,唐缺不可能一直留在长白剑派,他把端木远传给他的剑术留在了长白,也把自己的剑术传承留在了长白。  三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唐缺走下了长白山,他要去做一件事,杀一个人!  花漫天,我来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寻踪觅迹至金陵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将萧小虎留在了长白山上,却是因为他遍观长白诸人,虽然都算得英才,却无一个能够继承恩师端木远剑术真传资质过人的。便是师姐端木婉儿,虽然因缘凑巧得了长春功真传,也不是能够光大长白剑派之人。  他这里为长白一派未雨绸缪谋划未来,于他而言,只是尽心而已,并未曾报多大指望,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多年之后,便因他的一番举动,江湖中竟出了一位举世无双的无敌剑客,仗剑行侠群魔辟易!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唐缺下山之后,因是京城一战,他的名声如日中天,形容相貌,江湖中多有人识得,为免麻烦,便施展易容妙手,扮成了一个青衫潇洒的中年文士。一路打听周云逸和花漫天的消息。  当初唐缺听说周云逸大闹京城,逼得快意堂上下人人自危,后来花漫天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周云逸不再为难快意堂门下,而花漫天自己对属下交待了一番之后,便即销声匿迹。  江湖中的传言都道花漫天的销声匿迹便是周云逸不再为难快意堂门下的原因,唐缺本来也是这般看法,但时日一久,唐缺便有了些怀疑,这次长白一行,他一人曾下断肠谷一探,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  他现下的眼力经验都非初出道时可比,一看断肠谷中的情形,便对当时的战况看出了个七七八八,周云逸的能为他素所深知,而从眼前的情形看,花漫天虽不是周云逸的对手,却也是相差无几,两人交手,胜负实是难知,若说周云逸能逼得花漫天退出江湖,唐缺却是不信的。  要知道,花漫天身为快意堂总堂主,若是周云逸相逼太急,花漫天尽起精锐以多为胜,后果殊难预料。  周云逸对唐缺来说,既是十分敬仰的前辈,也是亦师亦友的知己,一想到周云逸可能遭了不测,不由得唐缺不焦急万分,只是人海茫茫,却又哪里去找寻?  忽忽三月时光,转瞬而过,唐缺暗中发动唐门,丐帮,寻找周,花二人踪迹,结果传来的讯息虽多,却是并无正确的,他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周云逸和花漫天仍然是音讯渺然,反倒是一路上他遇见不平之事,免不了伸手管上一管,以他此时修为,无不迎刃而解,他这化身,竟也在江湖中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只因他轻功卓绝,一身青衫神出鬼没,化身的中年文士潇洒飘逸,便有好事的江湖人,给他取了个绰号‘青云客’,而今在江湖中,竟也是极为响亮。  这一日唐缺接到丐帮传来讯息,说到丐帮南京分舵一名弟子,数月前一天深夜,曾见到两条人影在玄武湖上踏波而斗,这弟子本是趁夜偷了一处大户人家护院的狗子,便在玄武湖边上架起柴火,做那烤肉果腹的勾当,却没想到正烤到好处,眼前却出现了一幕让他终身难忘的奇景。  据那丐帮弟子说,当日月色皎洁,那月光映着水光,虽是深夜,但却甚是明亮,十数丈内都可视物,他起先只见湖面上远远一道白影如同飞燕凌波一般,唬了一跳,几乎以为鬼魅,所幸他虽然武功并不甚高,身在丐帮各种稀奇古怪的江湖传说却是听了一肚子,并没有大惊小怪,立刻一把将柴火熄灭,拎了半只烤得半生不熟的狗子,便伏在了一块大石后面,凝神观看。  这一定睛观看,他才发现,原来那白影身后不远,还有一条人影紧追不舍,只是那后面的人影却是一身玄色衣衫,夜色中看不分明。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在玄武湖上绕了几圈,突然那玄色人影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一下拦在了白色人影前面,这一下两条人影顿时动起手来,那丐帮弟子说到这里,翻来覆去便是‘好厉害,好厉害……’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来这丐帮弟子的所言,并没让唐缺注意起来,却是送来的讯息中有这么一句话,让唐缺精神一振。  ‘那两条人影斗到后来,竟然上了岸,白色人影一掌拍在一块人高巨石之上,那巨石离地飞起,砸向玄色人影,势道猛恶之极,但不知玄色人影怎生一动,那巨石便原路飞回,势道比原来还要猛烈!’  看到此处,唐缺几乎便可断定,那便是慕容家‘斗转星移’的神功,这门神功当世除了周云逸,他再没听过有第二人施展得,便是王羽瞳,也只是知道练法,却并没有修习过。  既然玄色人影唐缺确定了是周云逸,那白色人影能和周云逸斗个难分难解,乃是谁人不问可知!唐缺立刻动身,日夜兼程,直奔南京!  南京城,乃是明代开国之地,所谓“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皇帝朱元璋建都于此,名应天府,直到永乐靖难之后,朱棣迁都北京,才在永乐十九年改名南京。  这一座古城,战国时便是吴越重镇,三国时孙权建都此地,名为建业,在此之后东晋,宋,齐,梁,陈,分别建都在此,因此南京被称为六朝古都。  诗酒**,金粉秦淮,这里是文人士子最爱流连的地方,跨越千年,魏晋**彷佛依稀尚在……然而,在此时的武林中,南京,这是一个被无数江湖豪杰视为圣地的地方。  不是因为这里是大明的南都,不是因为这里是开国之地,只因为在这里,有着那一位曾被公认为天下第一高手,扬威海外,名动千古的人的衣冠冢。  三宝太监郑和!这个名字,不但大明百姓家喻户晓,在武林中,也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郑和的墓在牛首山,出城三十里,便是这座昔日岳家军大破金兵的名山,山不高,不过百余丈而已,逶迤于长江和秦淮河只见,唐缺一路行来,看到的却是满山桃树,只可惜,此时早春二月,否则便能看到满眼云霞。  南京气候温暖,此时山上已然绿意盎然,唐缺行至南麓时,正是午时,不远处,便是那一代奇人的墓地所在。  整整衣冠,此刻唐缺满心敬意,缓步走向前去。  这一处墓地占地不小,却是按照回教风格所建,呈一个‘回’字形,这不免让唐缺啧啧称奇,在郑和墓前凭吊一会,唐缺背负双手,开始绕着墓地附近缓缓踱步起来。  看似闲适的缓步而行,唐缺一双眼睛却是闪着锐利的光芒,一点点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第二百九十七章 乾天六阳追魂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来到牛首山,固然是想要瞻仰一下郑和墓,凭吊这位历经惨事却能奋发图强,终于名留青史的大人物,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认为周云逸和花漫天会到南京,定会到郑和墓来。  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墓地周围,半柱香后,唐缺轻轻咦了一声,终于有了发现。  在墓地西北角旁一片草地上,有着一块形似卧牛的大石,这块石头虽然形态逼真,恰似卧牛望月,倒也不足为奇,然而唐缺便在这石头前蹲下了身子。  伸出手指在那‘牛头’上的几处小孔上逐一摸索,那小孔之中触手圆润,周边平滑,唐缺眸光一闪,已经确定,这小孔竟是被高手发出的指力打出来的!这块卧牛石坚硬无比,能够凌空发指,在上面打出寸许深的小孔,这样的指力,武林中寥寥无几,至少,唐缺自己就绝做不到。  论起指力,现今唐门大长老唐君伤的‘指镖’,指力凝练如实质,锋锐犀利,是极厉害的功夫,虽然也能做到这一点,但打出来的小孔如此圆润平滑,显见发指之人功力已经出神入化举重若轻,则除了周云逸以九阳神功为基所发‘参合指’,唐缺实想不出还有谁能办到。  唐缺此刻面色凝重之极,周云逸当初虽没有正式传授他武功,但常与他遍论天下武学家数,唐缺深知周云逸胸中所学,当真称得上浩如烟海学究天人,试想周云逸自爱妻故去后独居断肠谷二十年,除了思念爱妻,便是与武经医书为武,他又有九阳神功为根本,他所精通的神功绝艺,真不知道有多少。  正因为知道周云逸所学之博,唐缺才会十分担心,只因这‘参合指’乃是昔年慕容家绝顶神功,威力犹在斗转星移之上,但施出之时,极为耗损内力,便是周云逸内力雄厚几可称当世无匹,也绝不能多发。  而这卧牛石上,唐缺所见便有三四个指力击出的小孔,可见周云逸当时一定是在连续使用参合指,这种情形只说明当时的情势定然极端危急,否则周云逸不会如此拼耗内力出手。  这一发现,让唐缺心急如焚,正待再仔细观察一番,忽然耳根一动,立刻站直了身子,转身望去。  只见五六丈外,站着一个五短身材的老者,这老者身形虽矮,形容却甚是威武,只是一张大脸上却生了个好大的酒糟鼻子,大大破坏了形象。这老者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紫红葫芦,此时正摸着酒糟鼻子一脸愕然。  唐缺眼中精光一闪即敛,却看得那老者暗暗心惊:“真是奇哉怪也,多年不曾出世,现今江湖上何时出了这许多高手?”正在暗自嘀咕处,唐缺已然施施然作揖道:“这位老丈请了。”  一语未了,老者已然哼了一声道:“呔,你这小子为何在此窥伺,且给老夫速速招来!”  唐缺一愣,这老者一身风尘异人打扮,怎的一出口竟是官腔十足,倒是奇了。当下唐缺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过是偶来南京游玩,久仰郑公公英名,前来凭吊一番罢了。”  那老者吹胡子瞪眼睛,怒道:“呀,你这小子满口胡扯骗得了谁?你来凭吊公公,怎么却蹲在石头旁边目不转睛,难道石头有宝?今日你不说出来意,却是不要想下得此山!”  若是换了昔日唐缺初出道时,这老者出言不逊,唐缺初生牛犊不怕虎,难免便给他顶回去,但此时的唐缺历经风雨,又掌唐门家主时日已久,气度早非寻常,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答话,转身便行。  那老者见唐缺不搭理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气往上冲,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以大欺小,再者唐缺妙手易容,望去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文士,这老者大喝一声,一步跨出,劈头盖脸的一把抓了过来。  话说两人相距原本有五六丈的距离,那老者身矮腿短,却偏偏一步跨出,那五六丈的距离便似不存在一般,立刻便到了唐缺面前,唐缺早看出此老绝非等闲之辈,也不吃惊,手掌一拂,三根手指如弹琵琶,竟是后发先至,拂向老者脉门。  那老者出手,已是快速无比,哪曾想唐缺出手竟比他还快,饶是他昔年纵横天下身经百战,也不由唬了一跳,怪叫一声:“好快的手!”脚下一错,矮墩墩的身子如电后退,唐缺见他后退,也不追击。谁知道老者方退便进,两手一搓,便是一股热浪灼人肌肤,双掌连环拍出,掌心赤红如血!  唐缺眼神一缩,身形晃动间连躲老者数掌,惊讶道:“六阳手!”那老者喝道:“臭小子,是乾天六阳追魂手!”口中说话,手底出招却是不停,呼呼十余掌拍出,那灼人热浪,却并不伤周围草木半点。  唐缺知道这乾天六阳追魂手威力惊人,但却非但不惧,反而见猎心喜,乾天六阳追魂手是天下至阳掌力中有数几种之一,威力无穷但对习者的要求却是严苛之极。唐缺的烈阳心诀大成之后,还没遇见过这等修习至阳心法的高人,不由意动,展开身法躲了几招之后,稳住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一圈,划了个半圆,呼的一掌,和那老者手掌对了个正着!  双掌相交,碰的一声大震,恍如晴天打了个霹雳,唐缺腾腾腾倒退三步,反观那老者,却只是身形微晃而已。那老者对了这一掌,虽然了略占上风,面上却是毫无得色,只是一双精光闪闪的老眼大有兴奋之色,大呼道:“竟能接下老夫六成功力一掌!臭小子,你可敢再与老夫对上几掌!只怕你贪生怕死,不敢应战!”  唐缺嘿然道:“老丈掌力果然厉害,却也不见得能让在下怕了,俗话说,老不以筋骨为能,陪老丈对上几掌无妨,若是在下一个失手伤了老丈,你我无仇无怨,却又何必?”  那老者大怒,碰的一声,束发丝带竟然断裂,满头白发根根竖起,如同刺猬一般,唐缺一看,心中暗惊,此老内功精深,竟然到了气贯发梢的地步!  那老者恶狠狠的戟指道:“那小子,莫逞口舌之利,你若能伤了老夫,老夫便答应你一件事!”  唐缺微笑道:“老丈何必动怒,还是不必了吧!”  老者大喝道:“莫要废话,来吧!”话音刚落,双掌一扬,呼的便是一招天地交泰,左掌上,右掌下,双双击出!  唐缺早有准备,同样也是双掌齐出,和老者双掌对上,这一次四掌相交,却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两人都不约而同撤掌后跃,刚刚跃出,便见两人四掌相交之处的地面,一股泥浆裹着青草如同乌龙般喷出,高高飞起四五丈高,却是双方掌力不分轩轾,相持不下尽数潜入地下,激发而出,倒也蔚为奇观! 第二百九十八章 牛首山头遇故知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两人这一掌互拼下来,都是暗暗吃惊,那老者嘿了一声,开口问道:“那小子,这是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你却从哪里学来?”口中问话,心中却在疑惑唐缺的内力阳和刚猛,但却有着一股绵绵不尽之意,自己平生对敌无数,却从未遇过这种内力。  唐缺看似若无其事,其实笼在袖中的双手却都不住的微微颤抖,这老者的掌力之强,虽还未如不动明王的恒河大手印,却也相差无几了!  老者见唐缺并未答话,径自道:“昔日谢君明那老儿与老夫有些香火之情,你既会降龙十八掌,那么老夫也不能以大欺小,这样吧,你再接我一掌,若能接下,便不再为难你。”  唐缺正运起烈阳心诀,将一口先天真气打通双手经络,酸麻之感一呼吸间便即大为减轻,闻言知道那老者误会,但想自己与灵儿不久便成夫妇,也不算是丐帮的外人,当下也不分辨,只是轻笑了一声,潇洒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那老者先行发招。  其实当这老少二人拼到第二掌之时,草地之旁的桃林里已然站了两个人,一个是皓首童颜,身材高大,手中端着一只硕大酒爵的麻衣老人,另外一个却是身背宝剑的妙龄美貌少女。这两人来了已有一会,那少女起先目不转睛的看着唐缺和老者拼斗,面上并无异色,这时突然听到唐缺发出的轻笑声,登时脸色大变,一看那和唐缺对敌的老者起手之势力,更是花容失色,一声惊叫,便要从桃林中冲了出来。  哪知道她脚下刚刚使力,肩上便是一麻,浑身力气半点也使不出来,身体僵直口不能言,只是一双秋水明眸不住转动,显然惊惶之极。她身旁那麻衣老人不知如何已经站到她身前,笑道:“小丫头莫非识得此人,你可放心,二弟这一招虽然霸道,但他功力早已收发由心,决不会将此人伤的太重。”话犹未完,却是脸上神色一变,口中已惊讶出声。  原来那与唐缺对敌的老者身子一弯,本来便不高大的身子显得更加矮小,看上去有些可笑,但他这腰身一弯之际,唐缺却深深感到一种极为恐怖的气势,彷佛面前所站并非人类,而是洪荒猛兽一般。  招式未发便有这般猛恶的气势,出招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唐缺心中一惊,但他话已说满,此刻正是骑虎难下,对方虽不知他来历,但自己身为唐门家主,又怎能食言而肥?当此危急时刻,唐缺灵机一动,却想到了一招,可以冒险一试。  那老者一声大吼,右足往地下重重一踏,一声巨响,落足之处方圆丈许竟被他踏的龟裂下陷,而他自身也借着一踏之力,一个跟斗翻起五六丈高,头下脚上扑向唐缺,那一双铁掌,此时完全赤红如血,当头劈落,威势无比!  那少女见了这般情形,口不能言,连惊呼都发不出,只得一闭双眼,不敢再看,在她心中想来,唐缺武功虽高,但和这连自己师傅也不敢招惹的前辈奇人相斗,哪里能讨得了好去!  谁知眼睛闭上之后,却没有听到预料中唐缺的惨叫声,反而是身边的麻衣老人,发出了一声惊讶的轻呼,她心中奇怪,壮着胆子睁眼一看,虽然素性娴静,也不禁眉花眼笑,若非不能动弹,只怕要高兴的跳了起来。  只见唐缺挺拔的身形如同一支青竹修然而立,一双白皙的手掌高高举起,姿势优雅,易容过的玉面上满是悲天悯人之色,那老者手掌和他紧紧相贴,两人一上一下四掌相连,老者那威势骇人的一招,竟是未能将他奈何。  然而少女喜悦方起,忧虑重来,她虽然江湖经验极少,但师门武学却是高深奥妙,自然看出唐缺和那老者此时已成了高手相争最凶险的比拼内力的局面,这比拼内力不比寻常,若是一个不小心,败者固然九死一生,就是胜者也必元气大伤受损不小。  麻衣老人原本以为凭着自己二弟的功力,来人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谁知竟会出现这种局面,饶是他经验丰富功力通神,此时也一时没了主张,一拂袖子解了少女穴道,也不管她,连忙抢到了紧紧相连的二人身前。  少女穴道一解,便也身子一纵,燕子般跃到唐缺身前,粉脸上惶急之极,玉手连搓,却是没做道理处,急得已是轻轻抽泣起来。  那麻衣老人虽然同样焦急,毕竟要镇定得多,见少女珠泪盈盈,立刻问道:“婷丫头,此人莫非是你十分亲近的人么?”  少女抬起头,一张俏脸上梨花带雨,还没答话,却看到唐缺额头上汗出如浆,不由心疼之极,竟然举起衣袖给他擦拭,那知衣袖碰到唐缺脸上,一股绝大力量,将她震得气血翻腾,倒飞了出去!  麻衣老人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一晃追上了倒飞出去的少女,一只手掌轻轻在少女后腰一托,便将力道化解,让少女稳稳当当站在了地上:“傻丫头,不知小尼姑是如何教的你,难道不知道他二人此时,乃是真正的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么?”  说罢转头一看,不由莞尔道:“难怪小丫头急成这般,却原来不是个酸秀才,竟是个俊秀少年!”  原来少女举袖在唐缺脸上一擦,人虽被震飞出去,那袖子却是柔软不着力的物事,一擦之下,加上唐缺脸上本来就满是汗水,竟是将唐缺脸上的易容给擦了去,露出了本来面目。  麻衣老人一看,只觉得眼前少年非但生得剑眉星目英俊非凡,难得的是英华内敛,双目晶莹润泽,功力之深,竟是几不逊色自己等辈,不由起了爱才之念,当下正色道:“少年,此时你和老夫二弟都是十分危险,你既与婷丫头相识,想来绝非奸邪之辈,若是信得过老夫,你可眨三下眼。”  方才少女上来擦拭自己脸上汗水时,唐缺已经认出了对方,他虽然惊讶万分对方怎会在此,但他此时和老者比拼内力,决不可分心,更不能开口说话,否则一口真气乱了,立刻是全身筋断骨折,身死当场的局面。  现下麻衣老人说话,唐缺深信对方不会害自己,不假思索,立刻眨了三下眼睛,那麻衣老人见状,立刻转头对那矮老者喝道:“二弟,你听为兄的话么?若是听话,便也眨三下眼!” 第二百九十九章 皓首红颜新旧知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那与唐缺相斗的矮老人此时双脚朝天,整个人压在唐缺双掌之上,那模样煞是滑稽,听了麻衣老人之言,连忙也眨了三下眼睛。麻衣老人见状,面露喜色,一双手掌从袖中伸出,竟是银光湛湛,全不是血肉之躯。  唐缺和那矮老者此时拼斗内力,已经是骑虎难下,双方都不敢稍有松劲,这两人的功力何等强横,内力运行之际全身罡气密布,一遇外力便自行发作,方才少女好心为唐缺擦汗,却被反震出去,便是为此,还好她乍出不意,没有来得及运劲相抗,否则非受内伤不可。  然而麻衣老人一双银色手掌一上一下,分别按在二人小臂处,却只是面色微变,便即行若无事。唐缺见麻衣老人手掌贴到自己小臂之上,刚觉得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传来,耳中便听到那麻衣老者的声音道:“你二人听我之言,我数一,你们便收回一成力,数二,便再收回一成,待到我数到五时,便可一起收手。”  唐缺刚在奇怪麻衣老者在运功之时怎还能发声说话,便听到清清楚楚一个‘一’于是把心一横,缓缓将真力内敛,收回一成力来。与此同时,那矮老者也依样葫芦,同样收回了一成力去。  两人便这样在那麻衣老者指挥之下,你收一成,我收一成,到了麻衣老者数到五时,只听麻衣老者一声长啸,一双银掌倏的收回,右臂一挥,那样式古朴的麻衣一只大袖啪的一声平平如纸,刷的从两人手掌相接之处划了进去,这一下出手,当真是妙到毫巅,一下便将两人纠缠不休的掌力切断,矮老者一个倒翻筋斗,飞出三丈稳稳落地,唐缺却是浑身大汗淋漓,如同刚淋过一场大雨也似。  麻衣老者左手一伸,却已恢复常态,握住唐缺的手微一用力,道声:“起!”唐缺借着他的力量往起一纵,却见空中片片蝴蝶般飞舞的衣衫碎片,却原来他和矮老者对掌之下,竟生生被对方压进了草地,直没小腿!  不提少女已是喜动颜色的上前连呼‘唐大哥’不已,只见矮老者摸了摸通红的酒糟鼻子,大为奇怪的道:“奇哉怪也,小子的腿莫非不是血肉之躯,怎么被老夫压得进了地,竟然会一点事没有?”大觉奇怪,竟是身子一晃来到唐缺身前,好奇问道:“小子,你这腿上是什么功夫,好生厉害,可有个名目,说与我老人家知道?”  麻衣老者闻言,不由以手抚额,做头疼不已之状,唐缺则有些哭笑不得,他委实没见过这样的人,前一刻还与人打生打死,后一刻便能满脸热切的询问对方武功家数,真是怪人一个。  他虽潇洒豁达,毕竟和矮老者交手一场,虽然似乎未败,却是吃了些许闷亏,实实不愿回答,便王顾左右而言他对那少女道:“何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令师可好?”  那少女正是当日济南府和唐缺有数面之缘,后来又在南海洛迦岛上相见的何冉婷,她千里迢迢自洛迦岛回到内陆,便是为了眼前的人儿,但这女孩儿家的心事,又怎能说得出口?  何冉婷被唐缺一问,她早知意中人心有所属,闻言心里不由一阵酸楚,眼圈微微一红,旋即听到唐缺问候乃师,方正色裣衽道:“家师安好,唐大哥,你怎么来了这里,又和师伯动起手来了呢?”  唐缺一怔,没想到矮老者竟是何冉婷的师伯,一问之下,才知就里。  原来矮老者和何冉婷之师,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兄妹二人祖上姓杜,原是宋末随宰相陆秀夫逃亡广东的战将,后来陆秀夫兵败厓山,无力回天之下,竟然剑逼妻子殉国,自己背负南宋最后一位小皇帝赵昺跳海自尽,以身殉国。杜将军眼见事不可为,悲愤之下携带旧部逃亡海上,立誓不食元粟,专一在海上劫富济贫与元朝朝廷为难,成了纵横七海的一代豪杰。  如此几代之后,到了矮老者这一代,兄妹二人都有奇遇,妹妹被南海洛迦岛上代宗主收为弟子,他本人更是遇上一位盖世英雄,倾倒崇拜之下遣散属下,甘愿做那位英雄侍从,追随左右。  听到这里,唐缺结合二老所展武功,心中已是料定了十之八九,当下连忙恭敬行礼道:“原来是应,杜两位前辈当面,两位前辈当年的英雄故事,至今江湖中传诵不绝,小子无状,竟还对杜前辈无礼,实在该死!”  原来这两位老人,便是当年三宝太监郑和身边的两大高手,当年刀君陆中道代玉无双约战郑和,便是被那麻衣老者应常至拦下,挨了一掌,若非郑和暗命手下留情,几乎性命不保,二老武功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这一对前辈奇人性格迥异,却是感情极好,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偏他二人都雅好杯中之物,又都不使用兵刃,平常一个葫芦常背身后,一个酒爵永握手中,当时永乐帝对二人青眼有加,意欲二人入锦衣卫,并以高官显爵相授,偏生二人宁愿永随郑和左右,不愿为官,永乐帝笑言:“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李煜这词,大是二人写照。”  永乐帝之言,本是大有不忿,偏二人竟就将名字改了,一个便叫应常至,一个便叫杜堪行,倒让眼中从不揉沙子的永乐天子哭笑不得,居然将杀心收起,就此作罢。  郑和七下西洋,最后在古里归天,两人在郑和葬下之后,便扶灵归国,从此隐姓埋名,在牛首山为郑和守墓,不问世事。  矮老者杜堪行见唐缺诚惶诚恐想要行礼,大为不悦:“好小子,你的名字我早在婷丫头处听到耳朵生茧,今日一见,果然不错,不错,方才你和老夫放对,这份狂性大合老夫心意,莫要做这般酸样,好教人瞧不起!”麻衣老人应常至站在一边,捻须微笑,大有同感。  唐缺知二老性情狷狂,不喜繁文缛节,便也洒然一笑,不再拘束。何冉婷站在一旁听杜堪行叫嚣自己常常说起唐缺,不由粉脸通红,娇羞不已,还好唐缺神色如常,似乎并无所觉,微微放心之余,不免又有些小小失望。  当下二老二小便由何冉婷领着望二老居处行去,却是桃林深处,三间茅屋,其中一间茅草尚新,却何冉婷的居所。茅屋前一株极大桃树之下,有石桌石凳,虽然露天,却是干净之极一尘不染,四人分长幼宾主坐了,唐缺正要开言。应常至已经开口问道:“唐贤侄此来,可是为了周家那小子么?” 第三百章 密室相会见真情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见来意已被麻衣老人应常至说出,也不再掩饰,便将自己数月来追寻周云逸,花漫天二人踪迹的情形说了一遍。  二老听了,互望一眼,应常至捻须道:“原来如此,你倒是找对了地头,周小子受了重伤,现下便在这里休养。”唐缺一听,霍然站起,惊道:“周前辈受了伤,怎会如此?以他武功……”  杜堪行道:“周家小子武功确实高强之极,连老夫都自愧不如,可惜是双拳难敌四手,你说的那花漫天当年我兄弟也曾与他见过面,此人武功本来不凡,要说单打独斗,虽然不是周小子的对手,却也相差无几,但不知道这小子用什么法子,居然请动了几个就久不出世的老怪物,一起出手,还是周小子武功已臻化境,虽然受了伤,却突围而出,逃到了这里。”  应常至接口道:“老夫和周小子的父亲黄山医隐本有数面之交,昔年还曾受过他的恩惠,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二人一起出手,将追杀他的人惊退,但我二人限于当年发誓为郑公公守墓,不再下山一步的誓言,也只能护住他在这里平安。”  唐缺关心周云逸的情况,当下便求两位老前辈领去相见,二老自然答应,应常至道:“周家小子中了哀牢山李老鬼的销魂指,一则他内力浑厚无比,二则郑公公衣冠冢墓室旁有一眼地火温泉,杜老二的乾天六阳掌需要借地火之力练功,便在那处辟了一间密室,用温玉蒲团覆盖泉眼之上,借那热力练功,这次倒正合周小子疗伤之用,我二人要坐镇这里以防对头再来,便让婷丫头领你去吧。”  唐缺谢过二老,正要随何冉婷起身,杜堪行忽问道:“唐贤侄,你腿上到底练了什么功夫,能够压入泥土而不伤?”唐缺微微一笑:“晚辈并非被压入泥土之中,其实却是取巧用了一门借力用力的功夫,将前辈的掌力引入脚下,前辈掌力雄厚,将泥土压低,晚辈双足自然便陷下去了。”  二老本来一直奇怪,唐缺年纪轻轻,纵然内功修为再深,真力总不如杜堪行数十年修为精深,怎能和他相持不下,现在闻言都恍然大悟,原来杜堪行看似和唐缺比拼内力,其实一小半功力都用在了地上。  不提二老方自惊叹这门武功的神奇,唐缺随在何冉婷的身后,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白衣赤足,长发如瀑的清冷身影。最后那一掌,如果不是灵机一动,使出了似是而非的‘补天式’,更用出了她所传授的‘斗转星移’……  唐缺随在何冉婷身后由茅屋之后的桃林中寻径而行,看她一路分花拂柳,袅袅前行,走了一会,已是看出来这茅屋之后的桃林乃是一座玄奥莫测的阵法,似五行非五行,似三才非三才,脱胎于九宫八卦但却另有玄机。唐缺虽然幼时随祖父学习,对阵法一道颇有研究,但自身是客,看出几分门道后便不再多想,只是亦步亦趋,随着前面倩影行路。  走了约莫半柱香时分,来到一株合抱大树之下,只见何冉婷绕到树后,片刻便听见吱吱嘎嘎的机括响动之声,那株大树树身上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恰能容一人矮身钻进。  唐缺心中方自对这精巧的布置啧啧称奇,何冉婷已从树后出来道:“唐大哥,周前辈疗伤的地方就在下面,随我进来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火折子点燃,借着光亮当先而下。  唐缺跟在何冉婷身后下去,刚进了洞口,便见何冉婷伸手在洞壁上一按,机括声响眼前一黑,洞口已经关闭。  此时唐何二人置身之处,是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狭窄甬道,甬道虽窄,但却气息清新,显然另有通风之处,甬道中一片黑暗,只有何冉婷手中的火折子,放出跳跃的光芒。  何冉婷侧着身子走在前面,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挡住火折子的光线,其实唐缺内功修为早到暗室如昼的地步,只要有些许光亮,对他而言便无异白昼,只是见了何冉婷这般举动,不由得心中一动:“何姑娘心思倒细致,很肯为人着想。”  他这里心中方在夸奖,却不知道何冉婷乍然与一个年轻男子同处在这狭窄的甬道之中,偏生这人又是自己一直心仪之人,心中又羞又喜,只觉得胸口小鹿乱撞,一颗心彷佛要跳出腔子一般。她为了怕唐缺看不清脚下之路,虽然背对着唐缺,但却放缓脚步,离得他极近,在这安静之极的甬道之中,只觉得对方温热的呼吸仿佛喷在自己的脖子上,身子一阵阵发软,脚下如踩云端,轻飘飘的浑不着力,心里如饮醇酒,粉脸上红云密布,幸好火光映照在她的俏脸上,本就红扑扑的,否则非给唐缺看出异样来。  饶是如此,何冉婷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心里羞怯到了极点,只怕让唐缺听到,不时偷偷回眸一瞥,只看到唐缺抿着唇眉头轻皱,显然在担心周云逸的伤势,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庆幸之余有些失望,只盼这条甬道再长些个,莫要太快走到尽头。  然而这条斜斜向下的甬道终究有尽头,没有多长时间,两人已然来到一座石门前,何冉婷心里叹息一身,伸出玉手按动壁上机括,石门开处,唐缺已一步抢进,面色激动的来到了小小五尺见方密室中,端坐在蒲团上如同老僧入定般的那人面前。  依然是那英俊无匹的容貌,只是略显憔悴,原本那乌黑的须发,也染上了点点霜白,唐缺注视着面前的这个人,满腔孺慕之情,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忽然跪在了地上,星目中已有泪光晶莹。  密室中正是年余不见的周云逸,周云逸盘膝端坐在一个火红的玉石蒲团之上,双目紧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睁开双眼。  看到眼前的唐缺,周云逸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是嘴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道:“你来了。”  唐缺使劲点了点头,此时在周云逸面前,他不再是唐门家主,不再是大战藏边明王的武林豪杰,他只是一个满怀孺慕之思不停追寻,终于找到了亲近的长辈的一个少年人而已。  唐天豪,唐笑天,上官灵玉,端木远,这些从唐缺年轻生命中逝去的最亲近的人,他们离开留下唐缺心灵上的空白,此刻唐缺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周云逸在他心目中是如此重要。 第三百零一章 进退两难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周云逸是什么样的人?  昔年武林第一神医黄山医隐之子,医术通神,更继承了明教教主张无忌九阳神功和医毒二经的传承,同时还身兼姑苏慕容数百年搜集的武学绝技,二十年隐居长白断肠谷,武功之高,当世几无抗手。  然而这么样的一个人此时却是消瘦,憔悴,疲惫的。那只因他身体上的伤痛,将他折磨成这样子。  他原本虽然寂寞萧索,眼中永远都似乎有着淡淡的忧悒,只因他永远活在失去爱妻的伤痛中,但他仍然是衣饰整洁,清爽得一尘不染的。  不熟悉他的人,看到他的样子,绝对想不到他二十年来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生活在长白山的山谷中。  可是现在他的脸颊已经凹陷了下去,腮边的胡须已很乱,看来已多日未曾修剪,但最让人吃惊的,还是他那双手,那双能够起死回生,也能够勾魂夺命的手,原本手指修长,白皙如玉石,手掌心是一种健康的淡淡粉红色,此刻却布满了月牙形的伤痕。  唐缺看到了这些伤痕,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有时候痛苦到不能忍受的程度,用另一种刺痛,却能够减轻所受到的痛苦。这句话虽然拗口,却是事实。  所以唐缺并没有问周云逸什么,尽管他有很多疑问,比如周云逸和花漫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如他怎么会受如此重伤?但是他都没有问,他只是立刻坐到了周云逸身侧,将右手贴在了他的背心。  烈阳心诀的真力缓缓从掌心和背心相接处流了进去,开始在经脉里缓缓的流动。  何冉婷看到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当她再来到密室中的时候,手里已多了一个食盒,这温柔的女孩子知道自己并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她只做了自己能做的事。  唐缺眼睛紧闭,灵台一片空明,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发出的真气中,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他彷佛化身成了那股真气,游走在周云逸全身,‘看’到了周云逸体内的情况。  周云逸体内的情况极糟糕,他十二正经几乎都已经受伤,奇经八脉也大多破裂,最为严重的还是脊椎里的三根针,还有一股盘踞在他心脉外的寒冷真气。唐缺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以周云逸之能,也会如此憔悴。这幸亏是他,若是换了旁人,可能已经死上了十七八次,死的不能再死。  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的伤显然是受了极猛烈的钝器打击造成的震荡所致,虽然很严重,但以周云逸神而明之的内功境界,完全可以自行修补。问题就出在那三根针上。  那三根针已深入骨髓,而且正中人身最脆弱也是最重要的部位脊椎之上,就是这三根针,截断了周云逸的内力运行,使得他无法修补自己的伤势,而那一股寒冷的真气,则也无法清除,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心脉。  如果不是九阳神功是世上最神奇的内功之一,如果不是借着温玉蒲团下的地火热力,后果怎样,唐缺已不敢想象。  手掌从周云逸背上撤开,唐缺才发现自己全身已被汗水湿透。  “必须立刻取出那三根针。”唐缺沉声道,周云逸全身也已湿透,但脸上却是微笑着的:“那并不是针。”  “不是针,那是什么?”  “是刺,极乐刺。”  极乐刺!  坐在密室一角的何冉婷听到这名字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因为这初出江湖的少女不知道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唐缺却已经凛然色变。  蜀中唐门暗器天下第一,但世上却也还有几种暗器,名声虽然不如唐门暗器响亮,但可怕之处,却未必在唐门暗器之下。  而无论怎么排,极乐刺绝对是其中之一。  西方星宿海,极乐宫,武林中最神秘莫测,最鲜为人知,也是最可怕的门派,而极乐刺正是极乐宫的镇山之宝。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还不复回。  星宿海虽以海为名,却并不在黄河奔流的终点,而是在黄河的源头。  黄河之水虽急,但在这里,却是平缓的,在这一片高原上的盆地里,有着大片的沼泽和数以百计的湖泊,‘海子’在当地人的语言中,本就是湖泊的意思。那数以百计的海子在阳光中,在星光下,也恰如星罗棋布,美丽到了极点,这便是星宿海这名字的来历。  就在那数以百计的湖泊之中,就在那片沼泽里,有着武林中最神秘的门派极乐宫,在江湖的传说中,极乐宫门人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都沉鱼落雁,但却是恐怖的化身,邪恶的象征。  只因这极乐宫的门人行走江湖,非但行踪诡秘,而且喜怒无常,完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更可怖的是,他们不但擅长用毒和暗器,传说中他们更能吸取旁人辛苦练来的内力为己用,就凭这一点,无论他们是善是恶,江湖中人已不能容忍这门派的存在。  只是因为这门派的人行事太小心,而且在江湖中行走的人数极少,出手又极为毒辣,鲜有活口,而他们门派的所在地虽然人人都知道是在孔雀河旁黄河源头的那片沼泽里,但那沼泽就如同天然张开的一张血盆大口,无论谁想去找他们的晦气,都会被吞下去!  百余年前,这门派已然销声匿迹,只因为传说当代的极乐宫主不知为什么惹上了当时如日中天的明教,结果虽然没人知道,但极乐宫门人再没出现在江湖中却是事实。  可是现在周云逸却说他身上中的就是那神秘莫测的极乐刺?  这传说中的暗器非金非铁,而是星宿海中一种极为奇异的仙人掌上所产的刺,这种仙人掌极为罕见,非但只有星宿海中有,而且也极为稀少,这种刺本身就蕴含着极强烈的剧毒,更坚逾金铁,即使是宝刀宝剑也难以损伤,再经过极乐宫中人以秘法炼制,发出时毫无破风之声,而且专破内家罡气,刺上蕴含的毒性发作并不快,但却堪称无孔不入,任你再强的功力,也难以压制。  中了这极乐刺的人,一日三次毒性发作,全身如同被万蚁啃噬,痛苦无比,但针上的毒性却会让人始终清醒,绝对不可能晕过去,这种残酷的折磨,会持续很久,所以中了极乐刺的人,最后大多不是毒性发作身亡,而是活活疼死的!  唐缺已怔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极乐刺取出来,因为这极乐刺并不是金属,通常用磁铁取针的方法已行不同,而这极乐刺已深入周云逸脊椎之中,也绝非割开肌肉就能取出的!  唐缺到了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进退两难,一筹莫展! 第三百零二章 柳暗花明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脸色已变了,变得苍白。周云逸却笑道:“这没有什么,极乐刺虽然霸道,却还要不了我的命。”  周云逸的话虽然轻描淡写,唐缺眼中却已几乎有泪将落,他当然知道这极乐刺并不能将周云逸置于死地,但周云逸却从此只能待在这不见天日的狭小密室中,一日三次忍受那寒毒发作的苦痛……他虽然不是坐牢,却无异于后半生如同坐牢一般失去了自由,同时还忍受着酷刑。  就算是普通人,这样的遭遇也无法忍受,更何况是这样一位几乎无敌天下的绝代高手?  想到周云逸将来的日子,性子已经渐渐磨折得沉静的唐缺,再忍不住握紧了双拳,嘶声道:“不行,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的!”  周云逸望着唐缺通红的双眼,眼中似也有泪光闪烁,但他却仍是笑道:“痴儿……你我二人都无法可施,这世上还有谁人的医道能胜得过我们么?即使是扁鹊再世,华佗复生……”刚说到这里,唐缺忽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碰!的一声,他刚刚跳起,却已捂着头站在了地上,何冉婷花容失色,只因唐缺玉石般的额头,已有一缕鲜血淌了下来。原来他这一跳,竟忘了这是一间狭小的密室,那高度仅仅比一个人高出些许,他这一跳,竟重重的撞在了密室顶上,而那密室之顶,却是极坚硬的岩石。  顾不上许多,何冉婷想也没想,立刻从怀里拿出一条丝帕,急忙按在了唐缺头上。  她这里急得顾不上男女之分,却没看到周云逸望着她二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唐缺却顾不得上头顶的伤势,只是兴奋道:“有法子了!”  周云逸一怔:“哦?”他对自己的伤势实已失去了信心,但人之求生本能与生俱来,听到唐缺说有法可医,也不禁打起了精神。  “这极乐刺难为之处,便是因为它材质非金非铁,而且深入脊髓,用平常方法实在无法取出,即使用大块的磁铁,也是无用武之处。”唐缺缓缓道。  周云逸点了点头:“正是,否则杜老前辈的玄磁葫芦便是对付暗器的一大克星,但对这极乐刺,也是无法可想。”  唐缺微微一怔,他倒不知道杜堪行身后背着的大葫芦竟有这样妙用,顿了一顿,接着道:“但这却也不是无法可医的,我们可以效仿华佗……”  周云逸眼神微微一缩,已经明白了唐缺的意思,低声道:“你是说刮骨疗伤?”  唐缺点了点头,他正是听到了周云逸提到那三国时的神医华佗,想起了关云长刮骨疗伤的故事。  昔日关公中了敌人毒箭,深入骨头,寻常的治疗已无济于事,神医华佗便割开他的肌肉,用刀刮掉中毒的骨头,然后再涂上药粉进行包扎,终于治好了关公的伤势。  这故事一直让人津津乐道的,都是关云长一边下棋,一边任华佗动刀面不改色,那种忍受痛苦的本事,真不愧是一代武圣,男子汉大丈夫。却极少有人想到,这故事里最应该让人佩服的,并不是关羽,而是华佗。  因为在这位神医的眼中,不管是关羽,还是曹操,对他来说都只是病人,他为了治病,真正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是何等样人,他都会一样施以妙手,一样用刀,只是关羽伤的是手臂,曹操伤的是脑袋,所以华佗治好了关羽,却死在了曹操的疑心之下。  周云逸自然听过这故事,他沉吟不语,唐缺一直用期待的眼光望着他。  良久,周云逸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唐缺惊讶道:“为什么?”  周云逸苦笑道:“你说的法子虽然大胆,却并非不行,但却找不到能够做这事的人。”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可知道,这三枚极乐刺已经深入了我的脊椎之中,你的法子是破开脊椎,取出刺来,但这脊椎中的经络联系全身,一个地方出错就会破坏所有的经络,到时候我即使能活下来,也是个无法行动没有感觉的活死人,这不但要求施治的人医术极高,而且要有一双绝对稳定灵巧的手,更要有着极丰富的经验,对人的身体极为了解。”  唐缺听到这里,已经说不出话来,但周云逸却还继续说下去:“我自己当然无法为自己施术,而你,虽然医术已尽得我真传,也有一双极为稳定灵巧的手,但你的经验却实在太少,对人的身体,更谈不上了解。”  唐缺无言,因为他知道,周云逸的话是事实,他的双手确实极稳定,这世上要找出比他的手更稳定,更快,更灵巧的人,已绝对不多,但他对人体的了解,却只限于那些致命的部位,他更没有多少救人的经验。  但除了他自己外,这世上还有谁能够为周云逸施治,难道眼前明明有了法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自己最敬爱的前辈受苦,而不能实施?  唐缺的眉头紧皱,额头已出现了一个‘川’字,突然,他脑中似乎有一道灵光闪过,嘴角已有了笑意。  周云逸和何冉婷一直都在盯着他,看到他嘴角的微笑,何冉婷第一个忍不住问道:“唐大哥,莫非你有办法了吗?”  唐缺微笑着点点头,笑容有些玩味的对周云逸道:“我们真是当局者迷,这世上能够救您的人非但有,而且和我们都很熟。”  周云逸看到唐缺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奇道:“谁?”  唐缺轻笑道:“周轻霞周前辈,杏林仙子,现在武林中公认的第一神医,您不会说您并不熟吧。”  周云逸老脸一红,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子并不如自己一直认为的那么可爱,如果他现在能够出手,他一定会打烂这个小子的屁股。  唐缺的心里愉快极了,他一直觉得周云逸为了亡妻苦守断肠谷二十年的感情虽然伟大而且值得同情,却很可惜。  去世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去了的人在天上有知,一定也希望活着的人能够开开心心的渡过余生,而不是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他当然也知道周轻霞对周云逸的感情有多么深……杏林仙子虽然年纪已不小,但仍然是武林中出名的美人,向她献殷勤的武林高手一方大豪仍然很多,如果不是心里一直有着周云逸的存在,周轻霞怎么会一直小姑独处,眼看着年华逝去? 第三百零三章 峨眉寻医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桃花虽然还没有完全盛开,空气中却已浮动着桃花的香气。  春天已来了,江湖少年春衫薄,唐缺正穿着春衫。  他的眼睛正如春日的阳光一样温暖,嘴角的笑容也如春风一样温柔,唉,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睛,怎么会不害死人?  何冉婷就觉得自己要被害死了,她背着行囊,坐在那匹神骏之极的墨蹄玉兔马上,正咬着嘴唇,望着挽着缰绳殷殷叮嘱的少年。  她几乎不敢去看唐缺身旁的两位老人,应常至和杜堪行依旧端着酒杯,背着葫芦,也站在桃树下送行,眼睛里却都饱含着温暖的笑意,那种老人看到小儿女时常有的慈爱而有点促狭的笑意。  何冉婷明白他们误会了,但她却不愿解释,只因这误会就像是一泓温暖的泉水,让人沉溺其中,不愿出来。  唐缺目送着何冉婷绝尘而去,那穿着翠绿春衫的身影渐渐望不见了,他刚刚收回目光,就听到杜堪行洪钟般的嗓门在耳边响起:“老夫这侄女不错吧,人既美貌,心地又良善,难得是性子这般温柔……”  唐缺苦笑,无言以对的摸了摸鼻子,他能怎么办,他也只能苦笑,若是他对杜堪行解释一番的话,以此老的性子,多半会越描越黑,说不定会将他当成**浪荡的登徒子,到时候……想到杜堪行暴跳如雷的模样,唐缺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急忙告了声罪,便向周云逸所在的密室行去。  “老大,你看这小子还害羞哩,呵呵,倒是面嫩的紧!”应常至瞥了一眼捋须大笑的杜堪行,摇了摇头,他眼光却比杜堪行敏锐得多,早看出何冉婷和唐缺之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情状,只是这深沉的老人不愿过问而已。  既然确定了医治周云逸的方法,尽管周云逸实在不愿和周轻霞相见,但事到如今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山上四人中,唐缺的烈阳心诀对减轻周云逸所受痛楚大有裨益,不能离开,而二老早有誓言不下牛首山一步,同时也要坐镇山上,以防敌人再来。剩下的,只有一个何冉婷可以远赴峨眉,请周轻霞下山。因此,才有了前面的一幕。  唐缺最担心的,便是何冉婷江湖经验太少,从南京到峨眉,路程不近,一路上可能危险重重,她一个单身柔弱女子,如何行得?  这点担心在何冉婷展露了一路伏魔慧剑之后总算打消不少,以唐缺此时的眼力当然看出何冉婷武功之高,已足可与当代一流高手比肩,尤其是她的性子和这佛门降魔剑术的精义十分配合,使出来威力更增,等闲高手,已绝非她的敌手。  唐缺已听周云逸说过,当日联手伤他的几人并未能讨得了好去,花漫天中了他一记参合指,那用黄金降魔杵击中他后心的胡人也被他用蕴含着九阳神功的小天星掌力反手击了一掌,其他如极乐宫主,滇西玉龙子等人,也被应杜二老联手击伤,一时之间,绝无法再卷土重来。  此时快意堂已不再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堂,如同当日唐门一般,被朝廷颁下严令,做为王振余孽明文捉拿,花漫天再不可能如当年般横行无忌呼风唤雨,饶是如此,唐缺依然不放心,除了谆谆叮嘱一些路上该注意的事情外,还将联络唐门各地分舵的方式告诉了何冉婷,同时塞给了她一筒天云散花针。  这天云散花针是唐门暗器中少数无需人力手法,纯粹用机括之力发射的暗器之一,一筒针七十二支,分为三格,可以放在一起,也可分藏三处使用,唐缺在何冉婷启程前一晚,彻夜未眠将这天云散花针做了一番改动,使得它适合何冉婷使用,且更易隐藏。  这里不说唐缺在牛首山上每日以内力助周云逸疗伤,单说何冉婷下了山后,并未立刻远行,而是先往山下一座村庄中,寻得村长,交待了一番方始离去。  原来这小小不起眼的村庄之中,其实是藏龙卧虎,居住的都是当年随郑和下西洋的亲卫水手,那村长昔年在江湖中名声不显,在军中却也是大大有名之人,自从郑和故去之后,再下西洋便成泡影,这些人不愿在朝为官,听说应杜二老隐居山上,感念郑和恩德,便纷纷隐居此地,时日久了,竟成了一个村庄。便连二老食用之物,也都是这村庄中人供给,否则二老虽然功力深湛,终归不是餐风饮露的神仙,总是要吃饭的。  村长听了何冉婷转告二老之言,神色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刀锋般的厉芒,随即便命人为何冉婷准备路上应用之物。待得物品准备完毕,送了何冉婷上路,这原本平静的小山村转眼之间变了,所有的村民都从平凡木讷的神情,变成了萧杀严肃,每一个人,身上都充满了杀气,那是纵横七海,百战余生才能养成的杀气,霸气,豪气!  这小小的山村,竟然在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座军营!只有军营,才会有这样的气氛,只有军营中的人,才会这样令行禁止!杀气腾腾!  何冉婷在这一路上,居然十分安定,虽然她一个单身的美貌少女上路,难免遭人觊觎,但却都不是什么扎手的角色,在她伏魔慧剑之下,竟无三合之敌,只是她心地慈善,万不得已绝不伤人,更不会取人性命,这一路行来,居然名声大噪,江湖中一传十,十传百,都说近来出了一位剑术高强的女剑客,喜穿翠衫,手底下硬极,但却心肠极软,江湖中因了她的特点,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做‘翠剑龙女’意思是说她喜穿翠衫剑术高强,但心地却像观世音菩萨面前的龙女一般慈善,其中也有称赞她美貌的意思。  何冉婷听到这绰号,心中自也大有欢喜之意然而她欢喜的却是,自己终于也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在江湖上行走,自己再不是任何人的累赘,自己甚至可以帮助他,为他做事。  这温婉的少女站在峨眉山脚下,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大明湖畔,那个为了救自己,故意让手腕被折断的少年的面容…… 第三百零四章 金顶奇遇(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蜀地山川众多,向以雄奇险峻闻名,其中最为名闻遐迩者,无过峨眉,青城二山。  峨眉天下秀,山景秀丽壮美,而又雄姿挺拔,刚柔两种美的极致,在这座天下名山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它的名,不仅仅在于它的风景之美,更在于它在宗教和武林中,都有着极崇高的地位。  它是佛教中的四大名山之一,是普贤菩萨的道场,山上著名的胜地‘洗象池’传说就是这位菩萨的佛踪遗留,东汉明帝永平六年(公年63年)“六月一日,有蒲公者,采药于云窝,见一鹿欹迹如莲花,异之,追之绝顶无踪”。因问在山上结茅修行的宝掌和尚,和尚说是普贤菩萨“依本愿而现像于峨眉山”。蒲公归家后即舍宅为寺,于是峨眉山就发展成普贤菩萨的道场。  在江湖武林之中,门派众多,帮会教派,不知凡几,始终能够领袖群伦,为武林中人奉为泰山北斗者,自然首推少林莫属,千年积累,千年传承,无可争议。然而张三丰真人创派武当,百余年来,武当早有与少林分庭抗礼之势。  除此两派之外,崆峒,华山,昆仑在元末明初之时虽然与两派同为武林六大门派之一,但声势名望,事实上已远远不及。  当年的六大名门正派,只有峨眉,尽管一向由女子当家,却始终卓然独立,正如那秀甲天下的峨眉山一般,在武林中一枝独秀,傲然屹立。  峨眉一派,创自小东邪郭襄祖师,提起这位郭祖师,真可谓是武林中的一朵奇葩,她家学渊源,外公是南宋末年中原五奇中的东邪黄药师,母亲是丐帮千年唯一的女帮主黄蓉,父亲更是万人敬仰的大侠郭靖,家门之显赫,在武林中可谓一时无两。  然而她虽是出身名门天之骄女,却绝无骄纵之气,为人豪爽大方不让须眉,虽因痴恋神雕大侠杨过无果,父母又在元朝灭宋时以身殉国家破人亡,自己为避追杀化身道姑游戏江湖,却非但丝毫没有颓唐**,反而行侠仗义,做下了不知多少可歌可泣,惊心动魄的义举。  这位亦庄亦谐,名动天下的郭女侠晚年悟透禅理,弃道从佛,于峨眉金顶剃度,手创峨眉一派,峨眉拳剑,从此与少林武当交相辉映,并称中土武林三大门派,若单以对武学史的贡献来说,她的贡献,可谓强爷胜祖,远超前人了。  因为这位创派祖师身为女子,她门下虽然男女弟子都有,且不问出身有教无类,但女弟子在门中地位,无形中便要高出男弟子一些,更因为郭襄本身武功甚杂,晚年却都已融会贯通,武学境界达至不可思议境界,与武当祖师张三丰交相辉映,难分高下,但她收徒之时,已是晚年武功大成之时,因此所传武功都是她本人手创,自然更适合女子习练一些,峨眉门中,自来男弟子武功不若女弟子高强,因此成了定局。  何冉婷站在峨眉山下,遥望金顶佛光,想到这位前辈女侠的事迹,不由顿生高山仰止之感,峨眉山路险峻,骑马难行,她便下了墨蹄玉兔,将马儿寄在客栈中,自己随着请来做向导的一位樵夫,向峨眉派所在的金顶行去。  金顶虽不如峨眉第一高峰万佛顶高,却也路程遥远,要登上峰顶,绝非一日之功,好在那樵夫胡阿根虽然看上去木讷忠厚,但却十分健谈,显然给来峨眉山游山玩水的游客做惯了向导,一路上口若悬河,指着一路山景谈谈说说,何冉婷倒也不愁寂寞,连山路难行带来的疲累,也冲淡了许多。  那樵夫胡阿根四十来岁,虽然一辈子没出过峨眉山方圆百里,但见的游人多了,一双眼睛端的老辣的很,他领着何冉婷走了半日,发现这看似娇怯怯的少女行了半日山路,竟似闲庭信步,一张白生生的清水鸭蛋脸上半点汗水也无,又是身背长剑,便知道定是江湖中那些高来高去的侠客一流,又听何冉婷要去的地方是峨眉派所在,更知道她不是宵小一流,更是加意的奉承,在他看来,那些江湖上的侠客大多出手大方,自己加倍陪着小心,到时候打赏自然不菲。  谁知道到了地头,却是让他失望已极,何冉婷该付的向导费用固然是一点没有拖欠,但额外的打赏却是一点没有,只是笑眯眯的甜甜谢了几声,便自顾自向峨眉派山门走去。  胡阿根大失所望,心中想到:“格老子的仙人板板,老子怎么忘了这小娘皮是来找一群女尼?出家人能有恁的油水,晦气!”待要吐上一口吐沫,忽然想起这里是菩萨住的山上,连忙将吐沫咽了回去,悻悻的自顾下山去了。  何冉婷眼前所见的峨眉派,却是金顶万华藏寺不远处的一座小小尼庵,平心而论,这尼庵其实也不能算小,只是与不远的华藏寺一比,未免有小巫大巫之嫌。  然而便是这小小的尼庵前一块石碑上,‘峨眉’两个大字跃然欲出,普通人见了这两个字可能不觉得什么,但何冉婷武功既然有成,眼光自非常人可比,一见之下心头便是一阵巨震,那峨眉两字寥寥数笔之中,剑气森森,气象万千,萧杀凌厉的笔意中,却又偏偏包含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杀机与慈悲本是水火难容极端矛盾之事,但在这两个字中,却是如此的水**融天衣无缝,让人觉得再也自然不过。  何冉婷看到这两个字的第一眼,先是心头一震,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这一下竟是觉得天地之间都被这两个奇妙无比的字所充塞,一股沛然之极的力量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只想跪倒在地上,顶礼膜拜。  这力量如此的强大,何冉婷完全无法形容,但她却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反而觉得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骼,每一个毛孔都似乎在欢呼,在雀跃,她的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她是如此的兴奋欢乐,以至于必须做些什么,才能够宣泄!  呛啷一声,背后长剑竟自动跃出了半截,鬼使神差一般,何冉婷自然而然的香肩一耸,剑已出鞘,握在了她的玉手之中,清丽端庄的脸上一片肃穆,樱唇紧抿,剑诀领处,只见剑光如水银泻地般挥洒而出,她竟在这名震天下的峨眉派门前,金顶之巅,一招一式的施展出了师门秘传,伏魔慧剑! 第三百零五章 金顶奇遇(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峨眉,金顶,黄昏,夕阳下,尼庵前。  翠衣明眸的少女忘形的舞动着掌中长剑,剑光如水,人若惊鸿。剑气在金顶之巅纵横,连山上的猕猴,都被这剑气所惊,簇拥在一株株大树上,似在观看。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何冉婷忘形的舞动着长剑,将一十三路伏魔慧剑反复施展,也不知道舞了多久,她已沉迷在一个奇妙的意境中,也不知是人在舞剑,还是剑带动了人?她已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彻底沉湎进入了这意境之中。  这正是武学之路上极为难得的忘我之境,凡进入这一境界者,后来武功莫不突飞猛进,然而这一境界却又是如此危险,也不知有多少武者,在这一境界中沉迷不可自拔,忘形之下,最终无法停止,终于狂舞脱力而死。  突然,一个低沉却又是恢弘之极的声音响起,嗵的一声,狂舞中的何冉婷如被雷击,浑身一震,原本已露出沉溺神色的眼睛忽然变得无比清明,剑光剑气瞬间收敛,只见掌中一道如雪剑光伸缩不定,剑身嗡嗡之声大作,似乎一条游龙,随时都将破空飞去!  “阿弥陀佛!”清朗的佛号声响起,尼庵之门忽然打开,一对对缁衣女尼鱼贯而出,双手合十垂眉低目,走出庵门后便分别立在大门左右,口中低诵经文,面色庄严。  随着佛号声响起,何冉婷彻底从那奇妙的境界中清醒过来,眼前的情形让初出茅庐的她吓了一跳,连忙收剑还鞘,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一对对的女尼一直从庵堂中走出了十二对之多,最后走出的,是一位身形高挑雪衣佩剑的中年女尼,眉目中虽难掩郁郁之色,但风姿过人气度端凝,右手食指佩戴着一枚黑黝黝的铁指环,正是峨眉当代掌门,昔日的清风女剑客,今日的忘尘师太,高亚男。  何冉婷纵然江湖经验再少,却也知道玄铁指环是峨眉掌门信物,她见忘尘师太竟然亲自出庵,摆出的阵仗又是如此之大,芳心大为忐忑,不知道自己庵前舞剑,是否犯了峨眉禁忌。  要知道武林中各大门派都有一些规矩,虽然外人看来不免觉得苛刻,但规矩就是规矩,极少会为外人改变,比如少林寺不接待女客,武当不容武林人士带剑过解剑岩等等,峨眉身为名门正派中的翘楚,规矩一定也不少。  她这里正自七上八下,却只见忘尘师太双手合十,竟已向她行了一礼:“峨眉忘尘,率峨眉众弟子,恭迎南海传人法驾!”  何冉婷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连忙盈盈拜倒,口中忙道:“晚辈何冉婷,见过峨眉各位前辈,各位师太。”  忘尘师太见她拜倒,连忙双手扶住何冉婷臂弯:“何师妹不必多礼!”  何冉婷被她一扶,已是拜不下去,心中暗惊这位峨眉掌门好深厚的功力,口中忙道:“晚辈怎敢担当前辈如此称呼!”  忘尘师太微微一笑,她本来面容清减,这一笑却是显出了昔日清风女剑客不让须眉的豪气:“师妹有所不知,且请入庵一坐,便知就里。”  何冉婷随峨眉众人行入庵堂之中,她本不敢和忘尘师太并肩而行,怎奈忘尘紧紧握住了她手,定要和她把臂而行,无奈之下,只得和峨眉掌门并肩走入了大门。  来到了大殿之上,何冉婷立刻发觉了这大殿的与众不同之处,只因这大殿之上,竟并没有供着佛像,连一尊都没有,只是在正中本应供奉神佛之处,悬挂着一副画像,画像前的香炉上香烟袅袅,淡淡青烟中,更显得画中人犹如神佛。  那幅画像,绘着的却是一个女尼,独立在危崖之上,负手持剑,侧着脸,画师画工极为传神,虽仅仅是一个侧面,但女尼风致楚楚,于极秀美中更透出一股洒脱无比,侠气横溢的气质,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何冉婷一见之下,便对画中人大为心折,她知这必然便是峨眉创派祖师郭襄的画像,也不待忘尘师太介绍,便双膝一曲,跪在了香案前的蒲团上,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  忘尘师太面带微笑,看着何冉婷拜倒在画像之前,也缓缓跪倒在一旁的蒲团上,同样叩首三遍,才伸手将何冉婷扶起。向她介绍了峨眉众尼。  “何师妹,峨眉派门人众多,男弟子居于万佛顶,由金光师兄管理,女弟子出家者便居于这白衣庵中,未出家者,则居于清音阁,现下在殿上的,便是出云师姐,了因师姐……”  何冉婷听她介绍一人,便向一人行礼,受礼者则都不敢受了全礼,立刻合十还礼,人人甚是恭谨。何冉婷一边行礼,一边心里更是惊疑。  忘尘师太一一介绍完后,早有低辈弟子奉上香茶,大家落座后才又道:“何师妹想必此刻心中还有些疑惑。”  何冉婷心中何止是有些,她实在是非常疑惑,不明白为何峨眉派上下,会对自己如此恭敬?  但她并没有发问,而只是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静静的准备听忘尘师太说话……她这样的态度,让在座几位年长的女尼眼中都露出了赞赏之色。  忘尘师太笑了笑,果然缓缓的道出了一段武林秘辛。  原来百余年前郭襄行道江湖,因她少年时家变,父母姐弟俱于襄阳城破之日殉国,使得她的性情难免得有了一些变化,变得辣手无情,心如铁石。  郭襄曾多次行刺元朝官员,尤其是投降元朝的汉人,同时她更化身道装,奔走天下联络反元志士,试图推翻蒙古人的统治。  然而宋亡元兴,已是大势无可更改,一开始郭襄的努力还颇有成就,但随着元朝的统治越来越牢固,忽必烈更采用宰相耶律楚材的方略,用各种手段笼络人心,一次次起义都被扑灭,眼看着一拨拨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倒在了蒙古铁骑的马刀弓箭下,人到中年的郭襄终于心灰意冷,甚至,她想到了轻生,随父母姐弟而去。  痴心所恋之人不知所终的哀怨,国破家亡的切齿仇恨,空怀独步天下的绝技却一事无成的怨愤和眼看身边好友一个个牺牲的无奈,终于击溃了这看似坚强无比的女子。  那是在崖山,陆秀夫背负南宋最后一个天子蹈海自尽的地方,面对着‘张弘范灭宋于此’那一行刺目的大字,郭襄珠泪垂颊,缓缓的走向了悬崖边。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个面影,父亲,母亲,姐姐,姐夫,弟弟……最后的那一个面影,还是那个因为她用银针许下心愿而取下面具,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的面孔。  那张憔悴却依然清俊的面容,那入鬓的眉,那忧伤的眼,那空荡荡的衣袖和那星星华发……“大哥哥,襄儿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三百零六章 金顶奇遇(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郭襄闭上了双眼,就在她正要涌身一跃而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悬崖上本来是空无一人的,而且以当时郭襄的功力,虽然她心神已乱,但多年来颠沛流离出生入死的生涯,让她早已养成了敏锐无比的警觉,二十丈方圆之内落叶飞花,都绝不可能逃出她的耳目。  然而这叹息声却是清晰可闻,她绝对不会听错。  闭上的双目倏的睁开,郭襄旋风般的转过身,却看到十余丈外,站着一个人,一个矮小瘦弱的老尼。  不知道为什么,郭襄第一眼看到这老尼,就直觉的感觉对方对自己绝无敌意,也许,是因为这老尼的那双眼睛。  老尼极老,一张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瘦小枯干,站在悬崖上似乎海风略微大一点,就能把她吹下崖去,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枯瘦的手中,捻着一串黑黝黝的念珠。  这老尼看上去完全平平无奇,就如同大多数庵堂里守着青灯古佛渡过长久岁月的老尼一样,她就像一盏灯油已将耗尽的油灯,已没有多少光和热,若是生命像是一盏灯火,那么她的灯光已昏黄暗淡,随时都可能熄灭。  但这些印象,在你看到她的眼睛时,便会完全改变,那双眼睛出现在这样一个老尼脸上,简直就是奇迹。  明亮,活泼,清澈,甚至还有些少女一样的俏皮灵活,这双眼睛,既有着洞彻世情的老人特有的慈祥睿智,却又有着孩童般的纯洁天真。  郭襄看到这双眼睛,竟不自觉的稽首道:“大师你好。”  老尼微笑,脸上的皱纹在她笑容绽放时彷佛都完全不见,摇了摇头道:“我不好!”她的声音清澈娇美如银铃,也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  郭襄一愣,老尼已笑着接道:“看见有人要轻生,我当然不好。”她俯下身,站起身时手中已经拈着一片青青的草叶:“这里平日风大雨大,又多是崎岖岩石,但这小草却还是能在岩石缝中挣扎求存,又要什么事,一定要求死?”  郭襄苦笑一声,同样俯下身子,在地上拈起一片草叶:“纵然艰难困苦,百般挣扎得延残生,外力一至,却仍然无法抗拒,终究毁灭。一棵小草从岩缝中长出,要经历过多少艰难,但你我二人一举手间,便将它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但是它已努力过,付出过,纵然被外力毁灭,但却不是它自己放弃。”  “我又何尝愿意放弃,何尝想放弃,可是我所有的努力,却都只是白费,我可以刺杀一个,十个汉奸走狗,可是又有什么用?死了一个,又会有十个,百个,千个走狗出现。你看看这上面的字‘张弘范灭宋与此’,大宋亡了,却是亡在宋人自己手里!”  郭襄越说越是激动,她激愤的道:“我奔走了二十余年,有多少志士因为我的鼓动奋起抗元,每一次起事时我们都充满了希望,可是最后,我看到的却都是他们的尸骸,他们的鲜血……我不知道,是鞑子杀了他们,还是我杀了他们……”  就这么拈着一片草叶,郭襄的身子彷佛已直不起来,那么多的风雨,那么苦难的岁月,这个女子的腰身一直挺直,此刻却已被重负压得弯成了一张弓。  郭襄终于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她双手按在地上,一滴滴眼泪从眼眶里滴落,滴在地上,滴在手背,滴在她自己的心里。  老尼站在那里,并没有去扶起她,而只是用慈蔼的眼神望着她,一字字道:“郭女侠,令尊令堂死守襄阳二十多年,到最后与城共亡以身殉国,和他们一起殉国的还有襄阳城十万军民,他们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努力不值得,有没有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襄阳城的百姓?”  “元兵每攻一城,必定先令投降,若有不从,城破后则必定屠城。郭大侠苦守襄阳,从一个角度看他保住了襄阳城二十年安宁,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却又何尝不是断绝了襄阳百姓的生路。但老尼相信,直到最后一刻,郭大侠和黄女侠也不会后悔,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大义所在,生死无悔。而一同殉国的襄阳军民,也绝不会怪他们两位真正的侠者。”  “老尼这一生敬佩的人不多,但令尊堂二位却是老尼衷心佩服之人,不但老尼,天下人提起他两位,又有谁不敬仰?郭女侠,令尊堂之死,重于泰山,而今你的轻生,却是轻于鸿毛。”  “只因令尊堂之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苦战不退力竭而死,他们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而你今日之死,却是放弃。”  老尼的话一字字一句句,如同一只沉重的铁锤,敲打在郭襄的心上,她愧羞交加,终于抬起了头,泪眼朦胧的道:“可是郭襄生无可恋,实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老尼莞尔一笑,也不见她作势,人影一闪已到了郭襄面前,双手虚虚一扶,郭襄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道在自己身上一托,自然而然便站了起来,老尼左手伸出,握住了郭襄的手,右手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大海,道:“天空海阔,路宽阔的很,何处不能走?郭女侠,大好河山尽管沦入夷狄之手,但来日方长,只要将火种传下去,我汉人比鞑子多出了百倍,又何愁没有驱逐鞑虏还我河山的一天?”  郭襄随着老尼的手指处望去,只见天空高远,海水蔚蓝,阵阵海风吹来,积郁的胸怀不由为之一畅,心中死志已去,向老尼大礼参拜道:“多谢神尼点化!”  老尼呵呵笑着拦住郭襄下拜的身子:“郭女侠这样多礼,可要折杀贫尼了!”  郭襄知这位不知名的老尼实是风尘奇人,感激之余便以弟子礼向老尼请教,老尼坚辞不容,二人便以平辈论交,在那崖山之上,谈禅论武,竟三日不曾下山。  在这三日中,二人印证武学都是受益匪浅,郭襄更从老尼处多闻佛家妙谛,渐渐对佛门起了向往之心,三日后,二人依依惜别,郭襄询问老尼法名,老尼微笑不言,只说南海老尼四字而已。  分手之后,郭襄依旧仗剑行侠,只是经此一事,性情平和了许多,同时也开始物色弟子,有了开宗立派之心。数月之后,郭襄突然想起当年杨过等候小龙女十六年未果,母亲黄蓉为了安杨过的心,便捏造了一个虚构的人物南海神尼,却没想到世间竟当真有这样一位奇人,而且自己竟有缘遇到,人生际遇之奇,真是不可思议。  郭襄后来行到峨眉山,在金顶上见到佛光奇景,心生感触,便在峨眉创派,又因少林寺觉远口诵九阳真经和南海神尼之事,对佛门十分向往,竟在金顶自行剃度皈依佛门,自取法名,却仍是上郭下襄二字。  郭襄晚年功力已不可思议,坐化前在自己结庐的白衣庵前立一石碑,指书峨眉二字于碑上,对众弟子言道:“为师之所以有今日,全赖崖山偶遇南海神尼,非此,则今日无峨眉一派之存在,自今日始,峨眉弟子世代当牢记南海大恩。庵前石碑所书,是为师得南海神尼印证武学所悟,他日若有南海弟子至此,见碑必有感应,尔等当礼敬有加,若有差遣,不可推辞。”  何冉婷听了忘尘师太所言,才知道峨眉祖师竟和自己的师门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她想起此行目的,立刻站起身,向忘尘师太施礼,将自己来峨眉的目的说了出来。 第三百零七章 密室论武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忘尘师太听了何冉婷的来意,先是神色微变,继而微微一笑道:“周云逸也有今天么,他这样不识好歹的人!这也是轻霞妹子命中的魔星,又是师妹亲自来寻,不要说师妹和我峨眉的渊源,就是当日洛迦岛上救了小女一命,贫尼也断无拂了师妹好意的道理。现下时候不早,贫尼便让弟子去清音阁请轻霞妹子来,今夜收拾一番,明早再动身不迟。”  何冉婷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周云逸和峨眉掌门有什么过节,怎么忘尘师太提起他大有不豫之色。当下也不敢多言,便听了忘尘师太的安排,随一名年轻女尼先去后面禅房梳洗。  这白衣庵占地不大,但却布置得极为清雅,何冉婷随师傅在洛迦岛庵堂里住得久了,对住在尼庵倒并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随着那年轻女尼到了一间禅房,那女尼很是殷勤,张罗着换了被褥,又打来热水让何冉婷梳洗,待到何冉婷好好洗了把脸,正用雪白的手巾擦干手上水珠时,又抢着端了水去倒,倒是让何冉婷很不过意,难免谦谢了几句。  年轻女尼抿嘴一笑,道:“师叔远道是客,这些琐事弟子当然该伺候的,师叔行了许多路,想来定然疲累了,弟子不打扰师叔歇息,待会晚斋开时,弟子自会来引师叔前去斋堂。”  何冉婷见这年轻女尼肤色白腻,抿嘴一笑腮边梨涡浅浅,姿容甚是秀美,心里亲近,拉了她手道:“什么师叔?看着你年纪比我小不了两岁呢,叫我声师姐便行了,你如何称呼呢?”  那女尼欠了欠身子道:“弟子法名明慧,尊卑有序,弟子不敢造次。”说着低着头便这么欠着身子倒退着出了禅房,将房门轻轻带上了。  何冉婷心中暗道:“名门正派,果然规矩森严,法度严谨。”也不再多想,盘膝坐到了云床上,双手做莲花状,轻轻放在膝上,闭上眼睛,做起功课来。  她学武时日不久,虽然资质极佳,又得遇名师,所学法门精微奥妙,但却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入门之后,进展比起一般习武之人加倍的艰难。幸好她性情天生的恬淡文静,却又骨子里有一股执拗认真的劲儿,外柔内刚正合了她这一派武学,因此才有了如今的成就。这一次上峨眉见到郭襄遗迹,何冉婷自知这是难得的机缘,更是那一代宗师留给南海门人的遗泽,此时得了空闲,立刻凝神入定,将白衣庵前的感受尽力吸收。  她这一下入定,所得的好处实在无法形容,要知道郭襄晚年武功之高,真可以说是通天彻地,除了武当张三丰真人外,几乎无可比拟,这样一位开创一派的大宗师,将毕生所悟尽数化入石碑上‘峨眉’二字中,寥寥二字之中,实包含了武学至理。  以何冉婷此时的修为,自然不可能尽数领悟,但峨眉南海两派最高武学相通,她现下所领悟的,已经足可以让她的武学境界大大跨前一步,同时也让她今后的武学之路少走许多弯路,终于能够踏上那至高的山峰,成为举世寥寥数人之一。  南京,牛首山,桃林密室中。  唐缺俊秀的脸上神色肃穆,双掌贴在周云逸的背心,小臂已开始轻轻的颤抖,周云逸瞑目跌坐,神色痛苦,只见他的脸上青红二色交替闪现,每当青色出现,他的身体就会无法抑制的颤抖,而当红色出现时,整个人都仿佛松弛了下来。  终于,周云逸的双眼睁开,口中长长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唐缺的手掌也离开了他的背心,只见掌心中汗水淋漓,但很快便化为轻烟消失。  “贤侄,这极乐刺果然厉害,幸好有你的纯阳内力相助。”  “极乐刺虽然毒辣,销魂指也非同小可,更何况还有湿婆杵一击。”唐缺微笑着站起身:“也只有前辈你,才能在这样的伤势下支撑住。”  周云逸笑道:“你倒不用往我脸上贴金,这三个家伙武功虽然都还不如花漫天,四人联手,我是只有落荒而逃的份。”想起那一夜的战况,周云逸眼神飘忽,半响摇了摇头道:“按照武功高低来说,我应该是不惧他四人联手的,但我却偏偏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到现在想起来,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唐缺道:“那么就不用想那么多……无论如何,总算又熬过一天。”  周云逸道:“对,至少又熬过了一天,来,先祭祭五脏庙再说,你内力消耗巨大,想必也饿得狠了!”  唐缺也不客气,提过墙角的食盒打开,食盒虽不大,里面却有一盘鸡,一盘牛肉,两碟小炒,一大盘米饭,最妙的是居然还有一小壶酒。  周云逸一眼瞟到那壶酒,便苦笑道:“应老杜老两位真是以己度人,他们酷爱杯中物,便认为人人都和他们一样。”  周云逸不好饮酒,加之他有伤在身,更不能饮。唐缺便老实不客气的将酒壶放在自己面前,打开塞子一闻,笑道:“好酒!是陈年的女儿红。里面彷佛还放了些珍贵药材。”  话音未落,便听到杜堪行的声音从密室门外传了进来:“里面放了应老大藏的一包九芝玉灵散,小子便宜你了!”  石门开处,正是应常至杜堪行二老走了进来,唐缺连忙起身行礼,周云逸虽不能起身,也坐在蒲团上抱拳为礼。应常至看了一眼唐缺,眼神一动,惊讶道:“这十几日来,你的功力又有进境。真是后生可畏!”  唐缺笑了笑,这十几日他每天都一日三次运内力助周云逸抵挡极乐刺发作,一开始次次都累得精疲力尽,体中内力贼去楼空,几乎留不下一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虽然每次还是十分吃力,但却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轻松,他也知道,自己的功力大有进境。  这其中其实还有着两位老人不惜血本的在饭菜和酒力放进不少固本培元的灵药的帮助,这两位老人当年是郑和的贴身护卫,想当年郑和位高权重,深得永乐皇帝的信任,七下西洋足迹遍布天涯海角,什么样的灵药得不到,这两位的身家,那可是丰厚的紧啊!  应常至看到唐缺的笑容,嘴角一动,笑意一绽即收,随即对周云逸道:“周贤侄,你刚才的疑问老夫也听到了,你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么?”周云逸点了点头,唐缺脸上也露出了专注的神色。 第三百零八章 三女回山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应常至指出周云逸的问题很简单,只有六个字,就是‘不够心狠手辣’而已!  这六个字说来简单,但却真的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周云逸的不足之处,周云逸武学修为虽然高明之极,但他自幼习医宅心仁厚,虽然后来因为妻子慕容依依之死性情大变,但对敌之际却仍然做不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尤其是他与人动手的经验实在不多,武功虽高,但临敌之际却缺少变化,这一点虽然在他与一般高手交手时并没有多大影响,可是在和花漫天这些绝顶高手交战之时,却是致命的缺陷。  要知道武功一道,练是一回事,真正的生死搏杀,却又是另一回事,周云逸武功明明比花漫天等人高出一筹,却在他们围攻之时处处缚手缚脚,便是一个例子。  应常至的一番话,对周云逸来说帮助也许并不大,毕竟周云逸年过不惑,就是想改变也来不及了,不过对于一旁听着的唐缺来说,这一番话实在是金玉良言,武林各门各派,师傅教徒弟都要徒弟讲武德,得饶人处且饶人,但实际上各门各派的武功绝学中,都有着极多的杀手绝招,就连少林寺这样的名门正派佛门净地,七十二路绝技中除了少数养身保命的武功外,又有哪一路不是残人肢体,要人姓名的功夫?  唐缺听了应常至的话,心中仔细一想,应常至的看法虽然偏激,事实上却是大有道理,武林中有许多名门正派的高手在交战中败给左道旁门的例子,这些高手武功未必输给对手,但却在交手之时一味冠冕堂皇,爱惜羽毛,旁门高手却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招数有效用什么,交战的结局可想而知。  应常至见唐缺若有所思,知道自己这番话唐缺已听了进去,捻须笑道:“若是不出老夫所料,数日之类,便会有敌人来犯,这些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交战之时,不必留手。”唐缺点了点头,微笑道:“晚辈身为唐门家主,自然不会弱了唐门名头。”星目中寒芒一闪,暗室之中,目光竟利如刀锋!  牛首山上应杜二老安排山下村中旧部,唐缺除了每天助周云逸运功外,便在桃林中一待半日,应杜二老知他必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准备,唐门暗器一向是武林之秘,二老随唐缺去,并不窥探。  峨眉山上,周轻霞听到何冉婷带来的消息,当时便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若非身旁的铁灵儿扶着,她可能已当场倒了下去,忘尘师太见了周轻霞六神无主的情状,皱眉叹息了一声,一边扶住了她一边将一道‘峨眉九阳功’传了过去,口中道:“妹子,你不必着急,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  周轻霞听了这话,眼中顿时有了神采:“对,对,我要立刻去救师兄!”一把拉住何冉婷的手,便要下山,众人见了她这样,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忘尘师太嗔道:“此去南京千里迢迢,就是救人如救火,可也急不了这一时,何师妹辛苦来到峨眉,总要让她歇息一晚再走呀!”  周轻霞原本温和文静,这实在是关心则乱,被忘尘师太一言提醒,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红晕:“何家妹子,是我不好,你千里迢迢为师兄传讯,我还没有多谢你。”说着竟然要拜倒下去,何冉婷唬了一跳,连忙抱住她身子一迭声道:“周前辈,使不得使不得呀……”  铁灵儿扶着周轻霞,两只大眼睛眨了眨笑道:“何姐姐,这下你可成了我的长辈啦,对了,缺哥也在牛首山,娘,那我陪霞姨去吧。”  忘尘师太以手抚额:“娘不让你去成么?”  铁灵儿嘻嘻一笑:“娘不会的,娘最疼灵儿了!”娇憨的模样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便是满面愁意的周轻霞,也嘴角微弯,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一晚何冉婷和铁灵儿抵足而眠,铁灵儿自随母亲回了峨眉山后,真是无时无刻不思念个郎,奈何蜀中虽然不远,但礼法所限却不能见面。这一下难得何冉婷送上门来,不由唧唧喳喳的问个不停,每一句话,都离不开‘缺哥哥’三个字。  何冉婷知道铁灵儿和唐缺已然定亲,心中虽然酸楚,但她也着实喜欢这个开朗可爱的女孩儿,便将自己这次见到唐缺的情形细细道来,铁灵儿听到唐缺化妆成一个中年文士,嘻的一笑:“呵呵,缺哥哥现在也会易容术了呢,婷姐姐你不知道,他以前遇见我的时候,我化妆成一个小叫花,他都认不出……”  两个女孩儿躺在床上说个不休,先是何冉婷说,铁灵儿听,然后是铁灵儿说,何冉婷听,何冉婷听着铁灵儿说着唐缺的那些往事,千里送师,路遇灾荒,义救二小,误伤求医,九华一战等等,心里想:“他原来一直都是那么样的善良侠义,难怪他会在灵岩寺救我……”  她听着唐缺的那些故事,听得入了神,当她听到唐门的灾难时,她的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一样,疼得彷佛不能呼吸:“啊,他竟是那样不幸么,不知道他怎么能撑得过来……”  铁灵儿说着说着,脸颊上悄悄挂满了泪珠,她忽然惊讶的发现,何冉婷也是泪流满面。  第二天,何冉婷,铁灵儿,周轻霞一行三人,清晨便下了峨眉山。  何冉婷和铁灵儿共乘唐缺那匹‘墨蹄玉兔’,这匹宝马脚程极快,幸好周轻霞的坐骑赤焰也是一匹良驹,虽然不如墨蹄玉兔神骏,毕竟只负一人,倒也能并驾齐驱。  三人晓行夜宿,日夜兼程直奔牛首山,一路上倒是平平静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这一日终于到了南京城外,眼看便到了牛首山下,周轻霞心中大喜,两腿一夹,便要打马上山,没想到何冉婷突然一伸手,一把抓住了赤焰马的辔头,周轻霞一惊,连忙勒马,刚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就见何冉婷粉脸含霜,低声道:“周前辈,有些不对!” 第三百零九章 天竺怪客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牛首山看上去还是何冉婷离开时的那个样子,山下的村子也似乎还是原来那样平静。  但是何冉婷拦住周轻霞后,三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牛首山上满是桃树,这个季节,桃花已开,原本这里是弥漫着桃花香气的。  可是,现在桃花的香气却已变了!只因这香气中,参杂进了一股血腥气!  这血腥气在桃花香中淡的几乎都闻不出来,但三女都是练武的人,六识远比常人敏锐,这血腥气虽淡,但她们还是闻到了!  何冉婷之所以拉住了周轻霞,还不完全是因为这股淡淡的血腥气味,更是因为她们三人纵马疾行,按照常理,到了村口村子里的狗听到马蹄声,早应该跑出来吠叫了,但是现在,整个村子完全没有一点声音,连一点犬吠都听不到,一点人声都没有!  这个时候正是黄昏,太阳正从西边落下去,黄昏的阳光映照在山上的大片桃树上,色彩十分瑰丽,村子边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清澈的溪水,夕阳下的村子,似乎是安静祥和的。  可是这安静,这祥和,却是那么的诡异,黄昏正是村子里的人一天辛苦劳作后,从田地里归来的时候,平时这个时分村子里总是笑语不断的,然而现在却是一片死寂!  翻身下马,三女牵着马,缓缓的走进了村子,她们全身都进入了戒备的状态,尤其是何冉婷,她牵着缰绳的一只手因为紧张而用力,指节都已发白。  村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一栋栋村舍的房门都开着,里面没有一个人!  转过一个弯就是村子里的晒谷场,当三女看到晒谷场上的情景时,都惊呆了!  铁灵儿紧紧握着拳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此刻却是愤怒的火焰,何冉婷一只手捂住了嘴巴,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淌了下来。周轻霞是最镇定的,但她的脸也一下变得毫无血色,牙齿咬着嘴唇,一双手也在不住的颤抖!  晒谷场上,都是人,都是死人!  大约有一两百人,静静的躺在这里,他们全都死了!  何冉婷和铁灵儿几乎挪不开步子,望见这些尸体,她们的腿都软了,但是周轻霞却一步步走了过去!走过去弯下了身子,用她的一双手在尸体上摸索着,用她的眼睛仔细的看着这些尸体。  在这个时候,这个一路上都心急如焚,憔悴忧伤的女子,彷佛突然变了一个人,变得冷静无比!  何冉婷和铁灵儿吃惊的看着周轻霞翻看了大约十几具尸体,周轻霞才直起了身子:“这些人死了已经有两个时辰,分别是被重手法击中要害和中毒而死,毒有两种,一种是暗器,一种是毒掌,还有一些人,是被极沉重的锋利兵刃杀死,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斧。”  周轻霞的眼睛闪着光:“我们要立刻上山!”  何冉婷惊道:“那这些人怎么办?”  铁灵儿也叫道:“霞姨,难道就让他们这样吗?总要入土为安呀!”  周轻霞转过头看了何冉婷和铁灵儿一眼,道:“我们没有时间,这些人每一个都身怀武功,杀他们的人却只有六七人,而且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杀死他们的,这六七人的武功如何可想而知,我们必须立刻赶到山上去!”  再也没有争执,三女立刻上马,向山上奔去!  周轻霞原本以为上山一定会被拦阻,但没想到的是并没有出现敌人。一直到奔到了郑和墓附近,桃林中突然闪出一个高大人影,喝道:“哪里来的女人,回去!”声音奇怪,不似中土人士。  随着回去二字响起,呜的一声,一道黄光贴地卷来,直砸冲在前面的墨蹄玉兔前腿!  双手握缰绳的何冉婷大惊失色,这黄光来势太过猛恶,她以为墨蹄玉兔前腿一定不保,哪知墨蹄玉兔长嘶一声,后腿猛的用力,竟然人立而起,一双前蹄举得高高,直向那高大人影头顶砸落。  这宝马猛冲之时腾空落蹄的力量何其之大,蹄未到,劲风已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高大人影也不敢硬接,只见他身子诡异的一扭,人已到了两丈开外,让过了这一击。  只听两声娇叱响起:“恶贼照打!”一道翠影一道黄影从马背上冲天而起,只见两道剑光如同长虹经天,刷的刺了过来。高大人影一惊,嘴里嘟囔了一声,双手交叉一盘,手中竟是一根黄灿灿的降魔杵,在他一盘之下如同风车也似,护住全身,当当两下,竟将两道剑光震了出去。  何冉婷和铁灵儿双剑齐出未能奏功,也不紧逼,站定了身形凝目望去,只见这高大人影身形魁梧,竟比平常男子高出两三个头去,高鼻深目皮肤黝黑,须发卷曲也看不出年纪,但明显不甚年轻,竟然是一个胡人。  这胡人赤着一双大脚,身穿一件僧不僧俗不俗的一口钟(一种长而无袖,左右不开叉的外衣,和斗篷类似),虽然相貌奇异,却也并不难看,尤其是一双眼睛隐隐有股海水般的蓝意,站在那里竟然是颇有气度。  周轻霞此时也已下马,站在何冉婷和铁灵儿身旁,蛾眉微皱:“阁下是何人,为何拦住我们去路?”她行医多年见多识广,一眼看出这胡人样貌彷佛天竺人士,站在那里气度端凝,显然武功极高,因此言语并不失了礼数。  那胡人还没答话,铁灵儿已经把剑一指,喝道:“黑炭头,姑娘问你,山下村子里人可是你害的么!”  那胡人眼睛一翻,道:“大姑娘,你们不能过去,我的朋友在里面办事,你们去,会被杀死。小姑娘,村子里的人不是我杀的,不过杀人的是我朋友。”  铁灵儿一听,顿时眼睛都红了,也不说话,剑诀一领,一招‘清风徐来’便刺了过去!  铁灵儿这一动上手,使的正是峨眉秘传‘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名字虽然雅致,但招式精奇狠辣,几乎每一招都是杀手,铁灵儿功力虽然不深,使不出这路剑法的四成威力,却也已是十分厉害。  那胡人见了铁灵儿的剑招,蓦的眼睛一亮,竟然并不还手,而是脚下错步连环,高大的身子倏的变得柔软如蛇,在剑光中转来转去,任是铁灵儿剑光如瀑,却是连他衣角也碰不到,那胡人一边乱转,一边口中还啧啧赞叹:“好厉害,好厉害,大明的武学真是神奇,连一个小姑娘都有这样神奇的剑法!” 第三百一十章 天竺来客(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不得不说,铁灵儿的内力虽然不足,但是剑法上却是得到了峨眉派的真传,剑法施展开来漫天都是剑影,将峨眉剑法的轻,灵,迅,准四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可惜的是她剑法虽妙,对手的武功却显然高出她老大一截,那胡人手中提着降魔杵,身法看来不快,但那高大的身子每每诡异的一弯一折,便将铁灵儿凌厉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这胡人浑身上下都彷佛没有骨头一样能够任意扭曲,这样的软功,真正是让人叹为观止。  周轻霞看了几招,心中担忧周云逸的安危,也不再守武林规矩,双掌一错,和身扑进战团,掌影错落下,正是黄山医隐周文的家传‘天罡三十六路点穴手’只见她一双手掌忽指忽掌,招招不离对手周身大穴,招数竟然狠辣无比。  那胡人在铁灵儿的剑光中四处游走,还如同滑溜之极的泥鳅般游刃有余,但加上了个周轻霞,登时大大不同,周轻霞出手可比铁灵儿老辣的多,那胡人看看不对,忽然深深吸了口气,本来粗壮的脖子立刻又粗了许多,脖子上大筋鼓起,如同青色的小蛇一般跃动,看上去极为恐怖。  那胡人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一声狂吼,周轻霞只觉得耳边如同炸响一个霹雳,气血翻动站立不稳,强提了一口真气才勉强站住,再看铁灵儿更是不堪,被这一声似虎非虎,似狮非狮的大吼震的跌倒在地,几乎连手中剑都拿捏不住。  那胡人一声巨吼将两人震退,居然并不追击,反而摸了摸脑袋道:“你们两个,女人,武功练成这样不容易,不要去送死。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过不去的。”他看了看两人,又道:“我拉瓦贾是一片好意,女人天生软弱,没有力气,你们,不成的。”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道:“那也未必。”拉瓦贾瞪起眼睛看去,却是何冉婷长剑已然出鞘,做了个请手势,缓缓道:“请!”  拉瓦贾一眼看过去,心里一动:“这个小姑娘功力很高啊,怎么大明的女子都这样厉害?”他武功极高,一眼便看出何冉婷年纪虽然不大,但气度沉静,手中持剑简简单单一个姿势,却是毫无破绽,尤其剑尖不停颤动,显然劲力内蕴,不是易与之辈。  拉瓦贾眼珠子一转,随手将降魔杵往地上一插,只听嗤的一声,半人高的降魔杵插进泥地,竟是只露出不到尺许,何冉婷唬了一跳,心里先自怯了。  何冉婷知道眼前这个胡人厉害之极,她和人交手的经验毕竟还浅,当下抱定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收束心意,一招一式规规矩矩的将伏魔慧剑十三式使了出来。  周轻霞扶住铁灵儿,伸手在她腕上一搭,便知她内腑已被震伤,连忙从怀中取出一颗内伤药给铁灵儿服下,又取出金针,在铁灵儿几处穴位上扎了几针,立刻稳住了伤势。  铁灵儿靠在周轻霞身上,低声道:“霞姨,你看婷姐姐能斗得过这个黑炭头么?”  周轻霞一看何冉婷和拉瓦贾的战况,心中大为吃惊,看了几眼后,才摇摇头说:“我也看不出来,不过何家妹子的武功高得很,真想不到她这样小小年纪,这身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  也难怪周轻霞吃惊,原来拉瓦贾虽然是赤着双手,但拳法雄浑刚猛,招数开合间竟和少林派罗汉五行拳有些相似,但他的身法却是诡秘无常之极,两者配合,威力大到了极点,但是这样大的威力之下,何冉婷居然守住了,不但守住了,而且斗了几招之后,竟然从一开始的完全守势,慢慢的变成了从守势中偶尔会突出攻招!  不说周轻霞,和何冉婷交手的拉瓦贾更是大大吃惊,惊得眼睛都瞪得圆圆,几乎要掉了出来。  这个拉瓦贾其实大有来头,乃是天竺的一位武学大师,出身于刹帝利种姓(印度分为四个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刹帝利一般是王族或者高级武士家族),本身是王族中人,但他自幼好武,很早就脱离了家族四处云游学习武功,不但精通古印度瑜伽术和卡拉里帕亚特(古印度搏击术)更精通密宗武功,阿拉伯武技等等。  拉瓦贾年近五旬,一生中打遍天竺,波斯,尼泊尔等地未逢敌手,但却在十年前遇到密宗第一高手不动明王,交手下不过十个回合,挨了不动明王一记大手印,幸好两人当时只是切磋,不动明王未下杀手,拉瓦贾挨了一掌,侥幸未死,将养了几年才好。  拉瓦贾好武成痴,对于武功以外的事情全不在乎,虽然被不动明王打伤,却也并没怀恨,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在武功上超越对手,因此伤好后便到处流浪,结交武学高手,寻求突破。  一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说不动明王的武功是和少林僧人交流才有那么高的成就,心思顿时活了,想道:“听说中土的少林寺是菩提达摩传下来的,菩提达摩是天竺人,我去少林寺求学,想来不会拒绝。”这样一想,便从天竺出发,想到中原少林寺学武。  结果他从天竺出发之后,路上竟遇到了一个高手,两人一言不合大战一场,竟然不分胜负,居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那高手听说他要去少林学武,就告诉他少林寺门规森严,虽说少林武功是达摩传下的,那也是上千年的事了,你贸然上门,怎么会教给你?又说自己有一位至交好友的属下是少林寺的高手,可以为他介绍,和他交流武功。  拉瓦贾听了以后大为欢喜,也不多想便和那人走在了一起。谁知道来了中原之后,那个朋友一打听,才知道自己一心想找的少林高手,竟然已经被人打死了!而打死他的人,正是当年击败自己的不动明王!  他懊丧之极,正准备回去天竺闭门苦练,这个时候,带他来中原的朋友将他引见给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花漫天!  花漫天的武功极高,在拉瓦贾看来,虽然不如不动明王,但也已经很让他佩服了,尤其是花漫天出手极其大方,一见面,便塞给了他几本武学秘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少林派绝技!  对于拉瓦贾这样的武痴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这几本秘籍更珍贵了,而当花漫天透露出他手里还有更多的武学秘籍的时候,这个天竺武学大师彻底疯狂了。从此,他就成了花漫天的忠实属下!  想一想,以拉瓦贾的武功实力,尽管是赤手空拳,和何冉婷交手数十招居然还没拿下,而且他明显感觉到,这个正在和自己交手的美貌少女正在飞快的进步中,叫他怎么能不吃惊? 第三百一十一章 黑虎擒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少林寺的罗汉五行拳脱胎于罗汉拳,其中又包括了龙,虎,豹,鹤,蛇的变化,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拳法刚猛雄浑变化精微,是武林中极有名的拳术。  但这一套罗汉五行拳虽然名声叫的极响,其实却是少林寺门下人人习练,虽然厉害,却并没有哪一个少林派的高手以此成名,一般来说,少林派弟子一入门,先学少林长拳,长拳练得好了,再学韦陀掌,罗汉拳,然后便是这罗汉五行拳,等这罗汉五行拳练得精熟,出类拔萃的便可得以传授‘大金刚拳’‘波罗密手’等等精深的武功,一般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少林寺中的精英弟子,若是能够更加精进,就可入罗汉堂或者达摩院深造,得传‘般若掌’‘袈裟伏魔功’‘因陀罗爪’‘龙爪手’‘摩诃指’等绝技,依照各人所长和喜好自行选择。  这罗汉五行拳名声之所以响亮,实在是因为学的人太多,少林门下遍天下,但真正能够得到真传的却是极少,打个比方,黄河两岸的镖局武馆,十家里倒有六七家是少林派的旁支,这些镖局武馆中的首脑,别的不说,一套罗汉五行拳都是使得精熟的,最多是功力深浅不同而已,这一套拳法,实在是在江湖中已经泛滥到了烂大街的地步。  然而就是这么一套几乎连卖解耍把式的都能耍上几招的拳法,在拉瓦贾这个天竺人手中使出来,却是大大不同。龙形的夭矫变化,虎形的气势雄浑,豹形的凶猛灵活,蛇形的阴沉诡秘,鹤形的轻灵潇洒,在这个黑粗长大的天竺人施展下,真是已经到了浑然一体,圆转如意的境界。  何冉婷一开始只觉得对方拳如山岳,压力沉重无比,但她定住了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将伏魔慧剑一招招使出,剑气萧萧,护住了全身,任凭拉瓦贾攻势如何凶猛,也抢不进她身前三尺之内。  斗了片刻,何冉婷竟渐渐沉浸进了一个奇妙的心境中,脑海一片空明,在峨眉山上见到郭襄所留石碑而得到的体会,一点点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其实若是拉瓦贾一上来便下杀手,何冉婷实在不是这位天竺武学大师的敌手,数招之内非得败北不可,只不过拉瓦贾此人虽然贪图花漫天的武学秘籍甘受驱使,但他心地纯朴,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一来自高身份,不愿对妇人女子下毒手,二来好武成痴,每见到未见过的武功,想尽办法总要看个明白方才甘心,所以一上来没用全力。  就是刚才和铁灵儿动手,要不是铁灵儿一上来就使出峨眉秘传‘回风舞柳剑’,拉瓦贾一看这剑法极为精妙,想要看个究竟,只用瑜伽身法躲闪,哪里轮到周轻霞上前帮手,一个照面就非得受伤不可。后来周轻霞上来帮手,拉瓦贾不能专心观察铁灵儿剑法的妙处,才用天竺秘传的声打功夫震退二人,还是并没下重手。却没想到和何冉婷交手后,竟发觉何冉婷竟似越斗武功越高一般,施展出来的剑法更是精妙无比,那真是见猎心喜,心中想道:“花漫天他们五人人人武功都和自己差不多,花漫天更在自己之上,无论如何不会拾掇不下两个老头,这个小姑娘的剑法这么高明,妙的是有些地方和自己所学大有相通,不如好好看看。”想到这里,手上更是留了三分劲,瞪大了双眼,非要把何冉婷的剑法看个清楚不可。  周轻霞扶着铁灵儿,心里焦急万分,想要上前帮手,却又力不从心,咬了咬牙,右手中已夹了三根金针,眼睛盯住了拉瓦贾的身形,要窥准机会用金针制穴之法,下手暗算。  她出道以来活人无数,江湖中人人敬她的医术神妙,极少与人动手,更别说用金针暗器伤人,此时心中下了决心,手却微微颤抖起来,但是一想到周云逸此时不知有多么危险,她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终于,周轻霞窥到了一个机会,手腕一抖,三道微不可查的金光一闪即逝,夹着尖锐的破风之声,直奔拉瓦贾背部‘神道’‘至阳’‘灵台’三处穴位飞去!  周轻霞这三根金针发出的时机把握极好,兼且认穴奇准,取的正是人体背部当后一条中线上的三处大穴,她用来伤人的金针可是和针灸所用的大不相同,头轻尾重细如牛毛,一发出破风极锐,速度快到了极点!  拉瓦贾此时正全神贯注揣摩何冉婷剑法中的妙处,但他这样的高手敏感之极,周轻霞金针刚刚出手,他已然惊觉,然而金针速度太快,此时已经避让不及,这天竺的武学大师双目圆睁,喉咙中发出一声象呐般的大吼,身上的衣服啪的一声鼓如风帆,与此同时,他身子如同奔马般腾跃而出,张开蒲扇般的双手,竟是不顾背后射来的金针,强行突破,冲进了何冉婷守得滴水不进的剑光之中!  三根金针,射在了他的背心,原本像鼓起风帆般的衣服,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弛了下去,可以清晰的看到在拉瓦贾的背心,冒出了三点殷红!  这三根金针,都射中了,射进了他的肌肉里面!然而这个天竺高手,居然恍如未觉一般,身法如同旋风一般,抢进了剑光中,在间不容发的情况下,左手成鹤啄,一下击在何冉婷的剑脊上,何冉婷只觉得长剑上一股大力如同雷电传来,半边身子都被震的发麻,长剑拿捏不住,一下跌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拉瓦贾右手一伸‘黑虎擒羊’,一记虎爪抓向何冉婷腰眼,这一爪抓出,他须发皆张,真的如同一只黑虎一样威猛,甚至和何冉婷的鼻端都仿佛闻到了一股腥风!  此时此刻,何冉婷是危险到了极点,拉瓦贾这一抓之力,足足可以洞金穿石,就是一个铁人,被他这一抓也要抓下一大块来!更别说是何冉婷娇怯怯的血肉之躯!  PS:暗器写到这里,还是要上架了,希望喜欢暗器的朋友继续支持夜语 上架感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写暗器写了多久,算一算已经快一年了。从一开始写暗器到现在,夜语彷徨过挣扎过迷茫过,也曾经想过要放弃。  这一年的时间里,夜语的生活中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很对不起一直支持暗器的书友,更新的速度,用龟速来说都有些自夸了。  唯一可以自豪的是,我始终坚持了传统武侠,始终没有放弃我在RN的这第一本书,也许仆街,但我并不后悔。  既然上架了,那么从更新速度上和更新质量上,夜语以后都要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至少要说得过去,是不是?能继续支持暗器的都是消费者了,也就是说是夜语的衣食父母,夜语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最后用一句烂大街的话结束吧:各位新老书友兄弟姐妹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收藏订阅各种票多多支持吧!  关于充值方式  首先是网上银行,比较便宜,其实办银行卡的时候开通一下就好了,经常看书的读者们使用最好,步骤是:登陆小说阅读网――支付中心――我要充值――网上银行――填写充值数额(起充30元,1:100)――下一步――确认――选择开通网上银行的银行――进行网上银行支付操作  其次是支付宝和财付通,只要在拍拍和淘宝上买过东东的朋友相信都会使用,需要说明的是,小说阅读网的支付宝业务是即时到帐业务,需要大家先付钱才能获得阅读币的。如果实在觉得网上交易不安全呢,也可以到银行汇款,汇款之后登记就好了,一般几个小时之内就有阅读币的。  支付宝的起充金额也是30元,财付通和银行汇款还是20元。  以上四种方式虽然麻烦,但是比较实惠,都是1元购买100个阅读币的,建议经常在小说阅读网上看书的亲们这样充值。  下面介绍其他几种方法:  手机充值卡(注意:不是手机话费充值哟),只要买中国移动神州行充值卡(序列号17位)或者联通全国通用充值卡(序列号15位)就行了,之后选择手机充值卡(1)或者手机充值卡(2)充值就行了,一般在移动或者联通的营业厅就可以买到卡的。这种方式是1元买85个阅读币,也不算太贵。  骏网一卡通(卡号、密码都是16位)和游戏点卡(包括盛大卡、征途卡、久游卡、网易卡和完美卡哟),一般网吧都能买到的,也算比较方便的。都是1元购买80个阅读币的,算是比较合算哟。  另外提醒一下大家,无论那种卡最好把卡里的钱全都充到小说阅读网上,因为如果不一次充完剩下的钱也不能继续在其他地方使用的(尤其是手机充值卡),而且如果选择错了相应的面额(比如买了50元的手机充值卡,充值30元,在输入序列号和密码旁边选择了手机充值卡面值30元)一张卡也就作废了,剩下的钱也就不能用了,所以大家最好是充值多少钱就买多少钱的充值卡,这样比较安全也不会给亲们带来什么麻烦。  如果大家实在不想出门,固定电话和手机也可以充值的,固定电话充值要这样做:登陆小说阅读网――我要充值――电话充值――在网页下方找到中国地图――点击所在省份――得到应当拨打的声讯电话――拨打电话――获得V币号码和密码――用纸和笔记录V币号码和密码――选择V币数额(起充5元,1:50)――下一步――确认――――输入网页上方V币号码、V币密码――确定  最方便的充值方式要属以下这种,手机短信充值,发一个短信就行:登陆小说阅读网――支付中心――我要充值――手机短信充值――填写手机号码――下一步――确认――确认支付――收到短信――回复短信――收到扣费短信――购买完成(必须为30元,1:40)  如果大家还有不懂的,可以去交流中心看一下,另外,小说阅读网的在线客服是从早上8:00到晚上9:30的,大家点击支付中心就可以找到如果还有充值方面的问题可以联系客服QQ961882949或者打01062110656咨询一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天云散花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眼看何冉婷必然无幸,周轻霞和铁灵儿都忍不住尖叫出声,铁灵儿更一下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即将到来的场面。她这边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拉瓦贾的巨吼声,只是这一下巨吼和前两次不同,吼声中居然有痛楚之意。拉瓦贾巨吼声后,跟着铁灵儿便听到了附近传来了一声长啸,这啸声清越如凤鸣九天,熟悉之极,正是唐缺的声音!铁灵儿又惊又喜,连忙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让她更是吃惊,只见方才还如同怒目金刚一般凶猛的天竺胡人坐到在数丈外,双手按在左腿之上,而何冉婷也倒在了地上,但却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举起了一只左手,脸上煞白一片,眼神还有些迷茫。原来刚才拉瓦贾突然发威,却是因为周轻霞突施暗算,这天竺高手恼怒之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是动了念头,仗着一身铜皮铁骨和练到化境的瑜伽功夫,拼着挨上一记,要速战速决,将何冉婷生擒活捉,带回去慢慢逼问。他之所以动了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因为何冉婷所使的伏魔慧剑全倚仗南海一脉秘传的佛门禅功推动,拉瓦贾精通印度教和佛门秘法,一见之下便看出何冉婷所练的内功心法是佛门中至高法门,而且和自己所学大有相通之处,他这个武痴见了如何不动心非常,就好比一个好酒如命的人见到绝世佳酿,偏偏正常的途径又无法取得,除了恃强硬抢外,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周轻霞发出的金针虽然厉害,但拉瓦贾运起护体神功用鼓起的衣服一挡,其势已衰,她的金针上又并不喂毒,虽然射进了拉瓦贾的背上肌肉里,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这要是换了旁人,被这三根金针射入背上大穴,自然要吃上老大一个亏,但拉瓦贾精通三脉七轮的修行法门,周身穴道都已练得偏离了位置,和常人大有不同,因此周轻霞的金针虽然射中了位置,其实根本就没有伤到他的穴位!至于金针入肉的痛楚,对这瑜伽苦行的大师来说,那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拉瓦贾一记鹤啄击落了何冉婷手中长剑,右手虎爪探出,看似凶恶,其实用的是一股柔劲,暗含了‘拿穴’的手法,这一爪若是抓中,手指内力发出,一下便能封住何冉婷身上几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跟着用上一股提劲,将这娇怯怯的少女整个提起,往肩膀上一抗,凭他的轻功,片刻间便能和花漫天等人会合,至于周轻霞和铁灵儿,他已经毫无兴趣,随便花漫天等人是杀了还是怎样,他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拉瓦贾如意算盘打得梆梆响,哪里知道,何冉婷被他击落了长剑,眼看这胡人毛茸茸的手掌抓向自己腰间,想要躲避已是不及,危急关头身子向后拼命一跃,左手一抬,拉瓦贾眼前一花,一蓬银光正是劈面打来!这一蓬银光,正是何冉婷藏在左手腕上的一筒‘天云散花针’,唐缺在她离开牛首山时特意送她防身之用,她一路峨眉寻医都平安无事,没想到回程到了最后,竟还是派上了用场。唐门暗器之所以厉害非常,除了精巧的设计,巧夺天工的做工外,最重要的还是唐门弟子发暗器的手法,无论是毒蒺藜还是毒砂毒针毒镖,甚至唐缺用来击退不动明王的‘春雨’,无一不需要唐门的独门手法,离开了唐门弟子的独门手法,唐门暗器虽然依旧霸道绝伦,但却绝不可能有那么恐怖的威力。但是这‘天云散花针’,却是唐门精品暗器中极少数无需手法的暗器之一!这极少数的使用机括的暗器,全部出自唐门百年前一位奇人之手,这位奇人自幼患有顽疾,非但不能练武,更连行走都需人搀扶。唐门的暗器手法必须要有强劲的内力,高明的轻功作为基础,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这位奇人身体上的缺陷,注定了他在唐门中成为了一个废人。可是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却有着一双灵活无比的巧手,更有着人所不及的巧思。他并没有因为自身的残疾而颓废,唐门中人也没有因为他的缺陷而看轻他。相反的是,唐门中的每一个人都鼓励他支持他,正是因为一个家族的配合和支持,使得这位天生残疾的人发前人所未发,不但用他的智慧发明出了天云散花针这样的暗器,更对唐门其他的暗器进行了改进。这天云散花针极为轻巧,扣在手腕下面轻若无物,但是发动之时,只要手掌用力向上一翘,根本不需要用手去按动机括,只凭腕部关节活动的力量,就能立刻发动,而且发出来的力量,如同强弓硬弩,就算是用厚牛皮制作的盾牌,三十步内,也能够洞穿!就因为这种暗器发出的力道惊人,所以速度快到了极点,哪怕是绝顶的高手,在正面相对时都难以躲避,更不要说是暗中偷袭!由于何冉婷匆忙之下后跃,势道太急,竟是脚下不稳跌倒在地,也正因为如此,这一蓬银光,正是奔着拉瓦贾的下三路射去,拉瓦贾虎爪探出便已感到一种强烈的危险,他这样的高手实在是敏感到了极点,上身还是虎爪的姿势,脚下却已发力后退,但饶是他退得极快,也无法躲过这快如闪电的暗器,左腿一疼,难言的剧痛让他发出了一声巨吼!这一蓬天云散花针射中他的左腿,可是和周轻霞的金针不可同日而语了,一蓬二十四根银针竟有小半射进了骨头,那种钻心的疼痛,让这天竺高手也一时无法站起来!拉瓦贾倒下的地方,恰恰是他插入降魔杵的地方,他身受重伤下不禁凶性大发,一双眼睛恶狠狠盯住了何冉婷,咬牙切齿,真是凶相毕露。周轻霞和铁灵儿跑到何冉婷身边,三个人看着倒在地上的拉瓦贾,一时都被他的凶相吓住,竟然都呆住了不敢动手,就在她们呆了一呆的时候,拉瓦贾反手一把握住降魔杵露在泥土外的部分,一咬牙拔了出来,便那么坐在地上盘空一抡,呜的一下剧烈的破空之声,向三女掷了过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金刚掷杵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一个人的手指被针刺进去,相信每个人都会知道,那是很疼,很疼,因为十指连心。手指是人身上皮肤最为敏感的部位,但是那样的疼痛,和被针刺进骨头,深入到骨髓里面的痛苦比起来,那又要轻得多了,根本就连比都没有办法比。拉瓦贾这个天竺高手自幼修习上乘的瑜伽功夫,忍耐力和意志力都非比寻常,一般的武林高手,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以他的瑜伽境界,就算是把钢钉钉进肉里,用刀剑割下血肉,也不会哼一声,更不会影响他的行动力。他的体内生机极为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所以他才会被周云逸打了一记小天星掌力,内脏都破裂了,却在短短几十天的功夫里就恢复的七七八八。可是腿上挨了这一记天云散花针,被十几枚精钢打造的钢针刺进了骨髓,这样的痛苦,连他也承受不了!但也正是这样,剧烈到极点的痛楚也刺激了他骨子里的凶性,这一刻他已经对何冉婷,周轻霞和铁灵儿这三个女子恨之入骨,他用尽全身力量掷出了他的降魔杵!这一根降魔杵,乃是当年他力败天竺几十位高手,这些人被他的武功折服,每个人都拿出黄金,混合进在恒河找到的一块陨铁里,由尼泊尔的高明工匠打造,造型仿照了天竺神话中天帝因陀罗的武器,重量达到了五百七十三斤!五百七十三斤!这是个多重的武器?就算是关云长用的青龙偃月刀,也不过八十一斤重!拉瓦贾这个天竺人用的降魔杵,整整比关王爷重了七倍都不止!这么沉重的兵刃,一般的武林高手多拿一会都会感到吃力,更别说用它当武器,更加别说把它投掷出去来杀伤敌人!拉瓦贾这一掷,是天竺佛教的绝技,叫做释迦掷象,是一门厉害之极的外功,那一掷之力,猛恶到了极点,降魔杵刚刚出手,劲风已逼得何冉婷三人呼吸困难!五六丈许的距离转眼就到!但就在降魔杵将要击中目标的时候,一个人影闪电般的从三女的身后冲了出来!这个人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就如同一支被床弩射出的离弦之箭,笔直的迎上了那根粗大的黄金降魔杵!他整个人的姿势也像是一支箭,头前脚后,修长的身体绷得笔直,当他接触到降魔杵的时候,并不是发生了撞击!而是整个人,都贴上了降魔杵的杵身!就在他贴上去的一刹那,原本是直直冲向三女的降魔杵变了方向,往下一沉,嗵的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这一砸的力道是如此庞大,就在降魔杵落下的地方,整块大约三尺方圆的土地都陷了下去,泥土翻滚起来,如同波浪一样!而那只降魔杵,根本就连影子都看不了,完全陷进了泥土里去!何冉婷三人在那个人冲出来的时候,都感觉到了一股大力将她们往后推了一推,也就是因为这推了一推,她们现在才都是满身泥浆钗横鬓乱,而不是变成了一堆肉泥!那一股力量把她们推后的距离不多,只有三寸,但是这三寸,就是生与死的距离!站在被降魔杵砸出来的大坑中心的人,淡青色的儒衫上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泥浆,可是他的样子,可是他的样子,看上去还是那么样的温文潇洒,笑起来的样子,还是那么让何冉婷心跳,可是他的脸色,却为什么那么苍白?铁灵儿和何冉婷一样,这两个女孩子刚刚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第一个反应却并不是自己有没有受伤,身上沾满了泥浆的衣服也似乎不是穿在自己身上异样,她们第一个注意的,就是站在那大坑中的人,那个她们念兹在兹,魂牵梦萦的人,唐缺。唐缺对着三个抱成一团如同泥猴一样的女子笑了笑,同时对周轻霞略欠了欠身。没有办法,虽然他是唐门的门主,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少林武当的掌门也是平等,但是周轻霞不一样,从铁灵儿的这层关系来说,周轻霞是长辈,从周云逸这一层来说,也是一样。就在唐缺欠了欠身的同时,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啊!”看到唐缺嘴角的鲜血,铁灵儿和何冉婷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铁灵儿挣扎着立刻要爬起来,可是她先前已经受了内伤,这时候全身的骨节都似乎散了一样,根本就使不出力气,倒是何冉婷一跃而起,但是何冉婷跃起之后,欲待上前,但是她的眼角瞥了一眼铁灵儿,却又收回了已经踏出去的脚。唐缺看到这样的情况,却是微微一笑:“灵儿,何姑娘,周前辈,我不妨事,何姑娘,你快领周前辈和灵儿去和应杜二老会合,他们就在郑公公墓前。”他这句话刚说完,便听到了一个夜枭般凄厉的声音怪腔怪调的道:“你,让这三个女人去和两个老头会合?你是让他们去送死么?哈,哈,哈!”唐缺蓦然转身,一双眼睛顶住了拉瓦贾,这个天竺高手的体力当真是非同小可,居然强忍着腿上的疼痛,站了起来!唐缺一眼便看出这个皮肤黝黑的胡人武功高深之极,是平生罕见的大敌,同时也看到了拉瓦贾腿上的伤。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已经看出了这正是天云散花针造成的伤势!他知道何冉婷本性仁善,所以在天云散花针上没有淬毒,这也是拉瓦贾挨了一记这么霸道的暗器却还没有丧命的原因。此刻的拉瓦贾在唐缺看来,已经形成不了什么威胁,五丈的距离,对方一条腿行动不便,他至少有六七种暗器,可以取了对方的性命!拉瓦贾却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个要命的煞星,仍然自顾自的道:“你很厉害,很厉害,居然能破了我的释迦掷象功,虽然是取巧,但是也很厉害了,不过你也受了内伤,不要看我的腿受了伤,你不是我的对手。”顿了一顿,拉瓦贾又道:“年轻人,我并没有恶意,你让那个穿绿衣服的小姑娘跟我走,最多三天,我就放了她。你现在让她跟我走,还来得及,不然等我的朋友杀了那两个老头过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了。”唐缺听到拉瓦贾的话,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居然仰天打了个哈哈,笑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惊天之秘(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这一阵仰天长笑,倒是让拉瓦贾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怒道:“你笑什么?”唐缺止住笑声,冷哼道:“阁下大概还指望着花漫天等人吧,不过可惜的是,你的这些朋友,已经铩羽而归,逃离此地了!”拉瓦贾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自己刚才三声巨吼,花漫天等人无论如何也能够听到,却又为何来的却是敌人,自己的帮手却是一个没有出现?他这样一想,已经对唐缺的话信了几分,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因为花漫天的武功他是知道的,何况还有星宿海极乐宫主,滇西玉龙子,括苍山老怪这几个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的大高手在?当下拉瓦贾冷哼一声:“几句话就想吓唬我么!年轻人,你太小看我了!”唐缺并没做声,但他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笼到了袖子里。一双星目,也微微一缩,他是已经动了杀机!就在此时,何冉婷却开口道:“唐大哥,这个胡人不是坏人,刚才虽然拦阻了我们,但一直都存心容让。”唐缺怔了一下,目光望向三女,铁灵儿也道:“缺哥哥,这个黑炭头虽然凶恶,不过他确实没有对我们下毒手,你放过他吧。”周轻霞没有做声,但也点了点头。就在唐缺目光转向三女的时候,拉瓦贾动了!他虽然一条腿已经不能用力,但是这一动之下,速度却是快的惊人,右腿一屈,身子一矮,一条铁塔似的大汉竟是缩成了一个侏儒一般!脚下一发力,如同一只黑豹,猛的扑向了唐缺!这一扑的速度奇快无比还是其次,真正的厉害之处却是他的扑击无声无息,简直如同鬼魅!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昏暗,尤其是在这桃林之中树木遮蔽之下,视力更会受到影响,三女只觉得眼睛一花,拉瓦贾已扑到了唐缺的身前!唐缺只是目光转向了三女一瞬,拉瓦贾就悍然发动了攻击,但是唐缺的反应是何等之快?他武功尚未大成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面对师傅端木远的惊雷快剑,同时还要接收祖父唐天豪的训练!一个是快剑无双的剑术宗师,一个是名震江湖的唐门门主,这两个人的绝学都是以快见长,唐缺是他们一手造就出来的,拉瓦贾再快,难道还能快得过这两个人?拉瓦贾出其不意的发动攻击,但当他扑到的时候,唐缺也飞快的踢出了一脚,一脚扫向了拉瓦贾的脑袋!好一个拉瓦贾,他原本就矮着身子,见唐缺起脚,立刻顺势一栽,几乎是扑到了地上,双手成爪‘豹打连环’,目标正是唐缺的左腿!这一下变势虽然简单,但真是显出了这位天竺的武学大师的实力,凶悍诡秘中,竟偏偏透出了一股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味道!唐缺一腿扫空便知不妙,此是他右脚力道已经使老,一只左腿站在地上无可借力,眼看着是躲不过去拉瓦贾抓向左腿的双爪,但他竟在这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呼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他用力如此之大,以至于让和他交手的拉瓦贾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的对手不是人,而是故乡丛林中的巨大蟒蛇,那种能够一口吞下一只整羊的巨大蟒蛇!那种巨蟒一吸之力,甚至能够将小一点的牲畜吸到嘴里去!唐缺能让拉瓦贾产生这样的错觉,可见他这一吸之力有多大!一口气吸进去,唐缺的身子就像一片落叶一样飘了起来!道家秘传的‘服气’法门加上唐门绝技‘柳絮随风’身法,两者完美的融合!使得唐缺躲过了拉瓦贾这必杀的一击!拉瓦贾的双手如果抓住了唐缺的腿,那可就绝不是撕下一块血肉那么简单,而是会连撕带扯,就如同真正的猛兽抓住了猎物一样,一撕,撕下猎物的血肉重创对方,一扯,将对手拉倒在地!然后就是扑上去,发出致命的一击!但是唐缺躲避的方法实在是太巧妙了,他的‘服气’之法学自王羽瞳,是道家养生的法门。‘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这是南华经《逍遥游》里的一段话。王羽瞳曾经对唐缺这样说过:“我的武功,大半来自这篇《逍遥游》。”逍遥游里这段对姑射山上神人的形容,按照王羽瞳的话来说,就是一种境界,同时也包含了内功至高无上的法门在里面。有神人居焉啊,神人,神人,神后面为什么有个人字?神也是人修来的,人修炼到了一个境界,就不再是人,而是神了。吸风饮露,就是用吐纳的方法将一口气吸进肠胃里,荡涤肠胃,洁净身体,人食五谷哪有不生病的,为什么?就因为粮食和药一样,能维持生命,但也有毒性,常年累月,肠胃里就会有渣滓,服气,吸风饮露,就是要清除渣滓,把浊气排出去。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练过武功,早上起来没有吃过东西,呼吸到早晨的新鲜空气也会觉得精神一振,这也是服气,只不过普通人不能控制,有意的去做罢了。只不过王羽瞳所教的服气之法温和绵长,徐徐吸进缓缓吐出,荡涤肠胃洗涤身心,是养身的妙法,而唐缺却把这个方法剧烈的施展出来,用在了实战之中,竟然也奏奇效!这恐怕就是王羽瞳当初没有料到的了。拉瓦贾这一下抓了个空,他也真不愧是打遍西域的名头,想也不想,双手改抓为掌,在地上一拍,将地下拍出了两个深深的掌印,身子也借着双掌拍击地面的力道腾空而起,整个人在空中还保持着缩成一团的姿势,好像一个圆球翻滚着直奔唐缺,在翻滚中突然伸出一条毛茸茸的粗腿,一只大脚正对着唐缺的面门踹去!这一下的变招更是妙到毫巅,一气呵成令人防不胜防,到了这个时候,唐缺也不禁面色一变,两只手倏的伸出,小臂在面前一架,成了一个十字,硬生生架向了拉瓦贾这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一脚! 第三百一十五章 惊天之秘(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高手相争,不能纯以武功修为的高低来决定胜负,有很多东西,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生死胜负,只在方寸毫厘之间,而谁能够占了先机,往往便是决定最后胜负的重要因素。拉瓦贾经历过无数次比武交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占了先机,就穷追猛打不依不饶,好像鳄鱼咬人,一咬住就绝不会松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他已经受了重伤,虽然还没有到危及性命的地步,但是也无法坚持很久,现在的情况,他必须速战速决拿下唐缺,然后掳走何冉婷一偿所愿。借双掌之力腾空而起,于翻滚盘旋中突出一腿攻击,这样的打法诡异凌厉,不要小看拉瓦贾的这一下,这一招实在是他平生武学中的精华,融合了古天竺瑜伽术,佛门武功,阿拉伯武学,最后这一腿,却是拉瓦贾从懂人事后就一直苦练的古天竺武术卡拉里帕亚特中的腿技。凌空一脚,力道千钧!唐缺双手交叉架住了这一脚,按照道理说人在空中无处借力,拉瓦贾这一脚的威力应该不会很大,但事实上这一脚足足把唐缺踹出了接近六丈的距离!碰的一声,唐缺的背心撞在了一棵桃树上,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顺着树身滑落地上,树上桃花纷纷而落,如果这个时候是白天,那么一定是落英缤纷,美丽无比!可惜现在并不是白天,拉瓦贾这个天竺人也没有心情去欣赏,他一脚踹飞唐缺,心里并没有一点高兴,反而是倏的往下一沉!铁灵儿,何冉婷和周轻霞看到唐缺被踹飞,脸上一下都失去了血色,铁灵儿无法站起身,急的珠泪盈盈,但是何冉婷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疯了一样冲到了唐缺身旁,她正泪流满面的要看唐缺的伤势,却只见唐缺脸上神色一变,变得焦急惊惶,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旁边一甩!唐缺的动作十分粗暴,何冉婷被他一甩,登时摔倒在旁边的泥地上,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双手手腕火烧火燎,十分疼痛。但她此刻根本顾不上自己,她的眼睛里,此刻只能看到一个人,心里,也只有一个人。唐缺被拉瓦贾那一脚上蕴含的力量震的气血翻涌,内伤又加重了,背心撞在桃树上,更是伤上加上,一时竟一运真气便疼痛难忍,好在他借力卸力的功夫在这些天周云逸的指点下更有进境,否则的话,拉瓦贾这一脚绝对能破开他的双臂,踢中他的面门,直接取了他的性命!拉瓦贾的脚一接触到唐缺的双臂,就知道自己这一脚是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不能结果了这个年轻人,但他此时强行压住伤势爆发出的力量也已到了极限,啪的一下,直接从空中跌落到了地上!但他刚一落地,就突然做了个匪夷所思的动作,右手一握拳,狠狠的在自己的胸膛上擂了一拳!这一拳擂得他胸膛往下一凹,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出,但是随着他吐出这口鲜血,原本已经有些黯淡无神的眼睛竟突然亮了起来,精芒四射,配合他满口的鲜血嘶声大笑,真如同罗刹恶鬼,好不骇人!他落地之处不过三步的一棵桃树下,有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拉瓦贾着地一滚便滚到了青石之旁,单腿用力站起,双手一下抓住青石两侧,两膀一用力,嘿的一声,竟将那大石连根拔起,举了起来!他这几下动作写来虽慢,其实却不过是两三个呼吸间的事,唐缺正是看到了他的动作,才骇然将何冉婷用力甩到一旁,只是他这一用力,胸腹间又是一阵剧痛,刚刚凝聚的真力又涣散掉了!就在桃林中的这一块地方,唐缺坐在树下,背靠树干面对着拉瓦贾,何冉婷却是背对着拉瓦贾,在唐缺身旁几步望着唐缺。而拉瓦贾距离唐缺大约五六丈的距离手抱青石,在他的背后五丈开外,则是铁灵儿靠在周轻霞的怀里。周轻霞一看拉瓦贾的动作,便知不好,她虽然抱着铁灵儿不能起身,但手却能动,不假思索素手连甩,三根金针分别射向拉瓦贾脑后‘脑户’‘玉枕’‘承灵’三处大穴!周轻霞这下可是学乖了,所取的穴位都是人身头部的重穴,心道头部没有肌肉阻隔,只要射中,便不愁不奏效。五丈的距离,对于周轻霞来说,正是她芙蓉金针的极限,超过七丈外,她的金针威力便要大减,毕竟金针轻巧,不如铁莲子,铁蒺藜,飞蝗石这样的暗器可以及远。哪知道几乎在她金针刚刚甩出的同时,拉瓦贾爆喝一声,将那磨盘般的青石向唐缺砸了过去!释迦掷象!他又一次使出了这门神功,因为青石远比降魔杵大,虽然重量相差无几,但这一次的声势,竟比他投掷降魔杵还要猛恶十倍!可是青石巨大不易用力,他离开唐缺足有超过五六丈的距离,无论如何,不可能一掷之下命中目标!难道拉瓦贾失心疯了么!并不是这样,拉瓦贾手中青石刚刚扔出,单腿一点,人如利箭,随着青石飞出!青石投出两丈,力道将竭,拉瓦贾又是一声大喝,双掌齐出,轰在石上,青石的速度顿时比刚扔出的时候还要强猛!青石再飞两丈,又是一声巨吼,又是双掌齐出!用古瑜伽术自残身体激发潜力的方法使得自己暂时恢复了力量,拉瓦贾拼命的发出这极耗功力的释迦掷象功!这一战他已经像榨油一样压榨着自己的生命,此战后,无论胜败,他的寿命都会大大减少。他毕竟已不再年轻,虽然他的身形仍轻捷矫健如飞鹰,但他却终究已是五十开外的老人。周轻霞的金针跟在拉瓦贾身后,但却无法击中,最终力竭跌落尘埃!唐缺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丝决绝,右手笼进了袖子。他要发出唐门暗器中最后的杀手锏之一!但是他的力量,却已经不足以支持他发出这暗器!他甚至连躲闪的力量都已经没有!那块青石在唐缺的眼里不断放大,如同一座山,一座要命的山…… 第三百一十六章 惊天之秘(三)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拉瓦贾最后双掌轰出,眼看青石猛烈无比的撞向唐缺,他的力量此刻也已几乎耗尽了,并没有继续跟着青石跃出,而是站住了身子,等待对手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场面出现。他对自己的释迦掷象功极有自信,就算是一头真正的大象,也能一下扔出三四丈远,虽然没有传说中释迦牟尼将大象扔出七座城池那么神奇,也几乎是非人的能力了。他相信,唐缺绝对接不下这一撞!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懊悔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个身怀佛门至高内功心法的女子,那个穿着翠绿衣衫的女子,竟如同疯狂了一般,没有半点迟疑的挡在了唐缺的身前,用自己一双纤细的手掌,狠狠击在了飞撞而至的青石上!铁灵儿惊呆了,周轻霞惊呆了,拉瓦贾也惊呆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清晰的听到了喀喇一声,那是何冉婷双臂骨折的声音,每个人的眼睛,都看到了从她嘴里狂喷而出的鲜血,飞溅在青石上,像是点点桃花,却比桃花更艳……只有唐缺,他听到了何冉婷臂骨断折的声音,却没有看到她喷出的鲜血,因为他的眼睛,只能看到那一个纤弱的翠绿背影。当何冉婷挡在了唐缺面前的时候,唐缺真的几乎呆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会为了他,这样的不顾一切,他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铁灵儿扑在他的背上,为他承受铁汉青一掌的情景!下意识的,他伸出了右手,一把抓住了何冉婷背心的衣衫,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让他一把将何冉婷提了起来!唐缺的动作快到了极点,但是何冉婷的双手还是拍在了青石上,青石上的庞大冲击力,还是折断了她的双臂,重伤了她的内脏,但她的努力并不是没有作用的,至少这倾尽了她全部力量的一击,阻挡了一下,只是一下,让青石飞撞的速度缓了一缓!只不是缓了一缓,但是就这么缓上一缓,已经够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从被唐缺提在半空的何冉婷腰侧伸出,一掌按在了飞撞的青石上,就按在被她鲜血染红的那一块上面!一抹,一削,一按!轰隆!青石落地!砸进了地面!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在了青石上,这是唐缺的血,和何冉婷的血,喷在了同一个位置。生死转换是如此之快,几乎让人无法接受,铁灵儿和周轻霞看到何冉婷受伤的时候,心都几乎要跳出了喉咙,接着唐缺突出一掌转危为安,却又让她们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唐缺双手将何冉婷横抱在胸前,低下头望着怀中的这个女子,他的眼神复杂:“为什么这样傻,何姑娘。”怀中的女子紧紧闭着眼睛,因为痛楚而呻吟着,但却吃力而坚定的吐出了几个字:“我……终于……不会拖累你……了……”相识至今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速掠过,唐缺一瞬间了然了怀中女子的心意,深切的感动和沉重的无奈感同时涌上心头,他咬了咬嘴唇,左手搂住何冉婷,右手五指如拂古琴,行云流水般在何冉婷身上一掠而过,转眼间便封住了她身上十几处穴位,让她进入了深沉的睡眠中,将她的痛楚减轻到最低。如同一缕清风般,唐缺抱着何冉婷闪了一闪,竟然绕过了目瞪口呆的拉瓦贾,出现在周轻霞和铁灵儿身旁。将何冉婷柔软的身子轻轻放在地上,唐缺望了铁灵儿一眼,让他心中一宽的是,他的灵儿眼里并没有任何杂质,有的只有担心和理解。唐缺点了点头,对周轻霞道:“前辈,请您快给何姑娘施治吧。”不等周轻霞答话,他已转过身,望向了拉瓦贾。极少极少的,唐缺的脸变得近乎毫无表情,桃林里微弱的光线中,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如同玉石雕刻一般冰冷而沉静,只有他的眼睛,却如同火山熔岩一般,散发出危险之极的讯号。唐缺怒了!有生以来,他几乎是从来没有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敌意和杀机,强烈到了想要把对方挫骨扬灰的地步!不仅仅是对何冉婷受伤害的愧疚,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感觉到了极大的侮辱!一个女子为了自己舍生忘死的挡在自己身前,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自尊心是什么样的伤害?更何况是唐缺!这个外表随和温文,但是骨子里骄傲到了极点,宁折不弯的男人!仅仅从大明湖边他宁可自断手腕也要和王羽瞳周旋到底,在和不动明王一战宁可冒生死奇险也不愿和王羽瞳联手,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冰冷的声音从唐缺嘴里吐出:“转过身,我不想在背后杀你!”听到这个声音,拉瓦贾高大的身子竟然微微一震,他缓缓转过身,神色复杂的道:“唉,我,我并没想要伤了她!”在拉瓦贾转过身后,唐缺看清了对方,也不由微微一惊。由不得他不震惊,因为本来如同铁塔一般魁伟雄壮,动起手来威猛之极的拉瓦贾,此刻竟是满脸皱纹,身子也佝偻了下来,双眼无神,竟然彷佛一下老了几十年!唐缺一怔过后,立刻明白了对方发生如此大变化的原因。平心而论,尽管对眼前这人恨之入骨,但是对于这个胡人过人的武功和意志,唐缺在内心深处,也不由有一些佩服!此刻唐缺举手之间,便能将拉瓦贾毙于手下!拉瓦贾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全凭着一条右腿站在哪里,身子抖得像是寒风中的一根枯枝,但他还是大声道:“动手吧!”唐缺动了!拉瓦贾此时几乎功力尽失,但他的目力并没有这么快退化,不过以他锐利的目光,也只看到了唐缺的袖子动了一动,一道白光就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头上一凉,他头顶的一撮卷曲头发飘落了下来!好快的暗器!拉瓦贾心中一凉,但是,让他震惊的还不止这样!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几乎是同时,他的左右肩头,左右腰侧,双腿脚踝的衣裤,全部被六道白光射出一个洞来!七道白光就在拉瓦贾眼前盘旋飞舞! 第三百一十七章 惊天之秘(四)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尽管拉瓦贾纵横西域武林多年,自身的武功也可称得上大师二字,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十分震惊。唐缺看到拉瓦贾震惊的神情,冷笑一声,只见他身子闪了一闪,袖子流云般一拂,白光已全数收进了袖中。将白光收了之后,唐缺冷然对拉瓦贾道:“今日杀你胜之不武,本人乃蜀中唐门门主,方才便是我唐门的七子神镖,他日再见,本人将以这七子神镖取你性命。你走吧!”说完径自转身走向何冉婷和铁灵儿,周轻霞,竟是再也不望拉瓦贾一眼!他身材修长,虽然略显清瘦,但转身而行,拉瓦贾望着他的背影,竟是不敢造次。唐缺走到三人身边,轻轻将昏睡的何冉婷抱起,对铁灵儿莞尔一笑道:“灵儿,周前辈,我们走吧。”周轻霞点了点头,将铁灵儿扶到墨蹄玉兔背上,牵了辔头和唐缺并肩而行,她的坐骑赤焰很通人性,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唐缺经验不如周轻霞,医道却也不差,他怀中抱着何冉婷,早知道她除了手臂骨折外内腑也都被震的移位,伤势沉重,经不起丝毫颠簸,尤其是她的双手,虽然已被唐缺暂时凑上骨缝,但稍有不慎,骨缝错位,再接上日后双手必然大受影响,再不能如原先灵活。一男三女飘然而去,只留下拉瓦贾呆愣愣站在原地。良久,拉瓦贾才叹息一声,默默走到降魔杵砸进泥土的地方,俯下身子慢慢将降魔杵扒了出来。冷月凄风中,这天竺来的绝顶高手吃力的提着自己的随身兵刃,黯然下了牛首山。到了此刻,他已相信唐缺并没有骗他,花漫天等人确实是铩羽而归,竟然丢下了自己,经此一役,拉瓦贾心灰意冷,寻了个地方养伤,待到伤势稍有起色,便返回天竺,后来唐缺远赴西域,两人再见,还发生了许多故事,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唐缺和三女来到郑和墓前,周轻霞最担心的自然是师兄周云逸,但她来到墓前,却只看到遍地死伤和两个盘膝而坐,身染血迹的老者,并没有见到师兄的身影,顿时神色大变,还好唐缺看出她的担心,轻声道:“逸叔在密室中,很安全,周前辈,你不用担心。”周轻霞放下心来,医者的习惯立刻占了上风,连忙让唐缺将何冉婷放下,她的金针刺穴活血手法对治疗内伤有奇效,坐骑行囊里也有着接骨的良药,连忙给何冉婷施治,铁灵儿伤势比起何冉婷轻得多了,又服了一颗药丸,已经无甚大碍。至于唐缺,虽然同样内伤不轻,但他生机强大,恢复速度快的惊人,本人又精通医理,倒是不用周轻霞操心。周轻霞手法极快,转眼间处理好了三人的伤势,便去查看其他的伤者,一看之下,周轻霞很是吃惊,在场的除了那两个老人外,共有二十三人,已经断气的十七人,剩下的六人全部重伤,而这二十三人骨节粗大,每个人太阳穴都高高凸起,竟然没有一个不是武功极有火候的人物!这样的二十三人,已经几乎抵得上一般门派的全部力量了!周轻霞一边飞快的给六个伤者治伤,一边心想:“这些人个个面目黧黑,手腕关节个粗大,皮肤都是古铜色,却又和阳光晒出来的完全不同,显然都是常年在水上生活的人,虽然上岸已久,肤色却改变不了了。”想到这里,她已猜出了这些人的身份,眼睛扫了一下那两个老者:“这就是何家妹子说过的应杜两位前辈了,果然是好精深的内功修为,这样的两位大高手率领这样的一群人,竟然死伤还如此惨重,敌人真不知道有多么厉害!”唐缺轻轻走到应常至和杜堪行身边,也同样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几个呼吸之后,他头上也和两个老人一样,冒出了袅袅白气。这三个人并排而坐,周轻霞一看就知道三人都是在自行运功疗伤,心道:“难怪义父在时曾经说过,真正内功修炼到了极高境界的人,即使受了内伤也不愿用药,而是宁可用自行运功催发生机来疗伤,两位老前辈显然都是这样境界的高手,却没想到唐缺竟然也能如此,灵儿这个未来夫婿真是天纵奇才。”三个人头上虽然都是白气缭绕,但一眼望过去,功力深浅立刻就能分辨出来,应,杜二老的头顶白气笔直如柱,凝聚不散,而唐缺头上却是白气成雾,渐渐的全身都有白雾缭绕,显然是功力不如两位老人精纯,这纯粹是内力修为的外在表征,那是半点也取巧不得,唐缺虽然功力极高,和这两位成名数十年的前辈异人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一筹。半柱香后,应,杜二人睁开了双眼,应常至看了一眼周轻霞,点了点头道:“三十多年不见,霞丫头,还认得老夫么?”周轻霞闻言一怔,仔细一看,惊异道:“啊,竟是您老人家……”应常至捻须道:“正是老夫,当年老夫在周文老儿那里养伤,你这孩子还只有这般高……咿?婷丫头这是怎么了?这个女娃儿是……”铁灵儿不等周轻霞介绍,便一五一十的把遇到拉瓦贾的经过说了出来,说到何冉婷为唐缺奋不顾身挡青石的时候,泫然欲泣,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起了眼泪。应杜二人面面相觑,杜堪行愣了愣摇头道:“痴丫头,痴丫头……”应常至哼了一声,突然伸出一掌,按在唐缺神道穴上,铁灵儿看到他的动作,不由一呆,周轻霞道:“应大叔是帮唐缺疗伤。”应常至瞥了周轻霞一眼,森然道:“霞丫头,老夫是在帮唐家小子疗伤,不过么,老夫同时也封了他的五识,老二,你去看看婷丫头,老夫有几句话问这个女娃儿。”应常至本来相貌清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看上去很是可亲,但这几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感到杀气腾腾,铁灵儿更是浑身一抖,彷佛受惊了的小兽一样,缩进了周轻霞的怀里,睁大了眼睛,害怕的望着这个翻脸如同翻书一般的老人。 第三百一十八章 惊天之秘 (五)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应常至这一变脸,连带那六个刚刚被周轻霞救治过的人脸色也都冷了下来,一个个恶狠狠的瞪着铁灵儿,个个目露凶光,好似择人而噬的凶兽。杜堪行坐在唐缺背后,看到这一幕不禁翻了翻眼睛,不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铁灵儿本来已经被应常至冷森的模样吓住,但随着那六人也表露出敌意,她反倒不再发抖了,站直了身子,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应常至,正色道:“老前辈,你有什么话想问晚辈,请问吧。”应常至见到她这样的神情,反而一愣,他平生纵横江湖杀人无算,江湖中人听到‘夺命无常银龙手’这七个字,那真是噤若寒蝉畏之如虎,就是当年随郑和七下西洋,手中也沾染不少血腥,后来郑和去世后他虽然隐居不出,加上修为日深气质上有了极大变化,但是那股子杀气有意的放出来,等闲之人绝对受不了。眼前这个少女面色苍白眼眶泛青,显然受了内伤,竟然在他的气势压迫下还敢正色以对,倒是让他大大的刮目相看。应常至目光闪动,上下打量了铁灵儿几眼,嘿然道:“好!小小年纪有这样胆识,还是女儿之身,倒也难得!”顿了顿,应常至道:“你便是唐家小子末过门的媳妇儿吧?听说你父是丐帮前任帮主,母亲是现下峨眉派的掌门,家学渊源,名门之后果然不同。”铁灵儿见这凶巴巴的老人话锋一转,居然夸奖起了自己,心下奇怪,裣衽为礼道:“晚辈不敢当老前辈夸奖。”应常至呵呵一笑道:“当得当得,女娃儿,老夫有一个要求,不知道你可答应?”铁灵儿道:“前辈有命,晚辈自然遵从,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违背道义的事情,前辈只管吩咐吧。”应常至拊掌大笑道:“好,好好好!”满面春风,显得十分欢喜。杜堪行看到他这模样,摇了摇头,望向铁灵儿的目光,大有同情之色。应常至笑了几声,目光凝注在铁灵儿脸上,伸出一只右手,对铁灵儿道:“女娃儿,你看看我这只手。”铁灵儿定睛望去,只见应常至的右手手掌瘦削,手指修长,和一般人的手并无不同,只是皮肤并不松弛,完全不像一个老人的手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她正要开口,眼睛一下瞪大了,只见应常至的那只右手突然之间,变成了银白色,整只手都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根本不像血肉铸成。应常至看到铁灵儿脸上的惊异之色,不知为何,古井不波的心里居然有了一丝得意的情绪,笑道:“女娃儿,将你的剑借老夫一用。”铁灵儿压住心中的惊异,恭恭敬敬解下长剑,双手捧着递到应常至面前,只听呛啷一声,长剑已被应常至拔出了鞘,应常至左手握剑,赞道:“好剑,虽然不是神兵利器,却也是百炼精钢名匠打造,这样一柄剑,几百两银子是值得的。”他口中啧啧赞叹,左手握着剑,竟然将剑刃在右手上荡了几荡!金铁交鸣声中,长剑和他右手之间竟是火星直冒!这一下铁灵儿再也忍不住,樱桃小口张得老大,满脸的不敢相信,就连周轻霞也眼睛发直,她们实在没有见过,人的手能坚硬到这种程度!应常至微微一笑,并起食中两指,突然在剑身上敲了三下,只听嚓嚓嚓三声轻响,长剑剑身断为三截落地,应常至的手中,只剩下一个剑柄!这一下的功夫,当真是惊世骇俗,举凡世上武功高强之人,赤手拗断刀剑不足为奇,但是像应常至这样,一只手如同宝刀宝剑,削铁如泥,铁灵儿实在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到,这只手若是在人身上这么一戳……不由打了个寒噤。应常至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看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缓缓道:“老夫已经年近八旬,自从少年时出道江湖,就凭着这一双银龙手纵横天下,对敌不下千余次,平生除了郑公公和昔年的一代杀神玉无双外,向不服人,鲜有败绩。”这段话从他口中说出,充满了一种强大的自信,一时之间,这高龄的老人顾盼自雄,眸子里也闪动着骄傲的光芒。在场的人都用尊敬的目光看着他,无论如何,这样的老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应常至忽然轻轻一叹:“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郑公公去了,玉无双也去了,老夫和二弟终也有去的一天,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孩子,你可能了解这种感受么?”铁灵儿知道这是魏武帝曹操《龟虽寿》和《短歌行》中的诗句,曹操父子都是大诗人,尤其以曹操本人的诗句,气势雄浑,立意高远,虽然不如他的儿子曹植辞章华美,但意境则是高得多了。铁灵儿如花妙龄,虽然读过这一代枭雄的诗句,又哪里能够理解其中的涵义,更不明白应常至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念起诗来。应常至道:“老夫年事已高,虽然身体康健,但入土之日,也不会太远,此生并无遗憾,只又这一身绝学,实不愿带进棺材里去,孩子,老夫有意将这银龙手的绝学传授给你,你可愿意么?”此话一出,除了铁灵儿外人人都惊讶万分,周轻霞更是为铁灵儿欢喜,这样的神功绝技能够得到传授,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一看铁灵儿竟然呆呆站在那里并不说话,正要开口催她答应,哪知道铁灵儿蛾眉一竖,说出了一番话来。“灵儿自己知道资质驽钝,先父和家母的武功这一辈子已经练不到家了,不敢贪图前辈的神功,前辈的美意灵儿心领了,还请前辈收回成命!”这句话说出来,人人变色,应常至更是面罩寒霜,脸上杀气毕露,一字字的道:“女娃儿,你可想清楚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惊天之秘(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灵儿目注应常至,同样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请前辈收回成命!”应常至冷哼一声,右手高高举起,在月光下闪着摄人心魄的银光:“数十年来,没有几个人敢这样违逆老夫,你可知老夫一举手间,便能取了你的小命?难道,你不怕死么?!”铁灵儿仰起螓首,月光也正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眉目间还犹存稚气,神色却是一片坚毅,大声道:“我的爹爹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他一生从没向人屈膝,最后战死在北京城外,我是铁家的好女儿,绝不会向人低头!”铁灵儿望了一眼五识紧闭,正在运功疗伤的唐缺一眼,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道:“缺哥哥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没有低头过,我是他的未婚妻子,也不会让他蒙羞!”说把闭上双眼,雪白的颈项向前一伸,竟然把自己的头颅伸到了应常至的银龙手下,闭目待死!周轻霞看到这样的情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跨前一步想要向应常至求恳,谁知道刚走出一步还没张嘴,应常至手指一动,几缕指风弹到她身上,顿时封了她的麻穴哑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如同泥塑木雕一般。铁灵儿听到周轻霞的脚步声,睁开眼睛一看应常至的动作,不禁又气又急,叫道:“你这老头儿,你敢伤我霞姨!哼,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这么大的年纪欺负女子,好不要脸!”另外六人一听,勃然大怒,唰的一下全部站起,对铁灵儿怒目相视,眼看便要动手。铁灵儿发了性子,却是丝毫不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姑娘说得不对么?你们这些人除了欺负女子还有什么本事,哼,就是女子,凭你们也未必欺负得了,瞳姐姐不在这里,否则的话,看你们还敢如此嚣张!”应常至白须颤动,一只手高高举起,竟是拍不下去,像铁灵儿这样的女孩子,他这么大的岁数,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原本想要露一手绝顶的武功,诱的铁灵儿拜他为师,那么凭着师傅的身份,他的命令铁灵儿不能不听,哪里知道铁灵儿竟然不愿,便又威逼于她,岂知这个女娃儿年纪虽小,竟是软硬不吃,威逼利诱都毫无效果,居然还反唇相讥,他又岂能真的对这么个女娃儿出手?杜堪行坐在唐缺身后,内力源源不断输送过去,眼看一个大周天快要走完,看到应常至的模样,不由挤眉弄眼,开心以极。应常至呆了片刻,终于颓然道:“好,好,好!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老夫这一把年纪,却连个小丫头都唬不住啦。”袖子凌空一拂,登时解了周轻霞的穴道。叹了口气道:“罢了,待到唐家小子运功完毕,你们便去密室寻云逸贤侄吧。”神色甚是颓唐。周轻霞和铁灵儿互相望了一眼,铁灵儿心中一动,对应常至的心思已是明白了七八分,一把拉过周轻霞,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周轻霞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连连点头,望着铁灵儿的眼睛满是慈爱欣慰的神色。周轻霞听完了铁灵儿的话,便走到负手望天的应常至身后,先行了个礼才道:“应大叔,你莫非真有什么为难之处么?”应常至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周轻霞微微一笑,道:“灵儿的母亲和我是多年知交,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的话她一定听,应大叔要是有什么要孩子办的,可以说出来,我也可以劝劝她呀。”应常至听了这话,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铁灵儿,欲言又止,张了几下嘴,最后还是一挥袖子没有开口。他这里不好开口,铁灵儿却笑盈盈的道:“老前辈的想法,灵儿也猜出来了一些,能让老人家为难成这样,一定是小辈的大事!”她最后这‘大事’两个字咬得极重,说完抿嘴一笑,说不出的俏皮可喜。应常至两眼一亮,老脸上却是一副死板板的模样,道:“大事?什么大事?哪里有什么大事?!”铁灵儿嘻嘻一笑,纤指对昏睡的何冉婷一点:“自然是婷姐姐的终身大事,又哪里有别的大事?”她不等应常至说话,接着笑道:“婷姐姐性子文静温柔可人,两位老前辈我听婷姐姐说过都是孤身一人,自然对婷姐姐如同自己女儿一样爱惜,看到婷姐姐为了我缺哥哥这样奋不顾身,当然是十分心疼的,一定是想成全婷姐姐的心愿了。”这下连杜堪行都忍不住,内力一收从唐缺背后站起来道:“婷丫头有什么心愿,你又知道?”铁灵儿微微一笑道:“女儿家的心思,我们女儿家怎么看不出来,缺哥哥人才出众,又救过婷姐姐,婷姐姐对他心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我怎么会不知道?”杜堪行楞道:“婷儿喜欢唐家小子,那可是你的未婚夫婿,难道你不吃醋?”铁灵儿娇笑道:“说实话,灵儿心里是有些酸酸的,不过婷姐姐救过灵儿的命,人又这么好,灵儿也很喜欢有她做姐妹呢!”杜堪行大为惊讶,忍不住伸手搔了搔满头华发道:“奇哉怪也,女娃儿居然不吃醋,老大,我说你当年可……”应常至老脸一红,截口道:“胡说什么!”对着铁灵儿上下看了几眼,忽然大笑道:“好一个冰雪聪明的丫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老夫的心意了吧!”铁灵儿笑着点了点头,应常至问道:“然则你为何又不肯拜老夫为师,宁死不肯答应呢?”铁灵儿道:“灵儿愿意和婷姐姐做对好姐妹,但若是有人以利相诱,或是仗势威逼,那么灵儿是绝对不会屈从!”大眼睛灵活的一转,铁灵儿又道:“不过灵儿相信老前辈这样的前辈高人,是不会当真欺负我的!”这句话一说,应常至胸中仅存的一点气也烟消云散,长笑道:“好孩子,好孩子,难得你这样通情达理,你这个徒弟,老夫还真是收定了!”铁灵儿正色道:“先说好呀,灵儿只能保证不反对婷姐姐和缺哥哥在一起,而且还会帮助婷姐姐,但是缺哥哥那边,灵儿可不能保证!你们也不可以强逼哦!”应杜二老相视而笑,齐声道:“那是自然!”铁灵儿立刻盈盈拜倒:“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第三百二十章 惊天之秘(七)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应常至笑呵呵的受了铁灵儿大礼参拜,双手虚虚一扶,一股柔和的力道轻轻一托,铁灵儿便顺势站直了身子。应常至笑眯眯的看着这个新收的女弟子,资质禀赋无一不佳,难得的是冰雪聪明还有一身硬骨头,大大合自己的脾胃,不由老怀大慰,满脸笑意甚是欢畅。杜堪行看得眼热,嘟囔道:“老大你倒好,银龙手有了传人,老夫这六阳手恐怕要带到棺材里去了。”越想越是不忿:“唐家小子的资质万中无一,可惜他武功比老夫也差不了多少,又是一派宗主身份,怎好意思老着脸皮收徒弟,哼哼,等到婷丫头和他成了亲,老夫就是名正言顺的师伯,那时候他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想到这里,望向何冉婷的神色不由古怪了几分,可怜何冉婷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师伯已经把自己的终身幸福当成了他绝技不致失传的筹码。这一下皆大欢喜,只有唐缺和何冉婷,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牵上了红线。片刻之后,唐缺大小周天运转完毕,睁开了双眼,周轻霞给他一搭脉搏,发觉他的脉象雄浑有力,显然内伤已好了大半。应杜二老领着那六名汉子清理场地,便让唐缺等人将何冉婷送去卧房,然后自行去密室见周云逸。唐缺手中抱着何冉婷走在前面,却总觉得铁灵儿看自己的眼光古里古怪,开始还装作不在意,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瞪了铁灵儿一眼,铁灵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连忙用小手捂住嘴,眼睛望天,不去看唐缺。唐缺窘极,碍着周轻霞在旁,只在心里发狠。将何冉婷放到她卧房的床上,周轻霞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三人才离开走向密室所在。打开机关,来到了最后一道门前,唐缺刚要伸手按动机关,手却被周轻霞抓住了,唐缺奇怪的望了她一眼,只见周轻霞双颊晕红,满脸患得患失的神情,轻声对走在最后的铁灵儿道:“灵儿,霞姨是不是老了,丑了?”铁灵儿一听,差点笑出声来,但看到周轻霞眼里希冀的光芒,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竟差点流下泪来,她连忙忍住,柔声道:“霞姨怎么会老,霞姨可是杏林仙子,武林中的大美人呢!”周轻霞脸上一红,啐了铁灵儿一口,轻轻叹了口气道:“老啦,当年霞姨第一次见到你,灵儿还是襁褓里的婴儿,霞姨抱着你逗你玩,把霞姨的裙子逗尿湿了,一转眼,灵儿都是大姑娘啦,快嫁人啦。”双手将鬓边的发丝理了理,周轻霞轻声对唐缺道:“贤侄,开门吧。”唐缺手中举着火把,用左手按开了机关,就在周轻霞走进去的时候,突然在周轻霞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铁灵儿没有听到唐缺对周轻霞说什么,她只看到周轻霞点了点头,然后就走进了密室。这时候唐缺才大声道:“霞姨,你先和周前辈叙叙旧,待会我们再来。”铁灵儿一楞,轻声问道:“不是要马上给周前辈治伤嘛?”唐缺一伸手按动机括关上了门,侧头对铁灵儿道:“小笨蛋,周前辈今天的寒毒已经发作过三次了,不急在片刻,他们多少年不见?还不让他们单独待上一会。”铁灵儿恍然大悟,突然整个人都趴到了门上,侧过脸一只耳朵贴了上去。唐缺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一把拉住她的小手,入手柔若无骨,心里不由一荡,凑过嘴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们也去单独待一会,好么?”铁灵儿转头白了他一眼,火把的光亮下,唐缺只见玉人脸若桃花,一双眼睛水汪汪,当真让人其意也消,再忍不住,凑过唇去在她玫瑰花瓣般的芳唇上轻轻一吻,铁灵儿没想到一向温文有礼的个郎突然这么大胆,被他一吻之下浑身发软,全身的血都似乎涌到了脸上,羞不可抑,一头扑进唐缺的怀里,再不肯抬头,双手却不自觉的把唐缺的腰紧紧搂住了。两人名分已定,又是在这寂静无人的密室甬道之中,唐缺温香软玉抱个满怀,这些天来的思念如同江河决堤般涌出,这个时候,什么样的语言都已觉得苍白无力,只有用行动来表示那满腔的爱意。低下头寻找着心上人的香唇,可惜铁灵儿像只受惊的小兽般把头扎在他怀里,怎么也不肯抬起,唐缺几番索求无果,只得退而求其次,在她雪白的脖子,小巧的耳朵,柔嫩的面颊上雨点般的吻了下去。这一下可要了铁灵儿的命了,只觉得脸上,耳上,脖子上酥酥麻麻,一阵阵温热的呼吸,让她好痒好痒,直痒到了心里,忍不住轻轻的扭动着身子,似乎这样蹭一蹭,便能好些。铁灵儿身材虽然娇小,可玲珑有致,其实很是丰腴,她穿得又是单薄的春衫,这扭动起来,其中销魂滋味,实在难以言表。就在两人肢体纠缠,渐渐难以控制的时候,铁灵儿突然按住了唐缺那只正在使坏的左手,几乎像抽泣一般告饶道:“缺哥哥,我们,我们还没成亲啊。”这句话如泣如诉,对唐缺来说,却直如晴天霹雳,仿佛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头熊熊的欲焰。他停住了动作,突然伸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声音清脆之极。铁灵儿感觉到唐缺的手不再乱动,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失望,那种难言的愉悦之感骤然失去,她的心里不免有些空荡荡的,突然看到唐缺自掴。又是奇怪又是心疼,连忙抓住唐缺又要打自己耳光的手,道:“缺哥哥,你干什么呀。”唐缺羞愧的道:“灵儿,我不敢这样对你的,我爱你惜你,便该对你敬重,待到成婚之日,才该与你这般,今天我这样做,实在是罪该万死,简直是禽兽一般。”铁灵儿听到耳里,当真是说不出的欢喜,说不出的甜蜜,心道:“只要缺哥哥永远对我这般,就是为他粉身碎骨,死后堕下阿鼻地狱,我也甘愿。”紧紧抓住唐缺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胸前,又看到唐缺脸颊上被掴的高高肿起,可见刚才那一下用了多大的劲,心里一疼,心情激荡之下,踮起了脚尖,凑过唇去,在唐缺肿起的面颊上柔柔一吻。 第三百二十一章 惊天之秘(八)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被铁灵儿吻上面颊,愣了一愣,望向低头羞笑的灵儿,只见灵儿唇角微翘,长长的睫毛下,一双黑黑的瞳仁闪着喜悦的光芒,这一刻,唐缺心中再无半点欲念,有的只是一腔柔情,万般怜惜,他伸出左手轻轻揽住灵儿的蛮腰,灵儿便自然而然的靠进了怀中。两个人相依相偎,虽是在一条狭窄黑暗的甬道之中,心里却都只觉得平安喜乐,无过于此时此刻。周轻霞走进密室,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起,密室的门已经关上,就在这小小密室中的壁上火光照耀下,那一个火红蒲团上坐着的人,就是她来到这里的原因。从峨眉山到牛首山,从蜀地到金陵,这一路上,她不知道想过多少次见面的这一刻,也不知道多少次盘算见面时该说什么。她甚至曾经想过,见面的时候像多年前一样,扑到他的怀里,让他把她高高举起。“霞儿,快下来!你怎么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去了!”黄山上,一个英俊少年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下跺着脚,满脸焦急大声喊道。就在这块悬崖边的巨石上,居然长着一棵樱桃树,一个梳着三丫髻,眉目如画的小女孩正趴在树干上,伸着胖胖的小手去摘红红的樱桃。那正是当年的自己啊,年幼贪吃,淘气极了,看到树上的樱桃熟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爬上去摘,却把师兄急得半死。一边摘一边吃,酸甜的樱桃怎么吃也吃不够,眼看半边树冠上的都摘完了,自己施展轻功想要跳到树冠的另一边,谁知道跳过去脚底一滑,就从树上摔了下来。这一边的树冠已经伸到了悬崖外边,自己吓得哭叫起来,紧紧闭着眼睛,这一摔下去,还不摔成一团肉泥呀!可是自己却摔到了一个好温暖好温暖的怀抱里,睁开眼睛一开,师兄满脸都是血,原来他看到自己掉下来,拼命的跃起来接,可是用力过猛,自己是给接住了,师兄却一头撞在大石头上,头顶破了好大一个口子。师兄流了那么多血,可顾不得擦,只是慌里慌张的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伤,自己本来吓坏了,看到他那个样子,就咯咯的笑个不停……那个时候,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周轻霞站在那里,恍恍惚惚,仿佛真的回到了童年的黄山,回到了那一刻,她眼中闪着泪花,低声道:“师兄,你头上的伤,疼么……”蒲团上的周云逸浑身一震,慢慢的转过了身,望着周轻霞,周轻霞嘴唇颤抖着,终于又喊了一声:“师兄!”周云逸嘴角牵起一个无奈的苦笑:“霞儿!”这一声霞儿叫出来,周轻霞再也忍不住,一下扑到周云逸的怀里,就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放声大哭起来,哭得,真的像个孩子。周云逸胸前的衣襟转眼湿了一大片,这个时候,他也是百感交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周轻霞对他的一片痴心,由不得他不感动,但慕容依依的影子,却已经将他的心填满,在他的心里,烙得那么深,那么深。轻轻用手拍着周轻霞的背,周云逸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因为他实在无话可说。他怀里抱着周轻霞,神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云逸突然发觉怀里的周轻霞没在哭了,低头一看,周轻霞竟然就这么趴在他怀里,睡着了。黯然叹息一声,周云逸想将腮边还残留泪痕的周轻霞放下,但他只动了一下,周轻霞搂在他腰间的双臂反而搂的更紧。这一下乐子大了,要知道周轻霞年纪也不过刚刚四旬之龄,又精通医术保养得法,望之也不过二十五六,她本来相貌极美,且至今小姑独处,成熟的娇躯偏偏散发着处子的幽香,周云逸纵然对亡妻坚贞不二,身体上却难免有了反应。正在周云逸天人交战无比尴尬的罐头,密室的门忽然开了,探进一个头来,周云逸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挺直身子,谁知道他不动还好,一动周轻霞嘤咛一声,一只手竟搂到了他脖子上。那探头进来的人一看,干笑了一声,便要缩头,他还没缩回去,又有一个人探头进来,这人却不像先前那人般识相,大惊小怪道:“呀,霞姨?你们?”这一下周云逸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两人正是唐缺和铁灵儿,却是这一对小情侣在外面情话绵绵,不知时日之长,但时间长了唐缺也急了,不知道里面怎么回事,便伸头看一下,谁知却看到周云逸和周轻霞此时的模样,他倒还知机,哪料到铁灵儿见他探头便也伸头进来看,这姑娘却是一惊一乍的主。铁灵儿的声音把周轻霞也惊醒了,周轻霞迷迷糊糊醒来一看,顿时羞得连忙跳了起来,直接站在墙角去面对墙壁,再不敢回头。此时密室中的气氛极为尴尬,四个人半天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唐缺对铁灵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拉周轻霞,自己则打着哈哈道:“嘿嘿,灵儿你和霞姨去取些饭菜来吧,我和逸叔在这里等你们,快去快回。我都饿死啦。”周轻霞闻言如蒙大赦,低着头和铁灵儿顺着墙根走了出去,看也不敢再看周云逸一眼,周云逸一看她们离开,立刻狠狠瞪了唐缺一眼。唐缺笑嘻嘻的往周云逸面前一坐,周云逸哼了一声,不去看他。唐缺也不以为意,依旧笑咪咪的,口中吟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周云逸老脸一红,怒道:“你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啦!”唐缺微笑道:“逸叔,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比原来断肠人的模样,可亲得多,也可爱得多了。”周云逸干脆闭口不言,不去理睬他。唐缺自顾自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逸叔,记得小侄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便吟诵东坡居士这首悼亡词,十年,哎,十年。”“您的妻子仙逝,已经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中您苦苦思念,如此深情,确实让人感动,可是慕容婶婶泉下有知,她一定不希望你这样,不希望你终日在思念和痛苦中度过。” 第三百二十二章 惊天之秘(九)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周云逸截住唐缺的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唐缺道:“逸叔,你不是唐明皇,慕容婶婶也不是杨太真。就算如此,难道你想霞姨和梅妃一样?”唐缺的这个比喻虽然不伦不类,其实却大有深意,梅妃原名江采萍,家族世代行医,原本是唐玄宗的宠妃,相貌秀丽,举止文雅,后来玄宗宠幸杨贵妃,梅妃被迁往上阳东宫,她虽受冷落,却对玄宗痴心不悔,最后在安史之乱中玄宗和杨贵妃逃离长安,梅妃却为了保住清白,身裹白布跳井自尽,香消玉殒。唐缺这么说的意思,周云逸自然明白,这是说周轻霞对自己情深意重,自己如果无动于衷,周轻霞也会像梅妃一样郁郁寡欢,甚至会……唐缺看到周云逸的神色,也不再多说,话到三分已足,点到为止便成了。不过半柱香时分,铁灵儿和周轻霞便携了食盒进来,这时周轻霞已回复了平日的神情,周云逸用饭的时候,她便开始认真的检查周云逸的伤势,待到周云逸用完,周轻霞已在带来的铜盆里净手了。“师兄的伤势确实很麻烦”周轻霞道:“如今也只有破釜沉舟,破开脊椎取出毒刺这一个办法了。”铁灵儿担心的道:“真的只有这样吗,霞姨,你有没有把握?”周轻霞淡淡道:“我虽然曾多次用过刀圭之术,但是这样的伤还是第一次,把握只有两成。”铁灵儿失声道:“只有两成?这,这太危险了吧!”周云逸沉声道:“两成已足够了,霞儿,动手吧。”周轻霞点了点头,又对唐缺道:“脊椎中细小的经脉极多,要将内力凝聚到双眼上,才能够看清,但这一次的治疗可能时间很长,我的功力不见得能够支持,还需要你给我护法。在我内力不足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唐缺答应道:“这个自然,霞姨你放心吧。”周轻霞笑了笑道:“好,现下我要静坐半个时辰,你和师兄也休息一会吧。”说完便自行走到墙角面壁坐下。唐缺见状,便对铁灵儿道:“灵儿,你把食盒收拾收拾,我送你出去。”铁灵儿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帮不上忙,便点了点头开始收拾碗筷,收拾好了后,唐缺便送她出了密室。走在甬道中,铁灵儿忽然问唐缺道:“缺哥哥,我怎么感觉霞姨怪怪的,她不是应该很担心周前辈的吗?”唐缺沉默了片刻,道:“那是因为霞姨已经决定,如果逸叔有什么不测,她也不会独生。”铁灵儿捂住嘴惊叫了一声:“什么!”“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走出甬道,唐缺站在桃树下轻声低吟:“只影向谁去,只影向谁去……”铁灵儿眼中珠泪盈盈:“老天保佑霞姨,周前辈能好起来……”唐缺点点头道:“灵儿,我进去啦。”铁灵儿在他脸上亲了亲道:“嗯。”望着唐缺走进甬道,桃树树身的暗门关闭,铁灵儿坐到树下,手托着腮痴痴发呆:“元好问听猎人说杀死了大雁,另外一只虽然没被捉到,也不肯飞走,竟然自投于地而死,有感而发,写了这首雁丘词,鸟儿这样重情,何况是人。”忽然想到一事,铁灵儿突然浑身发冷,害怕起来:“如果,如果那时候我被爹爹一掌打死了,缺哥哥会不会像大雁一样,不肯独生?”越想越对:“一定会的,如果缺哥哥有什么事,我也不要活了。他对我,也是一样。”想到唐缺的柔情蜜意,少女的心中一忽儿幸福满满,一忽儿却又忐忑不安:“如果将来我先死,缺哥哥怎么办?”这样荒唐的念头,在铁灵儿的心里,却是郑重而认真的考虑着,好像一块铅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忽然想起私下里和周轻霞说的话,周轻霞性情温柔,铁灵儿对她倒比对性子刚硬的母亲高亚男更为亲近,私下里无话不谈。周轻霞曾提醒过她,唐缺年少英俊出身豪门,人品既好武功又高,难免女子倾心,当时她并不在意,但是如今出了何冉婷这一出,铁灵儿就认真考虑了起来。只不过周轻霞若是在这里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哭笑不得,在她头上敲上老大几个暴栗,这女孩儿脑子里想的竟是:“若是缺哥哥身边有别的人陪着,那么我如果先死,他便不会那么伤心,我来想想,婷姐姐,他的师姐端木姐姐,嗯,还有白小妹,可惜上官表姐要嫁给燕凌霄这道士了,对了,王姐姐一定不能少了,她武功那么高!”密室之中,周轻霞的额头满是汗珠,她的手边有一块洁白如雪的白绸,上面有着十几样精巧之极,具体而微的工具,小刀,小钩,夹子,镊子等等,还有一个已经打开的小小玉瓶。这玉瓶样式古拙,看上去并不起眼,但里面所盛的,却是一滴可抵千金的灵药‘血髓’!说到生肌造血之物,自然无过鹿茸,一般的鹿茸,已可称得上珍贵的药材,但这血髓,却是取的极品鹿茸中的一点精华,就这么小小一瓶,便不知道要多少只鹿茸才能制成。这血髓提炼固然不易,功效却也神奇,虽然不能当真活死人肉白骨,但对于刀伤失血,却是有极大的功效,武林中人生病的少,受伤的多,有这么一瓶血髓,便等若多了几条命!而此刻周轻霞却是每过一会,便示意唐缺给周云逸喂上一滴!周云逸此时上身衣物已然褪到腰间,唐缺封住了他全身十七处大穴,使得他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但神智却是清醒,只因这破开脊椎的治疗,连麻沸散都不能用,更不能让病人失去神智,否则的话,就算是治疗成功,也会失去感知的能力,从此等若活死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惊天之秘(十)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整个密室里安静无比,只有金属摩擦骨头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周轻霞的双眼亮的如同两个小太阳,她已将所有的内力凝聚在了双眼上,此时此刻,她心无旁骛,眼中只有着周云逸的脊背。她用小刀划开了肌肉,用夹子翻卷的皮肉固定,找到了极乐刺所在的位置,然后一点点用工具将骨头破开……她全神贯注的做着,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每一个步骤,仿佛这眼前血淋淋的躯体不是她挚爱的人。她的脸苍白而美丽,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这时,她已全凭着唐缺传来的阳和内力支撑。终于,周轻霞从白绸上拿起了两样东西,唐缺看到她的动作,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那是一根针和一卷线,针有针鼻,并不是周轻霞常用的芙蓉金针,而是有些像平常人家缝衣服的针,只是针的前端是弯的,像一个小钩子。透明的线从针鼻中穿过去,周轻霞开始做最后一个步骤,她把剩下的血髓全部滴在了周云逸脊椎破开的位置,粘稠的血髓把破损的地方封住了,周轻霞开始用针线把皮肉缝合。到了此刻,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最后一针缝完,周轻霞打了一个结,然后用嘴咬断了线。就在咬断线的同时,她软软的倒下了,就倒在周云逸的旁边,但是周云逸身体是僵直的,他不知道,她就躺在他的身侧。唐缺急忙一搭周轻霞的脉。还好,只是脱力而已,两个时辰全神贯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一点,一旦放松,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缝合之后,就没必要让周云逸保持清醒了,唐缺弹出两缕指风,将这两人的黑甜穴点了,让他们好好的睡上一觉。当唐缺打开暗门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但是他却看到,铁灵儿,应常至,杜堪行,还有本该躺在床上静养的何冉婷都站在树下。看到四个人询问的目光,唐缺笑了笑,笑容有些疲惫:“大功告成!”铁灵儿欢叫一声,一下蹦起来‘吧唧’在唐缺脸上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一定成功的,太好啦!”唐缺大为尴尬,铁灵儿又蹦又笑的跳了几下,忽然发现别人都没声音,奇怪的望向众人,看到二老和何冉婷奇怪的眼神,不由大羞,忙道:“我去看霞姨!”说着便要往暗门里走,唐缺忍着笑拦住她道:“他们正在休息,不要去打扰他们。”铁灵儿道:“那里面连床也没有,怎么休息啊。”唐缺无语,只得解释道:“密室下面是地火温泉,睡在地上不但不会寒冷,而且对人大有好处。”铁灵儿这时省起自己又说错了话,再也不敢多留,捂着发烫的脸颊一溜烟跑走了,唐缺看她去的是何冉婷闺房的方向,也不担心,便由她去了。杜堪行看铁灵儿去得远了,摇头道:“这孩子……”应常至举起手中酒爵喝了一口,胡子一翘道:“如何?这是赤子真性,好孩子!”杜堪行翻翻眼睛,对唐缺道:“这老家伙收了你媳妇儿做徒弟,看把他得意的。”唐缺早听灵儿说过应常至收了她为徒,也为灵儿欢喜,这时只是微笑,并不杜堪行的口。他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走到何冉婷面前,柔声道:“你的伤好些了么?”何冉婷抿嘴一笑,道:“轻霞前辈医术通神,现下已好的多了。”唐缺眼睛一瞥,看到她双手袖子里显然用木板固定,垂在身侧,不由心中大起怜意,想到她是为自己才会这样,冲口道:“婷儿,以后不可如此了。”何冉婷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自己为了眼前男子孤身寻师,苦练武功,千里求医,舍生忘死,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得到了补偿,芳心可可,只想:“能得他这句话,就是立时死去,也不枉了。”这一句话出口,唐缺心里却大是后悔,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自己心有所属,这样说话,岂不是更加误人误己?但他随即看到何冉婷默默不语,杏眼中满是欢喜无限,心中一软,便没有再说话。应杜二老一人举酒爵,一人抱酒壶,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桃树下只剩下唐缺和何冉婷两人,一时之间,气氛甚是微妙。夜深人间,春风桃林,孤男寡女默默相对,此情此景,原本很是诗意,只不过唐缺却觉得有些煎熬。终于,他开口道:“婷儿,你从南海来到这里已有多长时间了?”他终于还是没有改口。何冉婷微微一怔,道:“已有两三个月了,唐大哥,怎么了?”唐缺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道:“你自从来到这里后,可曾觉得两位老前辈有些奇怪的地方?”何冉婷惊讶的看了唐缺一眼,想了想道:“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呀。”忽然笑道:“不过她们两个经常互相动手,打上一架,不知道算不算奇怪之处。”唐缺笑道:“两位老前辈武功登峰造极,偶尔切磋那是极平常的事,算不上奇怪,我是想问你,他们在这里,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人来找他们?”何冉婷心思细密,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出有些不对,认真的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我方才醒来的时候,见到有六个人像师伯他们告辞,其中有两个人,我曾经见过,他们对师伯他们很恭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不是普通的武林人那么简单。”唐缺点了点头:“你看的很准,这六个人不是普通的武林人,他们是宦官。”何冉婷脸上一红,她当然知道宦官是什么样的人。唐缺沉吟道:“今日花漫天等人来袭,他们人数虽少却个个都是厉害无比的大高手,我开始还在密室助逸叔压制寒毒。等到我出来的时候,山下村子里上山救援的人已经被花漫天他们杀死了,两位前辈虽然暂时无恙,但也仅仅能自保而已。”“我立刻出手,拦下了极乐宫主,说实话他的武功在我之上,而且他的武功太过诡异,我虽然凭借暗器占了上风,但一时也不能将他击败。”“如果不是突然出现救援的这十几个宦官,后果堪虞啊……”唐缺对何冉婷说道,然后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二十四章 惊天之秘(十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夜空中星光点点,唐缺负手而立,白天的一场恶战在脑海中清晰的展现出来。今日临近黄昏的时候,唐缺助周云逸压制住这一天第三次的寒毒发作,略作调息,便从密室中出来,准备练一会功,便去与应杜二老相见。谁知他刚走出桃树树身的暗门,便听到了在郑和墓前传来的打斗之声。唐缺心中一惊,知道敌人已至,担心二老安危,急忙展开身法,飞速赶了过去。刚刚起身,便看到空中升起了一枚旗花火箭。看火箭飞起的方位,正是郑和墓所在,唐缺不及多想,更加加快了速度。离开郑和墓还有二三十丈的距离,唐缺已经看清了墓前的情势。地上躺着十来具尸体,都是这些天在周围巡逻的山下村民,应常至和杜堪行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正被五个高手围攻。唐缺一看之下,心中大震,这五个人每一个都是可怕之极的大高手,尤其是其中一个身材高挑面目英俊的中年男子,武功之高,除了王羽瞳,周云逸,不动明王等寥寥数人外,几乎是前所未见。这五个人里,虽然这个人武功最高,但是其他四人个个也都不是弱者!其中一个人明明是个男子,而且年纪已不小,但却面白无须,一张脸上涂脂抹粉,梳着道士髻,偏偏头上除了一根碧玉簪外,竟还插着一朵红花,妖异到了极处!尤其是他身上穿着一件锦袍,绣的既不是花鸟虫鱼,也不是飞禽走兽,而是无数赤身男女!但是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手中一口雪色长剑,剑法却是精妙之极,他的剑法正和他的人一样,妖异之极,全走偏锋,诡异毒辣!唐缺一看到这个人手中的长剑,便知道了这个人是谁,如果说武林中有人是黑白两道人人唾弃,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恨不得去寝其皮食其肉的话,那么这个人绝对就是首选的目标!滇西玉龙子,原海南剑派长老,为了海南剑派一本只传掌门的《天残十三式》的残本,毒死了自己的掌门师兄海独行,他的原名是海孤雁。武林中为了秘籍藏宝害死同门的事情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个人害死的不但是他的师兄,还是他的嫡亲兄长,更在事后奸杀其嫂,杀死他兄长全家一十七口,心狠手辣丧尽天良,如果不是当时海独行家里的一个小厮因为腹中不适正在茅房如厕,听到惨叫声躲进了粪坑,那么他的恶行就不会败露。这件事惊动了海南剑派当时硕果仅存的一位前辈高手,愤然出手,但是这个海孤雁不但武功高明,而且狡狯之极,拼命逃亡之下被那位前辈高人追杀三千里,虽然几次都已到了死亡的边缘,居然硬是给他逃出了一条性命,更机缘巧合拜在滇西老怪雪神叟门下,有雪神叟出面庇护,连那位前辈高人都奈何他不得。雪神叟嗜好男风,这海孤雁入了他的门下,曲意逢迎,几年功夫尽得真传,他武功原本极高,这下身怀两家之长,又将天残十三式残本练成,后来竟将雪神叟害死,夺了玉龙雪山,从此自号玉龙子。他在滇西一带广收门徒,为人好色淫恶,而且不限男女尤好男风,也是作恶多端,郑和当年省亲时曾想将他除去,但这人跑的极快,明军只将他的门下弟子抓住了一批,却没捉住他,从此销声匿迹,不想竟也投入了花满天手下。另外一人却是一个矮小老者,这老者又矮又瘦,使得却是一柄车轮也似的大斧,那斧几乎便有他人高了,但他舞动时却是轻如无物,好像拈了根稻草一样,而且斧法奇异,一柄威猛绝伦的武器,他使出来的招式却是精巧细腻,招式繁复,变化无方。唐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者特征如此明显,武林中再无第二位,便是括苍老怪,年纪已在八十以上,天生神力厉害无比。和这两人比起来,另外两个人则要正常的多了,一个高冠华服的男子,穿着的竟是王侯服饰,手中一柄折扇固然厉害,让唐缺更加吃惊的却是他脚下的步法,竟然似曾相识。最后一个人却是一个美貌的宫装少妇,赤手空拳,一双玉手抓拿点抠,招招凌厉毒辣,更让唐缺的是,她使的武功唐缺印象极为深刻,正是王羽瞳在大明湖畔初次相见时对他施展的‘大折枝,小摘蕊’!唐缺见了这两人的武功虽然心中狐疑,但此刻应杜二老在五大高手围攻下形势危急,实在容不得他多考虑,当下长啸一声,双手挥动,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发出了一蓬银针!这五大高手自然不是唐缺一蓬银针便能伤了的,但唐缺这一下却也逼得他们分出了三人或用掌风,或用兵器,出手抵挡,大大减轻了二老的压力。分出来的三人正是玉龙子和那王侯般的男子与美貌少妇,玉龙子本来满脸怒色,待到看清唐缺的模样后顿时换了一副表情,笑嘻嘻的道:“好俊的哥儿,来,和道爷亲近亲近。”这酷爱男风的妖道多年来躲在玉龙雪山那偏僻的地方,几曾见过唐缺这等人物,一双贼眼上下打量一番,真是心动不已,仗着武功高强,脚下一滑,右手倒提长剑,闪电般伸出左手,便往唐缺抓去。刚才唐缺发出的暗器虽然厉害,但在这成名数十年的高手眼中也算不得什么,他看唐缺长身玉立眉清目朗,不过脸色苍白还有些疲惫之色,只以为是应杜二人的徒子徒孙之类,想来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何况他这一抓看似简单,其实暗藏变化,自以为十拿九稳,手到擒来。哪里知道,他这一抓过去,唐缺竟是不躲不闪,他暗藏防备唐缺躲闪的变化顿时没了用处,唐缺看他一把抓来,眉毛一挑,反手竟也是一爪抓了过去!这一抓方位角度和玉龙子竟是不差毫厘,只是速度更快,竟是后发先至,一爪探出,带着丝丝锐啸,玉龙子一惊急忙缩手,饶是他缩得快,手背上已被唐缺指尖碰到,登时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第三百二十五章 惊天之秘(十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玉龙子一个大意,被唐缺无影神爪伤了左手,他几曾在后辈手上吃过这等大亏,这凶人勃然大怒,满腔邪念飞到了九霄云外,但他秉性阴狠,居然并不立时发作,铁青了一张脸,瞪住了唐缺眼睛凶光闪闪。那高冠华服男子和美貌少妇已加入了围攻二老的战团,四个人看到玉龙子一照面便吃了亏,都是面带异色,花漫天目光闪动,喝道:“玉龙道兄不要轻敌,这个小辈是唐门现任的门主,小心他的暗器!”其实花漫天不喊这一嗓子还好,他这样一喊,玉龙子顿时起了怯意,他武功虽高,但为人却是歹毒狡诈欺软怕硬,极少与人正面对敌,唐门暗器的名头实在太大,他心道:“这小子虽然年纪轻轻,但刚才那一招功力着实不浅,他既然是唐门门主,暗器上的造诣必然厉害无比,你们四个围住两个老不死打太平拳,却让道爷卖命,天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唐缺一招得手,但他知道对手并非易与之辈,双手笼在袖子里盯住了玉龙子的眼睛,寻找着机会,一有不对便要暴起发难。玉龙子这里还在犹豫,那高冠华服的男子听到唐门两字,却突然停手望了过来,对玉龙子叫道:“道兄回来,这个唐门的小辈让给本宫主罢。”玉龙子一听这话,正是得其所哉,身子已经掠了回去,口中却还道:“极乐宫主,道爷正要将这小辈碎尸万段,不过既然你有兴趣,便让了给你!”他好歹也是武林中的前辈高手,这充场面的话说出来竟是面皮红也不红,花漫天面无表情只顾出手,括苍老怪却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吐沫,那宫装美妇手上不停,嘴里却是噗嗤一笑,只见眉梢眼角尽是风情,又哪里像是正在生死相搏的模样。那极乐宫主却像是没听到玉龙子的便宜话,一双眼睛盯在唐缺的脸上,似乎是有深仇大恨一样,几欲喷出火来。唐缺心里奇怪,但大敌当前也并不多想,暗暗提聚功力,凝神对敌。谁知这极乐宫主原本风度闲雅,他衣饰有如王侯般华贵,气度也是不凡,但此刻一出手竟是狂风暴雨一般的疯狂攻击,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唐缺没想到对手竟这般失态,猝不及防之下几乎吃了大亏,不过纵然极乐宫主攻势再猛,也不可能轻松将他击败,这极乐宫主一柄折扇化成满天扇影,出手快极,但这个快字,却正是唐缺的强处。当下唐缺出手如风,以快打快,不但抵挡住了极乐宫主的攻势,而且守中有攻,气势竟丝毫不输对方。这样纯粹拼速度的比斗,除了招式之外,更重要的便是那一鼓作气的气势,极乐宫主连番攻击,都奈何唐缺不得,便如同两军交战一鼓气盛,再而衰,三而竭,斗了十余招,竟是唐缺占了上风。事实上极乐宫主武功绝不在唐缺之下,只不过他的武功走的是潇洒飘逸,气定神闲的路子,一上手狂攻猛打,十成的功夫发挥不了七成,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唐缺虽然占了上风,但极乐宫主仗着步法奇妙,唐缺一时也拿他无可奈何,又斗了几招,极乐宫主刷的一下张开折扇,使出一路奇诡异常的武功,逼得唐缺退开数步,他抓住这个机会,后跃两步,脱出了圈子。唐缺正要追击,却见极乐宫主脸色阴晴不定,仰天长叹了一声,道:“好,好,好,唐笑天,当年我斗不过你,没想到你的儿子,竟然也这般了得!”唐缺吃了一惊,听极乐宫主的口气,居然曾经是自己父亲的对头?极乐宫主长叹过后,一把抓下头顶的高冠,披散了头发指着唐缺骂道:“来来来,本宫主倒要看看,唐笑天这奸贼和上官贱婢的儿子,到底有多么了得,今日杀了你这小狗,送你去黄泉地府和你父母见面,也算本宫主坐了件好事!”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显然是愤激到了极点,却没看到唐缺脸上的表情已然变了。唐缺父母见背,去世时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本就是他一生中的痛事,这一年多来,他将悲伤和遗憾深深藏在心底,但想起来却还是像刀割一般疼痛。如今这极乐宫主竟然在他面前辱骂死去的父母,这让唐缺如何不怒火中烧?他牙齿咬着嘴唇,颀长的身子也忍不住轻轻发抖,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一声凤鸣般的长啸,唐缺腾空而起凌空扑向了极乐宫主!他的身子在空中盘旋飞舞,如同神龙夭矫九天,每一个盘旋,都蕴藏着杀机!这样的招数,通常只有在倚强凌弱,自身武功远远高于对方时才会使用,因为腾空下扑的招数威力虽大,但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一击打不中,很容易为对方所乘。极乐宫主绝对不是弱者,但是唐缺顾不得这许多了,也只有这样的招式,才能将他的怒火发泄出来!极乐宫主仰首望天,他的头发,衣服,都被唐缺凌空下击带起的劲风刮得猎猎作响,甚至连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一招威力之大,已经不在丐帮降龙十八掌‘飞龙在天’之下,甚至还犹有过之!连花漫天都不禁动容,那宫装美妇的眼睛瞥到唐缺的身形,美目中异彩连连。这一招的威力已经将极乐宫主周围全部笼罩,让他避无可避,只剩下硬拼一途!极乐宫主双眼中异色一闪即逝,一伸手将折扇插在脖子后的衣领中,双掌一翻,竟然真的向唐缺的双掌迎了上去!与此同时,七八条人影扑进了场中,沉默着对花漫天四人发动了攻击!原本应常至和杜堪行依靠两人数十年朝夕相处的合击之术,在四大高手围攻下保持不败,但二老毕竟年纪高大,四人根本不和二老硬拼,只是耗损二老的真力,时间一长,二老自然支持不住。但是这突然出现的七八人,立刻使得强弱之势易主! 第三百二十六章 惊天之秘(十三)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些人一共有八个,每一个人衣着都很普通,相貌也都十分平凡,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是那种给人完全留不下什么印象的模样。但是无论是任何人只要见过他们出手,就绝对不会认为他们平凡,绝对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们的嘴唇都紧紧抿着,不说一句话,八个人一动手就分成了四组,三个人围住了花漫天,两个人对括苍山老怪出手,两个人对付宫装美妇,剩下的一个人,则扑向了玉龙子!就从这一点,便能看出这些人的眼光,他们不但一下就发现了玉龙子是四个高手中最弱的一环,而且还立刻看出了花漫天是最不好对付的一个!玉龙子左手的伤势虽然并不算很重,但确实是对他造成了影响,一个高明的剑手,虽然是一只手使剑,但是另一只手一定是时刻捏着剑诀的!而且精妙的剑法中,很多招数都是要两只手一起施展的,右手剑刺,抹,展,削,左手则是点穴的手法!扑向玉龙子的人一拳就轰向了玉龙子的左肩!趁你病,要你命!玉龙子剑光一圈,唰唰唰连环三剑,雪色长剑分刺对方眉心,咽喉,膻中!这三剑又准又狠,他的雪色长剑也是一柄极难得的利器,最重要的是,他的剑长有三尺七分,加上他自己手臂的长度,就算出手没有对方快,也绝对后发先至!哧的一声,长剑没入血肉,玉龙子心中一喜,这一剑虽然没有命中要害,因为那人身子一晃,避开了致命的部位,可是还是刺进了他的左肩!手上运劲,玉龙子正要拔剑再刺,他的瞳孔却瞬间睁大了,满是脂粉的脸上充满了惊骇的神色!那个人肩头被剑刺入,但是他竟然只是微一皱眉,然后就直接冲了过来!天!他的肩头还被玉龙子的剑插着,而他竟然就这么冲了过来!长剑本来入肉五分,随着他这一冲,立刻将他的肩头刺穿!随着剑锋摩擦骨头刺耳的声音,这个人已经冲到了玉龙子的面前!玉龙子被这样的情况骇得呆住了,他一生中见过无数心狠手辣的人,但那是对别人狠,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更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样对自己如此狠的人!这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而且那个人的动作也实在太快,玉龙子竟然忘记了,他可以放开剑柄!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一个拳头狠狠的击在他的鼻梁上,把他的鼻梁骨一下就打断了!眼泪,鼻涕,混合着鲜血流了下来,玉龙子下意识的捂住了脸,他忽然有一种感觉,恐惧的感觉!又是一拳,正中玉龙子的小腹!这一拳打得玉龙子弯下了腰,但同时也把他打醒了!这一拳的力量虽然大,但是拳头上蕴含的内力并不深,所以玉龙子只是受了轻伤,他反手拔剑,鲜血飞溅中剑已拔出,然后这江湖中著名的凶人就做了一件让人想不到的事!他竟然凌空一个跟头,倒翻三丈,跟着展开轻功,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桃林,就这么跑了!那个人看着玉龙子跑掉,并没有追,而是转身加入了围攻括苍老怪的行列。这时的情况,就是括苍老怪一个人要面对三个悍不畏死的怪人,和一个武功还在他之上的杜堪行!同样的情况,也在花漫天和那宫装美妇身上上演。这八个人的武功并不能算很高,但是他们都不要命……一个不要命的人就已经很可怕,更何况是八个!而且这八个人的配合还十分默契!最要命的是,还有应常至和杜堪行!这一战的结果,花漫天四人人人负伤败退,八个人死了两个,应常至和杜堪行虽然没有受伤,但也内力耗损严重。唐缺独战极乐宫主,战况虽没有那边的混战激烈,但凶险却犹有过之。他凌空下击,两人的手掌刚刚接触,出乎意料的,唐缺并没有感觉到对方抵御的掌力,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就好像极乐宫主整个人成了空的!但是事实上极乐宫主却是真实存在的!唐缺一惊,随即,他便感觉到了从极乐宫主掌心传来的一股力量!一股强大的吸力!唐缺的掌力本已蓄势待发,被这股吸力一吸引,顿时如同决堤之水汹涌而出!极乐宫主双眼放射出疯狂的光芒,大笑道:“小狗,你真是愚蠢到了极点,竟然敢和本宫主硬拼掌力!哈,哈,哈!”他仰天狂笑,掌心的吸力却是分毫不减,唐缺的内力源源不绝的传了过来,到了他的体内,被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略一运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极乐宫主狂笑不停,同时拼命的运功,他要把唐缺的内力全部化为乌有,让他武功全失,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这对于一个武者来说,那简直要比杀了他还难受!眼前仿佛看到了唐缺失去武功的凄惨模样,极乐宫主兴奋的语无伦次,狂笑道:“小狗,知道厉害了么!当年本宫主大法未成,不是你的老狗父亲对手,今日便让你父债子还!”他死命盯着唐缺的脸,想要在这张既像唐笑天,更酷似上官灵玉的脸上找到他想要的神情,他想看到这张脸露出恐惧的表情,想听到这张脸的嘴里发出求饶的声音!然而!他却看到唐缺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极乐宫主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如果不是双掌还紧紧吸着唐缺的手掌,他一定会用手揉揉眼睛!没错,是笑容,而且是嘲讽的笑容!这个发现几乎让极乐宫主要发疯,他嚎叫着,更加疯狂的吸取唐缺的内力!突然,原本像是奔涌的河流一样的内力,变了!唐缺的内力突然变得无比的凝聚,从河流变成了一根针!一根锋锐无比,炽热无比的针!狠狠的戳进他的气海!“啊!”一声惨叫从极乐宫主嘴里发出,他踉踉跄跄倒退几步,惊呼道:“聚气成针!怎么可能!” 第三百二十七章 惊天之秘(十四)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无怪极乐宫主大惊失色,唐缺使出的这一下‘聚气成针’虽然并不是一门极具杀伤力的武学,但却是对自身真气控制到了极高程度才能施展出来的技巧。武功修为到了高深的境界,比拼的并不完全是功力的深厚程度,也不是招式的精妙,而是对自身的认识,控制的技巧。人力有时而穷,无论一个人再怎么修炼,内力积蓄到了一定程度,就不会再增长,实际上高手的内力雄厚程度,相差的并不多。当年玉无双一人一刀,对抗千余高手而能杀出重围,他的内力难道能和千余高手相比?之所以能造成这样的战果,就是因为他对力量的控制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不但能够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力量,更能用最少的消耗,换取最大的战果。这种对自己力量超强的控制力,必须建立在极高的内功修为基础上,修炼内功,不仅仅是积蓄内力,那样高手和水缸就没有什么区别,更是通过修炼改善自己的体质,了解自身的奥秘,变化自己的气质,佛家讲明心见性,道家讲性命双修,都是一样的道理。唐缺能够使出这样的技巧,证明他已经踏入了这个门槛,而极乐宫主虽然功力比他深成名比他早,却还在门槛外游荡。这叫极乐宫主如何不怒,如何不慌?看到自己手中待宰的羔羊变成了出押的猛虎,这样巨大的失落感,甚至比极乐宫主所受的内伤更让他愤怒。这个时候,花漫天四人已经分别撤退,极乐宫主虽然看到了不利的战局,但是他并没有立刻逃开,而是压住伤势,脚下进退趋避,踩着奇妙的步法,绕着唐缺兜起了圈子。平心而论,他的身法翩若惊鸿,飘然若仙,姿态极为美妙,但是配上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却是极不协调。应杜二人此时已经盘膝跌坐,那剩下的六个人也受了伤,没有人上前围攻,这六个人从一开始就对唐缺这边的战斗视而不见,似乎并不关心。极乐宫主脚下越踩越快,甚至带起了一阵阵劲风,这劲风并不完全是由于速度,同时也由于他的全身都随着脚下的步伐,按照一种奇异的韵律震动。极乐宫主动的如此剧烈,唐缺却完全静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甚至不去看极乐宫主,眼观鼻,鼻观心,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静止的状太。动若脱兔,静如止水!交手的两个人,反差是如此之大!终于,极乐宫主出手了!凭借奇妙的步法,他全身的精气神都已经协调统一,达到了他自身可以达到的巅峰状态!这一击,已是他毕生功力所凝聚,务求一击必杀!他的身法如此之快,在围绕唐缺打转的时候,带出了道道残影,此刻残影倏的一收,他合身扑上,左掌右扇,扑向唐缺!唐缺也动了!他不动时沉静如一泓湖水,这一动起来,却比闪电还快!他并没有迎上去,而是飞退!倒退的速度,竟比极乐宫主前冲的速度还快出了一线!他整个人后退的速度,已经不像是风中轻飘飘的叶子,而是就像是一阵风!这也已是他巅峰的速度,他站在那里,全身的精神状态,也已经调整到了巅峰。极乐宫主难过的几乎要吐血,他全身的力量都已经凝聚在这一击上,已是不得不发!但他现在却无法击中目标!蓦然,极乐宫主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因为他看见,唐缺倒退的方向,有一棵桃树!人在后退的时候气势必泄,只要那棵桃树碰到了唐缺的后背,他必然会滞上一滞,极乐宫主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唐缺的背碰到了树身,极乐宫主大喜,全力发招!就在这个瞬间,唐缺忽然顺着树身,冲天而起!这一着的变化,完全出乎极乐宫主意料之外!喀喇喇唐缺的身子冲断树枝的声响中,极乐宫主全力的一招击在了树身上,树身被他的折扇戳出了一个深深的孔洞,同时也被他左手一掌击得从中断折!就是现在!一道白光从唐缺手中出现,几乎是出现的同时,就到了极乐宫主的身前!极乐宫主一招击在树身便知不好,他下意识的就地一滚,这一滚十分及时,然而他的右胸还是冒出了一片血花。强忍疼痛翻身跃起,极乐宫主带着一蓬血雨飞纵而逃,同时他折扇向唐缺挥了一挥。漫天飘落的树叶花瓣中,三点乌星无声无息的射向唐缺,正是星宿海极乐宫的独门暗器极乐刺。极乐宫主这一下发出极乐刺,虽然是在仓皇逃遁之时,但是时机把握不可说不准,漫天的落叶飞花中隐藏着要命的暗器,这样的暗算,确实是防不胜防。可惜他的对手是唐缺,唐门子弟还没有学发暗器的时候就开始学接暗器,更何况是身为唐门门主的他?三点乌星飞到唐缺身前,就像是泥牛入海,瞬间不见了踪影。唐缺正要乘胜追击,却听到应常至沉声道:“不要追了!”唐缺不解,应常至道:“你追上去杀了此人不难,但哀牢山李老鬼这次没有出现,这个老家伙很厉害,他和星宿海渊源深厚,上一次他就没有全力对云逸出手,如果你杀了此人,李老鬼放手施为,我们虽然不惧,但也十分难缠。”唐缺点了点头,长啸一声,对逃走的极乐宫主发出警告。啸声中的含义极为明显,下次再遇,必定痛下杀手!唐缺回想着白天的这一场恶战,越想越觉得可疑之处甚多,且不说那些突然出现的宦官,就是应常至最后的话也十分奇怪。应杜二人都绝不是怕事的人,哀牢山李神君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让二老如此忌惮,尤其杜堪行性如烈火,应常至说出这样明显示弱的话,他竟然一言不发,其中必有缘故。是为了什么呢?花漫天纠集这些隐世多年的魔头,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杀死周云逸?这些桀骜不驯的人物又是为了什么,甘心受花漫天驱使?如果花漫天留在京城,快意堂不会那么容易风流云散,这是他多年的心血,为什么会说放弃就放弃? 第三百二十八章 惊天之秘(十五)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太多的疑问在唐缺心头萦绕,他本不是个多疑的人,但是发生的一切委实十分蹊跷。不过疑问毕竟是疑问,他并不想在何冉婷面前把自己的疑虑都说出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唐缺对何冉婷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向住处走去。这些天,唐缺已经在二老的附近自行建了个小木屋,虽然不大,但遮风蔽雨已经足够,将何冉婷送到房间,他看到灵儿已经睡下了,便低声道别,回到自己的屋子。刚走到屋子前,唐缺忽然停下了脚步,耳朵微微一动,脸上露出淡淡笑容,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只有一个简陋的木桌和一只树桩制成的凳子,此刻,凳子上赫然坐着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这个人的面目,奇怪的是,唐缺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他施施然走到床边,坐下,用一种怪有趣的眼色望着这个人。他并没有点灯,只要有一点点光线,他便能在暗中视物,这是习练暗器的结果。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这种沉默持续了一会,终于,唐缺打破了沉默。他站起来走到桌前,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在那人面前。那人低下了头,望着茶杯,没有端起来。唐缺笑了笑:“请,请用茶。”那人道:“冷茶不可饮,饮则伤身。”唐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那人抬起头,又道:“有些事也和冷茶一样,最好不要去碰。”唐缺又笑了,伸手端起了那杯冷茶,沉吟不语,片刻后又放到那人面前,道:“请,请用茶。”那人怔了怔,低头望向茶杯,茶杯正冒着袅袅热气,一股茶香慢慢的弥漫出来。那人也不禁动容,道:“你少年英俊,武功之高,已可排在天下有数高手之内,而且身为一派宗主名满天下,据说和朝廷大员私交也非常好,家财豪富,不久就要成婚,到时候如花美眷在怀,人生到了这样的时候,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为什么一定要趟这趟浑水?”唐缺走到窗前,背对着这个人,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反问道:“那么身为成名数十年的绝顶高手,凭你的身手,可以在江湖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为什么甘心隐居在这荒山野岭,守着一个衣冠冢虚度岁月呢,应前辈?”坐在凳子上的人霍然而起,手中端着那杯茶走到窗前,星光照在他苍老的面孔和身上的麻衣上,正是应常至。应常至端着茶杯凝视唐缺,道:“你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是我和老二联手,五十招内便可取了你的性命。”唐缺淡淡道:“那么你们呢?”应常至一滞,确实,他和杜堪行联手绝对能杀了唐缺,但是唐门暗器凶名太甚,即使杀了唐缺,他们两个人,很可能也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这老人双眼中神光暴涨,就仿佛两柄利剑,狠狠刺进唐缺的眼睛。唐缺的眼睛没有躲闪,同样望着应常至,只是他的眼睛却平静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对视片刻,唐缺的眼睛始终没有躲闪,应常至眼中神光忽然敛去,轻轻叹息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只有二十岁?”他的声音里已没有敌意,唐缺微笑道:“有时候我自己也会觉得自己像个老人。”这句话他虽然是带着笑说出来的,可是有谁知道,他的笑容里有多么深的悲哀?应常至却仿佛了解,他同情的望了望唐缺,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要养成这样的养气功夫,要经过多少艰难磨折?唐缺的事情,他知道很多,远比唐缺认为他知道的要多得多。应常至道:“难道你真的不怕我和老二会对你出手?”唐缺道:“你没有敌意,而且,杜前辈并不在这里。”他指了指耳朵:“我的耳朵似乎比一般人灵敏很多,它告诉我这附近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应常至笑了:“你的眼睛似乎也比平常人锐利的多,不过这是你的屋子,你总应该点亮灯,我们不必在黑暗中谈话。”唐缺立刻点燃了灯,这个小小的木屋里立刻有了光亮。应常至喝了一口茶,道:“下面我要告诉你的事情,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原本知道内情的人,每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原本我都要杀死。”“只因为这件事不但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更关系着一位大英雄的声名。他老人家对我的恩情如山似海,即使我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他的声名受到一点玷污。”唐缺微微点了点头,他已经猜想到应常至口中的大英雄是谁,他也看出,这个老人此时的言语发自衷心,绝不会有假。“想必你已猜到他老人家是谁,不错,他就是郑和郑公公。”提到郑和的名字时,应常至的脸上显出一种虔诚而谦卑的神色,就仿佛狂热的信徒提到了他信奉的神祗。唐缺望着他的眼神也露出了同情,他已发现,这老人的生命早已不属于他自己,他已经将他的生命奉献给了他的神祗,就是郑和。这样的人无疑十分可怕,但同样也十分可敬,同时,也有些可悲。应常至并没有注意到唐缺的眼色,他沉吟着,仿佛在回忆一些事情,最终缓缓的开口道:“当年,郑公公奉成祖之命下西洋,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唐缺道:“当然,这件事,相信普天下的大明子民都知道,并且不会忘记,郑公公的丰功伟绩,千百年后,相信也会传诵下去。”提起当年下西洋的经历,这垂暮的老人整个人都似乎年轻了许多,他许久没有开口,似乎陷入了当年的回忆,而唐缺也并没有出言提醒。唐缺总觉得,一个人能够在晚年有一些值得回忆的事情,那么他这一生就没有虚度,他尊敬这样的老人,也不愿打扰他的回忆。应常至终于再次开口:“当年下西洋,虽然是为了向海外诸国宣扬我大明国威,但事实上,我们还有一个秘密的使命……” 第三百二十九章 惊天之秘(十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应常至要说出的秘密使命是什么,唐缺知道,实际上这个秘密使命早已经不能算是秘密,在大明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当年郑和下西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寻找建文帝。这个传说虽然一直只是在暗中流传,但是知道的人绝对不少,当然,唐缺知道的版本,要比别人多些,因为他认识玉倾欢。郑和六下西洋的时候,日月神教教主‘大杀神’玉无双也在船上,他正是玉倾欢的父亲,这位郑和一生的大敌,也是惺惺相惜的挚友最后的结局十分悲壮,但是他在七下西洋的时候,曾经见到了建文帝,而且,他回国的时候,身怀郑和的武学秘籍《葵花宝典》,更随身携带当年黄子澄和方孝孺交给他的藏宝图。唐缺所知道的都是陆子杰私底下所告知,他也不认为应常至告诉他的,将会有什么不同。但是应常至告诉他的秘密,却让他震惊了,彻彻底底的震惊了!“当年郑公公病重不起,玉无双一人回国,却在南京被伏击。”应常至眼神空洞的缓缓叙述:“那一天,公公在玉无双乘船走后,将老夫召入卧舱,他对我说……”望着躺在病榻上形销骨立的病人,应常至心里十分酸楚,当年他和杜堪行同为杀手组织‘天诛’中的领袖,行刺朱棣不成被郑和所败,被郑和的武功人品折服,从此伴随他左右。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历经风雨,这份感情,已经不是亲人,胜过亲人。郑和闭着眼睛,低声道:“常至,玉无双已经走了么?”应常至点头道:“是,他已走了一个时辰。”郑和突然睁开了眼睛,虽然是在病中,但他的眸子仍然亮如寒星!“你立刻用快船全速回航,一定要在玉无双之前赶到南京!”郑和一字一句的说道:“一到南京,立刻将玉无双身怀建文宝图的事情告知锦衣卫!但是,你不能泄露你的身份!通过别人去做,你明白么?”应常至大惊失色,他虽然和杜堪行曾玉无双刀下惨败,但玉无双对他们有不杀之恩,而且他们也对玉无双的英雄气概一身傲骨十分折服,他不明白,为什么郑和要这么做?郑和看出了他的犹豫,叹息道:“常至,咱家也是逼不得已啊,玉无双一代人杰,他答应咱家不与朝廷为敌,咱家信得过,可是明教历来和朝廷作对,他之后明教换了教主,谁能知道会不会再次造反?”“黄子澄和方孝孺两个腐儒将藏宝图交给玉无双,就是看准了他英雄气概千金一诺,但是将来明教换了教主。利用这些藏宝,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应常至惊得目瞪口呆,然而郑和下面的话更是让他心惊胆战:“咱家告诉他不要从南京登陆,就是看准了他心高气傲,必定不听我劝说,肯定从南京上岸,你告诉锦衣卫在南京擒拿,万无一失……常至,玉无双武功太高,但是他如果逃了出去,也不是坏事,至少今上的注意力会放在他身上,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你和堪行还有影卫跟了我这么多年,漂泊海上,咱家不想你们最后不得善终……”“呵呵,咱家是个苦命人,只有老主子,把咱家当人看,教咱家习文练武……玉无双是英雄,可是为了大明朝千秋万代,百姓安居乐业,只能牺牲了他,就算他逃了出去,咱家给他的武功秘籍,也会让他们明教永远不得安宁。再也没有能力和朝廷作对……咱家死了,也能见老主子的御驾……”应常至一字一句的对唐缺复述着郑和当日的话,甚至连那宦官特有的尖利声调都不自觉的学了出来,可见郑和的话对他造成了多么深刻的印象。深夜之中,唐缺听着这个老人说出这个惊人的秘密,也不由感到一阵阵的遍体生寒,人心之尔虞我诈,竟然一至于斯!可怜玉无双至死,可能都不知道出卖他的人是谁。应常至的声音干巴巴的毫无生气:“老夫奉命赶到南京,玉无双果然如公公所言,在南京登陆,嘿嘿,天罗地网之下,他最终还是被擒,他以为将宝图秘籍藏在无双刃的刀柄之内无人知晓,又怎么知道公公早已知道了他这个秘密。”当日玉无双重伤昏迷,应常至买通狱卒,潜入南京刑部大牢,将刀柄中的藏宝图取出,看清了地点,又原封不动的装了回去。唐缺听到这里,灵光一闪,讶然道:“莫非,莫非那藏宝的地点便是……便是……”应常至厉声道:“就是此处,就在这里!”唐缺恍然大悟,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二老甘心在这里守卫一个衣冠冢这么多年,为什么花漫天在周云逸的追杀下逃往南京,为什么在这里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天南地北的高手……因为这里就是黄子澄方孝孺藏宝的地方!就在牛首山,就在郑和墓!应常至知道了宝藏埋藏的地点之后立刻返航,告知了郑和,郑和死后,尸体埋葬在古里,却将衣冠冢立在了牛首山,更遗命应常至等人在此隐居,名为守墓,实际上是为大明皇室守卫宝藏!唯一的疑点,就是不知道郑和为什么没有将宝藏埋藏的地点禀告皇帝?唐缺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郑和的苦心,不由对郑和的忠心耿耿大为感叹。郑和一生戎马,经历了朱棣和朱允文的叔侄相残,也经历了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的明争暗斗,后来人在海外,但是朱瞻基和朱高煦的侄叔之争他也一定知道。整整三代天子,都是在和家人的争斗中上位的,郑和一定是认为,这些藏宝要留到最后的关头,他根本就不放心皇帝!他甚至可能担心皇帝得到这些藏宝,会用来挥霍,或者穷兵黩武,郑和这个人,他真正忠心的,除了朱棣以外,可能就只有一个真主安拉而已!唐缺长长叹了口气,不可否认,郑和在他心目中的光辉形象被颠覆了,不过他理解郑和的选择。他是为了他的主子,同时也是为了百姓。这是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同时也是一个忠心不二的奴才,是一个征战无数的名将,又是一个极端厌恶战争的普通人。矛盾的郑和,悲哀的郑和,伟大的郑和。 第三百三十章 惊天之秘(十七)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风流倜傥的小杜寥寥数笔,成就秦淮河千年盛名。十里秦淮,六朝金粉,人物风流,甲于江南。这条发源于扬子江的支流在通济门分为两支,一支绕道南城墙外西流,这是外秦淮河,一支过东水关进南京城,这是内秦淮河。内秦淮河,才是富商巨贾,文人骚客无限流连的秦淮。这里的风流,始于六朝,隋唐没落,到了蒙元时期,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而今明朝开国已久,它又兴盛起来,青楼林立,画舫凌波,到了晚间,河上的灯船彩光绮丽,好一派繁华风光。此刻在河上的一艘画舫中,却看不到本应有的香艳风流,而是令人窒息的冰冷肃杀。画舫中坐着六个人,五个男人,一个女人。花漫天,极乐宫主,括苍老怪,宫装美妇,玉龙子,还有一个白袍老者。花漫天面无表情,极乐宫主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但却一脸怒意,玉龙子讪讪的对其他人陪着笑脸,括苍老怪脸色也并不好。五个男人中,只有那个白袍老者,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很随意,随意的似乎把其他人都当作了死人。宫装美妇的一双眸子,偏偏就在他脸上,像是蘸了蜜糖的刷子,不停的刷来刷去。而其他四个人的眼睛,也都一直望着他。一个人喝酒吃菜的时候,如果同桌的人不吃不喝,盯着你看,你吃不吃得下去?我想你一定吃不下去的,就算勉强自己吃,也一定食不下咽,再好的酒菜,也吃不出味道。这个白袍老者却好像把别人完全当成不存在一样,酒到杯干,吃菜更像是风卷残云一样,转眼间桌上的酒菜就已经少了一半。等到白袍老者终于放下了筷子,花漫天没有表情的脸上立刻有了表情,可是他刚刚张开嘴,那白袍老者已经说了一句话:“老夫累了,要休息。”然后他就站起来,施施然的向画舫外走去,而那个宫装美妇也站了起来,但老者眼睛一瞥,她立刻又坐了下来。画舫在河中心,画舫外是河水。这个白袍老人就这么走了出去,慢慢的走在河水上,上了岸,然后消失在夜色中。等到看不见了白袍老者的背影,括苍老怪才愤愤的开口道:“李老鬼的架子也太大了!”极乐宫主看了看他,嘿嘿的冷笑了起来。“你笑什么?”括苍老怪大怒,一下站了起来吼道。他人虽然又矮又瘦,这一声吼声音却不小,简直和洪钟一样,震得人耳膜嗡嗡直响。极乐宫主并没有发火,他只是冷笑道:“好,好威风,你方才为什么不在他面前吼!”括苍老怪两只眼睛已气得发红,额头青筋暴跳,但却说不出话来。极乐宫主望着他慢慢道:“你不敢,都说年纪越老越怕死,果然是这样。”括苍老怪的手已握住了斧柄,他无论走到哪里,在做什么,那柄比他人还高的斧子一定是在他随手就能摸到的地方,这是不是也是因为人越老越怕死?花漫天眉头皱了皱,忽然咳嗽了一声。四个人的目光都望向他,毕竟这里,他才是真正说话的人。花漫天笑了笑,道:“宫主和赫连翁都不必生气。”他双手放在桌子上,缓缓道:“咱们现在都是同坐一条船,李神君虽然架子大一点,不过他老人家的实力在那里,很正常。天色已晚,大家休息吧。”极乐宫主和括苍老怪对视了一眼,向花漫天点了点头,分别坐小船离开了画舫。自始至终,他们都没看玉龙子一眼。玉龙子望了望花漫天,刚刚站起身,花满天已开口道:“坐。”玉龙子立刻坐了下来,花漫天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本座不杀你?”玉龙子没有说话,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说话比说话好。果然花漫天继续道:“因为本座现在正在用人之际,你虽然是个小人,但小人有小人的用处。”他又笑了笑:“不过希望你下次不会再这样,否则本座不介意把你的头颅砍下来,送去五指山。”花漫天的声音很平静,脸色也并不凶恶,玉龙子却已是满头冷汗,飞快的点了点头,花漫天道:“去吧。”玉龙子如蒙大赦,立刻行了个礼,飞快的坐上小船离开。画舫里已只剩下两个人,宫装美妇站了起来,走到花漫天背后,用两只纤纤玉手,轻轻按摩着他的肩膀:“你累了。”花漫天没有说话,宫装美妇又道:“我真不懂,为什么你要那么样忍着那个老鬼?”花漫天轻轻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郑和?”宫装美妇点了点头。花漫天又问道:“你知不知道玉无双?”宫装美妇眨了眨眼睛:“当然知道,为什么这么问?”花漫天道:“我比他们两个怎么样?”宫装美妇笑了起来,她本来的样子很端庄,像个贵妇,但是她这样子笑起来,却像个荡妇,她的手已伸进了花漫天的衣襟,在他坚实宽阔的胸膛上用指甲轻轻划着圈:“当然是你好,没有男人比你好,何况,郑和好像是个太监?”花漫天哼了一声道:“我是说武功,这些年来我虽然将那些秘籍上的武功融会贯通,也自创出了一门武功,但比起这两个人,我还差得很多。”宫装美妇媚笑道:“那又怎么样?反正他们已经死了。”花漫天呼的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动作很快,宫装美妇连忙缩手,花漫天已转过身,一把掐住了她粉嫩的脖子,将她抵在画舫的墙上,冷冷的道:“你知不知道李老鬼曾经跟这两个人都交过手?虽然都败了,但是这两个人都杀不了他,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过去,李老鬼的武功到了什么地步?”宫装美妇被他掐得直翻白眼,断断续续道:“可是……他……已经……老了。”花漫天松开手,望着不停喘气的女人一字字道:“有些人是永远不会老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惊天之秘(十八)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宫装美妇揉着自己高耸的胸口,吃吃笑道:“也许他的心还没老,可是他的身体也已经老了。”眼珠子转了转,她又道:“不过据晴云和暮雨两个丫头说,老头子不但身上的肌肉还很结实,而且在床上还能像小伙子一样流汗……”说到这里,她伸出小巧粉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望着花漫天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粉红色的雾。花漫天冷冷的望着她:“你是不是也想试试他在你身上流汗的滋味?”宫装美妇媚笑着,正要说话,声音从喉咙里出来却变成了一声疼呼。因为花漫天已一拳打在了她的小肚子上!花漫天冷笑着,又是一拳抽在她的小腹:“那么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勾引不上他,你的天魔妙相玉女销魂大法不是练到了第七层了么?”他说一个字就打出一拳,这句话说完,宫装美妇已被他打得跪在了地上,抱住了他的腿。求饶道:“我没办法,我已经尽力……”花漫天飞起一脚,把她踢得飞了起来,撞在墙壁上,又软软的滑下:“尽力?你还是比不上她,永远也比不上!”宫装美妇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被打得像一条死狗,这时却像发疯的母狗一样跳了起来,十指尖尖扑了过来嘶声道:“不准你提她,不准你提她!”花漫天冷笑一声,右手一伸便从她张开的双臂间穿过,掐住喉咙提了起来,宫装美妇整个人被他掐在空中,却还是呜咽着手脚舞动,想要撕扯花漫天。刺啦一声,花漫天左手一把撕开了宫装美妇的衣襟,两团成熟诱人的丰满雪丘跳了出来,在春夜微冷的风中战栗着,雪丘上的两点殷红已渐渐发硬。花漫天目中闪动着野兽般的光芒,喉咙里低低吼了一声,一拳打在那柔软之处,右手同时一放,宫装美妇摔在地上,蜷曲的像一只虾米。连续几声裂帛声响,那华丽的宫装已被一条条撕碎,花漫天压了上去,不停的殴打着身下的女人,很快,白玉般的身体上已满是淤青。女人惨呼着,咒骂着,奇怪的是,这惨呼和咒骂声中,竟有着隐隐的快意。许久,女人伏在男人的胸膛上,轻轻的呢喃:“为什么你忘不了她?为什么你要我叫慕容依?”男人默不作声,眼神空空洞洞的望着舱顶,仿佛那里有世上最美的容颜。女人温热的眼泪滴在胸膛上,又用舌尖轻轻舐掉:“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你一天打我一百遍也没关系……”花漫天忽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很疲惫:“你还记得那天看到的那个年轻人?”慕容依支起身子,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唐门的门主,那个叫唐缺的年轻人?”花漫天微微颔首:“你觉得他怎么样?”慕容依笑道:“年轻英俊,武功又好,加上他的家世和名声,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被他迷死。”花漫天在她浑圆的臀上轻轻一拍:“你是不是已经被他迷死?”慕容依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吃吃道:“我已经被你迷死了,一个人不能死两次。”花漫天叹了口气道:“我看到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慕容依嗔道:“不许你这么想,你不是说,有些人永远不会老?”花漫天推开她,坐起了身子,开始穿衣服。慕容依温柔的伺候着他,此时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正在服侍她的丈夫。当花漫天穿好衣服,又变成了那个快意堂的堂主,变得没有表情。他走到窗前,将窗帘卷起,望着窗外的秦淮河。河上很热闹,每条画舫上都传来悦耳的丝竹和笑语声,彩灯映在河水里,比天上的星星更多,更亮。秦淮河的夜色如此美,然而他的心却如此萧索。“我已经五十四岁。”慕容依瞪大了眼睛,她跟着他已经有近二十年,却从没听他说过自己的年龄。“虽然我看上去还不老,其实我已是个老人。”花漫天背对着她,慢慢说道:“我这一生都在斗争中度过,只因为我从懂事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无论什么东西,都要你自己去争取,你要想爬得高,只能踩在别人的头上!”“我斗争了一生,但我的目标还没能实现,而我已经老了。”“也许我这辈子都不能实现,但我不会放弃。”慕容依站起来,望着花漫天的背影,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爱慕和崇敬。无论这个男人怎么样对她,她还是死心塌地的爱他,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花漫天转过身,望着她,她身上还穿着撕碎的宫装,满身是他打出来的瘀伤,但她望着他的眼神还是一样,从没有改变。“这二十年来,我只有你一个女人。”慕容依点点头,她知道,这也是她对他忠心不二的原因之一,像他这样的男人,竟然只有她一个女人,很多人都不会相信,但她知道这是事实。可是花漫天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像堕进了冰窟一样,浑身发冷。“我要有个儿子。”花漫天说道:“看见唐缺,我才知道,我一定要有个儿子,唐天豪死了,唐笑天死了,可是他们有儿子,他们的生命仍然在延续。”“我已经五十多岁,我一定要有个儿子,将来即使我的目标实现不了,我的儿子也会继续下去。”他望着她的眼神,竟然出现了一丝内疚,是不是因为他知道,她不可能给他生个儿子?练了天魔妙相玉女销魂大法的女人,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然而将那本秘籍交给她的人,就是面前这个男人。慕容依痴痴的坐在桌前,酒菜已冰冷,地上还残留着他们欢愉的痕迹。然而他已经离开,临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坐在那里不知道多久,突然一把将桌子上的杯盘碗筷都扫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中,她的心也碎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乌衣巷,红袖招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一条普普通通的巷子,一条普普通通的青石板路。春风,夜雨。斜风细雨不须归。在寂静的春夜里细雨中走在这样的一条江南小巷里,人本来应该是安静的闲适的,甚至会有一点莫名的,淡淡的轻愁。唐缺撑着一柄墨绿色的油纸伞走在巷子里,白衣木屐,木屐走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此刻的他正像是衣冠风流的六朝士子,跨越千年,又走在这条乌衣巷里。他的心里却没有轻愁,只有一点无奈,一点惆怅。他虽然不赞同郑和的行为,但他也不能说郑和做的不对。强敌已退去,周云逸的伤势已稳定,而且有周轻霞在他身边。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牛首山。应常至和杜堪行并没有强留,这两个老人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也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心狠手辣。只是他和铁灵儿离开的时候,何冉婷眸子里的那一抹黯然,让他不免神伤。他和灵儿虽然离开了牛首山,却没有离开南京城。唐门的势力还没有延伸到南京,但是南京有丐帮的分舵。铁汉青虽然已死,丐帮弟子还是把铁灵儿当做他们的小公主,更何况现在的唐缺,已经是很多丐帮弟子心目中的偶像。丐帮南京分舵的舵主对唐缺一口一个唐大侠,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丐帮的分舵堂口居然就在乌衣巷里,倒是让他有些意料不到。昔日王谢二族,高门大户的宅院,成了一群要饭的聚集之地,这算不算一种讽刺?铁灵儿难得和情郎整天在一起,当真像是牛皮糖一样黏人,只有到了晚上,才不得不噘着嘴巴去那位分舵主家眷所住的内宅歇息。唐缺的心里并不反对和铁灵儿朝夕相对,事实上他乐在其中,只不过他也同样不反对一个人在这六朝繁华之地逛逛。走出乌衣巷,不远处就是秦淮河,河两岸的青楼此时正是开门做生意的好时光。一条秦淮河灯火通明,好一派繁华景象。唐缺虽然只是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衫,但是质料高贵,剪裁手工都极精致,加上他颀长的身材,俊秀面孔上眉宇间淡淡的忧悒,正是让姐儿们追逐的对象。“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此地正是江南,唐缺正着春衫,虽然他没有像唐末诗人韦庄那样骑着骏马,不过手中荷叶一般绿意盈盈的油纸伞,倒也起到了画龙点睛的妙处,果然也是满楼红袖,均向他招。唐缺微微摇头,苦笑着缓缓而行,此刻他可没有‘醉入花丛宿’的兴致,也只能对无数的秋波视而不见。走过一间楼子的时候,不知道哪位姑娘分外大胆,不但红袖频招,更将一枝鲜花扔了下来。这一枝鲜花轻轻抛下,落点正在唐缺的右肩。楼上的女孩子们眼看花枝就要碰到那英俊少年的肩,都兴奋的低呼起来,谁知眼睛一花,一枝颤巍巍的鲜花已经被那少年轻轻拈在了手里,而且那少年居然抬起了头,对着她们笑了一笑。这一下女孩子们更是兴奋,唐缺看到这群莺莺燕燕的模样,不禁微微摇头,微笑道:“不知道是哪位姑娘赠花?”女孩子们你推我我推你,一个个红着脸不肯承认,唐缺虽然明知道这是做作,在这春夜里也不禁有些心动。看了一眼楼子的招牌‘媚香楼’,唐缺低下头,闻了闻花瓣。楼上的女孩子们刚看到他闻了闻花瓣,忽然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少年已不见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正在惊疑不定,忽然一个女孩子转过头,却看见刚才还站在楼下的少年,此刻竟微笑着站在她身后!这女孩子一声尖叫,立时就晕了过去。她晕过去倒无妨,可她这一声尖叫不但把其他的女孩子都吓了个半死,连唐缺也给吓了一跳。唐缺所在的,正是这媚香楼二楼的一处小厅,这样临街的小厅,正是青楼里专门用来让女孩子倚窗卖笑,招徕客人之用。此时这厅里除了十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就只有唐缺一个人。唐缺脸上笑意未减,一双眼睛从十几个女孩子身上扫过来扫过去,虽然他的笑容还是那么迷人,这些女孩子的脸上却都没了那种又羞涩又妩媚的职业化笑容,有的只是一脸的惊骇。唐缺忽然叹了口气,然后他就出现在了一个看上去最清纯也是最美的女孩子身旁,微笑着将手中的花递了过去:“姑娘,你的花。”这个清纯美丽的女孩子原来的表情又害怕又吃惊,就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但唐缺把花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突然也叹了口气:“我可不可以不接?”唐缺道:“好像不可以。”女孩子道:“堂堂唐门的门主,为什么要欺负我一个可怜的风尘女子?”“因为这个可怜的风尘女子,想要我这个唐门门主的命。”唐缺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迷人,一双眼睛却已经冰冷如刀锋!他这句话刚一出口,那十几只不久前还像他频招的‘红袖’,突然都变成了要命的武器。袖子一般情况下当然不会变成武器,这十几个女孩子并没有降三世明王‘大袍袖’的神功,也没有学过武当的‘流云飞袖’。可是她们的武器就隐藏在她们的袖子里,十几柄半尺长的短剑,毒蛇一样从袖子里刺出来,每一柄剑的动作都又准确,又毒辣,又迅速!一寸短,一寸险,这十几个女孩子在唐缺上来的时候,本来就缩在了角落里,那个清纯美丽的女孩子,刚好在最里面。唐缺站的位置,就在这个女孩子的对面,也就是说他的左右都是这些女孩,甚至连他的背后也是!就在这十几柄短剑毒蛇一样刺出来的同时,清纯美丽的女孩子也动了,十根染着凤仙花汁的手指,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扼向了唐缺的脖子!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朝云暮雨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现在的情况看上去真的很不妙,他前后左右不但有十几柄蓝汪汪的短剑夹着尖锐的破风之声刺来,而且还有一双白生生的小手,十指尖尖,要扼住他的脖子。这双手白嫩柔软,指甲上的凤仙花汁鲜红欲滴,看上去美得很,可惜再美的手扼住脖子,也一样叫人受不了。这还不算,那个第一个发现他上了楼,尖叫一声晕过去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里哪里还有半点惊骇,有的只是凛冽之极的杀气。她还保持着晕倒在地的姿势,可是她的身子已凌空飞起,双脚连环踢出,又狠又快,正踢向唐缺的后腰。这个很容易就晕过去的女孩子下‘脚’可真毒辣,一出脚就想叫人断子绝孙。脚到中途,那双精巧的绣花鞋鞋尖已探出两段锋锐的剑尖,剑尖上蓝汪汪的显然和那十几柄短剑一样,淬上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划破了唐缺一丝油皮,看来唐缺就得交待在这里。这莺声燕语的温柔乡,竟然是一个杀机四伏的陷阱!清纯美丽的女子眼睛里已出现了一丝喜意,在她看来,唐缺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名动天下的俊俏郎君,转眼就要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的心里不免又有些可惜。眼看着短剑,玉手,和那一双穿着要命的绣花鞋的脚就要接触到唐缺的身子,他却忽然不见了。他本已被这些女孩子包围了起来,已将他的退路完全封死,而他居然不见了。难道他真的能化作一缕清风,从这要命的陷阱里脱出去?难道他真的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唐缺不能飞天,却能入地。地板上已多了一个大洞。这么多人看着他,谁也没有看见他什么时候把地板上弄出了个大洞,又是什么时候消失在洞里的。小厅在二楼,这里的地板虽然并不十分厚,但也绝不是随随便便能踩出个大洞来的,更别说在那生死倏关的一瞬间无声无息的踩出来!十几个女孩子的脸色剧变,她们发动时都已经全力以赴,精神气力都已经完全使出,一击不中,眼看杀手就要用在了自己人身上!这时候她们想要收手已经不及,眼看这小厅中就要血花飞溅,十几个女孩子,不知道有几个会受伤,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香消玉殒。清纯美丽的女孩子脸上已毫无血色,那双要命的绣花鞋已对着她的小腹踢了过来。就在这要命的时刻,她忽然感到一只手在她腰间一托,她就像腾云驾雾一样飞了起来,飞到半空中,她只看到一团绿影旋风般一转,她的姐妹都已经倒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她已撞到对面的墙角,顺着墙角滑落在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已被人点了麻穴,已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幸好她的眼睛还能看,耳朵也可以听,舌头也仍然柔软灵巧。她望着站在地板上大洞边的那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实在已无话可说。这个人站在屋子里,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打开的墨绿油纸伞,另一只手里握着十几柄剑刃泛着蓝光的短剑。那些短剑剑刃上的剧毒有多厉害她最清楚,可这个人就那么一把握着,好像这些短剑都是木头做的一样。手里握着这些要命的武器,他却一脸可惜的望着那把虽然很精致也最多值三分银子的油纸伞,唉声叹气,好像那把伞上的十几个洞是刺在他身上一样。要命的绣花鞋就在他脚下,绣花鞋的主人也在他脚下。她的上身还能动,因为她只是两条腿的穴道被点了,她本来身子凌空,腿上的穴道一被点,就直接跌了下去。她也盯着这个人,突然问道:“你想把我们怎么样?”这个人当然就是唐缺,他听到这个女孩子的话,居然怔了一怔,然后没有回答,居然坐到小厅中间的一张桌子旁,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他喝了一口,居然还皱了皱眉,说了句:“这茶不如雨前的龙井,不过也还不错,不错。”这下子连清纯美丽的女孩子也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她已经看出除了装晕的少女外,其他的女孩子都已经人事不知,但看样子都没受伤,可是唐缺虽然没有伤害她们,她的心里却偏偏莫名的恐惧起来。如果唐缺现在立刻对她们疾言厉色严刑逼问,也许她反而不会害怕。可是就是因为唐缺的态度让她完全猜不透,所以她才会害怕,人总是害怕自己了解的事物。唐缺喝了两口茶,居然还吃了一块南京的特产酥烧饼。这个小厅虽然是让楼子里的姑娘倚窗招徕顾客用的,不过看来这里的老板对女孩子们还不错,桌子上不但有茶水,还放了一些南京有名的小吃。两个女孩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唐缺,她们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刚刚经历过一次要命的刺杀,居然还有心情喝茶吃东西。看着唐缺好整以暇的样子,她们心里不由自主的想道,我们做的这些在他眼里看来,难道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就在她们这样想的时候,唐缺忽然柔声问道:“不敢请教两位姑娘芳名?”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两个刚刚一心想杀了他的女孩子看到他脸上的微笑,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居然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我叫朝云。”“我叫暮雨。”话一出口,两个女孩不由怔了怔,互相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朝云是清纯美丽的女孩子,暮雨就是要命的绣花鞋。唐缺听到两个女孩子的名字,微笑吟道:“美人美人兮归去来,莫作朝云暮雨兮飞阳台……好名字,人美,名字也美。”朝云暮雨不约而同的脸上一红,朝云贝齿轻轻咬着嘴唇,暮雨却嗔道:“唐大公子侠名满天下,没想到也是个坏人。”这坏人两字说的又娇又嗲,配合上她说话时似嗔还羞的眼神,微微起伏的胸膛,修长笔直的双腿,当真是让人其意也消。 第三百三十四章 蛇蝎美人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揉了揉鼻子,露出一丝苦笑,李太白这句诗说的是楚襄王梦游高唐和巫山神女一夜风流的轶事,他随口说出,倒真不是有意轻薄。不过青楼女子别称‘神女’,他对自己这句话不免有些后悔,随手拿起茶壶倒茶掩饰尴尬。暮雨看到他拿起茶壶的时候,从自己的角度看去,唐缺的袖子刚好挡住了看向自己的视线,心念一动。就是她心念刚动的瞬间,唐缺的左手突然在桌子上轻轻一拍,笃笃声响,方才他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十几柄淬毒短剑已在暮雨的足前。暮雨呆呆的望着自己足前一排寒光闪闪的短剑,鼻尖上一滴冷汗掉了下来。唐缺倒完了茶,望着她微微一笑,这笑容此时在暮雨看来,竟是说不出的可怕。“两位姑娘不必担心。”唐缺微笑道:“在下只不过是在等人而已。”朝云鼓足勇气媚笑问道:“唐公子既然在等人,那么不如将小女子们放了吧。”这句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试问有谁会把险些刺杀了自己的刺客就这么随随便便放走?谁知道唐缺却道:“那也无妨。”朝云怔道:“你真的肯放我们走?”唐缺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为什么不肯放你们走,我和你们无怨无仇,萍水相逢。”暮雨道:“可是我们刚才……”唐缺截口道:“我说过,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他轻叹了一声:“诸位姑娘冒险刺杀唐某,想必是受人驱使,唐某不才,还不至于难为你们。”说话间他屈指连弹,十几道指风弹出去,朝云暮雨身上的穴道已解,另外十几个女孩子也已悠悠醒转。暮雨几乎不敢相信世上真的会有这么样的人,她望着坐在那里的俊俏男子,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疯子,还是君子?唐缺挥挥手道:“诸位姑娘,不送。”一个个女孩子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她们虽然并没受伤,但被唐缺烈阳真力侵入体内,一个个此时浑身都暖洋洋的没有力气,体内的内力也暂时无法凝聚。朝云和暮雨看着人都快走光了,再看看唐缺的眼睛,终于相信唐缺是真的肯放她们走。暮雨转过身走了出去。朝云刚要离开,忽然注意到了唐缺眼底深处一抹同情之色。她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一根针狠狠刺了一下。朝云停住了脚步,咬了咬嘴唇,忽然转过身大声问道:“你是不是想故意放我们离开,好找到我们背后的人?你……”唐缺抬起头,脸色已变了。朝云看到他的脸色,声音更大:“你们男人都是伪君子,一个个道貌岸然,背地里什么肮脏龌龊的事情做不出来,要杀就杀,老娘……”她话还没完,唐缺已拍案而起。朝云以为说中了唐缺的痛处,更是破口大骂,心底的隐痛已让她不顾一切,当唐缺的手拍向她的时候,她干脆闭上了眼睛,瞑目待死。蓬的一声轻响在耳边响起,朝云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痛楚,而是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她的右手轻轻一带,她便不由自主的身子转了一圈,停下来时已不在原来的位置。朝云惊异的睁开眼睛,入眼是一袭白衫,她此刻竟已站在唐缺的背后。她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已听到唐缺清朗柔和的声音响起,但此刻唐缺的声音却是如此冰冷,充满了敌意:“夫人,何必下如此毒手?”朝云从唐缺的肩头望过去,正看到一个人,一看到这个人,她就好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蜷缩着跪了下来。唐缺的眼睛正盯着来人的右手,这只手原本该是极为柔美的,朝云的手原本已很美,但和这只手一比,却简直像是整天洗衣服的村姑。然而这只手此刻却满是鲜血,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滴在地上,如同屋檐滴下雨水的声音,但却说不出的诡秘和残忍。唐缺抬起头,盯住了对方的眼睛,这双眼睛极美,虽然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杏眼,但却长而媚,眼睛微微眯起来的时候,更是风情万种。然而此刻这双美极媚极的眼睛虽然眯着,眼里的光芒却像是两根针!说不出的凌厉,也说不出的邪恶。如果说这双眼睛里的光芒是两根毒针,那么唐缺眼睛里的光芒就像是两柄剑,目光相交之处,仿佛已有火花迸射!“勾魂罗刹摘心手……”唐缺轻声道:“没想到慕容夫人居然还会这样歹毒的武功。”来人正是牛首山上的宫装美妇慕容依,听到唐缺的话,慕容依红唇轻启,媚笑道:“唐公子好眼力,摘心手绝迹江湖已有百年,没想到你一眼就能认出来。只是不知道公子怎么知道奴家就是慕容依呢?”唐缺冷然道:“牛首山上夫人随在花漫天身边,一身武功又如此高明。”他顿了顿:“更何况这群刺杀在下的姑娘虽然个个方当妙龄,但武功却都不弱,而且配合之间默契十足,动手的时机把握如此准确,除了快意堂残存的堂主,秦淮画舫的当家人夫人你,还能有谁?”慕容依笑道:“公子武功高绝,见识又是如此超卓,难怪年纪轻轻便身为一派宗主名满天下。”她笑颜如花出言恭维,唐缺却冷冰冰的道:“大娘要的是唐某性命,但这些姑娘虽然刺杀唐某不成,却又犯了什么错,大娘竟能狠心将她们的心都摘了出来?”跪在地上的朝云一听到这句话,浑身剧震,一下抬起头盯着慕容依嘶声道:“夫人,你……”慕容依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道:“我怎样?”朝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已知道唐缺所言非虚,再也顾不了许多,跳起来疯了一样冲出了小厅。她就这么从慕容依身边冲了出去,慕容依一举手就能取了她的性命,但慕容依却始终动也没动,就这么任由她冲出了小厅。不是她不想动,只是在朝云跳起来的同时,慕容依就已感觉到对面的唐缺气势上有了极大的变化! 第三百三十五章 神来之剑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慕容依一进门就和唐缺对了一掌,牛首山上她虽然见过唐缺的武功,当时也只觉得这少年轻功高明之极,招式变化精妙,尤其是唐门的暗器威力实在太大,极乐宫主挨了一下,虽然暗器上没有淬毒,但就算伤好了一身功力也折损了三成以上,实在是不好对付。但方才那一掌,却让她更是对唐缺刮目相看,她的武功七成是花漫天所传,三成则是另有师承,莫要看她在花漫天面前似乎任其宰割,实际上当真动手,就是花漫天也要忌惮她三分。摘心手是她精擅的绝技之一,刚才她对朝云出手,只用了五成功力,纵然如此,也是十分厉害,可是唐缺仓促间一掌,她五指抓上去竟感到如同碰上一块烧红的烙铁,此刻指尖还微微发麻,这是实打实的硬碰,半点也取巧不得。高手相争首重气势,两人从一开始便互相锁定了对方,唐缺的气势如同渊停岳峙,确有名家风范,不过如果只是这样,慕容依还不至于有多么忌惮。可是就在朝云想要离开小厅的一刻,慕容依竟感觉到对面的唐缺仿佛变成了一柄剑!这种感觉如此真实,在慕容依的眼里,此刻的唐缺,就仿佛是一柄锋锐无匹杀气逼人的神兵利器,凝聚有如实质的杀气遥遥指住了自己,让她清楚的感觉到,如果自己对朝云出手,那么必然会被斩杀当场!唐缺一直看着朝云冲出了小厅,才淡淡的对慕容依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慕容依遍体生寒,面对这个比自己年轻了十多岁的少年,她竟然产生了一种无力感。“我本来已经发誓终生不再用剑。”唐缺这样对慕容依道:“但是为了一个人我决定破例,这个人就是花漫天。”“可是如果你刚才敢对朝云姑娘出手,我保证你会死在我剑下。”唐缺一字一句的道:“今日我不杀你,只是为了你回去告诉花漫天,长白山的血债,该还了。”慕容依看着唐缺的眼睛,直觉告诉她唐缺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但是就这么退走,她实在不甘心。就在慕容依犹豫不决的时候,楼下传来了一阵凄惨到了极点的哭声。这是朝云的声音。就在听到朝云声音的同时,慕容依发现唐缺的眼里掠过一抹黯然。就是现在!她的双手如同闪电一般探出,手探出之后,空中才发出哧的一声。这一招的速度竟已快过声音!可是她的眼里只看到了一道细细的影子一闪,然后她的双手就传来一阵剧痛。慕容依下意识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但她的头却已经低不下来。因为一根细细的竹签就抵在她的喉咙上。她的双手垂着,鲜血一滴滴滴在地板上,就好像屋檐上雨水滴落的声音。可是现在滴落的已经不是那些女孩子的血,而是她自己的。那些女孩子的鲜血已干,她的手掌边缘却已被那根锋利的竹签割破。她的右手练得是百年前勾魂罗刹横行江湖的摘心手,左手练得是兰花如意指,两种武功都是江湖上的绝顶功夫,如果这两本秘籍流传到江湖上,为它们死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她练这两种功夫已有二十年,她自信她的双手已经练到软如棉,坚如钢。更何况她出手的那一招武功来自几百年前一个神秘门派,这个门派的人数极少,但是每一个在江湖中走动过的人都是当时江湖中巅峰的存在。她使的这种武功是那个门派的绝学之一,虽然她还没能练到炉火纯青,但已经足以傲视武林。可是唐缺却用一根竹签就将她的双手割破了,她苦练多年的武功在唐缺面前竟就如同是一张纸一样,一戳就破!那一根细细的竹签抵在她的喉咙上,竟然就像一柄利剑一样散发着凛冽的剑气,刺激的她雪白的脖子都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唐缺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眼神望着慕容依,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说过这么样一个字。”“滚!”慕容依是从窗子离开的,因为唐缺说这个字的时候眼睛望着窗子。等到慕容依离开,唐缺白玉般的额头才出现一片冷汗。他手中的竹签突然化成了飞灰,消失无踪。然后他的嘴角突然有了一丝血迹。他已受伤。却不是为慕容依所伤。伤他的人就是他自己。慕容依一出现,他就看出这个女人的武功有多么可怕。勾魂罗刹的摘心手威力绝对在应常至的银龙手之上,但这门武功实在太难练,如果不是天赋异禀,根本不可能练到大成的境界。慕容依当然没有练到大成的境界,否则她就算摘了一百个人的心,手上也不会有一丝血迹。但是她的左手显然也练了一门特异的武功,唐门的无影神爪也是手指上的功夫,唐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如果两个人当真动手,唐缺自问不至于败,但是胜算也不大,更不可能庇护住朝云。要救这个女孩子他只能行险。他先在气势上让慕容依产生了疑虑,和王羽瞳,周云逸,不动明王这样的巅峰存在交过手,而且王羽瞳周云逸都曾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心得告诉他,他已经隐隐窥视到了那层境界的奥秘,只是还没有真正的走进去。不过他已能模拟出那个境界的气势。就凭借这股模拟出来的巅峰高手的气势,他成功的牵制住了慕容依,让她没敢对朝云继续下手。随后唐缺说出了那样一番话,进一步在气势上打击慕容依。如果慕容依就此退走,那么自然是最好。可惜因为朝云的哭声,慕容依悍然出手。但是因为那片刻的犹豫,慕容依的出手威力已没有那么可怕,唐缺就抓住了这个机会,用油纸伞上拔下的一根竹签,刺出了他全部力量的一剑。虽然只是一剑,却已经是他武功智慧的结晶,这一剑已不仅仅是单纯的招式。他的快剑,速度纵然不是天下第一,也已经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对慕容依使用的招式实在太熟悉。他一剑就从这一招唯一的破绽中刺了进去!剑气的锋锐甚至割破了慕容依的双手。但是竹签点在慕容依咽喉的时候,实际上他已无法刺下去。因为这根竹签已无法承受一点力量,唐缺和慕容依两个人的力量,又怎么是一根竹签能够承受?虽然如此,慕容依已完全没有斗志,只有乖乖的退走。唐缺完胜,但发出这一剑,他自己也已受了轻微的内伤。无论如何,这一剑已堪称完美。 第三百三十六章 窃国者侯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走出小厅。入眼是一幅血腥的图画。刚才那些女孩子,现在已经都躺在血泊里。就在不久前,她们还曾娇笑着向他频送秋波,看到他的笑容还叽叽咯咯的笑成一团。她们虽然是设下圈套向他行刺的杀手,但唐缺并不仇恨她们。说到底她们只是一群可怜的女孩子,她们的生命并不由她们自己做主。虽然她们出手毒辣而凶狠,但那并不是她们的本意。就像是一把刀,一柄剑,也许做下了恶事,但是作恶的并不是刀剑,而是握着刀剑的手。每一个躺在地上的女孩,她们姣好的面容此刻都扭曲着,还带着生命消失那一刻恐惧痛苦的表情。唐缺牙齿咬着嘴唇,嘴唇已发白,他的心充满了悲哀和愤怒。要做大事成大业,做一派宗主,就要学会对一些事无动于衷。这是他离京前唐君伤对他反复叮嘱的话。他知道这是七叔公对他的爱护,这些话是金玉良言。可是他做不到,虽然他已是唐门的门主,他还是做不到。他已经渐渐磨练的冷静深沉,可是看到这样的事他还是一样激动一样愤怒,这一点上他好像还是和初出江湖时一样,从没有改变。他痛恨这种事,就像光明痛恨黑暗。为什么有些人总是要去伤害别人,为什么一定要剥夺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仅有的生命?在这种地方做‘神女’已经是一种悲哀,她们活着已很不容易,为什么一定要剥夺她们活下去的权利?楼下的大厅里还有一个活着的人,是朝云。她还没有走。她怀里抱着暮雨的尸体,暮雨的衣襟散开着,原本柔软小巧如鸽子的胸膛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大厅里没有点灯烛,大门敞开着,门外雨还在下个不停。这雨声此刻听来竟是如此凄楚。朝云痴痴的坐在地上,就坐在暮雨的血泊里,鲜血已将她藕色的裙子染红,她却浑然不觉。唐缺看到她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却只能在心里叹息。他很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朝云的头原本一直低着,痴呆呆盯着地面,直到她看到唐缺踩着木屐的脚。她抬起头,居然对唐缺笑了笑。无法形容她的笑容是什么模样,唐缺看到她的笑容,竟差点想要夺路而逃。他并不是害怕,而是心酸。心酸到几乎要落泪。他当然没有真的流下眼泪,朝云望着他的脸,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很同情我们?”唐缺没有说话,他既无法否认又不愿承认,他知道有时候同情对别人也是一种伤害,他绝不想这女孩子再受到一点点伤害。朝云自顾自的说道:“其实你也不必为她们觉得难过,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许死了比活着更快乐。”这句话她说得平平淡淡,可是其中的悲伤和凄凉,又怎么是言语能够表达。朝云站起来,轻轻把暮雨的尸体放在地上,忽然跪在了唐缺的面前:“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从小跟在慕容大娘身边长大,见过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可是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唐缺看着跪在地下的朝云,他并没有去扶她。“像我们这种女人,本来就不能算人,可是你把我们当人看。”朝云跪在地上,她的声音就像是地府的幽魂:“我们这十几个姐妹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慕容大娘收养我们,给我们吃穿,否则我们说不定早已死了。”“虽然她让我们出卖自己,我们也不恨她。就算我们还她的恩。”“可是我的姐妹们死得实在太惨。”“我求你一定要为我们讨回公道。”“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偿还你的恩情。”唐缺走在雨中,朝云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媚香楼已变成了一片火海。火是朝云放的,她决不让她姐妹们的尸体在死后被别人碰一碰。唐缺眼看着朝云点燃了火头,眼看着她抱着暮雨的尸体被火海吞噬。他没有一定要救她,他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心已死,没有人能救她。她有太多悲痛的过去,活着对她已是一种折磨。唐缺也并没有追根究底,追问别人不幸的往事,并不是仁慈而是残忍。“你一定要小心一个人”朝云在临死前对唐缺这样说:“最近她让我们去陪了一个人,那个人很可怕。”在朝云的口中,那个人是一个白袍老者,她们陪了他三天,提到这三天,朝云脸上露出的表情,让唐缺也觉得震惊。能让一个准备去死的人脸上露出那种表情,这个人究竟有多么可怕。走在冰凉的雨水里,唐缺思索了很多事。他原本到秦淮河就是要寻找花漫天的线索,长白剑派的血仇不能不报,花漫天他绝对不会放过。他本不想再管牛首山藏宝的事,但现在看来他已经不能不管。建文帝逃出南京的时候明朝虽然建国时间还不久,可是皇宫大内的珍藏也绝对不会太少,那个数字一定十分惊人。他开始一直以为花漫天只是想称霸武林,但是从一些蛛丝马迹来看,这个人的野心绝不止此。几十年的心血能够说放弃就放弃,这绝非常人所能为。除了疯子,一个人只有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的时候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花漫天那时已经是天下第一堂的堂主,快意堂全盛时的势力已足可左右武林局势,还有什么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决断?唐缺仰首望天,雨水打在脸上,凉丝丝的,他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没有此刻这么清明:“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花漫天,你好大的胃口!”唐缺已看透了花漫天的野心,他的野心已经超过了死在土木堡的王振,那个宦官还只是想仗着皇帝的恩宠作威作福,甚至青史留名,并没有过更大的野心。然而花漫天,他要夺的是大明天下!这个天下是姓朱还是姓花并不管我的事,但是战乱一起生灵涂炭,唐缺握紧了拳头,花漫天,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第三百三十七章 再上牛首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知道,慕容依这一去必定惊动花漫天,快意堂表面上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但几十年的经营非同小可,南京是快意堂最早起步之地,在这里的潜势力还不知道有多强。牛首山上一战,花漫天只带了五名高手,想必是因为兹事体大不愿太多人知道,而且以应杜两人的武功,普通高手就是带去再多也无济于事。但是现在在南京城内,事情就不一样了,如果花漫天开始动手,自己虽然不惧,但灵儿就不免危险,更可能连累丐帮南京分舵。因此他一回到住处,便让丐帮南京分舵舵主通知了灵儿,简单收拾一番,连夜直奔牛首山。出发之时,唐缺将那位分舵主叫到一边,将自己刚刚写就的一封密信交给了他,让他立刻送交南京兵部主事姚攀龙大人手中,此事十万火急,万万不容有失。那丐帮南京分舵的舵主虽然不愿和官府中人打交道,但既是准姑爷所托,又说得这般郑重其事,也不敢耽误,正色答应了,唐缺一走,便亲自直奔南京兵部主事姚攀龙的府邸。这姚主事官虽不大,却是于谦的得意门生,为人颇肖乃师,刚直方正却不迂腐,他一见信上花押,便知道是恩师的世交唐门门主的标记,立刻览信观看,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唐缺和灵儿冒雨出了南京城,直奔牛首山,山下的村子里本来已被屠戮一空,但他二人策马刚到村口,便见雨中出现了二十多人,这些人个个一言不发,举着火把,冷冷的盯着两人。唐缺一眼认出为首之人正是那日郑和墓前六人之一,知道这是郑和当年留下护卫建文藏宝的‘影卫’便在马上抱拳道:“在下有要事要见应杜两位前辈,请尊驾让开一条路,容我二人上山。”那为首的影卫排众而出,冷冰冰道:“唐公子,请回吧。两位大人不会见你的。”唐缺还没说话,铁灵儿大怒道:“难道师傅连我也不见么?”那影卫首领看到铁灵儿,想起她确已拜应常至为师,不免踌躇了一下,应常至下令封山,说是任何人都不准上山,但铁灵儿是他无唯一的弟子,难道也一概而论。他这里微一迟疑,唐缺忽然把手一挥,那影卫首领大惊失色,他虽不是武林中人,也知道唐门暗器的厉害,大喝一声:“闪!”声音尖锐之极。这群影卫训练有素,听到首领的喝声,想也没想便展开身份躲闪,登时露出了一条路来,唐缺抓住这个机会一夹马腹,墨蹄玉兔长嘶一声,发足狂奔,黑暗中恰似一道白色闪电,飞也似的直奔上山。众影卫各出身法,腾挪纵跃煞是好看,谁知唐缺一挥手纯是作势,哪里有发出一枚暗器?那影卫首领发觉上了恶当,此时再想追看那神驹去势又如何追得上,气得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片潮红,可也只有徒呼奈何。一路上山,倒有三四处暗桩,但墨蹄玉兔跑发了性,就如同一阵风也似,这些人竟全都阻拦不及,一直让唐缺冲到了应杜二老的居处之前。这时候应常至和杜堪行已被惊动,就连周云逸,周轻霞,何冉婷也都从房里出来。五人十双眼睛都惊讶的望着唐缺和铁灵儿两人。唐缺翻身下马,也不管铁灵儿纵下马向应常至行礼,只略一抱拳便开口道:“请两位前辈立刻下令通知所有影卫,撤离此处!”应常至闻言脸色大变,一双眼睛盯住唐缺,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唐缺道:“两位前辈,在下已通知南京兵部此间的秘密,南京兵部主事姚大人此刻想必已调集人马,很快就要开上山来,为了避免冲突,还请两位前辈赶快通知影卫撤离!”“什么!”应常至和杜堪行一听之下勃然大怒,杜堪行气得双眼通红,怒骂道:“唐小子,你你你,亏得老夫在应老大面前为你百般说项,你竟做出这种事来?!”应常至一双手掌已经全部变成了银色,厉声道:“此刻说什么也已晚了,你竟出卖老夫等人,用此间宝藏做你的进身之阶?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便用老夫二人的血染红你的官袍吧!”话未落音,杜堪行已忽的一掌劈向了唐缺,掌心赤红,正是他赖以成名的乾天六阳追魂手。唐缺见此老来得猛恶,连忙用力将铁灵儿往何冉婷处一推,双掌翻飞,已和杜堪行斗到了一处。铁灵儿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被唐缺推到了何冉婷的位置,虽然唐缺用上了巧劲,但事起仓促,幸好何冉婷连忙扶住了她,否则必然跌倒。这一次唐缺和杜堪行的交手又不比第一次见面之时,此时杜堪行怒到了极点,出手再不保留,掌心散发的热力如同烘炉,三丈方圆内都被笼罩,唐缺被他掌风一刮,头发都被烫得略微卷曲。问题是杜堪行全力以赴,唐缺却不能对此老下毒手,只得仗着轻功远胜此老,展开身法在掌风中游走。两人刚刚交手几招,应常至银龙手一拍,发出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双掌一错,竟是要和杜堪行双战唐缺!周云逸见状大急,但他功力未复,根本不能动手,其他三女根本连三人剧斗位置的一丈之内都靠近不了,更不要说帮助唐缺。唐缺独战杜堪行,已是应付艰难,加上一个应常至,不出几招便险象环生。何冉婷和铁灵儿看得心惊肉跳,铁灵儿固然是急得跳脚,连何冉婷也叫道:“唐大哥,用暗器!”杜堪行听了这话,险些气炸了心肺,大怒道:“真他奶奶的,女生外向,果然不错!”何冉婷一句话喊出,也知不妥,粉脸窘得通红,铁灵儿被她这么一喊,却是灵机一动,她知道唐缺绝不肯对这两人用暗器,唰的一下,伸手便从何冉婷背上将长剑拔了出来。长剑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之声,铁灵儿娇喝道:“缺哥哥接剑!”用尽全力将长剑掷向了三人混战一团的圈子。唐缺百忙中瞥到铁灵儿的动作,暗叫一声不好,果然长剑飞到三人丈许距离,被三人交战的罡气反激,竟然倒射回去!铁灵儿见状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就见唐缺紧追着长剑飞出,去势竟比剑还快,半空中伸手一抄,已将长剑握在手中,身子一折,唰唰三剑,剑气勃发,立时将应杜二人逼退! 第三百三十八章 剑斗二老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应常至一直都很欣赏唐缺这个年轻人,更从未看轻他的武功。他虽然成名已久,更在这牛首山上隐居了这么多年,但他的武功从没搁下,江湖中‘欺老不欺少’的名言也从没忘记。但他没想到,他还是小看了唐缺。这个年轻人一剑在手,竟是如此可怕!当年他纵横江湖,也曾会过不少的剑术名家,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剑术。唐缺的剑实在太快,虽然他的剑法并不是毫无破绽,但这一个快字已经足以将他剑法中的破绽完全弥补。以应杜二人之能,联手合击,竟一时也收拾不下这个年轻人!周轻霞搀扶着周云逸,她的手心里已全是冷汗。她竟已看不清交手中三个人的出手!她视铁灵儿如同亲生,更何况她自己对唐缺这个年轻人也十分有好感,实在害怕他死在应常至和杜堪行的掌下。终于她忍不住问周云逸:“师兄,你看……”周云逸的脸色很严肃,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沉声道:“这孩子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天才。”铁灵儿和何冉婷都是一喜,何冉婷因为杜堪行的关系,还不好说什么,铁灵儿却根本不管那么多,喜道:“难道缺哥哥能赢?”周云逸脸色沉重的道:“应,杜两位老前辈的武功都已登峰造极,两人联手即使是我,也只能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不敢轻言必胜。”铁灵儿一听这话,小脸顿时一垮,她虽没见过周云逸出手,但听唐缺说过多次,言语中对周云逸推崇备至,听他都这样说,不禁急道:“这可怎么办,连您都这么说,缺哥哥难道输定了吗?”周云逸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我之所以说缺儿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功已经直追于我,而是因为他在与人交手时的灵活机变,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有一种直觉,在与人交战时总能不假思索的选择最正确的方法,缺儿无疑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武功所学甚杂,但却并不是杂而不精,而且擅能取长补短,武功修为上已直追我等,虽然火候比起应,杜这样的老前辈还不够精纯,但他的天赋却能够弥补。”“此刻若是他仗着手中有剑和两位前辈硬拼,五十招内他便会被击败,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利用他快捷无伦的剑法和超卓的轻功,采取游斗的方式,不让两位前辈形成相辅相成的合击之势。这样的战术,虽然不能取胜,但短时间内也绝不至于败北。”“两位老前辈功力虽然深湛,但毕竟已是年近八十的老人,精力远不能和年轻人相比,银龙手和六阳手又都是极耗真力的武功,这样打下去,时间越久越是对唐缺有利。”铁灵儿放下了心,何冉婷却又担心的道:“周前辈,您学究天人,难道不能想个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局吗?他们这样打下去,不管谁赢都一定会有损伤的呀。”周云逸为难道:“若是我功力已复,还能出手将他们分开,但此刻……唉!”唐缺果然如同周云逸所说,根本不和应杜二人硬拼,他的轻功身法比起两人胜出一筹,便展开身法,仗着快剑如风,每一剑都攻敌所必救,应杜两人空自功力比他深厚的多,苦于无法逼近,虽然劈空掌可以及远,但那必须是强弱悬殊时才能奏效,唐缺的武功和他们差距并不多,又怎能有用。唐缺心中却也是暗暗叫苦,虽然他未露败像,但他这时真如同风口浪尖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银龙手和六阳手都是厉害无比,二老都打出了真火,只要被扫上一下,就是筋断骨折死于非命的结局。最难受的是,他根本就不能对这两位老人下杀手,而且南京兵部此时可能已调集兵马急速赶来,若是和影卫动起了手,有了死伤,这场误会就再也无法解释了。如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击败二老,然后才能解释清楚,可除非是郑和复生,玉无双再世,世上又有何人能在短时间内击败这两个老人?又斗了片刻,三人的战况越发激烈,出手更是凶险,往往一招之间生死一发,惊心动魄之极。周云逸目注激斗中的三人,沉吟不语,就在这时,何冉婷脸上突然露出坚毅的神色,咬了咬嘴唇,一步步向三人走了过去。周云逸一眼看到何冉婷的举动,大惊道:“师妹快拦住她!”周轻霞不待他发话,已纵身拦住了何冉婷,铁灵儿随后也拦在了何冉婷的身前,惊讶道:“婷姐姐,你要做什么?”周云逸喝道:“她要拼死分开他们,快把她拉回来!”何冉婷听到周云逸的喝声,一言不发突然出手分别攻向铁灵儿和周轻霞。但她双手伤势还没痊愈,攻出来的招式软弱无力,还没拆上两招就被周轻霞点了麻穴,铁灵儿生拉硬拽,就把她拖了回来。周云逸在牛首山上这些日子多受何冉婷的照顾,对这温婉的女孩子很是疼爱,见把她拖了回来不禁板起脸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胡闹,他们三人激战之中,对外界的事情都是不闻不问,你贸然上前,除了白白送去一条性命之外,并不能有任何帮助,真是胡闹!”何冉婷垂泪道:“师伯和应伯伯对我爱如亲女,唐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他们任何一人受了损伤都不是冉婷愿意见到,若是拼了性命能解开他们,那也不枉了。”铁灵儿拉住何冉婷的手道:“好姐姐,你怎能这么想,若是你有个什么,缺哥哥和师傅他们就算解开了,也不会好过的呀!”周云逸望着何冉婷的脸,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平素看来文静,没想到竟有这样舍己为人的心肠,当年拙荆也是一般,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见到旁人遭罪。罢了,我有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为今之计,也只得试上一试了。”提起故去的亡妻,周云逸脸上露出无限温柔的神色,看得一旁的周轻霞心中一酸,正在暗自神伤,却听周云逸道:“轻霞,你快去房里将医箱拿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飞星旋针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周轻霞虽不知周云逸让他去拿医箱是要做什么,但她还是一句话也没问,转身飞也似的去了。她和何冉婷的住处离这里很近,展开了轻功,片刻就已回来,周云逸一见她到,立刻飞快的道:“取针,用飞星旋针的手法,在我身上施针!”周轻霞一听大惊:“师兄,万万不可!”周云逸道:“迟则不及,霞儿,快动手!”周轻霞双手发抖,站在那里竟动也不动,周云逸急怒道:“难道你要看着他们有人死伤么!”其实难怪周轻霞犹豫,只因这飞星旋针的手法乃是以特殊的手法施展针灸之术,根本就不是医人救命的手段,而是黄山医隐周文独创的一种针术。周云逸的父亲周文少年之时,正是天下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的时候,大地一片战火,不知有多少人死于战乱。周文行医救世,他虽然医术神妙,但一人之力,又能救得了几人?虽然如此,但他仍是尽心竭力的四处行医,在救活了无数百姓的同时,也目睹了无数人生命的最后一刻。在那个时候周文便常见到人临死时不能见到家人交待后事,以至死不瞑目,又曾见到许多人只因晚到一步,没能见到亲人的最后一面,以至抱憾终生。他便想到,如果有一种办法,能够在人临死前激发人最后的精力,延长一刻时间,那么有很多遗憾便可以避免。周文研究这个方法多年,最终,他以医术和武林中的旁门秘技相结合,创出了这种飞星旋针的针法。这针法一旦施为,可使将死之人仅存的精力完全激发,辅以药物,能够延长一个时辰左右的生命,如果用在正常人身上,则能在短时间内让受针者精力勃发,但是效力一过,伤害之大也是极为严重。周云逸被何冉婷所感动,决意用这飞星旋针一试,但他伤势原本严重,虽然跗骨之蛆极乐刺已去,又有周轻霞精心调养,可是这等重伤恢复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他现在的身体其实虚弱之极,强行用针,后果实在堪虞。周轻霞见师兄心意已决,不敢违拗,只得垂泪取出金针。周云逸盘膝而坐,解开上身衣襟,道:“快!”周轻霞一看到周云逸背上脊椎处殷红的伤疤,悲从中来,眼前一片朦胧,视线已被泪水模糊,她咬了咬牙,一把抹去眼泪,素手动出,左三右四,七根金针已是颤巍巍的刺进了周云逸的背脊!周云逸金针入体,额头顿时青筋直冒,脸上肌肉扭曲,竟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何冉婷铁灵儿望着他的模样不禁心惊肉跳,周轻霞将两女拉开,凄声道:“师兄功力惊人,等下暴发之时我们还是离得远些。”一语未了,只见周云逸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喉咙中竟似依稀可见淡淡白色气团,喷涌而出,这一声长啸威力何等之大,啸声如雷神行法,龙王出行,牛首山上狂风大作,这一啸之威,几让天地变色!激战中的唐缺和应常至,杜堪行三人也被这狂暴的啸声震得浑身剧颤,三女更是花容变色,全身发抖,虽然已有了准备,但在这啸声中也支持不住,三女眼前一黑,不约而同晕倒在地。周云逸啸声未歇,人便如同一道狂风,就地卷向了三人,人尚未至,双掌拍出,一道磅礴之极的掌风,逼得三人顾不上再斗,连忙分开。杜堪行大怒:“连你这小子也和老夫动手了!”双掌一错,呼的一掌六阳手便向周云逸拍去,周云逸不避不闪,左掌一翻,和杜堪行六阳手对了一掌。两人这一掌对上,杜堪行浑身一震,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空荡荡,说不出的舒服,但一身功力,竟已无影无踪,一时之间万念俱灰,颓然坐倒在地。应常至见杜堪行只和周云逸对了一掌便面如死灰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以为他着了毒手,他二人数十年兄弟情谊,当真是痛彻心扉,顾不得许多,状若疯虎一般冲了上来,银龙手起处,如同两柄利刃,斩向了周云逸!唐缺见状,正要仗剑拦阻,哪知周云逸一拂袖子,一股劲风扑面,竟将他压得呼吸不畅,随后周云逸一指点出,正是慕容世家‘参合指’,这一指无声无息无形无相,登时封了应常至穴道,使他动弹不得。应常至,杜堪行二人英雄一世,谁料周云逸突然出手,竟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两人击倒,武功之神奇,简直匪夷所思!杜堪行刚刚觉得功力尽失,已是心如死灰,谁知坐下之后,浑身功力竟又缓缓回复过来,此老也真是越老越火爆的性子,立刻便要跳起和周云逸放对,谁知身子刚刚一动,周云逸反手一指,依样葫芦,把他和应常至一般封了穴道。两个老人一站一坐,都是无法行动,瞪着周云逸,两双眼睛里几欲喷出火来,周云逸见制住了二老,深深行礼道:“两位世叔,小侄迫不得已冒犯,世叔一定要海涵原谅。”杜堪行破口大骂,应常至却冷森森的道:“老夫错看了你们,既然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周云逸道:“世叔何出此言,小侄纵然不肖,也不敢对世叔们无礼,唐缺为人我所深知。他如此做,定然别有苦衷,为何不能让他解释清楚呢?”杜堪行大骂道:“你们这两个小畜生,老夫瞎了双眼,错把你们当人,原来竟和那些贼子是一丘之貉,你们快快杀了老夫,将老夫双眼挖下放在郑公公灵前,老夫对不起他老人家,死后做鬼,也不会饶了你们!”周云逸和唐缺对视了一眼,唐缺道:“逸叔,你还是把两位老前辈穴道解开吧。”周云逸略一迟疑,唐缺轻轻叹息道:“两位老前辈,解开穴道后请你们稍安勿躁,听晚辈一言,若是听完晚辈的解释后你们还要动手,晚辈绝不反抗,任两位前辈处置。”杜堪行性子终究比较直,听了这话后想也不想,大声道:“反正老夫已经落入你手,左右都是一死,你既然要假惺惺,便听你说些什么。老大,你怎么看?”应常至心机虽然较为深沉,但想想也觉杜堪行言之有理,当下便也点了点头。 第三百四十章 痛陈厉害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周云逸见二老都已同意,便解开两人穴道。又将三女救醒。唐缺先深深向二老一揖,杜堪行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应常至面无表情身子一侧,都不肯受他的礼。何冉婷见状,挽住杜堪行的师伯嗔道:“师伯,你既然答应听唐大哥解释,就别这样嘛!”铁灵儿也怯生生的上前扯了扯应常至的衣袖,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这新拜的师傅,小嘴直扁,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应常至对铁灵儿这唯一的弟子其实极为爱惜,他和杜堪行都是一生未曾成家,老来膝下空虚,难免寂寞,铁灵儿娇俏可爱性子纯真,正合他的脾胃,眼见这女徒的模样,心下难免一软,又想识得唐缺的前前后后,确实不似醉心功名利禄之人,难道真的别有苦衷?唐缺见二老神色都有些缓和,立刻趁热打铁,再作一揖开口道:“两位老前辈,你们虽然那僻居山中,但天下大事,想必也定有耳闻,不久前我大明遭逢开国以来未遇之大劫,王振奸贼好大喜功,唆使皇帝亲征瓦剌,结果二十万将士在土木堡全军覆没,连皇帝也被俘虏,瓦剌大军长驱直入,直逼京城。”“国家危急,中原板荡,我大明军力折损是十之六七,天子被俘,人心惶惶,眼看就要国破家亡之时,幸得朝中以于谦于大人为首之忠贞之士,拥立摄政王殿下继位,力挽狂澜。”“当此国家危亡之时,我中原武林人士纷纷奋起于草野,奔赴京城,为保卫国家尽一份力。”说到这里,唐缺神色凛然,夜色中双目亮如寒星,威仪不可逼视:“晚辈不才,也尽起唐门精锐,追附各路英雄之骥尾。”“京城一战,我大明将士破釜沉舟大胜瓦剌,我中原武林也击退藏密高手,危机遂解。但经此一役,国家元气大伤,国库空虚,大明已是千疮百孔,再经不起大的战事,国家此时正需休养生息,百姓也经不起连绵的战火肆虐。”唐缺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两位前辈,你们都曾经历过战争,可还记得那尸山血海,可还记得那满地尸骸?刀兵一起,人命不如猪狗,有多少人会家破人亡,有多少条无辜的生命,要白白的葬送!”“如今花漫天狼子野心,所谋者绝非江湖霸业,而是国家社稷。若是被此人得了墓中藏宝,将会有多么大的灾祸,再度降临到大明的百姓身上!”这一席话,唐缺说的情真意切,字字掷地有声。应杜两人不禁悚然动容。应常至沉吟道:“话虽如此,我等在此守卫,便是不容宵小之辈窥视宝藏,当年郑公公遗命,我们必须遵从。”唐缺正色道:“不然,两位前辈听晚辈一言,两位前辈虽然武功盖世,影卫又坚毅勇猛,但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今日花漫天能联络诸多高手来犯,他日又怎知他不会再请更多的高手前来?更何况将来除了花漫天,也许还会有李漫天,王漫天出现,防不胜防啊前辈!”应常至已有些意动,杜堪行却怒哼道:“怕他怎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唐小子,你劝我们献出宝藏,莫非是要给自己换个大大的富贵?”唐缺闻言,先是错愕,继而仰天大笑。杜堪行见他发笑,怒道:“你笑什么?”唐缺神色一变,冷然道:“我想换个大大的富贵?哈,哈,哈!如果我想这样,我就不会在瓦剌入侵时率领族人北上,去保卫毁家灭堡的仇人朱明朝廷!如果我想这样,就不会谢绝当今皇帝的封侯赐爵,带领族人回归蜀中!”唐缺激愤的道:“朝廷毁了我的家园,杀害了我的父母,屠杀了我们唐家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你们知道么,当我下令去保卫这个朝廷的时候,我的心在滴血!我的族人心里也在滴血!”“可是我们知道我们必须这样做,因为我们保卫的不是一家一姓的江山,是我们所有人的国家!”“郑公公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同意将宝藏交给国家!”应常至杜堪行哑口无言,片刻后,应常至才道:“如果老夫等将宝藏交出,你又怎能保证这些宝藏不会被用来大肆挥霍,而能真正用在国家百姓身上呢?”唐缺闻言大喜,立刻道:“此事晚辈愿意一力承担,如今朝中是于谦大人主政,他老人家清廉刚正两袖清风,一定会将这些宝藏善加利用!为国家百姓造福!”二老互相看了一眼,杜堪行点了点头,应常至捻须笑道:“绢帕蘑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两袖清风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老夫虽然隐居山中,这位于大人的名声倒也听过的,确是一位难得的清官,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唐缺连忙拜谢,应常至脸色一变,森然道:“但若是他日被老夫知道你的话未曾落到实处,就休怪老夫等人无情,从此于你纠缠到底,不死不休!”铁灵儿娇嗔道:“哎呀师傅,你就放心吧,板着个脸,怪吓人的。”应常至呵呵大笑,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旗花火箭,点燃往空一扔,只见一溜火光冲上天空,啪的一声炸开,空中出现一艘乘风破浪的船形图案,色彩斑斓,瑰丽万方。不一刻,数十名影卫从山中各处聚到此处,应常至言简意赅,将事情复述一遍,这些影卫听了,竟是个个面无表情,并无一人表示异议。杜堪行低声对唐缺道:“这些人都是当年郑公公的旧部,自幼便随着公公。”唐缺点点头,心道,这些人显然是郑和以特异的方式训练出来的死士,虽然每一个人武功并不是特别高,但这样一个数十人的队伍,那就是相当可怕了。眼看着这些影卫默默的离开,唐缺不由很是唏嘘,这些人今后该何去何从?应常至看出他的想法,道:“你不必为他们担心,以后他们会隐居龙江船厂,你不要看他们现在的模样,其实他们平常和普通人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差别,这么多年了,他们身上的担子终于能够卸下来了,说起来,你还是解脱了他们。”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三封密信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七人正在山上等候南京城的兵马到来,周云逸却突然不支。唐缺正站在他身边,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一把将他扶住。原来周云逸飞星旋针的效力已过,此时伤势发作,再也支持不住。唐缺听周轻霞说起来龙去脉,才知周云逸为他竟甘冒如此风险,不由星目含泪,哽咽道:“逸叔……”周云逸脸色灰败,但仍强大精神笑道:“不妨事,只是脱力而已。”唐缺怎肯相信,一搭周云逸的脉搏,顿时脸色惨变,周轻霞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抢过周云逸的手一搭,登时一阵天旋地转,手抚额头,眼看就要倒将下去。何冉婷和铁灵儿一左一右连忙将她扶住,铁灵儿急喊道:“霞姨,霞姨!你怎么啦!”声音中已是带了哭腔。周轻霞泪流满面,挣开两女对周云逸哭道:“师兄,你,你……”应常至和杜堪行此时方知不对,过来询问怎么回事,周云逸口说不妨,对周轻霞连打眼色。哪知道周轻霞一见二老,立时气往上撞,再也顾不得许多,哭道:“若非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师兄他,他也不会……”周云逸急道:“霞儿!住口!”周轻霞大声道:“为什么不能说?你为了分开他们如今体内经脉全都紊乱,虽然能保住性命,可是一身的武功,再也,再也没有啦……呜呜呜……”二老这一惊非同小可,武林中人视武功比性命还要重要,周云逸武功全废,那是比杀了他还要难过。尤其杜堪行方才误以为自己武功被废,深知这种痛苦,两老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周云逸见二老难过的模样,反而开口劝说道:“两位世叔何必如此,想云逸若非两位世叔相救,此刻恐怕已是冢中枯骨,如今只是失去武功,又算得了什么?”又对周轻霞道:“霞儿,你怎能对两位世叔出言无状?还不赔罪,师兄没了武功又有何妨,难道你会嫌弃师兄,不肯照顾我吗?”周轻霞听到周云逸的话,一想确实不错,若非应杜二老相救,周云逸早已死在花漫天等人手中,自己的话确实不该,继而听到周云逸的话中大有以后和自己厮守的意思,不禁既悲且喜,抹了抹眼泪,上前向二老赔罪。二老如何肯受她赔罪,应常至叹道:“是我两个老糊涂的不是,累得云逸如此……”唐缺心中更是歉疚,握着周云逸的手说不出话来。周云逸却极为豁达,含笑道:“昔年我隐居深山,不问江湖是非独善其身,此次出山,一路听闻你的所作所为,深感昔日之我太过自私。如今我虽然武功尽失,但这次出山剪除花漫天许多党羽,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只有子杰是我弟子,我喜他用情至深,但他大节上恐不如你,日后你要多多提点于他。”唐缺点头答应,周云逸仰首望着雨后的星空,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二十年没回家啦,我很想家。”周轻霞在一旁轻轻道:“师兄,我陪你回黄山,回家。”周云逸点了点头:“对,我们回家。”当夜,南京兵部主事姚攀龙亲自和南京京营两名游击率了两千兵马上山,按照应常至和杜堪行的指点将郑和衣冠冢中的建文帝藏宝尽数取出,登记造册,运至南京户部。唐缺因为要监视整个过程,不能留在山上,便让铁灵儿留在山上,第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唐缺在南京城外为周云逸送别。应常至杜堪行心中过意不去,执意要护送周云逸去黄山,周云逸本来想要婉拒,但应常至说如今和杜堪行已是自由之身,正要去昔年知交周文墓前祭拜老友,周云逸便不再推辞。铁灵儿虽然舍不得唐缺,但她知道唐缺要押送这批藏宝进京,亲自将藏宝交到于谦手上,她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便也和何冉婷一起,同去黄山一行。二老本想让影卫协助唐缺,唐缺还是推辞了,一来这些影卫自己未必指挥的动,二来这次护送藏宝进京路上必然艰险重重,这些人一辈子守卫藏宝,还是让他们有个平安的结局。送走六人后,唐缺连发三封密信,一封寄往北京于谦处,告知建文藏宝之事,请这位国之柱石在景泰帝朱祁钰面前做一解释,毕竟郑和此举大有欺君嫌疑,这位大英雄的死后令名,唐缺绝不愿他有些许损伤。第二封,则是发往蜀中唐家堡,密令唐蕊派出精锐,急速赶来与自己会合。第三封,他本来十分踌躇,不知道这封信该不该发,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人出山,才能和自己一起共度危难同抗强敌。这第三封信发出的时候,唐缺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内心深处,早已经隐隐将这个人当成最可信任的人了。杭州,孤山,梅林深处。一间布置的清雅异常的精舍中,依然是一袭白衣,清丽若仙的王羽瞳折起刚刚看完的信,正自隔着窗棂,望着窗外的梅花悠悠出神,一个温柔的声音飘进房中。“瞳儿,怎么一个人对着梅花发呆呢。”随着语声,风华绝代的女子缓缓走进,蒙着面纱的脸上,一双明眸眼波灵活如少女,正是王羽瞳的师傅。王羽瞳站起身道:“师傅。”女子眼波一闪,已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信封,微笑道:“我道怎么回事,原来是鸿雁传书,难怪我的瞳儿神思不属,连师傅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说到手无缚鸡之力六字,女子眼波中掠过一丝淡淡的黯然,王羽瞳挽住她的胳膊,娇嗔道:“师傅,你又伤心了,虽然你不能动武了,可是瞳儿的武功都是你教的,和您自己又有什么分别。”女子拧了拧王羽瞳的面颊,亲昵的道:“师傅不是伤心没了武功,你师傅我当年作孽太多,没了武功也算报应,只是想起往事有些感叹罢了,我的小瞳儿武功天下第一,师傅高兴的很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影子太监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王羽瞳听师傅说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一,笑了笑轻启樱唇道:“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也没什么,宇宙之大,道藏之深,多少玄微奥妙,瞳儿只望能够走得更远一些。”蒙面女子一笑:“瞳儿,你这次在江湖中历练回来,为师虽然见你极少练功,但气质渐变,少了几分锋芒毕露,多了几分圆润通达。不过你常抱此念,为师还是要劝你一句,神仙之说虚无缥缈。自古以来传说那么多神仙故事,又有谁人当真见过?”王羽瞳微笑不语,蒙面女子见状,知道这个弟子成就早已经超过自己,而且极有主见,当下不再多说,岔开话题道:“那位唐公子巴巴的写信来,看来还是对瞳儿你念念不忘么。”王羽瞳脸上先是一红,随即恢复了淡然的神情,道:“他是遇上了难题,才想起我来。要我帮他做个保镖押运的。”蒙面女子眼中先是露出错愕的眼神,继而释然笑道:“瞳儿你处处都超人一等,惟独这男女之间,却是毫无经验。这个唐公子身为一派宗主,又交结朝廷大员,听你说连当今的皇帝对他也十分信重,这样的人什么样的高手找不到?但他一遇困难却第一个便想起你,可见你在他心中的地位。”王羽瞳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之色,口中却道:“是么。那也不过是因为我的武功罢了。”蒙面女子微笑道:“瞳儿,世间男子大多妄自尊大,不愿在女子面前低下头颅,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强了,不管再出色的男子,在你面前都不免生出自惭形秽之心。这位唐公子我看未必对你无情,只是因为你的强势,他自己都可能没感觉到。”目中闪过一丝黯然:“当年为师就是太过要强,才会落得个抱憾终生的结局。”王羽瞳握住她的手:“师傅,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当年的事究竟如何,究竟是谁,害得你这样?”蒙面女子淡淡道:“往事如烟云,现在我过得很好,不想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瞳儿,你这次去不去呢。”王羽瞳咬了咬嘴唇,难得的露出羞涩的神色,没有说话。蒙面女子抿嘴一笑:“你这次去,如果可以,替我完成一个心愿吧。”王羽瞳怔了怔,道:“师傅,什么事情?”蒙面女子微微抬头,目光悠远:“你回来时曾说你的侄儿子杰拜了周云逸为师,如果你这次出山遇到周云逸,击败他!但是不可伤他。”王羽瞳道:“可以,师傅有没有什么话对他说。”“告诉他你是点苍故人的传人。”王羽瞳点了点头:“好!”“你收拾一下,准备下山吧。”蒙面女子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到了门边,突然停住了脚步,轻声道:“对他说,我很羡慕依依。”王羽瞳愕然望向自己的恩师,蒙面女子却已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唐缺在信中并未向王羽瞳说明所有的情况,只说遇到了极棘手的事情,请她至南京一会。在王羽瞳赶往南京的这几天里,唐缺静下心和姚攀龙仔细谋划,如何将这一批价值连城的宝藏安全送到北京。这一批藏宝虽然价值极高,但数量并不是非常多,因为大部分是当年宫中的珠宝玉器,字画古玩,另外有大约二十万两左右的黄金。姚攀龙提出,由南京兵部派出军队,走陆路沿途护送,就算贼人有心觊觎,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唐缺的意思则不一样,他认为如果用军队护送虽然安全,但是人多眼杂,而且这不同于两军交战,并不是人多就有用,普通的士卒在花漫天这样的高手眼里根本没有多大用处,反而会拖慢速度。唐缺提出,由于这批藏宝的数量不是很多,完全可以由他率领唐门精锐,加上从军队中挑选骁勇善战之士,组成百余人的队伍护送,由陆路到杭州,然后从杭州港口上船,由运河北上,一路抵达通州,到时北京也已派人接应,如此一来,方可万无一失。姚攀龙听后,却认为水路太过危险,大河之上若是遇到贼袭,极可能出事,不比陆地,有周旋的余地。这两人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对方,一个认为陆路容易被对方集结高手袭击,一个则认为水上行船太不安全。直争了两日,还是无法达成一致的意见。到了第三天,唐缺在兵部衙门里继续和姚攀龙打擂台,姚攀龙气哼哼的道:“水路之上若有不测,就是再骁勇的人也无用武之地,何况唐公子你说可能前来袭击的贼人武艺十分高强,敌暗我明,实在是太危险了啊。”唐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对这个清正刚直的姚大人也是无可奈何,正自摇头苦笑,忽听到姚攀龙自言自语道:“若是有一队既精熟水性,又武艺高强的人护送,那就好了!哎,可是哪里有喔!”唐缺一个激灵,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道:“大人所言当真?”姚攀龙一愣:“什么?”唐缺道:“大人方才所言,若是有一队既精熟水性,又武艺高强的人护送就好了,然则若真有这样的一队人马,大人便愿走水路?”姚攀龙道:“”那是自然,但是这样的人三五个已是难寻,又哪里能来得一队?”唐缺笑道:“有大人这句话便成,在下倒是知道,就在这南京附近,便有一队这样的人马!”姚攀龙大喜:“当真?!有多少人。”唐缺道:“不多,有数十人而已!”姚攀龙兴奋的直搓手道:“足够了!足够了!”唐缺微微叹息道:“这些人当年都曾为大明出生入死,我本不愿再劳烦他们,但看眼下情势,不得不再请他们出山。”姚攀龙惊讶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人?”唐缺一字一句的道:“昔年郑公公七下西洋,身边的亲卫!”姚攀龙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中:“影子太监?!” 第三百四十三章 龙江船厂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南京出仪凤门至下关,三汊河,有一片规模庞大的建筑,这便是从洪武元年开始,便由洪武皇帝朱元璋亲自下令开国六公爵之一的汤和建立的龙江船厂,又名都船厂,至郑和下西洋之时,也称宝船厂。朱元璋当年在水战上吃足了陈友谅的亏,因此才在建国之初便大肆建造战船,这龙江船厂规模极大,在洪武初年,便从西北隅空地开厂造船,其地东抵城壕,西抵秦淮街之军民塘地,西北抵仪凤门第一厢民住官廓基地(宽一百三十八丈),南抵留守右卫军营基地,北抵南京兵部首宿地及彭城伯张熊田(深三百五十四丈)。永乐年间,为了满足下西洋的需要,对龙江船厂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此时,巨大的宝船已名噪一时,这里的地名也因此而改为宝船厂,上保,中保,下保等等。船厂扩建之后,以中保村的天妃宫为轴,向北依次为‘头作塘’‘二作塘’‘三作塘’乃至‘六作塘。’(三作塘北侧为七作塘)这每一个作塘有多大?长一百丈到一百五十丈,宽十丈到十五丈不等。塘与塘之间相隔十丈到十七丈不等,排列整齐井然有序。唐缺在工部都水司郎中的陪同下走进船厂,此处虽然已不再建造宝船,但还是经常建造其他船只,一眼望去,繁忙而有序的劳作场面让唐缺大为感叹:“当年郑公公扬威域外的宝船,也只有这样规模的船厂才能建造的出来。却不知这里有多少工匠?”陪同的工部都水司郎中胡子花白,却对唐缺很是恭敬,他知道这位唐公子虽是白身,但既与于谦关系非浅,更深得景泰帝朱祁钰帝眷,朱祁钰封唐缺为侯被婉拒的事情官场中人个个心知肚明,怎敢怠慢?听到唐缺感慨,当下凑趣道:“好教公子得知,咱们这宝船厂共有七大作坊,分为细木作坊,艌作坊、铁作坊、蓬作坊、油漆作坊、索作坊、缆作坊。这些作坊是咱们造船的必备,缺了哪一个都不成,咱们每个作坊的规模也相当可观,仅其中专门制造船篷的作坊篷厂,就有厂房六十间。咱们这厂子里,世代为朝廷造船的匠户大概是四百来户,外加杂役、临时雇用的小工和定期参加生产劳动的军夫,常年在厂子里干活的人数总在千人以上。”他见唐缺神色不动,又道:“这还是如今不再下西洋了,厂子的规模缩减了不少,不知公子所要找的人,在厂子何处?”唐缺道:“有劳大人,领在下往匠户所居之处一行。”那老郎中道:“匠户居处?公子若要寻人,待本官命提举司召集所有匠户前来便是。”唐缺摆手道:“不必不必,大人指个方向,在下自去就是。”那老郎中见唐缺执意要自己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仍是亲自和一帮工部官员领他去了。那匠户的居住之处位置不近,唐缺安步当车,在厂区内边走边看,不时发出赞叹之声,只苦了老郎中走得汗流浃背,却又不敢明言。总算到了匠户居住的地方,老郎中抹了一把头上汗水,道:“唐公子,就是此处了。”唐缺谢道:“有劳大人。”举目一看,这匠户所居住的地方已成了一个小小村子,看房屋的布局,竟与牛首山下的小村有几分相似,他心中有了数,便向村中走去。老郎中带着其他人正要进村,唐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一人即可,老郎中见状不敢违拗,便和一众官员站在村口等待。唐缺慢慢走进村子,和其他的村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用昏花的老眼望着他,一只黄狗对他吠叫着,小孩子从门后面探头探脑……这个村子实在是很平静,非常平静,唐缺忽然觉得自己来打扰这些人的生活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像这样的村子,天下实在太少,无忧无虑,凭自己的手艺在朝廷开的船厂里挣饭吃,没有太多的苛捐杂税,也不用担心地里收成不好……这简直是一种幸福。和这个世上许多地方的百姓比起来,这里的人幸福得让人嫉妒。他们虽然被剥夺了很多东西,不能考功名,一代又一代,只能做匠人,永远不可能大富大贵,他们的生活平凡而简单,但是唐缺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满足。走在这样的村子里,唐缺感觉很轻松,因为这里没有机变狡诈,也没有各种各样纠缠不清的关系。直到他看到他要找的人。平凡无奇的面孔,平凡无奇的衣服,平平淡淡的望着他。不过唐缺知道他决不平凡。牛首山上,他是八个解了应常至和杜堪行之围的影卫之一,起出宝藏的那天晚上,唐缺发现所有的影卫都以他马首是瞻。唐缺从姚攀龙处知道,影卫,也就是姚攀龙口中的影子太监,实际上并不仅仅是郑和的亲卫那么简单。当年太宗皇帝朱棣(注:嘉靖皇帝时改庙号为成祖)为燕王时,为牵制负责监视他的北京锦衣卫,从王府的太监中选择年幼聪颖的孩童,秘密训练,名为‘影监卫’,时人多称为影子太监。这些影子太监自幼在王府中经受残酷的训练,对燕王忠心不二,每个人都武艺高强,精通刺杀斥候之道,其中最杰出者,被燕王委以重任,郑和便是其中之一。靖难一役,郑和率影子太监神出鬼没,多次刺杀建文军大将,而当时建文帝派出的锦衣卫,却无数次被影子太监截杀,这些影子太监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当然,现在站在唐缺面前的这位影子太监首领,绝不可能是当年驰骋疆场的影卫一员,第一代的影子太监在残酷的靖难战争中大多阵亡,幸存者更大多和郑和一样身居高位,如果现在还活着,也都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他和他的下属想必是郑和所训练的第二代影子太监,但同样不可小视。那样的绝代人物,亲手所训练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平凡的人! 第三百四十四章 影卫之首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就是这样一个影子太监的首领,只看了唐缺一眼,就低下了头。他蹲在一间普通的茅舍前,一只手拿着一个破碗,碗里盛着一些米,另一只手将米细细的筛在地上,并且还撮着嘴,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一群毛绒绕的小东西在地上挤来挤去,争抢着地上的米粒……没有错,这个影子太监首领,居然在喂鸡!这样的情形看上去似乎有些可笑,唐缺却没有笑。他看得出这个人真的是非常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他望着那些争抢着米粒的鲜活生命,平凡的脸上,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唐缺突然有一种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个平凡的人和他正在做得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说出自己的要求。如果那天晚上他同意应常至的话,把这个人和他的下属留下来,他现在就不会如此难以开口。不过唐缺并没有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是没有用的,只有想办法补救而已。他终于还是开口了,干巴巴的道:“你好。”这一下对方连头也没有抬。唐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来客人了么?安哥。”正在喂鸡的男人霍然抬头,扭头望了屋子一眼,开口道:“没有人。”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道:“你骗人,我明明听到有人说话的。”脚步声响,接着蓝布门帘被掀了起来,走出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颇有几分姿色,一出来就对唐缺笑了笑。唐缺也笑了笑,他的心里却在苦笑,这个女人看人的表情和笑容,让他立刻想起了媚香楼的那些女孩子。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如果不是对方的面孔他记得很清楚,绝对不会认错的话。可是一个太监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妓女?‘安哥’本来平平淡淡的脸上从这个女人一出来就有了表情,看到这个女人,他的脸上就仿佛多了一层光辉。唐缺绝对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年轻人,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的气质,他的穿着,都在告诉别人,这个年轻人出身世家,而且多金英俊。像他这样的少年被那些做某种职业的女子看到,简直就像是苍蝇见到血一样,立刻就会粘上去。可是这个女人出来以后,只是对唐缺笑了笑,而且她的笑容也是那种职业性的笑容。唐缺的眼里不由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情,他自己也没觉得。但是他这种疑惑的神情在别人眼里看来简直就像是一根针,安哥突然站起身,对女人道:“你先进屋里,我和他有话说。”女人疑惑的看了唐缺一眼,并没有问什么,转身就进了屋子。安哥看着她掀起门帘进了屋子,然后转过了身。他的脸还是那么平凡,但他的人却已变了,变得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刀!不但出鞘,而且还像是严寒的冬天,浸在冰水里的快刀。唐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此他的眼睛里还带着疑惑的神情。安哥沉声道:“随我来。”唐缺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走到了村子的后面,一块平整的场地上。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太阳已在中天。安哥停下脚步,转过身,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似乎镀上了一层金。“出手。”他说道。唐缺一怔:“为什么?”安哥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噼啪的响声,他一字字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唐缺点头。“像我们这样的人,受人轻贱没有什么。”安哥道:“你侮辱我没有关系,但你不该侮辱她。”唐缺愣住。他想分辨,但是安哥一句话就让她闭上了嘴:“你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你的眼色我看得出。”唐缺无话可说。安哥继续道:“你知道她是我什么人?”不等唐缺回答,他就说了出来:“她是我的妻子。”唐缺在宫中待过,听说过宫中的太监和宫女因为寂寞,常常会在一起假凤虚凰的做一对假夫妻。叫作‘对食’就是对坐在一起吃饭的意思。这种情况在朱元璋在位的时候是抓到一对处死一双,可是到了朱棣在位的时候,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杀不胜杀。严刑峻法固然令人害怕,可是那杀人的寂寞,却更加让人难以忍受。唐缺认识的好几个宫中太监,都有自己对食的对象。这些对食的假夫妻有时候感情比真正的夫妻更好,往往一人去世,另外一人常常会悲痛不已,经常会有殉情的事情发生。唐缺理解这种感情,也尊重这种感情,但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安哥这样的影子太监居然也有对食的对象,而且还是一个妓女!他当然惊讶了一下,可是这惊讶看到安哥的眼里,却让他怒火更盛!虎吼一声,他已和身扑了上来,一拳向唐缺的鼻子打去!唐缺当然不会让他打中,这世上能打中他鼻子的人绝对不多,安哥绝对不会是其中的一个。他身子轻飘飘的一转,人已到了安哥身后。他闪避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这种情况下一拳打空,要煞住拳势绝对不容易,但是安哥做到了。这影卫首领腰肢一扭,竟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过身子,反手一拳,直抽唐缺小腹,左手两指插向唐缺的眼睛,出手又快又狠,而且诡异阴沉。唐缺并不想和他动手,手一伸一牵一引,安哥的身子就像是陀螺一样,被他牵引的转了起来。经过这几次的动手,唐缺的武功又进一层,对武学上的奥妙又有了进一步的领悟,他出手这一下,一瞬间就摸到了安哥的重心,借力打力,将他的攻势消于无形。但是唐缺随即就觉得不对,因为安哥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竟真的像是一个陀螺。唐缺的眼睛微微一缩,他知道这个影子太监首领必有奇招,心里已提高了戒备。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陀螺’里扔了出来!唐缺侧身一闪,这东西砸在了地上,碰,一股浓烟从地上冒起,瞬间就蔓延开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醉梦烟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一见这浓烟便心中一凛。他自己虽然不喜用毒,但唐门本身以毒药暗器闻名,周云逸所赠的《毒经》更是包罗天下毒物的奇书。因此他一见这浓烟的颜色青灰,气味略带芳香,便知烟中定有古怪。烟雾蔓延速度极快,顷刻间便要将唐缺吞没,唐缺咬了咬牙,右足一点,箭一般不退反进,直冲安哥,他竟是要以卓绝的轻功强行穿过浓烟,擒住安哥。唐缺的想法不能说不对,只因这浓烟的速度实在太快,覆盖的范围也太广,他若是跃起躲避或者退后躲避,都未必能逃出浓烟的范围。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安哥,才能在他身上搜出解药。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出这样迅速的决断,确实是难能可贵。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唐缺暴射而出的身形虽快,但安哥后退的速度也不慢,虽然不若唐缺的快如闪电,仍然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就因为安哥的迅速后退,唐缺在离他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飞射的身形就像一块石头一样跌了下去。他这一跌下去,就不再动。只见他双目紧闭,脸上泛起一股灰气,竟已经晕了过去。望着晕过去的唐缺,安哥并没有立刻上前,他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就这么盯了一会,等到唐缺的脸上的灰气隐隐发黑,他才走了过去。这个时候,浓烟已经开始消散。安哥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探出的方位,正是唐缺的紫宫穴,这是人身的死穴之一,唐缺此时毫无还手之力,如果被这一指点中,那就是必死无疑。指到中途,安哥却硬生生的停住了,他平板的脸上露出迟疑之色,手腕一动,两跟手指转了个方向,这一次,他取的是另一处穴道。一处虽然不致命,却可以让人无法动弹的穴道。唐缺是侧身倒地的,安哥要点他的穴,便得弯下身子。指尖已经碰到了唐缺的衣衫,安哥却突然看到唐缺竟抬起头向他笑了笑。不管怎么样,除了奸笑,坏笑,阴笑,冷笑等等以外,一个人笑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可亲些的,但是唐缺这一笑,却让安哥像见到鬼一样,一直平板板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终于变了颜色。他的反应极快,就在唐缺对他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的一瞬间,他的手指立刻加快了速度。这一指戳了下去,安哥脸色再变,因为他这一指戳了下去,却无法收回来。他的两根手指已被唐缺的手指夹住!这一夹之力,几乎让他疼得叫出声来!他没有叫出来,只因为他是经受过极其严酷训练的人,尽管已隐居了多年,但那些训练早已经渗透到了他的骨子里。唐缺这一夹的力量,绝不会比少林寺的绝技大力金刚指轻!安哥感觉自己的指骨好像断了,他虽然悍勇,但无论谁受到这样的剧痛时反应都会慢一些的。唐缺夹住安哥手指用的是左手,安哥头上冷汗直冒的同时,唐缺的右手也伸了出去,风一样的伸了出去。一瞬间安哥身上七八处穴道几乎同时被点,然后他就像一截木桩一样倒了下去。按说在唐缺点他第一处穴道的时候,他便应该倒下了,但唐缺的出手实在太快了,快到一直把最后一个穴道点了缩回了手,他才感觉到全身的僵硬,才倒在了地上。这下倒在地上的换成了这个影子太监的首领,唐缺则站了起来,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伸手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手缩回来的时候,手里已多了四五个小瓶子。唐缺望着躺在地上双眼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安哥,忽然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还能动?”安哥咬着牙不说话。唐缺却自顾自的说道:“你不用奇怪,你这种用醉梦草混合了东瀛忍者的迷烟的方法,还是有效的很,其实我也中了招。”安哥盯着他的脸,唐缺的脸上确实还有黑气,可是他的动作完全不像是中了招的样子。安哥的眼里出现了一丝迷惑之色,唐缺笑道:“醉梦草虽然是毒药,可是毒性很轻,它的厉害之处就是掺在烟雾里后发散极快,而且无论多大的范围都有效。”“这种毒草不会毒死人,却会让人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是喝得大醉了一样。而且就算是内家高手能够闭气也没有用,因为这种毒根本就不是通过呼吸起效的,而是通过皮肤上的毛孔渗透。见效非常快,防不胜防。”唐缺侃侃言道:“可惜的是,我虽然中了毒,但是却发作的非常慢,而且这种毒用在我的身上,效果就要打个折扣。”他最后用一句话做了总结:“你不要忘记,我是唐门的人。”安哥听到这句话,眼中终于露出了后悔之色,用毒药对付唐门的高手,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唐缺看到他眼中的后悔之色,微微一笑,一个个打开手中的小瓶,凑到鼻子下闻。闻到第三个瓶子的时候,唐缺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奇怪的是,随着这个喷嚏打出来,他脸上的灰黑之气飞快的消失了。唐缺将瓶子都塞上,然后放回了安哥的衣袋:“你身上的好东西还真不少。”他干脆坐到了安哥的身边,伸长了双腿,用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坐着,然后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动手呢,我这次来并没有恶意。”安哥冷着脸,定定的望着他。“如果是因为我的某些地方让你误会,我向你道歉。”唐缺诚恳的道:“我并没有看不起尊夫人的意思。”安哥终于开口道:“像你这样的世家子,会看得起我们这样的人?你不过是想我为你卖命罢了。”唐缺洒然笑道:“实言相告,在下本来是有这种想法,不过现在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安哥奇怪的望了他一言,闭紧了嘴,他根本就不相信唐缺的话。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我很羡慕你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看到安哥不信任的表情,忽然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然后拱手道:“打扰了。”便转身离去。安哥愕然看着唐缺的背影,他不明白,唐缺显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这批人,而现在自己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为什么他会轻轻放过。他踌躇了一下,然后追了上去,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事找我?”唐缺停住了脚步,转身道:“此事和你们无关。我也不会再找你们。”安哥哼了一声道:“你还是说清楚的好,我不放心你。”唐缺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道:“嗯?”安哥面无表情的道:“如果你不说出是什么事情,我会始终有疑虑。”唐缺无奈的摊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藏宝虽然已经交到了朝廷手中,不过还不安全,我答应了应前辈要亲自将这批宝物交到于大人手中,断不能食言而肥。”安哥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否则就算应大人放过你,我们影卫也不会放过你。”唐缺笑道:“只不过这一路到京城必定艰险重重,花漫天一干人绝不会就此罢休,必定出手劫夺。在下的意思是将宝物运到杭州,然后取道运河水路,直奔京城。”安哥眉头微皱,沉吟道:“你这个想法不是不对,取道水路,大河上敌人无法隐藏,只要有一二战船护卫,严令非官家船只不得靠近,便可让敌人无所遁形。只是水上交战远比陆地凶险,风险也是极大。”唐缺道:“说得正是,正因为如此,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才想起了诸位,诸位曾随郑和公公扬威海上,不用说水性都是极好的了,难得的是武功也都十分高强,而且诸位相互间配合默契,如果能有诸位相助,胜算就大了许多。”他一席话对影卫赞誉有加,安哥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眼神却柔和了许多,问道:“那么你现在为何又放弃要我们出手的想法呢。”唐缺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轻轻叹息道:“我们唐门现在的地方,叫做桃源。”安哥不解的看着他,唐缺继续道:“桃源何处,可避暴秦。唐门遭劫的时候,只有很少的人逃了出来,躲进了桃源谷。”“这些活下来的人都很年轻,除了几位长老。就好像我,我今年二十岁,已经是唐家的家主。”安哥道:“我们虽然很少出去,但是你的所作所为我们也听说过一些,当得起年轻有为四个字。”唐缺苦笑道:“年轻有为?其实我宁愿做一个什么都不懂得书生,如果可以的话。”他伸手掠了掠额头有些凌乱的发丝:“其实我很羡慕你。”唐缺走了,安哥站在阳光下,还在咀嚼着他最后的那句话。其实我很羡慕你,隐居多年影卫首领从这句话里感觉到一种不属于少年人的悲凉。他慢慢走回家,走回自己的茅屋。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他。桌子上有两碟小菜,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安哥慢慢吃着,他的妻子坐在对面,正笑盈盈的看着他。屋子里洋溢着淡淡的幸福。把碗里最后一粒米放进嘴里,放下碗筷,满足的叹了口气,妻子站起身收拾桌子,随后又把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啜了一口茶水,安哥端着茶走到厨房,微笑着倚在门框上。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在看什么呢?”正用干净笤帚刷锅的女人瞥了他一眼,笑着嗔道。“看你。”安哥道。“看了七八年了,还没看够?”女人的脸红扑扑的,额头上闪着晶莹的汗珠。“看不够的,一辈子也看不够。”唐缺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惊讶的下巴都掉下来,因为这个冷漠死板的影卫首领,居然在温柔款款的给他的妻子擦汗。“你呀,就是会说些好听的哄我。”女人靠在安哥的怀里,微笑着说。安哥看着女人的样子,忽然道:“凤仙,你跟着我后不后悔?”“后悔?”凤仙本来已经微微眯着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为什么要后悔?”“因为,因为我不是个男人。”安哥平静的道,但是凤仙却听出了他声音里德一丝颤抖。七八年的朝夕相处,她对他已太了解,凤仙转过身,抱住了他:“谁说你不是男人?你比这世上大多数的男人都像男人,那些男人和你比起来,简直像是一只猪,一条狗。”安哥还想说什么,他的嘴却已经被堵住,用她的嘴。在这样一个低矮的小厨房里,一个女人和一个太监,温柔热烈的亲吻着。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那么我告诉你,这一点也不可笑。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理解这种感情,超乎了常理,却比大多数感情都真挚,都深厚的感情。夜已深,凤仙趴在安哥的怀里,露出半个雪白的身子。春夜还是挺冷的,她却好像并不怕冷,只因她的心里火热。她紧紧抱着熟睡的男人的腰,好像害怕一撒手他就会溜掉。她是个女人,不到四十,她的身子丰满而成熟。这个年纪的女人如果没有那种欲望,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她长的虽然并不是很美,可是妩媚的眼睛,丰润的嘴唇,还有她的身体,浑身上下都透着少妇的风情。如果她愿意,她随便都可以找到男人。可是她不会这么做,她心甘情愿和这么一个已经没有了男人能力的人生活在一起,情愿厮守他一辈子。不为别的,只为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她,一心一意的为她。安哥遇到凤仙的时间,是在八年前,在秦淮河不远的朱雀桥边。朱雀桥边很繁华,不但有南来北往的小贩,也有各种玩意儿。走江湖卖解的也大多愿意聚集在此,出卖自己的技艺,换来菲薄的收入来维持生计。安哥明面上的身份是船厂里的工人,正统皇帝即位以后,船厂的活计就渐渐少了。有空闲的日子,他喜欢去朱雀桥转转。那一天他遇见了凤仙。 第三百四十七章 那种情绪叫温柔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那一天,他手里拿着三文钱买的一包酥烧饼蹲在朱雀桥边边吃边看杂耍。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三十多岁男子的平凡面孔笑得像个孩子。那一天,她穿着水红衣裙和一群姐妹出门踏青,难得院子里的妈妈发了慈悲,她们的脸上,更难得的不是职业性的笑容。秦淮河边的青楼画舫太多,凤仙所在的院子并不出名,她也不是所谓的头牌名妓,她只不过是一间中等妓院里的普通风尘女子而已。春光明媚,朱雀桥边多的是出门踏青的文人士子,这些自命风流的文人在那里指点江山,谈论诗文,一个个志得意满,摆出以天下为己任的模样,眼睛却不时偷偷的瞄向那些姹紫嫣红的女子。大家闺秀就算是踏青出游也是前呼后拥,小家碧玉和凤仙这样的风尘女子则不同,但她们也是泾渭分明,好人家的闺女是绝对不会和凤仙这样的女子走在一起,虽然她们心里其实很羡慕凤仙她们身上的鲜艳衣衫,羡慕她们头上精巧美丽的头饰。这些女孩又怎么知道,凤仙是多么羡慕她们,虽然穿着布衣荆钗,却拥有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呢。自由和清白,没有失去它们的人,怎么能知道它们的可贵。凤仙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不想像那些姐妹们一样被那些个无聊文人调笑两句就白痴一样笑个不停,更不想向那些人抛媚眼……难得出来一次,她只想一个人走走。和一起出来的女孩子们不同,她已经二十五了,二十五岁,这对那时的女人来说是个可怕的年龄,对青楼女子来说更可怕。青春,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容貌,是年轻,是回忆,而且是她赖以生存的资本。过了二十五岁,她的资本就将一天天消失。等到她三十岁的时候,她甚至会失去挂牌子的资格。她坐在一棵树下,眼睛望向和自己一起出来的那群女孩,她们正在一群年轻人的簇拥下欢笑着。唉,可怜的女孩们,你们知不知道,出卖青春是多么可怕的事……心情本来不错的凤仙心情突然变坏了,她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她靠着的这棵树正在桥边,树身粗壮,恰好能把她挡住,让别人看不到她。凤仙从袖子里掏出一条丝巾,正准备开始,却听到树的另一边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如果是晚上,凤仙再好奇也不会想去看看,不过现在是白天,而且不远处就有那么多人。所以她收起了眼泪,蹑手蹑脚的转过去,伸出头一看。她看到的情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一个穿着土布衣服的男人蹲在那里,手里捧着一包酥烧饼。这个男人甩开腮帮子吃的正欢,那声音正是他吃东西发出来的。烧饼很酥很脆,咬到嘴里嘎嘣嘎嘣的响,虽然不值钱,却香得可以让你把舌头都咬掉。凤仙也吃过酥烧饼,这本来就是南京的名小吃,可是她从来没见过有人吃烧饼吃得这么开心的。她就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这个吃烧饼吃的嘎嘣嘎嘣直响的男人,眼泪就这么无声的掉了下来。这个男人就是安哥,他的本名其实叫郑安。他明面上的身份是船厂里的工人,朱祁镇即位后,船厂的活就少了很多,他们这些工人的空闲时间就多了起来。平时他们这些影卫并不经常在一起,因为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聚在一起,本来很平凡的外表就会变得引人注目,所以他们除了必要时,都是各行其是。在船厂里劳作了一段日子,总是要出来透透气,郑安今天就是趁天气不错出来的。逛了一早上,他买了几个烧饼在这里充饥,虽然怀里还有一包酱牛肉,不过那是他准备吃三天的菜,他现在还舍不得吃。他吃着烧饼,远远看着杂耍,他很开心。可是就在他心情很好的时候,却听到身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有人靠近,郑安早就知道了,他也听出了靠近的女人根本不会武功。所以他根本没去管,他以为这个女人和他一样,是挑选了荫凉的地方来看杂耍。但是这个女人却哭了,郑安停住了对烧饼的进攻,回过了头。一个人在吃东西的时候旁边有人在哭,任何人都吃不下去的。他看到了一张哭的稀里哗啦的脸,这张脸本来不难看,此时却绝对称不上好看,因为眼泪把这张脸上的胭脂水粉弄花了,眼睛下面还冲出了两条沟,看上去有点可笑。郑安忍不住笑了笑,那个女人看到他的笑容,却哭得更伤心,本来她还是站着啜泣,这时却蹲下去捂着脸哭了起来。她哭得声音并不大,所以这个时候还没有别人注意到她,但是郑安已经开始有点着急。他怕别人看见了误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又偏偏没有溜走,一走了之。这本不是他的作风,所以后来他和她聊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总认为这是老天赐给的缘分。郑安上前一步,搔了搔头低声道:“那个,那个姑娘,你不要哭嘛!”不要看他是曾经扬威海外的影卫首领,但是和一个哭泣的女人打交道,郑安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他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自己也知道效果不会太好,果然那个女人听到他的话,哭得声音更大。再次搔了搔头,郑安蹲下身子,不再说话。凤仙哭了一会,却发现郑安没声音了,不由大奇,抬起头一看,谁知道郑安正蹲在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两个人目光相接,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郑安看到凤仙的目光,竟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用自己灰扑扑的土布衣服上灰扑扑的袖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凤仙看到他伸过来的袖子,本能的想躲开,可是她看到他的眼睛,却闭上了眼,让他的袖子擦在她脸上。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欲望,只有怜惜。凤仙睁开眼睛的时候,郑安正憋着笑。因为他不擦还好,一擦下去,凤仙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混到了一起,她竟彻底的变成了个大花脸。可是他看到她的眼睛,却只觉得砰然心动。他三十多岁的生命里,看到过害怕的眼神,敬畏的眼神,恐惧的眼神,但他从没看到过一双眼睛望向他的时候,充满了感激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种情绪叫温柔,就是这温柔的眼神,一下子牵住了郑安的心,把他和凤仙紧紧连在了一起。 第三百四十八章 影卫再出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一个从来没有被人真心爱护过,怜惜过的风尘女子。一个从来没有被人真心感激过,依靠过的影子太监。就这样认识了,相爱了,厮守在一起了。郑安拿出所有的积蓄,加上影卫弟兄们你凑一点他凑一点,最后还搭上了凤仙十来年偷偷攒下的私房,他总算给凤仙赎了身。凤仙穿上荆钗布裙,左手挽着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跟在郑安身后走进船厂,走进他们的新房的那天晚上。六十三名影卫都喝醉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们不能不醉,因为凤仙的进门让他们知道,原来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也有权利追求幸福,也有权利过正常人的生活。也可能会有一个女子,不嫌弃他们身体上的缺陷,愿意和他们一起建立一个家。也许简陋,也许贫穷,但总算是一个完整的家。事实上他们中间很多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唐缺曾经不明白这些影子太监为什么能够就这么隐姓埋名许多年,他们并不像应常至和杜堪行那样垂垂老矣,他们隐居的时候,大多数人还不到三十岁。看到郑安和凤仙的时候他明白了,这些影子太监已经找到了他们所追求的东西。凤仙躺在郑安身边,翻来覆去怎么睡也睡不着。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一般人,虽然郑安告诉她说自己和其他人都是小时候家里贫苦,为了让他们进宫混口饭吃净身,后来不够资格没能进宫的苦命人。但是凤仙并不相信。她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就像郑安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担心,担心自己的老婆会突然嫌弃他一样。凤仙总是会担心,担心自己的丈夫有一天会突然离开她。这种感觉毫无理由,凤仙也常常会因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担心而耻笑自己。可是看到今天来的那个年轻人,凤仙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几滴温热的水珠滴在郑安的胸膛上,他蓦然睁开了眼睛。是凤仙的眼泪,郑安定定的望着无声流泪的妻子,没有说一句话。凤仙轻泣道:“你是不是要走了?”郑安还是没有说话。可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凤仙趴在他的胸口,眼泪流的更多,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八年,他们在一起已经八年。这八年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却是凤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人生又有几个八年?而今他要走了。郑安终于开了口,他用手抚摸着凤仙光滑的背,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是要出去一趟,可是我一定很快就回来!”凤仙立刻就不哭了,女人的眼泪就是这样,来得快,去的也快。她一下坐了起来,也不管上半身就这么光溜溜的露在空气中,问道:“真的?”郑安道:“真的。”凤仙一下又趴进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我等你。”我等你,就这么简简单单三个字。她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他要去做什么。离别的时候并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海誓山盟。二十四个影子太监离开了龙江船厂,他们还是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他们的样子还是那么平凡。可是当他们站在南京兵部衙门前的时候,竟没有一个守卫敢于过来问他们是谁,为什么站在衙门前。郑安对守门的兵丁只说了一句话:“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唐公子?”他明明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守门的兵丁却偏偏不敢怠慢:“是,是,您……”“请代为通传,就说影子来了。”二十四名影子太监默默站在那里,他们身上有一种莫名的阴深深的气息。也许一个人那股气息还不算太恐怖,可是二十四个人站在一起,那股气息却让人不自觉的绕开他们。几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远远说笑着走过来,开始还满脸的趾高气扬,走到他们近处的时候却不自觉的闭上了嘴,整个气焰都矮了三分。几个锦衣卫飞快的走出了十几丈的距离,绕过一个墙角才开始低声议论。“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老子一靠近他们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他娘的见鬼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锦衣卫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的道。“小声点!”一个年纪稍长,老成些的锦衣卫低声道:“这些个不是常人,那股子气势,只有在北京的时候遇到的几位东厂里的大人物身上才有。你们没发现,这些人别看都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他们都没喉结,也没胡子!”几个锦衣卫不由自主的齐齐打了个寒噤:“二十四位沾过血腥的公公?就是东厂也没……”想到东厂职司监管锦衣卫和百官,这二十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不敢再说,低着头飞快跑走了。郑安等人站在南京兵部门前,恍惚又回到了昔日影卫到处生人回避的时代。唐缺出来迎接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旁还有一个白衣木屐,长发如瀑的女子。王羽瞳,就在唐缺和郑安在龙江船厂里交手的时候,她已到了南京。王羽瞳一看到二十四名影子太监,眼睛就眯了起来。郑安等人的注意力原本在唐缺身上,但是唐缺和王羽瞳一走近,他们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王羽瞳的身上。二十四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二十四双眼睛中的光芒仿佛都缩成了针!王羽瞳缓缓走着,木屐在石板上踩出轻轻的哒哒声。声音并不大,听在郑安二十四人耳朵里,却像是一个个炸雷!随着王羽瞳走近,一股无形的压力,已经缓缓向他们压了过来。虚无缥缈却又重若泰山,这样的压力,这样的感觉,二十四名影子太监只在两个人身上感受过!郑和,天下第一高手,盖世英雄郑和!玉无双,举世第一杀神,绝代人杰玉无双!郑和已殁,玉无双也已在大雪山故去。这个世上,已经有多年没有再出现过那样的绝世人物。现在有了,当王羽瞳再次走下孤山,走出梅林的时候,她已站在了和这两位宗师一样的高度。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二十四影卫(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脸上挂着微笑,正准备向郑安打招呼,随即就发现了不对。郑安的脸色已变得铁青,其他二十三人也一样。王羽瞳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可怕,最可怕的是,唐缺就站在王羽瞳的身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二十四名影卫盯着王羽瞳,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他们的眼神好像不是看着一个人,而是看神,看妖,看魔,看仙!二十四人齐齐踏上一步,强大的气势所至,唐缺也不禁悚然动容。这还不是针对他,他只是被余势所及。可想而知王羽瞳所承受的压力有多么可怕!喀拉拉,二十四名影卫脚下的水磨青砖全部开裂,这是他们功力运行到极点的表现。王羽瞳却还是缓缓走着,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她瀑布一般的长发怪异的漂浮了起来。气贯发梢!这本身已是内力修为达到极高境界的表现,绝顶高手在内力发挥到顶点的时候,往往会出现‘怒发冲冠’的现象,但是像王羽瞳这样好似闲庭信步一般的走着,出现这种现象的不要说见过,大多数武林中人连听也没听说过。唐缺却知道,如果不是二十四名影卫联手发出的气势也是极为庞大,王羽瞳连气贯发梢的情况都不会出现。这只因她对自身气血的把握已经精确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地步,精气绝不会有丝毫外溢。她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唐缺在心里叹息。在和极乐宫主一战中,面对极乐宫主化去别人内力的奇异武功,唐缺将计就计,利用对内力的精巧把握,施展出聚气成针一举奏功,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境界。但是和此刻的王羽瞳一比,聚气成针就真的成了小孩子的把戏。如果是王羽瞳遇到了极乐宫主两人交手,那么极乐宫主的奇异武功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换句话说,就是王羽瞳站在那里任凭他化,他也别想化去王羽瞳一丝一毫真气!这就是区别,这就是差距!气氛压抑而紧张,双方的气势都在不断膨胀,王羽瞳确实强,但是二十四名影卫也不是弱者。唐缺已经有些紧张起来,如果双方最后动起手来,伤了谁都不好!王羽瞳走到离众影卫两丈的距离,停下了脚步。清冷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笑容,随着她这雪莲花盛开般的一笑,郑安等都莫名的心情一松,气势顿时猛跌!不好!郑安第一个感到不对,正要发作,却发现王羽瞳发出的压力也已消失。其他影卫此刻也回复了过来,都望向郑安,等待他的指令。郑安额头上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前的女子,实在是让他感到可惊可怖。王羽瞳却淡淡一笑,微微欠了欠身子,郑安见状松了口气,虽然对方态度倨傲,不过显然并无恶意。说起傲,普天下恐怕没有谁比当年的玉无双更傲的,傲王侯慢公卿算得了什么,当年玉无双守南京之时,对建文帝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个层次的人,已经不怎么把世俗的皇权放在眼里了,郑和只是一个特例而已。唐缺见双方气氛缓和,连忙上前招呼,却听到王羽瞳轻启樱,淡淡道:“你们不错,二十四人都是现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难得的是意志坚韧,真正交手起来,一般门派的宗主都未必胜得过你们。二十四人联手,天下哪里都可以去得了。”这番话口气大到了极点,偏偏郑安等人却仿佛理所当然一般,甚至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情。唐缺看到眼里,不由暗暗称奇。其实他却不知,当年郑和下西洋时,这二十四人都在郑和所在的旗舰上,见惯了郑和和玉无双这对大高手。当然知道这样的存在是什么样的层次。王羽瞳展现出了不亚于郑和玉无双的实力,在他们眼里虽然还不能和当年盖世无双的郑和相比,和玉无双这绝代杀神已是不相伯仲,他们自然十分恭敬。这就是实力,只有超卓的实力才能赢得这些影卫的敬重。将众影卫接进兵部,唐缺心中成算大增,他对郑安的决定十分感激,同时也曾问郑安为何会愿意出手相助。郑安决定出手的原因很简单。正像他对凤仙所说的一样,所有的影卫都是当年贫苦人家的孩子,他们大多数都是家里无法养活,迫于无奈才忍痛将他们净身,想要入得宫中有口饭吃。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的话,他们这些人入宫之后,将从最底层的杂役做起,命好的或许将来能够升到少监,太监,命不好的便一生呆在宫中为奴,到死为止。永乐年间,宦官是不可以读书识字的,更遑论习武。如果不是郑和选中了他们,他们的一辈子就会和大多数宦官一样。不要以为太监很风光,那只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大明朝有十万太监,真正有权力的寥寥数人而已。因为郑和,他们得到了读书识字的机会,因为郑和,他们得到了习武练功的机会,因为郑和,他们得以走出深宫。同样因为郑和,他们奉命隐居,不再为奴。他们曾经出生入死,曾经满手血腥,但至少郑和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做人的机会。“我们有今天都是因为和帅。”郑安道,和其他人称呼郑和为郑公公不同,所有的影卫都称郑和为和帅,这是因为郑和有一个头衔是‘钦差总兵太监’。“如果这些藏宝被夺走而没有用在国家百姓身上,和帅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郑安环顾二十三名影卫:“我们已过了十七年安逸的日子,现在到了我们报答和帅的时候。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他老人家做的事。”二十三名影卫没有说话,他们只是标枪般站得挺直,一股惨烈的气势已经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除了郑安,这二十三人都没有家室,因为郑安命令已经成家的影卫不得参加。唐缺和王羽瞳站在远处望着这二十四个人,唐缺轻声道:“如果你全力出手,能不能击败他们?”王羽瞳摇了摇头:“我能杀了他们,可是这些人,无法击败。” 第三百五十章 二十四影卫(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天下西湖三十六,此中最美是杭州。到杭州不能不去西湖,杭州因西湖而盛。如果说杭州是一个绝色美人,那么西湖就是美人的眉,美人的眼,灵气之所钟。唐缺很遗憾,虽然到了杭州,却不能去仔细的看看西湖。他和王羽瞳站在运河码头岸上,默默看着二十四名影卫亲自将楠木制作,黄铜包角的木箱一个个搬运进船舱。从出南京城开始,郑安就不准任何人接触这些箱子,包括唐缺和王羽瞳在内。从装箱到搬运,完全由影卫一手完成。唐缺和姚攀龙只在装箱前再次清点了一遍数目。最后一个箱子搬进船舱,一切都已准备完毕。这次去京城,一共是三艘船,中间楼船,唐缺,王羽瞳,郑安,和九名影卫都在上面,所有的箱子全部放在了底舱。九名影卫分三班守卫,就守在底舱里,吃住都和箱子在一起。唐缺住在第二层,王羽瞳则住在最高的三层。另外两艘快船上则各有七名影卫。三艘船将成品字形在运河中航行,直奔通州。就要开船了,王羽瞳已站在了船头,唐缺向送行的姚攀龙拱手作别,向船上走去。“师傅!”突然听到王羽瞳喊了一声,唐缺一震,蓦然回首,只见一个穿着玄色长裙,脸上蒙着一层黑纱的女子,正沿着河堤缓缓走来。对于能够教出王羽瞳这样一个徒弟的人物,唐缺早已心向往之,这会是何等超卓的绝世人物呢,望着远远走来的窈窕身影,唐缺不由十分的期待。可是当女子走到近处的时候,唐缺惊讶的发现,这个女子的身形步伐,包括风华气质,都是绝世高手的姿态,可是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竟是没有丝毫内力的!换言之,这是一个曾经的高手。就像周云逸一样,可能遭逢变故失去了武功的高手。王羽瞳已向一片白云般从船头飘了下来,和唐缺对视了一眼,一起迎了上去。唐缺刚刚深深一揖口称前辈。王羽瞳已欢笑着扑进了女子的怀里。王羽瞳的师傅眼中满是笑意的看着唐缺,柔声道:“这位想必就是唐公子了吧,果然是人中龙凤,不必多礼。”她的声音温柔如春水,清脆却如银铃,平心而论,唐缺当真从没听见过这么动人的声音。声音虽美,她的人却更美,虽然她身上穿的是宽大的玄色长裙,脸上还蒙着面纱,但那双眼睛,唉,唐缺见过的美人并不少,比如媚香楼的那位慕容大娘,她的眼睛已够美,够风情,但和这双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一条死鱼的眼珠子。唐缺已经算得上是心志极坚定的人,但当他抬起头,眼睛和王羽瞳师傅的眼睛接触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心神一荡,那双眼睛就仿佛是两个不见底的黑洞,可以把人的灵魂吸进去。“师傅,您怎么来了?”王羽瞳有些奇怪的道。“你一进杭州就让人送了信来,我是看了你的信才过来的。”蒙面女子轻柔的道:“你信里说了唐公子遇到的一些事情,我很感兴趣。”唐缺心中一动,道:“前辈,此处不是说话之所,不如请上船一叙。”蒙面女子点点头,她知道唐缺是照顾她没有内力,码头风大才有此一说。船舱内,蒙面女子坐在唐缺的对面,她一双妙目注视着唐缺,忽然问道:“你和周云逸很熟?”唐缺点头道:“是,逸叔和晚辈亦师亦友。”蒙面女子又道:“花漫天和你有深仇大恨?”唐缺怔了怔,道:“是。”蒙面女子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瞳儿给我的信上说你们要去京城,这个孩子的武功我是绝对放心的,只是她在信中提到了你们的对手。这却让我不免有些担心了。”王羽瞳秀眉一扬想要说话,却又忍住。蒙面女子看了她一眼,轻轻在她手上拍了拍道:“如果是光明正大的动手,我的瞳儿不怕任何人,可是花漫天,花漫天……这个人的鬼蜮伎俩,你们是防不胜防的。”她转问唐缺:“唐公子,你可知道花漫天的绰号是什么?”唐缺一呆,这一点他竟是当真不太清楚。蒙面女子笑了笑道:“你们不清楚也怪不得你们,他这个绰号多年前虽然很有名,但他快意堂总堂主的名声太大,原本的绰号已少有人提及。”“江湖中人的绰号是很有趣的,虽然肯定有夸大之处,但是往往很符合实际,尤其是成名人物的绰号。”“花漫天当年的绰号叫天花乱坠,这个绰号一是说他的口才了得,当年游说了许多高手为他效力,二就是指的他的杀手锏。”“我知道唐门的暗器名震江湖,但是花漫天的这招杀手锏,绝对不会在你们唐门的‘唐花’‘春雨’‘子母离魂镖’‘雨洒长街’‘血魂鸳鸯’之下。”蒙面女子一字字慢慢说着,她每说出一个名称,唐缺的脸色就是一变,到她说到血魂鸳鸯的时候,唐缺已霍然站起,眼神惊骇的望著她。不由得唐缺不惊,如果说唐花,春雨,子母离魂镖在江湖中还有些人知道的话,后面的雨洒长街,血魂鸳鸯,根本就不该有人知道,因为这两种暗器在唐门的历史上只用过三次,三次都没有活口!可是王羽瞳的师傅是怎么会知道的?这是唐门最大的秘密之一!蒙面女子又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唐缺此时已镇定了下来,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既然她是王羽瞳的师傅,想必她不会有恶意。蒙面女子淡淡道:“这个世上各门各派的绝学秘技,我不知道的还不多……当然,也有我不知道的,比如少林寺的易筋经洗髓经,全本的九阴真经,武当派的先天无上罡气……当然,你们唐门真正的绝品暗器制作方法,还有烈阳心诀的内篇。”唐缺坐了下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蒙面女子,她,到底是谁?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二十四影卫(三)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能够教出王羽瞳这样的弟子,对武林中的秘辛了如指掌,而且对周云逸和花漫天似乎都非常熟悉……唐缺疑惑的望着王羽瞳的师傅,这个神秘的蒙面女子到底是谁?端起茶杯,蒙面女子有一只柔荑掀起面纱一角,青瓷茶杯接触到红菱般的唇,轻轻啜了一口。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完美,风姿无可挑剔,唐缺目光微缩,这种风姿,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即使是王羽瞳,已经近乎于传说中地行仙一般的人物,也不可能拥有。这不是武功修为的境界,而是豪门大族自小养成的仪态,已经渗透到骨子里,不是传承多年世家,不可能培养出来。可以这么说,哪怕是现今大明朝的公主,郡主,都不可能有这样完美的仪态,因为大明朝皇室的底蕴还不够。唐缺已经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些什么,但是他还不能够确定。所以他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着看着蒙面女子,等待她说。蒙面女子放下茶杯,眼睛望着杯中碧绿的茶汤,恍惚如烟云。她缓缓举起了双手,缓缓解下了脸上的面纱。一张美到惊心动魄,不可思议的脸随着面纱解下出现在唐缺和王羽瞳眼前。房间里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到。因为唐缺和王羽瞳都几乎屏住了呼吸。在这样的美丽面前,呼吸大一点仿佛都是对她的亵渎。但是这样美丽的面容却并不是完美的,在这张脸上,远山一样的蛾眉是完美的,春水般的眼波是完美的,小巧精致的瑶鼻,花瓣一样的唇,一切一切都是完美的,可是就在那羊脂白玉一样晶莹剔透的面颊上,就在左颊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扭曲如粉红色的蜈蚣,覆盖在那里。就像是一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图画,却被顽童用刀子在上面狠狠划了一刀。寂静了片刻,唐缺忽然长长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看到这样美丽的面容,再看到那道疤痕,相信每个人都会发出叹息声。王羽瞳忽然瞪了唐缺一眼……毕竟唐缺的行为可以称得上失礼。唐缺好像没看到王羽瞳的眼神,反而又叹了口气道:“晚辈到现在才相信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真的。”王羽瞳的师傅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并没有说话。但她眼中的笑意已说明了一切。唐缺继续道:“看到前辈的容颜,晚辈除了惊艳,还感到似曾相识……”王羽瞳的师傅笑了笑:“你是不是在周云逸住的断肠谷见到的?”唐缺点了点头。“你见到的是我的妹妹,嫡亲的妹妹慕容依依。”“我就是二十年前沧浪峰上坠落悬崖的慕容盈盈,就是那个江湖中各大门派恨不得食肉寝皮的魔女。”唐缺虽然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但是听她自己说出来,还是有种恍惚的错觉。她和周云逸的妻子慕容依依实在太像,如果不是那条疤痕,唐缺简直以为是水晶棺里的慕容依依复活了。慕容盈盈似乎沉湎进了往昔的回忆中,片刻后才道:“瞳儿,你只知道师傅曾经遭遇过极大的变故,却不知道师傅的过去,今天师傅就把一切告诉你。”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了桌上:“师傅的过去和要提醒你们的事都写在了里面,开船在即,师傅要回去了。”不等唐缺和王羽瞳说话,她已站了起来,戴上面纱就这么走出了舱门。王羽瞳抢上前要送,却被慕容盈盈止住了:“你们万事小心。”慕容盈盈瞥了一眼唐缺,低声在王羽瞳耳边道:“不要太逞强了。”本来因为慕容盈盈的到来,王羽瞳有些离愁之感,却被她这一句话弄得苦笑不得,娇嗔的瞥自己的恩师一眼,和她紧紧拥抱了一下,才让她下船。船已起航,唐缺站在船头和王羽瞳一起望着在码头上迎风而立,渐渐越来越小的慕容盈盈,心中不免感叹。王羽瞳忽然瞄了他一眼,螓首歪了歪道:“你在想什么?”唐缺难得见到她这样俏皮的神情,笑道:“在想神仙一样的师傅才能教出神仙一样的弟子。”王羽瞳皱了皱鼻子,转身走进舱室,唐缺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似乎变了许多,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变了,皱了皱眉,也跟着走了进去。王羽瞳已拆开了信封,将信纸摊在桌上,等着他一起看。唐缺看到她坐在那里的样子,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以前的王羽瞳清冷如仙,仿佛不似人间中人,从在大明湖见到她开始,她一直都是强势到了极点,仿佛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即使是面对武当龙真人,少林高僧,藏密不动明王,王羽瞳也都是那个样子,从没有自居晚辈,更从没在气势上弱了半分。她就像是谪落凡间的仙人,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可是这次见面以来,她给人的感觉却变了,她就好像从仙子变成了凡人,除了她和二十四影卫对峙的那一下以往,她身上那种仙气盎然的感觉好像没有了,变得可亲了许多,也似乎天真了许多。而且她的外貌也有变化,不是极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容貌好像稚嫩了许多,连身形也似乎变小了一些。要知道王羽瞳比唐缺要大六七岁,以前她虽然看上去宛若少女,那是因为她功力精深显得年轻,可是现在她让唐缺觉得她真实年龄比自己还小,真真正正是一个妙龄少女。这种变化是如此奇妙,唐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知道,王羽瞳变得更加深不可测,更加的强大了。她坐在那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嘴唇微微撅起,这个有些稚气的表情让唐缺的心情忽然格外舒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分外的轻松。坐到王羽瞳身边,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在黑鲨岛的寒潭里的情景。已经过去了很久,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忘记了那时候的情景,可是现在却如此清晰。正在看信的王羽瞳忽然侧过头,定定的望住了唐缺:“你在想什么?” 第三百五十二章 二十四影卫(四)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正竭力不让自己去想寒潭中的一幕,可是人的念头就是这么奇怪,你若是不让他去想,他偏偏越是要去想。这也罢了,要命的是就在这时候王羽瞳突如其来的侧过头一问。“!”可怜我们的唐大门主纵然功力精湛,此刻也一下心神失守,刷的一下,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小白脸变成了大红脸。王羽瞳清澈的双眼中神色慢慢变化,两人离得如此近,唐缺甚至清晰的看到她的瞳孔中出现了异样的光芒。额头上冷汗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你,在,想,不,好,的,事,情!”王羽瞳竖起一根出春葱般的食指,一字一顿的说道。然后转过脸淡淡的道:“看信吧。”唐缺如蒙大赦,连忙把眼睛望向信上,就在眼光移开的时候,他好像看到王羽瞳连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两个人在有点奇怪的气氛中看完了慕容盈盈留下的信,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半响,王羽瞳才道:“我要杀了花漫天。”这一刻的王羽瞳好像又恢复了那种俯视众生,视人如刍狗的样子,一双眼睛里全是冰冷萧杀的杀机。唐缺点了点头,确实,看了这封信,他对花漫天的杀心更烈。连他都会这样,更不要说王羽瞳是慕容盈盈的唯一弟子,这么多年来慕容盈盈对她如师如母如姐如友,两人的感情深厚之极。二十年前的纠葛,唐缺在断肠谷听周云逸说过,后来花漫天找上周云逸,周云逸也告诉了唐缺。看了这封信,唐缺完全清楚了二十年前的那段往事。正如周云逸曾经说过的,作为大燕皇室后裔,姑苏慕容氏从没有断绝过复国的梦想,慕容龙城,慕容博,慕容复,一直延续到慕容盈盈慕容依依的父亲慕容晚。元末明初是一个群雄并起的纷争年代,蛰伏已久的慕容世家在这个时候也曾趁势而起,问题是那个年代的枭雄太多,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在这些人面前,即使是明教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只有被利用的分,何况是小小的慕容世家?明朝建立之后,朱元璋,朱棣两代铁腕天子压制得所有的势力都喘不过气,虽然中间有过靖难之役。朱元璋和朱棣大肆剿杀江湖中对朝廷有威胁的势力,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明教和丐帮,慕容世家也没能幸免,精英尽丧,只剩下慕容晚夫妇带着一些忠心耿耿的家人逃入深山。慕容晚没有儿子,他只有两个女儿,眼看着慕容氏复国的梦想在他这一代就要断绝,最终郁郁而终。而他的妻子比他故去的更早。当时慕容盈盈姐妹都很小,那时候的慕容盈盈已经显露出坚强的性格,她在父亲灵前发誓,要把慕容家的梦想继承下去。事情到了这里还和周云逸说的一样,接下来发生的就和周云逸所知的不同了。慕容家的武学本身极为精湛,更何况还有还施水阁中各门各派的武学典籍,而且在慕容家历代都流传着一个传说,慕容家的死敌大理段氏有一个秘密,如果找出这个秘密,就能找到世上最精妙的武功。慕容晚限于天资武功并不高,可是慕容盈盈却是百年罕见的武学奇才。她很快就学会了家传的武功,但她却并不满足,而是从深山里走出来,走进了江湖。凭着她的武功,凭着她的容貌,她很快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一个男人。无论一个女孩子多么聪明,武功多么强,多么的胸怀大志,她始终还是一个女孩子。一个女孩子遇上了一个英俊潇洒,稳重温柔,对她关怀备至的男人会怎么样?每个人都能猜得到。这个男人不但具有以上的所有优点,而且他最吸引慕容盈盈的地方,就是他和慕容盈盈在某些地方有些相同。他出身也是一个大家族,他是庶子,在家族中不受重视,因此他自幼就立下了远大的目标,并且一直为这个目标奋斗。所以他理解慕容盈盈,并且同情她,怜惜她。慕容盈盈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大她十来岁的男人,她甚至带他回到慕容家躲藏的地方,任他翻看还施水阁的藏书。这个男人就是花漫天。花漫天在看过还施水阁里的藏书后,先是惊叹慕容家的藏书之丰富,继而指出这些藏书大多都是几百年的典籍,而武林各派经过这么多年,武功上都有了创新,如果想集各门各派之大成,成就一门天下无敌的绝学的话,必须把这些古籍完善。慕容盈盈听从了他的建议,尽管她的妹妹依依拼命劝说,慕容盈盈还是一意孤行,按照花漫天定下的计策行事。花漫天给了她一本《天魔妙相玉女销魂大法》,这是传说中波斯明教至高无上的秘技,只有女子才能修炼。慕容盈盈不愧是百年难见的奇才,她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练成了书中所记载的摄心之术。实际上这本书名字虽然邪,但却并不完全是邪恶的功法,而是修炼人最神秘的精神法门,甚至不需要内力。就凭着摄心术和绝世容光,慕容盈盈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得到了许多门派的武功心法,可是由于她练得太过仓促,控制力还不够,被她施法之人在事后往往会心神大乱,变成疯子白痴。看到这种情形,慕容盈盈有些惊惶,她去问花漫天,花漫天却告诉她他也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快刀斩乱麻,将各大门派一网打尽,到时候两人双宿双飞,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隐居几年,待神功练成就什么也不怕了。可笑慕容盈盈自负聪明,居然相信了花漫天的鬼话,当下放出风声,在点苍山约战群雄,她用花漫天给她的迷药暗香浮动将群雄迷倒,然后施展摄心之术,可是没想到摄心之术根本不能同时对这么多人使用,施术不成反遭反噬,性情大变,整个人变得如疯似魔,竟然大开杀戒!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二十四影卫 (五)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点苍山上周云逸大战慕容盈盈,慕容盈盈仓皇逃走,事实上并不完全是不敌周云逸的武功。也有很大部分是因为她被周云逸九阳神功的真气所激,神智清醒了一部分。当时的慕容盈盈既愧且惧,不敢恋战,只得夺路而逃。结果唐缺是知道的,慕容盈盈被周云逸追到沧浪峰顶,无路可逃下只得跳崖自尽。自始至终,花漫天都没有出现,连慕容盈盈派去联络花漫天的贴身丫鬟紫玲都没出现。慕容盈盈选择跳崖,是因为她知道那些名门正派的高手名宿是什么面目,她若是落到了他们的手里,结局只能比死还惨。而且她也害怕自己被抓住后会熬刑不过,连累了花漫天。女人的想法有时候这么傻,即使是聪明绝顶的慕容盈盈。慕容盈盈跳崖本是抱了必死之心,却没有想到,她的命竟是如此之大,尽管全身筋脉伤了十之八九,绝世的容颜也留下了不能磨灭的疤痕,她竟还是活了下来。在慕容盈盈的信中,只用了短短一句话说了她在崖底的经历‘抱重伤之残躯,历时三月,终于重见天日’。这短短一句话里包含了多少痛苦,多少辛酸,又蕴含着多大的勇气,多么坚定的毅力?唐缺看到这里,也不禁为之动容。‘重见天日之后,试联络部众,岂知竟多归属快意堂门下。吾知有变,遂潜藏回山,然山中已人去楼口矣。’慕容盈盈从崖底出来后便联络她在江湖中培植的势力,哪里知道竟然都归属了快意堂所有,她知有变,便没有联络花漫天,而是偷偷潜回了慕容世家隐居的山谷。此时的山谷已经人去楼空,慕容盈盈无奈下黯然离开,此时她武功尽失,情郎可能负心薄幸,下属俱都改换门庭,连唯一的妹妹也都不知去向。这个时候的慕容盈盈当真是众叛亲离,天下之大,举目竟无可以容身之处。她忧急交加,竟在途中病倒,所幸天无绝人之路,被人所救。王羽瞳对唐缺道:“就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遇到了师傅。”那天的雪,好大好大,几辆马车在雪中缓缓而行,当先一辆赶车的是一个满脸精悍的汉子,只看他手臂不动肩膀不摇,乌黑的马鞭就总能准确的击在两匹马的马股之上就能知道,这个精悍汉子武功不弱。这几辆马车都十分华贵,连拉车的马都很是雄健,一般来说,这样的一个车队在旷野中独行,会是绿林好汉的首选目标。但是这个车队不同,北六省的绿林道见了这辆马车,多半是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会来讨野火。当先一辆马车的车辕上,插着一面小旗,旗上绣着一道旋风下一朵白云。就是这个标志,便足以在北六省通行无阻。因为这是风云镖局的标志,看那面小旗以金丝镶边,便知道车中定是风云镖局的重要人物,而且车辕上插小旗,那是说明这是风云镖局出行,并不是押镖。实际上也是这样,这车队是风云镖局总镖头刀君陆中道的家眷,这次出行是陆夫人携周岁的孩子回娘家,随行的还有陆夫人的幼妹。车队在雪地上压出一条条痕迹,正不紧不慢的走着,前面的精悍汉子忽然站了起来,口里打了个唿哨,马车停了下来。他这一停,后面的几辆也跟着停了下来,中间一辆车上的窗帘一掀,露出一张清秀端庄的少妇面孔,微微皱着眉道:“怎么回事儿,怎么停下来啦?”精悍汉子急忙一溜小跑跑了过来:“禀夫人,前面路边好像躺着个人!”少妇眉毛一扬:“那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去看看有没有救啊?”这少妇说话又急又快,偏生她是南方口音,那汉子一下没听明白,杵在那没动。这时窗子里伸出一个小姑娘的脑袋,小嘴一张道:“傻乎乎的,姐让你赶快救人,听到没?!”小脸一扬对少妇道:“姐,小杰又尿啦!”那少妇手忙脚乱的给孩子换尿布,没注意哧溜一下,小姑娘已下了马车,飞快的跟着精悍汉子跑了过去。这小姑娘看上去五六岁的年纪,纵跃之间却是轻灵矫捷,竟是轻功不弱,比那汉子还快了一步到了地方。雪地中一个人侧身躺着,脸上蒙着面纱,小姑娘伸手碰了碰那人露在外面的手,已是冻得僵了,再一摸那人鼻端,竟似还有气息。便看那小姑娘嘿的一声,两只小手抓住那人腰带,竟然是轻轻将那人提了起来。精悍汉子两眼发直:“我的妈呀,咱们总镖头这小姨子……只是夫人怎么却不会武功?”难怪他心中惊讶,那被冻僵的人是个女子,可那也至少七八十斤重吧?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儿轻轻松松就这么提着飞奔,这也太骇人听闻了点。那小姑娘提着那人飞快跑回马车,将那人往车里一塞,也不管自己姐姐发出的惊呼,跳进车厢就叫喊起来:“姐,这人冻僵啦,是个女的。快把你那罐子里的参汤给她喝一口!”天可见怜,慕容盈盈遇上了回杭州的陆夫人一行,捡回了一条性命。从山东到杭州路程不近,她清醒后时常和这姐妹两说话,不知怎的,小王羽瞳和她极为投缘。她见王羽瞳天资过人,自己已是百年难见的武学奇才,可王羽瞳的天资竟似比自己还高的多,当下便时常出言指点,以她的见识自然让王羽瞳崇拜不已,到了杭州,便正式行了拜师之礼。从此慕容盈盈定居孤山,其间她曾打探消息,才知道自己妹妹依依竟已和将自己逼落悬崖的少年在一起,也听说了周云逸和慕容依依的遭遇。她更发现花漫天根本就没有去点苍山,自己只不过是被他利用而已,而自己的贴身丫鬟紫玲,却已经成了快意堂的堂主之一,更改名慕容依。到了这个时候,慕容盈盈才知道,花漫天喜欢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自己那个纯真温柔的妹妹。在信的末尾,慕容盈盈详细的将花漫天天花乱坠自己所知的写了出来,更将《天魔妙相玉女销魂大法》的破解之法也详尽写出。最后,她却向王羽瞳提出一个要求,如果可能,留花漫天一命!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二十四影卫(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一路航行,停人不停船,连补给都不用靠岸购买……因为三艘船上的另外两艘上装的就是三艘船连水手士兵在内一共二百三十一人的补给,足够支持到通州。从水路走,速度应该比陆路快的多,按照常理来说,花漫天等人绝不该能截住唐缺。但是事实上他们截住了,就在即将出了山东的这条河段。这是一个夜晚,无星无月。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条河段的位置相对比较狭窄,而且水流速度很急。两岸都是大片大片的芦苇荡。如果是白天,这里的风景想必不错。可惜现在是晚上,在船头昏黄的灯光下看来,那些随着风摆动的芦苇,就像是一个个黑暗中的恶鬼,无声的露出狰狞的爪牙。郑安没有睡,他和唐缺都在船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两人都觉得心惊肉跳,似乎预感到有事会发生。航行到这一段河道的时候,两人的感觉越发强烈,不约而同的都站到了船头。不远的前方,打头的探船突然停住了,唐缺清晰的听到沉闷的喀喇声,还有令人牙酸的木板碎裂声。“不好!”郑安脸色一变,飞身上了船桅,一伸手摘下桅杆上的马灯,随着他的手臂挥舞,马灯的灯光在夜色中划出清晰可辨的轨迹。这是在向后方的船发出缓速停船的信号,同时也向前面的探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郑安刚刚停下手臂的挥舞,前方探船已用马灯划出了几个图形。衣袂带风声一响即止,唐缺也已上了桅杆,正站在郑安身旁,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在马灯的灯光下,郑安脸色铁青:“好算计!竟用竹排暗算我们,前面一段河道已经不能行驶了!”唐缺道:“我上前去看看。”郑安点了点头:“我们和探船距离还有三十丈,除了王二小姐,也只有你的轻功或可横渡这么远的距离。”唐缺点了点头:“好!”脚下一点,已纵身向前方的探船扑去!夜空下,唐缺白色的身影十分醒目,正如一只大鸟张开双翅,掠空而行。以唐缺的轻功,平地飞掠可以一掠六七丈,但借了桅杆的高度那又不同,这一掠之远,竟然达到了近十五丈。看看将要落到水面,唐缺凌空一个筋斗,变成头下脚上的姿势,双掌掌心内凹,连环拍出,借着掌风激荡水面的力量,施展柳絮随风身法,三个起落,终于横渡了十五丈的距离轻飘飘落在了探船的船头。唐缺人刚落下,便对迎上来的一名影卫问道:“情况如何?”那名影卫道:“十分不妙,敌人用竹排连接截断了整条河段,竹排前端削尖,我们的船虽然坚固,但这段河流速度很快,船板被撞破,已经进水了!”唐缺闻言,双眼瞳孔微微一缩,沉声道:“有没有办法将竹排移开?”那名影卫道:“我们已经试过,这些竹排全部用粗大的钢链绞住,仓促间很难弄开。”唐缺道:“既然如此,弃船,所有人立刻回守主船!”一声令下,七名影卫立刻将穿上携带的五艘小艇扔进河中,所有人飞速跳入小艇。唐缺眼看最后一个人跃入小艇,便用手中火把点燃了船!这时主船和后面的卫船已靠在了一起,两艘船都放下了锚,唐缺站在划回主船的小艇上望着冲天的火光,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静。这一路航行,前面的路程虽然十分平静,但是唐缺知道,该来的终归要来,花漫天绝不会就此放弃的。他一直都在担心,都在紧张,但是真正到了事到临头,他反而沉静了下来。花漫天,你来吧,这次你来,便要你来得去不得!冲天的火光中,唐缺看到了坐在主船船头的王羽瞳。两人目光相接,都是微微一笑,所有的话,都已在这一笑里。突然,两岸的芦苇荡里同时一亮,出现了无数火光!那是几百只火把同时点燃的亮光!就在火光亮起的同时,一阵弓弦声响,霎时之间,无数火箭如同漫天飞蝗,射向了停在河心的两艘船!空中的火箭就像是一场流星雨,要命的流星雨。唐缺脸色剧变,他确实没有想到,花漫天竟是如此大的手笔!河道虽然狭窄,但也绝不是普通的弓箭和箭手能够射到的,这一阵箭雨,意味着几百副强弓硬弩,几百名经过精锐训练的弓箭手!这样的力量,已绝非江湖人的手段了。箭雨已落,火光如血!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已经连续发出了惨呼!唐缺厉声长啸,如同冲天白鹤,飞腾空中:“郑大哥,速速命影卫将所有箱子运上小艇!”郑安在火光中点点头,二十四名影卫开始搬运舱中的箱子。王羽瞳对唐缺点点头:“我左你右。”唐缺森然道:“不必留情!”一左一右,两条人影同时飞掠向左右的岸上,飞向岸上点点火光中!为了这次护送,唐缺特意从兵部取了一柄长剑。这是一柄极锋锐的利器,剑长三尺九寸,比唐缺惯用的惊雷长,剑身狭窄,但这柄剑的柔韧度极好,可以轻松的卷成一个圆,平日不用时,可以当作腰带束在腰间。这柄剑的名字叫做‘斩风’。这柄剑的特性,正是轻灵迅捷。事实上,它比惊雷更适合唐缺的剑术。右手一按腰间机括,呛啷声响中,斩风剑已出鞘,狭长的剑身在火光照映下如同一条金色的蛇,不住颤动。白衣金剑,人行如风,剑光过处,命归九泉!一个呼吸间,芦苇荡中已经多了九具尸体。而这些弓箭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搭箭上弦。刷的一下拔出了腰间佩刀,嗷嗷的叫着,右边岸上的弓箭手们有一半冲向了唐缺,还有一半,依然故我的向船上射出火箭。唐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和一丝杀机。在这种突然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一丝慌乱,可见这群人是多么久经训练。如果全部葬送在这里,相信花漫天一定很心疼,很心疼。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二十四影卫(七)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一百多名高大健壮,挥舞着手中钢刀的壮汉疯狂的冲向唐缺,但他们还没有冲到唐缺身边,最前面的十几人已突然倒下。这使得剩下的人前冲之势猛然一滞,火光照耀下,倒下的那些人的脸都已变成了死灰色,他们的刀已扔在了地上,双手痉挛着伸向自己的咽喉,身体不停的颤抖。他们每个人的喉咙上,都插着一枚小小的,泛着幽兰光芒的铁蒺藜。唐门的毒蒺藜。唐缺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一只陈旧的鹿皮手套。他眼睛里的光芒很奇怪,似乎是冰冷的杀机,却还有一丝丝的不忍。这是唐缺出道以来,第二次使用淬毒的暗器。第一次是用春雨,对手是藏密第一高手不动明王,那是一场关系到北京战局的对决。这是第二次,这一次他的对手是两百多精悍的箭手。剩下的大汉只是愣了一瞬间,就已经又冲了上来。他们的武功也许并不是非常高,但是他们的刀法杀气凌厉简单实用,而且他们之间仿佛有着很默契的配合,在他们冲上来的时候,组成的队形几乎没有破绽。这是极强的力量,可惜的是,唐缺根本不准备和他们硬拼。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他的目标是让火箭不再射出。唐缺手中的长剑幻化成了一道粗如水桶的金色剑光,护住了全身。剑光冲向了扑上来的人群,在这道金色剑光里,一道道幽兰的光芒发了出来,每一道光芒都带走一条生命。金色剑光到处,就有人倒下,倒下的人有的刀断人亡,有的手里还握着刀,咽喉却有一点鲜血渗出。很快唐缺就冲到了还在射出火箭的弓箭手们聚集之处。剑光包裹中的身体腾空而起,如同云龙盘空,将空中的火箭大部分拦了下来,同时,唐缺的左手挥了一挥。就这么挥了一挥,大汉们感觉脸上一凉,就像是天空中落下了几滴水珠。在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小的事。只有几个人的心里转了转念头:“下雨了?”然后他们所有人都目露凶光瞪住了唐缺。唐缺刚才的剑术确实十分惊人,他们都是粗鲁不文的人,否则也许会有人吟诵出李太白的名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来。不过对于他们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悍不畏死的人来说,绝不会因为这一点就不敢动手。他们箭上弦刀出鞘,他们已准备将这个英俊潇洒的白衣少年射成一团肉泥。唐缺突然转身走了,他别过了头,就这么风一般的离开。他甚至将斩风剑收了起来。所有的人愕然,他们甚至来不及出手阻拦,因为唐缺走得实在太快。没有人知道唐缺为什么突然离开,也想不通。唐缺离开,只因为他不得不离开。他怕看到下面将发生的事情,他怕自己会吐出来。他还要面对强敌,他绝不能吐,绝不能有一丝丝精神上的软弱。就在唐缺刚刚离开这片河滩。一个白衣老者出现在河滩上。正是哀牢山李神君。这个让花漫天也深深忌惮的老人此刻脸色十分难看,甚至他的眼睛里还有一丝隐藏很深,很难看出来的惧意。他在畏惧什么?答案就在他眼前的河滩上。二百多名活生生的大汉,此刻已经变成了二百多具白骨。说是白骨也不准确,因为大部分骨头上都有血肉,只是这些血肉正在飞快的消失,变成血水,血水渗透到地上,地上的土变黑,芦苇立刻枯萎。可是就在顷刻前他们还是二百多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甚至连惨叫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眼看着二百多个活人在自己面前变成白骨,这样恐怖的场景有几个人能受得了?李神君受得了,尽管他脸色很难看眼睛里甚至有了惧意,但他至少还能站在哪里,并没有恐惧到不停的呕吐。唐缺受不了,所以他转身就走了。他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形,因为这就是他做的。这就是唐门绝品暗器中最恐怖,杀伤范围最大的‘雨洒长街’。这种暗器在唐门内部也是严禁使用的,不到了唐门生死存亡的关头绝不能用。因为这种暗器实在太可怕,也太残忍。残忍到连研究出这种暗器的唐门祖先也因为自责自尽而死。他自尽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因为这种暗器对真正的绝顶高手根本就没有用。这种暗器发出后只能停留短短的一瞬间,过了时间就完全没有一点伤害力。它的载体是水,可是在真正的高手对决时,双方的真力密布全身,外放体外。水滴怎么可能沾染到身上?而对付一般的武林高手唐门根本就不需要用这种暗器,所以这种暗器虽然恐怖,但却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有在大规模杀人的时候才能用得上,但这样却太有违天和。唐缺也不想用的,可是他不能不用。因为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去支援郑安和影卫。而他除了这种暗器,没有别的手段能够迅速的解决这些人。在漫天火箭中对付花漫天等高手,唐缺不认为影卫们有这样的能力。箱子装在了三艘小艇上。小艇上没有人,人都在水里。箱子放得很平,最上一层盖上了拆下来的船板,远远看去,这就是五艘空艇。郑安带领其他的影卫潜入水中,控制着小艇的走向。他们的水性极好,但是水流太急,他们还是被带向了河中间的竹排。远远看到竹排上的情形,郑安的眼睛缩成了两条缝。河中的竹排上,站着一群人。这一群人中有五个人站在最前面。五个人他都很熟悉。花漫天,括苍老怪,玉龙子,极乐宫主,慕容依。郑安的心已沉了下去,因为就在竹排上前的河水里,已经布满了尸体。那些水手和士兵的尸体。影卫在将箱子搬上小艇的时候,就让其他的士兵和水手坐上一大部分小艇逃生。郑安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好心,他的目的是用这些人引开敌人的视线。黑夜,大火,逃生的小艇加上空中倾泻的火箭。这样纷乱的局面中,也许能够混过去。但现在看来,他失败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二十四影卫(八)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郑安冷静的估计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二十四名影卫同时出手,如果全力以赴毫无保留的话,至少能重创对方最厉害的五人中其中两人。造成这个战果的后果就是他们中会有一大半死掉。而他们是不可能全部出手的,至少要留下三个人稳住装箱子的船。出手已迫在眉睫,水下的郑安甚至都已经感受到竹排上的人冷冽的杀气。如果再靠近,冲天的火光映照下,水里的人很容易被发现,郑安已没有时间。飞快的在水中打了个手势。十四名影卫无声无息的下潜,从水底潜入竹排下面。每人两柄锋利之极的分水刺,随着影卫缓慢的在水底上升的动作,如同潜藏在水底恶兽的牙,准确的噬向他们的目标。如果是在陆地,想要近距离偷袭花漫天等人这一层次的高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在水中却完全不同。水的流动掩藏了影卫的动作,也掩藏了他们的杀气。当然如果他们直接偷袭花漫天,括苍老怪这些人,还是会被发现。但是他们偷袭的对象,是除开这五个高手外的人。站在他们后面一点点,他们的属下。这些人一共有五十多人,其中有极乐宫的门人,也有玉龙子的徒弟,括苍老怪独来独往,剩下的人,都是花漫天隐藏的快意堂精锐。每一个都具备江湖中一流以上的身手,其中有几人,武功甚至已近乎绝顶高手。不过比起真正的绝顶高手,他们的敏锐程度显然差了一些,虽然差得并不多,但就是这一些已足以要他们的命。二十八柄分水刺毒蛇一样从竹排的缝隙里穿出,惨叫声中,至少有十七个人的脚背被刺穿。如果仅仅是脚背刺穿的伤势,可能也不过让他们失去一些战斗力。但是这些影子太监,他们平时看来是平凡和木讷的,但当他们真正露出獠牙的时候,真正要杀敌的时候,他们并不介意用任何歹毒的手段。每一柄分水刺都淬上了极为歹毒的毒药,不是唐门的毒药,因为唐缺身上并没有携带,而配制需要很长的时间。他们的分水刺上淬的是很著名孔雀胆。不同于只有皇宫大内才有的鹤顶红,孔雀胆锦衣卫是常备的,见血封喉,毒发的速度极快,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一击得手,竹排上已经乱了。花漫天的直属手下也有人被伤,这些人反应极快,立刻封住自己的穴道阻止毒气攻心,甚至没发出惨叫声。但是极乐宫和玉龙子的门下并没有这样的素质,被伤的人惊恐之下惨叫出声,血行加速,毒气立刻攻心,大多连第二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满脸黑气的栽倒在竹排上,全身抽搐,很快就没了气息。括苍老怪大吼一声,一脚重重踩在竹排上,竹排往下一陷,强劲的真气进入水中,带起一个个水泡四散迸开。这些水泡因为他的内力蕴含其中,都犹如铁弹一般,挨上一下滋味绝对不会好受。玉龙子纵身跃在空中,雪玉色的长剑出鞘,口中喊道:“贫道我入水查看一番!”花漫天点头,玉龙子从小在海南岛长大,水性精熟,他肯入水,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一个翻身,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玉龙子就像一条大鱼一样进入水中。江水浑浊,在夜间更是难以视物,但这难不倒玉龙子,他当年在黄河中潜行了三天三夜,生吃鱼虾来维持体力,若不是依靠这一手绝活,当年他也逃脱不了海南剑派长老的追杀。小心的潜行于水底,玉龙子双目精光闪闪,扫视着三丈方圆内的水域。突然,他感觉到水流异样的波动,身子立刻灵活的一扭,长剑从肋下穿出。这一剑刺了个空,但玉龙子转过身形,却已经看到了敌人的来处。就在横亘在江面的竹排下,十几个游鱼般的人正在向他潜来,其中离他最近的一个,手中的分水刺寒光闪闪,正是刚才对他暗算的人。玉龙子心里打了个突,他主动请缨下水,一是仗着艺高人胆大,自信这水中的营生没人胜过自己。二却也是无奈之举,上一次他在牛首山丢下众人逃之夭夭,已经明显感到其他人对他的不屑和敌意,若非花漫天看他还有用处,他早已被干掉了。为了证明自己的用处,他必须有所表现。可是没想到水中竟有这么多敌人,他眼光老辣,一眼就看出这些人都不是易与之辈,尤其是水性都不在自己之下,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多人,眼珠子一转,立刻重施故伎。飞快的冲向水面。也是玉龙子见机的早,他这边身形甫动,众影卫已经同时甩手,十四把淬了孔雀胆的分水刺划出一道道水线,直刺玉龙子!哗啦一声,玉龙子如同一只硕大的龙虾,从水中跃了出来,嘶声吼道:“水底有人,都他娘的是高手!十几个!”花漫天目光一凝,已看到玉龙子一条裤腿已撕破了一个大口子,幸好并没受伤,也自暗惊道:“这老家伙在水中功夫极为了得,刚下水就吃了亏,水下的敌人不可小觑,除了他以外,我这里并没有精通水性的高手,这倒是个难题。”正在踌躇间,一个白衣人落在了竹排之上,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花漫天一见大喜:“神君到了!”当下把情况一说,李神君皱眉道:“这是小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唐门的暗器吧。”李神君三言两语交代了见到唐缺使出‘雨洒长街’的情形,也不管花漫天脸上勃然变色,径直对慕容依道:“让这些小辈全部点燃火把!在竹排上分散开,务必要照亮竹排下的每一寸水面!”慕容依嫣然一笑,竟似比前些日子在媚香楼见到唐缺时还要美上三分,立刻便发出了指令。李神君脚下轻轻一踢,一根长约两丈的竹篙便从竹排中射出,他身形一晃,人已到了竹篙之上,只见他右手往下一划,便从竹篙上截了一尺长短的一根竹筒,剩下的竹篙却已被他脚尖一挑,握在了手中。花漫天等人看到李神君脚踩竹筒手执竹篙,轻飘飘站在水面之上,都不明白此老意欲何为,此时所有人都分散开,点燃了火把,照得这段江面一片明亮。李神君一声长啸,竹篙一点,飞也似的在江面上滑行起来,只见他脚下的竹筒犹如成了活的,转折如意,速度奇快无比。花漫天带头叫起了好,:“神君果然神技,老当益壮!”李神君远远发出一声冷哼:“若不是为了马三保的武功秘籍,老夫会在这江面上耍起杂耍?”感情这传说中的‘一苇渡江’轻功,在他眼中竟是如同杂耍一般。花漫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李神君露的这一手轻功他也能办到,但要像此老这样轻而易举随心所欲却是有所不能,从这一点他就看出李神君武功远比自己精纯,心中虽然不忿,面上却是一丝都不带出来。十四名影卫潜在水中,伺机还要刺杀,但江面突然变得明亮,又见江面一个老者踩竹滑行,知道不好。互相打了几个手势,便分散开向竹排下面潜进。但李神君在江面上绕行一圈,鹰目扫视之下已有成算,只见这白衣老人踩着脚下竹筒,闪电般的滑行到一处,手中竹篙毒蛇般刺入水中,每一次便有一蓬血雾从水底冒出。郑安等十名影卫潜在小艇之下,看的目眦欲裂。李神君出手七次,便有七名影卫死在了他手中,几乎是转眼之间,派出的兄弟便牺牲了一半!口中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满口牙齿都几乎被郑安咬碎,但他双手死死抠住小艇底部,硬是忍住没有冲上去。那江面上的白衣老人,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怖,自己就算是冲上去也只是送死,只会暴露宝物所在,把宝物白白送到敌人的手中。唐缺,王羽瞳,你们在哪里?李神君连杀七人,终于停了下来,厉声道:“将竹排上尸体全部给老夫堆在一起!你们在给刺客掩护么?”花漫天等人急忙依他的话行事,便在此时,江中水花激荡,七道白色的水线从不同的方向急射向李神君的位置,却是剩下的七名影卫眼看无处躲藏,干脆破釜沉舟,同时发动了对李神君的攻击!李神君站在竹筒上纹丝不动,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激射而至的水线,眼中竟是嘲谑的神情。七名影卫在离他只有丈许距离的时候同时出手!七柄分水刺飞射而出,直取李神君,同时,七条人影从水中跃了出来,其中两人同时扔出一个黑乎乎的圆球投向水面,另外五人则扑向了李神君。须发在江风中飘拂,老者手持长长的竹篙,神情却像是横戈跃马的大将军。圆球接触到水面,黑雾瞬间弥漫,将李神君和七名影卫都包裹了进去!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二十四影卫(九)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醉梦烟的威力如何郑安很清楚,虽然在唐缺身上失败过一次,但他并不认为在李神君身上会同样失败。在唐缺身上失败,是因为唐缺是唐门的人,这世上如果说起毒药,还没有几个人敢自认为能够胜过唐门。李神君武功再高,但如果他中了醉梦烟,那么他就死定了。虽然杀掉李神君并不代表就有机会冲出去,但是杀不掉他就一点机会也没有。黑雾弥漫在水面上。花漫天的脸色已变。他虽然不知道那黑雾是什么,但他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虽然心里恨不得李神君死无葬身之地,但他也清楚李神君现在还不能死。他已准备出手。就在他即将出手的刹那,变化陡生。水面上起了一阵波浪。浪起如山。虽然这里的水流很急,但绝不可能会有这么高的浪头。这浪头声势几乎让人以为那是钱塘江的江潮。黑雾被突然涌起的巨浪吞没,就在那浪中,七个影卫被那如山的浪头压迫,都已经喘不过气。他们连李神君的位置都已无法看清,在这浪头中,连自己的身形都无法控制。他们还怎么能出手?他们不能,但有人能。一根竹篙湿淋淋的从浪中伸出,一瞬间闪动了七下。七下刺击,七道血箭,七条人命。最后一下竹篙竟穿胸而入,将一名影卫带着飞出了五丈,蓬的一声落在了水面上。十四名影卫全灭!浪已消逝,李神君负手立在水面上,火光映照中,如同魔神。郑安已再也无法忍耐。如果是十几年前,就算是所有影卫成员在他面前被杀,他也会忍耐下去。因为那时候的他的血是冷的,他只知道执行命令,为了大局,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无动于衷。这十几年来他的武功已渐荒废,虽然他的身手还很矫健,出手还一样悍不畏死,但他自己知道,他判断已不如当年准确,出手也慢了。现在的他比起全盛时期出手至少慢了三成。可是现在他的血却已经不是冷的。他的血是热的。二十多年前郑和培养了他们,教会了他们冷血和服从。十几年前郑和在去世前让他们过上了平常人的生活。无论是哪一样,他们都只有感激。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曾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他的下属。他们一起训练,一起行动,同坐一条船,同吃一锅饭。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累累伤疤,那不但是伤疤,也是往昔那段岁月的纪念。而今他们都在他面前被人举手投足间杀死,他却还像个懦夫一样潜在水底。谁说太监不是男人?谁说太监没有血性?他们身体虽残缺,心却不残缺,他们血管里的血也和真正的男人一样,奔涌激荡。唐缺和王羽瞳还没出现。郑安已如同出水蛟龙一般,扑向了魔神一般的李神君。连续杀了十四名影卫,纵然强如李神君,也微微有些疲惫。他出手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每一下都是他全身功力之所聚。李神君就是这样的人,在他身上绝对找不到一般高手的习气,他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不管对手是什么人,必定全力以赴。他从来不会给对手任何机会,这也正是他可怕之处。刚才用内力掀起那样的巨浪,已耗损了他不少功力。那一招虽然几乎有天地之威,但却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发出来的。郑安的这个机会选得没有错,他的时机把握一向很准。其他九名影卫几乎是在他发动的同时,也发动了攻击。这一击的声势,更胜方才七名影卫的联手。这一击的锋芒,连李神君也只得选择了暂时退避。郑安的武器是刀。全长一尺七寸的短刀。但他这一刀的威势连括苍老怪也露出了狂热的神情。刀风破浪,直斩李神君。如果仅仅是这一刀,李神君可能还不放在眼里。可是还有九柄尾端连着三丈钢链,飞掷而至的分水刺。刀无毒,分水刺上却有剧毒。李神君只有退。他踩着竹筒倒退的速度,竟和前进同样快速。但郑安右手出刀,左手竟也掷出了一柄分水刺。他的分水刺取的目标并不是李神君,而是他脚下的竹筒。夺的一声,分水刺已击中了!竹筒立刻四分五裂。李神君功力再高,身子也蓦然往下一沉。就在他身子一沉的同时,郑安已冲到了他脚边五尺。刀光如残月,残月弯弯。取的是李神君的下身。这道刀光一出,李神君脸色已变,怒喝:“玉无双???!!!”喝声中,他已飞身而起。凌空翻身,弹出了一根指头。一根食指。叮!残月般的刀光破碎。李神君已落在了竹排上。一双眼睛盯住了三艘小艇上的十个人。他盯住的是郑安。一击不中,郑安和九名影卫已上了小艇。李神君还是魔神一样,但他的衣服下摆已被割裂,如果从一个角度看过去,很是不雅。但他却好像并不在意,似乎这样只是让他觉得通风凉爽,似乎方才那差一点就让他那话儿不保的一刀并没有存在过。他只是狠狠的,咬牙切齿的道:“玉无双的月神十三?”郑安没有说话,只因他已说不出话来。他那一刀并没有劈中,刀气已差一点点让李神君受到重创,可惜未能奏功。但是李神君那一指却伤了他。那根食指弹中了刀尖,刀指相交之时,一股冰冷到极点,锋锐到极点,凝练到极点的寒冷真气,冲进了他的体内。这股真气几乎是摧枯拉朽一样冲破了他右手的穴道,差一点就冲到了他的心脉。这股真气是如此冷,冷到他右手已经完全僵硬,他整只右手的血液仿佛都已被冻住。李神君的‘销魂指’!周云逸身怀九阳神功,挨了一记销魂指也大吃苦头。郑安的内力修为,远远无法和周云逸相比。他此时全力和侵入体内的销魂指力相抗,已经无法说话。李神君此时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本来高傲冷酷,就像是中年不化的冰山。可是现在他却变了,他的眼睛流露出疯狂的神情,两只眼睛眼神炽热如岩浆。“不许你们动手!”手一挥拦住想要动手的花漫天等人,李神君道:“这些人都是我的。”“使出你刚才的刀法!”李神君站在竹排上厉声喝到:“只要你能用刚才的刀法伤到老夫,老夫便让你们安然离去!”他这句话说出口,两边的人脸色全变了。花漫天几乎忍不住从背后出手,将这狂人一拳打死!他到底当其他人是什么?咯嘣一声,他生生折断了自己左手的尾指,才将怒火强行压住。其他人也都愤怒之极,但却慑于李神君的威势,没有人出手,也没有人说话。郑安变色,却是因为他根本无法使出方才的刀法。就算他没有被李神君的销魂指力所伤也不行。因为他根本无法驾御那种刀法,刚才那一刀,已是他竭尽所能才能发出,这一刀发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使出那种刀法来。他曾经在下西洋的船队中伺候过玉无双两个月。那绝代无双的杀神对他却很是欣赏,虽然因为他的资质所限没有教过他很多武功,但对他指点良多,更教给他一招刀法。因为与无双的指点,他才在影卫中高出同侪,成为影卫的首领,而那一招刀法,就是刚刚差点伤了李神君的一刀。玉无双以刀成名,大神魔斩所向披靡,被视为古往今来最霸烈,最恐怖,杀力最强的刀法。其实玉无双并不只是大神魔斩厉害。他的刀弯如新月,他的刀法也以月为名。他生长在沙漠中,他的刀法是在沙漠中练成。白天,沙漠是酷热的,并不是练武的好时候。所以玉无双练武都是在晚上。一望无垠的沙漠里,一个天才的少年苦练着刀法。除了坐在不远处的老人,只有一轮冷月陪伴着他。他在月下领悟了刀法的奥秘,他在月下成就了他的武功。所以他将他的刀法命名为‘月神十三’。世人只看到了他大神魔斩的威力,往往忽视了他月光一样的刀光。李神君没有。他曾与玉无双交手,却败在月神十三下。他对月神十三的记忆深刻到了极点。他誓要击败这种刀法,可是他自信能够击败玉无双的时候,玉无双却已死了。世间再无玉无双。可是今天他又看到了这道月光一样的刀光,又看到了月神十三的刀法。他要击败这种刀法,他要击败他。谁也不能阻拦他,谁阻拦,就杀了谁!郑安不动,九名影卫也没有动。李神君却动了,昔年战败的耻辱就像一条毒蛇在噬咬着他的心,已咬了三十年。当年的情景又一次在眼前浮现。他的胸口上三道弯月般的刀痕滴着血,他却没有死。那个还刀入鞘,天神一样的少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知道他不屑杀他,这比杀了他更让难受。那冷冷的眼色,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十个人竟也敢用冷冷的眼色望着他!你们都该死! 第三百五十八章 堂堂正正打死你!(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花漫天等人望着郑安十人的眼神已经像望着一群死人。括苍老怪的眼神里有点可惜,慕容依则是没有表情,玉龙子的眼睛里全是幸灾乐祸,而极乐宫主,他的眼睛里竟有着一些同情。在极乐宫主看来,郑安十人是死定了的,他甚至都已经想对他们喊:“你们还是自杀了的好,至少还有个全尸。”可是他不敢,因为他深知现在的李神君已经有些发狂,他还不想为了一群死人开罪这个可怕的老人。夜色中扑向小艇的李神君,就像是一只白色的大雕。人未扑至,两只大袖带起的劲风已经让郑安十人感到无穷的压迫。郑安的右手已不能动,事实上他根本已无法动弹。那寒冷的真气在他体内疯狂游走,所到之处,经脉就仿佛被冻结一般。他还能够站着,已经是个奇迹。李神君的目标是他,就对着他扑击而至。郑安已准备迎接死亡。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临死前的一刻,他的眼前全是凤仙。他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可是他没有死。他虽然不能动,可是他还有兄弟。九名生死与共的兄弟!九名影卫发疯一样冲了上去,九道掌风聚集在一起,拼命的击向半空中的李神君。他们的武功并不以内力见长,但九个人的掌力聚集在一起,也绝对不可小视。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掌风汇聚在一起,仿佛一面无形的墙,挡在他们首领面前。但是李神君却只是伸出了三根手指。三根手指一弹,嘶嘶嘶,三道指风就像是撕开一张厚纸,将九名影卫联手的一掌撕的四分五裂。李神君扑击之势也被掌风所阻,一个倒翻落回了竹排上。三名影卫身上各冒出一朵血花,倒了下去。血花落在船板上,竟然发出叮的一声。血刚冒出身体,就凝结成冰。李神君掌力之阴寒,竟然一至于斯!郑安全身都在颤抖。又是三条性命,又是三个兄弟被杀。他突然用左手撕开了自己胸膛的衣襟。他的五指如钩,缓缓向自己的左胸插去。竹排上的李神君看到了他的动作:“天魔解体,化血大法?”他嘴角翘了翘。天魔解体,化血大法并不是高深的武功,几乎每一个明教中的高手都会这一招。这本就是在朱元璋大肆捕杀明教教徒的情况下,一些明教长老研究出来的功法。李神君笑的原因很简单,这一招的目的是为了激发自身潜力,与敌偕亡,只要施展出来,人就死定了。他不认为郑安使出这一招就能把自己怎么样。可是他立刻看到剩下的六个影卫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这一下连他也不禁微微动容。一群抱着必死之心的人是可怕的,不过李神君没有伸手阻拦,天魔化血大法要刺破心头,借着心脉受损那一刹那的痛苦破碎全身经脉,然后发挥巨大的潜力,可以让自己的功力在短时间内增加两到三倍,但这种功法使用需要时间,就在他们施展的瞬间,李神君绝对能够阻止他们。但这老人并没有动手。他望着剩下的这七个人,眼睛里已有了尊敬。花漫天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神君!”他的声音里已有了不满。“老夫自有主张。”李神君的声音冷得像冰。花漫天没再说话,眼睛却看了一下慕容依。慕容依立刻像一只燕子般飞起。她穿着紫色的长裙,就像是一只紫色的燕子飞在空中。带着杀机的紫燕。这只燕子刚刚飞起,就已落了下来。因为她的翅膀已被折断。她倒在竹排上,痛苦的呻吟。她的双手竟已被李神君折断了。李神君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睛却像是岩浆:“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婊子!”他的眼睛横扫竹排上的众人:“这些人是死士!让他们死在婊子的手里,对他们是什么,是侮辱!”“谁敢在动一动,休怪老夫无情!”就在李神君对花漫天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鼓掌声。蓦然回头,小艇上已多了两个人。一个白衣金剑的少年,一个白衣木屐的少女。唐缺和王羽瞳!唐缺握住了郑安的手,烈阳心诀的内力不停涌了过去,消融着郑安体内的寒冷真气。他歉疚的道:“安哥!我来晚了!”郑安看了看唐缺,唐缺的白衫已经被染红了半边,他露出一丝苦笑,没有说什么。“下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唐缺感到郑安体内的寒气已被压制,放开了手,盯住了竹排对面的人。鼓掌的是王羽瞳。她的身上也有血迹,只不过比唐缺少得多。李神君眯起了眼睛,道:“女娃儿为什么鼓掌?”王羽瞳淡淡道:“我是为你鼓掌。”“你是个真正的武者,不是卑鄙的小人。”“我会全力出手,堂堂正正的把你打死。因为你是值得尊重的对手。”王羽瞳一字一句的说着,她的眼色真诚而且热切。李神君望着王羽瞳,正色道:“你要打死老夫?”他问得很认真,因为他已看出,这少女竟是他平生罕见的大敌。王羽瞳点了点头,认真的道:“你的武功,很高很高,我没有把握打败你而不伤你性命。只有全力打死你了。”括苍老怪,玉龙子,极乐宫主都觉得难以置信,他们甚至觉得眼前这少女是不是个疯子。看到王羽瞳认真的表情,他们几乎要笑出声来。但是李神君的态度却让他们没有笑,因为李神君竟然道:“那么,我们到岸上公平一战如何?”王羽瞳道:“好!”好字出口,她便飘在了水面上。一步一步,走向了岸边,奔涌的河水只到她的脚踝,她走得并不快,就像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一样。玉龙子的眼睛已经凸了出来:“这,这,这是人是鬼?”其他人也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只有李神君大袖一扬,也已踏在了水面上,噌噌噌噌,好像一只大蝙蝠般飞快的凌波而行,追着王羽瞳去了。江面上只剩下了对峙的双方。郑安率领六名仅存的影卫和唐缺。花漫天,括苍老怪,极乐宫主,玉龙子和手刚刚接上的慕容依。以及他们身后的三四十名属下。一触即发!王羽瞳和李神君相隔十丈,面对面站在岸边。这一片河滩上都是细细的河沙,河水轻轻拍打在岸边,周围时不时传来几声蛙鸣。王羽瞳脱下脚上的木屐,放在一旁,赤足站在了沙上。李神君脸色肃穆的站在对面,一双眼睛竟发出了丝丝的银光,这是他功力运行到极点的征兆。王羽瞳就那么赤着雪白的双脚站着,完全看不出像是马上要生死相见的样子,她玩味的望了望李神君,忽然道:“你为什么要帮花漫天?”李神君讶然:“姑娘怎会有此一问?”王羽瞳道:“明教已经被毁了,就毁在花漫天手里,你也是明教的一分子,为什么会帮他?”李神君脸色微变,随即微怒道:“老夫向来独来独往,谁说老夫是明教中人?”王羽瞳笑了笑,忽然跨出了一步。十丈的距离,她一步跨出,竟已到了李神君面前!李神君没想到她说打就打,眼看王羽瞳一只玉手已轻飘飘拍了过来,也不再多想,也是一掌拍出,角度方位都是刁钻无比。王羽瞳拍出的手掌曼妙无比的画了半个圆圈,半路截住了李神君的手掌,两人手掌相交。李神君掌心的寒冷真气陡然发出!谁知他百试不爽的寒冷真气发了出去,却只觉得王羽瞳的小手掌心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湖。一个温热的湖,寒冰一样的真气发出去,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李神君心中一惊,立刻变掌为指,一指弹向王羽瞳的腕脉。王羽瞳微微一笑,手掌忽然一摇,一只右手的五根手指梅花般绽开,小指挑中李神君弹出的手指,其余四根手指轻轻一抹,李神君怪啸一声,人已风一般飘了出去。王羽瞳并不追击,只是微笑着看着李神君,一字字道:“还不承认么?你既然传承了青翼蝠王韦一笑的武功,难道不是明教中人么?寒冰绵掌,天蝠百变身法,虽然你另出机杼,将寒冰真气运用到指法上,不过也脱不了原先的底子啊。”李神君虽然闪避得快,一只手背已被王羽瞳玉手拂中,手背高高肿了起来,心中惊疑不定:“好厉害的女子,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年纪,能有这样的功力。而且自己的寒冰真气已经大成,就是祖师复生也没有自己功力精纯。她用的是什么武功,竟似乎正是自己武功的克星。”忽然想起武林中一个故老相传的传说,不由惊问道:“姑娘莫非是……”王羽瞳知他已看出自己的来历,也不隐瞒,正色道:“天地唯我任逍遥,山在虚无缥缈间。”李神君一震,道:“果然是缥缈峰传人,李某有礼!”王羽瞳冷冷道:“不必多礼了,你既然杀了我的同伴,那么今天我一定会打死你,你全力应付吧!” 第三百五十九章 堂堂正正打死你!(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李神君虽然震惊于王羽瞳的出身,但他生性孤傲,一生之中除了天下无敌的郑和与绝代杀神玉无双,他从没有尝过败绩。又怎会对王羽瞳一个年轻女子低头?嘿然一笑,李神君沉声道:“既然要取老夫的性命,那就来吧!”王羽瞳秀眉一挑,雪白的右脚往柔软的沙上一跺,碰的一声气劲爆发,如同一声炸雷响起,一下就冲到了李神君面前,右手如同一条软鞭,狠狠的当头抽了下去!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即使以李神君的反应,也只看到她身形一晃,然后就是一只胳膊向自己当头击落。王羽瞳身形高挑,但李神君却更是高大,按理是不会出现这种当头击落的感觉的,可是这一瞬间在李神君的感觉里,王羽瞳就是居高临下的在攻击自己。他立刻出手招架,两人手臂相交,一股庞然巨力轰了下来,嗵的一声,李神君双足已经陷到了河沙里面!这一拳直震得李神君气血翻涌,但王羽瞳也后退了三步。王羽瞳虽然脚下后退,但她人一站定,便立刻举起右手,一掌当胸拍出!李神君霍然变色,他吃了王羽瞳一拳正自难受,可没想到王羽瞳立刻便能再发出攻击。他眼光何等老辣,王羽瞳这一掌速度极慢,而且无声无息,但他却看出这一掌已将他全身都笼罩在掌势之中,劲力含而不发却比那些声势煊赫的掌力威力更强!他此时已顾不得许多,右手酸麻还无法举起,只得左手一抬,食指,中指,无名指几乎是同时弹动,三缕冰寒的指风带着锐啸飞射王羽瞳眉心,承泣,人中三处穴位。李神君三指弹出,发出的锐啸声竟然犹如强弓硬弩,威力可见一斑,但王羽瞳却只是右掌翻转,手掌飞快的摆动了几下,三缕指风竟似被她白玉般的手掌吸引,乖乖转了方向,被吸入了她的手掌。指风入手,王羽瞳手掌一捏,碰的一声,竟空手捏出了闷雷炸响般的声音!这一手‘万流归宗’的绝顶神功看得李神君暗暗心惊,心知此女不可力敌,连忙脚下用力,从河沙中拔出了双腿。脚尖移动,诡异之极的在河滩上飞速滑行起来。他的轻功身法极为古怪,上身不动膝盖不弯,全凭脚尖发力,在光滑的河滩上滑行,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一时之间,王羽瞳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身影。李神君在高速的移动之中,同时不停发指,一道道带着锐啸的指风如同箭雨,向王羽瞳飞射过去。他出指如此之快,指风带起的啸声却是越来越强,到最后竟夹杂着风雷之声,尤其他的身法也开始变化,一时平平飞起,一时贴地飞掠,姿态千变万化,速度却是丝毫不减,这也使得他发出的指风角度多变到了极点!这种打法,正是他结合天蝠百变身法和销魂指两种绝技独创的武学,自从练成之后从未在与人交手时用过,但他这次却几乎是一上手就施展出来了,可见他对王羽瞳忌惮到了什么程度。面对四面八方几乎是一瞬间飞射而至的百余道利箭般的指风,王羽瞳却扬起了秀美的螓首,对着天空长长叹了口气。天上一弯残月,正从云层中露出了一点点面孔,散发着清冷的光辉。王羽瞳站在那里仿佛月光下的一株寒梅,她在轻轻的舞,就像是梅花的精灵。是的,她真的像是在舞,如此美妙的一舞。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眉微蹙如新月,她的眼竟似含着轻愁。此刻的王羽瞳,才让人真真正正想起,她是江南女子。江南女子的温柔,江南女子的婉约,都在她一舞中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里尽数表现了出来。举手投足,款摆蛮腰。那百余道利箭般的指风就在极尽婉约的轻舞中消弭于无形。李神君不信。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他穷尽心机苦苦磨练多年辛苦的这一门绝技竟就这样被这么一个清秀清雅清丽清澈如一泓湖水般的女子破破破破破破破了???他飞腾变化的身形不由一滞。这一滞就让他倒下永远无法站起。他只感觉到一只温软的手在他苍老的腰眼上按了一按,便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这只手轻轻的一按,竟比千斤铁锤狠狠砸下的力量更可怕。李神君匍匐在地上,那只手轻轻将他翻了过来。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带着怜悯的眼睛。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染红了他银白的胡须。他的眼里还有疑惑,还有不解,还有不明白。王羽瞳低头看着这个垂死的老人,弯腰一掌拍在他胸前,一股温和醇厚的力道透进去,护住了李神君的心脉。李神君口里不再涌出鲜血,惨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他吃吃的问道:“那,是什么……武……功……”王羽瞳轻轻道:“它叫别情。”李神君喃喃道:“别……情……?”王羽瞳轻轻道:“这是为了我的恩师自创的武功。也是我第一次施展这种武功。”李神君轻轻啊了一声,嘴角有了一丝笑容:“你的师傅……一定是很……美……的……女子……”他脸上忽又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说话也流畅了起来:“姑娘,老夫要死了。”王羽瞳点点头。“江山代有才人出……该死了,该死了。真是不甘心啊,不能和玉无双一战。”李神君声音低低的道:“可是死在你手里,老夫很高兴,很高兴。”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小小的绢册:“老夫无儿无女无徒无友。求你把它传下去,不要让蝠王一脉断了传承。”王羽瞳默默接过他手中的绢册,李神君双眼圆睁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老夫的寒冰真气对你毫无效用?”王羽瞳轻轻吐出了五个字:“天山六阳掌。”看到李神君露出释然的笑容,她轻轻一掌拍在这老人的百会穴上,波的一声,李神君双眼一闭,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就此逝去。王羽瞳将绢册收进怀中,双手轻轻捧起李神君的尸身,走到自己的木屐旁穿上。一步步走上了河面。河面上两艘船已经沉入水中,还有一艘船仍在燃烧,但也在不断下沉。王羽瞳飘落甲板,将李神君的尸身轻轻一推送进了火海:“你到死还记着蝠王的传承,那么就以明教弟子的归宿葬了你吧,你不是好人,但你是个武者。”转过身,王羽瞳望向激斗中的唐缺方向,眼睛已变得寒如冰雪。就在王羽瞳和李神君离开片刻后,对峙的双方已激战到了一处。一个照面,影卫就倒下了三个,唐缺左肩被玉龙子刺了一剑,郑安和其他六名影卫也已带伤。可是花漫天这边倒下了十一个人,玉龙子虽然刺了左肩一剑,但他的右眼却被一名影卫的分水刺刺瞎,极乐宫主则被唐缺一剑洞穿了右胸,血流如注。郑安和六名影卫苦战括苍老怪,慕容依和玉龙子,唐缺一人一剑,拦下了花漫天和剩下的所有人!交手七招,花漫天始终抢不进唐缺的剑光,唐缺的暗器也对他无可奈何,但唐缺右手运剑如风左手层出不穷的暗器,却让花漫天以外的人苦不堪言。毒针毒沙毒蒺藜不时从剑光中发出,每一次发出都会带起一声惨叫。花漫天越战越怒,唐缺的武功显然不及他,但唐缺却十分会利用竹排上的情势,他的属下此刻不但不能给他帮助,反而成了他的累赘!他对唐缺出招,唐缺却像一阵风般游走在他的属下中,他想去攻击郑安等影卫,唐缺的快剑就会对他发动暴风雨般的攻击。尽管唐缺的剑和暗器并没有真正对他造成伤害,可是他每一次的行动都被打断了。一种深深的压抑感开始在花漫天胸中弥漫。花漫天已经忍无可忍!事实上唐缺比花漫天更辛苦。他在用雨洒长街杀了那些箭手后就准备驰援郑安等影卫,但是他却遇到了花漫天属下的剑手。四十七名剑手,全部是当年他初出道时曾遇到过的金牌剑手!虽然唐缺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但解决这四十七人仍然耗损了他不少体力。踏入先天境界之后,他的内力恢复纵然极快,可是人的体力仍然是有极限的。他还没有达到王羽瞳那种境界。他已非常疲惫。而在竹排上一交手,他就拼着被玉龙子刺上一剑重创了极乐宫主。那是因为他知道极乐宫主虽然不是武功最高的敌人,但他化去别人内力的功夫在群战中却是最可怕的。当然也因为极乐宫主曾经辱骂他的父母。玉龙子那一剑虽然因为他有所防备伤势并不严重,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能止血。要止血就要封住左肩的穴道,而此刻的他左手的暗器是他不能失去的利器。他只有一边流着血一边苦战。这已是他出道以来最凶险的一战。他的血已流了许多,他最大的敌人却还毫发无损。他只有游斗,尽量减少内力的损耗,但游斗的结果是他体力的不断流失。这是个两难的局面,可是他别无选择。 第三百六十章 血战拦江(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陷身苦战之中。郑安和他的六名影卫兄弟的局面也并不乐观。虽然唐缺一上手就重创极乐宫主,使得他们的对手中缺少了一个高手,而且玉龙子也被刺瞎了一只眼睛,但从实力对比上来说,还是他们比较吃亏。玉龙子一直给人的印象都是极为贪生怕死,可是他真的是这样么?这么一个阴狠毒辣的人,能够下手杀害自己的嫡亲兄长一家,杀死自己的救命恩人授业恩师的人,他真的只是个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废物么?并不是这样的,玉龙子这种人绝不会为了别人付出自己,更遑论为了别人拼命,但是现在这个瞎了一只眼睛的恶贼,这个小人,竟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塞进瞎了的眼眶,强忍着剧痛疯狂的出剑!他竟成了郑安七人最可怕的对手!平心而论,玉龙子实际上的武功绝不在括苍老怪之下,海南剑派的天残十三式在他手中使出,将那阴毒凌厉的剑意发挥的淋漓尽致,并且由于他眼睛上的创痛,使得他的剑法中更多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剽悍之气,雪色长剑如同一条灵活到极点的毒蛇,不,一条毒蛟,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毒牙,疯狂的撕咬,寻找着机会,要把他满心的怨毒发泄在郑安七人身上。而括苍老怪,这个年近八十还不甘寂寞的老人,掌中巨斧灵动夭矫,招式细腻无比。按照他的年龄,本不可能施展如此迅速,如此绵密的斧法,然而他显然有独特的法门,那一柄巨斧施展开来,也不知道是他在使斧还是斧带动着人。除开玉龙子和括苍老怪,最弱的一环似乎是刚刚被李神君折断过手臂的慕容依,她的手臂此刻早被花漫天接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影响,但她的出手威力显然最弱。影卫最擅长的就是在群战中发现敌人最薄弱的一环,然后集中力量进行攻击。现在也不例外,自然而然的,郑安等七名影卫的攻击大半都指向了慕容依,一时之间慕容依压力大增。双方交战之中,括苍老怪和玉龙子一个主守一个主攻,括苍老怪巨斧回环下,明显对慕容依十分回护。在括苍老怪的回护下,慕容依不时抽冷子突袭几招,但是她的武功全在一双素手上,现在她掌劈指戳之际却不时蹙起好看的蛾眉,显得有些痛楚,一名影卫在一瞬间和她交换了三掌,发现慕容依的掌力并不强,心中不由一喜。七名影卫之间配合极为默契,几乎到了心神相通的地步。那名影卫发现到这一点后,在进退趋避之际极为隐晦的做了几个手势,和他位置最近的两名影卫心领神会,立刻开始配合他的动作。郑和训练出来的这批影卫,在战斗中有着自己独特的配合方式,那并不是像少林罗汉阵,武当两仪剑阵,或者是昔年全真教天罡北斗阵一样的阵法。而是一种脱胎自军队冲锋陷阵中的组合方式。那名影卫看到同伴了解了自己的想法,身形突然加快,越出了七人的组合,他的身形动作变得小巧灵活,竟冒险矮身突进,直取慕容依下盘!与此同时,另两名影卫也开始猛攻,但他们猛攻的对象却是括苍老怪。他们的武器是分水刺,短,轻,快。括苍老怪的武器是巨斧,长,重,猛。他们必须要牵制住括苍老怪,要牵制住他就必须贴身攻击。可是括苍老怪的斧法却是如此的绵密,就好像水银泻地,就好像铜墙铁壁。郑安和另外三名影卫联手,已经压制住了玉龙子,他们已腾不开手。两名影卫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厉吼一声,已和身冲了过去,两柄分水刺交叉成了一个十字,架住了那柄巨斧。括苍老怪的眼睛都已经瞪圆了,有多少年没有人敢于硬碰硬架他的斧头?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好像最后一个正面硬撼他的斧头的人,是祁连山的‘黑天王’杨熊。杨熊天生神力,用的是一对重一百二十斤的‘风雨双流星’。他施展这对流星锤的时候,据说风雨不透,一锤轰出,可以把五丈开外的合抱大树直接轰碎。可是杨熊用他的流星锤硬拼他的斧头,结果却是锤被砸开,斧刃把他从胸口一直劈开到下身,直接把他分成了两段。从那以后,他就没有遇到过敢于硬碰他的斧头的人。而今居然有了,居然还是个太监!难道以为我老了?括苍老怪心底碰的升起一股火焰,他此刻只想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太监在他斧下剁碎!分水刺和开山斧的接触结果是什么?分水刺被砸飞,一蓬血光在那名影卫的身上暴出,好像一朵盛开的红花。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甚至能看到断裂的骨头。这样的伤势,括苍老怪看来他已该像条死狗一样躺着,苟延残喘的喘着气。括苍老怪甚至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已准备挥动斧头,去收拾其他人。就在他眼光移开的一刹那,他的左腿突然一紧,一双手臂已死死抱住了他。括苍老怪大惊,眼睛一瞥,正是刚刚那个敢于硬撼他斧头的疯子。腿上一阵剧痛,这疯子竟一口咬在了他腿上!括苍老怪大喝一声,内力迸发,抱住他腿的影卫已被他霸道的内力震飞,落在了水面上。可是他的大腿上,还留着几颗带血的牙齿!那影卫咬得实在太紧,尽管人被震飞,可是他的牙齿竟还深深嵌在了括苍老怪腿上的肌肉里!遇到了这样的人,连括苍老怪也不由得在心里升起一阵寒意!就在那名影卫被杀死,被震飞的同时,一条人影已悄无声息的潜到了括苍老怪的背后。括苍老怪正处在震惊中,他活了这么多年,实在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竟没有发觉!玉龙子看到了,慕容依也看到了。可是玉龙子居然没有出声,而慕容依,她此刻实在也无法说话!她已被第一个冲向她的影卫死死缠住。若是在平日,以她的武功这影卫绝对缠不住她,可是这时候却不一样。她的轻功高明,此时却施展不开,因为这里是江心的竹排上。她的武功正精于小范围内的拆解锁拿,可是她双手此刻还疼痛欲裂,甚至连内力凝聚都因此受到影响。可是她的对手却像是一只疯虎一样像她进攻。她是个女人,一个美丽而成熟的女人,一个万种风情风情万种的女人。可是这个疯虎一样的人简直根本就不拿她当女人看,甚至根本不把她当人看。他攻击的部位,即使是她简直也羞于说出口。这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可以做但是不能说。那双疯狂攻过来的分水刺上淬了剧毒,这使得她更是吃亏。她几乎都已经喘不过气来,哪里还顾得上提醒括苍老怪?括苍老怪背后的影卫已出手,两柄分水刺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直刺括苍老怪的后心。这个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而且是他的兄弟用性命换来的,他绝不能失手。这一刺已是这名影卫全身力量的一击,他的精神,体力,他所有的力量都已凝聚在这一击中。这一刺击中了!当他刺中目标的一瞬间,他全身都是冷汗,他几乎已虚脱。可是他立刻就发现不对。他熟悉那种刺入身体的感觉,绝不会是这样子的。可是他已经无法再思考下去,因为他的头颅已飞向了空中。括苍老怪旋风般的转身,一斧就劈断了这名影卫的脖子。无头的尸体已倒在了竹排上,鲜血已染红了江水,飞在空中的头颅却还大睁着双眼,空洞的瞳孔里仿佛还有疑惑。郑安的眼睛已红了,所有剩下的影卫眼睛都红了。这悲惨壮烈的一幕已将他们残存的理智烧光。可是在这个时候,失去理智就意味着死!他们配合已不再默契,他们的心已乱。玉龙子阴笑着出剑,雪色长剑划过诡异的轨迹,刺穿了两名影卫的喉咙。就在两具尸体倒下的同时,括苍老怪已抡着他的巨斧加入了战团。慕容依此刻却已险象环生。目睹同伴的死,她的对手攻势更加凌厉,更加歹毒。她却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件绝不该做的事。她竟对这名影卫施展了‘天魔妙相玉女销魂大法’!她这门功法成就并不高,但在平时施展,除了李神君那样的老怪物以外,还从没失手过。可是此刻她却失手了。这个疯虎一样的影卫根本就无动于衷!他的双眼赤红如血,那里面只有憎恨和愤怒的火焰,完全没有一丝丝被迷惑的神情。慕容依忘记了两件事。第一,她的天魔妙相玉女销魂大法只练到了‘色相’的地步。第二,她忘记了他的对手是一名影子太监。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甚至露出了雪白浑圆的腿和盈盈一握的腰身,可是这一切都毫无作用。至少有一点作用,她自己脸色苍白如纸,趔趄着几乎倒地! 第三百六十一章 血战拦江(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举凡是摄人心智的功法,如果一旦施术不成,往往会造成施展者被反噬。慕容依的‘天魔妙相玉女销魂大法’对这名影卫不起效果,自己立刻立竿见影的心生烦恶头晕目眩!生死相拼之际,怎能容这种情况发生,和她交手的影卫见状立刻抓住机会,抢前一步,毫不犹豫的便将手中分水刺狠狠刺下!慕容依花容失色,眼看那寒光闪闪的分水刺正对着她一双眼睛刺了下来,躲闪已经不及。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那影卫却突然身子一扑,竟整个人压在了慕容依身上,两柄分水刺插进了慕容依乌黑如云的秀发之中,慕容依甚至能感觉到贴着头皮划过的寒意。这一下变故陡生,慕容依自己都不知为何会这样。她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一动不动,心下又惊又奇,拼命的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住几乎快要跳出喉咙的心,反手将那影卫的身体推开。刚坐起半个身子,眼睛一扫,却看到不远处重伤的极乐宫主正直直的望着自己,一只右手握着折扇,正对着自己的方向。慕容依恍然大悟,仔细一看那影卫的身体,果然在他后颈发现三根乌黑的极乐刺,心知是极乐宫主相救,才让自己险死还生。从生到死走了一遍,纵然慕容依在花漫天属下杀人无算,但这样的时候却是从没有过,她想要站起来去看看极乐宫主的情况,哪知浑身都是冷汗,两条腿竟都软了不听使唤。苦战中的唐缺眼看众影卫拼命之下前赴后继的葬送性命,心中又愧又恨,若不是自己,这些影卫还在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怎么会惨死在这拦江竹排上?这自责之念在心头一闪而过,他下定了决心,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得郑安和剩下两人周全。再无保留,唐缺全力运行烈阳心诀,掌中斩风剑嗡嗡之声大作,金色的剑身,竟隐隐透出了一股火红之色。一声长啸,唐缺竟然使出了他剑法中极少使用的‘斩’字诀,剑势大开大合,以他远胜常人的出招速度,在顷刻间连斩七十七剑,快到了极点也霸道到了极点的剑法,在夜色中如同一道道电光,绚丽之极,摄人心魄!斩斩斩斩斩斩斩!正斩,侧斩,斜斩,横斩,上步提身斩!一股无可比拟的惨烈之气弥漫全场,剑光如电中,花漫天清晰的看到唐缺苍白的面孔和在风中狂舞的黑发,还有那双充满了杀意和决心的眼睛!这一刹那,花漫天竟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眼前执剑狂斩的少年,和记忆中那浑身浴血的杀神重叠到了一起,被那惊天的杀气所慑,他竟不自觉的向后退却了两步!这一退,就让唐缺和郑安之间出现了一丝空隙!七十七剑,唐缺斩杀三十一人,负伤十四处,他的体力已近枯竭,可是他的气势却已到了极点!连花漫天都退却了!连总堂主都退却了!剩下的人全部都不由自主的挪动着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就是现在!唐缺发出龙吟般的厉啸,身剑合一,整个人和斩风剑化成了一道金色剑光,从花漫天让出的那一丝空隙冲了出去!冲向岌岌可危的郑安和两名影卫!这一剑的光华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在这一剑的光芒前,连冲天的火光也为之暗淡!慕容依忍不住举起了一只袖子,似乎想遮挡住这耀眼的光芒,极乐宫主喉头咯咯两声,眼睛里充满了愤恨,不信,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后凝固在了失落。他竟在这一剑的光芒前死去!括苍老怪的巨斧,玉龙子的雪色长剑本已笼罩住了郑安和仅存的两名影卫,就要将他们斩杀,此刻却也被这灿烂无比的一剑所震,竟停顿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因为这无与伦比的一剑所停顿,所震撼,只除了一个人。花漫天!只有他,几乎就在唐缺和他擦身而过的同时,飞身而起,紧追着剑光拍出了一掌!一掌拍向了唐缺的背心!掌未至,剑气已让花漫天的衣袖化成片片蝴蝶飞舞在空中。然而这一掌终究是拍了下去!拍中了半空中的唐缺,拍中了他的后心。剑光中出现一蓬血雨……将李神君尸身推进火海,转身望向这边的王羽瞳看到的正是这一幕。花漫天的手拍中了唐缺,她好像也被击中了。她的眼睛寒冷如冰雪,她的唇边却有了一缕血迹。她仿佛化成了一道白光扑向了竹排。这一刻她的速度已超越了极限,超越了她自己。玉龙子和括苍老怪同为剑光所震撼,但他比括苍老怪清醒的快,他立刻向郑安出剑!可惜他这一剑已永远无法刺出!一蓬血雨喷在他脸上,他仅存的一只眼睛在这瞬间也无法看见了,永远也无法看见了。剑光一闪,唐缺的剑已刺穿他咽喉!整柄剑都刺穿了过去,将他钉在了竹排上!然后唐缺就飞进了括苍老怪的怀里。花漫天的一掌拍中了他的后心,摧枯拉朽的掌力已将他全身上下的伤势一起引发。他已是个血人。但这一掌也将他飞射的速度加快了至少三成!唐缺飞进括苍老怪怀里的时候,括苍老怪的斧头已举起。可是一个人却就这么扑进了怀里,括苍老怪纵然经验丰富,纵然老辣之极,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禁愣了一愣。只愣了一愣。然后他还是准备劈下去!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这小子已经重伤!而且赤手空拳!自己的混元真气不惧内家掌力!而且身上还穿了金丝软甲!怕什么!他这样的想着,然后眼前一黑。他的混元真气确实不惧内家掌力,他的金丝软甲也不怕刀剑暗器。可是没有哪一种内功能练到鼻梁上的。唐缺一拳就砸碎了他的鼻梁!括苍老怪的鼻涕眼泪混着血水一起流了出来,他从没想过会有人这样对他出手。那简直不是武林高手的对决,而是街头小流氓打架。他怒火满腔,可是那个一拳打碎他鼻梁的小子已倒了下去。括苍老怪正准备出手劈死这个小子,一个人已贴了上来。他被唐缺一拳打碎了鼻梁,连头脑也有些发昏。他不该忘记他的对手就在旁边的。一把一尺七分长的短刀从他的脖子左侧插了进去,直没至柄。他发出一声老牛濒死般的闷吼,四柄分水刺又从他的下身刺入,一直刺入了他的小腹。然而这老人竟还没有立刻死去。他数十年的功力并不是白练的。巨斧已从手中落下,拳头却已握紧。郑安厉喝:“退!”双手同时抓住了他仅存两个兄弟的衣领,拼命一拉!两名影卫被他拉得向后滚去,郑安却听到了自己胸腔清脆的骨裂声。括苍老怪临死的一拳砸断了他胸前所有的骨头,他整个胸腔都瘪了下去。他倒下了,就倒在唐缺的身边。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发生在一瞬间。快到花漫天就在不远处看着,好像来不及出手阻止。两名影卫扑到了郑安身边。花漫天也没有阻止。他请来的所有帮手都已倒下,可是他的脸上好像一点表情也没有。其实唐缺倒下的时候他就已想出手,可是他没有。因为王羽瞳已到了。唐缺现在就在她怀里,她没能救郑安,因为那一刻天大地大,她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只有此刻躺在她怀里,已经没有了气息,浑身浴血的少年。这一刻,王羽瞳没有哭,没有泪。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什么表情都没有。她只是紧紧抱着他,就好像在黑鲨岛的寒潭里他那样紧的抱住了她一样。他的身体温热柔软,可是他的生机已不在。王羽瞳放下了唐缺,把他轻轻放在竹排上。她的眼睛从花漫天的属下身上一一扫过,从慕容依的身上扫过,最后望住了花漫天。所有被她看到的人都全身发冷,她的眸子此刻竟仿佛是死灰色的。这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死亡。慕容依本来发软的腿已有了力气,看到王羽瞳望过来的眼睛竟又软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白衣木屐的少女是这样的恐惧。突然,慕容依的脖子一紧,人已在半空中。她竟已被王羽瞳抓住了脖子提了起来。这是一幕什么样的画面。漆黑的夜空下燃烧的江面,一具具尸体,一个白衣木屐长发如瀑的少女,一只手掐着一个美艳少妇的脖子,把她双脚离地提在空中,面无表情的望着一群面无人色的人。花漫天的属下都几乎要疯了,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胆小之辈,可是这样的情形即使是在噩梦中他们也没做到过。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看到王羽瞳是怎么到了慕容依身边,又是怎么把她提起来的。这个女子是人,是鬼?是妖?是神?有些人的裤裆已潮湿。花漫天望着王羽瞳,王羽瞳手中的慕容依望着他。慕容依的眼睛里满是乞怜之色。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 第三百六十二章 血战拦江(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慕容依乞怜的眼神花漫天看的很清楚,只不过他一点表示也没有。他的眼睛盯住了王羽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向慕容依多扫一眼。这意思已很明白。你想杀就杀吧,这个女人是死是活,我根本不在乎。花漫天现在心里正一阵阵发紧,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女的可怕。李神君和这少女一起离开,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回来,结果可想而知。不仅如此,他还从这少女身上感到了一种特殊的感觉。这感觉他平生只在郑和与玉无双身上感到过。周云逸内功深厚无比,招式更是精妙绝伦,但他面对周云逸时仍能放手一战。因为周云逸就算再强,也不过比他强得有限,更何况他还有后手。他对李神君忍气吞声,甚至让自己的女人去伺候,也并不是怕他。他这辈子只怕过两个人。郑和这个人就像是海,温和时风平浪静,能够包容一切,一旦出手,则狂风暴雨惊涛骇浪。如同天公发怒,挟天地之威,简直能毁天灭地。玉无双则不同,他平静时就像是月光下的沙漠,冷清孤傲。而他发怒时却像是圆月下的狼群,狂暴肆虐,那恐怖的力量,会撕裂挡在他面前的一切。这两个人极端不同又极度相似,他们给花漫天的感觉就像不是这人世间的人,不是人。花漫天认为自己是人,人怎么能和非人的存在正面对抗。郑和几乎没有弱点,他不爱钱,不好名,不好色,似乎没有野心,冷静的近乎残酷,睿智到近似阴沉。如果一定要说郑和有弱点,那么他的弱点就是朱棣。郑和对朱棣的感情很奇怪,朱棣是他的君主,是他的恩人,是他的天,是他的一切。要对付郑和,就要对付朱棣。但在那个时代,敢于对付一代枭雄铁腕天子朱棣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白痴。花漫天不是疯子也不是白痴,他连想都没有想过。何况郑和志不在朝堂,也不在江湖,七下西洋名垂千古。他对花漫天并没有威胁,所以花漫天虽然嫉妒他的成就,但也不会去惹他玉无双则不同,玉无双不是枭雄,是英雄,他太冲动,他深情,太容易被感动。他可以为了兄弟抛家弃女,可以为了一个承诺远赴七海,可以为了黎民百姓放弃仇恨。这么样的一个人弱点实在太多太多,更何况他还是一个那么孤傲的人。所以郑和最终成功了,朝拜了圣地麦加,最后病死在航海途中,死后受万民敬仰,名留青史。而玉无双却受尽了折磨,最后仍然葬身在大雪山,他一手重建的日月神教,也分崩离析。但他依然是个英雄,连花漫天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好在他们都死了,普天之下,我花漫天已无抗手!花漫天的眼睛瞥了瞥不远处竹排上躺着的唐缺。他讨厌唐缺,却又不自觉的欣赏他。他甚至曾经想过,如果我有这么样一个儿子该多好!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太像当年的玉无双。唐缺当然没有玉无双的霸气纵横,武功也不若玉无双那样恐怖,可是他给花漫天的感觉和玉无双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唐缺不顾一切连斩七十七剑冲过去救助影卫的时候。幸好他也死了,花漫天不无欣喜的这么想。可惜了这样一个少年!他同样也不无遗憾。复杂的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花漫天用一种奇怪的眼色打量着王羽瞳:“你动手吧。”四个字出口,慕容依本来已经惨白的脸色更加毫无血色。“你杀了他,我就杀了你。”花漫天道。“本来我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他冷静的道:“你的武功很高很高,高到了我也无法揣测的地步。”“可惜你气血已经乱了。”花漫天恶意的道,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猥亵的神色:“为了这个小子,你气血已完全散乱,内腑已受了重伤,虽然你武功太高,能够强压住伤势,但你能用的战力已最多五成。”他继续说下去:“就是这五成战力,如果你运功出手,半柱香内必定全身气血逆行,到时候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他仰天狂笑道:“我现在就把藏宝运走,你能怎么样?你敢怎么样?”王羽瞳沉默,但花漫天却看到她死灰色的眼睛中有了波动。挥了挥手,一众下属下水将装着宝箱的小艇运了过来,花漫天满意的看到,王羽瞳果然没有动。王羽瞳的手松开了,慕容依烂泥一样的落在竹排上,落在王羽瞳的脚边。“慕容紫玲。”王羽瞳的声音在慕容依耳边响起,她浑身剧震,仰起脸望向王羽瞳,眼睛里充满了疑惑震惊。已经二十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但是这个名字对她却是如此熟悉,这从小伴着她的名字。是自己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永远吃不饱面黄肌瘦的自己被人贩子交给了一个陌生人。那个陌生人把自己带进了一座好大好大的房子。就在这所房子里,自己第一次看到了她,她和自己差不多大,可是和病恹恹的自己不同,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健康,她穿着的衣裳也是那么美。她是慕容山庄的大小姐,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叫盈盈。”慕容盈盈。高高在上像仙女一样的她拉着自己的手,笑得那么甜:“你叫什么名字?”“我,我没有名字……”“啊?没关系,以后,以后你就叫……叫紫玲吧,好不好听?”那一天,紫玲就成了自己的名字。慕容紫玲。从此自己不再挨饿,自己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和她一起读书,一起练武,虽然她是小姐,自己是丫鬟,可是她对自己,就好像对亲妹妹一样。往事一瞬间闪过心头,慕容山庄里自己陪伴着慕容盈盈度过的日日夜夜,老爷去世时慕容盈盈伤心欲绝时自己心疼的安慰,亲如姐妹的情谊……直到花漫天出现。这个英俊成熟的男子,一面和大小姐来往,一面却引诱了自己。为了他,自己做了多少事,甚至包括在大小姐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离开……慕容依,不,慕容紫玲疯狂的仰起头,死死盯着王羽瞳:“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是她的传人。”王羽瞳丢下这句话,一步步朝花漫天走去,慕容紫玲眼中完全失去了光彩,痴痴的坐在竹排上,喃喃的念叨:“报应……报应……”花漫天听到了王羽瞳和慕容紫玲的对话。他心里涌起了万丈波澜,表面上却似乎并不在意。此刻他已无暇顾及其他,他必须先解决掉王羽瞳,这可怕的对手!王羽瞳缓缓走出,一步,两步,诚如花漫天所说,因为唐缺,她此刻的气血已经散乱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但她已顾不了许多,就算是爆体而亡,她也要杀了眼前这个人。你竟杀了他!她每一步踏出,鼻子里就喷出凝聚如白练的雾气,这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运行到极点的现象,可是她露出衣服外的皮肤越来越白,当她第三步跨出,她的肤色已近乎透明,甚至隐隐能看到骨骼!这是‘小无相功’最高境界的特征!王羽瞳竟同时运行这两门至高无上的神功,这简直是疯狂到了极点的行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强横霸道,无坚不摧,锋锐犀利,已臻极致!小无相功,玄奥莫测,刚柔并济,无形无相,无人无我!这两门神功自从创出,便从无人同时习练,更不要说同时施展。这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两种功法。王羽瞳天纵奇才,在分别练成这两种神功后,居然异想天开,想要将这两门神功融为一炉,自创一门前无古人的绝学,藉此打破最后一道关口,上窥那神秘莫测的最后境界。她还没有成功,但此时为了在半柱香内击杀花漫天,她已豁出去了!无边的杀气已笼罩住了花漫天,他已发现自己不可能逃。拼了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此时逃的话,必然被王羽瞳击杀!到了这个地步,花漫天再无保留,他竟主动出手,攻向王羽瞳!如果要评价花漫天的攻击,那么就是八个字‘简单直接,朴实无华’。一拳就是一拳,一脚就是一脚。王羽瞳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赞赏,花漫天的武功已经返璞归真,已经是一代宗师的境界。快意堂曾经的二堂主天生和尚的拳法也到了这个境界,可是他还是不如花漫天。因为他还只是将招式凝练,还没有自己的拳意。花漫天却已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武功融为一炉,而且有了自己的拳意,虽然还不成熟。王羽瞳发现若是李神君和花漫天一战,也未必是他对手。交手十余招,花漫天已无法攻击,已全采守势。王羽瞳稳居上风,可是她一时也夺花漫天不下,因为她只能动用五成的功力。即使如此,两人交战带起的拳风掌力也在他们身周造成了一个无法靠近的区域,花漫天的属下纵然有心相助,也无能为力。又交手三十招,王羽瞳知道自己已不能再等。她已渐渐压不住奔涌的气血。必须速战速决!王羽瞳银牙一咬,全力出手! 第三百六十三章 都是为了你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交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余招。但是在花漫天的感觉里,却比剧斗了四千招还有疲累。他已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即使是和周云逸交手,他也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敌人,让他逃无法逃,战又是如此艰苦。好在这敌人已快不行了。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王羽瞳立掌如刀,一掌劈出。这一掌劈出,空气中竟发出了嗤嗤的声响,一道红色的光弧神奇的出现!花漫天暴退,以他的身法,竟仍感到胸口一痛!灼痛!他的胸前出现了一道伤口,却没有流血,因为他的伤口是烧焦了的!空气中有一股肉香。烤人肉的香味。花漫天额头冒出了冷汗,不仅仅是因为伤口疼痛,更因为这神奇的一掌。他见过天生和尚施展少林寺的‘燃木刀法’。那是用钢刀一瞬间劈出九九八十一刀,连续劈在木柴上,因为速度太快,产生的热力可以点燃木柴。也听说过藏密有一种传说中的武功,叫做‘火焰刀’。可以用肉掌发出无形刀气隔空伤人,锋锐比真正的钢刀还厉害。这些他都相信,武林中有一些神功绝技可以隔空伤人并不罕见。可是他从没听说过有人隔空一掌能够发出这样的高温!那火红的光弧其实是掌力破空速度太快,导致空气都燃烧了起来!这是什么样的武功?王羽瞳素手连扬,嗤嗤嗤嗤声响中,八道火红光弧飞出,直取花漫天!如果是大理段氏的一阳指,或者六脉神剑,又或者是慕容世家的参合指,甚至是唐君伤的指镖,花漫天都敢硬接。可是王羽瞳发出的火红光弧他真的不敢接,他只有躲闪。他已经发现王羽瞳的鼻端隐隐出现了血痕。他知道王羽瞳已坚持不了多久。八道火红光弧之后,又是十二道!花漫天几乎要哭了出来,前面八道已经逼得他狼狈万分,又来十二道?他已没有什么地方躲避。这毕竟是江心竹排上。他更不敢入水,在这个时候纵身跃起那就是找死!他做了一件事。王羽瞳发出的火红光弧已把他逼到了离那些属下不远的地方。花漫天竟一个箭步跃到人群中,双手连抓,使出了大擒拿手,随抓随扔,用他的属下当作人肉盾牌,来抵挡王羽瞳的火红光弧!一片惊呼!花漫天的属下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当被他抓住扔出去的两人被王羽瞳发出的火红光弧劈成四段后,所有人都发一声喊,亡命跃起作鸟兽散。花漫天展开身形,狞笑着又抓住两人背心挡下王羽瞳的两击出之后,王羽瞳脸上已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晕红。花漫天大喜!她已不行了?!还没等他高兴完,王羽瞳手掌连劈,那要命的火红光弧又开始发出!花漫天身边已无人可抓!他突然陀螺般旋转起来,旋向慕容紫玲的方向!同时他袖子一扬,手中已多了个金光灿灿的小小圆筒,正指向王羽瞳!随着他拇指一按,一蓬菩提子大小的金色弹丸呼啸着射向王羽瞳。这些金色弹丸的速度绝不在唐门的天云散花针下。王羽瞳已冲天而起!这个小圆筒发射的方式和火铳很类似,可是仅仅这样对王羽瞳是没有用处的。这难道就是花漫天的成名绝招‘天花乱坠’?王羽瞳人在空中,脸色却很凝重。她当然知道天花乱坠绝对不是仅仅这样而已。金色弹丸在空中突然互相撞击。一撞击就全部炸开!这些弹丸竟都是空心的!它们一炸开,就放出了七彩的烟雾,烟雾中寒光点点!这才是天花乱坠的真面目。花漫天出身江南花家,花家擅长兵刃打造制作,虽然不如唐门有名,可是也有独到之处。花漫天结合了霹雳堂的火药和神机营的火铳,为自己制作了这种暗器。这种暗器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发出的速度很快,如果对方躲避不开自然不说,但是对方如果一旦躲开,在那个小小的圆筒里,每一颗弹丸都对应一根机簧,在发出一定距离后如果没有击中物体,就会发生撞击。一次数十颗弹丸,当然不会每一颗都能撞击到,但是只要有两颗撞击到一起,就会炸开,碎片撞击其他弹丸,继续炸开,直到所有弹丸炸开为止。弹丸中的毒烟是蚀骨草为主,参杂了桃花瘴,颜色鲜艳无比,但只要沾到一点,就会全身溃烂而死!那毒烟中的寒光是一根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加上弹丸本身炸开产生的碎片,覆盖范围之广,威力之强,确实骇人听闻。但是花漫天并没指望这暗器能够伤到王羽瞳。他只望能阻她一阻。王羽瞳人在空中,大袖飘飘,就如同一只巨大的白鹤鼓动着双翼,毒烟毒针根本接近不了她。可是花漫天那些属下乐子就大了!一被毒烟沾上身,他们就惨叫着倒在了竹排上,疯狂的翻滚着,被毒烟接触到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溃烂,片刻间便不再动弹。王羽瞳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突然她脸色剧变!唐缺!她绝不能让唐缺的身体受到损伤!急忙望去,却看到仅存的两名影卫一个抱着郑安,一个抱着唐缺已跳进了水里。王羽瞳放下了心,双臂一振,在空中一个转折,直扑花漫天!可是她还没扑到就樱口一张,吐出了一口鲜血!花漫天大喜,腾空跃起,双拳直击王羽瞳!王羽瞳已向折翅的天鹅般落了下来!碰碰两声,花漫天击中了她!长发在空中飘舞,这一刻的王羽瞳是如此柔弱。花漫天虽然击中了王羽瞳,但反震之力却也震的他气血翻涌不已。他正要乘胜追击,谁知落在竹排上的王羽瞳却突然坐了起来,遥遥一掌劈向了他,随后才仰面倒下。这下变故他预料不及,竟被凌厉的掌力劈个正着,倒飞而出,落在了慕容紫玲身边。这一掌好强的力道,竟将他的护身罡气劈散,花漫天抹了抹口边的血迹,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必须趁此机会杀了她!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无论如何,最后胜利的人还是自己!花漫天刚刚要跨出一步,心口一痛,他讶然的低头望去,一只纤细的手插进了他的左胸。“你……杀了我?”这只手曾经那样温柔的抚摸他的身体,如今却插进了他的胸口。花漫天倒下了,在他倒下的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没有人知道,他这辈子并不是没有爱过人。他还记得遇到慕容盈盈的时候。他已经建立了快意堂,可是他还是不满足。明教已覆灭,他已掌握了极大的权力,但这还不够。他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就在这时,他接到情报,江湖中出现了一股隐藏的势力。这股势力还不大,但发展的却极快。花漫天立刻感觉到了危险,他没有立刻下令铲除,而是想去见见这个势力的领袖。他没想到竟是个美如天仙的少女。慕容盈盈聪明,坚强,她美丽如仙子。可是花漫天并不爱她。她太强势,而且她身上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让他很不舒服。但慕容盈盈是真的喜欢他。他也就虚与委蛇,毕竟和这样一个女子来往是很愉快的事情,而且慕容山庄珍藏的武功秘籍他也很需要。直到他来到了慕容山庄。他本来是奔着还施水阁的武功秘籍去的,但他却看到了她。慕容盈盈微笑着向他介绍:“这是舍妹慕容依依,你叫她小依就好了,妹妹,这是花大哥。”慕容依依和慕容盈盈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可是气质却完全不同。慕容盈盈就像是牡丹,是花中的王者,她高贵,优雅,但她的绝代风华让人心生向往却不敢亲近。慕容依依却像是一株空谷幽兰,温柔,善良,聪明却单纯,她不爱练武,甚至有些些娇气,可是她是这样惹人怜爱,让人怜惜。花漫天第一次见到慕容依依,就知道自己完了。他爱上她了。如果能够将这温柔可爱单纯如同白纸般的女子拥在怀里,那么名利权位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他真的这样想过。可是当时他和慕容盈盈的关系,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只要慕容盈盈在一天,慕容依依绝不可能投进他的怀抱,她们姐妹的感情极深,而且他也看出,慕容依依对他并没有太多好感。他勾引慕容紫玲,设计陷害慕容盈盈,可是她却遇到了周云逸。知道她的死讯时,他这一辈子第一次流泪。他去断肠谷,并不是想毁坏她的尸身,而是想得到她。依依,依依,你可知道,我都是为了你?没有她,他活着了无生趣,他逼慕容紫玲改名慕容依,只是为了拥她在怀的时候,能够一遍遍的轻声呼唤:“小依,小依……”她终究不是她。花漫天死了。他的心被慕容紫玲摘了出来。因为他慕容世家完了,但他最后还是死在了姓慕容的人手里。他骗了慕容紫玲慕容盈盈的心,最终还是被慕容紫玲摘了心。慕容紫玲疯了,她捧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亲它,吻它,一遍又一遍……水里冒出了四个人。两个人满脸疲惫,一个人昏迷不醒,另一个人,浑身的伤口都被水浸的发白,但是他挣扎着爬上了竹排。他几乎是用爬的来到了王羽瞳身边:“羽瞳,羽瞳……天,你不要死,不要死啊!”他全身都湿透了,一滴滴水珠落在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王羽瞳脸上,是水,是泪…… 第三百六十四章 斗转星移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是谁曾经说过,一个人一生中总会有自己不惜一切想保护的人。总会有觉得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唐缺一直以为在自己心目中,只有灵儿比自己生命更重要。而今他才知道自己错了。看着怀中紧闭着双眼气若游丝的女子,感受到她不断攀升的体温,这一刻他愿意用一切换取这个女子的平安无事。他多么希望回到从前,他宁愿她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冷冷的望着他,嘴里说着无情的言语:“要么自废武功,要么自己断了一条胳膊!”她当时是多么的冷酷无情:“如果要动手,便打断双手双脚,扔到大明湖里喂鱼。”呵呵,他还记得她当时微微翘起的嘴角。羽瞳,羽瞳,你醒醒好不好?如果你能醒来,我就是真的喂了大明湖里的鱼虾,又有何妨?唐缺痴痴的望着怀里的王羽瞳,一动不动。两名影卫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郑安。他们看着唐缺,充满了悲伤哀痛的眼中也有着同情之意。他们实在不愿意打扰他,可是不能不打扰。“唐公子,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一名影卫伸手去拍唐缺的肩头,哪知手一按上他的肩膀,竟如遭电殛,不由自主的倒飞了出去!被他飞出去时发出的惊呼所惊,唐缺茫然抬起头,他这才发现,自己怀中的王羽瞳竟像是一块火炭般烫!两股滚烫的热流从王羽瞳身上进入了唐缺双手的劳宫穴!唐缺体内的烈阳真气感应到了这两股热流的侵入,立刻自动运行起来,自发抵挡这不请自来的两股热流!唐缺大惊失色,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收拾伤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怀里的王羽瞳。这一看之下,唐缺心中发出一声惊呼:“散功?!”怀里的王羽瞳双颊火红,气息若有若无,浑身的气血如同信马由缰,横冲直撞,正是习武之人最害怕的走火入魔征兆。以王羽瞳的修为,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走火入魔。她已经浑身的气血都能随心所欲,内视之时连最细微的变化都能感应控制,怎么会走火入魔?唐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帮王羽瞳疏导她体内的真气,否则王羽瞳这样下去,必定爆体而亡!明白了这一点,唐缺终于镇静了下来。其实唐缺判断的不错,以王羽瞳的修为,本来确实是绝对不可能走火入魔的。但是她恰恰目睹了唐缺浑身浴血被花漫天劈中后心的一幕。所谓关心则乱,她扑到唐缺身边发现唐缺气息脉搏都已停止,竟以为唐缺已经死了。这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王羽瞳活了二十多年,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武学上,她的感情本来就是一片空白。而唐缺是唯一闯进她感情世界的男子。因为专所以纯,因为纯所以真,因为真所以铭心刻骨。她心乱如麻,竟没有发现唐缺被花漫天拍到后心的时候,因为他当时正是全力驭剑飞射,所以那一掌的力量因为他的速度减弱了许多,并没能要了他的性命,而是震伤了他的内腑。如果当时唐缺立刻停下来调息,伤势就不会加重,但他偏偏一剑刺杀玉龙子后还强运内力打碎了括苍老怪的鼻梁,这才导致他伤势加剧下脱力晕倒,而他体内的烈阳真气自发护体,竟无意中进入了‘龟息’的假死状态。王羽瞳伤心之下对自身气血的控制力大为减弱,偏偏她最近正修习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和小无相功融合之法。这一下鬼使神差,竟气血散乱,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为了给唐缺报仇,王羽瞳强运功力激战花漫天,到了最后更同时施展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和小无相功,甚至使出了她自创的绝世神功‘火云斩’!这样的疯狂拼命,她不走火入魔是不可能了。这也是她的修为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若是换了旁人,早已经死了,而她虽然失去了意识,但真气还只是在体内疯狂暴走,不过如果没有宣泄的地方,那么暴体是必然的事。幸好唐缺被两名影卫情急之下拽入水中,误打误撞下碰撞了他身上的穴位,使得他清醒过来,而他又不顾一切的紧紧抱住了王羽瞳。王羽瞳体内的真气已经快到了饱和的程度,唐缺伤心之下抱着王羽瞳一动不动,但他体内的烈阳真气本来就到了无意而动的境界,正缓缓运行修补他的内伤,气机感应之下,王羽瞳体内的真气将他的双手当成了宣泄的管道,轻易冲开他掌心劳宫穴,进入他的体内。如果唐缺一直因为伤心发愣下去,那么他很快就会被王羽瞳的真气撑爆,哪知道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却拍了拍他的肩头使得他清醒过来,不过这名影卫却小小吃了个苦头。唐缺明白王羽瞳现在的情形后立刻想把王羽瞳扶坐起来,好换个姿势运功帮她疏导体内暴走的真气,哪知双手却像是黏在了王羽瞳的娇躯上,被吸得牢固无比,根本动弹不得。这下唐缺登时尴尬的俊脸通红,只因他爬过来搂住王羽瞳时心急如焚,根本就没管搂的是什么部位,下意识的便按照和铁灵儿亲昵的姿势搂了上去。这下麻烦可就大了,铁灵儿身形娇小,王羽瞳却是身材高挑,他右手位置本来应该是铁灵儿脖子靠在臂弯,现在却成了王羽瞳的背心。这倒罢了,他左手放的位置本来是铁灵儿粉腿,现在却成了王羽瞳的会……会……会阴穴!这姿势实在是暧昧之极,也是香艳之极,方才唐缺伤心欲绝没有注意,此时心神镇定,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都不自在。但在这紧要关头也顾不得许多,唐缺干脆眼睛一闭,默默运起功来。那两股奔腾的热流进入唐缺体内后,便遇到了烈阳真气的顽强抵抗,斗得那叫一个难分难解,唐缺立刻转化自己内力的运行方式,开始引导王羽瞳真气进入自己的气海。他气海中因为连番苦斗此时正是空虚衰弱,这两股真气被他列烈阳真气一引,简直就像是欢呼一样冲了进来,唐缺登时便如吃了一剂大补药一般,双眼神光爆射,内力大为充盈。这也是他的烈阳真气本是上古炼气之术,而王羽瞳所练内功则是道家秘传绝学,正是大有相通之处,否则真气性质不相近,似他这般胡吃海塞,那定是吃足苦头苦不堪言。唐缺心中暗叫一声:“侥幸!”便开始放心吸引王羽瞳的真气,在他想来,将王羽瞳真气吸收到剩下的她的经脉可以容纳便即停止,王羽瞳便不会有性命之危。谁知他虽然想的甚好,真正实施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不知不觉,他吸收的真气简直快要将他涨破,而王羽瞳体内却依然狂暴如故。这可傻了眼了,唐缺的气海已再容纳不下更多真气,可是王羽瞳的真气还在拼命向他涌来,眼看就要被源源不断的真气涨破,唐缺突然灵机一动,立刻再次改变自己真气的运行方式。他的右手贴在王羽瞳的背心,忽然加大了吸力,将王羽瞳的真力拼命吸收过来,左手按在王羽瞳的会阴穴,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将真力送了过去!这本是绝不可能的事,但唐缺却办到了!这只因他从周云逸身上学会了一种绝世武功,‘斗转星移’!这门借力用力的无上神功,唐缺虽然还没有学到精髓,在高手对敌之时派不上太大用场,但在此时使出,却是完全足够了!因为王羽瞳已经失去了意识,她的真气虽然雄厚无匹,可是却是完全没有章法的。这就好像用一队精锐之师去迎战十倍于己的乌合之众,胜的并不一定是人多的一方!王羽瞳狂暴的真气被吸入唐缺的身体,被斗转星移奇异的运转一番,变得柔和温顺,然后再被输送回去。唐缺的身体成了一道桥梁,沟通天地,调理阴阳!两名影卫虽不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从唐缺鼻中呼出凝练白气也已看出,他运功正到了紧要关头。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管唐缺和王羽瞳,而是一个从怀里掏出上好的伤药给郑安包扎伤口,一个将小艇中的箱子搬上了竹排。然后警惕的警戒着四周。唐缺呼出的白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慢慢竟将他和王羽瞳包裹进了一团白雾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羽瞳体内的真力柔和的越来越多,狂暴的越来越少,慢慢的,按照一种玄奥的运行方式开始自动的运行起来。这种运行方式既不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方式,也不是小无相功的方式。而是两者的和谐统一!唐缺闭着眼睛,默默的运转着斗转星移,物我两忘。忽然,他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感觉,飘飘欲仙,畅美难言…… 第三百六十五章 双修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王羽瞳的真气在唐缺的身体里流过,又回到她自己的身体,一圈又一圈。这真气的流转,本是唐缺有意而为之的,但当王羽瞳体内那玄奥的真气运行开始之后,一切都不同了。真气依然源源不断流转流转,但已经不是无意识的了,它竟似有了生命。每一次流转都给唐缺带来无与伦比的畅美感觉,那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灵魂深处的欢呼。王羽瞳脸上的晕红已淡去,只留下一抹绯红,如同黄昏天边一抹晚霞的颜色,她的呼吸平稳绵长,胸膛微微起伏。她似乎已醒,又似乎在沉睡。唐缺觉得自己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在想什么,也觉得她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他们两人之间已没有秘密,所有的一切都已敞开,袒露彼此的心灵。没有羞涩,没有矫情。只有醇酒一般醉人的爱恋,只有水乳`交融的和谐。白雾中的一男一女,一个大阴阳。水火相济,龙虎交汇。唐缺的内伤奇迹般的飞速恢复着,但他自己却感觉不到。他和她都已沉醉在这奇妙的境界中。这就是道家双修的至高境界,‘神交’。双修之术,源远流长。所谓双修之术,并不完全是一般人想像中的所谓房中术,采战之术等等。甚至也不是藏密秘传的欢喜佛秘法之类的法门。一般的正派人士一提到双修之术,往往都面露鄙夷之色,有些极端的还有大声唾骂,或者吐口吐沫以示不屑。然而背地里却是心向往之。这并不奇怪,毕竟双修术牵涉到的是人身最隐蔽,最隐私的部分。自古以来,道家便流传着有关双修之术的传说,如黄帝日御百女,彭祖日御百女,葛鲍双修的故事等等。汉代以前,双修术不但出入宫廷,更兼传播极广,可是有汉之后,双修术却越来越被正人君子所隐晦,甚至被视为淫邪之术,往往成为某些利欲熏心之辈取悦宫闱的进身之阶。这是为什么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和所有的修行法门一样,双修之术也有高低上下之分,它并没有那么神秘,就和一般的武功一样,你可以用武功除暴安良,也可以用武功行凶作恶,这和武功无关,而是在于使用它的人。双修之法,下者奇技淫巧沉湎肉欲,只图肉身的畅快,感官的刺激,旦旦而伐,不但不能养生,反而伤身。这一种双修之术,多见于江湖术士,宫廷大内,为了追求一时的快意甚至借助药物之力,穷奢极欲,所以帝王多短命,这也是一个原因。中者注重自身的修养,双修伴侣求精不求多,欢好之际辅以养气培元之法,懂得节制,藏精固元,通过交`欢时的刺激激发自身潜力,双方都能得到很大的益处。最上者,朝夕相对,发乎情而止乎礼,不及于乱,却能心灵交融,性情相和。心神魂魄都能融合无间,其中美妙处绝非肉欲所能及万一,所谓神交。在以上三者之外,更有一种最恶毒的采战之术,或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损人利己罔顾他人,已经完全沦入了邪道。但是在这四种双修之术中,最容易学的恰恰是那最恶毒的采战之术,就因为这种采战之术一度大行其道,使得无数人受害,才招来了儒家的口诛笔伐,最后使得整个双修术都蒙上了骂名。王羽瞳的内功心法是道家最上乘的正宗心法,她这一门的创派祖师,乃是古往今来一位不世出的奇人,胸罗万象学如渊海,非但武功之高登峰造极,而且诸子百家医卜星相,无所无通无所不精。他的武功全出自创,只因他实在是天才中的天才。天才往往是特立独行的,所以在他创造的内功心法里,自然而然也带上了他性格的烙印。他少年时霸道纵横,转战千里,不知道击败了多少强敌,真正可以说是举世之间再无抗手。所以他少年时自创的武功,也像他当时的人一样强横。名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待到年纪渐长,他的人和性情也已经到了新的境界,他已渐渐变得温和从容,已渐渐变得恬淡自在,这个时候他创造出一门武功,名为‘小无相功’。到了晚年,他已经超凡入圣,已如同大海一般包容,也如同大海一般深邃,这个时候,他又创出了一门绝世神功‘北冥神功’。三种绝世神功,代表了这位盖世奇人的三个人生境界,它们之间并没有高低之分,也没有威力大小强弱之别。这位绝世奇人的一生多彩多姿,可是不管他的人生境界如何变幻,有一点终其一生从没变过。那就是风流。如果说有人是天生的风流种子,那么他显然就是的。在他的一生里,不知道有过多少次艳遇,多少位红颜知己。他风流而不下流,多情而不滥情,他身边的都是神交的伴侣,而不是欲望的奴隶。和他同时代的很多人都十分奇怪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女人,又从哪里来的无穷精力?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是个最上乘的双修者。黄帝日御百女而能成道,难道上古的圣皇是个色魔?答案也很简单,因为黄帝同样是个最上乘的双修者。王羽瞳传承了这位绝世奇人的武功心法,这里面就蕴藏了最古老最上乘的双修心法。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机缘巧合,竟在她最危急的时候,唐缺就在她的身边。他关心她,她更关心他。她爱他,而他在内心深处也爱着她。他们都把对方看得高于自己。他们都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他们的心纯真,爱纯洁。他们的心毫无杂念。所以就在无意之间,唐缺救回了王羽瞳。所以就在无意之间,唐缺也成就了王羽瞳。当王羽瞳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世上最亮的两颗星星。星光如此温柔。自然而然的,四片唇结合到了一起。这一刻,世界已经远离。白雾依然浓密,除了他们自己,谁也看不清他们。河上有风,风里还有血腥气。可是这样的气息在他们闻起来也像花香一样甜蜜。王羽瞳像只猫儿一样慵懒,蜷缩在唐缺怀里。唐缺望着怀里的人儿,脑海里冒出一个以前绝不可能用在王羽瞳身上的词。弱不胜衣。是不是男人一旦爱上了女人,总会觉得她很柔弱?总会觉得自己很强健,总会觉得自己应该保护她?这绝对是个错觉,可是这错觉多么美好。美好得让人想醉。但愿长醉不用醒。可惜男人醉得快,醒得也快。唐缺轻轻对王羽瞳说:“我们去看看郑大哥怎么样了,好不好。”王羽瞳轻轻嗯了一声,睫毛轻轻扑闪,她闭着眼睛。好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现在看来真像是只柔弱的小猫。可是随着唐缺拨散白雾的动作,她却立刻站了起来,好像又是那个清清冷冷的仙子。这世上变得最快的是女人。郑安的伤势很重很重。可是他还活着。括苍老怪那两拳几乎将他胸骨完全打折,他还是活着。是什么力量支持他活了下来?唐缺半跪在他身旁,眼中已有泪花。他知道是什么力量让郑安活下来的。“你一定不能放弃。”唐缺在心里对昏迷中的郑安说:“我一定会送你回去的。”他飞快的检查郑安的伤势,幸运的是,断裂的胸骨并没有刺进心脏和肺叶,唐缺长出了一口气,他现在至少有五成把握把郑安从阎王爷那里拖回来,但是他需要药物,需要热水,需要干净的床铺。他需要很多东西。可是这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唐缺双手握紧,指甲已刺进肉里。刚刚的欢欣和喜悦已全被自责和愧疚代替。两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看到两双充满了理解和信任的眼睛。“你不必自责。”两名影卫其中的一人说,他叫陆平:“我们看到了你是怎么拼命来救我们的。”“你尽力了唐公子”另一名影卫何勇道:“如果不是你,我们三个都已死了。”唐缺的泪终于落下。他们放弃了平静的生活,这都是因为自己。二十四名影卫只剩下三人,其中一个还身负重伤,这都是因为自己。可是他们却还在安慰他。王羽瞳站在一边望着他们,眼中有着尊敬。他们的武功在她看来不值一提,可是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夜风中传来一阵水声。唐缺目光一凝,这些天他对这声音已很熟悉,这是行船的声音!他身子一闪,已来到了玉龙子的尸体旁,拔出了插在玉龙子咽喉中的斩风剑。他内伤已痊愈得差不多,身上外伤虽然多,但他自信还能战斗。王羽瞳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陆平与何勇也拔出分水刺护在了郑安身前。运处已能看到灯火,船上的灯火。来的是什么船? 第三百六十六章 痊愈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远处的灯火已经越来越近,陆平与何勇紧紧握着手中的分水刺,手心里已全都是汗。他们都是意志极为坚定的人,就算是钢刀加颈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但是现在他们却很紧张。他们并不怕死,但他们死也要死的值得。付出了二十一名兄弟的性命,搭上了两百多士兵水手的性命,经历了如此艰辛的苦战。难道最后会功亏一篑么?两人的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是当他们看到唐缺的神情,他们的心就安定下来了。质料高贵剪裁合身的白衫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身上的伤口渗着血,但是唐缺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子依然像标枪一样挺直。他的脸色苍白,乍看上去有些憔悴,也有些疲惫,但是他的眼睛却还是闪着坚毅的光,他脸上神情依然镇定。唐缺握住剑柄的右手稳定有力,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他已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王羽瞳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唐缺望向她。王羽瞳道:“好像是官船?”唐缺一怔,凝目望去,握住剑柄的手放松了开来,那船头飒飒作响的,不是大明锦衣卫的旗帜,又是什么呢?船越来越近了,整个甲板上点燃了至少几百只火把,将江面照射的一片通明。水花四溅中,七艘小艇从船上扔了下来,然后是四五十条人影从船上跃到了小艇上,飞速向唐缺等人所在行驶过来。陆平与何勇看到眼前的一幕有些惊讶,唐缺低声道:“是京师锦衣卫的人,而且有我唐门的人在,是自己人。”刚才那些人从船上跃下,有十几人的身法明显是唐门轻功,唐缺是再熟悉不过的。七艘小艇劈波斩浪,很快就到了近前,离开竹排还有三四丈距离,十八个锦衣青年便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落到了竹排上,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其中一名二十三四岁的高大青年沉声道:“外门执事弟子唐中云奉大长老令率弟子十七人接应家主,驰援来迟,请家主治罪!”话音刚落,十八名唐门精英齐声道:“请家主治罪。”唐缺的目光从十八张年轻的脸庞上一一扫过,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羞愧和内疚,唐缺微微一笑,挥手道:“接到本座的信能在此时赶到这里,你们已经日夜兼程,不必自责,免罪!都起来吧。”十八人一起站起,唐中云抢前一步:“家主,你的伤……”“我的伤无妨”唐缺微笑道,继而笑容一敛:“只是可惜了这些同伴。中云,你快安排将这些箱子运上船,还要安排人将尸首收敛。这是郑大哥。”他指了指昏迷的郑安:“他伤得很重,立刻运他上船,我要马上给他治伤。”唐中云连连应诺,立刻安排人手,七艘小艇上除了唐门十八人外都是锦衣卫抽调来的精锐,大多都曾见过唐缺,知道这满身伤痕的少年宗主深受景泰帝朱祁钰爱重,有心在他面前表现,个个卖力无比。唐缺抱着郑安和王羽瞳,陆平,何勇,唐中云共坐一条小艇,到了船边,唐缺待要跃起,王羽瞳忽然伸手挽住他的臂弯,唐缺微微一笑,大是感激她的细心,两人飘然跃起,仿佛两朵白云一般落在了船头。这艘官船比起唐缺来时乘坐的船还要大得多,唐中云随后上了船头,立刻就按唐缺的意思安排房间。唐缺看他发号施令有条不紊,言语行动中已隐隐有了些官气,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唐中云却是没有发现。唐缺再观察其他唐门弟子,从身形步伐看每个人都比当日进京之时长进了许多,虽然不如唐中云杰出,正常的来说也都是不错的修为了,但让唐缺不愉快的是,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官面上人物的味道。尽管唐缺心中有些不豫,但此时给郑安治伤要紧,他也只得暂且放下,看唐中云已准备好了房间,连忙将郑安抱了进去。陆平何勇也跟了进房间,王羽瞳因是女子不便在场,唐中云机敏伶俐,早安排好了舱房供她休息,他是提头知尾的人,虽然唐缺和铁灵儿已经订亲,但唐缺和王羽瞳之间的微妙情形一望即知,他又怎看不出来,再说即使王羽瞳将来不是唐门的门主夫人,只要伺候的她满意,在武功上指点一二,也足够他受用不尽了。派了两名唐门弟子引王羽瞳去房间,唐中云也走进舱房,他刚进门,唐缺一边用热水给郑安擦身一边道:“中云,这里不用你,我看这船上的事不少离不开你,你去忙你的吧。”唐中云心中一动,连忙躬身施礼,倒退着出了房门,顺手把门带上了。唐缺抱着郑安进舱房后,先轻轻将郑安放在床上,略一思忖,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指点了郑安的黑甜穴,然后他便开始检查需要的物品,同时让陆平何勇将郑安上身的衣物脱下。郑安身上并没有外伤,唐缺用干净的白布蘸了热水,仔细将他上身擦拭干净,然后用一柄锋锐的小刀在烛火上灼烤后,一刀划开了他的胸膛。绕是陆平与何勇这两名影卫心智坚定,见到唐缺治伤的手段仍不禁心惊胆战。看着他用稳定的双手接上郑安的断骨,将细碎的骨头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取出来……一直到最后缝合,整个过程,唐缺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偶尔对两名影卫发出一些指令,声音也十分平静。用剪子剪断了线,将线头打好,唐缺整个人都似虚脱了下来,这时候陆平与何勇才发现唐缺全身都像是又进了一次水一样,本来已经干了的衣服此刻又是湿淋淋的。唐缺坐在椅子上,嘴角牵了牵,低声道:“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头一歪,竟是昏睡了过去。他这一晚连番大战,早已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最后虽然无意中和王羽瞳踏入最上层的双修至境,但他毕竟太累了,到了这个时候全身都放松下来,登时再也支持不住。当唐缺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都已被包扎好,他身上穿着一套干净柔软的内衣,正躺在一张虽然不大却很舒适的床上。这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小房间,看到这房间里物品的摆设位置,唐缺便知道,自己还在船上。因为只有船上,才会将房间里的每一寸地方都合理的运用,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伸手可及的位置。稍微运气调息了一下,感觉到体内澎湃的真气,唐缺满意的笑了,看来内伤非但已经痊愈,而且功力又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个时候,他才感到饥肠辘辘。床边的小几上有一套天青色的儒衫,衣服旁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铃铛,唐缺换好衣服拿起铃铛摇了摇,片刻后就听到有人敲门:“家主,中云来了”唐缺道:“进来吧。”推门进来的正是唐中云,他手里拎着一个铜壶,满脸都是笑容:“家主,您醒了?”唐缺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唐中云后面的人手上。跟在唐中云后面的也是唐门弟子,唐缺记得他名字好像是叫唐中明,但是让唐缺感兴趣的并不是唐中明这个人,而是他手上拎着的一个硕大的漆金红木食盒。说实话,唐缺是真饿了,他上次这么饿还是初出道那场饥荒的时候,但是那时候实在是没有吃的,他只能忍着,现在却有这么大一个食盒放在面前,虽然还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不过唐缺已经感到自己的嘴里有些泛滥了。唐中云笑嘻嘻的将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然后把铜壶里的热水倒入盆里,还伸手试了试水温,才躬身道:“家主,请您梳洗吧。”他的细心周到让唐缺很是受用,但同时心中那隐隐的不快又冒了出来,可是面对满脸笑容的唐中云,他却不便发作,毕竟唐中云并没有犯什么错。用青盐漱过口,就着铜盆里的热水好好洗了把脸,唐缺只觉得浑身都十分舒畅,坐到桌前,唐中明已把食盒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一碟凉拌笋,一碟碧螺春炒虾仁,一碟水晶肘片,一碟炒螺肉。一锅喷香的碧粳米粥,还有一紫砂煲热腾腾的人参鸡汤。唐缺望着这些东西叹了口气,这些食物都是他很喜欢吃的,每一样都很喜欢。他现在饿得简直能吃下一匹马,可是桌子上的东西虽然不少,可是每一样的份量都不多,除了米粥和鸡汤,其他的东西都只有一点点。尤其是水晶肘片,真的就只有一片而已。唐缺望着唐中云笑了笑。其实他并不怪唐中云,他自己精通医道,当然知道像他这样饿了不少时候的人是不可以一次放开吃喝的,尤其是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他只不过是想对自己放松要求而已,问题是唐中云突然就不那么善解人意了,唐缺的眼色他好像没看见。偏偏唐缺还不能发火。他只有闷头开始吃饭。还有一件事唐缺觉得很奇怪,这些菜精雅清淡,是地道的苏杭口味,可是唐家人一向都嗜川菜,为什么给自己送上来的是苏杭菜? 第三百六十七章 教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四川人都喜欢川菜,蜀中唐门当然也不例外。不过除了川菜外,唐缺也很喜欢江浙菜,因为他的母亲上官灵玉是江南人。唐缺夹起一筷碧螺春炒虾仁,放进嘴里,虾仁的鲜美和茶叶的清香结合在一起,味道真的很好。唐缺心里忽然一阵酸楚。他小时候是很调皮的孩子,大概是因为他很聪明的缘故。聪明的孩子往往调皮,就连恶作剧也会比较有新意。因为这个,他没少挨父亲唐笑天的尅。每次父亲想教训他的时候,他那温柔如水的母亲就会变得火辣辣的,像一只老母鸡一样把他护在身后。他稍大了一点,就跟在了祖父身边。虽然这是祖父唐天豪对他的殷切期望,可是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祖父那时候已经独居听竹小筑了,也很少和一般的大户人家一样,全家在一起吃饭。他自然是和祖父在一起吃的时候比较多。那时候,母亲经常会亲自下厨做她拿手的江南小菜,然后让蕊儿送到听竹小筑来。自从那年离开家去长白山,他再也没能吃到母亲做的菜了,永远也吃不到了……唐缺默默吃着,唐中云和唐中明侍立在旁,都感到房间里有些压抑。把几碟小菜吃得精光,还吃了两碗碧粳米粥,喝了一大碗鸡汤,唐缺才停了下来。漱过了口,唐中云已沏好了一壶香片。唐缺两根手指轻轻捏着雨过天青的杯盖,若有所思的轻轻敲击着茶盏,忽然问道:“郑大哥怎么样了?”唐中云恭敬的道:“回门主的话,他性命已然无碍,已能进些汤水。现下正睡着。”唐缺嗯了一声道:“本来我应该去看看他的,既然他还睡着,那就不打扰了。中云,记得他醒了后通知我去看他。”唐中明这时已收拾好了桌子上的碗碟,便告退了。唐中云看唐缺不说话似乎在想事情,正要告退,却听唐缺道:“中云,坐下我有话说。”唐中云忙道:“家主有什么吩咐,中云站着回话罢?”唐缺笑了笑:“没有外人,不要做这些样儿,你比我小着一辈,说起来却还比我年长,坐下吧。”唐中云有些扭捏,斜签着身子坐了,唐缺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京城好不好?”唐中云怔了怔,不知道唐缺的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道:“好。”唐缺点点头笑了笑,站起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新鲜的江风登时吹了进来,让人精神一爽。“既然如此,回头我说一声,让你在锦衣卫补个缺吧,也有个官身。”唐缺淡淡的这一句话说出来,听到唐中云耳朵里却简直是犹如五雷轰顶,唐家的祖训,子孙世代不得为官,若有犯者逐出家门,名字从族谱上删掉,死后不得葬入祖坟。唐缺这话明面上说是给他求个出身,实际上等于是把他逐出门户,唐中云心思再是机敏,也被唐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的不知所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家主,中云没有做过对不起唐门的事呀,您,您为什么……”唐缺转过身似笑非笑的望着磕头如捣蒜的唐中云道:“嗯?我有说过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唐门的事了么?你很好呀。”唐中云更是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多说,只是跪地哀泣。唐缺绕着他踱了几步,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唐中云迟疑着不敢起身,唐缺哼了一声,唐中云浑身一震,当下再不迟疑,连忙站了起来。唐缺望着唐中云犹带泪痕的脸,叹息道:“中云,还记得我在小校场第一次见到燕凌霄大哥,那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话吧?”唐中云浑身一震,他没想到唐缺竟还记得这件事,望着唐缺的脸,不由得百感交集。唐缺也有些唏嘘,他缓缓道:“说起来咱们唐家传承数百年,高门大户,规矩自然森严,我小的时候,着实没有几个朋友,你,中英,中杰,唐亮,咱们岁数差不多,平素也能玩到一起去,虽说碍着身份,其实我是把你们当朋友的。”“今日在这里不论家主门人,也不论叔侄辈分,中云,我就当你是朋友对你说,当今天子留我们唐家在京,当初我是不赞成的。但是七叔公他老人家想藉此巩固我唐门的势力,再说于大人身边也确实需人保护,所以我才答应了这件事。”“我留下你们这批精锐,为的是什么,是希望你们能在京城支撑起唐门的一片天,希望你们能为七叔公,为于大人分忧。”“可是现在我却发现,你们的武功进步了,可身上油滑气也长了,官威也足了。”唐缺悠悠的道:“你们别忘了,在锦衣卫你们只是特聘的供奉,你们吃的不是朝廷的俸禄!”“你唐中云不错对我这个门主恭敬有加,事事小心。可你太小心了,小心到了卑躬屈膝的地步。事上谄者临下必骄,你在我这个门主面前毕恭毕敬,在地位低于你的人面前呢?是不是作威作福?嗯?”唐中云被唐缺冷电似的目光盯得直冒冷汗,一个字也不敢辩解。唐缺森然道:“你记住今天我的话,不要被京城的花花世界迷惑了你们的眼睛,不要被手中的权力迷惑了你们的心智,你们的根在唐门!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们真的做了我不能容忍的事情,唐门家法,正为尔等而设!”这可能是唐缺第一次对自家门人如此冷峻,唐中云骇得魂飞魄散,诺诺连声,见唐缺挥了挥手,当真是如蒙大赦,连忙告退。唐缺双手按在窗台上,望着波浪翻涌的江面,心潮也像这江面一样起伏。忽然,他心中一动,蓦然回首,看到王羽瞳正倚在门旁望着他。两个人互相凝视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竹排上那无与伦比的畅美感觉在他们各自的心湖荡漾,在唐缺灼热的目光下,一抹红云悄悄飞上王羽瞳白玉般的双颊,这绝世的奇女子竟低下了螓首。这一低头的娇羞,彻底让唐缺心醉。他走到王羽瞳面前,伸出手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羽瞳……”王羽瞳被他一捉住双手,登时心跳的嗵嗵直响,不由大窘。挣了一挣没能挣脱,急道:“你,你抓住我的手干什么……”唐缺笑道:“不干什么,就是想这么握着。”王羽瞳心中一甜,咬着嘴唇瞥了他一眼,道:“你,握够了吧?还不放开。”唐缺摇头道:“不够,一辈子也不放。”王羽瞳被他这话窘的脖子也红了,心道他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一般,竟对自己说起疯话来。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唐缺道:“羽瞳,你怎么了,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难道是内伤还没好?”王羽瞳再受不住,素手一翻,立刻从唐缺的‘魔爪’里挣脱出来,身子一晃便到了窗前,转头望着窗外。唐缺微微一笑,一边伸手关上舱门,一边自言自语道:“呀,难道羽瞳生气了,不然怎么离开我这么远?”王羽瞳背转身不说话,唐缺却又摇头道:“不会不会,若是羽瞳当真生气,刚才就已经走了呀,又怎会反而进了我的房间?”他这里自说自话,王羽瞳却气得七窍生烟,一跺莲足转身道:“你,你……”她这里刚一转身,却没想到唐缺正站到了她背后,小巧的瑶鼻差点便擦到唐缺的嘴唇,话也说不出来了。唐缺低头问道:“我,我什么?”王羽瞳又羞又气,嗔道:“你,你这个无赖!”身子一闪便要从唐缺身旁穿出,唐缺见状立刻脚步一错,拦在了头里。王羽瞳目光一凝,素手一伸便要把唐缺推开,谁知唐缺出手竟也快得吓人,手臂一缩,倒似是王羽瞳把自己的小手伸到他手里去一样。王羽瞳哼了一声,手掌一弯一折,食指一点,取唐缺曲池穴,唐缺见招拆招,两人竟在方寸空间里快捷无伦的拆起招来。两个人的出手速度都是快到了极点,王羽瞳自不必说,唐缺天赋异禀,纯拼速度绝不比她慢,此时若有第三个人在场,定会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王羽瞳招数精妙在唐缺之上,但奇怪的是,无论她如何变招,唐缺总能拆解的掉,就好像她招数未出,唐缺便知道了她的变化一样。反过来也是一样,唐缺无论如何出招,王羽瞳也是先一步就知道了,这微妙的情况在两人拆到七十招时已明白了,又拆了几招,王羽瞳先停了手,气道:“哼,你功夫高了,敢欺负我啦。”唐缺笑道:“我怎会欺负你。”王羽瞳横了他一眼:“我要回去练功了,你再拦我,我一辈子不理你。”说完便径直向房门走去,唐缺果然没有阻拦。王羽瞳拉开房门正要出去,唐缺忽然柔声道:“是不是你做的菜?”王羽瞳身子一窒,也不回头,半响才点了点头。 第三百六十八章 内忧(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看到王羽瞳的动作,唐缺沉默了。他昏睡了多长时间呢,从自己身体的情况看,应该至少有两三天了吧?那么自己一摇铃铛,片刻间热气腾腾的饭菜就送了过来。总不会是王羽瞳知道自己今天会醒吧?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每天都为自己做饭,等着自己醒来。唐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什么轻轻打了一下,蓦然抬头,唐缺认真的道:“羽瞳,嫁给我吧。”这世上大概是没有什么能够让王羽瞳感到畏惧的,但是唐缺这句话却让王羽瞳落荒而逃,她跑的如此快,连唐缺也只看到白影一闪,门口已没有人了。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门,唐缺英俊的脸庞露出坏坏的笑意:“跑不掉的,呵呵。”船行驶到了天津卫的时候,郑安终于再次醒来了。他刚醒来,就看到了唐缺,陆平,何勇三个人坐在床边,都微笑着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唐缺伸出手握着郑安的手。经历了生死之战,他们之间已不需要用言语表达什么。唐缺仔细看了郑安伤势痊愈的情况,又开了一张方子,让唐中云照方抓药。郑安的伤恢复的还是不错的,只是至少半年之内,是无法完全恢复的了。唐缺自作主张的派人去南京接凤仙,这让郑安很是埋怨了一番,他不想凤仙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过唐缺的理由更充分,到了北京之后,郑安必须静养,不能再舟车劳顿了。半年的时光让凤仙在南京等着,情何以堪?不如接她到北京,也可以照顾郑安。郑安一想唐缺之言也对。便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到了天津卫,离北京路程便已不远,这一路顺风顺水,很快便到了通州。唐缺没想到他在通州码头看到的是这样一幕景象。除了唐君伤亲自带领唐门在京的所有弟子到了之外,于谦竟也亲自站在了码头上。北京的天气和南京比起来要寒冷的多,码头上的风很大,但是唐缺看到站在码头上那个瘦削憔悴的人,只觉得心里升起一股热流。他走下了船,走到于谦面前,深深一揖:“世叔!”于谦双手扶住唐缺的胳膊,脸上深刻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好,好好……”这位国之柱石,大明朝的守护者平素深沉自持,此刻竟也十分激动。连说了七八个好字,于谦才放开唐缺,唐君伤一直在旁捻须微笑,见状立刻上前抱拳:“唐君伤见过家主!”唐缺受了一礼之后,立刻向唐君伤行礼:“七叔公,你老人家身子康健。”唐君伤呵呵笑道:“老而不死,身子好得很,好得很。”于谦微笑道:“唐老年纪虽大,精神却是健旺极了,本官也很是羡慕啊。”唐君伤大笑道:“大人为国事殚精竭虑,也需注意身体啊。”此时唐门众弟子已一起上前向唐缺见礼,唐缺吩咐了一声,众人便上前将装有藏宝的箱子运到准备好的马车上。于谦正拉着唐缺的手询问一路来京的情况,却见王羽瞳盈盈走来,裣衽道:“于大人。”于谦知道王羽瞳非比常人,当日在宫中太后都称仙子而不名,不敢托大,连忙还礼道:“王仙子。”王羽瞳又对唐君伤行礼道:“唐老前辈。”唐君伤连忙还礼,心中却道:“怎么王姑娘和家主一起来京的吗?这里面大有问题,大有问题。”三名影卫最后下船,于谦见了,自然大大奖勉一番,郑安三人虽然对朝廷并无好感,但于谦名头太大,几乎举国无人不知,也大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所有的宝物都送到户部,经由户部尚书,两位侍郎亲自点验,然后封存入库,贴上了户部,兵部,锦衣卫三道封条。等待景泰帝亲自处理。等到所有的事情忙完,已到了黄昏时分,于谦要请众人赴宴,却被唐君伤止住了:“于大人,你两袖清风,我们若是吃你这顿饭,不免要吃掉你半年的俸禄,本门已准备好了宴席,不如大人赏光去我唐门如何?”于谦刚直,但并不迂腐,闻言欣然从命,一行人来到唐门驻地,唐君伤早在自己所住的精舍准备好了,众人一落座,便见流水价的川菜传了上来。唐君伤十分高兴,甚至还开了两坛三十年陈的剑南烧春。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席上的气氛也非常好。唐缺,唐君伤都喝了不少,甚至连王羽瞳也有了醺醺然的醉意。于谦喝的最少,醉的却最快。唐缺眼看着这位世叔端着酒杯和唐君伤拼酒,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桌子底下。这倒不奇怪,在座的或多或少都是内家高手,于谦丝毫不会武功,他醉的最快是理所当然。奇怪的是唐缺十分了解这位尚书大人,他是谨守儒家礼仪,方方正正的人,平时绝不会喝的这么多。他平时甚至滴酒不沾。一个平时不喝酒的人会这么样喝酒,一般来说只有两个原因,要么压力太大,要么心事太多。于谦绝不会因为压力大而借酒放松,没有什么压力能够压垮他,唐缺坚信这一点。他一定有心事。亲自将于谦搀扶到客房,看着睡梦中于谦紧锁的眉头,唐缺发现,短短半年的时间,于谦苍老了很多。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唐缺走出房间,交代下人好好照应,他去了唐君伤的房间。他要问一问京城里的情况,他相信唐君伤肯定很了解。他这位七叔公,唐门的大长老虽然秉承唐家祖训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但他现在却是锦衣卫和禁军特聘的总教头,甚至可以出入大内。他才不相信七叔公只是老老实实的做个总教头这么简单,半年时间,他的触角可能已经遍布九城了吧。唐君伤的房间里灯火未熄,唐缺走进来的时候,唐君伤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他。房间里干净整洁,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除了两架书以外。唐缺坐到唐君伤的对面,还没有开口,唐君伤已开口道:“于少保日子不好过。”唐缺挑挑眉毛道:“怎会如此?”于谦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本来他力挽狂澜,近乎是以一人之力将大明朝从灭亡的边缘拉了回来,这样的功劳足可与裂土封疆的开国功臣相提并论。按照景泰帝的想法,无论如何封赏于谦都绝不过分,可是于谦推辞了大部分的封赏,只接受了少保的虚衔。兵部尚书是正二品,于谦受封少保,现在是从一品,只是俸禄上加了一点点而已。众所周知,大明朝官员的俸禄之低可以说是历朝皆无,当然,大部分的官员都有别的途径增加收入,但是于谦没有。于谦拒绝封赏的原因很简单,他沉痛的说:“自古以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作为朝廷命官,我们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反而让也先打到了京城,这是朝廷官员的耻辱啊,怎么还能厚颜接受赏赐呢!”于谦是正直的人,也是无私的人,他真的认为一切都是自己该做的。可是他这句话实际上等于得罪了满朝官员。啊?你于谦这么大的功劳都不接受赏赐,那么其他人怎么办?你不是让有功人员不敢受赏,没有功的人员还要上书谢罪么?因此他甚至得罪了同在北京保卫战中立下大功的石亨。石亨实在是一片好意,他觉得自己能够戴罪立功,是因为于谦的知人善任,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就上书景泰帝,建议给于谦之子封爵。父亲的功劳大,荫及子孙,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做官不就是图个封妻荫子么!可是于谦非但不领情,反而狠狠训斥了一番石亨。战场上的交情就此决裂,要知道此时的石亨功劳极大,深得景泰帝的信任,可是于谦训斥他还像是训斥自己的下属一样。石亨非常恼恨于谦的不近人情,他只是个武将,完全不理解于谦的情操,几经考虑,他得出一个结论,沽名钓誉!这就是石亨对于谦的看法。除此之外,朝中许多官员开始攻击于谦,其中攻击得最狠的是居庸关守将罗通和翰林院学士刘定之。这两位一武一文,却都把于谦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罗通上书说:“北京之战,不过尔尔,可是有人却虚报功绩以图封赏,导致皇上滥封官职,边关守将都十分不满。现在朝堂上高官厚禄的,都是苟全性命以图富贵的人。”什么叫荒谬,关系大明朝生死存亡的一战居然被这位说成了不过尔尔。而战后得到封赏的人不但不多,且个个有案可查,居然被说成了滥封。于谦火了,他上书说:“如果真的大家不满,那么可以将我和石亨他们的封赏收回,我只要负责兵部的工作就行了。”这就是典型发牢骚的话了,而且于大人你说自己就行了,何必把石亨他们都拖进来呢?于谦的威望确实非常高,大部分朝臣都对罗通的话非常愤怒,一起上书说于谦的封赏实至名归,绝对不是滥封,兵部非他不可。景泰帝也下诏斥责罗通,这才平息了一场风波。但是这事没完,不久后又有人对于谦开火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内忧(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翰林院学士刘定之是个很有文采的人,他的奏章也写得很精彩,其中提到:“德胜门之战,难说胜负如何,双方互有杀伤而已,虽然不至于罚,但是也不至于赏。”“于谦自二品进一品,天下未见其功,但见其赏。”一句话,于谦的所有功绩都被抹煞。唐缺听了唐君伤的话,摇了摇头:“世叔的为人我很清楚,他秉性刚直,胸怀天下,些许小人的中伤,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唐君伤道:“于大人现在最难过的是太上皇还在也先手里,他已和王直大人商议多次,由王直大人上书皇上,希望能迎回太上皇。”唐缺一惊:“什么?世叔真的有这个意思?”唐君伤点了点头,唐缺霍然站起,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道:“此事万万不可,明日我定当劝说世叔,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唐君伤道:“何尝不是了,大明朝历代天子,从朱元璋到宣德帝,哪里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我已劝了于大人多次,若是当真迎回了太上皇,太上皇一旦得势绝对不会放过他,而当今皇上也会因此对他猜忌啊。”唐缺道:“王直大人上书天子,皇上是什么意思?”唐君伤眼中露出笑意,低声道:“皇上?皇上当然不希望接他这位兄长回来。”唐缺怔了怔,以他对景泰帝的了解,这位少年皇帝并不是不念旧情的人,而且对他的兄长朱祁镇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怎么会这样?不过唐缺仔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叹息道:“帝王无亲情……看来咱们这位皇上是和宋高宗赵构一样,怕迎回了徽钦二帝,他这个皇帝就做不成了。”唐君伤道:“他想做宋高宗也由得他,怕只怕于大人做了岳飞。”唐缺冷哼一声道:“现在朝中只怕还无人敢做秦桧。若是当真有人要对世叔不利……哼哼。”和唐君伤再聊了一会唐门在北京的情形,唐缺见时候不早,才回去自己的房间。路上走过王羽瞳的房间,他见房中还有灯光,心中一动,便去敲门。“羽瞳,羽瞳。”唐缺一边敲门,一边警惕的四下张望,开玩笑,若是让门人见到他深夜来敲王羽瞳的门,那就麻烦了。他不敲还好,没敲两下,房中的灯光一下就灭了。唐缺脸上露出苦笑,自从在船上心情激荡说出了心里话以后,王羽瞳便一直躲着他。也不知为什么,以前王羽瞳对他平平淡淡不冷不热,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现在王羽瞳冷淡的样子,却让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呆呆的站在王羽瞳门前,唐缺心底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楚,从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是不对的,他和灵儿已经订亲,现在却站在另一个女子的门前,想到灵儿天真的笑脸,他就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东西。可是他难道能当作和王羽瞳之间的一切都没发生么?在寒潭中的肌肤相亲,还可以说是事急从权,而从南京到北京的这一段历程,却让他真正明白,自己不能没有她。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敲王羽瞳的门,他只知道自己要和她好好谈谈。唐缺并不是十分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已有了决定,他便不会改变。唐缺心乱如麻的站在王羽瞳门前,他没有注意到,远远的有一双发亮的眼睛,正注视着他。黑暗的房间里,王羽瞳的眼睛亮如星辰。即管是隔着一道门还加上一道屏风,她也能清晰的听到唐缺的呼吸,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她多么想打开门呢,可是一想到亲热的喊着自己瞳姐姐的铁灵儿,她的手又怎么能伸的出去?怀里抱着丝被,王羽瞳的眼泪一滴滴滴落在被子上,她恨自己,也恨唐缺,恨自己为什么喜欢了他,恨唐缺为什么不一直对自己冷漠。他为什么还不走?难道他想就这么一直站在自己门前?天知道当唐缺在船上对王羽瞳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她有多么开心,可是她几乎是立刻就告诉自己不能接受。她比他大六七岁,她甚至从名分上来说是他的长辈。她的嫡亲侄儿,是她所爱的人的结拜兄长。最重要的是,唐缺已经订了亲。也许会有人说,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寻常事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传为千古美谈。可是王羽瞳是不可能和别人分享一个男子的。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王羽瞳。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王羽瞳。视天下男子如无物的王羽瞳。即使铁灵儿愿意,王羽瞳也不能接受,但她也绝不愿伤害铁灵儿。她知道,唐缺对铁灵儿来说,就是天,就是地,就是她的一切。对她则不一样,她是王羽瞳,纵然她喜欢唐缺,爱唐缺,愿意为唐缺死,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但是有一件事她绝不会做。那就是丧失她自己。她只有选择逃避。这可能也是这几近乎仙的女子唯一会逃避的事情。她的心里有多苦,谁能知道。唐缺痴痴的站在王羽瞳门前,一动不动。一扇门,两个人。近在咫尺,远隔天涯。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王羽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流着泪睡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唐缺走了。唐缺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去的。第二天两个人看见对方,都吓了一跳。王羽瞳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以她的功力,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唐缺更是不堪,如果说王羽瞳的变化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那么他的样子几乎是个人就能看出他的不对劲。他脸颊都凹了下去,双眼无神,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加上仿佛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胡渣子,完全不是平时翩翩公子的形象。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刚刚落榜的穷酸秀才。连唐君伤都皱起了眉头,唐缺自己却好像还不知道,居然还对王羽瞳招招手问了声好。看到他的样子,王羽瞳想笑又笑不出来,嘴角牵了牵,样子简直比哭还难看。唐缺问唐君伤:“世叔呢?”唐君伤皱着眉头道:“一早上朝去了,现在已不早,皇帝已派人来过两次,让你一醒立刻进宫。”转过头对王羽瞳道:“张太后也有懿旨,请王姑娘一同进宫,太后很想见你。”唐缺在南书房见到景泰帝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惊讶。景泰帝是惊讶唐缺现在的样子,唐缺却是一眼看出这少年天子身体比以往差了很多。虽然唐缺是特许无需跪拜的,但他还是做了做样子,作势要拜下去,不过朱祁钰立刻伸出双手扶住他,笑道:“唐爱卿不必多礼,赐座。”唐缺老实不客气的坐了,朱祁钰仔细看了看唐缺的脸色,心疼的道:“唐卿这次吃了许多苦,朕看你憔悴了许多。”唐缺微笑道:“只是受了点伤,劳陛下挂念了。”朱祁钰道:“好在奸贼花漫天已经授首,唐卿劳苦功高!”看了看四周,他压低声音道:“唐卿可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如今百废待兴,国库实在空虚。户部动不动就向朕哭穷,可是阵亡的将士要抚恤,被劫掠的百姓要安置好,有功的将士要封赏,到处都要钱呐。”唐缺笑道:“这也是陛下的鸿福,上天安排这笔财富。”沉吟了一下,唐缺试探道:“看陛下的脸色,好像心情不是很好啊。”朱祁钰一听这话,立刻向唐缺倒起了苦水:“唐卿,你不是外人,当初朕的性命都是你救的,朕也不瞒你,王直这班腐儒,今日早朝时又在提迎回皇兄的事!”说到这里,他瞥了唐缺一眼,见唐缺神色无异,才道:“王直前些日子在奏章里说什么陛下天位已定,太上皇还,不复莅天下事,陛下崇奉之,诚古今盛事也。你看看,这是什么话?”“他这不是说朕是害怕皇兄还朝,会让朕的皇位不保,才暂且没同意迎皇兄回来的吗?”朱祁钰气咻咻的一拍桌子,怒道:“朕是那样的人吗?也先如此狡猾,如果朕贸然怕人去迎接皇兄和他议和,他一旦趁机进攻怎么办?朕让他们暂且按下此事,商议清楚了再办,他竟然这样胡乱猜测朕?朕封还了他的奏章,下书告诉他们,朕本来就不愿做这个皇帝,是他们逼朕做的!”“可是王直现在居然变本加厉了,连胡濙也给他帮腔!今日朝会,朕本来想好好驳斥他们一番,谁知道还没说他王直两句,他居然跟朕顶撞起来!”“居然和朕说什么上皇被俘早该归复,若不早做决断,勿做他日悔!”唐缺摇了摇头,这个王直也确实是太过了些,帝王心术鬼神不言,你这么当众顶撞,难怪皇帝发怒了。他正要出言宽慰朱祁钰两句,却见朱祁钰一屁股坐进了龙椅,有些气喘的道:“朕当时就怒了,便责问他们当日强逼朕即位,这时候又来说这些话是何居心,他们倒还知道畏惧,都没敢再说什么。”唐缺心里一阵无语……朱祁钰倒反而高兴起来:“还是于谦稳重,他说天位已定宁复有他,不过瓦剌虽然狡猾,为了两国和平,边界百姓着想,还是和瓦剌议和,派遣使者把皇兄接回来,朕已下旨了。”唐缺心里一沉,既然皇帝已下旨意,这就是无可挽回的事,看来朱祁镇返朝,已经是无法阻挡了! 第三百七十章 黄山夜话(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抱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于谦家中,明知徒劳但仍想试一试的劝说他。他失败了,于谦对这件事情的后果早已考虑的很清楚,但无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于谦都不能容忍大明的君主,哪怕他是曾经的君主,作为异国的俘虏存在下去。必须迎回太上皇,他留在瓦剌手里,是整个明朝的耻辱,甚至是整个汉民族的耻辱。唐缺离开于谦家的时候,心里这样不无恶毒的想,朱祁钰虽然迫于无奈答应迎回朱祁镇,但是他真的会认真的去这么做这件事么?唐缺不相信。事情的发展恰如唐缺的预料。第一批使者远赴瓦剌,带队的是刚刚提升的礼部侍郎李实,提升前官职七品给事中。礼部侍郎是三品。这位李大人到了瓦剌后,只字不提迎接朱祁镇的事情,所带国书措辞强硬,而且在觐见太上皇朱祁镇时,居然把朱祁镇斥责了一番。有风骨,有个性。一代枭雄也先竟没把他给留在瓦剌,真是奇事一件。刚刚把郑安送回南京的唐缺听到这件事的经过,笑了笑,冷笑。他和王羽瞳在杭州分手,王羽瞳离开的时候,两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纠缠的不舍,可是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唐缺理解王羽瞳,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永远的缺少了一块……王羽瞳身边有一个人,一个痴痴呆呆的女人,她是慕容紫玲。孤山,梅林精舍中,三个女人。慕容盈盈看看自己的爱徒,眼中充满了疼惜,看看神情呆滞的慕容紫玲,眼中是无奈和深深的悲哀。一个为情所伤,一个为情所困,一个为情所毁。三个女人,坐在孤山梅林的精舍里。唐缺是一个人离开南京的,虽然郑安留他多住些日子,可是他不愿意留下。看到郑安和凤仙的生活,他很高兴,却又有些酸酸的羡慕。他要去黄山。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他久闻黄山之名,却从没去过。黄山的山路上,一个青衫少年踽踽独行,山间的云雾弥漫,山路险峻,他却像是漫步在庭院中。山下还是晴空万里,山上却已下起了雨。少年的手中撑着一柄油纸伞,青衫随着山风衣袂飘飘,英俊的面庞带着忧郁的神情。他是唐缺。黄山的山路陡峭,何况他要去的是黄山三大高峰之一的天都峰,就算墨蹄玉兔这样的宝马良驹,也不可能上去。好在山下尽多寺庙道观,唐缺寻了一处道观,施舍些香火银两,便将坐骑寄养在那里。天都峰无路可上,但这只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对于唐缺来说,险峻山峰,也无异于通衢坦途。只到了鲫鱼背时,才有些麻烦,这一段虽仅仅三丈多远近,但宽仅三尺,光滑如鱼背,两侧均是千仞悬崖,陡峭处近乎垂直,尤其此时正在下雨,其上更是滑不留足。山风吹来,唐缺也不禁目眩神移,略微踌躇了一下。他毕竟艺高人胆大,展开身法,一个起落之间,便已过了这危险之极的地域,站在一块石头上回头一望,摇了摇头叹道:“逸叔如今武功已失,若不是有两位老前辈同行,便是此处,也难得过来呢。”终于来到天都峰顶,却并没下雨,唐缺举目一看,如同仙佛巨掌的峰顶上,可以看到一间巨大的石室,外面有一块巨石,形态仿佛一位仙人侧身而卧,便在石前,两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对酌,却不是应常至和杜堪行二人还有谁?唐缺整整衣冠,走上前去,二老也已发现了他,一起站起身微笑走来。到了近前,唐缺刚刚一揖倒底,便即心生警兆,却是杜堪行呼的一掌,拍了过来。这一掌劲力含而不吐,唐缺嘴角一牵,身子动也不动,还保持着作揖的姿态,倏忽之间,便已倒退出三丈开外。杜堪行一掌拍空,摸了把胡子道:“好小子,躲的倒真快。”应常至笑道:“百尺竿头又进一步,看来你这次京城之行,获益匪浅。”唐缺直起身子微笑道:“是杜老手下留情。”杜堪行哼了一声,仔细打量了唐缺一番道:“不要拽这些虚文,老夫现下恐怕已不是你敌手了,嘿!”唐缺正要说话,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惊喜叫道:“缺哥哥!”一个人影好似乳燕投林,一下扑进了怀里,正是分别数月的铁灵儿。唐缺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虽然尴尬,但灵儿的深情也让他心中大是感动,轻轻拍着灵儿的香肩柔声道:“灵儿,是我是我。”铁灵儿不管不顾的一头撞进唐缺怀里,小脸贴在唐缺坚实的胸膛上闻到熟悉的气味,心中如饮醇酒,听到唐缺的声音,小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螓首在他怀里拱了拱,便像恋乳的小猪一般。唐缺俊脸微红,望着从石室中走出的周云逸,周轻霞,何冉婷,还有二老似笑非笑的面孔尴尬的笑了笑。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铁灵儿依恋的在他怀里趴了片刻,忽然想起不对,连忙站直了身子,回头一看,刷的一下俏脸通红,捂着脸嚷了句:“我去准备饭菜。”一溜烟的跑进了石室。周轻霞宠溺的望了她一眼,笑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又会做饭了?”这句话一说,众人再忍不住哄堂大笑,只有何冉婷忍着笑道:“我去帮帮灵儿妹子。”深深望了唐缺一眼,便进了石室。周云逸轻笑着对唐缺道:“看到你我总有一种老了的感觉,年轻真是让人羡慕。”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调笑。唐缺仔细看了看周云逸,却见这位失去了武功的一代奇人竟是丝毫没有颓唐的感觉,反而精神十分之好,容光焕发,好像比以前还年轻了些。唐缺一直都担心周云逸,怕他受不了失去武功的打击,如今见他竟似丝毫不以失去武功为意,反而大为好奇,转头一看周轻霞,却见这位杏林仙子竟也似年轻了许多,薄施脂粉,秋波流转,看着周云逸的眼神依然是爱意浓浓,但那股幽怨之气却是一扫而空。唐缺心中恍然大悟,欢喜无限,满脸笑容的不停对两人抱拳作揖:“恭喜恭喜,恭喜恭喜……”他此刻除了这恭喜二字,实在是说不出别的话来。周云逸老实不客气的坦然受礼:“你这小子来得这般迟,不过你的喜酒给你留下了,今晚一醉方休。”周轻霞一旁听了嘤咛一声,伸手在周云逸胳膊上掐了一把,捂着脸也跑进了石室。周云逸却还对着她的背影叫道:“怕什么,缺儿也不是外人……”应常至和杜堪行放声大笑,唐缺虽然是晚辈不敢像他们一般,却也笑得合不拢嘴,他和周云逸相识至今,几曾见过他如此耍宝的一面。笑了一会,唐缺收起笑容,对二老正色道:“晚辈这次来,还要向两位前辈请罪。”应常至和杜堪行互相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应常至道:“怎么回事,你且先细细说来。”唐缺将请影卫出山,竹排拦江,河心苦战,二十一名影卫相继牺牲,郑安重伤的经过一一说出,说完之后,便垂手肃立在侧。杜堪行胡须不停抖动,忽然一掌隔空拍在旁边一块大石上,无声无息的,这块磨盘大小的石头碎成了一堆石粉。应常至闭上了眼睛,胸口不停起伏,显然也十分激动,良久才睁开眼睛道:“此事不能怪你,他们能为郑公公的遗愿求仁得仁,想来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唉,只是可惜了,可惜了。”杜堪行也道:“花漫天这班恶徒既都已死,你也给他们报仇了。练武的人死在刀剑下,那是死得其所,你也不用自责。”黄山的夜,清清冷冷,石室中却是温暖如春。石桌上摆满了酒菜,就是醇香的果酒,菜是黄山的山珍,灶膛里的炉火映红了七张老少不同的脸庞。两位老人酒醉先眠,趁着三女收拾的时候,唐缺和周云逸一起漫步在安静的峰顶,天边一轮明月,仿佛伸手可及。唐缺把慕容盈盈的事对周云逸和盘托出,周云逸沉默了片刻,洒然笑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如今种种,譬如今日生。过去的,都过去了。”唐缺点了点头,周云逸能够放下,他当然为他高兴。想了想,唐缺把自己情感上的问题对周云逸说了出来,对他来说,周云逸既是良师也是益友,他希望对于自己的困惑,周云逸能给他指点。坐在一块大石的避风处,周云逸微笑着对唐缺道:“你比我当年可是风流的多。”唐缺大窘,他没想到周云逸听了他的事竟冒出这么一句,有些老羞成怒的道:“逸叔……!”周云逸呵呵笑着摆手道:“好好,不取笑你,不过真的,你对王姑娘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唐缺迟疑了片刻,有些窘迫的道:“逸叔,我,我有点怕她。” 第三百七十一章 黄山夜话(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怕她?”周云逸哑然失笑,不过看看唐缺的脸色,他又把笑意憋回了肚子里。唐缺有些神不守舍的道:“她太强了,我总觉得和她在一起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可是这次京城之行,我才发现她也有柔弱的一面。从前我从没想过她也会受伤,可是这次我看到她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周云逸收起了笑容,认真的拍着唐缺的肩膀道:“缺儿,你对铁姑娘的爱惜人所目睹,但是依你这般说你对王姑娘也是真心爱慕。那么你自己心里可有了定见呢?”唐缺苦笑道:“灵儿对我情深一往,我岂能负她,可是羽瞳为我付出的太多,虽然她现在对我冷淡,但我知道这不是她情愿的。”周云逸道:“那么你对王姑娘的感情,莫不是因为自觉亏负于她,心怀歉疚?”唐缺摇了摇头:“不是,我是真的觉得她对我已不可缺少,她不在身边,我总觉得心里很空。”周云逸一拍大腿:“着啊,既然两个女子你都喜欢,她们又都对你有情,为什么不一起娶了?”唐缺愣了半响,忽然问了一句:“逸叔,那么你当初……”周云逸顿时也愣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半天,忽然一起苦笑起来。周云逸笑道:“难难难,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这情思纠缠,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一切还是要看你们的缘法了。”唐缺苦笑半响,忽然站起身对着空空的山谷啊啊叫了几声,回声荡漾,响彻云霄。周云逸微笑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唐缺叫了几声,转过头笑道:“这样一喊,心情好得多了。”周云逸赞许的道:“拿得起放得下,你比我当年要强多了。”一语未毕,就听杜堪行一声暴吼:“臭小子,深更半夜的不睡,鬼嚎个什么!”唐缺吐了吐舌头,和周云逸相视而笑,一起向石室走去。这石室之内空间极大,竟能容纳百人,完全是天然生成,其中被隔出了前厅,厨房,丹室,另外还隔出了八个房间,仍是宽敞的很。石室中石桌石凳石屏风,无不齐备,却都是人工雕琢,造型古拙,显然年代已久。唐缺看了一遍不禁啧啧称奇,两人在前厅坐下。周云逸道:“这座洞府当年可能是古时隐士所居,家父发现时荒废已久,爱这里清雅,便住了下来,平时采药之余,就修葺这里,花了二三十年的时间,才有现在的规模呢。”唐缺点头道:“这里山势险峻猛兽难上,平常人也难以到此,确实是隐居的好地方。”周轻霞端了一个石盘过来,笑道:“尝尝这里自产的野茶,我结庐行医的地方其实是在莲花峰的半山,这里也好久没上来了呢。”唐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大声赞道:“好茶!”又开玩笑道:“如今逸叔和霞姨住在这里,真把洞府做洞房了。”周轻霞脸上一红,却不像开始时羞涩,眼珠一转反而笑道:“你倒嘴强,看来灵儿一个人管不住你,需要多几个人才是。”唐缺被她说中心事,唬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茶给泼了,却听脚步声响,原来是铁灵儿与何冉婷走了过来,洞壁上的松明照耀下,二女双颊晕红,笑颜如花,当真是仙露明珠,难分轩轾。唐缺怕周轻霞再说下去,忙侧过身挡住二女视线,打躬作揖,做出求饶的模样,周轻霞见了,抿嘴一笑,拉了周云逸一把道:“你身子不好,还不早些歇息,没得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这里惹厌。”周云逸哈哈一笑,一手拉起周轻霞的玉手,对铁灵儿何冉婷笑道:“你们年轻人慢慢玩。”铁灵儿还没有什么,何冉婷一张吹弹可破的俏脸霎时通红,周云逸还要打趣,却被周轻霞拧着胳膊拖了就走。唐缺见他们如此恩爱,不由十分欣慰,见已看不见人影,对二女笑道:“看来逸叔也有季常之癖啊,哈哈。”铁灵儿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你呢,你有没有?”唐缺心中奇怪铁灵儿怎么当着何冉婷的面调笑起来,待要插科打诨蒙混过去,却见铁灵儿一双明亮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自己,想起她对自己的深情,自己却心中还有旁人,不由心头一软,道:“好好好,我便是房玄龄,你便是个小醋缸。”唐代名相房玄龄畏妻如虎,其妻善妒,唐太宗曾赐房玄龄两位美人,却被房妻追打。太宗勃然大怒,将夫妻二人叫到御前,钦赐毒酒一坛,威胁房玄龄的妻子说你要是不让朕赐给房相的美人进府,便是欺君之罪,赐你毒酒自尽。房玄龄大惊失色,连忙跪地求饶,谁知他夫人性烈无比,竟宁死也不让丈夫纳妾,抱起酒坛一饮而尽。房玄龄以为妻子必死,痛不欲生,太宗皇帝和其他大臣却是哄堂大笑,原来酒坛之中乃是一坛晋阳陈醋,太宗皇帝笑罢道:“房夫人竟如此性烈,怜你恋着夫君生死不惧,朕便收回成命。”从此之后,这吃醋二字便成了女子妒忌的代名词。铁灵儿听了唐缺这话,眼睛斜睨了何冉婷一眼,笑嘻嘻的道:“迟早要你知道,我是不是个小醋坛子呢!”何冉婷见他二人越说越不成话,真是如坐针毡,红着脸对唐缺告辞,便要回房去,铁灵儿拉住她袖子不放,却被她轻轻一挣挣开,伸指在脸上刮了刮,笑着走了。铁灵儿一看何冉婷走了,气鼓鼓的嘟起小嘴瞪着唐缺道:“都是你,婷姐姐羞我啦。”唐缺却没说话,望着她清瘦了许多的娇憨面容,不禁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灵儿,你瘦啦。”铁灵儿瘪了瘪嘴巴:“还不是你这讨厌鬼害的?”嘴里说着气话,身子却纵体入怀,趴在唐缺怀里喃喃道:“缺哥哥,灵儿好想你呢。”唐缺心中歉疚之意大盛,轻抚着她柔滑如丝缎的秀发低声道:“我也好想你呢。”两人相依相偎,坐在着高山洞府之中,唐缺想起往日种种,不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是否真的是个风流浪荡的人呢,灵儿待我如此好,我怎能……可是王羽瞳清冷的容颜,却又总是在心里,挥之不去。铁灵儿却不知道唐缺心中想着什么,她紧紧依偎在个郎怀里,只感觉这里是世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仰着脸从下面注视着唐缺沉思的面容,他也瘦了好多啊。原本英俊的面容多了一些风霜,他眉头为什么这样轻轻皱着呢?眸子里为什么闪着忧伤的光?铁灵儿心疼的把自己柔嫩的面颊在唐缺胸膛上轻轻摩挲,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唐缺身上画着圈,一圈,一圈……画着画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悄悄的升起了两朵红云,在自己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她的脸越发红了。唐缺忽然觉得怀里的娇躯热了起来,还在轻轻的颤抖,他心里一惊,低头看去,却看到一张玫瑰般粉红的脸庞,微闭着双眼,红润的小嘴张开了一些,露出细碎的贝齿,难耐的咬着嘴唇。唐缺缓缓的俯下头,在这寂静的夜里,温柔的啜吸着那柔软滑嫩的丁香。唇分,铁灵儿红润的唇像是濡湿的樱桃,有些微微的红肿,唐缺痴痴望着她,忽然,这满脸酡红,羞涩不已的小妮子竟伸出柔软的双臂,揽住了唐缺的头。这是邀请,无言的邀请。如果这样的邀请也有人会拒绝,那么他不是圣人就是白痴。唐缺既不是圣人也不是白痴,他只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相爱相依的两个人,在温暖如春的洞府里互相索求,互相慰籍。他们已忘记了一切。他们全没注意到,一双发亮的眸子静静的在阴影里望着他们。谁能说出这双眸子里复杂的情绪,没有人能说出。唐缺终究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自己。如果不是在这里,不是在周云逸的住所,他可能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了。就算是现在他也感觉自己快要破了。涨破了。铁灵儿钗横鬓乱的咬着他的耳朵,恨恨的咬,疼的他想喊又不敢喊。一边咬,铁灵儿一边含糊不清的骂他:“都是你,坏蛋!坏蛋!”唐缺欲哭无泪,到底谁坏?那双眸子已经不见了。何冉婷默默坐在房间里,对着一面铜镜悄悄的流泪。她看到了刚才的一切,她本不想看的。可是她忍不住,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爱的人在和别的女人缠绵更痛苦?可是她只能忍受。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她绝不愿意伤害别人。她一边流泪,一边默默在心里祝福他们。何冉婷不知道,就在她默默为唐缺祝福的时候。千里之外,有一个同样美丽的少女,发疯一样砸碎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用一把剪刀在自己白玉般的手臂上狠狠的割破了一道伤痕。她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京城来的信。、 第三百七十二章 还朝(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朱祁镇站在土坡上,痴痴的眺望着南方。这是他被俘后养成的一个习惯,一年来无论风霜雨雪,从没改变。一年前他还是大明天子,至尊至贵,高居九重。一年后他是大明朝的太上皇,却被异族俘虏,行动不得自由。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可是他脸上的皱纹和粗糙的皮肤,让他看上去仿佛有三十二岁,甚至有些苍老。他是个苍老的青年。就在朱祁镇的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垂首肃立,默默的站在那里。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朱祁镇的侍从,他确实是的,现在的朱祁镇,身边再也没有大批的宫女太监伺候,他身边已只剩下了两个人,对他不离不弃,生死相随,而这个人正是其中的一位。他叫袁彬,字文质,江西南昌人,土木堡之变前为锦衣校尉。袁彬默默望着朱祁镇的背影,他的眼色实在不像是一个臣子望着自己主君的眼色,他的眼睛里不但有臣子的谦卑,还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友爱。站在土坡上的那个人,宠信奸宦,失去了江山社稷,自己也落入敌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不是个好皇帝。但是袁彬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没有人能够比袁彬更清楚的知道,这一年来,朱祁镇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就好像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绵羊生活在狼群里。群狼环伺,这就是形容朱祁镇处境最好的词。但是就在这样的处境里,这只绵羊不但没有被狼群吃掉,反而用他的学识风度影响着身边每一个人,使得看管他的人都对他尊敬有加,十分爱戴。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能力。袁彬坚信天命没有抛弃朱祁镇。是的,在几十万的乱军之中,朱祁镇没有奔逃,而是镇静的坐了下来,在那样的纷乱场面里,有多少人被马踏死?有多少人被流矢射死?甚至有多少人,是被逃跑的人流踩死的?可是朱祁镇却毫发无伤。这已经是个奇迹,但还有更奇迹的事。也先曾经想过杀掉朱祁镇,原因是负责看管朱祁镇的伯颜被朱祁镇感化,对朱祁镇十分敬服,甚至在公开的宴会上对已是阶下囚的落难皇帝礼遇有加,这让也先起了杀心。可是就在也先计议已定,准备派遣刺客深夜潜入朱祁镇帐篷杀死他的当天夜里,突然狂风暴雨雷电交加,也先最钟爱的一匹坐骑被当场劈死!袁彬死心踏地的追随朱祁镇,并不仅仅是因为相信天命。那段日子他们随着瓦剌大军北上,在沙漠中,白天酷热难耐,夜晚却寒气逼人。身子单薄的朱祁镇冻得浑身发抖,他只好解开衣襟,把朱祁镇的脚放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这样的举动,他觉得是自己身为臣子应当做的,可是朱祁镇却感动的泪流满面。袁彬的体质虽然比朱祁镇好的多,但在行军途中有一天终于得了风寒,他还记得,迷迷糊糊中,朱祁镇解开衣服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直到他浑身透出了大汗,转危为安为止。有几个帝王,即使是落难中的帝王,会对一个臣子这样做?袁彬和朱祁镇之间,不仅仅是君臣,也是朋友,生死与共的朋友。夕阳渐渐落下了。袁彬走上前去,亲亲拍了拍朱祁镇瘦削的肩。朱祁镇转过身,对他笑了笑。他今年四十岁,朱祁镇二十三岁。很多时候,他都大逆不道的把朱祁镇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知道前些日子朝廷派来的使者李实,对朱祁镇的打击很大。他一直都担心朱祁镇会放弃,现在他终于放下了心。两个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拖得很长,朱祁镇缓缓走向自己的帐篷,轻轻的说了一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袁彬听,还是说给他自己:“我一定会回去,我知道有人在等我回去!”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朱祁镇和袁彬讶然回头,只见远处黄沙滚滚,一队人马正向这里疾驰而来。袁彬皱了皱眉,手搭凉棚仔细一看,道:“陛下,是伯颜。”朱祁镇展颜笑道:“是伯颜么。看来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丰盛一点。”伯颜每次到来都会给他带些礼物,这已是雷打不动的惯例,也先对朱祁镇怠慢已久,衣食都常常不能保证,若不是伯颜时常接济,朱祁镇早已经常饿肚子了。那队人马很快就到了近前,当先一匹枣红骏马上翻身跃下一条大汉,身上穿着瓦剌贵族服饰,正是也先亲弟伯颜帖木儿。伯颜一下马,就对朱祁镇行礼,不待朱祁镇还礼,他便大声道:“陛下,你就要回去啦!”朱祁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巨大的喜悦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伯颜,你,你说什么?”伯颜笑道:“陛下,大明派来的使者杨善已说服了额森(也先),他已答应让你回去!”朱祁镇呆呆的站在原地,他终于相信了,这是真的,自己,终于能回国了!小小的帐篷里一片欢欣,伯颜带来了许多食物,还带来了酸甜的马奶酒,他一个劲的对朱祁镇举杯,庆贺他的愿望终于达成。夜已深了,伯颜敲击着酒杯,用低沉浑厚的声音唱完一曲蒙古人的古歌,对朱祁镇道:“陛下,你真的要回去吗?”朱祁镇已有了醉意,他喃喃的道:“回去?当然,当然要回去,回去我的家。”伯颜猛的抓住他的手,认真的道:“可是伯颜不放心你,你回去会不会被人欺辱啊?我想向额森要求,如果你回去不能再做皇帝,就不放你回去。”一句话,朱祁镇的酒意被吓醒了大半,当啷一声,却是袁彬的酒碗,落到了桌子上,他正目瞪口呆的瞪着伯颜。朱祁镇深深望了伯颜一眼,他从这张凶恶的脸上看到了真诚的爱护,想了想,朱祁镇低沉的道:“伯颜,你爱你的家吗,爱你的妻子吗?”伯颜拍了拍坚实的胸脯,大声道:“当然!”朱祁镇笑了:“那么如果你和我一样,远离家乡,远离妻子,有一天终于能够回去,但却要冒着危险,你会回去吗?”他顿了顿,沉声道:“我回去是不可能再登皇位的,我也不想再做皇帝,我只想回到我的家,见到我的妻子。就算有再大的风险,我还是要回去的,伯颜,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我的家乡啊……”伯颜瞪起了眼睛,半响才叹了口气道:“你要小心,我的朋友。”朱祁镇的手和他紧紧相握:“我会的,朋友。” 第三百七十三章 还朝(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朱祁镇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没有醉的这样安心过,睡梦中,他仿佛回到了家乡,回到了自己的家,和自己风姿绰约明眸善睐的妻子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伯颜用佩刀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这个蒙古汉子望着朱祁镇脸上的泪痕,低沉的叹息。唉,怎么能不担心呢?伯颜虽然是草原上的汉子,沙漠中的豪杰,但在他粗犷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细腻的心。就算是一个小部落,也不缺少勾心斗角的事情,为了权力,兄弟反目,父子相残的事情并不少见。何况是为了明朝那广大的国土,无上的权威!伯颜了解朱祁镇,正因为了解所以才担心,他钦佩朱祁镇的学识风度,敬重他的品行人格。但是他也知道,朱祁镇骨子里个善良软弱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在权力的斗争中胜利呢?而至高无上的权力斗争中,失败,就意味着死亡。朱祁镇并不知道,伯颜在来见他前已经向也先进言将明朝的使者扣押起来,等到明朝恢复朱祁镇的皇帝身份才放他回去。他不是不知道这个想法很异想天开,可是他不愿意眼看着朱祁镇回去送死,他总要做点什么。伯颜的提议一开始让也先目瞪口呆,继而是严厉的训斥。也先此刻的处境让他必须和明朝议和,瓦剌国内暗流涌动危机四伏,近在咫尺的鞑靼虎视眈眈狼子野心,而且草原上新兴的一股马匪在瓦剌势力范围内到出劫掠。现在的也先是四面楚歌,他必须要腾出手来先收拾国内的局面。攘外必先安内,也先是个枭雄,不是傻子。鞑靼的势力虽然不小,但是还在观望风色,一时之间还不敢怎样,而那股来去如风武艺高强的马匪虽然很让人头疼,不过在也先看来,也只是疥癣之患。最重要的是瓦剌内部的问题!那个傀儡可汗脱脱不花,显然不满足只是当一个傀儡而已,竟然暗中联络各部,想要推翻自己?哼哼,如果没有我也先父子两代经营,现在的瓦剌,又怎么会有今日之强盛?想要推翻我,还早得很呢!鹰目闪着凶狠的目光,也先压着嗓子怒气冲冲的告诉伯颜:“我已经答应了杨善,绝不可能反悔,伯颜,你不像个草原汉子,居然为一个敌人操心!狼居然保护起了绵羊,那还是狼吗?那是狗!”送行的一天终于到了,年过六旬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杨善,这次出使的正使,百感交集的望着前来送行的瓦剌各部首领,望着太上皇朱祁镇。不负重托,不负重托!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也先为表示隆重,也为了向明朝示好,亲自率领瓦剌各部所有首领为朱祁镇送行,让他大为恼火的是,送了一程之后,各部首领都已回去,伯颜帖木儿竟然执意还要送下去!随你吧!也先一扬马鞭,拨转马头率众回去,只留下伯颜帖木儿,依依不舍的跟着朱祁镇的车辆。一里又一里,一程又一程。伯颜这一送,竟然送了整整一天。伯颜不能再送下去了,他已将朱祁镇送到了野狐岭,这里离居庸关很近,马上就要进入明朝的疆域。翻身下马,这个雄壮威武的昂藏大汉挽住朱祁镇的马头,竟嚎啕大哭,朱祁镇同样流下了眼泪。这一对可能是世上最奇异的朋友抱头痛哭,良久,伯颜才放开了朱祁镇,哭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要珍重!”说完,他不等朱祁镇回答,便跃上马背,用袖子捂住脸打马飞奔,绝尘而去。和以前被也先挟持着来到居庸关叫门的情形截然不同,这次居庸关守军对太上皇十分热情,礼数恭敬有加,但他们并不急着送朱祁镇进京,而是等待京城接驾的使者到来。一等就遥遥无期。朱祁镇在居庸关临时的行宫中摇头苦笑,弟弟,难道你真的变了?朱祁钰确实变了,百官要求以盛大的礼仪迎接朱祁镇还朝,这位景泰帝却只给一顶轿子两匹马,还口口声声的说是朱祁镇写信来说要一切礼仪从简。从简,从简的也太过分了!面对百官的质疑,朱祁钰死死抓住朱祁镇的信不放,不论百官如何恳求,丝毫不为所动。原本的正统皇帝,现今的太上皇朱祁镇,就这么凄凄惶惶的乘着一顶轿子,在两匹马的迎接下向京城出发。尽管很多官员都对导致了土木堡之变的祸首之一朱祁镇颇有微词,可是看到这样的情形,还是很有悲凉之感。他们不明白,朱祁钰为什么要这样做。正在回四川途中的唐缺听说了这件事,嘴角微微牵了牵,他知道朱祁钰为什么会这么做。不为别的,就为了告诉朱祁镇,我朱祁钰如今才是大明天子,九五至尊!这是示威,也是警告。唐缺无奈的轻轻叹息,帝王心术,可怕的帝王心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帝王,都自称孤家寡人。朱祁镇对弟弟的示威警告心知肚明,但他并没有任何表示,一年来的艰辛,已经让他懂得了宽容,懂得了忍让。就当是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吧,太上皇这样的宽慰着自己,在东安门见到了自己的弟弟,现在的大明皇帝。兄弟二人的见面冷淡到了如同陌生人的地步,朱祁钰简单的对自己的兄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迫不及待的让他去早已准备好的太上皇寝宫,南宫。朱祁镇走向南宫的步伐同样是迫不及待的,他大踏步的走着,几乎就想要奔跑,他太渴望立刻见到那个人。我一定会等你的。我一定会回来的。他终于见到了她。昔日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后,此时已是眼瞎足跛的丑陋妇人。朱祁镇抓起妻子瘦弱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热泪扑簌簌的打湿了衣襟。钱皇后哽咽着,手心感受到丈夫粗糙的面颊,她无泪的哭泣,因为她的眼泪,早已在日日夜夜的等待,日日夜夜的哭泣祷告中流干。这是他的妻子,她嫁给他时十六岁,比他略长,虽然出身官宦但家庭在官场中却很寒酸。这是她的丈夫,他娶她时还是懵懂少年,却已在大明皇帝的龙椅上度过了七个春秋。执手相看泪眼。他们忽然一起笑了。虽然不再有锦衣玉食,虽然不再一呼百应。可是他们终于又能够在一起了。苦痛的日子已经过去,他们一起跪下来向上天祈求,真心的祈求做一对与世无争的平常夫妻,有自己的小小幸福。寂寂冷清的南宫,这一对夫妻相依相偎,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艰难折磨。当今皇帝撤去了南宫原来的仆役,换上了一批对他们心怀恶意的宦官。锦衣卫将这里重重包围,朱祁镇被勒令踏出南宫一步,同样的,任何人也不准前来探望。他们所有的衣食用度都有专人按时送来,可是不客气的说,就算是宫里稍有点脸的太监宫女,也他们得到的供养好些。为了生活下去,为了最起码的吃饭穿衣,双眼近乎失明的钱皇后艰难的制作女红,再由朱祁镇托一些心软的太监送出宫贩卖,换回他们的生活所需。朱祁镇忍下来了,他很平静,因为他的妻子就在他身边。钱皇后同样平静,因为同样的理由。金碧辉煌的紫禁城里,有这样的一对夫妻,辛酸的生活着。唐缺并不知道朱祁镇回京后的遭遇,他只知道这位太上皇回京后便无声无息,事实上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朱祁镇会不会对于谦造成威胁。他放心了。他已经回到了四川,很快就能回到唐门,回到唐家堡。其实他还不想这么早回去,路上他听说塞外出现了一股马匪,人数虽不多但个个武功高强,尤其是他们的首领刀法如神,人称‘大漠刀帝’。唐缺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会心一笑,他当然知道这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大漠刀帝是何许人也,可是他一听到陆子杰传说中的模样就实在忍不住要笑。在江湖的传说中,这位大漠刀帝身高丈六虎背熊腰,膀阔三停腰大十围,掌中一柄魔刀有五百斤重……据说他一刀就能劈开万斤巨石,也能将几十名围攻过来的武士一刀劈成两段!他喜欢用骆驼的血调酒,还一定要是活骆驼被砍断脖子那一瞬间的血才行,每夜无女不欢,一晚上至少要八个少女伺候……听到这里,唐缺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不说别的,至少陆子杰绝对没有喝骆驼血的毛病,也绝对不可能每晚要八个少女伺候。就算他有那个精力他也没那个胆子,唐缺恶意的在心里想。陆子杰如果是只雄狮,那么玉倾欢就是驯狮的女王,如果陆子杰是柄无坚不摧的刀,那么玉倾欢就是刀鞘。这辈子陆子杰是被玉倾欢吃定了,这就是唐缺的结论。 第三百七十四章 断山刀,定海棒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唐缺却不觉得。他爱走蜀道,乐在其中,甚至专挑险峻难行的路走。就为这点乐趣他甚至把自己的宝马墨蹄玉兔寄养在了蜀王府。墨蹄玉兔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这匹绝世神驹。可是他也不愿意这匹宝马跟他回到唐门,然后终日在马厩里养尊处优,到了风和日丽的时候偶尔出来跑上两圈。要是那样的话,这匹宝马就毁了。马会毁,人呢?唐缺很有些无可奈何。他可以把宝马让别人寄养,甚至暗示朱友垓,有机会遇到白小妹的时候,可以并驾齐驱,并辔而行。他自己呢?这次回到唐门,他就要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唐门的门主,真正的开始管理唐门的大小事务,作为一个门主,他再不可能随意的出来行走。因为门主并不仅仅是一个门派,一个家族的首领,而且也是一种象征,一种偶像,就像是供奉在庙宇里的神像一样。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和原先父亲唐笑天一样,一言一行都要合乎规矩,要有一派宗主的风范,脑海里甚至出现自己留着短髭,穿着华美的蜀锦长袍,和一帮所谓的宗师名侠交往,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唐缺心里就几乎要呻吟出来。他讨厌这样,从骨子里讨厌。偏偏他却无法抗拒,也不能抗拒,因为这是他的责任。人生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子的,明明不喜欢,却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不过在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唐门门主之前,唐缺总还要放松放松自己。他这样对自己解释,就算是个死囚秋决以前还有碗有鱼有肉的断头饭吃,那么自己当然有权力在履行职责之前放松几天。何况还有唐蕊在管理着唐门。想到唐蕊,唐缺又觉得一阵无奈。他总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俏丫鬟,偏偏他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去做什么。他知道唐蕊想要的是什么,但他不能给。唐缺虽然不太爱管事,但是不代表唐门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事实上他对唐门现在的发展状况还是很了解的,唐蕊确实把唐门的事务管理的很好,虽然有些地方唐缺觉得太激进了一些,但还是可以理解。他不去过问唐蕊的事,就是因为他觉得对唐蕊有些亏欠,希望在其他方面补偿她。燕凌霄马上就要成亲了,不知道子杰会不会从大漠赶回来?唐缺在栈道上缓缓行着,心里想着这件事。他们三兄弟有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聚聚了。唐缺不禁有些想念。想到两个结拜兄弟都大有惧内的潜质,唐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忽然想,自己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潜质?让唐缺觉得微微发苦的是,想到这些的时候,他脑海里出现的竟不是很快就要成为他妻子的灵儿,而是远在杭州的王羽瞳。羽瞳,羽瞳,我好想你,你可知道……唐缺百无聊赖的踢着栈道上的小石子,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意思,没意思透了。一想到王羽瞳,他就觉得很空虚,很寂寞,很难受。他全身都很不对劲。就在他全身不对劲的时候,忽然心中一震,蓦然抬起头!唐缺所处的栈道,是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一面是峭壁,一面就是悬崖。栈道不算很窄,平时可以容纳三个不胖不瘦的人并排通过。可是现在这栈道的宽度就显得太窄了!一块桌面大小的巨石,正夹着剧烈的风声,向唐缺所处的位置当头砸下!几乎就在唐缺抬头的一瞬间,巨石就砸下来了!几乎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随着巨石撞击栈道的声音扬起了一蓬灰雾,灰雾散尽,才从悬崖底下传来巨石落地的响声。唐缺原先在的一段栈道已完全毁坏,露出大约五六丈长的一段悬空,唐缺却已经不见了。他到哪里去了,难道他已经被巨石击中,被砸入了悬崖之底?栈道上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两个奇特的人。他们是从上面的栈道上走下来的,这古栈道本来极为坚固,虽然被巨石砸塌了一段,但其他的部分还是很牢固。可是这两个人从上面缓缓走下来的时候,整条栈道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好像栈道上走着一只大象一样。栈道能并排走三个普通身材的人还绰绰有余,可是现在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就占据了四分之三的宽度,另一个人走在他旁边,还显得整条栈道有些挤。那个很‘宽’的人如果被普通人看到他的样子,那么看到他的人一定会发抖,严重一点还会腿肚子转筋,小孩子更不能看到他,看到他晚上一定会做噩梦。这个人身高丈六,腰围八尺(这好像是传闻中形容陆子杰的话。)一个头简直比箩筐小不到哪里去,他身上穿的一件如果把布料用来给普通人家,大概可以给一个六口之家全家人从里到外换一身。这个人很胖,胖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因为肚子太大,以至于他每走一步都要用两只手托住肚子,不然他的肚子就会妨碍他的腿迈步。而他一迈步浑身上下的肥肉就像是波浪一样抖动,那种波动看上去真让人心惊肉跳。你绝对不能说他像一只猪,因为这个世上估计还没有哪头猪有他这么多肉的。他简直就是座移动的肉山。这座肉山长得如此精彩,可他身上穿的却偏偏是质料极名贵的丝袍,一双小船一样的大脚上登着的更是做工极精致的粉底官靴。而且他那十根胡萝卜一样的手指上,珠光宝气,戴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石戒指,有祖母绿,有猫儿眼,有鸽血红,随便取下一个来,可能都是普通人几辈子的积蓄。就是这样一只昂贵的右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巨大的杀猪刀。如果有些胆子比较大的人看到肉山的模样还能笑出来的话,那么看到他手里这把杀猪刀,就绝对不会再有人笑得出来。厚背薄刃,刀背可剁骨,刀尖可剔肉,除了比一般的杀猪刀大个三四倍,这把杀猪刀乍一看似乎和普通的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把杀猪刀真的不一样,因为这把刀的材料用的是极少见的‘星星铁’。也因为这把刀的刀面上用阴文刻着两个字‘断山’。北海断山刀。另一个人恰好和肉山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人看上去并不算很瘦,因为他身架子很大,比一般人还要高大一些,但是呢,他身上的肉实在太少。他高高大大的身材,穿着一件宽大的蓝布道袍,是的,这个人是个道士。肉山双手戴满了珠宝,而这个道士却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就连头上的道士髻,也只有一根木棍随随便便插起来,就算是个簪子。他一张脸上五官还算端正,可是他的皮肤却苍白得几乎透明,而且皮肤下面就仿佛是骨头,似乎一点肉都没有,使得他的人看上去就是个活动的骷髅。除了脸以外他唯一露在外面的就是一只手,一只枯瘦的手,手里握着一杆棒子,一杆哭丧棒。这根哭丧棒和普通的也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这杆哭丧棒通体乌黑发亮,而且隐隐泛着金光,棒身也用阴文铭刻着两个字‘定海’南山定海棒。北海断山刀,南山定海棒。如果现在有武林中老一辈的高人在,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两个人看上去年纪都不是很大,但却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只不过近三十年他们已销声匿迹,江湖中已有多年没有他们的踪迹出现。可是三十多年前的江湖中,武林中人一提起这两个人无不谈虎色变,就是少林天松大师,武当龙真人,也绝对不愿意招惹上这两个人。因为这两个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永远都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他们中的一个就足以和七大门派的掌门分庭抗礼,何况是两个人联手?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这么亲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不但艺出同门,而且是亲兄弟。双胞胎的亲兄弟。用定海棒的是哥哥易正,使断山刀的是弟弟易邪。他们行事也真的是亦正亦邪。两兄弟出道以后,从不按江湖规矩办事,行事只凭喜恶,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从不滥杀无辜,偶尔遇到不平的事情,也会管上一管。如果只是这样,后来就不会成就他们的赫赫恶名,也不会被江湖中人视为煞星。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两兄弟突然加入了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天诛’。天诛这个组织是什么时候在江湖中出现的,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真正首脑是谁,也没有人知道。据说这个组织建立后所接的生意只失败过一次。就是刺杀朱棣的那一次。那一次出手的是天诛中的应常至和杜堪行。结果失败,应常至和杜堪行也脱离了天诛,投入了郑和属下。但是这次失败却没有减少天诛的声望,因为那一次的对手是郑和。大家都觉得失败是理所当然的。易正易邪两兄弟就是在应常至和杜堪行脱离之后加入天诛的,他们加入天诛后三年时间,一共杀了十九个人。这个数字好像不算多。可是这十九个人全部都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天松大师的至交好友,被许为武学修养更胜天松的五台山普法大师。普法之死,天下震惊。普法大师死后,这两兄弟也神秘的失去了消息,可是三十多年后,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四川的栈道上?是不是他们用巨石暗算唐缺? 第三百七十五章 负心人?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易家兄弟还没走到倒塌的栈道边,手握哭丧棒的易正已面色一变双足一跺,整个人旗花火箭一般腾空跃起,口中喝到:“老二,躲!”易邪反应显然不及乃兄,见状一愣,便在他一愣之间,脚前两丈许的栈道突然轰的一声,就像是被火药炸开一样完全碎裂,无数的木板碎片四射飞溅中,还夹杂着丝丝寒光射向了他!易邪反应略微一慢,便已陷身险境,但这肉山一样的大胖子果然有过人之处,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不慌不忙,粗如象腿的双脚飞快后跃,那样巨大的身子,竟轻盈灵活的好像蜻蜓点水一样,给人极大的反差感。而在他后跃的同时,他掌中那宽大的断山刀急速的舞动,在身前形成了一层光幕,护住了他的身体。易正跃到空中,两只眼睛一扫之下,已看到在栈道碎开的同时,从栈道下方冲天飞起一道青色人影,心中知道这便是此次的目标,立刻大吼一声,人在空中,双手握住乌黑发亮的哭丧棒,整个人在空中盘旋一周,一个乌龙搅柱,连人带棒当头向那青色人影劈落!易正这当头一棒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时机角度拿捏得精准之极,尤其他虽然看似瘦弱,却是天生的力大无比,这一棒自上往下劈落,就是个铁人也要被他砸成铁饼,那青色人影功力再高,也断断不能硬接。但若是那青色人影在空中想要躲闪的话,那么他乌龙搅海之后,便是青龙亮爪拦腰扫出,让对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就算敌人武功高强能够躲过,可是下面还有易邪的断山刀在等着他!那青色人影,正是一袭青衫轻袍缓带的唐缺,只是他腰间的衣带此刻却是在手中拿着,前襟散开,露出了内里穿着的月白小衣。刚才那巨石落下之时,当真是千钧一发,唐缺便在那生死一发的时刻,判断出绝不能跃开躲闪,这是因为那巨石下坠之势太过猛烈,带起的劲风之强,即使唐缺也不敢说对自己飞射的身形毫无影响,而在这个时刻,毫厘之差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就在一瞬间,唐缺一把解下了腰间所系的衣带,整个人直接向崖下斜斜跃去!他刚刚跃出,巨石便已砸在了栈道上,但就因为砸在了栈道上,虽然将栈道砸塌了一段,可是下坠的势道也被栈道所阻,缓了一缓。就是这缓了一缓的时间,给了唐缺可乘之机,他人在半空右手一挥,衣带飞卷而出,卷住一块凸出一点点的石头用力一拉,人便借着这一拉之力,以超卓的轻功飞贴到没有倒塌的栈道下面左手五指如钩,一下紧紧抓住了下面支撑的木桩!当时那四散下落的木头石块,几乎是擦着他的脊背过去的,到了安全的时候,即使是经过了多次生死交战的唐缺,也不由得满头冷汗。这一瞬间的逃出生天,已是他的意志力,判断力和自身武功发挥到极致的表现,任何一方面出现偏差,他已不在这个世上。幸好,他陈功了。当易家兄弟从上面的栈道走下来的时候,唐缺从他们的脚步声中,已听出暗算自己的人武功非比寻常绝非等闲之辈,他一边听着对手的脚步声,一边调息,就在易家兄弟快要走到自己上方的时候,突然全力发出一掌,人也在出掌后一跃而出,挥手发出铁莲子飞击易邪,自己本身则冲向空中的易正!易正一棒劈到唐缺头顶,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唐缺身子诡异的平平移出三尺,他这一棒果然击了个空,易正心中冷笑,不待招数使老,哭丧棒顺势扫出,正取唐缺腰间!他这一下早已算的清清楚楚,心道你轻功再高,勉强躲过我这一棒,也得乖乖落下去!但他这一棒扫出,却是惊得双眼暴凸,只因他这一棒本是算好了自己下落的速度和对方落下的速度,角度气力都是算好的,可是他却没想到,唐缺下落的速度竟慢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这一棒原本是扫向唐缺的腰部,可是却变成了扫向唐缺的双脚,而唐缺根本就没有躲闪,只是双脚一曲,竟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手中的衣带迎风一抖,呛啷一声,易正眼前寒光闪闪,那竟是一柄寒气逼人的金色软剑,剑气森寒,已迫在眉睫!易正此时想要变招抵挡已是绝不可能,眼看就要被唐缺一剑刺入眉心,他也真不愧是绝顶的人物,呼的一个千斤坠,身子下降速度突然加快许多,终于险之又险的躲过了唐缺这一剑,只是头上的发髻已被剑气摧散,满头长发散乱,看上去不像骷髅,倒像活鬼。山风吹拂,唐缺一剑在手,如同一片落叶般轻飘飘随风缓缓落在易家兄弟身后三丈之处的栈道上,这一胖一瘦两兄弟同时转身。易邪断山刀在空中挥舞两下,居然挑起大拇指赞道:“好小子,这手轻功真是高明极了!”唐缺看清楚两人模样,却是脸色一变,沉声道:“可是当年名震江湖的‘断山定海,刀棒双绝’易氏昆仲?”易正满头乱发犹如乱草,沉着一张脸并不说话,易邪却哈哈一笑,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胸脯,道:“不错不错,唐家人果然有眼力,我们兄弟三十年没在中原走动,看你年纪轻轻,居然能认得出我们。”唐缺苦笑道:“两位武功高强,所用武器都是独一无二,那是很好认的,只是不知两位前辈为何在此伏击在下?”易邪搔了搔笆斗似的脑袋,正要开口,易正却冷然截口道:“这前辈二字,我兄弟二人可不敢当,似你这般负心薄幸,始乱终弃之人,我兄弟虽非正人君子,却也不敢高攀。”???唐缺听到这易正如此说话,顿时一头雾水,他虽恨这二人下手歹毒,伏击的手段十分毒辣,但既如此说其中必有误会,不由疑惑道:“前辈怎会如此说,在下怎会做这样的事情?”易邪本来一张胖脸圆团团的看不出喜怒,听到唐缺这么一说,却立刻胖脸涨红,一双被满脸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凶光闪闪,怒吼道:“你这畜生,竟然不敢承认么,那……”易正喝道:“老二!”易邪显然对这兄长很是畏惧,被他一声断喝,登时不敢说话,只把一双眼睛在唐缺身上扫了扫去,神色极为不善。唐缺无端端被他骂了一句畜生,心头火起,也不再多话,只把斩风剑轻轻一振,剑身发出清越的龙吟声,森然道:“两位今日不说明原委,就莫怪在下得罪了。”易邪忍不住道:“你想怎样?”唐缺冷冷一笑:“就是这样!”剑光一闪,易邪眼睛瞪得溜圆,眼前忽然出现无数剑影,一时竟不知那个是真哪个是假,虎吼一声,断山刀刷的一刀劈出,直取唐缺头颅,这一刀以拙破巧,的是刀法中的上乘之作。唐缺嘿然道:“果然好刀法!”满天剑光忽然一敛,斩风剑突然平平贴上了断山刀的刀身,就这么轻轻一贴,易邪却如同刀上被加上了千斤重物,刀势不由一偏,擦着唐缺身子劈了下去,随即喉头一凉,冷冰冰的剑锋已抵在了他喉头之上。唐缺这一下出手之快,真如同惊雷掣电,易正虽然离得不远,竟是不及相助,更何况他再也没想到,凭自己弟弟的刀法,竟一招之间便被唐缺制住!这年轻人的剑法,竟神奇到了这种地步!易邪圆睁双眼,瞪着面前神色平静的唐缺,喉头上森寒的剑气使得他的脖子起了一颗颗鸡皮疙瘩,他喉头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竟是说不出话来。易正又急又怒,他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实比一般的亲兄弟深厚的多,此刻见弟弟被制性命只在顷刻之间,叫他如何不心急如焚烧,有心服软,却实在是拉不下脸,握住哭丧棒的手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易邪咕咚咕咚,吞了两口口水,突然面如死灰喊道:“你杀了我吧!”唐缺一怔,易正已惊呼起来:“老二,你疯了?!”易邪喃喃道:“娘的,老子活了五十多年,竟然不是个小子一招之敌,活着还有什么趣味,不如死了干净。动手吧!”说到后面三个字,他竟怒吼起来!唐缺心中一动,冷笑道:“莫非你真的不怕死么!”易邪狂吼道:“老子拼啦!”一紧掌中刀,唐缺眼中寒光一闪,当啷一声,易邪只觉手腕一疼,断山刀已然脱手落地,而唐缺的斩风剑几乎就在刺中他手腕的同时又回到了他的喉咙!易正一只脚都已举起,此时却又不得不放下,兄弟两人头上都冒出了大颗冷汗,如此快剑,他们几乎以为身在梦中!唐缺一字字的道:“你们说出事情的原委,并且发誓终身不再踏入四川一步,我就饶了你的性命!” 第三百七十六章 塞外归凤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易正满脸都是冷汗,嘶声道:“我若说了,你真肯放过我弟弟!”唐缺点了点头。易邪本来呆呆的望着落地的断山刀,听到他哥哥的话立刻怒道:“老大,不要说!”易正惨然道:“事到如今,我还能不说么?”易邪疾呼道:“老大,难道你要向这畜生服软么?那样我活着不如死了!”易正脸色灰败,惨笑道:“难道我能看着你死?”他浑身发抖,用力道:“姓唐的,我们……”就在此时,易邪双眼一闭,竟突然身子往前直冲!血光一现间,易正凄声大呼,飞身扑了上来!在易正看来,自己相依为命的兄弟定然性命不保,他再也顾不得许多,抡起哭丧棒就想唐缺砸下!可是他这一棒却砸了个空,只因唐缺已整个人被易邪巨大的身子扑倒在地!易正一棒砸空,什么也不管了,哭丧棒扔在了地上,双手抓住易邪的肩膀拼命摇晃:“老二,老二,你怎么了,你可别死啊!”他方才和唐缺交手时已发现唐缺手中软剑锋利之极,这一下子,自己的弟弟哪里还会有命在,摇晃了两下见易邪一动不动,脖子上满是鲜血,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哪里知道他才哭了两声,易邪竟双眼一睁,摸了脖子一把,望着满手的鲜血奇道:“咦,老子怎么没死?”易正大喜,一把抱住易邪哭道:“老二,你没死啊!”易邪一看自己哥哥哭得眼泪鼻涕稀里哗啦满脸都是,不由憨憨的笑了笑,搔了搔脑袋。这时只听他身下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你没死,我要被你压死了……”易邪一听低头一看,却是唐缺被他压在下面,脸色都已青了,不由喜道:“好小子,你也有今日!”抡起醋钵大的拳头,便要一拳打在唐缺脸上,将这小白脸打个满脸桃花开!他拳头还没落下,手腕已被易正一把死死攥住,易正沉声道:“住手,若非他手下留情,你还有命么!”易邪本来手腕被攥住还要发火,闻言转念一想,若不是唐缺手下留情,自己脖子已被穿了个透明窟窿,不由打了个寒噤,心下也觉得唐缺似乎不是自己原先认为的那么可恶。唐缺被他那沉重的身子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苦笑道:“若是不打,便麻烦你挪挪好么?”易邪胖脸一红,翻身站起,易正连忙从怀中掏出金创药给他敷上脖子的伤口,一看却只是破了一个小伤口,并无大碍。不由气道:“这一个小小口子,怎么出了那么多血?”易邪窘然道:“我胖么!”易正不由为之气结。敷上了药,易正转身对唐缺抱拳道:“多谢手下留情!”唐缺还了一礼,易邪却道:“你不杀我,我们也不好意思纠缠于你了,你若后悔,大可动手,但你贪花好色,负心薄幸,总要遭报应的。”两兄弟拾起自家兵刃,转身便要离开,却听唐缺苦笑道:“两位总是说在下那个负心薄幸,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实在是冤枉。”易正一听,忽然回头仔细对唐缺脸上看了看,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突然身子一闪来到唐缺身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住的打量起来。唐缺虽知他没有恶意,但被他这样上下不住的打量,也不禁十分不自在,正待问他意欲何为之时,却听易正嘴里啧啧有声:“难怪难怪,原来如此,错了,错了。”唐缺心中奇怪万分,这时只见易正站直了身子,挥挥手对易邪道:“老二,咱们这下可是错啦!”易邪奇道:“怎么?”易正一指唐缺道:“唐公子根本元阳未失,还是童男之身,何来始乱终弃之事?”易邪大奇:“不会吧?老大你是不是看错了!”易正一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自得的道:“不可能,老子三十年来潜心学道,绝不可能看错!他娘的道胎都成就了,失了元阳还能练到这个地步,凭他的年纪可能么,除非他是妖怪!”唐缺一个机灵,被这对兄弟的对话气得七窍生烟,有这么说话的么?他正要发作,却听到易邪道:“不对啊,白家小妮子发热说的胡话,难道会有假?”唐缺一惊,急忙问道:“你们说的白家姑娘难道是白小妹?”易正易邪异口同声道:“正是!”唐缺急道:“她在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易正古怪的瞥了他一眼,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她便在翻过几个山头的小镇客栈中,不如我们边走边说?”唐缺点头答应,三人展开身法一边行路,易正一边将事情原委告知唐缺。原来易家兄弟当年加入天诛,是因为欠了天诛首领一件人情,答应为天诛效力三年,三年后便恢复自由之身。天诛虽然神秘莫测,但好处便是来去自由,从不强迫组织中的人,他两兄弟恢复自由之身后,因在中原仇家太多,同时也厌倦了江湖上的仇杀,便结伴远赴关外。这两人武功既高明,又是兄弟齐心,关外虽然混乱,倒也无人敢于招惹他们,两个人到处游历,过得倒也逍遥自在。便在几个月前,他们偶然遇到一队瓦剌士兵屠杀一批中原行商,两人一见之下勃然大怒,便要上前将瓦剌士兵杀个干干净净。正在他们要动手的时候,却有一个妙龄少女拍马而至,这少女红衣红马英姿勃勃,长得虽然漂漂亮亮,手上的功夫却是狠辣的紧,一刀一个,将那一队几十名瓦剌士兵杀得落花流水,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兄弟两仔细一看,那少女的刀法彪悍凶狠,分明是当年初出道时好友白老大的家数,尤其是那柄狼头缅刀,断断不会有错。兄弟两本想上前打个招呼,谁知被那少女砍翻在地的瓦剌士兵中有一人竟没死透,趁那少女安慰被救行商之时偷放冷箭,幸好易正手疾眼快,将手中定海棒掷出砸飞了冷箭,少女惊觉,翻身一刀,便将那偷袭的瓦剌士兵砍成两截。易家兄弟当年本就是我行我素之辈,见那少女刀法既好,难得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连砍几十人眼睛眨都不眨,当真是难得的美质良才,待少女上前拜谢时互通名姓,确认是往日好友的女儿白小妹,更是喜欢。双方一问,才知道白小妹是要回中原去,她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易家兄弟思乡之念,当下一商量,便一起同行。一路之上,易正易邪将师门遗留的一部刀诀倾囊相授,这部刀诀并无固定招式,乃是他们门派一位先辈刀法大家对刀法的领悟,代代相传无人能够领会,干脆便宜了白小妹。唐缺和这两兄弟在栈道上一齐飞奔,两兄弟心想刚才轻功招式都不如你,这样的山路长途奔跑最是比拼内力,起了好胜之心,对视一眼,迈开大步,全力奔跑。易正轻功较之乃弟高些,但他分心和唐缺说话,耗力便大,如此飞奔了一柱香时间,兄弟俩都是大有不支之感。反观唐缺,始终和他们平行而走,动作如同闲云野鹤,毫无一丝烟火气,呼吸悠长,更不见丝毫散乱。到了这个地步,弟兄两才真的心服口服。易邪忽然停住脚步,喘息道:“好功夫,我不成了,还是歇会吧。”说完便寻了块石头坐下。易正狠狠剜了他一眼,便也停下了步子,在他身边坐下歇息,唐缺见状一笑,便负手站在一旁,也不催促。易邪坐在石上,一身肥肉不住抖动,瞪着眼睛问唐缺道:“你这一身武功,难不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现下武林中年轻一辈,你恐怕是第一人了吧?”唐缺淡淡笑道:“在下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了什么,方才只是取巧罢了,两位前辈功力深湛,不是在下可望项背的。”易邪摇头晃脑道:“我们兄弟这点自知之明还有,论起武功也算是难逢敌手,不过就凭你方才这一手快剑,我二人便不是你的对手,难道武林中还有强胜于你的年轻人么?”唐缺听他这般说,不禁黯然一叹:“别人不知,在下有一知己,武功之高已非人间所有。”易邪听了目瞪口呆,满脸不信的神气,忽然一跃而起指着唐缺笑道:“哈哈,你那知己莫非是个女子?”“呃?”唐缺一愣:“前辈怎么知道?”易邪大脑袋一歪:“嘿,白小妮子提起你的神气,便和你方才说起那知己一般的模样!哈,哈哈哈!”唐缺无言以对,转而问易正道:“白姑娘如今到底如何了?”易正站起身道:“那小妮子一路上郁郁寡欢,总是长吁短叹,除了练习刀诀之时,便难见到她脸上笑容,我兄弟俩问了多次,她却总是不肯说出缘由。”易邪接口道:“嘿,我说小妮子对你可是真不错,你名头不小,一路上总能听人提起你的事情,这妮子本来无精打采,可一听到你的名字眼睛便发光一样。”易正道:“她执意要来四川,我们便陪她来了,可是进了川境这丫头却又犹豫不决,一日里行不了几里路,后来便生病啦,请了郎中看,却是受了风寒,可吃了几幅药下去,仍是发热不退,一直说胡话。”易邪忽然捏着嗓子学起女子细声细气的声音:“唐缺,你这狠心的死鬼……我又想见你,又怕见你……你要娶别人了……你这死鬼……”唐缺被他几声死鬼一叫,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灵儿,羽瞳已让他愁肠百结,白小妹却又从塞外杀了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小妹,小妹(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镇,不算繁华但很平静。像这样的小镇里当然不会有太好的客栈,胡家老店就是这里最好的一家。胡家老店的掌柜当然姓胡,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白白胖胖很有福相,一张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客栈的掌柜总是阴着一张脸当然不可以。可是这几天胡掌柜已经笑不出来了,就算是笑,也只是苦笑。胡家老店不大,上房只有三间。现在这三间上房都已有客人住了,已经住了几天。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上房的价格总是高一点的,平时三间上房常常一间都没有人住,现在这个情况胡掌柜应该高兴才对。但是他实在高兴不起来。自从那三位客人住进来,他的客栈就几乎一笔生意没做过,就是有客人住进来,看到那三位客人,也会立刻退房的。这三位客人里有一位是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红衣服红马,就像是一团火焰,人美的也像是一团火焰,就算是胡掌柜岁数已经不小,看到这个一团火样的姑娘还是会觉得心里烧的慌。这位姑娘胡掌柜自然是欢迎的,不过他也只见到她两次而已,因为这姑娘病了。一次是领着郎中到那姑娘房间诊治,一次就是那位姑娘和另外两个人一起住进来的时候。一想到另外那两个人,胡掌柜就想哭。这两个人一个奇胖无比,胡掌柜自己虽然已很富态,但跟这个人站在一起,就简直像个小瘦子。这个胖得要命的人手里还总是握着一把杀猪刀,好大的杀猪刀。这么样的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客栈里已经很要命,更要命的还是另外一个人。出门在外的人都讲究个吉利,如果你住到一家客栈里,忽然发现这客栈里有个活骷髅一样的人手里还拎着一根哭丧棒,你还会不会住下去?胡掌柜两眼发直的坐在柜台后面打算盘,他在算自己这些天亏了多少。他实在不敢指望那两个凶神活鬼走的时候会付账,他只希望他们快些离开,越快越好。他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姑娘的病好像不轻,她会不会死在自己的客栈里?想到那个姑娘的容颜,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这么想的,可是他偏偏不能不这么想。就在胡掌柜头疼的要命,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去的时候,门外忽然走进来三个人。俩个人很熟悉,就是那个大胖子和那个活骷髅。另外一个人却和这两个人完全不同。他很英俊,也很年轻,穿着一袭天青色的儒衫,看上去就好像是经常能见到的那种游学士子。和他旁边两个人比起来,他的样子几乎可以说是柔弱,尤其他眉宇间好像有些淡淡的忧悒。但是胡掌柜第一眼看见这个年轻人,就觉得那两个人好像有点怕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就是有。这也许是这么多年来做客栈掌柜养成的直觉。那个年轻人走过来,对胡掌柜笑了笑:“掌柜你好。”他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忧悒,笑起来的时候却好像整个客栈的前厅都明亮了起来。胡掌柜也笑了,是那种受宠若惊的笑容,他陪着笑道:“公子您好。”这个年轻人就是唐缺,唐缺微笑着对掌柜道:“能不能麻烦你准备一些酒菜?”当然可以,胡掌柜飞快的记下唐缺要的酒菜,虽然其中有一两种他客栈里没有,但是唐缺把一锭十两重的雪花银放在柜台上以后,一切都不是问题。五年陈的剑南烧春,棒棒鸡,豆瓣活鱼……这位年轻的客人很会吃,胡掌柜看着自己记的菜单想,圆脸笑得像一朵菊花。唐缺用手背贴了贴白小妹的额头,烫的吓人。易家兄弟都不在房里,他们正在楼下吃饭。唐缺用三根手指搭在白小妹的腕脉上,专心把脉,过了片刻,他才轻轻站起来,把白小妹的手轻轻塞进被子,离开房间。一张药方放在胡掌柜面前,唐缺道:“麻烦准备一个小火炉和一些木炭,我要煎药。”看在银子的份上,胡掌柜亲自去抓药,他奇怪的想,这个年轻人难道是个郎中?药煎好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期间白小妹醒了一次,可是她根本都认不出唐缺是谁,她已烧得神智不太清楚。一碗药喂下去,白小妹又睡了,第二天早上,她虽然还是迷糊,热已退了一些。唐缺就住在了白小妹的房间里,为她煎药,服侍她。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他衣不解带,几乎没有休息过,除了为白小妹擦身和一些男人不方便的事情请客栈的老板娘帮忙外,所有的事情他都做。易家兄弟暗暗点头,他们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这样对一个女人。风沙漫天,黄色的沙雾里,白小妹策马狂奔,风沙刮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呼吸都感觉困难。她整个人都伏在了马背上,蜷缩成一团,尽量减少狂风吹到自己身上,她不知道在往哪里跑,只知道拼命的跑,跑,要跑出这漫天的风沙。不知道跑了多久,风沙终于平息了,她松了一口气,可是天上的太阳却不让她轻松,炽热的阳光照在地上,连马儿都难耐的打着转,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好热,好热。风沙还有个尽头,阳光却是无处不在的,马儿已跑不动了,她只能跳下马背,牵着缰绳艰难的走。奇怪的是,这么热,她身上竟没有一点汗水,她好想出一身汗啊,也许还能轻松一点。嘴巴好干,好渴,真的好渴,哪里有水……不停的走啊走啊,她不敢停下,她好累好累,可是一停下就可能站不起来了……远远的,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她前面走,奇怪,他离的那么远,可是她就偏偏能看清他的脸,那张她忘不了的,讨厌的面孔。她追着他,可是她不管怎么走,还是那么长的距离,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他就那么在她前面走着,追不上,始终追不上。她在他后面叫着,喊着,骂着,可是他充耳不闻,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狠心鬼……她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软软的黄沙上,放声大哭,可是他就站在那里,望都不望她一眼,脸上是那可恶可恨的微笑。她哭得昏天黑地,他还是无动于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走了过来,她心里高兴极了,就那么满脸是泪的瞪着他。他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忽然就变了脸色,恶狠狠的抓住她的脖子,掐她,拼命的掐她。她不能呼吸,好难受,好难受,她想反抗,可手脚都没了力气,她要死了么,要被他掐死了么?刚刚煎好一碗药,正端起来放在唇边吹气的唐缺回头一瞥,却发现白小妹正无力的踢着被子,被子已给踢开了一大半,她身上的衣服被弄得皱巴巴的,露出一片片雪白的皮肤。摇了摇头,唐缺放下碗,过去把白小妹的被子重新盖好,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她的脸上满脸泪痕,嘴唇翕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是做噩梦了么?唐缺眉头轻皱,从怀里取出丝帕擦干白小妹脸上的泪,在月光下,眼神复杂的望着睡梦中的少女。这张精致的容颜原本是俏皮而有着勃勃英气的,现在却是如此的憔悴,脸上有不正常的嫣红,原本丰润红嫩的嘴唇也干裂而脱皮,她现在是如此无助。我不想你这样啊,小妹。唐缺在心里轻轻的说。为什么要这样呢,明知无望的情意,就好像飞蛾扑向火焰。桌上的药已凉了,放开白小妹被子下轻轻挣扎的手,唐缺走过去端过药,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颊车穴,慢慢的将药喂进去。干裂的嘴唇感觉到湿润,贪婪无意识的啜吸着,尽管药很苦。但是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好像惊觉了什么一样挣扎起来,唐缺手指微微用力,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沉,手肘轻轻晃动,用肘尖封住了白小妹的两处穴道,让她安静下来。啊,他要做什么?白小妹被掐住的脖子一松,跌在了柔软的黄沙上,他脸上带着阴阴的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金碗,碗里是漆黑的液体,冷冷的道:“喝下去!”把碗凑到了她的嘴边。她太渴了,根本就来不及想,就已经喝了好几口,温热的液体润湿了嘴唇滑进喉咙,好舒服啊,虽然有点苦。他看着她,忽然冷笑起来:“让你纠缠我,让你纠缠我,你不是答应过我亲你一次,你就不再纠缠的么,不守诺言的女人,我毒死你!毒死你!”她吓坏了,拼命挣扎,她想对他说,她不是有意不守诺言,是太想他了啊!她不要什么,只要能时时看见他,时时看见他就好了啊!可是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狠狠的捏住了她的嘴巴,把毒药倒了进去!她瘫软在了地上,泪眼朦胧,看着他站在那里,嘿嘿的笑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为什么啊?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些力气,挣扎着要爬起来,她要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起不来,为什么手脚都不能动弹,我要问他,我要问他,我要问他!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妹,小妹(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悲伤,凄凉,说不出的心如刀割,让白小妹终于爆发出来,近乎疯狂的嘶喊出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冲出房间,划破了夜空。正梦见唐缺又给了两锭白花花银子的胡掌柜被叫声惊醒,用完全和他臃肿身躯不相衬的速度按住了正在穿衣起身的老婆:“你干嘛?”老板娘疑惑的问他:“去看看啊?”“看你个头啊,格老子的睡觉,败家婆娘,不该管的事不要管!”胡掌柜一把将老婆拖进被窝,沉重的身体压了上去。在胡掌柜用身体阻止老婆行动的同时,唐缺正解开了白小妹的穴道,双手按在她肩膀上连声对疯狂尖叫的白小妹道:“小妹,小妹,是我!”白小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推开了唐缺,像受惊的小兽一样缩在墙角,惶惑的眼睛直愣愣盯住了他,直到他脸上露出笑容。这笑容不是梦里阴森冷酷的笑,而是充满了怜惜和心疼,还有一些歉疚的笑容,这笑容就像是一泓温泉,融化了白小妹的心。白小妹嘴唇颤抖着,颤抖着,浑身都在发抖,从轻微到剧烈,终于猛的扑了过来,一头扎进唐缺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这哭声是这么的凄凉,这么的无助,就像是一根根针,刺着唐缺柔软的心。就算是他对白小妹毫无感情,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候,他又怎么能狠得下心推开她?何况对这痴情的少女,又有谁能没有丝毫感动,除非他是个木头人。唐缺不是个木头人,这几天他常常听到白小妹睡梦中的呓语,他的心本就软了。否则他也不会不避嫌疑的服侍她。轻轻拍着不停耸动的香肩膀,唐缺能够感到泪水浸湿胸膛的凉意。奇怪的是,胸膛的皮肤感觉到凉意,心却越来越热。唐缺忽然回过头,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就仿佛闪过两道电光,冷电。他望的是关着的房门。门外的易正浑身一震,连忙把贴在门缝上的眼睛移开,拍了拍干瘦的胸脯:“好厉害的目光,这个唐缺功力比我们想像的还深!”易邪蹲在他身后,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道:“切,老大你是做贼心虚,才会被吓住的吧……”易正老脸一红,讪笑道:“嘿嘿,嘿嘿,被吵醒了过来看看,我也是关心他们么!”易邪呼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手抓住易正的衣领,一边将他拖走一边道:“娘的,既然睡不着就下去叫掌柜炒几个菜,不要做这种丢人败兴的事情,走,去喝两杯!”“老二,你要喝酒就喝酒,你不要拖我呀……”唐缺回头的一瞬间,浑身都泛起一股冰冷的杀气,怀里的白小妹机灵灵一个颤抖,抬起头惊恐的望着他,眼里又露出了惶惑和瑟缩。感觉到白小妹的变化,唐缺回过头对她笑了笑,忽然向她伸出了一只手。白小妹望着唐缺伸过来的手,脸上露出畏缩的神情,那个梦对她刺激太大了,她到现在还分不清到底这是梦,还是真。可是她的心底又有些期待,又害怕,又期待,少女的心思,就是这么样的矛盾。唐缺根本就不知道白小妹的内心活动,他只是看到白小妹满是泪痕的脸庞和无助的表情,他从心里就升起了一股怜惜之情,很自然的,他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张脸上的泪痕,可是以前都是白小妹在睡梦中的时候,现在她却睁着眼。就是那眼睛的中的瑟缩和畏惧,让唐缺心里的怜惜成倍的增加。他的手终于碰到了白小妹的脸。触手柔软滑腻,脸颊还有些烫,但比原来要好得多。让唐缺高兴的是,白小妹的额头现在都是细密的汗珠,她出汗了。这种病最怕的就是无法出汗,内热带不出来,出了汗就证明痊愈不远了。唐缺真的高兴极了。然而他马上头上就也冒出了汗,一张俊脸也发起烫来。因为白小妹忽然又闭上了眼睛,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然后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这个动作实在太亲密。唐缺并不是没有和女孩子这么亲密过的,和铁灵儿,和王羽瞳,他们在一起甚至做过比这更亲密的动作。可是那是不同的。不知道为什么,大病初愈的白小妹做出这样的动作,唐缺的心跳立刻快了十倍。他心里甚至有一种犯罪的感觉,可是就是这感觉,竟让他分外的心动。白小妹的头发散乱的批在肩膀上,月光照在上面,就像是乌黑发亮的缎子,她苍白的脸颊上还有着病态的嫣红,却比擦了最好的胭脂更娇艳。她的嘴唇干裂,甚至有一点点脱皮,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她衣衫不整,身上的小衣都被汗浸湿了,按道理应该不太好闻的,可是她的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叫男人发狂的气息。最要命的是她抓住了唐缺的手。唐缺的手贴在她脸上,他本来想缩回来的,可是又不忍心,就这么一不忍心,他就舍不得缩回来了。他的手贴在她的脸上,他能感觉到她身子在轻轻的颤抖。这和刚才的颤抖不同。刚才她是害怕,是恐惧。现在却是紧张,是压抑。她压抑不住的颤抖着,唐缺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多么销魂的颤抖,一直抖进灵魂深处。唐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小妹又热,又湿,又轻,又软的身子,就钻进了他怀里。他浑身都抖个不停。他心里不停的骂自己,不停的告诉自己不应该,他强迫自己的手不要伸出去。可是他能阻止自己,却阻止不了怀里的人。那两条蛇一样的手臂,就缠绕在他脖子上。和蛇一样柔软,和蛇一样柔若无骨,却比蛇温暖的多,也安全的多。唐缺却宁肯缠绕在自己的身上是两条蛇。他能一剑削断缠在脖子上的蛇,可对这两条手臂,他却几乎要窒息。多么甜蜜的窒息。多么要命的窒息。更要命的还是在他胸膛揉搓的柔软和那就像索乳婴儿一样的嘴唇。在他脸上寻找的嘴唇。嘴唇在他脸上擦过,灼热的呼吸就喷在他脸上。唐缺已能感到自己身上起了一种变化。一种正常男子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起的变化,要命的变化。他已渐渐迷失,已将控制不住自己。当一条温热湿滑的香信终于接触到他嘴唇的时候,他的手终于无意识的伸了出去。无意识的伸了出去,无意识的握住了一捧丰盈。怀里不停扭动的娇躯突然僵硬。然后是比刚才疯狂十倍的扭动。难耐的扭动。唐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仰面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月光照射进来,照在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身上。照进那双迷乱的眼,喷火的眼。照在那双按在他胸口的手,他胸口不知何时衣襟已散开。那双手就贴在他光滑坚实的胸膛上,手心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就像擂鼓。他也能感觉到她的,他的手正握住了如雪的丰盈,丰盈下面就是和他一样悸动的心跳。她含糊不清的哼哼着,就像病中的呓语,却如此销魂蚀骨。唐缺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贴在了那滑腻的腰身,摩挲着。随着他的手每一下移动,坐在他身上的她都会波浪一样起伏。按在他胸膛的一双手忽然用力,指甲已刺入他的肌肉里。“你这狠心鬼啊……”她嘴里轻轻骂着,一只手伸到自己身后,忽然隔着衣服握住了他。轻轻的一握。却让他整个人都炸开。他本就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根本还是个不谙春情的少年。这刺激对他原本就已太大,他怎么还经得起她这轻轻柔柔,要人老命的一握?白小妹被吓着了,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知道那很火热,很坚硬,她根本不是故意的。可是那东西居然还在她手心里跳了几跳,虽然隔着衣服,她还是感觉到手心里黏黏的湿湿的。唐缺立刻苦了脸。这实在太丢人,他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他忽然恶狠狠的翻过身,几乎像一只发威的老虎一样,把白小妹从自己身上翻了下来。然后他就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用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瞪着她。她居然还愣愣的望着自己那只手!唐缺发誓一定要报复她。他立刻就报复了。唐缺一边在盆里一边净手,一边望着沉睡过去的白小妹。经过刚才的疯狂,她毕竟病刚刚好一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不过她脸上现在是含羞的笑,而不是泪。刚才唐缺如果要剑及履及,白小妹一定不会拒绝的。可是唐缺却终于控制了自己。并不是因为他很羞耻的爆发过了一次,说实话他还可以的。他也不是不想。只不过因为小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绝对经不起挞伐。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激发的春情如果强行压制,对白小妹的身体绝对会有极大损伤。唐缺并不是不知变通的人,既然两个人都已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绝对要对白小妹负责的,所以他立刻就小小的报复了一下。我们的唐大门主虽然在今晚之前还没有真正拥有过女人,甚至现在也不能算真正有过。可是他也看过一些诸如《洞玄子》《素女经》之类的书。唐大门主过目不忘,何况那几本书他看了不止一遍,因此他就用书里的手法,温柔而有节制的让白小妹达到了一个女人某种时刻的巅峰。看来读书多还是有用处的,否则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第三百七十九章 情海生波(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这一晚过后,白小妹的身体恢复速度,几乎可以用神速来形容,只不过三四天的功夫,除了脸色还有一点点苍白外,就完全看不出不久前她还病的那么沉重了。她身体恢复了,易正易邪这两个有点点为老不尊的家伙就常常调侃唐缺,唐大门主脸上带着窘意微笑,她则是直接拉出了狼头缅刀。按照唐缺的意思,要带小妹回去唐家堡,然后再向唐君伤说明原委,请这位大长老向峨眉解释。虽然唐缺是唐门的家主,可是他现在自己就是婚事的当事人,他是没有发言权的,只有让唐君伤卖自己的老脸了,至于灵儿那边,就还是得唐缺自己解决了。白小妹心愿得偿,可以说是喜出望外,又怎么会不乐意,自然是千肯万肯,对唐缺的意思毫无意见,乖乖的答应和唐缺回唐家堡。蜀中,唐家堡。易正易邪两兄弟坐在唐缺的书房中,两人不住端详着书房中的一切,口中啧啧赞叹。这却是难怪得他们,他二人虽然当年在江湖中也可说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曾风光一时,但两人何曾见过这等豪门大族的富贵气象?在唐家外堡,人数众多的精悍外门弟子没有让他们动容。进入内堡时,那神鬼莫测的机关也没有让他们动容,甚至在看到完全改造了天然而成的桃源谷而建造的庞大内堡时,他们也只是露出了一些些惊异神色。然而坐到这座花厅中后,他们却彻彻底底的动容了。这一座相对来说宽大的有些过份的书房,其中的每一样陈设,几乎都可说是价值连城,甚至便连书房中的桌椅,都是极为难得的珍贵物事。易正易邪当年和白老大交情匪浅,可想而知这两位除了干过杀手以外还做过什么营生了,那就是两位极专业的独脚大盗啊。易正两眼放光,盯着一个小小的青铜酒爵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个不休,骷髅似的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这,这是商朝的真品……老天爷呀,这上面的铭文,这绝对是真品啊!”易邪则难得的放下了手中的断山刀,两只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柄通体晶莹洁白的玉如意,这柄玉如意长约尺许,玉质固然是羊脂白玉中的极品,难得的却是柄上那淡淡黄色的云纹,那充满了飘渺仙气的云纹,居然是天然生成的呀,就是这一层天然生就的云纹,就让这玉如意的价值超过了它本身玉质的百倍呀!而这却只不过是这书房陈设中的两件而已,价值相差不远的,最起码还有几十件!白小妹依偎在唐缺身边,却发现唐缺的脸色很不好看,铁青着脸,脸色阴的几乎能滴下水来。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想问,只是轻轻握住唐缺有点颤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摩挲着,希望能让爱郎冷静下来。唐缺现在十分的恼火,可以说是愤怒,十分的愤怒!这间书房,在他离开唐家堡时还没有,可是他今天一回来,就被引到这里来,两名引路的弟子恭敬的禀告他,唐蕊正在处理一些事务,马上就会过来。唐缺并不责怪唐蕊没有第一时间来迎接他,他明白整个唐门的事务几乎都是唐蕊在管理,她确实很忙,可是这间书房……这间书房里,且不论那些让易家兄弟惊叹的古玩摆设,就是那些挂在四壁的字画,唐缺随便端详了其中一幅书法,那就是唐代怀素的狂草真迹!书房中央,一座小小的古朴的三足鎏金香炉,正散发着幽幽淡淡,若有若无的香味,并不是檀香或是什么豪门大族常用的名贵香料,那里面燃烧着的一小块木片,竟是千年的海底沉香木!要知道,同样大小的沉香木,价值堪比黄金。什么时候,唐家内堡,多了这样一间豪华到奢侈的书房?这间书房里所有东西加起来的价值,虽然还比不上建文皇帝的藏宝,但是也起码有了那些藏宝一成的价值了呀!唐家堡什么时候,竟奢侈到了这种程度?环佩叮当声中,唐缺转过头,望着盈盈走进来的丽人。他的眼神里有些惊异,也有些陌生。这还是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俏丫鬟么,和自己这次离开唐家堡时相比,她又有了极大的变化,除了容貌,她身上再也看不到那个俏丫鬟的痕迹,她现在竟是如此的雍容,尽管她的衣饰并不华丽,可是她盈盈的走进来,就仿佛是盛装的公主走进自己的宫殿。现在这个公主一样高贵冷艳的少女就拜伏在唐缺面前,这样的礼节在她做出来,不但不会让人感到她身份低微,反而让人觉得震撼,就像是天上的白云,落到了人间。唐蕊真的变了很多。唐缺在京城已经感觉到了复兴的唐家子弟身上的变化,他一直以为这种变化只限于京城而已,毕竟在京城的唐家子弟太接近官场,接近权力的中心。现在他才知道这种变化的根源是从哪里来的了。这样的变化,就是从这个拜伏在他脚下,看上去弱质纤纤的女子身上来的。可是唐缺能说什么呢?他可以警告唐中云,但是他可以警告唐蕊么?如果不是唐蕊,唐家还能保存下那么多的年轻人么?如果不是唐蕊,唐家那些硕果仅存的元老耆宿,还能够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么?如果不是唐蕊,唐家的根本命脉,那些制作暗器的典籍,那些精密的图纸,还能够保全么?如果不是唐蕊,一群醉心研制暗器的老人,一群不知道柴米油盐生计艰难的年轻人,加上他自己,唐家能够这么快的复兴么?唐缺嘴巴张了张,他本想责问唐蕊,现在却发觉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唐蕊按在波斯地毯上的双手已经捏紧,指关节已因为用力而发白。为什么你无动于衷?为什么你不骂我?打我?唐蕊低着头,心里在无声的呐喊。因为太过激动,她跪在地上的娇躯也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起来。唐缺看在眼里心里面却起了怜惜之意:“她是进来的时候看到我脸色不好了,唉,蕊儿竟然这样的怕我。”唐缺这样在心里感叹着,他并不希望这个从小服侍自己的丫鬟对自己畏惧,他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那样的友爱啊,在他内心深处,蕊儿就好像自己的姐妹一样。唐缺袖子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轻轻在唐蕊身上一托,唐蕊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按唐缺的想法,毕竟白小妹在身旁,他总不能伸手去扶唐蕊的,虽然唐蕊从小服侍自己,毕竟都已大了,唐蕊现在的身份,也不再是以前的小丫鬟,而是唐门的总管,是唐门大长老唐君伤的干孙女。“蕊儿,以后不要如此多礼了。”唐缺微笑着道。唐蕊欠身道:“是,少爷吩咐蕊儿一定谨遵。”唐缺拍了拍额头笑道:“拿你没办法。蕊儿,我给你引见,这是小妹,你们是老熟人了,这两位是易正易邪两位前辈。”唐蕊连忙对易家兄弟裣衽为礼,易家兄弟听唐缺说过,知道眼前这气质非凡的少女乃是唐门第一实权人物,虽然年轻也不敢怠慢,也都抱拳还礼。双方还没见礼完,白小妹已笑着一把拉住唐蕊的手:“蕊姐姐,我可想死你啦。”唐蕊嫣然一笑:“这么长时间,小妹你又漂亮了。”白小妹瞟了唐缺一眼,甜甜一笑,趴在唐蕊耳朵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唐蕊脸上一红,伸手就去掐她,白小妹侧身一让,反过来去呵她痒,两女笑成一团。唐缺微笑着看她们两个打闹了片刻,才开口道:“好啦,蕊儿,现下正有件事要你办呢。”唐蕊脸色绯红的瞪了白小妹一眼,整整衣装才正色道:“请少爷吩咐。”唐缺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才道:“这个……蕊儿,你不是外人,不瞒你说,小妹将来是我唐家的人……”他话刚说到此处,白小妹捂着脸羞道:“你这人……”拔腿就跑出了书房,易正易邪哈哈一笑,道:“我们去看看。”也追了出去,唐缺摇头苦笑,却没一个人注意到唐蕊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但旋即就恢复了正常。“蕊儿,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也是阴错阳差,总之我不能负了小妹,今晚我会修书一封寄给七叔公,请他老人家出面向峨眉解释,灵儿那里,我自己会亲自向她说明,只是小妹两位兄长那里,就麻烦你了,替我准备聘礼,我会请两位易前辈一行,向白家老寨下聘。”唐蕊静静的听唐缺说完,沉思了片刻才轻启朱唇道:“少爷,表小姐和武当燕道长的婚事就在最近,小婢的看法,暂且不用特地向峨嵋派和铁姑娘解释,最好还是在武当婚宴之时,大家聚在一起将事情当面说清楚,这样不至于引起误会,至于白家老寨那里,少爷说的方法可行,不过时间要定在武当婚宴之后。”唐缺仔细想了想,道:“不错,你思虑比我周详的多,就依你。” 第三百八十章 情海生波(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湖北,武当山。与人来人往的紫霄宫不同,这里十分安静,一条羊肠小径蜿蜒而至的末端,一泓清潭旁,一间茅屋。这是间很平常很简单的茅屋,简单到只能遮风避雨而已,屋中只有一榻一桌一椅。茅屋前的羊肠小径,曲折悠长,在小径上,正走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这个年轻的女子荆钗布裙,穿着十分朴素,但这朴素的穿着并不会丝毫减少她明艳的容色,相反的却使得她的身上多了些宁静的气质。女子臂弯里挎着一个不大的竹篮,随着她行走时腰肢轻摆,饭菜香气从篮子里逸出来,和青草的芬芳,花香的甜蜜混在一起。这个年轻女子就是上官燕。唐缺的表姐上官燕,明月山庄的大小姐上官燕。明月山庄已几乎等于不存在了,老庄主上官飞云周冰雨夫妇为援助唐门,率山庄全部精锐全部战死剑门后,上官燕把明月山庄的财物全部分给了剩下的下人,孑然一身和燕凌霄回到武当山。她已决定忘记过去,忘记仇恨。经历过了那样巨大的打击,上官燕才明白燕凌霄对他的心意。她曾经把一缕情丝缠绕在表弟唐缺身上,这时才知道,真正属于自己的是什么。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园,她的遭遇不可以说不悲惨。可是现在的上官燕心里没有恨,只有爱和感恩。感谢上天,有一个真正爱她胜过爱自己的人。爱河里的女人都是会变的,上官燕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她本来刁蛮任性,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可是现在她已经变得沉静,变得温柔体贴。她这种变化让她那些师兄都大为惊讶,最惊讶的还是最熟悉她的燕凌霄。她第一次下厨洗手做羹汤的时候,燕凌霄面对一桌子菜竟然有点不敢动筷子。现在他却已习惯吃她亲手做的饭菜,如果吃不到他一定睡不着。想到燕凌霄吃完一碗饭又把饭碗递过来要再添的样子,上官燕就觉得心里甜甜的。自己以前怎么老是喜欢欺负这个笨笨的师兄?真是奇怪。一想到笨笨的师兄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丈夫,上官燕的脸就红了,心也跳得好快。她年纪已不算小,二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一般都已是几个孩子的妈了。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茅屋已不远了。忽然,上官燕停住了脚步,因为她听到茅屋里传来一阵啸声。一阵龙吟般的长啸。整个紫霄宫都听到了这阵啸声。当代武当掌门凌虚子睁开微闭的双眼,满脸都是欢喜之色:“好,好,好!”他竟然连说了三个好字。这啸声连绵不绝,不但绵长而且辉煌,庄严。武当山上空的云雾都似乎被这啸声撼动,一时之间,风云变色。就连硕果仅存的武当二老,青松,黄鹤都已变色。从这阵啸声里,他们能听出发出长啸的人的内力之强,竟只在他们之上,绝不在他们之下。而且这阵长啸明显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两位老人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脱口道:“难道……”青松,黄鹤,凌虚子,这三个武当派地位最高的人几乎是同时来到了那间平凡而且简单的茅屋前。茅屋的门已开了。上官燕的身旁,正站着一个年轻的道士,微笑着等待着他们。他正是燕凌霄。青松,黄鹤上上下下端详着燕凌霄,这两位老人的眼中竟似有泪花在闪烁。没错,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燕凌霄看上去完全不似有武功的样子,但是一双眼睛流转之间,紫光隐隐,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来,这正是先天无上罡气大成的现象。凌虚子喜滋滋的握住了师弟的手:“师弟,恭喜你,终于神功大成,完成了师傅他老人的心愿!”燕凌霄也很是激动,正要说话,却突然眉头一挑,身子突然一动,立刻挡在了凌虚子和上官燕身前。两道雄厚沉重的掌力,一左一右,从两边向燕凌霄攻了过来,出掌的正是青松道长和黄鹤道长这两位武当耆宿!他们出掌的速度快极,掌未到掌力已至!上官燕花容失色,下意识的就要扑将过去,却被凌虚子一把抓住!只见凌虚子面露欣羡之色望向燕凌霄,此刻燕凌霄正大袖一举,袖子翻卷中,竟然将那两股掌力卷了起来!就看到他脸上淡淡紫气一闪即逝,被掌力激荡鼓起的袖子便回复了平静,软软垂下。青松黄鹤眼中同时闪过震惊喜悦之色,他们两人多年苦修,内力之厚掌力之强都是极为自信,可是两人同时发出八成功力的一掌,竟然被燕凌霄袖子一卷之间就消于无形,这先天无上罡气的威力,可见一斑!“好!太好了,不枉师兄将一身功力传给了凌霄,这先天无上罡气,至此终于大成!哈哈哈!”青松道长捋须大笑,黄鹤道长也同样笑容满面。上官燕这才知道两位师叔突然出手,却是为了试验个郎的功力,不由柳眉倒竖,正要大发娇嗔,燕凌霄拍了拍她的香肩,这才罢了。凌虚子哈哈笑道:“再过几日便是师弟师妹大喜之日,现在师弟又神功大成,可谓是双喜临门。师弟,你这些日子苦修辛苦,且休息几日,准备做新郎官吧!”与此同时,十余名骑士进入了玉门关。这些骑士共有十二人,他们所乘的坐骑,无一不是极为难得的良驹,马难得,而马上的人,更是不凡。两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少女,虽然看不清她们的面容,但那海蓝宝石一般的眸子,顾盼之间,已足以让人魂为之销。她们两穿着的都是塞外胡人装束,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将美好的曲线完全勾勒了出来,尤其是她们骑在马上,那修长的双腿,更可以让男子呼吸停止。但是这两个充满了异族风情和吸引力的少女虽然让看到他们的人无不心动,可她们身边的那十个男子,却让人不敢造次。九个高鼻深目,全身上下都透着彪悍之色的壮年男子,腰间配着名贵的库车弯刀,偶尔能看到他们拔出弯刀,悠闲的修剪手指指甲,那隐隐透着血色的刀锋,无声的告诉窥探的人们,这是杀人如麻的利器,而不是挂在腰间的装饰。这九个男子已足以震慑宵小,但真正可怕的却还是那名汉人男子。这是一个英俊健壮的青年,一身玄色的劲装将他豹子般的身躯表露无遗,而他敞开的衣襟里露出胸膛上斑驳的伤痕,让人知道,这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他腰间配带也是一柄弯刀,却和其他人所佩戴的库车弯刀不同,那是一柄弯如新月的刀,和他的身材比起来,小巧的有些精致,看上去简直像是玩具更多于像武器。黄昏时分,十三人来到了一间酒楼,玄衣青年抬头看了看客栈的招牌‘太白居’,皱了皱眉头道:“好俗的名字。”他正在自言自语,那两个少女中一个秀发扎了几十条小辫子,显得十分俏皮的少女已一鞭子抽了过来,大声道:“你这个讨厌鬼,挑来挑去,再不让我吃饭,柯思丽要饿死啦!”一口汉话略显生硬,但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却是说不出的好听。那玄衣青年坐在马上,身子看上去动也没动,那一鞭子却偏偏抽了个空,只听他大笑道:“柯思丽你这个贪吃鬼,好,今天就让你吃个饱,小心不要像中午一样,把舌头都咬到!”那叫柯思丽的少女大怒,正要用鞭子抽他,大笑声中,玄衣青年已把缰绳递到了出来迎接的店小二手中,人已进了酒楼。眼看这一鞭子就要抽到那目瞪口呆的小二脸上,柯思丽手腕一抖,马鞭灵蛇一样刷的收了回来,她侧过头对另一个少女气道:“玉姐姐,你家的臭男人,你也不管管呀。”那玉姐姐笑道:“呵呵,他又不是套上辔头的马,我要怎么管他呀?”柯思丽娇笑道:“他不是套上辔头的马么,怎么我看你就是他的辔头呢?”清脆的笑声中,她已从马上身子一纵,人也进了酒楼。九个男子脸上都露出无奈的苦笑,和那位玉姐姐一起规规矩矩的下了马,六个人将十三匹马栓在客栈前的拴马桩上,其他人簇拥着那玉姐姐走进客栈。十三个人一起走上楼梯,玄衣青年一进来就要了二楼的雅座,至于酒菜,他只对掌柜说了一句:“将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他们走上二楼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当然,大多数的目光都聚集在两个女子身上。那玉姐姐一双眼睛冷冷的毫无表情,全身都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对所有的目光视如不见,但那柯思丽却是睁大了眼睛,好奇无比的左看右看,甚至就连邻桌几条大汉火辣辣的目光,她都毫不羞涩的望回去,甚至还报以浅浅的笑容。 第三百八十一章 情海生波(三)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柯思丽虽然蒙着面纱,却又怎能掩盖住她的丽色,尤其是她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笑意盈盈,两道秀眉都弯了起来。一时之间,整个二楼的男子人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当然,除开那玄衣青年之外。玄衣青年一看到她笑起来的表情,登时脸色就已变了,忽然就站到自己这一桌和那几名大汉桌子的中间,对那些大汉厉声道:“还不快滚?”那几名大汉一个个筋骨强健虎背熊腰,所坐的椅边都放着一个长形包裹,显然都是江湖众人武林健者,尤其是人人都透出了一股子凶恶之气,明显不是善类。其中一个领头的汉子怪眼一翻,慢吞吞的道:“小子,你说什么,莫非不认识老子兄弟是谁么?”口中说话,右手一抓,放在椅边的长形包裹已哐当一声拎到了桌子上,哗啦一下拉开露出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兵刃,却是一柄蟠龙链子枪。这一柄蟠龙链子枪露将出来,旁观众人已有人低声惊呼:“啊!原来是杨家兄弟!”声音中充满了惊讶畏惧,整个二楼上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杨家兄弟目注玄衣青年,都嘿嘿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得。玄衣青年剑眉皱了皱,正要说话,却听得那玉姐姐的声音道:“唉,自己惹事让她自己解决。子杰,你别管她了。”这玄衣青年,正是远赴塞外一年的陆子杰,那玉姐姐便是玉倾欢了。他们两人一起到了玉倾欢的家乡,随后刀君陆中道便将多年积蓄一发带至,陆子杰和玉倾欢依仗昔年收容玉无双和老北天王的部落,用财物结交各个部族,同时招兵买马,如今在塞外已是一方极强的势力。瓦剌与明朝之战,陆子杰便纠集许多小部落,改换装束冒充马匪,在瓦剌后方大肆骚扰,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搏杀,武功可说一日千里,此时武功之强,已远在乃父刀君陆中道之上,因他一柄无双刃纵横无敌,在草原沙漠博得了‘刀帝’之名。无数被瓦剌欺压的小部落望风景从,明里仍奉瓦剌为主,暗中却遵刀帝之令。这一次他和玉倾欢特地返回中原,正是为燕凌霄和上官燕成婚贺喜,哪里知道他们本想只带了陆子杰亲自从各部落挑选的九名护卫轻装上路,却被一个女魔星缠的没有办法,只好连她也带了来。这个女魔星便是玉倾欢自幼的好朋友,日月神教北天王宋晚词的唯一传人,也是他们现在部落的公主,柯思丽。柯思丽所练武功特异,虽然和玉倾欢同岁,性情却一直保持在了十六岁的时候,所以她才叫玉倾欢姐姐,其实她比玉倾欢还大些呢!什么叫做惹是生非,什么叫做无法无天,就是形容这位公主的了,整个部落,不大半个草原提到这位公主,有谁不头大如斗?陆子杰听的到玉倾欢的呼唤,无可奈何的摊摊手,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反倒是柯思丽,兴冲冲的跑了过去,趴在杨家兄弟的桌子上,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支着自己的尖俏的下巴,好奇的问道:“这个是什么东西?”那和陆子杰说话的正是杨家老大,他本是一肚子的火气想要发作,哪知道陆子杰虎头蛇尾,居然走了回去,反倒过来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小美人。他杨老大再凶再恶,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对一个小美人发作,再听到柯思丽银铃般清脆娇甜的声音,身子已经酥了半边,连忙收起了凶相,豪笑道:“嘿嘿,这个嘛,叫做蟠龙链子枪,那是很厉害的武器哦!”柯思丽眨了眨眼睛:“真的么,我可不信!”杨老大哈哈大笑:“我一个七尺大汉,怎么会骗你一个小女子,不信你问问这酒楼上的人,有谁不知道我们杨家兄弟蟠龙链子枪的威名?”说罢站了起来,圆睁虎目顾盼自雄,环视一周,被他凶狠的目光望到,果然人人都低下了头去。柯思丽拍手笑道:“哇,你果然好威风,就像狼群里的头狼一样。”杨家老大先是一怒,怎么把老子和畜生相比,旋即想起眼前这可人的小美人是异族人,那些草原上的民族都很崇拜狼他是知道的,不由大是飘飘然,一张黑黝黝的老脸,居然透出了几分绯红。杨家兄弟共是六人,其余五人见老大在美人面前大出风头,个个不甘寂寞,正想着要如何展现自己。却听到柯思丽甜甜的道:“那你这么厉害,有没有威风的故事呀!”江湖上的汉子最喜的便是将自己得意之事拿来吹嘘,杨家另外五人一听,不等杨家老大说话,立刻争先恐后的张开大嘴,将自己平生得意的事情竹筒倒黄豆一般倒了出来。这六个家伙平生好的是打家劫舍,爱的是杀人放火,又几曾做过几桩行侠仗义的事情?他们说的吐沫横飞,但一桩桩一件件,当真是不堪入耳,尤其说到后来,渐渐开始下流起来。柯思丽干脆搬了个椅子过来,顺手还拿了两盘酒菜,坐在他们桌子上两手一圈,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说,时不时还发出:“哇 ,好厉害,好威风!”的惊叹声。逗引得六个家伙更是兴奋。整个二楼的食客都被这奇怪的一幕弄得目瞪口呆,只见杨家六兄弟说到最后,竟开始互相揭短,都说自己是最厉害最威风的,杨老五和杨老三怒目相向,更几乎动上了手。除了陆子杰他们这一桌,却没人注意到柯思丽巧笑倩兮望着杨家六兄弟的眼睛发出了微不可察的幽幽蓝光,更没人注意到她的声音里蕴含的那一缕摄魂夺魄的力量。陆子杰嘴里咀嚼着一块黄牛肉,含糊不清的低声叹气道:“唉,可怜六条大汉,就为了多看这魔头两眼,眼看着就要血肉横飞啦,可怜,可怜!”九名护卫低着头向桌上的酒菜猛烈进攻,却没一个人敢接他的话茬,虽然陆子杰是他们的主公,也是他们的半个师傅,可是他们也实在惹不起柯思丽这个女魔头啊!想到柯思丽整治人的手段,这九名冰山一样冷酷,野狼一样彪悍的草原男儿,额头上全都出现了细密的汗珠。玉倾欢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没好气的低声道:“可怜?这么多人都看我们,只有这六个畜生的眼睛,就像饿狼一样要把人吞下去。你没听到他们的自吹自擂,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哈,你们看,打起来啦!”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却是杨家老大站起来给了杨老四一耳光,跟着杨家老二又打了老五,老六又打了老三,六兄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捉对打了起来,只听拳风虎虎,威势当真煞是惊人。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桌椅板凳,杯盘碗碟,纷纷被六人的拳风击碎,六人方圆丈许之内一片狼藉,食客纷纷走避,只有陆子杰这一桌纹丝不动,拳风掌力到了近前便即诡异的消失。柯思丽不知什么时候已坐了回来,正下筷如飞,吃得不亦乐乎,看都不再看那六个大打出手的家伙一眼。众食客又惊又笑,不知道这六个凶名远扬的人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失心疯了,居然自己人打起了自己人?只见六个人打成一团,越打越凶,突然杨老四趔趄着退后了几步,嘴角已带了血迹,他恶狠狠呢盯住了杨家老大,忽然一把抓起自己的链子枪,双臂一振,当胸一枪,就向杨家老大刺了下去!酒楼上一阵大乱,“乖乖,动上兵刃了!”“我滴个娘哦,亲兄弟过招也这么狠啊!”平心而论,杨家老大武功要在老四之上,可他也没想到亲弟弟竟会动起了真家伙,饶是他躲闪的快,这一枪也扎进了他右胳膊上,顿时一道血泉喷涌而出!杨老大又气又急,脑子突然清醒了过来,大喝道:“老四,你干什么?我是大哥!”杨老四充耳不闻,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咬牙切齿的又是一枪扎来,杨老大慌忙躲闪,杨老四却是不依不饶,一枪跟着一枪,犹如疯虎一般。杨老大胳膊受了伤,手中又无兵刃,被他逼得团团乱转,口中呼喝连连,却非但杨老四充耳不闻,连其他四兄弟也自顾自打得鼻青脸肿,根本不来管他。杨老大连连躲闪中,忽然一眼看到手里拿着一只油汪汪的鸡翅膀,用两只挂在耳朵上的小银钩撩起面纱,一张小嘴吃得油光发亮的柯思丽,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喝道:“妖女,你好歹毒!”一个虎扑,便向柯思丽扑去。他心中怒火熊熊,这一扑声势不小,加上那狰狞的表情,端的是能止小儿夜啼,柯思丽却笑眯眯的如同未见,杨老大眼看就要扑到柯思丽身边,却后心一阵锐利的疼痛,他不敢相信的低下头,正看到一截雪亮的枪尖,从他的前胸透了出来!缓缓的转过身子,杨老大盯着杨老四,嘶哑着声音吃吃道:“老……四,你……杀……了……我?”杨老四本是一脸的兴奋,忽然就瞪大双眼惊呼道:“老大,老大!”他放开手中枪,一把抱住杨老大正在倒下的身体,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情海生波(四)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杨家老四这一仰天嚎啕,当真是凄惨之极,这样一条虎生生的大汉放声大哭,酒楼上的人无不动容。杨家另外四人也被这凄厉的哭声惊动,都住了手,转过身望向这边,一望之下,四人肝胆俱裂,冲到杨老大身前跪了下来。这时候的杨老大,瞳孔已散,嘴角鲜血长流,显然已是不活的了。这一下,楼上众人望向柯思丽的眼神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目光中惊恐害怕不一而足,当真犹如见到了罗刹厉鬼出现人间。杨家五兄弟望着她,更是目眦欲裂,杨老四抱着杨老大的尸身戟指大骂道:“妖女,你害死了我大哥!”说到大哥二字,声音已是哽咽。柯思丽轻轻一扔,将手里的鸡骨扔在桌上,从怀里摸出一条雪白的丝帕擦了擦嘴,嫣然一笑道:“真的么?害死你大哥的,到底是我,还是你呀……”她这时的声音,竟变得微微沙哑,声音之中,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煽动力。酒楼上其他人听到柯思丽的声音,并没有觉得什么。可是杨家五兄弟听了,却一个个都只觉得头脑一阵昏沉,连满腔的怒火都减低了不少。受到影响最大的,便是紧紧抱着杨老大尸身的杨家老四。他看到那面纱下的一抹红唇翕动,只觉得那沙哑动人的声音语速是如此缓慢,缓慢。在这缓慢到了极点的语速中,杨老四只觉得浑身仿佛泡在一汪温水里,软软的没有力气,而从他的心底深处,却升起了一股情绪,一股绝望的情绪。忽然,他好像置身在无边无际的血海中,刺鼻的血腥味冲得他直欲呕吐,血海中伸出无数的手,撕扯着他!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脖子,他瞪大眼睛看见凑到近前的脸,正是他的大哥,刚刚才死在他枪下的大哥。这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嘴巴张开,机械的吐出几个字:“老四,下来陪我……”酒楼上的众人只看到柯思丽缓缓说出了一句话,杨家五兄弟便都呆住了,杨家老四脸上神情更是瞬息万变,忽然就把杨老大的尸身抱起,整个人往上一扑,扑哧一声,那截从杨老大身上穿胸而过的枪尖,便深深扎进了他的心窝。最为诡异的是,杨老四脸上竟然出现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和杨老大脸上惊愕恐惧的表情,恰恰成了鲜明的对比!酒楼上寂静一片,除了陆子杰这一桌人,人人都觉得浑身发冷,充满恐惧的望着柯思丽娇小的身子,这有着一双海蓝眼睛的女子,究竟是人,还是魔?杨家剩下的四兄弟已经恢复了神智,他们望着自己兄弟的两具尸身,并没有怒吼着冲上来,而是浑身发抖的望着放下了面纱的柯思丽,望着那双海水一样湛蓝的眼睛!这是一个多么诡异的场景,四条猛虎一样的大汉在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面前,筛糠一样的颤抖!不能说杨家四兄弟胆量太小,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是刀头饮血杀人如麻的好汉,可是他们的兄弟死的太诡异,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到底是如何死的!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总会有着从心底生出的恐惧感。所以,他们怕了,真的怕了。柯思丽笑了,这清脆娇甜如银铃般的声音,此刻在众人的耳朵里听来,竟有着说不出的邪恶之意。就在杨家四兄弟紧紧靠在一起,无助的望着柯思丽,不知道这恐怖的女子会怎么对付自己的时候,酒楼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木鱼声。木鱼声响起,忽然人人都松了一口气。杨家四兄弟死灰的脸上,也突然有了生气。柯思丽眼睛中发出的幽幽蓝光却已消失。她惊讶的旋风般转过身,望向木鱼声传来的方向。所有人都望向了木鱼声传来的方向。敲木鱼的是个和尚,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和尚。之所以说是看上去很年轻,是因为这个和尚的容貌确实是很年轻,但是,你多看他几眼,又会觉得他像是个百岁的老人。这是个年轻又苍老,无法看出年纪的和尚。月白僧衣,白布袜,青布鞋。和尚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似乎谁也没有看,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他在看着自己。用一种慈和慈爱慈悲的眼神看着自己。和尚一只手托着一个小小的木鱼,敲木鱼的小木槌已插在了木鱼上。杨家四兄弟看到这个和尚,什么也没想,连滚带爬的就跑到了和尚身后。如果说柯思丽在他们眼里已经是恐怖到极点的女魔,那么这个和尚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个和尚能够救他们。柯思丽用一种狠狠狠狠的眼神盯着和尚,她现在很不高兴。没有人玩具被人抢走的时候会高兴的,对她来说,杨家兄弟就是她的玩具。她现在只觉得这个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和尚讨厌的很。她的眼睛里又开始发出幽幽的蓝光。她施展的就是和‘天魔妙相玉女销魂大法’并称的绝学‘夺魄之眼’。和天魔妙相玉女销魂大法不同,这夺魄之眼的功夫,必须要有特殊体质的人才能修炼,如果和‘摄魂天音’配合的话,威力尤在天魔妙相玉女销魂大法之上。这是波斯明教的镇教神功之一,就连柯思丽的师傅北天王宋晚词也只是知道练法,但却因为体质的原因无法修炼。她用海蓝色的眼睛望着和尚,正准备开口说话,和尚忽然望了她一眼。柯思丽立刻无法说话了,因为她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这个和尚的眼睛亮的就像是突然升起了两个小太阳!没有人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凝视太阳的,柯思丽也不能!柯思丽眼睛都流出了眼泪,幸好一片乌云突然遮住了太阳。陆子杰不知道什么时候拦在了和尚和柯思丽之间,他身材高大魁伟,站在那里,宽厚的背就像是一片厚重的乌云。他居然直视着和尚的眼睛,虽然他的目光比起和尚来显得暗淡许多,但他毕竟就这么直视了过去。但是在陆子杰的感觉中,他并没有像柯思丽那种灼痛的感觉,他只觉得和尚的目光宽厚温和,就好像阳光一样温暖。玉倾欢的手已悄悄握紧。她的武功现在也今非昔比,摩尼心经已练到了第八重的境界,离第九重的大成之境仅仅一步之遥,但她看到和尚的眼睛,也觉得犹如针刺。和柯思丽还有陆子杰不同,他们虽然同样修习了明教的武功,陆子杰更是练成了明教最高的刀法大神魔斩,但是他们都没有真正系统的学过明教的武学。玉倾欢却学过,而且是一代人杰玉无双亲口传授的。玉无双曾经对她说过,波斯明教的武功虽然威力极大,但是却走入了邪道。那只因为波斯明教的武功大多继承山中老人霍山,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极邪恶,极恐怖的人。对于波斯明教流传过来的几种神功,玉无双不让她学,却将其中的优点缺点都做了极为精到的分析。夺魄之眼和摄魂天音虽然厉害,可是如果遇上了极高深的佛门神功或是道家秘技,就不但是毫无用处,反而会伤害自身。难道这个和尚竟然身怀那样的佛门神功?陆子杰定定的望着和尚,自从在草原中武功大成以来,他从没有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这样的压力。也许不应该说是压力,因为他从这个和尚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敌意。他感受到的,是一种磅礴宏大的力量,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力量。柯思丽揉着红肿的眼睛,在陆子杰身后跳着脚喊道:“子杰,给我杀了这个秃驴,呜呜呜,我的眼睛好疼啊!”陆子杰哼了一声,对柯思丽的话充耳不闻,反而抱拳对和尚施了一礼。和尚微微一笑,单掌竖于胸前,也向他还了一礼。陆子杰直起身子,沉声道:“大师,这几个人个个都是穷凶极恶满手血腥之辈,大师何必救他们?”和尚笑了笑,柔声道:“天下无不可救之人。”陆子杰道:“难道恶徒也要救么?大师难道不怕救了他们,他日这些人欺压良善,却有无数好人因此受害?”杨家四兄弟缩在和尚身后,欲待逃走,却被陆子杰冷电似的目光一扫,硬是挪不开步子。“纵然他们往日多做罪孽,经过此事,也会悔悟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陆子杰心头有些踌躇,这和尚委实莫测高深,以他此时的修为竟也看不出和尚的深浅,说句实话,他实在不愿意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家伙得罪这样的人。可是他纵横草原大漠,已非昔日的纨绔公子,而是统领一方势力的豪雄,若是因为对方几句话便做退让,日后怎能服众?就在陆子杰有些迟疑之间,只听一声娇喝,柯思丽竟从他身后一个跟头翻了出来,娇小的身子如风般抢出,十指尖尖,就向那和尚脸上抓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情海生波(五)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陆子杰见柯思丽突然出手,心里一动,他此刻若是伸手拦阻,自然是能拦下来的,但他却并没出手,冷眼旁观,存心要让柯思丽试试这和尚的修为到底如何高深。他之所以敢于这样,却是因为柯思丽的武功真要说起来,比起摩尼心经第八重的玉倾欢只强不弱,而且这个和尚一看就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就算柯思丽落败,也不会有什么损伤。在他看来,柯思丽只要能逼得和尚出手三招以上,他就能看出这和尚的修为深浅了。却没想到下面发生的事却让他大为震惊。柯思丽一个跟斗翻将出来,扑到这和尚面前时竟仍是保持着头下脚上的姿势,十根纤纤玉指不停颤动,长长的指甲有如十柄锋利的小小短剑,笼罩住了和尚的面目。但是她真正的杀手却还不是双手,而是她那双玉足,塞外女子都是天足,柯思丽的一双脚上登着的是精美的小牛皮靴,靴底和靴尖却都镶嵌了坚硬的铁块,她纤细的腰身弹力惊人,在空中弯成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两只脚一前一后,脚后跟正砸向和尚后脑的两处大穴。这一招诡异歹毒之极,偏生动作却是矫健美妙到了极点,酒楼上众人见了,有些人竟忍不住喝起彩来。陆子杰心里也暗暗赞叹,柯思丽这一招使得确实漂亮,便是他也只能拆解或是闪避,要么就是用大神魔斩一刀将她劈成两半,若是想要破去这一招,也是不太容易。就见那和尚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就只举起右手,五根手指握紧成拳,反手一拳挥出,却是一拳击在了柯思丽一只脚的鞋底。柯思丽本身是一个跟斗翻出来的,那一只脚上运足了力道,加上她自身的体重和身体旋转的力量,怕不有千斤之重?但她被那和尚似缓实快的一拳击中鞋底,竟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呼的一声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竟被这一拳击飞起来,一下坐到了房梁上。陆子杰目光一凝,手已按到了刀柄之上,那九名护卫更是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九个人浑身都散发出惨烈之极的杀气,恶狠狠的盯住了一脸淡然的和尚。玉倾欢身子一晃,人已轻飘飘掠上了房梁,一看柯思丽两眼无神,软软的坐在那里,心里登时一惊。陆子杰手按刀柄,森冷的道:“柯思丽虽然胡闹,但是大师对一个女子出手如此之重,未免不是出家人的行为吧!”方才和尚那一拳看似速度不快,实际上却是如同闪电一般,陆子杰想要出手拦阻也是不及,这一拳竟然将柯思丽整个击飞,他估摸柯思丽已然受伤,这一年来柯思丽便如他的亲妹妹一般,他怎么不杀意大盛?那九名护卫更是怒火填膺,对他们来说,柯思丽公主就是草原上的明珠,是部落最珍贵的雪莲花,他们现在恨不得将和尚千刀万剐,若不是陆子杰还没说话,他们早已拔出弯刀,把和尚剁成一堆肉泥。和尚微微一笑,并不回答陆子杰的质问,而是抬起头望向房梁,陆子杰见状,也抬起头看过去,却见柯思丽蹭的一下从玉倾欢怀里跳了起来,握着一对小拳头挥舞了两下,愣道:“咿?我没受伤呢?”众人都是一怔,陆子杰心中戒心大起,这和尚一拳将柯思丽击飞功力已属惊人,但如此威势的一拳竟不伤人,这份随心所欲的控制力自己是大大不及。心念一动间,陆子杰脸上露出笑容,伸出手对和尚道:“是在下莽撞了,大师原谅则个。”和尚望了望他伸出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微微一笑,伸出手掌,与陆子杰一握。两只手掌互相握着,陆子杰的手修长强健,充斥着强大的力量,而那和尚的手却是宽厚饱满,柔软温热,任陆子杰如何催动内力,却也无法撼动。陆子杰连催三次九阳神功,都被和尚轻描淡写的挡了下来,他这一年来虽然成熟了许多,但好胜的性子却是丝毫没改,剑眉一挑,体内九阳神功突然按照一股奇异的路线发出,这一下冲出的内劲,霸道绝伦锋锐无匹,充满了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强横气息。和尚一直淡然的面容终于变色,眼睛微微一眯,一股宏大的力量在他掌心发出,硬生生将陆子杰的内力挡住,两人相持片刻突然同时放开了手,和尚浑身纹丝不动,却有两行血迹从鼻子缓缓垂下。陆子杰面不改色,忽然一抱拳道:“大师好功夫,既然如此,这四个家伙便放过了他们。”说罢对房梁上的玉倾欢使了个眼色,向九名护卫挥了挥手道:“我们走!”玉倾欢扶着柯思丽从房梁上飘然落下,一行人沉默不语的走下了酒楼。十三人上马疾驰,走出了这个镇子之后,陆子杰才一挥手,解开了柯思丽被玉倾欢封住的穴道。柯思丽刚能说话便像一只雌兽一样在马上张牙舞爪的叫道:“陆子杰!你刚才明明赢了,为什么我们要让那个秃驴?!!”陆子杰勒住坐骑,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盯着柯思丽,柯思丽自从认识他以后,从没见过他这样严肃的模样,不由吓了一跳,侧头对玉倾欢道:“你看看你家的汉子,怎么这样看着我?”玉倾欢看到陆子杰的模样,惊道:“子杰?!”哇的一声,陆子杰喷出一口黑紫色的淤血,整个人都委顿了许多,苦笑道:“赢了?那个和尚的功力深厚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老天,看他的模样也不过三十多岁,竟会有这么恐怖的修为!”“这个和尚并没有恶意,是我一时好胜,用大神魔斩发劲的方法运用九阳神功,没想到还是被他挡了下来,不过他修为虽强,也被我震伤了筋脉,不过我比他更惨,被他的内力反震,现下内脏都移位了!”柯思丽啊的一声尖叫,陆子杰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后怕了?如果不是你惹是生非,又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物对上,还好他是个出家人,若是遇到的是我姑姑那样的人物,现在你的小命已经没有啦!”柯思丽两眼直眨,说出一句话却差点没让陆子杰掉下马去:“这个秃……不,这个出家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还这么年轻,只有这样的勇士,才能配得上本公主我呀!”玉倾欢脸上挂了一层寒霜:“柯思丽,你在说什么呀!”柯思丽无辜的望了望她:“本来就是么,咱们草原上只有最强的勇士才能配得上最美的姑娘,陆子杰是很强的勇士,可是他已经是你的啦,不过这个秃……出家人更强,如果他做了我的郎,那不是证明我比你更美么?呵呵呵!你们说,是不是呀!”最后一句话,柯思丽是叉着腰对那九名护卫说的!毫不意外的是,九名冰山一样冷酷,野狼一样彪悍的护卫齐刷刷的点头,他们实在没有勇气反对这位公主的话呀!“陆子杰,你是中原出身的啊,那么你对中原武林一定很熟悉很熟悉的了?”柯思丽忽然柔声对陆子杰说。正在运行九阳神功疗伤的陆子杰浑身一个激灵:“柯思丽,你又想干嘛?”“嘻嘻,你帮我查出他的来历吧,本公主就不相信,凭我让天上月亮都失去颜色的美丽,还吸引不住他!”“柯思丽,好像他刚刚一拳打得你飞上了房梁吧!”陆子杰没好气的说。“呵呵!”柯思丽忽然揭开面纱,一张混合了极度的妖媚和少女的纯真的娇美脸庞展现出来,她自得的一笑:“那是他还没有看到本公主的美貌!”陆子杰彻底无语,面对这样自恋的女子,他还有什么话说呢?尤其是他的妻子玉倾欢,居然还在一旁帮腔:“就是的,如果柯思丽真的和那个大师在一起,我们的力量又加强了呀!”“欢欢!那个可是一个和尚!”陆子杰没想到聪慧的妻子也会和柯思丽一样胡闹,气冲冲的说。玉倾欢眨巴着大眼睛笑眯眯的道:“有什么关系呢,和尚可以还俗的嘛!”……我怎么忘记了你们都是明教出身啊,看来明教被人叫做魔教不是没有道理的!现任的明教教主陆子杰无奈的想,他似乎气糊涂了,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说到勇士,我真的好想见见你的小姑姑呢!”柯思丽无限憧憬的说:“听说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可是却是世上最强的人!”陆子杰点点头道:“我也想快点见到姑姑,我现在的武功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无论如何大神魔斩都不能收发由心,也许姑姑会有办法。”不知道姑姑会不会也去武当山,不过唐缺肯定会去的,既然这样,想必姑姑也会去的吧。陆子杰心里翻腾着不良的念头,突然有些烦闷起来:“说起来,我是唐缺那小子的二哥啊!可是如果姑姑和他……那么我不是矮了一辈了么??还有小妹,现在不知道见到他了没有,这个小子,你惹下了多少情债呀!” 第三百八十四章 情海生波(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武当山,解剑岩。陆子杰很是不快的望着两个武当派的知客道人。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两个道士一定不肯让他的九名护卫带刀上山。武当有武当的规矩,外派人士山上是不许带兵刃的。但是草原也有草原的传统,对于这九名勇士来说,要他们解下佩刀就等于要他们的命,更是一种难以容忍的侮辱。就算陆子杰是他们的主公,也不能这样要求他们。他们可以为陆子杰死,但不会容忍侮辱。这就是草原男儿的血性。双方的气氛已渐渐僵硬,那两名知客道士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武当是名门正派,武当的规矩绝不容任何人轻侮。他们并不是瞎子,并不是看不出这十三个人的厉害。但是身为武当弟子,早已有了为武当令誉流血的准备。这是名门正派弟子的风骨,虽然迂腐,但值得尊敬。陆子杰很头疼。他当然不愿意在燕凌霄大喜的时候在武当动手,可是他既不能让九名护卫解刀,也不能把他们留在山下。他们都是和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虽然他们是他的属下,可是他们之间的情谊远比上下级亲密深厚的多。把他们留在山下肯定会伤了他们的心,陆子杰绝不愿意这样做。就在柯思丽已经蠢蠢欲动,眼看着玉倾欢已经拦不住她的时候,远远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二哥!”陆子杰蓦然回头,脸上的阴郁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朗的笑容。两双手互相抓住了对方的肩膀,两张英俊的脸庞都笑容满面。一个玄色劲装,高大魁伟。一个白色儒衫,长身玉立。两个同样出色的少年,两个同样光芒四射的人。玉倾欢微笑着看着这两个阔别已久的兄弟,柯思丽却已经和白小妹紧紧拥抱在一起。“你壮了很多。”唐缺微笑道,确实,陆子杰相比在中原时更加高大,身体也更健壮魁梧。“你却是清瘦了不少呢,不过个子倒是高了。”陆子杰大笑道,唐缺原本比他矮一些,现在的个头却和他相差无几,只是身形清瘦修长,远不像他那样壮实。“来,我为你引见!”陆子杰揽着唐缺的肩膀,笑着介绍:“柯思丽,萨努可汗的宝贝女儿,也是倾欢从小的好朋友。”唐缺微微欠身,笑道:“柯思丽公主,你好。”柯思丽放开了白小妹,上上下下打量了唐缺一番,皱起黛眉道:“小妹,这就是你的情郎嘛,怎么像风一吹就倒一样,太瘦啦,你呀,草原上那么多壮得像熊一样的好汉看不上,怎么看上这么个文弱书生?”……唐缺有点哭笑不得的望着柯思丽,自己虽然不是陆子杰那种壮男,但是好像和瘦弱也沾不上边吧?实际上唐缺的体形匀称结实,绝不是所谓的文弱书生。白小妹心里最清楚,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咬着嘴唇吃吃发笑,却不说话。柯思丽看着白小妹的模样,两只蓝眼睛里疑云大起,忽然伸手一把将白小妹的左边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胳膊。白生生的胳膊上,一点殷红清晰醒目,柯思丽拍着胸脯道:“哈呀,你还没被这个家伙吃掉,还好,还好!”白小妹原来还只是俏脸飞红,现在可就是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啦:“柯思丽,你要死啦,你说的是什么话呀!”狼头缅刀刷的一下拔了出来:“你别跑,让我砍你两刀!”“救命啊,小妹杀人啦!”两个少女一追一逃,当场就绕起了圈子。陆子杰两眼发直,我,我就知道这两个惹事精遇到一起会是这样!目光呆滞了片刻,他总算恢复过来,一拍唐缺的肩膀道:“不要管这两个野丫头,这个,我给你介绍,他们九个,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好部下,也是我的半个徒弟。”唐缺一眼看出这九名护卫身上杀气极重,显然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战士,颔首施礼,九人也连忙还礼。唐缺不待陆子杰说话,上前对玉倾欢作了个揖,大声道:“二嫂!”玉倾欢解下面纱,露出国色天香的面容,脸上微红的裣衽还礼。唐缺瞄了一眼追打中的白小妹和柯思丽,有点担心的道:“她们不会……”玉倾欢抿嘴一笑:“呵呵,她们在草原就经常这样的,倒是你和小妹……”唐缺苦笑道:“一言难尽。”玉倾欢道:“灵儿哪?要不要我替你给她分说分说。”唐缺喜道:“那是最好,灵儿和峨眉派众人应该已经先到了。”陆子杰哼了一声,一把将唐缺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姑姑呢?你准备把她怎么办?小妹倒也罢了,你把唐蕊也带过来了,你想干嘛?”唐缺愕然,他和王羽瞳关系发生变化那陆子杰远赴塞外之后的事情,他怎么会有此一问?玉倾欢此时正和唐蕊言笑晏晏,一众同来的唐门子弟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看到自家门主的窘态。陆子杰看唐缺不说话,不由大是恼火,好哇,你年纪长了名气大了,这花花肠子也多了起来,莫非真的想要兼收并蓄,妻妾成群不成?正在陆子杰想着是不是该给唐缺一个厉害尝尝的时候,忽然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杰儿,你想干什么?”想陆子杰纵横草原威震一方,刀帝之名震慑塞外各部,那是何等的威风,听到这个声音却是浑身一震,立刻放开了抓住唐缺衣襟的手,老老实实垂手肃立,如同见了塾师的学童一般:“杰儿不敢。”九名护卫何曾见过自己的主公这等模样,就是在老主公刀君陆中道面前,他们也没见过陆子杰这么老实过呀!一片鸦雀无声,白小妹和柯思丽停住了追打,转过头望向来人。九名护卫眼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望向来人。唐蕊和唐门众人默默无语,望向来人。玉倾欢站到了陆子杰身边,和他一样欠着身子,眼睛瞥向来人。两名知客道人浑身剧震,倒退了几步,望向来人。唐缺呢?唐缺眼中已没有别人。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唐缺心里忽然流过了这句南宋女词人的名词。他瘦了,她竟也已经如此清瘦。她是不是为了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北宋一代风流词人的名词又从心头流过。这一刻,他已忘记了一切。他的眼中只有她。这个清冷如仙,武功若神,世间最强的女人!他忘记了身旁还有别人,他忘记了陆子杰,玉倾欢,忘记了唐蕊,忘记唐门诸子弟,甚至忘记了白小妹。他甚至甚至忘记了这是在武当派的解剑岩前。没有一句话,他就这么径直走了过去。她静静站在那里,长发如瀑,白足如霜。她好像还是和从前一样,可是却瘦的这么堪怜。羽瞳,羽瞳。伸出了自己的手,唐缺自然而然的牵向她的手。他的手是颤抖的,带着一些些惶惑。他很怕她拒绝。她的手微不可查的往后缩了缩。按照他们的武功差距,唐缺是抓不住她的手的。可是唐缺心里忽然就涌起了无穷的勇气,无穷的信心。他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凉凉的,香香的,软软的手。她的手轻轻挣了挣。他的手立刻紧了紧。她抬起了头,眼睛里有埋怨,有责备。他的眼睛里却只有坚定。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两个人站在那里手牵着手,白衣飘飘,就好像是一个人。陆子杰吸了吸鼻子,哼哼道:“完了,这小子辈分要比我高了。”玉倾欢眼里有欣慰,更多的却是担心。柯思丽愣愣的望着唐缺和王羽瞳,她只觉得这两个人的样子让人很羡慕。白小妹却已流下了眼泪。她虽然并没有太多的奢望,虽然只希望留在唐缺身边已满足。虽然唐缺已承诺要娶她,她也相信唐缺绝不会食言。可是她现在看到唐缺和王羽瞳的模样,她还是受不了。没有哪一个女子看到自己深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这样能受得了的。可是她又能怎么样?两个知客道人已经少了一个。武当派上上下下,都不会忘记在龙真人寿宴上出现的这个女人,毕竟一手抢了少林寺的大还丹来做贺礼的人实在不多。能让天虹禅师吃瘪的人更不多。所以他们立刻分了个人上去通报了。凌虚子和青松黄鹤一起迎出来的时候,唐缺和王羽瞳还在那么样的牵着手望着对方。这也罢了,问题是一起迎出来的还有一批人。峨嵋派掌门忘尘师太和铁灵儿,何冉婷!忘尘师太的脸已铁青。铁灵儿本来欢笑的容颜已变成惨白,她已软软的晕倒在何冉婷怀里。她晕倒前的惊呼终于让唐缺和王羽瞳互相凝视的目光分开。这一刻,可能是王羽瞳有生以来最尴尬的一刻。这个从不低头的女子,第一次低下了头。不为别的,只为那晕倒的少女。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小偷。 第三百八十五章 情海生波(七)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如果忘尘师太不是现在的峨眉掌门,而还是以前性烈如火的周轻霞。那么就算唐缺是她的未来女婿,王羽瞳是她极为佩服的女中英杰。她也会拔出剑来,誓要杀了这一对‘奸夫淫妇’。但她现在却是峨眉派的领袖,必须要维护峨眉派的形象,必须要有一派宗主的气度。她绝不能为了女儿的私情在武当山大打出手,影响武当和峨眉的关系。所以忘尘师太竟然一句话也没说,从何冉婷手里接过了宝贝女儿,一双冰冷的眼睛狠狠盯了唐缺和王羽瞳两眼,就径自率领峨眉众人下山。武当掌门凌虚子大是尴尬,想要上前拦阻,却被忘尘师太身上那股冰冷的杀气逼得竟是不敢靠近,倒不是他害怕忘尘师太,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出了这档子事,自己还要她们留下来参加喜宴,确实也是不好。唐缺身形一闪,拦在了忘尘师太面前,他还没有说话,忘尘师太已冷冷的盯着他道:“如果你不希望你义兄的喜事被闹得不成样子,就给我让开!”唐缺一震,只得退后一步,忘尘师太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径自大步前行,冰冷的声音钻入唐缺耳朵:“燕凌霄的婚事过后,你必须给灵儿一个交待!”峨眉众弟子随在忘尘师太身后,一个个都对唐缺怒目而视,有几个性子暴躁些的从唐缺身旁走过,忍不住就一口啐了过去。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侮辱,唐门弟子见状大哗,一个个手都伸向了腰间的豹皮囊。只待一声号令,便要动手。唐缺怔怔的立在当地,那些峨眉女弟子的吐沫啐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却无动于衷,竟似呆住了一样。他无动于衷,王羽瞳却受不了了,但是没等王羽瞳发作。唐蕊已经让过了抱着铁灵儿的忘尘师太,却在她身后拦住了峨眉众人。峨眉众女弟子都没见过唐蕊,只看到她刚才站在唐门众人之中,知道她是唐门的弟子,这些女弟子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有什么好声气,只见走在最前面的忘缘杏眼圆睁,喝道:“让开!”手一伸,就向唐蕊的肩头推去。这个忘缘却是忘尘师太的小师妹,峨眉这次来武当贺喜,派中高辈长老大多未来,只有这个忘缘年纪不大,不过三十许人,却是自幼出家从没下过峨眉山一步,这一次也是她闭关修炼峨眉九阳功功德圆满,一时兴起随忘尘师太出山走走。她和忘尘师太年纪相差十余岁,一向最崇拜的就是这个师姐,如今见师姐的宝贝女儿受了欺侮,哪里还不无名火起?她没有立刻拔剑相向,已是因为师姐没有发话,不敢造次了。如今见唐门中居然有人敢拦住她的去路,哪里还有不借题发挥的,莫看她这一推,其中已是运上了峨眉九阳功,更暗含了分筋错骨的手法,存心让唐蕊吃个大亏,落落唐门的脸面。在她想来,唐门不过是暗器功夫了得,谅来在武当山上也不敢当真动起暗器,这个拦路的女子不过二十许人,又能有多少功夫?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了。她却哪里知道,唐蕊虽然因为管理唐门事务繁杂,影响了武功精进,可是唐门内堡里的那帮子整日研究毒药暗器的长老,一个个都对她宠爱无比,这些人精研药学,可不管是只会配制毒药,那些固本培元增长功力的丹药,也是精通的很呢!因此唐蕊的功力虽然算不得绝顶高手之林,可也绝非吴下阿蒙,更何况唐君伤早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忘缘小觑了她,那是自找苦吃的了。就看到唐蕊一双柔柔的眼波突然变得寒光四射,身子动也不动,只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一起曼妙无比的动了一动,三道锐利之极的指风分别射向忘缘的肩头,手肘,虎口,迅捷之极。忘缘一惊,推出去的右手倏的回转,身子向后一跃,双掌一起拍出,右手阳掌画圆,左手阴掌画方,正是峨眉派‘四象掌’。还好她推唐蕊那一下,只用了五成真力,否则力道难以回收,非要吃唐蕊‘指镖’一个大亏不可。忘缘大怒,双掌一错待要纵身上前和唐蕊分个胜负,却看到这个娇柔妩媚的女子嘴角笑意盈盈,一双眼睛里却是杀气逼人,一只右手指尖上,不知何时已拈着一朵小花。忘缘微微一愣,她本能的感觉到这朵看上去无害的小花十分危险,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即逝,随即就纵身逼了上去。唐蕊嘴角冷笑,素手难以察觉的一动,手中的小花已从一个诡异的角度飞向忘缘。她出手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乎只是手腕一动,那朵小花已到了忘缘身前。忘缘心中一惊,没想到对手出手竟是如此之快,但她躲闪已然不及,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这样一朵小小花朵,就算给它击中又能怎样?她这么一想,竟是干脆的不躲不闪,居然就这么仍是攻向了唐蕊!忘尘师太,凌虚子,青松黄鹤二老等人都是大惊失色,忘缘从没下过峨眉山,不知道唐蕊暗器的厉害,他们可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唐君伤当年的成名暗器‘唐花’!这霸道无比阴毒绝伦的暗器,绝对不是忘缘接得下的!可是青松黄鹤,凌虚子,忘尘师太此时都绝来不及出手相救!忘缘正扑向唐蕊,一双手掌已然蓄满真力要做雷霆一击,谁知后颈突然被一只手一把抓住,饶是她武功也可稳稳算得一流高手之林,被这只手一抓之下,竟是丝毫动弹不得,那只手抓住她后闪电般的一抛,登时就把她向后抛出了四丈开外落到了地上,却是轻飘飘的落地,一点疼痛也无。众人就看见王羽瞳不知怎么就已到了忘缘身后,然后忘缘就高高往后飞起,然而,那唐花却就笔直对着王羽瞳胸前射到!此刻即使忘尘师太对王羽瞳心怀怨愤,也不禁失声惊呼,只有唐缺,虽然看到了这一幕,却并没有丝毫忧急之色。唐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随后却瞪大了眼睛,只因王羽瞳一手抛出了忘缘,随后就对着那朵飞射而至的唐花张开了檀口。樱唇微张,一道白光从她口中喷出,正正击在那朵唐花之上,扑的一声,整朵唐花竟被打入了青石阶梯,深深嵌在了里面。青松黄鹤两人目睹此景,都是霍然变色:“这,这是……吐气伤人!”这两位武当长老何等眼力,登时认出了王羽瞳露的这一手,正是内功至高无上的修为才能使出吐气伤人。内力外放的功夫到了一定的修为,都能使出,无论是掌力,指力,拳劲都很常见,区别只在于威力大小,距离远近而已。但是这吐气伤人的功夫,本身虽然是武学中‘音杀’的一种,却和狮子吼,天龙禅唱等等功夫大不相同。狮子吼这等功夫,是将本身真气聚成一团,突然由喉咙喷出,在空中炸开,以无形的音波震荡,对敌人造成伤害。一般来说,对于真正的高手对决,其实用处并不很大。至于天龙禅唱这样的功夫,则是以特别的发音方式,辅以内力,直接对人心智进行影响,本质上来说和魔教‘摄魂天音’差别不大。只是一正一邪不同而已。这些音杀之术,多半不能对人的身体造成直接的伤害,只能作为辅助的手段,但是吐气伤人就完全不同了!将真气凝练到犹如实质的地步,交战之际喷吐而出,威力惊人,甚至能达到真刀实剑一样的效果!这已几乎是传说中的剑仙手段!所有人都被王羽瞳这一手震住了。除了忘缘,她正呆呆的望着嵌进青石阶梯的那朵唐花。以那朵小小的精致的花朵为中心,大半块青石板都已变成了乌黑的颜色!一阵山风吹过,那块青石板乌黑的部分突然就扑簌簌的变成了一堆粉末,粉末中那朵唐花的花瓣上,正闪着妖异的光芒。忘缘浑身都冒出了冷汗,她不敢想像,如果这朵看上去精致美丽的花朵击中了自己,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虽然是出家人,可是她还没有修炼到真正四大皆空的地步,她还是会害怕,她甚至发现自己很丢人的发起了抖。王羽瞳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情形,然后看了看唐蕊,摇了摇头。她居然走到了一边,不再管了。唐缺脸色已变了,他望向唐蕊的眼睛已有了怒意。唐蕊看到唐缺的眼神,低下了头。忘尘师太心中更怒,但她此刻实在不好说什么,唐蕊虽然出手歹毒,但毕竟没有伤到忘缘,反倒是王羽瞳还出手救了她。她只有冷哼了一声,抱着女儿头也不回的走下山。峨眉众弟子默默无语的跟着走了下去,忘缘走在了最后,她偷偷瞥了王羽瞳一眼,眼里已有了几分感激。 第三百八十六章 情海生波(八)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燕凌霄和上官燕的婚礼并不豪华,来的人也并不多。本来这次他们成婚就只通知了一些最亲近的人而已。他们已经历过了许多事,都已品尝过悲伤痛苦的滋味,现在他们只想拥有自己的幸福。他们也只愿把自己的幸福给最亲近的朋友分享。本来喜宴过后,新郎新娘应该是在洞房里享受他们的小天地的。可是现在这一对新郎新娘却在和陆子杰唐缺他们喝酒。按说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他们却并不在乎。用燕凌霄的话来说,这个时候他们喝的才是真正属于他们这一小群人的喜酒。唐缺,陆子杰,王羽瞳,白小妹,玉倾欢,柯思丽,加上燕凌霄上官燕这对新婚夫妇,一共八个人。唐蕊没有参加,她说是有很多事还要处理。八个年轻人,其中只有王羽瞳,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长辈’。上官燕脸色已红如桃花,正在一边喝一边用一把绢扇在唐缺脸上扇。她扇得不重,简直就像是蚊子的翅膀,因为她喝得手都软了。燕凌霄嘿嘿笑着望着自己的老婆扇她表弟的脸,他现在哪里还像是一个有道之士,他笑得简直像个大白痴。陆子杰目光呆滞的望着面前的一盘素火腿,嘴里就在嘀咕:“完了,我要矮一辈了……”白小妹喝得一会抱着柯思丽哭,一会又抱着王羽瞳哭。她哭得简直是稀里哗啦的。玉倾欢虽然也醉眼朦胧,可是她还是抱着白小妹不停的安慰,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柯思丽喝的最少,也最清醒,她一直在问王羽瞳:“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王羽瞳根本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她蜷缩在角落一张宽大的椅子上,一只手托着一个硕大的酒瓮,晶亮的酒液成一条线落进她微微张开的红唇里,偶尔酒液打湿了她的下巴,打湿了她的脖子,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她根本不在乎。她椅子旁已放了两个酒瓮,两个都是空的。就凭这手喝酒的本事,柯思丽已经对王羽瞳佩服的五体投地,草原上能喝酒的勇士不少,但像王羽瞳这样喝酒就像喝水一样的,她真的从来没见过。唐缺呢,唐大公子怎么样?唐大公子也在喝,只不过他比王羽瞳喝酒的样子稍微文雅一点,他好歹还是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也不管上官燕肆无忌惮的抽他的脸,他反正就是一杯一杯的喝下去。燕凌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唐缺的头枕在他肚子上,他的头却枕在陆子杰的大腿上。而陆子杰呢,陆子杰的头却枕在唐缺的小腿上。他们三个人都躺在地上,地上很凉。而本来应该他和上官燕睡的那张宽大的床上,现在横七竖八的躺了五个女人。上官燕,王羽瞳,玉倾欢,白小妹,柯思丽。这种场景让燕凌霄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醉,他这个誓言真的做到了。这件事让燕凌霄知道了两件事,第一,江湖传说中那些永远不会喝醉的酒侠酒仙是不存在的,管你武功再高,喝多了一样都会醉的像条死狗。第二,就算是容貌再美丽,气质再高贵的女人,喝醉了以后也和疯婆娘差不多。武当派这一代最杰出的燕凌霄道长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在一场疯狂的大醉中度过。后来他每次和上官燕说起,都会觉得很可惜。可惜归可惜,但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燕凌霄还是会牺牲他的洞房花烛夜陪唐缺喝酒。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燕凌霄。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幸福忘记朋友的痛苦的燕凌霄。上官燕也经常埋怨,可是她一边埋怨,一边总会用一种甜蜜又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丈夫。就因为他是这样的人,她才会嫁给他。唐缺终于先向白小妹坦白了自己对王羽瞳的感情,求得了她的谅解。然后他就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觉悟大无畏的向王羽瞳求婚。他并不奢望王羽瞳会答应自己。他从没想过王羽瞳会愿意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他实在没想到当他颤抖着声音第二次对王羽瞳说出:“嫁给我。”三个字的时候,坐在一株耐冬山茶旁的王羽瞳只是抬了抬长长的睫毛,说了两个字:“好啊。”很丢人的,我们的唐大公子居然就这么愣在了那里,直愣愣的盯着脸上淡淡微笑的王羽瞳半天,才冒出两个字:“真的?”附近一颗树上,陆子杰握着拳头低声骂道:“臭小子,亲她!亲她!”一根手指在他背后戳了戳,燕凌霄压着嗓子问道:“那个,王姑娘好像是你亲姑姑呢。”陆子杰头也不回的低声道:“就因为是我姑姑,我才关心她的幸福么!倾欢和柯思丽吵着要来,我都没让她们来,就因为我姑姑武功太高,我怕被他发现呀!”燕凌霄点了点头:“嗯,确实王姑娘的武功实在是不可思议。”陆子杰哼了一声:“你也够不可思议的,先天无上罡气真的那么厉害,我去塞外前你还不是我对手,昨天我们比试居然平手了,我可是在塞外经历了无数血战的呀!”燕凌霄老实的道:“那是你没有用大神魔斩,不然我恐怕难得接的下来。”陆子杰嘘了一声道:“噤声,有情况了!”这两个武功都已踏入绝顶高手之境的青年同时竖起了耳朵,陆子杰说的没错,除非是他们两个这样一个九阳神功大成,一个先天无上罡气大成,内力修为达到入神坐照地步的人以外,哪怕是比他们的修为差上一线,要想在这样窥伺王羽瞳都是不可能的。一双山间清泉一样的眸子清清澈澈的望着唐缺,王羽瞳竖起了两根春葱一样的玉指,有点好笑的道:“傻子,我会到武当山来,当然是已经想好了的。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唐缺连连点头,此情此景,不要说两个条件,就是一千个条件,一万个条件,他也会答应的。“第一,你要把灵儿妹妹找回来,不管有多么艰难,也不管灵儿的母亲怎么为难你,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王羽瞳轻轻道:“不然,我不能安心,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唐缺笑了,他微笑道:“我本来就要把她找回来的,你放心。”他到现在才明白,自己原先害怕王羽瞳过于清高,不能接受和别的女子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完全是错的。像王羽瞳这样的女子,又岂能以凡俗女子来测度?站起身子,王羽瞳缓缓踱了几步,才又淡淡道:“第二,我希望你等我一年,一年之后,我便嫁入唐家,从此做你的妻子。”唐缺微微一怔:“这又是为什么?”王羽瞳眼神无限悠远的望着头上青天,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道:“缺郎,你觉得我的武功,已经到了何种境界?”唐缺不假思索的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羽瞳你的修为,恐怕就是张三丰真人复生,也不过如此了。”王羽瞳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缺郎呀,你过誉了呢。我此时的修为,虽然已可超越历代先人,直追当年创立逍遥派的祖师。可是比起张三丰真人,还是有差距的。”“至少我还没能堪破那最后的一步,到底是什么。”王羽瞳悠悠的道:“所以我想回去缥缈峰闭关,出关之日,我要和不动明王一战,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一战后,我当能堪破最后一步,知晓那最后的秘密。”王羽瞳这番话固然让唐缺无比震惊,连躲在树上偷听的燕凌霄和陆子杰也张大了嘴巴。“王姑娘的修为竟然到了这个地步。”燕凌霄忍不住惊叹道:“祖师真人虽然证道,但那是因为祖师真人的道学修养深厚,可是听王姑娘的意思,竟是纯粹的要以武证道,纵观古今,可是从没听说过。”陆子杰虽然不是学道之人,但是九阳神功中很多地方近似道家,他先是不明白,继而瞪大眼睛,怒道:“什么,姑姑这不是坑人么?”陆子杰的性格本就容易冲动,一怒之下也顾不了许多,脚尖在树枝上一点,大鹏展翅般掠到了王羽瞳和唐缺面前,气冲冲的道:“姑姑,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王羽瞳两条秀眉一蹙,嗔道:“杰儿,你敢偷听我们说话?是不是皮痒了?”陆子杰大声道:“这且放到一边,姑姑我只问你,你方才说要和不动明王一站后堪破最后一步,便下嫁唐缺是什么意思?”王羽瞳哼了一声:“你小孩子懂得什么,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陆子杰哈了一声道:“姑姑,你是不是练武练疯魔了,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但也知道,自古以来,所谓的踏出最后一步,无非就是道家兵解,佛门坐化,你若真那样,人都不在人世了,难道让唐缺娶你的肉身么?!” 第三百八十七章 情海生波(九)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敢于和实力超过自己的长辈叫板的结果,就是陆子杰顶着两个乌青的眼眶领着自己这一行人踏上了去黄山的路,他要先去看望恩师周云逸之后再回塞外。王羽瞳也和他们一路同行,因为她准备闭关的缥缈峰正是在天山之中。最高兴的是柯思丽,她的部族正在天山脚下,这让她更加坚定了拜王羽瞳为师的想法。不过柯思丽听说唐缺在中原武林的名头后,偷偷向他询问那天遇上的和尚的来历,却是把唐缺吓了一跳。柯思丽描述的和尚,却是和唐缺大有渊源,正是九华山堆云洞的无暇僧。唐缺苦苦劝说柯思丽熄了异想天开的念头,无暇僧是什么样的人物,那是真正的高僧,近乎肉身菩萨的人,柯思丽的想法,只能说是太惊人了。王羽瞳走了,唐缺接下来就要真正面对一个难题,怎么向铁灵儿解释?唐缺深知灵儿这一关好过,最难过的还是忘尘师太这一关,要知道她的这位未来岳母本就在情感上受了极大创伤,几乎被丈夫杀死才出家为尼的,唐缺这样的‘负心薄幸’,着实是前途堪虞呢。不管怎样,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峨眉之行那是势在必行的,告别武当,唐缺一行快马加鞭,向峨眉出发。而此时的峨眉诸人,正在路上行着,早已从晕迷中清醒的铁灵儿被自己母亲点了麻穴,只能躺在马车里,泪眼朦胧的望着脸色冰冷的忘尘师太。虽然迟了两天出发,但按照唐缺一行的脚程,本来还是来得及在峨眉诸人到达峨眉山之前拦住她们的,偏偏刚刚出发,就立刻横生枝节。两封飞鸽传书,一前一后到了唐缺身边。唐门大长老唐君伤本来也是要到武当来的,竟在路上遭遇伏击,唐君伤本人无碍,但两名唐门弟子被杀,刺客十四人无一活口。唐君伤被刺,这都不算是很奇怪的事情,毕竟唐门被毁后崛起太快,难保不被某些势力所忌,问题出在那十四名刺客并不全部是当场被唐门格毙的,原本留下了三名活口,但这三人牙齿里都藏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一被拿下便咬破了自尽。这些刺客都是死士!而且最让人意外的是,这十四名刺客的武功家数,和快意堂所训练的剑手,几乎是一模一样。唐缺拿到这封飞鸽传书时已经很是惊讶,快意堂自花漫天以下的堂主,除了一个慕容依依,其他人都已死了,而快意堂分布各地的分舵,也都被唐门,丐帮和其他的帮会教派连根拔起。这一批刺客,又是由谁主使的呢?但是第二封飞鸽传书到了之后,唐缺的脸色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他手中握着信笺,迟疑着该不该交给白小妹看。信笺上只有一行字:白家老寨被毁,除两人重伤垂危,无人生还。顾不上追峨眉诸人了,唐缺立刻下令转奔白家老寨方向。白家老寨生还的两个人,等到唐缺一行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白小妹一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路上,她已哭了一次,只哭了一次。她实在算得上是个坚强的女子,但看到床上这个人的模样,再坚强的女子也会受不了。这个人的模样,实在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他的身上大半的皮肤都已经被火烧烂,他的脸,唉,那张脸已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但他居然还活着,睁着一只没有被烧毁的眼睛,顽强的活了下来。这个人看到白小妹的时候,独眼里突然发出了奇异的光,然后他张开血肉模糊的嘴巴,狠狠的说了两个字:“报仇!”说完这两个字,他就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能睁开。他一直坚持着,就是为了看到白小妹一眼,要她为白家老寨报仇!虽然他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白小妹却还是能认出他是谁:“三哥!”唐缺站在嚎啕大哭的白小妹身后,眼睛也已湿润。他和白家兄弟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他也曾承受这种失去家人的痛苦,何况死去的是白小妹的家人。唐蕊在他身旁低声道:“白三在我们来之前已醒过一次,说了袭击白家老寨的人的情况。”唐缺嗯了一声道:“是什么人?”“所有的人都是黑衣斗笠,用的武器是剑。”唐蕊顿了顿:“和袭击大长老的人装束完全一样。”唐缺目光闪动:“我去白家老寨看看。”唐蕊一愣:“少爷,你一个人去?”唐缺道:“对。”“那不行,这太危险了,我带人陪你去。”“你们在这里看住小妹。”唐缺道:“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小妹的安全现在是最重要的。再说对方如果真能伤我,你们去也未必有用。”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有些伤人,唐缺歉意的看了唐蕊一眼,唐蕊却是咬了咬嘴唇,并没有说什么。“蕊儿,你以后出手不要那么重。”一指弹出,将抚尸恸哭几欲昏厥的白小妹晕穴点了,唐缺看似随意的对唐蕊道:“我们唐门会遇到当日那样的大劫,未必不是多少年来唐门子弟出手太过毒辣,有伤天和造成的。”“你和毒物太亲近了,唐们历代家主,从来没有一个专精毒药的。就算是我,也不敢赤手空拳接触唐花,你却可以。要知道,太亲近毒药,会影响人的秉性,蕊儿,你不止是唐门的总管,也是我唐缺的姐妹。”唐缺已经出门而去,唐蕊却还在心里咀嚼着唐缺对自己说的话。话中浓浓的关切之情,让她的心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她的眼睛里,一抹柔情深藏,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了那个当年的小丫鬟。但是看到靠在椅子上昏睡的白小妹,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又恢复成了唐门的总管。原本的白家老寨依山而建,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白家老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就生活在这座寨子里。寨子的后面有开辟的梯田,菜地,他们还修建了沟渠引来山泉,供一寨的人饮用。这里本来是个很安静和平的地方,就连附近州县的官军,都默许了这个地方的存在。但是现在梯田菜地依旧,山泉水仍然潺潺流淌,原来坚固的寨子却已成了一片废墟。建造这个寨子不知道花费了白家寨上上下下多少年的心血劳力,毁掉它却只需要一把火。唐缺在烧得焦黑的地上走着,仔细的翻看一具具尸体,越看,他的眉头皱的越紧。从尸体上的伤口看出,凶手使用的剑果然和快意堂剑手非常近似,同样是剑身狭长,而且就连出剑的手法,都是几乎同样的狠辣,准确,有效。现场的尸体将近六成是一剑穿过喉咙而死,落点非常准确,一剑刺出,被刺杀的人连惨叫都不能发出,可以看的出凶手动手一开始是偷袭,时间应该是在晚上。看过了尸体,唐缺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是一群职业的刺客,而且和当年追杀他和陆子杰玉倾欢的剑手绝对出自同门,也就是说是快意堂的余孽。唐缺心情沉重从这里离开,并不仅仅是因为看到这样凄惨的情况,几百人啊,其中有六成以上是老弱妇孺。最让他心情沉重的是,他不知道究竟是谁控制了这些快意堂的剑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对方要对白家老寨下手。根据他的观察,这一次在白家老寨出手的人并不多,最多不超过三十人,问题是这三十人每一个的剑术都在当年那批金牌剑手之上。一个金牌剑手的武功,就差不多是当今武林的一流水准,更何况对方掌握的,很可能不止是这么多。唐缺深深叹息,花漫天一死,本以为从此江湖可以宁静下来,可是如今看来,风波又将再起。一家客栈的跨院上房里,铁灵儿满脸幽怨的别过头,看也不看忘尘师太手里的饭菜一眼。“灵儿,吃一口吧。”面对自己的女儿,忘尘师太无奈的道:“你已经三天水米不进了,为了一个负心人,何必呢?”铁灵儿气苦道:“娘,缺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我已经说了多少遍了?”“哼!世上男子多薄幸,苦命的只是我们这些女人罢了,唐缺和王羽瞳的模样,你是亲眼看到的,甚至都为气得晕倒了,现在怎么还说这样的话?”铁灵儿嘟着嘴道:“人家一时接受不了么,现在我已经想开了,娘,你放开我,我要去见缺哥哥。”忘尘师太眉毛一竖:“你还是我周轻霞的女儿?唐缺这样对你,你还想着找他,你怎的,怎的这般傻呀!”铁灵儿轻声道:“娘,我知道你心疼我,不肯我受委屈,可是你不知道,我是真的不介意缺哥哥喜欢别的女子,只要他心里有我,那就够啦。你想想,若是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将来我死了,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可有多么可怜,多么孤单?” 第三百八十八章 情海生波(十)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铁灵儿这一番话,听得忘尘师太这堂堂峨眉掌门是目瞪口呆,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对唐缺情根深种,可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小脑袋瓜里,竟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正要反唇相稽,铁灵儿却幽幽的道:“娘,你以为我不知道嘛,其实那天晚上你和霞姨说的话,我都听到啦。”忘尘师太一惊:“灵儿,你说什么?你听到了什么?”铁灵儿眼里泪花闪烁,道:“我挨了爹爹一掌,虽然治好了,可是我心脉已经损了,武功再也不能进步了,而且可能活不过三十岁,是不是?娘,你别再瞒我,是不是?”忘尘师太抓住女儿的手:“灵儿,不会的,武功不能进步了有什么要紧,你霞姨答应了会为你想出办法的,你绝不会的……”铁灵儿定定的望住了母亲的脸,母亲原本是多么年轻美丽,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就像是二十七八岁一样,和自己站在一起,很多人都以为是姐妹呢,可是现在,母亲的脸上却多了许多皱纹。“娘,别再骗我了,霞姨也没有办法,这是命,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呀。”如花之年的少女,却发出了沉重如风烛残年老人的感叹,忘尘师太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女儿,泪流满面。母女两相拥而泣,就在这时,窗外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嘿嘿嘿,母慈女孝,果然是好生感人,好生动人呀!”忘尘师太和铁灵儿这一惊非同小可,尤其是忘尘师太,她接掌峨眉掌门之位后虽然心如死灰,武功却精进非凡,昔日已可位居武林七大名剑,此时功力更加精深,纵然是方才心情激荡,也不敢对有人窥探毫无知觉,但她偏偏就是丝毫不知对方是何时来到窗外的。虽然心中惊疑,但她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名宿一派宗主,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一股柔和的内力到处,铁灵儿穴道顿时解了。铁灵儿穴道一解,身子刚想动弹,却听到母亲用传音入密在耳边道:“不要动,贼子来者不善,灵儿,你还要装作穴道未解的样子。”话刚说完,忘尘师太放开女儿长身站起,铿的一声清响,峨眉掌门佩剑倚天已然在手,这柄倚天剑虽只是仿制当年毁于周芷若之手的神兵利器,却也是高手剑师取五金之英打造,也是一柄极锋利的宝剑。一剑在手,她浑身上下都仿佛发出了锋锐的剑气,眉宇间英气毕露,哪里还像是人到中年的比丘尼,分明是弹剑悲歌的女剑客!“何方高人到访,峨眉忘尘在此!”啪啪啪一阵鼓掌声响起,就见原本闩上的房门无声无息的碎成了片片,一个绿袍人走了进来。忘尘师太目光一凝,这房门虽非多么坚硬,用掌力拍碎并不为难,就算是一般的武师也能做到,但像这绿袍人一般无声无息的走进来能使房门粉碎,这份阴柔的功力却是非同小可。“尊驾何人,为何深夜窥探我母女?”这绿袍人年约四十上下,修眉凤目白面长髯,不高不矮的个头,一身鹦哥绿的锦袍很是华贵。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一双眼睛看人的目光十分猥亵,让他凭空多了七分邪气。绿袍人对忘尘师太的问话充耳不闻,双手轻轻鼓掌,一双眼睛在忘尘师太和铁灵儿身上转来转去,口中啧啧赞叹:“妙,妙,小的固然美貌,老的却也是风韵十足,尤其是穿着这一身尼姑袍,更是得趣儿。”这一番话直是下流到了极点,铁灵儿小脸登时通红,忘尘师太更是如何忍得,剑诀一领,怒喝道:“贼子,速速报上你的姓名,本座剑下,不死无名之鬼!”绿袍人嘻嘻一笑,说不出的淫猥下流,摆了摆手道:“高亚男,不要在我面前摆你峨眉掌门的威风,你不认识我,你那死鬼老公却是认识我的,难道你就不曾听他提起我么?”忘尘师太柳眉倒竖,道:“你若再不说出来历,休怪本座剑下无情!”她口中怒喝,心里却更是惊疑不定,这跨院已被自己一行人包了下来,怎么自己刚才喝声已用上了内力,其他人却是毫无反应。那绿袍人笑道:“是不是担心你那些门人?嘿嘿,你放心,她们好的很,好的很。罢了,我也不再逗你,便告诉你了吧,我姓言,昔年你那死鬼老公在长江三峡打了我一掌。现下可想起我了吧?”忘尘师太骇然失色:“你,你是尸郎君,你不是死了么?”“哈哈哈”尸郎君仰天大笑,一双眼睛绿意大盛,露出了疯狂的怨毒之意道:“死?我本来就是死人,又怎么还会死?你那死鬼老公铁汉青多管闲事,我只是拿几个猪狗一般的乡民炼尸,居然对老子穷追不舍,硬生生追了老子一千多里,一掌把老子打落三峡江中,却没想到,老子非但保住了性命,还因祸得福,尸神真解已是大成了!”忘尘师太咬牙道:“废话少说,本座门人现在怎么样了?”尸郎君眼中绿光忽的敛去,嘿嘿一笑道:“不是跟你说了么,她们好得很呢,放心,我这个人宽宏大量,铁汉青已经死了,我也不和他计较,想我放过你的门人不难。只要……”话说了半截,他却笑了笑,闭口不言。忘尘师太怒道:“只要什么?”尸郎君上前两步,几乎就要靠到了忘尘师太身上,忘尘师太眉头一皱就想发作,但一想到十几个弟子的性命还不知如何,只得强自忍耐。轻轻吸了吸鼻子,这尸郎君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道:“师太身上真香,出家人身上也带香囊的么,嘻嘻。”忘尘师太还没说话,铁灵儿见母亲被他调戏,已是忍不住娇斥道:“无耻之徒,你说什么?”尸郎君脸色一变,一张白净脸庞突然变得鬼气森森:“大人说话,小丫头插什么嘴!”铁灵儿被他突变的脸色吓了一跳,就听忘尘师太沉声道:“灵儿,不要多话!”登时委屈的闭住了嘴巴,不再开口。忘尘师太瞪着尸郎君冷冰冰的道:“尸郎君,不要扯些有的没的,你有什么条件,爽快说出来吧。”尸郎君脸色又是一变,恢复了原先笑嘻嘻满不在乎的模样道:“简单,我姓言的从小苦练家传僵尸功不近女色,等到功夫有些成就可以娶妻,又被你那死鬼丈夫打伤,虽说得了尸神真解,可是这一蹉跎,至今仍是孤身一人,我可是三代单传,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师太你说对不对呀。”忘尘师太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冷眼看这尸郎君作态。尸郎君见她不答话,自顾讪讪一笑,继续道:“所以么,在下想跟师太结个,那个亲家。”铁灵儿再忍不住,大骂道:“卑鄙,你竟敢打我娘的主意!”尸郎君嘿嘿一笑,摆手道:“小美人,你可误会了,我不是想做你的后爹,是想做你娘的女婿呢!当然,要是丈母娘愿意便宜,我也是不介意的,哈哈哈哈哈!”铁灵儿又羞又气,忍不住就要跳起来出手,但她还没动弹,忘尘师太一声怒喝:“看剑!”一道森寒的剑光直削尸郎君的脖子!尸郎君口中虽然调笑,实际上却始终注意着忘尘师太的动作,忘尘师太这一剑虽快,他躲得却也不慢,只见他浑身上下纹丝不动,突然就直挺挺的滑了出去,就如同脚底装了滑轮一般。闪过一剑,尸郎君喝到:“高亚男,你不要你门下弟子的命了?!你再动手,我可下令将她们尽数杀了!”忘尘师太剑光如电,瞬息间连出四十九剑,冷笑道:“哼,峨眉弟子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落到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手里,我宁肯她们死也不愿她们受辱!”她出剑的速度奇快无比,说到生字时,四十九剑已刺完,剑光匹练般一转,又是狂风暴雨般刺出,到了辱字时,竟已经连出九十七剑!这一轮快剑当真是让人目不暇接,尸郎君虽然早知道清风女剑客不是浪得虚名,却也没料到她剑法快到了这种地步,一时之间竟是左支右绌,被忘尘师太压得喘不过气来。嗤嗤两声,他左右肩头已分别挨了一剑,登时多了两个小洞,铁灵儿一见大喜,正待欢呼,却发觉母亲脸色不对,仔细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原来尸郎君肩头中剑之处竟是丝毫血迹都没有!忘尘师太两剑刺中对手,剑尖传来的感觉却是如中腐木,根本不像刺中血肉之躯的感觉,心中一动:“不好,这厮已练成了尸神大法,怕是刀枪不入!”她心中这一想,手下不免慢了一慢,就是这稍微一慢的功夫,尸郎君已是狞笑一声,一掌当胸拍到,掌还未至,一股腥臭之气已让忘尘师太胸口一闷。一口峨眉九阳功提起,忘尘师太身子滴溜溜一转,让过这当胸一掌,剑光闪闪如繁星点点,这一次却是剑剑不离尸郎君的双眼! 第三百八十九章 情海生波(十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忘尘师太剑花错落,一时占了上风,两人又斗了七八招后,尸郎君始终扳不回来,眼看忘尘师太剑上寒光越来越盛,不由暗暗后悔:“没料这泼尼竟是如此扎手,我和她缠斗怎的?”眼珠一转,连出几掌,掌上腥臭之气大盛,逼得忘尘师太退后两步,他身子一晃,已然到了门外。忘尘师太欲待追击,又不放心铁灵儿一人在房内,正在踌躇。却只听尸郎君站在院子里大声道:“忘尘贼尼,你来看!”话音刚落,便听到院子里传出几声女子的惨呼之声,这发出惨呼的声音忘尘师太熟悉之极,却不是她峨眉门下的弟子还有谁人?忘尘师太心中大痛,银牙一咬对铁灵儿道:“灵儿,你待在房里不要出来!”顿了顿沉声道:“若有机会,自己逃吧!”也不等女儿答话,挥动宝剑舞起一团剑光护住身子,掠出了房门。只见院子里尸郎君满脸得意洋洋的笑容,身边站了二十多个斗笠黑衣的男子,人人手中执着一柄狭长利剑,而自己带来的峨眉众女,每个人都被反绑了双手,背心被利剑顶着,面色委顿的望着自己。忘尘师太心中恼怒之极,峨眉众女武功虽不敢说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但尸郎君一伙能无声无息的将她们擒住,用的手段绝不会光明正大,最让她恼怒的,有几名弟子衣衫都被割破,露出了大片肌肤,肌肤上一道道伤口,还在流着鲜血。“尸郎君,你到底想怎么样!”“嘿嘿,我想怎么样,不是已说得很清楚了么?”“你做梦!”忘尘师太气急攻心,顾不得身份,一口吐沫啐了过去,尸郎君侧身一闪,淫猥的道:“是不是做梦,待会就知道了。哼哼哼……老子现在就要过来了,你如果不要你门下的性命,就只管动手罢!”说罢砖头冷森森的道:“这贼尼要是有任何异动,你们便给我杀!一个个的来!从左往右!”忘尘师太身子终于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刚才在房间里她没有看到峨嵋众女的情况,还可以硬的下心肠,此刻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就在眼前,却叫她怎能不顾她们的死活?尸郎君一步步缓缓走了过来,忘尘师太手紧紧的握住剑柄,她真想一剑将这无耻贼子刺个透明窟窿,可是现在手中的宝剑竟似变得无比沉重,让她无法举起。一直到了尸郎君已几乎贴到了她身上,她还是无法举起手中的宝剑,她只有一步步的往后退,往后退。天可见怜,昔日的清风女剑客高亚男何时曾在敌人面前退却过?而她现在贵为峨眉掌门,却反而要向敌人示弱后退!强烈的自尊和悲哀的无奈在她心里疯狂的冲突,忘尘师太几乎就要发疯!一朵乌云遮住了半边月亮,冷冷的清辉照射在忘尘师太的脸上,尸郎君好不得意,好不得意,他一步步逼近,仔细端详着这张脸,他并不着急!这是一张有些憔悴的脸,但却还是美丽的,不施脂粉的面庞由于修为精湛,皮肤还犹如少女般细嫩,只是眼角细密的皱纹出卖了她的年龄,这张苍白的脸上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充满了愤怒悲哀的眼睛,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让尸郎君心里点起了一把火。背脊一凉,忘尘师太已经退无可退,她的背已碰上了院墙,尸郎君此时几乎紧贴到她身上,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丑恶的呼吸。再也忍不住,忘尘师太倏的横剑当胸,尸郎君脸上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突然做了个手势,一声尖锐的惨叫,雪亮的剑尖立刻从一名峨眉弟子胸口透了出来。忘尘师太双眼的瞳孔一阵紧缩,她清楚的看到那是自己已去世多年的大师姐最钟爱的亲传弟子,她才二十六岁。灰色的缁衣被鲜血染红,忘尘师太清清楚楚看到自己师侄因为痛楚扭曲的面容,她还没有完全断气,身体在剑锋上扭动着,随着杀死她的剑从身体里拔出,仆倒在地。尸体的眼睛大睁着,死死的盯着自己,微张的嘴巴仿佛在说:“师叔,救我!”忘尘师太还没有从师侄被杀的惊骇中恢复,就又听到了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彻底让她崩溃,因为,这是她女儿的叫声!她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一个高大的金衣人抓着头发从房里拽了出来,却没办法去救她。金衣人忽然转过头对忘尘师太笑了笑:“师太你好。”“你是谁?”忘尘师太哑着嗓子问。“师太知道尸郎君,怎么不知道我金郎君?”金衣人笑眯眯的道。金郎君回答了忘尘师太,随后道:“我先把这个小的带走,老大你慢慢炮制老的吧。”尸郎君侧过头阴笑一声:“别呀,让这贼尼的女儿在旁边看着,不是更有意思么?”金郎君哈哈一笑:“是极是极,老大的主意总是比我高明的多。”尸郎君得意的道:“所以我是老大,你是老二么,哈哈哈。”他两人一吹一唱,忘尘师太却是羞愤欲死,难道自己不但要受辱,还要在自己的门人和女儿面前么?把心一横,她便要咬舌自尽,谁知尸郎君却轻飘飘抛出了一句话:“你若是以为自尽就没事,你就错了,你要是敢自尽,我就把你门下的弟子和你女儿都给用了,然后杀了扒光了衣服吊在峨眉山下,旁边竖立上一块牌子,就写峨眉女英雄春光大泄!”……直到今天,忘尘师太才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尸郎君冰冷的手已经钻进了她的衣襟,隔着小衣一把握住了她的胸膛,大力的揉搓着,口中还发出无耻的笑声。两行饱含羞愤的血泪终于从她眼角滴落,这个时候,忘尘师太只能发出一声凄惨的嘶叫:“别看!”铁灵儿惨叫着,挣扎着要扑向母亲:“不要,不要!不要欺辱我娘!”她拼命踢打挣扎,可惜她气海已被封住,此时的力量就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少女,金郎君嘿嘿笑着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将她两只手背抓着,眼睛里已经发出了野兽般的光。峨眉众女都已泪流满面,目睹自己的掌门,自己的师叔,自己的师姐,自己的师傅在眼前受辱,她们怎能不流泪。忘缘悲愤的惨叫着:“师姐,师姐啊!”她扭过头不愿看师姐的惨状,可是身后的黑衣人却硬生生的把她的头扭转过来,她想闭上眼睛,可是两只手指死死将她的眼皮上扯,让她无法闭上。嗤嗤几声,代表着圣洁,清静的缁衣被扯成了片片落在地上,月光下,忘尘师太的身上已是身无寸缕。尸郎君贪婪的用自己冰冷的双手在光滑的女体上揉捏着,滑动着,可是没有几下,他就停止了动作。因为他没有听到自己期待中的哭泣哀求,也没有听到自己期待中斥责叫骂,更没有听到自己期待中的惨呼。忘尘师太冷冷冷冷的死死望着他,月光照在她苍白成熟的身体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辉,她的脸上泪痕已干,已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死死盯着尸郎君。“你他妈的这是什么眼神!”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忘尘师太脸上,嘴角顿时逸出一丝血迹,让尸郎君惊愕的是,忘尘师太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轻蔑的笑容,是的,是轻蔑的笑容,忘尘师太冷冷的,清清楚楚一字一句的道:“今日落到你们这些贼子手里,任你们用什么肮脏龌龊的手段!尸郎君,我忘尘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九泉之下,我等着看你的报应!”冷冰冰的眼睛扫过尸郎君,金郎君,扫过所有的黑衣人,这彻骨生寒的目光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尸郎君浑身都是一抖,继而勃然大怒,正正反反十七八个耳光抽了过去,忘尘师太脸上已是高高肿起,满脸都是血迹,但她一声也不出,就这么冷冷的盯着暴跳如雷的尸郎君。尸郎君恨恨的咬着牙,突然一拳打在她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下方,打得她整个身体弯成了一个弓形,浑身颤抖,光洁的背上已疼的全是冷汗,她还是一声也不吭。尸郎君一把掐住了忘尘师太的脖子,咬牙切齿的把她狠狠抵在院墙上,肌肤和粗糙的石头狠狠接触,血顿时流了出来,尸郎君低沉的吼道:“求我!求我!”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扑的一口血水喷在了尸郎君脸上,随即是沉闷的拳头和人身体的撞击声,几乎是一瞬间,疯狂的尸郎君已在忘尘师太身上打了数十拳,他落点之下流阴毒,几乎无法描述。等到尸郎君喘着气停下的时候,忘尘师太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她的手脚四肢都已经被打断,她根本已无法站立。铁灵儿却早已晕了过去。峨眉众女眼里流出的甚至都不再是泪,而是血,泪血。 第三百九十章 情海生波(十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乌云已完全遮盖住了月亮,就连天边的明月,仿佛都不忍心看见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这样凄惨的事情。峨眉众女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的掌门被人用最无耻的手段胁迫,女子最羞耻最隐秘的地方都暴露在众人眼前,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的掌门被人残酷的殴打,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了地上。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喃喃念起了经文:“……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这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也是佛门中字数最少,流传最广的一篇经文。低低的诵经声在这样的情景下响起,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人阻止。所有的峨眉弟子都低声念起了这篇经文,无论是出家还是俗家,她们虔诚的念着,好像对身后锋利的长剑视若无物。尸郎君有些失神的望着瘫软在脚下的忘尘师太,她已完全失去了意识,而在自己那样疯狂的殴打下,这个女子竟还是没有发出一声,哪怕是一丝呻吟!她现在瘫在那里,苍白的身体如此柔弱,完全没有一丝坚强,可是尸郎君却从内心深处,涌起了一丝恐惧。必须要驱散这份恐惧!尸郎君一回头,恶狠狠的对金郎君吼道:“把那个丫头拖过来!”金郎君依言而行,将晕倒的铁灵儿拖到了忘尘师太旁边,迟疑了一下,他低声道:“老大,干脆杀了吧,我们把这个小的带回去交差就行了……”“不行!”尸郎君野兽般吼道:“你忘了我这些年受得是什么罪么?你忘记了你些年隐姓埋名,躲躲藏藏吃的苦了么?是谁害的我们?是铁汉青,这就是铁汉青的老婆,这就是铁汉青的女儿!”狞笑一声,尸郎君阴恻恻的道:“小的我不能怎么样,老的我不好好折辱,对得起我这些年遭的罪么?”一指头点在忘尘师太心脏附近,尸郎君输入一股内力,硬生生将忘尘师太弄醒,狞笑道:“哈,你不肯求我是吧?”嗤啦一声裂帛声响,他已把铁灵儿一截裤脚撕下,露出了修长的小腿,浑圆的足踝。忘尘师太嘶声道:“你敢碰她!”她如同发狂的母兽般就要挣起,可是她此时四肢都已经断了,又怎能起得来?“求我啊!求我啊!”尸郎君哈哈大笑,伸手按在铁灵儿的足踝上,淫猥的道:“看看,不愧是处子之躯啊,多么紧致细密的皮肤?多么光滑柔嫩的手感?比你这半老徐娘可是好得太多了,嘿嘿嘿……”一边这样说,他一边将手缓缓的从铁灵儿的足踝往上移动,一寸寸的缓缓移动。忘尘师太眼角都已因愤怒而迸裂,但她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看着女儿受人侮辱,此刻的尸郎君,浑身都因为兴奋而颤抖了起来。就在此时,忘缘突然大叫一声:“贼子,我做鬼也不饶你!”身子拼命往后一挺,扑哧一声,抵在背心的剑透体而过,鲜血从口中流出,她怒目圆睁,狠狠瞪着尸郎君,倒地身亡!尸郎君被忘缘的叫声惊了一下,停住手转头一望,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峨眉众女竟一个个都随忘缘之后利剑穿心,这惨烈的一幕,饶是他杀人无数,心肠歹毒到了极点,也不由得为之震撼。还没等他从震撼中清醒,碰的一声,一股大力击在他肩头,将他击飞出一丈开外,他大惊之下跳起来一看,却见金郎君怒目圆睁,正双手握拳,狠狠瞪着他。“老二,你难不成疯了?”尸郎君又惊又气,张口骂道。又转头对那群手持长剑的黑衣人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么,竟不提醒老子一声?”一众黑衣人中站出来一个腰挂玉牌的黑衣人,冷冷的道:“尸郎君,我们可不是你的属下,你奉命行事,搞出这些枝节我们也不来管你,若是再搞不清自己的身份,莫怪我们无礼。”他这句话一说完,一众黑衣人齐齐踏前一步,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冰冷的杀气,这杀气凝聚在一起,气势极为惊人。尸郎君喉头干涩的咕咚一声,他是知道这群黑衣剑手的厉害的,不说别人,就是那个腰挂玉牌的剑手头目,武功和自己相差就不是太远,二十多人一起联手,自己铁定是个有死无生的局面。他退后两步,那玉牌剑手头目已冰冷的道:“看在你是客卿的份上,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们不管,赶快解决,我们要回去复命。”尸郎君闻言倏的转身,狠狠的对金郎君道:“老二,你想造反了是不是,给我滚开!”他和金郎君虽然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是自幼一起长大,从小这金郎君就对他惟命是从,今日居然敢向他动手,着实让他火冒三丈。金郎君见他发怒,高大的身子居然不由自主的一抖,后退了一步,但他低头一看躺在地上双眼空空洞洞血污满身的忘尘师太,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咬了咬牙,忽然反手扯下身上金光闪闪的衣袍一扔盖在忘尘师太身上,露出身上金色软甲沉声道:“老大,杀人不过头点地,铁汉青已经死了,你要报仇把他老婆杀了就是,何必这样折辱!”尸郎君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看了几眼,忽然怪笑道:“嘿嘿嘿,老二,你居然也义正词严起来了!”狠狠往地下啐了一口吐沫:“奶奶的,你做下的恶事比老子也少不到哪里,被你虐杀的女子莫非少了么?”金郎君道:“我做过的恶事是不少,可是今日之事,连我也看不下去啦,和这些女人一比,我们还是男人么?老大,放过她,她浑身骨骼碎掉了八成,就是治好了也是废人了。我们还是速速回去复命,若是耽误了天尊的事情,不是好耍!”尸郎君听到天尊二字,眼中闪过畏缩之色,想了想道:“好!就依你这一次。”金郎君听了这话,欢喜道:“本该如此,大哥若是要女子,这次事完,我便掳掠百十个美貌女子给你又如何!”说罢将铁灵儿拦腰抱起,走到尸郎君身边笑道:“走吧!”尸郎君嗯了一声,作势欲行,金郎君已大步向院外走去,玉牌剑手头目看到这个情形,眼里闪过一道异光,似乎是好笑,又似乎是可惜。金郎君走出几步,却见那些黑衣剑手站在那里都是纹丝不动,不由奇怪,侧过头正要出言相问,跟在他身后的尸郎君双眼凶光毕露,无声无息的一掌拍出,正中金郎君后心。这一掌虽是丝毫没有声息,甚至连尸郎君掌力招牌的腐尸臭味都没有,可一掌拍中,竟就见金郎君整个后心往里一陷,如果站在他的前面,可以明显看到他前胸凸出一块!玉牌剑手头目冷眼旁观,见到这一掌的威力,也不禁微微变色。尸郎君一掌拍出,立刻便平平后退了两三丈远,他是深知自己这个二弟的厉害,武功并不甚高,却是天生的铜皮铁骨加上后天磨练,生机强大,临死若是反扑,不大不小的也是麻烦。谁知金郎君挨了这一掌,却只是闷哼了一声,便缓缓弯腰将铁灵儿放在地上,只见一滴滴鲜血滴落,将铁灵儿的衣衫都染红了一片。这却是他挨了尸郎君这一记‘尸神掌’,内脏已完全震碎,血涌出喉。受了如此重的伤,他却还能放下铁灵儿后缓缓转过了身,一双虎目瞪着尸郎君,喉头咯咯做声,艰难的想要说话,一张嘴却是鲜血狂喷,血中已夹杂着一些内脏碎块。嗵的一声,金郎君双膝跪地,高大的身子晃了几晃终于仆倒,已然是不活的了。尸郎君阴狠的对着金郎君的尸体比划了一下:“疯子,做了一辈子恶学人做好人,丢掉性命是你活该!”此时就连那些冷酷无情的黑衣剑手望着他的目光都已经带上了深深的鄙夷之色。尸郎君话音刚落,忽然看到众黑衣剑手突然都单膝跪了下来,玉牌剑手头目更恭谨的道:“恭迎圣使!”他愕然回头,只见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忘尘师太的旁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脸上戴着白色面具的黑衣人,这黑衣人身上的黑袍样式和众剑手并无不同,只是袖子和下摆上都镶了一道银边。尸郎君连忙拱手道:“不知圣使驾到,恕罪恕罪。”那圣使淡淡道:“尸郎君,天尊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尸郎君笑道:“禀圣使,人已抓住了。”圣使游目四顾,看到躺在地上的铁灵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尸郎君大喜,慌忙道:“那在下的解药?”圣使嘿了一声:“解药?什么解药?”尸郎君惊道:“圣使此话何意?”只见那圣使冷飕飕的道:“你要解药?你可知道一颗延长你生命一月的解药价值几何?告诉你,那就是三千两银子,这解药是给人吃的,你算人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 情海生活波(十三)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尸郎君听到黑衣圣使如此说法,眼中怨毒之意大盛,他急忙低头,唯恐自己眼中的凶光被这黑衣圣使看到。那黑衣圣使瞥了尸郎君一眼,冷冰冰的道:“你莫非还有些不服气?”尸郎君恭声道:“在下不敢。”“不敢?哼哼,若不是你的解药在我手中,怕是已经对我下手了吧。”黑衣圣使嘲弄的道。“圣使,求你老人家饶命!”尸郎君突然跪了下来。“饶不了你了,如果没有盟里提供的君子散,如果不是用卑鄙手段威胁,这次的任务你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就是一个废物,相比之下,你那兄弟还比你有血性的多,天盟不需要你这样的人。”黑衣圣使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上前几步抱起了铁灵儿,又示意玉牌剑手头目抱起忘尘师太,沉声道:“我们走!”尸郎君见状大骇,知道这些人一走,自己的解药便是再无指望,想到体内剧毒发作时的可怖情形,疯狂的连滚带爬扑了过去:“解药,解药给我!”他武功本来极高,此时性命倏关,这一下势道却是极猛,但那黑衣圣使却像是脑后生了眼睛一般,尸郎君刚刚扑到,黑衣圣使突然一转身无声无息的飞起一脚。这一脚出腿之快方位之奇力道之大,直是匪夷所思,拿捏的时间更是准确到了极点,简直就像是他的脚原本就放在那里等着尸郎君撞上来一样,一脚正中尸郎君胸口,竟将他踹出了三四丈远。一击命中后,黑衣圣使冷哼道:“尸神真解?哼哼,果然有些门道。”声音中竟无丝毫得意。再看尸郎君,被踹出三四丈远才碰的一声结结实实落到地下,却是背心一触地面,整个人便就像安了弹簧一般站了起来。拍拍身上泥土,本来卑躬屈膝的尸郎君忽然换了一副神情,阴森森的道:“我要见天尊。”“放肆,天尊他老人家何等身份,岂是你这等人说见就见?”黑衣圣使怒道,随即又冷然道:“你还有些日子寿命,珍惜的话便不要纠缠,否则便连这短短时日,也要失去了。”尸郎君站在当地,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玉牌剑手头目见状喝道:“姓言的,你……”话刚说了半截,异变突生!尸郎君突然暴喝一声:“老子怎么样?!!!”一直以来,他给人的感觉都是阴险毒辣狡诈残忍,却绝对不是个有魄力有气势的人,但此刻他这一声暴喝,恰似晴天打了个霹雳,震的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喝声中竟是充满了一股凶狠暴虐的杀气!尸郎君的眼睛,随着这一声狂暴的大喝,竟完全变成了绿色,惨绿色!那黑衣圣使还没怎样,玉牌剑手头目已是骇然吼道:“尸神变!不好!杀!”杀字出口,他已放下了手中托着的忘尘师太,长剑出鞘,第一个向尸郎君攻了过去!他一出手其他的黑衣剑手也同时出手,二十余柄寒气逼人的长剑一起攻向了尸郎君!尸郎君仰天长啸,啸声凄厉恶毒,如同荒坟鬼哭,只见他口中桀桀怪笑,身子笔直滑向了攻过来的玉牌剑手头目。玉牌剑手头目一剑刺出,半路上手腕一抖,剑光雪片般散开,在空中幻出七朵碗口大的剑花,分别刺向尸郎君七处大穴,这一剑变化无常,极尽精妙繁复,已人是剑术中的上上之作。若是换了别人遇到这精妙的剑术,多少总要拆解一下,哪知尸郎君却是不避不闪,只是冲向玉牌剑手头目的速度突然加快了许多,七朵剑花刺到他身上,竟是无一落空。可惜的是剑虽刺中,却只是在尸郎君的衣服上多出了七个小洞,尸郎君的身形毫无停滞,这连环刺中的七剑,竟对他没能造成丝毫伤害。玉牌剑手头目一惊,脚下轻点,掌中长剑也收了回来,在自己身前布下一道剑幕,然而他应变虽快,奈何尸郎君的速度比他快了太多,一下欺近了身前,呼的一拳击出,玉牌剑手头目布下的剑幕顿时支离破碎。与此同时,其他黑衣剑手的剑已刺到,尸郎君却是不管不顾,一拳击碎剑幕后余势未衰,砰的一拳击中了玉牌剑手头目。只一拳,便将玉牌剑手头目的胸骨完全击碎,这一拳的力量好大,甚至几乎从玉牌剑手头目的前胸一直击穿到了他的后背。二十余柄蕴满真力的长剑刺中了尸郎君,尸郎君却只是口边微微溢出了一丝血迹!惨绿色的双眼突然一亮,尸郎君身形如风,冲入了黑衣剑手之中。掌劈拳打,脚踢指戳,几乎就是一瞬间,二十余名黑衣剑手已尽数被他击倒在地,大部分人都已被他杀死,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也被他抓住了胳膊。阴恻恻的侧头对站在一旁的黑衣圣使望了一眼,血光迸射中,那仅存的一名黑衣剑手已被他用双手活生生的撕成了两半,右手一挥,半边血淋淋的人身便被他扔向了黑衣圣使。黑衣圣使隐藏在面具下的脸色一白,突然抱着铁灵儿纵身一掠上了墙头,看架势竟是要逃走的了。尸郎君要的解药都在他身上,怎肯放他离去,身形一闪,已然站在了墙头上。“乖乖的交出解药,饶你不死!”尸郎君恶狠狠的道。黑衣圣使骇然望着突然大变的尸郎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形容他现在看到的尸郎君。如果不看尸郎君的行为,只看他的外表的话,说实话他还算是个比较英俊的男子。但是现在出现在黑衣圣使面前的,却不但跟英俊搭不上一点关系,甚至那副模样,,简直就是土到了极点。此刻的尸郎君,原本瘦削的身材似乎膨胀了起来,脸上的肌肉都已经扭曲,那模样,简直是狰狞可怖到了极点。现在的尸郎君,就好像是从九幽地狱冒出来的活鬼,一双惨绿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黑衣圣使。 第三百九十二章 情海生波(十四)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尸郎君竟变得如此强横,黑衣圣使怀里抱了铁灵儿,暗暗估摸了一下,却是发现自己若是和此时的尸郎君硬碰,绝对是个有死无生的结局。他心中暗叹了一声,自己死就死了,若是完不成那人的任务,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咬了咬牙,这黑衣圣使从怀里掏出一个闪动着碧色磷光的小瓶,对尸郎君喝道:“不要过来!”尸郎君一看到他手中小瓶,双眼中绿光大盛,却果然没有上前,龇了龇牙齿低吼道:“给我!”“哼!”黑衣圣使冷笑道:“给你?若是给了你,只怕你立刻便要杀了我了!别动,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就用内力把瓶子里的解药焚了!”尸郎君蠢蠢欲动的身子闻言一滞,嘶声道:“你想怎么样?”黑衣圣使眼睛紧紧盯着尸郎君,单手将铁灵儿缓缓放下,然后飞快的拔开瓶塞,倒出一颗碧绿色小指大小的丹丸,那丹丸一倒出来,便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凉凉香气弥漫开来,尸郎君喉结滚动,望住了那丹丸,眼里满是贪婪之色。手指一动,那颗丹丸已经一分为二,黑衣圣使一弹手指,将半颗丹丸弹向尸郎君,待尸郎君跃起接住,黑衣圣使已重新将铁灵儿抱起:“尸郎君,我武功虽然不是你对手,但你要想杀我也不是三招两式的事情,这时间足够我将解药毁去十次了,这半颗解药你服下最少能支持半月,你肯就此罢手,待我复命之后,在天尊面前必定为你美言,解了你身上禁制如何?”尸郎君对他的话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一把将接住的半颗解药塞进嘴里,便两眼定定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呆住了一样。黑衣圣使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他背心此刻却是已经湿了,他本想趁此机会逃走,却又无论如何不敢冒险。他不知道他没有轻举妄动却是绝对正确的,若是他趁此机会逃走,他和铁灵儿必定会死得惨不可言。只因尸郎君此刻实在已不能完全算是人了,他的行为并不能完全以人心测度。辰州言家历代赶尸,武功也走的是阴沉诡异的套路,一直就不能成为武林中的绝顶武功。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几百年前,辰州言家终于出了个天才人物,此人不但将言家秘传僵尸功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更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居然在僵尸功的基础上创出了一门绝学,便是尸郎君所学的《尸神真解》。这尸神真解走的虽然是旁门左道,但练到最后传说也和道家佛门的无上神功一般,可以成就最后一步打破盘中之谜。只是那位言家先人创出这门绝学之后,只是在武林中风光了短短一段时间,留下尸神子的赫赫凶名,便就不知所踪。这尸神真解,也就没有流传下来。不过这尸神子当时凶名太盛,挑战过的对手实在太多,所以这尸神真解施展时的一些状况武林各门各派都有流传,传说中练成了尸神真解,全身上下都和铜皮铁骨的僵尸一样,刀枪不入水火难伤,而这还只是初步的功夫,真正练到了深处,施展时整个人都会发生惊人的变化,双眼发出惨绿光芒,力大无穷来去如风,十指可以洞穿金石,近乎于无坚不摧。这尸神真解如此厉害,实在是一门绝强的神功,但因走了旁门左道,厉害是厉害了,其中却有着极大的关隘。这功夫初练还不怎的,与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等外门功夫并无太大不同,不外乎锤炼自身躯体的法门,后面却是越来越诡异神奇,那是要用古尸中的尸毒来刺激自身,以求将本身潜力发挥出来,到了最后,更是将人身转化,变成半尸半人,半死半生的情形,纯粹的讲,这已不完全是武功,已几乎像是传说中的妖法了。昔年尸神子本身是个天才人物,心智坚毅无比远超常人,就这样他也不过练成了尸神真解的第二步功夫,也就是眼发绿芒,力量速度都大幅度提升而心智不乱。尸神真解后面的部分,实际上大多是出自尸神子自己的推测,就连他自己也根本没有练成。如果他真的练成了,按照尸神真解里的描述,就已是不死不灭的尸仙之身,尸郎君当日被铁汉青打落三峡江中,又怎能在水底发现他留下的洞府遗蜕。尸神子当年神功初成,便即当时各大门派,约战江湖中的成名高手,两年内历经一百二十三战无一败绩,只有和一位偶然遇到的行脚僧人一战,斗了个平分秋色。这样的战绩让他对自己创立的武功信心大增,又觉得人世间无可留恋,便离家出走,想要走遍天下,完善自己的功法。尸神真解虽然功法诡异阴沉,实际上却是继承的中原最古老的功法传承,比起世上所流传的佛道两派,更加的古老。那便是上古时期的巫术。上古时期,先民生活困苦,无论是猛兽,疾病,天灾等等,都能给先民的部落造成极大的伤害。古之先民,活过三十岁,已是长寿,而寿终正寝者,更是太少。敬天地,畏鬼神,对所有不了解的事物都有着莫大的恐惧,因为害怕,所以崇拜,因为崇拜,所以祭祀。原始之宗教,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渐渐形成。上古的巫术,也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形成。神秘,诡异,这往往都是用来形容巫术的词句,跨越万年,巫术到了尸神子的时代,已完全没落。辰州言家却正是巫术的传承。湘西,古时属楚地,而处于南方的楚国,正是先秦时代唯一的巫文化传承的国家。几千年过去,在楚地上,还到处都有着巫文化的痕迹,就连这里最著名的那座山,都叫做巫山。尸神子就是在巫山找到了先秦时代楚国巫术的遗迹,并且发现了记载那时巫术的典籍。如获至宝,都不能形容当时尸神子喜悦的心情。楚巫的典籍用的是竹简,记载的文字却是上古鸟形文字。古人以为这种文字可以沟通神明,因为鸟能飞上天。如果换了任何一个武林高手,都可能看不懂这种文字。尸神子却能看懂一部分。因为他们言家赶尸法门必修的《尸经》里面,就有一部分是用这种文字写的,那一部分,恰好是最重要的符箓部分。尸神子从此定居巫山,苦修精研,不停的完善自己的心血著作《尸神真解》。数十年,几乎没有出山一步,直到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才无奈的偷偷潜回言家,在当时言家祠堂里留下了一封信和一份地图。一封信说明自己当年为何抛妻弃子离家出走,一份地图指引后人找寻自己准备好的尸解之地。为什么不直接将尸神真解传给言家后人呢?尸神子有他自己的考虑。只因为尸神真解中的功夫实在是太神秘太诡异,练功的法门也太匪夷所思,不说别的,就是寻一千年以上墓穴,将墓主尸骸另葬,自己以棺为床,在墓穴里起居三年。这个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是绝顶聪明的人不能练,不是有大勇气大毅力的人不能练,心地不正直纯善的人不能练。不是绝顶聪明的人,根本就无法理解尸神真解的精义,不是有大勇气大毅力的人,将无法控制变化后的自己,不是心地正直纯善的人,学成之后必然为祸世间。尸神子的名号虽然挺恐怖,其实他并不是个邪恶恐怖的人。他临死前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将来学到尸神真解的人会不会用这门神功作恶。为了这点担心,他甚至差点将自己心血所聚给毁去,然而,他最终舍不得。所以他留下了一份地图,这地图里用极隐晦的语言指出了秘籍所在,他更安排了许多奇特的试练,来试验他传人的能力心地。可是任他尸神子功参造化学究天人,他毕竟还是个人,不是仙也不是神。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在他精心挑选的洞府下面,竟然有一条潜藏的地底阴河。他更没算到几百年后,因为地势变化,那条地底阴河升高,已和他的洞府相通。而他家族中一直都没有人能找到他的洞府。只因为他设计的那些考验实在是太难,而他留下的指示也太隐晦。像他这么样的天才人物,世上本来就不多,幸好不多。尸郎君当然知道自己家族史上出过这么一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当年尸神子大放光芒的时间虽不长,但那短暂的光芒,就如同流星一样闪亮。过了几百年,各大门派都还流传着他的事迹,就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当时的武林各派是多么畏忌他。所以他被铁汉青一掌击落三峡江中,鬼使神差的被漩涡卷入了地下阴河,机缘巧合的进入尸神子的洞府,看到祖先的遗体和尸神真解的秘籍时,那真是欣喜若狂。尸神子虽然死了几百年,他的遗体却没有腐烂,触之如同木石,用手弹弹,甚至有金铁之声。不过他老人家没想到,他的尸体几百年都没有一点损坏,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尸郎君一来,就把他的尸体给劈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尸神子留下的最后一道禁制是来人必须对他的遗体磕九个响头,才能触碰机关拿走秘籍,不然的话直接拿秘籍是会被乱箭穿心的。他可没想到自己的机关被水泡的太久,已经失灵,虽然还是伤到了尸郎君,但却没有杀死他。尸郎君受了伤可不管那是自己先人的遗体,很干脆的就劈了尸体泄愤。他真的不能算是个人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情海生波(十五)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黑衣圣使怀里抱着昏迷的铁灵儿,忐忑不安的盯住看似泥塑木雕的尸郎君。从黑衣圣使戴着面具的脸上当然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如何,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暗自调整自己的状态。因为他已明白尸郎君绝不会放过自己。之所以黑衣圣使会扔给尸郎君半颗解药,是因为他需要拖延时间。黑衣圣使明白,即使是尸郎君没有发生现在这种恐怖的变化,当真动手,胜负也不过在五五之间。而尸郎君出现现在这种变化后,自己甚至可能不是他三招之敌。黑衣圣使并不想硬拼,但他更不能逃。因为一逃,就只有死。尸郎君刚刚杀死黑衣剑手们的速度他全都看在眼里,那几乎已不是人所能达到的速度,在黑衣圣使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的速度堪与比拟。无论这个人是谁,都绝不会是他自己。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机会能够逃脱。这机会的成功率并不大,但他只有试一试。不试,只有死!他还不想死。就算是死,也要把铁灵儿交到天尊的手中,就算是死,也要完成天尊的命令!天尊不仅仅是他们这组织的领袖,也是他心中的神,他愿意为了天尊付出一切。“这世上有太多不公平的事,却没有人敢去管,这世上有太多早已该死的人,却没有人敢去制裁他们。”这是天尊创立他们组织时所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记得。“我们这个组织就是要去管这些没人管的事,制裁这些早已该死的人。尽管我们的手段激烈一些,可能还要付出很大的牺牲。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们才是真正的替天行道,所以我们这个组织,就叫做天盟。我们这个组织的领袖,就叫做天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已经深深刻印在他心里,渗透到他骨子里去。为了天尊,他早已不惜牺牲一切。尸郎君的眼神一直空空洞洞,但是黑衣圣使始终没有出手,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他的武功不弱,眼光更加不差,他看得出尸郎君虽然呆呆的站在那里,可是全身上下都处于一种一触即发的状态,就好像是拉满了弦的弓。一旦触动,其势必定如雷霆,不可抗拒!他只有等。等待机会的出现。机会终于来了!尸郎君服下解药片刻,全身突然出现了一阵颤栗。尸郎君目中绿光已散乱,双拳已握紧。剧烈的骨节响声中,他的身体竟似突然长高了!就连肌肉也已膨胀!而他的面孔正可怕的扭曲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就是现在!黑衣圣使目光一亮,突然一挥手!一道雪亮的白光射向尸郎君,与此同时,他立刻掉转身,开始狂奔!白光去势极快,几乎是刚出手,就已到了尸郎君面前!这个时候,黑衣圣使已奔出三丈,人已掠起,掠向墙头。他跃起的姿态不但美妙,而且正确,这种跃起的姿态绝对是最节省体力,速度最快的身法。只要掠上墙头,他的性命就有至少五成把握逃脱。他掠上去了,几乎是在他上墙头的同时,他的右肩轰然炸裂,整个肩头爆出一团血花,血花四溅中甚至有白生生的骨头碎片,那是因为他的肩胛骨都已碎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剧烈的疼痛,已是非人能忍受。可是黑衣圣使忍住了,右肩碎裂的时候,他的右手无法再用力,手中的铁灵儿倏的一沉,但他立刻用左手死死抱住了铁灵儿,整个人就滚下了墙头。带着一蓬血雨,抱着一个人滚了下去。他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他根本就没有回头去看,因为他不能去看。当黑衣圣使发出的白光飞射到尸郎君面前的时候,尸郎君突然吐气开声,一拳击在了白光上。这一拳击出,尸郎君的手指断了两根,而那道白光也被他击碎。尸郎君的尸神真解已到了第二重,全身上下坚硬胜过金铁,可是他一拳打在白光上,还是被割断了两根手指,可见这白光的锋锐犀利!白光虽碎,但却是碎成了四片,分四个方向炸开后,一个盘旋,又呼啸着向尸郎君冲了过来!一分为四!一道白光已那样犀利锋锐,何况是四道?但是分成四道的白光已明显暗淡了许多,尸郎君眼中绿芒此时已发青,四拳击出,他一只右手已可以看到骨节,但四道白光却被他击落了三道,还有一道飙飞出去,正中刚刚掠上墙头的黑衣圣使!就是这一道白光,让黑衣圣使整只右肩粉碎。似乎是不相信那白光竟能对自己造成伤害,尸郎君眼中青芒闪闪,将右手举到自己的面前,怔怔的仔细看着,良久,几滴雨水打在他头上,他才蓦然惊醒,仰天发出一声狂吼。雷声轰轰,一道闪电划破苍穹,耀目的电光中可以看到,尸郎君仰天咆哮的狰狞面孔上,竟是生出了满脸细细的白色绒毛!吼声不绝,尸郎君已不在原地,而整个客栈里,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惨呼声!良久良久,惨呼声才终于止歇,当尸郎君再次出现时,他已是狂奔在这座小城镇的道路上。倾盆大雨中,依稀可见尸郎君的嘴上叼着一样东西,那东西,仿佛是一条手臂,人的手臂!同样在大雨中狂奔的黑衣圣使并不知道尸郎君的异变,他只是疯狂的奔跑着,向着小镇外奔跑!只要跑出了小镇,跑进了山林,就能更加容易躲避尸郎君的追踪。当开始下起大雨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种跪下来感谢老天爷帮忙的冲动。因为这场大雨,可以清洗掉他沿途留下的血迹,清除掉他奔跑的痕迹,使得他更加安全。跑,拼命的跑,尽管左肩膀扛着一个人,尽管右肩巨大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他仍然跑得像一匹受惊的马一样飞快。终于进了山,出乎意料,尸郎君竟似乎没有跟着追来,但黑衣圣使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还是亡命的奔逃着。真的是亡命了,他脸上的面具已经在奔跑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露出了一张年轻苍白的脸庞,这张脸虽然并不是很英俊,但五官也还是很端正。身上的黑袍已被树枝荆棘撕破了地方,就连他扛着的铁灵儿,身上的衣裙也撕破了多处。他的脚步已不再轻灵矫健,而是开始蹒跚,他的呼吸也不再平稳,而是粗重急促的如同风箱。他的心脏跳动更剧烈的像是要爆炸开来。最可怕的是,他的头已经开始晕眩,喉咙也干得像是要冒火。必须赶快找到一个地方歇一下,否则的话不用尸郎君追上来,自己就会因为失血过多和脱力而死!不得不说他十分幸运,他居然很快的就找到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让他歇息片刻的地方。这是座巨石之间的一条缝隙,不大,但宽度也能容下三个不太胖的人,长度更有四丈多,最妙的是缝隙的顶部完全被密密的藤蔓遮盖,竟连这么大的雨也浇不进来,整条缝隙,只有几处地方有些轻微的漏水,而由于缝隙的底部也是石头并且高出外面的泥地,居然大部分地方都很干爽。整条缝隙两头窄中间宽,将铁灵儿放在一处较高的地方,黑衣圣使强忍着伤处的疼痛拉过一些藤蔓把两处口子遮盖住,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这里等若是一处小小的山洞,这里,就已是他的避难所。虽然现在这处避难所里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他的眼睛却是能够夜视的,隐约看到地面上有一些枯枝,大概是平日里洞顶的藤蔓掉落的吧,拾成一个小小的柴堆,从怀里掏出精制的火折子点起一小堆火,用自己的身体遮盖住光线不让透出洞去,黑衣圣使终于开始审视自己的伤势。伤得很重很重,即使能治好,这条手臂也是废了的,苍白的脸上眼角隐隐出现了水迹,难道是泪痕么?用左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把一根树枝放在嘴边死死咬紧,黑衣圣使竟然用左手抓住了自己的仅仅是和肩膀连着一层皮肉的右臂,眼中坚毅的光芒一闪,一声沉闷的疼哼,他竟生生将自己的一条右臂扯了下来!啪的一声,一只血淋淋的右臂被狠狠甩到洞壁上落下,似乎这样的动作能够减轻一些身体上的痛楚,咬牙切齿的从怀里掏出四五个玉瓶,不管不顾的将里面的药粉全数倒在伤口上,洞中立刻弥漫起一股混合了血腥味的药香,这些药粉效力似乎十分灵验,一倒上去,立刻止住了流血。从玉瓶中挑出了一个淡红色的,倒出了三颗朱红色的药丸塞进嘴里,片刻之间,黑衣圣使的脸色也似乎好了很多,呼吸也已经渐渐平稳。唐缺,周云逸,周轻霞这三个人如果有一个现在此处,都一定会觉得十分惊异,因为这黑衣圣使所用的药物,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情海生波 (十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夜,风雨交加。雨借着风势敲打着窗棂,杂乱无章,一如端坐在桌前唐缺的心绪。他已知道峨眉派出的事,也已知道灵儿失踪。峨眉派出事的小镇并不大,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已经是惊天的大案。虽然峨眉众女的死可以被定为江湖仇杀,但是那间客栈当晚一共死了六十七个人,这其中有十几人是普通的百姓,包括了那家客栈的老板一家六口。江湖仇杀官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在官府的眼中,管你正派邪派都是江湖人,死一个少一个。可是死了这么多普通百姓就不是一般的案子了,这案子已不是当地县衙能负责的,巡抚衙门已派出了最精明强干的捕头。巧的是这捕头恰恰和唐缺认识,不但认识,关系还很不一般。他就是叶玄机的师侄大勇。叶玄机惨死诏狱,平反后朝廷虽有封赐,但这位天下第一神捕无儿无女无亲无友,唯一最亲近的人就是这个师侄,也因为他的关系受到牵连,丢掉了差事。北京保卫战后大勇重新被刑部启用,但他不愿留在京城,便申请外调,刑部的人是知道叶玄机和唐缺关系的,便将他调到了四川。大勇虽没有师叔叶玄机的惊人武艺,但一身功夫也非泛泛,在六扇门里已是顶儿尖儿的身手,加上以前跟随叶玄机破了许多大案,这侦缉的本领却是学到了叶玄机的九成。峨嵋派的这次案子,他一到便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峨眉众女的食水之中,是被人下了当年快意堂的秘制迷药,无色无味的君子散。君子散本是前朝秘方,旁人绝难仿制,这一起案子,显然是快意堂余孽所为,现场留下的许多黑衣剑手尸体也证明了这一点,可是尸体中有一人,却是当年横行湘西的金郎君。金郎君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峨嵋派和快意堂众人伏尸的现场?峨眉派众女既然已中了迷药,并无反抗之力,为什么那些黑衣剑手会被杀死?大勇勘察了现场之后,第一时间给唐缺发了一封信,信函中还附了他找到的一些东西。现在这些东西就放在唐缺面前的桌子上。唐缺双眼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物事,一动不动。这些东西他太熟悉,熟悉到了极点。咚咚,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唐缺站起身,袖子一拂,桌子上已是空空如也。他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唐蕊。唐蕊双手端着一个木盘,盘里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鸡粥和两碟小菜,她微侧着头,望着唐缺轻轻道:“少爷,吃点吧。又是一天没吃东西了。”唐缺本想说自己并不饿,但是看到唐蕊幽幽怨怨的眼神,他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侧过身子,让唐蕊走进了房里。把盘子里的食物放在了桌子上,转身望了望背负着双手面容憔悴的唐缺,唐蕊忍不住道:“少爷,让蕊儿伺候你……行吗?”唐缺默默的坐到了桌边,眼神有些恍惚的看着烛光下唐蕊端起了粥,轻轻在嘴边吹凉,然后送到他嘴边。粥很香,熟悉的味道让唐缺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小时候自己温书或是练武太晚了,肚子饿得咕咕叫,蕊儿总是会笑眯眯的端来夜宵,细心的在嘴边吹凉给自己吃,有时候自己故意逗她,就非要她喂,她总是会小脸涨的通红,可是还是一样的喂自己,就像现在这样。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烛影摇红中,唐缺眼中的唐蕊和记忆中那个温柔可人的小丫鬟重合在一起,他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柔情。几乎是转眼之间,唐缺眼中的柔软就又变得恍惚,他轻轻从唐蕊手里取过勺子:“我自己来。”一勺一勺慢慢的吃起来,仿佛没有看到唐蕊眼里浓得化不开的幽怨。香甜可口的燕窝鸡粥,唐缺吃起来却像是吃药一样,眉头紧锁,唐蕊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道:“少爷,白家老寨和铁姑娘他们出了这两档子事,蕊儿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还是要保重身体啊,铁姑娘的仇和白姑娘的仇都要你帮她们报啊。”唐缺嗯了一声,放下碗,忽然侧过头望着唐蕊问道:“你对这几件事怎么看?”唐蕊微微一怔:“婢子……”“我说过几次了,不要再自称婢子,蕊儿,你分析事情的能力远在我之上,你对发生的这些事情怎么看?”唐蕊想了想,侃侃言道:“这两件事情加上大长老被行刺的事情,依蕊儿看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干的,按照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人应当是快意堂的余孽。”唐缺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这些快意堂的余孽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对白家老寨和灵儿下手,又为什么要行刺七叔公呢?”“依蕊儿看,这些快意堂余孽想必是不忿快意堂覆灭后,我们唐门在朝廷支持下取代了他们,他们行刺大长老,是因为京城的局面都是由大长老在支持,而对白家老寨和铁姑娘下手,则是为了打击少爷您!”唐缺眉毛一挑:“不错,可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不直接对我下手,而找上了小妹和灵儿?”唐蕊道:“这很简单,因为他们还不敢直接对付少爷!”唐缺眼睛眯了起来,却没有说话。唐蕊继续道:“”少爷,您自己可能还不知道,您现在无论是在朝在野,都已经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在朝,您深得当今天子爱重,甚至想为您封侯,这可是很多朝廷重臣都没有的封赏,而且于大人现在手握重权,他又是您的世叔!在野,因为咱们唐门首倡赴京参战,武林中咱们唐门的地位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已是稳居武林第一世家的宝座,少林武当峨眉,这三大正派都和咱们交好,而您自己与不动明王一战,也成就了您本身的威名,现今的武林中,您的名望已经足以和少林武当的掌门分庭抗礼,在年轻一辈的口碑还犹有过之!”“如果对您下手,且不说您本身的武功高强,还要冒着开罪当今天子和于大人的危险!”唐蕊忽然笑了笑:“更何况,您还有一位武功天下第一的红颜知己!”“所以这些快意堂的余孽虽然对您恨之入骨,但却还不敢直接下手,他们对白姑娘和铁姑娘下手,就是为了打击您,希望您因为伤心一蹶不振,或者是愤怒之下失去理智,做出错误的决定。”唐蕊一口气说完,凝视着沉默的唐缺。唐缺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道:“蕊儿,你分析的有道理,我这个家主,很多地方不如你远甚啊。”唐蕊惊道:“少爷……”唐缺摆了摆手:“你不用多心,我说的是心里话。”站起身负手看着窗外的风雨,唐缺低声道:“风雨已至,蕊儿,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唐门就交给你了。”唐蕊听到唐缺竟然说出这样不祥的话,不由一惊站起,急道:“少爷,你怎能这么说?”“这一次的对手,不同以往啊。”唐缺悠悠道:“当日快意堂虽然势大,但却是仗着朝廷之力,他赖以生存的靠山一倒,便立刻土崩瓦解。不动明王虽然武功通神,也毕竟是明刀明枪。”“而这一次的对手,我只知道他们可能是快意堂的余孽,但却对他们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既不知道他们的领袖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他们有着什么样的阴谋,或者说,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既然如此,少爷何不将王姑娘请回来?有她在您身边,足可应付一切。”“这不完全是武功可以解决的问题。”唐缺仰起头,轻轻道:“更何况,羽瞳有她自己的道,我唐缺纵然不才,却不会去拖自己喜欢的人的后腿。”“蕊儿,你记住,我再说一遍,如果我有了什么不测,你就是唐门下一代的家主。”唐缺转过头,寒星般的眸子凝住在唐蕊脸上,一字一句的道:“你虽是婢女出身,但祖上原本也是我唐家旁支,何况你对唐门的贡献,现今门中无人能及,这两年来,你把唐门打理的井井有条,平心而论,我这个家主心中有愧。”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唐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唐缺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竟提前指定了唐门总管唐蕊为下任家主的继承人,而唐蕊,不但不是唐门直系的血脉,而且还是一个女子。以女儿身成为唐门继承人,这也是一个唐门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决定,出人意料的是,当唐缺将这道手令遍告唐门时,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仅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唐蕊在唐门中的威信达到了什么程度。从一个家族,一个门派的角度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天无二日,同时有两个威望极高的领袖,这往往是动乱的开始,在唐门内部,已经有一些人暗暗担忧着 第三百九十五章 情海生波(十七)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峨嵋派从武当离开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没有出事。因为她在下了武当山以后,就和峨眉众女分道扬镳了。这个人就是何冉婷。她原本是要回到珞珈岛去的,走到半路却就听到了峨眉众女惨死,铁灵儿失踪的消息。这件惨案已经在江湖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峨眉派自周芷若之后便已式微,已不能和少林武当分庭抗礼,但是它毕竟还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之一,是正道中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光是这件惨案的消息已经足够惊人,更何况蜀中唐门的当代家主竟以半子之礼为峨眉掌门忘尘师太戴孝,要亲自将忘尘师太的骨灰葬入灵塔?何冉婷日夜兼程来到峨眉,见到唐缺的时候,她很是惊讶。她本来以为铁灵儿失踪的事情一定会给唐缺造成很大的打击,一路上她都在害怕。但是见到了唐缺她才发现唐缺除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上去有些憔悴外并没有太大的异样。何冉婷放下了心的同时,心里却又有些觉得发苦。她认为唐缺是不是对铁灵儿的感情已经有了变化,是不是因为唐缺已经爱上了王羽瞳的缘故。如果她是白小妹那样的性格,可能她已经直接去质问唐缺了。继何冉婷之后,王羽瞳,陆子杰,玉倾欢,柯思丽,周轻霞,周云逸乃至应杜二老,还有新婚的燕凌霄夫妇,都相继来到峨眉。他们都想做点什么,然而却都被唐缺婉拒。很多人不理解唐缺为什么这样,周轻霞却懂他的意思。忘尘师太高亚男一生刚强,是那样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她虽然死了,但她也一定希望峨嵋派依靠自己的力量为她报仇。唐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是忘尘师太的女婿,并不是外人。何冉婷并不知道,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整个唐门已经在暗中行动了。不仅仅是唐门,同时还包括了丐帮。从所有曾经和快意堂有过来往有过瓜葛的门派帮会开始查起,不放过一点点蛛丝马迹。一个个曾经是快意堂门下的人被挖了出来,就连原本快意堂的外围弟子也不放过。唐缺动用了最笨但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快意堂秘密训练出的剑手不会少,这么多和普通人有着明显区别的人想要藏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失踪的铁灵儿!人生三尺,世界难藏。不是找不到,只看你想不想找!很快,唐缺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但却不是铁灵儿的,而是发现了一处处快意堂的秘密分舵的!时间一点点推移,快意堂残留的力量一点点被消灭,铁灵儿还是没有消息。除了铁灵儿渺无音讯外,白小妹的情况也让人担心。自从白家老寨被毁后,白小妹就病了,病的很重,而且还一直不见好。这是真正的群医束手,周轻霞和周云逸联袂诊治,也只能将她的病情稳住,一直都没法治好。半年的时间过去了,除了唐缺自己外,几乎所有人都断了希望。半年的时光,快意堂的余孽被完全清洗掉,江湖中却出现了一个新的势力,天盟。没有人知道天盟的盟主是谁,也不知道天盟是善是恶。这个势力在半年前突然崛起,短短的半年时间,已成为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而这个势力的行事却是亦正亦邪,虽然称不上侠义,但却并无大恶。尤其是这个势力对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正派,对唐门这样的世家大族,对丐帮这样的大帮会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很小心的控制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去触犯这些门派家族帮会的利益。所以别人也没有对他们为难。至于一些小的门派帮会,实力完全不是天盟的对手,虽然发生过一些争斗,最终却都是以天盟的胜利而告终。清晨,唐缺如同平日一样在自己的书房中醒来,洗漱过后,先去看了看白小妹,然后就在自己的书房一边吃早餐一边处理门里的事务。前一天晚上,唐蕊都会把第二天要处理的事情整理好放在他的书案上,等他批示后,就由唐蕊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一一分派下去。手头上的事务处理完,一般都已经到了中午用餐的时间,午餐照例都是在花厅吃,有资格进到花厅里用餐的,除了唐缺,唐蕊之外,还有唐门内门的十几位执事,另外几位虽然不是唐家人,但却是唐门的供奉也在这里用餐。比如断山刀易邪,定海棒易正两兄弟,就是这样的供奉。儒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却是在唐门里行不通的,午餐的时间,恰恰就是执事们向唐缺和唐蕊汇报事务的时候。一般不需要避人的事务,都在这个时候汇报,唐门的很多事情,就是在饭桌上决定。午餐后一个时辰,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唐缺,因为这是他和两个小丫头独处的时间,有情和有幸,这两个唐缺初出道从大饥荒中救出来的小女孩,此时也都已经八九岁的年纪了,唐缺虽然和两个丫头相处的时间不多,感情却很深厚,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不但要考校两个孩子的功课,也要指点她们的武艺。这一个时辰结束后直到晚膳,都是唐缺练功的时间,晚膳时两个丫头也允许和唐缺在花厅同桌用餐。然后直到子时,唐缺或者和供奉们聊天切磋,或者会有一些执事求见,不出意外的话,到了子时他便会就寝。身为武林第一世家的家主,唐缺如今的生活可以说是沉闷而无趣的,然而他却必须这样生活,因为他的身上肩负着责任。唐门和丐帮的弟子依然在寻找着灵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唐缺的要求,但实际上,他们都已经不抱希望。只有唐缺,每天都会对着书房里他亲笔所绘的一张小像,痴痴的发一会怔。灵儿生死不知,小妹则缠绵病榻,王羽瞳已在天山闭关,远在长白山的师姐端木婉儿常有信来,但信里大半都是说小虎如今的进度,何冉婷应接任峨眉掌门的忘语师太之请,长驻峨眉。曾几何时,唐缺身边的红颜,一个个都已离开。这一天,唐门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很奇怪。他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大约三十多岁的和尚,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一袭僧衣,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他身边的一个人,却是奇怪的很。这个人满头乱发如同茅草,胡须和头发都纠结到了一处,根本看不清面目,一身破烂到难以蔽体的衣服,料子看上去倒还是颇名贵的,肌肉虬结,十分的结实,这些倒也罢了,最奇怪的地方,却是这个人一双眼睛呆呆毫无生气,偶尔泛起一点亮光,却隐隐是绿色的。唐缺一听到门人的通传,立刻就亲自迎了出去。亲自来到外堡正门,唐缺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不知神僧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这个和尚正是当年救过唐缺也曾以佛门真言之术为铁灵儿续命的九华高僧无暇。无暇僧微微一笑,双手扶住唐缺:“唐施主太客气了,何必如此。”唐缺就势直起身子,只见无暇僧和当日别后形容几乎没有区别,只是看上去竟仿佛又年轻了些,知道这位神僧修为又进一步,心中大为欣羡。眼光瞥处,唐缺一眼看到无暇僧身边的那人,不由一惊,他的眼光远非守卫外堡的弟子可比,一眼看出这似乎神智糊涂的汉子绝非常人,怕是外家功夫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甚至超过如今在少林寺潜修的大嗔和尚,而那双眼开阖之间的绿光,分明是极惊人的内力修为,只是透着森森邪气。唐缺轻咿了一声,无暇僧已是发觉,苦笑道:“贫僧身边这位,当真是说来话长,且等慢慢叙述给唐施主听罢。”唐缺闻言,连忙将两人迎进堡内,他对无暇僧信任之极,既然是无暇僧带来的人,也不多疑问,径自将两人接进内堡。从外堡入内堡,一路上无数机关陷阱,有唐缺亲自引路自然无妨,无暇僧面带微笑跟在唐缺身后,那汉子两眼发直,就跟着无暇僧亦步亦趋,绝不离开两尺之内。唐缺瞥见,心中暗暗称奇,这汉子的表现显然神智受制,只是看他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却不知道无暇僧是怎生制住了他的。将两人引到书房,无暇僧轻轻敲了一下手中木鱼,那汉子便径自走到墙角盘膝坐下,双目一闭,立刻不言不动,唐缺发现他这样一座,竟连呼吸心跳都已停止,更是奇怪。和无暇僧分宾主坐下,唐缺正要开口,无暇僧已微笑言道:“唐施主,贫僧这次带了此人前来,却是为了唐施主的心事而来。”唐缺微微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无暇僧前来竟是为了自己,正想问个究竟,却听书房前风铃轻响,珠帘一动,唐蕊已端了三杯香茶,翩然而至。 第三百九十六章 情海生波(十八)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无暇僧见进来一位丽人,便即停住了说话,垂下眼帘端然而坐。唐缺见了微微一笑,连忙给二人介绍。唐蕊立刻盈盈下拜,轻启朱唇道:“原来是曾经救过我家少爷的神僧,早听少爷说起过神僧大名,今日得见,小女子真是有幸了。”无暇僧虽有心扶起唐蕊,但他是出家人,唐蕊却是正当妙龄的少女,却是不好伸手去扶的,当下双手合十,一股柔和的力道在唐蕊身前一托,本以为这一托便能阻住唐蕊的大礼参拜。谁知力道发出,唐蕊却是若无其事的将礼行全,无暇僧微微一怔,这女子好深厚的功力。唐蕊行完了礼,便将香茶奉上,双手递给无暇僧一杯,待要将另一杯递给无暇僧同来的汉子时,见到那汉子的古怪情状,却是怔住了。无暇僧见状道:“女施主不必客气,贫僧这位朋友却是不用了。”唐蕊哦了一声,便将杯子放在桌上,唐缺却径自从盘里取过剩下的一杯,笑道:“蕊儿,你去忙你的吧,我和神僧好久不见,倒是要好好叙叙旧的,吩咐一下,收拾出两间精舍,另外晚膳做上好的素斋,送到书房里来。”无暇僧听到唐缺的话,却没阻止,只是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女施主准备一间房便好。”唐蕊闻言瞥了无暇僧一眼,也不说什么便即告退。唐缺望着唐蕊袅袅婷婷的走了出去,才将目光转向了无暇僧。两人目光相接,无暇僧闭上眼睛,片刻后道:“去远了。”唐缺点了点头,忽然站起身,将门窗全部都关上,然后就走到那坐在墙角的汉子前,凝视着他。“就是此人了。”唐缺轻轻道。无暇僧站起身道:“不错,就是此人。”“有劳神僧,若非神僧亲自出手,恐怕还难以将此人擒住。”唐缺转身,对无暇僧深深一揖。无暇僧淡然道:“不必如此客气,此人杀戮极重,已完全失去了人性,贫僧本也是要将他除去的。”唐缺伸出右手,在这汉子腕脉上一搭,片刻后皱起了眉头道:“此人体内毒性冲上脑部已久,想要让他恢复神智,却是十分难为。”无暇僧道:“贫僧接到你的消息,便赶到岷江一带寻找,正遇到此人夜间在一个村子里大肆屠戮,杀伤百姓不算,竟然吞食生人血肉!”说到这里,无暇僧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凶残暴虐之处,真是比阿修罗魔鬼有过之无不及!贫僧见状立刻出手阻止,此人神智虽失,却是厉害非常,已经是金刚不坏之躯,兼且他身法奇快,贫僧和他斗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准机会用大轮回指将他击昏。只是还不知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唐缺放开搭在这汉子腕脉上的手指道:“此人的身份,大勇已查了出来,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但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了。”“从半年前峨眉血案到现在,以那个小镇为中心方圆五百里,一共发生了三十一起非常相似的案子,这三十一起案子里,有武林中人,更多的却是普通的百姓。”“三十一起案子都和峨眉血案发生时候客栈里那些被杀的普通百姓一样,尸体被人赤手撕裂,有些尸体上,有被撕咬的痕迹。根据伤口的齿印,绝对不是野兽,而是人。”“这三十一起案子里,大部分都有人幸存,根据他们的描述,我们画出了凶手的形貌。”“通过画出的样貌,我们也看出,这个凶手的形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直都在发生变化,从第一起到第三十一起,形貌变化非常大。”“按照他形貌变化的幅度,我们推演出了他没有发生变化前的形貌,大概有八成和他原本的形象相似,按照他发生变化前的形貌,这个人就应该是湘西言家失踪很久的高手,尸郎君言坤!”唐缺平静的望着墙角的汉子,半年了,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尽管眼前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辱杀他岳母,抢走他未婚妻子的人,但他还是很平静。无暇僧道:“如果此人真的是尸郎君,那么他会变成这样就有解释了,昔年言家曾经出过一位绝世天才尸神子,将言家僵尸功改良,独创尸神大法,那尸神大法,就有着金刚不坏之躯的功效。奇怪的是,传说中的尸神大法,并不会变成这样毫无人性,当年的尸神子虽然到处挑战各门各派,但都是点到即止,极少伤人,他本人甚至都可以称的上有道之士了。”唐缺道:“不奇怪,他身上中了毒,而且是极厉害的毒药。”无暇僧问道:“是什么毒?”“九九追魂。”唐缺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身上中了九九追魂。”听到九九追魂的名字,无暇僧古井不波的脸上也不禁动容。九九追魂,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相反,它的发作期限实在是非常长。中了这种毒药,第一次发作,九天后,如果没有临时性的解药,第一次发作,就会死,而且前会经历极大的痛苦。但是这并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即使服下了解药,毒性也并没有解去,而是被压制了下来,潜伏了下来。第二次发作,十八天之后。痛苦是第一次的一倍。痛苦的时间,也是第一次的一倍。依次类推,第三次,二十七天,第四次,三十六天……九九之后,魂归西天。但是自从这种毒药出现之后,根本就没有人能活到九九,连五九的都没有,最长的一个人,只挨到了四九。四九之后,这个人就被恐惧活活吓死了。这种毒药最恐怖的地方,并不是发作时的痛楚,而是没发作的时候,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本来无暇僧对尸郎君已经深恶痛绝,但是听到唐缺说尸郎君竟然中了九九追魂,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同情之色。“中了九九追魂能够活到现在,可能是他练了尸神大法的缘故。”唐缺缓缓道:“我知道练尸神大法的方法很邪门,他体内的尸毒原本就极重,只是被特殊的功法压制住了。”“因为两种毒性的冲突,可能产生了意料不到的变化,本来这个人早就该死了,但是他的功法还是有效果。”“他没死,但是毒性冲进了脑子,将他的神智完全毁坏。”唐缺最后下了个结论:“这个人现在就等于是传说中的僵尸,而且还是最凶厉的那一种。”沉默,唐缺和无暇僧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半响,两个人眼中几乎是同时精光一闪,无暇僧突然道:“也许贫僧可以试一试,能不能让他恢复神智。”唐缺一字一句道:“那不太可能,在下对医术还算精通,人脑的复杂程度远胜人身其他地方,要想让他恢复神智,恐怕是真的不可能了。”无暇僧双手合十,正色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如果真的是此人掳走了铁姑娘,总是要试一下的,更何况从他身上,也许能查出峨眉血案的真相,查出幕后主使人到底是谁。”“神僧难道真的有办法?”唐缺霍然站起,有些激动的道。“阿弥陀佛,佛法无边。”无暇僧高宣佛号,宝相庄严的道。“既然如此,一切就拜托神僧了!”当晚,唐门内堡的高层聚集在一起,他们极少看到自己的家主如此严肃的宣布:“即日起,花园内无暇神僧清修之所划为禁地,非奉本家主之令,有擅自靠近者格杀勿论!”最后四个字,唐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凛冽的杀气,让所有在场的人遍体生寒。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和颜悦色的家主如此模样,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家主如临大敌呢?过了一段时日,一个消息在唐门高层之间暗中流传开来,原来,半年前做下峨眉血案的凶手已经被抓到了!抓到他的人正是那位家主礼敬有加的神僧。这个凶手已经失去了理智,就好像野兽一般,连家主那样的医术都没有办法治好,不过不要紧,那位神僧有无边法力,可以将凶手治好!仿佛是印证这个消息,唐缺特地为无暇僧布置的那处佛堂内,日日都传出无暇僧的诵经之声,无暇僧每日所诵的,正是《地藏菩萨本愿经》,一卷经文被他以无上佛门神功缓缓念诵,既让人惊叹他内力之醇厚无比,经文中充满了悲悯,无畏,大愿的字字句句,也仿佛暮鼓晨钟,震撼人心。一开始,唐门众人还都不太相信无暇僧可能成功,因为每到深夜,都能听到那一间小小佛堂里传来阵阵疯狂的嘶吼,只不过在那嘶吼声中,无暇僧的诵经声仍然字字清晰可闻。过了几日后,众人惊讶的发现,夜里的嘶吼声持续的时间渐渐短了,而每天本来是无暇僧亲自来到佛堂门前取斋饭的,也换成了那个野兽一般的汉子。汉子眼里的绿芒已渐渐收敛,他的行动举止也一天天仿佛正常起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他们都觉得看来这个凶手恢复神智的一天已经不远了。真相水落石出的日子也不远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情海生波(十九)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深夜,这个时分大部分的人都应该已经进入了梦乡,唐家堡也不例外,夜色中的唐家堡,仿佛一头沉睡中的狮子,被浓浓的夜色笼罩着。但是,也有些人在这个时候依然清醒着。唐蕊放下了笔,拿起左手旁的杯子,抿了一口杯中的浓茶,摇了摇头,用两根手指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双略微显得有些疲惫的眼睛,仍然凝注在宽大的书桌上那一卷卷文册上。相比甩手掌柜一般的唐缺,唐蕊着实要辛苦的多,偌大的唐门有多少分支,多少遍布天下的店铺,有多少明面上的生意,有多少暗地里的生意,唐缺可能是一头雾水,但她唐蕊,却能够如数家珍般的一口报出来。可以这么说,唐门几乎是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但即便是她,也不能确切的知道唐门有多少财富。因为这个数字是在不停的变化中的,也许就是她正在稍事休息的这一刻,就有了大笔的进项,同时也有了大笔的花费。自从唐缺明确下令在他之后由唐蕊接掌唐门家主之后,她在唐门的地位更加的举足轻重,唐缺虽然这半年多也处理门中事务,可是他从来没有拂逆过唐蕊的意思,所有的事务,都是唐蕊拿出意见后,唐缺直接点头答应罢了。一个女人,能够在武林第一世家中掌握如此重权,按道理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了不起的成就,然而唐蕊却并不快乐。她位高权重,自奉却很简单,唐门内门总管的月俸是三十两纹银,她连这三十两纹银都用不完。三十两纹银,其实也不算是小数目了,比朝廷二品大员的薪俸还要高些,如果是普通的人家,足够过几年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但是在武林中像她这样的世家大族中身居高位的女子,一个月只用三十两纹银?简直是个笑话!就拿一枚小小的发钗来说,用料如果是黄金,大约也就在二十两纹银左右,但是如果钗头上再加上一颗明珠,那么价值就至少要百两纹银,若是这颗明珠再是上好的东珠或是南珠,价值更要昂贵,再若是扬州高手匠人的手艺,那么就更要翻上几番。这样折算下来,一枚发钗就要千两纹银以上,那么其他的首饰呢?一套上好的首饰戴在了身上,那么衣服总要配得上首饰吧?好么,松江的布,苏州绸布,湖州的丝罗……当然,一个像唐蕊这样身份地位的女人,更缺不了的是极品的胭脂水粉。然而唐蕊这些东西都没有。她佩戴的首饰十分简单,还是做丫鬟的时候唐缺的母亲上官灵玉的赏赐,价值虽不菲,却也绝谈不上如何名贵,身上的穿着早已不是丫鬟时的肤色,却都是唐门自己的裁缝剪裁,质料虽高贵,却就那么些,四季衣衫都只几件,绝对没有大户人家小姐满箱满柜的绫罗绸缎。至于胭脂水粉,唐门自己的店铺采购时顺便给她带回来的,唐总管不喜欢价格昂贵的京城宝香斋,对价格低了许多的苏州玉珍堂却十分钟爱。对于唐大总管来说,她活了二十二年的生命中最奢侈的一件事,就是用攒了三个月的月俸买了一个‘风吕’。风吕就是澡盆,这是东瀛语。唐蕊生性爱洁,对于她来说,操劳了一天,好好的泡个热水澡,就是一天最大的享受。内堡新建时,在竹林旁挖了一个小湖,湖水从堡外的潭中引来,然后再经由一条小渠引回潭中,循环往复。唐蕊的住处就在湖旁,是一栋小小的精舍,并不大,因为只她一个人和两个侍女居住,她的邻居就是这桃源谷里的原住民,两大两小四只‘竹熊’。这四只竹熊,其中两只大的陪伴了唐缺童年到少年的六年时光,正是在这六年里,唐缺随端木远学剑,成就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剑法。现在,这四只竹熊依然在竹林深处安居乐业,唐蕊主持修建内堡,特地留下了这一片竹林。唐蕊站起身,将书桌上的文册整理了一下。拿起书桌旁的一个铜铃摇了几摇,门帘声响,一个十六七岁相貌清秀的侍女走了进来:“总管,水都准备好了。”唐蕊点点头:“秀儿,你和慧儿先去歇息吧。”秀儿答应了一声,低着头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蛾眉微蹙,唐蕊走出这间书房,沿着走廊缓缓走着,远远能听到若有若无的诵经之声,停住脚步,唐蕊的目光越过湖面望去,漆黑的夜色里,那处正点着一盏烛光。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走到门前,轻轻推开了门,隔着一道屏风,一股热气便迎面扑来。空荡荡的房间里雾气蒸腾,房间四角宫灯的照射下,原本容色便十分动人的唐蕊更仿佛是雾中走来的仙子,多了一份飘渺朦胧之美。转过屏风,一个大得骇人的澡盆便在后面,这澡盆,便是唐蕊所购买的风吕了。这个风吕,也不算是特别大,只是唐蕊这样的身材,放进去七八个还是很宽松的而已。现在风吕里大半已装满了热水,雾气袅袅中,更是透着淡淡的香气,却是在水中撒了一些花瓣。走到墙壁上镶嵌的一面镜子前,唐蕊轻轻用一条丝巾将雾蒙蒙的镜子擦拭清楚,然后便开始解开衣衫。一点点的,一具女体慢慢出现在镜子里,也许唐蕊的身体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不过骨肉匀婷,肤色光润白腻,却也绝对是极美的。但唐蕊最吸引人,最充满诱惑力的,却还是她身上那种手握重权养成的气质,那种精明强干,高贵雍容的气质。即使是身上连一块布片都没有,她的气质还是那么样的高贵,那么样的雍容。就连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居然都没有变化。只有她的眼睛,忽然就变了。她的眼睛里就仿佛点燃了两把火焰。这火焰每个人心里都有的,可是在她的眼睛里,却是如此疯狂。她柔美的右手忽然捻住了胸前的一点嫣红,轻轻的揉搓着,她的呼吸已粗重。牙齿咬着嘴唇,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仿佛痛苦,仿佛舒畅。她的左手已向下伸去,一只粉藕一样的胳膊上,触目惊心的,竟有着一条条细如发丝的伤痕!那些伤痕横七竖八的密布在那里,就仿佛是蜘蛛网一样。她忽然停住了手,走到了一根竹筒旁。这根粗大的竹筒是从房外伸进来的,唐蕊站在竹筒下面,拉开了竹筒上的一个盖子,冰凉的水就像雨丝从竹筒里喷了出来。这竹筒一头连在了房外的一个木架上的水缸里,那水缸却是连在湖边的水车上的,竹筒伸进屋子里的一头有两个盖子,拉开第一个盖子,水就会从第二个盖子上密密麻麻的小眼里【喷出来。冰凉的水洒在唐蕊身上,唐蕊的眼睛已闭上。她浑身都起了一阵战栗,皮肤上都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手又在动。竹筒下面的地面比其他地方低了几分,这一块地面都铺上了一层鹅卵石,水就从旁边的一个小洞流出了屋外。冰冷的鹅卵石泡在冰冷的水里,更滑,更不容易站稳。唐蕊倒了下去,她就躺在冰冷的水里,蜷缩成一团,身子下面是一颗颗又圆又硬又冷的鹅卵石。这么样的一层泡在水里的鹅卵石,光着身子躺在上面一定很难受。唐蕊的表情却是很痛苦,可是她却又像是很享受。她的手还在动,越动越剧烈。右手的手指已经不是在轻轻揉搓,而是在扯,一下一下的扯,在掐,一下一下的掐。她已忍不住呻吟出声。她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对着那面宽大的镜子。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镜子,她两条修长有力的腿用力的绞着,仿佛要把自己的左手绞断。一声压抑的长吟,她终于停了下来,躺在那里,仿佛已虚脱。过了片刻,唐蕊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高贵雍容的样子。她白皙如玉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红印,那是鹅卵石给她留下的痕迹。然而等她走到风吕旁的时候,身上的红印已完全没有了,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踩着风吕旁的一条春凳走进风吕里,温暖,有一点点烫的热水淹没了唐蕊全身,直没至肩。躺在热水里,闭上了眼睛,唐蕊的嘴角慢慢浮起了一抹笑容。躺了一炷香时分,唐蕊才开始仔仔细细的清洗自己的身体,一点点一点点的清洗。这个风吕的下面虽然是木板,可是木板下面还有两层白铜。白铜底下是火炭,火烫燃烧的热力刚好能保持水不会变冷,却又不会太烫。这一次沐浴足足有一个时辰,唐蕊才心满意足的擦干身子。她当然是在那面镜子前擦身的,又宽又大的镜子。把镜子再次擦的清清楚楚,唐蕊痴痴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道:“我是不是很美?”PS: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啦,各位原谅,明天更新万字! 第三百九十八章 情海生波(二十)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你有没有在晚上试过对一面镜子自言自语,在一个只有你一个人在的房间里。如果你没有试过,那么告诉你,这样做的时候,看上去真的会有些诡异。现在的唐蕊看上去就有些诡异,不但诡异,甚至还有些妖异。她身上已穿上了一件白色丝袍,一头乌黑发亮还有些湿润的秀发松松的在脑后挽了个发髻,袍子的领口敞开了小半,露出了足以让大部分男人血脉贲张的丘壑。刚刚洗完热水澡,现在的唐蕊脸蛋红扑扑的就像个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的苹果。可是如果看到她的眼睛,相信任何人都会打消扑上去咬一口的想法,因为她眼睛里闪动的,是疯狂而且妖异的光芒。唐蕊忽然在镜子旁边按了按。那面镜子就动了起来。无声无息的滑动进了墙壁,镜子后面赫然是中空的!镜子后面的空间并不大,方方正正,如果再是一头大一头小的话,那简直就像是个棺材。现在这个‘棺材’里面居然有个人,这个人长长的头发,苍白的脸,身上只穿了小衣,身材虽然比唐蕊瘦弱的多,不过玲珑有致,这居然是个年轻的女人。年轻女人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是闭着的,这很正常,镜子后面的空间当然是一片漆黑的,她睁着眼睛也没有用。但是镜子一打开,屋子里的灯光就洒满了她全身,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唐蕊的眼睛。两双眼睛互相望着,唐蕊的眼睛里充满了种种复杂的情绪,那年轻女子的眼睛里却就只有两种情绪,一种是憎恨,一种是恐惧。事实上,她眼睛里的恐惧远远大过了憎恨。唐蕊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年轻女子的脸:“灵儿姑娘,今天你乖不乖?”这镜子后面的年轻女子,竟就是失踪了半年多的铁灵儿!她怎么会在唐门,又怎么会在唐蕊的镜子后面?铁灵儿瞪着唐蕊,低声道:“你今天又想怎么作践我?”唐蕊笑了,笑得甜蜜而亲切:“我怎么会作践你呢?我疼你还来不及哩!”伸手勾起铁灵儿的下巴,唐蕊恶毒的道:“在里面呆了一天,难道你不想方便方便?”这句话一说出来,铁灵儿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虽然已经被关在这里不少日子,可是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涨红着脸,铁灵儿吃吃的道:“你难道就不能出去?”唐蕊笑道:“怕什么?我是女人,你也是女人。再说也不是第一次了。”铁灵儿咬咬嘴唇,只好慢慢从这‘棺材’走了出来,随着她的动作,响起一阵叮叮的轻响,却是她的脖子上有着一个钢环,钢环上一条细细长长的金属链子,正连在‘棺材’里的另一个钢环上。拖着长长的链子走到一处墙角,看到那里放的东西,铁灵儿的脸又红了。这墙角放着一个红漆马桶。这本来是很普通的东西,大部分的人家都会有,有些讲究的,马桶上面还描着金,画着精美的图案。可是现在这么个普通的东西,在铁灵儿眼里看来却是如此可怕,但却又有着极大的诱惑力。没办法,她确实已忍不住。如果不当着唐蕊的面在这里方便,那么她就只有方便在那个‘棺材’里。比起来,还是第一个选择好接受的多。铁灵儿已经坐在了马桶上,唐蕊却已经躺在了一张软榻上,蜷曲着双腿,似笑非笑的望着铁灵儿。唐蕊那双眼睛实在坏极了,铁灵儿真恨不得把它给挖出来,但她却又做不到。不要说她被唐蕊下了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算是她状态最好的时候,她估计自己在唐蕊手里连三招都未必走得过。这个死女人的武功实在太可怕,铁灵儿虽然对唐缺很有信心,但是她见识过唐蕊刻意在她面前露的一手后,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唐缺的武功纵然比唐蕊高,但是动起手就不一定是唐蕊的对手。铁灵儿极力控制自己,想要不发出声音,可是有些时候这就是不可能的。安静的房间里还是能清楚的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她只好希望这声音能短些,可是她忍的时间太长,那两个可恶的小丫鬟给她喂饭时偏偏每次都有一大碗汤,她想不喝都不行。好不容易结束了,铁灵儿眼泪已流了下来。每一次她都会流泪,可是每一次她都只能屈服。她很期待这个时间,她也很痛恨这个时间。铁灵儿期待,因为几个月来,她只有这个时间能看到光亮,能够透透气。痛恨,则是因为这难言的羞辱。但她自己也承认,如果不是每天的这一段时间,她可能早已发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就是铁灵儿现在的处境,自从那个断了一条胳膊的黑衣人把他带到这里,她就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她并不是没想过干脆死去,就算死了,总也好过像狗一样栓着链子,暗无天日的生活。可是唐蕊一句话就让她打消了念头:“如果你敢死,我就会立刻发动对付你的心上人,我的少爷唐缺。”任何话对铁灵儿都不如这句话有效,她宁愿忍受一切,也不愿意唐缺受一点点伤害。她知道唐蕊在唐门中的地位,也知道唐蕊如果对付唐缺,唐缺猝不及防下会受多大的伤害。铁灵儿静静坐在地上,远远的诵经声传了过来,这诵经声对她来说也是一份安慰。唐蕊望着铁灵儿,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和尚会来救你?”铁灵儿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唐蕊自顾自道:“那个和尚确实很厉害,而且他还抓到了尸郎君,据说他能用佛门的真言让尸郎君恢复神智,如果尸郎君恢复神智,背后的主使人他一定会说出来。可惜……”铁灵儿忍不住道:“可惜什么?”唐蕊浅浅一笑:“可惜他不可能恢复了。”铁灵儿一惊:“你想做什么?你想杀人灭口?”转念一想,她又摇头道:“不,你不会的,这里是唐家堡,你如果杀人灭口,那缺哥哥就会知道事情是唐门的人干的。”唐蕊捂住了嘴,忽然无声的大笑了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你真是个傻丫头,我当然要杀人灭口,只不过杀人的方法多的很,谁告诉你我杀了人,就会让别人看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毒药,可以杀人于无形,让人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铁灵儿哼了一声:“我不信,缺哥哥是医术的大行家,如果你下毒害人,他一定能看出来。”唐蕊点了点头:“对,少爷精通医术,如果下毒,他是很可能看出来,可是,如果不是毒呢?”铁灵儿睁大了眼睛,唐蕊淡淡道:“尸郎君练了尸神真解走火入魔,他的体内,尸毒和九九追魂的毒性混在一起,已经产生了一种新的毒性。”“就是因为这种毒性,他才会神智尽失,像他这样的情况,世上很多毒药对他都已经没有了效果,因为他的体内本身就有了很霸道的毒性了。”“但是,他体内有这么霸道的毒性却只是伤了脑子,则是因为毒性被压制了下去,如果把他的身体比成一座失火的房子,那么火头已经被扑灭了,房子看上去没有多大损失,但是在灰烬里,还有火头潜伏着。只不过是缺少了一把引火的柴,房子就会再烧起来,而且火势更大,再也没办法救。”“我只要给他一把引火的柴就行了,你懂了么?”唐蕊居高临下的望着铁灵儿,缓缓的道。“那么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发动?”铁灵儿不解道:“他们来这里已经十几天了。”唐蕊轻蔑的哼了一声道:“说你不懂,你还是真的不懂。你以为引火的柴是那么简单的么?不知道他身体的情况,又怎么能对症下药?”话锋一转,唐蕊问铁灵儿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唐门里面有一批完全不会武功的人?”铁灵儿不摇摇头,唐蕊笑道:“这是唐门的机密,难怪少爷没告诉你,我告诉你,这些完全不会武功的人,都是我们唐门专门研究药性的人,为了专心研究药物,他们甚至连武功都不学,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研究药物,这群人,是唐门的宝贝,比任何宝物都珍贵的多。”“这十几天,我已经派人把尸郎君身上的一些东西交给了他们研究,已经研究出了他身体内毒性的状况,引火的柴也已经准备好了。保证尸郎君死了,任何人都只能看出他是因为压制不住体内的毒性,才会死去!”铁灵儿望着唐蕊,心里直冒寒气,她对唐蕊的畏惧,越来越深。再一次进入那镜子背后的‘棺材’时,铁灵儿忍不住问唐蕊:“你从尸郎君身上弄到的什么东西?”唐蕊怔了怔,哑然失笑侧过头望了墙角一眼,铁灵儿脸上一红不再言声。随着唐蕊按动机括,镜子无声无息的滑出来,铁灵儿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第三百九十九章 情海生波(二十一)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佛堂里,木鱼声不疾不徐的响着,盘坐在蒲团上,无暇僧宝相庄严,口中念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这卷经文他自幼开始念诵,多年来从无间断,已不知道念了多少遍,早已到了熟极而流的地步。但是他每一次念诵的时候,还是全心全意决不懈怠,全部的身心都沉浸到了里面。他的念经,不但是修心,也是修身。地藏一脉的练功方式与众不同,绝大部分都是依靠着独特的真言咒法和呼吸方式,来达到提升修为清净身心的目的。说来这九华一脉的功法和密宗大有相通之处,这两大佛门宗派,一派涅槃时往往肉身不腐,一派则是可能虹化自燃,都是对肉身的改变达到了某种境界的效果。正因为这样,无暇僧对尸郎君修炼尸神大法倒并没有什么看法,在他看来,尸神大法也不过是锻炼肉身的法门而已,外道问圣之学,实属小道。但他对尸郎君滥杀无辜的行为却是深恶痛绝,虽然他和唐缺确实如同唐蕊所认为的另有定计,不过无暇僧却是当真的在用无上真言咒法,不惜消耗自身修为想要恢复尸郎君的神智,化解他的无边杀孽。现在尸郎君正盘膝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着双眼,随着无暇僧口中的诵经声身体微微颤动着。十几天过去,尸郎君脸上的戾气已减轻了不少,但是相对的,他的面容也苍老了许多。如果仅仅是要废掉他的修为,无暇僧有很多办法,可是一旦废掉他修为的话,尸郎君体内的毒性就会立刻发作,那绝对是有死无生的结果。尽管他满手血腥死有余辜,可是无暇僧还是不愿意让他死。只要有一线希望,无暇僧还是要尽力度化他。就在无暇僧一卷经文念诵到快结束的时候,随着夕阳照进佛堂,门前传来了三声清脆的铜铃声。停住诵经,无暇僧轻轻拍了拍尸郎君的头顶,两人一前一后,向门外迎去。门前站着的正是一袭白衣的唐缺,他和无暇僧见过礼后,目光瞥了一眼站在无暇僧后彷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尸郎君,皱眉道:“神僧何必为了这样的人耗费功力,十七日来每日至少八个时辰的真言念诵,太伤身了。”无暇僧淡淡一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能度化此人,也是一大功果。”唐缺心中轻叹,他这半年多来虽然心事极重,但武功却没有丝毫搁下,当日和王羽瞳神交给他的益处之大难以想象,这半年来他的修为突飞猛进,若说半年前他和无暇僧还有差距的话,此时两人已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以他此刻的修为,一眼便看出无暇僧虽然精神奕奕,但真元已经大受损伤,这还是无暇僧自幼修持,功力精纯无比,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已经大病一场。唐缺不容置疑的道:“神僧,你不能再坚持下去了,在下已决定带此人离开。”无暇僧微微一怔:“公子是要将他如何?”声音之中,已然有了责备之意。唐缺笑道:“神僧可以放心,在下绝不会伤他性命。”他顿了一顿,语声转厉:“不过此人杀戮太重,更是与家岳母之死有关,在下要将他送往峨眉,由峨眉派发落!”唐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纵然无暇僧心中不忍,却也是无法拒绝,沉吟片刻,无暇僧道:“可是如此一来,岂不功亏一篑?”唐缺双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这几日在下已经想的很清楚,灵儿失踪已有半年,若是当真出了事,便早已出事了,若是她还在人间,想必那幕后之人必有用她之处,当不会有生命危险。”“既然找不出这幕后之人,那么我便以不变应万变。”唐缺手中虽未持剑,他身上此时却突然爆发出一股堂堂剑气,尽管是一放即收,无暇僧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股剑气的恢弘堂皇,和当日唐缺锋锐犀利的剑气不同,此时的他如同大将领军,堂堂正正。“唐公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恭喜恭喜。”无暇僧自然知道这样的气势变化意味着什么。就在唐缺剑气外放的一刹那,木立一旁的尸郎君眼中淡淡绿芒一闪,身子突然绷紧。凶光毕露的眼睛望向唐缺,但却被唐缺一眼扫过来,竟是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这原本是绝不可能的事,因为尸郎君神智已失,已只剩下了野兽一样的本能。按道理说,他是不该害怕的。可是他偏偏就害怕了,因为这一刹那间,唐缺给他的感觉,就如同野兽面对着天敌,生命都捏在了别人手里!在尸郎君仅存的感知里,无暇僧是那么亲切,对他没有一点敌意,更好像是一座大山,可以遮风避雨。而唐缺给他的感觉,则是如此的恐怖,就好像厚重如铅的乌云,随时都会降下天雷闪电,将他劈为齑粉。“三日后,在下当亲自送此人上峨眉。”唐缺说了这句话后,对无暇僧拱手为礼告辞,临走时他瞥了尸郎君一眼,竟吓得尸郎君缩到了无暇僧身后。无暇僧目送唐缺离开,转过身轻轻拍着尸郎君肩头:“你知畏惧他,可见善根未泯,哎,希望这次上峨眉,能够保住你的性命罢。”唐蕊听说唐缺要送尸郎君上峨眉,却是怔住了。她本来已决定就在这几日下手,这样一来,却是打乱了她的计划。“为何会如此,事已至此,也只好提前发动了!”三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唐缺果然亲自出马,要将尸郎君送去峨眉,除了无暇僧与他同行之外,同去的还有十二名唐门年轻精锐,另外易正易邪两兄弟也要随行。他们二人随行的原因,却是唐缺要把白小妹也带去,因为白小妹缠绵病榻半年之久,唐缺希望带她出去散散心。峨眉离唐门并不是很远,唐缺也并不急,一路上,他们走的很慢。ps:为毛win7系统崩溃成这样子,今天修本本用了一天……悲剧…… 第四百章 情海生波(二十二)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正是深秋好时光,唐缺一行人缓缓向峨眉山行去,这一路来,却是沿路都是丰收的景象。北方烽烟虽熄,边关犹不安宁,不过在这巴山蜀水的天府之国,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太平盛世景象。白小妹身子虚弱,虽然众人行得不快,但唐缺也怕她经不起一路颠簸,特地为她准备了一辆马车,此时马车的窗帘挽起,白小妹憔悴的脸上却满是甜甜的笑容,正和骑在马上的唐缺说着什么。唐缺弯着腰,侧头和她说话,逗得白小妹娇笑不已,这半年来,她可从没有如此欢畅的笑过了。唐缺说起的,正是两人认识不久的时候遇到蜀王世子朱友垓的往事。说到这位结义兄弟对白小妹的‘深情厚谊’,两个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白小妹一边笑一边红着脸啐唐缺:“你这人也不是个好东西,那么恶心的话儿亏你说得出来!”唐缺促狭的眨了眨眼睛:“这有什么恶心的?断袖分桃,传为千古佳话,再说了,人家蜀王世子做都做得,偏我就说不得?”白小妹笑得喘不过气,拍着自己高耸的胸脯指着唐缺笑骂道:“你呀,你就是个缺德鬼!人家可还是你的结义兄长哩!亏你这样编排!”唐缺腿夹了夹马腹,墨蹄玉兔通灵的很,打了个响鼻往马车旁又靠近了些,唐缺凑过脸去对白小妹道:“我可想起咱们逛青楼的事了。”白小妹翻了翻眼睛,没好气的道:“哼,你可想起那两个吹箫唱曲的才女了罢。”想起那一对薄命的风尘女子,唐缺脸色一暗,轻轻叹了口气,白小妹见他神情不对,登时有些后悔。好在唐缺片刻便回复了正常,望了白小妹一眼,淡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叹罢了。”白小妹道:“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对不住她们,但你也没办法呀。”唐缺道:“当初虽然是情势所逼,不过七叔公还是太辣手了,唉,他老人家武功智计都是我唐门最杰出的,只是行事未免偏激了一些。”白小妹却道:“七叔公也是为了你好。”唐缺沉默着没有回答,一时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都低下了头不再说话。过了半响,白小妹才强笑道:“你看,大师骑着马的样子还真奇怪。”唐缺被她这有些孩子气的话逗得莞尔一笑,不过白小妹说的一点不错,无暇僧平日给人的感觉总是淡若止水,从容不迫,确是大德高僧的风度,但他的骑术却真是不能恭维,好好一匹上等良驹,他坐在上面却是缚手缚脚,拘谨的很。原本无暇僧是坚决不肯骑马的,说是云游天下都是靠着一双腿,哪里骑过马来?若非唐缺说若是他不骑马自己这一行人也不好意思骑,只有陪着他一起走,这位大和尚当真能一路走到峨眉山去。唐缺这一行人,既有十二名年少英俊,一身劲装的少年精锐,又有白小妹这样的年轻女子,这倒也罢了,同行的却还有一位僧人,更有易家兄弟这样的奇形怪状,行走在官道上,怎么不令行人纷纷侧目?更何况易正易邪一前一后,中间的一匹马上却是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的尸郎君,他那不似生人的模样配上易正手握哭丧棒的打扮,活脱脱就是无常勾着恶鬼一般。这一日已到了峨眉山脚下,唐缺等将马车马匹尽数寄在客栈中,便自上山。走了没有多久,唐缺已觉不对,他出发之前已派人通知峨眉派自己要来的事,山脚下未见有人迎接倒也罢了,怎么到了山上却还没见一个峨眉弟子?和无暇僧对视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心中都有了警兆,唐缺停住脚步,对众人分派一番。十二名唐门弟子和易正易邪分别守住白小妹和尸郎君,唐缺又请无暇僧照看众人,自己却是清啸一声,展开绝顶轻功直往山上掠去。他此时的修为何等精湛,轻功展开,人便如同一道流光,片刻间便已经到了洗象池,再往前走,就是峨眉俗家弟子居住和待客的地方清音阁。到了洗象池旁,唐缺两道剑眉已紧紧皱起,只因到了此处,木叶清香中竟已有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峨眉山多猕猴,尤其这传说中普贤菩萨洗象的地方,猕猴更是多,因为这里古木参天,又有清泉一泓,正是猕猴最爱,但是现在这里却是连一只猕猴的影子都看不到,只因这些猕猴都已被人吓跑了!洗象池中的清澈泉水,此刻已被染成红色,一缕缕的血丝,在水中飘荡,怵目惊心。唐缺目光扫处,这里横七竖八倒卧着的有二三十具尸体,其中占了七成都是身着峨眉派弟子服色的女子,剩下的人,虽然并没有穿着黑袍戴着斗笠,但唐缺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正是快意堂训练出的剑手!服饰虽不同,但那些狭长锋锐的利剑,却是几乎一样的,这样的剑,比剑法专走偏锋的海南剑派佩剑还要狭长,在唐缺的经验里,只有快意堂特训的剑手才会使用这样的剑。仅仅停留了一瞬,唐缺便直接掠向了清音阁,他上次上山,便是在此处居住,这里本是极为清幽,仿佛神仙居所一般,但唐缺掠到门前的时候,心便已沉了下去。他根本就没有进门,便即转身直奔金顶,因为他从清音阁敞开的大门前那些尸体已可以看出,清音阁里恐怕已没有活人。一边狂奔,唐缺一边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如老龙长吟,其中却充满了愤怒之意,长啸绵绵不绝中,他的身形越奔越快,到了最后,竟只能看到一条白线在山林中不停闪现,越来越接近金顶。无暇僧和白小妹等人听到唐缺发出的啸声,都是一震,尤其是白小妹,耳鼓嗡嗡作响,心头说不出的烦恶。身子一个踉跄,几乎就要跌倒。唐缺这一声长啸之中,实在已蕴上了极强的真力,隔得如此远,白小妹原本不至于如此不济,但她病体未愈,却是受不住的。无暇僧见状,隔着袖子轻轻在白小妹胳膊上扶了一下,顿时稳住了白小妹的身形,一股柔和的真气输入体内,也让她翻滚的气血平复了不少。唐缺的啸声刚刚止歇,突然从金顶上竟也传来了一声清啸,这啸声如同九天凤鸣,清脆悦耳,竟是女子声音。无暇僧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这女子的啸声中真气充沛绵长,功力虽不及唐缺却也是极难得的高手,这倒罢了,但这啸声中的内力显然是佛门心法,一啸之下,让人心头清明,自然而然生起喜悦之感,乃是佛门无上神功。峨眉一派虽然是佛门弟子居多,但武功心法却并不完全是佛门一脉,在峨眉派中,绝对没有人会有这样精湛的佛门功力。这一下就连无暇僧都起了好奇之心,这发出啸声的女子自然绝不会是恶人,他倒是真想见一见这位佛门同道了。峨眉金顶,郭襄手书‘峨眉’石碑前,发出啸声的何冉婷满身浴血,正被四个手持长剑的男子围攻。这四名男子剑法正是快意堂秘技,也就是当年燕赤霞所创的融合各门各派杀招的剑术,但这四名男子的剑术修为却明显和当年唐缺所遇到的金牌剑手不同,这四人非但剑法凌厉毒辣,而且内力修为颇深,剑气森寒无比。何冉婷以一敌四,虽然处在下风,但她守得严密无比,这四个剑手虽然厉害,一时间却是无法攻破她的防御圈子,只能将她逼在了石碑旁,不得脱身。何冉婷虽然一时无虞,然而就在石碑不远处的尼庵前,峨眉派众人却是死伤惨重,高亚男之后的峨眉现任掌门,尸身就躺在她师兄,前来驰援的气宗大师金光上人不远处。金光上人,这峨眉派创派以来唯一以男子之身几乎成为峨眉掌门的僧人此刻双目圆睁,一双铁掌上下翻飞,僧袍已染红了大半,而他身旁,也只剩下了十几个年轻的弟子。他势如疯虎,已完全没有了出家人的恬淡气度,他率领众弟子拼命的在数十名剑手的围攻下奋战,只为了要冲到何冉婷的身边。就在他怀中的一个小铁匣里,是郭襄祖师亲书的峨眉武功心法,另外还有一卷《九阴真经》!金光上人已经不想活了,看着自己的师姐妹们一个个倒下去,看着自己的弟子一个个倒下去,他已有死志。但是他就算死也不能让峨眉的苗裔断了,所以他一定要冲到何冉婷身边,将怀中的铁匣交给她!金光上人很愤怒,真的很愤怒。他一直不懂,为什么门派里有九阴真经这样的绝世神功,每一代掌门却都秘而不宣,不让弟子们学?这个问题横亘在他心里已有几十年,到了这个时候他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如果峨眉派每一个弟子都学了九阴真经上的武功,那么这一次又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第四百零一章 情海生波(二十三)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要说起来,峨眉派这次遭逢大劫,如此惨败却是十分冤枉。自从第一代祖师郭襄立派峨眉以来,只有峨眉弟子下山除魔卫道行侠仗义,何曾被人攻打上过自己的山门?这样的情况,一百多年来可是从没有出现过的呀!包括金光上人在内,所有的峨眉派弟子就根本没有多少强敌交手的经验,他们就算出山在江湖中历练,别人看着峨眉这块金字招牌,多半都会让他们三分,就算当真与人动手,也极少会生死较量,他们这些人的武功说起来都是不弱的,可是临敌的经验,却是委实太少了!而那些杀上峨眉的剑手,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冷森森的杀气,出手更是毒辣无比,两下一交锋,猝不及防的峨眉派立刻便吃了大亏,而最让人扼腕的是那些年轻的女弟子,大多都被对方凶狠凌厉的攻势吓得六神无主,胆气一怯,十成的武功却是发挥不出六成来,这又怎可能不败。所幸峨眉派毕竟是峨眉派,交战时间一长,剩下的人总算是激发出了血性,在金光上人的带领下稳住了阵脚,加上最厉害的四个剑手都围攻了何冉婷,否则的话等不到唐缺赶到金顶,峨眉派怕是当真的要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存。唐缺赶到金顶之时,金光上人率领弟子已连冲了十余次包围,浑身上下已带了几十处伤,虽然老和尚内功精湛,却也是将近油尽灯枯。而被四名剑手围攻的何冉婷,此刻也已是香汗淋漓,她剑法再是精妙所学再是神奇,毕竟练武时日太短,内力精纯是精纯了,浑厚程度却是有所欠缺。眼看何冉婷已是不支,那四名剑手交换了个眼色,齐齐发出一声厉啸,两人腾身而起,两人剑走下盘,四柄长剑交织成一道杀气腾腾的剑网,向何冉婷压了下去!何冉婷背靠石碑,勉强运剑抵挡,这温柔的少女此时虽然疲惫不堪,脸上却并无一点恐惧的表情,反倒是神色坚毅。当得一声,何冉婷手上无力,勉强抵挡之下,掌中长剑已然被震飞出去,虎口更是流出了鲜血,人也被那绝大的力道震得就要跌倒。就在此时,一道锐利的破空声响处,四名剑手眼前一花,一个白衣少年已挡在了何冉婷身前,正是唐缺!唐缺一手挽住何冉婷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闪电般的一伸一缩,没有人能看清楚,他手中已多了一柄狭长锋利的长剑。剑光一闪,地上已多了四具尸体。何冉婷被唐缺挽住腰肢,感觉到他有力的臂膀,登时又羞又喜满脸通红,随即看到唐缺一剑杀了四名剑手的一幕,不由惊讶的叫出了声来。她和这四名剑手缠斗良久,当然知道这四名剑手的武功是何等厉害,而唐缺竟能一剑杀了四人,这等剑法,实在是有如鬼神可怖可畏。想到自己苦苦练武,就是不愿意拖累于他,可是此刻竟又是被他所救,而他的武功竟又精进了一大步,远远不是自己所能想象,何冉婷为唐缺欣喜之余,不免又有些失落。唐缺杀了四人,将手中长剑随手一掷,正落在四人中一个双手空空的尸体旁。对有些失神的何冉婷说了声:“婷儿,你没事吧?”何冉婷低头轻声道:“没事。”唐缺仔细一看,发现她身上并无受伤,只是有些脱力,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去解决了这些贼子,这是我自己配的养神丹,你吃一粒,对恢复体力大有好处。”说罢轻轻握了握何冉婷的手,转身便掠向了金光上人所在。何冉婷摊开刚刚被唐缺握过的手,红红白白的手心里一颗龙眼大小,碧绿浑圆的丹丸赫然在目,她想了想,却没有立刻服下,而是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雪白的丝帕,将丹丸仔仔细细的包好,放进了怀里。就在何冉婷做这些事的短短时间里,唐缺已冲到了金光上人身边,所到之处,当者无不披靡。唐缺当日在峨眉山时,那些峨眉女弟子都知道这是忘尘师太的未来女婿,都将他看作自己人,唐缺人本就生得玉树临风,加上这些女弟子同情灵儿失踪,都对他极有好感,如今见他来救援,都是大喜。只不过这些女弟子心中一喜之后,又都是心里一沉,毕竟唐缺只有一个人,这么多的敌人,实在是杯水车薪啊。唐缺这个生力军一加入战团,那些剑手虽然震惊,却也并不乱了阵脚,立刻就自动分出一些人来专门对付他,其他人仍然继续攻击峨眉众人,谁知道唐缺右手伸出,轻轻巧巧便从一名峨眉弟子手中拿过一柄剑,身形如风滴溜溜在圈子里一转,连连出剑,竟在转眼间连杀十余人,众剑手大骇,纷纷退后。这一下夺剑出剑,快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名长剑被夺得峨眉弟子直到众剑手纷纷退后,竟还扎煞着双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剑是如何到了唐缺手中的。此时的尼庵门前,出现了这样的局面,数十名杀气腾腾的剑手和一众伤痕累累的峨眉门人之间,唐缺一人一剑,将两方分开的泾渭分明。唐缺持剑而立,剑尖向下斜斜指着地面,一股有若实质的剑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此刻的他面沉如水,正如同玉面修罗,杀意逼人。就凭他一个人,数十名剑手一时竟是不敢近前。唐缺双眼盯着这数十名剑手,嘴唇微动,金光上人耳中清晰的听到:“前辈,速速退进庵堂,这里就交给唐某应付。”金光上人心领神会,做个手势,立刻和众峨眉弟子向庵堂退去,唐缺又传音给何冉婷,让她也退进庵堂。那些剑手见状,不由蠢蠢欲动,唐缺星目一横,几个已跨出步子的剑手不由自主又缩了回去。待得众人都已退入庵堂,唐缺轻喝一声:“关门!”峨眉众弟子吃了一惊,她们虽是伤痕累累又都极为疲惫,却也不肯让关门让唐缺一个人面对如此多的敌人,有几个胆大的提了剑便又要跑出来,却是何冉婷咬了咬牙拦住众人,将庵堂的门合上。合上了庵堂的大门,何冉婷身子摇了几摇,终于一下坐在了台阶上,她在心里暗暗叫着:“你要小心呀!”庵堂外,唐缺看了看满地的尸体,不由摇头叹息,如今的峨眉,果然没有人才。轻轻一抖手中剑,普普通通的青钢剑发出一阵嗡嗡之声,数十名剑手骇然看到,那一柄市面上最多值得十两银子的剑上,竟是神奇的发出阵阵白光,这奇异的一幕,让他们看傻了眼,竟无人动上一动。片刻,唐缺手中的三尺长剑,已完全笼罩在若有若无的白光中,凭空的,唐缺手中的武器长度成了五尺有余!不知道是一个剑手突然失声叫了起来:“天!剑罡,剑罡!”这一声叫出,众剑手一阵大乱,他们虽是被训练出只为杀人存在的剑手,却也知道这剑罡是什么,这几乎就是传说中剑仙的手段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剑手,在唐缺神乎其神的表现前,从开始的退缩,发展到了畏惧,他们纵然胆气再壮,那也是对人而言,可是唐缺现在,简直就不是人间的存在了!白光一闪,人头落地,剑气到处,命丧黄泉!唐缺轻飘飘的在人群中飞掠,这些在峨眉弟子前威风十足的剑手,如今在他的剑下,却是不堪一击,如同待宰的羔羊。这是实力上不可逾越的差距,已不是人数可以弥补。拦江一战,唐缺一人可以杀死四十七名快意堂剑手,尽管这批剑手的质量远超当日的那些剑手,可是唐缺也已不是拦江一战的唐缺。他的剑术,他的杀性,都已有了质的飞跃。实际上很久以来,唐缺的武功虽然突飞猛进,但却始终踏不出关键的一步,使得他不能成为王羽瞳,不动明王那样等级的存在。他之所以不能踏出,就是因为心性的问题。因为在唐缺的骨子里,他始终是个人,不是神,不是仙,不是魔,他缺少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觉悟。但是在灵儿失踪,忘尘师太惨死之后,唐缺变了。尽管唐缺爱上了王羽瞳,尽管唐缺接受了白小妹,可是灵儿,始终是他心里最温热,最纯净的一角。她是他的初恋。没有丝毫掺杂的,只是因为喜欢而喜欢,只是因为爱恋而爱恋的初恋。他甚至不敢去想象灵儿会遭遇到什么。他恨,他怒,他怀疑。如果不是他还有一些理智,他绝对会把他怀疑到的所有人杀掉。不过唐缺毕竟是唐缺,他最终控制住了自己,然而内心的负面情绪,终于使得他心性上起了奇妙的变化。他还是一样有温柔善良的一面,一样会为了两个青楼女子的死自责。但是他也同样会杀手无情,就像现在连杀了三四十人,可是他连一点点手软的意思都没有。剩下的剑手终于崩溃,他们不是没有抵抗,不是没有反击,可是在这魔神般的白衣少年面前,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抵挡住一剑。连看都看不清,何从抵挡?何从反击? 第四百零一章 情海生波(二十四)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隔着门缝,金光上人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他和唐缺见过两次面,一直都认为这个年轻的唐门家主确实是一时俊彦,也对唐缺的武功很佩服。不过他从没想到过唐缺的武功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而且会这么样的冷酷,杀那些剑手,简直就像是杀鸡一般!这是一面倒的杀戮,虽然是敌人,虽然是几乎毁了整个峨眉派的敌人,金光上人还是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口中低宣佛号,他选择了不再观看,而是坐下来让弟子们给他裹伤。等到无暇僧白小妹等人赶到了金顶,那些剑手只剩下了五个。五个人被唐缺一个人拦住,都已经面无人色,长剑虽然还握在手里,却是剑尖不住颤抖,已是骇得拿都拿不稳了,怎么还能对敌?无暇僧看到满地的死尸,眉头大皱,这简直就是修罗屠场一样的情形,他见唐缺提着滴血的长剑,正在向那五个剑手逼去,忙高声道:“唐公子住手!”唐缺听到了无暇僧的呼喊,可是他却是充耳不闻,剑上闪着伸缩不定的剑罡,仍是逼向了那五个剑手。无暇僧见唐缺不听,顾不得许多,脚下发力一纵十余丈,掠到唐缺身旁,伸手便向唐缺持剑的右手抓去。他这一抓只为阻拦,却是并没有用上多少真力,只求能拦阻唐缺一下,让他不要再继续杀人而已,谁知这一抓之下,虽然抓住了唐缺的胳膊,唐缺手臂一振,顿时一股力道从唐缺臂上生出,竟将无暇僧的手指震脱。唐缺一下挣脱了无暇僧,脚步一错,只见剑光一闪,两个剑手便捂住了咽喉,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仰天而倒。无暇僧眼看唐缺又杀两人,又惊又怒,他身子滴溜溜一转,已拦在了唐缺和那剩下三个剑手之间,喝道:“够了,难道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唐缺手腕轻轻一抖,滴血的剑尖被他纯阳内力一激,血液顿时化成一缕淡红的烟雾消失,唐缺瞥了无暇僧一眼,淡淡道:“若是我们没来,被赶尽杀绝的就会是峨眉派。”一句话说得无暇僧一窒,确实,若是唐缺没来,峨眉派上下百多人,怕是会被杀的一个不留,而且最后那些女弟子,说不定还会遇到难以想象的折辱。虽然知道这些个剑手满手血腥,看他们手中的兵刃,上面的血迹都还没有干涸,但是无暇僧终究不能眼看着唐缺在他面前杀人。他双眼平和的凝视着杀气冲天的唐缺,坚定的道:“过犹不及,唐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唐缺扫了一眼无暇僧身后的三人,冷酷的道:“既然是神僧替他们求情,好,唐某就饶他们不死,不过他们必须将幕后主使交代出来,然后自废武功,可以留下一条性命。”三名剑手面色惨变,要他们废掉一身武功,那是比杀了他们还残忍的事情,这三人本来已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此时被唐缺一句话逼到了死角,情急拼命,居然同时发一声喊,疯了般奋起余勇,向唐缺攻了过来。唐缺嘴角挑起冷森的笑意,本来因为内力消耗显得有些暗淡缩短的剑罡陡然一盛,竟硬生生长了三尺,就要将这三人杀了。那三名剑手身子刚刚扑出,无暇僧陡然身子一转,一只宽厚的手掌从袖子里穿出,啪啪啪三声响过,三个人顿时倒飞出去,砰砰砰三声背脊撞地的声音响起,这三名剑手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跌散了一般,连爬起来的力量都已失去。无暇僧出掌之后立刻转身,对唐缺道:“如今这三人已无反抗之力,唐公子,饶了他们吧。”唐缺冷道:“饶了?可以,还是刚才的条件。”无暇僧道:“唐公子又何必逼人太甚,上天有好生之德。”唐缺闻言,一双星目中眼神闪烁,显然有些意动,无暇僧面带希冀,只盼唐缺能够答应自己的要求。这个时候,白小妹和十二名唐门精锐,易正易邪押着尸郎君一起走到了唐缺身边,那边庵堂的大门也已打开,金光上人被两个受伤较轻的弟子扶着,和何冉婷并肩领着峨眉众人也走了出来。唐缺沉吟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这笑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一众峨眉弟子被笑声中强大的音波震荡,个个站立不稳坐倒在地,而金光上人,何冉婷也都是气血翻涌,易正易邪两兄弟则是面色大变,急忙捂住了白小妹的耳朵,夹着花容失色的她退出了十余丈距离。十二名唐门精锐个个脸色变得惨白,却都是咬紧牙关,站在唐缺身后动也不动。尸郎君毛发俱竖,双眼圆睁,眼中绿芒大盛,最惨的却是那三个剑手,他们久战后内力本就耗损不少,又分别挨了无暇僧一掌,无暇僧那一掌虽不会让他们受伤,却是将他们体内真气拍散,至少两个时辰无法提聚功力,现在的他们实在是毫无保护自己能力的,在唐缺的大笑声中,三个人抱住了自己的头,满地乱滚,耳孔中都已渗出了鲜血。无暇僧浑身剧震,他却不是被唐缺的笑声所震,地藏菩萨一人独坐地狱大放光明,万千恶鬼都不能近身,无暇僧虽然不可能有地藏菩萨的大能,但是唐缺的笑声却还是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的。他所惊恐的是唐缺的笑声中隐隐已有疯狂之意,那是入魔的征兆!无暇僧简直不敢想象,以现在唐缺的实力,一旦入魔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那将是什么样的后果!唐缺一剑在手,在无暇僧看来天下能胜过他的人已寥寥无几,那还是将那些隐逸不出多少年的高人异士都算进去的,饶是如此,也不会超过十根手指的数目!更遑论他还是蜀中唐门的门主,有一手出神入化神鬼难当的暗器功夫!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喝道:“所有人速下金顶!迟则不及!”口中大喝,无暇僧已是合身向唐缺扑了过去!他二人离的本近,无暇僧这一扑又是出其不意,本是志在必得,哪里知道,他刚刚扑出,便看到眼前唐缺的身子一闪,立刻不见了踪影。一惊下,无暇僧立刻转身,却看到血光暴现,一名在地上不停翻滚的剑手已是被唐缺一剑劈出,白色的剑罡登时将她劈成了两段!哇的一片惊叫之声,却是峨眉派的一众女弟子和白小妹看到这无比血腥的一幕,惊恐的齐声喊叫起来。何冉婷却是已经纵身跃了过来。唐缺杀了那么多人,身上的白衫本是干干净净连一点鲜血都没沾到的,此刻身上却是溅上了那被腰斩的剑手的大片鲜血,他回头冷飕飕的一笑,无暇僧看到他的眼睛,登时心中寒气直冒。那是什么样的眼睛,就好像有两簇跳动的火焰,正在他眼中熊熊燃烧!半年来,唐缺看似平静,其实他一直都陷入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因为他和王羽瞳的关系,忘尘师太才会带着铁灵儿率众峨眉弟子下山,若非如此,她们就不会遭遇那场可怕的劫难。忘尘师太的死,铁灵儿的失踪,在唐缺心里,都是他害的。因为这种激烈的情绪,唐缺心里萌发了深深的恨意,不但恨别人,更恨自己,更恨这个老天。也因为这种激烈的情绪,他在半年中武功突飞猛进。因为他的性格,他的剑气是堂堂正正的,可是因为他心中的恨意,他的剑也带上了浓重的杀意。这是很危险的事情!练武到最后,实际上就是心性上的修为,古往今来的大宗师,无不是性格极为鲜明,人格极为独立的人,可是在这些大宗师中,同样有正邪之分。唐缺的武功,已经很大程度上走上了杀道,当他心中的杀意强烈到盖过了自己本身的性格之时,就会迷失自己,成为纯粹的杀戮机器,就好比现在这样!王羽瞳因为无比坚定的追求武道巅峰之心,能够踏上武道的巅峰。无暇僧因为无比坚定的佛门信仰之心,踏上了巅峰。不动明王因为对家乡的守护之心,踏上了巅峰。难道唐缺将会因为无边的恨意,无穷的杀意踏上巅峰?无暇僧知道自己一定要阻止唐缺,他决不能让唐缺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人。天知道,一个杀戮成性的宗师级高手有多么可怕!眼角余光的看到何冉婷纵身跃至,无暇僧蓦然转身,一指点出,凌空便点了何冉婷的穴道,随即一掌拍出,柔和的掌力平平将何冉婷送到了金光上人面前,喝道:“快带他们离开!”不再看众人,无暇僧转过身,面对着唐缺。此刻的唐缺依然是一身白衣迎风而立,然而他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他站在那里就是一柄出鞘的充满了血腥杀机的剑!唐缺的眼神也仿佛成了伤人的剑,他看着无暇僧,竟让无暇僧脸上隐隐的有些刺痛!“得罪了!”无暇僧也不废话,他知道现在跟唐缺说什么也没有用,他只是有些后悔,当唐缺发出第一声长啸的时候,他就因该阻止唐缺的!那个时候他已听出了唐缺啸声中愤怒的杀意,可是他没想到唐缺竟会在这个时候突破!说实话,无暇僧现在根本就没有丝毫把握能制住唐缺,要知道地藏一脉的武功虽是佛门四大护法支脉中最具攻击性的,可唐缺的却是杀道之剑,两者的攻击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不伤害唐缺而能把他制住,无暇僧现在正在心中疯狂的祈求地藏菩萨保佑! 第四百零三章 情海生波(二十五)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无暇僧面容肃穆,右手的大拇指微微一翘,缓缓点出了一指。一指头点出,唐缺就感觉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起来,一指头点出,无形的压力已重如山岳。大轮回指!唐缺看到无暇僧缓缓的一指点来,由不得他心中一动。曾几何时,初出江湖的他曾见过无暇僧使出这佛门无上的指功,只不过那个时候无暇僧的对手是不动明王的师傅红云活佛,现在的对手却换成了他。那个时候唐缺还是个刚走出唐门的懵懂少年,那个时候无暇僧和红云活佛还是他仰之弥高的存在。世事如白云苍狗,短短几年,他已能和无暇僧一战!尽管心性已在疯狂的边缘,唐缺还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唏嘘之意,同时,他胸中也涌起了万丈豪情。长剑一横,剑罡暴吐处,唐缺一剑削了过去!取的正是无暇僧捺过来的拇指!此时的无暇僧,一指点出,方圆数丈内都被他笼罩,可是唐缺就不信,这世上有谁能用手指挡他的剑!布满了剑罡,白芒吞吐的剑!剑罡,这已是近乎无坚不摧的力量,世上确实没有人能用手指去抵挡,无暇僧也不能。唐缺一剑削出,他只好收指。大拇指一缩,手指就变成了拳头,一拳击出,拳头正前方,竟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白色漩涡!无暇僧这一拳,击向的是唐缺的剑脊,只要被他一拳击中,这柄青钢剑纵然有唐缺的剑罡依附,那也肯定是被他一拳击碎,绝对不会有丝毫悬念。但是唐缺手中的剑却突然没有了!无暇僧一拳击空,唐缺的剑已到了他腰间,无暇僧腰间的肌肤,甚至已感觉到了剑锋的锐利。身形一闪横掠三丈许,无暇僧低头一看,他僧袍右腰已划破了个口子,肌肤上有一条淡淡血痕,正在沁出几颗殷红的血珠。两人交手,一开始竟是唐缺占了上风!唐缺左手持剑,在四丈外望着无暇僧,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并没有放松,虽然他一剑让无暇僧受了轻伤是他手下留情了,但是他那一剑割破无暇僧衣服的时候,他也知道就算他不手下留情,也未必能重伤无暇僧。佛门的护体神功果然非同凡响,他的剑刚刚接触到无暇僧的身体,便有一股反震之力传了过来。以唐缺此刻的功力,竟都没震得长剑弹了弹,若是换做旁人,用一柄普通的武器的话,怕是连无暇僧的油皮都划不破。无暇僧目注唐缺,微微叹了口气:“罢了,不用兵刃,贫僧不是你的对手。”说罢他将手中的小木鱼往背后的包袱中一塞,游目四顾,忽然身子大鸟般掠起,来到一棵树上折下了一根树枝,以手作刀削了几削,这粗如儿臂的树枝就被削成了一根五尺长木棍。双手持棍,无暇僧喝道:“唐公子,贫僧得罪了!”团身舞起一个棍花,便向唐缺攻去!唐缺眼中异光闪烁,冷笑连连,运剑还击。无暇僧使开了棍,每出一棍必定大喝一声,他大喝之声洪亮庄严,棍法却是看得远处的一众峨眉弟子连连摇头。这哪里像是棍法,简直是东敲一棒,西敲一棍,完全没有章法,便是江湖卖艺的把式,也比无暇僧使的棍法好看些。只有何冉婷与金光上人,都是面现惊异之色,何冉婷胜在所学武功精微奥妙,金光上人胜在修为功深,却是堪堪能看出无暇僧这路棍法的妙处。这一路棍法,乃是佛门中的不传之谜,名唤萨婆若杖,本来该是用锡杖使出,只是无暇僧手边没有,才临时用一根木棍使出来。要说这萨婆若杖的来历,乃是出自《占察经》,经文有云:地藏菩萨发心以来,过无量无边不可思议阿僧祇劫,久已能度萨婆若海,功德满足。但依本愿自在力故,权巧现化影应十方。萨婆若的意思是一切智,萨婆若海指的是地藏菩萨的智慧如同大海无所不包,这一路杖法以萨婆若为名,其意便是智慧之杖的意思。之所以会用智慧来命名这路杖法,是因为这路杖法的精义与众不同,不要看无暇僧在那里东敲一棒,西打一棍,其实和他对敌的唐缺心头却越来越是烦躁。只因唐缺每出一剑,都会发现无暇僧的木棍随随便便一敲,正是敲在他将要发出那一剑的中途,他每一剑刺出,都只使到一半,便被拦截了下来,两个人翻翻滚滚斗了二十余招,唐缺竟是没有一剑可以使完整。这越斗越是憋闷,唐缺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厉,忽的发出一声低吼,剑交右手,狂风暴雨般连连出剑!唐缺这一轮狂攻,出剑的速度实在是太过骇人,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只能看到他手臂的残影,连他如何出剑都无法看清,一众峨眉弟子个个面无人色。饶是峨眉号称剑派,她们又几层见过如此快剑来?峨眉派的清风十三式中,有一种风雨西来,那已是极为快速的剑法,要在一弹指间练出十三剑才算练成,但除了创派的祖师郭襄之外,就没有一个能练到一弹指出到九剑以上的。一弹指的时间有多长?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连续出剑十三次,而且要剑剑精准,那实在是快到了极点,但是现在峨眉派众人中许多都心想:“怕是这样的快剑,已不止一弹指十三剑了!”这一轮快剑使出,无暇僧初始尚能运转萨婆若杖抵挡,但是到了后来,唐缺的剑速是越来越快,剑上所带起的风声越来越强,到了最后,当真是剑出如电闪金虹,风雷交作!金光上人脸色灰白,他已认出了唐缺这一路剑法的来历,当年端木远挟风雷快剑纵横天下,隐为七大名剑第一人,金光上人那时年轻气盛,曾以峨眉剑法与比他还年轻得多的端木远较量,当时在端木远快剑之下,不过十招他便败北,此事他引为平生憾事。如今一见之下,虽然他根本看不清唐缺的剑招,然而那一道道电弧般的剑光,那一声声雷霆般的剑鸣,天下有这样声势的剑法,除了风雷快剑,绝对没有第二个!天,这样的剑法,恐怕自己一招也无法接下!金光上人这里唏嘘不已,那边无暇僧却也越打越是心惊,他本来以为唐缺剑法精妙无双,无奈何之下才使出这路萨婆若杖法,希望凭着这路杖法将唐缺缠住,按照他的想法,唐缺虽然天纵奇才,但毕竟年轻,又已斗过了许久,内力必然没有自己充沛,只要将唐缺缠到脱力制住,他自然有佛门大法帮助唐缺战胜心魔,把他从入魔边缘拉回来。可无暇僧实在没有想到,萨婆若杖法确实是天下最精妙最神奇的,真正能做到料敌机先的武功,可是唐缺现在根本就是没有招数可言的,他每一剑都是纯粹的直线攻击,完全就是以一个快字取胜,萨婆若杖法再是能够料敌机先,可无暇僧出一棍的功夫,唐缺已刺出了三四剑,这料敌机先也是没有用了的呀!说起来,无暇僧施展萨婆若杖法,灵台一片清明,唐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脑海中清晰的显现出来,而且都有破解之道,可是他偏偏就是跟不上唐缺的速度!原本是唐缺被他打得憋闷不已,此刻却是他被唐缺逼得缚手缚脚了!这还是无暇僧实在是功参造化,一只脚已经踏入肉身菩萨境界的存在,尽管跟不上唐缺的速度,唐缺一时间也攻破不了他的防御,若是境界稍差一点的,怕是早已被唐缺的快剑刺出了十七八个窟窿。无暇僧心中暗自叹息,这些年轻一辈的高手,武功竟都是如此高明,那日在酒楼上遇到的年轻人,功力霸道绝伦,虽然不如现下的唐缺,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争一日之短长,而当日和唐缺在一起的王羽瞳,更是连他都觉得莫测高深。手中运棍抵挡唐缺狂暴的攻势,无暇僧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唐缺真的入魔失却了本性,他已决定发动最后的一招,拼着让唐缺受伤,也要把唐缺拿下了。呜哇!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肉眼可见的白色气团从无暇僧的口中爆出,咔嚓一声,不远处一棵小树竟被他一吼震断!狂攻中的唐缺眉头一皱,攻势也不由缓了一缓,便在此时,只见无暇僧奋力将手中木棍向他掷来!唐缺没想到无暇僧会将木棍脱手掷向自己,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的舞动长剑,一瞬间连劈出三十多剑,将一根五尺来长粗如儿臂的木棍削成了一条条木片,但那木棍上蕴含的强大力量,也震的唐缺不由自主连退七八步,气血翻涌,几乎一口血喷了出来。无暇僧木棍掷出,便立刻双手合十,口中急速的念动一篇梵文经咒,与此同时,合十的双手如同莲花绽放,飞快的十指连动,结出无数繁复的手印。何冉婷看到这一幕,浑身一抖,登时想起自己师傅曾说起的一件事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几乎疯了一般,就要奔上前去。 第四百零四章 情海生波(二十六)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金光上人眼看何冉婷从自己身旁冲出,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一把抓去,他本想将何冉婷抓住不让她冲到无暇僧与唐缺的战圈中,可是他受伤之后反应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这一把竟是没有抓住。眼看着何冉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飞也似的冲到了唐缺和无暇僧之间,金光上人实是急得跳脚,他虽不知道无暇僧要用什么样的绝世武功,可是只看那声势就知道定然非同小可,何冉婷不但是南海传人,更在这次峨眉劫难中出了不少力,他怎能眼看她去送死?还没待金光上人咬牙发狠的上前,唐缺已经冷冷的问何冉婷道:“你要做什么?”何冉婷两手张开,挺胸拦在唐缺和无暇僧之间,大声道:“不要打啦,你们不要打啦!唐大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唐缺冷道:“我变成了怎样,难道我不是救了你么?难道我不是救了峨眉么?我哪里变了?”何冉婷悲声道:“可是你为什么现在变得这样冷血嗜杀?从前你不是这样的!”唐缺仰天冷笑一声,道:“是的,从前我不是这样的,就因为我总是给别人留有余地,总是心慈手软,忘尘师太和灵儿母女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唐缺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语气忽然变得落寞凄凉起来:“婷儿,从我出道以来,我从不对别人赶尽杀绝,总是给别人留下一丝生机,可是这样做有什么用,到头来伤害我所关心的人的,正是那些被放过的余孽。”他长剑一挥,一道白芒激射,在两个瑟瑟发抖的剑手其中之一的喉咙上开了个血洞。在何冉婷的惊呼声中,唐缺淡淡道:“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彷徨,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直到今天来到峨眉,我才知道,我真的是错了,对付这些恶人,仁慈根本就没有用!”他冷诮的道:“狼天生吃羊,这是天性无法改变,只有以杀止杀,才是正道!”这一番话,唐缺说的清清楚楚,他的眼神更是十分清明,哪里有丝毫入魔时疯狂的迹象?何冉婷一时间被他说得张口结舌,她觉得唐缺的话是错的,但是她却又想不出唐缺的话到底错在哪里。一时间,何冉婷的眼神迷惘起来,唐缺看到她的神情,嘴角轻挑,忽然伸手握住在她胳膊下一搭,何冉婷只觉一股大力涌来,不由自主的被唐缺抛了起来,好似一只轻若无物的绣球,被远远抛了开去。唐缺一下抛开何冉婷,长剑一横,笑道:“无暇大师,你要战,便战罢,且看是你的佛道精深,还是我的剑道厉害!”无暇僧心中大骇,惨然道:“终究还是没能阻止了你!贫僧无能,只得使出降魔手段了!”一声悠长的佛号从无暇僧口中逸出,众人惊异的看到,从他的双手开始,他的皮肤颜色快速的开始变化,变化成了奇异的姜黄色。何冉婷目睹此景,不由惊呼出身:“天啊,金身法相?这,这怎么可能!”金光上人也是佛门高僧,见到无暇僧此刻的变化,竟忍不住跪倒在地,双手伏于地面,头低下来朝着无暇僧的方向,顶礼道:“弟子万幸,能见菩萨法身……阿弥陀佛。”无暇僧此刻就连面部也已变成了那姜黄的颜色,只见他缓缓将被唐缺划破的僧袍解到腰际,仔细缠好,露出了同样姜黄色的上身。这无暇僧穿着宽大的僧袍却是看不出他的身形,此刻袒露上身,看上去除了比较高大肤色奇特之外,与常人并无异样。然而随着无暇僧一声轻叱,他身上的肌肉竟剧烈的膨胀起来,刹那间便变得无比精壮,一条条小蛇样的筋脉缠绕在他身上,看上去骇人之极。就连他原本高大的身材,此刻竟也突然又高了足足一头,这样大的变化,就在众目睽睽下出现,让在场的人个个都疑自己犹在梦中,除了站在他对面的唐缺。唐缺同样面露惊异之色,只不过转眼即逝而已,他挥动了一下手中长剑道:“大师,来吧!”无暇僧双唇紧闭,脸上毫无表情,只见他右脚一踩地面,唰的一声,众人眼前已没了他的身影。唐缺眼睛一缩:“好快!”身形陡转,唰的一剑刺了出去。他一剑刺出,众人才看到唐缺刺的方向一个淡淡的影子一闪,唐缺的剑好像刺到了水中,竟荡起了圈圈波纹!碰的一声,一个宽厚的姜黄色手掌突然出现,击向唐缺背后,这只手掌如此突兀的出现,众人登时吓了一跳。眼看唐缺要被击中,他脑后却向长了眼睛一样,一剑从自己腋下穿过,剑尖正对那只手掌的掌心。呼的一声,无暇僧在唐缺身后三丈外出现,黄玉般的脸上无悲无喜。而唐缺背朝着无暇僧,脸上同样没有表情,只不过嘴角多了一丝血迹。无暇僧那一掌虽然没有击中他,但是掌上的真力却还是伤了他。一掌就让他受了内伤,却连他的衣衫都没有被掌风激起波纹。好厉害的掌力!唐缺转身,问道:“这是什么武功?”无暇僧平静的道:“地藏十轮功。”众皆哗然。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地藏十轮掌的凶名,但是近三十年,只有在天生和尚身上才出现过。唐缺眼中出现了疑惑,无暇僧淡然道:“地藏十轮功并不是地藏十轮掌。”他如佛的脸忽然浅笑:“地藏十轮掌只是地藏十轮功的一部分,而且在武林中流传的只是错误的版本。”唐缺笑了,大笑:“好,好地藏十轮功。”无暇僧道:“唐公子,你不会是我的对手的,施展了地藏十轮功的我,不是你可以击败的。”双手合十,无暇僧诚恳的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唐缺狂笑:“本来无岸,又何必回头!”长剑一举,唐缺道:“既然大师为唐缺施展佛门无上神功,那么,唐缺今日也当竭尽所学!”食指轻弹剑身,在清脆的剑吟中,唐缺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游目四顾道:“唐某幼时随端木恩师学剑,时至今日,将近十年。”他的语声和缓温柔,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凝神倾听,就连那唯一幸存的剑手也不禁竖直了耳朵。“六年苦修,恩师殚精竭虑,倾囊相授,唐某愚钝,彼时剑法,虽已堪一观,然尚当不起精纯二字。”“恩师仙逝后,唐某初出江湖,历经种种,渐悟剑法精义。长白山一行后,将心中所感渐渐融入剑法中,此时方真正踏入剑道。”“自创苍生三剑,为唐某观天下百姓苦难,心有所感而创。”口中缓缓叙述,唐缺手中长剑,已做出了三个剑式。第一式,天问。淡淡悲伤,深深迷茫,问天苍生何辜?第二式,无情。天道无情,视众生为蝼蚁,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第三式,天敌我为众生,与天为敌!三式剑招,全场呆滞。金光上人目光空洞,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剑法!同样的念头在大多数人心中回荡,易家兄弟目瞪口呆,一众峨眉弟子目瞪口呆,白小妹痴痴望着唐缺,就连那个幸存的剑手,也为这三式剑招目眩神移。简简单单的三个剑式,连无暇僧也为之动容!只有一个人已经泪流满面。她就是何冉婷。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何冉婷,真正看懂了这三式剑招,也懂得了唐缺的深意。她终于明白,唐缺根本就没有入魔,他只是伤心。伤心改变了他的想法,也改变了他的理念。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是因为他要把这三式剑招传给何冉婷。这三式剑招,寄托了少年唐缺的梦想和热血。唐缺知道何冉婷能看懂。他必须和无暇僧一战,因为他需要发泄。他满心的痛苦满心的恨,需要发泄。只有无暇僧这样的对手,才能和他痛快淋漓的一战,让他彻彻底底的发泄出来!“这三式剑招,我以后不会再用。”唐缺平静的道:“因为我已不能用它。”“但是无暇大师,请你接我自创的另三式吧!”唐缺轻喝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无暇僧虽是佛门高僧,但他自幼修持博闻强记,于诸子百家都有涉猎,一听之下,便听出了这是《黄帝阴符经》的开篇。如果说《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佛门中字数最少,含义最深的经典。那么道家中就是这一部《黄帝阴符经》。通篇四百余字,却是深奥之极包含了无穷至理。无暇僧一听到唐缺用清朗的声音念出了这段阴符经,立刻全神戒备起来。他知道唐缺要使出的武功,绝对不是可以轻易应付的。在无暇僧的感知中,唐缺站在那里,整个人忽然就成了空蒙蒙的一片。 第四百零五章 情海生波(二十七)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唐缺的人还好好的站在那里,但是在无暇僧的感觉中,唐缺变得空空蒙蒙,如果不是他身上还散发出一种苍老空寂的气息,他简直就是不存在的。“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唐缺曼声吟道,一剑划出。这一剑与他之前的所有出剑都不同,一剑划出,没有一点杀气,就好像是随随便便划出来的。但是面对这普普通通的一剑,无暇僧却是无比的凝重。这一剑并不是没有杀气,而是将无比的杀气杀机杀意完全潜藏。实际上这一剑的杀气之浓烈,简直是无与伦比。一剑划出,星摇斗转,此剑,是为天杀!天杀之剑,混混茫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样的剑法已近乎于道。但是无暇僧毕竟还是无暇僧。当今的佛门之中,除了远在西藏的不动明王之外,无暇僧就是当之无愧的佛门第一人。大愿地藏菩萨威能无边,在佛教典籍中,地佛祖涅槃之后,在弥勒佛降生之前,这一段无佛世界里,地藏王菩萨就是教化六道众生的至高存在,可见地藏王的地位和威能了。无暇僧现在所施展的地藏十轮功,正是佛门威力最大成就最高的秘法之一,绝对不在光明拳和琉璃光王金刚拳之下。他现在还没有练成,不过如果练成了,世上也就不再有无暇僧。地藏十轮功一旦练成,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立地坐化,证菩萨果位,如果在普通人看来,就是死了,涅槃了,没有了。现在无暇僧已经只差最后的一步,这一步踏出,他就会离开这个人世,只留下一具永世不腐的金身法相,就好像当年的新罗王子金乔觉大师一样。姜黄色的手臂轻轻一抬,一手指天,无暇僧只说了一个字:“破!”天网,也网不住菩萨。唐缺长剑向下一划:“地发杀机,龙蛇起陆!”剑势如大地迸发,剑气磅礴,乱石崩云惊涛拍岸,这一剑的力量,沉稳凝重,却又是狂暴无比。此剑,是为地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无暇僧袒露的上身竟隐隐泛出金光,舌绽春雷,大喝道:“定!”星不摇,地不动,剑光也收敛。无暇僧举手投足破去唐缺天杀,地杀两剑,看似轻松,但他却知道,自己已竭尽全力。唐缺定定的凝视着无暇僧,忽然一躬到底:“多谢大师。”无暇僧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轻轻道:“你悟了。”唐缺点头:“没有大师,这一关过不去。他日有成,全仗大师之力。”无暇僧盘膝坐下,温颜道:“没有贫僧,你也会悟,或早或晚,总要悟的。”唐缺也坐到了地上:“只是得罪大师,于心有愧。”无暇僧道:“我佛割肉饲鹰,小小得罪,无妨无妨。”无暇僧转头对众人招手道:“都过来罢。”峨眉众人,何冉婷,白小妹,易家兄弟,十二名唐门精锐,连那幸存的剑手,不知为什么,听到无暇僧的声音,看到他宝相庄严的脸庞,从心底升起一股崇拜孺慕之情,都立刻移步走了过来。众人一起坐到无暇僧身边,自动围成了一个圈子。只见无暇僧温和慈爱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到了何冉婷脸上,停了一停,最后收回了目光。被他清澈得不含任何杂质的目光看过,人人心中一片清明,就好像无暇僧的目光是一泓清泉,将每个人的心都洗了一遍一般,那幸存下来的剑手呆了片刻,忽然五体投地,抱住无暇僧的脚大哭起来。无暇僧一手按住他的头顶,轻轻抚摸:“过去种种如梦如幻,你可明白了么?”那剑手大哭道:“弟子罪孽深重,满手的无辜性命,这样的罪孽,百死难赎!”又转头对唐缺道:“唐公子,那主使之人就是……”他这句话还没出口,就见无暇僧金光灿然的手忽然一招,手心便多了一枚乌黑的细如牛毛小针。那剑手目瞪口呆,喉头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唐缺眼睛在那朵小花上一瞥,嘴角微微抽搐,但却纹丝不动。无暇僧对他看了看,轻轻一笑,朗声道:“速速去罢,告诉你那主人,种因得果,不要多做罪孽了。”掌中小针在他的声音中突然火红,随即嗤啦一声,消失不见。“唐公子,多谢成全贫僧。”无暇僧合十对唐缺道。唐缺恭恭敬敬的还礼,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唐缺已是内疚神明,大师何必客气。”无暇僧莞尔一笑:“昔日助我护持金身,今日助我成就金身,唐公子惠我良多,何谈内疚。”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对何冉婷道:“姑娘是南海门下?”何冉婷叩首道:“是,晚辈是珞珈岛门人。”“如此,同是佛门护法一脉。”无暇僧道:“你近前来。”何冉婷依言膝行向前,跪在无暇僧面前,无暇僧轻诵佛号,右手伸出,按在了何冉婷头顶。何冉婷浑身一震,明眸睁得老大,只觉头顶一股热流自天灵冲了下来,瞬间全身便好像泡在热水里,暖洋洋的好不舒服。无暇僧一手按在何冉婷头顶,一手取出木鱼,轻轻敲击,木鱼声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他口中喃喃的开始念诵经文。没有人听懂他在念诵什么经文,因为在场的人并没有一个懂得梵文,然而随着无暇僧的念诵声,所有人都沉浸在了一片空灵祥和的世界里。金光上人和一众峨眉弟子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忘记了几乎毁派灭门的悲伤,脸上露出了平静的笑容。那名幸存的剑手忘记了自己还命悬敌手,他也露出了笑容。十二名唐门少年一样在微笑,白小妹也在微笑,易家兄弟也一样。唐缺心头的郁结也好像疏通了很多,半年多来,他第一次笑得这么轻松。就连行尸走肉一样的尸郎君,他眼中的绿芒渐渐减弱,终于消失,他脸上先是露出惊骇的神情,随即满脸懊悔,挣扎,终于释然。随着木鱼的敲击,口中的念诵,无暇僧身上姜黄色的皮肤颜色越来越深,渐渐全身都开始泛起了淡淡金光。与此同时,被他按着头顶的何冉婷闭上了双眼,脸色平静祥和,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到,她的皮肤越来越晶莹润泽,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等到无暇僧的手从她头顶离开的时候,何冉婷跪在那里,脸上的皮肤已和最珍贵的美玉一般,如同一尊玉雕的观音。何冉婷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望着全身金灿灿的如同佛像的无暇僧,五体投地,连磕了九个响头。无暇僧坦然受之,等到何冉婷拜毕,才开口道:“我之功力已尽数传给了你,地藏一脉千百年传承之学也都交给了你。”“佛门护法四大支脉,代代单传,你是南海门人,不可继承我衣钵,他日当代我传法。”何冉婷道:“自当谨遵法旨。”无暇僧展颜道:“如此,贫僧无挂碍了。”转头对唐缺道:“唐公子,你之剑术已上窥天道,只是那第三剑望你莫要轻施,贫僧虽未见到,但此剑一出天翻地覆,唯必遭天忌啊。”唐缺拜道:“大师之言,唐缺必当遵从,不到生死存亡关头,绝不用此剑法。”无暇僧合十道:“如此,贫僧去了。”话音未落,尸郎君突然一头跪倒在无暇僧面前:“大师!”无暇僧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却作甚?”尸郎君合十道:“大师且带我去!”无暇僧摇头:“罪孽未清,怎生去得?”尸郎君道:“那却容易。”说着手掌一举,便向自己天灵拍去,何冉婷正站在他身旁,见他举动,伸手一拂,尸郎君手掌顿时没了丝毫力量,啪的一声拍在头顶,却是软软的哪里有丝毫损伤。无暇僧笑道:“我非你债主,你非欠我债,如何在贫僧面前还债?”尸郎君闻言站起来转身对峨眉众弟子道:“忘尘和你们的同门之事都是本人所为,如今在此,情愿就死。”金光上人和一众峨眉弟子霍然变色,没想到这大仇人就在面前,一众峨眉弟子已经是鼓噪起来,纷纷拔剑,就要将尸郎君碎尸万段。金光上人毕竟年老稳重,又是佛门中人,虽然恨不得立刻报仇,但想到在无暇僧这样的大关头杀伤人命,不免踌躇,厉声约束住了门人,白眉皱得紧紧,只是怒目瞪着尸郎君,抿着嘴不做声。何冉婷见状道:“尊者就要证果,此时怎可伤人?尊者,请您做主吧。”金光上人闻言心想放着活菩萨当面,自然由菩萨做主,合十一拜,仍是不做声。一众峨眉弟子虽然心里恨到了极处,可是她们自小生在佛门,见了无暇僧这样异像无不崇奉,也都眼巴巴望着无暇僧,等他做主。无暇僧微笑道:“罢了,贫僧临去,便做着一回主吧,言施主昔日作恶多端,如今虽然悔悟,罪孽却尚未还,便罚他在峨眉永世做个苦工,护持峨眉,众位看可好?” 第四百零六章 情海生波(二十八)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此时无瑕僧当真是言出法随,纵然是峨眉众人心中大不情愿,却也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尤其是金光上人现下是峨眉辈分最高身份最尊的人,他必须得为峨眉的未来考虑,就算是现在把尸郎君碎尸万段,也只能出一时之气,而如果按照无瑕僧的话来做,峨眉派等若多了一位大高手。这对损失惨重风雨飘摇的峨眉派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那幸存的剑手见状,福至心灵,跪在地下磕头不已,无瑕僧笑道:“罢罢罢,一发成全了你!”伸出右手在那剑手头上抚摸,只见他金光灿烂的手掌摸到那剑手头顶,发丝纷纷落下,一转眼那剑手便头上光亮无比,头发半点也无。无瑕僧轻喝道:“血海挣扎半生,一朝回头是岸。前世姓名不问,今生法号归尘。”剑手双手合十,五体投地道:“归尘多谢师尊。”无瑕僧微笑道:“你虽拜在我门下,我却是离去在即,却无什么教给你。”他顿了顿又道:“我为你三人出手,而得机缘今日证果,这是你我的缘分,我去后,你可将我肉身送往九华山堆云洞中,洞中有我十年修持刺舌血所书佛经一卷,日日念诵修持,将来自然有个结果。”说罢目注唐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八个字出口,无瑕僧双目一合,鼻端两条玉筋垂下,面上奇光闪动,竟自不言不动。金光上人与何冉婷一起合十,口中诵经赞颂,片刻之间,便见无瑕僧高大的身体居然渐渐缩小,最后竟是有如孩童。那新出炉的和尚归尘伏地大哭三声,起身上前,竟是双手将无瑕僧的身体抱起,他手指触上,铮铮如金石之声。在场众人亲眼见到这样一位高僧坐化,成就金身法相,都是崇敬不已,唐缺想起无瑕僧对自己的种种照拂之处,心中顿生悲戚,而何冉婷平白得了无瑕僧坐化前的大半真元以及一世的修持心得,尽管还不能完全化为己有,却也让她凭空踏入当代有数几位高手之林,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这一份人情之大,简直是无法计量。何冉婷口中诵经,心中也当真是将这刚见了一面的肉身菩萨当做了师长敬重。归尘抱了金身,来到金光上人面前,不待他说话,金光上人已道:“你既然拜入了菩萨门下,多大仇怨也揭过了。”便命两名弟子带了归尘去金光上人所住寺院。这一场峨眉劫难,把一个好好的名门正派几乎灭门,唐缺离开峨眉之时,金光上人和何冉婷虽然都没有说什么,唐缺自己却知道,必须要做个决定出来了。下了峨眉山,唐缺一路上沉默不语,白小妹,易家兄弟,和那十二名唐门精锐少年看到他阴沉的脸色,也是个个噤若寒蝉。就这么沉默着快马加鞭,到了唐家堡外的镇子,唐缺勒住了马缰。当初唐家堡被毁的时候,这个镇子十室九空,唐家堡重建后,这个镇子又开始兴盛。四川全境的货物,这个镇子上都能找到,四川全境的玩乐,这个镇子上也都能找到,与其说这里是个镇子,不如说这里是个极大的集市。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完全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然而这个时候,整个镇子却是安静的,安静的让人心悸。就在镇口,就在唐缺对面不远处,一群人整整齐齐的笔直的站在那里,望着他。唐缺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最后盯在了最前面中间的那个人脸上。这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庞,此刻脸上的表情却如此陌生。唐缺端坐在马上,盯着这个人的脸,平静得近乎冷静的道:“蕊儿,果然是你。”唐蕊同样平静得近乎冷静的道:“是我。”“为什么?”唐缺简简单单问出的三个字,换来的却是唐蕊一阵狂笑:“为什么?呵呵,你竟不知道为什么?”她话音刚落,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身材高大国字脸庞,唐缺目光一凝,这个人叫唐中武,是唐家旁支,武功不弱,为人精明强干处事公正,现在是唐门外门的执事。唐中武一走出来,便双手抱拳深深一躬:“家主。”唐缺恩了一声,道:“你有话说?”唐中武被唐缺冷峻的目光一扫,浑身一个激灵,眼睛瞥了瞥站在一旁的唐蕊,鼓足勇气道:“家主,你问总管这是为什么,也许小人能给你个回答。”唐缺哼了一声:“你说。”唐中武挺了挺腰,道:“家主,咱们唐家堡被毁过一次,毁在朝廷手里,而家主继承唐门之后,并没有带领我们报仇。”唐缺道:“瓦剌进犯,国难当头,自然当共抗外侮,难道这有什么问题么?”唐中武道:“没有什么问题!家主亲自率领我唐门抗击外敌,使得我们唐门在武林中的名声地位都有了极大提高,这是没有错的。”“然而北京之围解后,家主为什么一意孤行辞去皇帝封赏?如果不是大长老接受了皇家的聘请,以教头身份留在北京,我们唐门子弟流血牺牲结果是什么都换不到。”唐缺道:“唐门子弟,世代不许为官,这条祖规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唐中武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快意堂不是仗着朝廷的势力,就凭他们又怎能奈何得了我们唐门?”“家主继位之后,终日在外,对门中的事务,家主又管过多少?家主可知道我们唐门现在有多少人?内门弟子多少人,外门弟子多少人?我们唐门下属的分支有多少?我们整个唐门一日耗费的钱粮有多少,我们又有多少生意,支持我们唐门的花费?”这唐中武越说越是大声:“身为家主,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们,你能为了帮朝廷押送金银财宝拼命,为何不能对门中关心一些?”唐缺沉默片刻,叹息道:“我却是对门中的事务关心得太少,这一点我已在改正。”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若不是峨眉派出了大事,铁灵儿失踪,怕是你还是不会待在门里!” 第四百零七章 情海生波(二十九)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白小妹在一旁望着唐缺平静的脸庞,她的心却已经揪紧了,眼下的情形只能说是‘众叛亲离’。她不知道,唐缺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她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唐缺直到此刻,脸色还能那么平静。唐蕊也不能理解,她也一直在盯着唐缺的脸,她是如此希望这张脸上能露出一点愤怒,一点惶急,一点慌乱,可惜的是,她看到的,只是唐缺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神情。唐缺再次用目光扫视了对面的众人一圈道:“那么,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一片沉默,唐门众人无一人开口。要知道唐缺虽然年轻,但他毕竟是唐家家主,毕竟是嫡系长房。更何况他的声名武功,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唐蕊咬了咬唇,正要说话。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家主,你还是退位让贤吧。”人群豁然分开,几个老人从人群后缓缓走了出来,看到了这几个老人,唐缺也不禁神色一变,翻身下马,拱手道:“诸位长老。”这排众而出的几个老人正是唐门硕果仅存的几位长老,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方才说话的人,唐缺对他熟悉无比,这正是他幼年时给他讲授药学的十九公。十九公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神色复杂无比,他深深的望了唐缺一眼,有些艰涩的道:“小缺儿,我唐十九最后再这么叫你一次吧,为了唐门,你就退位了吧。”唐缺眼中精光一闪,忽然瞥了唐蕊一眼,唐蕊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颤,那目光中森森的杀机,登时让她遍体生寒。尽管已经知道了唐蕊做下了无数罪孽,然而唐缺对这个从小和自己玩在一起的俏丫鬟始终还是生不出杀机。毕竟唐蕊为了唐门,为了他曾经付出了许多,在唐缺的内心深处,虽然对唐蕊的所作所为愤怒不已,却也未尝没有一丝丝的自得和窃喜吧?这就是男人天生的劣根性,一个女人因为他的缘故做了多大的坏事,在男人看来,似乎都是可以谅解的。但是现在唐缺却是真正对唐蕊有了一丝杀意,因为唐蕊不该惊动这些唐门硕果仅存的老人的。这些老人,为唐门奉献了一辈子,他们生命中的光和热都已将为唐门奉献殆尽。不要说是唐缺,即使是唐笑天唐天豪在世,也不敢不会不愿对这些老人有丝毫不敬。而今唐蕊却把这些老人当枪使,用他们来逼迫唐缺退位。这由不得唐缺不愤怒,不起杀心了。唐缺终于面对着唐蕊开了口:“家主的位置真的是如此重要?你处心积虑,为的只是要逼我退位?”唐蕊沉默不语。唐缺冷笑道:“不可否认,你确实把唐门管理的井井有条,唐门的势力也在你手里有了极大的增长,只是要我退位么?好,那就如你所愿,天尊!”在唐缺说这番话的时候,白小妹一双小手紧握,指甲已将掌心都刺破了,她已明白,这个对自己爱郎步步紧逼的女人,就是毁掉了白家老寨的元凶!她好恨,恨不得一刀将这个臭女人劈成两半,可是她现在只有忍着,因为形势比人强,她一旦轻举妄动,唐缺再强,也不会是这么多人一拥而上的对手。想想吧,几百名精擅暗器的唐门高手同时出手,那是多么可怕的场面,就算是神仙,也未必能逃脱,更何况唐缺并不是神仙。唐缺口中说出天尊二字,唐门众人却都是个个毫无惊讶之色,唐蕊嘴角轻翘:“不错,我就是天尊,就是天盟的首脑,天盟,其实就是唐门的分支!”唐缺轻叹道:“我一直都觉得你很有能力,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你,我实在不明白,你是怎么能在管理唐门这么多事务的时候,还能分心创立天盟,还能将快意堂的余孽网罗在手下的。”唐蕊笑了起来:“你当然不明白,少爷!你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一直都是一个人仗剑行侠,就算是有了什么难处,你也很少动用家族的力量,动用唐门的力量,你多威风多厉害,你怎么能明白一个小女子做成这些事情的办法呢?”唐蕊双手摊开,轻盈的转了个圈:“我和你不同,我总是依靠别人的力量,总是依靠着家族的力量,你看看这些人,他们单独一个人,也许并不是很出色,可是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这力量就会很可怕很可怕。”“更何况,她还有我。”随着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在场的所有唐门中人,除了几位长老和唐缺,全部都矮了半截。唐蕊已乳燕投林般扑入了来人的怀里:“爷爷。”唐缺注视着来人,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大,长,老?!”来人正是本该坐镇京城的唐君伤!唐君伤轻轻拍了拍唐蕊的背,唐蕊立刻乖巧的站到了一边,唐君伤这才面对着唐缺,沉声道:“正是老夫!”此刻的唐君伤站在那里,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当年做管家时的样子,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老态,此刻的他,红光满面鹤发童颜,高大的身躯穿着一袭锦袍,完全是一代宗主领袖的风范。“蕊儿是天尊,不过并不是真正的天尊。”唐君伤缓缓道:“真正的天尊,是我!”“这世上有些人早该死了,却偏偏还活着,有些事早该去做,却没有人敢去做。”唐君伤的声音浑厚低沉,充满了煽动力:“老夫成立天盟,就是要去杀这些人,做这些事!”“想我唐门,三百年立足巴蜀,可以说是泽被乡里,造福武林。历代家主韬光养晦谨守本分,可是换来的却是什么结果?大军一到,几乎灭门!”“那些平日里交好的门派,在我们唐门最危难的时候在做什么?除了上官家千里赴援,其他人都在做什么?”唐君伤怒喝道:“他们在隔岸观火,在看笑话!”唐缺盯着满脸怒容的唐君伤,缓缓道:“就因为这个,所以你就成立了天盟?所以你就可以滥杀无辜,所以你就要逼我退位?!” 第四百零八章 情海生波(三十)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面对着唐君伤和唐蕊,以及唐门一众长老门人的咄咄紧逼,唐缺竟笑了。既不是放声的狂笑,也不是讥诮的冷笑,唐缺只是淡淡的笑了起来。他怎么能不笑呢,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生怕他不肯退位一样啊,这些人又怎么知道,这唐门家主的名位身份,对他来说,其实只不过是一种负担呢?站在那里,唐缺的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了一幕幕往昔的画面,扪心自问,在现在的情况下,他确实并不适合做唐门的家主了,这样一个日益庞大的家族门阀,对于他这样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然而尽管唐缺心甘情愿交出唐门家主的名位,唐君伤接下来的一句话还是让他遍体生寒,一股寒意几乎渗到了骨子里。“卸任之后,当于堡中闭门思过,不得再过问俗事!”这竟是要将他软禁起来了!到了这个时候,唐缺再敬重唐君伤等长老也忍不住发作,一双星目冷冷的扫视了他们一眼,唐缺沉声道:“如果我不愿意呢?”唐君伤一捋白须,冷然道:“这是诸长老公论的结果,如果你不肯从命的话,那么就不要怪老夫等得罪了。”唐缺闻言右手按上了剑柄,刹时一股森寒的剑气迫人眉睫:“大长老,你可知道因为你这句话,会有什么后果?”唐君伤大笑道:“后果?莫非你真以为自己是剑仙?在这许多人包围下还能逃出去?”鹤发童颜看起来犹如神仙中人的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唐君伤阴测测的道:“身为唐门子弟,不全心研究本门的绝学,却去学那劳什子的剑法,就算让你练成了天下第一剑又如何,难道凭你单人只剑,还能冲出本门的《周天星宿大阵》么?”不等唐缺说话,唐君伤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冲得出去,你身边的人呢?”唐君伤望了一眼白小妹道:“莫非你能眼看着这个小妮子死在你面前?”唐缺按住剑柄的右手青筋暴起,唐君伤说得一点也不错,眼前这些人隐隐然已布成了唐门的绝杀阵势《周天星宿大阵》。这阵法使出来,就算是唐缺全力以赴,能不能冲出还未可知,更遑论还要带上白小妹,易家兄弟以及他身边的十二名少年精锐了。武林中的各大门派,有许多都有着阵法之学,比如武当派的两仪剑阵,真武七截阵,少林派的罗汉阵,丐帮的打狗阵等等,但无论是多么精妙的阵法,威力也许很大,但每一家每一派的阵法,除了刚创立出的那一代外,好像碰到了真正的绝世高手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江湖中的绝世高手,死在阵法中的,那当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可是死在平常的决斗中的,却是数不胜数。这却是什么原因呢,按道理说,一个很多人一起施展的阵法,无论如何也应该比各自对敌强大啊。这其中的原因其实十分简单,那只因每一个阵法创立的时候,都是根据当时的情况创出的,就好比昔年全真教祖师王重阳创立天罡北斗阵,当时为的就是他死后全真七子不是西毒欧阳锋的对手,这套阵法根本就是为了全真七子量身打造的,由全真七子施展自然是威力无比,可是全真七子之后,全真教可就再也没出现过这样的七个师兄弟了,这天罡北斗阵自然就威力大减。武当派的真武七截阵同样如此,张三丰创立真武七截阵,是一个徒弟传授了一套武功,合起来就是一套完整的阵法,这七套武功都是张三丰为了弟子量身而作,武当派后来同样再没出现过武当七侠那样的七个师兄弟,这套阵法威力自然也就大减。可是普天之下,却还有一种阵法,威力不但从没减弱,甚至还是越来越强的!这一套阵法,就是唐门的《周天星宿大阵》!因为唐门的阵法,最关键的并不是人,也不是武功,而是暗器,唐门的独门暗器!这一套阵法所使用的暗器,并不是唐门最可怕的几种暗器,恰恰相反,这套阵法所用的暗器就只是唐门中最普通的毒蒺藜,毒针,毒沙而已。三十六个人各依方位站好,同时发出暗器,莫说是人,就算是神仙也无法逃脱,而且在这三十六人之外,还有七十二个人时刻准备,一旦布阵的三十六人中有人伤亡,另外七十二人中必然有人立刻接替他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出现少林罗汉阵那种一旦有人伤亡阵势就出现缝隙的情况来!唐君伤好整以暇的望着唐缺,他对唐缺的性格太了解了,知道他绝不可能对身边的人弃之不顾,自然是放心的很。果然唐缺踌躇片刻,便开口道:“若是我肯和你们回去,你们能放过小妹和易家兄弟?”唐君伤还没说话,唐蕊已经插口道:“可以。”唐缺根本不去看她,只把眼睛盯住了唐君伤,唐君伤沉吟片刻道:“好,老夫答应你,只要你肯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唐门,老夫便放过了他们。”唐缺道:“我又怎么能信得过你?”唐君伤笑道:“众多门人在此,老夫又岂能做食言而肥的事?”唐缺点了点头:“好,君子一言!”唐君伤接口道:“快马一鞭!”这边易家兄弟已忍不住,易邪大喝道:“那老鬼,吃爷爷一刀罢!”断山刀夹着一股恶风,当头便向唐君伤劈落。他这一刀出刀时方才大喝,其实已经迹近偷袭,这也是无奈之举,来到唐门这许多时日,虽然易家兄弟从没见过唐君伤这位唐门大长老,但当年唐君伤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以说是大得吓人,他两兄弟虽然也是高手名人,比起唐君伤可就差得远了。断山刀势大力沉猛,这一刀来势猛恶到了极点,眼看刀锋快要劈到唐君伤头顶,易邪心中已是忍不住大喜,哪里知道,突然间断山刀便停在了唐君伤头顶两寸处,无论易邪再怎么用力,也无法下压分毫! 第四百零九章 野心勃勃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易邪的断山刀本就是十分锋利的兵刃,加上他天生神力,一刀下去,怕是碗口粗的铁棍也会被他轻松劈成两段,但是他现在这一刀却是连劈都劈不下去了。这只因唐君伤的两根手指,已经夹住了他断山刀的刀刃!这两根手指的力量,实在是大到了无法形容,就这么夹住了断山刀的刀刃,任凭易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是无法再下劈一丝一毫。唐君伤夹住了断山刀,白眉一竖,原本慈祥儒雅的脸上戾气一闪,双眼中凶光隐现,唐缺暗叫一声不好,立刻便向前踏出了半步。就是踏出了这么半步,唐君伤眼中的凶光倏的消失,冷哼一声,手指一松,易邪只觉得手中的断山刀上传来了一股灼热的力量,狠狠一撞,啊的一声,易邪倒退几步,龇牙咧嘴的把断山刀交到左手,摊开右手手心一看,掌心赫然已起了几个水泡!唐缺看到这一幕,淡然道:“大长老功力高深,这烈阳真诀已到了这样的地步。”唐君伤捋须道:“闲话不必多说,家主如果答应了,便请移驾回堡!”唐缺嗯了一声,转身对满脸泪痕的白小妹和易家兄弟道:“小妹,和两位前辈立刻离开!”深深的望了白小妹一眼,唐缺一拂衣袖,掉头随唐君伤等人离开。眼看着唐门众人走远,终于消失不见,白小妹咬着银牙一把抹去脸上泪痕,翻身上了唐缺留下的宝马墨蹄玉兔:“两位前辈,小妹要走了,你们怎么办?”易正易邪惊讶道:“妮子,你就这么走了?你男人可是给他们带走了啊!”白小妹坐在马上勒住缰绳,凄声道:“唐门势大,小妹就是跟他们拼了也没有用,再说我一个绿林出身的女子,在江湖上举目无亲,又有谁会相信我的话?如今我只有去天山找瞳姐姐,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从唐门把相公救出来,除了瞳姐姐再也没有别人了!”易正易邪对视一眼,齐声道:“那么我们便和你一起去罢,一路上也好保护你的周全!”白小妹摇头道:“不,玉兔儿脚程快,我一个人去!”心中一动,白小妹又道:“要不然你们快去长白山,长白剑派是相公的师门,他们一定不会不管的!”当下也不再多说,三个人分成两路,纵马狂奔,各自向自己的目标驰去。且不说白小妹与易家兄弟此去结果如何,单说唐缺形同押送一般回到唐家堡的情形。唐门内堡,唐君伤所住精舍的书房中。唐君伤左手放在宽大的书桌上,手指轻轻的一下下敲击着桌面,白眉拧在一起,显得心事重重。而唐缺,则就坐在他的对面,俊美的脸上透着一股子不正常的青气,默默的注视着眼前这年过七旬的老人。就是这个老人,少年时号称唐门三百年最杰出的天才,却犯下大错,受罚为仆数十年。就是这个老人,在唐门最危难的时候悍然出手,力敌楚铁衣,临危受命,保存唐门元气。就是这个老人,全力支持唐缺,北京保卫战后留京经营,培养出了唐蕊,使得唐门的势力神速恢复,威名震动天下。也是这个老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自号天尊暗中经营势力,杀死了多少无辜的人。更是这个老人,生生将唐缺从唐门家主的位置上拉了下来,更逼迫唐缺服下奇毒,一身功力尽数被封,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唐缺的眼神中并没有仇恨和愤怒,反而是一种很好奇很玩味的眼神,他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老人,究竟是善是恶,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良久,唐君伤终于抬起头瞥了唐缺一眼,道:“缺儿,你是不是很恨我呢?”唐缺没有说话。唐君伤自失的笑了笑,道:“你恨我,也是很正常,毕竟老夫的所作所为,要让你不恨,实在是难得很,难得很。”“缺儿,坦白的说,老夫对你实在是失望的很。”唐君伤站起身,正色道。唐缺抬头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说话。“老夫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的爷爷,我的兄长。”唐君伤缓缓道:“我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兄长他却仍然饶恕了我,那几十年虽然我是被罚为仆,实际上兄长一直仍把我当成兄弟看。”唐君伤的眼睛里仿佛跳动着两簇火焰,他咬牙切齿的道:“兄长一辈子韬光养晦善待他人,我唐门如许大的力量,在武林中从不仗势欺人,在四川更是修桥铺路施粥施药,到头来却落得了堡毁人亡,几乎灭门。天理何在?”“这老天,瞎了眼睛,这朝廷,昏庸无道,这个江湖,更是浑浊的比阴沟里的水还要肮脏几分!”“老夫本以为唐家遭了这样的劫难,你这个唐家长房长孙,能够清醒一点看清这世间的污浊,奋发图强,使我唐门强大起来,让任何人都不敢正视。”“可是你却让老夫太失望了,家族几乎毁了,你却还是如此天真,瓦剌大军进攻,关我唐家何事,这个时候,你本应该率领族人休养生息暗中积蓄力量,以金珠财帛交好各地势力,趁乱取事。可你却傻乎乎的以天下为己任,竟主动去帮那狗屁朝廷守城?”“还好你歪打正着,瓦剌大军被击败了,我们唐门也成了功臣,这个时候,你本应该籍着皇帝小子对你的信任,于谦对你的看重,趁机取得高官厚禄,交结朝廷大员,扩张我唐门的势力,而你却故作清高,居然辞去了一切封赏。若非老夫坚持留在了京城,现在我唐门哪里会有如此大的势力?”“老夫在京城与锦衣卫,东厂交往,不但在他们中教出了不少弟子,也学到了锦衣卫和东厂的组织方式,说句实话,这朝廷中的机构确非江湖门派可比,严谨厉害的多!老夫便借鉴他们,创立天盟,成为我唐门暗中的一股力量!”“缺儿,如今的唐门,实力不但恢复到了没有遭劫前的全盛时期,而且犹有过之,南七北六十三省,大一点的州县都有我唐门的商铺,有我唐门的分舵。我唐门的财富和势力,每一天每一刻都在不停的增加。老夫甚至有信心,即使朝廷再对我唐门有何动作,我唐门也能夷然无惧。”“只有你,你这个唐门的家主,却是这样的不懂事,老夫本是看好你和那王羽瞳的,这个女娃武功高强,若是和你成婚,自然是我唐门的一大助力,你和铁灵儿的婚事老夫也很看好,毕竟铁灵儿与峨眉丐帮都有很深的渊源,娶了她便也等于把丐帮峨眉绑在了我们唐门身上。”“但是,你为人犹豫不决优柔寡断,在几个女子间摇摆不定,完全没有一点雷厉风行的魄力,尤其你武功越高,就越对门中的事务不上心,这让老夫又怎么能放心把这样大的事业交到你的手上?”唐缺终于开口了:“那么,你到底想做什么?”唐君伤仰天笑道:“哈哈哈哈,你当然不知道老夫想做什么,老夫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主意。”“老夫年纪大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去见列祖列宗,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老夫实在是放不下心,在管理家族的事情上,你远远不如蕊儿。”“缺儿,这是你的天性使然,你那个师傅端木远,不错教了你一身好武功,可惜他的性子也教给了你。”听到唐君伤提起了恩师端木远,唐缺剑眉一轩,怒道:“不要牵扯到我师傅!”唐君伤冷哼道:“牵扯到他又如何,哼哼,被他毁了我唐门长房嫡孙,老夫连说几句都不行?”“缺儿,你既然不适合做家主,老夫就不让你做这个家主。但是唐门的家主,必须是长房这一支,绝对不能有例外,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改变!”唐缺又惊又疑,他不知道唐君伤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唐门长房已经只剩下唐缺这一个人,如果不是他当家主,又能是谁?唐君伤接下来的话,却让唐缺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他瞪大眼睛望着唐君伤,实在不知道这位大长老是不是疯了。唐君伤得意的道:“老夫本以为天不假年,在过个两三年便要去见列祖列宗,却是没想到数月前参悟透了烈阳真诀最后一关,功力大成,如今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他嘿嘿一笑,凑到唐缺面前道:“这就好办了,只要让你立刻成亲,待你有了孩子后,老夫亲自教养,十几年的功夫,不信培养不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来!”他越说越是兴奋,大声道:“你在武学上的天资是极好的,蕊儿却是管理事务一等一的人才,只要你们两个在一起,生下的孩儿自然是聪慧无比,再有老夫和一众长老自小教养,十几年后我唐门就会有一个无比杰出的领袖,到时候我唐门的实力也已积蓄的无比庞大,从此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百一十章 洞房花烛(上)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其实白小妹第一个找的人并不是王羽瞳。她第一个想要找的人是陆子杰!她是十分清楚陆子杰有多强实力的,陆子杰武功高强还在其次,关键是他手中还掌握着一匹能在草原上和瓦剌大军正面对抗的战士!如果陆子杰肯出手,白小妹就不相信唐门再厉害,能够抵抗这样一支军队!然而让白小妹失望的是她千里迢迢来到大草原,陆子杰和玉倾欢夫妇却并不在营中。甚至连卡思丽也不在!卡思丽的父亲告诉白小妹,陆子杰已经去了西藏,他竟是在王羽瞳之前,去向不动明王挑战了!这一下白小妹愣住了,陆子杰他们已经出发了十几天,无论如何她现在追也是赶不上的了,现在她的希望就只剩下了一个王羽瞳。可问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王羽瞳在哪里!她知道王羽瞳是在天山缥缈峰闭关,可是缥缈峰在天上什么位置,她并不知道!幸好卡思丽的父亲提供给她一个方向‘天山北麓’!白小妹咬着牙,带上了足够的给养,谢绝了卡思丽的父亲派人跟着她的好意,一个人走上了天山!天山北麓,这四个字说来轻巧,可是天知道天山北麓有多么大!又有多少座山峰!在雪地里蹒跚了三四天之后,虽然白小妹有一身武功,而且她也不是吃不了苦的女子,但她也有些吃不消了。刺骨的寒风,深深的积雪,干巴巴的干粮,这些她都能忍受,最让她受不了的,还是对唐缺的担心和思念。她虽然只是一个江湖草莽中的绿林女子,甚至都识不了几个字,但是她并不笨,江湖中的争权夺利腥风血雨,她听说过看到过的也不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帮会的龙头被手下推翻了会有好下场的!她真的不敢想象,唐缺被唐君伤带回唐家堡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巨大的担忧,让她一边在雪地中艰难跋涉,抱着一线希望寻找缥缈峰的所在,一边默默的在心底祈求上苍,保佑个郎平安。在白小妹单纯固执的心底,她已经是唐缺的人了,唐缺是她的相公,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就凭着这点固执,白小妹坚持了下来,坚持着几乎走遍了天山北麓!就在白小妹向上天祈求的同时,铁灵儿也在那‘棺材’里祈求,祈求她的缺哥哥平安。唐君伤让她看到了唐缺,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刻。当铁灵儿看到唐缺也落进了唐蕊的手中时,她的失望有多大,真的是无法想象。她一直在那‘棺材’里生活下来,就是因为她一直坚信唐缺会把她救出去的,可是现在唐缺却已经自身难保了!如果不是唐缺离开这个房间时那深深的一眼,铁灵儿一定会想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管是白小妹还是铁灵儿,她们都不知道唐君伤要怎么样对付唐缺,如果她们知道了唐君伤对付唐缺的手段……原本就很精雅的房间,此刻更是经过了极为精心的布置,富丽堂皇中,透着浓浓的喜气。绣帐锦被,红烛高烧,宽大得床上,一对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头,这个房间,怎么看怎么都是一间‘洞房’!没错,这就是一间洞房,唐缺和唐蕊的洞房。一身崭新的新郎官衣裳,脸上的表情却和洞房花烛夜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唐缺坐在桌前,冷冷的望着坐在床边的唐蕊。说句实在话,唐蕊今天很美,美极了。原本唐蕊的容貌就是很动人的,虽然不如玉倾欢那样的祸国殃民的绝世容色,但与何冉婷,铁灵儿相比,也不过是稍逊一筹罢了,与白小妹比起来,那是各擅胜场,难分轩轾。但这几个女孩子之中,唐蕊的气质却是最独特的。她原本是丫鬟出身,虽然唐家对下人并不苛刻,但是自小服侍主子,自然而然唐蕊身上有着那么一种楚楚可怜柔软温顺的气质,可是她后来却又手握重权,掌管了唐门大大小小的事务,那一种精明强干的气势,高高在上的气质,却也融到了她的骨头里。这两种气质,本来是截然相反,甚至是对立的,但是在唐蕊身上,却又是如此和谐如此完美的统一,两种气质在她的身上,配合得相得益彰,反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诱惑力。尤其是现在,唐蕊细碎雪白的牙齿咬着嘴唇,一双剪水明眸委委屈屈的瞟着唐缺,看上去幽怨之极,但若是仔细的看,便会发现她的眼睛里就像是两支火把一样熊熊燃烧,那疯狂的欲望,又让人心惊胆战。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没有说话,沉默,让这个喜气洋洋的房间里气氛很是压抑。终于,唐缺先开了口,他剑眉轻皱,目光落在床侧一个小小的兽炉上,语气有些奇怪的道:“何必这样?”唐蕊听到他的话,也瞥了那黄金打造,精致小巧的兽炉一眼,那兽炉中正燃着一些香料,淡淡轻烟从炉嘴里逸出,转眼便不见。嘴角微牵,唐蕊露出一个笑容,然而这笑容却是如此苦涩:“少爷,你知道这是什么。当然也知道它的效用。”站起身子,唐蕊走到唐缺面前,吐气如兰的凑过去轻轻道:“如果没有它,这洞房花烛夜,少爷会碰婢子一根手指么?”唐缺的脸色泛起了不正常的绯红,唐蕊实在靠的有些太近了,娇艳的唇瓣近在咫尺,好像一枚熟透了的樱桃,等待着采撷。唐蕊的眼睛闪着光,有些恶意的浅浅笑道:“少爷不愧是少爷,好强的心志,如今内力一点都无法施展,竟还能在这‘合欢香”下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唐缺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如今的他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原本以他的内力和体质,虽不能说是真正的万毒不侵,但这世上能对他起作用的毒药迷药却也是少之又少了,只不过偏偏炮制对付他的药物的人,却是唐门中对药学最为精通的十九公,一剂药下去,唐缺雄厚得惊人的内力修为被死死锁在了气海之中,再也无法使用,而今夜这洞房中的合欢香,更是十九公的精心杰作!ps:这段时间,是夜语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这段时间对不起大家,真的很对不起,但是这次对我真的很重要。再一次向大家道歉! 第四百一十二章 洞房花烛(下)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房外更深露重,房内春意浓浓。唐蕊一双眼睛已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水雾,她咬着嘴唇,鼻翼翕动,发出阵阵喘息,如玉的面颊,更是已仿佛染上了一层玫瑰红,美得当真惊心动魄。这样的一个美人,将玲珑浮凸的身体紧紧贴了上来,隔着薄薄的衣服,那份火热的触感,又有几个男人能够经得起这样的诱惑?唐蕊对自己的容貌身材大有自信,更何况唐缺已不能用内力镇住心神,而且还有一炉合欢香助阵,她绝不相信此情此景,唐缺还能够忍得住!其实,唐蕊此刻的心也是矛盾的,她一方面渴望着唐缺的轻怜密爱,一方面却又禁不住的有些害怕。那份渴望是如此的强烈,但那害怕却也是如此的真实,不管唐蕊有多么精明强干,有多么冷酷,毕竟她也还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而已。除此之外,她更还有着一份难言的羞愤,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用这样的手段,才能够得到心爱的人儿?!尽管内心是如此挣扎,然而唐蕊还是不会退缩,唐君伤的话犹在她的耳边:“蕊儿,只要你和缺儿圆了房,怀了唐家的后人,就算现在缺儿会恨你怨你,将来他总会谅解你的,只要你有了孩子,就能把他牢牢拴在你身边。”唐蕊是无比信服唐君伤的话,因为她很了解唐缺,她知道只要自己和他有了合体之缘,有了他的孩子,他以后一定会心软的。咬了咬牙,唐蕊眼中带着一些怨恨深深看了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动的唐缺一眼,双手一分,露出了软玉般的肩头,和那让人沉迷的沟壑。她闭上眼睛,樱唇呻吟般的发出了一声呼唤:“少爷!”整个人依偎进来唐缺怀里,一双手已抚在了唐缺的胸膛上。火热的面颊贴在唐缺的胸口,唐蕊能清晰听到唐缺有力的心跳,咚咚的心跳声,让唐蕊意乱神迷,她难耐的扭动着娇躯,红唇一路轻吻,向下,向下……就在唐蕊低俯螓首的时候,一直端坐不动的唐缺,眼中却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唐蕊已经感到了唐缺蓬勃的欲望,她浑身都仿佛要被烧着了,本来绝不肯做的羞耻之事,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就要做了出来。然而就在她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时候,一只手轻轻的在她娇躯上滑过,唐蕊扭动的身子,一下变得僵硬无比,斜斜的倒了下去,就倒在了唐缺的脚边。不但是她的身子变得僵硬,就连她的舌头也变得僵直,只有她的眼睛,还是一样的灵活,此刻她就用这双眼睛,死死瞪着那只手的主人。唐缺收回右手,静静的望着躺在地上的唐蕊,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还能点了你的穴?”唐蕊自然是无法回答他的,但她的眼神却明显露出了疑惑。唐缺笑了笑,道:“这就得感谢大长老和你,如果你们直接破了我的气海,废了我的武功,那么我自然是不能再用一丝一毫内力的。”“但是你们却只是想要把我的内力封住,让我暂时不能使用,那么就给了我一个机会。”“十九公用药的手法虽然精妙,但你们却忘记了一件事。”唐缺笑得很温和:“我所学不仅仅是唐门的典籍,我还学了逸叔送给我的《医经》和《毒经》。”“十九公的药对我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只是效果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大而已。至于大长老封住我气海的那一指,倒是真的很麻烦。不过你却帮了我一个忙。”唐缺微笑着走到那炉合欢香旁,俯下身,居然对着香炉深深的吸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他的眼睛竟似乎亮了几分。看到这种情形,唐蕊不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是知道这合欢香的厉害的,虽然这种合欢香并不伤身,药力也很温和,但催情的效果却是极为厉害的,正常的话,唐缺这么深深吸上一口,足以让他立刻变成一个色中恶魔!然而唐缺眼睛虽然发亮,神情却是清醒的很,毫无一点迷乱之色,反而轻笑道:“这合欢香,可是珍贵得很,就算是皇宫大内,怕是也找不出几两来,这一炉里怕不是已有了三钱。大长老可真是舍得啊。”说到这里,唐缺脸色有些古怪的道:“你们却是不知,这合欢香之所以被宫中视为催情圣品,其实是因为它别具通经活血之效,可以推动人的气血循环,与那些虎狼之药大不相同,我被大长老封住气海,本来虽然想方设法恢复功力,但是收效甚微,今晚却闻了这许久的合欢香,那气海上的真气锁才有些松动,让我可以施展一成的功力。”回头瞥了唐蕊一眼:“我这一成的功力,如果和蕊儿你动手是万万不成的,不过在你猝不及防之下暗算,倒是有九成把握,如今果然奏效。”唐缺口中侃侃而谈,体内却也一直在搬运内息,这合欢香的效力果然非比寻常,在他大力又吸了几口之后,终于一举冲破了唐君伤设下的禁制,功力完全恢复。其实这合欢香的催情效果,对唐缺并不是毫无作用,只不过他烈阳心诀大成之后又和王羽瞳机缘巧合之下神交,真气的性质已经大大改变,这半年来潜心修为,更是再进一步,已隐隐炼成了道家所谓‘真火’。丹田如炉,气如真火,不要说他本身体质已近乎百毒不侵,即使再厉害的毒药,被他体内真火炼化,也很难对他造成伤害。低头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唐蕊,唐缺轻声道:“蕊儿,好自为之。”一把脱下了身上华美的喜服,只穿着一套白色内衣,身形一闪,唐缺已消失在这‘洞房’之中。今夜的唐家堡,防范远不如平日严密,因为今夜毕竟是唐缺大喜的日子,虽然唐门内堡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桩婚事并非家主情愿,但却是人人都乐见其成。唐蕊为唐门付出了太多,她的威望实在是远远超过了唐缺,更何况有唐君伤做主,老家主唐天豪唐笑天父子去后,唐君伤便是唐门位份最尊之人,以他的年纪,以他的身份,为唐缺做主婚事,从礼法上也是无可挑剔。如今唐缺唐蕊已经入了洞房,大事已定,虽然唐君伤仍严令严密防备,但防守还是不可避免的放松了,加上唐缺那一身鬼神莫测的轻功和他对内堡的熟悉,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便潜到了唐蕊原来住的精舍。这栋精舍此刻已是空无一人,除了被关在那‘棺材’里的铁灵儿外,就连唐蕊的两个丫鬟也搬到了唐缺唐蕊的‘新家’,此刻唐缺只要进入房中,便可以轻松救走铁灵儿。按说此刻夜长梦多,唐缺应该毫不犹豫的冲进去将铁灵儿解救出来,但是唐缺已站在了精舍外,神情却反而变得凝重起来。这本该没有人在的房中,除了铁灵儿外,竟还有别人?!尽管唐缺并没有看到,但是他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房中有人。不但有人,而且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此刻的唐缺,赤手空拳,全身上下只有一身月白色的内衣,甚至连他的脚上也只穿了一双白袜子,那双大红的粉底官靴,也被他留在了‘洞房’里。而黑洞洞的房间里,却有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对手在等着他。他也不知道对方会有多么厉害的埋伏。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问题。要知道,唐缺现在虽然功力已经恢复,但是他的体力和精神却都并不在巅峰。这些日子,唐君伤虽然没有在身体上伤害他,但为了防备他,事实上他的饮食一直都被控制。如果他功力没有被封的话,四五天不吃东西对他并不会有太大影响,说不定反而有好处,毕竟他的武功已能够辟谷。可是他这些日子功力一直是被封住的!如果现在唐缺掉头就走,他有很大的把握能够冲出唐家堡,但是他却不能确定唐君伤会不会把愤怒发泄在铁灵儿身上。而他最担心的还不是唐君伤,而是唐蕊。女人嫉妒起来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唐蕊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唐缺现在走进去,他真的没有把握能够救出铁灵儿。他甚至没有把握能够走进去后再活着走出来。这里是湖边,此刻是深夜。深深吸了一口深夜里湖边清冷的空气,唐缺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很黑,即使以唐缺的目力,也只能看到在房中那个硕大的风吕旁的软榻上倚着一个人而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但是他立刻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谁,因为唐门中能给他这样巨大压力的人,只有一个。“大长老?”唐君伤!一个精巧的火折子在那人手上点燃,火光映照中,果然是唐君伤的脸。唐君伤的手轻轻动了动,那只火折子便缓缓的飘了起来,就好象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举着它,沿着房间的四壁飘了一圈,点燃了墙壁上所有的灯,然后又回到了唐君伤的手里熄灭。唐缺的心已沉了下去。看到这一手,他才知道,唐君伤的武功有多么可怕! 第四百一十三章 放逐 - 暗器之皇 - 江湖夜语   灯光乍亮,唐缺清晰的看到唐君伤眼里露出的一抹疼惜,也看到了唐君伤张开了嘴巴。然而唐君伤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唐缺已动了!脚底一点,人如离弦之箭,唐缺已扑向了唐君伤,扑向了自己的叔祖!一出手,就是狂风暴雨一样的猛攻!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强如无暇僧,在唐缺的快攻下也有些喘不过气,唐君伤虽厉害,却毕竟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老人的武功也许比年轻人精纯,也许比年轻人老辣圆熟,但体力却一定会退化的。唐缺一出手,唐君伤立刻紧紧闭住了嘴,整个人连着软榻,平平的向后滑去!他滑出的势头虽快,却是快不过唐缺的身形,但唐君伤在滑出去的同时,双手一抬,手指接连颤动,嗤嗤声响中,十几道暗红色的气劲直射唐缺!这就是唐君伤的绝技‘指镖’!不是暗器,威力却犹甚许多暗器的指镖!尤其是现在看来,唐君伤的指镖比起当日唐家堡战楚铁衣时还要厉害得多!他现在的指力,足以洞金穿石!唐君伤是了解唐缺的武功的,事实上他并不指望这一轮指镖能够击中唐缺,他只是希望能够阻得唐缺一阻!他实在不想和唐缺动手,他既不愿意被唐缺所伤,也不想伤了唐缺。唐君伤滑出去的方向,正是那面宽大的铜镜。铜镜下面就是那个‘棺材’。装了铁灵儿的棺材。只要控制了铁灵儿,就能控制唐缺。只要这一轮指镖能够阻止唐缺一瞬间就可以。对于唐君伤来说,有那一瞬间的时间,足够他做很多事。他对自己的指镖也很有信心,他射出的这一轮指镖,已笼罩了唐缺上下左右的空间,唐缺要躲开,只有后退。唐缺没有后退,他直接就迎了上去。噗噗三声,他右边半边身子已绽开了三朵血花!很红,很艳,很灿烂,就好象唐君伤的唐花一样。看到这一幕,唐君伤也不免怔了怔。他没想到唐缺会受伤!就这么怔了一怔,唐缺的手已拍到了他胸前!左手一翻,两个人的手掌已接触到了一起,无声无息。唐缺挺拔的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唐君伤却是背心撞在了墙上,碰的一声,然后他满头的银发竟都寸寸断裂!这唐门的大长老霎那间头顶竟变得牛山濯濯,简直好象是少林寺的得道高僧。不仅仅是如此,他脸上的皱纹一刹那也变得深刻了许多,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用刀子把他脸上的皱纹重新雕刻了一遍!外表上的变化还在其次,体内的情况才是让唐君伤真正震惊的。他惊恐的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竟仿佛一锅放在灶火上的水,竟然‘沸腾’了起来!唐缺那一掌,竟好象在他的体内点了一把火!活了七十多年,唐君伤第一次知道了‘五内俱焚’是什么意思!唐君伤不知道,如果他练得是别的内功,唐缺这一掌就未必有这么大威力。因为他们两个人练的,都是唐门的不传秘技‘烈阳心诀’!只不过一个是积累数十年精纯浑厚的功力,突破了最后一关,进入了大成境界,另一个却是迭有奇遇,不但大成,而且真气性质有了新的变化。论功力,唐缺绝对不如唐君伤精纯浑厚,但是他真气的性质却在唐君伤之上!而且他对烈阳心诀十分了解,他自己的真气,更是已近乎‘真火’。两人对掌,唐君伤掌力较强,所以唐缺受伤,但是唐君伤却被唐缺这一掌引发了体内纯阳真气,他的真气已不受他自己控制。唐君伤靠在墙上,已无法动弹,唐缺的手也已按下了铜镜旁的机括。机括声响中,唐缺终于再次看到了铁灵儿。如此憔悴的铁灵儿。顾不上心疼,也顾不上解释,一把将上身的衣衫扯下,唰唰几声撕开,唐缺飞快的将这件月白色的内衣做成了一条绳子,然后把铁灵儿绑在了自己背上。这个过程里,铁灵儿死灰色的双眼里起先是惊讶然后是惶惑,终于在她紧紧贴在唐缺结实的脊背上时,她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活色。泪水已悄然落下,打湿了唐缺的背。唐缺转身正要背着铁灵儿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唐君伤颤巍巍举起的一只手。苍老的手不停的颤抖,手上有一朵花。唐花!唐缺身形一滞,但他立刻就侧过来脸,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一直到他走出来门,唐君伤手中的唐花始终没有发出。空荡荡的房间里,这七旬老人满脸都是不甘和失望。唐缺背着铁灵儿走出房间,就沿着湖边的小路往唐家堡外走去。他没有施展轻功,只是在走过一棵柳树旁的时候轻轻一跃,折下了一段柳枝。铁灵儿闭着眼睛,静静在唐缺背上流泪。一个赤着上身的年轻男子,背上背着一个默默流泪的憔悴少女,手中拿着一段柳枝,就这么一步步向唐家堡外走去。出乎唐缺意料之外,一路上,那些明桩暗哨竟都不见,一直到他走到了内堡的门口,他竟都没有看到一个人。迟疑了一下,唐缺一步跨进了敞开着门的甬道。这条连接着内堡和外堡的甬道,其中至少有数十种杀机四伏的机关,可是此刻这些机关竟都没有发动。唐缺就好象走在一条平常的路上,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背着铁灵儿走到了甬道的出口。唐缺走了出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十九公,一众唐门长老,执事,言事,还有唐蕊。已经脱去了新娘喜服,红肿着双眼,脸色苍白得好象死人一样的唐蕊。这许多人的目光都盯在唐缺的脸上,如果这些目光都如同他们腰间皮囊中的暗器,那么唐缺已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唐蕊的眼神很冷漠,她的目光从唐缺的身上一直看到他手上的柳枝,眼神才有了变化:“你就凭着这段柳枝,想冲出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