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卖身 - 暗香盈秀 - 福源     大殷王朝156年,武帝御驾亲征。     带兵攻入玉门关以西千里,一举拿下大漠另一头的西州、龟兹和碎叶三地。把王朝的疆域向西扩展到了葱岭以东,与西域第一强国大食国也仅仅隔了一个小小的吐罗国。     大殷王朝的国力空前强大起来。     随着丝绸之路的兴盛,万国来朝。     曾经烽火连天的边塞要镇沙洲成了各地商旅络绎不绝的繁华之地。     而曾经厉兵秣马的阳关和玉门关却从此成为了古迹。只能供游历的文人墨客们凭吊怀念了。     在沙洲和西州之间的茫茫大漠中,风云客栈成了来往商旅唯一的栖息点,二十年来占着这个独门生意,做得那是一个风生水起。     沙漠中行走,人们大都会避开中午烈阳高照的时辰。     风云客栈每天卯时(5点)开始送客,要到酉时(17点)正才会迎客。     客栈花费昂贵,即使是顶尖的商队也不愿在这里多停留一日。所以客栈生意虽好,白天却很是清静。     秋娘跟着梁明进入客栈的时候,就是申末(16点左右)还没有上客的时候。     秋娘一踏进客栈的大堂,就迅速找了个角落蹲下去。     此时的大堂虽然没有客人,但伙计们出出进进的干着活计,总要好奇的瞄她两眼。     她早已习惯了被人漠视的生活,这样让人不住的打量,让她浑身很不自在。     所以她把头深深埋入双腿间,全身蜷成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隔绝外界给她的未知的伤害。     渐渐的,客栈开始迎来客。,大堂慢慢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秋娘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完全的没有存在感,确实让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其实还蹲着个人。     梁明一进客栈,就不见了人影。秋娘却知道他一定是去商谈卖她的事情去了。     这么久没有出来,或许是价格没有谈好吧。     秋娘揣测着,想到上个月偷听到的谈话。     梁婆对她实在忍无可忍,要把她卖到万花楼。     那是个什么地方,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清楚,但连一向漠视她的梁明都反对,想来是个特别不好的地方。     还记得梁明当时对梁婆是这样说的:“阿娘,你不要想银子想疯了,什么地方都去卖。芜娘现在可是大将军公子的姨太太,秋娘跟她长得越来越像,卖到那样的地方,是在打那些贵人的脸子。只怕秋娘前脚才接客,我们这一家的命就都留不住了。”     “那要怎么办?周娘子可是发了话,不处理了这个赔钱货,我们一家休想搬到她家去。就靠芜娘那贱人手里越来越少的银子,你让我们老两口喝西北风呢?”     梁婆恶狠狠地看着墙角蹲着的秋娘:“反正你讨了周娘子就要当大商贾了。她阿娘那边也不愿再给这赔钱货出钱了,这几年就没榨出几个铜板,现在居然连卖到窑子里去赚钱都不行。不如,干脆彻底解决算了。”     秋娘忆起梁婆当时阴森森的声调,现在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梁明太贪财,始终不甘心白养她一场,日夜琢磨着要找个好出处。     思来想去,就想到了风云客栈。     风云客栈的莫老板去年意外去世,老板娘李婉娘的膝下就留下了两个儿子。     小儿子据说身患恶疾,常年卧病在床,就是等死而已。     唯一继承香火的大儿子今年已经三十出头,成亲十几年,却膝下空空。     梁明寻摸着这情况,肯定是要纳妾的,就和梁婆商量着把她卖过去。     一来比卖到大户人家里面稳妥,不会让贵人觉得碍眼;     二来如果真能给莫家生下儿子,那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莫家开着这个客栈,可是富得流油,这些财产有一天会有可能成为他的!梁明说到这里,兴奋地口水咂咂地流。     秋娘听他和梁婆说起这些。心里木然得没有一丝波动。     从三岁起她就再没有睡过一次床铺,吃过一顿饱饭。     她最怕就是饿肚子的滋味,第二怕就是冷。冬天的晚上只能和骆驼挤着睡才不至于冻死。     小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干活儿才能有一点果腹的食物,还是馊的。稍慢了一点,就是一顿拳脚。     待长大一些,可以到处跑了,她就不肯再这样乖乖听话,常常跑出门去自己找吃的。     有时候跟在一些商队的后面走得远了,常常几天不见人影。     梁婆也懒得管她,只是到了去都督府要钱的日子她能出现就行。     只要她不耽误拿钱的事儿,有时梁婆心情好了,还能给顿饱饭,或给件旧衣服。     秋娘就靠着这些,以及老梁头有一顿没一顿的偷偷接济,像头牲口一样长到了13岁。     说实话,村里就是养头牲口,都养得比她精贵。     所以对着梁明和梁婆两个,仇恨这个字眼已经不能形容她内心的感受――她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但是对她来说,比仇恨更重要的是活下去。     虽然不知道活下去要做什么。但人的本能让她只想活下去。     就像老梁头常在她面前叨叨的那句话:“能活一天,算一天。”     所以她拼尽全力的只想活着。     但她活得实在太艰难了。冷到连骨头都僵硬,饿到只剩下一张皮的时候,她就常想,也许被卖出去还好点,总不会比现在更差吧。     所以卖到万花楼也好,卖到风云客栈也好,做丫鬟还是做妾,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关键是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足够的衣服穿。     因此此时梁明久不出现,她心里也暗暗着急。     如果不能顺利地被卖掉,回去也不知道梁婆会怎么磋磨她。她又有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挨顿打,也不知挺得住不?     如果这样生了病,老梁头还能像上次那样找着草药来救她吗?     她正胡思乱想地琢磨着,突然身子被人猛扯了一把,一个趔趄,差点扑了个狗啃屎。     “扑哧!”耳边就听到了几声嗤笑,伴随着梁明的一声厉喝:“发什么呆呢,机灵点,给老板娘见礼。”     秋娘哆哆嗦嗦的站稳身子,也不抬头,就冲着梁明声音的方向胡乱的鞠躬。     然后仿佛能够预知似的,她在梁明再次举起巴掌扇过来的时候,一缩身子,蜷回了墙角,躲过了他的掌掴。     然后把头深深的埋入腿中,做好准备等待承受梁明恼羞成怒的暴打。但这时她听却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好了,梁明。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这又打又骂的,是在给我脸色看吗?”     梁明谄媚的点头哈腰:“不是,不是,老板娘,我哪敢给你脸色看呀。这不是习惯了吗?嘿嘿,习惯了。”     李婉娘温和里透着一丝犀利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希望你记住,这个人和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你可是签了死契的。要是让我知道你想拿捏她来为你谋利,不要说她,就是你一家几口,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希望你不会认为,我们莫家是吃素的!”     “当然,当然。老板娘你放心。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在您面前耍花样。那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您忙着,忙着。”     说完,梁明毕恭毕敬的退出大堂,转身走了,再也没有看秋娘一眼。     实际上他心里正郁闷着呢。     莫家的这位老板娘太过精明,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打算,反而抓住他的软肋,捏着他今天必须把秋娘这个拖油瓶甩掉的这个缘由,半威胁半利诱地让他签下了死契,白纸黑字的言明此人日后为奴还是为妾,都与他再无关系。     除了一点卖身银子,这李婉娘尽然没有让他占到一丝便宜。     哼,这列尤族的人啊,就是精明太过,便宜占尽,都没有好下场!     ---     秋娘并不知道这些官司,就是知道也不会关心。     她只听见李婉娘的声音向着某个方向招呼了一声:“这是新买来的伙计,把她带去收拾一下,明天让她上工吧。”     就有人来拉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出了大堂。秋娘迷迷糊糊的跟着人走到一处空屋子里站定,才看清拽她的是一个粗壮的婆子。看起来比梁婆年轻一些,黝黑的肤色,一看就是本地人。     果然那婆子塞给秋娘一个木桶,指着一个方向,操着一口本地话说:“你自己到那边的水缸打水来,在这个灶上烧热,把你身上好好洗洗。”     说着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秋娘,嫌弃的捂着鼻子说:“这都什么味儿,比我们这儿倒夜香的老吴还臭,你是在牲口棚里打过滚来的吗?我说,你可洗干净啊,别带了跳蚤进屋,我可饶不了你。”     又拿了一个装澡豆的碟子塞她手里:“喏,这些都给你。好好洗,知道吗?”     说完就准备离开,却见秋娘看着手中的一碟子澡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突然醒悟过来,这丫头该不会没用过这东西吧。     不是,闻这身上的味儿,这辈子有没有洗过澡都难说。     她又一把夺回澡豆:“这个可是好东西,你可别糟蹋了。算了,你先去烧水吧,等下我来帮你洗。烧水你会吗?”     看着秋娘点了头,那婆子才转身走了。           第二章 吵闹 - 暗香盈秀 - 福源     接下来的时间里,秋娘觉得自己就像在梦中一样,发生的一切太过陌生,以至于她觉得太不真实。     先是她被那婆子按在水中,搓了一遍又一遍,皮肤被搓得生疼。她被这氤氲的水汽困得快喘不过气了。     头发干脆被剪得短短的,用滚热的水烫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她差点晕过去,那婆子才放过了她。     她昏沉沉的想,原来世间还有比挨打更遭罪的事,还好以前梁婆没有用过这招,要不然她肯定熬不到今天。     就在她以为自己才出狼窝,又掉入了虎穴,心内微感凄凉的时候,突然却发现命运来了一个神转折。     她被带到了一个大炕上!     虽然被命令只能睡在靠墙的角落,但这是炕呀!     砌得平平整整的大炕,她记忆中就只是远远的看见过。     梁婆嫌她脏,从不让她靠近。     她无数次幻想睡在那上面是什么滋味。     现在她居然可以打直躺平在上面?!     还有,还有,居然有人给她拿来了被子和枕头!     她还换上了干净的,不带一点臭味的衣服!     这一切都让秋娘激动不已,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或者就是自己咒骂了千百次的老天爷终于睡醒了,要不怎么能有这样的好事呢?     换上干净的衣裳,躺在软软的被窝里,秋娘美美的睡了十年来的第一个好觉。     入睡前她只有一个愿望,如果这是一个梦,就不要醒了吧。     ---     秋娘是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和剧痛中醒来的。迷糊间只有一个想法:果然只是个梦而已吗?     只是耳边的咒骂声却不是听惯了的梁婆的声音,而是一个尖利的女声,高亢的叫骂着贱人之类她从小听熟了的骂词,手也不断在她身上又掐又打。     她不禁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只是多年应对打骂的本能让她自动蜷缩成一团,头脸埋在两腿间,一动不动,任由那个女人推搡捶打。     疼痛嘛,她已经习惯了,忍忍就过去了。只要不伤到要害就行。     只是这次她没有忍很久,很快就听到了她熟悉的几个声音。     先是昨晚那个婆子让人记忆深刻的嘶哑声:“造孽哦,翠娘,你这是要闹那样哦,快点放手啊!”     紧接着是那老板娘好听的声音,此刻却有点高亢:“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拉开她!”     一阵混乱的动静之后,秋娘被人解救出来,带到了一边。     她这才有机会看清眼前的情形。     她依然还在昨晚睡觉的房间。     只是屋内已经变得一片凌乱,桌子倒下来,靠在了东墙的炕上。     她睡的西墙的土炕本来堆放了许多被子包袱之类的,现在全部散落在四处。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身着一件翠绿色亚麻布的濡裙,看起来身材修长而健硕。     她此刻虽被人抱住了腰身,却恨恨地瞪着秋娘,一副吃人的模样。     秋娘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也毫不客气的瞪回去。那瞬间迸发出的狠厉眼光,让处在愤怒中的翠娘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只柔软的手伸了过来,秋娘敏感的避开。     这才看见一个中年美妇人正温和的看着她,手落空了也不尴尬,又来拉她的手,一边问道:“你没事吧?”     秋娘忍了忍才没有再次避开她的碰触,她听出了这个声音就是老板娘,是她的衣食父母。     她可不想无端惹了对方的厌恶,让这个才开始的,美梦一样的生活再次回到原点。     所以她虽然极度不喜欢别人的接近,还是任由李婉娘柔软的手拉住了自己。     甚至她还低下头,尽量做出一副卑微的姿态。     她不知道打她的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打她,但生存的本能还是让她尽可能的做出了一些保护自己的反应。     李婉娘才一握住那只粗糙得不像孩子的手,就怔了一怔。     她把秋娘拉到身边,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厉害的伤,也松了口气。转身对着依然怒气冲冲的翠娘呵斥道:     “一大早的你抽什么风?客人还没走完呢,你还要不要脸面。”     翠娘一听,不服气的嚷道:“阿娘!你让这小贱人给大郎做妾,我还能有什么脸面,我不如死了算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我活不了,大家也都不要活了。”     说完用力挣脱了抱着她的人,却也不敢冲到李婉娘面前再揪住人打,就干脆一下坐到地上,撒泼的哭喊起来。     李婉娘气极,那一贯温和的声音也忍不住尖锐起来:“你不活了?你是不想我活了吧,我死了,这个家你就能尽可着败完了算。你过门十二年,连消息都不曾有一个,我给大郎纳妾怎么了?我......”     到底她不是儿媳妇这样的粗人,又实在不想在手下的伙计面前翻自己的家丑。只好硬生生收住了话头,转而狠狠瞪着和翠娘平时最要好的洪婆子,骂道:     “养你这些吃白食的是做什么的?让你们来嚼舌头的吗?干活儿没这么麻利,传闲话就跑得快。都给我滚回去干活,我这里不养废物。”     洪婆子赶紧缩了脑袋往外跑,其他还在看热闹的伙计看见老板娘发火了,都跑了个精光。     只剩下翠娘尴尬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嚎下去。     李婉娘也不想给她再撒泼的机会,就勉强换了温和点的口气说道:“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也用用脑子好吗?”     她把秋娘指给她看:“你自己也看看,这孩子说是十三,身板儿还没有十岁的孩子大,能做什么?”     翠娘撇撇嘴:“那你买她做什么?客栈有什么活儿是她这样儿的能干的?你还不是想着养两年,养好了就......”     李婉娘打断她的话:“养两年,那不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吗?我今儿也给你透个实在话。我再给你们两年时间。两年以后你要是还没有消息。翠娘,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你也没脸再说什么。这两年,秋娘在这里,就是个普通的杂役,你不要想着见天找她麻烦,多操点心在自个儿的肚子上。说不定就怀上了,那我就依你永不给大郎纳妾。若不然,你就是把秋娘弄走了,我还会弄个春娘、夏娘、冬娘。总之我老莫家不能断了香火,这才是首要大事。你好好琢磨琢磨,别尽干蠢事。现在,你给我下去干活儿。”     这话说到最后,语气中透着多年杀伐决断的凌厉,不容置噱。     翠娘心头一颤,想再分辨,嘴哆嗦了两下,到底不敢挑战李婉娘的积威,低头出了门。     秋娘在一边看了半天戏,也明白了个大概,见只剩下了自己和李婉娘,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又想起李婉娘刚才说,她的身板儿还不如十岁的孩子,不知道会不会就嫌弃自己。     毕竟买下自己是为了生孩子。     村里二狗子娶媳妇的时候,她偷听到大家都说二狗媳妇胸大屁股大,好生养。     自己这样,就是不好生养吧,那她会不会就后悔买了自己呢?     又想着翠娘刚才说自己干不了客栈的活儿,是看自己的模样不像能干重活儿的样子吗?     其实自己吃饱了饭,力气还是很大的,连野狗都打赢过,这还是有几把力气的吧?只是不知道这里肯不肯先给吃饱才让干活儿?     她自己一劲儿的瞎琢磨,李婉娘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原本是想找个妥善的法子来安置秋娘的。翠娘这一闹却让她有些意性阑珊。     再加上如今看清楚了秋娘的身体情况,突然才惊觉,这孩子可能过去吃了不知多少苦,如今一副这样发育不良的样子,性子似乎也很有点怪癖。     照顾她的曹婆子昨晚就来回过,貌似到现在为止,这秋娘还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     所以她恹恹的对秋娘道:“你把这里拾缀拾缀,然后去厨房找曹婆子,就是昨天安置你的那个,让她给你安排活儿。”     这是要留下自己的意思!     秋娘心中暗喜,闷着头就开始收捡屋里的东西。     李婉娘看她这样却皱了皱眉头:“慢着。听说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说过话,你会说话吗?我这里开客栈的,可不能要哑巴。”     秋娘一听这话,忙站起来,吃力的对着李婉娘张嘴:“我会...会说。就是少...说的少。”     那声音艰涩,内容也磕磕绊绊的,但总算意思是表达清楚了。     李婉娘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还是个正常人,只是说得少。     也是,就她那以前的经历,跟谁说呢,也就缓和了语气说道:“你以后要经常说话。多练习。慢慢就说得利索了。知道了吗?”     秋娘习惯性的点点头,又立刻反应过来,低低地说了声:“是。”     李婉娘见秋娘居然如此机灵,不是个笨人,倒觉得有点意外的惊喜,就高兴的走了。     秋娘一边收捡着房间的东西,一边用她勉强用着她一般只装着吃、穿两件事情的脑袋瓜试着整理这个事情。     她明白自己是过了第一关,不管怎样都是留下来了。     既然留下来了,那就要努力让自己永远留下来。     这样能吃饱饭,有床睡的地方,打死她,她也不会走的。     当然,她心里也明白,那个翠娘心里怕是宁愿打死她也不会让她留在这里的。     但是她不怕。     这些年为了活着,她什么事情没有干过呢?     从比她还高的野狗嘴里抢吃的,跟落单的饿狼打架,这些可都是生死一线的事儿,最后活下来的不都是她吗?     此刻的她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丝毫没有被翠娘这突然的一闹给惊吓到,反而充满了斗志,满心都是要迎接新生活的期盼。     谁要想从她手里抢走什么,哼,尽管来试试看吧!     收拾完屋子,秋娘再次心满意足的看了看她的小窝――西墙炕上靠墙的小角落,高高兴兴地去找那有着一把嘶哑嗓音的曹婆子去了。           第三章 秋娘的幸福生活 - 暗香盈秀 - 福源     曹婆子是在厨下帮忙的,正在捣弄灶火。     一扭头,就看见一张小脸透着长期营养不良的惨白,顶着一头被剪得坑坑洼洼,草窝般的乱发。一双眼睛却闪闪发光的盯着她,让她想起沙漠中饿极了的野狼。     被这样冷不丁的脸一吓,她腿上发软,噗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这才回过神来,嚎道:“你个造孽的货哦,这是要弄啥。”     秋娘听见这难听的破嗓音,却觉得无比动听。     她张了张嘴,貌似笑的意思。     可惜因为从来没笑过,这个表情僵硬得没人会以为是在笑。     她想起李婉娘的嘱咐,吞了口口水,才僵硬地说道:“老板娘让我...我来找你。你...给我活干。”     曹婆子却一脸惊讶:“你个造孽的,原来你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秋娘:“......”     曹婆子还咂咂嘴,意犹未尽的说:“不过这说的可真难听,怎么听着向西域人说话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吗?”     秋娘继续:“......”     好在曹婆子也没有再纠缠这个事,转而问起秋娘都会干什么活儿。     秋娘一一答了,她就安排秋娘在灶上烧火,其他时间打扫厨房和院坝的卫生。     又听说秋娘在牲口棚长大,对骆驼和马都熟悉,一口一个造孽的要安排她早晚去牲口棚帮忙。     她操着那口难听的嗓音说:“你也别嫌我给你安的活儿多。这里本来不缺人的,今天你也看见翠娘的样子了,你如果不做出一副干不完的活儿的样子,她接下来还能饶了你?你想这两年安生在这儿待下去,没活儿也得找出活儿干,知道吗?”     秋娘忙不迭的点头:“我会干,会干活儿,不多,不多。”     又想问问吃饭的事情,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正犹豫着,就闻见一股香甜的米香味儿,忍不住就吞了口口水,肚子咕噜噜一阵轰鸣。     曹婆子肯定听见了,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曹婆子这次却没有嘲笑她,那难听的嗓音仿佛都变得柔和了一点的说道:“咱们这儿是客栈,吃饭时间和一般人不一样。四更之前我们就要吃完早饭,所以你三更就要起来开灶生火。这中午通常是没有客人的,所以午饭早,巳时中(10点)就得吃了。到下晌还有一顿饭,一般是申时中开饭,这一顿吃完,就要忙活到亥时(21点)了。”     说到这里,又看了看秋娘的小身板儿,加了一句:“在咱们这儿只要肯干活儿,饭是管够的。这就开中饭了,跟我来吃吧。”     接下来吃饭的时间,绝对算得上秋娘的幸福时光。     她几乎把自己埋在饭菜里。     那饭量甚至震惊了客栈一众干粗重活儿的老爷们儿。     曹婆子只在旁边一口一个造孽的唤着。     而翠娘在旁边白瞪了半天犀利的眼神,最后累了,也只好安静的吃饭。     只李婉娘这个老板娘却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米粮,反而欣喜的想着,这小身板儿明显是营养不良闹得,现在这样好好养养,说不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看这食量,吃得是福啊,说不准就是个好生养的。     对四周的各色目光,秋娘丝毫无感,一门心思的投入了她的幸福生活中。     每天早上她寅时(3点)起床,先去伺候牲口的口粮,再去厨房开灶生火。     美美的吃上一顿之后,就要守着炉火忙到辰时(7点)。接下来就是刷碗洗菜什么的。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快又能美美的吃上一顿。     然后顶着烈阳,和客栈的一个叫老庄头的壮汉牵了骆驼去离这里五里远的月亮湖挑水。     这是秋娘主动申请的活计。     中午的沙漠不管在哪个季节都是火辣的。但秋娘不怕热,只怕冷。     所以走在阳光下,闻着自己身上本来臭臭的汉味儿在阳光中发散,她就觉得兴奋。     再加上她熟悉牲口,骆驼们都愿意听她的指令。     有她在每次能多牵几头骆驼去挑水,一趟来回就能完事儿。     老庄头每天多出两个时辰休息的时间,虽然这对他一个习武之人没有什么大的帮助,但还是让他对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有点另眼相看起来。     是的,如果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秋娘觉得那就是洗澡了。     秋娘万分不喜欢洗澡。     第一次就差点晕过去。     沙漠边上住的贫民一般也不洗澡。     但李婉娘却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     她要求这里的伙计,不管是在大堂接待客人的,还是在后厨打杂的,每十天必须洗一次头和澡。     客栈本来就有澡堂,离水源也近,不存在缺水问题。     伙计里面的本地人都是在这里干了十几年的老人了,也都习惯了。     唯有秋娘,每次洗澡都跟要了命一样。     偏偏李婉娘还盯得紧,敷衍过两次,就被李婉娘逮了个现行。     结果就是曹婆子又多了一项工作,就是监督秋娘的洗澡质量。     尽管如此,秋娘还是很不注重自身形象。又因为总在灶上干活儿,每天都是灰扑扑的。     翠娘见她这模样,反而就觉得舒心。     李婉娘却看不得。于是曹婆子又多了一项工作,就是给秋娘纠正个人卫生问题。     说起来她也十三了却迟迟没有来葵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挑完水回来,秋娘和客栈的其他伙计一样,会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但她年纪小,精力旺盛,是歇不住的,于是曹婆子就张罗着教她做些女红。     这让秋娘无比惊喜。     她从前最大的苦恼,除了吃不饱,就是穿衣服的问题了。     梁婆是不会给她合适的衣服穿的,周围又都是穷人家,哪里有破旧不要的衣服呢?     随着身量的增长,衣不蔽体是秋娘最为头痛的事情。     尤其是冬天,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几次差点冻死。     她就寻思着,如果自己会做衣服,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哪怕寻几个破布头也能凑成一件穿过在身上呀。所以学的那是一个用心。     下午再美美的吃过一顿饭,就是一天最忙碌的时候了。     南来北往的商队陆陆续续到达,要热水的,要饭食的,还有一些零散的江湖客总要喝酒到半夜。     秋娘就只能一直在灶下负责烧火、烧水,等到亥初,才会和曹婆子、大厨老徐师傅三个轮流守夜照顾喝酒的客人,其他人就可以歇息了。     活儿是很累人的。但对秋娘来说又确实算不了什么。     吃饭管够,睡觉能睡炕,多做点活算什么?     所以她每天都是卯足了劲在干活儿,确实让人无可挑剔。     只是秋娘这一来,虽然分担了曹婆子许多活计,但也给她增加了很多额外的工作。     只是曹婆子这人,嗓音虽然难听,人也粗俗,却是个热心肠的。     靠着她的帮扶,秋娘在客栈渐渐就站稳了脚。     而那传说中的莫大郎,就是翠娘的郎君,李婉娘的大儿子,风云客栈新晋的当家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在莫老板葬礼过后,就去了安西道的郡府肃州。     据说风云客栈能在这片沙漠中安稳的干这独门生意,背后是有好些势力的暗中支持的。     而为了取得这些势力长期的支持,莫老板的面子和每年不菲的孝敬银子是必须的条件。     如今莫老板去了,这面子能不能由他的长子承继下来,那些银子还能不能维持所有势力的平衡,这些都需要小莫老板莫大郎亲自去磋商。     所以他开春就出发了,直到夏末都还没有回来。     客栈的伙计们其实心里都忐忑着,烧香拜佛的求老天爷保佑莫大郎能顺利的谈妥所有关节,否则一个不好,这饭碗就要不保了。     关键是这里的人签的都是死契,弄不好连命都要丢掉。     秋娘自从知道这个事情以来,也跟着曹婆子她们求拜。     她虽然不信神佛,但也担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生活被打了水飘。     只是大家还不能公开的拜,因为老板娘一家是列尤族人,特别厌恶人拜神佛之类的,说那都是拜鬼什么的。     大伙儿就只能偷偷摸摸点些香烛。     秋娘又不仅觉得好笑,果然鬼神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人们拜这些也都是做个面子。     总之,因为让翠娘发狂的绯闻男主不在客栈,秋娘和翠娘的矛盾眼下是被放在一边了。     虽然翠娘依然看秋娘不顺眼,但秋娘总在后厨做粗活,跟管库房的翠娘根本搭不上边,也就相安无事的过了四个月。     入夏以后,客栈的客人渐渐就少了。     商队一般都是开春从中原各地出发,经此地前往西域的大食等地。     西域的商人也是如此。这些商队一般都要等到初秋,避开了沙漠最热的季节才会返程。     有的甚至会等到开年的春天再返程。     这样走一两年,如果能顺利回到故土,那赚得的金银不是少的。     所以虽然路途遥远且危险重重,人们还是每年周而复始的走着。     夏天会冒着炎热赶路的商队都是错过了初春的准备,出发晚了的商队。有时几天都不见得有一个。     大伙儿要干得活儿少了,李婉娘就照例调了一半的人手去做帐篷。     这是客栈另一个收益。     据说是老板一家的家传技艺。貌似列尤族人,人人都必须要学习一门技艺。     他们做出来的帐篷真把几个大商行的货都比下去了。又因为数量有限,成了妥妥的抢手货。     每年也都是乘着夏冬两季,客栈生意清淡的让伙计们赶制的。     只是她却独独把秋娘从后厨调去了客房,让秋娘跟着洪婆子学习打扫客房,收拾房间。     这一下,就让翠娘敏感的感到了一股威胁。     她开始觉得自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一无作为的等下去了。           第四章 诡计 - 暗香盈秀 - 福源     洪婆子就是私下向翠娘告密,惹得翠娘来打秋娘的那个婆子。     因她平时就只负责客房的清扫,剩下的时间就是负责洗老板一家的衣物、服侍他们的茶水、洗漱什么的,所以和翠娘的关系比较好。     秋娘换到她的手下干活儿,自然没有在曹婆子手下自在。     不过她的小脑袋瓜目前除了吃饱睡足,还装不下别的东西。     所以对于洪婆子有意无意的刁难统统不在意。     总之活儿干不好了,她就加倍做、再加倍做。     至于冷嘲热讽的言语什么的,她全然不往心里去。洪婆子也拿她没有办法。     但李婉娘看在眼里,却越发觉得是秋娘的勤奋老实,所以看她的眼光反而愈加满意了。     这当然是一个大大的误会,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这样过了一个月,秋娘已经熟悉了客房的清扫工作。     李婉娘就让洪婆子不再管客房的事物,除了翠娘屋里伺候的工作以外,其余的时间都调去了做帐篷。     李婉娘倚重秋娘,连自己屋里的衣物都交给秋娘洗,只是顾及翠娘的心结,暂时留了洪婆子这块儿事项。     这下子,不光翠娘心里着急,连洪婆子也坐不住了。     这一日两人找了一个空档,躲在库房里嘀咕了半天。     最后洪婆子有些迟疑地道:“...可是最近的商队少,未必有这样的机会呢。”     翠娘却不以为然:“少又不是没有,我们只要留心,未必没有这样的机会。这事儿不急,等着吧。”     如此又过了几日。     这天没有客人,大伙儿早早的打烊熄火,都安置了,店外却突然响起了哨声。     客栈周围挖了壕沟,是用来防沙匪的。     到晚上打烊的时候,壕沟上的吊桥会收起来,壕沟里的陷阱都会露出来,最外围还装有警铃。     只是为了晚到的客人,设了一个哨岗,客人吹响哨笛,客栈就会重新放下吊桥迎客。     夏天其实这样的客人还挺多的,因为白天气温太高,商队都出发得晚,时不时都有过了亥时(21点)才抵达客栈的客人。     虽然是常事,李婉娘出于谨慎,还是在开门之前让兼了护卫职的老庄头先去查看了一番。     稍傾,老庄头一脸古怪的回来了。     李婉娘心里一紧,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老庄头迟疑地说:“不知道算不算问题,是乔家的商队。”     “乔家!”李婉娘大吃一惊:“你是说两个月前才从这里过的乔家的商队?”     老庄头点点头:“我怕看错,还专门潜到他们身边数了人数,认了人。不但人数和之前来时一样,领头的依然是崔掌柜和今年新出现的那个少东家。这应该就是同一队人。”     因为路途遥远,中原的商家组一队往西域,起码要五十人以上,货物30车以上,并且一定要从异域带回等量甚至更多的货物,这样一去一还才会有足够的利润。     如此一趟往返最快也要大半年的时光。     所以风云客栈每年春天接待的前往西域的商队,最快返回的都要到初秋,这还是一开春就已经抵达沙洲的第一批商队。     最晚返回的会到来年的夏天。     像乔家这个商队这样两个月就又返回到风云客栈的,那就是连这片沙漠都还没有走出去,就回程了呢。     李婉娘又想到了这乔家的背景,心中更是一紧。她和老庄头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转而交代已经在大堂等吩咐的伙计们:“大伙儿都动起来吧,好生招呼着。”     旋即同老庄头凑到一旁嘀咕起来。     须臾,吊桥放下,大门洞开,商队带着几十匹骆驼和马陆续进来。冷清的客栈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李婉娘招呼领头的崔掌柜:“这是怎么了?崔掌柜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迎面而来的崔掌柜正和身边的少东家说着什么,乍一听这带点刺耳的问话,心里一怔,忙打起精神应酬:“老板娘这是什么话。我们少东家水土不服,到了西州就停下了。耗了两个月,还是无法往前走,我们就请示了东家,说是今年已经错过了好商机,不如就在西州处理了货回去。反正这次出来是为了陪少东家熟悉一下这条路,赚不赚钱的还在其次......”     “老崔!”一旁的少东家一脸不耐的打断他的话,傲娇地道:“跟个外人说这些做什么?赶紧端了热水,我要漱洗。”     说完看也不看对面的李婉娘,径直绕过她,就往楼上走。     崔掌柜赶紧跟上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对李婉娘说:“对了,老板娘,我们这次要多住一晚。我们少东家听说了月亮湖的那个宝藏的传说,想去看看。所以明儿一早还得起早。那湖边的蜃景不是要日出时才能看到吗?”     言毕也跟着上楼了。     跑堂的孙二是个机灵的,早早跑上贵宾住的三楼安置这二位。     李婉娘对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一声,才拔高声音唤道:“秋娘,秋娘!”     不见秋娘回应,洪婆子却拎着个大水壶涎着脸凑过来:“老板娘,老庄头不知道去了哪里,秋娘就去弄那些牲口去了。再说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去男客房间,那又是个年轻的郎君......”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李婉娘觉得她今晚特别罗嗦,瞪了她一眼:“你要去送水就去,哪那么多话说。”     “哎、哎!”洪婆子忙不迭的应着去了。     李婉娘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直到老庄头过来叫她,才回过神来。     老庄头好奇地问:“老板娘,你这是咋了?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了吗?”     李婉娘呸了一声道:“今晚上真是见了鬼了。里里外外的人都不正常。这崔掌柜的居然跟我说这趟就是来陪太子练兵的,本来就没打算赚钱,所以到了西州就回转了。哈,他当我是第一天开店吗?就是中原的首富钱家也不可能开一个商队专门就是赔钱来陪太子练兵!更何况来的这个,我们外人叫一声少东家,谁知道在乔家排老几呢。哼,还说明天要去月亮湖找宝藏,呸!别以为这些鬼把戏就能骗倒老娘。”     老庄头一脸凝重的听着李婉娘的话,却越发疑惑起来,问道:“老板娘,你总说乔家长年跑这条商路有问题,总叫我盯着点儿,可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出个啥问题呀?他们到底有啥问题?你知道点啥内幕,透个风呗。”     李婉娘却在这时收住了话头,含糊地说:“这次不就有古怪了吗?你明天仔细点盯着他们,别大意了。就这样吧,歇了。”     老庄头:“……”     翌日,乔家商队的护卫队果然很早就起来,护着他们的少东家和崔掌柜策马去了月亮湖。     这一下客栈就忙了个不停。客人今天不退房,所以上午的时间大家伙儿都在忙着准备中午给客人的餐食。     秋娘因为不需要去打扫客房,就去了牲口棚帮着老庄头照看牲口,而老庄头自然又消失不见了。     “秋娘。”洪婆子远远地喊过来,见秋娘抬头看向她,就说道:“昨晚上送水去客房的时候,三楼天字号的客人让今天打扫一下房间。”     秋娘看着她,没有动:“我刚喂了牲口,你去吧。”     她的意思是她现在身上脏,不好去三楼的上房。     谁知洪婆子却一脸轻蔑的呸了一声道:“你以为谁都是曹婆子那么好说话呢?客房的活儿是你的,就得你去做,别想再推给老娘,美得你,真以为你是来当主子的吗?”     秋娘盯着她,一脸莫名:“那你昨晚不也端水进去了吗?”     洪婆子却突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瞎说什么呢?我昨,昨晚怎么了?帮你,帮你还帮错啦,你还赖上了,你,你。”说着说着竟然就这样转身走了。     秋娘奇怪的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更加莫名其妙。半晌,也只好去洗了手脸往客房去了。     这边洪婆子落荒而逃,径直去找了翠娘。路上差点撞到李婉娘也不自知,和翠娘两个关了库房的门,躲在深处嘀咕。     “...你说,秋娘这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要不她怎么会这么说我。”洪婆子紧张的拽住翠娘的衣袖问。     翠娘却一脸不耐烦:“我说你也太经不了事了吧?多大个事情呢,你就这样咋呼。那小贱人,就是个榆木脑袋。这段时间,你那么磋磨她,她怎么你了没?屁都没放一个不是吗?我这么高深的妙计她又怎么可能猜到。影子都没有的事儿,好吗?你别在这儿自己吓自己了。东西呢?”     “还在我身上呢。”洪婆子哆哆索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却是一个玉冠。青绿色的质感,虽然不如翡翠那么通透,却自有一种迷人的莹润。     最重要的是,这个玉冠的冠身有着精心雕刻的一些图案,雕痕在光亮下不同角度的折射着这些光芒,看在眼里只觉得玉冠周围如同围绕了一圈星辰,熠熠生辉。     翠娘在灯光下欣赏良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真是好东西啊,可惜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而瞪着洪婆子道:     “这东西也太贵重了,你就不能拿点别的吗?比如银子之类的?”     洪婆子也是第一次在灯光下细看此物,也才发现此物的贵重。     她心中更加惶恐,嗫嚅道:“我也没有法子,那房间里值钱的就这个东西,银子什么的是一个铜板也没有啊...我昨晚明明还暗示了那少东家可以放心把东西放在屋里,我们会妥善保管的。谁知道他就只放了这个东西。”     翠娘沉吟道:“倒是听说过,那些有钱的郎君,自己身上是不会带钱的,都有小厮跟着伺候呢。也许这就是他身上的普通财物了吧。行了行了,你就别在我这儿再墨迹了,赶紧把这东西放到那小贱人的包袱里去。这事儿完了,我们就且等着看戏吧。”     洪婆子连连点头,忙不迭的去了。           第五章 反击 - 暗香盈秀 - 福源     不到午时,早上出去的一行人就回来了。     那少东家进了房间没多久,就把崔掌柜叫了过去。崔掌柜进门就问:“七郎饿了吧,我让客栈把饭食送上来?”     那乔七郎却古怪地一笑:“不忙,崔掌柜,你过来看。”     他指着房间中只放了一套茶具的桌子道:“早上我走的时候,特意把我的绿玉玉冠放在这张桌子上,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啊!”崔掌柜大惊:“怎么会这样?小郎,那可是您花了好大心思给老祖宗准备的贺礼,您怎会......”     他好不容易把“这么不小心”这几个字及时吞了回去,疏了口气,才道:“我这就去找老板娘。在她的客栈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慢着,”乔七郎却叫住他:“这是我故意所为。”     “啊?”崔掌柜惊诧莫名地看向乔七郎,却见他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嘴角漏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遂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乔七郎实在忍不住大笑两声,才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昨晚入住的时候,给我送热水进来的婆子不断游说我。说是可以把贵重物品留在房间中,客栈是绝对安全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冷哼一声,继续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知道她这话有问题。但我琢磨着,如此明目张胆盗窃客人财物,莫家人是不会干这样的蠢事的。这有可能是客栈的伙计有了内讧,拿客商的东西来做筏子。我就觉得我们或者可以将计就计,说不定能借此机会一探莫家的虚实。没想到真的就出了这样的事,哈哈,这次我们恐怕要立大功了。”     崔掌柜这才有点恍然,道:“那小郎现在是要......?”     乔七郎会心一笑:“不错,我们要用话逼得她不敢原样退还我们的失物。那么她为了洗脱客栈监守自盗的名声,只能借口找不到失物,给我们另行赔偿。哼,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岂是用银子能替代了的?不拿出等量的宝物,我们就绝不松口。”     崔掌柜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接口道:“只要她拿出了东西,我们就能从中一窥她的虚实?所以我们轻易绝不能松口,不拿出能探得到他们虚实的宝物来,这一关怎么也不能让他们轻易过了!”     乔七郎与他会心一笑,吩咐道:“即如此,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喏”     ---     当天下午,崔掌柜找到李婉娘,在她的小账房里,两人嘀咕了半晌。     直到都快开晚饭了,李婉娘才黑沉着一张脸露了面。     当晚也没有别的生意,还是就乔家一个商队。大伙儿开完了晚饭就没什么事了。     于是李婉娘吩咐大家提前打烊,都聚到后罩房来。     后罩房在客栈主楼的北边,是一溜儿五间的平房。当头的一间做了库房,老庄头和厨房的徐大师傅一间,最末尾的两间是男女伙计各占一间。而中间一个大间则用来做了茶水间。     伙计们要烧个茶水,闲聊两句,都在这间屋。老板们有话要说,又想避开客人的时候,也会选这里。     此时,所有人都挤在这个房间中,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大伙儿却不敢随便说话。     因为主座上的李婉娘脸沉如水,一言不发,好像在酝酿一场大风暴。     大伙儿都是看人眼色吃饭的,此时更是闭紧了嘴,安静地待着。     见所有人都到齐了,李婉娘一个一个看过去。平时温和的目光,此刻却尖利如刀刃,看到人身上的时候,似乎连你内里最龌鹾的想法都能剖解出来。     众人被她看得都有些惴惴的,不禁都在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洪婆子的惊惶和翠娘的故作镇静暂且不去说,所有人中唯有秋娘,还是一脸懵懂。     她目前的世界,真的除了吃穿,容不下更多的东西。     李婉娘把每个人的神色都细细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有了点了然。     她这才开口说话,道:“今天下午,乔家商队回来之后,崔掌柜的就来找我说事儿。”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又看了看众人,只见洪婆子抿着嘴一副极力镇定的样子,翠娘表面虽不动声色,那双发亮的眸子却完全出卖了她。而秋娘依然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心中冷笑一声,接着说:“他是过来问罪的。因为他们少东家,早上放在房间里的青玉玉冠不见了。”     “什么?”     “有客人东西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什么东西不见了?”     “青玉玉冠,值不少钱吧。”     李婉娘冷冷地听着大伙儿的议论,不再说话。人群里的翠娘却有点忍不住了。     从做完这事到现在,她已经等了很久了,遂站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咱们开店这么多年,都没发生过这种事体,怎么才进了新人就出了这事?不会是有人不懂规矩,又下贱,做出这种有损客栈的事来的吧?”     这尖利的嗓音意有所指地这么一说,大伙儿都安静下来了。也都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大家都拿眼睛去看这番话中所指的新人――秋娘,而秋娘本人却完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她的想法中,这事儿跟她就没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扯不到她身上。     她为了能永远待在这里,甭说有多忙了,哪有功夫注意这些杂事?     李婉娘自从说了这个事情,就不打算再说话的样子。只用冷冷的目光看着翠娘在那儿演大戏。     翠娘对此一无所觉,反而觉得一切如她预料的在发展,神色中忍不住开始露出得意轻狂之色,说话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干脆直接摆明车马,抛出自己的底牌:     “秋娘,房间都是你在负责打扫的,说,你把东西藏哪里了?”     众人闻言都俱是一惊!心想,这话可是够厉害的,居然审都不审就直接问东西藏哪里了,也就是直接定了秋娘的罪的意思啊。     于是大伙儿都去看秋娘是什么反应。     秋娘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她那副随时傻乎乎的,只知道吃,别的都漠不关心的神情,以大家肉眼看得到的程度,一点一点地从她脸上消失殆尽。     仿佛如同在她心里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一般,随着她神情的变化,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平时很少会直视别人的眼睛,总是低垂着头,一幅卑微、不引人注目的样子的秋娘似乎正在消失。     面对翠娘尖利的喝问,她缓缓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发出两道凌厉的目光,直直的盯向翠娘。把一向彪悍的翠娘看得心里一颤,后面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了。     秋娘平日不吭不哈并不是因为好性子,或者像翠娘认为的那样,是个傻的。     她只是不关心别的事而已。     但今天这事儿,她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这其实就是别人做了一个局,目的却是为了陷害她,好借此赶她离开。     她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缓缓上腾,渐渐成汹涌之势。     这段时间安逸的生活让她的身心完全沉浸在吃好穿暖的幸福人生中。她本来的性子反而被埋藏起来了。     因为这样的生活,对她十年的人生来说,美好得跟做梦一样。     她害怕惊醒这个梦,所以一门心思把自己埋在这个梦里,自我催眠一样地不愿意去关注别的东西,只希望能永远待在这个梦里不要醒。     如今翠娘的这场陷害,却像一把利刃,无情的划破了她的美梦。     那尖利的痛感让她不得不再次正视,这个世界,这个命运,对她是多么的无情和冷酷。     她必须战斗,随时战斗,把一切有可能、有企图、要夺走她活命的机会的敌人们,都第一时间死死地踩在脚下,这样她才有可能继续挣扎着活下去。     事实上从她八岁以来,就再没有什么人或动物,可以从她嘴里夺食。     谁想让她活不下去,管他是人还是畜生,她就先让他死!     就是这份狠劲,让她连因饥饿而发狂的野狼,都活活的咬死过!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这些年来,村里有人看不起她,对她任意打骂。     她当时隐忍避让,但过后一定会找准机会死死地报复回去。     有时为了等一个机会,她会在旁边窥视几天几夜,甚至几月。这是她跟她那混蛋阿爷梁明,学到的本事。     所以梁婆子忌惮她,总是费心心念念想要弄死她,就是冥冥中觉得她是一条白眼狼,总有一天会反噬的。     这也许也是这个家族睚眦必报的血统传承吧。     她确实对梁婆和梁明恨之入骨,也确实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可以在杀了他们之后,还能比之前更安稳地活下去机会。     平日里为了掩饰这腔恨意,她从不与人直视,常低垂着头做出一幅卑微、不引人注目的样子。     人们看见她这样,以为她是个傻子可以随便欺凌。     只有那些牲畜们灵敏的鼻子,可以嗅出她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恨意和狠辣。     秋娘来到这里后,因为突然过上梦想中的生活,那些伤痕就被重重的裹了起来,埋藏进了她的心底深处。     而今天翠娘对她的欺辱,却如同打开了一个装满恶魔的房间,她里面的仇恨和尖锐就这样慢慢的被释放了出来,渐渐充满了她的每一个细胞。     她攥紧双手,用手心的疼痛,竭力让自己表面上镇定下来。     她多年战斗的经验,早已经告诉她,要让敌人死,她就不能慌。越镇定,越能找到一击得胜的机会。     于是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被怒火冲得有点发涨的头脑冷静下来,才谨慎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偷东西?客人来的那晚,是洪婆子去送的水。”     李婉娘听见这话,心中一动,不禁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秋娘。     大伙儿也都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清晰,而且直指问题疑点的话,俱都是一怔。     翠娘听见她居然能反驳,却是有些恼羞成怒,又被她那凌厉的眼神看得心虚,只好大声地抛出最后一招:“要证明这个很简单,搜屋子就行了。这大沙漠的,拿了东西也不可能放到别处,东西从谁的包袱里搜出来,就是谁拿的。”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秋娘心中冷哼一声,攥着的拳头再紧了紧,继续冷静地说:“我今天,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屋。再说,那屋子大家一起住,东西都放在包袱里,连个锁都没有,谁都可以动。能保证什么?”     翠娘被问得一愣,气急败坏地张口就骂:“小贱人,你强词夺理!你......”     秋娘却不想听她骂下去,高声打断她的话:“况且今天,我原本在牲口棚伺弄牲口,是洪婆子过来,叫我去打扫那少东家的房间的。我跟她说我伺弄牲口,浑身是味儿,不方便去打扫房间,她却一定要让我去。”     说到这里,她转而盯着洪婆子道:“如果我有嫌疑的话,她不是该跟我一样有嫌疑么?”     本来就心虚不已的洪婆子闻言浑身一颤,破口叫道:“我没有,我今天都没有去过客房,那东西是今天不见的,怎么会是我拿的?”     相比于洪婆子的狂躁,秋娘却冷静得可怕地说:“我去过客房就能证明是我拿的了吗?客房里根本什么都没有,连行李都没有。”     “你胡说!”洪婆子尖声叫着,气急败坏地说:“那东西明明就在桌上,一进去就能看见。”           第六章 落败 - 暗香盈秀 - 福源     洪婆子话音落下,才觉得有些不对。     但回过神来的众伙计们已经反应过来了,都拿怀疑的眼神看向洪婆子。     一旁的翠娘眼看精心设计的计谋要落空,心里越发焦躁,再看见秋娘那迥然于平时的伶俐模样,更是气急,忍不住再次破口大骂:     “小贱人,你这是死不要脸,你想把屎盆子往哪泼?这里都是十几年的老人,十几年没做过这事,今天来做?那青玉玉冠再价值连城,能抵上卖身契?也就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小畜生,才干得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客栈真是白养了一匹白眼儿郎!我呸!”     说完就一口唾沫吐向秋娘。     秋娘却是机灵的一闪,避开了唾沫,直视着翠娘,双眼微缩,犀利的眸光从眼缝中蹦出,仿佛能直射人心。     她的脸上依然平静,口中却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小畜生骂谁呢?”     “嘶!”听见的众人都倒吸一口气。     虽然大家都是贫苦出身,平时急了也什么怪话都骂。     但翠娘再怎么说都是老板之一,而且大伙儿委实没有想到秋娘骂人的口齿会如此伶俐,一句话就骂得人想跳脚。     却不知道秋娘是在梁婆子的毒舌下耳濡目染长大的,这种功夫是刻在骨子里的啊。     翠娘一听这话,确实气得不轻,就要跳起来对骂,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李婉娘这时却一声厉喝:“够了!”     她冷冷地盯着翠娘:“出了这样的事,还嫌不够丢人吗?还想要闹到前面的客人都听见吗?”     翠娘却哪里是能忍得住气的人,李婉娘的呵斥也只是让她回了口气,压低了音量,却依然恨恨地说:“那小畜生这样欺我,阿娘你也不管?”     李婉娘却依然冷冷地盯着她看,直看得她心中有些发毛,不敢再直视自己:“别以为我是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又把目光转向洪婆子:“洪婆子,我问你,你昨天晚上在客人房间,为什么要对乔少东说贵重的东西可以放在房间里,客栈会保证东西的安全?我什么时候有做过这样的保证?又什么时候让你们去对客人做这样的保证的?”     洪婆子听见这样的质问,心中顿时一慌,她没想到这样欲盖弥彰的话,竟然会被客人直接翻到了老板娘面前。     她翕翕着嘴,想要辩解。     李婉娘却不给她机会,质问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     “我再问你,你今天上午慌慌张张地从主楼跑下来是怎么回事?叫完秋娘去客房之后,你就去了库房。你为什么要去库房?那时你不是应该去做帐篷吗?之后你就回了住的房间。所有的人都在做活儿的时候,你回房间干什么?”     至此,洪婆子脸上血色尽失,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切行踪其实都落在了李婉娘的眼里。     她知道此刻好歹该为自己辩解一两句,嗫嚅了半天,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双眼左看右看,最后停在了翠娘的身上,露出祈求之意。     翠娘也同样心神大失,知道这次的事情弄不好了。     她做了李婉娘十二年的儿媳妇,深知李婉娘这样的脸色和声音,是心中已经怒极的表现。再不敢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的发泄,也不敢轻易为洪婆子辩解什么。     她现在只盼望着自己这遭能不被扯进去,就谢天谢地了。     李婉娘却不耐烦再和她们纠缠下去,语气冷漠地下了决定:     “你出于什么要做这事,我念在你十几年本分做工的份上,就不再问了。但这事儿既然出了,就得有个处置。你大概舒服日子过久了,已经忘了咱们这儿不是普通客栈。我们说是在开店赚钱,其实就是在刀口上讨生活,哪里容的下半点马虎。我是不能再用了你了。可我这里的人,从来只有进,没有出。所以你也只能有一个下场了。”     李婉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仿佛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     听得的众人却是脸色巨变。     那洪婆子更是站立不住滩在了地下。     她想再为自己求个情,双唇抖动半天,也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     李婉娘向老庄头使了个眼色,老庄头就过去把洪婆子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洪婆子这才有了点力气,嚎叫出声:“不是我,是......”     话还没说完,就让老庄头另一只手捂住了嘴,被拖出去了。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都感到一阵寒意掠过。     正如李婉娘说的,他们真是过了太多年安稳日子,忘记了。     在开店之初,为了站稳脚跟,老板一家跟这里的沙匪明争暗斗了多少次,中间死了多少有问题的伙计。     风云客栈从来都不是一个寻常的客栈,这里的人有大半手上都是沾过血的。     而老板一家就更不是善茬,都是在江湖上用拳头打出来的局面。否则悍如沙匪的那些强盗能眼睁睁看着这里日进斗金而不心动?     这里只有秋娘对这些是一无所知的。     甚至她都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李婉娘对洪婆子的处置是什么。     直到看到老庄头那样的架势把人拎出去的时候,才敏感地猜到了洪婆子的结局。     她身上不由打了个冷噤,心内却没有一丝惧意。反而有一种仇恨被宣泄的快意。     她甚至觉得李婉娘的手段很合她的胃口。     不想她好过的人,就该直接扔出去喂狼。     李婉娘看见大伙儿都被震住了,心里很是满意。     自从她家郎君逝去之后,大家的心就有些散了。     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杀鸡警猴,让大家都知道,尽管当家的换成了她儿子,那她的话也是命令!     这个家,还论不到翠娘来当!     她却也无意把翠娘刨出来。毕竟还是一家人,她就是不顾及翠娘的脸面,也要顾及大郎的脸面。     这事儿她打算就到此为止。     只是秋娘的表现却有些让她意外。     这平时看着只知道闷头干活、吃饭的一个人,刚来的时候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在今天的诬陷中,却能如此冷静,步步为营。     先是准确地指出事件中的疑点,把自己摘开,再激怒洪婆子,引她自己说漏嘴。     虽然这些手段拙劣了些,一看就是未经雕琢的。如果不是洪婆子太笨,翠娘脾气太火爆,她不一定能这么容易地洗清自己身上的污水。     但不管怎样,这都与她平时那副没有受过任何教养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到底是扮猪吃老虎呢?还是真的天姿聪颖?     这个还要好好观察一下。     如果是扮猪吃老虎嘛,说不准就是哪方派来的奸细;     如果真是天姿聪颖,那自己这趟倒还捡到一个宝了。     这样思索着,李婉娘挥挥手,让大伙儿都散了,又让秋娘去把她的自己的那个包袱拿过来。     秋娘应诺而去。     其他人见了这结果,早就想抽身出来。都迅速散了。     翠娘也不敢再说什么,蔫蔫儿的回房去了。     须臾,李婉娘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灯下细看那青玉玉冠。     果然乔家的崔掌柜没有夸大其辞。     这玉还是其次,那雕功才是真的值钱。     这样的雕琢,恰好让光线在玉冠的刻痕上被折射出一副星空图。带在头上,就有如头顶星空,很有一种碑睨天下的感觉。     就凭这玉冠这样的雕琢之功,确实算得上是一个贵重无比的宝物了。只是这个东西现在却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她想着崔掌柜挤兑她的话,又想着这事情的罪魁祸首翠娘,怎么想也是觉得这事情的真相除了深深的埋起来,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真是这样的话,又要怎么给乔家一个交代呢。一时间,她很有点焦头烂额。     独自一人的时候,李婉娘的色厉内荏就完全不见踪影了。     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她是很依赖人的一个女人。     那些外面的刚强果断,全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     内心里,她完全以自己的郎君为绝对的主宰。     自从莫老板去世之后,她就顺次依赖了自己的儿子。     可是莫大郎这趟外出,久久不归。客栈又是风云变幻之际。她也只好勉励做出一副乾纲独断地模样,苦苦支撑着大局。     但其实很多事情,该怎么决定是最有利的,她往往并不能准确地做出判断。     所以总是这样拖泥带水、犹豫不决。这么长时间以来,内心里已经很有些疲于应付了。     而今天这个乔家商队,她因为知道他们的底细,隐约觉得这个事情不是外面上那么简单。     可到底乔家在这个事情上能有什么阴谋,她又思来想去都琢磨不透,真是让她头疼欲裂。     江南首富乔家,明面上是汉人的商户,实际上是巫族的遗孤在民间的一个对外联络的势力。     而这巫族与她们列尤族是死敌。在五百年前还有灭族之恨。     当时的大祭司曾经预言巫族五百年后必灭列尤族,现在也快到预言的时间了,所以族里对与巫族的行动就更加关注。     李婉娘她们一家虽然常年在外经商,但与族中的通信却一直密切。所以该知道的信息,都是知道的。     只是这些事情以前都有莫老板在处理,她也就是知道而已,对乔家人并没有仔细研究过。     所以这次发生了这个事情,她基于乔家的背景,本能知道事情没有本身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但乔家到底知道了多少他们的内情,借助这次的事情又要达成什么目的,她完全想不出来。     再加上她本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事关她的家丑,她就更是心乱。只想快点结束这个麻烦。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就拿别的等价物品作为赔偿,客栈伙计偷东西一事就坚决矢口否认好了,反正东西在她这里,也抵了赔出去的损失了。     不得不说,李婉娘这样的决定,正中了乔家的下怀,给自己一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灭顶之灾,这是后话了。     翌日,乔家的少东家乔七郎和崔掌柜看到李婉娘拿出一块成人手掌大小,砖头般厚的白玉原石和十二颗夜明珠做赔偿的时候,就欣喜得当场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     那夜明珠也就算了,十二颗一样大小的虽然难得,但这个东西在西域也算平常的宝物。     关键是那块白玉原石,这么大一整块儿,虽然没有经过雕琢,但看那玉色清亮通透,似乎都能看清玉石中间的纹路。     这样的玉石在和田当地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啊。     于是乔七郎和崔掌柜根据这个东西,终于证实了一个被乔家探寻多年,但从来没有被证实过的传言。     这个事情,让他们两人在乔家居功至伟。后来乔七郎一跃成为乔家家主的第一继承人,不得不说有这一笔的功劳。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第七章 救人 - 暗香盈秀 - 福源     对李婉娘来说,眼前她最大的麻烦却是关于秋娘和翠娘之间的各种明争暗斗。     自从洪婆子消失后,秋娘就正式全面的接手了洪婆子的工作。     但是翠娘怎么能够看着秋娘就这样登堂入室呢?所以她总是想尽花样挑刺、设绊子。     秋娘就好像体内的什么功能被激活了一样。     以前呢她是万事不关心,现在她却是一点即着,面对翠娘私下里的各种暗算,都是毫不留情的当场揭穿。对翠娘的辱骂也总是隔个三五句就会用更尖锐的话讽刺回去。     翠娘常常被她气得不行,两个人天天弄得客栈鸡飞狗跳。     但李婉娘却反而因为这样,放下了对秋娘的戒心。     因为她觉得,如果秋娘真是别人的奸细,在自己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怎么会这么无所顾忌地和老板之一的翠娘对上?     上次的对抗,是因为事情逼到了头上,不得不应对。可是见天和老板的媳妇来一架,正常的人都不会这样的吧。     可见确实她是没有受过什么教养,所以一切行为全凭本能。这样看来,倒应该是个有潜质的。     不得不说,秋娘之于风云客栈,真是有点命中注定的意思。     本来李婉娘买下她,只是做个备胎。     当时也是因为中年丧夫,儿子膝下还空空的,心里一着急,就做了这个决定。过后也觉得自己不够谨慎。     要选择一个能诞育自己孙子的女人,那是能随便找一个的吗?     所以后来也没太把她当会事。     无奈翠娘做张做势地弄了这么几回,倒每次都让秋娘在她面前刷尽了好感。     之前秋娘对一切试探漠不关心,一心只管吃喝的时候,李婉娘觉得这是她为人勤奋老实;     现在秋娘睚眦必报,与翠娘针锋相对,她又觉得这是她天资聪明。     总之一个人对了另一个人的眼,那就是怎么看怎么好了。     秋娘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老板娘的心目中已经有了这样高的地位。每天还在为自己怎么能在客栈立足更稳,而汲汲营营的努力着。     但是就这样任由这两个人吵打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李婉娘就寻思着给秋娘换个岗位。     正好日子渐渐接近三伏,这日头是越来越毒辣。     商队都不愿意这个时候途径沙漠,客栈也就好多天都没有客人了。     李婉娘就派秋娘跟着老庄头跑西州和沙州两地,送送帐篷,收收帐。     这一天,两人拿上货刚在沙州城内的商铺交接完,老庄头就接到了李婉娘的飞鸽传信。说是客栈附近有人窥视,担心是沙匪想趁虚而入。     老庄头就打马先走了,留下秋娘带着骆驼慢悠悠的往回转。     秋娘避开了中午最猛烈的阳光,才赶着骆驼往客栈走去。     途中经过了原来住的村子,她连眼角都没有抬一下。     她也知道她原来的家已经没有人住了。     自从她被卖掉,梁婆和老梁头就跟着梁明搬到了城里的蒲记绸缎庄――当然也有可能已经改名叫梁记绸缎庄了。     她并不关心这些。     自从离开了,她就恨不得自己跟从前完全断绝,从前的艰难和耻辱,最好都与她以后的生活无关。     但是想到梁明,她却想起了一件事情。     去年秋末的时候,她为了储存食物过冬,进到沙漠里,企图缀着一些商队的尾巴,或者能捡着多一些的可以吃的东西。     谁知却无意中撞见了鬼鬼祟祟的梁明。     她一时好奇,就悄悄跟了过去。     只见梁明在沙漠里七拧八拐的,居然来到了一个奇特的地方。     那地的土质有些怪,不是松软的沙地,却是硬硬的砾石。一般这样的地方,如果还能有山丘的话,就会被沙匪用来做老巢。     但是这里只是一片空地。除了一道还没有完全坍塌的门梁,和一个坟包大小的砾石堆,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里即没有遮挡,也没有水源,沙匪自然是看不上这样的地方的。而此地又远离商队惯走的路线,所以四周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梁明来这里做什么呢?     就在秋娘的一个晃神间,梁明就不见了。     秋娘大吃一惊,心里的那股犟劲儿发作,决定死守下去,定要看个究竟。     结果愣是等了一天一夜,才看到砾石堆旁边的地上居然打开了一个口子,梁明从那里面走出来。之后那地又关闭了。     秋娘忍住惊讶,直等到梁明走远了,才到那曾裂开口子的地附近,一寸一寸地找着。     找了大半天,终于让她给找到了机关,打开了那个口子,露出一段狭长的台阶。     她顺着台阶下去,发现这是一个地窖。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就造在那砾石堆的下面。估计这砾石堆就是为了这个做掩护的。     这个地窖面积就和村里人存蔬菜的地窖一样。不大,窖壁却是用很大的石块砌成的。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石块,整整齐齐,一块儿接一块儿的。     石壁上还有一个灯,里面装着黑油,秋娘伸手去探那灯柄,灯却轻轻往边上一移动,头顶上地面的那口子就关上了。     秋娘那时并不知道这是一个机关,只是觉得大为有趣。     更让她瞠目的是,这个地窖里堆了很多的西域纱绢。     她虽没穿过什么正经衣服,但这西域纱绢是本地商队常会进的货,她是时常见的,而且这些还是今年的最新款式。     这些纱绢为什么会在这里?     过了几个月秋娘也就明白了。     因为梁明很快在冬天娶了蒲记绸缎庄的老板娘,也就是一个新寡的**。     听说那**的先夫是在去西州进纱绢的时候,遇到风暴而出事的。纱绢和人都消失不见了。     而梁明却是他的向导。就是这纱绢的生意,也是梁明给他牵的线。     秋娘自从那次去过那地窖之后,就再没有往那方向走过了。     这次她一个人走在沙漠里,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那个地窖,很想再去看一下。     大不了就晚点回去嘛。     这沙漠就跟她的家一样,她是不怕走夜路的。     沙匪也不会对她一个无财无貌的小女孩感兴趣。     这样想着,秋娘就驱赶着骆驼往记忆中的方向去。     沙漠里是没有路的,只能看方向来辨别位置。但这项能力对于在这里长大的秋娘、梁明等人都不是个事儿。     秋娘很轻松地就找到了那地。     远远地,便看见那个半倒塌的门梁依然立在那里。稍微走近了一点,就能看到那片的土质全是细小的砾石。     秋娘越靠近那地却越是谨慎。     她其实也怕就这么不凑巧碰见了梁明。但又琢磨着这个天气,以梁明的性格是不可能往沙漠里跑的,也舍不得这一次单独在外面的机会。     于是她从骆驼上下来,赶着骆驼往前。人却躲在骆驼身侧,用骆驼高大的身影遮挡住自己。     这样如果遇到什么情况,才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就在快要接近砾石地的时候,她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赶紧叫停骆驼,悄悄张望过去。     却看见那个门梁旁边的地上,黑黑的一堆,似乎是躺了一个人。     正午虽然已经过了,但沙漠的温度却没有降下来,此时正是热气上涌的时候。     这个时候穿一身黑,还躺在烈阳下......     就算是不怕热的秋娘,想想这个滋味儿,也忍不住咧了咧嘴。     她在原地耐心地等了许久,那个黑影也没有一丝动静。     只是血腥味儿不断从那个方向飘来。     她开始确定,这个人可能是死了,要不就是受了很重的伤。     其实就算没有受太重的伤,在这样的烈日下,穿着全黑的衣服爆晒那么久,不死也差不多了。     她这才又牵着骆驼慢慢地走过去。     待得近到跟前,她才看清楚,地上躺在的是个男人。这人身材很壮硕,看样子是会点功夫的。但满脸沙土也看不清样子。     秋娘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     虽然微弱,但还有一丝。     只是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一丝气息也无了。     她撇撇嘴,不打算搭理这个闲事。     正准备收回手走开,却看见这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秋娘吓了一跳!     她往后退了一步,才又大起胆子看过去,却正正对上了那男人的眼神。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呢?     一个气息如此虚弱的人,却迸发出无比凌厉的眸光。     那目光在阳光中竟然有些刺目,满满的都是不甘心、和不屈服的仇恨。     秋娘有些呆怔地看着这道目光,仿佛是在河边看自己的倒影。     这是个什么人?     他是不是也经历了像自己一样不堪的过去?     所以,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再怎么奄奄一息,也都还想活下去。     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生命怎么能如此卑微;     因为不屈服,不屈服于这如此无情冷酷的命运!     这目光让秋娘生平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她突然决定试试救一下这个人,哪怕为了他眼中如此熟悉的不甘和不屈呢。     秋娘之前查看他的时候就发现,这个人虽然浑身都是刀伤,但其实这些伤已经上过药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但秋娘本能觉得这是非常好的药。这个人现在的问题就是缺水严重,这是他奄奄一息的原因。     沙漠里其实太多这样死去的人。     而对救治这样的人,秋娘是很有经验的。     她从骆驼身上取下两个大大的皮囊,这是她从客栈带出来的水。     她把其中一个皮囊的水尽数均匀的洒在这个男人的全身上下,直到他浑身都湿透了。     然后她把另一个皮囊的水洒向他的头脸。     那男子的面部肌肤一接触到水,立刻就有了反应。     他眼睛已经重新闭上,但嘴却不断蠕动,想要吸允抛洒下来的水。但大部分的水都从脸上的其他部位流走了,只有少数进到了他的嘴里。     他仿佛更渴了。     “水,水”他虚弱地叫着。     秋娘却不理他,依然把剩下的水抛洒在他的脸上,任由他伸出舌头来舔自己脸上的水渍。     严重缺水的人是不能直接给他喝水的,因为这样根本不能吸收,反而浪费。     就是要像现在这样,让他全身的毛孔都能吸收水,而舌头只是受到滋润,反而能慢慢地解了他极度干渴的症状。     做完这些,秋娘又把骆驼牵到那男子身边,用骆驼的阴影来替这男子遮影。也好叫他身上新洒透的水不要那么快干掉。     果然,过了一会儿,这男子脸上的水渍半干的时候,他就缓过了神来,不再那么急吼吼地要水喝。     而是慢慢睁开了眼睛,犀利地射向秋娘,问道:     “你是谁?”     秋娘看着这样的眼神,却只觉得亲切,反而轻松的调侃:     “救你的人。”           第八章 遇见 - 暗香盈秀 - 福源     那男子听到这样的回答,明显地一怔,突然就觉得有点摸不清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女孩的底细了。     秋娘却没有心情和他墨迹下去,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谁?是这里的沙匪吗?”     男子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犹豫着没有回答。     秋娘也知他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并不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自己的:“这里离沙匪们的老窝不会太远,如果你是他们的人,我就把你放在这里,估计你躲到那个石堆后面遮荫,等到晚上应该都可以慢慢走回去。如果你不是沙匪,在这里待着就有点危险。因为你还需要大量的水,才能恢复元气。可是距离这里最近的水源,都被沙匪掌控了,我要带你去远一点的水源地去才能彻底救活你。所以,你到底是谁?要我怎么安置你?”     那男子听见秋娘说得这一套一套的,心里有些感慨。     这片沙漠里果然藏龙卧虎,这么小的一个女娃,居然也有这么清晰的辨别力。     他本是天性多疑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     他沉思了一下,就说了五个字:     “我不是沙匪。”     秋娘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示意骆驼跪下来,又去搀扶那男子上骆驼。     那男子伤势太重,在骆驼上坐不起来。秋娘就只好让他横趴在驼背上,自己也迅速地上了骆驼,驱赶着这庞然大物在沙漠中奔跑起来。     秋娘却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胡邹,差点说中一个真相。     这个地方距离沙匪的一个老窝挺近的。     这片砾石地一直往东,也不过二十里,就会出现几个山坡。     那里就是沙匪中里最大的一伙――野狼部落的落脚点。     她只是觉得,自己牵着个骆驼,杵在这片荒芜人烟的地方,实在够显眼的。     这个男子出现得又如此诡异,还不知道有没有同伙或敌人。     总之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骆驼平时走起来虽然慢悠悠的,但这样没命地跑起来的时候,速度还是很快。     秋娘小心地选择着路线,驱使骆驼往月亮湖的方向赶去。     她看这男子的情况奇怪,也怕连累客栈,就决定带他去月亮湖。     那里属于风云客栈的势力范围。     客栈和沙匪的几个大帮派都有约定,客栈方圆十里以内不允许沙匪打劫。     而月亮湖正在这范围之中,所以那里应该是安全的。     因为东躲西藏地跑,尽管骆驼速度还不错,两人也奔波了小半日才抵达月亮湖。     这是个不大的湖。也许这里有地下水源,所以常年都不会干涸,在沙漠中算是难得的水源了。     因此,此时虽是盛夏,也是水波荡漾,深不见底。     湖的周围是半沙半砾石的土质堆成的沙丘,来这里的人们都要翻过这不算太矮的沙丘才能嗅到浓浓的水汽,看到这茵茵的水波。     那男子早已是支撑不住晕过去了。     秋娘只能赶着骆驼把他带到湖边。     她费尽全身力气,才把他拖到湖水中浸泡起来,又小心地露出他的头脸。     也是直到这时,秋娘才有了时间给自己和骆驼补充水分。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秋娘抬头看了眼夜色,暗自算了一下时辰。     她发现离三更,也就是平时老庄头来打水的时间还有四个多时辰。     也就是说那男子还有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她也就松了口气,在沙地上躺了下来。     稍顷,那男子缓过神来了,秋娘就让他自己就着湖水喝起来。     喝足了水,又吃了秋娘给的干粮,身上涂了药的伤口也痊愈了一些,他看起来精神就好了很多。     他从湖中出来,就坐在了秋娘的旁边。     秋娘用奇异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直看得他都有点莫名其妙的了,才说道:“你的这个伤药真神奇,居然遇水都不会化掉。”     男子却古怪地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这伤药我路上还要用,怕是不能给你一些。不如我给你些别的东西做报偿吧。”     秋娘闻言一愣,半响才明白过来那男子话中的意思,顿时涨红了脸,嗫嚅着道:“没,没,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要你的报偿,我救你,就救了,不想要什、什么的。我平时,都不救人的。”     她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成了模糊的呢喃声,那语调中却透着一丝难过。     是的,她是很有点伤心的。     她历来都不会搭理跟她无关的一切事情。     这次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这么尽心尽力的去救一个人。     而末了,只是因为好奇的一个问话,却让对方以为,自己是在张口讨要报偿。     面对这样的误解,她生平却第一次没有羞辱感,而是被一种酸酸地委屈充满。     她居然,就有了流泪的**。     这个**让她吓了一跳!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流过眼泪啦?!     好像从五岁开始,当她知道哭没有任何作用之后,就再没有哭过。     她的眼里能有不甘心,能有不屈服,却不应该有泪水这种无用的东西。     总之今天从遇见这个人开始,她就变得好像不再是自己了。     那男子是人精堆里混出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很不一般,所以很敏锐地就感觉到了秋娘委屈而尴尬的情绪。     他也有些诧异。     原本他见这个十岁大的小女孩这样有本事,就猜测她的背景肯定不简单。     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欠上什么人情比较好。     谁知道她背后站着什么人,有什么企图呢?     所以他就想利用秋娘年幼,或许会贪图一些新鲜东西,打算给些报偿来交换她的帮助。     可是此刻,他能感受到秋娘的尴尬和委屈是那么的真实和毫不隐藏。才知道自己可能冤枉了这个孩子。     他很清楚地能感受到,秋娘对他的真诚和毫不掩饰。     顿时他也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他并不想对一个真心救自己的人,表现得那么世故。     秋娘独自沉默了一阵,压下了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意。     她不喜欢这种无用的情绪出现在自己身上,但嘴上却忍不住继续嗑嗑巴巴地解释:“我,我不会说话,没人教过我,但我,我真是......”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心中越发地鄙视自己。     她在干嘛?     居然妄图祈求一个陌生人的怜悯和理解?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试图把这种让她感觉脆弱的情绪斩杀下去,谁知耳边却听到了一个无比柔和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秋娘一时呆了,有点不敢置信地看向那男子。     从来,从来!没有人向她说过这三个字!     却见那男子原本时刻闪烁着戒备和质疑的眼神,此刻却变得无比柔和、真诚。     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对不起,我误会了你,是我的不对。但我心里真的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你的救命之恩,我无比感激,所以,是真的想回报你点什么。”     秋娘着实被这男子温和的态度惊到了。     因为这是她长这么大,遇到的第一个对自己如此温和的人。     她能感觉到,此刻男子对她的态度,是在对待一个和他完全平等的人。     但以她的直觉,这男子应该是个习惯高高在上,并且不知温和是何物的人。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糊成一团,不能运转了。只是本能地喃喃回答道:“我不要你的回报,你就给我买骆驼的钱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也觉得话说的挺突兀,忙又急着解释:“是,是因为你需要骆驼才能离开这片沙漠,但这骆,骆驼不是我的,要不我就送你了。”她乱七八糟的解释着,声音越来越低:“等下会有人来这里打水,你在那之前得走,骑骆驼走……”     男子看她这样一副呆呆地说话的模样,完全没有了救他的时候的精明劲儿,不由觉得好笑。     他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元宝,问道:“这个够买骆驼了么?”     秋娘更呆了,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接触过一个铜板,更不知道金子的价值到底是多少。     男子好笑地看着她的呆样,忍不住嘴角一扬,笑着说道:     “这是十两金子,能抵五十两白银。在沙州城里,一匹最贵的成年骆驼不会超过三十两。不过这是在大沙漠中,你卖给我这骆驼,就算是救急了,所以加些价格也是应该的。不管这骆驼的主人是谁,这个价钱他应该都能满意了。”     秋娘却只是模模糊糊地听着他的话音,脑子里越发糊成一团。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金子上面。     因为,那男子笑起来,真的太好看了!     就如同黑寂的夜空突然闯入一轮明月,那皎华让所有的阴暗都成了它明亮的陪衬。     男子见她半晌没有丝毫反应,奇怪的看向她的脸,就看到她一副发花痴的模样,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相貌上的优势,也不吝用这优势为自己谋划利益。     但是千真万确,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色诱”一个十岁大的小孩子。     当然他不知道,秋娘虽然身量看着小,其实已经十三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男子伸出手掌,在秋娘眼前晃了两下,一边叫道:“回神了,回神了。”     秋娘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男子故作不知地问:“你在想什么呢?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秋娘慌忙点头:“听,听到了。”     男子把金子塞到秋娘手中,又摸出一个东西,对秋娘说:“这个东西,是我送给你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纯粹想感谢你。”     他不给秋娘推拒的机会,继续说道:“你先别拒绝。我现在相信,你救我是完全出于真心,没有任何目的。所以我给你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就是想留给你做个纪念。我们也做个约定,我不问你的姓名来历,你也不要问我的姓名来历。过两个时辰我就走了,从此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这个东西,或许就是你曾遇见过我这样的一个人的唯一证明了。”     这话说到后来,语气中多了一丝寂寥和伤感。     仿佛这个刚才还耀眼如明月的男子,一瞬间落入了深重的黑渊中,孤寂而冰冷。           第九章 大郎归来 - 暗香盈秀 - 福源     秋娘被这丝冰冷震住,乖乖地接过了那东西。     她透过星光,看见这是一颗小小的夜明珠。非常小,只有半个指节大。     再一看,才发现这和她听说过的夜明珠不同。     夜明珠只能在绝对的黑暗中,才能发出淡淡的荧光,而这颗珠子,此刻在星光照耀下,正反射着这些光华,显得璀璨无比。     她觉得非常惊奇。完全被吸引住了,开始仔细地研究这颗珠子。     这才发现,这珠子是完全透明的,因为这样,才会反光。     真是很奇妙,这珠子虽然是实心的,却完全透明!     她把眼睛凑近珠子,从珠子的这边往那边看去,能模糊地看到那边的湖水,还隐约看见自己变了形状的眼睛,若隐若现。     而这珠子的手感也不似夜明珠的莹润,是冰凉冰凉的。     当然,秋娘对夜明珠,也只是听说过。所以也不知道夜明珠的手感是怎样的。     这其实,是一颗玻璃珠。     是从比大食更远的西域国家传过来的东西。     因为它透明且易碎,不易运输,在中原一直都是名贵的泊来品。     王朝的顶级贵族们都有收藏一些大件的玻璃制品,如杯子、瓶子、碗之类的。     因它比水晶更透明和稀少,所以很得贵族们的亲涞。     只是,像这样一个佛珠大小的玻璃珠子,明显只能做一个把玩的物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这样的玻璃制品,如果让那些贵族们看见,肯定会暗叹一声:     低调的奢华!     因为它明显是从一个饰品上面拆下来的。     用玻璃做的饰品,就是大殷王朝的顶级贵族也不见得会有几件吧。     秋娘时下并不知道这些。     她从没见过玻璃,所以觉得很稀奇。     又见这珠子上居然有打好的孔,可以用线穿过,大感兴奋。     一心琢磨着回去后可以找根线穿了挂在脖子上,她哪里还记得要拒绝的事儿?     那男子看见秋娘孩子一样的兴奋,那张平时总是透着阴郁的小脸也仿佛变得明亮了一些,刚才突生的伤感也消失殆尽。     他默了默,才又开口问道:“在沙漠里,我不会辨别方向,要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秋娘收回在玻璃珠上的目光,回答道:“白天你看太阳的位置啊。但是需要你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记住它的方位,那就是去沙洲的方向。然后你要争取在中午,太阳到头顶之前赶到沙洲,否则你会被越来越烈的阳光晒昏头,就分不清了。”     男子又问:“那晚上呢?我等下就走的话,天还没亮。今晚又没有月亮,我又该怎么辨别方位呢?”     秋娘抬起右手,往天上一指,轻快地说:“有它啊。”     男子顺着她的手往天上看去,只见深蓝如墨的夜空如一块华丽的绒毯,空荡荡地缀着一团又一团的星云。     而秋娘手指指着的,是这中间最闪耀的几颗星星,悬挂在当空,形状如一个勺子。     男子脱口叫道:“北斗七星?”     “嗯”,秋娘点点头,说:“这勺子手柄最头上的那颗星星,最亮!哪怕天上的星很多很闪,可是也能一眼看见它。”     男子却疑惑了:“可是北斗七星的勺柄总是在变换方位呀。人们一般不是都寻找距离北斗七星最近的北极星,来辨别方向的吗?”     秋娘回答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北极星。在天上星星稀少,或者天色渐亮的时候我曾经见到过。可是我不喜欢它。因为天上星星一多,就不太能看清楚哪颗是它了。但这颗星星,却是最耀眼的,总是一眼就能看见它。它虽然总变方位,但一个季节只会变一次。夏天的时候,它就指向南方。你只要记住这个就行了。”     男子恍然,说道:“你这样来辩方向,还真是挺特别的。你说的那颗星星,它有个名字,你知道吗?”     秋娘望着男子,疑惑地道:“不是叫北斗七星吗?”     男子微微一笑:“七颗星合在一起叫北斗七星,可是每颗星都另有自己的名字,最亮的这颗柄尾的星,名叫摇光。”     “摇光。”秋娘喃喃地道:“这名字真好听。”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颗摇光。小小的身子也沐浴在这柔美的星光中,反射出莹莹的光辉。     男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夜空中恒久闪耀的摇光。     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明明只是一个平凡得转眼就会让人忘记的小女孩,此刻却让他有了一种耀眼夺目,无法忽视的感觉。     就如同天上的那颗摇光一样。     他被这种怪异的感觉震住,一时间不禁也呆了。     直到三更过后,他已经离开月亮湖很远了。     在漆黑的沙漠中看着摇光来寻找方向的时候,男子还是会忍不住想起秋娘在星光下遥望夜空,与摇光星互相辉映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于他,仿佛一个极美的美梦。     好似他内心苦苦渴求却不可得的什么东西,就隐藏在这个画面之中,呼之欲出。     他有点不敢再沉浸在这个画面里探索下去。     因为他的身份,他的背景,注定了他不能去追求那些不实际的美好。     他只能满手血腥地踩着仇人的尸骨往上爬,爬到最高位,否则就会被别人踩着他的尸骨爬上去。     那种梦幻一般的美好,他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深怕一思想,就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而这个给他构筑了美梦,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孩,他也只能选择遗忘,如同从来没有遇见过。     这样的人,这样的情绪,本来就不会与他再有任何交集。     ----     秋娘是在三更过了两刻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驼铃声。     她跑过去迎接老庄头,倒把他吓了一跳。     秋娘随口编了个借口,说遇到一个单行的客商,骆驼丢了,行路艰难,所以就把客栈的骆驼卖了。     还拿出了那十两金子给他看。     老庄头先是诧异秋娘的自作主张,但当他看到这十两金的时候,却有点同情那当了冤大头的客商。     当这个事情汇报到李婉娘那里,却又一次在她心里给秋娘加了分。     列尤族人个个都善行商,可以说是天生的商人。     秋娘的这个行为,让李婉娘有很大的亲切感。     就是因为她知道秋娘是没受过教养的,可以说彻头彻尾是个乡下丫头。     但她却能对商机如此敏感,当机立断就能决定卖掉骆驼赚钱,而不是按部就班的把骆驼带回客栈。这是一个普通乡下丫头能有的智慧吗?这简直就是天赋异禀啊。     因此,这个事情又让李婉娘心里对她多了一份认同感,更觉得她和自己一家是有缘分的了。     如此让李婉娘有了错误的好印象,秋娘完全一无所觉。     她回到客栈后,就想找个绳子把那颗玻璃珠挂起来。     曹婆子见她连个挂珠子的绳子都找不到好的,觉得可怜,就把自己给孙女存的一根红头绳给了她。     秋娘把那玻璃珠挂在脖子上,贴身带着,从此以后就如同自己的命根一样,再没有离过身。     照着她和那男子的约定,秋娘把这个事情深深埋在了心底。     她自己都很少主动去回想。     所以后来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曾经遇见过这么一个特别的人,带给了她这么一段特别的体验。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她不是忘记了,而是把它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深处,因为埋得深了,反而完全烙印了。     但从这以后,秋娘给人的感觉就有些不同了。     这种不同十分微妙。     就好比之前,经过了被翠娘诬陷的那件事之后,大家就觉得她跟之前不一样了。     翠娘的陷害,打开了秋娘心中关于过去的那道心门,让属于过去的尖锐而狠厉的秋娘慢慢苏醒过来。     而这个神秘的男子,却似在秋娘的内心中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从这扇窗外隐隐透出的光亮中,秋娘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和自己的过去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的自己,仿佛除了吃、活下去,生命还能有别的追求和满足。     没有读过书,也没有任何见识的秋娘,此时还完全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     她只是模糊地感觉到,她的人生中,除了吃饱饭,除了为了活而活下去,似乎可以有别的追求。     而那些追求,似乎比现在的生活,更能让她感受到幸福。     懵懵懂懂中,她开始不再只关心生存,而是抬首环顾四周,试图去寻找一些别的可以握在手心的东西。     ----     夏去秋来,沙漠的早晚开始愈加凉爽。     两地的商队也乘着一年中最容易通过沙漠的这个时节,赶着让自己的商队能及时到达沙漠的另一端去过年。     所以客栈的生意也越来越忙碌。     秋娘不再跟着老庄头出去送货。     但她也不愿意去和翠娘大眼瞪小眼,宁可在厨房做些粗重活。     这样倒便宜了曹婆子,她接下了原来洪婆子手上的所有活儿。     李婉娘虽然有点嫌她粗手粗脚,但现在也只能将就了。     曹婆子得了这个意外的差事,喜之不尽,对秋娘就更加照顾,教起女红来更加用心了。     而翠娘因看见秋娘日日在厨房和后院做粗重活计,弄得自己每天都蓬头垢脸的,心里就觉得舒爽,也不再成天找她的麻烦。     客栈暂时仿佛恢复了平静。     每天都吃得饱足的秋娘,身体也渐渐长起来。     虽然还不像十三岁的身量那般足,却也比刚来时好了许多。     就在大家伙儿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莫大郎要回来啦!     这对忙碌得疲乏不堪的众伙计无疑是一注强心针。     因为伴随莫大郎回来的消息,他手上要处理的事情已经顺利完成的消息也一并落实了。     这可真是一个大好事,就连秋娘听到,都大松了一口气。     和其他伙计一样,她也希望这样有吃有穿的日子能一直平顺地过下去。     而和莫大郎有最亲密关系的两个人却反应不一。     李婉娘自然喜之不尽。     说实话,她这样独掌全局大半年,已经觉得越来越吃力了。     尤其生意忙起来的时候,她顾得了生意,就顾不了各方的应酬。     这一段时间她已经很有点左支右绌了。     莫大郎回来,她又找到了主心骨,怎么能不高兴呢。     翠娘却是很有些喜忧不定。     丈夫平安归来,她自然是欣喜的。     可随着丈夫回来,有一个问题她就再也不能回避了。     那就是子嗣问题。     如果丈夫回来之后,她依然久久没有怀孕,她该怎么办?     这一愁苦,又让她想到了秋娘,眼看这秋娘的身板儿渐渐长大,李婉娘看她的眼光是越来越热情,就好像已经看到了一堆孩子一样。     这真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管众人的心情怎样,这个千呼万唤才出现的莫大郎终于还是回来了。     他回来的那天,正好是最忙的时候。     他也顾不上和母亲妻子寒暄,直接就投入进了生意中。     第二天他又带了骆驼进城去进货,回到客栈又忙着和李婉娘交接各种账本信息。     直到三天以后,他才发现客栈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不由觉得奇怪。     在他的想法中,父亲去世引发了各种不明势力的窥探。     这个时候,客栈内部应该以不变应万变才是。     就算从原来的人里面揪出了内奸,也很不应该这个时候进人。     谁知道这时候进来的,是不是哪方势力的探子呢?     他很不满地在李婉娘面前表达了这层意思,李婉娘才把秋娘和洪婆子的事情跟他说了。     莫大郎听后,却满脸涨得通红,嗫嗫嚅嚅地开口道:“阿娘,你,你做这种决定,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呢?”     “商量?”李婉娘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一准儿就是要护着他的翠娘,心里怒火一冲,不由得低吼道:     “商量什么?这些年和你商量的结果就是让你阿爷没有孙子送终!我要再跟你商量,最后只能让莫家断宗了,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就能让你那心肝儿翠娘满意了?!”           第十章 莫大郎的挣扎 - 暗香盈秀 - 福源     莫大郎被李婉娘吼得一脸蔫蔫儿的,不敢再在这个时候撩他阿娘的虎须,只好嗫嚅着道:     “我没有,没有这个意思。我还寻思着冬天带她回她娘家过年,顺便再看看大夫,听说西洲来了一个游方大夫,在妇科上很有点本事。”     李婉娘听见这话,觉得儿子总算还是懂事,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媳妇,心里的火气才消下去了一点。     但到底还是意难平,嘴上就仍旧絮叨道:“你要真有这个心,该决断的时候要有决断。你是莫家的长子,不单是她张翠娘的郎君。你爹啥交代也没有,就这么早早走了。这家族的担子你若是不肯挑起来,是要让阿娘我操碎这颗心吗?”     说到后面已经哽咽起来。     莫大郎素来孝顺,见阿娘这样,知道已经不能再为翠娘争取什么。     他便连连应诺一定把这事慎重考虑,不会再一味顺着翠娘的意。     这样劝慰了好半天,好容易安抚得李婉娘止住了伤心,方才脱身出来。     这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回房歇歇,僕一进屋,就被翠娘扔过来的东西砸了个满怀。     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还好只是床被子,不是平时她惯常砸的杯子、瓷器什么的。     但他心里就有点不痛快起来。     强压着火气,他脸色低沉地说了一句:     “这是做什么呢?”     翠娘原本是想摆出个不依不挠的姿态,等他来哄的。     谁知却见他这样一来就没有好脸色,心中突的一酸。只想到自己嫁过来这些年,哪曾受过他这样的脸色看,难道如今,真是人老色衰,不被他放在心上了么?     这一想就有点心灰意冷,倒没有像往常那样爆竹似的蹦起来,反而戚戚艾艾地趴在了炕桌上抽泣。     莫大郎这个人,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看到翠娘这样一副无助的模样,反而念起这些年和她的恩爱情谊。心中顿时一软,就走过去坐下,把她搂在怀里,放软了声音劝慰道:“快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漂亮了。”     谁知这话正正触痛翠娘的伤口,心中更加酸楚,握起拳头就往莫大郎身上捶去,边捶边嗔道:“我就知道我老了,你看不上我了。当初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莫大郎皮粗肉厚的,哪里在意她的捶打,一把将她的粉拳握在手里,调笑道:“别打了,打痛了你的手,心疼的不还是我?我的翠娘怎么会就老了呢?我看着比成亲那会儿还漂亮呢?刚才进来的时候还差点晃花了我的眼。”     翠娘被这话哄得心中一喜,啐了一声,嘴上不依地道:“你就惯会拿这些甜言蜜语来哄我。谁知道你背着我拿这样的话对多少人说过呢。”     莫大郎却被她这话触动了心思,想到自己一贯独宠这个媳妇,却总被她怀疑有二心,时间久了,难免觉得疲倦。     当下他随口按照往日的模式回道:“翠娘,我的心,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从遇见你到现在,我莫成平就再没把别的女人看在眼里过。这些年心里、眼里除了你还有过谁?”声音之中却带着难以察觉的倦意。     翠娘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顿时满心的甜蜜欢喜,刚才的那点酸楚早就无影无踪了。     她对莫大郎的倦怠丝毫没有察觉。又开始琢磨着再从他那里磨几句更中听的话。     谁知莫大郎却口风一转,说道:“但是你也要为我考虑考虑。我是莫家的长子,二弟又是那样的身子,这传宗接代的重任是我必须担负的。更何况阿爷猝然逝去,这事情就显得特别急迫......”     话还没说完,就被翠娘冷冷的声音打断:“你什么意思?”     莫大郎心里一抖,小心的看了看翠娘的脸色,张嘴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阿娘刚才又和我提了这个事儿。她也不容易......”     翠娘听他提到阿娘,心中就是一紧,误以为莫大郎是提秋娘的事,立刻尖叫着打断了他:“所以你纳妾就是应该的了,是吗?所以我就该伺候你上别的女人的床了,是吗?”     莫大郎被她的突然发作惊了一下,忍了忍,还是耐着性子要慢慢给她解释:“不是的,翠娘,你别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好好听我给你说...”     “我不听!”     翠娘猛然一把推开莫大郎,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莫大郎的鼻子骂道:     “莫成平,你个不要脸的,你当初求娶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啊?要不是你口口声声承诺一生只有我一个人,永不变心,我会答应嫁给你?我会答应嫁给你这个外来户?这才多少年呢?啊?你就要纳妾了,你真的是良心被狗吃了!”     翠娘越骂,心里越气不过。     前一句还被莫大郎的柔情蜜意捧上天,后一句就被摔到了地底。这样的落差让她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欺骗。     难道莫大郎之前的信誓旦旦,就是为了想哄她答应纳妾之事才说的?!     她越想越不平,也越想越绝望。     莫大郎如果真铁了心要纳妾,她其实是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的世情根本不站在她的这边。     但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要跟另一个女人去分享丈夫,还要看着别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她就觉得心像被刀割一样,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她本来也觉得自己生不出孩子,还不想让丈夫纳妾,有点心虚。     所以是没有想过要和莫大郎闹腾起来的。     她就想撒撒娇,验证一下自己在莫大郎心中的重要性,也好让她焦灼的心安定一点。     谁知现在居然试出了要纳妾的话,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就被捅了出来。     那绝望蔓延开来,简直要把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她哪里还有理智去听莫大郎的解释?只觉得自己不赶快发泄出来就要立时死掉了。     “哐当”一声。     翠娘端起炕桌上的瓷壶就往莫大郎身上砸。     那壶被砸得粉碎,壶里滚烫的茶水溅出来,都砸在了莫大郎的身上、腿上。     灼热的痛感顿时让莫大郎心里压着的不耐和气恼被激了出来:“你就不能冷静地听我把话说完吗?每次都是这样,不是砸,就是嚎,非要闹得整个客栈鸡飞狗跳才解气!阿娘就住在隔壁,这层楼还有客房!”     “哈!”     翠娘闻言,更是怒火冲天,只觉得拼命想抓在手里的命根子,眼睁睁地在溜走,怎么用力都留不住。     她心里焦燥得不行,慌张得不行,各种滋味在心头乱窜,只想发泄出来:     “你还要面子?你都要跟别的女人睡了,还想要我给你面子,是不是还要我欢欢喜喜地把你送到那贱货的床上啊?莫成平我告诉你,你做梦!”     又是一套茶具被扫荡下地。     她越说越气,满屋子乱转,看见乘手的东西,就往地上砸。     莫大郎过去拦她,她就一阵乱抓乱挠。     最后弄得莫大郎的火气也起来了,一把把她拎起来往炕上一扔,低吼了一句:“你给我消停点。”     就径直摔门出去了。     还好这时间还不是上客的时候,三楼的上房都还没有客人。     隔壁李婉娘的房门也闭得紧紧的,似乎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     莫大郎知道是阿娘在给他面子。     他就又想起之前,自己拼着伤阿娘的心都要为翠娘说话的事来,心中更加恼怒翠娘的无理取闹。     他心里郁淬,不想呆在客栈里,就去后院牵马,想出去散散心。     谁知走到后院的牲口棚外,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巧的身影正在里面忙碌。     他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今天吵架的源头,那个李婉娘买来准备给他做妾的丫头么?他的心中更加烦躁,怎么走到哪里,都是这些个烦心的人和事呢?     他皱着眉头正要转身,却听见马厩里一声嘶鸣。     这是他的坐骑追风的嘶叫声。     他从小学习御马,一听就知道追风的鸣叫声有问题。     这才猛然想起,从肃州回来的路上,追风就有一些不良反应。     只是他当时急着赶路,就忽略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怔,暗道一声不好,就往马厩里走去。     他来到饲养马的棚子,就看见平时英姿飒爽的追风,此刻正萎靡地倒在地上。     它旁边却蹲着一个小巧的身影,正是刚才看见的秋娘。     莫大郎惊异地看见,秋娘居然是在给追风做检查。     而且看那手势,似乎还挺熟练。     他不由得一阵诧异,脱口问道:“你会给牲口看病?”     秋娘闻言回头,才发现莫大郎也在这里。     她也顾不得多想,着急地说:“这马得了口炎,已经好多天了,现在要马上用药,要不就救不了了。”     莫大郎闻言吓了一跳。     他以为追风只是有点不舒服,可能是累着了,却没想到是这么严重。     忙问道:“那要怎么治?”     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对秋娘能否给牲口看病的质疑。     秋娘想了想,道:“这马是因为嘴里有伤口,腐烂了才得了口炎的。它因为嘴里不舒服,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下东西,连水也喝不进去了。所以现在站也站不住。但是不清洗他嘴里的伤口,就是用了药也没用。你打些水来,想办法把它嘴里清洗一下吧。我就去拿药。”     莫大郎点点头,又迟疑地问:“你有药吗?不用去请马大夫吗?”     秋娘肯定地答道:“不用,我早几个月前就和庄大叔去沙洲附近采了很多治牲口病的草药,都晒干了放在饲料房里的。”     莫大郎再次吃了一惊,向秋娘看去,秋娘却已经出了马厩,取药去了。     两人好一阵忙活,才把追风的口伤清理干净上了草药。     追风虚弱的身子这才完全放松下来,软软地趴在地上,任秋娘抚摸他的毛发。     莫大郎在一边看着,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追风是西域马种,脾性甚烈。就是垂死,也不会让陌生人近身的。     如今却任由秋娘像抚摸小动物一样的抚摸它,而它还一副超享受的小样儿。     真没想到这秋娘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忍住不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学得的给牲口治病的这个本事的?”     秋娘却一脸莫名地抬头看着他:“本事?这个是本事么?”     莫大郎不由惊讶:“当然。不是人人都能给牲口治病的。以前这里的牲口病了,都要找专门的兽大夫来。”     秋娘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喜色,高兴地问道:“那我有这个本事,客栈就不会赶我走了吧?”     莫大郎没想到她说这话,愣在了那里。     只见秋娘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正无辜而渴求地看着自己。     他就突然想到了她阿爷梁明不堪的模样,不由心中一酸,柔声道:“当然,你这个本事这么厉害,又还能做别的活计,我们留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赶你走。”     “真的?”秋娘闻言,簌地展颜一笑,竟然让人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莫大郎顿时觉得自己的眼被闪花了。     他心中一跳,慌忙站了起来,嘟哝着:“我去前边看看。”一边仓皇地逃了开去。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忽而想起翠娘之前骂他的内容,觉得或许男人确实都是靠不住的;忽而又觉得,他只不过是看见了好看的东西,心里欣赏而已,算不得什么。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好在生意陆续来了,他才把这些情绪抛掷到了脑后。     他却没有看见,在他离去之后,秋娘的脸上不复之前的无辜清纯,反而露出了一丝狡诈的冷笑。           第十一章 寻死 - 暗香盈秀 - 福源     在梁明和梁婆的耳濡目染下长大的秋娘,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     人不惹她,她就对一切毫不关心。但人若惹了她,她就会伺机而动,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来。     所以自从翠娘陷害她以来,秋娘就在随时寻找报复回去的机会。     她平时的隐忍退让,不过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而已。     而莫大郎的出现,让秋娘隐隐地觉得,也许这是一个一举几得的机会。     甚至她能模糊地感觉到,也许她不但可以狠狠地恶心一下翠娘,还能让自己得到更多的利益。     虽然她此时还不知道“取而代之”这个词,但她那深得梁家传承的小脑袋瓜已经本能地在算计一些个事情了。     别看她外形发育不良,像个小孩,但她对男女之事却知之甚详。     这还要怪在她那个混蛋阿爷身上。     梁明不仅无情,而且还很无耻,丝毫没有过为人父的廉耻。     他心里对抛弃他的芜娘――秋娘的亲生阿娘恨之入骨,又无法报复,就总想找点可以发泄这股仇恨的渠道。     所以有一次,他竟然故意当着秋娘的面与窑姐儿苟合!     第一次被强迫看这种事的时候,秋娘被吓得嚎啕大哭。     无奈那时她还小,梁明把她绑在桌脚,根本无法动弹。     而梁明却在这种畸形的放纵中尝到了一股特别的快*感,后来就总拿这种事儿来恶心秋娘。     这样的事情见多了,秋娘也就麻木了。     虽然她心里依然觉得恶心,但脸上却能够始终保持面无表情。     因为梁明见到她这个木然的模样,就会觉得索然无趣,便渐渐不再拿这事磋磨她了。     但不管怎样,秋娘因了这样的原因,常见梁明如何勾搭、**各色女子,这些言传身教其实都留在了心里。     她没有受过什么教养,所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心里也没有所谓的是非对错。     生存的本能只教会了她祛邪避害,维护自身。     所以,以自己的利益为绝对利益,为了这个,无所不用其及,这就是秋娘此时的想法。     另外秋娘在很多事上都有非常敏锐的直觉。     她感觉到,翠娘的这种刚烈性子,并不能很好地讨男人的欢心。     她虽然不懂什么是小白花。但家族遗传的血统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因为梁明惯常会扮的就是男白花的角色,让那些有钱的富婆对他又爱又怜。     秋娘直觉认为这种姿态能吸引强壮的女人,肯定也能吸引强壮的男人。     所以在救治追风的过程中,她隐约感觉到这是一个回击翠娘的机会,于是就凭着自身的本能,略略地施展了一点手段。     她想着不管怎么样,先给这个男人留个印象呗。     有些东西就像**,不见得都会一击致命,但一点一点渗入的时候,就会让人慢慢上瘾。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秋娘的内心隐隐有种嗜血的快感在膨胀。     她张翠娘要和自己斗,那就看看到底谁更有本事吧!     ---     却说翠娘被甩到炕上之后,就脱力地趴在被子堆里,嚎啕大哭起来。     生不出孩子这个事情,在这些年来就像一个噩梦,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她拼命地让自己不要去看、去想,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那根本无法解除的死结。     她其实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拖日子。     总生不出孩子来,难道还真要婆家因为她而断宗吗?     这些年来,能吃的药都吃了,能想的法子也想了。但就有一个――她绝不能忍受自己的男人被别人染指,哪怕只是为了子嗣逢场作戏也不行!     所以这几年她也就是抱着拖得一天是一天想法在混。     这日子也真是拖得她绝望!     翠娘嚎了一阵,渐渐没了力气,脑子就慢慢冷却下来,开始能想些事情了。     她就开始琢磨,今天这个事情,要找个台阶来下呀。外有个秋娘虎视眈眈,内有婆婆的用心谋划。她如果不能尽快收回莫大郎的心,就只有等着被扫地出门了。     不管怎样,不到最后时刻,她都不会轻言认输的!     那她要主动去服软吗?     一想到这样服软之后,就只能步步退让,直到最后把莫大郎完全让出去。     ――不!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那又该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招。     从成亲到现在,无论她和莫大郎怎么闹,还没有出过这招。     因为她也知道,这一招最多只能出一次,多了就没用了。     但现在,想到后院的秋娘,隔壁的李婉娘,她咬咬牙。     ――拼了!     ----     今天的客人特别多,直到亥时三刻,所有的客人才安置妥当。     除了一些护卫和脚夫还三三两两的在大堂喝酒,大部分的客人都在房间里歇下了。     莫大郎伴着李婉娘回到三楼他们的房间。     大郎看着李婉娘进屋关上门,才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先是推了推门,发现门闩扣上了。     他也没有在意,以为翠娘歇息了,就扣了扣门,叫道:“翠娘,开门。”     谁知屋内没有传来开门的声音。一种诡异的寂静弥漫开来。     莫大郎以为她睡得熟了,准备再敲时,屋内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似乎什么重物被推到在了地板上。     莫大郎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好,开始猛敲房门。     啪啪的拍门声在走廊里回响,别的房间已有客人出来探头探脑地查看,但他的房间内却再无别的响动。     莫大郎心中愈加不安,干脆抬脚,向大门猛踹过去。     “砰!”的一声,大门轰然倒下。     莫大郎一个健步跨入内室,却见隐隐绰绰的月光下,一个人影被吊在大炕顶上的在横梁上。炕桌却横摔在地板上。刚才那声巨响估计就是这个发出来的。     莫大郎见此倒吸一口冷气,慌忙一个跃步,窜上屋顶。手中暗用内劲,一把就拧断了绳索,把翠娘接在了怀里。     此时李婉娘也被惊动,赶了过来。三楼的客人中也有一些好看热闹的,围了上来。     场面一时有些乱哄哄的。     但莫大郎哪里管得了这些。     他把翠娘解下来的时候,翠娘已经闭过气去了。     莫大郎见她人事不知的样子,心神早已大乱,只顾着叫道:     “翠娘,翠娘!你醒醒,醒醒呀!”     李婉娘看清内室的情形,气得一口气没顺,差点厥过气去。     翠娘这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全套上演啊!     但她也顾不上说什么,先控制眼前的场面更重要。只怕明天,这些家丑就要传得整个道上都知道了。     她把伙计叫了几个上来,收拾的收拾,打躬作揖的打躬作揖。     她自己也是一通好话歹话说尽,好不容易让大家都半买她的面子,半被迫地放弃了继续围观,各自散了。     而莫大郎却自始至终没有顾过这茬,一门心思就在施展各种手段救治翠娘。     李婉娘看到他这样,心里恨得早吐了几升的血。     这个孩子,平时看着挺拎得清的,怎么一到这男女的事情上面,就这样撑不住事呢?     这场上吊自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做戏。     要真是寻死,干嘛非要等到收工回房的时间?早干嘛去了?     而且吊得不早不晚,偏偏要在人敲了门之后再吊。这戏还能演得更假一点吗?     偏偏莫大郎就是吃这一套!     李婉娘深知自己的儿子。他不是瞧不穿翠娘的手段,只是被迷得太深,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反正从成亲到现在,莫大郎就被张翠娘这忽硬忽软的手段拿捏的死死的。     她又能怎么办了?     有心想骂他两句吧,一来知道骂也白骂,二来自家今天已经成了笑话,多少人在周围探头探脑的等着听内情呢,她丢不起这个人。     她暗自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债!     遂也只好让两个伙计在门外的墙上钉了两个钉子,拉上一道厚厚的布帘,好歹把那敞开的屋子给遮住了。     别的就让那两个冤孽自己看着办吧,她也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档子事了。     ----     这边莫大郎看着奄奄一息的翠娘,心中懊悔异常。     他的翠娘,从认识的第一天,就永远是眉飞色舞、活力四射的,何曾有过这样虚弱无力的模样?     尽管他知道,翠娘这样是在做戏。     可要靠把自己弄成这样,才能争取到一些东西,这样种处境,让他想来还是觉得心疼?     曾经他是承诺过要把翠娘捧在手心里疼的啊。     当年他到了娶妻的年纪,父母本来是要**里给他挑一个同族的女子。     他却一眼看中了活泼泼辣的本地人翠娘。     他知道自己族里的女子,大多都像自己的阿娘一样,因为从小受本族圣典的教育,均以温柔克己为女子的典范,这点最是让他觉得无趣。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求得双方父母的同意,把翠娘迎进门。     新婚之夜他就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     可是现在,红颜还未老呢,他已经不能再履行诺言了。     是他负了翠娘。     想到这里,莫大郎眼圈一红,头伏在翠娘的颈窝,竟然然哽咽起来。     李婉娘如果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十分庆幸自己先找人装了布帘子遮丑。     不得不说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了解的。     这莫大郎看着是个五大三粗的标准西北汉子,其实内心细腻无比,又重情,又心软,其实并不太具备承继家业的嗣子应有的性子。     但夫妻二人只有这两个儿子。     小儿子在月子里落了毛病,现在只是在拖时间摆了。     莫大郎就等于是唯一的儿子了。     这个肆子的担子,他担得起得担,担不起也得担啊。           第十二章 觅活 - 暗香盈秀 - 福源     翠娘在咽喉火辣辣地疼痛中悠悠醒转,就看到自家郎君这样一副“柔弱”的模样。     她心中不禁一阵侥幸,一阵得意,总算这场谋划是成功了。     但因为嗓子伤到,说不出话来,倒难得的有了一丝娇弱的模样。更惹莫大郎心中怜惜不已。     ----     寻死,也不过是觅活的手段而已。谁又能真一心往死路上奔呢?     所以很快,翠娘和莫大郎就商量出了一个决定。     过了几日,莫大郎就向李婉娘提出,要提前带翠娘回娘家住一段时间,顺便让上次提过的那个大夫调理一下。     张翠娘是西州人,家里是当地村中的大地主。     因她是家中的独女,很受父母兄弟的宠爱。     当初嫁给莫大郎这个外乡外族人,父母本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的。还是莫大郎契而不舍地恳求,才让张家父母松了口。     这些年,就算翠娘不能生育,莫大郎也没有纳妾讨小。这点让张家人很是满意,也为这生孩子的事想了很多办法。这次也是他们听说了这样一个游方大夫的存在,就急忙重金请了回家,本就等着冬天客栈歇业之后,接翠娘回去调养的。     如今已是秋末,客栈生意虽好,但也就是这几天的忙碌了。李婉娘也还是希望翠娘真的能怀上个一男半女,那这事也就能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否则以翠娘这样刚烈的性子,真到了不得不纳妾的那一步,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因此上也没有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就连儿子不能陪自己过这个老伴去世后的头一年春节,她也都大度的表示不计较了。     莫大郎和翠娘走了不到一旬,客栈的生意就冷清了下来。     没几日,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客栈就正式闭门歇业了。     沙漠的冬天,异常寒冷。就是阳光照射下来,也是冷冽刺骨的。每年的冬天,客栈都暂停营业,李婉娘也会带着一众伙计避到地下室里过冬。     说是地下室,其实就是几个连在一起的巨大的地下石洞。     客栈所在的这块地,地质其实有点特殊,有些像秋娘之前发现地下密室的沙砾地,所以才能打地基建房子。     只是秋娘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在这客栈的地下,还有这么深这么大的空间,是供人居住的。而这地下室里居然还有一个大石洞是给大家制做帐篷用的。     是的,冬日漫漫,大家在地下也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事情,李婉娘一家一向善于利用闲暇时光,就让伙计们都来制作帐篷。     对翠娘用上吊的方法来化解自己的危机,秋娘在心中表示赞叹。果真是民间处处有高手。     不过她也不太失望。勾搭上莫大郎从来都不是她的目标。她不过是觉得这个事情可以恶心翠娘,报她无故陷害自己的仇而已。     撇开翠娘对她的挑衅,她对在客栈目前的生活是很满意的。     自从洪婆子走后,客栈缺了一个人手,她就觉得因翠娘挑起来的,随时可能被赶走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她很自信地认为,凭着自己的现在在客栈做的活儿,已经成了东家不能缺的人手。     从内心来说,她并不渴望去做莫大郎的小妾。因为她觉得生孩子这种活儿,难度很大。     她就一直想不明白,翠娘看起来比她强壮多了,为什么就生不出孩子呢?可见生孩子这个事情,是很悬的。不一定什么人能生,什么人不能生。那万一她也不能生呢?让她做妾,就是为了生孩子,要是不能生,那还有什么用?不是就只能等着被赶了吗?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头脑清醒的聪明孩子。     所以能够接手洪婆子的位置,能够被对客栈有其他作用,秋娘觉得心里踏踏实实的,别提有多美了。     现在既然翠娘不在这里,她没有办法再找机会报仇,于是又过上了吃而睡的幸福生活。     不需要和翠娘针锋相对,秋娘就恢复了万事淡漠的本性。除了干活儿,她也没有别的表现,这样在周围人眼中,又恢复了沉默寡言、勤奋踏实的形象。     所以李婉娘就开始觉得,她之前的牙尖嘴利应该是被逼无奈下的反击,现在这样,才是她的本性。于是就判断,秋娘这个人,大智若愚,虽然本分,却不软弱,对她就更加喜欢了。     所以李婉娘闲来无事,就亲自教导起秋娘来。从人情事故、到个人的行为举止;从针织女红,到帐篷制作的很多环节。     没想到的是,秋娘的确天资聪明,领悟力极强,教的东西不但很快上手,还能举一反三。     其实秋娘长到这么大,哪里有过这样受教养的机会。这一下激发了她隐藏内心多年的渴望,她简直如同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着李婉娘教给她的各种内容。     尤其有天赋的,是她在制作方面的能力,经她的手制作的东西,如帐篷的支架、桅竿的零部件都能达到很高的标准,几乎没有废品。     这帐篷制作是他列尤族的家传技艺,从来拼接的工作都是由李婉娘一家自己完成的。就是翠娘,因为是外族人,也从没有接触过这个部分。     伙计们帮忙的,就是把所有的零部件按图纸制作妥当,最后交给东家自己拼接。但伙计们打造的零部件,常常会有一些失误,造成拼接不上。这主要还是因为李婉娘家的帐篷里有一个小小的机关。这个机关才是他家帐篷方便收折携带,又耐磨损的关键。这也是拼接工作保密的原因。     伙计们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而有些零件样式又非常古怪。因为不明白用来做什么的,所以尽管图纸详细,打造的时候,伙计们却总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允许一些这样那样的误差。所以备出来的零件,十套中,常有三四套因些微偏差无法拼接。但对李婉娘一家来说,这样的次品率,也都是正常浪费了。     可以说,秋娘在机关术方面应该是有一些天赋的。     她虽然不知道这些帐篷的那个关键机关是什么,但看到图纸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了些想法。在脑子里已经把这些零件的功用、位置勾画了一个大概。也因为充分领悟了这些零件的作用,所以她做出来的零件都是非常合格的。     这真是让李婉娘惊喜了。     她差点一激动,就把这个技艺传授出去了。就像所有优秀的匠人一样,遇到有天赋的后辈,总想着让自己的绝技后继有人。但她到底还是惦记着自己的族规,忍下了这个**。但对秋娘,态度上就更加和蔼了。     秋娘也没想过要借机窥伺东家的机密,这时的她其实很单纯,别人对她好,她就报答回去,别人对她不好,她就报复回去。     而李婉娘一贯对她很好,她就一门心思尽全力完成要她完成的活计。     这三个月在地下的生活,还让秋娘发现了一件怪事。     其实这个事情,秋娘一直都觉得奇怪,只是她不是一个有好奇心的人,对无关她自身的事,从来都不关心,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去探究过。     与她一屋住着的,原本有三个婆子,除了她最先认识的曹婆子,后来被处死的洪婆子,其实还有一个杜婆子。     只是秋娘从来没有在干活儿的时间,在客栈里任何地方见到过这个杜婆子。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个杜婆子在客栈里是干什么的,也没有发现这个客栈里有什么活,是需要这个杜婆子去做的。     她其实常觉得这个杜婆子比起她更像是一个多余的人。总是在休息的时候回到房间,干活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一整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曹婆子等人却并不觉得奇怪,也从来都不提她的事情。秋娘偶尔想起的时候,会觉得古怪,但也从来没有开口打听过。     但是这次到了地下,因为活动的地方小了,要干的活儿也不多,杜婆子的行踪就不再那么飘忽无影了。     秋娘见到她的时间增多了一些,有好几次甚至看见过她离开睡觉的石洞前往一个方向,只是那个方向是大家都不去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她也没有那好奇心想去一探究竟。只是知道了这个客栈还有一个她完全未知的地盘而已。     在这个冬天,秋娘的身上还有一个事情发生,就是她的葵水终于来了。     说起来,开春她虚岁就十五了。实岁也有十四。在一般人家,这样的女孩都可以嫁人生子了。     她如今才来葵水,可见她之前的身体,确实受了很多的亏损。     不过这次来了葵水,她就真的开始长大了。身体的很多部位开始发育起来。竟然短短两三个月,走动之间,就有了点婀娜之姿。     她的眉眼轮廓也长开了一些,开始能看出这是一张十分漂亮的脸蛋。大如秋水的眼睛,坚挺的鼻梁,娇俏的红唇,倒很有些西北女子的靓丽明艳。     尤其是她的肤色,真真是得天独厚。无论怎么暴晒,红晕退去之后,始终白皙细腻。     一时之间,客栈里的老少伙计们见到秋娘,言谈举止都不自觉收敛,大伙儿似乎都变得斯文了不少。年轻的几个就很有点止不住的春心荡漾了。     李婉娘看这情形,却有了一点担忧。秋娘这样的容貌,抛头露面是不太合适了。看来这客栈的活儿还得重新安排了啊。     很快春天就到了。冻得硬实的沙土都开始慢慢软化,西州也传来了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翠娘经过三个月的调养,终于怀上了。           第十三章 怀孕 - 暗香盈秀 - 福源     这个消息传来,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李婉娘自然是惊喜不已,一时间,就秋娘这个替补忘到了九霄云外。     客栈一众伙计却都一脸同情地看向秋娘,似乎都觉为她以后的的处境担忧。     秋娘却并不觉得这事跟她有多大的关系。或者就是可以让翠娘不再像以前那么针对她了。但这并不代表翠娘之前对她做过的那些就可以一笔勾销。总有一天她会让翠娘全还回来。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看起来那么好惹的。     秋娘这样想着,也不焦不躁,照样做着她该做的事情。倒让平时和她熟悉的一众人暗暗称奇。     不管怎么说,翠娘终于能怀上,是莫家的大事。李婉娘还专门用族里的规矩向她们的神明做了什么仪式来祈福。     之后就传了信,让莫大郎带着翠娘尽快回来待产。     其实她是有点担心,怕翠娘会乘机要求在娘家待产的。因为他们列尤族对于后代的教养,是有一套自己的规矩的。     没想到的是,翠娘却并没有如预料中的反抗这个决定,而是十分驯服地选了一个天气暖和的日子,带着一堆的滋补物品和一个娘家给的丫鬟,以及那个给她调养身体的大夫,返回了客栈。     李婉娘对此大感意外,非常满意之余,对翠娘多带回来的两个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按理说,如今客栈多事之秋,最好不要进外人。     去年秋天,他们甚至暂停了每年秋季都会临时增加的歌舞表演。这本来是他们客栈的一个特色,非常受来往旅客的喜欢。同时也是他们帮部分暗中支持他们的势力洗钱的一个路子。     但是因为老莫老板的去世,客栈处于风雨飘摇的时期,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都费力取得了暗中那些势力的同意,把这个事情暂缓了一年。     但翠娘这胎怀得金贵,也确实需要服侍的人。而大沙漠中请一次大夫不容易,有个大夫在也能预防一些意外,所以她也就都让步了。     她亲自把翠娘平日的活计接了过来,还是安排了秋娘去厨下做事。     曹婆子就继续做原来洪婆子手上的活儿。     只是翠娘的衣服和服侍的事情,就由那个丫鬟做了。     秋娘觉得这样挺好,她宁愿在翠娘生下这个孩子前,面对不要和她碰一次。免得中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会有机会赖到她身上。     不得不说,秋娘对危险的感觉是很敏锐的。也可以说翠娘从来都没有打算放过她。     ----     自从翠娘怀孕之后,她就每日都要吃一盅燕窝。     这也没什么,李婉娘一家别的不多,钱是少不了的。翠娘怀着莫家的金孙,就是想吃龙肝凤髓,大家也都会上赶着给她找来的。     每日未时初(13点),翠娘带来的那个丫鬟就会在灶上单要一个小灶,用一个小小的紫砂锅,把上好的血燕细细地炖上一个时辰。     这个时间灶上都是没人的。整个客栈的伙计这个时间都在休息。     所以这件事也就灶上的老徐师傅和秋娘通了个气,让秋娘每天午饭过后,在灶上单留一个小灶的火。     但是这一日,却出了事。     秋娘未时的时候,一般都在房间里做针线,是不出门的。     这些天恰是在拆了棉衣,改做春衫的时候。她第一次给自己做衣服,正在兴头上呢,每天恨不能多几个时辰鼓捣这个。     但是这天用了午饭之后,她却被老徐师傅告知,晚上烧火的柴有些不够了。     秋娘有点诧异。     客栈用的柴火,是负责进货的许三和吴大连同客栈其他的物资一并进回来的。     进货的时候,都是买的粗壮的大树杆,秋娘再把这些树杆劈成小块儿来烧。     这个活儿是她在家时常干的,没什么难度。     她的力气也大,所以一次都会多劈一些,可以连续用个几天。     刚入春的那半个月,因为没有什么生意,她乘着空档,多劈了很多柴,算算足够用一个月的,这才半个月,怎么就没有了呢?     好在剩余的树杆还多,她就想着今天先少劈一点,顶着晚上用就行。     于是她照例和老庄头挑了水回来,还回房间磨蹭了一会儿,补了几针,把一只袖子给缝上了,才恋恋不舍地去了厨房劈柴。     也没劈多久,不到半个时辰吧,翠娘的那个丫鬟就到厨房来拿炖好的燕窝了。     那小姑娘从没在这个时间段,在厨房里看见过人,猛然见到秋娘在里面劈柴,还很是大惊小怪了一番。     秋娘翻着白眼没有搭理。因为她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段时间柴火用得那么快,估计就是留了这个小灶炖燕窝的缘故。心里正没好气儿呢。     小丫鬟咋咋呼呼地端着燕窝走了,秋娘也没当回事儿。劈完了柴,就开了大灶,开始准备晚饭。     老徐师傅也睡眼惺忪地过来了。     两人正在一通忙碌,就听见主楼里传来一阵吵嚷,接着就是鸡飞狗跳的各种声音。好像客栈的伙计们都赶过去了。     秋娘和老徐师傅远在厨房都听见了这阵动静,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去看这场热闹。     就见老庄头推开厨房的门走了进来。     “秋娘,老板娘叫你过去。”老庄头神色古怪地对秋娘说。     “哦。”秋娘也没多想,站起来擦擦手,就往前堂方向去了。     老庄头张了张嘴,想说个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背后的老徐师傅看到了,觉得奇怪,追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老庄头一脸复杂的神色,回道:“大郎家的,刚才小产了。”     ----     秋娘刚进前堂,曹婆子就神色复杂地拦住了她。     她心中莫名咯噔一下。     在客栈里,她和曹婆子、老庄头的关系最好,而这两个人前后都是这样一副便秘般的神情,对着她也都是那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那么敏感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出事了,而且还是针对她的事。     她本能地就想到翠娘又闹幺蛾子了,只是这次她却有点猜不透她要闹什么。     在她想来,如果她是翠娘,现在第一要务就是好好养胎,总跟她过不去干什么呢?     曹婆子凑近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句:“翠娘小产了,说是你干的,你小心点。”     秋娘猛地一愣,却更是想不明白,翠娘小产,关她鸟事,她们这半个月,连面都没有碰过好吗?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她一进三楼翠娘的房间,就看见摔了一地的碎碗和烂掉的紫砂罐子。剩余的一点燕窝汤汁黏黏的粘在地板上,特别的刺目。     她这下终于彻底搞懂了,为嘛只是多开了个小灶,居然就用掉了小半个月的柴火量。     翠娘正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到她进来,也没像以前那样狂喷怒骂,反而眼圈儿一红,脸朝墙面,低低地抽泣起来。     尼玛,秋娘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级数一下子高出不少呀。     那个小丫鬟却猛地扑到她身上,直把她扑了一个趔趄。接着就是一通拳脚,嘴里一边骂道:“你这阴险的小贱人,你怎么能这样残害我家娘子,可怜娘子这么多年才是头一胎,你居然能下得去手,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我跟你拼了!”     秋娘这才明白,不是翠娘的级数高了,而是带了打手回来,自己当然就不用亲身上阵了。     电光石火之间,她的心念飞转,已经判断出了此时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她迅速做回以前挨打时,自我保护的姿势。丰富的挨打经验告诉她,做出这个姿势会让围观的人觉得你已经处于绝对弱势,而不再穷追猛打。     她当然不是想博得那丫鬟的恻隐之心,好让她放过自己。这个丫鬟的花拳绣腿她还没有放在心上。她不过是想在李婉娘和莫大郎这两个决策人身上博点同情分罢了。     果然,一直对秋娘有好感的李婉娘率先忍不住了,呵斥了一声:“住手!”     那丫鬟也不恋战,立时收回了本来就没什么力度的拳脚,就地跌在旁边的地板上,低低地哽咽起来。     秋娘就知道,她这回,是遇到高手了,要小心应付。     于是缓缓抬起已经一片狼藉的脑袋,秋娘用前所未有的惊恐的声音说道:“老板娘,这到底怎么了,秋娘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要打要罚都可以,只要告诉秋娘,秋娘一定会改的。”     心中却暗哼一声,不就是扮可怜吗?一个二个都用这招,我们就先来拼拼谁更沉得住气吧。     床上正在努力扮伤痛状的翠娘最看不得她这样的姿态,这姿态完美的诠释了翠娘心目中狐狸精的形象,一下子激起了她体内的火气。     只见翠娘猛地坐了起来,一只手紧握炕沿,一只手直直地指向秋娘,半个身子都吊在炕外,愤怒地吼道:“你个小**还在这里**谁?你下药把我的孩子弄没了,还想勾搭我郎君?我...我...”     看她这架势,就差没有跳下床来踹秋娘一脚了。     好在她残存的理智还记得自己是刚小产,怎么能就这么跳下床大打出手呢。     那小丫鬟却是一个厉害的,见翠娘就要露馅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猛扑到炕边,把翠娘过于踊跃的身子堵了回去,一边哀哀地哭道:“我可怜的娘子啊,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不够小心仔细,让恶人钻了空子。如今小郎君就这样没了,奴婢对不起娘子,有亏老郎君的嘱托,奴婢不想活了,就让奴婢随小郎君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背对着众人猛掐翠娘的手臂。翠娘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也立马改变了战术,就着这话,与那丫鬟抱成一团嘤嘤地哭起来。     莫大郎在一旁被他们这一通哭,早就乱了心神。他哽咽着过去,要抱翠娘,一边说:“翠娘莫再伤心了,大夫刚才也说小月子是不能哭的。”     翠娘顺势一把倒入莫大郎的怀中,哭嚎道:“大郎啊,你可要替我们的孩儿报仇啊!”     莫大郎也是伤心欲绝,连连点头,转而向外面吩咐道:“叫老庄头来,把凶手拖出去处理了。”           第十四章 小产 - 暗香盈秀 - 福源     秋娘没有料到莫大郎是这样的脾性,居然审也不审,就要直接要她的命,猝然面临死亡的危机,秋娘一瞬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慢着!”李婉娘出声制止。     刚才翠娘那反常的一幕,虽然很符合她本人的性情,却让有过生产经验的李婉娘起了疑心。     翠娘这样高龄,怀的还是头胎,又是药物导致流产,就算平时身体再好,此刻也不应该如此精神。     更重要的是,她虽也伤心到手的孩子没了,但想法却比莫大郎更冷静实际。     她一瞬间马上就想到,翠娘要再生,是非常困难了。     纳妾一事势在必行。     她在秋娘身上已经花了不少精力,况且自己还对之有不少好感。这个时候保住秋娘,无论如何都是一桩谈得的买卖。     所以她一看儿子这样简单粗暴地处理此事,正是源于他一贯对翠娘的宠溺,心头更加火大,毫不犹豫地出口阻拦:     “哪有你这样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没有查清楚,你怎么能轻言人命呢?”     莫大郎一脸惊讶地望着李婉娘:“阿娘,我们又不是官府,还要讲个证据确凿,人命什么的,对咱家来说还算个事儿吗?如今是我的孩儿被害,我没有将她千刀万剐,已经算是仁慈了。”     李婉娘被这话堵的一噎,缓了口气,才又说道:“那也不能只听这丫鬟的一面之辞啊。不用证据确凿,总还要个水落石出吧。万一是这丫鬟说谎呢?”     那边的秋娘经过李婉娘的这一挡,已经缓过神来,听见这番话,心中有了主意,立时大声接口道:“是啊,是啊,郎君要杀我报仇可以,杀错也没关系,可是放过了真正的凶手,那娘子不是依然危险么?”     就短短几句话之间,她已经明白过来。这莫大郎对张翠娘的态度是一面倒,为了她连自己阿娘都敢顶撞。如果自己硬和张翠娘对抗,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所以须臾之间,她已经改变了战略,言辞间开始有了为张翠娘着想的内容。     果然,莫大郎听李婉娘的说法时,还不打算改变心意。一听秋娘说,抓错了凶手会给翠娘留下隐患,态度马上就有了松动。     他双眼通红地瞪着秋娘,语气阴森地说道:“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把你要说的都说了,如果不能证明你不是凶手,也不用老庄头了,我亲自动手处理你。”     秋娘终于为自己搏来了一线转机,连忙打起精神。     她迅速地抹了抹脸,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伤心,一双大眼睛迷离地看向莫大郎,哀哀地道:“我是签了死契卖给你家的,来得时候一无所有,这半个月连娘子的面都未见,我拿什么手段,能害得了娘子呢?”     她其实心知翠娘的计谋肯定与那燕窝有关。但从她进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提过这事,她才不会傻得去犯洪婆子犯过的错误。     那样的话,她就不是蠢死的,而是因为太聪明而死的了。     这么荒谬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但估计翠娘的心里,打的就是这个算盘。所以只见那丫鬟一声悲鸣,阻住了正要开口的莫大郎,叫道:“你还有脸在这里装无辜?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会不知道?怪只怪我做事不够勤奋,没有时时看住那...才让你这个小人钻了空子。我,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句句都是嘎然而止,没有一句讲明了事情,却让人处处都听懂了她的意思。就等着秋娘自个儿往这些空子里钻。     秋娘在心里撇撇嘴,不屑地想,都是老子用老了的把戏。脸上却依然一副茫然无措地无辜表情:“我真的冤枉啊,我连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要让我死,也不要让我死得这么冤啊。大郎,不要让我到了阴间,见到阎王老爷,被问起死因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可真是,比鬼还要冤了。”     一边说着,一边也嘤嘤地抽泣不已。     那丫鬟被她这话恶心得不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而从秋娘给自己争取到了辩驳的机会开始,李婉娘就一直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精明如李婉娘,此时此刻,也意识到了翠娘这边的战略,于是决定开口帮秋娘一帮。     她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果然如秋娘之前猜想的,翠娘喝了燕窝不过一刻,就腹痛难忍。很快身下就见了红。     翠娘的丫鬟见势不妙,马上把大夫找了过来,但这时候翠娘已经流血不止,小产了。     大夫验了燕窝,说里面有红花。只是因为炖的是血燕,所以颜色上不容易察觉。     秋娘一边听一边在心中暗自琢磨。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计谋,比上次的偷东西一事高了不知一个桥段。连客栈的柴火能用多久都算进去了,就是为了要给自己制造一个在场的证据。但这点却无法作为她被冤枉的证据。     她该怎么证明自己呢?     她心念一转,已经有了计较,便对着莫大郎喊起冤来:“东家明察,我自从来了这里就没有单独出过门,就是出门,也都在大沙漠里面,我到哪里去找什么红花、白花呀。”     “哼,你没有时间出门?没有机会去找药材?”翠娘再次忍不住发了彪:“那饲料房里那些给牲口用的药材,都是谁弄回来的?是谁娇滴滴地问自己有这个本事,是不是就能留在客栈里的?“     “呸!谁知道那些药材里都混进去了些什么?红花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你采草药的时候到底弄了什么回来,又有谁知道呢?”     我去,原来这个事情也被人看去了。     秋娘心中一阵郁淬。     这个客栈怎么如此四面漏风,不过是在马厩里说了几句话,也居然被人传到了这个婆娘耳朵里,难怪肚子都怀上了,还是要揪着她不放。     她也立时意识到,翠娘这话,算是暗示了她曾经有过**莫大郎的倾向,这就是她会做这事的动机。如果她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待会儿只要掰扯出马厩里发生的详细经过,只怕她离死也不远了。     她也不指望让人去查草药的情况。这估计就像上次那个事情一样,翠娘定是已经找了人去那草药中放罪证的。     她眯起双眼,狠狠地看向那对主仆,心道:“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你就别怪我乱咬了。”     随即也不再犹豫,大声叫道:“那也不能就认定是我下的药啊,有下药的机会,有这个药材的来路的,可不止我一人。不查明真相,下次那人还要下药怎么办?”     这话果然妥妥地抓住了莫大郎的注意力。他本来听翠娘的指控,都已经开始倾向于定秋娘的罪了,但此刻又马上疑惑起来,问道:“还有谁是有这机会,有这条件下药的?说!”     秋娘一把指向那丫鬟,一字一句地道:     “还,有,她!”     那丫鬟大吃一惊,翠娘却怪笑起来,道:“你是狗急跳墙了吧,她是我娘家给的贴身丫鬟,跟过来就是要保我这胎的。害我?她为什么要害我?”     “是呀。”本来听了秋娘的指控,心中俱是一惊的在场诸人也都反应过来,这丫鬟是翠娘从娘家带来的,按理应该最是忠心不过,况且卖身契也在翠娘手中,有什么理由叛主呢?     秋娘此时方才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目光烁烁地盯着那个丫鬟,缓缓地说道:“因为她有动机。”     “哦?什么动机?”李婉娘被秋娘的这通指控勾起了兴趣,她忍不住插嘴问道。     秋娘淡淡地看向莫大郎,道:“她是翠娘娘家的丫鬟,自然比谁都清楚翠娘怀孕有多不易,失掉这个孩子,很难再有下一个。她做下这事,把罪名往我身上一扔。最后老板娘为了子嗣计,还是要给大郎你纳妾。,那个时候,最能让翠娘放心和接受,又最知根知底的妾,除了她,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秋娘这话,如同一颗炸弹,在房中众人的心中炸响,让所有人一时都怔住了。     那丫鬟惊得跳起来,指着秋娘,噏噏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脸却涨得通红,到后来连耳朵都红了。     秋娘看她这副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这丫鬟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过莫大郎一眼,但秋娘从她太过故作娇柔的嗓音中,敏锐地感到她怕是对莫大郎有点意思的。     不得不说,她的这份源自于她那混蛋阿爷遗传的敏锐直觉,这次真是救了他一命。     那丫鬟如此震惊,完全不加掩饰地就暴露了出来,就是因为秋娘把她的心思打算说了个十成十,就好像钻进她心里偷听了她的心声一样。她这样隐秘的心思,被一下子完全抖落人前,还有比这更惊悚的事吗?     屋中的李婉娘和莫大郎两人,都是走南闯北多年的老江湖了。这丫鬟尽管也就一瞬间的失措,却都叫他们看了去。     翠娘虽然看不到那丫鬟的正脸,可女人独有的第六感让她立时就信了秋娘的话。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前脚驱虎,后脚却迎来了狼,心中顿时一阵悲愤,也一时没了言语。           第十五章 疑点 - 暗香盈秀 - 福源     事情进展到这里,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后来又在那丫鬟的东西里找出了一小包红花。那丫鬟自然是悄无声息地步了洪婆子的后尘。     秋娘却对此事久久耿耿于怀。     这件事情让她对翠娘更加恨之入骨,这是不用说了。她对莫大郎也一并恨上了。     莫大郎轻飘飘一句话,就可以结束掉她的生命的态度,让她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蔑视。     这种蔑视,让她觉得备受侮辱。虽然这样的侮辱在她的成长中总是无处不在,但也就是因为这样,她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蔑视。她更愿意别人无视她,但不能蔑视她,否则她挖空心思,想尽一切办法,都会报复回来。     到现在为止,所有对她发出过蔑视信号的人,除了梁婆和梁明,全都遭到了她恨恨的报复。而梁婆和梁明两只,也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秋娘吞着唾沫,恨恨地想着。她要找一个既能保住自己现在的生活,又能不动声色地让莫大郎两口子痛苦万分的两全之策出来。     这一苦苦思索下,却让她发现了翠娘小产事件中的一个疑点。     在翠娘带来的那丫鬟的东西里能搜出红花,这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因为毕竟这事就是她们自己做下的,也没有想到会被这样反咬一口,所以陷害她的罪证不可能都消灭得干干净净。     张翠娘不依不饶地要置她于死地,她也表示能够理解。毕竟自己当初借**莫大郎来挑衅张翠娘,以这婆娘的火爆性子,一怒之下有这样的想法也属正常。     让她想不通的是,张翠娘怀这一胎如此艰难,怎么就舍得用小产的代价来陷害她?     她曾经怀疑过是张翠娘这胎本来怀得不稳。但无意中听见莫大郎祭奠他那根本连影子还没有的儿子时叨叨的,说是这胎怀像很好,所以这一出了事,才觉得悲愤异常。     这个疑点,她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只好归结于张翠娘脑子被驴踢了。     但这事也同样给了她一个灵感。     就像她反咬那丫鬟时说过的,张翠娘这胎没了,就很难再怀上了。但子嗣问题却是一定要解决的,如此一来纳妾就是铁板定钉的事了。     而她本来就是为了这个,被李婉娘买来的。看李婉娘的样子,也从没放弃过这个想法。     她自己以前对此事是无可无不可的,甚至也觉得做伙计比做莫大郎的妾更有保障。     但如今她不再这样想了。     尤其是她通过这次的事情,还看出了莫大郎对翠娘的感情,出乎她意料的,非常深切。     既然这样,她就更加想要横插一脚。     有什么能比让一对原本情比金坚的**反目成仇,更好的报复呢?     什么情比金坚、情深不悔?她梁秋娘最不相信的就是世间会有这样的感情。那就让她来做件好事,让这对痴男怨女早点从这种不靠谱的申请中早日清醒过来吧。     所以秋娘开始寻找能实施她计划的好时机。     然后她就发现,此时此刻,就是她的这个报复大计最好施展的时候。     首先李婉娘对此事肯定是乐见其成的,因为翠娘显见是不能生了。     然后就是翠娘现在要做小月子。而这期间,按列尤族的习俗,夫妻两人绝不能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再就是自己,现在是一个长成的女人了。身段儿也出来了,模样也出来了。要想**个把像莫大郎这样正处在伤心郁淬,孤枕寂寞中的潦倒大叔,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当然,刚出了丫鬟觊觎男主子的事,而她也是因为有同样动机而被怀疑过的嫌疑人。此刻再做这样的事,就不能着了痕迹。起码要让莫大郎能够认定,这事是他莫大郎自己上赶着来的。     要让莫大郎自己上钩,这个事儿难吗?     秋娘觉得不难。     同样是通过这次翠娘小产的事,秋娘对莫大郎这个人还有了更多的了解。     她觉得莫大郎是个在男女的事情上非常糊涂的一个人。应该说,他像所有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样,对男女间的事情不敏感,所以不懂得女人的那些小心思。但是偏偏又及其容易心软,女人一旦柔弱一些,就会轻易被欺骗。     所谓柔能克刚。面对这样的男人,只要你娇弱一点,就算他不喜欢你,也不会冷硬地拒绝你。     而秋娘从张翠娘身上明白,莫大郎可能最中意的,是那种柔中带点刚强,刚强中又交杂着一股娇弱的女子。     如此这般,秋娘就精心策划了一番,开始准备展开她的勾男大计了。     她先是凭借自己在饲养牲口上的本事,弄了点草药,让几匹新买回来的马匹显出了点狂躁的迹象。     因为不是什么严重的症状,老庄头就在秋娘的误导下判断,这几匹马应该是骟得不够干净,所以发情了。因此他就带着这几匹马去找卖马的牧民。     于是这天,就没有人和秋娘一起去运水了。     秋娘算好了时辰,特意比平时运水晚了一个时辰,在未时一刻,才堪堪把挑水的骆驼赶回后厨外的水缸旁。     然后她一边慢悠悠地把一桶桶的水倒进缸里,一边在等待时机的到来。心中却在感慨着:未时这个时辰,可真是这个造孽的时辰啊。     果不其然,她很快就瞥到了一个伟岸的身影正从厨房出来。     秋娘立刻摆出一股吃力的样子,开始两只手提桶。紧接着腿上一闪,提着水桶的身子就打了一个趔趄。     桶中的水一个晃荡,洒了一滩在地上。她为了不让整桶水都倒了,连忙用力往水缸扑去。堪堪扑到水缸旁,那桶已经控制不住,倾斜了下去。里面的清水哗哗地流出来,倒是大半都洒在了缸里。只是秋娘却因用力过猛收不住身子,人眼看着就往缸里栽进去了。     莫大郎看得清楚,脚下一转,施展轻功,一把就把秋娘拉进了自己怀里。     秋娘先是顺势一软,软玉温香地靠在莫大郎怀中。只让莫大郎刚刚闻到一股**的幽香飘来,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突然双手一推,倒把猝不及防的莫大郎推开了两步。     莫大郎这才惊觉刚才的姿势有点不妥。     可秋娘率先推开了他,他反而更加觉得尴尬。就向秋娘看去。却见到一张娇俏的脸蛋被晒得红扑扑的,汗水浸湿的几缕鬓发调皮地贴在白皙柔嫩的脖子上,似乎在引诱人去撩它。     秋娘却没有看他,反而带着一股明显刻意的冷漠,银牙轻咬下唇,又转身去拎另一个水桶。     那桶水依然拎得很吃力。秋娘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牙齿把下唇压得深深下陷。她目光中却透出一股坚毅,隐隐中还闪烁着一丝倔强。     不得不说秋娘的演技实在太到位了。就连莫大郎这么一个粗汉子,此时都能充分解读她演绎的全部内涵。     此刻在莫大郎眼中看到的,是一个柔弱却不失自尊,单薄却不失自强的好女子。宁可靠自己双手吃饭,也绝不乞求别人的怜悯。于是他默默地走过去,帮秋娘把其余的骆驼背上的水桶都一一倒进了水缸之中。     秋娘看着他做这些,依然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地把卸了水桶的骆驼一一赶回了牲口棚。     两人虽然彼此一言不发,却默契无比地做完成了这个活计,全过程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直到秋娘收拾完场地,返回后罩房自己的屋子去了,莫大郎才豁然反应过来。     他给翠娘炖的汤还在厨房呢!     本来已经快好了,因为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就出来看一眼,没想到就耽误了小半个时辰。再去厨房查看的时候,才发现,汤熬得只剩一小碗了。     他慌慌张张地把剩下的这一点倒在碗里,拿去给翠娘。心脏却在胸腔里激烈地蹦达。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秋娘和他什么都没有做。怎么他却觉得刚才,自己已经做了很多?除了挑水的事情外,他还做了什么?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可是一回想到那时的情景,他总觉得那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的样子,让他的心被一种莫名的酸胀感充满,久久不能释怀。     ----     这事儿过了没多久,秋娘又找到了第二次机会。     这次设计的这一招,其实很俗,但却非常直接。在梁明曾经的言传身教里面表明,很少有男人能抗拒得了这一招的。     那就是――洗澡被偷窥。     烟雾缭绕、水气氤氲中,一个美妙青春的少女身体若影若现,似透似遮,还有比这更直接的引诱吗?     但是这中间却出了一点小岔子。     据秋娘的观察,莫大郎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去月亮湖洗澡。     额――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癖好。     走来回十里路,在冰冷的湖水里洗澡,秋娘对这个习惯实在不敢苟同。     但是为了复仇,什么苦都只能忍了。秋娘观察出莫大郎每隔五日会去一次月亮湖。     这夜算好时间,她提前去到了湖边。     深夜的沙漠寂静得连沙砾滚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所以秋娘远远就听到了莫大郎的马蹄声。     她咬了咬牙――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尤其湖水,更是冰寒彻骨。     心一横,她三两下脱了衣服,迅速地跳进了水里。     一入水,她就被冻得直打哆嗦,恨不得马上跳起来。可是湖边的沙丘上已经传来了莫大郎沙沙的脚步声。     她知道这是莫大郎心疼他的追风。像湖边的这种半高的沙丘,一般他都会下马步行。     她赶紧放开自己因寒冷而抱得紧紧的双臂,学着她曾经看过的一次美人入浴的画面,做出轻抚水面,悠然自得的样子。     果然,不一会儿,她听到了莫大郎的脚步嘎然而止的动静,还有追风这畜生不知世情的轻声嘶叫。     她也确实不能再忍受下去了,借势猛地一回身,人就从浅水中站了起来。     那水只沫到了膝盖,她全身就如此毫不设防地暴露在了月光之下,莫大郎的眼前。           第十六章 美色 - 暗香盈秀 - 福源     没有氤氲的水汽,缭绕的烟雾。但莹莹的月光给少女新熟的**如同加了一层镶嵌,毫无遮挡地展示出来,构成一副更加刺激的画面。     如果不是秋娘冷得实在忍无可忍,相信莫大郎再看一会儿,一定会鼻血猛喷的。     “啊――!”秋娘毫不客气地放声尖叫,她等着可以叫出声音的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好吗。     接下来她真的不是在做戏了。因为她已经冷得止不住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跑回岸上捡自己的衣服。因为抖得太厉害,穿了几次都没有套上。     她还顾及着此时的姿态效果,于是干脆随便往身前一挡,就势坐在了地上。一边颤抖着,一边摆出一副被强少女的模样,颤声问道:“大郎,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尾音还带上了点若有若无的颤抖的哭音。     秋娘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演技能如此精湛。     当然,主要还是她现在又湿又冷,难受到想哭。     莫大郎在看到月亮湖里有个女人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惊呆了,浑身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然这不是他胆子太小,以为撞见了女鬼。而是这月亮湖牵涉到他家一个大秘密。他看到秋娘的一瞬间,以为是他家的这个秘密暴露了,眼前这个是等在这里是收拾他的敌人。     好在秋娘转身得快,否则他就已经一剑刺过去了。     待得看清此人是秋娘,他的神经又是一紧,本能的认定秋娘是个内奸,立时觉得自己中了一个惊天大阴谋,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     直到秋娘惊叫出声,他才有点反应过来,原来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眼下他只是恰好撞上了一幕美女出浴图。     秋娘是绝对不会想到,这短短几瞬之间,莫大郎的脑子了已经转过了几道道弯,情绪转换之剧烈,让他的脸部肌肉都止不住颤抖。     当然她更不会知道,她精心策划的勾魂之计(当然是勾别人的魂),却差点让自己的魂先被勾了,还是彻底被勾。     不过不管怎样,到底秋娘的计谋还是起了效用。     因为莫大郎最后还是反应过来了。     在发现真相不是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可怕,经过了一场剧烈的心肌运动之后,莫大郎其实无比庆幸这个事情的真相,单纯就是他撞见了秋娘在洗澡!所以他毫不抗拒地,甚至是带着点感激的心来安抚了秋娘的惊恐。     这和他平时那受惊的兔子般的模样完全不同。     甚至在秋娘穿好衣服后,还主动让秋娘坐上追风的马背,他亲自把秋娘送回了客栈。     秋娘整个过程都有点云里雾里的,因为这和她原本构想的情形有点出入。     不过结局还算满意,她也就放下了疑惑。     从这次以后,已经重磅出击过的秋娘就不再给莫大郎增加刺激点了。只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摆出一副娇弱中带着点倔强,冷漠中含着丝情意的模样,默默地远远注视着他。     看得莫大郎的小心肝,长期出于一种激烈运动中。     李婉娘自然是敏锐地发现了秋娘对莫大郎的异样。而莫大郎的不抗拒也被她敏感地捕捉到了。     对此她是万分欣喜,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她想要立刻坐实纳妾的这个事情。     可是毕竟翠娘刚刚小产,现在都还没有出小月子。她觉得自己不好贸然提出此事。否则以翠娘的性子,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可是,也正是因为翠娘失了这个孩子,让她的孙子以看得见的程度从手心溜走。这让她在这个事情上的忍耐力大大降低。     人就是这样。如果一直没有得到过,即使渴望,程度也都有限。然而一旦拥有过,就觉得一刻都不能再失去。     尤其是这种,还没有真正得到,但却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上没了,最是让人心痒难耐的。     李婉娘不由得日夜琢磨起这个事情,总想着能找个什么借口,就把这件事不管不顾地先办成了。     待得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张翠娘还能怎样呢?     这男人一旦沾了荤,还能像以前一样一心一意吗?而莫大郎的心如果偏了,翠娘一个生不出孩子的七出之妇,在这个家还能做得出什么事来?     于是,在李婉娘的费心思量下,还真是让她找到了一个契机。     ----     三月初八是秋娘的生辰。     这日子如果不是在秋娘的卖身契上,由梁明亲自注明,李婉娘还真是有点不敢相信。     秋娘被取名叫秋娘,却是在春天出生,还有比这更扯蛋的事情吗?     不过此时,李婉娘却不觉得这点很搞笑,反而甚至觉得这是上天――也就是她们列尤族世代敬奉的神明给她的一个启示。     她们莫家也是神明拣选的人,怎么会绝后呢?让一个名叫秋娘的人春天出生,活着这就是命中注定吧。命中注定要在这个春天为他们莫家孕育子嗣。     只能说李婉娘为这个事情,已经有点魔症了。     总之,不管怎样,她是很庆幸秋娘的生日能在春天,而不是秋天,这给了她一个马上就可以使用的借口。     因为秋娘的这个生辰,虚岁15,按照时下的风俗,是要行及笄之礼的,以此象征成年,可以嫁人了。     当然她们列尤族的及笄礼会更早一年,还有很多隆重的仪式。不过秋娘一个汉人女子,又是女婢之身,按照西北这里的民俗,也就是换个发型,吃顿好饭的事儿。     但就算是平民百姓,这及笄之礼对女子来说也都算是一件大事,所以这个生辰是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稍事隆重地办一下的。     于是,李婉娘就准备简单而正式地操办一番。借着这个时机,给莫大郎和秋娘两人多灌两杯酒。     酒能乱性,何况那日她一定会把秋娘好好打扮一番,而及笄的生辰本来就有暗示此女已经成年之意。     有了这明里暗里的鼓动,到时再把两人关在一间屋里。她就不相信,莫大郎会真的坐怀不乱。     莫大郎的性情,她也是了解的。一旦真的生米煮成了熟饭,他这人最是心软,肯定就会认下这个事实。     最好就是一举得男,那她真的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     李婉娘越想越心花怒放,似乎已经看见了莫家光明的未来。于是就开始着手准备起秋娘的及笄宴来。     当然其间需要注意的,也就是防着不要让翠娘知道,出来闹事。为此她特意叮嘱了曹婆子,那天替她多盯着翠娘一些。     一切准备妥当,就到了三月初八这一天。     天气已经完全回暖,客人也渐渐增多。不过李婉娘人逢喜事,也不在意这点子忙碌。     在客人的事情都忙完了之后,伙计们按照她之前的吩咐,就在后罩房的茶水间摆了两桌酒席。     大伙儿拥着莫大郎都坐定了,主角还没有出来。     但是大伙儿早得了风声,知道今天这个席面的真正目的,一时间都有些挤眉弄眼地冲着莫大郎做怪像。     莫大郎被这古怪的气氛弄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见门外传来自家阿娘的声音:     “寿星来啦。”     只见房门打开,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黑暗里走来。随着那身影渐渐走近,仿佛整个房间的光华都聚集在了她一人身上。顿时让所有人都有种挪不开目光的惊艳感。     其实秋娘也没有太做打扮。只不过是平生第一次穿了一条襦裙。     她平时因为干粗重活儿,都和婆子们一样,穿的是男女莫辩的直裾深衣。颜色也是灰扑扑的,看不出什么身形来。     李婉娘送了一件淡粉色的襦裙给秋娘做及笄的礼物。虽然这只是一件普通麻布做的襦裙,但秋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清新的颜色,一时间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水嫩、吹弹可破。     而平时胡乱裹成一团的发型,今天被整整齐齐地梳在头上,挽成一个单螺髻,一只木簪插在其中,朴实无华,却更加衬托了她的天生丽质。     秋娘的眉眼此时几乎是第一次毫无遮挡、干干净净地曝露在大家面前。     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线条清晰而自然红润的双唇,每一个五官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她的长相不是大殷王朝中原地区时下流行的娇柔婉约型,反而更有西北本地女子的明艳大气。     这样的相貌,就算脂粉未施,都会给人一种艳丽无双的感觉。如果用脂粉精心描绘一番,那股勾人的妩媚,就会无法掩盖地散发出来。     李婉娘拾缀这张脸的时候,心中就很是震惊。只觉得,说这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也不为过。     好在的是,秋娘从小没有受过什么好的教养,所以行为举止和气质,与这张脸天生的艳丽妩媚很有点差距,生生地把那丽色压下去了不少。     纵使是这样,李婉娘也不敢再着力打扮秋娘什么。最简朴的簪子,素面朝天,已经让常年看不到什么好菜色的男伙计们跌掉了下巴。     就是走南闯北,见过各色女子,自己的阿娘就曾经是个绝色女子的莫大郎也不禁看呆了眼。     尤其是他想到这样一张美丽的容貌下面,有着怎样一个活力动人的身体,他的心就不由得再次激烈运动起来。这还没有喝酒呢,脸就已经通红通红的了。     李婉娘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好事已经成了一大半,心里越发喜不自禁,含笑招呼着大伙儿:“都坐下吧,这是干什么呢?都让秋娘不好意思了。大家伙儿还是先来敬今天的寿星一杯吧。”     大家于是都起哄着,举起手上的杯子,纷纷闹着要敬酒。     就在这吵吵嚷嚷间,曹婆子闪了进来。     她和李婉娘交换了一个眼色。李婉娘就知道,翠娘的房间已经熄了灯火,心总顿时大安。           第十七章 得逞 - 暗香盈秀 - 福源     她忙招呼曹婆子:“你这个婆子,平日不是和秋娘最要好吗?秋娘能健健康康地长到及笄,你也有很大的功劳呢?快过来,让秋娘敬你一杯。”     一边又对秋娘说:“你可要跟曹婆子好好喝两杯啊。自你来了这里之后,麻烦她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秋娘对这话倒是深以为然,真心诚意地端起酒杯:“曹婆婆,我敬你。”     曹婆子这才看清秋娘迥异于往日的惊艳模样,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见她敬酒,竟然有了点惶恐之意,忙嗫嚅道:“客气了、客气了,都是小意思,喝酒,喝酒。”     李婉娘见她这样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暗暗搓了搓她的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曹婆子这才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她今天可是带了任务的,可不能被别的迷了心神呢。     因为客栈的伙计大多是五大三粗的爷们儿,杜婆子跟秋娘又一贯不熟,李婉娘作为东家也不好太明显地对一个小伙计劝酒。所以她刚才这样抛砖引玉,就是要让曹婆子接过这个重要的活计――把秋娘灌醉。     秋娘其实对李婉娘的谋划心知肚明。这本来也是她复仇大计的重要一环。所以她当然是要大力配合啦。     因此在醒过神来的曹婆子的热情力劝之下,秋娘毫不拒绝地左一杯、右一杯的喝起来。     只是她还留了一个心眼,本能地想把事情尽量掌控在自己手里。所以并没有完全任由李婉娘的谋划,把自己实实在在地灌醉。而是偷偷地把大半的酒吐在了提前准备好的帕子上。面上却在三两杯之后就装出了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来。     莫大郎那边的情况却有些复杂。     李婉娘的意思是,既不能把他灌得太醉,因为这待会儿可是要办事的。真醉得人事不清,不反而耽误事儿了吗?     可也不能让他仅仅是微醺就结束。李婉娘还是有点怵他对翠娘的感情,想他那么多年独守翠娘一人,连逢场作戏都没有过,怕如果他只是略有酒意,有可能还能把持住自己。     所以这酒要灌到如此恰到好处,这么艰巨的任务,当然就交给了有极其老道的江湖经验的老庄头和老徐师傅了。     这二人跟随莫家已久,几乎是看着莫大郎长大的,莫大郎的酒量还是他们两人给训练出来的,做起这种活儿来,当然是驾轻就熟了。     一阵酒足饭饱之后,李婉娘见莫大郎这边已是醉眼迷离,眼见到了火候;秋娘这边当然早就已经是神志不清了。     当下,她给老庄头使了一个眼色,老庄头立马会意,挡下正要继续给莫大郎敬酒的吴大,站起来说道:“好了好了,都别敬东家了。今儿又不是东家的生辰,都起得什么哄呢?”     又转头对舌头都已经大了,说不清楚话的莫大郎说:“东家,这都快子时了,你也回去歇了吧,这段时日这么忙,明天还要早起呢。”     李婉娘听见这话,也就趁势站起来说:“是啊,这本来是给秋娘庆生的。可寿星本人酒浅,早就不胜酒量了。那我们大伙儿也就都散了吧。明儿的活计可不能耽误了啊?”     老板娘这样一发话,那些本还有点想起哄要继续喝酒的伙计们都歇了劲头。大伙儿乖乖地彼此分工,收拾着残局。     此时,李婉娘又对杜婆子使了个眼色。     杜婆子于是不动深色地越过曹婆子,把趴在桌上的秋娘扶起来,往屋外走去。一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就把秋娘夹在腋下,轻飘飘地飞跃起来。     秋娘这下才知道,原来杜婆子是有功夫的,而且功夫还很高。反正可以夹着她在天上飞来飞去的。     秋娘只觉得耳边呼呼的风声,一阵晕头转向间,她已经被带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房间。     杜婆子把她抛在炕上,就又从窗户离开了。     秋娘知道,这就是李婉娘给她和莫大郎的“洞房”准备的房间了。     她往身边四处摸了摸,发现此时卧着的炕比平日睡过的都平整得多,炕上还被细细地铺了厚实的褥子,那褥子面儿像是丝绸,柔柔滑滑的,非常舒服。     秋娘就觉得,李婉娘对她还是很不错的。虽然这事也算是设计了她,但在一些细节上也尽可能地为她做了考虑。     如此在秋娘的心中,就感受到了一丝弱弱地被重视、看重的味道。     所以她不但不反感这样的设计,心中还多了一丝莫名的窃喜和雀跃。     她是真的有点等不及想看翠娘知道这事之后的反应了。她等这一幕可是等了好长时间呢。     ----     莫大郎是被老庄头扶回去的。翠娘做小月子的这一个月,他就住在二楼的一间上房中。     这是客栈仅次于三楼上房的房间。虽然不如自己的屋子舒适,对他这样常到处闯荡的人来说,也尽够了。     老庄头把他送到门口就回去了。莫大郎自己朗朗跄跄地开门进屋。     他也不打算点灯,就摸着黑往炕上走去。     秋娘早就听见动静,在炕上躺得笔直地等着。     虽然她平时设想得大胆,先前也为着勾搭莫大郎,很干出过几次荒唐事。但这事情真临到了头,她作为女子的本能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一时之间忍不住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默默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渐渐平稳了心绪,闭上眼睛装起熟睡来。     要说莫大郎也是武功不错的,如果是清醒的时候,就秋娘这呼吸间的动静,肯定早就被他发现了。     但老庄头和老徐师傅的酒真是灌得恰到好处,让他只是反应比平日迟钝了许多,头脑却依然还是清醒的。     于是莫大郎一无所知地往炕上一倒,就想呼呼大睡。谁知道不过是翻了个身,就抱了个软玉满怀。     这一下抱住秋娘柔软的身体,他才意识到了不妙。就想下床去点灯,无奈身体却不听使唤,一时之间有点坐不起来。     就在他闭了闭眼,想要运口气坐起来的这当口,秋娘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淡淡的酒香味和着一丝**的幽香随着这一吸气,钻进了他的鼻孔,直入他的心头。这香气如同一条虫子,在他的心里挠啊挠啊,直挠得他的心痒难忍。     所以他反而一口气没有续上,全身一软,觉得身子更加无力了,身体另一个部位却开始有了相反的反应。     此刻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屋内的光线。     借着浅浅的月光,秋娘那艳丽的脸庞若隐若现。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顺着那娇艳的红唇往下移去,一眼看到了襦裙的低领口处露出的白腻弧形,他顿时就口干舌燥、呼吸急促起来。     虽然他的手只是虚虚地搭在秋娘的腰上,都没有碰实了,他的身体距离秋娘也还有一指的间隙,并没有真的肌肤相亲。     但是他脑海里已经在自动脑补着秋娘薄薄的衣裙下每一寸肌肤的模样,尤其是关键部位:那小巧和结实的...那神秘而幽黑的...     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上次他对这些地方可是看了个一清二楚、一穷二白的呀!     啊,呸呸呸!这都是些什么词儿呀,莫大郎简直觉得自己快要神经错乱了。     他是真的辛苦。这么多年,他秉着为翠娘守身如玉的坚定信念,躲过了多少刀光剑影、明勾暗搭?这是他在翠娘面前不多的骄傲!     他真的不想今日就此功亏一篑呀。     可是要让他就此推开触手可及的软玉温香,就此下床离开,他又实在是半天都凝不出一丝力气。     怎么办?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莫大郎在这里僵直着身子,自顾自地在心里做着天人交战。     秋娘躺在旁边,却觉得自己连脚趾甲尖都要僵硬了。     她本来紧张得等了很久,已经做好了一闭眼就豁出去了的心理准备。     谁知这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却死活不落下来,让她的那个心啊,悬上去又掉下来,掉下来又悬上去,真是比做了那个什么还累。     她就搞不不明白莫大郎这是哪根筋被驴踢到了。     要么你就上,要么你就撤,这不上也不撤――难道是睡着了?     不对。听着旁边急促而不稳定的呼吸声,感觉到横在腰上的手臂微微颤抖地触感,秋娘知道莫大郎清醒得很。     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个男人的复杂情怀,但是心里却有了一丝鄙夷,不知怎么的,想起来梁婆曾经骂人的一句话:当了**还想要立牌坊。     她其实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此刻就莫名地觉得很应景。     唉,不管了,就让我再帮你一把吧。     秋娘这样想着,鼻孔里憋出嘤咛一声,身子一动,向莫大郎的方向转过去。同时手臂一摆,正正在莫大郎的脸庞上轻抚了一通,才软软地、柔若无骨地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两人之间那一指的间隙就此消靡殆尽。     莫大郎被这柔滑的肌肤一碰,脑子里轰地一声响,一切的理智和纠结,争战和坚守都在那一瞬间毁于无形。他原本虚搭在秋娘腰上的手霍地一紧,把秋娘紧紧地搂在了怀中,头趁势埋了下去,在秋娘喷香的颈窝间深深而陶醉地吸了一口气。     秋娘却猝然紧张得,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因为她的双腿间触到了一个剑拔弩张的东西,一下子引发了她曾经受梁明屈辱的那段经历,梁明那恶心的模样瞬间充满她的脑子。她费力地咬紧自己的下唇,直到渗出了血丝,那刺痛感才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饶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一声听在莫大郎的耳中,简直柔媚入骨,让他浑身都酥了。他此刻彻底没有了半丝理智,掰开秋娘的脸,对准那诱人的双唇就吻了下去。     秋娘紧闭双眼,费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那越来越浓的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整个人越发要陷入到当日被羞辱时的狂躁中。     “哐当!”一声巨响。     房门被踹得洞开。走廊上守夜的灯光一览无遗地泄进来,伴随着的是张翠娘尖利而高亢的声音:     “莫大郎,你个杀千刀的,我要杀了你!”           第十八章 翠娘的疯狂 - 暗香盈秀 - 福源     正在意乱情迷的莫大郎被这声音激得打了个激灵,习武之人本能的反应让他把怀中的秋娘猛地一推,一个挺身,身子就在半空中打个了转。     待他在炕边的地板上堪堪站定的时候,就看到一道刀光已经劈在了他刚刚躺过的地方。     秋娘虽然不会武功,对危险的感应力却丝毫不弱。     本来已经因为莫大郎的碰触陷入到恶心的情绪中有点癫狂的她,此刻却本能地随着莫大郎的一推之力,迅速几个打滚就贴到了墙壁上。她顺势就扶着墙爬了起来。     那片刀光过来的时候,她看都没看,只是凭着逃命的本能往相反的方向猛扑了一下,居然让她顺利地扑到了炕下,这位置恰恰好躲在了莫大郎的身后。     秋娘轻呼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如万马咆哮般的怒吼了一句:尼玛,张翠娘这次是来真的!     莫大郎却不敢有半点犹豫。他迅速冲向翠娘的方向,在她正好回身继续砍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     “哐当”那武器被莫大郎夺过,扔在了地板上。借着月光,秋娘隐隐窥见,是一把砍柴的大砍刀。     她不敢在这危险之地停留,乘着莫大郎和翠娘纠缠的当口,夺路逃出了房间。一边奔跑,一边脑中却忍不住吐槽:     这在三楼坐月子的人,到哪里去寻摸出来的砍柴用的大砍刀呢?     此时客栈里的其他人,无论是客人还是住在三楼的李婉娘,甚至在一楼大堂值夜的孙二都被惊动了。     大家惶惶地向战斗地张望而来的时候,就听见翠娘那歇斯底里的吼骂声:“小娼妇,我杀了你!你个不要脸的贱货,**我的男人。有种你就留下来,看我怎么弄死你。”     接着就是莫大郎压抑的低喊声:“翠娘,别闹了,你冷静一点。”     然后就听见翠娘已经嘶吼得沙哑的声音转移了对象:“莫成平,你个孬种、贱人,你竟然敢背着老娘偷人?老娘今天不活了,死也要拉你垫背,我让你偷人,你偷人,你偷......”     吼着吼着居然就没了声音,短暂地沉默之后,就听:“哎呦”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     刚赶到这房间附近的李婉娘看着翠娘一阵风一样的从她面前跑过去,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先赶去房间看自己的儿子。     刚快步走到门口,就见自己的儿子踉跄地追出来,左手却捂在自己的右肩上,那指缝中不断的渗出血丝清晰可见。     “天哪!”李婉娘惊叫一声,扑上前去,抓住莫大郎的手要察看伤势,一边恨恨地道:“这个翠娘,也太狠心了吧,快让阿娘看看,伤到哪里了?”     心里在想,莫大郎一贯皮粗肉厚的,居然被咬得忍不住松了手,只怕不是小伤,何况现在捂住了还止不住渗血。     莫大郎其实被这一惊一吓一伤,弄得面上已经很有一点颓色,却仍然惦记着狂奔出去的翠娘,遂避开李婉娘的手道:“阿娘,你赶快去拦翠娘,她情绪很激动,这样跑出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她还在坐月子呢。”     李婉娘见他这个时候还在牵挂翠娘的安慰,心里一急,一瞪眼道:“你当老庄头、杜婆子这些都是死人吗?他们自然会追过去的。你也别待在这里了,到我房间来,让我看看这伤。”     说着,不由分说地扶着莫大郎就要往三楼去。     莫大郎最无可奈何的两个女人,一个是翠娘,一个就是他阿娘。此时他也怕自己激动之下,控制不住力道,伤了阿娘,又听见老庄头和杜婆子会去找翠娘,虽然还是放不下心,但也只好勉强随着李婉娘去了。     爱面子的李婉娘也只能在无数躲藏在门板后面的烁烁目光中,扶着儿子返回了房间。     唉,这风云客栈如今真是多事之春,这给来往商旅提供的谈资,只怕是又要多一项了。     ----     这边厢,秋娘从房间里出来,迅速地辨明了自己的位置之后,就拔腿往后罩房跑去。     只是她才还没跑出大堂,就听见了二楼莫大郎传来的惨叫声,和翠娘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她立马醒悟到,这是翠娘挣脱了莫大郎的束缚,要追过来找她算账了!     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莫大郎没用,她也不及再考虑更多,立时转了个方向,往厨房跑去。     她是想着,翠娘既然是奔她而去的,后罩房就不能回去了。     厨房是她的领地,她最熟悉,不如就到那里去躲一躲,想来翠娘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那里去。     谁知道她前脚才踏进厨房,就听见翠娘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跑来。     她心中大惊,不知道自己明明占了先机,怎么翠娘还能步步紧跟。也来不及多想,看准了身边大灶的灶眼,一蹲身就钻了进去。     她刚钻进去,就差点跳出来。     因为这灶亥时才熄火,里面的炭灰还是热的。她今日穿的襦裙又是袒胸露颈的样式,钻进去的时候,一个不防,几撮火热的炭灰就粘到了她的脖子上,烫的她直想跳脚。     她赶紧用手捂住自己就要惊呼出来的嘴,却又让几粒火辣的炭渣顺着脖子滑倒了胸口,一时间烫得她直打哆嗦。     但是她已经听到了翠娘进厨房的脚步声,只能拼了命的抠紧自己的双臂,企图用这点疼痛来让自己胸口的痛感能转移一点。整个身子在灶眼里簌簌发抖,导致更多的炭灰不断落在她的衣服上、头发上。灼热的温度瞬间就在她的全身上下烫出无数个小洞,头发也发出难闻的焦味。她疼得掉出了眼泪,但更担心这些动静和味道让外面的翠娘察觉。     好在翠娘并没有感觉到异常。只听得一阵鸡飞狗跳的响动之后,翠娘就又离开了厨房,脚步声继续往后罩房方向去了。     秋娘忍到脚步声远了一些,才迅速地从灶眼里钻出来。     她跺着脚,一边双手胡乱拍打着,一边使劲抖动着全身,把那些无处不在的炭渣都抖到了地上。好在春夜沙漠的凉风顺着洞开的大门吹进来,很快消弭了一些秋娘身上的灼热感,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这时她才有了心思理会翠娘的动静。     她一扫厨房,立时有点明了为何翠娘刚才能这么迅速地跟着她来厨房。     此时厨房里放刀具的地方已经一片凌乱,那把砍骨头的大刀,已经不见了。     秋娘苦笑一下,看来自己刚才吃的这苦,还真是有些冤枉,翠娘根本不是来厨房寻自己的,而是来找杀自己的武器的。     早知道她根本不会在厨房东翻西找,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躲一下身影就是了,何必躲到灶眼里去那么隐蔽呢?自己这次还真有点聪明过头了。     秋娘一边在心中自嘲着,一边留心着后罩房那边的动静。     果然,不一会儿,后罩房那里开始亮起了灯光,渐渐人声鼎沸起来,中间还夹杂着翠娘的尖叫怒骂声。     秋娘不由得呸了一声,骂了句:真是疯了。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这翠娘真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模样。那杀人的架势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耍花腔,而是有这一股同归于尽的骇人气势。     秋娘绝对相信,如果刚才在那房里,她躲得慢了一点,此刻已经命丧她的刀下了。     所以此刻,翠娘那边虽然是已经被人制住了的模样,她却有点犹豫自己是否要回去。     上次莫大郎毫不犹豫地站在翠娘一边的那个态度,给了秋娘太深的印象。她怕这次,在翠娘如此歇斯底里之下,莫大郎会为了平息她的情绪,而不假思索地牺牲自己。如果这样,那么这次,她恐怕就没有机会再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了。     所以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安全的去处。     她决定去地下室躲藏一段时间。其实也不用很久,就藏个三五天的。翠娘看不见她,总不会一直闹吧?     等她略微平静下来了,自己再悄悄出来,先找到李婉娘,寻求到她的庇护,总比现在这样直接撞翠娘的刀口好。     越想她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她很快的在厨房内搜索一番,找到一些干粮,估了一下,大概够个三五天的量。就撕了一截裙布,简单抱起来,往地下室的入口潜去。     地下室的入口就在厨房旁边,柴房内的地下。就在那堆永远不会彻底消灭掉的大树杆的后面。     秋娘仗着自己身量小巧,也不挪动树杆,在树杆的缝隙中艰难地穿插了几下,就来到了洞口的上面。     她找着机关挪开洞口的时候,听到厨房周围有了许多的人声。在她现在的位置,也能看见隐隐的火光。     她心中一动,突然觉得就是躲在地下室也未必安全。地面上的人不见了她,肯定要找。这茫茫沙漠,她也不可能走出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可是不躲到地下室,她又能去哪里呢?     这样一边想着,秋娘已经打开了地下室入口的封石。     她看了看黑洞洞的地下室,又看了看越来越嘈杂的厨房和越来越明亮的火光。心一横,想着大不了到了地下室再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就簌地一下钻进了地下。     不知道为什么地下室的主要通道里却点着长明灯,灯油全是不易熄灭的黑油。     这样子,看起来似乎常有人来往一般。     秋娘疑惑地想了想,就有点了然了。因为她想起了杜婆子和她神秘的行动。     一想到这个,秋娘就更觉得地下室也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柴房附近这么多人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她躲进了这里,而寻来的人。秋娘却不敢再从这里出去,只想着要赶紧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她四处看了看,这个地下室修的时候就是为了暂住,所以非常简单而敞亮。就是挖出了一条走廊,并排对着几个石室而已,石室里的东西都搬回了地面,空空的,除了固定在地上的石桌石椅和土床外,什么也没有。真是连个躲藏一下的地方都没有。秋娘不由得有些气馁。     心里反而被激出了一股倔强,她非要在这里找出个藏身之地不可!     这样想着,她又迅速地把地下室都走了一遍,除了杜婆子曾经去过的那个方向她没有去过之外,别的地方都没有新的收获。     秋娘看着那个神秘的方向,犹豫了一刻,还是决定往那边去试试。           第十九章 宝藏 - 暗香盈秀 - 福源     她其实真心不想窥探老板娘家的秘密。但是现在的情况,攸关她的生死。     她有个直觉,如果莫大郎执意拿她来平息翠娘的怒火,只怕李婉娘也不会太逆着自己的儿子。至少在她和儿子之间,李婉娘没有选择她而与自己儿子闹僵的道理。     秋娘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觉得自己的前路堪忧。     看翠娘这样不依不饶的样子,这一趟的事情,如果不是莫大郎休了翠娘纳她,就是舍了她安抚翠娘。     她对莫大郎选她而舍翠娘是没有信心的。     从这一点上来看,不得不说她是有点真聪明的。所以她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内心深处已经隐隐有点知道,自己只怕是不能再回到从前在客栈的生活了。     以前她怕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会导致自己的在这里的幸福生活丧失掉,再加上她确实也没有额外的好奇心,所以她非常自觉的守住了自己的本分,没有越雷池一步。     可是现在,她横竖是不能在客栈再待下去了,哪里还管得了那许多。天大地大,还是保住她的小命最大。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犹豫,顺着杜婆子往日消失的方向摸去。     她沿着一条窄窄的只容一人穿过的通道走了一刻钟,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她发现自己面前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山洞。     这个山洞除了自己来时的路,没有别的通道,非常巨大,大概能容纳100人也不显得拥挤,也非常空,什么东西都没有,连块多余的石头都无。     秋娘看到这个情形,却一点也没有失望。反而从心底涌出一阵惊喜。     因为她一眼就已经看出,这个山洞和地下室里随意挖出来暂居的石洞大不相同。     其实,准确的说,比起那些石洞,这个才更应该叫做石室。因为这个山洞四面的洞壁不是沙土,而是由大块大块的巨石,被砌得整整齐齐的,堆砌而成。     这场景非常熟悉,秋娘一下子就想到了梁明的那个秘密地窖。     这个时候的秋娘已经比刚发现梁明的地窖时长了许多的见识。她已经隐隐知道,那并不是一个地窖。     因为在沙漠中要找出那么多那么大的石块,砌得这么整齐来建造一个建筑,这本身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事情。而那里的入口还是由机关控制的。     今天在这里看到这个如此相像的山洞,她当然也就更加确认,这里也不是一个山洞,分明是有人用巨大的人力财力在地下建造起来的一个房子。当然这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房子,名字叫做密室。     经过了梁明的那个地窖的机关,她一看这里,就明白这个看似空旷无一物的密室,一定隐藏着一个机关,这个机关就是能打开通向另一个地方的通道。     无疑秋娘在机关上的悟性是天赋异禀的。几乎没有人教过,她仅凭自己的触类旁通就能想通这点,真的是相当惊人。     可是她的天赋再强,也敌不过这里机关的复杂。秋娘在这密室中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半点端倪。     墙上当然还是嵌有长明的黑油灯,都是点着的。但这些灯柄,就连秋娘这样的菜鸟都看出来,和石壁不是一个时期的产物。明显是后来的人为了方便出入,才装上去的。     秋娘看着那些灯,就在想,这里肯定是常有人出入的,所以才灯才会这样长明不熄。|想到杜婆子每日的早出晚归,她觉得不是常有人出入,而是应该每天都有人出入才对。     既然这样,那机关就应该经常被触动,那么那个地方的颜色什么的,就会与别的地方有很明显的差别。     按照这样的推理,那机关应该不难找才对。     但是她环顾了一遍四周,就觉得一阵绝望。     因为这个密室太大了,跟梁明的那个地窖比较起来,真的不可同日而语。那个机关有可能很大,也有可能只有指尖大小,甚至更小,有可能在地下,也有可能在头顶,她要如何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面把这个机关找出来呢?     而且秋娘心中隐隐有种不安。     虽然她此时还没有正经学过机关学,并不知道有很多机关其实都设有攻击的功能,一旦触碰到了错误的地方,就会被预埋的武器致命。     但是她确实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本能就觉得这里的地面和墙壁都不能随便触碰,否则后果会非常严重。     所以她也不敢随意地敲打,然而用眼睛看过去,一寸一寸地找,这是要找到什么时候呢?,她急得在原地直跳脚。     正在她一筹莫展,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就要被每日定时过来的杜婆子抓住带回去的时候,突然她的心里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也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呼召,但她实际上又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进到她的脑海里。     但她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左前方十步远的地面很不一般。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明明上一刻,她的目光还无数次扫过那里,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但是这一刻起,她的心里就有了一种越来越笃定的感觉,那个地方绝对与其他地方不同。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视线离那里更近了,就看得清楚,那块儿石头上的纹路组成了一副图案。     其实她理智上知道,这块石头上的纹路,就如同这里所有石头上的纹路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一些毫无规律,天然形成的纹路而已。     因为她之前也揣测过机关可能藏在一些图案里,所以专门研究过眼睛能看见的所有石头图案,没有发现一点规律。     但是她的大脑,就如同分裂成了两半,一个自己在对自己说,这个石头跟别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另外一个自己却执拗地认定这块石头是特别的,还在不停地游说:“你看那些纹路,跟别的纹路完全不一样啊,多么明显,就是一副星空图。你没看见吗?那中间就是北斗七星,那上面的那一点,不就是那颗摇光吗?”     秋娘觉得自己都要疯了!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魔症了,所以才会看着一堆乱糟糟的纹路,觉得像北斗七星,还能指出摇光星的位置。     但是让她更崩溃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受她意志的控制,居然还真的走到那块石头面前蹲下来,用手指去点那所谓的摇光所在的位置。     看着自己的手根本不听她招呼的一点点接近那块儿石头,她都快惊叫起来了。     随着手指点在石块的那一点上,一阵颤抖从地面传来,那块石头无声的移了开去。     就在石头移开的瞬间,秋娘的手一下子恢复了自由,又能被自己指挥了。     她浑身一松,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幸好这真的是机关的开锁处,而不是陷阱!     刚才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的非常陌生,好像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似得。     不过让秋娘更觉得奇怪的是,她却并不厌恶这样的感觉。     不是说她很喜欢这种自己不能控制自己,反而被未知名的力量掌控的感觉。她其实特别反感被人摆布的状态。     但是她在刚才的不由自主中,却没有感受到身不由己时的恐惧和憋屈,反而心中充满了一股莫名的平安。就好像不被控制的那半个人,其实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一样,她反而觉得自然。     这真是一种复杂和奇怪的感觉。     秋娘也没有心思再琢磨这个怪事。总之,找到了密道,她就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再晚可就真的要被逮个现行了。     她往那密道看去,再次觉得熟悉。因这密道与梁明的地窖里,那段与地面连接的阶梯真的非常相似。也是这样弯弯曲曲一直向下,一眼望下去都看不到头,不知道通向地下多深的地方。     秋娘进入密道后,如同在进入梁明的那个地窖一样,试着在第一个黑油灯上拨了一下。果然,密道的入口就此关上了。     连从里面开关密道的机关都一模一样!     秋娘心里隐隐觉得,虽然两个密室相隔的距离有点遥远,但绝对有密切的关系。这个时候她不由想起了在这片沙漠里,一直很盛行的一个关于宝藏的传说。     据说这片沙漠在很古老以前是属于一个王国的,王国的君主在这里建造了庞大的王宫,里面藏有无数的财宝。后来有一天,这个王国被攻破了,一夜之间,王宫所在的这片沙漠风沙大起,把王宫里的人,连同攻打的敌人都困在了里面。     风沙平息之后,王宫就从地面上消失了。     于是沙漠里就开始流传,说这王宫下面,其实有一个同样面积的地下宫殿,所有的宝藏都原封不动地藏在那里。     这个传说其实当时吸引了很多的人来寻宝,但全部都一无所获,连影子都没有找到过。     渐渐地大家就把这个传说彻底的当成了传说,用来增加旅途的一些谈资而已。     偶尔还有一些单枪匹马的江湖客来寻宝,也只是徒惹人笑话而已。     就像上次那个乔家的少东家,特意在客栈多停留一天,就是因为听了这个传说被蛊惑要寻宝,最后还不是被大家当成了一次野游,就给打发了。     秋娘以前也就是当个故事听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比起这种打发时间的故事,她更关心哪里有吃的的这样的话题。     但是在完全不同的地方,看到这样两个如此相似的密室和密道。她心里开始有点领悟,这传说中的宝藏恐怕是真的存在。而自己现在走在这样的密道中,会去到哪里呢?会不会真的走到那个消失的王宫里去?     想到这里她一贯冷漠的心也不由自主地砰砰猛跳起来。     忽而她又想到,这条密道,应该早就被李婉娘一家发现了。要不杜婆子怎么会每天都往这边来呢?     那自己这样贸然闯入,会不会真的撞破一个天大的秘密?     如果让李婉娘他们发现自己撞破了这个秘密,会不会把自己杀人灭口?     ps:感谢“但愿从此安好”一直以来的推荐票,你应该算是我的第一个持续的读者了吧,对一个人写文的人来说,有一个人会持续的看你写的文字,这就是最大的动力了。     我的这个小说到现在已经改了三次名字,最早叫《话摇光》,后来改名叫《璀璨星华》,签约的时候正式改为《暗香盈秀》。怕万一你不小心删除了这部书的收藏,再找的时候找不到了,所以特意和你说一声。谢谢你哦。     我会努力保证持续的更新和精彩的情节的。么么哒           第二十章 温暖 - 暗香盈秀 - 福源     她此时的心情是又紧张,又激动。手心被汗湿透了,敷在冷冰冰的石壁上,也不能缓解半点心中的火热情绪。     秋娘就在这样的忐忑中,穿过了这个长长的密道。     真的很长。     她觉得自己走了好久,中间有几段坡度还特别缓。所以她猜测自己已经远远离开了客栈所在的地面,偏离了好几里。而且深入地下已经很深,一度让她觉得自要走到阴曹地府去了。     就在这时,她终于在原本寂静得,连她的呼吸声都有点刺耳的地道中,听到了别的声音。     严格来说,那并不一种声音,就是一阵若有若无的闷闷的轰鸣声。后来秋娘知道,这是密封的空间里,从狭窄的地方突然变得无比宽阔,就会出现这种气波因剧烈震荡发出的声音。     再往前走一点,她就看到了一丝不同于密道油灯的亮光。随着越往前走,那亮光越来越盛,秋娘的耳朵里开始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水声!?     没错,就是水声。     秋娘一瞬间有一种错乱的感觉。她心头浮现出了一个揣测,但是觉得太过荒谬,又甩甩头把这念头压了下去。     这时,她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洞口。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脚跨出这个洞口,整个人就完全惊呆了。     在她眼前出现的,是她绝对没有想到过的场景。     按照她在密道行走的路径、距离,秋娘觉得深入地下这么远,就算最终通往的是藏宝地,那也一定是比之前的密室更封闭、密塞的一个大密室,里面或许装满了耀眼的各色珠宝。     但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眼前这样的场景。     在她面前的,的确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空间,粗粗估算一下,得有十亩地大小吧。关键是室顶很高,所以让人在这里,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在地下空间里的压抑的感。     但这些都不是最让秋娘感到震惊的。     她一踏入这个密室(其实她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像个密室,但姑且先这样称呼吧),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密室中间的那栋茅屋。     是的,茅屋。就是村里人常住的那种茅草房顶的屋子。只是这个房子修得不像一般西北村庄里的茅屋那般结实厚重。秋娘后来去到了中原江南的村庄,就知道眼前这个茅屋的出处了。     这个不重要。关键是,秋娘看见这个应该很辉煌大气的密室里,居然出现了一座村野里才有的茅屋的时候,顿时有些风中零乱了。     想她一路过来,那密道两边的石壁一直给人一种古老的感觉。而据这个宝藏的传说,那也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至少比大殷王朝建国还要早好很多很多年。     可是在将近一千年的古老密室里,居然有一座如此新鲜的茅屋!新鲜得如同有人正在这里面居住一样!     这,这,这,这也太难以想象了。     然后她就被这个密室的开阔给吸引住,抬头去看密室的顶部,想看看到底有多高。谁知她直到头完全仰起,把背脊往后压了又压,才看到了密室的房顶。目测这高度,怕得有千米吧。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房顶上闪烁着光芒的,都是什么东西?     秋娘从没有见过珠宝一类的东西。她常见的有钱人只有那些商队。但再有钱的商人也不可能在行商的征途中把珠宝带在显眼的地方显摆的。     所以她并不知道这房顶上镶嵌得密密麻麻,与夜明珠错落有致的排列着,辉映着夜明珠的光芒,把这微弱的光折射得无比明亮的东西,名字叫做月亮石,是从东方一个盛产宝石和翡翠的国度出来的宝石。     这种宝石有一些呈白色,甚至无色。而且大多都是透明或者半透明的。折射光线时,让人觉得有月光的感觉,以此得名。     但这种宝石并不是只有白色和无色两种颜色,其实更多的是淡黄色,甚至还有大量是蓝色和绿色。     像这样大量的白色和无色的月光石,与硕大的夜明珠一起铺满了十亩大的整个房顶,仅仅只是为了使这个密室有一种明亮如在室外的感觉,这真的是最华丽的照明工具了。     秋娘虽然不知道这些宝石的价值,但女人天生对珠宝的直觉,还是让她被闪花了眼。     让秋娘震惊的东西还不止于此。     她没有进来这里时就已经听见了水声,此刻站在这巨大的密室中,水声更加清晰,而且空间中也因为弥漫着淡淡的水汽,显得空气并不像一般地下室那般憋闷而浑浊。     秋娘又顺着水声的方向找去,居然看见一道娟秀的瀑布从顶而下,注入一个水池之中!     那水池应该下面还有出口,所以池水永不满溢。     秋娘顺着瀑布往源头寻去,却看见是这密室顶上的一角处,好像被人工凿了一个不大的洞,那瀑布的水就是从这洞里穿进,注入到这密室的水池里的。     这样看来,这密室的上面,居然是个水源?秋娘又想起自己初闻水声时的那个揣测,不由得心中再次一动。     她觉得自己的脖子仰得酸死了,就收回了目光,往这密室其他地方寻去,想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谁知这一眼望去,她全身猛地惊一个哆嗦。这一次,是完全地怔住了。     就在茅屋和瀑布之间的地面上,摆着一张十分有古趣的矮桌,矮桌的四周也散落着一些石墩。仿佛常有人在这里把酒畅谈一般。但这些东西在这个连茅屋和瀑布都出现了的密室里,真的就不算什么能让人惊讶的东西了。     真正让秋娘完全呆住的,是这矮桌的旁边,这些石墩之外,还有一张带轮子的木椅,这木椅的上面,坐着一个人,一个活人!     秋娘初一发现那椅子上坐着的是活人的时候,第一时间寒毛就全部竖起来了。     她差一点就尖叫着跳起来,但很快就如同石化一般呆在了原地。     因为她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秋娘其实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看清那人的五官长相。她只看到了一团明亮的光辉。     是的,这个如此诡异地出现的人,给秋娘的感觉,居然不是阴森恐怖,而是明亮而温暖。     从这个人的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情感,这情感中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是一种万事皆在掌握中的力量,这股力量却并不让人觉得霸道,而是觉得安息。     仿佛无论多么难的事来到他的面前,就都不用再困扰了,可以把这一切的重担都放在他的面前。     可是这个人的身形分明又是瘦弱的,甚至都不能站立起来,只能依靠那张轮椅来行动。     这个人从眼神到表情,从姿容到仪态,都在散发一种让人平和而安详的气息,因为这样的气息太过强大,反而让人注意不到他其实也很英俊年轻的面容了。     秋娘只觉得在这人面前,她那被伤得鲜血淋漓心得到了完全的抚慰。     虽然这人只是这样远远地、静静地看着她,她却感受到了在最安全而强大的保护者怀中,被温柔的抚摸的舒畅。     她一路走来的惶恐、担忧,面对未来的茫然和惧怕,甚至更久之前,在她来客栈之前的十年里,因周围人的羞辱、打骂而出来的戾气和不甘心、因饥饿和寒冷而与野兽撕扯的疼痛、苦苦挣扎着艰难求生的委屈,这一切的一切,在这样一双似乎能理解一切,能包容一切的目光中完全消化掉了。     那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让她这一瞬间幸福得想哭。     她在原地呆怔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开始能思考一些基本的问题。     这期间,那个人一直没有说话,就是这样淡定的,了然于心的,用那似乎带着魔力的目光看着秋娘。直到秋娘完全回神,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他才缓缓地开了口,声音一如他的目光一样温暖:“我叫莫成安,这里是风云客栈的一个密室。你是从客栈里来的吗?”     秋娘本来在他一开口的时候就沉浸在了他动听的声音里,但一听见他说的内容,却震惊地再次回过神来。     原来,这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就是那个完全被忽略了的,传说中的莫家小儿子,因为重病,只能挨日子等死的莫二郎,莫成安。     “你,你是二郎?”秋娘嗫嚅着说道,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和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心里却止不住又开始惶恐起来。     自己这是被主人家逮了个现行了呀,可怎么好?     但是莫二郎却并没有质问她是怎么来到的,只是轻柔地回道:“是的,我就是莫二郎,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魔力,秋娘不由自主地就答了出来:“我叫秋娘,我,我是客栈的伙计,我......”     她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来意,因为她一想到莫二郎有可能会恶意揣测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会认为自己是他们家的敌人,就莫名地觉得非常难过。     但她又发现自己无法开口把地面上发生的事情,向莫二郎讲明。     第一次,她模糊的意识到,她之前对莫大郎和翠娘做的那些事,好像都不是什么好的行为。在这样的莫二郎面前,她突然有些觉得自惭形秽。     莫二郎听见她支支吾吾的回话,却并没有追问什么,反而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原来你叫秋娘,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二十一章 释放 - 暗香盈秀 - 福源     秋娘听见这话,诧异地睁大的了眼睛。     莫二郎却只是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你的样子不太好,要不跟我进屋梳洗一下吧。”     秋娘一愣,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件粉红细麻布做的襦裙早就黑一块儿、黄一块儿的看不出本来颜色了。而且裙子上全是被烫坏的小洞,星星点点地露出她里面的肌肤。     她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在灶眼里躲的那一下。慌忙抬手往头上摸去,那头发早已经乱成一蓬鸡窝样,也被烫得四丫八叉的不成样子。那自己的脸上......     秋娘顿时觉得窘迫万分,在莫二郎这样光风霁月的人面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形象的秋娘,第一次为自己太过寒酸的打扮觉得羞愧。     莫二郎却一副没看见的样子,领头推着轮椅往那茅草屋去了。秋娘见状,也只能扭扭捏捏地跟在他后面。     进了屋才发现,这是茅屋被隔成了三间。     正中这间,就是大门进去的这间,靠墙摆着一张大大的胡床,床正中放了一个小炕桌,看起来应该像一般人家里会客的正房。     左手房间的门敞开着,能清晰的见到一张梨花木的书桌,雅致的摆了些笔墨纸砚,放在靠窗的墙边,应该是个书房。     右手边的屋子与这间屋中间隔了一道布帘,此刻帘子垂下,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莫二郎一边自推着轮椅去了右手的房间,一边招呼秋娘在正房稍作休息。     秋娘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只见屋子不大,却布置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朴。秋娘见识少,不是很懂这些,但也能感觉得出,这屋子里的摆设,给人的感觉,和外面密室顶上那华丽的照明装置是完全不同的。     房间里面没有木头以外的装饰,连胡床的两边放着两个半人高的大花瓶,都是用木头雕的两个大圆桶,也没有怎么修饰,就刷了一层清漆,露着木头本身浅浅的褐色。那瓶内却各插了两支红艳艳的腊梅。是这屋里难得的亮色。     乍一看这开得热闹的梅花,秋娘吓了一跳。待得仔细分辨,才觉出是纱线堆出的假花,所以才半点闻不到梅花的清香。     秋娘不由凑上前去,仔细观看,一边嘴中啧啧称奇。这梅花一朵那么小,却每朵都堆得那么精致,这四支下来,怕不有百十朵,这得费多少的劲呀。     西北这样荒芜的地方,花儿本来就见得少,虽然这不过是几支假花,还是让秋娘看得赏心悦目。     她又见那胡床上铺了厚厚的垫子,那面子一看就是丝绸包的,上面还密密地绣着一些秋娘没有见过的植物形状,青绿的颜色,不张扬,和这屋内的色调很搭配。胡床靠墙的一边还堆着圆滚滚的迎枕,也是绸缎的绣面儿,一水儿的青绿色,非常淡雅。     秋娘还从没有见过迎枕,就是胡床,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好奇地打量着,却不敢去坐去碰,怕自己这身脏把这地儿给污了。     这间屋子只在门的右手边有一扇窗户,所以采光并不太好,屋内的四面墙上都有一盏油灯,此刻却并没有点亮。     窗户下边却放了一组笨重而复杂的东西。秋娘初看时没有反应过来,凑过去研究了一下,凭着她在机关上的天赋,堪堪能确认,这时计时用的。当然这时她还不知道这个东西叫做沙漏。普通人家都是看天估算时辰的,城里还有打更,谁会准备这个东西呢。所以秋娘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在她好奇地研究着沙漏的时候,莫二郎从右手的房间里出来了。他的腿上放了一套白色细麻的直裾。     莫二郎来到秋娘身边,就把这衣服递给她:“你去我的卧房,把这件衣服换上吧。”     说着指了指自己出来的那间房。     秋娘有些羞涩,噏噏着嘴角,到底什么也没说,在莫二郎静静地注视中,接过衣服,往右手的卧房换衣去了。     卧房和正房一样简单古朴,没有额外的装饰。     一进门,秋娘就发现这卧房里没有炕,她生平第一看见了一张木床,横左手边的墙下,床上那青绿色的帐幔是这屋子里最浓重的色彩。     床头不远,立着一个木头做的漱洗架子,架子上此刻摆了一盆清水,盆沿上搭了一块儿白棉布。     莫二郎隔着帘子叮嘱秋娘用那清水漱洗一下。     秋娘把自己那身已经不成形的襦裙脱下来之后,犹豫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身上已经有了凉意,才下决心套上了那身直裾。她是看这直裾这样白的颜色,这样细密柔软的布料,觉得自己此刻脏兮兮的身体会玷污了它。     她一穿上这衣服,立刻闻道了一股气息。应该就是莫二郎身上的气息。     奇特的是,当莫大郎以及一切别的男人的气息过于靠近秋娘的时候,就会让她想起梁明的那些龌蹉事情,从而浑身紧张,不能自。     但这莫二郎的气息笼罩她全身时,却只让她感到了一股安心,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有点沉醉其中。     那直裾明显宽大了很多,但秋娘穿不合身的衣服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左弄一下,右束一下,就把那些碍事的地方都裹弄了起来,不影响日常活动了。     她用那盆清水漱洗的时候,却有了点尴尬,因为那盆水和那块儿布都已经被她弄得漆黑。     秋娘把脏衣服放到水盆里,红着脸端着盆出来,嗫嚅着要去水池边换水、洗衣服。     莫二郎见她这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你把东西先放一下吧。过来坐,趁着杜妈妈没有过来的时候,和我把你的事情详细说一下。你应该知道杜妈妈吧,她每天都会到我这里来,这些活儿,等下让她做也可以。”     秋娘一听到杜妈妈这个称呼,心情马上就从云端跌回了地上。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些愁苦就又笼罩回了她的心里。     莫二郎见她变了脸色,也猜到她肯定在地面上遇到了麻烦,而且麻烦还不小。否则一个小姑娘,就是找得到密道,又怎么有那耐心和胆量,穿过这么长的密闭通道来到这里。     他也不着急,只继续用温和、鼓励的目光看着秋娘。     从他的目光里,秋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包容和理解。似乎自己在他面前暴露出什么丑陋模样,都会被他无条件地接纳。     于是秋娘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打开了心扉。从李婉娘买下自己,到第一次翠娘对自己的陷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一股脑地都倾吐了出来。     过程中,她几次留心打量莫二郎的反应。尤其是她说到自己几次三番的对莫大郎的**的时候,她直盯着莫二郎的脸,连上面一个毛孔的变化只怕都能看得清楚。     她是想知道当莫二郎听说自己的这些行为之后,会怎么看自己。其实她心中隐隐担心,对自己这么亲切的莫二郎,在发现自己原来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之后,是否也会开始鄙视自己,从而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呢?     这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她在梁明和梁婆的耳濡目染下,原本是完全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的,在做那些**莫大郎的勾当时,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认为这世间的万般行为,没有好不好的,只看需不需要。     但如今一见到莫二郎,却开始莫名地有了羞耻心,开始主动地就认定,自己之前报复翠娘,设计莫大郎的那些行为,都是属于龌蹉一类的行为。     所以这种陌生的羞耻感让她心里面感到异常难受。觉得在莫二郎这样的人面前,一切的污垢都无法藏住,不由自主地就自惭形秽起来。     所以她也就非常看重莫二郎对自己看法,深怕他因为自己的不堪而鄙视自己。     而讲到最后,她下意识的省略了在密室找密道机关时发生的奇异感受,只含糊地说自己就顺着杜婆子往日的行踪,找到了这里。     谁知莫二郎却完全不为她的这些内容所动,一直保持着那淡定温和的神色,直到听完了整件事情。     待得秋娘话音落定,他闭上眼梳理了一下所有的内容,须臾,才又重新看向秋娘,     说道:“这么说,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和我大嫂已经势成水火,而你最大的担心就是我大哥对大嫂的一味维护,会让他做出处置你的决定?”     之前在讲述的过程中,秋娘一直敏感的直觉,在莫二郎的表情、言语、声调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出一丝轻视自己的意思。     而听到她对自己是如何找到这里,这样的关键细节上,明显含糊以对的时候,也没有咄咄逼问。反而一张口,就只是做出了对自己眼下处境的判断。所有会让自己尴尬、为难的内容一个也没有出来,这让秋娘心里升起了一股被人小心呵护、关爱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陌生了,从小到大,可能也就从曹婆子和李婉娘身上,她曾接受到一丁点这样的爱护。但像莫大郎这样,明明都知道,明明有疑问,但是为了尊重她的意思,而选择不闻不问。     这实在是不由得她不感动。当下她鼻子一酸,一股泪意就涌上了眼眶。     她本能地压了一下,自己的小脸被瞬间就憋得通红。才连忙掩饰似得连连点头。     莫二郎看着秋娘湿漉漉的大眼睛紧张而渴切地望着他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小鹿。不由得扬了扬嘴角,露出了一个让人觉得舒畅无比的微笑,了然地对秋娘说:“秋娘,你不必紧张,也不用再害怕。你在我这里,我自然就会护着你周全。不管你在上面惹了什么祸,又或者是上面的人惹了你什么。总之你到了这里,就有我了。”     这句话一下子重重地砸进了秋娘的心里。刚才强压下去的眼泪再也忍耐不住,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她自从懂事以后,再没有这样畅快地哭过了,这一下,就如同开了闸的水,止都止不住。     莫二郎也没有劝止,反而推着轮椅上前,把秋娘的头搂在了怀中。他的这个举动光风霁月,没有丝毫旖旎,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一个青春少艾的女子,,而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他轻抚着她的头,低声劝慰:“哭吧,把那些伤心的事都哭出来,从此以后,我们就都能好好的了。”     秋娘哭倒在他怀中,也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个陌生男子的怀抱,反而感到自己在一个久违了的,长辈慈爱的怀抱中。     这个怀抱是那么的坚实而温暖,让秋娘完全敞开了自己心门。隐藏多年的伤痛和委屈,在这一刻都随着泪水倾泻了出来。     她哭得越来越畅快,越来越大声,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正哭得酣畅淋漓的时候,杜婆子那鬼魅般的身影已经悄默声地出现在屋内。           第二十二章 二郎的保护 - 暗香盈秀 - 福源     其实杜婆子还在密道里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这个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哭声。她心中大为震惊,着急地加快了身形。直到从敞开的正屋大门,看到了这二人的情形,才顿住身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莫二郎虽然正在安抚秋娘,但他其实心里一直在关注着时间,知道这时辰,杜婆子应该要来了。所以也就分出而来大半的精神留意着密道入口那边的动静。当杜婆子在屋外停下飞跃的身影时,他就隐隐察觉到了。     待得杜婆子进到屋里,转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镇定的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杜婆子一贯是个沉得住气的,也就不再有所动作。其实她也已经认出来了。秋娘虽换了一件不合身的直裾,但一向观察力敏锐的杜婆子还是从背影上辨出了她的身形。     虽然她对秋娘居然能通过重重的机关,找到这里一事,大感震惊和好奇,但此刻也还能不动深色地等着她发泄完毕。     于是,莫二郎和杜婆子两人一坐一站,静静地看着秋娘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嚎啕大哭。足足过了一刻钟之久,这哭声才变得有点力竭,从而转为断断续续的抽泣。     秋娘也从莫二郎的怀中直起身来。     她红肿着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抽抽搭搭地想要向莫二郎说点什么。突然一股直觉让她觉得后面有人。     她猛地一转头,就看到了已经在她背后站了一刻钟之久的杜婆子,以及杜婆子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僵硬神情。     乍一见到杜婆子杵在那里,秋娘惊得猛跳起来,本能地就往莫二郎身后躲去。     莫二郎一边任由她像兔子一样的蹿到自己身后,一边笑道:“别怕,杜妈妈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这不是也没对你怎么样吗?”     秋娘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刚才那副嚎哭的丑样,不止是莫二郎,这个一贯面无表情的杜婆子也看了个清清楚楚。顿时觉得又羞又急,再次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杜婆子却冷冰冰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怎么发现的进密道的机关?你到底是谁?”     这样的咄咄逼问,才是秋娘在来这里的路上,设想过被逮到之后,会出现的正常问话呀。只是莫二郎太过异于常人,一直没有和她进入这样的正题。     秋娘心里一边感慨着,一边却忧愁起来。她对这样的问话提前已经有过预想,但却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她心里清楚,这里的情形如此神秘,不管是不是与那个宝藏有关,都肯定隐藏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如今这秘密被自己这个外人窥到,不管自己是怎么无意间发现这个秘密的,老板娘一家都是不可能相信的。尤其是自己找到上面那个密室机关的理由,更加让人匪夷所思,如果照实说的话,他们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在胡编乱造。     所以她没有想过要照实说,但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谎话才能把这个事情糊弄过去。她想了很久,其实都没有想到能把这个事情如同没有发生一样圆过去的办法。     所以之前她一直被一种深深的绝望抓住,觉得自己距离那个拼命想留住的幸福生活已经越来越远,彻底回不去了。     这种绝望直到见到莫二郎,才渐渐地舒缓下来。所以莫二郎那句:你有我了,让秋娘彷徨的心一下子有了找到主心骨的感觉。她才终于能放心大胆的把她认为无用的泪水都释放出来。     现在,面对杜婆子的质问,她依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本能地看向莫二郎。     莫二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杜婆子问的问题。这在秋娘看来,是非常迥异常人的反应。     他其实也应该很好奇秋娘来这里的方法才对,但他却一脸笃定地地对杜婆子说:“秋娘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如果阿娘或是大哥想知道,就让他们来问我。你就别再管这事了。”     这话一出,老少两个女人都一脸惊讶地看向莫二郎。     秋娘心里是犹疑不定,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向莫二郎说过,但莫二郎话里的肯定,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难道他真的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还是说他就相信了自己刚才的说辞,只是简单的顺着杜婆子往日的路线,就这样找到了?     杜婆子却是疑惑,一向谨慎的二郎,怎么会像个愣头青一样,一面倒的维护秋娘。这还真不愧是莫大郎的亲兄弟?     她心中默默的调侃了一句,还是觉得二郎的话让她为难,只好又开口道:“但是二郎,娘子和大郎那里,只怕这样交代不过去,何况这女子在上面还惹出一堆事儿......”     二郎却打断她,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说:“杜妈妈,关于秋娘在上面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这些你都不用管了。阿娘和大哥那边自有我给他们交代。秋娘就暂时留在我这里。现在要麻烦你上去一下,找我阿娘过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杜婆子常年服侍二郎,知道他看起来瘦弱且温和,但内心却十分坚定,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可以转圜的地步了。     所以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反而转而仔细打量起莫二郎的气色来,带着点担忧地说道:“我这就上去一趟,只是二郎,你是不是又一夜没有睡觉,你还是休息一下吧。要多注意身体,你不能累着了......”     她絮絮叨叨的,本来还有好多话。但在莫二郎坚定温和却坚定的目光中,最终嗫嚅着闭上了嘴,转身往来路去了。     秋娘有点惊讶地看着杜婆子从一个面瘫婆,一瞬间变成一个三八婆的模样,心中不由觉得有点搞笑。但她也体会到了杜婆子对二郎由衷的关心,心中又不禁有点感叹,这个平日里冷冰冰的婆子,原来也会真心的关心一个人啊。     莫二郎似乎听到了秋娘的心声,对她解释道:“杜妈妈是我奶妈妈,从小把我养大,就和我亲阿娘一样。”     秋娘没有想到他会给自己这样细细地解释,又想到他刚才那一力承担的言语和在杜婆子面前实行诺言的行为,心中一暖。     至此她从昨晚到现在的始终忽上忽下的心,开始完全沉静下来。她莫名地就相信了,有了莫二郎的这番话,她再也不用为自己的未来忧愁了。     于是她就有了多余的力气去注意别的,就开始发现莫二郎虽然一直精神奕奕,但脸上还是隐隐透出了一丝疲倦。     她想到杜婆子走前的那些絮叨,也想到了外面的人提起他时,那些病重的说法,也有点担忧起来,遂对莫二郎说道:“二郎,你先去休息会儿吧,我把这里清扫一下,你就别再管我啦。”     说完,她也不等莫二郎的同意,就拿起之前弄脏的盆子,往水池那边走去。因为心情完全松弛下来,步子都不由自主的轻快起来。     莫二郎看见她那蹦蹦跳跳的轻快身影,也不由得笑了一笑。觉得秋娘还真是一个孩子,刚才还哭得那般伤心,这时就已经没事人一样了。     但他却并不回卧房去休息。     因为他估摸着李婉娘也快来了。他怕李婉娘猝然看见秋娘在这里会率先对她不利,想挡在她们见面之前和李婉娘交涉清楚。     所以她反而把轮椅推到了大门口,对着密室入口的方向,靠着椅背就地闭目假寐起来。     果然没有过多长时间。放在正屋窗下的那套无比复杂的计时沙漏才显示到辰初,李婉娘就已经来到了这个密室。     那时秋娘刚刚把那块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棉布洗出本来的样貌。正准备收拾了这些东西,去屋里寻摸一下有没有什么吃的,可以给莫二郎做早饭。     看见李婉娘的一瞬间,秋娘本能地浑身一颤,手中的盆子就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莫二郎听见响动,立时睁开了眼睛,就叫了一声:“阿娘。”     李婉娘原本一眼看见秋娘,就打算朝她过去,这一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就又立刻转了方向,嘴里已经温柔而急切地询问道:“二郎,你今天觉得怎么样?杜婆子说你又是一夜未睡。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大先知留下的药,要不要先吃一颗?”     莫二郎却并没有被李婉娘这样的急切给感染,不为所动的保持着安定和温和的神情,缓缓答道:“阿娘,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你不要总是这么忧虑担心。要把这些都放在天神面前,要相信祂都有最合适的安排。”     李婉娘也不知道真听进去了没有,反正一迭声地点头应是,转而继续询问着他的饮食起居情况。     终于莫二郎一直笃定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一丝无奈。他想了想,只好用别的话题打断了李婉娘的唠叨:“阿娘,我们去书房吧,我想和你谈谈关于秋娘的事情。”     李婉娘这才醒起,她这个时候来这里,是为了解决秋娘的事情而来的。想到这个,她才复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还待在水池附近的秋娘。     秋娘被这眼神看得一阵心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心钻入,指升到她的脊椎,整个背心都在发凉。     她从来没有在李婉娘身上看到过这种目光,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在看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物品。在这种目光下,秋娘有一种板上鱼肉的感觉。     但这一眼之后,李婉娘也没有说什么,就推着莫二郎的轮椅,一起去了左手的书房。     二人进了书房,关上门,莫二郎不待李婉娘开口,就抢先对李婉娘说了一通话。     李婉娘听完这番话,不由愣在了当场。           第二十三章 解决 - 暗香盈秀 - 福源     李婉娘原本和莫大郎商量过,已准备好了几种说辞,以便能应对莫二郎的各种态度,确保务必能把秋娘带回客栈处置。     但是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想到莫二郎会拿出这样的理由来把秋娘留下。     她忍不住反驳道:“使命者?二郎,这话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大祭司预言里的使命者对我们列尤族何等重要,你可不能因为一时的怜悯,就随便指认一个人跟是使命者有关系的。”     莫二郎稳稳地答道:“阿娘,你觉得我是可以拿预言和使命者的事情来随便利用的人吗?”     李婉娘不由得沉默了。     她的这个儿子和大儿不一样。因为怀他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生来就带了无法医治的弱症。这十九年当中,几次就要没了命,真真是靠着祈祷和对他们族人信奉的那位天神的仰赖,才走到了今天。     所以这个儿子和大郎成为了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大郎因为常年接触外族的习俗和事物,缺乏在《圣典》方面的教导,想法、习惯已经和外族人没有什么区别了、他甚至觉得《圣典》里记载的,族人看为生命的神啊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哪里有手头上看得见的这些事情实际呢?     而二郎却因为生病的缘故,只能仰赖本族的信仰,渡过一次次不能为外人道的痛苦。在这期间,他从《圣典》里,那些据说是天神留下的启示中得了多少力量,扛过了多少难关,又得到了多少眼睛看得见的神迹,这些她作为母亲,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     所以说,如果是莫大郎今天跟她说这番话,她可以肯定这是个借口。但二郎说出秋娘和使命者有密切关系的话来,她却不得不半信半疑,对于她和大郎的商定:一定把秋娘带回客栈处置掉,她有了犹豫。     二儿可是族里的大先知都承认了的,最能跟天神沟通的人之一呢。这些年来,他们一家在这片沙漠里做这样难的事情,在遭遇的各种难关中,也有不少是仰赖二郎与天神的沟通,得到启示来避开的。     所以他今天说,秋娘与解除本族灭族之祸的那个使命者有很密切的关系,她不敢一口认定是假的。使命者可是关系到列尤全族生死存亡的重要存在。哪怕有一丝线索,也不应该轻易放过。     莫二郎看出了李婉娘的摇动,于是又加了把劲,开口劝道:“阿娘,大先知上次来看我的时候,和我说过,据他推算星象而得出的结果,找到使命者的线索有极大的机会出现在西北这一带。所以他特意嘱咐过,让我留意一切意外出现的情况。今年年底,他应该会再来这里,到时候自然就会得到进一步确认了。”     李婉娘听他说到大先知,心中的天平就顿时全面倒向了莫二郎。     目前在族里面,最让人敬畏的其实不是族长,而是这位大先知。他虽然是李婉娘的堂弟,却从小被放在天神的祭坛边长大。据说很小的时候,就能和天神直接对话,对《圣典》的领悟也没有人能超出其左右。     甚至很多族人都说,他是继五百年前那位大祭司之后,列尤族的又一位完全被天神悦纳的大祭司。     但是因为他肩负了寻找使命者来破解灭族诅咒的使命,不能在祭坛中只从事祭司的工作。反而要进入外族人的世界里去讨生活,为使命者完成使命做接引的准备。所以他现在没有担当大祭司的职分,只让人称呼他为大先知。但其实他就是整个民族的精神和实质上的领袖。     他的话,对于像李婉娘这样从小受严格的列尤族传统教养长大的人来说,就和圣旨差不多。     所以李婉娘不再在秋娘的去留问题上纠结,反而担心起莫大郎可能会有的态度,遂有点烦恼地对莫二郎说:“可是你哥哥这个人,你知道,他根本没有把灭族的诅咒和使命者的事情放在心上,如果我去跟他这样说,他一定不会同意放过秋娘的。”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莫大郎跟她说过的一个内容,也把这点转述给莫二郎说:“另外这个秋娘也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大郎跟我说,前不久他深夜去月亮湖洗澡,居然看见这个秋娘也在那里洗澡。当时他还没有觉得什么,可是这次发现她居然这么容易就能找到密道的机关,进到这里来。他就开始觉得在月亮湖撞见秋娘的事情绝不简单。”     “我觉得他说的这个很有道理。二郎啊,你可真是要看好了。如果她跟使命者没有关系,而是巫族的奸细的话,我们可就全盘暴露了。”     莫二郎露出他那能让人舒缓的笑容,笃定地安慰李婉娘道:“阿娘,你放心吧,我最近一整个月都在为这个事情向天神求告,祈求他的指引。在看到秋娘之后,我的心里一直无比平安。我相信,如果你也静下心来,深深地向神求告的话,你也一定会感受到这份安定的。秋娘绝不可能是巫族的奸细。”     说到与天神的沟通,在这方面生疏了很多年的李婉娘确实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她还是担心地问:“那我要怎么去跟大郎说呢?使命者的这个说辞是肯定不行的。”     莫二郎微微一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你照着我说的去做,担保他不会在秋娘的事情上面再多说什么。”     “......”李婉娘望着这个一向多病而很少露面的儿子,觉得有点不敢相信。明明看外表,大郎才是那个能担得起重担的人,怎么现在却觉得这个病怏怏的二郎才是那个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人呢?     二郎附耳过去,在李婉娘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李婉娘大惊,失声道:“什么?你说翠娘的怀孕是假的?这怎么可能?”     莫二郎淡淡地道:“是真是假,多请几个大夫来会诊一下不就知道了。我知道妇人小产属于失血之症,两三个月内,从脉息上是能号出来的。一试就知道了。”     李婉娘突然有点明了,因为她立刻想到了翠娘在小产当天表现出来的强悍,和那些灵活的行动。此时心中已经信了大半。     她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这件事。如果她真是假孕,那我倒要和她好好算算这笔帐。这样一来,秋娘的事就不再那么明显了。我再把一些关键的事情推到自己的身上,就说看见他们这样容不下秋娘,就动了想把秋娘给你的心思。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是个说法,他们自己的事情还没拎清,想来也就不会再揪着她不放了。”     “不过......”李婉娘又想到了一事,遂用带了点敬畏的眼光看向自己的儿子:“你避居此地,居然连客栈里发生的这样私密的事情,都能洞察,你的能力......”     莫二郎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阿娘,你想多了,我只是听秋娘讲述了整个过程,从中间找到了一些疑点,以此做出的推断而已。这跟先知的能力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你这种眼神,实在太像是在看一个神棍了。”     李婉娘闻言,有点讪讪地收回了目光,嘀咕道:“就算是这样,只听别人转述一遍,就能找出关键的疑点,这也是很了不得的智慧了啊。”     莫二郎却不理会她的这番话,只温和地提醒她赶紧回去处理客栈的事情。     李婉娘回到客栈之后,就立刻让老庄头秘密从沙洲请了几个有名的坐堂大夫,一一给翠娘诊断之后确认,翠娘从来没有怀过身孕。     很明显之前的怀孕和流产都是假的,其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李婉娘这一手,完全打了翠娘一个措手不及。但她却并没有像翠娘想的那样,逮住这个错处,对她穷追猛打,好乘机把纳妾的事坐实。     反而在翠娘还没来得及谋划,如何绝地反攻的时候,就率先宣布,秋娘从此以后,就贴身照顾莫二郎,跟莫大郎夫妇,再没有任何关系。而再给莫大郎纳妾一事,她也表示暂不考虑。     然后她把杜婆子从莫二郎身边调回了客栈里,顶替了现在曹婆子的活儿。     曹婆子就又回到了她的老岗位――厨房。这主要还是因为曹婆子这个人,实在太粗俗,也确实更适合做些粗重的活计。     而秋娘替代了杜婆子,留在在二郎身边服侍。李婉娘就特许她不用再每天往返客栈。不想让她跟莫大郎夫妇再有纠缠是其一,主要还是为了保密。     客栈大部分的伙计,其实并不知道莫二郎究竟住在哪里。只知道在地下室的某个地方。     杜婆子因为武功高强,来回都是悄然无声的。不容易让人看破行踪――所以秋娘说她是看破了杜婆子的行踪找过去的,莫二郎根本就不可能相信。     而客栈的伙计们,经过这么多年多次的清洗,留下来的这些,就算不是心腹,背景也都很干净了。所以李婉娘放心让杜婆子每天回客栈住,主要也是想每天了解到儿子的情况。     秋娘却不行,她太容易引人注意,再加上那通道也很长,来回一次太费时间。     不过话说回来,秋娘上次能顺利地摸到那个密室,还真是有几分侥幸。因为地下室通往密室的通道,其实是有一个警戒的机关的。一旦有人不按照特定的方法穿过那段通道,一定会触动机关,被客栈里李婉娘一家和她的几个心腹知道的。     让李婉娘等人忌惮的也有这一点。     不说密道入口的机关如何难找,那毕竟是宝藏的建造者做的机关,莫家能找到,也保不住还有别人也得到了足够的资料,能找到呢。     但那通道里面的机关,却是他们自己做的,怎么就没有反应呢?秋娘是如何破解了这些机关,还让其后面还能继续发挥作用的呢?     这个事情嘛,很多很多年以后,李婉娘自然是有了答案,但这是后话了。           第二十四章 列尤族 - 暗香盈秀 - 福源     因为莫二郎那里多了一个人住,李婉娘就让老庄头抽空来密室里,给秋娘在二郎卧房的旁边另搭了一个房间。     老庄头甚至在这两个房间之间开了一个门,方便夜里如果二郎有什么突发状况,秋娘可以随时进他的房间。     这样秋娘就知道了,客栈里虽然所有的伙计都是签了死契,在这里待了十年以上的。但真正的李婉娘一家的心腹,恐怕只有老庄头和杜婆子,而至于还有没有别人,她暂时就不知道了。     不过,只她知道的这两个人就有着非常高的武功,莫大郎本身的功夫也不俗。再结合这个神秘的大密室,秋娘就有些好奇起来,觉得李婉娘一家人真的非常神秘。     其实以前,秋娘也隐隐觉得这家人有很多秘密。     只是她一来知道,这些人本来就来自一个在他们汉人眼里很神秘的民族列尤族,;二来从别的商队和梁明那里都听过一些关于李婉娘一家的传闻。所以对他们的各种神秘也觉得有点理所当然。再加上她自己本来也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她以前只对能不能吃饱饭有关心。     但现在认识了莫二郎,莫二郎身上那强大的,让她躁动的灵魂能够全然安息的气息使她深深着迷。她开始关心起这个人,自然也就想要了解他的一切。所以就对列尤族这个民族,和李婉娘一家到底有什么秘密,有了从未有过的好奇心。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莫二郎居然在这些方面,丝毫没有隐瞒她的意思。     因为从白天到晚上,这个密室中都只有他们二人的缘故,所以除了照顾莫二郎起居以外,秋娘要做的事情并不多。     当秋娘在这密室里安顿妥当之后,莫二郎就和秋娘有了一次长长的谈话。     秋娘虽然心中有很多疑问,也渴望对莫二郎能了解更多。但她也无意再多挖掘一些不能知道的秘密,而导致自己现在的生活再有改变。     事实上,她对自己现在能在莫二郎身边贴身服侍的这个结果,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她觉得这比以前在客栈的生活还要幸福。不是因为没了翠娘的虎视眈眈,也不是因为活儿更少更轻松了。她就是觉得和莫二郎在一起,自己就很开心。比发现自己不再饿肚子,不再挨冻都要开心。她的人生,终于正式地有了吃饱穿暖以外的追求。     但没有想到的是,莫二郎显然对她有别的安排。所以在她刚刚正式安顿下来之后,就把她带到书房,坦然地把关于列尤族、关于自己家族以及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的秘密,能够告诉秋娘的,都直接地展露在了她的面前。     列尤族本来并不是大殷王朝境内的一个民族。在很多年前,这是一个流浪的民族,他们常常四处飘荡,非常习惯于举家迁移。一般很难在一个地方住上超过百年。     但这又是一个异常优秀的民族。这个民族里每一代都会诞生无数的能工巧匠和在智能上超群之士。这些人才,于天文、地理、建筑、机关、武器、军事等很多方面都有非常高的水平。曾经出现过很多治国良将,在很多国家的史记中都留下过记录。所以这世上的很多国家,都知道这个民族、     而这个民族的人之所以能代代都有这么多杰出之士,是因为他们有一部奉为至宝的经书:《圣典》。     这《圣典》是从这个民族最早的祖先那里,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到底传了多少年,已经没有办法考据了。     《圣典》的内容据说讲述了这个世界的起源和这个民族的起源,也讲述了这个民族从远古以来到最后记录这个《圣典》的大祭司所在的时代的历史。     所以这部《圣典》的内容其实是在不断增加着的。每逢有大祭司从天神那里得到启示之后,就会有所记录。     当然,在外族人看来,这就是一部列尤族的史书,又或者就是列尤族人的家谱。     但列尤族人却认定这是一部天神的启示录。因为这里面,并不是把他们民族每个时期都记录进去的。只有当大祭司得到启示之后,才会按照启示来记录一些东西。     所以有很多部分其实非常晦涩难懂,有很多内容的记录手法,也多是暗喻、比拟,很多时候都不能明白在说什么。     族人们都认定,这些或平常、或晦涩、或抽象的话语里,隐藏着天神给他们的密码,解开之后,就会拥有无尽的奥秘。     外族人一般听到这样的内容,会觉得这个民族有点神叨叨的,也许也会觉得他们其实有点愚昧。     但事实上,他们真的从这部《圣典》中得到了关于这个世间各个领域里的极高的智慧。     所以列尤族人认为自己是天神特意在世间拣选的子民,这个世上,只有他们是在信奉天神的,而其他所有的民族和国家,信奉的神都是杂神,无法与这个天神相比。     他们用这部《圣典》来作为一切族中子弟,无论男女都必须从小领受的典籍。所以他们的族人,从一出生,都是虔诚信奉这个“天神”的。     他们也很少和外族通婚,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要守住他们因遵守《圣典》的教导而出来的一切传统,尽量减少被外族影响、同化的机会。     不过曾经有一度,他们认为,和外族人通婚,会让他们的血统被玷污,不再具备被天神拣选的资格。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完全封闭自己,世人只知道有一个这样神秘而优秀的民族,却对这个民族的详情一无所知。     自然,他们的优秀也为他们敛聚了很多的财富。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富可敌国的。这当然就引来了别族的觊觎。     有一个被称之为巫族的民族,就成了列尤族的死对头。     这个巫族的祖先据说和列尤族的祖先有点血缘关系,所以很知道列尤族里的一些秘密。对《圣典》的了解,也比一般的外族人更强一些。他们世世代代就以抢夺列尤族人的一切资源为目的。所以这两族之间爆发了长期而频繁的战争,其间互有输赢。     直到五百年前,列尤族出了一个据说是一出生就在天神亲自教导下长大的大祭司,这个大祭司因为能常常直接和天神沟通,所以对《圣典》里隐藏的奥秘都解读了出来,于是非常有能力。     他决定让列尤族人停止流浪,在距离这片沙漠很近的另一个沙漠里,找了一个绿洲,定居了下来。     他堪破《圣典》的密码之后宣布:拒绝和别族通婚、交往,这不是天神的意思。恰恰相反,正是要通过与外族的交往和有天神旨意的通婚,把天神是这个世界真正主宰的这个信息传给所有的外族人。因此不但不能拒绝外族人,反而要寻找像他们本族人一样,愿意信奉天神的外族人,和这样的人联盟、通婚。这样诞下的后代,就作为正统列尤族人的后代来教养。     于是他给列尤族立了一个王,开始建立属于列尤族的国度,并且以国家的身份,向周边的各族、各国进行了邦交。     列尤族在这些改变之下,变得越来越强盛。渐渐地就从一个小小的部落,发展成了一个当时在西域非常强盛的国家。     就在这时候,又爆发了一次他们和巫族的战争。这场战争中,因为有这个大祭司的缘故,列尤族彻底地取得了胜利。巫族眼看就要灭族了。     但是大祭司所立的那个王却被巫族的皇后所迷惑,竟然让已经怀有身孕的皇后逃走了。     此事过后,大祭司特意向天神做了一次祭祀,从天神那里得到了一个启示:列尤族王的这次失误,将会在五百年后给列尤族带来灭族之灾,但是天神怜悯他的子民,所以留下了一个关于使命者的预言,说是会有一个天神所预备的,承受了他使命而来的人,他的使命就是把列尤全族从这场灭顶之灾中拯救出来。     后来,这个大祭司去世之后,列尤族人失去了他们最优秀的领袖,很多东西就就渐渐变质了。     例如和外族人通婚一事,大祭司的意思是,一定要选择真正信奉天神的外族女子。可是族人渐渐被外族女子的美貌和性情迷惑,开始随意选择外族女子通婚。这样的时候,就诞下了很多不信奉天神,不研读《圣典》的后代。     天神也渐渐疏远了这个民族。中间有很多年,他们都没有得到过天神的启示。国力也渐渐的衰弱起来。     这样就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     因为他们在敛聚财富上的手段,一直都流传了下来,国力却开始减弱,这就好比那些肥美而娇弱的羊羔,自然遭到了周边族群和国家的很多攻击。     就在列尤族疲于应付这些攻击,渐渐连自己的领土也快守不住的时候。100年前,大殷王朝率军攻打西北沙漠的诸族,当时大部分列尤族的人都决定放弃这块土地,继续恢复流浪的传统。     但是,当时的大祭司却在决定搬迁的祭祀中,突然得到了天神事隔400年的再度启示。启示说使命者将出现在大殷王朝境内,如果不找到这个使命者,就算去流浪,也阻挡不了灭族之灾的来临。     所以大祭司就做了全族归顺大殷王朝的决定。     而大殷王朝的皇帝为了能够更好地控制并且利用这个有着众多优秀人才和财富的民族,让他们能顺服地为自己所用,就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圈了一个很广的地区,作为列尤族的聚居地。列尤族人举族搬迁,就住在了那里直到现在。           第二十五章 密室 - 暗香盈秀 - 福源     秋娘怔怔地听着莫二郎的讲述,觉得自己在听一个神话故事。     她本来是一个完全不信鬼神的人。因为梁婆信佛,她就觉得,这个世间,如果真有神灵,怎么会如此是非不分,保佑梁婆这样的恶人,而她又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欺凌。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要想活下去,就要靠自己。     但是莫二郎的故事,却向她讲述了一个不能想象的世界。     听莫二郎的语气,这故事中的什么神啊,神的启示什么的,都是真的。而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因为说这个内容的是莫二郎,秋娘就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信了。     不过她听完了列尤族的故事,还是有很多疑问。她不知道能不能问,就眨巴着眼睛看着莫二郎,倒有了点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稚气。     莫二郎看她的样子,觉着好笑,遂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没有关系,你都可以问我。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想问些什么。反正我能回答你的,我就不会隐瞒。我不能回答你的,我也会直接告诉你,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秋娘一听这话,松了口气。不用担心问错了问题会得罪莫二郎,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问了。     不过她还是想了一想,在所有的疑问中,挑选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列尤族现在都居住在京城附近的一个地方,那你们一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二郎没想到她会第一个问这个问题,心中一动,觉得秋娘虽然见识很少,但头脑却异常聪明,总是能抓住事情的重点,并且条理清晰,遂带着点赞赏的语气回答道:“其实我阿爷和阿娘,当初也是想侍奉天神,才离开族里,来到这里的。”     “侍奉天神?”秋娘表示很疑惑。     莫二郎却略微沉吟,转而带了点伤感的语气说道:“归顺大殷王朝之后,族人散落王朝各地经营,与别族接触多了,生养的后辈也得不到好的教养,对天神的信奉虔诚之心越来越淡。大祭司和族长十分忧心《圣典》的传承会被断绝。”     “关键是,每当《圣典》传承断绝的时候,族人们就会遭遇很多的诅咒和灾难。大祭司从《圣典》中找到的解决方法,就是建造能公开朝拜天神的殿堂,让所有散落在各地的族人,每年起码能有一次可以回来朝拜;还要在所有有我族之人居住的地方,建造能教导这地的我族后辈学习《圣典》的学堂。但是建造这些东西是需要花很多的钱的。”     “本来族里有这样的传统,所有的族人赚得的钱,有一个固定的份额要归到族里,就是用来做这些事情的。可即使我们族的人已经比普通外族人有钱了,但比起建殿堂和学堂的钱,还是差很远。而那些丢失了信奉的心的族人,都在想方设法克扣这笔份额。我阿爷从族里的其他一些资料中,找到了这个宝藏的一些消息,所以就带着阿娘和大哥到这里。我们开客栈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挖掘这里的宝藏。”     说到这里,他包含深意地看了一眼秋娘:“这里是个什么地方,相信你也有一些揣测吧?”     秋娘没有料到莫二郎会如此直接而坦率地把宝藏的事情翻到台面来。     她的本意是想旁敲侧击一番,看看是否能从中套出一些信息,在这里面找到关于宝藏的秘密。谁知莫二郎却真的如他说的话那样风光霁月,一点都不遮掩地就把这个事情说了出来,倒显得自己特别小心眼了。     秋娘心中不好意思,就不想揪着宝藏的问题问,遂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要建一个殿堂,那是什么?”     莫二郎想了想,打了个比方:“就像是你们汉人的庙宇。”     秋娘就有点困惑:“建个庙子要花很多钱吗?我看沙洲有个好大的罗汉庙,修的时候也是找大家捐的钱,捐钱的也就这一个城里的人,里面还有好多是穷人,但也修了个这么大的庙子了。你们列尤族的人是不是很少很少呀?”     莫二郎耐心地跟她解释:“我们族人并不少,也有数十万之众呢,虽然有很多族人这几年交上来的份额很少,但敛聚起来还是很大一笔钱的。修个沙洲罗汉寺那样的寺庙是完全足够了。可是《圣典》上记载的,是要修一个万国都能来朝拜的殿。更何况还要建学堂呢,而且不是建一个,是建好多个。”     “万国!”秋娘不由咂舌:“能装下一万个人的房子,那得修多大?一万个国家的话,那这个庙子,得大到什么样子?有这样的庙子吗?”     “有的,”莫二郎的眼神开始闪烁着光芒:“据《圣典》的记载,在我们的先祖中,曾经有一位蒙到过这样的祝福,建造了一个万国都来朝拜的殿,那时全族的人都同心奉献,把全部财产都献出来建殿堂。天神也祝福我们,让周围的国家和族类都来与我们交好。可惜他的儿子没能传承《圣典》的教导,丢掉了天神的祝福,这个殿就被别族侵占了。”     秋娘听到这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其实有点想安慰莫二郎,又怕贸然评价别人的先祖,反而会得罪了人。就只好又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你生了很重的病,是什么病呢?”     莫二郎却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笑着看她:“你为什么不继续问关于宝藏的问题呢?你不想知道吗?”     秋娘喃喃地道:“我其实不想知道你们家的秘密。我只要能在这里待下去就很开心了。”     莫二郎闻言一怔,深深地看着秋娘,眼神中似乎带着无限地温柔:“你怕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们就会杀人灭口?”     秋娘本能地就要点头,但看了看莫二郎,还是改口说:“本来是这样的,不过遇见你了,我就不怕了。”     莫二郎微微一笑:“谢谢你相信我。我愿意让你留在这里,就不介意你问这个问题。毕竟你住在这里。这么奇怪的地方,一般人都会问的,不是吗?”     秋娘却是一愣,环顾了一下四周,喃喃道:“我以为这里是你们建的。不是说列尤族的人,最多能工巧匠了吗?”     莫二郎一听,忍不住失笑:“真是个傻丫头,我们就算多能工巧匠,但在沙漠这样的地方,在地下建造这样大的石块堆砌出来的密室,而且还是这么大的面积,那得花多少钱呀?再加上这房顶的宝石,我们如果有这样的财力,就可以直接建殿堂了。”     秋娘一脸囧色,却也忍不住问了:“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莫二郎稍稍正了正神色:“这里就是宝藏的一个部分。宝藏很大,分别装在很多个密室中,而每一个密室都是独立的,需要堪破不同的机关构造,才能进入。这个密室,是这一带的密室的一个中枢控制室。”     他看秋娘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醒悟过来,她应该不明白什么叫中枢控制室,遂解释道:“就是这一带的密室入口的所有的机关,操控的的地方,都在这个密室里。我住在这里,就是为了破解这些机关。”     秋娘听得有点傻眼:“我还以为宝藏就是一间大房子,找到了,里面就堆满了金银珠宝。”     莫二郎也有点感慨:“是啊,在沙漠里建造这样一个地下宫殿,设计这样一套复杂的机关,这个工程本身,就已经所费不菲了,那么这里面装着的宝藏,该有多少呢?可见这批宝藏的原主人,拥有多么强大的能力。“     秋娘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这么大的能力,还不是都死了,这批宝藏藏得那么好,还不是只能等着别人来挖。有什么用。”     莫二郎听见这话,却多了一丝赞赏:“没想到你懂得不多,却有真智慧。这样的道理,其实很多学问很高的人都不能明白。”     秋娘听到莫二郎这样夸她,心里涌出一股喜悦。     她很少听到别人的夸赞。人们总是用很难听的话骂她,就像翠娘那样。但她心里其实又无比渴望人的称赞。     所以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世上再没有比莫二郎更好的人了。她决定,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将从吃饱穿暖,改成跟着莫二郎。     这样想着,她突然就有点替莫二郎抱不平。她觉得莫二郎身体这样不好,外面都传言他快死了,可是他却不能好好养病,要住在这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还要终日研究那么多的机关,遂关心地问:“那这些机关你都破解了吗?还是说剩下好多?”     莫二郎答道:“这一带的机关我都破解得差不多了。但是破解到最后,我发现这个宝藏并不如想象中的大和多,按理说能有实力建造这样规模的密室,要藏宝藏起码应该比过建造密室的花费吧。但实际的情况却不是如此。”     秋娘问:“那会不会是被别人盗走了一些呢?”     莫二郎笑道:“怎么会?且不说这些机关,我破解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是近千年没有使用过了。就说真有人来盗走了一些,那为什么不全部盗走呢?还要给后面的人留一部分?”     秋娘听得脸上一红:“那会是什么原因呢?总不可能是他们建完了密室,发现没钱了?这也太蠢了吧。”     莫二郎被她的猜测逗得呵呵直笑,神秘地道:“我其实是有一个猜测的,最近新发现的蛛丝马迹也有点证实了这个猜测。”     秋娘不仅好奇:“什么猜测?”     莫二郎就答道:“我猜想这个宝藏的范围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而且并不是都连在一起的。也就是说,在这个沙漠的别的地方,可能还有这样的密室。所以我刚才才说,这里只是这一带的密室的控制室。”     秋娘听到这里,突然就想到了梁明的那个地窖。     她想,这样两个地方,如此相似,会不会那里就是另一个藏宝点呢。     那个地窖看起来像是密封的,但会不会就像这上面的那个密室一样,其实也隐藏了一个密道入口,通往某个像这里一样的密室呢。     ps:亲们,今天只有一更,这几张的内容非常难些。我要把细节理得更清晰一些,也想把前面再修改一下。过两天会恢复双更。           第二十六章 知己 - 暗香盈秀 - 福源     莫二郎见她脸上突然变了颜色,遂问道:“怎么啦?”     秋娘也不瞒他,原原本本地把那个地窖的事情告诉了他。     莫二郎闻言,神色微凝,沉吟道:“照你这样描述,到的确是很有可能。你能把那个密室的大致方位告诉我吗?”     秋娘就拿手沾了些茶水,以月亮湖为坐标,在桌上画了一个大致的方位。     莫二郎一边计算这方位和距离,一边询问了一些细节。秋娘就把那地特殊的土质和那个奇怪的门梁等情况都细细描述了。     莫二郎思索良久,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对秋娘道:“如果我估算的地方和你说的那地是相符的,那么那个地方已经被人占据了。”     秋娘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说那里的宝藏已经被别人找到了?”     “宝藏有没有人找到我不知道,”莫二郎说:“但那密室所在的地方,却和这沙漠里最大的一队沙匪――野狼部落的老巢在一个方向。在沙漠中,那种砾石地并不多,野狼部落所在的老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而且也是在那个方向。我估计是同一个地方的可能性很大。”     秋娘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她想到了自己上次在那里遇见那个神秘男子的时候,还跟他说过沙匪就在附近的话,只是当时她不过是为了尽快离开那里,找的一个借口,谁知道就一语中的了呢。     不过她知道莫二郎的猜测就算不是事实,肯定也接近了。因为她知道那地方附近最近的水源就属于野狼部落的私人水源。那里肯定是野人部落的势力范围。     她不由得奇怪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也不知道梁明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莫二郎看见她直呼自己阿爷的名字,也不以为杵,反而因为秋娘的这个感叹,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秋娘,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之前因怕你回答起来有顾虑,所以没问。但是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所以你完全可以如实回答我,不要有任何顾虑,可以吗?”     秋娘见莫二郎如此慎重,也有点紧张起来,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你问吧,我一定照实说。”     莫二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在上面的密室找到密道的入口的?”     秋娘闻言一怔,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紧张感,眼神就开始有点闪躲起来。     莫二郎见她这样,马上又做了解释,语气更加温和:“我知道你不愿意说这个事,肯定是因为有不能说的原因。我也不想逼你说你不愿意说的事情。但这件事对我却很重要。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需要通过这个事情,得到一个证实,才好做出决定。秋娘,你愿意帮我吗?我可以保证,无论你说的内容是什么,我都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秋娘被莫二郎的态度震住了。     莫二郎在她眼中虽然是亲切、温和,但同时也是高不可攀的。这种高不可攀,虽然不是盛气凌人的,但却常让人在他面前觉得自惭形秽,甘愿俯首。     而这样的莫二郎,现在却是那么诚恳地对自己请求,求自己的帮助。秋娘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拒绝得了他的请求呢?     她嗫嚅着道:“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这事的经过。我是怕你不相信我说的。”     莫二郎保证:“无论你说的事情多么荒谬,我都会相信的。只要是你对我说的话,我都会相信。”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这样无条件的相信过她!     当然那个莫名出现的神秘男子也可以算一个吧,但神秘男子是因为自己救了他,所以才能信任自己的。     莫二郎却不同,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之前设计他的大哥大嫂,弄得张翠娘想杀人的程度,之后又诡异地撞破了了他们隐藏多年的大秘密,李婉娘他们怀疑自己是奸细,这是完全能理解的,如果换成是她自己,也会这样来怀疑的。     但莫二郎却居然还能这样相信她,这真的让秋娘的心完全消化了。她的心中甚至涌出一股冲动,觉得就为了莫二郎的这份信任,让她死也可以的。很久以后,她知道有一句话能完全表达她的这个心声: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尽管她曾经下过一个决定,因为当时的情况太诡异,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其实她是觉得,就算告诉人,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但现在在绝对信任她的莫二郎的面前,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所以她开始讲述自己找到这里的经过。至此她除了那个神秘男子的事情,在莫二郎面前,真的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莫二郎仔细地听了秋娘的叙述,整个过程中并没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反而随着秋娘对那种奇怪感觉的描述,他的神情微微激动起来。     待秋娘说完之后,他又反复地询问了当时的一些细节,让秋娘尽可能地把那种感应说得更加清楚些。     末了,莫二郎闭上眼,深深地沉思起来。     其实秋娘觉得他的这种反应挺奇怪,她认为莫二郎听了自己的话,要么表示知道了,要么表示不可思议,不能相信。现在这样的模样,却像是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况,只是要确认一下是不是真是那种情况一样。     秋娘不敢去打搅他的沉思,只能按捺下自己的不安,忐忑地等待他对自己所说内容的评价。     终于,莫二郎抬起头来,看向秋娘,慎重地说道:     “秋娘,你愿意跟我学习《圣典》吗?”     秋娘顿时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莫二郎听完她说完那段连她自己也不能明白的经历之后,居然提出了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要求。     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怔在原地。     莫二郎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答,又低低地问了一次:“你愿意跟我学习《圣典》吗?”     秋娘这才有点反应过来,模糊地想,他刚才问的问题就算过去了吧。但是这个请求,应该怎么回答呢?对秋娘来说,莫二郎想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她也做好了完全听他使唤的准备。     只是他居然不吩咐她干活儿,而是要教她东西,还是他们族里奉为至宝的《圣典》?     她怔怔地问:“可是,不是只有你们族人才能学习《圣典》吗?”     莫二郎却微微一笑,解释道:“并不是这样的。《圣典》里的天神的启示虽然重要,但这本书却是谁都可以看的。不论是本族人,还是外族人,都可以看。甚至有外族人,还在大祭司那里买回去过。”     “啊!”秋娘有些傻眼了:“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你们族人之所以有很多的本事,都是因为学了这本书么?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学,那不是...不是...”     秋娘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在她的理解中,这个《圣典》就是列尤族人的秘密武器,让别人得了,那自己怎么自保呢?     莫二郎却明白她的意思,耐心地说道:“这个就好比你们汉人的学堂,里面教的那些学问,是任何人都可以去学的,但真的从里面学到了很大的本事的人,永远只有少数。我们的《圣典》其实也是这样。书就是这样一本书,没有什么特别的,谁都可以去学,但能不能学到东西,这个就看个人了。”     秋娘听了这样的说法,有点明白,但又好像还是很迷糊。     莫二郎就又继续解释道:“再说这部书,也不是谁想看,就能看懂的。首先,记录这部书的文字,是我们列尤族特有的文字。其次,这部书里的内容,因为是天神给我们的启示,所以如果天神不给你领悟的智慧,任多么聪明的人都看不懂。如果天神给了你智慧,那就说明你是天神拣选的人,那就算不给你看这部书,天神亲自再启示你一次,结果也是一样的。”     秋娘有点明白了:“所以你们历代大祭司里,有特别明白《圣典》的,就好像五百年前的那个大祭司,但是也有特别不明白《圣典》的,就好像后面四百年里的那些大祭司?”     莫二郎赞赏地看着她:“是啊,你真的很会抓住事情的关键。”     “但是,”秋娘又有了疑惑:“如果我就是那种不被天神拣选的人呢?那你就算教我也没用啊。我岂不是怎么也学不会?”     莫二郎却包含深意地望着她,说:“你觉得你不是天神拣选的人吗?那你想想你是怎么找到密道入口,进到这里来遇见我的呢?”     秋娘心中一惊:“你是说我那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是天神......”     她觉得自己有点说不下去了。不管怎么说,在今天之前,她还是一个对神佛这些东西完全嗤之以鼻的。对列尤族人如此敬仰一个所谓的天神,她也只是觉得那是一个外族人的习俗。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天神跟自己还能产生什么关系。     不过当时怪异的感觉,又确实不是拿大家都知道的知识能说得通的。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所谓的神、鬼?     莫二郎看出了她心中的矛盾,所以直接问道:“你是不是不能相信有天神的存在?”     “额......”秋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才好。     莫二郎也没有为难她:“如果你不能相信,这是正常的。很多的外族人,都不能相信。甚至现在我们本族都有很多人不能相信,比如说我大哥。”莫二郎说到这里,脸上带了一丝伤感。     从秋娘见到莫二郎以来,他带给自己的感觉,就一直是柔和而安定的。这种柔和却并不让人觉得脆弱,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里面,让跟他在一起的人莫名地觉得他可以依靠。     所以秋娘觉得莫二郎就是自己的救星,这辈子自己只要跟着他,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现在她却在莫二郎的脸上,看到了伤感的神色,心里不仅也跟着一阵黯然。她突然就有一种**,想要让这张脸,永远只有柔和和安定。如果能这样,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莫大郎停了一瞬,调整了情绪之后,略微考虑了一下,才又试着向秋娘表达他的意思:“我想教你《圣典》,并不是想让你也相信天神。只是我看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什么教养。不说读书识字了,就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生活的必须技能,都没有人细心地指教过你。所以我想要教你学习一些东西。这样的话,就算以后你离开我,也不会再过回以前的生活。但是我的身体不好,时间也不多了,不可能把所有我想教的,都教给你,所以我就想把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先教给你。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圣典》。从这部书里,你就可以学到很多你将来会用到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中又多了一丝落寞,再一次问道:“秋娘,你愿意跟我学吗?”           第二十七章 列尤族的文字 - 暗香盈秀 - 福源     秋娘听他提到自己时日无多,还为自己离开他以后的生活做打算,心里一阵伤心。     她只想跟着二郎就好,二郎却事事为她考虑,连他身后自己该怎么办都打算好了,她只能忙不迭地点头道:“二郎,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你肯教我东西,随便什么,我都愿意学。我就是担心自己笨,学不好。”     莫二郎见她同意了,明显变得高兴了一点:“你不用怕,慢慢学就行。因为你没有学过写字,所以直接学我族的文字,就比很多外族人容易。我相信你一定会学得很好的。”     他脸上,因这几日的劳累而显得越加苍白的肤色,此时也多了一丝血色。     秋娘见他这样高兴,先还有点莫名,他教自己东西,高兴的应该是自己才是,为什么他会这么开心呢?     但她突然就想到了,二郎之前在讲述列尤族的事情时,每次提到有族人不愿意相信天神,跟外族人去信奉别的东西,他的语气就像刚才一样伤感落寞。而当他提到有特别相信天神的人时,语气就像此刻自己答应他时那么高兴。     她不由得心中一酸,脱口问道:“二郎,你是属于你们族里很相信天神那部分人吗?”     二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愣,才点了点头:“是的,我很相信,在我心里,天神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秋娘又问:“那你们族里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不信天神,不好好学《圣典》,你是不是很伤心。”     二郎眼神微凝:“是啊,是很伤心。”     秋娘闻言,心中一阵难过,不由脱口道:“你别伤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把你知道的关于《圣典》的秘密全都学到。别人不愿意相信,我愿意相信。”     二郎吃惊地看着她:“你刚才不是说,你不能相信的吗?”     秋娘却嘿嘿一笑:“只要是二郎相信的,我都相信。”     二郎一愣,见她这副单纯信任的模样,傻得可爱,不由展颜一笑:“傻丫头,你的心意我领了。现在,带我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要开始功课了。”     秋娘见他这一笑,就如同一束强烈的阳光,一下冲散了所有的阴霾,让她的心也立刻跟着喜悦起来。     她高高兴兴地服侍莫二郎睡下,自己也去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帮到了莫二郎的缘故。秋娘这晚睡得非常香甜。整整一夜都没有醒过一次。     所以她会知道,当她熟睡之后,莫二郎却自己起了身,虽然动作迟缓,但还是坚持着自己穿上衣服,推着轮椅,缓缓地滑出茅屋。     他来到密室的那个水池旁边,在那附近的墙壁上,熟练地找到了一个位置,轻轻一点。     就见墙上露出一道石门,正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密闭狭小的空间,三面都是同样的巨石砌成,内中却空无一物。     莫二郎静静地等了一阵。只见一块石板从那空间的顶部缓缓降落下来,在地底落定。     他推着轮椅进入其中,也没有做什么动作,就见那石板再次缓缓上升,把莫二郎连同轮椅都带了上去,渐渐就看不见了。     原来这是一个升降的机关。那空间的顶部高不可见,直通到地面的某处。     过了好一阵,终于升到了顶端。     这顶端是在一个山洞内,地板和山洞的地面连成一体后,根本看不出端倪。     山洞内的黑油灯也是长明不熄的。     莫二郎顺着灯光找到了一处开关,用它打开了这山洞的大门,把轮椅推到了门口。     门外是一片浩荡的湖水。如果秋娘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里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月亮湖。     这个山洞所在的位置,并不在风云客栈常常打水的那边,它所在的位置,少有人涉足。而且洞口的机关做得十分巧妙,就是有人走在附近也不会察觉。最主要的是,这个洞口只能从里面打开,也许以前是用来逃生的一个重要通道吧。     不过现在,莫二郎常常会在深夜独自来到这里,从这个洞口遥望星空,默默地研究星辰的运转,企图从中找出关于使命者的踪迹。同时也可以透透气。毕竟常年在地下,再好的照明条件,也会让人觉得憋闷。     今夜,他再次来到这里,眺望夜空。     只见繁星密布。那北斗七星傲然地横挂当空,霸道地指向东方。柄尾的那颗摇光星,异常地耀眼。     二郎定定地看着那颗摇光,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看到它猛地爆发出一道刺目的光华,照得他眼前一花,不能视物。待回过神来再看过去,这颗星却变得黯淡无奇,甚至连平时的光彩都没有了。     莫二郎却似确认了什么,会心地一笑。然后他闭上双眼,默默地向他心中的天神祈祷着什么。     这祈祷的时间非常长,也不知道他哪有那么多话要说,只是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安定柔和,越来越有力量的模样。     一直到天色隐隐有点发白,湖对面开始传来阵阵驼铃声。看来老庄头已经赶着骆驼来打水了。二郎这才睁开了眼睛,他脸上的苍白虚弱已经完全消失殆尽,仿佛吃了灵丹妙药一般,显得有点神采奕奕,先时连自己穿衣服都有点勉强,此刻却让人觉得他似乎都可以自己站起来行走了。     二郎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的这股力量,远远地眺望了老庄头打水的方向一眼,才转身回到密室去了。     ----     这以后,秋娘的生活就又开始变得非常有规律了。     她每天辰时服侍二郎起床。洗漱早饭之后,莫二郎有一个自己的早课时间。     在这个时间里秋娘可以打扫房间、洗衣、准备午饭。     而午饭前会有一个时辰,是莫二郎教导秋娘学习认字的时间――当然是列尤族的文字。     莫二郎是拿着《圣典》来教导秋娘认字的。他觉得,让秋娘一边认字,一边习读《圣典》,等到把《圣典》里用到的字都学会的时候,就可以自行研读了。这样就算他没能教完这部书就离开这个世间,秋娘以后也可以自己学习。     秋娘是不知道他这番心思的,如果知道的话,肯定又会伤心了。     她只是兴奋于终于可以见到列尤族的这个至宝――神秘的天神启示书,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谁知道,见到的时候才明白莫二郎说的那句话,书就是普通的书。     这部书从外表上看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因为时下纸是精贵的东西,所以大多数的书都是用竹简写成。但竹简不方便携带,所以有钱人家就会使用硝制好的羊皮。这《圣典》就是书写在羊皮上,卷成一卷一卷的,随意地堆在莫二郎的书房内,也没有特别的珍藏起来,和莫二郎书房中其他的书籍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圣典》的内容似乎特别点多,占了有几百个羊皮卷的样子。     不过,尽管《圣典》的外表在莫二郎这样的读书人心中很普通,但却是秋娘生平第一次看到的书。     就像所有没有读过书的人对知识的崇拜心理一样,秋娘看到这些书的时候,心里是非常激动的。     所以尽管她并不信仰天神,但在第一次打开这些羊皮卷的时候,还是产生了一种近乎膜拜的心情。     而列尤族的文字也让秋娘觉得非常惊讶。当然她没有学过别的文字,没有比较,所以她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所有人只要读书识字,就会学到这些内容,所以那时就对读书识字的人有了一种特别的钦慕,觉得他们都是特别了不起的人。     后来她学了汉字,这才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对于大多数的族类,包括大殷王朝占统治位置的汉族,文字都只是表达人思想的一个工具。而列尤族文字的特别,或许也是列尤族人能特别优秀的原因吧。     这列尤族的文字里,一个单字,就包含了很丰富的内容。     《圣典》的第一篇,第一句话,说:天地由天神所造。这个“天”字,就是莫二郎教会秋娘的第一个字。     这个字非常复杂,总共由三个部分组成。莫二郎细细的讲解了一番,秋娘才知道,原来这个字的三个部分,是在分别描述天空的模样和天神创造的过程。     按照这个字的描述,天就像是一块铁皮卷,打开之后,呈圆形,把地包围在中间。     秋娘学懂这个字后,真是吓了一跳。连连直呼不可能。一时之间都有点学不下去了。     自己日日生活的地面,明明一直都是四四方方的。天在地的上面,与地平行,怎么会是圆形呢?如果天把地包裹住了,那地的下面还是天吗?那地府又在哪里呢?     莫二郎就给她解释,日月星辰为什么是从东方升起,往西方落下;站在平地往远处看,为什么视线的尽头都是水天一色?可见天是圆的这个概念还是可以理解的。     而至于地的下面还是天这个概念,莫二郎指着《圣典》中的“地”这个字,表示按这个字的结构,正好说明,地也是圆的。     秋娘顿时风中凌乱了。她觉得自己只是开了一个头,就有无法学下去的感觉。瞬间觉得有学问的人都太高高在上了,他们脑子里原来都装满了这些匪夷所思的内容。     她当初同莫二郎说,怕自己笨学不好,其实是有点故作谦虚的。十三年的人生里,她虽然总被别人打骂,但她却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如别人骂得那样,是个蠢笨无比的人。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因为没有受到教养,才处处显得愚昧,如果能像正常的小孩那样长大,她一定会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但是今天学了列尤族的文字,还仅仅是第一个字,她就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住这个字里包含的信息对她的冲击,觉得自己接受不了这样高深的学问。     她第一次开始觉得,可能自己真的有点笨,会学不好莫二郎想教给她的东西。           第二十八章 《圣典》 - 暗香盈秀 - 福源     这也就是为什么莫二郎会说,没有学过汉字,直接学列尤族的文字,会比较容易学的原因。     随便找一个外族有学问的人,只怕学这第一个字,就会因为和自己以前学到的知识抵触太多而不再学下去了。     而此时的秋娘,却真是认为,所有的文字都表达了这样的内容,自己觉得接受不了,只是因为自己孤陋寡闻而已。     当然,莫二郎也没有想故意误导她,毕竟他还打算以后有时间,还是要教她汉字的,所以就跟她这样解释了:“天地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因为没有人走遍过,所以不能知道。地如果真是一个圆球,我们又怎么能站稳,怎么能够如同在平地上生活一般,这好像也是一个大难题。不过从别的一些字里面还是能找到一些端倪来解释这些的,你学下去就知道了。”     “就是因为这些不可思议的内容,才让我们更加认识到天神的伟大和全能,也才能更加信奉仰赖他。”     “不说别的,就单说天神赐给我族的这个文字,就非常奇妙。只是学习这个文字,就已经能获取许多知识。更何况这些文字组成的语句里面,还另有天神留下的启示。这也是我们族人总能傲视别族的原因之一。”     秋娘后来开始学习汉族的文字和学问时,就完全明白了他这一番话的意思。     确实,仅仅是这么一两个字,已经包含了如此惊人和丰富的知识,那这么多文字学下来,只怕天文地理、政治军事,不说无所不知吧,但也大多能有所摄略了。如果这些知识都是真的,那列尤族人比别族人优秀,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毕竟别族人学这些知识的某一个方面,都算是一项专门的学问。而对列尤族人来说,他们仅仅识字而已,也就是别族的启蒙时期,他们已经学到了很多很多内容。     只是此时的秋娘并不明白这些,还正因着觉得自己学不会这么难的学问而有点沮丧呢。     她听莫二郎对这样匪夷所思的内容一而再地细细给自己解释,试图让自己能接受,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得安慰。心想,既然后面还有文字能进一步证明、解释今天学到的这个内容,似乎也就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于是她决定还是要鼓起勇气学下去。     其实万事都是开头难。虽然第一个字就让秋娘打了退堂鼓。但当她开始往下学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每一个字包含的内容都是那么不能让人接受的。     像开天辟地这样神秘的事情,每一个族类都有自己的一套说法,让别族听来,自然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论到其他的一些方面,例如在世间常见的树木、山川、牲畜、鱼虫,这些文字所讲述的内容就很正常了。确实也让秋娘打开了很大的眼界。她很快就尝到了学习这种文字的甜处。     每天莫二郎只是教她三五个字而已,却会讲解三五个不同方面的学识,让秋娘真是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秋娘仿佛又回到了上个冬天,在地下室里跟着李婉娘学东西的那种生活中。她再也没有了第一天的畏难感,而是像海绵一样,拼命地吸收着莫二郎教给她的一切。似乎想把这十三年空缺的教养在短短的时间里全部补回来。     本来莫二郎是安排秋娘在下午的时间里回顾上午学到的字和知识。但秋娘对学习的疯狂,让她不能满足于每天只是学习几个字。     当她学的字多一点的时候,她就不停地在《圣典》里面寻找能读完的句子,试图理解这些句子的意思。     这样的时候,她开始不停地向莫二郎提很多问题。莫二郎在解答这些问题之余,开始发现秋娘在机关方面的兴趣和天赋都非同一般。     他于是决定让秋娘在下午的时间去学习专门的机关术。     教材都是现成的。这个密室本来就是这一带密室的总控制室,里面隐藏的机关大大小小有数十个,莫二郎正好借着这些机关给秋娘进行实地教学。     秋娘感到大大的惊喜,学习的热情更盛。如果不是顾及着还要照顾莫二郎的起居,只怕是十二个时辰都会用来学习了。     不过莫二郎却并没有因为教导秋娘而增加什么额外的负担。因为秋娘就是属于最好教的一类学生。你只要把她领进门,稍稍提示,她自己就会用心琢磨下去。作为夫子的莫二郎,只需要在她遇到阻碍和疑问时稍加解惑就可以了。     莫二郎也暗暗惊异于秋娘的聪颖和好学,心中更加欣喜自己没有找错人。     当秋娘学到的文字越来越多,渐渐就可以自己读一部分《圣典》了。这时莫二郎的教学内容就更少了。他更多的时候是让秋娘自己读书,遇到不认识的字,或不明白意思的句子再来问他。     而秋娘随着学到的东西越多,眼界和理解力也逐步打开。她终于开始发现《圣典》的奇妙之处。     她发觉,记录《圣典》的列尤族的文字,是在讲述用眼睛看得到的世间万物的学问,而用这些文字在《圣典》中组成的句子和文章,却是在向人讲述一个眼睛看不到的世间。简单来讲就是为人处事的道理。     《圣典》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记录了列尤族人的历史,这部分其实是由一个一个的故事组成的。本来秋娘也就只是当故事来看了。毕竟是别族的历史,就如同人家家里的私事,与她有什么相关呢?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不感兴趣的。     但看下去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些故事,有的记载得很详细,短短一年的事,会花整整一卷来记录;有的记载得很粗略,几十年的事情,一章就结束了。而且有些时候完全没有记载,有些时候却连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了。     她有点摸不准这是按照什么标准来决定记录的多少的,所以就用心地琢磨了一下。结果这一琢磨就发现,这些详细记录下来的事情,都是一些非常奇怪,让人觉得有违常理,不能理解的事情。     例如记录在第一卷中的一个故事,是说列尤族第一代祖先的两个儿子,分别向天神献祭,大儿子种地,所以把地里的出产拿来献祭,二儿子养羊,所以把羊杀了来献祭。结果天神悦纳了二儿子的献祭,却不悦纳大儿子的。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那大儿子一怒之下就杀了二儿子。     在秋娘看来,这分明就是那个天神挑起的事端,他两个祭祀都悦纳不就好了吗?收了东西,要不要用,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干嘛要摆明车马喜欢一个不喜欢另一个呢?     莫二郎却对秋娘说:“天神这样做,其实是想告诉人两个道理,一个道理跟我们对天神的信奉有关。天神希望我们能理解他的意思,照他喜悦的方式与他沟通,而不是一厢情愿的把我们认为好的东西给他,以为这就是对他的侍奉。”     秋娘对这点表示相当困惑。莫二郎详加解释了她才知道,原来在故事发生的年代里,他们族人是不吃肉的,那二儿子养羊,只有一个用处就是献祭,因为天神喜欢接受血祭,而他自己的生活口粮,就完全托付给了天神来负责,这就是真正的信心。     大儿子却不关心天神想接受的是什么样的祭祀,觉得自己种地的出产是最好的,就拿这个献了。     照莫二郎的意思就是,那大儿子的问题就是太自大了,按自己的意思来求天神赐福,而二儿子却按天神吩咐的做事,所以老二当然就蒙祝福了。     秋娘其实不能理解。在她的想法中,人与人的相处,就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把自己的东西献给天神,就是对天神的好,还要管献的东西是什么,合不合心意吗?     所以莫二郎就耐心地教导她,人与人相处,不是这么简单的。你对人好,还要看你给人的是不是对方需要的,如果你对别人的好,不是对方想要的,反而会带来埋怨,甚至仇恨。     他就拿自家的事打了个比喻:比如李婉娘,她觉得给莫大郎纳妾,让妾生个儿子,弥补翠娘不能生育的缺憾,让莫大郎后继有人,这就是对莫大郎的好。但莫大郎和翠娘却并不这样认为,甚至因为这件事闹得差点出人命。那么对莫大郎夫妻来说,不但不会感谢李婉娘,反而会怨恨她。     秋娘听到这里,才有点懂了。至此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与人相处,是个很有学问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来我往。你不是光要对别人好就行了,还要知道别人需不需要你的这个示好。     她很会举一反三,所以就马上就联想到,那她曾经有过聊聊几次的善意,都被对方无情的撕裂,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接下来莫二郎又解释这个故事要讲的第二个道理,就是关于那大儿子本人,当他没有得到天神的悦纳的时候,他应该做的,不是恼羞成怒,而是应该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真的错了,那么及时改正,这反而成了一件好事,如果觉得没有做错,那么也不需要恼怒,再和天神沟通就行了,天神一定就会告诉他原因的。杀人是内心很脆弱的一种表现,不可取。     秋娘就又懂了一个道理。原来人遇到问题的时候,首先应该反省自身,而不是埋怨别人。而被一点不如意就激怒的人,哪怕是杀人的那个,也是一个弱者。这个弱不是指身体的强弱,而是指内心。     她从这时起,开始有了一个隐隐的领悟,就是自己过去十三年的人生过得这样悲惨,除了命运使然,只怕还有不得不悲惨的别的原因。比如她总是抱怨周围,总认为自己是最无辜最完美的,凡事都是别人对不起自己。这一个习惯,其实在梁明和梁婆身上才真是深入骨髓,难怪他们无论怎么努力经营,还是不断遭遇失败,以至于最后只能去投靠一个**。     这样的领悟对秋娘来说,不异于脱胎换骨。她在这样的学习中开始慢慢蜕变,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这个世间,包括她自己的过去。她里面埋藏的那些深深的伤痕和仇恨,在这样的蜕变中渐渐变淡。     她整个人,开始变得越来越开朗,脸上也渐渐开始有了莫二郎脸上才有的平和的神情。           第二十九章 隐患 - 暗香盈秀 - 福源     这一天,秋娘在《圣典》中看到了一个故事,觉得奇怪,就又向莫二郎询问:“这里讲到的这个先祖,他100岁的时候才得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他的妻子在已经不能生育的年纪里有的,按说就是天神的馈赠了。可是为什么这个儿子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天神要让这个先祖把他儿子当作献祭用的羔羊一般,拿去给他献祭呢?”     “好不容易有的儿子,就这样莫名奇妙地杀了,谁受得了啊。偏偏这个先祖还同意了,把他儿子骗到祭坛绑上。更让人不能明白的是,明明献祭的事是天神吩咐的,临到要杀这儿子了,天神却派使者来阻止,还另外给了一只羊来代替这个儿子做祭物。”     “哎呀,这故事太混乱了,都什么跟什么呀?我怎么觉得,这天神好糊涂,这先祖也好糊涂。”     莫二郎却久久没有回答她,反而心生感慨似地,轻叹一声,就陷入了沉思中。     秋娘以为是自己对他的先祖和天神语出不敬,让他着恼不快了。不由得有些懊悔。     最近一段时间,她跟着莫二郎学各种东西,两人之间关系渐渐亲密,她就常常会忘了主仆之别,说一些僭越的话来。     她这边在心中暗暗责备自己,谁知那边莫二郎却根本不以为杵,他沉思是另有原因。     所以须臾,他就开口回答秋娘:“天神这样要求,当然是有他的理由的。秋娘,你也要记住,天神是不会做没意义的事的。他不会无故让你遭遇困难,只为了替你解决这个困难。也不会给你一样东西,又无故要收回这样东西。这些背后,都有另外的深意,要让我们去发现的。这位先祖就是因为明白了天神真正的意思,才甘愿献上100岁才得来的儿子。”     秋娘好奇心大起:“那天神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     莫二郎答道:“在这个事情当中,天神的意思是想让他的子民明白,赏赐的是他,拿走的也是他,一切都是他的旨意和祝福。作为他的子民,相信他和顺服他,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如:侍奉、献身等等,这些都是次要的了。”     秋娘有些似懂非懂,莫二郎见她这模样,顿了一顿,还是开口说道:“那就再打一个比方吧。还是说我们家。我阿爷和阿娘原本是为了侍奉天神,想要筹集建造殿堂和学堂的钱,才来到这里寻宝藏的。这原本也是天神所愿的事情。可是十几年过去,他们渐渐已经忘了,他们做这些事,既然是为了完成天神的心愿,那么做多少,做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该停,什么时候该走,这些都应该听从天神的带领。”     “三年前大先知就来过这里,劝说我阿爷收山。阿爷却总是说,再找一些宝藏出来就够了。后来又破解了两个密室,阿爷还是说再找到一些就够了。结果就是他莫名奇妙地死于了一场意外。就是这样,阿娘也不肯收山。因为大哥想要继续找下去。我大哥,他,他根本就不信奉天神,他不过是想给自己集聚一些财富好称霸武林。他们哪里还是在为天神做事,都是为了自己罢了。”     莫二郎讲到后面,略略激动了起来,就有了点喘息。他停下来稳了稳气息,才又开口道:“人就是这样卑劣,打着侍奉天神的幌子,为自己谋利,还要要求天神赐福。人藏在内心深处的这些心思,无所不知的天神当然知道。他让人献上自己的最爱,不过是想让这个人自己看看自己的心到底是怎样的。天神又怎么可能会掠夺他自己给人的东西呢。”     秋娘这才有些懂了:“那就是说,这位先祖,他的真心已经通过了天神的考验了?”     “是啊。”莫二郎听她形容地有趣,不由得笑了:“所以这位先祖被族人称为信心之祖。”     秋娘点点头,对这个天神又有了新的认识,不过转瞬她就被一个忧愁抓住了:“二郎,你刚刚讲到,你们的大先知早就叫老板娘他们收手,不要再找宝藏了。可是老板娘他们不听,你大哥现在更是想要把宝藏全部据为己有,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当然会了。”莫二郎长叹一声:“这里的宝藏在阿爷去世之前就已经全部挖掘完了。他们当时觉得藏宝的数量大大低于预测,应该还有别的藏宝点,所以迟迟不愿意离去,想要找到所有的藏宝。那时大先知就劝过他们,说巫族这十年势力发展很快,他们手上应该也有一些关于这个宝藏的资料,虽然很少,但是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盯着我族的行动,顺藤摸瓜。所以让我们见好就收,不要再找下去了。要完成天神的心愿,得听他的指引,不能靠自己的热心。”     “他劝我阿爷阿娘多多向天神祈祷求告,以此来寻求他的旨意。可是阿爷阿娘不听,他们在外打拼多年,已经久不研习《圣典》,不亲近天神,比我大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尤其当我从你这里知道,藏宝的另一个地点已经被野狼部落占据,心中就更有不好的预感。我总感觉这祸事恐怕不远了。”     秋娘看见二郎这样难得的愁烦,心里也替他着急,但内心里却并不像二郎一样,觉得客栈会有什么危机。     在她想来,客栈在大漠这么风云诡谲之地能安稳经营二十年,莫老板一家肯定是有许多手段的,哪里是那么容易出事的呢。     ----     但风云客栈此刻,却正如莫二郎所预测的那样,隐患不断。     自翠娘假孕被揭穿之后,李婉娘就对客栈里的人起了疑心。     首先是翠娘从娘家带来客栈的那个游方大夫,分明就是他和翠娘一起做了这个假局。     他到底仅仅就是一个游方大夫而已,被张家重金收买来做一场戏的?还是另有所图,只是借由这个事情混进客栈?     李婉娘本想第一时间拿下他来审问。可是揭穿翠娘那天,来了很多大夫,客栈内也恰是商队来往的高峰,这个人居然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当时李婉娘就大发雷霆,莫大郎也一脸沉凝。     这个时候他们谁都没心思在秋娘身上了。莫大郎虽然对秋娘有所怀疑,但好歹秋娘的来历是找得到出处的,毕竟梁明现在还在沙洲城里经营布庄呢。     而这个游方大夫,来历成谜,和翠娘合演了这么一处闹剧之后,竟然如此神秘的消失,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大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提前有没有预谋,都说不清楚。     莫大郎为这事亲自跑了一趟西州,翠娘的娘家。把这个大夫的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楚,却证实了问题着实不小。     这个大夫是突然出现在西州的。当然,他既然被称之为游方大夫,自然是四处游历,查不到确切来历的了。但这个人出现在张家的情形,也确实太蹊跷了一些。莫大郎一查之下,不由得大为吃惊。     那一日,张家太太循例去西州有名的观音寺上香。     因为女儿不孕的缘故,她每次来上香,是必要去送子观音殿拜拜的,顺便再求个签,好歹也是一个慰藉。     这一次她意外地求到了一个中上签,签文说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正不解呢,跨出殿门就听到了一阵窃窃私语,是两个中年妇女的议论。     “你听说了吗?杀猪的张屠夫家的,怀上了。”     “真的假的?那娘子嫁过去都十年了,蛋都没下一个,怎么可能这一下就有了。”     “是真的,张屠夫昨天上我家来买鸡蛋呢,还定了十只母鸡,说是预备这给他家娘子坐月子用的。张屠夫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对女家人哪有客气的时候,因讨了这个不能生养的娘子,又没有多余的银钱重新讨个媳妇,整天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的。这次如果不是真的怀上了,能给她花这么多钱定母鸡吃?”     “我只是觉得奇怪,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这么这一下就怀上了呢?”     “你不知道啊,柳家巷来了一个游方大夫,听说这方面是什么圣手。别说十年没怀上的,听说啊,经他调理下来,老蚌都能生珠呢。”     “呸!你个老货才见天想着生珠呢。”     “哎呀,你可别不信,要我说呀,你就该去看看,说不定再怀一胎,你家郎君就回头了......”     这议论声渐行渐远,张家太太却听进了心里。于是找人去那柳家巷一打听,还真有这么一个大夫,那张屠夫的事情也是真的,在当地都传遍了。     张家证实了这个消息无误,才把那大夫重金请到家里坐诊,其实就专等着给翠娘医治。至于他们二人是怎么合计出这一出假怀孕的把戏的。张家人就推说全然不知了。     莫大郎一听这经过,就觉得非常蹊跷。哪有那么凑巧的,这边刚求了一个柳暗花明的签文,那边就听到这个大夫的消息。     而那议论的两个人就像是守在殿门口,专为让张家人听到这个消息一样。张家太太不觉得有异,可莫大郎这样久经江湖的人,一听就知道不对。     于是他很是花了些功夫在西州查访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人,结果却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这个事情当中的所有人,包括给张太太解签的那个沙弥,都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失踪的原因不一而足。那个小沙弥本来就是新受戒的,后来莫名其妙失踪了,寺庙也没有关心,就不了了之了。     那据说是多年不孕得了医治的张屠夫夫妇却连店都已经搬了。莫大郎去打听的时候,说是举家迁移了,至于迁去了哪里,却没有人知道。而迁移的时间,正是在这个游方大夫进了张府之后的事。     至于那两个在殿门前议论此事的关键人物,却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似得,根本找不到丝毫身影。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两人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或许根本就不是本地人。     莫大郎看着这样的调查结果咂舌,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泠泠。看来这件事的背后指使人,来头不小啊,这么精心的布的一个局,是冲着宝藏来的吗?     他这边还没有想明白,客栈那边却又出事了。           第三十章 风声 - 暗香盈秀 - 福源     原来李婉娘心中一直有一个怀疑。     秋娘生辰那天晚上,到底是谁给翠娘报的信。翠娘一直在三楼房间中装病,她手中的那把柴刀,又是谁给她送上去的?     她原本只以为是翠娘收买了哪个伙计做心腹。也就没太把这个事情当回事。只想着悄悄查出来,敲打一下就行了。     游方大夫的事出了之后,她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很敏感地意识到了,有人拿捏住了她家里这摊事的漏洞,寻机搞风搞雨,目的只怕是为了把水搅浑好浑水摸鱼。     不得不说,她这次是难得的在对外的事情上敏锐了一次。她干脆放弃了旁敲侧击,直接了当地问了翠娘那晚的事情。     因了游方大夫的事,翠娘也心有戚戚,遂不敢再隐瞒这个部分,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原来负责采买、运货的吴大,因为和她在库房的活儿上常有交接,所以一来二去的,就很熟了。     翠娘在银钱上手很松,因常拜托吴大从沙洲和西州两地采买一些私人的玩物吃食,对吴大的采买报账时的一些零头,她往往就不清算了。     李婉娘也知道这个事情。本着水至清则无鱼的想法,她也没有计较。     没想到在洪婆子死了之后,吴大主动提出充当翠娘的眼线,替她盯着后院的事儿。翠娘觉得这人很懂得报恩,也没望别处多想。     所以不光是秋娘生辰那晚的事儿、那把柴刀,就是之前秋娘和莫大郎在马厩的那点事儿,都是他告的密。     李婉娘这一听,可不得了,立刻就让杜婆子和老庄头去拿人,但是已经晚了。     这吴大本来和一个叫李四的一起负责每天的采买。这一日却久久没有回来。     李婉娘心觉不妙,让老庄头去找人的时候,才发现他二人今日根本就没有去过平日采买的店铺。     老庄头在沙漠里围着二人往日来往的路线,绕了好几圈,才终于在一个沙堆里翻出了李四的尸体。     这吴大原来是个奸细!     这件事情让李婉娘和莫大郎不能再淡定了。     如果说发现那游方大夫可能是某个势力派来的奸细,李婉娘二人虽然觉得愤怒,却也没有多少担心。     因为客栈内部一向严防紧守,对外来人,不管是谁,都看得紧。就是秋娘这样签了死契的,因是刚买进来,也一点秘密都不会泄漏给她。所以她出入,也总让老庄头和她一起。     别看老庄头平日里不干什么活儿,他和老徐师傅暗中其实在轮流警戒着客栈的几处重要地方。     所以这游方大夫虽然在客栈住了小一月,但李婉娘二人可以确认,他肯定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     但这个吴大就不同了。     他在客栈里已经待了十年了。也不知道他进来的时候,就是别人埋下的桩子,还是中途变节的。但这个人在客栈待了这么些年,一些不太要紧的秘密他肯定是知道的门儿清。就是关键性的秘密,他如果是有心人,肯定也能得窥一二。     不说别的,就是地下室那个通往上层密室的通道,他肯定是知道的。不过是因为客栈在那里设有机关,所以不曾往那边去探视过罢了。     李婉娘召回莫大郎,二人合计到这一节,脸都绿了。她二人心里清楚,在这里驻守20年,地下面的宝藏让他们从从容容地挖了个空,这些事情确实让他们渐渐丢掉了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那警惕的心。     即使前年年底莫老板因意外去世,他们也只顾得上善后,而没有生出应有的警戒心。现在想来,恐怕莫老板的意外也未必就是真的意外。     于是母子二人来到地下,找莫二郎深谈了一次。     虽然大郎对弟弟的信仰嗤之以鼻,但弟弟的智慧和判断,他还是很信服的。两人就希望二郎能给出一个万全的解决之策。     “你们要问我的意见,就只有一个字:撤。”莫二郎在听了母亲的叙述之后,果断地给了自己的答案。     这却是莫大郎最不想听到的。     他有他的私心。     他们这一撤,势必就得**里。翠娘是本地人,肯定不愿意离乡背井,而且她还不能生育,回到族里之后,族长、长老们都不会放任这一点,一定会给他纳妾的。那时他想抵抗,可就不像在这里,只对抗李婉娘一个人这么容易了。     另外在这里挖出的藏宝,大半都运回了族里,莫大郎心里一直对这个事情膈应。但那时莫老板在世,他也说不上话。如今他能做主了,就想着把剩下的宝藏找出来,也给自己的小家攒点资财。     既然如此,怎么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撤呢?     想到这里,他对这个弟弟再一次感到了失望。他就知道这个从出生就病弱的弟弟,没有什么担当,一遇到困难,就只想着撤。他其实立马就想甩手离开。     但是后面的宝藏,还要仰赖二郎的机关术,现在还不能随便与他翻脸。     莫大郎因着这样的憋屈,脸色就难看起来,又不敢轻易开口把二郎得罪狠了,一时间气氛就很是尴尬。     李婉娘看在眼里,有点心疼。毕竟她现在已经把大郎当作了后半生的依靠了。所以她站出来和稀泥:“说撤,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只要一走,这里就会被人发现。只怕还没有回到族里,就会遭到追杀。当务之急还是把眼前的敌人揪出来解决了,再想个万全之策慢慢撤离得好。”     莫二郎的神色中首次透出了一丝冷冽,他看了一眼沉着脸不说话的大郎,淡淡地道:“如果你们带着这种想法,那么永远都不会有可以万全撤离的时机。这就好比头疼医头,牙疼医牙,但病根始终都在,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莫大郎听了这话,呼吸簇地一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强压怒火。     李婉娘就急忙道:“话不是这样说,二郎。你终日在这里研究机关,外面那么复杂的局面,都是你哥哥一个人在承担。他考虑得要多一些也是自然的。你要多体谅他。”     这话的偏袒味道已经很明显了。莫二郎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无力感。     他阿娘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其实他很清楚。虽然在族里接受和男儿一样的养育长大的,但骨子里就是一株菟丝花。她永远不会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问题,她的意见都是顺着她依靠的那个人来的。     他从内心里觉得自己是无法改变这两个人的想法了,这种无力感让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劝他们此刻放手的努力。     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才开口道:“那你们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撤离的最好时机?”     莫大郎见他的话有松动,脸色一缓,问道:“剩余的宝藏在哪里,你现在有线索了吗?”     莫二郎听他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早就知道会这样问的嘲讽,说道:“倒是有线索了,不过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莫大郎和李婉娘都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样,俱是一惊:“什么意思?”     莫二郎答道:“秋娘曾经去过一处地方,发现过和这里一样类型的密室,只是要小很多。但那里应该属于野狼部落的势力范围。所以那里的宝藏到底有没有被他们发掘都很难说。就算没有,我们到那里去寻找,肯定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的。”     “秋娘?”两人没有想到苦盼多年的线索居然是从秋娘这里得到的,顿时又有点犹豫起来。     莫大郎其实对秋娘一直存有疑虑,尤其是他后来清醒之后,想到几次秋娘对他的**态度,和秋娘来到莫二郎这里后,对自己完全不搭理的表现,好像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一样的。心中更加怀疑她的来历。     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密室的,这对他们来说还是个密。如果不是莫二郎的极力担保,他们是不会这么含糊地放过此事的。而如今居然是她提供了新的宝藏线索,莫大郎母子二人就不得不犹豫,这是不是一个新的陷阱。     莫二郎对他们会有此犹豫,却是早有预料的。他就是想打消他们继续在这里挖掘下去的想法,才故意把秋娘牵扯进来。     所以他冷笑着把秋娘跟他说过的那个密室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莫大郎二人。没有做任何隐藏。莫二郎知道,越是这样透明,他们反而越加怀疑是敌方的陷阱,正所谓疑心生暗鬼嘛。     莫大郎二人果然心中疑虑更深,一时间做不了决定。     踌躇半响,李婉娘才转移话题,问了莫二郎一个问题:“你觉得那两个探子会是什么人派来的?”     莫二郎本来很想回一句:外面那么复杂的局面,大郎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到呢?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这样尖酸的人,他也真的很想让李婉娘他们打消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想法,尽早撤离此处     。所以他认真的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有两个可能。”     莫大郎两人一听,顿时眼睛一亮,打起了精神。他们二人私下商讨过,始终找不到都一个稍微确定的方向。没想到莫二郎终日待在地下,却一下就明确地指出两个可能,怎能让他们不振奋呢?           第三十一章 价值 - 暗香盈秀 - 福源     只听莫二郎继续道:“一个可能是巫族的人。他们手上掌握的关于宝藏的资料,应该是除我们之外最多的。而且他们太熟悉我们,如果紧盯我们的一举一动,到今天也应该会有些收获了。我记得杜妈妈说过,去年夏天,乔家一个商队半途返回,还明目张胆地借口找宝藏的事情在客栈多住了一晚。”     莫大郎是第一次听见这个事情,大吃一惊,看向李婉娘。     李婉娘却没好气地说:“别提了,他们的这个行为确实古怪,当时我也让老庄头去打探了。可是什么内情都没有打探到也就算了,偏偏翠娘还闹出个幺蛾子,要我给她善后,白白在这些人面前丢了一回脸。”     说着就把那事详细地讲述了一回。     莫大郎兄弟二人听完此事的来龙去脉,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在暗叫不好。     李婉娘这个人有两个最大的毛病,一个就是自己没有主心骨,一定要依赖人,一个就是好面子,有时为了维护面子,宁可自己吃亏。     这一次她为了面子,完全把这件事情里面隐藏的乔家的阴谋、动机全部都忽略过去了。乖乖地让人家探了底,还一无所觉。     莫大郎兄弟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如果去年夏天乔家探知了底细,知道客栈这里有宝藏的可能性大增,从而派出人手到西北来布置,到去年冬天的时候开始有所行动,这个时间上是完全能吻合的。而且乔家也确实有那个实力来策划这样的事情。     但是还有个吴大呢,他会是谁的人?莫大郎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再问道:“那还有一个可能是谁?”     莫二郎回答:“野狼部落。”     莫大郎闻言一怔。二郎解释道:“这纯粹是我的猜测了,没有什么根据。因为能猜到我们这里有宝藏的人,除了巫族,就只有和我们一样挖到了宝藏的人。野狼部落到底有没有挖到那片宝藏,还是未知,而这片沙漠中还有没有第三个藏宝地也是未知。所以准确的说,如果有第二伙觊觎我们的人,八成是另一片的宝藏拥有者,至于是不是野狼部落,就不确定了。”     莫大郎想想,也觉得二郎这番猜测很有道理。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但最后做出哪个决定,我还要再斟酌一下。我们就先上去了。”     说完,他示意李婉娘跟自己一起走,就率先出了茅屋向密道走去。     李婉娘匆匆叮嘱二郎:“你一定要多休息,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了。也别生你大哥的气,他......”     还待要替莫大郎解释一二,莫大郎那边却已经在催促她了,她也只好不舍地转身走了。     这一家三口整个的谈话,秋娘其实在二郎的卧房里听了个一清二楚。     前几天秋娘在二郎的指导下,做出了一种能窃听远处声音的东西。用的是从这密室的某个已经没用的机关上拆解下来的材料做成的细管。可能因为材质很特殊,居然通过七米长的距离,声音都能聚而不散。     秋娘把七米长的细管做成了可以收折的几段,方便不用的时候收起来,用的时候再接在一起就可以。     细管的一头做成漏斗状,又在四围做了一些装饰,当作是书房的一个饰品挂在墙角。那细管却一节节连起来,打通了墙角,横穿正房,一直连到莫二郎的卧房内。     秋娘在听的这头也做了一个漏斗,方便自己附耳偷听。     当李婉娘他们刚一出现在密道口时,莫二郎就暗示秋娘进卧房偷听。     秋娘原本在这两人来密室的时候,都会避开。所以他们没看到她也没在意。加上莫大郎对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十步之内有没有人,这是瞒不过他的。     莫二郎让秋娘窃听这次的谈话,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他现在对自己的亲娘和大哥,已经非常失望,觉得他们只怕很快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所以对教导秋娘几乎是抓紧一切机会。     他认为让秋娘听一听他们的谈话,从中也会学到很多与人打交道的智慧。     毕竟和人来往,光靠书本是不行的。秋娘总是闷在这里,也找不到别的机会,这样送上门来的学习机会,又怎么能错过呢?     所以李婉娘二人一离开,莫二郎就把秋娘叫了过来,要她谈谈她的想法。     秋娘有点愤愤地说:“老板娘怎么能这样对你,二郎。她怎么能这么偏心大郎。”     莫二郎却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他一直都知道,秋娘在人情世故上的感觉很敏锐,她总是能从别人说话的语气用词里,很准确地听出里面的意思。     但这一次他非常不满意秋娘的回答,问道:“秋娘,你有没有想过,我让你听这些谈话,究竟想让你从中学到什么?你的这个抱怨,就是你的收获吗?”     秋娘怔了一怔,一股委屈的情绪立时从心里升起,直冲向她的眼眶,她的眼光猛然就射出了一丝戾气。     莫二郎对她一贯温和,很少这样不客气的说话。每次她学不好的时候,二郎也总是耐心地鼓励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质问过。何况她还是在为他抱不平呢!     莫二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知道秋娘心里的那道伤口,最不愿意的就是听到别人说她哪里不好。     于是他缓了缓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秋娘,你要知道,与人相处的时候,你需要去理解别人。不能总希望别人来理解你。相处是相互的,只有单方面,那叫做一厢情愿。那么就会完全碰壁的。”     他看了看秋娘依然撅着嘴,不情不愿的样子,叹口气道:“还记得《圣典》上的那个故事吗?就是老大给神献祭,神不喜欢的那个事情?你虽然关心了我,但这种关心不是我需要的。因为我根本就不在意阿娘偏心于谁。那么你的这种关心对我来说,就是没有价值的。而你却为了没有价值的东西不被人接受,自己心里难过,这就是更没有价值的事情了。”     秋娘听到他提《圣典》,好学的心被激起,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一些,却有点似懂非懂,遂问道:“价值是什么意思?”     二郎解释道:“有用的东西,就叫有价值,没用的东西就叫没价值。”     秋娘恍然道:“那很有用的东西,是不是可以说成:很有价值?”     二郎赞许地点头道:“是的,很没用的东西,可以说成:一无所值。”     秋娘受教,因为又学到了新的东西,心里欢喜,就把刚才的那点委屈和不满抛到脑后了。     二郎见她不再纠结在刚才的情绪里,才又重提之前的话题:“从我和阿娘、大哥之前的谈话中,你应该要思想一个问题:你要为了什么活在世上?活着的时候,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才是最有价值的。”     秋娘顿时有点懵了,愣愣地怔在那里。她活了十四年,每天只有一个盼望,就是活下去。从来也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活下去。莫二郎这样乍一问,如同在她的脑子里面重重地一击,敲得她有点晕沉沉地,一时反应不过来。     莫二郎见她这样的神情,就停顿了须臾,看她好似缓过神来了,才继续说道:“每个人活着,都会有一个目标。只有牲口活着,才没有想法,只凭身体的本能,为了活而活。”     秋娘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牲口可以为了活而活,人却不可以?”     莫二郎答道:“因为人有灵。”     “灵?”秋娘不解这是什么东西。     “嗯”莫二郎点点头,解释道:“灵是一种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你在《圣典》当中应该看到过这个词,天神就是一个灵,我们是照他的样子,被造出来的。所以人在有身体之外,先有了灵。而我们的身体是用来装灵的一个箱子。”     额,这个内容貌似很难理解,秋娘表示难懂。莫二郎见她这样一副懵懂的模样,也不再讲解下去,而是换了一种说法:“具体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说不清楚,还是简单来说吧。因为人有灵,人就不会因为吃饱了、不冷了,人就满足了。当人吃饱穿暖了,人就会想要别的东西。你想想,你现在吃饱穿暖了,你是不是心里也开始有除了吃穿以外的别的愿望了呢?”     秋娘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的,她现在是不怎么关心每天有没有吃的,她每天心里想得更多的是今天有没有新的可以学的东西。还有就是二郎今天的身体有没有好点。     二郎见她似乎有点懂了,又继续说道:“就好像我阿娘,她为什么会偏心大哥呢?因为她活着,就是为了找一个人作为她的依靠。以前她找到了阿爷,现在她找到了大哥。那么为了保护她的依靠,她自然是要维护大哥的。你明白了这点,当然就能理解她的态度了。”     “而我大哥,他活着,就是为了经营他的小家,他的妻子,或者还有未来的孩子。所以对他来说,多挖一些宝藏,给他的那个家多积攒一些财富,这就是他现在不愿意撤离这里的原因。”     “人为什么而活,就会决定他的每一个行为和每一次选择。”     “那么,秋娘,你呢?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秋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之前,她一直认为,活着就是活着,哪有什么为什么。所以她所做的一切事情,她不觉得有什么对或不对,反正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活下去。     如今学了很多东西之后,也许就像二郎说的那样,她里面的灵开始慢慢苏醒。她朦朦胧胧之间,觉得人应该有比“活着”这个目标,更大的目标。今天二郎这样讲解一番,她里面原本朦胧的东西就清晰了。所以面对二郎的这个提问,她也在心里沉思:“我到底要为什么而活呢?”     甚至她还拿着刚学到的词,举一反三地进一步问自己:“为什么而活,才是最有价值的呢?”           第三十二章 保护星 - 暗香盈秀 - 福源     秋娘沉思了一阵,还是毫无头绪。     于是她抬头看了看莫二郎,心中却突然灵光一闪,问道:“二郎,那你是为了什么而活的呢?你追求的东西,肯定特别有价值。”     二郎闻言一笑,道:“我是为了天神的旨意能在这个地上被成就而活。”     秋娘听得一愣,这个回答即有点在意料中,又有点出乎意料。     二郎却把目光移向窗外,看着水池的方向,目光迷离,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     他喃喃道:“我阿娘怀我的时候,客栈刚刚建起来,赚了很多钱。各方势力,尤其是这沙漠里的几波沙匪,都想来分一杯羹。那时我阿爷的威信还没有立起来,对外的防范也没有现在这么严。所以一不小心着了道,我阿娘就中了毒。”     “虽然我族有解毒的奇药,很快就把毒解了。但那**的毒性已经侵蚀到了我身上。阿娘如果不马上把我生下来,只怕她的性命也会不保。”     “女子怀胎,是要十月落地的。对于早产的胎儿,有俗话说七活八不活。我那个时候正是八个月。阿娘用了催产的药,很艰难地把我生下来了。当时我已经身中奇毒,这毒是在胎里得的,毒性深入骨髓,根本无法可解。又未足月,落地就奄奄一息,眼看活不成了。”     “谁知大先知居然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客栈。还正好带来了能给我续命的药。大先知后来对我讲,是天神救了我的命。否则他不会这么巧在那个时候,带着那些药材抵达客栈的。”     “后来又有很多次,我体内的毒复发,眼看都已经没有呼吸了,却又奇迹般的活转来。大先知对我说,天神存留我的性命,因为有他赐给我的旨意。这个旨意没有完成的时候,我是不会死的。所以我活着,就是为了完成天神的这个旨意。”     这是秋娘第一次听到关于莫二郎的病情的来历。一时间听得眼泪涟涟,心中一片酸楚。原本她觉得自己的过去是非常艰辛的。可是没有想到二郎这样看起来如此美好的人,也有如此困苦地经历。     而十九年来不断徘徊在垂死边缘的二郎,最终却成长成了这样美好的一个人,这也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她不由得对这个大先知好奇起来:“大先知对你真好。是他教你的《圣典》吗?”     “嗯”二郎点点头,眼中闪烁着一片温暖:“大先知其实是我的舅舅。他出生之前,外祖母就许愿把他的一生完全献给天神。所以他从一出生,就被抱到祭坛,由上一任大祭司抚养长大。据说五岁的时候,就独自研习《圣典》,已经能用祈祷和天神直接沟通了。”     “他很得天神喜悦,本来是要接替大祭司的位置。只是因为他得到天神的启示,知道到使命者会出现在外族,他为了接引使命者完成拯救我族的使命,暂时在朝廷为官,等待使命者的出现。”     “我出生之后,他就把我抱到他的身边,亲自教导。直到我十岁的时候,他才把我送回来,帮助阿爷破解这里的机关密道。那之后,他每逢三年一次进京述职的时候,就会绕道到客栈来见我一次。今年正好是他该来的时候,冬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秋娘在这里面又听到了一个听不懂的内容,遂问道:“使命者是什么?拯救你们族的使命又是什么?”     二郎却避而不答道:“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你要为了什么而活呀?”     “额...”秋娘摸摸自己的脑袋:“我原本想,你想要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所以你为什么活,我也为那个活就好啦,可是你的这个...真的...嗯...真的...”     莫二郎了解地一笑,道:“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用勉强自己相信不能相信的东西。如果我们的天神是真的存在的,他自然会有办法让你能相信他的。”     秋娘闻言松了一口气,却听莫二郎突然吩咐:“你推我出去,我们到水池那边去。”     “哦。”秋娘推着莫二郎出了茅屋来到水池边。莫二郎找到那里的机关,用手指一点,一道石门无声地打开来。     这就是秋娘到这里的第一晚,莫二郎深夜去月亮湖边的那个机关。     秋娘来这里两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机关。她不由得大为吃惊。尤其是那个降下来的石板,这和她之前看到的那些机关和密道都不一样。     莫二郎解释道:“这个机关是用来升降的。开启的时候,石板自动落下。当石板感受到足够的重量时,就会自动升起,把石板上的东西带到顶端。顶端自然就是另外一个密室了。”     秋娘一听大感兴趣,莫二郎却不想让她此时研究这个,催着她把自己推到石板上。     石板感受到二人的重量,缓缓升起。     秋娘抬头向四方打量,发现石板的四角其实有铁环制成的链条在上下移动,这应该是支撑石板上下的关窍。顶端远远地透出微弱亮光,上面的密室应该有灯。但是因为距离太远,一时根本看不见头。     而四周的石壁依然是那种大石砌成,整齐、笔直,与石板之间留有一指的空隙。秋娘知道,这石壁的后面必然有操控这些铁链,使石板能上下移动的动力。     石板越升越高,过了一刻钟左右,秋娘已经能看见密室的顶部了。她估算这个距离,觉得这下应该是已经到了地面上了。     当石板抵达上面密室的地板一样高度时,停止了上升,和地板严丝合缝地连成了一体。秋娘不由感叹这个设计者心思缜密。把通道建造地比石板大些,四周留下空隙,方便石板的移动。顶端的地面却设计得更小一些,好和石板密封,这样机关就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了。     秋娘环顾密室,觉得这里和梁明那个地窖很像,空无一物,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但当她在莫二郎的提示下,搬动机关打开密室大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小嘴不由自主地张大,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她看到了月亮湖,当然这不是让她如此震惊的原因。早在看见地下密室的那个人工瀑布时,她就猜到了密室的上面可能是月亮湖。毕竟这附近最大的水源就是这个。     让她惊呆了的,其实是密室大门所在的位置。站在密室的大门向外看去,下面的沙滩就是她和那神秘男子曾经待过的地方。密室大门所在的沙丘,正正是那晚她赶着骆驼艰难地滑下来的那个沙丘。     她呆呆地看着门外,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莫二郎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她是被这密室工程的宏大震撼到了。毕竟在这么大的月亮湖湖底建造那样大面积的密室,这财力不是一般的。     所以他笑着推了推秋娘的手臂道:“回神了,回神了。”     秋娘浑身一震,这才回过神来,嗫嚅着道:“二郎,这里,你经常来吗?”     莫二郎望着正在日落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说:“是啊,在地下待久了,难免觉得憋闷。自从找到了这个机关,我就经常到这里来透一口气。不过我一般都是在晚上来,这样不容易被人撞见。像今天这样还能看见点阳光的尾巴,真是难得啊。”     秋娘听见这话,心里更是一紧,声音都变了,问道:“你,你经常晚上来这里?”     莫二郎正在舒展胸怀,感受这难得的新鲜空气,突然听秋娘怪声怪气地这样一问,吓了一跳,看过去才发现她似乎非常紧张的样子,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他大觉奇怪,想了想,突然想起秋娘曾经告诉她的事,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笑意,道:“不用紧张,你来洗澡的那次,我没有出来。我并不是每天晚上都来这里的。”     秋娘闻言松了一口气。当然她并不是担心自己洗澡被莫二郎撞见。不过听二郎这话,应该从来没有在晚上遇见过人。想来那晚,也同样没有到过这里。她不由得大感幸运。     想想那天晚上,她和那神秘人就在这个密室入口的下面说了半夜的话,如果莫二郎当时就在门后,肯定什么都听见了。而以他光风霁月的性格,如果有这事,是不可能不提起的。     秋娘这下缓过神来,才想起来问道:“二郎,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二郎却看向天空说:“秋娘,你看这夜空。”     秋娘闻言,向空中看去。     沙漠的天黑得很快,前一刻还看见夕阳留恋地露着小半边脸,下一刻就整块儿天都黑透了。此刻天空已经升起了繁星。今夜又是一个无月而星辰闪耀的夜晚。北斗七星高贵地缀在夜幕正中,斗柄指向南方。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秋娘看着那颗最耀眼的摇光,仿佛回到了去年夏天的那个晚上,一时间有些痴了。     莫二郎的声音又把她拉回了人间。只见他指着天上问道:“你知道那颗星叫什么名字吗?”     秋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正是那颗摇光,心中一动,答道:“我知道,它叫摇光。是我最喜欢的一颗星星。”     “哦?”莫二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它?”     “因为它最亮,最容易看见。我用它来在没有月亮的晚上辨明方向,就不会迷路。”     莫二郎奇道:“可是人们一般在没有月亮的晚上,都是用北极星来辨别方向的。”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秋娘轻轻一笑,答道:“我知道。但是我习惯用它。小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就躺在柴房的草垛上看星星,那时就觉得它又大又亮,很好看。看得多了,就发现了它每个季节会变一次方向。于是后来,我独自到沙漠里寻找商队遗弃的食物果腹的时候,晚上就会跟着它指的方向走,居然每次都能找到东西,好几次还救了我的命。慢慢地,我也知道了它每个季节会指向哪方,就习惯用它来指路了。”     莫二郎一边听她说的内容,一边脸上隐隐泛起了一层光芒。此刻他的声音也似乎变得异常地柔和深远:“摇光星确实是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当它升起在空中时,能照亮这天空下一切的人,所以也有一些族类把它奉为保护星。”           第三十三章 小字 - 暗香盈秀 - 福源     秋娘好奇地问道:“列尤族也是这样吗?”     莫二郎笑着摇摇头:“我们民族只侍奉看不见的天神,不侍奉任何看得见的东西。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比喻,可以用来比喻那些能救活自己民族的英雄。你觉得呢?”     秋娘闻言点点头道:“嗯,这个比喻不错。”     莫二郎却突然转移了话题:“秋娘,我给你取个小字吧。”     秋娘疑惑地问:“小字是什么?”     莫二郎解释道:“小字就是名字的一种。你们汉人中的读书人,常会取很多个名字,如表字、小字、小名,而读书人家的女孩习惯在及笄之后,由最亲近的人取一个小字,作为自己的别称。”     秋娘不解:“为什么要取这么多的名字呢?这样称呼起来不是很麻烦,到底要叫哪个名字好呢?”     莫二郎笑道:“给人取名字,代表着一种祝福和期盼。像父母给儿女取名字,一般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按照这样的心愿来取的。比如我大哥和我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平安二字。我阿爷和阿娘希望我们一生平安。而不同的人对你称呼不同的名字,代表着他和你的关系是否亲密,有多亲密。一般大名就是普通人会称呼的,而表字是朋友亲人会称呼的,小字却是最亲密的人才会称呼的,例如父母、兄弟姐妹或夫妻。”     秋娘想到了自己的名字,明明是春天出生,阿娘却取名叫秋。乡下人没有学问,也会按照孩子出生时的四季节气、周围的物事象征等来取名,当作一个纪念。自己的阿娘,听说还是个贵族,读过书的才女,却给自己取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名字。     因为这个事情,梁婆和梁明没少在她面前嘲笑她,骂她是个多余的人,连亲娘都厌弃她。     所以虽然她的名字比村里常叫的大妞、花、翠什么的更文雅,她却十分不喜。这名字常让她想起,她被自己的阿娘抛弃了,或者连她的出生,都被她认为是多余的。     想到这里,秋娘抬起头来,看着莫二郎说:“二郎,你给我取吧。以后你就叫我的小字。你给我取的名字,肯定有你对我的祝福。所以你无论叫我什么,我都喜欢。”     莫二郎也知道她的名字背后的故事。秋娘遇见他的那天,就是她的生辰。他这么聪明的人,略一想,就大概猜到,取这个名字的母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想法。     所以他安慰地笑笑,柔声道:“我给你取的小字,就叫摇光。这就是我对你的祝愿,也是我对你的盼望。希望你也要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和天上的那颗摇光星一样,成为照亮很多人的保护星。”     秋娘心中一阵激荡。这是人生第一次,有人对她祝福而不是咒骂,而且还是这么好,这么好的祝福。     ----     这日之后,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莫二郎都不再让秋娘学习机关了。     他每天除了教一个时辰的《圣典》以外,开始带着秋娘没日没夜地配制火药。     秋娘之前也在学习机关术的时候学过关于火药的制作。但她其实没有见识过火药的威力。所以到没有什么危险意识,也没有想过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配制火药是非常冒险的一个事情。     莫二郎在这方面却是非常熟练,仿佛配制过很多次一般,信手拈来。他亲自动手,只让秋娘打一个下手。一边把配好了比例的火药一个一个地装在木桶里面,一边让秋娘给这些火药桶做引火索用的棉线。     这种棉线也是特殊材料做成的。莫二郎曾经和秋娘试过几种材料搓成的引火索,只有这种燃烧起来速度最慢。莫二郎要求秋娘搓了很多这样的引火索,把各个木桶里的火药连接起来之外,又额外储存了许多。     当然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也不忘教导秋娘关于火药的配比、用量、爆炸力等等知识。秋娘按照他教的数据算了一下,发现他们现在做的火药,足够把这方圆五里地夷为平地,甚至月亮湖都会被炸干。     当她算出这个结果时,不由得暗暗咂舌,也隐隐猜到了,莫二郎是在为撤离这里做准备。     果然,杜婆子和老庄头在这期间来地下室陆续搬走了二郎房中的很多东西,尤其是书房里的那大批的羊皮卷。     到了后半个月,这两人居然干脆住在了这里,开始没日没夜地在地上挖槽。秋娘一开始没有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只看见他们在密室的地上挖出一道道又浅又窄的小槽,恍然一看,很像一些装饰用的花纹。这些小槽弯弯曲曲,互不交叉,却首尾互相连成一线。     直到莫二郎让秋娘把搓好的引火索往这小槽里填塞时,秋娘才明白过来,这些小槽是为了安置引火索用的。因为路线弯弯曲曲,布满了大半个密室的地面,所以总长度其实非常长。如果点燃引火索,那么按照这个棉线燃烧的速度,和这些小槽的总长度,这引火索要燃到第一个木桶那里,需要半个时辰以上。     秋娘想这是在给点火的人预备足够的离开的时间呢。     做完这一切之后,秋娘三个按照莫二郎的吩咐把火药木桶摆在密室的各个不同位置放好,又都用引火索连好之后,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杜婆子二人就依然回到地面上去了,二郎和秋娘也恢复了之前的教和学的生活。     只是让秋娘一直困惑的是,莫二郎在整个的做撤离准备的过程中,态度非常坚定。明明之前莫大郎和他谈的时候,是没有同意撤离的,甚至走时还清楚地说了要考虑一下。怎么二郎却像预测到了什么一样,早早地就把撤离的准备做好了。而如今既然已经准备好了,为什么又不马上走呢?     他们现在在这里等着的那个东风,是什么?     莫二郎的心中却非常笃定。他很清楚自己的大哥是个什么性子。莫大郎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一般很难改变,有时他就是明知是死也要去试试。所以莫大郎虽然跟他说考虑,但二郎也知道他最终的决定一定会是要去试试那片新的藏宝地。     但是莫二郎也知道,撤离是势在必行的。     巫族和另外一股未知名的势力既然已经认定了你这里有宝藏,就无论如何不会放弃进一步的试探。而一旦他们在这里开客栈就是为了挖宝藏的消息传开来,他们一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现在接受他们客栈的供奉,在暗中扶持客栈的那些势力一瞬间都会倒戈的。     虽然莫二郎不怎么接触外人,但通过《圣典》的学习,他太了解什么是人性了。在巨大的财富面前,人是什么都可以抛弃的。正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所以他在破解完这里的最后一个机关之后,就开始谋算撤离的安排。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里所有的痕迹都毁掉,让人找不出一点端倪。那样,就算别人都猜到这里原来藏有宝藏,但因为没有亲眼看见,所以对藏宝的数量和真实性没有确切地概念,最后又找不到一丝确据,他们慢慢就会不了了之。     但如果让他们看见了哪怕一个完整的石室,整个江湖都会疯狂起来的。     他一早就想好要彻底炸掉这里,然后再找一个时机,把野郎部落的老巢下面有宝藏的消息散布出去,来一招祸水东引,就能把大部分觊觎的势力都引走,这样他们不但能平安回到族里,也避免了后面可能会有势力找族里的麻烦的隐患。     这个计划虽然不错,但也并不完美。所以莫二郎还是要等一个时机,一个大家的注意力都没有盯在风云客栈上面的时机。那时才能保证有足够的时间,让所有的人安全撤离的同时,成功地炸掉密室。     他也不知道这个时机是什么,何时会来,所以只能提前做足一切准备,随时等候着。还好,他一向擅长等待。     只是中间,他把在客栈主厨的老徐师傅叫下来了一次,两人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密谈。这次他就没有再让秋娘偷听。     不过秋娘也就恍然明白了,客栈的伙计中,还有老徐师傅是莫家人的心腹。不过她还从莫二郎见老徐师傅时的神色中感觉到,这个老徐师傅和杜婆子二人不同,杜婆子虽然是莫二郎的奶娘,但只怕她和老庄头一样,关键时刻还是听李婉娘和莫大郎的话多些,这老徐师傅应该才是莫二郎的人。     老徐师傅来过之后,日子就变得无比平静。除了不能再在密室开火做饭,每天都要杜婆子送饭以外,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秋娘悬着一颗心等着最后的那个时刻,等得都以为永远不会有撤离的时候了,谁知这个时机却以出人意外地方式来到了。     ps:这是第一更。今天有两更哦,庆祝上强推榜(*^__^*)           第三十四章 变故 - 暗香盈秀 - 福源     莫大郎自从那次与二郎商谈之后,着实琢磨了一段时间。     他其实也觉得此刻撤离是最好的时机。乘着夏天客人少,一点一点把人和东西撤走,安排得妥当的话,是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的。     但他怎么想都有点不甘心。在这里辛苦经营二十年,除了开客栈明面上赚的钱,宝藏里的东西,他几乎都没拿到,全都转移回了族里。     他有时真觉得自己阿爷是老糊涂了。所以去年接手所有的东西时,真是豪情万丈,想大干一场。谁知手脚还没展开呢,就要全部放弃,这让他情何以堪。     但是他也明白,如果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他们一家全部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一时也很有点犹豫不决。     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来自肃州方面的一个消息。     在暗中支持他们的势力中,有一个名叫焦家堡的西北本土势力。这焦家堡在肃州城外,是西北一带老字号的江湖势力了。虽然不是最有实力的,却是人脉最广的。焦家堡的现任堡主焦明雄却突然传信给莫大郎,让他务必去肃州一趟,否则客栈会有危险。     本来在客栈如今的情况下,莫大郎是不应该随便离开客栈的。可是肃州方面的势力,任何一个都得罪不起,也怠慢不起。他也只好叮嘱老徐师傅几个打起精神把客栈看紧,遂匆忙赶去了肃州。     在焦家堡内,莫大郎见到了焦堡主。这是一个典型的西北汉子。虎背熊腰、大嗓门儿。脸上一副豪爽的神情,仿佛随时能为你两肋插刀。但是莫大郎知道,这个看似豪迈、耿直的人,暗中杀了自己的大哥才坐上今天的位置,所以心中对他很是忌惮。     焦明雄爽朗地笑着招呼大郎,把他迎进焦家堡的议事大厅,吩咐人上了茶水,就让心腹守住门口。     这时他才收住脸上的笑意,露出了一脸地沉重。莫大郎看见他的脸色,心中不由一沉,问道:“焦老,您这么紧急地给我递消息,是出了什么事吗?”     焦明雄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唉,莫侄儿,我和你父亲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而在这西北一带,我焦家堡虽不是江湖头一把交椅,但也无人可欺。我却没有想到,你们父子两人竟欺瞒了我这么多年!”     莫大郎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这焦明雄嘴上虽说着这样愤概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什么怒意。但那装模作样的哀伤,反而让莫大郎越发觉得不好。     这些西北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个个都是火爆性子。真要是认定你骗了他,早在一见面,就会让人把你捆起来,直接刮了,怎么可能还坐下来,像个怨妇一样对你倾诉他的不满?这样惺惺作态,肯定另有所求。这么说话,不过是给自己后面的要求增加砝码呢。     莫大郎一时想不出会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所求,只好按捺住不安,慢慢和他周旋:“焦老,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您是家父的老朋友了。家父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他为了朋友,能把脑袋摘下来装酒喝,怎么可能有事欺瞒?至于我,哪里有那个胆子。”     “哈哈,”焦明雄一阵阴阴地冷笑:“你莫大郎说话,一向是很动听的。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列尤族人的特性呢?不过这两天,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肃州,恐怕很快,就会有很多人来找你算账了。不知道到时候,你还能像现在在我面前这样镇定吗?”     莫大郎呼吸一窒,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出,他勉励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称呼也变了,问道:“敢问焦堡主,您这是在说什么?真的把我给说糊涂了。”     焦明雄似乎也不想再和他绕圈子,冷哼着答道:“这两天,在肃州黑白两道上,都在传一个消息,你们风云客栈每年给我们这些地头蛇孝敬的分红,根本不是你们全部收入的分红。在暗中,你们还有别的收益,是我们看到的账面的两倍以上。”     莫大郎听见这话,心中先是猛地一紧,到后面却又蹴地一松。他听到不是全部收入的时候,直觉以为宝藏的事情暴露了,脑子里面立时就打算起要怎样才能安然闯出这焦家堡。但当听到隐瞒的收益数目是目前的两倍的时候,心中顿时放松下来。虽然消息有所泄漏,但应该还没人知道宝藏的事,否则不会说只有账面收入的两倍。     但他面上还是保持不动声色。他也猜到这焦明宇如此说法,试探虚实的可能性很大。也不知道那个消息原本是怎样传的,焦明雄又到底知道了多少。     于是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对方:“焦堡主,您这话的意思晚辈不懂。客栈的收益到底有多少,这个不是无数可查的。我们提供的账目也明细清晰,没有任何的水份。如果说我们有一两成的隐瞒,那也许还能说道一番,可是两倍的收益,这怎么可能!”     焦明雄却一脸莫测地盯着他,半响都没有说话。     莫大郎被他看得心中发毛,面上却要保持合适的表情,不能有丝毫的犹疑闪躲。     就在莫大郎觉得自己的脸都快僵掉的时候,焦明雄才幽幽地开了口:“可是这个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就凭这么两句空口无凭的话,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如何能信服。本来你莫家换了掌舵人,大家伙儿心里就在犯嘀咕,也不知道以往的规矩在你这个新的当家手里还能维持多久。毕竟是年青人,都想自己创一番天下,这点雄心壮志,我们这些过来人还是能理解的。”     莫大郎一阵无语,这些老狐狸,真的不好打交道。他从十三岁就跟着父亲在这些人中周旋。他们倒是很买自己父亲的帐,在老莫老板面前,也从来不敢这样阴阳怪气的试探。     可这做决定的人一换了自己,嘴脸就全变了,口口声声不能相信自己。先前已经硬生生地把执行了二十年的孝敬银子的份额拉高了两成。谁知这样还是喂不饱这群白眼狼,一言不合,就又拿出对自己没有信任感的这个事情来说事。     莫大郎此刻却不能和他计较这些,只能做出一脸忿忿地表情:“焦老,您这是在让我伤心啊。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就是我的长辈。我是个什么性子您不知道吗?就是我有什么雄心壮志,这江湖道义都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不知道是谁传出这样恶毒的谣言,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呢。父亲去世之后,多少人想把客栈据为己有,难保这不是哪个帮派想出的诡计。您作为我父亲最好的朋友,可不能不帮我啊!”     焦明雄也适时地露出了一脸为难:“唉,莫侄儿,你这个人,我是信任的。可我焦家堡在西北,虽然有些人脉,到底不是坐第一把交椅的。我就算为你说话,那也要其他人肯听啊。只怕在这些黄白之物面前,你不拿出点确实的证据,这个谣言是不好澄清的。”     莫大郎心中暗骂,都是一流地演戏高手,这么喜欢演,干脆搭个戏台子好了。也不耐烦这个老狐狸的磨叽,有什么目的直说不行吗。     但他脸上却丝毫不露端倪,很配合地做出一脸的感激的递上了梯子:“焦老您肯相信侄儿,侄儿就已经万分感激了。还请您帮我出个注意,怎么才能让大家伙儿都能向您这样相信我?”     焦明雄见他如此上道,不由在心中暗赞一声,道:“莫侄儿,这个事情,你可别怪我没有为你说话。实在是我已经为你大力斡旋过了,最后大家才一起拍了板。今年秋天,你安排我们这边推荐的歌舞班子去你客栈驻扎,明说了,这回肯定不可能只是登台演出,你那客栈平日里防得死,这回多多少少得让我们的人看看清楚。要真的没有什么猫腻,这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莫大郎听得心中大怒,这伙人简直就是强盗!每年客栈收入的一半以上作为孝敬银子分给他们还不够,如今还要这样明目张胆地进入客栈内部来窥视,再这么下去,只怕明年就要找个借口彻底鸠占鹊巢了。     但他到底是个心思深沉的人,知道今日如果直接驳了这个要求,只怕无法从这里顺利脱身。而他对这个遥言,到底还是有所忌惮的。他不能只在这里听焦明雄的一面之词,一定要仔细去查探一下这个谣言的具体虚实。     所以他也就虚与委蛇地敷衍着焦明雄道:“焦老,您这个要求,说真的,真让我为难。客栈里如今的各种规矩,都是我阿爷当年定下来的。我接手之后,只想着萧规曹随,又想着您几位都是我的长辈,我也确实该多多孝敬,所以才涨了银子的数目。谁知这好人竟然是做不得,居然就让人传出了这样的谣言。这是要逼死我们莫家呢。真要逼死了我们,这西北势力缺了一个能平衡各方的出头人,沙漠里的这单买卖只怕就要彻底毁了。到时候损失的,不也还有大家伙儿嘛。”     焦明雄听见这话,心中暗骂。他就知道这个要求没那么容易让莫大郎答应。而莫大郎居然还能找着他们的软肋来反威胁一番,这让他不由觉得自己这边的这帮老家伙们,可能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初生之犊。他居然也能看出他们莫家虽然只是颗棋子,却也是一动就会混乱全局的棋子,这是捏准了他们不能立时三刻就把他端了啊。不过他也不能就此让步,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借口,他势必是要逼莫大郎在今天给个承诺的。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道:“大郎想得还真是长远啊。只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风云客栈总共不过那么几个伙计,干的也都是光明正大的买卖,如果真没有什么隐藏的猫腻,我们又不是外人,在西北这块儿互相扶持这么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有什么是不能让我们知道的?我们要看的又不是你的私事,无非也就是估算一下这笔生意的实际收入和成本而已。你既然能让我们看总帐本,这每天实际的生意量,我们的人去实地看看怎么了?你这样推三阻四的,到让大家觉得那些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了。”     莫大郎听见这样无耻的话,心中怒气止不住的上涌。看看怎么了?有人做生意会愿意外人进来窥探监视的吗?何况还是这样明目张胆。这些不过是请来保家护院的存在,如今却要登堂入室,还有比这个更蛮不讲理的吗?     莫大郎脸上涨得通红,强压了火气,才没有开口说话。他心思连番转动,想了几圈,都没有想到一个更好的推辞之词。毕竟那谣言确实戳中了他的短处。他投鼠忌器,真心不敢再大义凌然地回绝焦明雄。因为他始终担心,真的一口回绝了,明面上他们确实不敢强行做什么,但万一就因为这样真的让他们以为那谣言有一点真实性,他不是得不偿失了吗?现今他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再惹来多一股的对宝藏觊觎的势力了。     他毫不掩饰地压了压怒气,就是这样,才不会让焦明雄那老狐狸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焦老,您的这个要求有多不合理,你自己也知道。但毕竟您是长辈,我也不好一口回绝。这个事情您容我回去和我阿娘商量一下,再答复你吧。”     焦明雄也没想过能逼着莫大郎当场拍板。他就想用话把莫大郎套住,让他不敢一口气把话说死了。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不能再强留对方。反正离秋天还有一个月,后面还能再下功夫。他也就点头同意了。     ps:送上一章4000字的大章,庆祝本文终于上了强推榜。希望有更多的亲们能喜欢。谢谢大家的支持。     以后几天都会是二更保底哦!           第三十五章 秘药 - 暗香盈秀 - 福源     莫大郎从焦家堡出来之后,并没有马上回风云客栈,而是去了肃州城里。     毕竟他从十三岁就跟着父亲出来闯荡,这肃州城内也有一些他的故交。     他在城中找个客栈住了下来,打探了几天,就有了确切的消息。     原来那焦明雄的确没有骗他。确实有风声传来,说他们风云客栈富可敌国,明面上的生意根本不是主要收入,私下还有利润更丰厚的交易,这才是客栈收益的戏肉。     蹊跷的是,这风声并没有在市面上流传开来,只单单在风云客栈背后势力中那部分**势力之间流传。     莫大郎拿着这些消息,独自在房间里揣摩。     很显然,这幕后散播消息的人,并不想把宝藏的秘密透露出去。所以谣言的内容非常含糊。他也不怕听信谣言的人会疑心到宝藏上。     要说这西北一带,谁最无视这些个关于宝藏的传说,那就是这些土生土长的西北人了。也许就是因为在这里待久了,祖祖辈辈这么多代人,一点宝藏的端倪都也没看见过,所以反而对宝藏的事完全嗤之以鼻。     所以莫大郎就猜测,这幕后之人恐怕是想要趁着这些**势力往客栈安插人的机会,把他的人也安插进来。毕竟客栈经过那游方大夫和吴大的事情之后,防得跟铁桶一般。如果他们要进一步打探宝藏的虚实,肯定也只有再安插人这一个方法。现在只是不知道这幕后之人就是这些势力之一,还是外来的势力?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这个幕后之人都不容小觑。因为风云客栈背后到底有多少势力支持,一般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全部摸清。二十年来莫家父子小心经营,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底牌都露出去过。也就是这份神秘,才让很多觊觎的势力不敢轻易来犯。     而这次的风声,非常准确地只在支持风云客栈的**势力中传播,其余的势力丝毫风声都没有听见。     这个目的做的真的不要太明显,对方显然是知道,白道这边都是些官方的势力,不可能对于客栈有太多野心,平日收孝敬银子,也不过是保证不乱找客栈的茬而已。就算客栈有天大的额外收入,他们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做什么。最有效的当然还是鼓动那些见钱眼开的**帮派。     由此可见,这幕后之人,不但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而且行事很有些肆无忌惮,仿佛你已经成了他砧板上的肉,被他盯得死死的,他根本不怕打草惊蛇。     莫大郎想着莫二郎的曾经推测的两个可能,已经猜到了这幕后之人是谁。     这么嚣张的做法,这么肆无忌惮的手段,除了巫族,还会有谁呢?     莫大郎也是受着正统列尤族教育长到十岁的。列尤族的学堂,除了教导《圣典》,就是教导关于巫族的事情。他们和巫族之间的仇恨,以及那个眼看着日期就要临到的灭族的预言,都是所有列尤族人从小就被耳提面命的。     估计巫族人也是这样的吧。所以最熟悉列尤族人的行事作风和真正实力的外族人,必是巫族,同样,最熟悉巫族人的行事作风和实力虚实的,也只有列尤族了。     在莫大郎所受到的教育中,巫族人一贯行事就是这样嚣张和肆无忌惮。面对列尤族,他们只要抓准了你的七寸,并不怕你躲闪,招招都是又快又狠。     之前二十年,他们一直隐在暗中小心翼翼地窥探,例如每年派乔家商队借经商之名来往一次这类的手段,莫大郎和他父亲从来也没有放在眼里。但如今他们这样摆明了车马,明目张胆地要强行安插人进来窥探,莫大郎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按照族人多年对巫族人的习性研究,这恐怕是他们已经抓准了自己的软肋,根本不怕你因心生警惕而有所准备,所以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的。     莫大郎细细思量:他,或者客栈,有什么软肋会握在敌人手中,以至于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呢?     这样想着,就突然想到了一处。     其实他阿爷这个人,就是在列尤族中也是非常优秀的人才,本事这些就不说了,就是心思也是一等一的缜密。这风云客栈里里外外的布置、安排,都是他一手操持起来的。二十年来不说密不透风,但确实做到了让敌人就算安插探子也无处可探。     所以客栈是没有什么软肋可让人抓住的。要说软肋,只有一个,却是在他的身上,那就是张翠娘。尤其是张翠娘和他成亲多年还没有一男半女,这一年来客栈内部那么多的事情,不都是因为这个引发的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冰凉。越想越是惊心。越想越觉得真相恐怕就是如此。     毕竟前不久对方就用翠娘怀孕的事情做了一次筏子。那游方大夫到了张家,是如何和翠娘搭上线,串通好假怀孕的这个事实的,中间他们到底有没有和翠娘再串通些别的,这些疑点,因为他深爱翠娘,通通都没有细究过。     偏偏后面吴大的暴露,证明他和翠娘也有不菲的关系,那么他和翠娘的交易中,除了通报一些关于他纳妾的消息,还有没有别的?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也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些年,因他总觉得翠娘跟着自己在沙漠里吃苦,自己要对得起她,所以尽管翠娘没有生育,他依然谨守着承诺,让自己只有这一个女人。家里但凡有什么冲突,他也常以她为先来考虑。     两年前二郎就建议他们撤走,他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和翠娘的未来,也不会冒险留下来,想要再找一处藏宝地,也就不会落得今天这样进退不得的局面。如果最终背叛他的人却是翠娘......     不,不会的。翠娘这个人,脾气是火爆了一点,人也自私了一点,但心思还是简单的。她如果真背着自己和巫族走在了一起,绝不可能做到如此不动声色。     莫大郎觉得自己对翠娘还是了解的。他认为翠娘就算被巫族人拿捏住了,也绝对是因为想要一个孩子,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肯定跟宝藏无关。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自我安慰,反正不管怎么样,宝藏的事情从来没有在翠娘面前透过一丝口风,二郎的住处也从来没有让翠娘知道过,这一点,实在是让莫大郎此时大松了一口气、     恰巧就在这时,他突然收到了客栈的传讯,说有紧急情况。他也就放下这些纷繁的思绪,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客栈。     ----     客栈中李婉娘一脸神色凝重。杜婆子和老庄头的神情也怪异莫名。莫大郎看得心中一跳。     他们三人把大郎引入李婉娘房间的密室中,就关上门密谈起来。     李婉娘深吸一口气,才低低地道:“大郎,翠娘怀孕了。”     “什么!”莫大郎惊得跳起来,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他不傻,先前能被翠娘轻易骗住,一是因为那时满心只想着子嗣一事,二是因为当时并不知道乔家商队之前在客栈已经探到了进一步的虚实。     但同样的事情再来一次,他又怎么可能还这么轻易的上当。     他心中霍地涌起一阵愤怒。     这些巫族人,简直欺人太甚!     同样的手段,他们一而再的使出来,是看准了他不敢拿翠娘怎样吗?     果然李婉娘一脸沉重地接着说道:“这次看起来很像真的。我查了她的月事情况和你们的房事时间,也找人来看了脉象,而且她还有孕吐的反应,我让人仔细查过,不是假的。”     莫大郎闻言却并未释然,他知道如果翠娘是真的怀孕,最高兴的就是李婉娘,她如何还会这样一副沉重的模样。他沉默以对,用眼神示意李婉娘继续说下去。     李婉娘又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已经做过多次的确认,有七成的可能是用了秘药。”     “秘药?你说的是前朝的宫廷秘药?”莫大郎追问道。     “是,”李婉娘点点头:“老徐师傅亲自查探过,确认有七成的可能。她的手脚做得很干净,我们没有找到残留的药物。所以并不能完全肯定。”     列尤族里,懂医理和**的人都不少。莫家独自到大西北做这样冒险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不带上这样的能手?老徐师傅表面上是个厨师,其实是一个用毒高手。他的手上,存有很多秘药方子,都是历朝和各国世家贵族、王宫里面流出来的**方子。     其中有一种前朝宫廷流出的方子,能让女人食后有怀孕的迹象,就是脉息都号不出不对。但三月之后,这些迹象尽去,查不出丝毫端倪。前朝**有人就用这个秘药造出多起假孕的冤案来。这个方子流落到列尤族人手中已久,只要是受过正统学堂教育的列尤族人都会学习这些知识,所以莫大郎对此也是知之甚详的。     偏偏在这个事情上,让他们投鼠忌器的就是,除非三个月之后,或者是他们亲眼看见翠娘服药,否则谁也无法百分百断定翠娘是假孕。     翠娘多年不孕,是莫家的一个心头大憾,如今但凡有一丝可能是真的,莫大郎和李婉娘都不能轻率地做出什么决定。     莫大郎此时已是恨得牙根紧咬,暗暗地想,这些巫族人就是算准了这点,才如此明目张胆的出这种一眼就能被他们看透的招数吧,欺的就是你就算看透了,也不敢有所行动,还要乖乖地按照他们的谋划去招人手来服侍翠娘,这就等于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往客栈塞人了。     莫大郎现在也猜到了,如果他们就是这样也不肯增加人手,估计这些巫族人还有下手,他们一定会使劲折腾翠娘,直到自己和李婉娘为了那30%的可能性而不得不服软为止。     他们还真是一招接着一招,根本不给你喘息的机会啊。     莫大郎想通这一切,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李婉娘三人也没有说话。他们此刻心中都忐忑异常。莫大郎对翠娘的态度,三人都是清楚的。他们估计不出莫大郎在这种情况下会做什么选择,是继续像以往,一样无条件维护翠娘呢,还是会壮士断腕一次?尤其是李婉娘,心中更是翻腾不止,她也说不上来,到底希望莫大郎做什么样的决定好。           第三十六章 决定 - 暗香盈秀 - 福源     莫大郎沉思良久,终于吐出了一句:“我要见见翠娘,再做决定。”     室内三人不约而同地都吐出了一口气。李婉娘是庆幸莫大郎没有因为难以决断而让她来做决定。     杜、庄二人却是有些失望的,他们觉得莫大郎始终还是心软,明知是个坑,也因为坑里的人是翠娘而往下跳。不过这终究牵涉到主家的子嗣问题,他们也不好横插意见。     莫大郎见大家没有别的话要说,就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才一进屋,就见翠娘欢喜地扑进他的怀里,兴奋地嚷嚷:“大郎,大郎,你知道了吧,我怀孕了,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怀孕了!”     莫大郎微微一笑,轻轻地掰开她抱着自己的双臂,就势把她箍在怀里,带着她坐到了炕上。一边说道:“既然是怀孕了,怎么还能这么一蹦一跳的,还不好好的躺着养胎。”     翠娘觉得莫大郎这是紧张自己,遂抿嘴一笑:“大夫说了,我身体棒着呢,这孩子啊,铁定能结结实实地生下来。”     “哦,”莫大郎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阿娘请的那家大夫,这样好的医术,敢做这个保证。干脆我把他请来专门给你安胎好了。”     翠娘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不屑的神色:“什么好医术,阿娘请的那些,不过就是沙洲城里的那几个,上次还口口声声说我难以有孕。这次过来诊脉,可是丢了老脸了,哈,你都没看见他们当时的那个脸色。”     翠娘说到后面,已是得意地呵呵笑起来。莫大郎却脸色越发下沉。翠娘依然是他认识的那个翠娘,没有什么心机,他不过随意试探了一句话,就已经探出了这事的虚实。面对这点他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郁闷。     翠娘终究是和他一起生活了多年的,这会儿也渐渐觉出了他的情绪不对,也就收了笑意。     在翠娘的心中,她有了身孕,莫大郎应该欣喜莫名才对,怎么此刻却如此沉闷?她心里渐有不好的预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屋里就静了下来。     莫大郎静静地看着她,脸色沉静,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告诉我,那游方大夫跟你串通起来做假孕的局,是你主动找的他,还是他主动找的你?”     翠娘一怔,没有想到莫大郎突然翻出这个旧账,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中的感觉越发不好,竟没有像平时那样冲他发火。     莫大郎看见她怔在那里,只她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就又问了一句:“或者你告诉我,既然阿娘请的大夫都是无能之辈,那是哪个大夫做得保证,说你这胎肯定能平安生下来?”     翠娘听见这话,才真的意识到了究竟哪里不好,顿时眼珠乱转,嘴角翕合着说不出话来。     莫大郎见她这样,心中已是凉了大半,干脆直接开门见山:“那游方大夫走前,是不是给你留了药,说是保你能怀上?”     翠娘顿时大惊,睁大了眼睛看向他,脸色苍白。莫大郎见她这幅神情,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其实他早料到如此,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死心罢了。     他闭了闭眼,暗暗深吸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一股坚毅之色。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翠娘,只见翠娘此时已没有平日的那股泼辣劲,一双杏眼园睁睁地看着他,透着全然的惊慌和无措。     莫大郎往日见她这样,肯定就心软了。但他今日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事关莫氏一族的生死存亡,他莫大郎到底不是只有翠娘一个亲人啊。     他静静地道:“你收拾一下东西,我让杜妈妈今日就送你回娘家养胎。”     翠娘一惊,脱口问道:“为什么?你们列尤族不是有规矩,孩子在母亲腹中时,就要遵照族中传统来教养的吗?上一次假孕,你阿娘不也是以这个理由叫我回来的吗?”     莫大郎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打草惊蛇,遂放缓了语气道:“过些日子入秋了,客栈就会忙起来。到时候鱼龙混杂的,我怕不能照顾你周全。别的不说,如果出了二弟那样的事怎么办呢?”     翠娘一听这话,就犹豫了起来。二郎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李婉娘不就是在怀孕的时候中了毒的吗?     只是她虽然性情泼辣,人却敏感。她觉得大郎今日的态度很不对劲。     虽说大郎对她做的错事熟视无睹惯了,这次她和那假游方郎中还暗中有勾结的事情,大郎知道了之后没有再说什么,好像也是他一贯对自己的宠爱表现。而且她确实在这个事情上有点肆无忌惮,并没有想着要隐瞒到底。她觉得不管那大夫是什么来路,但她怀孕了是事实,那么多少错,都可以因这个抵消了。     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她怎么就觉得大郎这回对她的错处不追问,不是宠她,反而是因为对她冷淡了呢?     可是大郎的解释也合情合理,在客栈养胎,哪有回娘家自在?这样看来,大郎也还是在为自己着想啊,但她为什么就是这么心慌呢?     翠娘想到此处,看向大郎,只觉得他面沉如水,一副心思难测地模样,心中更是一慌,不由得试探道:“那大郎你陪我回去好不好,现在不还有几天才入秋吗?这秋老虎当头,也没有多少客人,你就陪我回去住几天吧。”     “不行。”莫大郎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绝了。     翠娘哪里见过他这样果断地驳回自己的要求,心中更是觉得不妙。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出来。她本来不是这样善感的人,但怀着身孕,情绪起伏本来就大,她也想就此放出些娇弱地姿态来,看看能不能挽回莫大郎的怜爱。     于是她就抽抽泣泣地哭起来,一边诉起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莫大郎听她哭诉了一会儿,心中一叹。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心软,遂站起身来,走到翠娘面前。     翠娘按照平日对他的了解,觉得他应该顺势把自己搂在怀里安慰才对,突然见他站了起来,反而吓了一跳,一时也忘了抽泣,仰起头直直地看着他。     他蹲下身来,定定地看着翠娘,那眼神让翠娘觉得古怪之极。     莫大郎伸出手来,轻轻地把翠娘脸上的泪痕擦了一把,抚着她的脸说:“翠娘,这些年,我对你怎样,你心里有数。当年求娶你的时候,我对你的承诺,到现在也做到了。至于以后,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吧。”     说完他也不管翠娘听懂没有,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一个时辰后你就走,如果不收拾东西,就什么也别带了。”     直到门砰地一声关上,翠娘才回过神来。她一下子瘫软在炕上,心中一阵凄凉。她和莫大郎夫妻这么多年,莫大郎从来没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她。她隐约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犯了大错了。尤其是莫大郎蹲在她面前说的那番话,她越想越觉得不详。     ----     莫大郎离开房间,就径直找了李婉娘三人,说道:“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一个时辰之后,杜妈妈就出发,把翠娘送回娘家去待吧。”     三人顿时一怔,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他。     莫大郎看他们这副模样,想到自己平时对翠娘的维护,心中又是一叹,也难怪他们这么不可置信。     于是他耐心地解释道:“我刚才已经试探过翠娘,这个事情十成十是巫族人的阴谋,无非就是想找机会再安插人进来罢了。他们不是只在这一方面谋划,还在肃州的**势力上也动了手脚。”     莫大郎就把焦家堡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他说:“他们这么肆无忌惮,也不怕我们猜出是他们所为,无非就是拿捏住了翠娘和孩子这两个软肋,算准了我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引狼入室。但我偏偏就不让他们得逞。所以我已经想出了一个计策。你们如此如此,这般行动,我们应该就能争取到一个可以安全撤离这里机会。”     “不行!”     莫大郎话音刚落,李婉娘就跳起来反对。按照莫大郎的计策,他们倒是可以安全撤离,可是莫大郎本人却要孤身陷入险地。她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莫大郎却坚定地道:“阿娘,我已经决定了。”     李婉娘摇头:“大郎,不可以,你不可以把这事的危险都扛在自己头上。你要是出了事,我们莫家还有什么希望?我宁可是自己去死,也不要你去。”     “阿娘”莫大郎一脸不为所动的坚毅,眼中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大义凌然的神色:“正是因为我是莫家的宗子,在这样家族存亡的关头,就更应该挺身而出。再说了,现在我们家这样的情况,如果我不去做这个的事情,难道你让病弱的二弟来做吗?”     李婉娘语塞,泪眼朦胧地看着儿子。头一次,她感到莫大郎身上,有了先夫的气势。     她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欣慰。列尤族的儿郎,再怎么不像族里人,在关键时刻,还是会有非同一般的担当和勇气出来的。     ps:亲们,第二更送上。           第三十七章 计策 - 暗香盈秀 - 福源     莫大郎见李婉娘不再阻拦,遂转头吩咐杜婆子:“妈妈记得多带几匹马,多拉一些东西去张家,去了也不要马上回来,等这里的消息吧。”     杜婆子一脸了然:“是,大郎,老婆子醒得了。”     大郎就起身招呼老庄头:“走吧,我们去二郎那里,把细节商量下来。”     一行人就此分开行动不提。     大郎直到送翠娘的马队走远了也没有出现。直到晚间独自回到只剩自己一人的房中,对着空空的房间,沉凝良久,才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但愿我还能有再见你的机会吧。”     ――――     这一日,正是入秋。虽然天上的秋老虎依然肆掠,焦家堡派来的歌舞班子却还是准时到达了客栈。     客栈内一时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起来。舞蹈班子的箱子、道具一个个抬出抬进,大厅中央也开始乒乒乓乓地搭起表演用的台子。那些担任台柱的戏子们在吵嚷地指挥这小幺儿搬他们的头面衣饰。     尽管场面如此混乱,莫大郎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几个浑水摸鱼,乘乱到处查探的身影。他冷哼一声,就待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上串下跳。     这伙人里外查过一遍之后,和那领头的班主嘀咕了几句,才消停了去忙活别的。那班头就径直奔着莫大郎来了。     莫大郎在一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就等着那班头过来质问。     果然这班头一照面,态度就无比嚣张:“莫老板,我得到的消息是,你这里一共有八个伙计,如今怎么只见到六个人,其他的人呢?”     莫大郎听他这样毫不客气的质问,冷冷地看他一眼,却没有发怒,反而好脾气地解释道:“内子前几天查出了身孕,我就派了个人送她回娘家养胎。还有一个人,是去采买去了,等下就会回来。”     那班头原本也只是想试探一下莫大郎的底线,才故意做出如此态度来。他还真没想到莫大郎居然会任由他对客栈事物指手画脚,而丝毫不发怒,心中顿时一怔,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一时之间,面对莫大郎不可思议的好态度,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含糊着答了几个字,走开了。     莫大郎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却没有丝毫放松。他心里明白,这个人不过是个出头鸟而已。他这一走,必然是去找真正管事的人商量去了。希望自己的态度能迷惑到那幕后之人吧。     到了这天稍晚的时候,舞台已经搭得七七八八了。舞蹈班子的杂役们都聚在大厅吃晚饭。这天正好没有别的客人,莫大郎就让厨房做了一桌酒席来招待班主和几个管事喝酒。     那班主显然已经得了进一步的指示,又恢复了刚见面时的倨傲,甚至毫不客气地追问莫大郎:“你不是说有一个伙计采买去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天都擦黑了,什么采买要这么久啊?”     莫大郎听他这样咄咄逼人的问话,心中反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幕后管事的人已经相信了他放出的烟雾,以为他因为软肋被人拿住,心虚气短,所以对焦家堡这边派来监督的人唯唯诺诺。他必然是这样嘱咐了,这班主才会这么毫不掩饰地把他们对客栈的监控放到台面上来。     既然敌人肯入壳,他的计策就成了八成了。     所以为了演得真实一点,他在脸上挤出几分盛怒,又深吸口气,强压了怒气,眼珠转了两转,才含糊地答道:“本来采买是两个伙计去办的,如今人手不够,只有一个人,这...可能就耽误了吧。”     “哼,”那班主却很有点得理不饶人:“什么叫做可能耽误了。难道每日都是如此晚还不回客栈吗?”     莫大郎态度更加闪躲,道:“平日应该也是这样吧,这一向是我阿娘在管仓库,具体这些我真的不知道。”     那班主见此,心中大疑,正要继续追问,却见莫大郎突然如释重负一般,看着大厅入口道:“看,那不是回来了吗?”     他向大门看去,果然见到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虽然高大壮实,脚步却异常轻盈,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内力精深之辈。他对照了一下心中熟记的资料,猜到此人就是人称老庄头的那一位了。     这边莫大郎已经在招呼老庄头过来:“庄老快来,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我们刚才正在说你呢,担心你路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十分明显地给老庄头递了一个眼色,正好让旁边的班主看了个清楚。     那班主心中咯噔一下,顿时警惕起来。眼睛不断在莫大郎和老庄头中间来回扫视。     老庄头含糊地答了一句:“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事,中途可能晒晕了头,所以找地方休息了一下,就晚了。”     有趣的是,他也是一边说着一边回了一个眼色给莫大郎。     这个举动当然毫无意外地被正盯着他们的班主看了个正着,正待细细思量,就听莫大郎突地提高了声调说道:“哈哈,这个气候就是恼人,你辛苦了,来来来,我敬你几杯,你一定要喝了,当是我的犒劳。”     这话说得,不知怎地,让班主觉得特别装模作样。     哼,班主心中冷笑,这么幼稚的谎话,也以为能骗到我?武功这么高,在沙漠生活这么多年,还能被这点日头晒晕了?当自己是娘们儿么?     他想明白这个关节,不动声色地敷衍了一会儿,就找了一个借口离席,向他背后的那人汇报去了。     莫大郎装作不知道他的离开,继续招呼着大伙儿喝酒,不一会儿就有点大醉不起的样子。老庄头向席上诸人告了罪,就扶着醉得直不起身的大郎往房间去了。     待得进到房间,莫大郎直起身来,哪里还有一点醉意。     他和老庄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也没有说话。老庄头自顾自地在房间中做出一番动静,嘴里嘀咕着:“大郎你小心点,喝了水再睡吧......那你小心着凉,休息吧,我先走了。”     老庄头说完这些,再看了大郎一眼,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大郎却目光决绝,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随后老庄头毅然离开了房间。     大郎独自在黑暗中待了半响,待听到屋顶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才露出一个诡异地微笑,开窗跳了出去。     那房顶上弄出动静的黑影,其实也才刚刚找到机会上来房顶,正准备伏下来窥探一番,就见莫大郎的房间飞出一道身影,来不及细想,赶紧跟了过去。     只见莫大郎径直往马厩跃去,很快就牵出他的追风,避开歌舞班的众人,疾驰而去了。     跟踪的黑影没有料到他会直接离开客栈,吓了一跳,赶紧返回客栈某处汇报。很快,客栈主楼的一片区域就出现了动静,继而有几个身影纷纷往马厩这边奔过来。     谁知走到半路,却在遇见了好整以暇站在那里的老庄头。     那为首的身影正是刚才酒席上就不见了的班主,他旁边的一个人黑衣黑罩,看不出身形面容,显得非常神秘。     老庄头看见这伙人奇怪的行动,却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笑嘻嘻地拱了拱手道:“曹班主,这大半夜的,是有什么需要吗?您尽管吩咐我就是了,哪能让您这些贵客亲自出马呢?”     曹班主冷哼一声,也不跟他客气,斥道:“老庄头,你闪开,好狗不挡道。”     老庄头并不理会他的态度,依然嘻嘻地笑着道:“别呀,曹班主,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可不好这么随便发火,怒气伤肝,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你......”曹班主被他这一调侃,不由得大怒,正要说点什么,旁边那神秘人却咳嗽了两声。     曹班主这才醒悟过来,冷哼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拖延时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往天上一扔,只见空中突然爆出一朵灿烂的烟火。老庄头暗道不好,身形一动,就往那神秘人的要害抓去。     擒贼先擒王,老庄头一眼就看出这神秘人才是这伙人的真正头目,毫不客气地就先向他下手。     这神秘人的反应却不慢,几乎就在曹班主扔东西同时,身形就已经动起来,向马厩方向飘去,正好堪堪避过了老庄头的一抓。     老庄头一招落空,也不回头,顺势就往左侧倒去,左手肘已经屈起,对准左边的曹班主就是一拐。     他的这一变招,不可谓不快,可惜还是慢了半拍。那曹班主早有成算,在抛出东西的时候就已经蓄势待发,此刻见老庄头袭过来,不过虚晃一招,把老庄头的身形往前一带,就侧身向马厩飘去。     只是这么两招时间,那五六个身影都已纷纷越过老庄头,距离马厩更近了。     老庄头只得回身去追,谁知身后一道暗风袭来。老庄头低头一躲,堪堪避开,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身来,才看见从客栈里又跃出四个人来把他已经团团围住。     他心中明白,这几人应该就是那烟火召唤出来的人了。希望这些就是这伙人的全部势力了吧。     他这样想着,手下却不敢停,一个俯身扫腿,家传的连环脚快如闪电般地一通扫射。     那四人没有防到他会从下盘突围,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闪躲应对之中,就露出了一个破绽。     老庄头瞅准空子,双手在地上猛地一撑,一个鱼鳞打挺,已经咻地窜出包围,他不敢有所停留,身形直接往客栈外墙处窜去,几个跃身,已经翻出了客栈。     这几人见他突围,赶紧跟上,也缀在后面出了客栈。     而那几个往马厩去的人,早已牵出马来,顺着莫大郎先前走的方向飞奔而去。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这马厩外的后院内就已经重归安静。只是一片狼藉的景象在证明着刚才的打闹。     这一通打闹,当然早已经把客栈其余的人惊动了。但不知那歌舞班是不是事先得到过吩咐,没有一个出来看热闹的。     而李婉娘却毫不避讳地带着一众伙计出来查看详情,整理被打斗弄得混乱不堪的后院。     “孙二,你带着两个人,把这些东西都弄整齐了。曹婆子,你去厨房烧热水把地清洗了。”     李婉娘在院子里大声吩咐着,一边给身边的老徐师傅使了个眼色,一边故意提高声音道:“老徐,拿上家伙,和我一起去马厩看看,这些杀千刀的到底弄走了我什么东西,可要好好检查一下。”     老徐师傅高声应了,和李婉娘一起往马厩去。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马厩的阴影里。     ps:第一更送上,第二更12点左右。           第三十八章 撤离 - 暗香盈秀 - 福源     莫二郎和秋娘早已经得到了通知,今晚如果计策施展顺利,就是撤离的最好时机。     所以他们在密室早已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秋娘带上剩下的细软,推着莫二郎的轮椅,等在升降机关的旁边,莫二郎的手中拿着火折子和引火索的一端。     他们也是担心,如果等下闯进密室的不是李婉娘一行,也就只有同归于尽一条路了。     好在他们并没有等很久,密道那边就传来了脚步声。人还没有出现,秋娘已经听见了一阵奇怪的敲打声。     莫二郎松了一口气,道:“莫怕,是阿娘他们。”     秋娘明白这是他们的暗号,也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稍倾,他们就见到老徐师傅带着李婉娘出现了。四人也不及打招呼,秋娘就启动了升降的机关。待得老徐师傅带着李婉娘横穿密室,来到机关面前,那升降的石板已经落了下来,时间刚刚好。     秋娘推着莫二郎上了石板,那石板就开始徐徐上升,因为速度并不快,所以老徐师傅很从容的带着李婉娘随后跃了上去。     随着石板缓缓升高,渐渐就看不见密室了。秋娘的心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不知道他们能否按照计划顺利逃脱,手心已经布满了汗迹,湿漉漉地险些握不稳轮椅的把手。     李婉娘等人却一言不发,从头到尾都沉静着脸,连眼神都没有相互交流过一次。秋娘就感觉出来,这些人肯定是惯常经历这些事的,才会有这样的默契和镇定。     就在秋娘的胡思乱想中,石板渐渐升到了顶端,莫二郎摸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块生铁,往石板的缝隙处一塞。本来应该严丝合缝的关闭的石板轰地一声止住动静,原地摇晃了一下。那生铁在机关本身的动力作用下被压得很瘪瘪地,但好歹是止住了石板的升势,让这密道出现了一丝缝隙,而那引火索就从这缝隙中从容地被牵到了上层的这间密室里。     四人从那石板中下来之后,李婉娘走到开关密室门的机关面前站定,眼睛望向站在门口的老徐师傅。     老徐师傅屏息往门外倾听了片刻,才向李婉娘微微示意。     李婉娘再看了看莫二郎,莫二郎已经点燃了火折子,凑近另一只手的引火索,只待外面情况不对,马上点火。     李婉娘这才心一横,拨动了开门的机关。     石门无声地打开,外面的夜色霍地涌入进来,显得密室内特别明亮。老徐师傅是练武之人,不受这黑暗地影响,早已眼尖地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影。随着石门的打开,大家的眼睛渐渐能适应黑暗,也看清了外面那个若影若现的身影,不由得全都凝神屏气地仔细打量。     “呼!”     大家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是杜婆子。     按照原本的计划,杜婆子送翠娘返回张家后,就带着给翠娘运行李的几匹马,照个地方躲起来,待到入秋这日的子时,到这湖边来等着接应。只是因了之前敌人放的那个烟火信号,今夜这接应的时间更好把握,所以杜婆子提早就在这边等上了。     湖边静悄悄地没额外地生气,天空也只有一轮孤月,没有星星。     大伙儿无声地上了马。老徐师傅和莫二郎共乘一骑。莫二郎点燃引火索抛入密室之后,大家就毫不客气地策马狂奔起来。     那火药爆炸之后,必定会在沙漠中引发大面积的地陷。到底会危及多大的地方,谁都说不准,说不定还会引起天象的变动,所以大家只能是逃得越远越好。     杜婆子带着大家往一个方向狂奔。秋娘忙里偷闲还留意了一下,发现是向着沙洲城方向在奔逃。     莫二郎原本还担心秋娘骑马会跟不上这个速度。要知道在沙漠中策马狂奔,比之平地,肯定是要难一些的。谁知秋娘的马术其实比起老庄头这些老江湖还要好些。她连没有缰绳的马都能驾驭,何况这匹早就驯化的马呢。     由此大伙儿也都不再有所交流,只默默地埋头策马,大家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远些、远些、再远些。     莫二郎俯在老徐师傅的背上,却在心中默默地数着时间。     “十、九、八......三、二、一”     二郎数完了一,并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只是突然之间,他觉得天地一片死寂。     是的,死寂。     虽然沙漠的夜晚,一贯寂静,但总有些风声和沙砾滚动的声音。但突然之间,这些声音全都消失了。整个沙漠好像被一个罩子罩住,让人觉得沉闷。     李婉娘等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份异常,大家不由自主地叫停了坐骑,回身向月亮湖方向望去。     其实他们这一通狂奔,虽然只有半个时辰,还是跑出了有小十里地了,这下回身望去,尽管沙漠平坦,也依然望不到月亮湖外围的那片高耸的沙丘了。     可是不知怎地,大伙儿都觉得那个方向的天色有变。尽管都是黑夜,但那边的天却黑得让人觉得厚重,有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大家一时都有些不明所以,呆呆地看了片刻,却见那份厚重感越来越近,似乎在移动着。     “不好,快跑!”     莫二郎一声大叫。大伙儿回过神来,赶紧回头再次策马狂奔。这时天地似乎又再次恢复了响动。只是这响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仿佛追着他们过来。     大家不及回望,只一个劲儿地闷头狂奔。好在几人都是御马的高手,几匹马也是精心训练过的,虽然略有惊慌,在骑手的呵斥下,还是调整了状态勉励往前冲去。     不一会儿,大家就感到天空中密密麻麻地落下了东西,打在人的头上身上,一阵生疼。这几人都是在沙漠里待惯了的,自然知道,这是被狂风刮到天上,落下来的沙石。     大家俯在马背上,更是没了命的策马。那几匹马似乎也知道这是危机关头,求生地本能被激发,不停蹄地往前奔跑。     在马背上的秋娘等人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了,莫二郎大叫之时,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他们遇到了龙卷风。此时此刻也只能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尽可能的逃。     那炸药的威力可能会引起天变,这个情况二郎是预测到了的。毕竟这里是沙漠,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引爆如此巨量的炸药。尽管那下面曾经被改造成了坚固的石块结构,也是不能避免地会造成周围地质的塌陷,从而引发一些天气的变化的。但是这个天变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二郎却无从估算。毕竟他在沙漠里住的这十年,几乎都在底下,其实没有见过沙漠里的风暴和龙卷风过来时候的情况。     所以当这次的爆炸引发了如此巨大的龙卷风,大伙儿真是始料未及。一个不留神,反而差点就被自己设的陷进给陷进去了。     秋娘这个时候,真的是后悔万分,早知道刚才就不要停下来看热闹了,就该一直不停地狂奔到沙洲城才是。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她甚至连绝望的情绪都来不及出来,只能一门心思地要逃出去,离那风的中心越远越好。     渐渐地她就觉得有点奇怪起来。     天上不断落下的沙石让她知道,他们至少是擦着龙卷风的边缘在走的。马蹄还踏在地下,没有飞起来,证明他们还没有进入龙卷风的真正势力范围,但这些沙石落下得越多,地面的凹陷就会加深。马匹的速度就应该受影响才是啊。     可是为什么此刻速度一点都没有受阻,而这些马如在平地上奔跑一般,根本就没有陷入沙石,再拔出来的这个过程。     所以秋娘一度还以为他们已经被卷起来了,抽空望了望四周,发现确实方向是在往前啊。她顿时就有了种是在做梦的感觉,感觉自己一行人好像不是在沙漠上奔跑,而是被什么力量托住在奔跑,那股力量把马蹄和越来越深的沙地隔开,让他们稳稳地、稳稳地越来越远离龙卷风的肆虐。     她的内心不知怎的,越来越平安,越来越没有办法紧张和恐惧。她甚至还有空去想:自己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不关心怎么能活下去,居然还有闲心做梦!     他们就这样跑啊跑啊,反正马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大家就继续策马向沙洲方向狂奔。     直到秋娘突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景色,猛地回神,才发现已经好久没有被沙石击打到了。她回头看了看,又往前张望了一下,终于确认他们已经跑出了沙漠,这里是她原来住过的村子。     她这才急忙招呼大家:“别跑了,别跑了,我们已经出来了,龙卷风早没了。”     “吁――”     大伙儿纷纷勒马停下。这些马却站立不住,都往地上倒去。大伙儿急忙下马查看,才发现这些马通通已经口吐白沫,脱力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大家都不由得啧啧称奇,口中道着万幸。确实,这马能一路狂奔地支撑他们到这里,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李婉娘四人往四周查看一番,发现确实已经到了沙州城郊,出了沙漠,而那龙卷风则早已不见影子了。     大伙儿这才松了口气。他们相互看了看,眼神一时都有一些迷茫。     秋娘不知道他们刚在在奔跑的时候,有没有自己感受到的那些奇妙的感觉,又或者是不是自己当时魔症了?     她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询问求证一下这事儿,突然就见李婉娘四人面朝东方,跪了下来,匍匐在地,振振有词的说着什么。     秋娘被他们的行为吓了一跳。仔细一听,发现他们说的是列尤族语。她虽然学了列尤族的文字,但那都是书面语言。日常用语是一句都没有学过的,再加上李婉娘四人说得都很快,各说各的,根本听不清说些什么。但从听到几个词,她猜到了他们是在向他们的天神献上感谢的祈祷。     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恍惚。本来她对这些神啊佛的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也通通不信。尽管她那么喜欢莫二郎,也没能让自己真心相信莫二郎的神。     但不知为何,刚才的那段奇妙的经历,却让她坚定不相信的心动摇起来。     第一次她开始觉得,这个世间,也许真有这么一位天神的存在,他就像《圣典》上说的那样,和自己以前知道的庙子里的神不同。他对自己的子民,除了相信他这一要求以外,没有别的索求,而给予他的子民的,却是爱和保护。           第三十九章 后路 - 暗香盈秀 - 福源     五人这一通奔跑,天色已经隐隐发白,竟是一气跑了四个时辰。逃命的时候没有感觉,待得缓过气来,众人才觉得浑身酸痛脱力。而莫二郎更是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眼见着很是不好。     李婉娘虽然也疲倦不堪,却不愿意多耽误功夫,让杜婆子给莫二郎喂食了几颗药丸,就由老徐师傅背着他,一行人往沙洲城里去。     秋娘并未被告知过撤离之后的安排。她自己也一心认定有二郎在,听命行事就可以了,哪里想过要操心这些。此时看到李婉娘等人似乎早有成算一般往城门方向走,心中才开始觉得奇怪起来。     原来这沙洲城与附近的西州、碎叶,乃至郡府肃州都不同。它原本是边境的一个驻军地,战争时期厉兵秣马,对来往人口就管制得非常严格。本地人出入城门,都需要严查户贴,而外地人想进城,或经过沙洲的国境线进入沙漠,则需要凭路引在沙洲府衙领取一个通行令牌。     王朝的疆域扩大之后,沙洲丢失了它的战略位置,但这原来在这里的大军却作为安西郡府的驻军依旧驻扎在了这里,依然是原来的沙洲大都督将军府的原班人马。所以尽管沙洲从驻军地改成了一座县城,这大都督仍然按照治军的制度来管理沙洲的民政。     因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商业城市,久居此地的除了少数本地农人,大多都是士兵武将和他们的家属。所以按军队的管理制度来管辖此地的民户也能保证军民一体,不容易混进来奸细什么的,朝廷就特准了此事。     所以这沙洲城在安西郡府中是一个偏小的县城,地位却非常特殊。     途径此城的商队客旅一律不能在此城中停留三日以上。所有外来人入城时均需办理一个临时户籍牌,上面标有此人路引上的基本信息和入城日期。待得出城时需要交还给守城官吏,验明无误之后,才能出城。一旦发现逾期滞留之人,不管你是谁,先按奸细抓到都督府的官衙大堂痛打50军棍再行审问。     这也是为什么丝绸之路开通20多年,沙洲城来来往往这么多两地商队,此城的规模却从未扩大过的原因。     这沙洲大都督原是大殷王朝的一个门阀世家朱家的一支嫡系,世代屯兵于此地,替王朝守护西北边疆。沙州一地其实就是他们一家的私地,他们一贯把这里把守的严严实实,不容任何势力插足。王朝的几代帝王对此也莫可奈何。     尤其武帝把疆土拓展出去,毁掉沙洲的战略意义之后,也就变相削弱了朱家军的实权。既如此,对他们在沙洲这弹丸之地称王称霸也睁只眼闭只眼了。横竖还有肃州郡府与他家相互制约,兴不起什么大浪。     让秋娘觉得奇怪的也就是这事。在她想来,他们此次撤离,定要一路逃回京都附近的列尤族族中才能算真正安全。既如此,就应该遮掩行藏、隐匿行踪才对。沙洲对来往客旅管制甚严,出入均要登记,且要验明路引。如果他们的敌人在官府里有人,对他们的行踪不是一查就知道了吗?     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何况李婉娘他们呢,也就按捺下心中的不安,静静地跟在他们后面进城。     按照他们从沙漠出来的方向,本应该从北门进去,实际上来往的商旅也多是从此门入城。     但李婉娘等人却背着莫二郎,绕道到了西门。     因为他们到得早,此时西城门也才开了不过一个时辰。而从西门入城的人,都是近郊的农户,或是从城外庄子上返回的当地富户,所以审查放行的速度很快。     他们一行人也不过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就轮到了入口处。     秋娘原本以为李婉娘等人是外地人,需要出示路引之后登记临时户籍牌。没想到走在前面的李婉娘只是递了一叠户贴给那守门的兵丁,那兵丁参照户贴数了数人数就放行了。     秋娘懵懂地跟着进了城,也大概想明白了一点,合着这李婉娘一家在这里经营的二十年里,已经弄到了沙洲城的居住户贴,这也难怪他们会直奔这管制最严的沙洲城来。     想来那些追踪的敌人也会认为这里管制太严,他们会途径的可能性微小而往别处去搜寻的吧。正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的确是个妙招。     这就难怪他们哪个城门不进,偏要绕道西门。如果是外地人,西门入城岂不是会更惹人注意吗?     秋娘这一番猜测,虽不是全中,却也挨到了一点边。只是她哪里能想到,李婉娘他们为了撤离一事,所准备的后路,哪里才只有沙洲户贴一项。     早在六年前他们挖到第一笔宝藏时,莫老爷子就带着莫大郎开始准备起撤离的后路来。     所谓狡兔三窟。因为莫大郎娶了张翠娘为妻,莫家就在西州置了宅院,办了户贴。又因为每年都要去肃州办事,又在肃州也置办了一些产业。     唯独距离风云客栈最近的沙洲,除了日常采买的来往以外,莫家和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关联。就连对周边三地官府的孝敬,沙洲这边也是最少的。     所以就算巫族人对莫家的底牌摸得再清楚,只怕也想不到,其实莫家给自己留的真正后路,其实是在沙洲城内。     李婉娘刚才给城门兵出示的户贴,并不是用他们的真实身份造册的。这也是莫家在此地的一个大秘密。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在这个对户籍管理如此严格的县城,莫家居然能拿到以假资料造册的户贴。所以巫族人也好,别的什么势力也好,恐怕在西北这片掘地三尺都不会找到他们一行人的踪迹。     其实这个秘密说穿了也不值什么,能够在沙洲给人轻易开出这样的户贴,除了大都督本人之外,还有一人也能做到,就是本地的父母官――县令。     大都督在沙洲当然是一手遮天,可他毕竟名义上属于军方的统领。这管理民生,无论如何还是要有民政官员的编制的。所以朝廷当然在沙洲设置了县衙官府。     而沙洲此时的父母官吴耀宗,在此担任县令一职已经有十余载。此人在大都督的军管制下能安然连任本地县令如此多任,不用说都知道,肯定是大都督的心腹无疑。这个在沙洲乃至在整个安西郡府都不是秘密。     毕竟朝廷想要把手伸进朱家军的内部来分一杯羹,目前还是差了一点火候。所以沙洲从一个军事要地变为普通县城之后,朝廷先后派出了三任县令,希望能借此掌控部分民生政务,可惜都是没有满任,人就莫名其妙的出了事。     直到这个吴耀宗过来之后,十几年来在此与大都督府相安无事,合作愉快。明眼人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吴耀宗其实还有一个身份,是列尤族人。     他千里迢迢到西北来,隐姓埋名地投奔朱大都督一家,其实是暗中受了大先知的示意,在此接应莫家的挖宝一事的。     这么多年,莫家挖出来的宝藏能悄无声息地运**中,没有他在其中斡旋周转,是不可能做到一丝踪迹都不泄露的。巫族一伙拼了老命来夺宝,其实也都是以为宝藏还在客栈之中的缘故。谁能想到那里早就已经是一个空城了呢?     ――――     李婉娘一家早就在城西置有一套两进的小宅院,混在西城低阶武将的住宅中间,一点也不显眼。     他们匆匆安置下来之后,杜婆子就忙着给莫二郎运功活血,老徐师傅已经易容打扮一番出去探听消息去了。     李婉娘忧心忡忡地吩咐秋娘打扫里外,烧水做饭。秋娘看眼下这个情况,这些事情也只能自己来做,所以虽然忧心二郎的病情,却也自觉地忙活去了。     直到晚上点灯时分,老徐师傅才返回来。     这时莫二郎已经缓过气来,虽然人还没醒,气息却已经平稳,脸上也隐隐有了些血丝。大伙儿松了一口气,刚刚要吃饭,就听见了特殊节奏地敲门声。大家知道老徐师傅回来了,就都一脸期待地等着他进来。     李婉娘看见老徐师傅一脸莫测的神色进了门,心里就沉了一下,急忙问道:“都打听到了些什么?有大郎的消息吗?”     老徐师傅看了她一眼,低低地道:“老板娘,你要稳得住。这里还有二郎要你照顾呢?”     李婉娘听见这话,心中一紧,人就晕厥了一下。秋娘忙过去扶她,揉着她的太阳穴唤道:“老板娘,老板娘,你没事?。”     李婉娘只是一时没喘过气来,所以脑袋晕了一下,秋娘这一扶一揉,已经醒过神来。她把秋娘的手从自己头上拉下来,深深喘了两口气,强自振作了一下,才又看向老徐师傅,说道:“你说说吧,都打听到了什么?”     ps:第一更送到           第四十章 赴死 - 暗香盈秀 - 福源     老徐师傅这才把打听到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沙漠中昨晚起了龙卷风,沙洲这边的府衙已经得了消息。     因那龙卷风是擦着沙洲县界碑的边缘而过,所以城楼守夜的兵丁模糊地看到点动静,一早就派了人手前去查看。     最后查实了这龙卷风肆虐的中心就是风云客栈。此刻客栈所在的地方已经夷为平地,不要说房屋人畜,除了遍地的黄沙,什么都看不到了。而那月亮湖更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这龙卷风侵袭到的地方,往东临近沙洲,往西则止步于西州界碑10里之外,而这片沙漠往南往北百里都是荒无人烟之所。     因这暴风是晚上突然出现的,这个时辰按理不会有商队在沙漠中露宿,所以恐怕除了客栈里的人,也没有别的受害者了。而客栈的主人挂户西州县衙,昨天沙洲也没有出城前往西州方向,有可能留宿客栈的客人。     这样看来这次的灾情里面就没有沙洲城什么事了。所以沙洲县衙很快就把派出去的人手收了回来。     但是风云客栈在这里开了二十年,是来往商队的必经之地,这样说没就没了,让很多听闻消息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坊间对这个事情都是议论纷纷,各种好事者也在不断打探消息。     至于昨晚爆炸之前,跑出客栈的莫大郎和老庄头,以及追他们的那群人,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是丧生于这场风暴了,还是发生了别的变故。     没有直接听到莫大郎的死讯,李婉娘还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也知道,大郎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他亲身做饵来施展这招祸水东引的计策,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但李婉娘始终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万一他能逃出生天呢。     老徐师傅表示,等过得几天,如果沙洲这边没有进一步消息传来,他就往肃州去探听一下焦家堡的消息。如果那晚追出去的人中有逃出来的,应该会把消息递回去。     李婉娘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此时终于松懈下来,人就有点撑不住的样子。反而秋娘年轻身体好,此刻还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让杜婆子和老徐师傅啧啧称奇。     大家就草草用完晚饭,都分头歇下不提。     因秋娘自告奋勇守着二郎,就在二郎的炕下打了个地铺。     虽然一天一夜都没有合过眼,一直在不停忙碌,但秋娘此刻却没有丝毫睡意,精神很是亢奋。在逃命的路上,她就在一直暗示自己不要去想一个事情。     可是老徐师傅带回的消息,还是戳破了她心底的那个防线,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件使她隐隐不安的事,那就是:她虽然逃出了升天,可是客栈里面其他的人,那些不是李婉娘一家心腹的伙计们,都葬身于那场爆炸中了。     秋娘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冷血的人。她除了救过那个神秘男子之外,还没有对除了二郎之外的人有过怜惜之心。这些年她到处寻觅果腹之物,躲在暗中见过太多杀戮。沙匪打劫人从来都不会留一个活口。她遇上了也只是在一边静静等着,等沙匪搜刮完了再去捡点漏掉的吃食。遇到迷路的商队为了争夺食水自相残杀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冷冷地在守一旁,等他们挣得精疲力尽的时候,做那个得利的渔翁。这种时候她绝对不会去充当好人,把这些人带离沙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想到被李婉娘一家抛下的曹婆子、孙二等人,心中却是一片凄然。     晚饭时,不管是带消息回来的老徐师傅,还是李婉娘杜婆子,一个字都没有提过这些人,这让秋娘感到更加的不舒服。她不是替死掉的人觉得不平,而是对自身的安危感到不安。     她自己都认为,在逃出来的这五个人中,她是个多余的人。连老板娘唯一健康的儿子都以身赴险了,她凭什么能让李婉娘一行一定带上自己走呢,毫无武功的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他们的麻烦。     所以她一路其实非常惶恐,总担心走到哪里的时候,一个不留神,他们就把自己给扔了。所以时刻小心翼翼,生怕招人嫌弃。     偏偏二郎从马背上下来,和李婉娘他们做了那个祈祷之后,就一直陷入昏迷。秋娘失了这个最大的依仗,就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如同曹婆子他们一般,岌岌可危,这样再想到他们的现场,不免就生出了点兔死狐悲的伤感来。     她正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呢,突然听见炕上的二郎有了动静。     她急忙跳起来,借着窗纸映进来的月光,凑过去看二郎的情况,却不期然撞上了一对晶亮地眸子。     她霍地一惊,欢喜道:“二郎,你醒啦?”     “嗯。”二郎低低地应了一声,嗫嚅道:“水......”     “哦,好,好,你等等。”     秋娘急急忙忙地把桌上的油灯点亮,先拿迎枕把二郎垫高一些,才去取了小炉子上温着的水倒了一杯出来,细细地查验了温度,递到二郎面前。     二郎似乎是渴得极了,连喝了几杯才停了下来。     秋娘期间一直盯着他的脸色,仔细地观察着。     杜婆子之前指点了她一些观望二郎气色的方法,告诉她一有不好就要马上给他服用一种特殊的药丸,还要立刻去找她过来。所以秋娘不敢有丝毫懈怠,就怕二郎随时会有状况。     二郎喝完水,一抬头,就看见她直直地盯着自己,一副仿佛一个闪神,自己就会没了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咧嘴一笑却岔了气息,倒狠咳起来。     秋娘吓了一跳,接过杯子,就去摸炕头上放着的药丸,一边嘴上嚷道:“二郎,你没事吧,你别急啊,我这就给你倒水吃药,马上就把杜妈妈找过来,你忍忍啊。”     说话间,她已经把药倒了两粒出来,重新倒了杯水,端到二郎面前,就要喂他。     二郎正捂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咳过了这几声,已经有点喘过气来了。     他摇头示意秋娘把药拿走,一边低声说道:“我没事,不用吃药。”     秋娘却不信他,又不敢强喂,固执地拿着药在床边等着。     二郎自顾自地又喘了几口粗气,脸上泛起异常的红晕,配着蜡黄的脸色,一点也没有了平日的神采。秋娘看得鼻中一酸,眼圈就红了起来。     二郎顺过来气了,就脱力地靠在迎枕上,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没事,真的,就是刚才岔了口气,所以咳了两声,现在不都好了吗?”     秋娘急急地说:“你别再说话了,再说该又岔气了。杜妈妈说过,你这两天很危险,让我一有不对就喂你吃这个药。”     她说着把药再次递到二郎嘴边,要喂他。二郎却侧了侧头避开了,说道:“你听我的,这药不能多吃。我今天已经吃了两次,就最好不要再吃了。”     秋娘闻言,半信半疑。但她一贯对二郎的话服从惯了,也不敢太拗着他的意思,想了想道:“那我去把杜妈妈找来,让她给你传功。”     她不懂武功,白天见到杜婆子给二郎用内力渡气,以为是在传功。     二郎却叫住她:“摇光,别去...过来,同我说说话。”     秋娘在门边站住,迟疑道:“二郎,杜妈妈跟我说过,你一有不适,就要马上叫她。”     二郎道:“摇光,你怎么了,我现在跟你说话,你怎么都不听了。我已经说过我没事,不用吃药也不用叫杜妈妈,你怎么不信我了呢?”     二郎说着这话,语气渐渐急促起来,显见有点激动。秋娘生怕他再一用力,又岔了气,吓了一跳,又冲回炕边上,蹲下来给他顺气,一边说着:“你别动气,千万别气。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不去找杜妈妈了。”     二郎此刻确实非常虚弱,刚才和秋娘纠缠一阵又消耗了力气,此时已是有气无力了。他有靠在迎枕上暗自调整了半天,才再积蓄了一点力气,看向秋娘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惊慌,告诉我,你在害怕吗?害怕什么?”     秋娘一边用手给莫二郎扶胸顺气,一边却把头低低地埋下来,摇了摇道:“我没有啊,我没有害怕,我就是紧张你,我从来没有见到你这个样子过,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照顾好你。”     二郎看着她的头顶,叹了口气:“摇光,你不需要瞒我,我知道你很不平安,刚才你躺在地下的时候,我听见你翻身的动静,就已经知道了。”     秋娘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吃惊地望着二郎:“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没一早叫我。”     二郎微微一笑:“我刚醒的时候,并不需要你服侍,为什么要叫你呢。我那时在静静地想事情呢。可是听见你在下面不停地翻身,就知道你肯定有心事了。”     秋娘垂下眼帘,低声道:“是我吵到你了吗?”     二郎温和地说道:“没有,我本来就醒了,有什么吵不吵的呢。摇光,我们今天一天经历了那么多事,你心中害怕,也是必然的,所以不要憋在心里。和我说说吧,说出来,也许就好了。”     秋娘见莫二郎病成这样,还一心惦记着安慰她,这一天的惶恐无依似乎立时找到了一个缺口。她实在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睛,鼻子里就带出了点哽咽声:“老徐师傅打听了消息回来说,客栈那边已经夷为平地了,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二郎闻言,右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握了握,那微暖的触感一触就离开了。秋娘只听到了他一声轻轻地叹息声。     她急急地抬起头,说道:“二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知道我们能逃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可能顾得上他们,我不是想说你把他们抛下,我...我...”     秋娘说到后面,已经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怕二郎误会自己在指责他,语气就急起来,甚至带上了点哭腔。     莫二郎就再次把右手俯在了秋娘的手上道:“摇光,你别急。别急啊。我知道你不是指责我不管他们,我知道的。”     那微暖的温度让秋娘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低低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不是真的在意他们的死活,但就是一想起来,心里就发慌。”     莫二郎了然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或许也会像他们一样被抛下,所以心里害怕?”     秋娘惊讶地看向二郎,他怎么一下就猜中了自己的心事呢,其实自己都模模糊糊不知道为了什么害怕。     二郎见她一脸不可思议,笑了笑,正色道:“你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你不管。就算是我死了了,也一定让阿娘把你带**里。”     秋娘一听他提到死字,心中一慌,脸色就变了,紧张地道:“二郎,不许你这么说,你怎么会死,不会的。”     二郎却淡然地微笑道:“摇光,你心中还是是疑惑我为什么不管客栈那些人的生死的,对吗?你觉得我是个善良的人,这样的做法不像我的风格,所以困惑。可是你知道吗?人人其实都会有一死。不过是迟早而已,你我也一样。区别不过是你是为了什么而死。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关于生命的价值。我大哥为了家族赴死,庄老为了忠义赴死,客栈的伙计因为被我家签下死契,所以因为一纸契约赴死,而我,也会为了我认为值得的东西赴死。既然这样,就没有什么好悲伤的了。”           第四十一章 消息 - 暗香盈秀 - 福源     秋娘听到莫二郎说这样的话,心中伤心不已。     虽然她一早就知道莫二郎身患重病,无法根治,甚至身体每况愈下,只是在熬日子而已。但她陪伴他三、四个月来,却从没见到过莫二郎发病。所以在她的心目中,一直觉得二郎不过是有点虚弱罢了。     直到早上亲眼看见他人事不醒,气若游丝,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虽然才认识短短四个月,却已经改变了她整个人生的人,这个在世间迄今为止对她最好的人,或许真的就要不久于人世。     她瞬间就觉得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整天她借着忙碌,借着想东想西,其实就是不想去碰触这个问题。但莫二郎却把自己的生死如此坦然地摊开来,这让她很受不了。     所以尽管莫二郎话中含有别的意思,她却一个也听不进去,满身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就此永远离开自己。     她终于忍不住扑到在二郎的身上,呜呜地哭起来:“二郎,你别再说了。我不想你死,不想离开你,不要......”     莫二郎本来对自己的生死早已看淡,但看到秋娘这样的伤心不舍,想到平日里这丫头对自己全心全意地信任和依赖,心里也是一阵心酸。     他抬手轻轻地抚摸着秋娘的头,叹息道:“别哭了,摇光,别哭了。我不会再说死这个字了,以后都不说了好吗?你乖,别再哭了,再哭就要把杜妈妈他们吵醒了。”     秋娘听到会惊动杜妈妈,这才渐渐收了声音,直起身来。她两只手胡乱地去抹眼泪,鼻子里还断断续续地发出控制不住的抽泣声。     莫二郎见她情绪渐渐平缓下来,才继续说道:“这段时间,外面的形势肯定很紧张,你不要乱跑,就待在我身边照顾我。我会再教你一些东西,你一定要用心去学。”     秋娘抽抽搭搭地点点头。其实学不学东西,她现在都不关心。但是待在二郎身边照顾他,这却是她现在唯一期盼的。她总觉得,如果自己用心照顾二郎,也许他的病会渐渐好起来。之前在密室的四个月,在自己的照顾下,二郎不是一点都没有发病吗?     二郎见她这样乖顺的模样,心中也一片柔软,就又哄她:“既然这样,就好好睡吧,明天还要忙活呢。我也累了,想再休息一下。”     秋娘听他喊累,哪里还能考虑别的,忙不迭地熄灯睡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一哭,把心里郁积的惶恐担心都发泄了出来,秋娘这次躺下,倒是没有再辗转,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莫二郎在模糊的月光下却睁大眼睛想了很久。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大先知尽管用最好的药物制成丸药来拖延他的性命,但终究治标不治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地流失。他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所以这些天,他常常回想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虽然他因为身体的原因,二十年的时间几乎都待在室内,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也没有见到过太多的人。但《圣典》和别的书本,却给他展开了一个丰富而全面的世界。     尤其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他只能仰赖天神的恩典,让他这十九年比任何族人都更切实地体验到了天神的真实存在和享受祂的美好,他反而觉得有这样的一种人生是很感谢的事。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生命本来应该在出生的时候就结束,是天神指引大先知来救了他,并且一次次延续他的命,让他活到快二十岁,这都是因为天神要使用他来完成祂的旨意。他原来以为这个旨意就是让他破解宝藏的机关,找到足够建造殿堂和学堂的财宝。     所以他用尽全部的心力学习了机关术,十年如一日的住在那个幽深的地下密室里,每日的生活除了破解机关,再没有别的。     结果宝藏全部挖出来之后,却发现藏宝并不多,连建造一个殿堂都不够。而大哥越来越明显的私心,和阿娘阿爷越来越模糊的信仰,这些也都让他产生了疑惑,如果这真的是天神的旨意的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失败?     三年前大先知来看他的时候,说起了那颗代表使命者动向的摇光星。     大先知一直在观察这颗星星,期望从中能窥探出关于使命者的更多的信息。而那时,他突然发现这颗星有了异常,有异常的那段时间,方位直指西北。而后大先知集中向天神求祷,清楚地感受到了使命者将会在西北出现,并且与客栈会有直接关连。所以特地前来叮嘱他留意。     那个时候起,他就模糊地知道,自己十九年的人生,或许就是为了等待这个使命者,把他带到天神的面前,为他能去完成拯救列尤族的这个使命而铺路,就像大先知一样。这也许才是他的人生真正的使命。     只是他终日待在密室里,如何能见到这个使命者呢?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只是他相信天神,既然是创造这个世间的神,那么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会妥善安排的。     果然,秋娘就这样神奇地出现了。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使命者。后面了解了她解开密道机关的经过,他就更加肯定了,就算她不是使命者本人,肯定也是天神拣选的人。     所以他决定保下她,教导她《圣典》,让她能认识天神,也希望她能跟自己一样信奉天神。     然而在教导秋娘的这些日子里,他慢慢发现这个女孩居然是一块儿璞玉。虽然她后天不足,因为自身凄惨的身世,在她心里留下了很多伤痕和仇恨。     但随着读书明事理,她的想法和眼光开始有了很大的转变,那些掩藏很深的伤痕,不知不觉中在得到治愈和平复。那时他就知道,尽管这个孩子不能马上信奉天神,但确实是有天神给的恩惠和悟性的。     而秋娘对他的依赖和孺慕,让他也有了一股为师为父的舐犊之情。所以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时,他心里开始暗暗着急。他多希望能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把多一点的东西,多一点的关于天神的奥秘,都传给秋娘,好让她以后的路能够更平顺一些,更通畅一些。     他知道李婉娘他们并不知道秋娘的重要性,所以确实可能像秋娘所担心的那样,中途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就会直接把她丢弃了。     也可能自己死了,秋娘在他们心中就没有一点作用了。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一定要保护好她,让她能平平安安地回到族里,见到大先知。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死,还不是时候。     二郎想到此处,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向天神求告,祈求天神能再延续他的生命一段时间,至少要等他找到一个确切地能把秋娘永远留在这个家里的方法,才能毫无遗憾地离开啊。     ————     不管秋娘和莫二郎心中如何纠结,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下来了。     老徐师傅每天都会出去刺探新的消息。李婉娘和杜妈妈除了焦急地等待以外,就是全力照顾莫二郎的身体。     不管大郎那边有没有消息,他们都计划好了在冬天的时候要离开这里。据县太爷吴耀宗传过来的消息,大先知派来接应他们的人已经上路了,估计年前就能赶到沙洲。     所以在那之前,二郎的身体要尽可能地调理好,否则不可能支持得住长途的跋涉。     秋娘就包揽了家中所有的粗活重活,晚上还要在二郎房中守夜。李婉娘因见她勤奋,本来对她拖油瓶的身份的不满,也消散了一些。但她严禁秋娘离开这个院子,就是买菜、买药这些都是让杜婆子易装之后出去的。     秋娘也不想出门。她没有忘记梁明一家已经搬到了城里,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使老板娘一家在沙洲的事情暴露。     二郎的病情不再恶化,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但不管杜婆子怎样为他渡气疗伤,他的身体状况都无法恢复到之前能坐在轮椅上活动的时候,只能终日躺在床上休养。     而莫大郎和老庄头那边,却一直半点消息都没有。在住下来半个月之后,老徐师傅决定,还是要往肃州方向去刺探一下。     虽然此刻过去肯定危险,巫族人绝不会相信他们已经葬身在龙卷风中,现在正是四处搜寻他们踪迹的时候。     但莫大郎当初的计策是打算把这些人引到野狼部落的老巢附近,用另一个处藏宝地的消息来转移他们对自己这边的注意力的。这个计划到底成功了没有,后面的影响如何,这些他们都必须要有确切的消息,这样才能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大郎开了一个头,却没有办法进一步把宝藏地消息散布出去,那不是很可惜吗?所以老徐师傅觉得,就算是冒很大的风险,他也要去肃州。如果大郎和老庄头在风暴里就出事了,他说不定还可以把这个计划的后续实施下去。     李婉娘也希望能尽早得到关于大郎更确切的消息,如果他还没死,只是被擒住了,或者躲藏在哪里,有老徐师傅去接应,也许能救回来呢?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老徐师傅扮成一个走乡串户小贩,拼在一队往肃州的商贩队伍中,出发了。           第四十二章 死讯 - 暗香盈秀 - 福源     肃州作为安西郡的郡府,自然繁华无比。城内有四条大街对穿而过,形成井字形,街道修得非常宽敞,可以并排行驶四辆马车。     这四条街是专门用来供来往商队在这里休憩、周转的区域,所以其间商铺林立、客栈酒楼比比皆是,为这些临时驻扎的商队提供各式服务的商家每天都在其中穿梭,非常热闹。     运来茶馆的位置非常好,位于由这四条街围在中间的四方坝的边上。这里每天都会有很多商客在此喝茶、聊天,交换各种信息。     最近大家谈得最多的,自然就是一个月前在沙漠里发生的那场龙卷风暴,把弛畅沙漠二十年的风云客栈给卷了个没影的事了。     一个身穿淡青色直缀,脸续美髯的中年男子几乎每天都会在这里靠窗的位置坐上半天。这小半个月来,已经成了熟客。     掌柜的和跑堂的小二见他模样斯斯文文,身材健硕而修长,并不似常年奔波的江湖客那般粗鲁肥壮,就猜测他至少是一个中等商队的头领,滞留在这里怕是为了等去西州方向的路能够通行的消息。     自从龙卷风事件之后,这条路就被官府封了。说是要排查风暴之后的隐患。同时因为没有了风云客栈,途中的住宿成了问题,普通商队也不敢在沙漠中露宿,都在打听能否拼在大商队的后面,一起结伴壮胆,这样沙匪看见大家人多势众,也不敢轻易过来打劫。     沙洲那边不能滞留超过三天,所以这时节想穿过沙漠的商队就都留在肃州打探情况,彼此交流信息。     这个男子,应该也是属于这种情况吧。只是他来了这些天,也不太跟别人主动攀谈,茶楼的小二是个热心的,见这客人难得斯文,倒是经常过去搭话,偶尔也会提供一些消息,反倒意外地得了些赏钱,由此倒是服侍得更殷勤了。每天早早就把他的老位子留好。     这天,这个自称是崔掌柜的男子又来了,小二照常招呼他落座:“崔掌柜,您今天还是老一套吗?”     崔掌柜点点头,小二就对着柜台唱了一声:“来勒,给崔掌柜满上,老规矩一套。”     紧跟着陆陆续续地送来了一壶茶水,四个就茶的小食。     崔掌柜随手扔了一串铜板给那小二,问道:“小二,这几天我总听龙卷风的事情,倒觉得有个地方特别奇怪,你且帮着我琢磨一下?”     小二一看赏钱,眼睛就立刻发亮了,他忙不迭的点头道:“您老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别看你见天坐在这里听消息,那也肯定没我一天听到的东西多,有什么听漏了的,我都可以给您说来。”     崔掌柜好奇地问道:“只听说这龙卷风把风云客栈的人都给卷走了,可那时沙漠里不可能就没有别人了吧?总有人是躲过了这趟风暴的,到今天为止,怎么就没有听到一个逃生出来的消息呢?”     小二一听他问的这个问题,却得意地怪笑一声道:“您老怎么对这个事儿感兴趣?您想想,那沙漠里半夜不住在风云客栈的人,都会是些什么人?除了沙匪就没别人了。这些人就是死也要死在沙漠里呀,怎么还敢往沙漠外面钻。”     那崔掌柜的又问道:“我听说,出事那天,风云客栈今年新请的歌舞班子刚好也在沙漠里,不是那么巧都全军覆没了吧,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小二却叹了口气道:“要说起这个事儿,还真是的。那客栈今年请的歌舞班子叫庆祥班,据说在中原还挺红火的。来肃州的时候,就在旁边的庆和客栈打的尖儿。当时还说起都是庆字辈儿的商家,也算是个吉利兆头,这次肯定能赚个满堂红。谁知道没走几天,就出了这个事儿,算算时间,正好是他们和客栈签的契上说好抵达的日子。唉,所以说这人的命啊,不好说呢。”     崔掌柜的看连问两个问题,都没有问出什么新鲜的内容来,就挥了挥手,让那小二去了,自己端着茶碗,慢慢地喝着。     这个崔掌柜其实就是老徐师傅乔装的,他来了肃州小半个月,每天上午会在这里坐一上午打听消息。下午又会扮成走街小贩的模样,去客栈以前孝敬过的几个大势力的宅子后面游窜,做做这些人家下人的生意,顺便打听一些消息。     但是听来听去,都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关于大郎和老庄头,以及追着他们出去的那些人,就好像平地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就是关于野狼部落这些沙匪的消息,也没有。沙漠里的沙匪们仿佛一夜之间都消失了一般,龙卷风以来再没露过面了。那片沙漠仿佛已经成了一个无人地带。     老徐师傅心里暗暗着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他准备今天再没有新的进展,就要冒险去焦家堡和其他几个**势力的宅子里探一探了。     他就这样又枯坐了一个上午,带着一肚子的茶水,慢悠悠地往自己住的客栈走去。一只脚刚跨出茶馆的大门,就顿住了。     他的左前方有一堵墙,一群乞丐蹲在那里晒太阳。其中一个乞丐的面前摆的不是讨饭的钵,而是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破布上面放了四个铜板,应该是用来吸引路人投钱的,但关键的是,这四个铜板看似随意地散落在破布上,却组成了一个不明显的图案。     这个图案其实是列尤族文字里的一个符号。外族人都不会认得,就是列尤族人能辨别的也少。因为这是他们从族里出发往这里来的时候,大先知专门用铜板摆出了这个符号,让大家记住,作为暗中联络的一个记号。     这个记号如今却出现在了一个乞丐的面前!这给老徐师傅带来的震惊不小。     他小心地留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见没有什么异常,才装作随意散步的样子,跺到这乞丐的四周,暗中打量了一下。     只见这乞丐蓬头垢面,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身形倒是有点魁梧,只是左腿似乎有伤,坐在地上的时候,斜斜地伸在一边,给人一种维和的感觉。     老徐在左右晃荡了两圈,怎么看这个人,怎么觉得像老庄头。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再次查看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才晃晃悠悠地跺到那乞丐面前。     他掏出几个铜板,在手里面掂了掂,铜板发出清脆地声音,似乎在炫耀什么。旁边的乞丐都向这里看过来,眼发红光地盯着他的手。唯独他面前的这个人却似睡着了一样,依然垂着头,一动不动。     老徐露出一脸生气的表情,一个一个的把铜板往破布上扔去,似乎在挑衅:看你要不要抬头巴结我。旁人看的时候,只觉得他在和这个不知好歹的乞丐斗气而。那一旁的别的乞丐看得眼热心痒,巴不得这个有钱没处花的客人能和自己斗斗气。     其实这些铜板都暗含了他的内劲,稳稳地落在特有的位置上。当最后一个铜板落下,正好和先前摆出来的四个铜板连成了那个完整的列尤族的字符。     那乞丐突然毫无先兆的动了。他一把抓过那张破布,把上面的铜板都抓进了手里,一面撑起半个身子不停地鞠躬道:“谢谢老板赏饭吃,谢谢,谢谢。”     老徐毫不客气的抬脚踹了他一下,把他指踹得仰倒在后面的墙上,骂道:“什么玩意儿,你还跟我耍心眼儿,不想活了吗?”     那乞丐这一仰,背靠在墙上,脸就露了出来。虽然满目黢黑的看不清眉眼,但他眼中那包含内劲的精光却是霍地一闪,让老徐看了个正着。     他不动声色,又对着这乞丐啐了几口,骂骂咧咧地斥了几句不跟他一般见识之类的话,这才又摇摇晃晃地走了。     走过西街拐弯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在这附近又找了一家茶馆,上到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看向那乞丐的方向。     只见那乞丐在他走后,就坐了起来,把他给的铜板一个一个地吹了一遍,才嬉皮笑脸地放进了怀中。余下那四个铜板,又摆在了破布上,依然还是摆成了原来的图案。     这下老徐看得清楚,那乞丐摆放铜板的动作很慢,一个一个的摆好,似乎就是为了让他看清楚一样。     他与老庄头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对他的习性动作都非常熟悉。也知道他原来在江湖上什么模样都混过,扮什么像什么,所以今天看这乞丐,他越看就越觉得是他。只是他也知道此刻不能着急,也只能在一旁等着,总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能完全确认身份。     他就坐在那茶馆里,一直等到了太阳落山。     那乞丐这才收了破布和上面的铜板,支起完好的右腿,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往东街走去。     老徐结了帐,遥遥地跟在乞丐的后头,状似闲逛的模样,渐渐就跟出了这片繁华的地方,到了一处破庙面前。他就知道了,这里就是乞丐们的栖息地了。     那乞丐却并没有进里面,而是在门前停了停,转身看了他一眼,又往破庙旁边的巷子走去。     这破庙的旁边,都是一些荒废了的房屋,左手边一处院墙半倒塌着,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建筑,只是左一堆,右一堆的堆着一些垃圾,倒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有没有人在周围。     那乞丐引着老徐走到那院子的中间站定,四周看了看,确认此时没有别人在这附近,才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抹了把脸。     老徐借着月光仔细看过去,就看到了老庄头那张熟悉的面孔,他顿时有些激动起来,一把过去抓住老庄头的手臂,低低地唤道:“是我,老徐。”     老庄头却露出一个苦笑道:“我知道,你踹我的那只脚上的靴子,还是我亲手硝的皮子,上面有道划痕,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老徐听得这话,更加兴奋,不由得凑到他跟前,一迭声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这里?腿怎么了?大郎呢?你有他的消息吗?”     老庄头却面含悲伤,定定地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道:“大郎,他死了。”           第四十三章 心事 - 暗香盈秀 - 福源     夜凉如水。临近中秋的夜晚,月亮独挂高空,越发显得明亮。     月光透过窗棂明晃晃地照到屋里,到让很多穷苦人家节省了灯油。     秋娘此刻正趴在窗下的大案几上,对着那一炉用小火温着的燕窝粥发呆。     二郎因为生病的原因,一天当中有很多时间是睡着的,所以晚上常有醒来喊饿的时候。半个月前,李婉娘就安置了一个小炉子在这屋里,随时炖着一些好克化的吃食,预备着他醒来的时候吃。     秋娘此刻一边照看着这一小罐燕窝粥,一边心神却早就飘远开来了。     说起来都不能让人相信,她正正经经地有心事可想,这在以前的十几年,是从来没有过的。     早在她有记忆以来,年复一年的日子,除了打骂、干活儿以及梁明母子隔三差五想出来的各种花样百出的折磨手段,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无边无尽的饥饿和寒冷。     那十年,她的脑子似乎就没有长开过,浑浑噩噩地,每天只有吃饱、穿暖这两件事。偶尔得了一顿半顿饱饭,她的心里就只有琢磨怎么把欺负他的人报复回去。那时的行事为人真的就跟牲口一样,全部凭着本能。     饿了,就找吃的,冷了就去找穿的。感到危险了,就逃,觉得有机可乘了,就反咬回去。从来都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生存以外的事情,哪里会有心事可言?     后来被卖到风云客栈,她也还是这样蒙着头过自以为的日子。虽然李婉娘和曹婆子间或教了她一些东西,她也不过是为了多一些生存的保障在用心学习。     直到她遇见了莫二郎。这个人为她打开了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世界。他教她读书、明道理,让她知道人之所以是人,不是牲口,因为人有灵,人的生命有比生存更高的价值。     虽然只是短短四个月的学习,她的脑子却像苏醒了一般,迅速地成长起来。此时此刻的她眼界想法都与之前混混沌沌只知道埋头生存的那个她有了天壤之别。     她开始不知不觉中思考很多的问题,她也很喜欢思考问题。     自从莫二郎告诉她,每个人活着都自己有想要追求的东西,对每件事情的选择、想法,都是被这个目标所左右的。她就非常喜欢观察周围人的行事风格,研究他们这样做事、那样说话的背后隐藏的真正的目的。     说实话,她在洞悉人心这个方面,其实比机关术更有天赋。     虽然她周围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可是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几乎都是在这复杂的人世间浸淫了几十年,久经风霜的,每个人心里的弯弯道道都不是简单的。所以在密室这几个月,她一有空,常会回想以前见过的这些人的点点滴滴,加以分析评判,渐渐竟看懂了很多她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她的阿爷梁明,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如此唾弃,她以前只是一味地对他恨之入骨,现在却是有点明白那份唾弃背后的原由。所以梁明在她心里,不再是一个凶恶无比的仇人,而成了一个可怜卑微的小丑。     再比如,她以前认为李婉娘对她温和可亲,是可以依靠的对象。她也确实就是仗着这点,才敢肆无忌惮的和翠娘叫板。现在她却看透了李婉娘对她的那些好,背后隐藏的企图,不由得为自己当时的表现汗颜。用她今天的水平来看自己当时的状况,就是四个字的评价:不知死活。     只是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唯有莫二郎是不同的。     她所认识的人不管是梁明母子,还是客栈里的李婉娘、莫大郎一众人,在她的重新认识下,发现都是些自私而凉薄的人。他们不管对谁好,对谁不好,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     但莫二郎却不同,不能说他是一个没有目的的人,但是他活着的那个目的却跟自身的利益没有一点关系。他似乎总能站在一个任何人都站不到的高度去考虑一切事情,所以他总是能做出最正确和睿智的选择。这是让秋娘觉得无比崇拜的一点。     所以她觉得比起那些住大房子的贵族们,像莫二郎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高高在上,让人只能仰视的人。     但是这样一个高贵的人,却对她如此亲切温和。他不但几次救下自己的性命,教自己读书识字,教导礼义廉耻、人生道理,关键的是他还发自内心的信任自己、尊重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珍贵的人来看待。这是让秋娘最为感动的。     其实她凄惨的身世和成长经历,真正摧毁的还不是她的身体和智慧,而是她作为人的尊严和意识。她像一个牲口一样活了十四年,被人呼来喝去、极尽辱骂和利用,生命被操纵在这些人的手中,随意揉捏。     唯有这个人给了她,她藏在灵魂深处的真正的渴求――信任和尊重。     虽然秋娘知道,莫二郎其实很想她能信奉天神。她也隐隐猜到,可能自己跟这个天神之间还有点别的什么故事,所以莫二郎才会如此急切地教导她《圣典》。但让她感动的是,莫二郎尽管对自己抱有目的,但却从不隐瞒遮掩。更重要的是,他从不勉强自己!甚至在自己因为想要报答他,而表示愿意顺他的意思信奉天神的时候,反而劝自己不要做违心的事。     他似乎永远都有一种自信,相信他的天神能安排好一切,所以对任何人和事都光风霁月,坦坦荡荡。这样的人,不得不让人为他着迷。     秋娘觉得在这样的莫二郎面前,自己就是为他提鞋都不配。能够一生一世做他的婢女侍奉他,都是无上的荣幸。     但是这样好的莫二郎,却因为先天的疾病,眼看身体每况愈下,就要不久于人世。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难受。     所以她最近总是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莫二郎现在的这种现状,但随即她又想到,连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大先知都不能解决的问题,她能做什么呢?所以她就日夜冥思苦想,想找一找有什么是自己能够做的,又能帮到莫二郎或他一家的事情。     ――――     老徐师傅走后的这些天,莫二郎因为病情稳定已经不需要杜婆子再运功渡气了。每天就是各种补品调养着。虽然不能起床,但好歹也没有再恶化。     所以照顾他的活计就重新落在了秋娘身上。李婉娘也不让她再做别的活儿了,只让她专心照顾二郎。除了像擦洗身子这种贴身的事,她几乎整天整天的陪在二郎的身边。     对此秋娘当然求之不得的。     莫二郎虽然只能躺着,每次醒来也支持不了多久又要入睡,但清醒的时候,总是让她拿过《圣典》来教她识字。     只是这回,二郎不再教她别的,却专门拿了《圣典》里一卷只记载了诗歌的经卷来教导她。所以她通过学习这些诗歌,反而学会了很多列尤族的日常用语。     二郎告诉她,这些诗歌是一位很得天神喜悦的先祖写下的。这位先祖在音律上很有天赋,他每逢蒙了天神的恩典,就会唱诗歌来赞美天神。族人里信奉天神的人,都很喜欢唱这些诗歌。     秋娘第一次听见莫二郎唱歌,就深深地被迷住了。     二郎唱这些诗歌时的安详的神情、这些歌曲柔和而清扬的调子、列尤族语言特有的韵味,这一切让她常有不在人间的感觉。     二郎见她喜欢这些歌,也很开心,仿佛找到知己一般,不厌其烦地一句一句地教她唱。     因为有了秋娘的做伴,二郎的精神越发好起来,倒是让李婉娘心里多少得了点安慰。于是她看秋娘的眼光这下真的有点变了,她终于不再把秋娘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看待。对秋娘照顾二郎时的真心诚意也有所察觉。所以,慢慢地,在关于莫二郎养病的事情上,她开始真正的倚重于她。     秋娘感受到李婉娘的这些变化,心里也很开心。她虽然已经明白李婉娘过往对她的那些看重,不过是觉得她可以给莫大郎生儿子。但因为她是莫二郎的母亲,秋娘就生平第一次不再计较这些别有居心的人和事,也真心实意地想好好的回报李婉娘,就当是报答莫二郎了。     她这段时间也想明白了一个部分,如果莫二郎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常让他觉得忧心的母亲,和到现在也下落不明的哥哥了。     所以她其实也暗暗关注着莫大郎的消息,也在暗中祈祷,希望能有一个好消息。     这段时间,她常琢磨这一家子的现状,慢慢发现,这个家族未来最忧心的问题,其实是后嗣的问题。     安全逃离西北这些事情,显然莫家一早就有了准备。但此刻莫大郎却下落不明,如果真有个什么好歹,这一家可能就会短了香火。     她学习《圣典》日久,自然知道列尤族人对香火承继的看重并不比汉人轻。李婉娘一个中年妇人,才失了丈夫,眼看似乎又要丧子,膝下还没有一个可以继承香火的人。如果二郎再有个什么好歹,她一个女人不就孤零零一个人了么?     这样想着,她就觉得这个以前在她心目中高高在上,甚至是她曾经的依靠的老板娘,其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的女人。因此对她曾经对自己的利用和冷漠也就没有那么介怀了。毕竟李婉娘也没有对她真的做过什么过火的事情。     反而她的心里越发起来一个念头,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在某个方面,能够帮到这个女人,或者说能够帮到莫家呢?     只是她还拿不定注意,要怎么开口和李婉娘说她的这个想法,她也不知道,如果二郎知道了这件事,是不是会同意呢?     ps:因为觉得之前人物塑造地不够立体,所以这章主要描写了女主的一个心路历程,这对以后确立她的性格、气质是一个基础,亲们不要嫌这张没有什么情节啊。     这是今天的第一更,后面还有一更           第四十四章 圈套 - 暗香盈秀 - 福源     正在秋娘犹豫要怎么开口对李婉娘说自己的打算的时候,老徐师傅的归来,却带来了让她震惊的消息。     这一天晌午,秋娘乘着杜婆子帮二郎擦身子的时间,在厨房做午饭。     她正把做好的菜往堂屋里端去,走在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特殊节奏的敲门声。     她心中一禀,知道是老徐师傅回来了,急忙冲进屋里,把手上的饭菜放到桌上,就心急火燎地去开门。     一拉开门栓,就闯进来两个陌生的壮汉,直把秋娘吓了一跳。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其中一个壮汉已经回身把门又重新关好,另一个壮汉则开口问道:“怎么是你来开门,杜婆子呢?”     秋娘才听出来这是老徐师傅的声音,松了一口气,道:“杜妈妈在二郎屋里。我刚好路过院子,听到是这种敲门的声音,猜到是你回来了,才过来开门的。”     老徐师傅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以后别这么莽撞了。你又没有功夫,万一是敌人偷窥我们的暗号来敲门,你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只能去见阎王了。以后这门只能杜婆子来开,知道吗?”     秋娘乖乖地点头应诺,却偏过头去看关门的那个壮汉,在心里猜测他是什么人,那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却冲着秋娘眨了眨眼睛。     “好眼熟的感觉,这个人是...”还没等秋娘想清楚,李婉娘就已经从后院冲出来了。     她却比秋娘更熟悉老徐师傅他们的乔装,一眼就认出人来,急切地招呼道:“徐老,你回来了?有消息了吗?”     正说着,就看见了老徐师傅后面的那个人。她微微一愣,立马激动起来,一边冲上前去,一边叫道:“老庄头?是你吗?你是怎么回来的,大郎呢?他怎么样?有消息吗?”     老徐师傅一个健步上前,用手虚扶了一下李婉娘,阻住了她前冲的势头,沉声道:“老板娘,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进屋里谈吧。”     他这样的神情和言语,顿时让李婉娘和一旁的秋娘心里都是一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李婉娘瞬间就有点站立不稳了。     秋娘眼尖,一个快步过去扶住了李婉娘,低声劝道:“老板娘,你别着急,我们都进屋坐下慢慢谈吧。”     李婉娘靠着秋娘的身子,定了定神,点点头,才在秋娘的扶持下先往屋里去了。身后老徐师傅和老庄头交换了一个眼色,也跟着进了屋。     这前院的堂屋就是用来吃饭、会客的。屋里没有炕,只正中央摆着一张长形的大桌子,四周散了一些交床。     秋娘扶李婉娘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又给三人分别倒了一杯热茶。李婉娘斜靠在交床的扶手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做好了准备,才又抬头看向老庄头,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庄头却犹豫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才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轻轻放在桌上,又慢慢地把包袱解开来,露出一个陶土做的小罐,罐口用泥密封得严严实实的。     秋娘还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但李婉娘看见这个罐子,却呼吸猛地一滞,随后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老庄头却已经开始用低沉地声音叙述起事情的经过来。     原来那天晚上,二郎和追着他出去的那个神秘人一伙,都是骑马出去的。等老庄头翻墙离开客栈后,已经找不到他们的人影了。     他仗着对地形的熟悉,设了几个埋伏,就把跟在后面的人全都解决了。这时,他就想去帮莫大郎,于是顺着马蹄的印子,展开轻功追了过去。     也算他的轻功是顶级的那种,所以速度还是挺快的,当爆炸造成的龙卷风刮起来的时候,他离客栈已经很远了。只是他还是擦到了龙卷风的边缘,被风卷了起来,吹到了半空中。     还算他命大,并没有摔死或埋在沙里。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风吹到了一片沙砾地上。     正是因为这是片沙砾地,虽然因为龙卷风的原因,地面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沙子,但终究还没有多到可以把人埋起来的地步,所以他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即因为这层沙子没有摔死,也因为沙子下面是结实的沙砾地而没有被深埋起来。     他庆幸自己运气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此刻到了哪里。     真是好巧不巧的,那龙卷风居然把他吹到了莫大郎计划中原本就要来的地方:野狼部落的老巢。     他当时就琢磨,莫大郎骑马的脚程比他还快,如果他都没有被龙卷风弄死,那莫大郎一伙人还活着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他们也是往这个方向来的,那么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野狼部落里面了呢?那莫大郎最终是被野狼的人发现了?还是被巫族那群人追上了?宝藏的事情,到底有没有让大郎顺利的泄露出去呢好叫这两帮人斗起来呢?     这样想着,他就想到秋娘之前告诉莫二郎的那个地窖那里去看看。     因他之前也听说过那个奇怪的门梁,知道大致在那个方位。所以他辨明了方向,就往那道门梁那里潜伏过去。途中看到了好几拨野狼部落的沙匪,其中还有他打过交道的部落的三当家。     这个时候,他就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们可能之前把事情想简单了。     果然,当他躲过这些人,终于潜到能看见那门梁的地方埋伏起来的时候,就看见那里已然戒备森严,一群沙匪打扮的人,在那密道所在的砾石堆周围站岗。那门梁上似乎还吊着一个人。此外还有两个人站在一旁,正在交谈什么。     因为距离太远,他其实看不清那两人的模样。但他莫名就有一个预感,这两人应该都是他见过的。     所以他四周看了看,发现因为龙卷风的原因,在这本来平坦的四周也堆积了一些小沙堆,而在一个距离门梁较近的沙堆旁边,立着几匹马,应是这些人的坐骑。     老庄头看准了那些人视线里的空子,小心翼翼地潜到了马匹旁的沙堆后面,借着马匹的遮挡,他终于看清了说话的两个人。     一个从头到脚都被遮挡地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这打扮和身形,正是昨晚在客栈的那个神秘人。而另一个人,却是那歌舞班的曹班主。     他此刻在这里见到这两个人,并且他们的模样,似乎与野狼部落的沙匪是一伙的,心中就猛地一沉,立刻反应出来,大郎怕是正正中了圈套了。     这时他才一个激灵,想起门梁上还吊着个人,忙抬头去看那人的模样。这才发现,这个人似乎已经吊了不是一两天了,看那身体僵硬的模样,是早就已经没气了。那尸体瘦瘦干干的,他一看就知道这是晒得太久,人身上的水分全部蒸发之后的样子。就像是客栈里那些风干的肉条。     他一看这尸体的模样,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明显就是晒了很多天的一具尸体,那就肯定不是莫大郎。     他想了想,瞧见说话的两人似乎要结束谈话往这边来了,就急忙借着马匹和沙堆的掩护,又到了远处的沙丘旁潜伏下来。     之后他就发现砾石堆那边的人有了异常。他们似乎打开了那个密道,在摆弄什么。而巫族那两个人很快就骑马离开,往野狼部落的老窝方向去了。留在砾石堆的人也在一通摆弄之后,迅速地收队离开了这里。     老庄头本来还看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他们在干什么了。     因为紧接着他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摇晃。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砾石堆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了。而那道门梁也在摇晃了几下之后,轰然倒了下来。     他呆怔了片刻,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毕竟他在这沙漠里也待了二十年,什么样的情况没有看到过?所以他也只是愣了一下,就想明白了,这种现象最大的可能就是那砾石堆陷入到地下了。     这在遍地黄沙的沙漠,这是经常发生的事。只是这里的土质,应该不会有这种现象出现啊?     但他联想到刚才的那阵地动,也就明白了。那群人刚才在那边的忙活,应该就是在往那个密室里投放火药吧。不过是因为他们投放的火药并不多,估计也就刚刚够炸掉那个密室,而之前他也听过这个密室的情况,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所以这些火药引爆之后,居然对地面没有什么影响。只是炸掉了下面的地基,那地上掩盖用的那个砾石堆自然就掉下去了。     这个情况却证实了他刚才的一个猜想,恐怕这野狼部落不但是已经发现了宝藏,而且还和巫族人连起手来了。     他们这样果断地炸掉密室,估计是相关宝藏都已经挖出来了。看他们之前对这里戒备森严,现在才收兵回巢,只怕是将将挖出的宝藏。说不得就是巫族人之前知道了这里的藏宝,和野狼部落谈妥了条件,帮助他们把宝藏挖出来的。     莫大郎本来还想把巫族人引到这里来,让他们的注意力被这片宝藏吸引,最好能和野狼部落来个狗咬狗,好让李婉娘他们顺利撤离,谁知道人家已经提前一步找到了这里,还和野狼部落合作起来。     只怕大郎昨晚是遭遇了他们的前后夹击,现在已经落入他们手里了。     当然后面的经历证明,老庄头这时的猜测距离真相已经**不离十了。不过此刻,他还是对吊起来的那个人产生了好奇心。     那人被吊在这里,多半是与宝藏相关,只是除了巫族人,还有谁会知道这里的宝藏而跑来窥视,以至于这么倒霉地被吊在这里呢?     因为天亮着他也无法在这片没有多少遮挡的地方行动,所以他干脆在原地潜伏了很久,待到夕阳下山,月亮升了起来。他发现那片地方始终没有一点动静,就像完全被遗弃了一般。所以他还是决定,在闯野狼部落的老巢之前,还是先到那密室所在的地方一探究竟。     待得老庄头走近了,把那已经摔在地上了的干尸翻过来,就着月光仔细查看的时候,才豁然发现,这具干尸居然还是一个熟人。     ps:周末太忙了,只能保证一更,周一恢复双更哈,谢谢亲们的谅解           第四十五章 知错 - 暗香盈秀 - 福源     老庄头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看了一眼秋娘,才又继续往下说:“那干尸,不是别人,正是梁明。我估计他是以为这密室是无主之物,所以把这里据为己有,时不时过来看一下,结果这次就正正撞在了这两伙人手里,最后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秋娘听到那干尸是梁明的时候,脑子里就瞬间一片空白。她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心情。或者应该是个什么心情。     曾经她被梁明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时候,她倒在野地里快饿死、冻死的时候,她对梁明真的是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的。很多次她觉得活着太辛苦,想要放弃挣扎求生的时候,是靠着她幻想有朝一日要怎么把梁明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挺过来的。     她真的是无数次幻想过,终有一日梁明落在了她的手上,她要怎样对他扒皮抽筋。     她甚至能肯定,如果早半年听到今天这个消息,她都没有此刻这么复杂的心情,那时她一定是明明白白地欢喜的心情。     可是在经过了密室的四个月,又在这里和莫二郎呆了一个月之后的今天,她听到梁明真的以这样凄惨的方式死了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她想恨,却突然发现不太能像以前那样恨得起来;她想开心,又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     那么伤心吗?她想起老庄头之前看自己的那一眼。啊,也许在外人眼里,自己还是应该伤心的吧。可是那样一个从来没有给过她父爱,只带给了她无限伤痕和痛苦回忆的人,他死了,自己有什么理由伤心呢?仅仅因为他是生下自己的那个人?真是荒谬!     秋娘愤愤地想到这里,才勉强回过神来,再听老庄头的话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说到后面去了。     却说老庄头发现了那干尸是梁明,也没有对尸体做什么处理,只是在内心感慨了两句,就匆匆往野狼部落的大队人马藏身的山洞那边去了。     这二十年老庄头负责客栈明面上的护卫,没少和这些沙匪打交道。所以对野狼部落的老巢的位置、哨岗这些都还是比较熟悉的。     当他避开所有的岗哨和陷阱,终于悄悄潜到野狼部落的议事大厅里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的五个当家在宴请巫族的那伙人。     听了他们的交谈,他才知道,原来巫族人不光联合了这帮沙匪,也买通了以焦家堡为首的西北一带比较大一些的**势力。这三伙人连起手来,早就想好了要制莫家于死地。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莫家挖出来的宝藏全都已经运回了族里。因为巫族人这些年一直在监视莫家的行动,并没有发现莫家有过长途运输东西的队伍。他们此刻还坚信宝藏还在风云客栈的地底下,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他们通过西州的张家,把莫家在西州给自己准备的后路摸了个底朝天,自以为已经清楚了莫家的底牌。     而昨晚的龙卷风,他们也没有想到会是爆炸引起的,都以为是个自然现象。此时他们已经知道风云客栈被夷为了平地,还觉得运势都在自己这边,正得意洋洋地要去那边掘地三尺,准备挖宝藏呢。     莫大郎果然落到了他们手里。他们准备把人和在这片挖出来的宝藏连夜运回肃州焦家堡,等官府的势力从沙漠退出去之后,再去风云客栈那边挖宝。说不定到时候他们也可以在那里开个客栈,还能发点过路财。     而这期间,巫族人准备对莫大郎严刑逼供,一定要让他吐出尽可能多的列尤族人的秘密来。所以莫大郎虽然昨夜就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应该也受了一些磋磨,但明显是留下了活口的。     老庄头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数,他又找了几个小喽啰,打听到了关押莫大郎的地方。     他正打算去救人,谁知却被巫族的人抢先一步,把莫大郎和那些分到的宝藏一起装车准备运走。     老庄头见势不妙,赶紧乘着看守的人不注意,腾空了一个箱子,自己躲了进去,跟着这队货物,一路到了肃州的焦家堡。     但是在搬箱子下车的时候,老庄头暴露了。     卸货的人显然是个老手,一抬这个箱子就知道重量不对,还好老庄头机灵,没有让他们把自己困死在箱子里。     但在这些打斗当中,他的左腿被砍伤了,只好乘乱在焦家堡里东躲西藏了几天。没想到居然给他碰巧找到了关押莫大郎的密室。     也是他经验老道,本事了得,暗中窥探了好多天之后,终于等到了一个守卫的空档,有惊无险的把莫大郎给救了出来。但那时莫大郎已经奄奄一息了。     因为他落在巫族人手里后,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从自己嘴里套东西。他不想受这些人的折磨,就找了个机会给自己服了暗藏的**,只是服毒的时候被巫族人发现,以至于没有全部服下,药效打了折扣。     这些天巫族人也在想办法吊他的一口气,但最终没有拼过他坚定的求死意志。等到老庄头救出他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他最后的遗言只有三个字:“我错了。”     老庄头亲眼看着他咽了气,就按照列尤族人的规矩,把他的尸身火化了,骨灰装在陶罐里准备带回来。但因为他的腿伤迟迟不愈,行动不变。巫族人也在到处搜查他的踪迹,所以只好化妆成乞丐等待时机。结果真的让他等到了老徐师傅,要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呢。     李婉娘其实在见到那陶罐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结果。只是她还硬撑着要听一听整个过程,她要知道在这里面,到底都有多少仇家,她想把这些人一一都印在心里,总有一天要全部报复回去。     而当她听见巫族人已经找张家摸过自家的底的时候,心就抽痛不已,那张翠娘和她的一家,果然就是大郎的孽缘!她这个时候真的后悔了,当初大郎要娶外族女子,大先知就强烈反对过,可是他们心疼孩子,最终让步了,结果这真的是给自己的儿子预备了一条死路!     强撑着听到最后,当老庄头终于结束了讲述,李婉娘彻底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就一头往桌上栽了下去。     秋娘惊呼一声,赶紧过去扶她,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的杜婆子抢先扶住了。     杜婆子一边把晕过去的李婉娘扶起身来,一边哽咽着对秋娘说:“你去后院照看二郎吧,老板娘这里有我,大郎的后事也有老庄头他们。二郎现在再不能出差错了。”     秋娘一听,就点头去了。这边杜婆子和老庄头他们分别行动不提。     秋娘回到后院二郎的房间,却发现莫二郎正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显然也是刚才听见了敲门声,知道老庄头他们回来了,在等着听消息。     秋娘于是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边说,一边留心看他的脸色,只待他有一个不对劲,就去叫杜婆子。     谁知二郎从头到尾,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开口插话。秋娘说完之后,他良沉默了良久,直到最后,也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就闭上了眼睛。     秋娘却从他的叹气声里听出了浓浓地伤感。不知道怎地,她就是读懂了,二郎的心里是难过的,但这份难过却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亲大哥,这份难过里还包含了对不相信天神的族人一定会面临的凄惨的下场的难过。     她快步走到炕前蹲下来,轻轻握住二郎的手,道:“二郎,你如果伤心的话,就跟我说说话吧,不要憋在心里。憋着对你身体不好。”     二郎回握着秋娘的手,那强大的力度表明着他此刻内心的伤痛。他沉默良久,才哽咽着说道:“摇光,为什么呢?为什么人总是要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知道错了。为什么不能够从一开始,就好好的相信天神的话,照着他的意思行?为什么一定要付出这种代价,才能醒悟?”     秋娘听到他的声音低沉,似乎从胸腔之中发出,字字都在泣血,莫名地,心中就也替他伤心不已。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来,把他半搂在怀中,像他曾经安慰自己的一样,轻轻地抚慰着。     渐渐地二郎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紧握住秋娘的那只手松了下来,身体也不在紧绷。秋娘这才抬起身来看他,却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平缓,应该是又睡过去了。     秋娘见此,终于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她替二郎掖了掖被角,又再次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却见他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安定。这时她是真的有点由衷地感谢二郎的天神,她已经知道,二郎只有当心中得到天神的力量的时候,才能在无比痛苦中迅速地安定下来。他现在最忌讳的就是情绪过度起伏,这样的安定的力量简直就是他的救命良药。     ————     大郎的后事很快就开始操办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操办的。列尤族人对葬礼,不像汉人有那么多的规矩和讲究。他们认为人有灵,所以死后灵离开身体,去到天神预备的地方永享安息去了,比活着更有福。因此对他们来说,葬礼不应该是悲伤的,而应该是喜悦的事情。     只是人从感情上来说,一都般接受不了和亲人分离的事实,难免是要伤心难舍几天的。所以也会布置一个肃穆的房间,把遗体停上两天。亲人难过的时候,可以过去说说话,看看遗容,聊以慰藉一番。之后就会把尸体火化埋葬了。     甚至很久以前列尤族到处流浪的时候,连墓地都不会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把骨灰撒了,也就结束了。在他们认为,人的这个身体,就是个皮囊,并不重要,灵都走了,这皮囊怎么处置都无所谓了。     所以老庄头才敢把莫大郎的尸体直接烧了,只把骨灰带回来。     因此他们也就把后院李婉娘房间相邻的屋子简单布置了一下,把大郎的骨灰暂时摆放在那里。     李婉娘醒来之后,就没日没夜的守在那里。她也不做什么,反正列尤族人也没有烧香、烧纸的习俗,就独自一人待在那个房间,除了吃喝以外,就静静地坐着。     据杜婆子说,她是在向天神祈祷。杜婆子这样跟二郎说的时候,二郎不禁感叹了一句:“阿娘这么多年没有和天神说过话了,是该好好寻求一下天神的旨意和指引了。”           第四十六章 成长 - 暗香盈秀 - 福源     梁明被杀的事情,就完全淹没于莫大郎的遇害当中了。大家其实并不关心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的生死。至于秋娘心里会怎么想,在这个家里当然也同样不会有人在意,除了莫二郎。     这一天莫二郎从杜婆子嘴里听说了梁明的事情,就一直在暗暗观察秋娘的神色。其实他听说这事的时候,距离秋娘听到消息的那天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秋娘当天还为莫大郎的死,安慰过二郎。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状,仿佛梁明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但二郎知道,不管怎样,梁明的死在秋娘心里都不会是毫无影响的。     所以看着秋娘认真地打扫着房间,仔细地给屋内每个家具擦灰,以免室内浑浊的空气影响到他的病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决定要问一问。他想看看,如今的秋娘,在面对自己过去的伤痛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因此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摇光,今天杜妈妈告诉了我关于梁明的事情。”     秋娘闻言一怔,停了停手中的活儿,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又继续全神贯注地擦着那张刚刚才擦拭完,纤尘未染的案几。     莫二郎轻轻地笑了笑,他知道,秋娘这是在假装没听见他的话,想借此把这个话题岔过去。他就知道,在她心底,对梁明这个人和他的死,还是有所芥蒂的。他想解开她的心结。     于是他轻柔地唤道:“摇光,你过来,来陪我说会儿话,行吗?”     秋娘又是一怔,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莫二郎唤她过去,定是要和她谈梁明的事儿。     她不想谈,但她又实在拒绝不了二郎的请求。一想到她的拒绝可能会让二郎失望,她就于心不忍。     所以犹豫了片刻,秋娘还是放下抹布,双手在裙摆上擦了擦,才坐到了炕旁的小杌子上。只是却依然低着头,不肯去看二郎。     二郎见她这副小女儿般的委屈模样,心里不禁好笑,轻轻问道:“我就想问问你,你听到这个消息,是个什么心情?你难过吗?”     秋娘依然垂着脸,只轻轻地摇了摇,低声道:“不难过。”     说完这话,她顿了顿,没有听到二郎的回答,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去看二郎的表情。见二郎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还在等她下面的内容,她心里不由得有了一丝气恼,遂愤愤地说道:“可能大家都觉得我应该难过吧,就因为他是我的阿爷,对吗?可是我为什么要难过呢?那个男人,除了名义上是我阿爷,他对我做的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吗?我最恨他的时候,恨不得生吃他的血肉。他把我像扔废物一样给卖了之后,就再没管过我的死活,我又凭什么要因为他的死难过?”     说到最后,她的眼中迸发出凌厉地光芒,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她遇见二郎之前的模样。二郎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感慨,这大概就是摇光以前的模样吧,像个长满刺的刺猬,被轻轻碰一下,就剑拔弩张,犀利无比。     他没有去驳斥秋娘的这番话,而是轻轻地再追问了一句:“那你听到他的死讯,开心吗?”     听到这话,秋娘本来正愤愤不平的情绪猛地一顿,她平静下来,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脸上开始露出了一丝茫然,那抹仇恨的眸光也渐渐消失不见,换成了一片迷惑,她略微困惑地道:“我觉得自己应该开心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没有什么需要开心的理由。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前恨得紧的时候,只要想象一下他会怎么被折磨死,心里就觉得快意无比。所以我一直以为,有一天他真的死了,还死无葬身之地,我会很开心。但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却觉得没有什么可开心的。我反而觉得有点...有点...唉,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反正就是有点挺不是滋味的。但我不觉得这是难过,我没有理由难过。”     说到这里,秋娘开始正眼看向二郎,没有了刚才的愤恨不满,而是带着真诚的困惑,她是真的希望二郎能帮她解答一下她现在的心情。     二郎听到这里,却露出欣慰的微笑来,说道:“你这样挺好的,证明你真的跟过去不一样了,过去你的人生带给你的那些伤痕和仇恨,现在在你心里已经平复了很多,至少不会再成为捆锁你的东西了,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秋娘听到莫二郎迭声叫好,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在这件事情上的想法,用离经叛道来说也不违过吧,就算二郎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情,但无论怎样,也不应该用好来形容吧。     她一脸困惑地看着二郎,脸上仿佛写着“不明白”三个大字。     二郎就继续解释道:“你看,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其实都是由过去在我们心里留下的痕迹来决定结局的。就好像你阿爷,或者我大哥,他们过去或者活在愤恨、欺诈、贪婪中,或者活在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狂妄中,所以他们最后就死在了这些东西给他们带来的后果里面。”     “而你的人生,本来是活在仇恨和斤斤计较当中的,那么就应该会照着这些临到失败。就像你之前为了报复翠娘,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大哥,为了达到报仇的目的,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这样过生活下去,总有一天会遭遇到你无法避开的关口,那时就会因这些而丧命。这本来是你身上的命运,你照着仇恨和斤斤计较的想法和追求过下去,就逃不开这样的命运。”     “但现在,这些仇恨和斤斤计较在你的心中已经渐渐淡去了。即使带给你最大的伤害之一的你阿爷,你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殷切地期盼他凄惨地死去。虽然你还不能完全释怀,但我觉得这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说明你的命运已经改变了,至少不会让仇恨来捆绑你的未来了。所以我才说,这是好事啊。”     秋娘仿佛有一点听懂了。     这也是莫二郎常让她觉得惊奇地地方。他总是不像旁人那样,用对或者错来直接评判她的行为。而是告诉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能那样做。更多的时候,他甚至只是告诉她,这样做会发生什么结果,那样做会发生什么结果,那么你想要怎么做,自己选择吧。     这种教导方式,让秋娘觉得非常放松,可以畅快地把自己心里隐藏最深的东西摆到台面上来,大家不做评判,只是客观的分析,明白前因后果之后,人自己就会做出最好的选择了。     秋娘在二郎这样的教导方式之下,性格也发生了很多变化。     以前稍有不对,她就会遭受旁人的嗤笑责打。所以她不喜欢跟人交流,更加不愿意把自己的任何东西暴露在人面前。甚至连身体都想隐藏起来。     这样的她,性格自然也非常怪异孤僻,人也很记仇,别人对她的不好,被她藏在心里不能释怀,就只有借着报复回去的行动来发泄出去。     但这几个月在和二郎的相处中,二郎那光风霁月的性子让她非常敬仰。而二郎教导给她的很多道理,让她学会了对人和事情进行冷静地思考和分析。她开始渐渐明白,很多事情不能用简单的对和错、好和坏来评定。     而她在二郎的鼓励下,试着把自己内心隐藏的七拐八弯的心思摊出来坦率地和二郎沟通,发现每次都能收获良多,而且从来不会被二郎鄙视和轻蔑的时候,她就越来越习惯于这样来处理与人交往的关系了。     所以她整个人开始变得越来越开朗、坦荡,对人对事也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并且这种想法和主见并不固执。她变得愿意听取不同的意见,从中吸收值得参考的内容。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把别人对自己的任何一点否定,都当作是伤害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就变成一个跟二郎一样的人了。过去的那些经历所带来的伤痕,也并没有完全消失无踪。就像她面对梁明的死,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开心的,但对自己那貌似有点难过的心情也还是觉得不能原谅,所以她不承认自己的那说不出滋味的心情是难过。     她也并不是可以完全不在乎旁人对她的否定和鄙视,起码在二郎的眼中,不能出现这些情绪,否则她会真的受不了的。但幸好的是,就算世上一切的人都鄙视她,在二郎眼中,她都是好的。而用二郎的话来说,因为在天神的眼中,她都是好的,所以二郎看她,也就觉得都是好的。听到这样的内容时,她对二郎的这个天神,也渐渐有了些好感,觉得要信奉这样一位认为自己怎样都好的天神,好像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情了。     ――――     从听到大郎的死讯到今天,已经过去七天了。可李婉娘一直在摆放大郎骨灰的那间屋里没有出过门。每日杜婆子会给她送食水进去。     她整日除了吃喝,就是看《圣典》,仿佛要把这二十年欠天神的债,一下子全补回来。     秋娘知道她还没有完全从失去大郎的伤心里出来。她记得二郎曾经说过,李婉娘人生的价值,以前是依赖她的郎君,二郎的阿爷,现在是依赖大郎。     如今大郎也没了,连续丧失了两次依靠,这样的伤痛一定不是一般的吧。秋娘想,在她没有找到新的能依靠的东西之前,肯定很难从这样的伤心里出来的。     而二郎每天虽然躺在自己的床上不能去看李婉娘,但秋娘看得出他其实很挂心她的情况。毕竟母子连心。如果李婉娘有个什么好歹,就是坚强如二郎,也会非常伤心难过的。     由此,秋娘想要帮他们做点什么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她之前本来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如今出了大郎的事情,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恐怕是唯一能帮到他们的了。     所以这两天,她把自己的这个注意反复在心里琢磨了几遍,觉得前后已经理得很清楚了,就兴冲冲地来到二郎面前,大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他,大大方方地说道:     “二郎,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ps:这一章是个过渡章节,可能没有多少情节,但对于女主性格上的转变是很重要的一个描述。在单更的日子放这样的章节我也很抱歉,所以只能用下面的好消息来慰藉一下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亲们:从明天开始,会保持持续的两更,包括周末,更新时间是中午12点和晚上19点。希望能用更加倍的努力,让大家满意哦,么么哒           第四十七章 冲喜 - 暗香盈秀 - 福源     二郎闻言一怔,半响都没有说出话来。     秋娘却殷切地看着他,目光中透着期待,脸上并无一点少女的羞涩,似乎觉得生孩子是一件和吃饭、穿衣一样的普通事情。     二郎看她这个模样,不由得有点哭笑不得,只好苦笑一声,涩涩地开口道:“嗯...摇光,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秋娘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了很久,觉得只有这个,才是我能帮你们的事啊。如今你大哥已经不在了,如果你也没有孩子,你们家不就绝后了么?我觉得如果你能有一个孩子,那老板娘就能从你大哥去世的伤心当中走出来了。”     二郎听她这样说,心中不禁有点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尴尬,他踌躇了一下,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可是,摇光,我...我是不能生孩子的。”     秋娘一脸的懵懂:“本来也不要你生啊,是我为你生嘛。”     “...”二郎无语,那一贯淡定的脸上也染上了红晕。     他掩盖似地干咳了几声,定了定神,才又开口道:“你不知道,我在娘胎里的时候就中了毒,所以是没有办法和女人生孩子的。”     因是在秋娘这样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面前讲这个内容,二郎说完已经脸色通红,双目乱扫,只不敢正眼看她。     秋娘却一点女孩儿的自觉也没有,继续大大咧咧地说道:“啊,居然还有这么奇怪的毒啊。不过,我其实也想到了这种情况的,万一我也和翠娘一样是不能生的,怎么办呢?那也没关系。我只要能嫁给你,万一你有个什么...按照你们列尤族人的规矩,我就算是你们家的人了,不管是再嫁还是招赘,总之都可以给你家留下继承香火的人的。当然,我知道你不会有什么的,你好好的,那我们就可以过继旁支。总之,你只要成了亲,这事儿就有很多办法可想了,不是吗?”     莫二郎听她说了这些,才知道她是真的把这事前前后后的想通彻了,才做出的决定。似乎真的不是一时的冲动之举。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中那尴尬的情绪,换了冷静一点地语气,开始对正经地对秋娘劝说道:“摇光,你这个想法太胡闹了。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是可以这样随便的么?”     秋娘却不服:“我哪有随便,嫁给你怎么能叫随便呢?再说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你家买来的奴婢,是不能嫁你为妻的,只要你纳我做一个正式的妾,我有个名头就行了,这样不管将来怎样,香火的事情都能多一条路啊。”     二郎一听更是厥倒,坚定地拒绝道:“这样就更不行了,你好好的一个清白女子,为什么要给我做妾。摇光,你还太小,不明白,婚姻一事对一个女子多么重要。你已经没有了父母为你打算筹谋,那起码也要找一个两情相悦,能和你相伴一生的人啊。”     秋娘仍是一脸倔强地道:“为什么我就不能和你两情相悦,相伴一生呢,我又不是给别人做妾,我是给你做啊,给二郎你别说是做妾了,就是为奴为婢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二郎再次被噎得无语,顿了一顿,才又开口道:“就算你嫁给我是心甘情愿,但我走了之后,你再嫁却半点都不能由自己了,你明不明白。按照我族的规矩,**再嫁只能任由有资格娶你的族中男子按照顺序来挑选,如果没有人愿意娶你,你就只能守寡一辈子,大殷王朝关于婚嫁的国策是在我族却是行不通的,这一点是我族在归顺王朝的时候,就和皇帝协定好了的。到那时,你面临的就是要么再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要么一辈子守寡,我怎么能让你的后半生落入到由一群不知名的人来决定的境地。”     秋娘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这些我都知道啊,我早就已经把你们关于承继后嗣的这些规矩琢磨了好多遍了。反正都是替二郎你留香火,嫁给谁有什么关系,如果嫁不出去,那就不嫁好了,至少你阿娘有我送终啊。再说了,为什么我就一定会当**呢?说不定我嫁给你,你的病就好了呢?我们汉人都有冲喜的说法的。也许这个真能治好你的病呢?”     莫二郎被她一套套的说辞堵得说不出话来,他见秋娘完全就是一副懵懂的样子,说起两情相悦、留香火之类的词来,是半点旖旎的语气也无,就知道她在心智上还是个孩子。起码在感情一事上根本没有开窍,完全听不懂他劝她的内容。     他只好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和你说不通,总之,这个事情我不同意,你就打消这念头吧。”     说完他也不看秋娘,就闭上眼睛,把头转向了墙面。     秋娘一脸愕然地看着他,很有点想不通。她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个注意是自己能做到的,且又确实能解决他们家眼看着就不得不面对的大困难的注意,为什么二郎会坚决反对呢?再说在她的私心里,真是觉得冲喜是个好主意,说不定自己嫁过去了,二郎的病就会好了呢?     她越想就越觉得这个想法好到不行,越想就越想不通二郎为什么会不同意。     突然间,她想到:二郎虽然不愿意,但如果李婉娘同意呢?李婉娘是他阿娘,这种嫁娶的事情,不都是做父母的来决定的吗?     李婉娘一心一意就想要给莫家留下承继的香火,当初买下她,不也有这个打算吗?大郎过世,她伤心欲绝固然是因为痛失爱子,痛失依靠,但内中未尝没有因后继无人而感到绝望的缘由,如果自己嫁给二郎这事能给她带来一线希望,她应该会大力支持自己的。     想到这里,秋娘心中不由激动起来,也不再管二郎的态度,就直直地往李婉娘所在的房间冲去。     到了放置莫大郎骨灰的房间门口,秋娘停下来又理了理等下要说的话,才猛地一推房门,径直走到李婉娘面前,跪下来,磕了一个头,才朗声道:“老板娘,请你同意我嫁给二郎做妾,为他冲喜吧。”     李婉娘被她的一系列举动弄得怔在当场,半响才反应过来,失声惊道:“你说什么?”     秋娘直起身子,跪坐在地上,两眼坦然地看向李婉娘道:“我想嫁给二郎为妾,为他冲喜,这是我们汉人的规矩,据说很有效的。而且我也想给二郎生个孩子,这样莫家能有后,您也就不用太过伤心了。”     李婉娘看着秋娘那坦然的大眼睛诚恳地望着她,心中不禁一阵感动,伸出手去扶她起来,一边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快起来吧。坐下说话。”     待秋娘在一旁的木杌上坐下,她才又低低地叹了口气道:“你的好心我心领了,可是秋娘,你不知道,大先知早年就说过,二郎身中的毒是胎里带来的,断没有办法再延续后嗣了。你是个好女孩儿,虽然在我家为奴婢,但我也不想白白耽误你......”     秋娘见她和二郎一般说话,心中一急,打断道:“老板娘,您说的这个我知道,可是就算我不能为二郎生孩子,只要我嫁给他,哪怕是做妾,也算是你家的人了,也许二郎就会因此病好了呢?”     李婉娘却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继续叹气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们列尤族是不信这些的,也从来没有冲喜这回事。”     秋娘见此,只好把自己最坏的打算说出来,希望能以此说动李婉娘:“好吧,就不说冲喜的事,老板娘,如果我嫁给二郎,万一二郎有个什么,那我也能再嫁替莫家延续香火啊,这样你也不至于现在就绝望了呀。”     李婉娘听见这话,才正眼看向她,见她正渴求地看着自己,似乎很希望自己能答应她的请求,这才在心里开始正视秋娘的这个提议。她沉思了片刻,犹豫道:“秋娘,我知道二郎在教你读《圣典》,就不知道你是否已经从《圣典》里看到了我族关于承继后嗣的那些规矩了没?”     秋娘一听她问了这个,就知道有戏了,立刻振作了精神,把自己的想法坦率地一吐而出:“我知道,我就是了解清楚了,才会向您提这个请求的。老板娘,二郎与我有再造之恩,我真的很想报答他,报答莫家。但我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子,能做的,只有这件事情。您就成全我吧。”     李婉娘看着秋娘慎重而恳求的脸庞,心中感动,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却又这一番知恩图报的心。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自私刻薄的人,在大郎死后,她每日研读《圣典》,心中也恢复了许多平安,就不太想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随意牺牲外人的人生,尤其还是这样真心为他们着想的人。     于是她正了正脸色,慎重地问道:“那你可知道,你一旦嫁给了二郎,不管是为妻为妾,如果二郎真的去了,你作为再嫁的**,却是不能按照你们汉人的规矩来再嫁由你自己的,而是要按照我们列尤族的规矩来,由着血脉的远近关系,安排有资格娶你的族中男丁顺序来对你进行挑选,那时你会像一个货物一样,由他们来决定你的后半生会跟谁过,你在这上面是没有半点决定权的。如果他们都不愿意娶你,也找不到族中十二大姓里愿意入赘我家的男子,你就只能一辈子不嫁,在我家守寡,这是连大殷王朝的律法也管不到的。”     秋娘见她面色慎重起来,心知她已经把自己的提议听进了心里,心中欣喜,遂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些我在《圣典》中都看到了,我是想清楚了才来找您的。”     李婉娘却摇摇头道:“孩子,你还是再想想吧,你可能不知道,那些要娶你的男人,他们还需要把自己一半的财产交与我家,做为娶你的聘礼,并且还要把头生的儿子过继给我家承继香火。这世上的男人,哪有真能为了一个女子,舍弃身家和儿子的?这样的男人就算有,也不容易碰到。到最后,你的结局很有可能就是孤独终老。你还这么年轻,我怎么能让你就这样过一辈子?”     秋娘听见李婉娘这样为她打算,心中很是感动,她能感觉到李婉娘对她的态度,不再想之前那样,把她当一个物品般的随意使用,她不知为何李婉娘会改**度,但却因为这样,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值得的,所以她心中更加坚定,遂淡然一笑,把自己心中埋藏许久的话倾吐一空,道:     “老板娘,这些我都考虑过了。我本来在我阿爷和阿婆手中,是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人,到了您这里才吃上一口饱饭。尽管您当初对我,也带着自己的心思,我那时,也埋怨过你,但终究您给我的恩比仇多。二郎教过我,点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所以如果二郎真的不在了,我也真的嫁不出去,那我能留在莫家为您送终,也好过您孤伶伶一个人。就当是我报答您收留我一场,就当是报答二郎救我教我一回,我替他来完成照顾你的使命吧。”     ps:晚了一点更新,晚上会准时的。           第四十八章 我就叫莫摇光 - 暗香盈秀 - 福源     李婉娘被秋娘的这一番话给彻底震住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曾经连说话也不利索,唯一利落地说出来的就全是尖酸刻薄的话的孩子,此刻会说出这样一番有情有义,又如此真实坦率的话来。     她忍住不仔细地打量起秋娘来。只见她这大半年来,模样已经渐渐长成,那明如秋水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明艳的红唇都在表明着这是一个有着绝色姿容的女子。     但跟大半年前她及笄的时候不一样的是,这个女子的容貌之中,隐隐透出了一股不一般的气质。那明亮清澈的眼神,从容自信的神情,落落大方的举止,她怎么越看,就越觉得有莫二郎的影子呢?     李婉娘不由在心里感叹,她的小儿子,真的是优秀而出色的,他也不过年方十九岁,刚刚长成的年纪,却能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一个毫无教养,只知道吃喝的女子,教导成了一个跟有着他一般率真的性情,光风霁月的大家闺秀。     她心里不禁很是为二郎骄傲,觉得如果假以时日,二郎一定会成长为一位像她的弟弟大先知这样的大人物的。只是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突然就又想到了二郎的病情,心中又是一沉,难道真的是慧极必夭?她这么优秀出色的二郎,眼看着连这个冬天都可能熬不过了......     想到这些,她心中又是一阵伤感袭来,转过了头去拭眼泪。秋娘见她这样,还道她又想起了莫大郎,就从木杌上起来,半蹲在她膝前,握了她的手安慰道:“老板娘,您别再难过了。您还有二郎呢。您不知道,二郎他不能自己过来看您,心里一直惦记着呢,这几天都没有睡好,您为了他也要振作起来啊。”     顿了一顿,她又紧接着旧话重提:“您和二郎都是好人,都为我的将来考虑,不想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不想我守寡一辈子,我真的很感激你们。可是以后到底会怎样,这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不是吗?我们不是还有天神吗?如果天神真的爱他的子民,他就会为我,为你们一家预备所有所需的,不是吗?既然这样,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李婉娘听见秋娘提到二郎忧心自己时,心中就已是一动,醒悟到自己这段时间是太忽略二郎了。待收敛了心神,正要说点什么,又听秋娘提到了天神,心中更是意动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因多向天神求祷,到是真的因此心中得了很多安慰和力量。所以此时秋娘的说辞到让她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忖度着,这些时日,她省察自身之前就是犯了什么都要自己打算周到的错误,而没有凡事仰赖天神,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么这次,秋娘是主动提出来要嫁给二郎,而并不是自己去筹谋的,这难道就不能是天神的安排吗?况且秋娘也并不是一事无知地提出这个想法,刚才那一袭话,恰好说明了她是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才做出来的决定,既如此,自己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拒绝呢?至于秋娘的未来会怎样,不也都是在天神的掌控中吗?天神对信奉自己的人,总有他最好的安排,秋娘这样的外族人都能相信祂,自己为什么不能相信呢?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点头道:“你说的很对,如果你真心是这样相信天神的,那么天神必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出路。”     秋娘点点头道:“嗯,虽然我以前总觉得神啊什么的太奇怪了,不能相信。但读了这么久的《圣典》,又经历了这两个月的事情,越来越觉得能相信了。所以我是这样想的,如果真的有一个天神,那么这些以后的事都不用现在去忧愁,因为都有他已经预备好的旨意。如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天神存在,那么人能做的也很有局限,最终也总不过都是一个听天由命罢了。那其实都没有区别。既然您和二郎都相信天神是存在的,那么我们不如就实实在在的相信,把这些后面的事都交付给他吧。”     李婉娘听见这话,心中大为震撼。她是被秋娘的悟性震惊了,想她一个外族人,不过是学了不到一年的《圣典》,却在信仰上面有如此通透的领悟,到让她这个本族人自愧不如了。这时她就不由想起了二郎曾跟她说过,秋娘和族中一直寻找的使命者有很大关系的话来。     那时她不过以为二郎是为了保住秋娘而找的借口。虽然当时她口里面说相信了二郎的话,心中实在无法认可,不过是她宠爱儿子,想满足他的心意,顺势给自己找的一个接受的借口而已。但如今听到秋娘的这一番话,却觉得二郎的这个她与使命者有关系的说法,很有几分确据了。     她想到此处,更加觉得这件事情要慎重决定,于是对秋娘说道:“你先去帮杜婆子做晚饭吧,我去和二郎谈谈,才好来决定到底要怎么办。”     秋娘听得她肯和二郎谈,就认定事情已经成了大半,高高兴兴地去厨房找杜婆子了。     李婉娘起身去了莫二郎的房间,与他倾谈了一个下午。他们到底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晚饭的时候,李婉娘却叫住秋娘对她说:“我与二郎已经谈过了,这件事情,我们都同意放在天神的面前,由祂来指引我们。所以我们今晚会彻夜向天神祈祷,祈求能受到祂的指引,你今晚就不要去二郎的房间了,以免打扰到他,在杜婆子屋里住一晚吧。”     话已说到这里,秋娘也无法可想,只好应了,在杜婆子的屋里歇下。     躺在炕上,秋娘一整晚辗转反侧都不能入眠。她不知道二郎和李婉娘祈祷后的结果会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来领受天神的指引,天神又会通过什么方式把指引的结果告诉他们,是通过做梦吗?还是会突然看到什么征兆,还是其他什么?她一晚上都在猜测这个,心中七上八下的,十分焦急难安。到最后,她突然一个灵光想到,二郎他们可以想天神求告,她也可以啊,二郎不是说过她也是天神拣选的人吗?还说过天神觉得自己什么都是好的。     如果二郎说的是真的,那自己的这个主意,天神也应该觉得是好的才对,那祂就该支持自己啊,那自己也好好祈祷一下好了,如果二郎说的是假的,天神否定了自己的提议...哼,这样的天神,不信也罢。     秋娘心中这样想着,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默默地对那想象中的天神说道:“天神啊,您知道我有多想报答二郎和老板娘的,对不对?您也一定知道二郎和老板娘他们没有后嗣继承香火,以后在族里生活会有多艰难对不对?所以您一定会同意我的这个提议的吧?请您让二郎和老板娘不要为我以后嫁不嫁得了人担心,好吗?我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如果您要让我嫁人,一定会帮我找个好人家,您找的人,他敢不出钱娶我吗?他敢不把大儿子过继过来吗?所以根本不用愁这个对不对?如果嫁不了人又有什么关系?二郎从来没有娶过妻子,我看他因为有您的祝福,不也每天过得很开心吗?既然这样,您祝福我的话,我也可以一个人开心的过一辈子的对不对?所以您一定要帮我哦。”     她这样默念着,也不知在心里叨叨了多久,奇怪的是,之前心中总是按捺不下的焦躁感不知什么时候就消散无踪了,她的内心奇异地升起一股平安的力量,让她发自内心地觉得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她的心中这样安定下来,睡意就席卷了过来。她就在不知不觉中沉睡过去了。     一觉睡到杜婆子叫醒她,起来的时候,秋娘心中已经没有了昨夜的忐忑。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晚的祈祷,她内心说不出的笃定。所以听到杜婆子说李婉娘找她,她匆匆地洗了把脸,就又去了昨日的房间,再见到李婉娘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却是安然恬静的。     李婉娘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心中暗暗赞叹,也不知这个孩子如此表现因为是幼不经事呢,还是真的沉得住气。但不管怎样,她这副落落大方,坦然无惧的模样却正对了李婉娘的胃口,现在她看她,真是越看越喜爱,而这种喜爱还和以前不同,以前看她喜爱是觉得可以替她诞育孙子,把她只是当成了一个生孩子的工具。如今看她喜爱,却是真有点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子侄辈。说起来,秋娘算得上是二郎的弟子,也可以正经算做她的后辈了。     所以她微笑着开口道:“秋娘,我和二郎昨夜彻夜向天神求祷,已经得到了指示。”     秋娘闻言,抬眼看向她,目光中有着期盼,却没有焦灼,李婉娘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道:“所以我们商量的结果是,让你做妾什么的就不要提了。你的卖身契,我其实一直没有到官府上过档,所以你在官府的户籍其实还是良民。想必你也知道了沙洲的县令大人是我们列尤族的人,所以我决定把你的卖身契撕了,然后找吴县令把你的户籍正式过到我们的户贴中来,不是作为贱妾,而是作为二郎的正妻。你觉得怎样?”     秋娘闻言,一时间呆怔住了。她虽然心中笃定,已经有了预感,但听到李婉娘这样妥善完全的打算,一时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她呆呆地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睛,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李婉娘见她这样一副呆样,心中好笑,忍不住想逗逗她,遂嗔道:“你这是太欢喜了呢,还是后悔了昨天的提议,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呢?”     秋娘这才回过神来,慌乱地摆着手道:“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会后悔呢,绝不是的,我,我是太欢喜了,太...我没想到,没想到...”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突然顿了一下,猛地一栽,向李婉娘跪了下来,大声道:“老板娘,您对我太好了,真的叫我无以为报,您放心,从今以后,我生是莫家的人,死是莫家的鬼,我一辈子,一定好好的侍奉您,替莫家传继香火。”     说完就砰砰砰地对着李婉娘磕了三个响头。李婉娘没有料到她这一下,被弄得措手不及,慌不迭地把伸手去拦,却被她坚决地避了过去。     末了,她依然跪在地上,拒绝了李婉娘扶她起来的动作,眼神坚定地看着她的脸,决绝地说道:“老板娘,您就再答应我一个请求吧,在把我的户籍迁到您家的户贴上的时候,把我的名字改了吧,我不想再叫梁秋娘了。客栈出了事,别人肯定也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我和梁家再没有关系,这世上也就不应该再有梁秋娘这个人了。”     “从今往后,我就叫莫摇光!”           第四十九章 成亲 - 暗香盈秀 - 福源     秋娘和莫二郎的婚事就这样正式的定了下来,李婉娘选了半个月以后的一天,作为正式行礼的日子。所以虽然是仓促之间决定的一桩事体,但大家还是有模有样的操办起来。     秋娘也就正式更名叫摇光。从这时开始,不再只有二郎用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开始叫她摇光。而秋娘(以下就正式更名为摇光)这个名字从此就成为了过去。     摇光要嫁于二郎为正妻的这件事情,对莫家如今仅有的三个伙计来说,无疑是个震惊的消息。但老庄头和老徐师傅其实对她的印象一向还好。他们也是在客栈的时候,除了曹婆子,和摇光接触最多的人。在摇光帮着他们干活儿的时候,一向都是他们的得力助手,从来没有给他们添过麻烦。     男人对事情的看法就是这么直观的,他们虽然觉得之前的摇光木讷了一些,偶尔也表现出她睚眦必报的尖锐,但始终不失为一个勤劳的好孩子。对于她要嫁给莫二郎的事情,也是非常理解的,毕竟莫家现在这样的情况,其他人也不会愿意嫁给莫二郎的。摇光能嫁进来,实在是帮了莫家不小的忙。     所以他们对于李婉娘愿意给摇光正妻的名分,还觉得挺欣喜的。本来是买来做妾的人,现在能嫁为正妻,虽然只能作挂名的夫妻,那也比之前的境况好啊。所以他们是真心实意地恭喜摇光。     杜婆子就不一样了。作为女人,她自然比那两个大老粗的爷们儿更加敏感和多疑。     犹记得摇光及笄那晚,杜婆子把看起来醉得不省人事的她送到莫大郎的床上,当时就已经察觉摇光的呼吸和体温,根本不是喝醉酒的状况。所以那时她就猜测到,与莫大郎为妾这件事,这个小娘子是半推半就的。     如今她居然又主动说要嫁于二郎,杜婆子本能地就觉得这个女子心机太多。二郎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她总觉得配得上二郎的娘子,该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女子,而摇光那样,昨天能上那个人的床,今天又要上这个人的床的人,在她心里,就叫水性杨花、薄情寡恩了。     所以她虽然不善于口角,对这件事没有发表过一个自己的见解。但对摇光却开始很明显的不待见起来。     因距离成亲的日子还有半个月,李婉娘为了慎重,遂决定不让摇光再在二郎的屋子里伺候。虽然只是简单的行礼,别的不用准备,一身嫁衣还是要的。所以她便安排摇光这段时间不要做别的,就专心把自己的嫁衣做出来。     因为这二进的小院子房间也有限,她就让摇光干脆这段时日就和杜婆子住一个屋子。     因为老庄头和老徐师傅都回来了,家里的活计不再缺人手,这样一安排,其实大家也没有增加多少活儿。又因杜婆子之前没有在沙洲露过面,不担心暴露,所以就依然还是让她去做了采买的事体。     这一日杜婆子先把大红绸布买了回来,让摇光裁嫁衣。     那红绸布也不知是什么绸缎,细密光亮,布上还有着华丽的暗花图案,让摇光一时看得爱不释手。杜婆子看她这样一副没见过好东西的寒酸样子,就觉得刺眼。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呛到:“这上好的双层锦,在沙洲这样的小地方,走遍了都只找到一家有卖,你知道我是在哪里买到的吗?”     摇光这才知道这绸缎原来叫做双层锦,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好东西,她略带感激的谢了杜婆子的辛苦,对她的问题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其实对城里不熟的。”     杜婆子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冷冷地道:“邹记绸缎庄,你也不熟吗?哦,对了,后来有一阵改了名叫梁记绸缎庄的,不过现在已经改作周记了。”     摇光闻言一愣,慢慢反应过来,脸上的喜色就一点点消失了。对杜婆子的冷淡,她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杜婆子对她一向如此,她也从不认为自己应该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娘子。所以一直都不以为意。只是如此明显的挑衅的话,还是第一次从杜婆子的口里出来。摇光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应该回应点什么。     她想起二郎曾经教导过她,事无不可对人言,只要自己心怀坦荡,那么就算别人最终依然不与理解,起码自己能问心无愧,并且对人也做到了解释清楚,不给误会滋生的机会。     于是她按捺下心中因杜婆子那包含蔑视的话语而挑起的愤怒,让自己的语气尽量真诚平和地说道:“杜妈妈,或者你是觉得我没有教养,也不讲孝道吧,自己的阿爷死了,连眼泪都没有掉一个,对阿公和阿婆也不闻不问。你今天提起这个周记绸缎庄,是在提醒我这个吧。”     杜婆子是真没想到摇光会如此直接的把话挑明来问。她本来也不是那样习惯冷嘲热讽的人,只是这些天被这样的情绪缠绕多时,实在憋不过去,发作了这么一下,被摇光这样摆明车马的问出来,倒是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摇光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坦然地道:“我知道在世人眼里,这样的行为很不孝,虽然他们卖了我,但终究是我的亲人,我就不应该对他们不理不睬,对吗?可是我真的不想关心他们的下场。我阿婆从来没有把我当人看过,她如果不是要拿我去讹钱,一早就弄死我了。就是我今天能在这里,也是因为阿爷觉得可以卖更多的钱,否则她早就杀了我,更不要说这些年她对我的打骂和驱使。”     “我从三岁起,就开始给家里干活儿。饶是这样,也没有一顿饱饭。冬天常常冻得全身都是冻疮。这样的亲人,你会关心他们,照顾他们吗?反正我是做不到的。我今天能够不落井下石,不诅咒他们更惨一些,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们临到什么下场,那都是他们自己平日修来的。至于我阿公,我对他倒是没有什么可怨。不过我也知道,他一定会好好的活着的,因为他向来都是很懂明哲保身的人。”     杜婆子听了这一番话,仿佛第一次认识摇光似的,从头到脚地把她仔细打量了一遍。     她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个小娘子,确实大变了。至少和大半年前,她被自己扔到大郎床上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了。这样想着,她就有点为自己刚才的尖酸言语羞赧,却也一时舍不下脸来赔礼,只好干咳了两声,嗫嚅道:“我也没那个意思,这是你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无权指手画脚。你,你裁衣服吧,我去看二郎。”     说完就要起身出门,摇光却叫住了她:“杜妈妈,您既然去过那绸缎庄了,那还麻烦您告诉我一下他们的现况吧。”     杜婆子有点讶异地看了看她,低声答道:“你阿婆据说已经被那周娘子赶出去了,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不过你阿公倒还好,现在周记做伙计,还算有口饭吃。”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飞快的瞄了摇光一眼,甩下一句:“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就转身出门去了。     摇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却有一点雀跃。二郎教导的果然没错,只要我心怀坦荡,把心中的想法诚心的与人商谈,对方即使不能认同,态度上也会开始变得尊重自己。     就算她依然蔑视我,那也没关系,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你要怎么样想,那就是你的事了。这种做法确实比把什么都暗藏在心里,别别扭扭地和人明里暗里针锋相对好多了。     看来做人果然还是坦率些好啊,也不需要太计较别人的态度,自己心里问心无愧就行。     摇光又一次品尝到二郎对自己的教导所带来的好处,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愉悦,遂高高兴兴地把那双层锦摊开来,量着尺寸做她的嫁衣去了。     自这日之后,杜婆子对摇光,虽然不像老徐师傅他们那般,见面的时候总要给个笑脸,打声招呼,但摇光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对自己的那种冷淡已经消散了很多。只是她为人的性格就是如此,并不与谁有多么热络,所以摇光对此也表示理解,并不像以前那样,对对待自己冷漠的人就是一副仇恨的模样,反而如同对老徐师傅和老庄头一样,里里外外透出对杜婆子尊敬和客气。     杜婆子和她相处久了也觉得这个小娘子与自家的二郎的性情很有几分相似,就也放下了心中对她的心结,真心实意地打点起他们成亲的事宜来。     半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但这日子过起来,却是一转眼就到了。     成亲的日子,其实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列尤族人本来也不讲究这些,只是李婉娘觉得匀这么些时间,足够大家准备,就定了这日。而婚书却是一早就办妥了。     这日一大早,老庄头、老徐师傅和杜婆子就忙碌了起来。虽然不请客不迎亲,他们还是把小院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各处挂上了喜庆的红布和红灯笼。前院用来吃饭的正屋,也被打扫一新,布置成了行礼的地方。     摇光一大早就起来给自己的嫁衣收尾。她其实并不会做多少时下小娘子的衣服。只是仗着心灵手巧,曾经仔细看过李婉娘在自己及笄时送的那件襦裙的样子,就照着做了一件差不多的裙子。她也不会绣花,还好布料的是有暗花的双层锦,这样穿上,也勉强有了新娘子的隆重。     李婉娘下午过来给她梳妆打扮,想起年初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给摇光梳头打扮,如今还不到一年,就已经物是人非,心里一阵感慨。     不过当时给摇光打扮是为了让她勾住大郎,如今却是因为她要嫁给二郎,这么尴尬的话题,她也就是想了想就抛到了一边。逝者已逝,我们都要开始新的生活,所以旧事都还是别提了吧。     要说这天最闲的人,就是主角之一的新郎官了。莫二郎因为不能起床,所以无法亲自行礼,按照规矩,老徐师傅一早就选了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洗干净挂上了红绸。     因为不迎亲,也不宴客,大家都不讲究那些虚礼,摇光也就没有盖盖头,只是和抱着公鸡的杜婆子并肩站在一起,对着李婉娘磕了三个头,敬了一杯改口茶,就算礼成了。           第五十章 洞房夜 - 暗香盈秀 - 福源     李婉娘看着恭恭敬敬地跪下,给自己敬茶,改口叫自己阿娘的摇光,心中一阵柔软。     摇光那年轻的容颜让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不管怎样,天神总算给莫家留下了一条出路。做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她和这个孩子一起相伴到老。想到摇光一贯的勤恳和这段时间的懂事,她就觉得,有这样一个孩子陪伴自己终老,那余下的漫漫人生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她的脸上不由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急忙伸手把摇光扶起来,塞给她一个大大的红包,说道:“好孩子,这是阿娘给你的,你以后就什么都不要管,只管把二郎照顾好就行了。”     摇光甜甜地答应了一声,看着李婉娘对她露出的,从来没有过的,像母亲一样的亲切目光,不禁也有点动情,遂老实地表着忠心道:“阿娘你放心,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阿娘,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一屋子的人听到摇光这满是孩子气的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一贯冷情的杜婆子都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徐师傅就打趣说道:“哎呀,这新娘子洞房还没入呢,就讨好起婆母来了。这样可不行啊,新娘子之所以是新娘子,可得先让我们新郎官点头收了货,才算得了数哦。”     摇光其实一直没把嫁人这事和男女之情扯在一起,在她想来,这是报恩,是正事,所以从不觉得这上头有啥好扭捏的。如今老徐师傅这样一打趣,倒弄出点旖旎的氛围来,摇光就算再没开窍,也还是迷迷糊糊地红了脸颊。     李婉娘也笑着嗔道:“你这个老头儿,说话好不讲究,我们摇光又不是货物,怎好说让二郎收货呢。”     老徐师傅就装模作样地叫道:“哎呀,不得了,这还没洞房过呢,婆婆就先护犊子了,新娘子好本事哦。”     李婉娘忍不住淬了他一口,摇光也难得的扭捏起来,不依地去推搡他,老庄头也在旁帮腔,嚷着要摇光喝他敬的酒,要不就不让入洞房。     一时间正房里欢声笑语不断,那喜庆的味道,一扫多日来的阴沉,瞬间让这个小院充满了活力。     二郎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前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欢笑声,看着西墙供桌上烧得正旺的龙凤喜烛,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他出面救下摇光,是因为感觉到了这个小娘子和使命者有脱不开的关系。甚至他大胆揣测的过,觉得摇光应该就是预言里的那个使命者。所以他一直认为救下她,教导她《圣典》,这些都是他义不容辞应该做的。     可是在与她相处日久,也渐渐动了真感情。     摇光虽然因为从小缺乏教养,内心有许多伤痕,初见之时,人显得木讷尖酸。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她其实纯真如一张白纸。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那样直白的单纯而孺慕。     他一点点地养育她,看着她一点点地成长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新人,就如同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他很多时候也会想,自己如果真的去了,应该怎么安排摇光的未来,好让她能继续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这样的打算却与她可能是使命者的这个身份无关了。     不过这样的感情,其实更多的是师徒之情,甚至可以说有点类似父女之情,尽管摇光只不过比他小五岁。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小娘子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妻子。当然,更准确的说,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里面还会有一位妻子。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因为胎里中的这个毒,是不能像正常男人那样娶妻生子的。而且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还不一定呢。也许已经过不了二十岁生日了,又怎么能够去耽误一个年轻女子的一生呢?     但是摇光就这样执拗地提出了这个主意。阿娘心动了,来找他谈。他本来是打定了主意不松口同意的,但阿娘提到了摇光的那番话,那是这个孩子第一次讲到关于怎样相信天神,这样的内容。说实话,他是真的无法不感动的。     虽然他总对摇光说,不要勉强自己;他也总对自己说,要相信天神,天神拣选的人,自然会让她能相信。但真的有一天,摇光对于这个信仰的悟性终于展露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喜不自禁,眼泪都差点掉了出来。     所以他同意了阿娘的提议,不再一味的拒绝,而是做一次彻夜的祈祷,请求天神的指示。这对于他来说,是常做的事情,并不难。所以在向天神求祷了不久,并没有用彻夜这么长的时间,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反正把摇光娶进门来,也就是名义上的妻子。他是不会破坏她的清白的。既然这样,他死了之后,摇光再嫁还是别的,在这个部分上都不会有影响。     如果她真的是使命者,那么自己一死,这**的身份如果有碍她完成使命,大先知自然会想办法帮她解决掉。     如果她不是使命者,那么就像她说的,她也是天神的子民,天神自然也会替她安排。自己难道还不如自己教出来的弟子对天神有信心吗?     反而她嫁给了自己,在这个家有了主人的身份,就不怕阿娘他们把她再随便牺牲掉了。总要保着她平平安安地回到族里。而且从此以后她就有了列尤族人的身份,在族人眼里,也不再是外族人了,如此看来,这倒是最好的安置她的方法了。     这样想着,他也就同意了。只是如今听见前院那煞有架势的欢庆声,他又有点担心,阿娘他们会不会太假戏真做了呀。好像货真价实的办喜事一般。这要是自己过两天撑不下去了,她们不会更加伤心难过吗?     他这样想着,就有心要在等下有人来他房间的时候,跟阿娘和摇光都说道说道。但又转念一想,阿娘这些天为了大郎的事情伤心,好不容易这心情才转好一些,也是难得借这个事情乐呵乐呵。     而摇光一片诚心只想着报答他们母子,自己这样直冲冲地去提醒她们不是太过扫兴了吗?横竖等过几天,她们的兴致没有这么高了,再暗示她们要开始预备自己的后事,做这些提示也不迟啊。     之后他又想起,等下摇光就要进来了,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变化,胖了还是瘦了?     一晃神又想到摇光从今晚起就要住在这里了,好歹今天也算洞房花烛夜,她是不是应该和自己睡在一起呢?     这一直当作孩子来看待的小娘子,如今要和自己睡在一起,虽然不会有真的肌肤相亲,也真是有够尴尬的,不知道摇光这大咧咧地性子,到时候会不会害羞呢?     就在他这样胡思乱想之间,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在摇曳的烛光下,摇光身着鲜红的嫁衣,顶着一头简单的双螺髻闪身进了屋。     莫二郎看着她如往常一般朝自己走来,呼吸却不由得一滞。     摇光的打扮其实和平日并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是成亲的日子,但李婉娘还是觉得她的相貌,上妆之后太过妖冶,几次三番试过之后,最终还是按照平日的习惯挽了个双螺髻,只洗干净了头脸做数。     但纵然只是换了一身合体的大红襦裙,摇光的容姿都显得比平日艳丽了几分。更加上她可能在前院被灌了些酒,此时那双越加明亮的双眼中闪着熠熠的光亮,娇嫩的脸颊透着迷人的粉红,让人看了都恨不得咬上一口。     纵使莫二郎这样清心寡欲的人,此时也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他平日把摇光当弟子看待,倒是从没有留心过她的美丑,今日两人的关系有了转变,他第一次用男人的眼光来看她,确实恨恨地惊艳了一把。看着这样一个绝美少女款款走近自己,想到等下就要同床共寝,一贯淡定的莫二郎,此刻心脏不由得如打鼓一般擂动起来。     摇光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她只是很单纯的觉得终于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从此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啦。所以她很愉快的招呼了一声“二郎”,就熟练地去开箱柜翻她往日打地铺用的被褥。     二郎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的行为,问道:“摇光,你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摇光吃力地把一堆被褥枕头抱在怀中,转过身来,憨憨地道:“打地铺啊,二郎,我今天喝了一点酒,头好晕,就不陪你说话了。以后啊,老板娘,啊不,阿娘说了,我每天只需要陪你就行,所以今晚我就先睡了哦。”     二郎看她一副迥然不知的神情,不由得笑了出来,刚才的那些紧张和尴尬一下就消散无踪了。他好气又好笑地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丫鬟了。”     “我知道呀。”秋娘把被褥往地下一放,就有点撑不住力的打了一个趔趄,慌忙扶着炕沿站稳了,还打了一个酒嗝,才抚着胸口说道:“我当然不是小丫鬟了,我是你的妻子,是良民了呢。”     “......”二郎无语地望着她那副得意洋洋地样子,心中气苦,这丫头在这件事上,似乎永远都搞不清楚重点啊。     他看摇光已经动手要去铺那褥子,只好无奈地制止道:“摇光,别铺那个了。”     摇光抬眼看着他,一脸的莫名,这副懵懂的表情,一下把二郎心中最后那丝绮念给打散了,这丫头就是彻头彻尾的没有开窍啊。     他苦笑着说道:“你既然知道如今已经成了我的妻子,就该知道,你今后都不需要睡地铺了,快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     摇光却仿佛大吃一惊,问道:“啊,我不睡地铺,那我要睡哪里?”问完还煞有介事的四处打量,只可惜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比地铺更适合睡觉的地方。     二郎只好直接说道:“当然是和我一起睡床上了,你不知道夫妻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吗?”     话音一落,就见摇光的神情突然一滞,仿佛这才醒悟过来,渐渐脸上的红晕就更深了,很快便连耳朵都可疑的加深了颜色。     二郎见此,反而悄悄松了口气,这丫头,原来也还是有害臊的时候啊。           第五十一章 夫妻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的确是没有想过,成了亲,两人就要睡在一起等等诸如这样的事情。     其实在她的心目中,也还是把二郎当成自己孺慕的长辈来看待得多。想要嫁给他,也只是为了报恩而做的一个决定。如今突然就面临了成为夫妻之后的新的相处方式,她这才有点醒悟过来,从今往后她和二郎的关系同以前大不一样了。     但她此刻愣在原地,还不完全是羞涩,而是突然想到了年初的时候,她与莫大郎在一个床上的情景。当时莫大郎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时候,她本能地身体就起了排斥恶心的反应。     所以此时她就不免有些害怕,怕自己等下睡在二郎身边,也起来这样的反应怎么办?她不想在自己最亲的二郎面前有这样不好的反应。更不想让二郎因此误会自己对他反感。那到底要怎么办呢?     二郎见她傻傻地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不由得催促道:“别傻呆着了,夜里这么凉,你还是快上炕吧,再说地上这么冷,对你身体也不好,早就不该睡地上了。”     秋娘期期艾艾地东张西望了片刻,见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她干脆心一横,把实情一股脑都向二郎倒了出来。     从梁明曾经逼迫她看那些真人表演的事,到与莫大郎的那次纠葛里面,自己内心起来的反应。这是她心里藏得最深的隐秘。     她以前虽不知世事,却也本能的觉得这些事情是属于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所以从来没有对人透露过半点。     此刻在二郎的面前倾诉出来,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羞于开口,但慢慢就在二郎那恒定的安定气息中放松开来,把憋在内心里最深的羞耻和惧怕都痛痛快快地吐了出来。     二郎听着她的讲述,面上一如既往的淡定,但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无法平静。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心中的翻腾都压在了内心深处,怕惊着摇光,不敢显露到面上来。     他其实也是直到这时,才真切地了解到摇光早年到底过得是一种什么生活。如果不是被卖到风云客栈,此时此刻她会在哪里,受着怎样的**,甚至是否还能活下去,都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不由得感到一丝庆幸。这个孩子,其实在成长的过程中,时时都如临深渊一般,只要一个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但是好在她的身上,始终有天神的保守,总会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让她能全须全尾的活到遇见自己的时候。     所以他把摇光搂在怀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背,让她的情绪在自己安定的气息中,渐渐平静下来。     稍倾,他才柔声问道:“摇光,那你现在在我怀里,还有那种恶心、排斥的感觉吗?”     摇光愣了愣,随即摇摇头,还顺势深吸了一口气,让鼻腔里面再被二郎身上好闻的气息充满,才瓮声瓮气地说道:“怎么会?跟二郎在一起,有我从来没有过的平安和舒服。”     二郎闻言,微微一笑,遂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再忧心这个事情啦。也许你排斥大郎或别的男人的接近,但你显然并不排斥我呀。我们现在不也很亲近么?”     “呀!”摇光这才反应过来,二人这个姿势太过亲昵了。她猛地一推二郎的胸口坐了起来。这一起身,就看见二郎胸口的衣襟一片狼藉,邹邹巴巴,全都是自己的眼泪鼻涕。她又瞬间羞红了脸,伸出手来把自己的双颊挡住。     二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彻底的羞涩模样,不由得愉快地笑出了声来,刚才因为听到她过去的那些事而郁积在心中的郁闷也消散了开去。突然觉得生命最后的日子,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妻子陪伴,真是天神恩赐的礼物。     于是他开口解了摇光的窘迫,说道:“好了,咱们别再消磨时间了,再等一会儿,天都要亮了。洞房第二天睡懒觉,可是要被老徐师傅他们取笑的哦,快去洗把脸,上炕来睡吧。”     摇光巴不得二郎如此吩咐,赶紧就去东墙的洗漱盆那边,拿棉布就着凉水擦了把脸。     好在她今日没有涂脂抹粉,这下也只是用清水擦洗一下,脸庞就干干净净的了。她又简单地擦洗了一下手脚,被那冰冷清水冻得直打哆嗦,赶紧蹦跳着回了炕上。     二郎早给她腾出了半边炕来。     因他体弱,过了中秋,这炕火就烧了起来。此时已经快要入冬,夜风已经略有些冻人。     摇光此时用凉水洗漱之后上炕,到觉得热度刚好,暖阳阳地,如同刚才二郎的怀抱。她心中不由得一荡,本来已经消失了的羞涩又再次漫上心头。一想到二郎就在身边,此刻隐隐都能感受他身上散发的热气。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怀突然从心里冒出来,不由自主地她的呼吸就短促起来,手脚也渐渐僵硬。     二郎躺在她身侧,很自然就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于是哂然一笑,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握住了摇光的手,向哄孩子一样的说道:“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二郎啊,放松点,睡吧,啊。”     摇光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是啊,这是二郎啊,是从没有伤害过她,也永远不会伤害她的二郎啊,她有什么好紧张的呢?想到这里,她开始真的放松下来,这一下,很快就睡熟了。     反而二郎却因为第一次近距离与一个女子这般亲近,摇光身上那似有若无的处子香气也不时地在他的鼻腔中钻进钻出,逗得他一阵阵地心痒痒。好容易熬到鸡都叫了头一遍,他才终于因为身体支撑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摇光倒是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第二日太阳不过才跳出地平线,她就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     看了看在身边睡得正沉的二郎,她偏着头想了片刻,似乎想通了什么,突的一笑,小心翼翼地翻身起来。收捡好自己的衣裙、头脸,她的心情莫名地异常明朗。轻快地把二郎的脏衣服收捡起来,拿出去清洗。     一踏入院子,就遇到了刚起来预备早饭的杜婆子。     “早啊,杜妈妈。”摇光愉快地招呼了一声,就哼着西北小调,蹦蹦跳跳地往井边去了。     杜婆子有点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这样一副丝毫没有新嫁娘**第二日的矜持的模样,呆了片刻。本来都打算径直走开了,她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掉转头来,走到已经端坐在井边打水洗衣服的摇光身边,凑近她的耳旁,低低地说了几句。     这一下,原本是没有丝毫扭捏之态的摇光,此刻却突然闹了一个脸红,手中的衣服也忘了拿稳,一半散落在了地上,嘴上嗫嚅着只是推脱道:“不,不行,杜妈妈,这怎么能行呢,我不行的,我...”     杜婆子却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容,轻声道:“有什么不行的。老板娘昨晚可是发了话的,以后二郎的事就都由你包了。你是他的娘子,这些不都是你该做的么。就这样说定了啊,吃了午饭,记得到厨房来拿热水。”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摇光慌忙起身欲叫住她,却只是翕合了几下嘴角,到底没能开了口。自己又在井边踌躇了半响,才又蹲下身去洗起衣服来。     午饭过后,厨房照例烧了一大锅热水温在灶上。这是给二郎擦身子用的。他终日躺在床上本来就需要常常按摩活络经血,再加上他素来喜欢整洁,所以几乎每天都要用热水擦洗一遍全身。     以前这种活儿都是杜婆子在做的。终究杜婆子是从小养大他的人,做这个也没有什么尴尬的。     可是今天杜婆子却把这事交给了摇光,让摇光一想起来就脸红耳热。     她羞答答地从老徐师傅手上接过了装热水的木桶,连头也不敢抬起来。老徐师傅乐呵呵地直盯着她看,害她只敢一直看着地上,差点把地板给盯出一个洞来。     好在老徐师傅终究年纪大了,比以前稳重多了,没有再开口取笑她几句,否则她可不保证还能不能端稳那桶水了。     唉,这主要还因为她和二郎终究不是因两情相悦结成的夫妻。原本是那样正经的师徒关系,两人也从来没有往男女之别上去想过,现在突然转变了立场,一时之间真的有许多说不出来的尴尬事儿。     摇光端着木桶来到屋门口,定了定神,暗暗地给自己打气。她是二郎名正言顺的娘子,贴身服侍自己的郎君,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胆怯什么?不但不要胆怯,还要大方一些。二郎不是说过吗?任何时候,自己只要坦然大方,就不会受周围的环境和人的影响。     她想到这里,心中安定下来,定了主意,遂推开门走了进去。     二郎本来以为依然是杜婆子进来,所以听见开门的声音,抬眼正要招呼,一看是摇光端了那熟悉的木桶进屋,顿时目瞪口呆,嘴巴都张大了。     摇光难得看到二郎这样不镇定的神色,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紧张的气氛顿时就被化解了大半。     摇光笑盈盈地把木桶放在炕边的地上,就开始给二郎脱起衣服来。     二郎这才回过神来,忙按住她的手问道:“摇,摇光,怎么是你,杜,杜妈妈呢?”     摇光听见二郎结结巴巴的问话,不由抿嘴一笑。     原来一向老成淡然的二郎,也有这样紧张无措的时候啊,心中就升起了要逗一逗他的想法,遂俏皮地说道:“找杜妈妈做什么,不是你说的嘛,我们都是夫妻了,给你擦身子这么贴身的服侍,自然不能再假手他人。不是我,你还想是谁呢?”     “...”二郎满腔地话顿时都被堵了回去,他只好闭上嘴,目不斜视的盯着房顶,身子却敏锐地配合着摇光脱衣服的动作,只想尽量减少她对自己的碰触。     摇光看见二郎居然也有在她面前吃瘪的时候,心中不由大为快意,之前那点羞涩和尴尬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她只要心情一愉快,就特别想哼一个调子,那调子和西北本地的小调特别像。她其实都不知道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就好像是一直深藏在她记忆深处里的一样。她只要心情愉悦舒畅,这调子就从脑海里钻出来了。     此时她心情一放松,就止不住又哼起了这个小调。     莫二郎初初听到她在一个上半身**的男人面前,一边给他擦身子,一边居然还哼起西北小调来,心中不由更加郁闷。但听着听着,他倒也听进去了,只觉得这小调虽然很有西北当地的味道,但其实又隐隐透着一丝大雅之风,并没有民间小调那般低俗,很是顺口耐听,也就忘了适才的尴尬,好奇地问道:“这是一首什么调子,我怎么没有听过?”           第五十二章 骤变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一边用热水搓洗了一遍棉布,让二郎转了个身,给他擦背,一边道:“我也不知道近来怎么了,脑子里总想起这个调子。心情一好,就想哼这个。很好听,对不对?”     莫二郎点头赞许道:“确实很好听。”想了想,又忍不住追问:“你想想看呢,肯定是以前在哪里听过的吧?”     摇光头也不抬地道:“我早想过了,一点都不记得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听到过。不过以前我也很少关心这些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当衣服穿,所以也没有留意吧。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记在脑子里了。”     二郎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也就不再追问了。     摇光见他不说话了,就又哼唱起来。二郎复又仰躺下来,由着摇光仔细地给他擦洗双臂。闭上眼睛听着这好听的调子,身上被热热的湿布擦拭着,舒服得都差点睡着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下半身一凉,裤带就被解了开来。     他猛地一惊,睁开眼睛,就看见摇光正握着他的裤头准备往下拉。他心中一急,一把握住摇光的那只手,惊呼道:“你要做什么?”     摇光正跪在炕沿上,聚精会神地帮他擦洗呢,被他这么一吓,差点从炕上掉下去。急忙稳了稳身形,无辜地答道:“在帮你擦洗啊,还能做什么?”     二郎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动作太过突然了。他神情舒缓了一点,但紧紧抓住摇光的手并没有松开,坚定地道:“这里我自己来。”     摇光一脸茫然地盯着他道:“二郎,你身体不好,不能太劳累,怎么能让你自己擦呢?”     二郎的脸上显出了一片可疑地红晕,低声强调道:“别的地方你可以帮我擦,这里不行,我自己来。”     他强调“这里”要自己擦,摇光才有点醒悟了过来。她先是看了看二郎死命守住的那地方,又看了看被二郎抓住的手,终于恍然大悟。     立时腾地一下,脸被烧得通红,她慌不迭地把另一只手上的棉布甩给二郎,挣扎着下了炕,一边转身背对二郎,一边嘴里含含糊糊地喃喃道:“那,那你自己,自己擦吧,好了叫我。”     二郎看她这样后知后觉的模样,不由得好笑起来。一边捡起扔在他胸口的棉布,一边嗔道:“那你也要把被子先帮我盖上呀。”     摇光听闻此话,又伸出手去拉刚才被她掀开的被子,只是这次却不敢再回头,背着身子,扭扭捏捏地去摸索到那被角,来给他盖上。     二郎见此,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嘟哝道:“原来你也会有知道羞的时候。”     摇光听他说的这话,心中更加羞惭。又惦记着等下还要给他擦下半身其他地方,不敢就此跑出去,只得郁闷地在原地跺了跺脚。     二郎其实心里也很不好意思。他终究也还是一个才十九岁的少年郎,从小到大都没有亲近过女色。尽管和摇光成亲后,洞房之夜也睡在了一起。但心里面,大多数时候还是把她当作小辈来看待得更多些,刚才差一点在她面前**大泄,这心中的难堪和紧张不是少的。     所以他也就不再说话,只快快地擦洗了一遍那地方,就把棉布扔进了炕边的桶里,轻轻地说了一声:“好了。”     待摇光转过身来,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假装疲倦不支地闭眼休息。只是那轻微煽动的睫毛和脸上还没有消散的红色,轻易地暴露了他的秘密。     但摇光见他这样,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进门之前,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截儿。待她反应过来那里是个什么地方,又想起梁明强迫她看过的那些,心中猛地一紧,确实前所未有的窘迫起来。     这样的时候,她最怕的就是二郎会以为自己是个完全不知羞的人,那可就太糟糕了。还好他装睡不再看自己,也就免了还要想着怎么与他应对。     她赶紧再揪了一把湿棉布,走到二郎脚边,把他的裤腿卷起来,只想着快快地擦洗完他的腿脚,赶紧结束这个让人尴尬地要死的活计。     待得终于把身上都擦完一遍,她和二郎的身上都不禁出了一身汗。到像是做了什么激烈的活动一般。     不过终于结束了,两人还是都不约而同地吁出了一口气。     摇光也不敢再看床上的二郎,低头拎起水桶,就出了房门。一边走她还一边在想:等下定要找杜妈妈说和说和,这个活儿决计不能再干了。     不过还没有等到摇光去和杜婆子磨叽这个事情,二郎就不能再这样擦洗身体了。     因为当夜温度骤降,浅浅地下了一层小雪,冬天就突然而正式的降临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突然,气温也特别的冷。     二郎的病最是忌讳着凉发高热。所以一降温,李婉娘就紧张起来,张罗着让老庄头两个,连夜把二郎房间的窗户用密实的夹袄布严严实实地绷了几层,把窗边的缝隙都塞地密密的。     这间屋子买下来的时候,就计划好了这间是专给二郎用的,所以地下都装了火龙,炕是早就开了一个灶洞在烧着。这时就都日夜全开了火,烧了起来。     摇光在屋子里着秋裳都感觉到热。不过二郎的病最忌的就是寒冷,这样严防紧守再过都是应该的。     就算是如此,腊八节的头一天,摇光一觉醒来,习惯性地扭头去看二郎,就发现他呼吸急促,脸颊通红,双目紧闭,竟是在这天半夜里就突然发起了高热。     摇光见此,心中大惊,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上,就跳下床去敲杜婆子的门。     她在杜婆子的房间外着急地大声嚷嚷,这个二进的小院子里里外外声音就都传遍了。更何况外院住的两个男的都是武林高手,眨眼间就赶到了二郎的房间里。     僕一进屋,就看到摇光身着单薄的中衣,光着脚站在地上,正焦急地盯着杜婆子诊脉。他们二人不由得“呀”地惊叫一声,反应奇快地又窜了出去。     比他们早一步进门的李婉娘这才注意到摇光的模样。小丫头刚才出门了一趟,其实已经冻得有点瑟瑟发抖,此时却一无所觉,只顾盯着杜婆子对二郎的进行救治。     看到她这样,不知怎地,李婉娘原本也慌乱不堪的心突然沉静了下来。她这下猛地意识到,二郎的生命如果真的就这样走到了尽头,这个家,就真的没有拿主意的人了。她如果还不担起这个担子的话,总不能叫这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片子来主事吧。     这样想着,这么多年第一次,她变得勇敢起来,不想再任由脆弱的感情来把控自己的行为。她迅速地在心里做了一个短短的求祷,似乎找到了真正不会倒塌的主心骨,她的天神。就这样真正地渐渐安定下来,已经做好了迎接后面一切骤变的准备。     所以她不再和摇光一样,只顾盯着二郎,什么也不想。而是上前拿起炕头上摆着的衣裙,递给摇光,说道:“去,把衣服穿上,这里有杜妈妈和老徐师傅他们呢,你干着急也没用。去吧,别二郎还没好,你又生病了,那我们不更麻烦了吗?”     摇光听见这话,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到西墙角的屏风后面,穿衣服去了。     李婉娘就把老徐师傅二人叫了进来,让他们也给二郎看看。     杜婆子的医术其实远远比不过老徐师傅,尤其是在对付毒药方面。所以老徐师傅其实才是大先知派来专门看着二郎身体的人。     只是平日二郎身体状况稳定的时候,杜婆子的医术就完全够了,老徐师傅也乐得去做他最喜欢的大厨。但一旦二郎的病情严重了,还得他亲自出马。     所以老徐师傅一过来,杜婆子就收回了自己的手,站到一边,给他让出位置来。     老徐师傅把右手的三根手指搭在二郎的脉上,沉吟了良久,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把他的两个眼皮也撩开来看了又看,半响才收回手,回身对着李婉娘,也并不开口说话,只低沉着脸色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婉娘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厥倒,但她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在心里下的决断,和跟天神做的求祷,勉励控制住自己发软的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定下了神来。     摇光早已穿好衣服出来,在一旁把老徐师傅的暗示看得清清楚楚,立时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呜呜咽咽地抽搭起来。     李婉娘却不理她,镇定地问老徐师傅:“那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老徐师傅答道:“只有每天给他输一个时辰的内力,吊着他一口气罢了,如果能熬过这个冬天还好,如果熬不过,恐怕......”     李婉娘听到此处,又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甲抠住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借着疼痛再次镇定下来,想了想道:“那就劳烦你们三位每天轮换替他运功,能多熬一天算一天,如果天神愿意的话,也许就能熬到开春呢。”     老徐师傅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老庄头和杜婆子也没有异议,遂低声自行商量起轮换的时间来。     李婉娘就拉了一把在一边正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吵到大家的摇光,把她带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屋外的寒风一吹,摇光和李婉娘都打了一个寒噤。     李婉娘拉着摇光的手,默默地走回自己屋里,才放开她的手,在炕上坐了下来,看着摇光,静静地道:“摇光,你很伤心对不对?”     摇光此时才放开一直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那哭泣声就再也止不住地漏了出来。     她一下扑到在李婉娘膝前,趴在她的腿上,一边哭泣,一边道:“阿娘,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很注意了,昨晚睡觉前我还仔细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还特地测过他的体温,我,我还特意用被褥把他盖得严严实实的。为什么会?难道...难道是我昨晚睡觉的时候踢到他的被子了?还是我昨天给他换衣服的时候......”           第五十三章 此刻就是永远 - 暗香盈秀 - 福源     “好了!”李婉娘略微提高了声音呵斥了一句,打断了摇光越来越混乱的自我指责。     她弯腰把摇光从地上扶起来,在自己身边坐下,抚着她的头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舍不得二郎。我也舍不得...可是他的身子不过是在拖日子,这些年我们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们心里也要早早做好准备......”     “不!”     摇光打断李婉娘的话,双手攥紧她的衣角,抬起红肿的双眼,渴切地望着她道:“阿娘,他不会死的。他说过,这些年有过好多次都看起来快不行了,可是天神给他恩典,又让他活过来了,这次为什么不行?”     说到这里,她突然站起身来,激动地道:“对,天神,天神可以救他!我...我要去求祷,我要去求天神,求天神......”     她一边这样叫着,一边在屋里团团的转,好像在找天神在哪里一样。     李婉娘无奈而伤感地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她轻叹一声,上前抱住摇光晃动不停的身子,让她安静下来,一边说道:“天神是没有形象的,你只需要用心去求告,他就会听见。如果你现在想求他,就在我屋里找个地方,坐下来求吧。我不打搅你。二郎那边你也插不上手,就让他们去医治。我也去看看二郎,好吗?”     “嗯。”摇光乖乖地点点头,待李婉娘一松开,她就腾地一下,窜到一个角落,蹲了下来,把自己的头埋进两膝之间,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在全心和天神对话了。     李婉娘见到她的这个姿势,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是这样蹲在客栈的角落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把周围都隔离在自己的感知之外。     她的眼眶也止不住红了起来。但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放纵这些情绪,否则会一发不可收拾。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还有二郎的病情,都指望着她拿主意呢。     她吸了吸鼻子,就悄然转身,去了二郎的房间。     摇光蹲在墙角,用这个熟悉的姿势把自己和世界隔离开来,一门心思地在心里苦苦哀求着天神。她也不知道,这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天神,祂到底听到了没有,同意了没有,所以她就这样一直一直反复不停地求告下去。     直到李婉娘再次过来叫她,说二郎醒了,让她还是回去照顾他。她才猛地跳起来,撒腿就往二郎的房间跑去。心中一边犹疑不定地想着,难道天神这就已经应允了?     直到冲到二郎房间的门前,她才喘着粗气停了一停。她不想这样进去惊着二郎,就在门外喘匀了气,才轻轻地打开门,撩了帘子,钻进屋里。     屋里除了二郎,没有旁人在。她僕一进去,就看见二郎依然虚弱的躺在炕上,脸上依然有着两块不正常的红晕,只是眼睛却睁开了,正温柔地看着她进来。     她的眼圈又是一红,定了定神,才吸吸鼻子,快步走到炕旁蹲下来,跪坐在地上,轻声问道:“二郎,你醒啦,觉得怎么样?难受吗?”     二郎微微一笑,似乎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我没事。”     摇光一听他这声音,忙不迭地说道:“你别说话了,躺着就好,不要费力气。”     二郎右手动了动,摇光看见,便伸手过去握住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柔软而有力的手掌,变得如此瘦骨嶙峋,仿佛就是一转眼的事。     摇光眼睛一热,差点又要流出眼泪来,连忙抬头看向房顶,好不容易才又止住了。     二郎看见她的样子,就把手掌翻过来盖住她的手,用手指轻抚着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慰她。她感觉到了,就又低下头来,朝着二郎咧嘴一笑,只是自己都觉得,这笑只怕比哭好看不到哪儿去。     所以她慌忙掩盖自己悲伤的情绪,振作了一下,说道:“二郎,你想看书吗?要不我给你读《圣典》吧,你想听那一段?”     二郎嘴角翕合了两下,却没能发出声音。于是用手指在她手背上划了几个字。     摇光明白了,点点头说:“那我就把诗歌那一篇拿过来,不过里面好多首我都不会唱,就把歌词读给你听可以吗?”     她见二郎点头同意了,就转身到窗户下面的樟木箱子里去翻那卷羊皮卷。     她们住到这里之后,二郎就只教了她这一卷书,所以一找就找到了。     她便拿出来展开,依然跪坐在炕边,依偎着二郎,开始读那上面的歌词:“不要去跟从那恶者的计谋,也不要站立在恶人的道路上,更不要去坐在亵慢人的坐位上。天神亲爱的子民啊,你要像一颗果树,栽在溪水的旁边......”     摇光清脆的声音缓缓在屋内回荡。这篇诗歌,一共有150首,其中有一半,都是一个人写的。据说这是列尤族非常优秀的一个祖先,就是那个带领列尤族人建造了一座万人朝拜的殿堂的祖先。     据说他非常会和天神交流,最擅长的就是用诗歌来与之沟通心意。据说天神非常喜欢听他唱歌,非常喜欢他写的歌词,所以就大大的祝福了他。     在他之后也有一些大祭司和大先知写过一些对天神表白心意,或蒙到天神恩典之后表达感受而写的歌曲。这些其实很有助于列尤族的后人更实际地了解这个神秘莫测的天神是怎么样的一位神,和他子民的关系又到底是怎样的。     所以莫二郎很喜欢这些诗歌。以前在密室的时候,摇光就常常听他唱。只是那时听不懂。     并且她还听他说过,这些诗歌与世间的曲子不一样,世间的曲子,注重的是曲调,《圣典》里的诗歌,注重的是歌词。所以就算不能哼唱,只是读一读那些词,都会让人领悟很多。     所以此时,她也非常用心地给他念这些歌词,希望这些词句此时也能起些功效,让他心里能觉得舒服一点。     但奇妙的是,念着念着,摇光自己的心先沉浸进了这些歌词中。刚刚蹲在那里死死求祷时,觉得遥不可及,觉得好难亲近的天神,此刻仿佛在眼前活了起来。天神的慈爱,天神对子民们的无微不至的宠爱,天神的敦敦教导,天神无所不能的能力,通过这些歌词,展现得如此清晰和亲切。     她之前因为只是学习这些单个字的意思,和组成的句子方法,并没有这样从头到尾的诵读过,更没有去品味过里面的含义。第一次这样诵读时,她才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二郎那么喜欢这些诗歌,每天都要唱上几首。     她慢慢沉浸在这些词句的意境中,心中的忧伤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抚平了。她的心越来越平安,语调也就越发的和缓轻柔,即使只是这样平铺直叙的诵读,听起来也仿佛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旋律一般。     没有多久,她就读到了第二十三首。这是二郎最喜欢,据说也是所有诗歌中最有名的一首:“天神是我的牧养人,我就是祂守护的羊群,在祂里面永远没有缺乏。祂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又领我去可以安歇的水边。当我穿梭在死阴的幽谷中,我也不害怕,因为他的杖和杆都在安慰我,在我的敌人面前,他居然为我摆设了宴席......”     摇光读完这首诗歌,被词句里的意思深深地迷住了。她忍不住反复地读着这首词句,一边读一边思想每一句的意思,完全忘记了旁边的二郎。     这样也不知道读了多少遍,她才停了下来,又静静地沉思了片刻,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清醒过来。     她这才醒起来自己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忙扭头向炕上看去,只见身边的二郎阖上了眼睛,呼吸声略粗却均匀,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她吁出一口气,又顿了顿,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二郎让她读这些诗歌,还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想听,只怕是想帮助她平安下来的意思更多一些吧。想通这点,她的心立时变得柔软不已,悄悄地弯下腰来,把头凑在二郎的胸前虚靠着。     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二郎那略显灼热的呼吸和气息,她心中觉得异常安稳,只希望此刻就是永远,该多好。     ps:昨天的两章都忘了写章节名字了,呵呵,现在已经补上了。今天上午有点忙,所以先放一个2500字的小章,晚上会补一个大章的,大家谅解一下,谢谢支持哦。           第五十四章 弥留 - 暗香盈秀 - 福源     莫二郎虽然醒了过来,但高热一直不退。尽管老徐师傅用尽了一切办法,也只能让他比刚发热的时候好一点。但他身体的热度始终高于常人。所以他的精神也越来越差,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很多时候摇光都在担心,他会不会一觉就永远睡过去了。     天气却越来越寒冷起来。过了腊八节,西北这片就下了一场暴雪。     从吴县令那里传来的消息是,大殷王朝今年面临了大片的雪灾。不止西北这边,中北、东北、甚至是旧都长安一带,都降下了连绵的暴雪。就连冬天向来只是阴寒的江南,都遭遇了百年不见的大雪。     朝廷忙着四处安抚灾情,安置灾民。大批的牛羊和贫民在这场天灾中死去。炭火已经成为了只有贵族才能毫无顾忌的享用的珍贵物品。     外面的局面如此艰难,二郎的病情比较起来其实真的不算什么了。好在对莫家来说,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又有县令大人在暗中提供帮助,各种过冬的物资,尤其是最需要的炭火还都预备得足足的。     只是就算把银子流水一样的花出去,依然留不住二郎的生命。眼看着他的境况一天不如一天,摇光这个从来没有摸过一文钱的人,都深深地领悟了钱财无用的这个深刻道理。     当然,无论如何都好过那些没有钱和渠道买炭火,活活冻死的人吧。二郎这样安慰着伤心无比的摇光。     好容易他靠着珍贵的药材和老徐师傅三人源源不断的内力,熬到了除夕夜。这天他终于有了一点精神,笑着要和摇光一起守岁。     李婉娘就干脆把团年饭摆在了他的房间,大家心事重重地吃完了,都没有心思多说什么。     李婉娘就嘱咐了摇光几句,让她注意不要叫二郎累着了,遂打发剩下三人,连她自己,都回各自的房间去了。     摇光坐在炕边的地上,把头挨着二郎的右臂虚靠着,默默地想着心事。二郎就找出这样的话来开解她。     可能因为生病只能困在房间里的原因,二郎比普通人更喜欢打听外面的事。所以老庄头每次来给他运功治疗,就会顺便把许多的外面的消息讲给他听。     有时没什么大的消息,就跟他说些路上遇见的家长里短。二郎也很喜欢听。虽然他接触的人来来去去就这几个,但能通过老庄头的口了解到大千世界的人生百态,他也就当自己是亲身经历过了。     所以他知道的事情,其实比整天心思只在他身上的摇光多多了。因此这几天,精神好的时候,他就会说一些听来的外面的事情,希望摇光能够转移一点注意力,也就不会那么伤心难过了。     摇光也知道他的意思,所以当着他的面也都挺配合的。总会应和着他讲的内容谈论几句。     比如现在,她听见二郎讲起那些买不起炭火冻死的人,就低声回应道:“是啊,你不知道冬天没有炭火多冷啊,冷到我都想钻到灶膛里面去取暖。”     二郎为了引她说话,就故意夸张地问:“真的吗?你真的钻到灶膛里面去取暖了?”     摇光微微一笑,支起头来看着他,柔声嗔道:“傻瓜,钻到灶膛里哪里还能活呢?当然不能钻进去了。我到了冬天,就会跑到牲口棚里去,要钻到那些骆驼和马匹的中间才能暖和一点。就是这些牲口,冬天也冻得不行,都紧紧地挤在一起,我就到他们中间待着。冷得厉害的时候啊,挤在外头一些的牲口都会冻死的。”     二郎低声感叹道:“原来你是这样过冬的啊。”     摇光却不以为意地笑道:“是啊,所以我对这些牲口的习性可清楚了。不要说家养的,就是野生的,我都有办法很快就驯服了。”     二郎也微笑道:“是啊,所以我们经历的所有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你用感谢和平安的眼睛去看,相信都有天神的美意,那就总会从中有所获益。”     摇光听他说这些,却眼圈都红了,哽咽着道:“二郎,你能不能一直这样教导我?每天每天,直到我们都老了,你还是能天天教我这些道理,好不好?”     二郎却依然微笑着看着她道:“傻摇光,你会长大的呀,你总有一天会变得比我还厉害,那时我就什么都不能教你了。”     摇光直起了身子,手肘撑在炕沿上,定定地看着他道:“那就换我教你好了,你教了我,我又教你,这样过一辈子,直到我们都老得动不了了。好不好?”     二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只见她那曾经水嫩娇艳的脸颊此刻已经凹了下去,仿佛失去了水分的苹果一般,憔悴而灰暗。那双曾经明如秋水的大眼睛,此时却耷拉着眼帘,黯然无神。眼珠已经熬得通红,此刻正期待地瞪着他,仿佛他只要点头,这个事情就能这么定了一般。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支起右手来抚摸摇光的头,轻轻道:“摇光,你不要这样。还记得《圣典》里面我教过你的一句话吗?人都会有一死的,区别是死得值不值得,有没有遗憾。你要记住,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有一个价值。实现了这个价值的人,就是死了,也不会有遗憾,也是值得的。我的人生,已经实现了那个价值,我没有遗憾了,所以你也不再要替我伤心了好吗?”     听见这话,摇光失神的双眸终于有了点聚焦,她问道:“你生命的价值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实现了的,我怎么不知道?”     二郎垂下抚摸她的头的手臂,低声道:“摇光,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关于这件事。因为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我想最好是等到大先知来了,让他见过了你,我再告诉你。但是我想我可能等不到了,我......”     摇光伸手捂住了二郎的嘴,说道:“别,别说了。你一定能等到大先知来的,既然这样,就等大先知来了再说吧。你会等到的,一定会。”     二郎的眼中渐渐透出了一丝怜惜和哀痛,他定定地看着摇光,只看得摇光心慌不已,忍不住小声叫嚷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是,我就是不想你死,不想承认你就快活不下去了。不,我连想都不想去想这个可能。难道这样不行么?我就是不要去想,如果你走了我的日子该怎么过,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走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就会伤心致死。这样你就会舍不得,你就会拼命撑下去,也许再撑几天,这天气就转暖了呢?你不许摇头,不许否定我的话,你凭什么就说这是不会发生的事呢?”     二郎被摇光这番话把所有想劝解的内容都堵回了肚子里。他看着她那执拗的表情,最终只能叹息一声,阖上了眼睛。心中却默默地叹道:“这个孩子,骨子里始终还是那个倔强的梁秋娘啊。”     摇光并不知道他的感慨,只一心认定了,只要她想二郎活下去,就定要让他活下去,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解。     她每天每天就这样守着二郎,围着他做这做那,夜里也只有倦极了,才肯稍稍阖一下眼,很快就又惊醒过来,继续守着看着他。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像他突然发高热一样,他会突然就停止了呼吸。     也许真的像摇光想的那样,二郎见她这般放不下的样子,心中也放不下她,所以尽管每天的境况都很糟糕,但始终还是吊着一口气。他每昏睡个两三个时辰,就会清醒过来一次。虽然有时不到半个时辰就又昏睡过去,但再过三四个时辰,又会恍惚着睁开眼睛。     老徐师傅早发现了这种状况。把内情和李婉娘他们说了。大家都为摇光的执着叹息不已,也都感动于她对二郎的感情。李婉娘甚至私心里也暗暗地期盼,也许二郎靠着这一份牵挂的支撑,真的能够撑到春天呢。     可是这个冬天真的好漫长啊。摇光以往每年过冬天,都觉得漫长,每日每日都盼着春暖花开。但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盼望着春天快点来到。     她有一年冬天,是真的差一点就被冻死了。人临死前的那种极致的痛苦感真的让她毕生难忘。但就是那样,她觉得也比不上此刻,看着二郎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可老天却一天比一天冷,屋内用足了炭火,都留不住二郎越来越弱的生气。仿佛他所有的力量,都在这个该死的寒冬里被消耗尽了。     终于有一天,李婉娘从吴县令那里收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因为朝廷赈灾的事项繁重,已经是皖南刺史的大先知,今年不能按原计划来西北了。但他派了一队人马过来接应,帮助李婉娘他们撤离**里。这队人本来年前就该到的,但因为风雪的原因被困在了昆仑山岭的东面。只能等冰雪化了,才能过来了。     摇光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苦苦哀求大伙儿向二郎保密。她心里固执的认为,二郎除夕那晚跟自己说过,有很重要的内容还没有告诉她,要等到大先知来了才好跟她说。那么只要大先知一天没来,二郎就会拼命撑下去。     当然如果大先知来了,摇光相信,他肯定就能有医治二郎的办法。就像近二十年前,大先知神奇地翻过了大雪封山的昆仑山出现刚出生的二郎面前,及时救了二郎一命一样。     但是大先知已经不能来了,二郎要是知道了这个事情,放弃了等待的愿望,说不定立即就会......     大家都理解摇光的心思,所以也都按照她的请求,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二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反正二郎的身体虽然时好时坏地,但还真是撑到了二月的下旬。     这时候春天是真的要来了,南边一点的地方,冰雪都已经开始解冻,吴县令那里也传来了大先知派的那队人马已经准备待山顶的冰层再薄一些,就动身。二郎的身体也真的因着天气的回暖有了些许气色。     就在大家欢欣鼓舞,以为终于云开雾散的时候,二月二十五那天,老天爷突然来了一个倒春寒,天空甚至都飘起了小雪花。     这气候的骤变,顿时让西北一带刚刚抽出芽来的庄稼全都冻死在了田里。庄户们都哀嚎着这该死的老天到底还是给大家送来了一个荒年。     二郎那仿佛有了点起色的身体也一下子垮了下去,就像那些被冻死的幼苗,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老徐师傅沉重地宣布,他是真的进入了最后的弥留时期。     摇光不能相信这个结果,这样的打击让她陷入到了半昏迷的哀哭中。她不断的在心里咒骂着这该死的气候,咒骂着本来说要来,却最终说来不了的大先知,还有那个求祷了半天也没有见动静的天神。     她的气色也越来越灰败,老徐师傅等人都很担心,怕等到二郎真不行了,她会不会也要垮下来。     二郎虽然已经陷入弥留的状态,却依然惦记着摇光的情况,他此时眼睛已经有点看不清楚了,但模糊中看到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摇光的身影,也都能感受她心里的怨恨。     所以最后的几天里面,他只要一清醒过来,就低低地哼唱起《圣典》里的诗歌。那诗词随着歌声潜入到摇光的意识中,如同有魔力一般,让她开始渐渐地清醒过来,不再陷入在无尽的抱怨之中。     ps:二郎快死了,心里真的很舍不得,其实我很喜欢这个角色,不知道亲们以为怎么样,希望写下一章的时候不要哭出来。           第五十五 去世 - 暗香盈秀 - 福源     这样又过了几日,到了二月二十九这一天,外面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这下是真的迈入了春天,不会再骤然降温了。可是二郎的生命却再也拖不下去了。     这一天其实是二郎的二十岁的生辰。因为生的日子特殊,每四年才能过一次生辰。李婉娘早早地就煮好了一碗长寿面,放到二郎的炕头上。     他其实一天前就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只能喝点水。所以此刻不需要老徐师傅的诊断,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这次是真的不行了。     因此尽管他今日精神突然好了起来,甚至能靠着大迎枕坐着和大家说话。但一屋子的人都是见过生死的,连摇光都意识到,他这是回光返照了。     二郎微微地耸了耸鼻子,仿佛在闻那面的香味。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味觉了。     然后他抬眼,向屋里的人一个个地看过去,把他阿娘、老庄头、老徐师傅,和带大他的杜婆子的脸都一一看了一遍,又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需要跟他们交代的。于是再把目光转向了一直跪坐在他炕旁地上的摇光。     是啊,他唯一的牵挂和他一生的价值,都在这个此刻被忧伤充满的小娘子身上。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可是他没有时间了。他只能用仅剩下的力气,把最重要的话交代给她,这以后的人生路,就要她独自靠着天神走下去了。     于是他轻轻的吁出了一口气,用微弱的声音唤道:“摇光。”     一直注视着他的摇光立刻就凑得更近了些,伸手握住他的右手,急切地回应:“二郎,我在这里。”     二郎抱歉地笑道:“对不起啊,摇光,我等不下去了,等不到大先知来了。所以我现在就要告诉你关于我人生的那个价值,因为这个和你有很大的关系,你要听吗?”     摇光本能地就想摇头,但她看到了二郎的眼神,那个眼神里透露出的坚定和不容置疑,让固执如她也不忍心拒绝。所以她闭了闭眼,绝望地点了点头,哽咽道:“你说吧,我听。”     二郎这才低低地开口道:“我以前和你说过,在五百年前,我族的王犯了一次错误,放走了巫族怀有身孕的王后。那时的大祭司长从天神那里得到了一个预言,五百年后巫族会灭尽我族的百姓,但天神为了拯救我们,预备了一个使命者,只要找到这个使命者,让他去完成拯救我族的使命,我们就能幸免于难。而如今,五百年之期就要到了。你还记得这个内容吗?”     摇光抽泣着点点头,答道:“记得。”     二郎又接着说:“我本来以为我的一生,就是为了解开密室里所有的机关,找到足够建造殿堂和学堂的钱财而活的。所以懂事之后就拼命地学习机关术。但是解开之后才发现那些宝藏并不够做这些事情的。“     “所以那时我就求问天神,既然这样,为什么让我在这个地方一待就是十年,就算机关都解开了,依然还是又在这里待了两年,始终都不能离开呢?”     “大先知上次来的时候告诉我,代表使命者的摇光星在西北上空出现异状,说明大家苦苦寻找的使命者极有可能在西北出现。然后那一天,我在密室见到了你。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人生,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把你带到天神的面前,让你学习我族的文字,通过《圣典》来明白他的启示,学会和他交流。”     “如今我已经做完了我该做的事情。我完成了我人生里,天神赋予我的使命,把使命者带回了我族,我的人生,已经完满了。”     摇光听完这一席话,整个人都惊呆了,暂时忘记了伤心。其实不止她,就是老徐师傅三人,也完全惊呆了。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娘子,居然是那个预言中的使命者。     只有李婉娘因为早听二郎说起过,自己也领受到过天神的带领,所以此刻还算镇定。     摇光嘴角翕合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声音,开口道:“二郎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使命者?这怎么可能?”     二郎闭上了眼睛,歇了歇气,才开口道:“我相信天神的对我的指引,是不会错的。你难道忘了?如果没有天神的恩典,你能找到开启密道的机关,进到密室里来吗?只有天神指引的人,才会在那么深的地下也能让我遇见。摇光,我们的见面,就是天神精心安排的。”     摇光依然有些不能置信,她摇摇头,突然想到一个内容,振奋地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就更不能这个时候走了,你还要继续教我《圣典》啊,我还有很多卷都没有读过呢。还有还有,我到底要怎么完成那个使命,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些都要你来教我啊,所以你怎么能走呢?你哪里就完成了你的使命,还差得远呢。”     二郎叹道:“摇光,你的这份倔强迟早会成为你的畔脚石的。你这样会让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受到天神的指引。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把这一点改过来啊。”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摇光,而是看向李婉娘说道:“阿娘,回到族里之后,一定要让大先知见到摇光。”     李婉娘慎重地点头道:“放心吧二郎,你今天的话,我都记住了。”     他又看向老徐师傅他们,叮嘱道:“摇光是使命者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不管是族里的,还是外族的人,知道吗?”     三人互看一眼,才由老徐师傅代答道:“放心吧二郎,我们都晓得这个事情有多重要。不会透露一丝消息的。而且我们都会保护好她的,以后,就算是我们死,也会让她好好地活下去的。”     二郎闻言,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摇光见他如此,大惊失色,忙扑到他的面前,摇着他的双臂,哭喊道:“二郎,二郎,你再和我说说话吧,好不好,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二郎在摇光的摇晃中又再一次睁开了眼睛,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扫视了一遍其他人,见到刚才还勉强镇定的李婉娘四人,都露出了凄然的表情,他扯了扯嘴角,轻轻说道:     “你们不要为我伤心。我的一生,一点遗憾都没有。而且,我也不是去别的地方,是去天神的国度里,永远与祂在一起。以后你们也都会去到那里,到那时候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所以都不需要伤心,要开开心心地送我走,不是吗?你们要按照族中的规矩,唱着诗歌送我走啊。”     说完这段话,他的气息更显虚弱,再次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李婉娘等人就按照他的劝说,低低地唱起了列尤族送葬的诗歌。那些诗歌的调子却并不伤感,反而透着一股温婉的欢乐。歌词也不是那些难舍难分的内容,而是一些对死者的灵去到天神国度的祝贺和盼望,以及对天神国度的美好的叙述。     这样的歌声在房间中回荡,瞬间就把哀伤的气氛冲淡了很多。     摇光依然不管不顾地沉浸在自己心情中,俯在炕沿上低低地哭泣。突然她感觉二郎的手动了动,立刻就停止了抽泣,一边把耳朵凑近他的嘴边,一边急切地问道:“二郎,你是要说什么吗?你还有话要跟我说吗?”     李婉娘等人也停止了唱歌,都定睛望着二郎。     二郎微不可见的点点头道:“对,摇光,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这个事我已经完成不了了,希望你能帮我完成。”     摇光绝望地点头道:“你说,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我就是死也会为你办到的。”     二郎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道:“我看不到万国来朝的殿堂和到哪里都会有的学堂建起来的那一天了,你以后有机会,帮我,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好吗?这也是天神最大的心愿。”     李婉娘在一旁听见,他在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是这件事,心中顿时一痛,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簌簌地流下来。     摇光忙不迭地应道:“你放心吧,二郎,我一定会找到能够建造殿堂和修很多学堂的钱的,一定会的。”     二郎放心地笑了笑。他此时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就用右手摸索着要去抓摇光的手,待得感到被摇光轻轻握住,才又费力地呢喃道:“摇光,你要记住,你的人生跟我一样,也有天神赋予你的使命,那是你一生该追求的价值,去把它找出来,为了那个献上性命也值得的,不要,不要围绕我而活,不要......”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之后他就再次闭上了眼睛,呼吸若有若无,整个人都奄奄一息了。     老徐师傅沉痛地看着他,须臾,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唱起了葬歌,慢慢地正在抽泣的李婉娘他们,都开始应声和起来。     这歌声渐渐大了,在这小小的房间中回荡,越发地透出了一股激昂地味道,似乎二郎真的不是要永远地离开大家,而是要去到远方居住,所以大家带着盼望来为他送行一般。     只摇光还静静地俯在二郎的身边,但是也已经不再哭泣了。     末了,二郎最后嗫嚅着说了一句话,就永远地停止了呼吸。大伙儿都沉浸在自己所唱的歌词中,只有在他身边的摇光听清了那句话。     他最后说的是:“一定要建造殿堂和学堂,让后代不要再丢掉天神的祝福。”     ps:二郎终于走了。我写的时候哭了一次,修改的时候又哭了一次。虽然这个人物出现的时间不长,但我很喜欢他,我觉得他是这个世间不配有的男子。可惜就是可以发挥的章节太少了,不能尽情的描述关于他的内容。毕竟他只是一条副线。女主在这之后会再经历一段副线,就要开始进入主线了。           第五十六章 恢复 - 暗香盈秀 - 福源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二郎去世之后不过八天的时间,就是摇光的16岁(虚岁)的生辰。     列尤族人的葬礼非常简单,不似汉人的繁复仪式。所以二郎去世当天他们唱葬歌送别他之后,就把遗体火化了,把他的骨灰和大郎的一起摆在李婉娘房间的旁边小屋里,准备等到**里之后再安葬。     二郎住的那间屋子依然留给摇光在住。这些天,摇光都没有出过门。连饭食都是杜婆子送到她房间里的。就是这样,她也几乎没怎么动过那些东西,人很快的就消瘦了。     李婉娘见她这样下去不行,就有心想找机会劝一劝。所以尽管二郎才过世不久,大家都在哀伤中,她还是打起精神为摇光准备了一份生辰礼物,并且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长寿面,端到摇光的屋里。     她进屋就看见,摇光穿着一身素白的襦裙,坐在炕上,两手抱住膝盖把自己圈起来。这是她不想与外人交流的时候的标准姿势。但还好的是,她此刻并没有把自己的头埋到两腿间。只是那露在外面的小脸,苍白得吓人,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完全没有发现李婉娘的到来。     李婉娘轻轻叹了口气,才走到炕前,把面放在炕桌上,坐下来,摸了摸摇光的头道:“摇光,阿娘来看你,你愿意和我说会儿话吗?”     摇光这才慢慢地转了转眼珠,眼中开始有了点聚焦。     她看向李婉娘,愣怔了片刻,才嗫嚅着嘴角,嘶哑着唤了一声:“阿娘。”     那声音生涩,让李婉娘想起了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时的情形。显然这几天,她根本就没有说过话。     她又轻轻叹息了一声,抚着摇光的头道:“好孩子,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摇光木然的摇了摇头。     李婉娘微笑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啊,你已经16岁了,在你们汉族人的规矩里,已经是大人了,要学着管家理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摇光的反应,见她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就露出了一丝哀容道:“摇光,阿娘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了。阿娘的后半生可就指望着你了。如果你不能担起这个家来,你让阿娘以后怎么办呀?就是二郎去了天神身边,看到这个情形,心里也会难过的吧?”     摇光听见这话,才稍稍有点动容,对着李婉娘低低地说道:“阿娘,对不起。”     李婉娘摇了摇头,柔声道:“孩子,阿娘不怪你,就是阿娘自己又何尝不伤心呢。可是我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觉得这确实是天神早就定好了的事情,人是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的。你知道吗?二郎出生的那年,也是一个特别寒冷的早春。比今年还要冷。就在生他的那天,还下了一场大雪。一直到三月初十,天气才渐渐回暖。可那时,就是这么大的雪,就是那么冷的天气,他一个带着胎里的毒,刚生下来的婴孩儿,却硬是活了下来。但今年就......所以摇光啊,如果以你们汉人的说法,肯定就说这就是他的命。但是以我们族的说法,人的生老病死都在天神的手中,祂有祂的旨意和安排,这就是祂对二郎的安排。我们作为祂的子民,就要学会顺从祂的安排。”     摇光静静地听她说完了这番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了一个问题:“阿娘,你短短几个月中,唯有的两个儿子都离开了,之前你的郎君也走了。你难道不觉得安排这些的天神很可恶吗?祂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二郎?人们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二郎做错了什么?你又做错了什么?既然是天神的子民,为什么他不保护自己的子民,反而任那些为恶的人猖狂呢?”     李婉娘吃惊地看着摇光,这才发现此刻她的身上,散发的气息与当初在客栈的时候非常相似。她隐隐有点明白,摇光心里的那些不平不满和怨恨的伤痕被这件事情挑起来了。所以整个人再没有了往日的平和感。     庆幸的是,李婉娘如今的状况,却比在客栈的时候好了很多。     她自莫大郎死后,就恢复了常常思想《圣典》的话语,常常与天神祈祷交流的生活,所以对天神为什么会让自己遭遇丧父丧子的境况,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答案。     再加上她从小受到的教养就是认天神为她人生的主人。因此在她的心境能相信天神的情况下,就算有时不能明白天神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但都能确认祂有祂的美意,能够顺服。     摇光就不一样了。说得粗俗一点,她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天神信徒。对天神这个存在,了解得很少,感受得也很少,交流得更少。骤然发生了这个她无法理解的事件时,她很自然地就把抱怨的矛头对向了天神。     李婉娘理解她此时的心情,遂劝解道:“摇光,天神不是只是你、或者我一个人的神,他照看着我们整个的民族。《圣典》上有句话说:他是让千万件事情互相配合,最终让他喜爱的人得益处的。而我们看不到千万件事,只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一件事,所以有时就会想不通。因此天神要求我们相信祂,只有相信祂是喜爱我们的,就能暂时放下疑问,不被事情捆锁,以后有一天,天神会让你明白祂为什么会这样做的。”     摇光怀疑地道:“真的吗?祂会让我明白吗?那如果我永远都不明白,怎么办呢?有一天,那是哪一天啊,这个看起来太不可靠了。”     李婉娘也不因她的质疑生气,依然好脾气地说道:“我完全了解你的心情,摇光。之前刚得知大郎的死讯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所以我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也是这样质问天神。但天神他赐下安抚我的力量,让我无法凭自己的水平来继续伤心下去。”     “当我的内心恢复平安的时候,就想起了《圣典》里的一些内容,渐渐就真的释然了。”     “摇光,《圣典》中说过,我们人的这个躯壳,不过是个装载灵的箱子,总有一天会朽坏的。灵离开了**,不会消散,会分别去到地府和天神的国度。我们作为天神的子民,当然就会被天神的使者接去祂国度,大郎、二郎、他们的阿爷,现在就在那里。就是我们有一天也会去,在那儿和他们再相聚。所以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圣典》里面说,他们是卸下了地上的重担,去了永远安息的地方,是有福的。所以我们因为舍不得他们,可以难过,却不应该痛苦。明白吗?”     摇光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缓缓点头说道:“好像二郎临走的时候,也说过这个内容。”     李婉娘见她似乎有点明白了,欣慰的道:“是啊,所以我们才会在亲人离开的时候唱歌,而且那些都不是悲伤的歌,是欢喜的歌。”     摇光的脸上这时终于恢复了一些神彩,她低头沉思了片刻,才又对李婉娘说道:“可是阿娘,我心里还是难过,止不住的难过,怎么办?”     李婉娘柔声回答道:“好孩子,没关系的,你向天神祈祷吧,把你的难过和不舍,都向天神倾诉吧,他爱你,所以会用他的灵来亲自来安抚你的。”     摇光怔怔地应道:“哦。”     李婉娘又说道:“不过,你现在身子太虚弱了,我怕你还没有跟天神倾诉完想说的内容,你就晕过去了怎么办?所以啊,你现在先把这碗面吃了,吃饱了肚子,再和天神好好说说话,好吗?”     摇光一脸为难地看向李婉娘,想要拒绝,李婉娘却不给她机会,端起碗来就要喂她。     摇光连忙伸手接过那碗面,自觉地吃了起来。在李婉娘反复地劝说下,也不过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李婉娘见她好歹也吃了一些,就不再勉强。又拿出她预备的礼物,一个她亲手打的如意结的络子。按理说,这还是摇光的第一个正经的饰品呢。     她把这个络子塞进摇光手里道:“这是阿娘给你的生辰礼,不管你现在怎样伤心,都要尽快的振作起来,不要忘了你还有一个阿娘,啊?”     临走又叮嘱她祈祷,这才才拿起碗筷,起身出去了。     摇光又在原处呆坐了半响。可能因为吃了点东西原因,身上觉得舒服了一些,她就忍不住往后一倒,躺了下去。     这几天她尽管身体非常虚弱和疲倦,但二郎已经永远离开了她的这个痛楚感让她完全无法入眠。那会儿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起二郎就觉得胸口锥心般的痛。所以干脆坐起来把自己蜷成一团,还觉得好受点。     现在她终于觉得这个姿势累了,想躺一躺。可是一躺下来,她就想起了第一次睡到这个炕上的那晚上的情形,心中又开始绞痛起来。这时她想起了李婉娘让她祈祷的那些话,开始在心里喊叫道:“天神啊,你真的是喜爱我的神吗?我的心里好难受,难受得快死了,你帮帮我好吗?”     她在心里反复地呼叫着这几句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心中突然开始涌出一股力量。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不是自己的力量。她对这种情况还是有点熟悉的,在密室找密道入口的机关的时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这股力量这一次冒出来,却并没有控制她去做什么。摇光只感觉仿佛有一只稳健而温柔的大手正在抚摸自己那搅成一团麻的心。     自己的心在这样温暖的抚摸中变得越来越安详,越来越平静,渐渐地,她就彻底舒缓下来,不再被痛苦抓住,人就慢慢陷入到深深地沉睡中了。     睡着了的摇光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月亮湖。     这好像是她遇见那个神秘男子的夜晚,她和他坐在湖边,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     当中那颗摇光异常皎洁耀眼。     他们静静地看着,一句话也没说。渐渐地,摇光就听见了一阵歌声,那是二郎在唱歌,唱的是他最喜欢的诗歌卷里的第二十三首。     那么美的歌词,摇光第一次读的时候就被迷住了。从来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的摇光,从这个歌词里感受到了天神对他子民的,比父母还要深厚的爱,她的心被这份爱裹得暖暖的,无比舒服。     那歌声在耳边渐渐清晰,仿佛就在身边一样。她猛地转过头去,发现身边的神秘男子变成了二郎,正一边唱着歌,一边对她微笑。就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时,他对她露出的微笑。     梦到这里的时候,摇光就突然醒了。看着空空的另外半边炕,摇光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但是这一次她却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伤心起来。     仿佛经过这场梦,她开始能够相信,二郎并不是永远地离开她了,而是真的去到了天神的国度,得到了安息,再也不用受病痛的折磨。而她有一天也会去那里和他再见面的。     所以她的心里依然有着不舍,但却不再痛苦了,心也不再绞痛。     她握着李婉娘给她的络子,心里想,二郎说得对,她的人生,还有她要去完成的使命,有她要去追逐的价值。不能永远沉浸在伤心里面。     她是应该要振作起来了,要去迎接新的,没有二郎,只能独自靠着天神指引的生活。     有一天,她会完成二郎的嘱托,不仅是拯救这个民族,还要建造万国都能过来朝拜的殿堂和许许多多的学堂。让列尤族的儿女们无论走到世间的哪里,都能有地方学习《圣典》,无论去到多远的地方,遥望某个方向的时候,能够记得那里有天神居住的殿堂。     这样当她再见到二郎的时候,她就可以对他说一句,你的心愿,我已经替你完成了。     如果真有这样一天,她想,那么她死的时候,也不会有遗憾了。     ps:从下一章开始,要进入新的情节了,亲们期待吗?(我的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十七章 离开 - 暗香盈秀 - 福源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大先知派来接应李婉娘他们的那队人马,一共有八个人。他们乔装从滇南过来贩茶叶的马队,于三月十五这天进了沙洲城。     在城门口办好了停留三天的临时户贴牌之后,这八个人赶着马进了城东略显偏僻的一条街道上,一个名叫“走马酒家”的客栈。     这一片的客栈,都是供给这些小马队和脚夫、走镖的人住的地方,所以鱼龙混杂得很。像这样从滇南过来,在这个初春时节来贩茶叶的茶马队伍挺多的,这样一个才八个人的小马队的进驻,根本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关注。     老庄头在这马队入驻的当天,就通过他们列尤族人特殊的联络方式得到了消息。第二天,他们在城南坊市的一个小茶楼里碰了头,商量了撤离这里的各种具体事宜之后,就分头行动开来了。     马队的几个人就真的开始走街窜巷,把运过来的茶叶零零散散地都兜售了出去。这列尤族人的确不愧是天生的生意人,无论他们做什么,走到哪里,都能做成一两笔生意,所以他们这样实实在在的做生意,就算有怀疑他们身份的人,见到这些,都会打消疑虑了。     所以世人总说列尤族人狡猾呢,他们也的确是天生的撒谎高手。一个谎言,假里面有真,真里面又参了两分假,就把所有人都彻底蒙在了骨里。     他们用这样的手段,在这几年里,把沙漠中掏出来的宝藏一点点运回了京都附近的族里,到现在也一点没让巫族人察觉到,在保密功夫上,不得不说还是很有一套的。     而李婉娘的宅子里,大家早就已经拾缀好了一切要带走的东西。这几天他们就赶紧着把拿不走的物件儿要么转移到县衙里,交给吴县令保存,要么就都烧毁了。     摇光其实没有什么好打包的东西。二郎的东西都烧掉了,余下的全是书籍,这些羊皮卷的书从密室运出来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要再次运走,所以都没有从箱子里拿出来过。     李婉娘就让杜婆子多扯了一些布料回来,让摇光利用这段时间多做一些针线。毕竟摇光这一年身量大长,以前又因为做粗活,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小娘子的衣服穿。她又是个惯不讲究的,对于衣服,认为能穿得暖和就行了,常穿着男女通穿的那种直缀。     李婉娘如今拿她当亲闺女看待,自然见不得她这副打扮,于是给了她几个衣裳样子,让她照着来乘这几天裁剪了出来,就准备收在包袱里,在路上慢慢地缝。谁知道摇光的针线活儿好,居然在出发之前就赶出了四身衣裙来,那针线密实又均匀,非常好看。     李婉娘就又让杜婆子临时采买了些丝线带着,说是一路上要教摇光学刺绣。她这样灵巧的手,不会刺绣太可惜了。     待得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三月三十这一日,他们就准备了一辆装行李骡车,一辆给李婉娘和摇光、杜婆子三人乘坐的双辕马车,离开了沙洲。     这一次他们是正大光明的从南门出城,到了城门口,车里的人需要下来验明身份,货物也要被检查一番。所以摇光扶着李婉娘就站到一边去,等着前面的人排队过去。而杜婆子三人就去和那些城门兵交涉。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连绵的蹄声,城门口的众人都意识到有大队人马过来了,于是纷纷调头看过去,只见远处先是一片灰土,看不清景象。     待得蹄声近了,尘土消散开来,大家才看见果然是一个庞大的队伍。领头的是几个骑马的大汉,身后跟着十来辆遮挡地严严实实的青油马车。再后面还有十来辆牛车,之后才是驮着货没有挡棚的骡车,这些车辆周围都跟着三三两两的骑马的护卫。     这时节的马属于贵物,民间并不多见,但商队为了赶脚程,坐人的车往往还是要备上几辆马车,可这样多的马车,再加上护卫们骑的马,这架势,就有点惊人了。而牛在西北这一带也不多,就是有,也大多用于干农活,以及做人的食物来吃。     像这家队伍,十几辆的双辕马车和十几辆的双辕牛车,就是大商队都难得见到这样豪华的。况且那些马还不是茶马队的那种滇马,矮小结实,专用来走山路驮重货的。这队伍里的马,不管是驾车的,还是被人骑在脚下的,都是高头大马,那雄赳赳的气势,一看就知道是西北本地盛产的马匹,一般都是被朝廷收购做战马用的,普通商家可买不到。     这样一个气势磅礴的队伍一走过来,在城门口或等着验明身份,或等着消除临时户贴出门的人们顿时纷纷议论起来,人们都在猜测,这是哪个顶级大商队的队伍,怎么这时节从北边过来。     就见那商队领头的几匹马率先到了城门口,那马上的人也不下来,当中一人直接扔了一块牌子一样的物件儿给那守门的兵丁,那兵丁顿时就变了脸色,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就把守城官儿找了过来。     那守城的八品吏官儿立马就屁颠屁颠地招呼起那些正在验货、验户贴的兵丁,让他们把这一干在旁边等待的人和货、车都赶到一边,自己则亲自带着几个人把城门处清理出来了一个宽敞的通道,把那牌子一样的物件儿还给了骑马的人,鞠身示意他们过去。     那马上的人中有一人就回首示意了一下,调头率先跑了,后面的马车、牛车和骡车连同两边随行的护卫就不紧不慢地往城外走去了。     这一下,被赶到了一边的人群就如同炸了锅,议论声轰响,人们都在互相打听这是哪里的大人物,让城门官儿这样紧张。     立时就有那眼尖的人看见马车上挂着的徽记,用一只手指着嚷道:“快看,那是族徽。我认得,这是大门阀朱家的族徽。”     马上就有人把他的手拍了下来,压低声音呵斥道:“你是不想要命了吗?敢这样指着朱家的马车?”     先头那人奇道:“指一下怎么了?就算是贵族,也不能连让我们指一指都不行吧。”     拍他的人却说道:“你懂什么,要是别的贵族,也就罢了,只这朱家在西北这片儿,尤其是咱们沙洲,那就是土皇帝。甭管你做什么,只要是惹到他们不高兴了,随便拿你怎么样,在这里是没人敢说一个不字的。”     “这么厉害?”那人还有些不服气的意思。     拍他的人横他一眼道:“你来沙洲怎么也不打听清楚?咱们这里的大都督就是姓朱。”     旁边立时就有那消息灵通的人接嘴道:“还真是的,听说这车队是大都督家的二公子和他的家眷。这位二公子可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小霸王,别说你指了他的马车,就是你恭恭敬敬地,他看你不顺眼了,要拉过去打一顿板子,这都是常有的事儿。”     这时就有更多的人加入了这场议论中,纷纷讨论这位二公子怎么这么大张旗鼓地出行。     稍倾就有风声传来,有人爆料,说这位二公子因为是嫡次子,身上也没有过军功,在西北这边混不出名堂,大都督就替他在京城中谋划了一份差使,他这次是举家返回京城的朱家祖宅,去谋前程去的,应该是举家都迁过去了,所以这队伍才会这么庞大。     想那二公子平日最是留恋风花雪月,只正经纳回家的小妾都有十几个,只怕就是这些小妾都要装个好几车,还不要说每个如夫人还都有丫鬟仆妇和行李呢。     众人挤在城墙边等这绵长的队伍过去,也是无聊得紧,都乐得有些话题嚼嘴。李婉娘和老庄头他们一贯对这些消息敏感,就留心了在一旁听着。摇光却是向来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的性子,觉得无聊,就想往自家的车马处去照看照看。     这样一走动间,那队马车里的最后一辆正好从她面前经过。那车窗的帘子刚好在这时掀了开来,一阵香气猛地钻进了摇光的鼻孔,让她不由得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那帘子随即就又再合上了,摇光什么都没有看见,就揉了揉鼻子,继续往自己的骡马那边走过去。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那马车经过了她之后,那帘子又再次被掀了开来,里面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正指着她对另一个大两岁的小娘子叫道:“阿姐,你快来看,那边有个小娘子,长得和二夫人好像。”     那位阿姐闻言也探了过来,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背影,而且很快就被泯然于众人之中了。     她于是回过身来,把妹妹攥着的一角布帘扯过来盖好,正色说道:“阿娇,你记住了,我们虽然不是朱家正经的小娘子,可也不是那些抛头露面的下里巴人。这种自行掀开帘子往外面看,还指手画脚、大呼小叫的行径,以后不要再有了。这些行为,就是后面牛车上的人都不会做的,我们好歹死活挣上了一辆马车,就要更加自矜身份,知道吗?”     那阿娇闻言,一脸的不服,可又一向仰赖长姐惯了,积威之下也不敢开口反驳,只好委委屈屈地应了,这一下也就把刚才惊鸿一瞥的那张脸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摇光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她安抚了一下被强拉到一边,正在焦躁不安的两匹马,就去拉货的骡车面前守着,生怕有人浑水摸鱼。待李婉娘他们听完闲话,照看到这头来,看见摇光一副警惕的东张西望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ps:收藏又增加了一位,很开心啊。虽然总的数据很“惨淡”的样子,但哪怕有一个人愿意持续追这本书,我都觉得很开心了,会为每一个读者尽全力写好这本书的,仅在这里向读文的亲们和送推荐票的但愿从此安好表示感谢哦,希望你们看这本书的时候,是快乐的,么么哒。(我的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十八章 表弟 - 暗香盈秀 - 福源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朱家这队车马虽然庞大,但也没等太久就过完了。之后城门口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摇光他们一行排在队伍里,很快就出了城。     李婉娘他们出城之后没有走官道。这时节,官道是给官家和军队走的。所以他们赶着两辆车往西南方向的一个小山村走去。     摇光是第一次坐车被关在这个死不透光的空间里,摇摇晃晃的,晃得她头晕,就在她快忍不住想吐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摇光连忙打开车门跳下去,猛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才觉得胸口的憋闷舒缓了一点。     随后下来的李婉娘不由得笑道:“这孩子,居然还享不了福。我看呀,你明天就到后头去和老庄头一起赶那辆骡车好了。     摇光也笑着点头道:“好啊,我还正想和庄老一起坐会儿呢。”     一边说笑着,摇光一边打量起四周,才发现他们应该没有走多少路,这里是沙洲附近的一个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田庄里面。     西北这边的田庄,其实就是一个挨着土地的供佃户们住的村子。广揉的田地组成了一个扇形,把佃农们和庄头住的屋子拱在了顶端。这些西北一带典型的用黄土堆出来的院子,一户紧挨着一户,层层叠叠。唯有村落的最里面,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看起来围墙要高一些,像个大户人家的样子,却是给庄园的东家来这里打尖的时候住的屋子。     李婉娘看着摇光好奇的样子,解释道:“这是我们自家的庄子,今晚我们在这里歇一夜,明早再走。”     摇光却看看天色,有些疑惑的问:“这么早?”     李婉娘笑道:“不关时辰的事儿,我们在这里另有安排。”     摇光就明白了,这样的话题在这里讨论当然不合适,况且庄头也已经在旁边点头哈腰的等了半天了。摇光就扶着李婉娘往那三进的院子里走去。     刚绕过大门里的影壁,就从前院的堂屋里出来一个人。这是一个身材瘦弱的青年郎君,身着书生打扮的直缀长衫,很是飘逸的感觉,看年龄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很是清秀,竟与李婉娘有一点相像。     这小郎君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僕一抬头,看到李婉娘一行,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遂展开一个笑颜,对着李婉娘施了一礼道:“见过姑母。”     李婉娘乍然一见此人从里面出来,也是一怔,及至听见他称呼自己姑母,才恍然反应过来,打量着他,迟疑地问道:“你是...四郎?”     那小郎君闻言,笑容更加可亲,答道:“正是,姑母知道我?”     李婉娘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神情也变得亲热起来,上前扶起李四郎,仔细端详了一下,方才说道:“倒是与你阿爷有几分相似,不过大面儿上还是随了我那弟妹。”     又抿嘴笑道:“我虽没有见过你,但却听说过你阿娘有了你,只是没想到长得这般大了。”     李四郎似乎是个性格十分随和的小郎君,对着第一次见到姑母,也不认生,听得李婉娘如此说,就呵呵笑道:“呵呵,可不该长这么大了么,外甥今年都十八了。”     李婉娘点点头道:“是该这么大了,我就记得比我家二郎小两岁。”     李四郎听见姑母提起二郎,就顺着她的身影外后看去,嘴上说着:“二位表兄呢,怎么这半天没见他们进来。”     话音一落,他就感到周围的气氛为止一变。他马上机灵地向李婉娘看去,这才注意到了她的一身素服,不由瞪大了眼睛,惊疑地看着李婉娘。     李婉娘叹了口气道:“五个月前,你的大表兄在跟巫族人周旋的过程中出事了。上个月,你二表兄又......”     李四郎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惊诧,嗫嚅着道:“怎么会......”     他是真的很吃惊。原本只知道二表兄的情况不妙,可能有事,没想到的是一贯被姑父姑母当作顶梁柱的大表兄居然先出了事。一时间他的心中不仅感慨姑母的不宜,神色间就更加恭敬起来。     李婉娘观他神色,心中暗自满意他的乖巧,遂说道:“好了,这些事情我们进屋里慢慢说,就不要站在这里了。”     李四郎一边应着,一边引着他们进屋,这才发现李婉娘的身后跟了一个身着白色襦裙的年轻女子。     他看到这女子的一瞬间,本能就以为是大表嫂,但再一细看,发现此人年龄十分小,似乎与比他还小一两岁。他来时打听过,大表兄成亲已经十年了,这大表嫂就是再年轻,也该二十四五了吧。所以顿时满心的疑惑。     李婉娘看出他的疑虑来,遂回身招呼摇光过来扶她进屋,一边对李四郎说道:“这是你二表嫂。”     李四郎这一下还真是被惊到了。因他素来喜欢收集各种情报消息,所以来时是把姑母一家的远况近况都收集得一清二楚了的。因此他早就知道这个二表兄因为胎里中了奇毒,所以不能行男女之事,一直都没有考虑过成亲的事情。怎么这时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二表嫂?     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多看了摇光两眼。这一看就发现这位二表嫂居然长得还相当美艳。尤其是此刻身着孝服,脸形因憔悴而有些消瘦,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他心中一动,立刻就想到了莫家这种情况,肯定是要想办法延续香火的,那延续香火的办法嘛......     想到这里他就开始忍不住埋下头在心中计算起来,如果要娶到这个二表嫂,他在顺位的有资格的男丁名单中,排在第几位呢?     摇光扶着李婉娘已经在堂屋中坐下了,见这四郎还在原地踏步,不由觉得奇怪。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李婉娘才清了清嗓子,喊道:“四郎,四郎!”     连喊了几声,李四郎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有点汗颜,忙不迭地跑进屋里道:“姑母,我,我让人给您上茶。”     一边说着,一边眼睛还止不住往摇光身上溜了一眼。     李婉娘和摇光都是敏觉之人,对他的心思立马就有所察觉。摇光侧过脸去,皱了皱眉头。李婉娘却低头沉吟了片刻,直到有仆妇端上茶水来,她才定了定神,对在侧首坐下了的李四郎问道:“四郎,你先跟我说说你们这边的情况吧。”     “是,”这一会儿功夫,李四郎已经完全回过神来,收了那点上不了台面的旖思,正经地答道:“我们这一行人是三月十四到的这里。连我一共九个人。其余八个扮作茶马队的马夫在三月十五那天就进了城。与您这边的人碰过头之后,他们在城里留了两天,把我们带来的茶叶卖了,又进了一些西域的土产,就返回了这里。之后我们就一直等着你们,也知道按着约定,您今天该来了。我刚才就是久等您不到,想要出去迎一迎。哪知还没出门呢,您就已经到了。”     李婉娘喝了口茶,问道:“那八个都是什么人?”     李四郎答道:“都是我阿爷的属下,个个武功都很厉害。”     李婉娘闻言,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道:“我看你的样子,却不像是有厉害的功夫在身。”     李四郎就有点尴尬地抠了抠脑袋,道:“呵呵,姑母真是好眼力。因我阿娘生我的时候早产了,阿娘怜惜我体弱,小的时候不许我学武,就生生给耽误了。我也不太喜欢那个,反而更愿意读书,所以...呵呵...”     李婉娘就奇道:“那你阿爷还敢放你到这里来接应我们?”     李四郎的笑容就有些尴尬起来:“呵呵,我阿爷那个人,姑母您一定是知道的,对我们这些孩儿们,管教一向都很严厉。他就是认为我太娇弱了,需要到外面开开眼界,也顺便受一番磨练,所以才让我来这里的。再说来接您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个主家的人在也不行啊。所以就让我跟来了。临走的时候,阿爷已经交代过了,此行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派那八个人,也就是以防一个万一。”     李婉娘听见这话,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表示,一旁的摇光却被他这话的末尾一句吸引住了,不由看了过去,一边想着,这人的阿爷不知道是谁,好笃定的语气。     李婉娘见摇光这样诧异,这才想起来了似地,指着李四郎对摇光说道:“这是我娘家大弟弟的小儿子,是二郎的表弟,我那大弟弟,就是族里的大先知。二郎应该跟你说起过吧。”     摇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嘴上没毛的愣头青的阿爷,居然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大先知啊,难怪不得说起没有发生的事情,语气那么笃定,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样,果然不愧是四百年来最厉害的大先知。     她这样想着,李四郎已经站起身来,恭敬地向她行了一个礼道:“见过二表嫂。”     摇光这才急忙回过神来,混乱地回了一礼。     李婉娘在一旁看见李四郎此时正眼都没有看向摇光,正正经经地打了招呼就坐下来,脸转到一边,正襟危坐,与刚才那毛手毛脚的样子完全不同,心里就暗暗点了点头,想道:到底还是大先知的儿子,刚才那会儿虽乱了些手脚,但是后面还能很快恢复镇定,应对得当,假以时日,还是能当大任的。     这样想着,又想到了之前李四郎瞄了摇光的那一眼,以及刚才摇光回礼的时候那乱七八糟的动作,心里感叹,到底要注意和打点的东西还多啊。     这样想着,就不太想在堂屋待下去了,遂对四郎说道:“我们也不要再在这里待下去,怕久了就会泄露行藏。既然你们是早几天就到了,我们也都是准备齐全了的,今晚休整一番,明日就出发吧。”     四郎躬身应了喏,遂请求道:“因知道姑母今日会到,已经吩咐了庄头准备晚宴。想让大家吃顿丰盛的再走,姑母届时也可以和那八个人见见面。”     李婉娘点头道:“这样很好,那晚宴的时候再聊吧,我和摇光先回房间漱洗一下。”     李四郎连忙起身应诺,招呼仆妇带李婉娘和摇光去后院的卧房。自己则去安排明日的车马行李不提。(我的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十九章 十二大家族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     后院的正房是一排三间的厢房。     摇光扶着李婉娘在东厢的卧房安置下来,就打算去外面帮杜婆子清点行李等物。     李婉娘却拉住她的手,说道:“摇光,你等等。外面的事情有老徐他们呢,我有点事想和你说说。”     摇光依言坐到她身边,问道:“阿娘,您要跟我说什么?”     李婉娘看了看摇光那张虽然消瘦憔悴了很多,但依然不掩明艳的脸,叹气道:“唉,还是考虑得不周到啊。到底走得仓促了,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仔细地打算一遍。”     摇光有些不明所以:“阿娘是在说什么?”     李婉娘道:“我应该考虑到的,要给你准备一个帷帽。你这样一个年轻小娘子走在路上,这样毫无遮挡,始终不太好。”     摇光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呀,我又不是那些贵族小姐。”     李婉娘叹道:“唉,我也就是因为这样想的,才把帷帽这个东西疏忽过去了,所以我们也没有个预备。也就是刚才...我才发现...”     李婉娘见摇光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了。显然摇光对自己的容貌到底何等惊艳,一无所觉。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说开:“摇光,你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吗?”     摇光闻言,方才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道:“这是漂亮吗?他们说我长得像我阿娘,都是贱人样。”     李婉娘不由得气闷,她立时就明白了摇光话里的“他们”当然是指她的阿爷和阿婆两人。这样为人长辈,真是......     所以她转移了话题,说道:“我听说你阿娘就是个很漂亮的娘子。你既然长得像他,就该知道自己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啊。”     摇光却怔了怔,迟疑地问:“阿娘,长得漂亮是不是不好啊?”     李婉娘一愣,想了想才答道:“怎么会呢?这世上有哪个娘子不愿意自己长得漂亮的?只是漂亮的小娘子,就要多注意保护自己而已。所以我才想到要帮你准备一个帷帽。”     摇光就点点头道:“那我给自己准备一块遮面的头巾吧。就像西域的女人一样。”     李婉娘闻言眼睛一亮,赞道:“这个主意很好,正好我们带的东西里还有几匹布料,等下你就取了来做好。明天出发的时候就带上,等到了锦官城,我们再去置办帷帽。到了哪里还要带头巾,反而更引人瞩目了。”     “锦官城?”摇光好奇地重复了一声。     李婉娘见她好奇,遂解释道:“我们这一路向东去,首要就是要穿过一片绵长的山脉,之后就会到达一个非常美丽富饶的地方,那是安南郡的郡府,名叫锦官城。我们应该会在那里休息上几天,整理一番之后再往东,经过大殷王朝的旧都长安,一直走到大海的边上。就能抵达王朝如今的京都洛邑。而我族被开国皇帝御封的世代居住地,就在洛邑以北百里之外的列尤谷。”     摇光一脸神往地道:“好像要走好久的样子。路程一定很长吧。”     李婉娘点头道:“是啊,大殷王朝的疆域是很广的,我们现在是在最西北的地方,而京都洛邑则是在最东边,你想想该有多远吧?”     摇光忍不住露出激动的神情:“那我岂不是可以去到很多地方,看到很多不一样的景色?”     李婉娘笑道:“是啊,你是不是很期待?”     摇光兴奋地点头道:“嗯,早在书里看到过很多从来没见过的景致,好想亲眼看一看。”     说到这里,摇光想起了什么,遂向李婉娘请求道:“阿娘,后面的路程,我能不能不要坐车,我能不能,能不能骑马?”     李婉娘点头道:“你就是不说,我也考虑给你准备一匹马。所以才想要给你添置一个帷帽的呀。”     摇光大喜,一把抱住李婉娘道:“阿娘你真好!”     李婉娘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这孩子,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会撒娇呀。”     说完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看着她,正色地道:“现在我和你说些正经的事情。你可要用心听。”     摇光连忙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点头应是。     李婉娘这才开口道:“之前我没有来得及对你说,关于我莫家在族里的一些情况。你作为要为我莫家承继后嗣的人,这些情况你必须要了解清楚,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觊觎我们家产和你的美貌的人钻了空子。”     摇光听她说得这么严重,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阿娘,你说吧,我会认真记下来的。”     李婉娘点头道:“我们列尤族主要由十二大家族组成。这十二大家族的祖先原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只是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就有了十二个家族,甚至通过这十二个家族发展出了很多的旁支和附庸的小家族,也就是十二大姓氏之外的族人。”     摇光听到这里,点头道:“嗯,这个我知道,《圣典》里面有讲过。”     “嗯,”李婉娘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自归附了大殷王朝,为了能融入周围的环境,就把姓氏按照汉人的习惯改成了汉姓。分别就是:司、李、莫、南、吴、武、闫、付、虞、褚、尤、许。每一个姓氏,都有一支嫡系来世代传承族中长老的职务,负责本族祖产的管理、分配,统管这一支姓氏的所有旁支及下面的附庸家族的所有庶务。”     “关于这些家族的其他事情,我在路上还有时间慢慢跟你讲。现在我就只说我们莫家的事情。”     “你现在就应该知道了,我们莫家以及我的娘家李家,在族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莫家这上一代的长老,只生了两个儿子,长老的位置由长子继承了,而我家郎君,也就是你阿爷,正是这莫家长老唯一的弟弟。所以,我们家是出于莫氏的嫡支。在族中所分到的资财当然是非常丰厚的。按照族规,本来这些东西,应由大郎来继承一大半,余下的分给二郎。可是他们都没有留下后人就走了,按照族规,就只能是娶到你的家族,把你生的第一儿子过继给我们来传承香火,那么这些产业就会由这个孩子来继承。”     “但是你要知道,孩子过继后虽然名义上不再是那个家族的人,但血脉亲情是不可能断的。所以实质上,你再嫁的家族会因这个事情得到莫大的好处,不但他们的长子完全继承了我家的财产,而且他们的次子,也就是你将来会生下的第二个儿子在你再嫁的家族中就有了能继承大部分祖产的长子的名分。”     “所以,为了不让嫡支的财产被旁支和附庸家族染指。有资格娶你的人,不仅要付出一半财产作为聘礼,还只能是这十二大个家族里的嫡支。”     “莫长老,也就是你大伯父,如今有三个儿子。据说他的小儿子前年丧妻,还没有续娶,就目前的状况来说,这是第一有资格娶到你的人。因为长老有保护莫氏的产业不外流的责任,所以他应该会尽力促成这个婚事,好保障我们手上的产业不会流到其他家族那里去。”     “其次就是司家,司家的嫡支世代都承继族长的职位,是十二大家族里非常特别的一支。如果有哪一房头最后出现了断宗的结果,名下的产业不会归到他们自己的族里,而是会归入由司家管理的族中公产。也就是说,如果最后没有人愿意娶你,那么你我相继过世之后,我们的财产就会从莫氏的名头下割除,由司家收入族里。我想你大伯父是一定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他千方百计的都会把你嫁出去。”     “如今的司老族长的长子,也正好是丧妻未娶,如果二郎的那位堂兄不愿意付出他私人的一半财产的代价来娶你。那么这位未来的族长,就顺位成为最有资格娶你的人了。当然,他要想娶到你,也要付出一半的财产,这笔数目可就非常惊人了。因为他是长子,是要继承司家祖业的,他的一半财产,就是司家祖业的一半,如果都归入了我们莫氏一族,相信你大伯父是非常乐意的,但司家肯定就不会同意此事了,所以嫁给他的希望非常渺茫。”     “那第三顺位有资格娶你的家族,就是我娘家李家,而如今李家的嫡支,也就是我大弟弟,我族的大先知,他膝下四个儿子,只有你今天见到这个尚未娶妻。现在你就明白四郎刚才知晓你的身份之后,为什么表现那么异常了吧?你是如此的年轻貌美,四郎年纪小,又正是不容易把持自己的时候。我们这一路往东,所费时日长久,你们在路上朝夕相处,要是有个什么......”     “但是他却不是第一有资格娶你的人,而你再嫁的背后,牵涉到两个家族的财产变动,根本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你情我愿就能决定的。”     “所以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莫家,在西北这里,可能就是一介商贾,常年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的,没什么规矩需要去讲究。但回到族中,我们却是一个大家族,族里各房头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利益交缠。你与这些人应对的时候,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不能只凭心性和喜好。”     “要知道,一个应对不好,就有可能引起几个家族之间的矛盾与纷争。而族中内斗向来都是大忌。如果你成了内斗的源头,只怕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可如果没有了你,我们这一房就真的再无任何屏障,只能任人宰割了。”(我的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章 出发 - 暗香盈秀 - 福源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摇光听得这一大堆东西,早就头晕脑胀了。她出生于乡下农户之家,就是卖身到客栈,接触的也不过那几个仆妇。唯一勾心斗角过的对象也就是张翠娘这样的直性子。李婉娘说的这些大家族之间的计较、倾轧,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了。     但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机灵的,想了想,对李婉娘说道:“阿娘,我现在就知道了一个,我再嫁的事情,既不是我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也不是想娶我,能娶我的人做得了主的,所以我就最好不要给任何人任何机会,到底要怎么做,该怎么应对,我都听你的,就对了。”     李婉娘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乐了,点了点摇光的额头,嗔道:“你啊,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小滑头。”     摇光却挽住李婉娘的胳膊,靠在她的身上,低低地说道:“阿娘,我都听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地保护自己,这样就是在保护你和我们家的财产。对吧?我以前在沙漠里,遇到饿狼袭击,都能活下来。在大家族里,我也一定可以活得好好的。”     李婉娘听到她的保证,心中一片酸楚。她又是感动于摇光的懂事乖巧,又是担心她的天真无知,低声叹道:“唉,你哪里知道,有时候虎狼可比人好对付多了。”     她想了想,又对摇光说:“你刚才可答应我了,全都听我的,我可把这话当真了啊。但是就算这样,你也还是要学一些东西。我会乘着在路上的时间,把大家族里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你,你可要用心的学啊?”     摇光重重地点头道:“阿娘放心,摇光说一不二,一定都听你的吩咐,你教我的东西,我也都会好好记住的。”     李婉娘这才心里踏实了一些,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下面这件事情,你就在我旁边看我处理吧。从今天开始,我处理所有事情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看着,自己揣摩,明白吗?”     摇光脆声应了是,李婉娘才吩咐她道:“你让外面的仆妇把庄头找来,我们明日出发,我得把田庄的事情处理了。”     摇光不知道她要处理田庄的什么事情,但也顺从地依言照做了。     不多时,庄头就过来了,也不敢抬头,就躬身站在帘外行了礼,等着李婉娘问话。     李婉娘说道:“何庄头,我明天会举家迁回老家,这个庄子我已经专卖给了县令吴大人。之前我应承过你的事情,也都跟吴县令交涉好了。只要你在这庄子里尽心尽力为他再经营三年,他就会放了你的奴籍,还会在沙洲城给你办个户贴,让你能在城里定居。”     那何庄头原本听她说把庄子已经卖给了别人,心里大吃一惊,脸上就变了神色。及至听她说到吴县令应承的事情,心中才一松,放缓了神情,跪下来给李婉娘磕了一个头道:“多谢夫人大恩大德,老奴回去一定为夫人立下长生牌位,每日三炷香,为夫人祈福。”     李婉娘淡淡地道:“这倒不必了。我们愿意放你的籍,也是有条件的。这座院子里发生的事,一概不能有风声传到外面去,吴县令接手这田庄的三年,你也要像为我保密一样,为他的事保密,只要你能做到这些,放你全家的奴籍,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反过来的话嘛......我们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何庄头忙不迭地应道:“明白,明白,小人都明白的,夫人您就放心好了,这里的一切,无论谁来问,保管都问不出一个字来。”     “嗯,”李婉娘也不怕他骗她,就对他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摇光若有所思地问道:“阿娘,你是用放他全家的奴籍作为条件,让他给我们的行踪保密吗?”     李婉娘赞赏地点头道:“是啊,你只是听了几句,就明白了事情的本末,可见是个聪明的。”     摇光微微一笑,说道:“我跟随阿娘以来,见到的事情,无不是你们预先设想周全,安排妥当了的,就算之前什么都不懂,这么几个月来,看也看会了。”     李婉娘见她并不因自己的夸奖而洋洋自得,反而看事越发清晰,心中欣慰,遂道:“晚上的事却不要你去见识了,那些都是男人,而且还是李家的护卫,有什么风声传出去,会影响你的名声的。现在开始,你就要有自己是大家族里的小娘子的自觉了,知道吗?那你现在去找杜婆子吧。把行李清理了就回屋里休息。”     摇光见李婉娘说得认真,也煞有介事的重重点了点头,才转身出去了。     入夜,李婉娘简单漱洗之后来到前院的堂屋赴宴。     堂屋的正中已经摆好了长条形的餐桌,正有七八个人零零散散地坐在两边的交椅上说着闲话。这七八个人里面,有四个都是如老庄头一般年纪的人,剩下的最年轻也如莫大郎这般年龄大小。各个看起来都是精气内敛,身材健壮的模样,行家一看,就知道都是内家高手。     李婉娘本来就是李家的大娘子。眼前这些人也都是李家的老人了,所以她大部分都认识,遂上前一一打了声招呼。众人纷纷站起身来,躬身称呼:“大娘子。”     李婉娘扫视一番,见李四郎不在,就自行在主座上坐下,招呼道:“大伙儿别客气,都坐吧。都是自家人,我们随意聊聊。”     待众人都落了座,李婉娘对左侧离她最近的一个人问道:“杜老,这次过来,居然是您老亲自带队,婉娘可真是荣幸。”     那被称为杜老的人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虽然年龄是这里面的人中最大的,但那精光内敛的眼神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容小觑。     他此刻听见李婉娘的问话,恭敬地拱手答道:“大娘子过谦了。老奴不过是李家的家奴,为大娘子跑腿是分内的事。”     李婉娘却依然态度尊敬地笑道:“不管怎么样,有杜老您亲自过来,我这心里就稳当了很多。”     老杜头对李婉娘这般尊敬的态度十分满意,遂也就不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几句寒暄之后,他态度放松了许多,就问起了西北的情形:“大先知本来是要来的,但实在脱不开身,派别人来又不放心,所以就让我带了队。听四郎说你们已经和巫族的人交过手了?”     李婉娘脸色沉凝地点点头,把去年入秋那夜撤离客栈的情形叙述了一遍。屋内本来三三两两谈话的众人也都停止了说话,仔细地听着。     一直讲到老徐师傅找到肃州,接应到了老庄头,才摸清了巫族人在这事里的底细时。众人都沉默起来。半晌,老杜头才率先开口道:“真没想到巫族人在这趟水里,踩得比我们预料的深。大郎也就是这点估算失误了,才...唉,真是可惜啊。大娘子,你要节哀。”     李婉娘早已过了悲痛的时期了,再说起这些的时候都能平静地看待,所以闻言,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老杜头又问了一些大郎死后巫族人的动静的问题,最后沉吟道:“如此看来,巫族人对咱们这些年在西北的动静,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恐怕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地下其实已经没有宝藏了。否则他们不可能不四处搜寻你们的下落。说不定他们还真的以为你们已经丧生在那场风暴中了。”     李婉娘点头道:“我们后来也猜测过这点。照现在的一些情况看,恐怕就是如此。”     老杜头点点头道:“这也难怪你们可以无风无浪的在沙洲城里躲上四五个月。这样看来,我们这趟回去的路上,只怕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如此,大伙儿倒是可以安心一些了。”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忙不迭地点头应声,那几个年轻的甚至明显的松了口气。     老杜头见此情形,又提点了大家一句:“尽管如此,我们该警惕的还是不能放松了,路上一切都照素常的规矩来。要知道,就算没有巫族人找茬,路上也难保没有强盗路匪。我们保护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子,还是多加谨慎得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李四郎迈步进来。他就顺势斜睨了他一眼。     四郎听见他说“手无缚鸡之力”的话,就已经知道他在指桑骂槐了,只好苦笑了一下。     这位杜老,在家中的护卫里面,身份特殊,即是他父亲的心腹,也是他几个哥哥武术的启蒙师傅。     唯独轮到他,当年死活吃不了苦,成了老杜头一生中少有的败笔,当时可没把他气得够呛。所以总是时不时找机会要嘲讽他两句。没办法,谁让人家一介奴仆,身份却很是超然,他也就只有受着了。     所以他也只能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只对着李婉娘嘘寒问暖,一边又吩咐人上菜上酒。     待得酒菜上齐的时候,老庄头三人也过来了。大家又是一通招呼、见礼。     这些江湖汉子见到酒,气氛就热络上来了。李婉娘经营客栈这么多年,这些场面是应酬惯了的,自然不会让大伙儿冷场。所以众人都喝了一个高兴。     待到酒过三巡,李婉娘乘着徐、李二人还清醒,着紧和他们敲下了后面的行程:“明日我们就按照之前信中商议的计划,由你们八个护卫扮作镖局的镖师,以护送我们一家进京的名头出行吧。”     老杜头点头称是,李四郎就更没有什么疑义。他们又定好了随行的车辆及马匹的数量。因大家都是走过这条路的人,所以对前路的事也没什么可再商量的,就都各自歇下不提。     翌日天刚蒙蒙亮,众人就都起身来打理东西,准备出发了。     摇光果然连夜做了一块头巾,如同那些西域女子一样,从头到脚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只过于明亮的眼睛。     李四郎见她这副模样,愣了一刻,才有点心虚的别转了头。     待得出发的时候,看到摇光和护卫们一样翻身上马,老杜头不由犹豫了一下。只见他找到李婉娘,嘀咕了几句,又看了看已经坐在马背上的摇光,才勉强点了点头,走到摇光身边叮嘱:“小娘子,接下来两个月,我们都在山里走,路上很是崎岖颠簸,如果你骑马跟不上大伙儿,可一定要进马车里,不能逞强啊。”     摇光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自己,别拖他们的后腿。但是因为她昨天听了李婉娘的话,知道这些是李家的家仆,不是自家的人那边好使唤,所以也不跟他计较,就随意地点头应了。     老杜头这才上了自己的马,打了个呼哨,喝道:“出发。”     众人这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田庄。(我的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一章 赶路 - 暗香盈秀 - 福源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摇光随着队伍离开了沙洲,不过三天的时间,他们已经进入了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大山里。     摇光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大的山。他们进入山中,往上攀登了有十天左右,就登上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高地。     据李婉娘说,这片高地距离他们住的沙洲,有六七千里之高,第一次上来的人,走在这上面会觉得行动非常吃力,连呼吸都困难。     但摇光的状况一直都还好。老杜头他们本来都不看好她,觉得她在马上支撑不了几天。谁知道这十几天的时过去了,摇光一直策马走在队伍的中间,不管路有多难走,不管每天走多少个时辰,她都没有落下过。     这样一来,队伍里这九个男人都不由对她刮目相看。老杜头他们八个护卫还好,因为摇光从没在他们面前露过真容,一直都是用头巾遮脸,像个西域人的样子。     所以他们直觉也就把她当成了西域人看待。他们也知道沙漠另一端的西域有着与大殷完全不同的风俗。那里的女人,有妩媚之极的,也有彪悍无比的。因此对摇光驭马的精湛技巧,以及强大的体力也只是略感惊讶而已。     但李四郎却是见过摇光的容貌的。他是怎么都无法想象,一个看起来这样娇弱艳丽的小娘子,能跟得上他们的行路速度。要知道,他跟着老杜头他们第一次走这样的路的时候,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跟上的。因此他看摇光的眼光也不由多了几分热烈,更加觉得这个小娘子与众不同。     摇光却并不关心他人的眼光。对她来说,这样的行路,当然是辛苦的,但却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要知道她曾经在大夏天里,徒步在大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水源。所以她虽然从没有攀登过高山,但毕竟还能骑马行走,那就怎么都比徒步要好吧。     而一路上,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觉得惊奇的,除了这高山里的各种奇异风景和那些从没见过的树木、野兽之外,就是同行的老杜头这群人展现出来的野地生存力了。     摇光甚至常常产生错觉,觉得这伙人其实才是这里的原住民。     他们似乎对山里的各种隐蔽小路非常熟悉,从来都不会迷失方向,也不会把队伍带到无路可走的断崖上。而且他们还对野兽的形迹路线也都能准确的辨别。所以进入大山这么多天,他们尽管没有遇到过一个人,都是在野地里扎营休息,但却没有遇到过一次危险。     不管他们每天赶多少路,这伙人似乎都能找到最合适扎营的地方。因此摇光反而觉得跟着他们一起行路,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你只要保持速度能跟上就行了,别的都有人打点妥当。     更让摇光无语的是,他们甚至还沿路不断在收集药材和野兽的皮毛。     看着他们如同走在自家后花园里一般自在从容,摇光心里就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这座大山就是连最庞大的商队,都不敢单独走这样的无人地区。商队穿过这片山岭,都有一条常走的路,而且他们往往都是结伴而行,一个队伍常常要聚集了四五百人,才敢这样穿越此地,而且还不是走这些看不出行人形迹的路线。     她就想,难怪人们都说列尤族人神秘能干。他们真的就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样。     他们上了高地之后,山势反而缓和了。他们不再不停地攀爬,断断续续地开始有一些平路可走,有时几天的时间都走在一片草甸里,远处依然是连绵的山脉,但看起来都不高。     李婉娘就告诉摇光,她们是一直在这六七千里高的高地上行走,要走很长时间,才能再次下到地面。所以远处的高山虽然看起来不高,但其实距离沙洲城那样的地面还是有上万里的高度差的。     上万里?那可真的是到了天上了啊!这世上居然还有力天这么近的地方。     摇光觉得非常神奇。她在这高地上,就常觉得天空距离自己仿佛非常地近,有时走在最高的地方,四周全是低矮的起伏不绝的山脉,很有一种不在人间的敞阔感,让她十分惬意。更加不觉得旅途的疲劳了。     这样走了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摇光却遇到了一个不小麻烦。     她的小日子突然来了。     其实自从她前年秋天第一次来了葵水,她的小日子就一直不准。这次出发之前,她才来过,如今不过大半个月,又来了,这样猝不及防,让一直镇定自如的摇光慌了手脚。     而且这时机真的不要太巧,恰恰是他们正在翻越一个垭口的当头。     这高地上,每一座山峰中人可以越过的最高处,被当地人称之为垭口,他们觉得这里是离老天最近的地方,所以在这些地方都常插有当地人祈福用的旗帜,很远就能看见。     那天他们远远就看见了这个垭口上的旗帜,都在兴奋地议论今天能早一点翻过去的话,他们就找个好地方早点扎营休息之类的话题。     摇光在马上却越来越不舒服,小腹一阵痛过一阵。她最近也对这高地有了一些了解,知道越高的地方,植物就越矮,到了垭口的地方,几乎是连灌木都没有的。所以她也不敢再逞强,叫停了队伍,说要方便一下。     大伙儿也不已为意,就停了马等她,乘机也休整了一番。     之后再上路,摇光就觉出了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日子来了,居然引发了她对高地的不适。     她自上得这片地方之后,不管是骑马还是走路,都没有过呼吸急促,行动困难的反应,所以李婉娘虽然告诉过她这些症状,她也没当回事。     但刚才就是抬腿上马这一个动作,突然就让她觉得艰难无比。待得上到马上,策马往前走的时候,她就更加明显的感觉到了,越往上走,她的呼吸越加困难。就是长大了嘴,使劲吸气,也还是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并不知道这种高地症爆发有多么可怕,还以为只是一时的不适,忍忍就会过去。况且对于身体的不舒服,她向来是忍惯了的。所以此时凭一股气撑着,她也没让人看出来不好。     好在她的马技精良,就是如此虚弱,依然在马上坐得稳稳当当地。     就这样一直撑到了大伙儿登上了垭口。按照惯例,大家在垭口停车下马,准备原地休息一下,欣赏一番高处的风光,用一些干粮再往山下走。     摇光此时却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晕,一下子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大伙儿立时都慌乱了起来。李四郎一个健步奔过去,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准备揭开她的头巾查看。     好在李婉娘和杜婆子之前就已经从油车里下来了,正站在车旁伸展手脚。见此情形,杜婆子连忙施展身形,赶在李四郎揭开头巾之前到了摇光身边。     她阴沉着脸一把从李四郎的怀里把摇光抢出来,抱起来转身就走,那毫不客气地动作倒是把李四郎给唤醒了。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再往摇光身边凑,也不敢看周围人的表情,脖子一缩,就躲到了人群的后面。     老杜头等人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到底是主人家的小郎君,他们也只能装没看见,此时就都往油车方向围了过去。     这边杜婆子已经把摇光抱到了车里,做了简单的诊断,心里明白她是因小日子突然过来,造成的身体不适而引发的高地症,于是对着车外的老杜头道:“她情况不好,喘不过气,我们要尽快下去,到低一点的地方。”     老杜头一听这话,也明白了,心中一边觉得稀奇,这十来天都没有高地反应,怎么突然间就这么严重了?一边也不敢耽误,招呼着众人上马下山,这种症状严重的话,可是会要人命的。于是刚刚下马准备休息的大伙儿又连忙打马上车,匆匆翻过这个垭口,往山下走去。     偏偏不巧的是,在下山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小雨淅淅沥沥地,不但把地弄得湿滑难走,连气温也降低了很多。     李婉娘看着摇光在车里被颠簸地更加苍白的脸,心里叹气,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确实,没有走出多远,她们就必须要下车步行了。因为雨天路滑,马蹄不住地打滑,危险异常,就连骑马的人都只能下来步行,更何况是坐车。     杜婆子只好把还在昏迷中的摇光背在背上,李婉娘撕了一条布条把她和杜婆子绑在了一起,以防等下下山的时候出点什么状况,她会被颠下去。     好在虽然路滑了一些,也还是顺利的下来了。大伙儿一气往下面走了近两千里的高度,就遇到了一个能扎营的小湖。此时天色因为下雨的缘故,已经阴沉了下来。     因为这是下山,大伙儿很多时候都是直接蹲在山坡上滑下去的。反正除了李婉娘和李四郎,都是武功高强的人,例如杜婆子,就是背上还背了一个,这段路走得也还算轻松。     只是摇光身上还来着葵水,又淋了这一通雨,情况越发不好,竟然隐隐有着要发高热的模样。     大伙儿就急着要尽快搭帐篷给她挡雨。可是人可以从上面滑下来,马却不行,只能从一旁的马道上绕下来。他们的行李都在马上,也无法可想。只能等着。     李婉娘就只能把自己身上挡雨用的油布取下来给摇光披上,好歹能遮挡得厚实一点。     好容易马匹下来了,大伙儿又是一通忙碌。扎营的扎营,升火的升火,做饭的做饭。老杜头则亲自去捡了几味草药,碾碎了,让下面的人去熬煮。     等到摇光被送进干燥的帐篷里,换了一身干衣服,躺在厚实的牦牛皮的垫子上,把煮好的草药水喝下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尽管此时已经不再淋雨,李婉娘也细细地把她全身都擦干了再换的烘热过的衣服,但她昏沉沉地躺在那里,浑身止不住地打颤,脸色也由苍白变得红润起来。     李婉娘见此,暗道不好。她是知道的,在这样的高地发了热,只怕情况就会非常不妙。所以她赶紧找到老杜头,把摇光的情况告诉了他。(我的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二章 生病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     老杜头闻言也紧张起来,急忙叫来一个大块头的护卫,吩咐了几句,那护卫就钻到一个帐篷里忙活起来了。     片刻之后,这护卫拿了一个铜皮做的细长筒子进了摇光的帐篷,找李婉娘。     他把那筒子打开来,倒出了一杯热气腾腾,发出强烈腥味的浑浊的茶水来。李婉娘一见这茶水,心中却是一喜。     这酥油茶是高地原住民的特产,他们用羊奶和一种植物榨出的油混在一起,加上当地的一种茶叶,用特殊的手法打成这种茶水,很能保暖。在极冷的天气里,一碗喝下去,就能浑身暖和起来。正是在高地受了凉之后,预防发热的救命良药。     李婉娘不知道老杜头他们的行囊中还准备了这个,此刻心中顿时大定,急忙扶起摇光给她灌了一大碗下去。     果然,摇光喝了这酥油茶之后不多时,就开始微微地出汗。李婉娘也不敢轻忽,一整夜守在她旁边,不停给她擦干身体,就怕她汗湿了以后,不小心又着凉。这样忙活到天蒙蒙亮,摇光脸上的红晕终于退了下去,体温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平稳了。李婉娘这才松了口气。     杜婆子在旁边看着,不由有点心疼,劝道:“老板娘,这些事情,你让我来就行了,干嘛自己在这里守一夜。”     李婉娘却不以为杵:“你有功夫在身,后面要用到你的时候多着呢,不用急在这一时。”     顿了顿,她看向依然在昏睡的摇光,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以前吃了太多的苦,从小都没个心疼她的人。我现在也只有她一个依靠了,不对她好,又还能对谁好呢?”     杜婆子心知她是想起了去世的大郎和二郎,也在心中叹息,老板娘中年丧夫丧子,这样的惨事,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幸好还有个摇光可以让她有所慰藉。如果这当口,摇光再出点什么事......她真的不敢想象。     还好摇光的身体一向还算强壮,昨夜眼看着都要发起热了,又让一碗酥油茶给散了出去。人在这高地上一旦发寒发热,不到踏上平地,是不能彻底痊愈的。如果真的病了,接下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可怎么支撑得住。     不过杜婆子还是劝李婉娘,好歹去休息一下,别摇光的身子还没好转来,她又病了。李婉娘是在外奔波惯了的,自己也明白这些道理,所以也不再逞强,就把摇光委托给了杜婆子照看,自己先去找老杜头,交代了要在此地多留几天,好歹要等到摇光的小日子过去,才能启程。之后才回自己的帐篷里休息。     退了热的摇光很快就醒了过来,只是这样折腾一下,真是把她的身体给击垮了。其实自二郎过世后,她心中积郁,身体迅速消瘦却始终挺着,未曾生过病。这一下却仿佛全部发作起来了一般。     偏偏自从那一日下起雨来之后,这山雨就没有断过。高地本就比平地要冷一些,再加上下雨,让众人一下就有仿佛回到了冬天。     摇光那日受了凉,虽用酥油茶发热汗把寒气散了出去,但一连多日阴冷的天气还是让她受了许多折磨,小腹时时阴痛不止。所以她一直到小日子完全过去,才感觉自己是活过来了。     如此又休息了四五日,天气突然放晴,摇光这才能够勉强下地走动。     但老杜头却在此时找到李婉娘,说了一个不太好的情况。他们此刻扎营的地方背靠着一座山峰,就是他们来时翻过垭口的那座山峰。因为连日的阴雨把山上的泥土冲刷地松动了许多,如今又被阳光猛地暴晒,这是铁定要塌方的征兆。他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李婉娘也是知道这些厉害的,连忙吩咐大家着手准备离开。     杜婆子把摇光扶上油车,由她亲自架车来先一步把李婉娘和摇光两个妇孺送走,李四郎也护在他们的车旁骑马跟着。只余下老杜头带着其余九个会武功的男丁收捡行囊,后一步过来。     一路上一些零星的小石块儿已经簌簌地在往下掉了。众人也不敢抬头张望什么,一劲儿地埋头苦奔,只希望能尽快远离这一带的狭窄的山谷小道。     在众人目光能看见的远处,有一处开阔的河谷,隐隐透着有人居住的样子。他们拼命策马向那个方向奔去,希望能在更大的山石落下之前抵达那里。     不得不说老杜头的警觉性是很高的,连日阴雨之后,他看见日头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怕要塌方。好在他们决定得快,抢先了一步启程,否则只怕就算老庄头他们功夫再好,都未必能护着没有武功的李婉娘三人安全撤离。     好在这一次只是仓皇了一些,但他们一行无论是人还是货物,都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唯有摇光因为被闷在低矮的车厢里一阵狂颠,被颠地胸中翻江倒海,差点再一次厥过去。     当他们狂奔到河谷的开阔处时,之前走过的那条小路已经被巨石全部填满,看不到形迹了。众人回首来路,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打量起眼前的处境。     这时他们才发现,此时他们停留的这片地方,宽敞而平整,明显是一条人为修整过的土路,这土路从他们来时的山脚伸出,一直延伸到前方的一座山寨入口。那山寨依河而建,只有十来座零星的木楼,剩下的土地都被开垦出来,种上了庄稼。     众人见此情形,就立刻有人嘀咕了一句:“我的妈呀,总算是见着人了。”     老杜头遂下马来到车前与李婉娘商量是否要进入寨子。要知道,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遇见人不一定是好事,山中的刁民颇多,甚至还有以食人为乐的部落。     李婉娘见车里摇光刚吐过一回,一脸惨白地靠在车壁上,气若游丝,就想了想,问老杜头:“你知道这个寨子吗?以前没有来过?”     老杜头答道:“我倒是知道这个寨子,是羌人的一个山寨。翻过前面那座山,有一个更大的羌寨,我认识那里的寨主,听他提起过,这个小寨子的寨主是他的一个远房侄儿。”     李婉娘道:“既然有这个关系,不妨去打一下交道,如果他们可以接待我们,就是最好的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儿媳妇的情况不太好。”     老杜头了然地点点头,指了两个护卫策马进寨交涉去了。     很快,他们就回来招呼大家一起进去,老杜头一边跟李婉娘汇报情况:“寨主人不错,听我报了他叔叔的名头,对我们就更加热情了。这个寨子很小,只有十三户人家。不过他已经答应替我们腾出两栋木楼来供我们落脚。条件简陋,我们也只能凑合一下了。”     李婉娘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就已经很好了,有屋子住,总比窝在帐篷里好,好歹总能休整一下。”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寨子。全寨的男女老少似乎都跑了出来,挤在寨子中央的大坝子里好奇地张望着他们一行。     寨主是一个虎背熊腰的虬须大汉,三十四五的年纪,黑红的脸上扬着爽朗热情的笑容,用摇光听不懂的一种语言在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那嗓门之大,让摇光昏昏欲睡的神经都被震醒了几分。     待到马车停妥,她在李婉娘的搀扶中下来,四处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四周是一些样式奇特的三层木楼,楼上楼下的都挂满了各种粮食。周围的人穿着一身不同于汉人的服装,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正用一种惊诧但却不失淳朴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里男女老少的脸色都是黑红黑红的,没想到的是五官容貌居然都还挺秀丽的,这到不像她想象中的山野乡民的粗糙模样。     李婉娘很快就把摇光扶进了面前的一栋小楼。她们一家的五个人连同李四郎就住在这里,八个护卫住在旁边的小楼。     别看这楼有三层,其实就中间一层是供人起居睡觉用的。一楼是圈牲口的,而三楼一半用来供奉他们的神龛,一半露天的台子是用来晒粮食的。     这深山里的原住民其实都很贫穷,所以也没有多少讲究,二楼的起居间就被简单的隔成了三个隔间,中间的堂屋里一个方形的石头砌成的火塘占据了大部分的地方,做饭和吃饭都在这里,左右手分别一个房间,就是这家人全部的屋子了。     室内阴暗昏沉,如果不是火塘在冒着零星的火光,四围木墙的缝隙间也透出丝丝光线,人进来只怕要点灯才能看得见东西。     李婉娘把摇光安置在左手边的屋子里睡下。待得帮她躺好盖严实了,摇光忍不住低声说了句:“阿娘,都是我拖累大家了。”     李婉娘闻言笑了笑。她就知道,摇光这样要强的性子,一定会因为耽误大家行程的事情而自责的。所以她柔声劝解道:“说不上拖累不拖累的。我们走在路上,就是要互相扶持,今天是你有事,明天或许就是我有事了。就是老杜头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也会有马前失蹄的时候,所以今天是大家帮你,改天说不定就需要你来帮我们,既然如此,又哪里谈得上拖累两个字呢?”     说完,她见摇光还是一副不能释怀的表情,忍不住提醒道:“你这样郁积于心,不能放开心怀,更不利于休养身体。到时候病迟迟不好,岂不更耽误大伙儿?要我说,你现在的身体已然是如此了,不如就放开心在这里好好养病,把身体养好了,我们能快点启程,后面的路上你也不拖后腿,就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     摇光听到这里,方才有点恍然的样子。李婉娘见她想开了一些,也就不再絮叨,出门去打点各种杂务去了。     摇光放开了心,很快就觉得疲倦不堪,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居然是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觉,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觉得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透过四围木墙的缝隙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消失殆尽,屋里黑沉沉的没有丝毫动静。只有面向堂屋的方向,从门缝里有一丝火光钻进来     摇光想了想,伸出手去摸索自己的衣服,准备穿好衣裙到外面去看看。谁知却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影,准确地扑到她的床前,嘶哑着嗓音说:“你醒了吗?”     ps:对不起大家,刚才拉了几趟肚子,所以更新晚了。今天放假,和朋友出去自助烧烤,结果回来就拉了,唉。不知道亲们假日如何,希望开心如意(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三章 你是谁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     摇光猛地一惊,本能就想放声尖叫。好在她不是那没有经过事儿的人,在危险面前尤其沉稳得住,只是一个寒噤,就迅速压下了心中的惊悚,身子猛地一缩,让自己弹回了床的最里面,背脊贴着木墙,警惕地睁大眼睛看着黑影的方向。     那黑影却没有别的动作,倚在床边继续用嘶哑而且怪异的嗓音问了一句:“你醒了吗?”     这么一缓冲,摇光的眼睛已经有点适应这室内的黑暗了,隐隐约约辨别出来,这窜过来的黑影好像是个身材弱小的女人。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对方是谁,一个女人,总比五大三粗的男人好对付。     她暗自吞了一口口水,嘴角翕合了几下,才终于开得口来问道:“你是谁?”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倒吓了一跳。那声音嘶哑生涩,竟与对方的嗓音有几分相似。     那黑影似乎咧嘴笑了一下,因为摇光看见那团模糊的脸上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只听到对方说:“我叫阿吉,等了你好久了。你可真能睡。”     摇光被这几句没头脑的话弄得更加疑惑。不过她此刻也听出来了,这个黑影确实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龄不大的女人,她虽然出现地突兀,但从她说话的语气中,还是能感到并没有敌意的。     所以她心下也稍稍地放松了一点,暗自盘算要怎么离开这张床,冲到屋外去,不管怎样,被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陌生人困在这个黑洞洞的屋子里,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正这样盘算着,突然就听见了门外有响动,她心中一喜,顾不得更多,扬声大喊了一句:“阿娘!”     因她久睡方醒,声音本就略显嘶哑,再加上受了这番惊吓,尽管强自镇定着,但那一声喊叫还是透出了明显地惊恐。     就听见门外的响动突地一静,很快就是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跟着“砰!”地一声巨响,木门已经被踹了开来。一个东西扑将进来,咚地一声砸在屋内的地板上,震得房顶都簌簌地往下掉灰。     摇光和那床边的黑影都吓了一跳,惊愕地往地上看去,只见一个男子正**着从地上支起身子,那白皙而稚嫩的面孔,不是李四郎是谁?     摇光被这一下变故弄得愣怔了片刻,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拿起床上的被子,遮挡在身前,立时向那黑影的方向看去。     此时屋中因为大门洞开的原因,堂屋火塘的光亮明晃晃地照进来,已经让这屋子一览无遗。摇光一眼就看到那黑影果然是年轻的小娘子,一头蓬乱的头发,一身古怪的服饰,此刻正如一只受惊得兔子一般缩在床脚的地板上,呆呆地看着李四郎。     摇光就又顺着她的视线,睨了一眼李四郎,只见他此刻已经起得身来,一边咧着嘴呼痛,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嘴里还能抽出空来嚷着:“二表嫂你别怕,我在这里,我来保护你。”     摇光见此情景,不由地扑哧一笑。李四郎的目光正好扫到她的脸上,就这笑容给惊艳住了,立时呆怔在原地,忘了自己现在要干嘛。     摇光心中其实很有点瞧不上他的这副傻样。那木门本就没有反闩上,一推就开,需要他如此用力地踹吗?而踹开之后,不说救人,自己倒先跌一大跤,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连屋里多了个人都没有发现,这么迷糊的一个人,真的是和老杜头他们一伙的吗?摇光对此表示非常怀疑。     她心下不屑,就不想搭理此人,遂直接扭过头去,对着那陌生地小娘子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在我的房里?”     那小娘子此刻也回过了神来,却不回答摇光的话,而是用手指着李四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摇光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只见她笑得似乎还很用劲,身子前俯后仰,手还捧着肚子。     她心中腹诽了一句,这反应也太迟钝了吧,这时候才觉得好笑,刚才干嘛去了。再说,有那么好笑吗?     李四郎却是在摇光问话的时候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人,他本来一个挺身警惕的转过起来,打算先护到摇光身前,摆出一副英雄救美的姿态再说的。谁知刚一转身,就被这个女人指着鼻子大笑,不由就愣了愣。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女人为什么大笑,心中顿时大觉尴尬,也就有点不好意思往摇光面前窜了。     摇光心中却越发没有好气。自己本来睡了个好觉,心情正好,谁知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娘子吓了个半死,又被个愣头青闯进房间来,搞得自己衣衫不整地模样被一个外男撞见。     这要是李婉娘看见,肯定要生气的。偏偏那个作为罪魁祸首的小娘子,却似乎很难沟通。反应力比起常人完全迥异呀。     她就有点不耐烦地高声打断了那小娘子的笑声,喝道:“别笑了!我再问你一次,你到是谁?为什么会在我房间?你要是再不回答,就立刻给我出去。”     因她这话中的语气非常严厉,那小娘子终于止住了笑声,正脸看向她,答道:“我叫阿吉,刚才已经说过了呀。我是来这里照顾你的。”     说着,脸上还露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     摇光心中焦躁,不客气地想,你委屈个鬼,我被你差点再吓出一身病来,还没觉得委屈呢。不过她此刻也注意到了,这阿吉的汉话说得有点生涩,似乎是为了讲得流利一些,还刻意压低了嗓音,所以先前她才会觉得她的声音特别嘶哑怪异。     她继续没好气地问道:“是谁让你来照顾我的?我阿娘呢?”     这个问题却是李四郎抢着回答了:“二表嫂,姑母和杜妈妈去了寨主的院子赴宴。她怕没人照看,就找寨主要了个人,听说还是寨主的女儿呢。”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斜睨了一眼阿吉,那意思似乎是说,就这灰头土脸的样子,也会是寨主的女儿?     那阿吉却完全没有觉察出他目光中的怀疑,反而在听到他介绍自己身份的时候,挺了挺胸口,一脸得意的表情。似乎在说,我可是寨主的女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     摇光已经知道了阿吉的身份,明白自己没有什么危险了,对还滞留在房间中的李四郎就越发不满,嗔怒道:“既然她是来照顾我的,那你踹门做什么?还有我现在要起床更衣,表弟你还是出去为好。”     李四郎顿时涨红了脸,局促地嗫嚅道:“我,我,我以为你,你,你......”     摇光不耐烦听他你我半天,催促道:“你还不快出去?这样杵在我房间做什么?”     四郎结巴半天也没能透出一句清楚的话来,也觉得在心仪的女子面前丢了面子,心中一阵挫败,只好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反而是那阿吉,看见李四郎的样子滑稽,在一边吭吭哧哧地笑个不停。摇光有点无语,她还真没见过这种一笑起来就如此投入的人。     她使劲地冷哼了两嗓子,好歹让阿吉注意到了自己,方才开口问道:“你是来照顾我的?”     “嗯”阿吉重重地点了点头。     摇光冷哼一声道:“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帮我把门关上呀。我要穿衣服。”     “哦。”阿吉闻言,也有点反应过来,噔噔噔地跑过去关门。     谁知这门一关上,屋内又是一片漆黑,摇光连忙阻止道:“等等,等等,这屋里这么黑,你没看见吗?先弄个灯进来吧。”     阿吉却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灯是什么?”     摇光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心中也是一怔,有点明白过来,合着这深山老林里的人连灯也没见过。     想了想,她换了一种说法道:“那你们晚上在睡觉的屋子里,怎么看东西呢?你不觉得黑吗?”     阿吉偏着脑袋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冲摇光咧嘴一笑。摇光见到又是一道白光在她黑漆漆的脸上闪过,之后门被打开,阿吉很快从堂屋火塘里抽出一根烧着了一头的木棍,返回屋里来。     摇光再一次有了翻白眼的冲动。原来这里的人在屋里也用火把照明的呀。     阿吉把这火把往墙上一插,屋子里光线就半明半暗地摇曳起来。     摇光乘着这急忙找到放在床头的衣服,胡乱地往自己身上套好,才有了闲心四下打量这个房间。     只见这房间非常简陋。四壁都是由一根根圆木围成的,缝隙中还不时透出丝丝夜风。屋内除了木板搭成的大通铺,也就门边的墙下放了一排半人高的木箱子。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摇光他们的行囊,只搬了装着日常用具和几身换洗衣服的两个黄杨木的箱子上来。放在屋子靠近通铺的一角,也当一个案几来用。     摇光就上去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在里面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出一盏琉璃灯罩的灯笼来。     她把灯笼里的蜡烛拿出来,凑到火把上点燃了,放进琉璃灯罩里,屋子顿时就被一股柔和的光亮充满。     摇光这才对阿吉努嘴道:“现在把这个火把拿出去吧。”     阿吉在整个过程中一直目光烁烁地盯着摇光的一举一动,似乎每个动作都让她觉得惊奇。尤其是摇光拿出琉璃灯点上的时候,她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摇光觉得如果光线再明亮点,她肯定能看见她下巴上挂着的流出来的口水。     此刻她听见摇光吩咐,方才忙不迭地醒过神来,一脸谄媚地迅速把火把丢回了门外的火塘里。再进来的时候,屋内因为没有了用火把照明的昏沉摇曳感,在琉璃灯朦胧而柔和的灯光里,倒有了一股宁静安详的味道。     阿吉于是惊叹着去看那盏被摇光挂在原本插火把的位置上的琉璃灯,嘴里不时发出:“啊,呀。”之类的声音。     摇光借着这个空档,仔细地在一旁打量她,只见她虽然蓬头垢面,举止粗鲁,可是颈上带着一个硕大的银项圈,手腕和脚腕上也都套着闪闪地银饰,的确不是普通寨民的打扮。心中对她是寨主的女儿这个身份有了那么一点相信。     她见她对这盏琉璃灯如此着迷,遂说道:“你很喜欢吗?那就送给你吧。不过我住这里的时候还要用,等我走的时候,你就拿去吧。”     她原以为阿吉听见这话,一定会很高兴,就想着趁她高兴,套问一些关于寨子的内情。     谁知阿吉本来还着迷地看着这灯笼,一副恨不得立刻抱在怀里的表情,一听见她说送给自己,反而醒过神来,转回到她身边,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我不要。”     摇光心中有点吃惊,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不像以前见到的那些乡下丫头,你随便给她一点甜头,他们就傻乎乎的什么都能跟你说了。     她心里不由得就对这个阿吉有了一点警惕,暗想她只怕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傻乎乎的。她这样想着也不动声色,就在通铺上坐了下来,说道:“这里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一天,想吃点东西。”(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四章 阿吉 - 暗香盈秀 - 福源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阿吉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你等等。”     只见她跑出去在火塘边忙活一阵,很快就端了一个炕桌一样的小桌子进来。     待到她把桌子在通铺上没有被褥的地方放好,摇光才看清这桌上的食物:一个土陶碗里装了满满一碗的辩不明颜色的大饼,一个形状奇异的杯子里满是浑浊的茶水,上面还浮着一层油腥。只有一个小碗里盛着的似乎是汤的东西,还在冒着热气,看起来比较正常。     摇光就决定先喝那碗汤。     她拿起木制的汤匙来尝了一口,发现居然是牛肉汤。一口咽下去,满嘴的肉香,胃中也瞬间变得暖暖的。她不由得一口接一口很快就把汤喝完了,汤底仅有的两块牛肉也都囫囵吞下了肚。     她此时反而觉得更饿了,就拿起大饼来撕扯着吃。她原本也是不讲究吃食的人,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这大饼也虽然味道陌生,但也并不难吃,她津津有味地吃了几口,觉得有点口渴,四下看了看,指着那杯颜色可疑的茶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阿吉本来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吃东西的每个动作,突然被她这样一问,反而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那杯子,答道:“这是酥油茶,是我们这儿的好东西。因为你们是贵客,我阿爸才舍得拿出一点来招待的。”     摇光听她说这是好东西,心中有点不能置信,不过她也不是挑剔食物是否干净的那种人,只不过是见到这玩意儿样子古怪,茶不茶,汤不汤的,怕喝出问题来,所以问了一句。既然是这里招待贵客的茶水,那总不会吃坏肚子吧。     摇光想到这里,就按捺住心中疑虑,端起杯子来闻了一闻,只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腥味。她迟疑了一下,心想这股味道怎么这么熟悉,眼光一转,就看见阿吉热切地看着她,似乎很希望她尝一尝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进山之前老杜头曾经说起过这里的风俗。听说这山里的原住民都特别敏感,最怕被外面来的人看不起。如果他们给外来人的东西是招待贵客的,你却露出嫌弃的样子,只怕反而会招来麻烦。     摇光就想,横竖有阿娘他们在呢,如果真喝出问题了,还有他们为我做主。想到这里,心一横,也不管那股怪异的腥味,一扬脖子就把那茶喝了个精光。     阿吉见她一口就把酥油茶喝完了,忍不住高兴地拍手嚷道:“哇,好棒,我就说好喝吧?可惜只得这一杯,要不然我再给你满上。”     摇光却暗自苦笑着咂舌。那味道即使是不怎么在乎口味的摇光,也觉得有些太过腥膻。不过喝下去之后,浑身顿时有点发热,在这样四面透风的屋子里也不觉得冷了,倒的确像阿吉说的那样,是个好东西。     她也就不以为杵地拿起饼来继续吃,一边吃,一边和阿吉聊起了闲话。     阿吉似乎也很满意摇光刚才的豪爽,不再像盯一个怪物一样地死盯着摇光的每一个动作,开始应和着摇光的问话,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这阿吉果然是寨主的女儿。因这寨主有五个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女儿,心中宝贝得紧,就有些舍不得让她在这穷乡僻壤里埋没了,从小就送到管辖这片地方的土司官寨里,和土司老爷的儿女们一起读书受教养。     那土司老爷和这山寨的寨主有远亲关系,所以就收留她到了十二岁,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说汉话的原因。只是这里的小娘子,到了十二岁就要嫁人生子了,所以开春后,家里就把她接了回来。     摇光听到这里,却听出了一个破绽。她再度确认这个阿吉,虽然看起来傻乎乎地没有心眼,就跟这里的寨民一样,其实心思多着呢。     她说她阿爷把她送去土司官寨是为了受好的教养,那为什么又会在她嫁人的年纪里把她接回来呢?一个小娘子,受好的教养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她阿爷真是心疼女儿,还能为她打算什么?不就是找一个好姻缘吗?能嫁给土司老爷的公子,哪怕是最不得势的一个儿子,只怕也比嫁给这个小山寨里最有地位的男人强吧。     再说她阿爷就是寨主,这山寨也找不出比她几个哥哥更有地位的男人,一朵明珠这样泯灭在这寂寂无闻的山沟里,就连摇光都替她觉得可惜,所以她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自己因为到了嫁人的年纪所以回家,她是一万个不能相信的。     摇光就更加肯定了,阿吉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她本来就不是那好奇心重的人,只要她的秘密不会影响到自己,她自然也就不会去关心。所以她也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继续问一些风土人情的东西。中间阿吉也会问她一些关于外面的世界的事情,每每听她说起,就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     两个小娘子这样你来我往的,倒也说得热闹。     不知不觉中,夜就深了,只听得屋外楼梯处一阵响动,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摇光就知道,是李婉娘回来了。     她急忙扔下手中的饼,快步迎出去,一边热切地叫道:“阿娘,你回来啦。”     一出房门,正好就看见对面的木门被打开,李四郎也刚刚听到动静出来。     这一下撞上,摇光顿住脚,想了想,还是简单的行了一礼,唤了声:“四表弟。”     李四郎却想起了之前在摇光屋里看见她灿然一笑的惊艳模样,脸上腾地一红,嗫嚅着用蚊子般的音量含混地叫了声:“二表嫂。”     摇光也不再搭理他,径直往楼梯处迎去。这小楼的楼梯特别陡峭狭窄,李婉娘堪堪从下面露出个头来,就被摇光搀扶住了胳膊。     她扶着摇光的手,倒是平顺地爬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头说:“这是怎么弄得,蓬头灰脸的,衣服也穿的乱糟糟地,怎么就跑出来了?”     说完还瞪了一眼在一旁愣着的四郎,冷声道:“四郎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呢?快去歇了吧,有什么话我们明晚再说。”     李四郎只是对着摇光的时候有些木讷,面对别人就又是一副机灵模样。他一早就听出了李婉娘话里有话,不外乎是提醒他注意男女大防,也就知情识趣地应诺退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李婉娘就顺势搀了摇光的手往屋里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夜里凉,你出来迎我做什么。等下老庄头他们也要回来了,一屋子的男人,你这样跑来跑去也不好。”     摇光自李婉娘在田庄和她谈过话之后,对这男女大防的事情也比以前注意了很多,遂也不反驳她的话,只柔顺地搀着她进了屋子,杜婆子就跟在后面一起进来了。     待得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阿吉已经把炕桌上的食物收捡到了一边,正站在床边束着手,看见李婉娘一行进来,生涩地行了一个汉人的礼,唤了声:“太太好。”     李婉娘似乎挺满意她这副乖巧的模样,笑着点点头,柔声道:“阿吉太客气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只是这个时间已经太晚,你先快点回去休息。等明日你来和我们吃早饭,我再好好谢你。”     阿吉一听这话,脸上就绽放出光彩来,她兴奋地应诺了一声,蹦跳着出去了。     李婉娘待她走了,才拉着摇光在床边坐下来,任由杜婆子把收捡好的吃食端出屋去,又去翻装行囊的箱子,把一些日常的用具拿进拿出。她却只管一径地打量摇光的脸色,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听到摇光再三向她保证已经大好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摇光却忍不住问道:“阿娘,这个阿吉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想到让她来照顾我?”     不怪摇光觉得疑惑,因为她与李婉娘相处了两年,早在做奴仆的时候就知道,列尤族人都有点多疑,轻易是不相信外族人的。更何况李婉娘这一年来遇到那么多的事,对外人的防备心更重,自己如果不是成了她的儿媳,让她彻底卸下了心防,她也不会这么真心的对自己的。     李婉娘答道:“寨主要设宴款待我们,我不去实在不好。毕竟我们还要在这里叨扰几天,我作为主人完全不露面也显得太瞧不起他们了。杜妈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可是留你一人在屋,我也不放心。寨主夫人知道了这事,就把她女儿派了过来,说可以替我照顾你。我看他们这样盛情,再拒绝可能反而招祸,所以就答应了。”     “本来只想着应酬一下就回来的,谁知那寨主夫人说他们院子里有浴房,可以让我清洗一下身上。唉,你也知道阿娘我就这一个讲究,实在拒绝不了,就耽误到这时候了。”     摇光顿时有点恍然,她想起刚到客栈的那几个月,李婉娘逼着她每隔十日一定要洗一次澡,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事来,忍不住呵呵地笑了。     李婉娘还当她在笑自己穷讲究,嗔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那阿吉有什么问题吗?”     摇光这才收敛了笑容,沉凝地想了想,道:“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行为。只不过我觉得她说话有些不尽不实。听了您刚才的话,就更加觉得寨主夫人要她来照顾我,还拖了你这么长时间,仿佛故意给我们制造相处的时间一般,这些行为太过刻意了。”     李婉娘也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个阿吉,听寨主夫人说,是在土司官寨里长大的,倒是和这寨子里的人不大一样,言谈举止都要拿得出手一些。那寨主一家要是有个别的什么想法,倒也正常。我们也不管他,且看他们后面还会做些什么吧。总之,他们收留我们一番,能帮的就帮一帮,算是回报了。但如果他们的要求太过份,或者干脆算计上了我们,哼,那也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摇光闻言却有些内疚,轻声道:“阿娘,要不是我生病,我们也不会......”     李婉娘不待她说完,就打断道:“好啦,就知道你要说这些。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又要强。徒具二郎那爽朗性子的形,却不具这性子的神。原本很大方的一个小娘子,倒变得扭捏起来了。你好好琢磨琢磨我这话吧,以后都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啊?”(我的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五章 趣闻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     摇光听得李婉娘这一通教训,也确实沉思了良久,颇有进益,这是后话。     且说翌日,那阿吉一早果真准时来了。李婉娘准备了一些列尤族人在路上惯常带着的干粮,也就是沙漠里的商旅常会带的馕饼给她吃,她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其实这馕饼并不怎么好吃,**的。李婉娘她们都还是撕碎了洒在热汤里,泡了好一会儿才和着汤水吃了。行路之人喜欢带这个,也主要是取它一个保存得长久,放上一年半载的都不会坏掉。实在是是长途行路的必备干粮。     李婉娘他们在这高地上行走了这么些天,除了这些馕饼哪里还有别的食物存下来?     但阿吉似乎是有一种执念,就是外面来的东西都是好的。所以尽管是这种无味坚硬的馕饼,她也吃得香甜。     李婉娘和摇光、杜婆子是在屋里用的早饭。老庄头、老徐师傅和李四郎三人却是在堂屋里就着火塘吃的。     摇光就发现阿吉一来就很关心她们为什么不去堂屋和大家一起吃饭。李婉娘含糊地解释了一通之后,她也不知听没听懂,面上乖觉地没有再说什么,但神情却显明地一直在关注堂屋的动静。     本来吃完早饭之后,杜婆子就要收捡碗盘的,她却抢着去做这些活计。很快摇光就在屋里听见了阿吉在堂屋和李四郎搭讪的声音。     她忍不住和李婉娘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对此情况有点心知肚明。     摇光是对与她无关的事没有丝毫好奇心,而李婉娘因为不想李四郎过于关注摇光,所以两人虽然各有心思,但对阿吉的小心思都采取了漠视的态度。     这样过了几天,摇光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总算是有点把小日子的时候掉的几斤肉长回来的趋势了,脸上开始有了红润的颜色。她自己也觉得在屋里待闷了,想要出去逛逛。     所以这一日,她在房中窥见外面阳光正好。李婉娘和杜婆子又被邀请去了寨主家里。她就想下楼去看看。自她住进这屋子里,就还没有出去过呢。     当她摸索着从那陡峭的木梯上爬下来,走出这栋小楼,刺眼的阳光就晃得她眼花。她却不以为意,反而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那空气中混合着她熟悉的牲口粪便的臭味儿,反而让她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寨子里面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下地里干活儿去了。摇光就倚在房柱上眺望远处的蓝天白云,任那激烈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仿佛把她浑身的污垢都发散了一般。她心中顿时就升起了一股此间岁月静好,从此永恒的安宁感。     直到她身后的牲口棚传来了一阵马匹的嘶鸣声,摇光才猛地从这种沉浸中清醒过来。     她好奇地转到一楼牲口棚的入口往里面看去,却不防从里面猛地蹦出一个人来。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是老庄头。     她好奇地问道:“庄老您在这里做什么?”     老庄头一边拍着一头一脸的灰土,一边说道:“你不是大好了么,我们也该启程了。我就来逐一检查一下咱们的马,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别到时候走到半道突然病了,可又得耽误了。”     摇光心中感叹他的细心,又问道:“其他人呢?怎么没看见?”     老庄头答道:“都去山上打猎去啦。这边有两个猎户,说是在山上看见了大熊出没的踪迹,约了大家去捕捉,如果真能捉到,寨里答应分我们一半,也算是为后面的路程存点口粮吧。他们就留了我在寨里检查一下马匹的情况,顺便看住你,其他的人就都跟着去了。”     摇光就打听起后面的路程来,听到老庄头说还要走一个多月才能走出这座高地,心中暗暗咂舌。     老庄头抬头看看日头,对摇光说道:“你也别站在这日头下面晒了,咱们中原可不时兴这里的黑红肤色,还是进屋去吧。”     摇光与老庄头是一早就相处熟了的,如今虽是主仆名分,但在他面前也常当自己是个小辈,如今性子变得开朗了,更就时不时在他面前做出小女儿状撒撒娇。     此时听见他这样调侃自己,就撅了嘴道:“可是我这些天都待在屋里闷坏了,好不容易才出来见见光,你就要赶我回去。”     老庄头其实挺欢喜她现在的性子,遂顺着她的心意,耐心地哄劝道:“你乖乖地跟我回屋里去,我就跟你讲讲这些天发生的一个趣闻,咱们唠唠嗑,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摇光以前常听二郎转述老庄头从外面带回来的各种消息,知道他惯会留意各种杂谈趣闻,而且口才也好。所以听到他这样说,也立刻来了兴致,就跟着老庄头返回了楼上,坐在火塘边听他讲古。     其实也不是讲古,老庄头说的这件趣事,就发生在这几天,那中心人物还是摇光认识的人,就是那个寨主的女儿阿吉。     这阿吉之前似乎看上了李四郎,一门心思要挑逗他。李四郎虽然涉世未深,却是在大先知那严格的家教里教养出来的。别的没有,但眼界还是高的,那里看得上这个深山里的野丫头,况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娃娃。     他人虽年轻,在这样的事情上却很拉得下脸面,严词呵斥了阿吉几次,差点闹翻了脸。那阿吉也还算是个有眼色的,见在他面前实在讨不到好,也就偃旗息鼓了。     谁知底下的一个三十出头的秦姓护卫见了阿吉的那些轻佻样儿,觉得有机可乘,就乘着那阿吉失意的时候,使了点手段小意讨好。一来二去的,阿吉就动了心,按照当地羌民的习俗,约了他晚上去爬楼。     原来按照当地人的一个习俗,青年男女如果互通了情意,女子就会约男子在晚上去爬自己的闺房。如果男子顺利从窗户爬进去,女子也愿意开窗放他进去,成就一夜好事,这男女的亲事就算做成了。     可是那秦护卫倒是顺利爬进了闺房,阿吉也依约给他开了窗户。可是他一进到房里,刚刚欲亲芳泽,就被一群人闯了进来。这群人里有寨主夫妇,还有被寨主夫妇硬拽来的老杜头。     那寨主夫妇这时却又拿出了汉人的规矩,讲起男女大防来,说不管是按他们自己的规矩,还是按汉人的规矩,这秦护卫都损了阿吉的清白,定要把她聘为正头娘子才能罢休。     可这秦护卫已经三十出头的年纪,家中不仅早已娶妻,就是孩子,最大的也比阿吉小不了几岁,如果说纳个妾还勉强能接受,正头娘子却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秦护卫就反咬一口,指责寨主一家设计害他。寨主一家就死咬着他坏了小娘子清白不松口。     老杜头居中调节,让秦护卫纳阿吉为妾,以此解决此事。但寨主一家死活不愿,一时说他堂堂一寨之主的女儿,怎么能够给人做妾,一时说他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千里迢迢的嫁了不说,还是做一个朝不保夕地妾侍,他怎么能够放得下心。总之作好作歹,就是要让那秦护卫同意停妻另娶。     那秦护卫也一口咬定他连阿吉一根汗毛都还没来得及碰,一个深山里的野丫头,按照本地的民风,算个毛的有损清白。连妾都不愿意纳。     说到这里,老庄头忍不住呸了一声道:“就他这么穷山沟里的破寨主,一辈子连大山也没出过的,生的那样一个野丫头也就勉强配给我们这些列尤族的世仆们做个暖床丫头,做妾都是抬举了,还不是看在我们如今借住在他们这里的份上,还想做正头妻子,哼,真是异想天开!”     摇光因自己就是从最底层出来的人,脑子里却并没有这种等级概念,倒并不觉得穷山沟里的野丫头嫁个一个大族世家里的世仆,有什么配不配的。只是终于有点明了了那阿吉的心思。     原来那丫头人虽土气,心气却很高,不仅是看不上自己寨里的这些男人,恐怕是连土司的儿郎们,在她眼里也是不够资格的,她一心一意奔着的,是大山外面的世界啊。     对她的目的有了确实的揣测,摇光就不再对这个人感兴趣了,只是担心这样的糟心事会不会劳烦到李婉娘面前,遂问道:“那阿娘是个什么意见?最后这个事情怎么样了?”     老庄头答道:“老板娘当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了。她反正一口咬定,这秦护卫不是我们莫家的下人,他的事,莫家的人是半点做不了主的。那寨主也不能再找她的事儿。至于这个事情嘛,却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     “哦?”摇光被逗起了一点好奇心,问道:“什么转折?”     老庄头讥笑一声,道:“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眼看就要撕破脸的时候,突然钻出来一个老头儿,说是他们的释比――就是我们的大祭司一样的人物,这老头儿出来不知道跟寨主说了一番什么话,叽里咕噜的,就是最熟悉他们语言的老杜头也没听懂。那寨主居然就这样偃旗息鼓,不再提这事了。即不再强要秦护卫停妻另娶,也不提做妾的事。整个儿就像没有发生过这个事儿一样。如果不是我们那么多人在那里为这事和他们争执到半夜,就是我们都会以为那是做了一场梦。”     摇光奇道:“这真是件怪事。”     老庄头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后来我们也商讨了许久,都认为这寨主一家很有些古怪,那释比看着神神叨叨的,也不是个好东西,这里还是尽快离开的好。正好你身体也好多了,我们就打算这两日就启程,免得夜长梦多。”     说毕,老庄头斜睨了摇光一眼道:“丫头,我可是看着我们往日的交情,才荤素不忌的跟你说了这么一通。要按照咱家老板娘如今对你的期望,这些事情她肯定会觉得让你听见都是污了耳朵。她一门心思要把你往那深宅大院儿里的淑女模样去调教,你可不能让她知道我今日跟你说了什么啊?”     摇光听他这样说李婉娘,心中不由好笑,又看他那副一脸正经的模样,忙不迭地点头道:“知道知道,庄老你放心吧。阿娘不主动告诉我这件事,我就当不知道。”     老庄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老板娘这样调教你,是真的在为你着想。你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光剑影,而是人心谋算。那深宅大院里面不动声色的那些杀人伎俩,可比我们在江湖上真刀明枪的可怕多了。你好好听她的话,多学点在大宅门里生活的本事,替二郎守住莫家的家业,也算是全了你的忠义了。”     摇光听老庄头说得慎重,也收了脸上的笑意,正经地重重点头,应了下来。(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六章 释比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暗香盈秀》更多支持!     这天晚上,李婉娘回来就告诉摇光,后天一早她们就离开这里,重新上路。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摇光也知道,这些日子那寨主夫人总用各种借口找她过去。她不耐烦应酬,却为了大伙儿在这儿借住的日子里不会节外生枝而勉强应对,实在也是疲乏了。一定巴不得早点走呢。     所以摇光也开心地点点头,表示要帮着杜婆子收拢箱笼。李婉娘却笑着道:“这些个事体,你不用管,杜妈妈一个人也够了。有件事明天你却一定要把它给做了,不许找借口推掉。”     摇光闻言,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婉娘,只见她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继续道:“你这身上啊,都快脏得掉渣了,你自己也不觉得不舒服吗?明天啊,去给我洗得干干净净地才准你离开。”     摇光脸上一红。她虽然跟在李婉娘身边两年多,对洗澡这个事情,还是略微有些不习惯,只要条件什么的不合适,她是能推就推的。     此刻她也只能低头嗫嚅着答道:“我知道了阿娘。”     李婉娘挺满意她的态度,遂说道:“我听寨主夫人说,这附近的山里有一座温泉,水的温度很适合沐浴,明日我们一起,带上老庄头他们护卫,也不用怕遇见什么人和野兽。这个机会可难得,再往下还要走一个多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这般清洗呢。”     “温泉?”摇光好奇地问。     李婉娘答道:“就是水温是热的水池子。人在里面洗澡,就如同自己烧水沐浴一样。而且这些水对身体也有好处,你大病初愈,正应该去泡一泡。”     摇光不由得有点期待起来,没想到还有这样神奇的水池,那倒是应该去见识一下了。     翌日,一行五人照着寨主夫人指示的方向,在山林中穿梭了半个时辰,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就看见了那片池子。     那池子三面环山,都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只李婉娘她们来的这一面是山林,所以只要守好了来的这一面,倒也不怕有人窥探。     池水的颜色非常特别,淡淡的蓝色上面冒着雪白的热气,有一种不似人间的感觉。     摇光忍不住先用手去探了一下水温,果然是热的,还略略有点烫手,这个温度洗澡,倒是正好。     老庄头和老徐师傅见到这个温泉池,也挺兴奋的,议论着准备等李婉娘她们洗完之后也来泡一泡。这会儿他们就分散开来,到外围去守卫去了。     李婉娘和摇光很快就脱了衣服泡进了池水中。纵是摇光这样不喜欢洗澡的人,被这暖暖的池水一泡,也忍不住舒服地**了一声。     李婉娘就取笑她道:“怎么样?你也终于觉察到自己有多脏了吧,可要好好洗洗啊?”     摇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就认真的搓洗起来。     杜婆子对这温泉的兴趣不大,简单清洗之后就上岸穿了衣服,也去外围巡逻看守去了。     摇光搓洗完身上,依然有点舍不得起身。她觉得在这里洗澡和在净房洗澡可真不一样。这里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完全没有净房里的憋闷。她也就没有了每次洗澡时的那种不适感,倒是巴不得能多泡一会儿了。     只是她到底从小生活在沙漠地带,接触的水少,这一下全身浸在水里,就不太敢移动,只在浅水的地方乖乖地坐着。     李婉娘却是会游水的,就放开了在水里游来游去,如同一条曼妙的美人鱼,让摇光羡慕得紧。     李婉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就笑着要教她游水,摇光先还推脱了一下。直到听李婉娘说起回到族里之后,规矩严谨,是没有机会再下池子里游水的,真要想学,也就只有这个机会可以学个一二,这样以后要有什么意外,也是逃命的一个本事不是?     摇光这才才定了心,就和李婉娘认真的学起来。不过她在这些方面确实很有一些天赋,李婉娘也不过指点了几个要点,摇光就掌握了泰半,虽然游动起来的动作和速度都不行,但至少在水里能浮起来了,手脚使劲刨动着也能游一段。     摇光克服了有怕水的心,就觉得在水里的滋味异常美妙。一个人在水中玩得有点不亦乐乎。李婉娘却在这时催着她起身离开。原来这温泉水里是不能待太久的,所谓过犹不及,略泡一泡能强身健体,待久了却会让人头晕脑胀。     摇光刚品尝了在水里自由自在游动的好滋味,心中不舍,但也明白厉害,可不想再因为自己而拖累了一队人的行程,所以也就乖乖地上岸穿衣。     她们在这里玩得投入,压根不知道在外围的林子里,正发生着一些事情。     老庄头和老徐师傅是在距离水池五百丈远的地方给她们望风,两人之间也还是隔了有三百丈左右的距离,彼此被丛林遮住,望不见对方的身影。     但两人都是武功高手,他们周围三四百丈的范围里面,如果有什么动静,是瞒不过他们的耳朵的。     这样守望了差不多两刻钟,他们也是知道那温泉水不能久泡的,估摸着李婉娘这边也该差不多了,正准备给杜婆子打个呼哨,确认一下。     谁知就在这时,老庄头听见他左侧的灌木从里有点不寻常的动静,呵斥了一声:“是谁!”同时一个健步跃过去,就把那一片低矮的灌木踢得东倒西歪,那里面隐藏的身影也暴露无疑。只见一个穿着羌民服饰的女子吓得倒在地上哆嗦,嘴里还嚷着:“别,别,是我,是我阿吉啊。”     老庄头及时收回了已经搁在她脖子上的手,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吉哆嗦着从地上爬开来,保持了一点距离,才颤抖着说道:“我,我听说夫人她们在这里洗澡,就过来找她们。”     老庄头冷哼一声道:“找她们干嘛?洗个澡,你也要凑过来,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等着吧。”     阿吉一听就有点急了,也顾不得再害怕,站起身来急切地说:“有事的有事的,我找她们有事。你让我过去吧。”     老庄头不理她,继续冷冷地道:“刚才不说了吗?她们既然在洗澡,也就没办法帮你办什么事,你就在这里等着,等她们洗完了出来,再和她们说。”     阿吉却不依,继续恳求道:“我进去找她们有什么关系。我也是个女的,难道还怕看见什么吗?你就让我进去吧,我走这么远的路,不就是来找她们的吗?你就让我进去吧。”     她越是这样硬要往里闯,老庄头就越觉得她形迹可疑。再加上她又有秦护卫那件事的前科,更不愿意放她进去。     两人在这里纠缠不休,老徐师傅和杜婆子其实都听到了动静,也不以为意,知道老庄头一人应付这个小娘子足够了,就只在自己看守的范围里继续警惕着。     杜婆子距离水池较近,已经听到李婉娘她们上岸穿衣服的动静,就回到湖边帮她们整理,待得整理得差不多了,摇光因这里没有外人,一时也不想套上头巾,就拿在手里,和李婉娘低声议论着刚才学的游水的技巧,一边往来路走去。     杜婆子抽了个空就把外围阿吉的事情说了,李婉娘和摇光听见这事,就停下了脚步。     李婉娘皱了眉头说:“她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她阿娘告诉我们这个温泉池的事情,也是她们刻意所为?她们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摇光想了想道:“多半是有什么打算的,不过如今反正被庄老拦下了,不如我们就出去会会她,看看她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李婉娘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却听旁边的杜婆子突然呵斥了一声:“什么人?”同时右手一抬,一片银光就往摇光正对面的丛林里射了过去。     一阵响动过后,就听那片林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用生涩的汉话嚷道:“误会,误会,是自己人,自己人。”     一边说着,那边就走出来一个人。     摇光只觉得他的打扮太过怪异,虽然身上的服饰是本地人的样子,但肩膀、腰上和腿上都挂了很多奇奇怪怪地物件,头上也插满了各色的长羽毛,和摇光见过的野鸡尾巴上的翎毛很像。     而这人的年纪应该也是很大了,那面脸的褶子厚得让摇光觉得苍蝇飞过去都能被夹死。     老庄头和老徐师傅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在瞬间赶了过来,他们一看到这个人,也都愣了一下。摇光就发现,似乎除了自己,在场的都认识这个人。     就听李婉娘冷哼了一声,很不客气地质问道:“释比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怪人就咧开嘴,发出了两声难听的笑声,道:“夫人真是误会了,我在这里采摘药材,并不知道你们也在这里,差点就冒犯了,还好白石神保佑,让我没有惊扰到贵客。”     老庄头听见这话,就忍不住呸了一声,张嘴就要反驳,李婉娘却伸手止住了他。     她冷冷地盯着那释比,也不说话,直看得这个平日被羌民崇敬对待惯了的人物都有点撑不住了,才说道:“你们最好不要再玩儿什么花样。我们列尤族人也不是吃素的,真惹急了我们,只怕就是你们土司大人也受不住。”     撂下这一句,她就带着大家转身往山寨走去。     没走几步路,就看见阿吉手脚局促地站在一边。待她们从她身边经过,她嘴角翕合着想要打招呼,看见李婉娘等人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就当没看见她一般,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我的小说《暗香盈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七章 寨主一家的企 - 暗香盈秀 - 福源     李婉娘一行怒气冲冲地回到她们暂住的小楼里,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等到大家在堂屋的火塘边坐定,李婉娘才开口问道:“老庄头,你怎么看这个事儿?”     因他和那阿吉在一边纠缠了半天,所以李婉娘先问了他。他不加思索地答道:“阿吉和那释比是一伙儿的,他们让阿吉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这边的看守有了漏洞,这个释比才能乘机接近你们。也怪我大意了,根本没想到那小娘们儿不是一个人。”     李婉娘点头道:“这两人在此事上是一伙儿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了。只是她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那个释比今天企图接近我们,到底意欲何为呢?”     她这话一问出口,大家都是一片沉默。是啊,这个古怪的释比费这么大的事接近她们是为了什么?     要说他是有什么私下要和李婉娘说的事情,以他在这寨里的尊贵地位,随时可以光明正大的要求密谈啊?难道还有人敢偷听?     要说他是因为想要绝对保密,才企图这样私下接触她们,可他也使用了阿吉来帮他声东击西呀,这里的人都不相信阿吉会是一个能帮人保密的人。     关键是这个释比见到李婉娘之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打着哈哈来敷衍她们,可见他出现在那里,是有别的目的的,那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众人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老徐师傅嘟哝了一句:“这些跟鬼怪打交道的人,谁知道他们见天的都在想些什么怪名堂呢?我们能猜到才有鬼了。”     他这句话却提醒了李婉娘:“你说的对,他的目的很有可能和他拜鬼怪的这个身份有关。这个我们确实难猜。但不管怎样,我们从现在起小心防范起来。明日一早就要走了,他有什么要做的,今晚之内肯定会再出招数。到时候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大伙儿听了都应诺,李婉娘就又布置了一番三人的分工,众人才各自分头行事不提。     到了晚间,老杜头过来找李婉娘,说是寨主给大家践行,请李婉娘和摇光一起过去。这也是应有之意,李婉娘觉得没什么好拒绝的,正好大家一起过去,人都在一块儿,还免得分散了之后出个什么意外,也就欣然应了。     只是摇光依然用头巾把自己遮严实了,才和李婉娘一起去赴宴。这群人这般诡异,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李婉娘就更加不愿意她的容貌被这些人窥见了。     摇光还是第一次看到寨主的居所。这里不似她们居住的小楼那么逼仄,整栋楼的大小,看外观是普通寨民住所的三倍。楼体被建成环形,三面围起来,中间就形成了一个天井。     二楼正面只有一间屋子,充作了堂屋使用,所以显得特别宽敞,此刻围着火塘摆设了一圈的矮桌,桌旁的地下是软垫。     寨主夫妻带着他的一众儿女把众人热情地迎进来,很客气地请了李婉娘、摇光和李四郎坐首座。待得大伙儿坐定。按照他们当地人的规矩,就有寨主的一个儿子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唱了一首送客劝酒歌。     唱的什么,摇光完全听不懂,只是觉得那人嗓子不错,而这山野的山歌,听起来还挺有一番风味儿的。     这一开始的气氛还挺好的。这些羌民设宴,总是喜欢用歌舞相伴。不是这个站起来唱两句,就是那个跳出来舞两下,又或者盛邀谁谁谁一定要和他一起跳几圈。     当然这些助兴的事都是儿郎们做的,寨主则亲自陪着李四郎和老杜头一劲儿的劝酒。     寨主夫人负责招待李婉娘和摇光,倒是没有劝酒,只一劲儿的劝着她们吃菜,尤其对着第一次见面的摇光,说了一堆热情的话,又是介绍自家的特色食物,又是嘘寒问暖,对自己她们要离开的时候才见到了摇光,表示了无数次的遗憾。     摇光就想起了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看阿吉,就更加反常,一整晚跟在她阿娘的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李婉娘一直含着一丝冷笑应付着寨主夫人。她当然注意到了阿吉的反常,心中明白今晚的宴席必定还有戏码,遂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     果然,酒过三巡,老杜头主动起身,表示明早要赶路不好久呆,就要告辞。寨主一家按照习俗自然是再三留客,那留客的山歌,唱了一遍又一遍。摇光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别的事儿。     李婉娘心里却始终警惕,知道那戏肉要来了。     果然,三遍留客歌之后,老杜头依照礼节,让人奉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谢礼。这谢礼对这个小山寨来说,准备的还算是非常丰盛了。有从西域过来的一些绢纱绸缎,是给寨主一家娶媳嫁女用的,也有药材兽皮,是老杜头他们一路走来收集的,对寨主一家来说是非常实用的东西。可以说是里子面子都给足了。     这些东西是李婉娘亲自吩咐准备的,她知道这寨主另有所图,所以特意准备得丰盛周到一些,想看看能不能把他的嘴堵回去。     果然,寨主和他的夫人一见到这丰盛的谢礼,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尴尬。那夫人的神情中很明显地带了一丝不舍。那几个儿郎们就更不用说了,那眼睛都差点黏在那些绢纱绸缎上了。他们都是有妻室的人,自然知道这些可是讨好女人的最有利法宝。可惜终究不能归他们所有......     想到这里,他们看向阿吉和他们父母的眼神就带上了哀怨。     李婉娘把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冷哼,就等着看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那寨主干瘪瘪地哈哈一笑,道:“哎呀,朋友们真是太客气了,这么丰厚的礼物,我们怎么受得起呢?太贵重了,还是请收回吧,请收回。”     老杜头却是没有想到他会拒绝。以他和这些原住民多年打交道的经验,这些人的性子最是爽快不已,绝不可能给你来假客气这一套。你给的谢礼越丰厚,他们就越高兴,觉得你给了他面子,一般都会高高兴兴地收下的。这寨主现在是怎么回事?老杜头这时也察觉到了不对。     按照羌民的习俗,朋友送的东西,就应该爽快的收下来,只有敌人的东西,才会拒绝的。寨主不要他们的东西,那是要把他们当敌人的态度啊。     在场众人多是和羌民打过交道的,这一下都反应过来了,立时看寨主的神色就都冷了下来,场面瞬间就变得寂静起来。那寨主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行为有问题,翕合着嘴要解释,又找不到合适的话,独自在那里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只听见屋外传来“哈哈哈”的一阵大笑声,随着这笑声,那顶着一头鸡毛的释比从外面走进来,满脸的褶子在这笑容里不停地颤抖。让众人看了,只觉得恶心得不行,那寨主看见他却松了口气。     那释比笑过之后,也不介意众人的冷淡,继续用热情的语气说道:“唉呀,大伙儿误会了。我们寨主是非常乐意与众位交个朋友的。就是因为太看重与诸位的交情,所以想要遵循汉人的礼节来招待大家,没想到就有了误会,这可真是,哈哈哈。”     在场的都是精明的列尤人,可没有一个傻瓜,听他这明显敷衍的话,都懒得应酬,依然冷冷地望着他们。摇光倒是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死老头,真是丑人多作怪,戏演得忒假,还敢蹦出来唱主角。     没想到那释比脸皮却是很厚实的,对众人的不配合一点也不以为杵,继续热情地说道:“既然夫人和杜朋友是真心感谢我们寨主的收留,不如这样好了,您的谢礼我们就不收了,我家寨主有一点小忙,倒是想让二位帮一帮。其实对二位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对寨主来说,却是大恩情。我们欠了你们这个恩情,自然后面还要还上。但凡你们再次出入这片高地,随时可以到我们寨里来歇脚,我们无不尽心接待,如何?”     李婉娘心中暗道,这就来了,面上依然冷冷地,问道:“哦,不知道寨主有什么忙,是我们这些外来人能帮得上的?”     那释比假装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顺着她的话锋道:“我家寨主只有一女,曾经在外面受过一些礼仪教养,同这里的人就有了一些隔阂。我们也觉得不好把她拘在深山里面,就想让夫人能把她带出这大山,不知有没有荣幸在您身边的这位手下做个婢女?”     李婉娘等人俱是一怔。谁都没有料到寨主一家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把阿吉送给他们做婢女。他们还在猜测是不是先前阿吉和秦护卫的事情,他们在这里等着刁难呢?结果人家压根儿没有提这茬,反而出乎意料的做了这么一个请求。     不过李婉娘却注意到了,那释比提出让阿吉做婢女时,特意指了摇光,说这话的时候,看向摇光的眼神也非常特别。她心中咯噔一下,直觉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所以拒绝道:“阿吉可是寨主的女儿,怎么能来给我们做婢女?那太不合适了。如果寨主想让我们捎带阿吉到外面去,这倒是举手之劳,只是到了外面,阿吉可有什么可以投奔的地方,这个寨主可要先打算好了,给个信物什么的,我们保证帮你把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言下之意就是把人带走可以,但到了外面就要自寻出路,想永远赖上他们,这是不可能的。     寨主却没有吭声,依然是那释比说道:“夫人这就自谦了。我们在这不到一百口人的穷山沟里,关起门来可以称个寨主。拿到你们那里,只怕是连夫人家里的管家都要高贵一些。在下早年曾去外间游历过,知道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别说为奴为婢,到夫人家里做个粗使丫头,只怕夫人也会因为没有受过调教不愿意要的。如今我们请求夫人看在阿吉的父亲收留帮助过一场的份上,让阿吉做这个小娘子的贴身侍婢,这就已经是夫人对我们的体恤了。”     李婉娘听他再次强调要让阿吉做摇光的侍婢,而且还是贴身的侍婢,心中更觉古怪,正要开口回绝,却见那释比换了一副悲伤的表情说道:“阿吉这孩子,从小就向往外面的世界。可怜她生在这样的深山里,虽然学了外面的说话,却一次也没能出去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走出这片大山。这对于她来说,可能是终其一生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但对于夫人您来说,却是举手之劳。我们相识一场,这个忙,还请夫人帮了吧。”           第六十八章 指点 - 暗香盈秀 - 福源     李婉娘深深地看着那释比,没有说话。     她是没有想到,这穷乡僻壤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物。这个人不但对外面的世界有足够的了解,知道自己这些关起门来的土皇帝在外面真实的地位。而且话也说得漂亮,即合理,又合情,人也拉得下面子,一下子这样七情上面的哀求,倒让受了他们恩惠的李婉娘不好一口回绝。     她想了想,又看了眼老杜头。见老杜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知道这老滑头是在报复自己之前在秦护卫的事情上的态度。也罢,这本来也就是自己的家事,他作为李家的世仆,不插手也是对的。     如此,她就对那释比和寨主点头道:“既如此,让阿吉跟了我这儿媳也不是不可以。”     释比和寨主一家听她突然松口,都有点不敢置信,正要说些感激之辞,就又听李婉娘说道:“不过我丑话要说到前头。我们列尤人收外族人做家仆,哪怕是做粗活的,都是要签了死契才能收下的,一日为我列尤族的人,死后也当是我列尤族的鬼。阿吉在这里是寨主的娇女,尽管山里穷苦,好歹是个良籍。到了我家,可就是实打实的奴婢,是贱籍,寨主可不要舍不得啊。如果寨主和夫人觉得这样也行,那我们就立时签下卖身契,明日阿吉就随我们走。”     寨主夫妇一听这话,脸色都有点不好。他们的确是没有想到李婉娘是这样不留情面。他们本来打算得很好,因为释比告诉他们,中原那些大家族里主子身边的贴身婢女,就是小主子,不用做多少活不说,还吃香喝辣的。如果跟着的主子有前途,她们就都会变得前途无量。如果不是这样,他好端端的独生女儿,怎么能去给你做奴婢?     可这列尤族的女人,一来就要签下卖身契,而且还是死契,这契约一签,阿吉就是人家的人了,生死都在别人手中,再与自己无关,这叫他们怎么舍得?     这样想着,寨主夫妇两人的脸上就出现了犹疑之色。     一旁一直低头不语的阿吉此时却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番室内众人的神色,突然开口道:“阿爸阿妈,我愿意签卖身契。”     债主夫妻一听,脸上都是一惊,那夫人开口劝道:“阿吉啊,你别犯傻,这卖身契可不比别的,签下来,你就是人家手心里的人,就像土司老爷府上的奴隶一样任人使唤。我们怎么能让你过这种日子?”     她话音刚落,那边释比却插嘴道:“夫人是误会了,这奴婢和奴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奴隶就是牲口、物件,不是人,但奴婢虽然也是伺候主人的,却有着大殷王朝律法的保护,并且到了年纪的女婢,主人家都会酌情安排婚事,或着干脆放籍出去。就是在服侍主家期间,也还有工钱和赏钱的。我们和这位外面来的夫人也是有些交情的,相信夫人愿意给我们一个承诺,如果阿吉到了年岁,不愿意嫁人,夫人就放籍于她,让她自行决定自己的未来,可好?这样好歹她也在外面长了见识了,也算了她一个心愿了。”     李婉娘嘴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说道:“没想到释比大人竟然对外间大家族里的规矩这么熟悉,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只是不知道释比大人你的话,是否能做得了主。”     言下之意是,阿吉终究是寨主夫妇的女儿,不是你释比的,你在这里一言堂算怎么回事呢?     那释比却不接李婉娘挑的这个茬,反而更进一步地提出了一个要求:“确实我们寨主好好的独生女儿要卖做奴婢,这是很让人难以接受的一件事,不过阿吉之前也说过,她和您家这位小夫人十分投缘,如果能让她跟在您家小夫人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人,那也就不委屈了,我们寨主一定会很爽快的签下契约的。”     李婉娘闻言,看了摇光一眼。只见摇光目光镇定,信任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暖,遂转头决定道:“好,这个我还是打可以答应你的,毕竟这次我们来贵寨避难,也是叨扰良多,这么点事情都不能帮忙,传出去也未免让人说我们薄情。如果寨主再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们就告辞了,等下我的仆人自会把卖身契送过来的,还请阿吉早点准备好行囊,明早一起上路吧。”     那释比听得李婉娘答应了他的要求,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亲自把他们送了出去。     寨主夫妻虽然对签卖身契一事心有不甘,却无奈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也只得强颜欢笑。而寨主的几个儿郎见到李婉娘敲定阿吉的事情后就径直离去,并没有人提出要收回谢礼的事情,心中也是一阵窃喜。这场宴会到底是让做主人这方皆大欢喜了。     这边厢,李婉娘回到房间,就吩咐老徐师傅拟出一份卖身契,送去给寨主。不过她同时吩咐道:“你去的时候,先不要声张,暗中听听看,他们到底为什么死活要让那丫头跟着我们。”     老徐师傅应诺出去后,李婉娘才示意摇光到她跟前坐下,问道:“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他们。”     摇光满心疑惑,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婉娘拉着她的手道:“这也正是我想要教你的。摇光,我们此去,再过一个多月,就会抵达锦官城。我们列尤族在锦官城里有自己的聚居所,到了那里,你就要和族里的那些大家族直接打交道了。到时还像如今这样没有丝毫大宅门里生存的心机手段可不行,只怕没有几下,就会让人连骨头一起吞了。”     摇光闻言,睁大了眼睛,说道:“阿娘,之前庄老也和我说过,大宅门里的人心,比江湖上的厮杀还可怕,真的是这样吗?”     李婉娘点点头,看着摇光依然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叹口气道:“你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是不能相信的。但我们不能等到亲身经历了,吃了亏再来防范吧?就从这件事开始,你好好的跟着我学,我会尽量把能教的手腕方法先教你一些,等你真的尝到了一些厉害,那时我就是不教你,你自己也会很快成长起来的。”     摇光依言点头道:“阿娘,你放心吧,只要是你教我的,我都会用心学。我会帮二郎守住咱家的家业的。所以我什么都听您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李婉娘见摇光如此乖巧,心中欣慰,遂问她道:“那我问你,这阿吉的事情,如果让你来决定,依你现在的想法,会怎么处理?”     摇光想了想道:“我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他们的。这个要求,一点都不合理,什么渴望看到外面的世界,让我们成全她的心愿,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她家又不是吃不上饭了。而且在这个小寨子里,她想嫁谁,就嫁谁,就是到了山那边的土司寨,至少也能嫁给土司家的一个主子,为什么要委屈来做婢女?”     “就算她是真想借此离开高地,去平原定居,可是在我们提出要签死契这样严苛的要求之后,他们依然不改主意,这里面肯定还有阴谋。而且那释比指名点姓让阿吉跟着我,我觉得这阴谋可能和我很有关系。所以为了不让他们有机可乘,我觉得就应该拼死不答应,我们这方实力不弱,如果咬死不松口,他们也拿我们没有办法。明天我们就走了,他一个小山寨的寨主,还能怎样呢?之前秦护卫的事情,杜老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死不松口的吗?”     李婉娘听她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很是欣慰,道:“你分析得很对,他们的确是有阴谋,而且这个阴谋还和你有很大关系。但是处理的方法却不可取。”     摇光闻言,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仔细听着李婉娘的指点:“你想啊,他们几次三番做些小动作,就是为了要实施这个阴谋,今日这样摆明了车马来做此请求,也表明了他们的决心。我们虽然实力略胜他们,却不好一点都不顾人情世故,跟他们彻底闹翻。”     “他们是此间的地头蛇,我们虽然不具他们的手段,却也要防着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如果撕破了脸,他们恼羞成怒而做出什么对付我们的事,我们就算能应对过去,也会平添很多麻烦不是吗?”     “当然,只是一味退让就是无故示弱,在这些居心叵测的人面前也是不可取的。所以我提出那些苛刻的条件,如果他们知难而退当然好,即或不然,至少也可以保证我们不会被动。应下来这一招,后面还可以慢慢来徐徐图之,不会一步棋就把路走死。这样可攻可守的策略,才是上策,明白吗?”     摇光仍然有些懵懂,问道:“可是把阿吉这样一个居心不良的人留在身边,不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吗?万一她背着我们做些什么手脚,我们怎么办?”     李婉娘却笑了笑道:“这反而是最不应该担心的事情。你想啊,他们让阿吉到我们身边,到底要做什么,我们并不知道,如果我们拒绝了阿吉,他们为了达成目的,肯定会另外筹谋。与其我们那时没有方向地防备,不如将计就计,把阿吉握在手心里,仔细盯着,一旦她有什么意动,不是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出他们的真实目的了吗?”     摇光这才有点恍然:“对呀,这样可比终日防贼好多了。而且还可以借此麻痹对方,让他们以为计谋得逞,一旦他们大意了,就容易露出破绽了。”     李婉娘见摇光不但立刻领悟了自己的手段,并且还能举一反三,心中更是高兴,遂再进一步提点道:“至于阿吉这个人,没什么可惧的,要知道,她的身契在你手上,就只能任由你搓圆搓扁。她是有些心机手段。可话又说回来了,一个做主子的,连有一点手段的丫头都拿捏不住,在大宅门里面也是生存不下去的。要知道,作为上位者,不能只靠忠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办不了所有的事。他还得要有驭下的手段,什么样的人,都能为其使用,发挥各自的才干,这才是一个有能力的主子。”     摇光听得连连点头,她想到了自己当初卖身为奴时,李婉娘和莫大郎对自己生杀予夺的场景,心中一边觉得自己那时太过天真幼稚,一边对阿吉跟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也就没有多少忧虑了。     待得摇光把她说的话消化了一番,李婉娘才又说道:“等明天出发后,我在路上会开始给你讲一些族里的规矩和各家族之间的关系。你要用心学。至于阿吉,就先交给杜婆子调教吧。哼,要做我莫家的大丫鬟,这规矩可得好好学学,主子的身边,是这么好进的吗?”     摇光笑道:“嗯,就该让那野丫头知道点厉害。”     想到杜婆子那冷面冷情的模样和一贯对有二心的奴婢的手段,心中就为阿吉暗暗哀悼。     须臾,老徐师傅返回来,向李婉娘汇报了打听到的结果。     原来他过去的时候,因为动作太快,寨主一家还没来得及收捡宴席呢,正和释比在招待客人的堂屋扯皮。估计因为释比大咧咧地答应了签死契的事情,寨主夫妇不高兴,正在怨怪他。     那释比就给他们摆明各种利益权衡,说服他们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个结果。因此他刚好完整的把他们的阴谋给听了个水落石出。     原来在摇光一行抵达的当时,这释比躲在暗中,就发现摇光她们所乘的马车上有紫气随着。在他们羌民的习俗里,紫气就是贵气。那释比就由此断定这马车内定然有贵不可言之人。     当时他们以为是李婉娘,所以邀请李婉娘赴宴,就是为了让那释比能近距离观察一番。     那晚,那释比观察之后发现不是李婉娘,就把目标锁定到了摇光身上。但是因为摇光一直闭门不出,就是出门,也会头巾遮面。释比无法看到她的面相,这才有了温泉池边的事情。     那释比乘着那个机会,看到了摇光的真容,确认了紫气就是从摇光身上发出来的,遂断定摇光将来定是有大富贵之人。这才有了阿吉舍秦护卫小妾之位,来就摇光身边贴身婢女之职的图谋。     羌民对他们释比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所以那释比咬定摇光未来不凡,寨主一家都对此笃信不疑。他们为这个女儿打算良久,自然希望她以后能靠着大树扶摇直上,也好在大富贵之后带携自己一家脱离这穷乡僻壤。     释比这时就费尽口舌地劝说他们,拍胸脯保证摇光日后必定青云直上,阿吉就算卖身为奴也是值得的。而那阿吉似乎对自己的手段很有自信,强调自己一定能把摇光吃得死死的。这样那寨主一家也就渐渐释怀了。     老徐师傅见他们已经达成一致的意见,就抽身出来,在院外叫了门,大摇大摆进去,让他们签了契约,这才回来复命。     李婉娘等人听了这个内容,心中俱是一惊。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二郎的话,摇光看来真的是语言中的使命者,否则怎么一个拜鬼怪的巫师会看出她的不凡来?他们把这个内容重重地埋在心里,都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下了决心,今后一定要更好好的对待摇光。     ps:因为迟了几个小时更新,为了补偿等更的童鞋,多奉上一千字,让剧情在这里有个小小的了结,希望大家能满意哦,明天开始要进入新的征途了。还有一些有趣的人在前方等着女主呢。我们明天见了。晚安           第六十九章 锦官城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对此却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那释比装神弄鬼,无比讨厌。对阿吉此人的戒备心也更盛了。     如此到了翌日,大伙儿已经准备妥当,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队伍里添了一个新人,大伙儿就都有些沉默,沿路打猎、扎营都有些收敛。没有人把已经签了死契的阿吉当自己人。尤其是之前闹出过秦护卫一事,一众男子都有点忌讳与她单独接触。李四郎更是避之不及。这倒让摇光稍觉清静了一些。     路过土司官衙的时候,他们虽然没有留宿,但因为老杜头和当地土司有些交情,还是代表主家去打了一个招呼。李婉娘却借口女眷不便见外客没有同行。     只是老杜头带回来的一个消息,却令众人更加觉得义愤填膺。     原来阿吉原本作为土司的远房亲戚,在这里寄居,和土司家的几个小娘子一起受教养,这本来不是个大事,对于管辖一方势力的土司大人来说,也关注不到这样一个小娘子。     但阿吉在这里却是大有名气。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却总爱勾搭各色郎君。尤其是位高权重之人。土司的几个儿郎就不说了,关键是每次有外面来的客人,尤其是贵客,这小娘子总会想方设法往上扑,这一来二去的,在官衙就闹出了很多笑话,以至于土司实在忍无可忍,让人把她接回了老家。     原来她是这么个原因被父母接回去的。众人知道真相之后,对她就更不待见了。     从这天起,阿吉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杜婆子日夜把她带在身边,一手一脚的教她规矩,从吃住坐行,到一个眼神、一句话的语气,没有一项不被挑剔纠正的。     她只要有一点抱怨不满,杜婆子就拿出卖身契,声明要么把她随便找个人家卖了,要么还给她,把她仍在原地自生自灭,她自己选择。     这样几次下来,阿吉也认清了现实,那好高骛远的举动渐渐消失,性子似乎也被磨得平实了很多,不再动辄偷懒、抱怨,而是开始踏踏实实地跟着杜婆子学习。     摇光见她这个样子,心中更是一沉。这阿吉之前看的时候,有一点心机手段,但见识不够,所以很容易看透。但如今看来,她还沉得住气,能忍。假以时日,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过李婉娘的话也很有道理,压不住士兵的将军不是好将军,何况这个阿吉再怎么心机深沉,她的不怀好意总是在自己面前过了明路的,自己只要着意提防,总不至于着了她的道。总比那看起来忠心不二,实则早已背地叛主的奴婢强吧。     所以摇光反而把阿吉当作了一个动力,每看见她变化一点,便自省一次自己在学习大宅门里的生存学上的进度,如果自己连个山野里出来的丫头都比不上,那不是也太差了吗?     因此,因着这个阿吉,摇光这一路上倒是挑战了不少自己的毛病,就是不能坐车的这个事情,也让她给克服了。毕竟在中原,女子骑马出行的并不多见,就算有,那也是门阀贵族的娘子们在一城一地玩乐才有的行为,这样长途跋涉,终日与男子一起风吹日晒的骑马,是会让人觉得不够矜持的。     李婉娘既然这样说了,摇光自然就要提前适应坐车的感觉。从每天一个时辰,到整日待在车里也不再觉得气闷头晕。摇光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好的。况且待在车里的时间里,李婉娘乘机教授她很多东西,也让她受益良多。     李婉娘教授的东西,有部分是关于管家理事,驭下制人的手段的,这些内容让摇光听得津津有味。她以前还以为自己很有些心机手段,而且属于无师自通型。听了李婉娘的教导,她才知道那只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比起大宅门里的明争暗斗差远了。     李婉娘还告诉她,她教给她的这些,都是阳谋,是可以拿到台面上的手段,还有一些阴谋,则是只能在暗中施展,见不得光,了解就可以了,不必使用。     但李婉娘教导的另一部分内容,却让摇光很是头痛,那就是关于列尤族十二大家族的家谱。     几千年以来,十二大家族相互联姻,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李婉娘仅仅只是把目前三代以内还在族内居住的嫡支的家谱梳理出来让她背诵,她就已经觉得头晕脑胀,不过几下,便搞不清楚谁是谁生的,和谁是什么关系了。     这一点却是不如阿吉。因阿吉作为摇光的贴身奴婢,这样的东西,也是她必须掌握的,所以李婉娘也一并教导了她,没想到阿吉在这方面却很有天赋,李婉娘不过是给她梳理了一遍,她就能复述出一个大概,关键是她能抓住这些关系网的核心,总能第一时间找出一个庞大关系网络里最重要的那股人脉。李婉娘觉得如果着意培养一下,说不定她就能透过不同的联姻手段看出各种形势和走向的变化来。这倒是个了不得的天赋。     李婉娘私下把这个发现告诉摇光,倒是刺激了摇光定要掌握这个能力的决心。虽然她只要有足够的手段辖制阿吉,就能利用她的这个天赋为己所用,但到底不能仰赖她过多,在能使用她的部分上,自己也要做到心中有数才行。     如此在路上走了40多天,摇光对这高地的风光再无一丝兴趣了。她甚至开始产生了一丝错觉,觉得这世间除了自己原来居住的那片沙漠,就全是高山,他们翻了一座又一座,都有一种永远走不出去的感觉了。     终于有一天,她开始看到了一道不一样的风景。     之前老杜头就有提醒她们,每天她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平地的高度都在接近。不过摇光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周围的风光确实在变化,主要是树木越来越高大,四周的山也越来越高耸,而他们在高地见到的很多植物和动物,都渐渐见不到了。     直到有一天,她们开始攀越一座非常秀丽的山峰。     是的,摇光看见这座山的时候,心中突然就有了这样一个词汇。比较起之前高地上看到的那些苍茫、庞大而略显荒芜的大山来,这座树木苍郁、陡峭险峻的山峰,确实称得上秀丽二字。     李婉娘告诉摇光,这座山是道家的名山,叫做青城山。道家有名的张天师就是在此开山立派的。     摇光并不关心什么道家,西北一带修道之人也很少,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这青城山里奇花异树非常多,奇怪而灵巧的野兽也不是出现,倒是让摇光和阿吉这两个没有见过什么市面的小娘子一扫在高地上行走的颓色。     过了青城山,距离锦官城就很近了,不过一两天的路程而已。老杜头说,这就已经到了平地上了。摇光到没有觉得什么,阿吉却出现了不适。整个人面色酡红,昏昏欲睡,跟喝醉了酒一般。     老杜头说常年在高地生活的人,有第一次到平地的,不适应这样的气候,就会这般晕沉两天,倒不是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过去了。     摇光和李婉娘都不是小气的人,她们虽然不喜欢阿吉,但也没打算苛待她,见她这样,就不再让她只坐在车辕上,而是让她进油车里躺着。大家伙儿就一阵快马加鞭,希望能尽快赶到富庶的锦官城里休整一番。     这样紧赶慢赶的,在六月十五这天的傍晚,他们终于在城门还未关上的时候赶到了。     待得一队人通关入城,天色已经黑透了,皎洁的圆月把街道照得透亮。城里并不因入夜而变得沉寂,反倒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摇光新奇地看着街道两旁与西北迥然不同的房屋,听着行人用自己完全听不懂的乡谈在交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李婉娘就告诉摇光,锦官城是没有宵禁的,所以入夜之后才会这么繁华。这里是南北东西交通的必经之地,也是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起点,所以每天南来北往的商旅总是在这座城里穿梭不停,让这座城市愈加繁盛。大殷王朝的十大富商家族,在这里都有不少的生意。     说话间,老杜头带着队伍进入了一条异常繁华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全是三层高的小楼,各种酒肆、客栈的旗帜穿插其中,酒香、菜香溢满了整条街。     队伍很快在这条街道附属的一个小巷子里停了下来。     这巷子不宽,但像摇光她们坐的这种油车还是可以并排行驶两辆的,只是这巷子里并没有什么商铺,只两个大大的门洞面对面的耸立着,一边的门框上,挂着的牌匾书着“江南会馆”,一边的门框上书着“列尤会馆”。只这列尤会馆的牌匾上,还有一排小字,却是摇光认识的,正用列尤族的文字书写的“列尤会馆”四字。     老杜头着人敲开列尤会馆的大门,向门房出示了一个什么东西,就见到这乌漆大门旁边的一个角门从里面打开,老杜头开始指挥着马匹和车辆从那道门里进去,李婉娘却让摇光扶着,从马车里下来,准备走正门进去。     摇光这才知道,这是会馆的规矩。做主人的以及贴身服侍的人,要下马、下车,从正门进入,负责车马的下人从角门进入,这样会馆方面也会区别安排住宿和饮食。     列尤族虽然在大殷王朝已经繁衍百年,人口众多,但对于嫡支的优待还是很大的。在全国各地的列尤会馆,三代以内的嫡系凭族里特别的身份牌,是可以免费入住的,当然这房屋和饮食的标准,就要由会馆根据你在族谱里的排位来决定了。     摇光扶着李婉娘下了马车,正站在巷子的一侧,等待马车过去之后,再进入会馆,身后跟着的杜婆子就夹着昏昏入睡的阿吉。     就在这等待的间隙,从他们进来的巷口,突然窜入一道身影,飞快的从摇光的面前越过,直把她撞了一个趔趄。那人回过身来看了摇光一眼,脚下却没有停,乘着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速地从巷子另一头钻了出去。     紧接着,他进来的巷口穿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大批的人往这边追来。     这时,一边等着赶马车和骡车进角门的老庄头和老徐师傅,以及还没来得及进角门的护卫们已经反应了过来,立刻施展身形到了巷口,把那群人堵在了外面,以免他们给主子们造成更大的冲撞。     那伙人里为首的伸出脑袋张望了一下,发现拦他们的人是列尤会馆的,而他们要追的人已经不在巷子里了,就当机立断招呼他的人回头,退出了巷子,这个小风波就过去了。     李婉娘以目示意摇光,摇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正准备扶李婉娘上大门的台阶,突然一顿,看见自己的脚边有一个闪亮亮的东西。她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这只怕是刚才撞他那人身上掉下来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刚才那人转过身来看她一眼的那个眼神,她霍地心中一动,就把那东西迅速捡了起来,才又若无其事的扶着李婉娘进去了。           第七十章 规矩 - 暗香盈秀 - 福源     一进入会馆内部,就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厅堂,由两座多宝格隔成了三个敞间。从大门踏入的是最左边的敞间,一位双鬓发白,五十出头的老人,身着灰色直缀,正恭敬地向李婉娘和李四郎见礼。     李婉娘有点感慨地叹道:“付掌柜,没想到我此生还能有再见到你的时候。”     那付掌柜此时也是一脸的激动,道:“某二十年前刚刚升作会馆的三掌柜,还是托了娘子的福,这么多年来总想着能再见娘子一面,当面酬谢,总算今日是等到了。”     李婉娘点点头道:“听说你如今已是这里的大掌柜了,可见你本就是个有本事的,缺的只是机遇而已。我那时不过是举手之劳,就不必再提了。”     那付掌柜却依然深深鞠了一礼,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当年如果不是您在关键时刻扶了某一把,某如何能有今天?您自当受某这一礼才是。”     李婉娘也没有怎么推拒,含笑侧身,勉强受了他一礼。     付掌柜这才继续说道:“娘子一行从高地上过来,想必很是劳累了,某得到消息后就着人收拾好了房间,就把娘子一家都安置在享荷园如何?”     李婉娘笑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把我们安置在哪里?”     付掌柜答道:“娘子经年归来,身边早已物是人非,想必是不愿意去触旧景而伤情怀的。这享荷园依池而建,环境清幽凉爽,却是最适宜这个季节入住的了。某想,过去的就不必去缅怀了,但以后的每一步,还是要走得舒适安稳,才是最紧要的。”     李婉娘闻言,唇边的笑容更盛,点头赞道:“付掌柜果然是个高人,只是安排个住的地方,就费了这许多思量,也难怪你能坐上这大掌柜的位置。你即如此为我考量,我自然是盛情难却了。”     言毕,她又看了一眼李四郎,问道:“四郎是和我们一起住,还是另择他所?”     李四郎本来张嘴就要回答,突然又顿了顿,看了看杜婆子身上靠着的阿吉,犹豫了起来。     李婉娘巴不得他有这番犹豫,便顺势对付掌柜说:“李家郎君还带了护卫过来,你另行安排比较妥当。”     付掌柜点头应诺,招呼着要送她们去享荷园。李婉娘摆手制止了,推辞说他大掌柜事多,就不叨扰了,让小厮引路就行。     付掌柜也没有坚持,就说去给他们预备晚膳,招手叫了个小厮来带路,自己也就退下了。     这当口摇光已经把这厅堂打量了一遍,只见右手的两个敞间布置得十分雅静,倒像是一个用餐的地方。里面有一些零星的客人貌似正在用餐。穿着统一服饰的小厮们在其中穿梭上菜。     而她们在的这个敞间比较窄小,进门的左手有一个柜台,里面似乎还有一个隔间,倒像是以前客栈里的那个柜台,后面的隔间应该就是个小账房了。     迎面却是一座两人高的巨大插屏风,绣着一副灿烂异常的花开锦绣图,那绣工精美无比,仿若真花,色泽丰富而艳丽,让人一进门就感到一股繁花似锦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在那引路小厮的指引下,她们绕过插屏,却发现后面是另一道门,通外里面的院子,而那插屏的背面居然是另一个图案,绣的却是游戏锦鲤图。后来摇光才知道,这叫做双面绣。     这厅堂的后面才像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前院,一座青砖影壁耸然立在院中间,绕过了影壁,就是一排五间的敞间,左右各有一排厢房,厢房的面前各有一道抄手游廊直通后院。     李婉娘低声告诉摇光,这正屋的敞间一般是不开的,只有会馆有重大活动,或者族老议事的时候,才会使用起来。     而客人住宿都是在后院。后院的面积很大,被分割成了三个部分,一部分是给随行下人护卫们住的一栋三层楼房,一部分是给族中旁支和附属家族的人留宿的三座三层天井小楼,剩下的则是倚着园中景致,静心修筑的一个个单独的院子,不多不少,刚好十二个,是专给十二大家族的嫡支使用的。     不过哪个家族用哪个院子,这个却是没有一定的,单看住进来的时候的季节以及客满程度。一只手指还有长短呢,何况十二个院子?自然有位置好的院子,也有位置不好的。如果会馆里入住的嫡支不多,是可以挑选合自己心仪的院子住的,甚至就是分出去不太久的旁支,如果愿意出钱,也是可以安排住上几天。     但如果同一时间入住的家族多了,那自然就是要分个高低了。毕竟一两千年的发展下来,这十二大家族也不是都那么均衡,自然有欣欣向荣的家族,也自然有逐渐末落的家族。     不过族长一家却是有固定的院子的,就在距离摇光她们这次住的享荷园不远的柳香馆,也是依河而建,不过面积比享荷园大两倍,专门在不靠水池的一边筑了几套正房,正是为了冬天住这里的主子们预备的。这就不像享荷园了,赁水而居虽然在夏天是件享受的事情,可到了冬天,就很是潮湿阴冷了。     李婉娘一路给摇光讲解着这会馆的规矩布置,摇光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用不过来了。只因这些民居建筑及花园风光都是她在西北从未见过的。     这些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都显得那么奢靡而精致,与西北的简单粗犷完全大相径庭。她到了此刻才切实的有了一点要进入大家贵族里生活的感受了。     只可惜阿吉心心念念要看外面世界的繁华,到了这里之后却只一味昏睡,倒让摇光清静了好几天。     到了锦官城之后的日子,在摇光的心里就如同从乞丐一下子变成了富翁。摇光自己都觉得自己矜贵了起来。     李婉娘打听过会馆近来出入的族人的情况之后,倒并没有急着教导她规矩,而是带着她出入城内的大街小巷,各色商铺,添置了许多必备的衣裳首饰之余,也让她对此地的风气,以及中原繁华之地的大家闺秀的吃穿用度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要知道,摇光此前的生活层次,比之阿吉还真好不了多少,在进行规矩的教导之前,开眼界是必要的。     如此逛了五六天。摇光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装不下了,光是丝绸的种类就有十数种之多,还有刺绣的手法、针法,以及金银首饰的各种辨别,李婉娘要求她最终要达到看一个人的衣着饰品,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大致身份的水平来。她一边打开眼界的同时,也直喊吃不消。要记下来并应用自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好在第七天开始,李婉娘就不再让她出门了,拘在屋里学各种礼仪规矩。见什么人,行什么礼,说什么话,这些都是需要好好教导的。     而李婉娘之所以这么急切地就要摇光学习这个,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收到了消息,有一个大人物就要来到锦官城的会馆。这人一来,一定会来拜访她们,摇光务必要在此人来之前学会基本的应对礼节。李婉娘希望摇光能够给这个人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这会对她以后立足于族中,甚至再嫁得是否如意有很大影响。     摇光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反正李婉娘叫她做什么,她就尽全力的去做了。虽然她年龄大了,学起规矩来诸般不宜,不过有阿吉在一边做鞭策,她还是咬紧牙关挺了过去。     阿吉早在三日前就已经清醒过来了。不过她并没能跟着摇光去走街窜铺,一饱眼福。就是会馆里面,也没能出了享荷园的门。     理由嘛,杜婆子说了,阿吉既然是摇光的贴身侍女,走出去代表的就是主子的门脸,规矩都没有学会,哪能随便放出门呢?所以就一直关了她在院子里学规矩、女红、端茶倒水等伺候人的活儿。     正好摇光她们不多久就不再出门,日日拘在房中学规矩,这阿吉前几天学的东西,就有了可以实践的场所。     只可惜这个实践才是苦难的开始啊。     往往她斟一回茶,就要反复个五六次,不是放下的时候手重了,就是递过去的时候手势轻浮了。沏茶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水烫了,要不水凉了,不烫不凉的时候,杜婆子又说水烧老了,总之一步一个错,步步都是错,把她折磨得那叫一个惨。     摇光一开始还看戏一般,后来也都觉得是不是太过刁难了。李婉娘却告诉摇光,这并不是刁难,而是正常的要求。在列尤族这样讲究规矩礼仪的族群里,做十二大家族嫡支的贴身女婢,这些不过是最低的标准而已。     摇光闻言咂舌不已,一个奴婢也这样调教的话,何况主子呢?自此,虽然李婉娘从不像杜婆子那样吹毛求疵,但摇光却自己严苛起来。往往李婉娘觉得大概其可以应付过去了,摇光却只要从她眼里察觉到了一丝大概的意思,就会自己不断反复练习,直到能做得和李婉娘一模一样为止。     李婉娘对此当然是非常满意,其实自己摇光也觉得获益良多。倒不是说规矩学得好获益多,而是从阿吉的身上学到了一些不错的品质。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初见阿吉的时候,那样一个混不吝的野丫头,面上透着明显的自大和娇纵,此刻在杜婆子这样严厉的调教下,却真的能够忍耐得住,把那些枯燥的规矩和动作一遍一遍反复的重复,直到杜婆子认可为止。     当然她能够揣测得出阿吉是真的渴望在外面的世界里出人头地,所以才耐得住性子接受打磨。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就有这样的心性和耐心,不得不让摇光刮目相看。要说她以前对着阿吉,只有无尽的厌恶,此刻却真的想像李婉娘建议的那样,把她收归己用了。     老实说,阿吉想爬上枝头的心思其实很好把握,只要这一点利用得当,她一定能成为自己的好帮手。要知道阿吉可不是个蠢笨的,相反她还有些本事很能弥补摇光的不足。     摇光突然就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一丝盼望,觉得有阿吉这么个人相伴,不管怎样也都不会太孤单了。     这样想着,她对阿吉的态度倒是温和了起来。而阿吉是个最会察言观色的,当察觉到摇光对她不再像以前那么严防死守了,自然就抓住这个机会,更加尽心伺候起来,一时之间主仆二人倒是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了。     日子就在这枯燥而艰难的学习中一天天过去。     这一天,绣坊送来了之前定做的衣服首饰。摇光和阿吉一起分看这些东西,都兴奋得不行。不管这两个人平日里表现得怎样懂事、刻苦,到底都还是半大的小娘子。这世上又哪有不喜欢漂亮衣服和首饰的小娘子呢。     更何况李婉娘并不苛待下人,尽管不喜欢阿吉,但作为贴身侍婢该置办的行头,也都为她置办了四套当季的,阿吉顿时就高兴得不行,感激涕零的向两个主子道谢,这段时候的辛苦顿时就都觉得值得了。     两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这些东西,就听李婉娘说:“你们先捡一套出来配搭上,我检验一下你们这段时间学的东西。明天我们要见一位贵客,这衣着礼仪可出不得一丝错处。你们辛苦学了这大半个月,这可就是收验果子的时候了。”           第七十一章 再提勾引 - 暗香盈秀 - 福源     “贵客?”摇光一怔,问道。     “是啊,”李婉娘答道:“这个贵客来头不小,是族中的大人物。他到了此地,知道我在这里,自然是要来见一见的。这是你第一次正式见族中的人,可要表现好了,不容有失啊。去吧,去打扮一番让我先看看。”     摇光应诺带着阿吉下去。     稍倾,她带着阿吉再次出现在李婉娘的面前时,还是让日日都见着她的李婉娘和杜婆子忍不住惊艳了一把。     李婉娘给摇光准备了夏季的衣裙八套,摇光和阿吉商量着选择了一套粉蓝的纱绢齐胸襦裙。粉嫩嫩的蓝色,衬得摇光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加光洁撩人,那青春少艾的鲜活气息挡不住的扑面而来。     裙摆是时下最流行的百褶摆,层层叠叠,蓬松而飘逸的缀在身侧,裙上是用蜀绣绣出大朵的盛开的荷花。饱满而娇艳的淡粉色荷花大片地缀在裙子上,随着摇光的步履若隐若现地展开来,如同一副神秘的画卷,吸引人去仔细探究。     因是初夏,她们还选了一条与荷花的颜色同系的披帛,在身上一压,那妩媚之气顿时消减了三分,倒是显得端庄了不少。恰好符合了摇光未亡人的已嫁身份。     因着衣裙已经极尽张扬,她们在首饰上就只选了一对米粒大小的南海明珠耳坠和一支和田白玉雕的兰花簪子,尽管素净简单,却不失明贵和矜持。     李婉娘对这身打扮很是满意,觉得她们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就是阿吉,也换上了一套与摇光衣裙颜色相衬的粉绿色襦裙,人也显得比初见时水灵了许多。     摇光款款上前来,给李婉娘行了一礼,只见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畅,大方得体,不由赞道:“不错不错,看来这段日子的学习还是很有成效的。辛苦你了,摇光。”     摇光轻笑道:“阿娘过奖了,这些是摇光应该做的。”     这恰到好处的笑容和轻柔的声音,让人乍一见,还真以为是从小受世族教养长大的大家闺秀。     李婉娘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杜婆子和阿吉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杜婆子知道她有话要单独嘱咐摇光,就应诺带着阿吉退下了。     李婉娘这才招呼摇光说:“过来放松一下吧。”     摇光闻言,长吁一口气,猛地卸下了挺得直直的身板儿,在李婉娘身边的罗汉床上斜躺下来,哪里还有刚才的风姿仪容,嘴里还**道:“阿娘,这样说话走路,可真是累。见天都这样的话,可怎么受得了?”     李婉娘不以为杵,微笑道:“习惯就好了。我们从学走路、吃饭,就开始学这些仪态规矩,如今刻进了骨子里,就是睡着了,都不会忘记,做起来自然就更加融恰。你虽然规矩上没错,动作也标准,可比起从小浸淫于此的真正大家千金来说,还是有很明显的差距的。我这样急的教导你,也不过是让你明日在人前不要闹出明显的笑话而已。因此你也不必苛求自己太过了。明日见人的时候,你也要适当地懂得给自己放松,不能一根弦绷到底,过犹不及,知道吗?”     摇光明白地点点头,突然问道:“对了,阿娘,明日要见的贵客,到底是谁呀?”     李婉娘反问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族中有资格娶你的人,都有哪些吗?”     摇光点头:“记得,最有资格的是莫长老的小儿子,也是二郎的堂兄。其次是族长的大儿子,也是未来的族长,然后就是李四郎。”     李婉娘应道:“没错,明日你要见的,就是这第二有资格娶你的人,族长家的大郎司方。你明日定要好好应对,争取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样对你以后在族中立足有好处的。”     摇光不由得坐起身来,好奇地问道:“阿娘,我记得你同我说过,这族长的儿子虽说是第二有资格娶我的人,但也是最不可能娶我的人,族长是不会允许他把一半祖产给我做聘礼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着紧去讨好他呢?”     李婉娘却正色对摇光道:“这就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摇光,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以仔细听好了。”     摇光见她说得慎重,也挺直了背脊,重重点了点头。     李婉娘这才接着说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打算你的婚事。我莫家二房此次返**里也算立功而返,按照规矩,族中必有大笔的奖赏。你又如此年轻貌美,盯着这婚事的人肯定不少,只怕我就是想拖个一年半载都不行的。所以未雨绸缪,我在未到锦官城之前就已经琢磨过了。其实在这三个人中,我最不想你嫁的就是莫家嫡房的四郎。”     “为何?”摇光不解地问道。     李婉娘叹了口气道:“莫家大伯,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物。当年你阿爷带着我们一家老小出来闯荡,又何尝没有被他挤兑的原因。你阿爷是个重情意的人,不想被自己的亲哥哥猜忌,所以就干脆借着为族中找这笔宝藏的缘故,走得远远的。我们在族中分到的祖产,也都委托给他搭理,说是委托,其实就是白给,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找他要一分一毫的收益。”     “但我太了解他了,你阿爷不和他计较,他定会与我们计较。这次回去,他必然会仗着我们孤儿寡妇没有依靠来霸占我家产业。祖产给他也就算了,关键是我们这些年在外经营的这些余财,以及族中因我们找回宝藏给的酬劳,却是郎君他们父子三人的血汗钱,我是万万不能让他占到便宜的。”     摇光义愤地点头道:“当然不能,阿娘,我一定帮你守好该我们的钱。”     李婉娘闻言一笑,继续道:“他最大的杀手锏,就是他家四郎是第一有资格能娶你的人。只要莫四郎娶了你,我们家的财产顺理成章就都是他的了,不是吗?而且莫四郎这个人,比他老子还不如,心胸狭窄不说,还风流好色。家里小妾就是一大堆,先头的妻子还留下了好几个孩子,我怎么忍心让你嫁这么个人?”     “如果要嫁他,我倒宁愿是李家四郎娶了你,这个孩子虽然心性尚还稚嫩了些,但品性还是端正的,而且尚未娶妻,家里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李家的资格太靠后,说不起话。我之所以一路严防你们交往,就是因为这个。如果他近水楼台和你先闹出什么首尾来,只怕莫家更不会轻易善摆甘休,弄不好借此机会连李家都会讹上一笔。”     摇光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我能做主的,当初二郎也提醒了我,我也是明知有这个可能,依然选择嫁过来,就已经做好准备随便嫁给一个人了。阿娘,实在不行就嫁给姓莫的吧,财产的事情到时候再想办法,不是还要先拿他一半财产么?走一步算一步呗。”     李婉娘听摇光说得如此豁达,倒是舒心一笑,继续道:“也不是这么毫无办法。我们只要在族中找到一个可靠的靠山,此事就能筹划一二。”     摇光疑惑地问:“靠山?你是指......司大郎?”     李婉娘赞赏地点头:“正是司方。你可知道,这位未来的族长,因为是司家的嫡长子,从小被作为族长的继承人培养长大,文治武功都是一等一的优秀。司家因承继族长一职,大殷皇帝给我列尤族授的世袭庆明公的虚衔就是由他家世代承袭的,他十五岁那年就被朝廷封为了世子,虽然是个虚衔,没有俸禄封地,但嫁给他的女子却有朝廷的诰封在身,就是名正言顺的贵族。所以从他及冠开始,就成了全族未嫁的小娘子欲嫁之人。”     “但是司家世代皆与虞家做通家之好,尤其是嫡支,很少与其他家族结亲。所以族长依然给他许了虞家长老的大娘子。谁知这大娘子连生两胎,胎儿都孱弱异常,似从胎中就带了病症,没过周岁就都夭折了。当时他家请了大先知来医治。大先知遍查《圣典》,找到了一处经文,记载说亲族间联姻频繁,血脉混杂太过,有时就会引起这种现象。这是没有办法医治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换个妻子。”     “此言一出,顿时在司虞两家引起轩然大波,两家都不敢亲信此言,于是虞大娘子冒死再生了一胎,这一胎却是难产,胎儿生下来不久,她就血崩而死,而这胎儿跟前两胎一样生来弱症,不足周岁也去了。”     “虞家本意是想让他家小娘子顶上世子夫人的位置的,可是司家经此事,对大先知的说法已是深信不疑,自然不肯再纳虞家的人。如此一来,这司大郎的婚事就耽误了下来,迟迟不能决定,族中各家族对此都虎视眈眈。老族长反而不好轻易决定了,就放了话,让司大郎自己选择。可这大郎似乎不好此道,几年下来,不要说择妻,就是妾侍也没有一个。”     “阿娘觉得,这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你本就不是族中之人,与任何家族都没有血脉之亲,司大郎娶了你,就绝不会出现如虞家大娘子的那等情形。虽然族长会因为牵涉到祖产的分割而舍不得,但如果是司大郎自己愿意呢?他之前已经放出了话锋,如果司大郎坚持娶你,他自然也反对不得。”     “而你嫁给司大郎这件事情,恐怕比你嫁给莫四郎更让莫长老觉得能收获良多,他恐怕不但不会反对此事,还会暗中支持我们。这样就不怕你会被他逼得嫁于莫四郎为妻了。”     摇光听到这里,眼珠转了一转,问道:“那阿娘的意思,是让我明天去勾引那个司大郎吗?”     摇光虽然在二郎的教导下,已经知道当初勾引莫大郎之举,不是什么好的举动,只是她毕竟于男女之事上没有守过严厉的教训,所以也并没有觉得这种事情就是什么羞耻之事,何况是为了保住二郎家的财产而做出的举动呢?     因此她说这勾引二字的时候,是真的没有丝毫忸怩和羞涩的,对她来说,勾引一个男人,就跟去摘颗大白菜来下饭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第七十二章 司方 - 暗香盈秀 - 福源     李婉娘听得她这样大大方方,毫不忸怩地说出“勾引”这般粗鲁的词来,差点一口茶喷了出去。     她心中暗叹,到底失了一些底蕴,这面上的规矩做的再好,假的就是假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所以她正色地纠正摇光道:“不是要去勾引他。要知道,司大郎虽然不如二郎光风霁月,在私事上却也是一个纯正之人,最见不得小娘子们为了男女私情动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更何况这些年,那些小娘子们为了能嫁于他为妻,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心机,听人说他对此特别厌恶,只要一旦发现你有这些想法和动机,不分关系的亲疏,立刻疏远。所以你千万不能想着如何让他对你另眼相看,就保持大方、淡然的态度即可。”     “阿娘相信,我家这么优秀的摇光,自然会有最优秀的儿郎来求娶的,剩下的,就顺其自然好了。你一定要记住,就算他最终并不心仪于你,但只要他觉你这个人可以相交,是个正直磊落之人,就成功了第一步了。只要能做到当我们在族中遇到艰难时,他不会袖手旁观就行。到时候,就算不能让他帮着想办法嫁给李四郎,至少可以让他想办法帮着我们独立门户,一生不嫁。能够有这个结果,也好过嫁进莫家那个火坑。”     摇光至此才算明白了李婉娘的全盘打算,她心中暗暗佩服李婉娘的心思缜密,对她的建议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想法,终究都是在为她打算不是吗?遂也难得自己动脑筋,痛快地点头道:“我都听阿娘的。”     “那好,”李婉娘见她这样痛快地接受,心中欢喜,道:“既如此,明天你就跟在我身边,听我的意思行事,不可擅作主张。后面怎么做,我要在亲眼见过司大郎之后,才能进一步揣摩。”     摇光自然点头应诺。     李婉娘又叮嘱了她关于阿吉的事情。从明天开始,阿吉就要正式跟在摇光身边贴身服侍了。杜婆子也把贴身婢女要做的各种事情和规矩都调教好了。只是李婉娘的意思,这样的奴婢,只能用,却不能让她近身,以免主子身上的**被她知道了去,只怕叛主的时候麻烦就大了。所以特特叮嘱摇光,要在阿吉面前拎得清,什么事可以告诉,什么事不能说,什么事可以交给她办,什么事只能亲自做,这些一定要区别分明。     摇光表示都一一受教,如此自回闺房歇下不提。     翌日,用过午膳之后,摇光正在水榭边对着一池荷花昏昏欲睡的乘凉。就有小厮过来通报,司家大郎已经到了会馆,准备申正过来拜访。     李婉娘欣然应邀,之后就是一阵的忙碌。众人皆忙着更衣打扮不提。     申正,司大郎准时出现在享荷园,李婉娘已经早早命人在园外迎接了。虽然她是长辈,来者终究是族长的长子,不好太托大。     所以待得司大郎入得庭院来,李婉娘已经带着摇光走到了敞厅的门口来迎人。     这享荷园建得小巧玲珑,原本是没有正经的厅堂来接待来客的,不过因为临水而建,所以为了乘凉和赏荷,特意修了一座大大的敞厅,连着一间建在水上的水榭,夏天在这里邀上三五客人,品茶乘凉很是惬意。把四围的轩窗都卸下来的话,那一池开得正盛的荷花就一览无遗了。     摇光远远地看见一群人被杜婆子迎进来,走在头前的是一个身材硕长的青年男子,不同于莫大郎的虎背熊腰,只看身形,他显得有些温文尔雅,但走得近了一些,看见他的相貌,却见眉宇间略带英气,目光坚定,嘴角总隐隐含着一丝宽和的笑容,整个人显得英姿勃勃,即没有李四郎的一团书生气,也不像莫大郎那般野蛮粗犷,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却又让人印象深刻,让人面对他的时候,觉得舒适之余,也自然生出不容小觑之心。     他走近前来,拦住李婉娘接迎他的身影,客气地行了一个见长辈的礼。李婉娘却不敢全受,侧过身虚领了,把他引进了敞厅。     待得招待他落座奉茶,才让摇光上前,与他拜见。     想必他是早已听过了李婉娘的家事,所以熟稔的说道:“弟妹不必客气。”就让摇光落座,目光平静,与看别人的时候并无不同。     李婉娘观他神色,心中暗暗赞叹。到今天为止,这是她遇见的第一个见到摇光的容貌没有丝毫惊艳的郎君,果然是要承继一族掌领事物之人。     摇光也谨记李婉娘的嘱咐,并没有对司大郎多加瞩目,乖乖地坐在李婉娘的下首,垂眸倾听他们的谈话,一句也不打算插口。     倒是她身后的阿吉,自从司大郎出现之后,眼神就猛地往他身上招呼,差点黏在那里。还好杜婆子及早发现了她的失态,暗中把她拎出去教训去了。     摇光就自然的接过了添茶倒水的活儿,亲自起身服侍二人。     李婉娘对司大郎口称“世子”,客气的说道:“真是让您见笑了。在西北经营多年,却最终只得三个贴身奴仆与妾身一同归来,就是想为妾身的儿媳找个服侍的人,都找不到合适的。在您跟前闹笑话了。”     司大郎却很是诚恳地道:“婶娘何须这样客气?您与莫二叔是去为族里奔波,才遭遇如此大难的,您是族中的大功臣,这些许小事何须挂怀?我今日初到,还没有准备妥当,待过几日定要单独设宴,算是提前为您接风。”     李婉娘笑道:“世子客气了。功臣什么的就不要再说了。这些年也不是只有我家在为族里奔走。何况大家都是在为天神做侍奉,提什么功不功劳的,就显得太见外了。”     司大郎闻言点头道:“最难得就是婶娘一家对天神的虔敬之心了。我还记得二郎弟弟,那时小小年纪,就在《圣典》的学习上,显得出类拔萃。可惜......要不一定会成长为像大先知一样的人物的。”     听他提起二郎,李婉娘的眼睛就有些红了,略为伤感的说道:“这个孩子确实是个好的,现在想来,真是天神的恩赐。要不是他,那宝藏的机关还不知要到何时能解开。就算如今他走了,也还是给我留下了最后的一份希望。”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瞄了一眼摇光,司大郎也顺着她的目光往摇光看去,却见摇光因为听见他之前提起了二郎,眼睛也湿润了起来,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双明眸罩上了一丝雾气,倒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纵使是司大郎这样心性的人,看见这般姿色,都禁不住心中微动。他急忙移开了目光,心中暗自镇定了一下,才开口对李婉娘道:“是啊,好歹您还有个儿媳可以支应门庭,所以您千万不要太过伤心,要多想着以后。”     李婉娘感激地点点头,须臾又抿了嘴笑道:“世子如此安慰妾身,可是自己又是如何以身作则的呢?你即当我是长辈来拜见,我就说句托大的话,大郎也该多想着以后啊,你与我家大郎一般年纪,这后嗣的事情可是不能轻看,我家大郎就是因为轻视了这个,以至于今天......唉......”     李婉娘说到后面,又忍不住有了一丝哽咽。摇光这才回过神来,站到李婉娘身边替她抚背,无言地安慰她。     司大郎见此,对摇光倒是多了一丝好感。他见惯了在他面前各种求表现的小娘子,像摇光这样默不作声,又毫不做作的人倒是很少见了。     他哪里知道,摇光这是因为礼仪规矩不太娴熟,不敢随意说话动作,只好一径地沉默了。     司大郎见李婉娘伤感,心知她也是看到自己触景伤情,真心地提点自己两句,也就着意安慰了一番。两人又聊了一些族中近况。晚膳之前,司大郎就起身告辞了。     摇光整个过程在一旁当衣架子,早已坐得腰酸背痛。如果不是偶尔还能起身借着添茶送水的机会活动一下,她早已是支撑不住了。     好不容易司大郎走了,她就立刻摊在了敞厅,不愿意再动了。李婉娘体谅她的不容易,就吩咐人把晚膳摆在了敞厅,叫退了服侍的人,和她单独总结下午的待客过程。     “摇光,”李婉娘脸色严肃的说道:“你知道今日最大的失误是在哪里吗?”     摇光一脸茫然,她仔细地想了又想,都觉得自己今日的表现,就算不出彩,可是也没有出过差错,照着李婉娘昨日的嘱咐来看,今日这般表现就算是过关了啊?     李婉娘见她不明白,遂点明道:“你最大的失误,不在自身,而在你的丫鬟上面。要知道,我们面对外人的时候,你的丫鬟就是你的脸面。你虽然在司大郎面前应对得体,没有露出巴结谄媚之像,但你的丫鬟如此作为,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你也是这般心性。”     “啊。”摇光闻言,张大了嘴,不知道原来这么严重。     李婉娘见她这样,有些恨不成器地说道:“你呀,明知道阿吉的这个毛病,却不提前提点她一番。今天如果不是杜婆子在,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要是司大郎因对她的表现厌恶而带累了你,你的一番辛苦可不就白费了?你要记牢了,我们不求让司大郎欢喜上你,但至少不能让他觉得你和别的一心想勾搭上他的女人一样,从而对你心生厌恶。从今天他的态度来看,他对我家为族中效命,从而男丁尽失的事情是很有同情的,如果再让他觉得你秉性纯良,是可交之人,哪怕只是泛泛的交情,我们也在族中也算有了一个依靠。照我的观察,依照他这端方君子的性子,如果我们受到莫家的打压欺负,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你要以平常心和他来往,最好能一起出门游玩几趟,增加一些交情。你的性格本就爽朗大方,少有女儿家的娇柔之姿,反倒是接近他的一个优势,以后见到他,就本性相待,注意一些基本礼仪就行了。知道吗?”     摇光点头应诺,又问道:“那阿吉这边怎么办?”     李婉娘道:“她不可能永远不跟着你出去见人的,所以这方面就是你这个主子要调教她的了。如果你连她的这点毛病也压不住,不能示威于她,我看也就别想着用她了,乘早放籍的好。”     摇光想了想,她的倔性又起来了,就不信自己连个小丫头都管制不了,遂下了决心对李婉娘说道:“阿娘,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教训阿吉的,保证让她下次随我出去的时候,不会再出错。”     李婉娘见她这般自信地表态,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几天还是要勤练规矩礼仪,所谓熟能生巧,可不能松懈。估计很快司大郎就会安排接风宴,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第七十三章 训婢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从李婉娘那里吃过晚饭,回到自己房间时,从院子里看见自己屋里灯火通明,房门虚掩,阿吉的身影却从外面看不见。     她心中一动,就想偷偷窥探一番,看阿吉在无人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近自己的屋子,从门缝里确认了正房没人,便轻轻推开门,往正房与卧房相隔的那道珠帘处走去。待到走近了那面珠帘,透过缝隙就已经看见了阿吉。     原来她把摇光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来,在卧房窗边的罗汉床上摊了一片,而自己此刻正拿着其中一件在铜镜前对着自身比划,头上还横七竖八的插满了摇光的首饰。     只见她比划了一阵,就坐了下来,用手细细地抚摸着每一寸的衣料,眼神迷离,口中还念念有词,一副着迷的样子。     摇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中暗想,阿娘说得果然没错,这样一个一心贪慕虚荣,只想往上爬的女人,只能用,不能亲近。看来是得尽快给她立起规矩来,让她在自己允许了的范围内行事,不能再这样任由她肆意妄为了。     想到这里,她又悄悄往正房的门口走去,伸脚轻轻地踢了那门一下。木门立马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响。     卧房里的阿吉一听到这个响动,迅速地跳起来,把头上的首饰七手八脚的拔下来,往已经乱成一团的罗汉床上随手一扔,人马上摆出一副正在收捡东西的模样,在罗汉床边装模作样的忙活起来,直到珠帘撞击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身来,对着进来的摇光施礼唤道:“娘子,您回来啦。”     摇光早已把她的这一系列动作看在了眼里,此刻只冷冷地盯了她一眼,斜睨着混乱的罗汉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在准备搬家吗?把东西都翻出来了?”     阿吉听见这一问,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密密地汗珠,脸上却强自镇定地笑着,答道:“奴婢,奴婢正在替您整理这些衣裳首饰呢。奴婢想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缺漏,免得您后面要用的时候出问题。”     摇光眉毛一跳,冷哼道:“是吗?真没想到,你这手脚还挺勤快的啊。”     阿吉心虚的一笑,没有回话,又埋头去收捡那些衣服首饰,只收来收去,半晌一件衣裙都没能检出来。     摇光也不管她,懒懒地走上前去,随手把罗汉床上堆满的衣服往旁边一推,人就坐了下来。     她随意地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一边用手把够得着的衣服一件一件往阿吉面前扔去,一边阴阳怪气的说道:“那你可要好好儿收捡好了。赶明儿我做个册子,把这些东西都登记上册,掉了什么,缺了什么,在册上一查,就都知道了。要是每一次都像这样,把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才能整理清楚,那得多辛苦啊,那我每个月给你的月钱合着就只够你做这个事儿的了,你还哪里能有机会陪我出去见见客人什么的啊。”     阿吉本来听她语含讥讽,心知刚才的事只怕已经被她撞破了,正想不搭这个茬混赖过去,待听得她拿出见客一事来威胁,才心中一紧,急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蹲到摇光面前,赔笑道:“娘子说得是,阿吉错了,眼皮子太浅,看不得好东西。以后一定不敢再乱动娘子的东西。您就罚我吧。可是娘子出门,怎么身边也要跟个人,才显得有身份不是?您放心,奴婢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摇光斜眼看着她一脸谄媚地蹲在自己脚边哀求,心中暗想,这个果然是她的软肋。看来她最大的目的,还是期望能找到一个地位高的男人来攀附,既然如此,那就很好拿捏了。     如此想着,摇光心中笃定,态度也变得更加从容,对阿吉的哀求也不正面回答,只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地嘟哝道:“唉呀,正经端坐了一天,可真够累的,偏偏屋里还这么乱,看了都让人心烦。”     阿吉倒是很有眼力价,忙不迭地应道:“奴婢这就把这里清理干净,娘子您稍坐片刻就好。”     一边说着,一边就动手收捡那些衣服首饰,动作比之刚才麻利了不止一点点。不到一刻钟,散落的衣裙都已经挂进了衣柜中,首饰也分门别类的装进了一个精致的匣子里。     阿吉端着那匣子,本来是想放回梳妆台上的,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摇光正直直地盯着她手上的东西,顿时停了脚步,想了想,又把那匣子捧到摇光面前,用讨好的语气说道:“娘子要不要自己查看一番,看阿吉收捡得可合您的意?”     摇光嘴角轻扬,满意地笑道:“你倒是挺机灵的。”一边伸手接过了那匣子,靠在大迎枕上,随手打开了来。     只见她在那匣子里翻过去,捡过来,好一阵都没有罢手的意思。阿吉心中就又开始忐忑起来,暗自琢磨:自己应该是没有昧过她这匣子里的东西的呀?她不会真在这里面找出什么毛病来吧?     摇光一边随手翻着匣子里的各色饰物,一边暗暗察看阿吉的神色,见她本来还算镇定,随着自己翻检的时间长了,脸上又开始露出了不安,心中就有些明白了。     一个人心里没鬼,怎么会无故不安呢?这个阿吉肯定对她的这匣子珠宝有所觊觎,之所以刚才敢坦荡的给自己查验,无非是还没来得及下手罢了。     如此,她就定了主意,把匣子往身边一放,从中拿出了一支金钗来在手中把玩,一边对阿吉问道:“你觉得这支钗如何啊?”     阿吉不防她有此一问,愣了一愣,才低声答道:“娘子的东西,都是好的。”     “哦?”摇光轻轻一笑,又问道:“那你喜欢吗?”     阿吉看看那钗,又看看摇光,不确定地答道:“喜,喜欢。”     摇光接着道:“既然喜欢,就赏了你吧。”     说毕,就把那钗往阿吉面前一扔,那金子撞击在青砖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阿吉却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也不敢就去捡那只钗。     摇光这才坐起身来,凑近蹲在地上的阿吉,低声道:“其实你不用如此,我的东西虽然不喜欢被人觊觎,但漏些好处来赏给能办事的人,还是做得到的。”     说着,她站起身来,自己端着匣子往梳妆台走去,一边继续说道:“其实这么一支金钗,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觉得你有用,随手就能赏你一个,以后还会有更好更多的赏赐。你这么远跟了我出来,如果真能帮我做事,我自然不能亏待了你,总要让你心愿得偿的,对吧?但是――”     摇光说到这里,把那首饰匣子往妆台上重重一扔,砰地一声闷响让蹲在原地的阿吉打了一个寒颤,摇光也换了更加凌厉的语气,说道:“你若总是像今天这样,跟个没头苍蝇似的,看见点像样的东西就往上撞,那可就不要怪我把你像个垃圾一样给扔出去。你要知道,虽然我们答应了你家,等你到了年龄再放你的籍,可我若是现在就把你放了,或者拿着卖身契把你随手卖了,那都是合乎律法规矩的,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不是吗?”     阿吉闻言,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般,在原地再也蹲不住了,一下瘫坐在了地上。摇光回身走到她面前蹲下,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而冰冷地说道:“所以你把赏给你的东西拿起来,今晚回自己屋里好好想想,想清楚你到底要什么?是跟着我一起,一荣俱荣呢?还是现在占点便宜抽身就走呢?想好了,就来告诉我。你放心,如果你选择后者,我看在你家好歹帮过我们一场的份上,会给你一笔钱让你走路的。但是我的身边不留跟我不一条心的丫头。”     说完她站起身来,往床边走去,一边淡淡地道:“赶紧走吧,我累了,要休息,以后我的起居,你就不用伺候了。”     阿吉这才急忙捡起地上的金钗,一言不发地低头冲了出去。     摇光更衣躺到床上,又默默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觉得自己适才恩威并施,对阿吉的训斥和施恩都还算恰到好处,心中给自己打了个满分,没有了心事,自然很快就入睡了。     那边的阿吉,却一整夜都不能入眠,把摇光对她说的每句话,翻来覆去的想。因她与杜婆子一间屋,又不敢惊动到她,只能直挺挺的躺着,睁大眼睛熬到了天亮。     摇光倒是睡了一夜的好觉。待到睁眼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阿吉已经准备好热水侯在了正房,此刻见她有了动静,连忙上前来伺候。摇光摆了摆手,说道:“以后我的穿衣沐浴都不用你伺候了。你去准备洗漱的东西吧。”     阿吉心中又是一紧,却不敢多嘴,连忙应声去了。摇光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乖顺听话,心中暗自得意,果然有些人是需要调教才会变得好用的。     她自己穿好衣裙,就着阿吉准备好的温水漱口洁面,又指示着她帮自己梳了一个单螺髻,选了一直蓝宝石的步摇插上,就径直往李婉娘的住处请安去了。     阿吉服侍了她一早上也没能找到空隙把昨天的对话继续下去,心中更加惶恐,生怕摇光经过了一夜,就改了主意,不愿意再给她机会了,顿时整个人更加的战兢,做起事来也愈发小心翼翼,倒是很有几分正经奴婢的样子了。     摇光见她这个模样,心中暗自轻笑,也不理她,按照李婉娘定下的素常规矩去给李婉娘请了安,禀明了自己今日的计划安排,吃了早膳,就又带着阿吉回了自己房里。     一回房,她就指挥着阿吉去找笔墨纸砚来,她要做个册子把自己的东西都登记上册。     阿吉见她昨日说的这桩事情,今日真的就要实行起来,心中突然就有了底,遂鼓起勇气开口道:“娘子,奴婢昨日听了您的吩咐,想了一夜,如今已有了答案了。”     “哦?”摇光也不再逗她,在罗汉床上端坐下来,正色道:“那你说说,你的选择是什么?”     ps:亲们,19点的更新要推迟到十二点左右了,周日太忙,今天存稿又没有存够,对不起啦,等更的朋友就明早来看吧,为了补偿会多更一些字的           第七十四章 云雾茶庄 - 暗香盈秀 - 福源     阿吉坚定地答道:“我要跟着娘子。就像你说的那句话,一荣...一损...”     摇光接口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就是说,你选择和我利益一致,互相扶持,对吧?”     阿吉再次点头。     摇光眯了眯眼睛,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得做几个约定。第一,你必须听我的指示,服从我的命令,一切以维护我的利益为主,我好了,你才能好。这一点,你必须要记在心里。”     看着阿吉点头应了,摇光才继续说道:“第二,不该你管的事,你就别问,不该你负责的东西,你就别碰,这一点绝不能越界,否则我就不会再相信你了。明白吗?”     阿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摇光这才满意地道:“你只要做到这两点,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不说将来,就是现在,我也保证你的吃穿用度在同等级的丫鬟里是头一份。我莫摇光说到做到。要不,现在我就给你再添几身衣服,或者再配两套首饰?”     阿吉乍一听此话,先是脸上一喜,但很快就警惕地摇了摇头,乖巧地道:“不用了,娘子。阿吉的衣服已经够用了,如果要添置,还是等回到族里再说吧。”     摇光心中暗暗点头,看来这个丫头不仅聪明,还识时务,这一敲打,就立刻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了,看来有需要的时候,倒是可以用一用她了。     她就摆了摆手道:“去吧,把我要的东西拿来,过几天可能有需要你去办的事情,你可要仔细听吩咐啊。”     阿吉急忙应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摇光就和阿吉两人互相督促着熟悉礼仪规矩,空闲的时间里,就把之前买回来的各种服饰用品一一盘点清楚,登记上册。     这是李婉娘教她管家理财的第一步:要有自己的库房和账册。她就乘着手头的东西还少,赶紧开始实践。     这样过了几天,天气突然变得暴热起来,她们就接到了司大郎的帖子。     那帖子邀请她们一起去锦官城近郊的云雾茶庄避暑,司大郎想在哪里为她们设接风宴。同行的还有李四郎和李家的八个护卫。     李婉娘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机会,能让司大郎更近一步的和摇光接触。所以暗自在心里筹划了一番,又找来摇光商议。     两人嘀咕了大半天,定了一个粗略的方案,如果可行的话,或许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也怕太露痕迹而让人不喜,所以也抱了边走边看的想法,并不打算强行做些什么。     摇光也没有透露多少端倪给阿吉,只吩咐了她一件事情,余下自己暗暗地准备了几样东西。     很快就到了出行的那日,李婉娘带着摇光在约定好的时间到了角门内的空院子里乘车。     摇光早早就带上了帷帽,只是那头纱暂时被撩了开来,并没有遮住脸庞。她一路上都在和李婉娘嘀咕什么,以至于到了地头,见到司大郎等人,才收住了话音。     众人见礼之后,都纷纷上马,李婉娘也向马车走去,摇光却缠住她的手臂,又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李婉娘一副无奈的神情,对她说道:“大伙儿都准备好要出发了,你这样不是就要耽误大家的时辰了吗?”     摇光却笑道:“只要阿娘答应,我保证不会耽误的。阿娘,你就答应吧。”     李婉娘只好妥协道:“好吧,你真能不耽误大伙儿,那就骑马去吧,只是这马还在马厩,如何就能牵得过来。”     摇光却神秘地一笑,手放在嘴里,吹了一个呼哨。只听隔壁院子就传来了一声嘶鸣。一匹大白马灵巧地从那边的门洞里穿了出来,径直跑到了摇光面前。这正是摇光在高地的时候专骑的那匹马,后面跟着的是气喘吁吁的阿吉。     李婉娘这才回过神来,瞪了摇光一眼道:“原来你是早有预谋的。”     摇光嘻嘻一笑,已经顾不得答话,对着扑上来要和她亲热的白马,好一阵耳鬓厮磨。那娇美的容貌,配着英姿的骏马,本就是一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画面了。     而这驭马的小娘子与白马之间毫不做作的亲热娴熟,更是让一众儿郎对她的爽朗大方心生了好感。     所以大家都安静而惬意地欣赏着这幕优美的画面,并不出声打断。直到摇光安抚够了那白马,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甚至还引来了几声叫好的喝彩。     摇光和李婉娘这才发现众人的瞩目。李婉娘这次没有说话,只是恨恨地瞪了摇光一眼,就招呼着阿吉扶她上车。     摇光脸色微红,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连忙把帷帽上的头纱挑了下来,遮住了脸。     包括司大郎在内,在场所有的男子,在这一瞬间都有点暗暗可惜。不过司大郎毕竟心志坚定,对刚才摇光的展现出的美艳动人,也仅仅只是欣赏而已,所以很快就收敛了心神,招呼大家出发了。     只李四郎反而被迷得不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门房已经预备关门了,发现还滞留了一个人,猛地一阵叫唤,才让他清醒过来,慌忙打马追了上去。     这当然是摇光和李婉娘提前定好的策略之一。     李婉娘分析认为,在司大郎身边,肯定不乏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他以前的娘子就是这样的人。摇光在这方面却并无优势,倒不如展现出她本性里不同于大家闺秀的爽朗率真,说不定还能给他留下一个较深的印象。所以就有了今早的一幕。     如今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司大郎第一次见到摇光的时候,只是觉得和自己平常接触的那些大家族的娘子没有什么区别,并且话还少了一些。今日见到她在驭马方面绝不同于普通世家千金的娴熟技术,和对马匹发自内心的喜爱,确实开始有了点深刻的印象。毋庸置疑的是,这个印象是属于好的方面的。     但对于摇光来说,她其实并不需要去演些什么,就是把她自离开西北后就压抑的本性释放出来而已。又因为她终究受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礼仪熏陶,举手投足间自然就没有了以前的粗鲁,多了几分女子的温婉柔和,再配上她本就美艳的容貌和合体的打扮,自然而然的就吸引了所有男子的目光。     还好出门后她就带好了帷帽。这样策马扬鞭的时候,也就和这世间所有喜好骑射的世间千金一样了,走在路上,也没有引起旁人太多的关注。     云雾茶庄在锦官城的南郊大约一百里左右的地方。     据说这里的山秀丽而多雾,最是产茶的好地方。这里产出的茶每年都要进贡到宫里,很有名气。     列尤族在这里,买下了最大的一块茶园,有一千多顷,几乎占了云雾山的大半个山头,所以就在山顶修了一座茶庄,供朝廷来的采买们鉴茶品茶时暂居,同时也是夏季避暑的好地方。     众人骑马飞驰了半天,就到了地头,直接打马上山,倒是不耽误什么功夫。而茶庄的庄头早已在山脚就接下了李婉娘的马车,帮着她们几个女眷换了滑竿上山。     待得李婉娘带着阿吉和梁婆子上到山顶,摇光等人早已经摆好了碗箸,等着她们上来用午膳了。     李婉娘就见到摇光并没有往男人堆里凑,而是独自在用午膳的云霞亭的一角观赏茶山的景色。     她心中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摇光行事倒是很能把握分寸,知道该表现的时候表现,该收敛的时候收敛。     她哪里知道,摇光是因为不想再到司大郎面前立规矩,所以才站得远远的,假装眺望风景,其实是避免应酬他们。     午膳就是一些时令的小菜,重在鲜嫩。众人分主仆各坐了两桌,也没有那许多避嫌的规矩,倒是相互聊了一些从西北过来的路上发生的趣事,气氛很是热闹随意。     这样聊着,众人不免就提到了这几天要怎么玩耍的事情来。司大郎在这里是有些事务要去办的。李四郎等人就互相撺掇着要去打猎。     这山林里,除了打猎,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好玩的东西了。品茶嘛,是李婉娘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闲情逸致。     所以李四郎就想说服摇光和他们一起去打猎,摇光却态度坚定的拒绝了。有了李婉娘对她做过的那番分析,她自己也就很注意避免和李四郎产生太多的接触。     于是她就提出要和李婉娘学习泡茶、品茶。     司大郎闻言,亲自安排了一间雅室,点了这里最好的几样新茶,让人着意伺候。看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才起身出门去办事。     这样一下午的时间,摇光就待在雅室里,和李婉娘学习泡茶和品茶。     每一种茶的味道、品相有什么区别,优劣在哪里,什么时节的茶用什么水来泡,这些摇光虽然在享荷园粗略学过,但没有这里这么有情境,茶具和茶也没有这么方便齐全过,所以倒也学得津津有味,不觉得疲倦。     就是阿吉,之前杜婆子虽然教过她一些简单的伺候主子的技巧,这泡茶也学过些皮毛,此刻也来了兴趣,在一旁看得异常仔细。摇光见她想学,也不吝啬,让着她自己操作了几盘,主仆二人倒是各有收益。     直到屋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外间渐渐喧哗起来,李婉娘几人才回过神来。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仆人在说:“大郎回来了,马已经上到了半山,快让人准备接应。”     摇光闻言,抬头望了李婉娘一眼,正对上她看过来的眼光,两人就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摇光便起身走到阿吉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她。     主仆二人接着走出雅室,就跟着这些仆人往停马的广场走去。     到得那停车停马的广场上时,正好碰见了李四郎等人打猎回来,纷纷扰扰的正在把猎物从马上取下来。摇光就见到自己的大白马居然下午也被他们带出去溜了一圈,身上还挂了两只山鸡,老杜头正笑嘻嘻地拍着马头,摊开一只手掌在给他喂什么东西吃。     摇光心中一动,便走上前去,同老杜头打了个招呼,老杜头就解释道:“下午准备进山的时候,见你这马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们,实在不忍心,就把它也牵出来和我们溜了一大圈,打得猎物多了,我们的马挂不上,就让他帮着也带了两个,这不,我正说给点青稞犒劳一下他呢。”     摇光这才看见老庄头手里的是高地上才有的一种粮食――青稞。     她笑着道:“那它可占便宜了,又去放了风,还有好吃的,不就是带了两只山鸡吗?哪里就需要犒劳它了。”     一边说着,一边凑到马头边,梳理它的鬃毛,那马就把鼻子往她肩上凑,打着响鼻要跟她亲热。     老杜头见主人来了,又是个年轻的小娘子,也不好在这边久待,就打了几句哈哈,扛着山鸡往其他护卫那里去了。     这时摇光瞥见南边的山道上有一人一骑正缓缓往上,看着再转过一道弯,就到了顶上的这个广场了。正在这时,一阵清风徐徐吹过,撩起了摇光鬓角有点散乱的发丝。     这时候居然刮起了南风,摇光心中再次一动,觉得今天这事,事事凑巧,仿佛天神都站在了她的这一边,遂不再犹豫,向阿吉略微点头示意。     阿吉见此,就往前一步,站在了广场的边缘上,下面就是一道陡峭的斜坡。她随手挥了一下,状似无意地舒展一下筋骨,掌中暗藏的荷包已经打开了口子,里面装着的粉末随着这股南风朝那正在上山的一人一骑无声无息地飘了过去。     ps:四千字的更新,弥补一下延迟更新的歉意,下章开始有一小段情节就要展开了,希望亲们喜欢。           第七十五章 惊马 - 暗香盈秀 - 福源     马上的司大郎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从远处飘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胯下的马匹突然抬起前蹄,一声长嘶,止住了前行的步子,整个马身几乎直立起来。     他被这马猝然一惊,差点就掉了下来。还好他有功夫在身,马术也算娴熟,立刻就稳住了身形拉紧了缰绳。但是这马前蹄再次落地之后,却并没有停在原地,而是慌乱地掉转了马头,不管不顾地就从山道旁的斜坡上狂奔了下去。     广场上的众人见到此景,都忍不住惊呼出声,那马慌不择路,从斜坡上大咧咧地狂奔下山,那哪里是奔,根本就是连跑带滑的,就这么两下,马蹄已经几次打滑,马背上的人险险地被往外甩了几次,还好司大郎功夫好,人像钉子一样黏在马背上,到底没被摔下来。     可那马竟不管路况,只一味往前狂奔,速度很快,旁边都是低矮的灌木丛,枝桠尖利,司大郎也不敢就此跳下马,只能骑虎难下的把自己定在马背上,任由那发狂的马狂奔乱走。     广场上的众人这才有点反应过来,纷纷回头去找自己的马,准备上去追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马嘶,回头一看,只见一匹白马从广场旁的斜坡上穿梭而过,直奔那疯马而去。马背上衣袂飘飘,却正是摇光。     众人再次惊呼出声。摇光率先打马救人,这就已经让一众老于世故的护卫们惊讶了,而她驭马竟然不走山道,像那疯马一样,直接从坡上奔下,欲走直线,这就更加让人惊疑不定了。     那疯马是因为慌不择路,在没有修整过的斜坡上跌跌撞撞,让马背上的人险象环生。摇光倒好,主动策马走这样的路,不是自讨苦吃吗?立时就有轻看她年纪性别的护卫在心里暗骂她愚蠢冲动,自行骑了马准备绕道去援救。     谁知余下的众人又是一阵惊呼,马上的人也忍不住回头观望,只见摇光打马利落的穿梭在斜坡上的那些低矮灌木中,并没有受马蹄打滑和速度之困,甚至抵达出事的山道时,身子还往左边一措,整个人从马鞍上离开,俯身自山道上捡了一样东西,才又轻轻一蹦,回到了马背上。     这一番马上表演,让在马背上过生活的几个护卫都惊叹不已。摇光马术的高超,在这一刻才真的展现了出来。     李四郎的眼光中迸射出火花,紧紧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这个一见惊艳,再见惊讶的女子到底还能带给他多少惊喜。     整个广场上的人,包括那些奴仆们都屏住了呼吸在看着这场角逐,全都忘了该打马追上去的事。唯有阿吉眼中闪着嫉恨的光芒,恨恨地看着摇光在众人的瞩目下,出尽这场风头。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几个呼吸间,摇光已经驾驭这白马,连跑带跳的接近了那匹发疯的马。距离那马还有一个马身的时候,摇光把连着缰绳的一条打马绳扬了起来。     她其实在出门的时候,就把这根绳索加长了一倍,做了这个准备。此时距离正好,她拿起绳子在头上打了一个转,往前一抛,准确的在那疯马的脖子上围了两圈,这时她和那疯马的距离更近了,只差了半个马身。她连忙收紧手上的绳子,那马头被她拉得一偏,改了方向,速度却并没有降下太多。     摇光只好拉着绳子,伴着这马的脚程,一起并肩往山林深处跑去。     两人两骑就这样渐行渐远,一忽儿就看不见影踪了。     广场上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仆人们立时慌乱起来,纷纷奔走着叫嚷,安排人骑马去找,那边的护卫等人及李四郎也都纷纷打马顺着山道,往她们消失的方向追去。     扰攘了好一阵,这广场才渐渐安静下来。而此刻天色已经擦黑,没有人注意到广场的一角还有一个女婢一直安静地伫立在原地,丝毫没有因自家主子这番冒险而惊慌失措。     远远地,李婉娘的身影也出现在广场上,她静静地看着阿吉的背影,研究了良久,才转头看向摇光消失的方向,一脸的平静安然。     ----     却说摇光追上那疯马,才发现这马癫狂起来,蛮力很大,在灌木从里奔走,竟然不顾脚下被灌木刺伤,只一味的狂奔,她连连用力拉了几次,都止不住它的速度,反而让那马狂性大发。更加慌不择路。     她的大白马又没有疯,遇到灌木丛当然不会不管不顾地踩进去,要么跳跃过去,要么绕开,反而没有了那疯马的速度,渐渐就有点落后了,她只好拼力用绳子把那疯马奔跑的方向调整了几次,尽量避开险地来走。     司大郎的马术不如摇光,不像她在这样惊险的路况上,马匹飞跃颠簸时,还能只靠两腿固定身体,他在马上四肢启用,也只能拼尽全力稳住自己不要被摔下。     初时见摇光一下就把他的马套住了,他心中还一阵欣喜,谁知那马虽被套住,却并不就此停下,反而让摇光的马也因此受制。     他就有点明白过来,自己的这匹坐骑,是朝廷钦赐下来的西北战马,彪悍壮实。摇光一个没有丝毫武功的小娘子,马术再精良,力气却是没多少的,所以无法靠一根绳子就把这匹马牵制住。     他见摇光频频控马失败,就叫嚷着,让她放手停下,不要再管自己,否则可能她等下也会出事。     摇光此刻却是懊恼不已,她没有想到这马的反应如此大。她准备的那些粉末,会散发一种刺鼻的味道,马闻了就会惊慌避让。     她原本的设想是让这马在原地慌乱一阵,她立时打马来救,就有了一个机会和司大郎套一个深一些的交情。     谁知这马居然凶悍无比,可能也正有些情绪躁动,这下一闻那味道,竟然完全发了狂。须臾之间,已是险象层出。眼看着一个不好,可能就会有人受伤。摇     光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危险,此刻已是又惊又悔,倔劲上来,更加拼死了力气不愿意放手,一定要把那马制住,把司大郎安全救回去不可。     这一人两马不断地较劲,越走越远,渐渐已经迷失了方向。司大郎这样强壮的身体,在马背上都有些颠地晕头了,只摇光还死咬着牙,不肯放开手中的绳子,时不时的使力企图让那疯马停下来。     终于,那疯马似乎是力气用尽了,开始减下速度来,摇光此刻全凭一股劲在撑着,见此时机,最后使了一把力,没想到这次,居然就让那马停了下来!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从白马的背上掉了下去。     已经先一步跃下马的司大郎见此一惊,连忙一个箭步上去,倒是接了个正着。摇光温软的身体跌入他的怀中,处子的幽香簌地传来,让他的心禁不住猛地一缩。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才发现,此时他们正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饶是他每年都会在这一带巡视茶庄,打猎策马,但都从来没有来过这一带。     四周的树木不再像茶庄周围那般,全是低矮的灌木,而是高耸粗壮的松木和桦木,地上全是厚厚地落叶铺成,踩在上面软软的,触不到地。可见这里人烟罕至,已是山林深处了。     可喜的是,他们停下来的地方,前面不远就是一个湖,湖水在月光下清澈莹亮。摇光那匹白马此时已经跺到湖边饮水去了。自己的那匹马却筋疲力尽地卧在原地,低低地喘着粗气。     他看了看怀中已经昏迷过去的摇光,想了想,就把她抱到了湖边。好在那湖边大石头不少。他找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干燥的石头,把摇光放上去,自己去湖边,用手掌掬了水来淋她的脸。     这样来回了三四趟,摇光终于嘤咛一声,清醒了过来。     司大郎见她睁开了眼睛,暗暗松了口气,温和地问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摇光初睁眼睛时,还有点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子微微一动,就觉得浑身酸痛,又听到了司大郎的问候声,顿时想起了之前的情景,慌忙撑起身子来,急急地问道:“马,马呢?它怎么样了?”     司大郎没想到摇光清醒过来,居然第一句问的不是人,而是马,心中突然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口中却答道:“你的马没事,在湖边饮水呢。它定也是累惨了。”     摇光伸头出去,就看到了左侧一匹白马正勾了头在湖里饮水。     她又向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司大郎的那匹马,心中一慌,问道:“你的马呢,它在哪里?它怎么样了?”     司大郎没有想到她会问自己的马,心中疑惑,嘴上却不耽误地说道:“就在这里不远,它估计是脱力了,趴在停下来的地方,就没有动过。我因为要先把你救醒,所以还没顾得上查看它。”一边说,还一边指了个方向。     摇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斑驳的树影下,似乎是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趴在那里。     她看了看,就翻身从石头上下来,一边说道:“我去看看他。”     司大郎见她步履蹒跚,就伸手扶着她道:“你小心一点,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摇光毫不在意地胡乱应着,也不看他,只管朝那马走去。     走到了马匹身边,摇光就蹲下身来,轻柔地抚摸它的鬃毛,一边查看它的情况。     这是一匹棕色的公马,摇光一眼就看出它有大宛马的血统,一般都是用作战马的。这样的马,一旦被激发了野性,就会肆意发狂,很难制服。     摇光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司大郎骑的居然是这样一匹马,所以才大意的用了那药粉,居然就激发了它的狂性。     此时它无力的卧在地上,四蹄都有伤口,正在往外渗血,口鼻却干燥异常,显得非常虚弱。     摇光心疼地看着它,想了想,对一边的司大郎说:“有没有办法把它搬到湖边去,需要喂它一些水,否则他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了。”     ps:谢谢但愿从此安好的推荐票,谢谢你一路的支持哦,么么哒!           第七十六章 好奇 - 暗香盈秀 - 福源     司大郎闻言一怔,想了想才对摇光点点头。     只见他走到那棕马的面前,双手环住他的肚子,暗自用力,居然就把这匹壮实异常的马打横抱了起来。摇光暗中一惊,这才正脸打量了一下司大郎,没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斯文儒雅的郎君,居然还有这么一把子力气。又想到之前他在那样危险的时候,居然都没有从发狂的战马上摔下来,看来也是有点武功底子的人。     司大郎把那马安置在湖边摇光之前躺过的石头上,他和摇光二人就轮流用手掌掬水,一趟一趟地给那马喂水。     那马喝够了水,精神就显得好了一些,不再急促地喘气了。摇光就去查看它腿上的伤势,从自己袖中掏出一个荷包,翻出里面的草药来嚼烂了给它涂上。     因着摇光上药的缘故,碰到了它的伤口,那马就疼得低低地哀鸣,一边缩着脚躲避摇光的碰触。摇光嘴里就吹出一阵古怪的哨音,似乎在安抚它。那马果然就安静了一些,也不再躲避,硬挺着让摇光给它上药。     司大郎在一边看得呆了,心中对这个小娘子终于产生了一丝好奇。     原本他对接近自己的女人,都保有一份本能的警惕。就是刚刚承蒙摇光救了自己一命,也还是怕她会就此挟恩求报。所以看到摇光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是持了很高的警惕心,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的。     谁知道摇光连一个正眼也没有给过他,张嘴就问马的情况,这一下让他有点意外,本能还揣测了一下,这个是不是欲擒故纵。但接下来仔细观察摇光的表现,让他觉得她确实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对马匹的心疼和怜惜也是发自真心。     关键的是,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居然在驭马和医马方面如此的熟练老道,这是根本不可能伪装得出来的。所以他才有了一点好奇心,开始猜想莫家是在哪里把这样一个人给找出来的。     初见面时,以为就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礼仪谈吐都很合规矩。     再见时即使见她马上风姿卓越,也只是以为西北民风开化,女子也许从小都练习骑马,摇光纵然表现得比一般深闺女子活泼爽朗一些,但举止落落大方,并不似一个小家碧玉,所以也没有过多关注。     别说西北,就是在京都,扬鞭策马的贵族娘子也很多,大多性情都似她这般活泼外向。只是马术没有这么精纯罢了。     但这一番历险,却让他发现,摇光并不是那些只会在马上摆一摆姿势,耍耍威风的贵族女子,她应对危机时的冷静,面对艰难时的韧性,以及对待马匹的熟练饲养手法,都和他见过的所有世家女子不同,所以他这才终于有了实在的好奇心,开始在心中揣测起摇光的出身和经历来。     但摇光显然没有想和他搭话的**,似乎早已把他给忘记了。她给那棕马上过药之后,就把它的头枕到自己的膝上,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摸它颈部的毛发。那匹平时傲娇无比的棕马,此刻倚在摇光怀中,却似乎很享受她的抚摸,偶尔还发出一声缠绵的嘶鸣,仿佛舒服得忍不住**出来。让熟悉他习性的司大郎心中恶寒不已。     摇光的那匹大白马喝足了水,也走到摇光所在的那块大石头旁边,用头拱了摇光两下,低低地鸣叫了两声,就在石头边上卧下来,睡过去了。     司大郎在这旁边找了一棵大树,坐下来,背靠着树杆养神,看着月光下摇光娇俏的身影,轻柔的动作,感受着这一人二马相依偎的宁静氛围,觉得心中平静异常,渐渐地也就垂下眼脸坠入了梦乡。     司大郎是被一阵欢快的鸟鸣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立时就被猛烈的阳光射花了眼。他以手挡眼,勉强看了一眼四周,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便一个打挺猛地跳了起来。在这样深山野林里过夜,他居然一点防范也没有,就这样睡着了,要是有猛兽过来怎么办?     一思及此,他的背心就渗出了一层冷汗,也顾不得多想,连忙往摇光栖息的石头上看去,只见她此刻躺在那大石上,双手搂着那匹棕马的脖子,一人一马就这样簇拥着睡得香甜。     司大郎见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娘子穿着精贵的细纱襦裙,却和一匹牲畜这样混不吝地拥在一起,也太不讲究了吧。     不过,还别说,她穿着这件淡粉色的襦裙,显得特别娇弱,和自己这匹棕色的高头大马依偎在一起,这画面还真有些说不出的融洽来。     他静静地欣赏了这副美丽的画面片刻,一时都没想起来叫醒她。直到他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才稍稍回过了神来。     他不由得四处张望了一下,去辨别那是什么声音。待得留神去听,才发现这是人声,似乎还在很远的地方,若有若无地穿过山林传到了这里,那人声嘈杂,似有很多人在不停地唤着什么。     他定了定神,揣测可能是茶庄的人来找他们了。正想过去唤醒摇光,就见那早已醒了,在一旁溜达的大白马突然打了个响鼻,撒着欢往大石头跑去,围着那石头不停转圈叫唤。     这一阵动静,先就把棕马给唤醒了,它抬首欲站起来。摇光也跟着被惊醒过来,放开棕马的脖子,坐了起来。     司大郎这才得以走过去,对睡眼惺忪的摇光说:“好像找我们的人已经离这里不远了,我们也牵马过去吧,迎一迎他们。”     摇光懵懂地点点头,站起身欲往石头下跳,却一眼瞥见那大棕马刚刚滑下了石头,四蹄一沾地,就打了个趔趄,往前窜了两步,才勉强站住了。     摇光急忙跳下石头,凑过去看了看它的腿伤,想了想,对司大郎说:“要不郎君你先骑我的马迎上去,我还要给它上一次药,这次要用布把伤口包起来,才好跟我们一起返回。”     司大郎就忍不住问道:“那你有包扎伤口的布吗?”     摇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低下身子撩起自己襦裙最外面的一层纱,就作势要撕。     司大郎吓了一跳,赶紧握住她的手制止她,说道:“你把自己衣裙撕坏了,就会显得衣衫不整,我们又在这山野中单独过了一夜,待会儿见到外人,难免会让人想多了。”     摇光愕然,想了想,才点头道:“那倒是。那怎么办呢?要不,我撕里面的那层?反正这裙子有很多层。”     司大郎听得这番粗俗直白的回答,心中厥倒,开始有点领悟,这摇光身上的大家闺秀做派只怕是显学的,在不注意的时候,就露出了端倪。他哭笑不得的制止了摇光接下来的动作,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说道:“不需要你动手,这不还有我吗?我是男子,衣服下摆破了一点,只当是在树丛中刮破了,没有关系的。”     “哦,”摇光闻言放下了撩起来的衣裙,不再纠缠此事,掏出她的那个荷包,把里面剩余的草药都倒出来,放在嘴里一一嚼烂,吐在手心里待用。     司大郎一边把自己外衣下摆撕成一条条的布条,一边看着摇光这个毫不优雅的动作,心想,昨晚我就该看出来的,哪个贵族千金会把这些脏乎乎的草药这样往自己嘴里放?     不由得又想到李婉娘居然把这样一个平民女子教导得在外人面前看不出破绽来,只怕也费了不少功夫,此刻却全让她自己给暴露了干净,心中不由又觉得好笑。     他把撕下来的四块布条交给摇光,任她去给棕马上药,自己则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一段,也不敢走远了,怕摇光单独留下会有什么意外,双手拢在嘴边,从嗓子里大吼了几声。     那声音用了一些内力,远远地传了出去,树林那边的响动猝地一静,立时又爆发出更大的动静来。     司大郎便这样一声一声地叫着,随着他的叫声,那些声音就越发的近了。渐渐地就听得清楚里面有人声在呼喊:“大郎、大郎。”     也有人在叫嚷:“在这边,我听清楚了,是这个方向。”     稍倾,就看得到人影在树林中晃动了,大郎这才停止了用内力的喊叫,改为挥舞双手,大声嚷道:“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这下就有人看见了大郎,一声惊呼,人群就轰隆隆地朝着湖边走来。     司大郎这才转身回去看摇光。只见摇光已经包扎好了四蹄的伤口,小心翼翼地牵着棕马在原地兜圈子,似乎在适应走动。     待得寻找他们的人群近了,才发现人还真不少。有庄子里的庄丁,也有李家的八个护卫,还有李四郎。各个都是蒙头垢面,一脸的疲惫,显然是找了一整夜。     众人见到二人毫发无伤,两匹马也好好的伫立一旁,俱是一怔。     司大郎上前去,把情况大致和他们说了,众人顿时都大赞幸运,看向摇光的眼神也带上了钦佩和感激。但终究她是一个小娘子,而且还是主家,也并不敢上前搭话,就只能催促着司大郎快快跟他们返回。     只李四郎一见到摇光,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嘘寒问暖,唠叨不停。摇光却有一句没一句的冷淡地答着。司大郎见此情形,心中若有所思。     最后大伙儿让司大郎另乘了一骑,摇光依然坐她的大白马,把棕马由老杜头牵着,浩浩荡荡地返回了茶庄。     因众人一路寻来,早就看好了回程的路,所以回去的时候倒也顺畅,不多时,就远远望见了茶庄所在的山头。     待得众人返回停车马的广场时,李婉娘已经带着阿吉和杜婆子在遥望等待了。虽然她明知此前的意外是摇光动的手脚,但他们一夜未归,她心上还是有些不安,此刻见他们平安归来,这才放下了担着的心。           第七十七章 决定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这一路上却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李四郎不断在她身边插科打诨,小意安慰,她都没有搭理过他,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伙儿见了,都觉得她个小娘子家家的,虽然马术不错,但这番危险,肯定还是吓到了,又在野外住了一夜,也不知受了多少惊吓。反都不觉得她这样的表现异常。     唯有司大郎亲眼见过她昨日的镇定从容,见此情形,不由得心生疑惑。     直到见到李婉娘等人,摇光的脸色也没有好起来,情绪明显低落。李婉娘除了在二郎去世前后,见过她这副模样,其他时候那曾见过这样无精打采的她,心中不由得心疼起来。     揣测着她是太累了,还是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连忙搂过她来,张罗着让人去烧水,要亲自给摇光梳洗。     大伙儿也都各自散了,回房修整歇息不提。     李婉娘搂着摇光回了房间,忙活着亲自给她从头到脚梳洗了一遍,又让杜婆子亲自查看诊脉,确认她这番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一边给她梳着头发,一边说道:     “摇光啊,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还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可要坦白告诉阿娘啊,不要瞒着我,你这样,阿娘很担心啊。”     摇光听见李婉娘这番话,终于神情一动,眨了眨眼睛,低声开口道:“阿娘,我,我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我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那司大郎差点就被摔死了,他的马也差点就累死了。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李婉娘听见这话,忙挥了挥手,让杜婆子把阿吉带了下去,才坐到摇光的身边,劝慰道:“摇光啊,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一个意外,你也不想的不是吗?”     摇光却摇摇头道:“但这个意外是我亲手造成的,这点却是不容我推卸的。虽然我也尽力把伤害减到了最低,但终究还是有一匹难得的良驹因我出事了,也许以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驰骋了。还有那么多的人被我带累,一晚上在山林里奔走,如果其中有一个人遇到一点意外,就全都是我造成的。阿娘,我一想起这个,就难过得不行。”     李婉娘确实心中大感诧异,她没想到摇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心软,做了一点错事,就这般自责,这和以前与张翠娘针锋相对,荤素不忌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摇光却突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我回来的路上,想起二郎曾经教导过我的话。他曾说过,做人应该心怀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圣典》里也有这样一句话:凡是隐藏的,最终都没有不被显露的。”     “我们暗中设计司大郎,就算最终达到了目的,但我们隐藏起来的那些算计和手段全部都会成为将来要一直背负的枷锁。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暴露出来,到那时我们只怕因这算计得到了多少,就会加倍地赔付出去”     “更何况因着一些一己之私,还连累了这么多的人,如果中间再出个意外,我们真的能背负得起这些责任吗?”     “阿娘,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来做事情。如果天神真的在帮助我们,这些事情,不是应该彻底交托给祂吗?我们这样机关算尽,算不算是不相信祂呢?”     李婉娘看着摇光,突然觉得仿佛看到了二郎一般。     她恍惚忆起,以往自己和莫大郎做了类似这样的事情时,二郎也是这般的态度和说辞。     她心中一动,突然有种领悟,觉得摇光不仅仅是二郎给她留下的一点依靠。这个女子在懵懂无知之时受了二郎的亲自教养,承继了二郎大部分性情为人,从这种角度来说,她就仿佛是二郎留在这个世间的一点骨血一般。     自己如果强行要改她这种性情,是不是也就等于是在把二郎在这世间唯一遗留的痕迹都泯灭殆尽呢?     不,她不能这样做。     李婉娘摇摇头,心想,摇光说的这些内容,其实无一不是真理。不过是世人大多都知道而做不到罢了。     既然都是正确的东西,她想怎么选择,就由她吧。她是二郎精心教导出来的人,看着她就如同二郎尚在人间一般。既然如此,自己无非也就是多替她担待一些,护着一些,就当是还护着自己那苦命的儿子吧。     想到这里,李婉娘心中定了主意,遂问摇光:“你说的很对,之前是阿娘没有考虑周到,那如今你可有想好要怎么来弥补这个错误吗?”     摇光睁着湿漉漉地大眼睛,渴切地望着李婉娘,说道:“怎么会是阿娘的错?这都是摇光的决定,是摇光一个人的错。所以我想去找司大郎,向他坦白这一切。然后任他处置。阿娘,我会告诉他这些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一定不会连累上家里。你让我去,好不好?”     摇光其实也知道,她如果真的向司大郎坦白此事的背后隐情,就等于把李婉娘的谋划彻底破坏掉了。那司大郎一怒之下,不要说让他在她们遭遇争产问题时帮一把手了,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帮着她们的敌人来一起对付她们。     她把这最坏的后果都设想到了。但她还是觉得,只要有一个万一,自己背后的这些手脚被人拆穿,后果会比现在就坦白出来严重很多。     当然还有个万一不会被人拆穿的可能性呢?     但她想到二郎曾经的教导,想到学过的《圣典》里的那段天神留下的话,就觉得自己无法拿余下的全部人生去赌这个万一,去为这个万一背负一辈子的谎言和虚情假意。     她隐约觉得,这次做出向司大郎坦白的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在这一件事上的一个决定,而是在对以后的人生要用什么样的态度过下去,而做出的一个选择。     她已经可以预见,如果这次的事情她选择了默默接受已经成了的这些果实。眼前这一关,倒是可以轻松过去了。     但是一辈子,她都要为这个事情的幕后真相担惊受怕,甚至会受到某些知情者的辖制。     而这只是一件事情而已,以后的人生里,会有多少这样见不得光的谋划,全部都会成为自己的软肋和负担。     那么若干年以后,自己是不是就会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有一天死了,去天上见到二郎,她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他?     她一想到这个结果,就觉得无法忍受。     所以她必须要在这件事情上,做一个决断,她的人生,绝不要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人生。任何时候,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劣势,她要做一个心怀坦荡的人。     这个决定,其实在她回来的一路上,已经想好了。她唯一担心的,不过是李婉娘的立场和利益罢了。     她也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人,自然知道,自己这种做法,站在公义的立场,是君子所为,走正义之道。但对李婉娘来说,那就是一个白眼狼。     所以她还必须要取得李婉娘的同意,不能私下就按自己的意思去处理了。     因此她此刻殷切地看着李婉娘,希望她能同意自己的决定。     李婉娘也深深地回望着她,一时没有说话,直到她都快绝望了,觉得李婉娘肯定不会同意的时候,李婉娘才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你说得对。《圣典》的那句话,我也读过,小时候夫子也特别讲解过。”     “这世间的事,凡想隐藏起来的,暗中进行的,最后没有不被揭露的。这是天神赐下的真理。所以但凡有一点可能,还是不要过这种随时担心被揭穿的生活的好。”     “只不过很多人没有把这些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的勇气罢了。既然你有这个勇气,并且在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就愿意止住这个错误,阿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摇光闻言心中大为感动。     她其实特别能明白李婉娘在这件事情上的苦心和无辜。其实好与坏,全都是在为她打算,结果自己最后不但不领情,还要把她给连累进去。     所以她再次再三保证,绝对会跟司大郎强调全是自己的错误。     李婉娘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答案,所以对此完全不以为意,替她梳妆好之后,就让她去了。     摇光来到司大郎居住的院子,却见仆从们进进出出显得异常忙碌,都没空替她通报。     她心中疑惑,顿时有点不好的猜想,不知司大郎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发现了什么。     见无人理她,她便自己提着裙子往正房走去,刚上了门廊前的台阶,就听见屋里司大郎焦急的声音:“光在我这里磨蹭有什么用,你赶紧加派人手去找。那东西如此重要,如果找不到,我都会遭殃,更何况你们,快去快去!”     摇光闻言一怔,心中在想他这么着急要找的是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在打马追过去时,路上捡到的一个东西。     这时茶庄的庄头匆匆开门出来,一头撞见屋外的摇光,吃了一惊,叫道:“摇娘子,你怎么这时候来这里了?”     屋内的司大郎也听见了这声招呼,心中惊讶,出声唤道:“是弟妹么?快请屋里坐吧。”     那庄头忙躬身行礼,让摇光进屋。     摇光此时心中已有了揣测,对那庄头微微一笑,并不急着进去,而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就站在门口直接问道:“郎君要找的,是这个东西么?”     那庄头和屋里的大郎都看见了摇光手中的东西,是一个皮制的口袋,袋口的两边缝了一根同样皮制的细带子,应该是用来把口袋套在身上,方便携带的。     司大郎见此物件,心中一喜,急忙上前来接到自己手中,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正是这东西,弟妹是怎么找到的?”     说话间他已经把那袋子打开来,查验了里面,见东西都在,没有缺失,心中大喜,忙迭声交代庄头道:“去通知下面的人,不用再找了。还有,赶紧把今年新出的贡茶泡上一杯来,让弟妹尝尝。”     又转头对摇光热情地说道:“弟妹,这真叫为兄如何感谢你好,你此番不仅救了我一命,还帮我找回了如此重要的东西,真是......唉,你看我,怎么还让你站在门口,快快请进,让为兄先好好招待你一番好茶水再说。”     一边说着,一边礼让着摇光进屋入座。门外的庄头此时也喜不自禁,自行去处理收尾事宜了。     摇光看着惯常沉稳的司大郎在她面前露出这样难得的喜形于色的表情,心中暗想,不知道等下他知道了这些麻烦都是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会是怎样的表情?     这样想着,她的脸上就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神色来。     司大郎欣喜过后,也意识到摇光亲自独身来找他,不可能只是为了给他那个物件,那样的话,随便找个心腹送过来也就够了。只怕这趟过来,是有事要同他说的。此刻又看见摇光脸上的神色,更加笃定了这个揣测。     于是待茶水上来了,他便屏退了左右,把屋门和窗户大开,确认一眼望去能看见的地方都没有人之后,才对摇光说道:     “我知弟妹前来找我,定是有事相告。你未带侍女,想必所告之事甚密,所以我屏退下人,大开门窗。这样眼目所及就能确定无人能听见我们的谈话,如此,弟妹就可以畅所欲言了。”     摇光见他这一番动作,又听了他的解释,心中感叹,这的确是个心思细腻,且能周到的照顾旁人的人,李婉娘希望自己能嫁给他,倒的确是为了自己在打算。可惜......     想到这里,摇光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垂眸道:“希望司郎君不要怪罪,摇光是来向您道歉的。”           第七十八章 坦白 - 暗香盈秀 - 福源     司大郎闻言,心中觉得奇怪,遂问道:“何来道歉之说?弟妹你此番帮我良多,应该是我来向你道谢才对,怎么会你反而向我致歉呢?”     摇光在心中默了一默,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你的马受惊遇险,是我做的手脚。所以你差点没命也好,重要物件遗失也好,其实都是我造成的。对不起,我本意没有想到会出这么大的漏子。我只是想让你的马略微慌乱起来,好乘着帮你安抚马匹而卖你一份人情。如此我回到莫家,如果与莫家长老在财产和我的婚事上起了纠葛的时候,你能看在这个人情上出手帮我一把。可我没有注意到你的马比较特别,性情猛烈,所以一下失控,就闹出了这些事情。”     摇光一口气交代完整个事情,就屏息静气地僵坐在交椅上等待司大郎的审判。     她低垂着眼帘,不敢去看对面司大郎的表情,攥紧了拳头,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做着最坏结果的各种打算。     谁知对面的司大郎却久久默不作声,摇光就不由得有点疑惑起来,他到底有没有听懂自己说的内容?还是已经怒不可遏,以至于说不出话来了?     这样想着,本来想抬头看他一眼的**立时消失,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得更加靠近交椅的椅背,似乎这样的话,司大郎责骂起来时还能有点依靠。     司大郎听了她的一番讲述,心中既有震惊,也有了然。     其实很多事情太过巧合,摇光当时的反应也太过迅速。     司大郎这些年经历的各种算计多了,对这些意外,已经本能会先从恶意的方向去揣摩一番,自然对这件事背后的隐情已经有所猜想。     不过是他先前急着要找到那遗失的物件,所以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而已。因此摇光坦白的这段内幕,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而已,到没有什么让他觉得吃惊的。     让他震惊的是,摇光的这个计划如今看来,是超过期望了的。     照她的说法,设计的时候,不过是想卖点小人情。     谁知出了意外,反而让她对自己有了救命恩在先,又有了找回失物之情在后。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顺势而为,承下自己的感激,甚至可以乘机多要一些报酬。反而到自己面前来坦白整个计谋。     如此到手的一切成果灰飞烟灭不说,还有可能承担自己的怒火,让自己和她一家的关系就此破裂,她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她此举的背后还有什么图谋?     司大郎从小在这么大的一个民族里担着继承者的担子,说简单点,是管理一个族类,说实在点,其实就是在管理一个小国家了,这其中那么多的阴谋阳谋,他见得不要太多。     虽然他自己竭尽所能的保持一个上位者的公平公正来处事,但也难免会遇到许多事急从权的境况。     更何况他一贯秉承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观点,对待周围的人与事,本能就会从阴谋的角度去揣测,这也的确帮他避过了很多的陷阱。     他其实对暗藏动机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偏见。因为他心中很清楚一件事:如果他不是司家嫡系的长子,妥妥地族长继承人,他也不可能过一个“害人之心不可有”的人生。     所以对于地位不如他,权势不如他的人,使些阴谋诡计来从想他身上夺取利益,他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     因此,他也会在这些阴谋阳谋中间权衡利益,对一些不是太出格的手段选择视而不见,甚至是顺势而为地给对方一些甜头,好让对方能在自己有所用的时候,也能为自己所用。     作为一个上位者,他是很懂得水至清而无鱼的道理的。     就像这次的事情,他就打算把摇光的这两份情承下来,只要她们要求的回报不太过份,自己都可以伸手帮一把。     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线,比如摇光如果乘此要求他娶她为妻,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们了。     所以此刻摇光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居然把这么大的人情一笔抹去,把罪责主动背在身上,这是为何?     他直觉这里面有更大的阴谋,难道...这招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他盯着摇光半天都没能想明白她的真实意图,也就迟迟没有开口说什么。待到看到她瑟缩地往椅背靠去的动作,突然间心中就有了一丝笑意。     这个小娘子在做什么?难道以为自己会打她吗?     于是他干咳了一声,以此掩饰自己此刻完全不应该出现的那抹喜感,开口说道:“我不明白,弟妹,真像你所说的,这件事情是你谋划的,那么结果已经大大超过了你的预期,比你之前设想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既然如此,你完全可以坐享其成啊。至少到目前为止,没人想到这次惊马不是一个意外,你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罪证留下来,那你又为何要自毁江山,过来和我坦白呢?”     他一边这样问着,一边心中已经在臆想一个场景,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揣测,这些小娘子之所以这么做,无法是想给他留下一个与众不同的印象,这就是他所命名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招数了。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摇光抬起一张泪眼朦胧的脸来,可怜兮兮地对他说:“但是造成了这么可怕的后果,连累了这么多的人受苦,摇光心中实在不忍,觉得这都是我的罪过,所以过来向郎君坦诚,甘愿受郎君的责罚。”     他心中已经把摇光届时会有的语气、表情、眼神都细细地设想了一遍,还暗暗有些得意自己的预见之明。     这样想着,只见对面的摇光听见他的话,果然抬起了一直低垂的头。     只是她的脸上并无半点泪痕,眼中也无一丝泪光,反而熠熠地闪着一股无名的光芒,让人觉得她此刻的形象高大无比。     司大郎心中猛地一跳,真是见鬼了,一个善于阴谋诡计,矫揉造作的小娘子,怎么会被他看成了高大形象?     他不会是因为昨天劳累太过,以至于现在眼花了吧。     他正在暗自腹诽自己,就听见摇光坚定的声音,清脆如同珠玉敲打银盘,完全没有丝毫可怜可言:     “确实如郎君所说,摇光此时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应该坐享这阴差阳错之后的成果。此后的一生,就背负着这件事可能暴露的负担,用无数的谎言去掩盖曾经的错误。”     “而这事做的也并不是那么滴水不漏,如果有人知道了真相,或者干脆就是帮助摇光操作此事的贴身婢女,统统都会成为辖制摇光的人。摇光从此事中获得的好处越多,就会为此事背后的算计付出越多的代价。”     “摇光思量再三,认为自己承担不了这些后果,摇光觉得为了这么一点眼前的好处,就要承受一生的代价,实在不值得。”     “所以我此刻过来,向你坦白一切,无论你会如何责罚,我都觉得比刚才说的那些代价要轻很多。”     司大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一切。     怎么能和自己猜测的差这么多?     要知道,这么些年来,他对事情的判断,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偏差了。     所以他勉力收敛住自己的惊讶,强自镇定地又追问了一句:“可是你说的这些,只是有可能发生的啊。”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有可能永远不会有人发现此事的真相。”     “你的贴身婢女也不会背叛你。”     “这个事情可能到你死为止也不会被揭穿呢?”     “你就为了一个可能会有的结果,这么不管不顾地做出眼前做不利于你的决定,不会觉得太鲁莽了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心中就又淡定了下来。     摇光刚才的回答虽然振振有词,好似铿锵有理,但完全不符合常理。     他的这个提问才是合乎情理的!     他笃定摇光肯定无法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刚才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更加引起他的关注而故作与众不同罢了。     刚才他臆想的那一幕肯定会被上演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对摇光产生了一丝厌恶。     眼前这个小娘子,看起来天真率直,原来心计如此深沉,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地企图引起自己的注意,太讨厌了!     他这样想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准备只待摇光一说出他预想中的那些话,他就用最无情冷漠地语言回击过去,以解他一再被她出人意外的手段欺骗的憋屈愤懑之情。     谁知摇光依然目光熠熠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柔弱和闪躲,语气坦荡地回答道:     “您也说是可能了,可能这样,可能那样,不到死的一天,这些都是可能,而我却要为了一个可能惴惴一生,这不是太不划算了吗?”     “关键是这件事一旦这样做了选择,以后面临同样的事情,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做同样的选择。”     “那这样累积下来,我一生该背负何等多的重担,承担何等多的风险呢?”     “这样的人生在摇光看来生不如死!还不如一开始就斩断的好!”     “何况我认为,这些**密谋,迟早都会暴露出来的。我做下之后,就已经后悔,所以不如乘还没有被别人揭露,自己先坦白,这样总会好一点吧。”     司大郎见她这样条理清楚地回答自己,态度笃定,没有丝毫躲闪和疑惑,终于有点收起了轻视之心。     他开始正视摇光的说话,心中想道:她说的这番话,要么是她真心所想,要么就是此人段数太高,应对之间毫无破绽。如果是这个可能,此人我可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他这样想着,终于端正了脸色,正色问道:“你就如此笃定此事,不,或者说所有的阴谋设计都会被暴露出来?要知道,这世间其实有很多暗中的阴私,到死都不会被揭穿呢。”     摇光闻言,露出了疑惑之色,认真地问道:“真的吗?可是《圣典》上记录的天神的话语,却是说:凡隐藏的没有不显露的。难道天神说的话,是假的?”           第七十九章 惩罚 - 暗香盈秀 - 福源     司大郎一点都没有防到她会突然扯出天神和《圣典》来!     要知道列尤族人对天神无比崇敬,轻易在谈话当中都不会直呼祂的名讳,更何况是像摇光这样,大咧咧地坐在那里,随口就说出天神两个字呢。     他乍一听摇光这样说,还以为她是在拿天神和《圣典》挤兑自己。     因为他作为族长的继承者,对《圣典》应该是了熟于心的,如今却被一个嫁过来不过半年的外族人拿《圣典》中的话语来洗涮自己,情何以堪?     所以他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恼怒,正要回斥她对天神不敬,却一眼瞥见她的神色正经,没有丝毫嘲讽和冷笑的味道,反而眼中透出真心的疑惑和不解,似诚心在等待自己为她解惑一般。     他突然就有点恍惚起来,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不是一个外族的小娘子,而是另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只见过几面的病弱小童子,当初也是这般认真而诚恳地和他讨论《圣典》中天神的话语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问题。     而那个小童子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小娘子的先夫,莫家二郎莫成安。     司大郎心中的火气,因着这番恍惚就被压了下去。     他定睛看着摇光,心中隐隐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成为莫二郎的未亡人,并且跟着李婉娘进入一个别的民族,去趟一波无论怎么来说对她都只有不利的浑水。     她和莫二郎如此想象,在《圣典》和对天神的信仰上,都是这么真挚而实在。这倒是让他这个列尤族未来的族长有些自惭形秽了。     所以他不由自主地就收起了之前所有对摇光的恶意揣测,开始正视摇光的这个坦白自己“罪行”的行为。     他开始有点相信,摇光或许是真的因为领受了《圣典》的教导,察觉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当,所以真心前来道歉的。     因此他也慎重地答道:“弟妹,你说的不错,这世间一切的阴谋诡计,阴私算计,到最后无有不被暴露的,不过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而人在其中,时间越长,心里就会承受越多的担忧和折磨,情况更糟糕一点,就是会被知情的小人辖制要挟,以至于犯下更多的错误。”     “你能及时抽身出来,避免自己陷入到这种死循环中,可以说是这个世间难得的清醒人了。”     摇光却并未因他此刻略带钦佩的语气心生感动,反而恳切地追问了一句: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样惩罚我呢?”     “可否直接告诉我。无论你打算对我怎么都没关系,但我想请求你不要牵扯到我阿娘。”     “阿娘她无论怎么打算,都是为了我好。所以一切就由我一力承担好了,可以吗?”     司大郎看着摇光恳切而坦诚的目光,心中更加确信她是真的来向自己坦承事情真相,寻求自己的责罚的。     他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小人心思更加觉得愧疚,哪里还有心情去想要怎么惩罚摇光呢?     他本想就随口应付两句,把这个所谓的责罚一事混过去算了。     可是看到摇光目光烁烁地盯着自己,似乎在说:快点来责罚我吧,很有一种你不责罚我就不符合规矩的味道。他又有点苦笑不得,轻轻放下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心思转了几圈,他才勉强定了一个主意,开口道:“嗯,这个事情呢,要这样来看。因为你弄的手脚,让我的马受惊,以至于后面出现一系列的事故,本来应该重罚。”     “但你尽力挽救,最终没有造成什么不能挽回的恶果,这个还是要记你一功的。”     “如今你又坦承自己的错误,并没有将错就错的把功劳揽上身,这又算是一功了。”     “功过相抵,其实也就不用罚了。”     摇光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决定,心中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她本已做好无论受到什么样的责骂,甚至责打,她都要一力承受的心里准备了。如今司大郎轻飘飘一句功过相抵就把此事撩了过去,到叫她不能置信起来。     所以她愣愣地嗫嚅道:“就,就这样算了,我犯了这么大的错,差点弄出人命,只是尽力挽救一番,然后坦白一番,就能抵掉了?”     “额......”司大郎突然觉得压力山大。     经摇光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处理此事确实太过轻忽了?是有点以权谋私的感觉哒?     啊呸呸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个莫摇光是自己什么人,自己又谋了个什么私?     司大郎在心里暗淬自己一把,重又大起了精神来,心想,还好他有预备,料到了摇光可能会义正言辞地拒绝自己的宽大处理。     这主要还是出于他对莫二郎的为人的一点了解,觉得莫二郎就是一个任何时候都正义凌然,只拿着《圣典》说话的傲娇君子。肯定不会因为自己宽大为怀的处理而见好就收,反而会义正言辞地要求自己把正义声张到底的。     此刻他已经完全忽略了摇光反问他的那句话里,迟疑中带着些许窃喜,窃喜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微弱语气,满脑子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莫二郎的光辉形象。     所以他挺直了背脊,正色道:     “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     摇光本来还有点窃喜,此事就这样结束,真是皆大欢喜。只是有点不确定,所以多嘴反问了一句。     谁知这司大郎的态度就此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她倒被怔在了当场,脸色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司大郎看她迅速板起了那张小脸,心中暗暗窃笑,叫你装正经,现在也终于也被我扳回一把了吧,遂继续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罚是肯定要罚的,所谓小惩大诫嘛。嗯,我就罚你......把你的身世经历都跟我好好讲一遍,尤其是你怎么对马匹这么了解,惊马的时候用的是什么东西,这些都要事无巨细的好好交代清楚。”     “啊!”摇光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心中暗想:     这是什么惩罚?不是应该被痛骂一顿,甚至痛打一顿的吗?     没有想莫大郎当初那样,直接让人把自己拖出去杀了,都算是轻的责罚了,不是吗?     不得不说,摇光已经被自己过去的那些悲惨经历陶造成了一个心智坚强的女子。     不过还好她的这番揣测没有被司大郎知道,否则司大郎一定会彻夜反省自己是不是在这个小娘子面前表现得太过严厉了,以至于她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如此欺负女人的恶魔。     司大郎并不知道摇光的这些心思,见她睁大了眼睛,一副不能相信的神情,像极了自己那匹棕色战马被自己驯服了的时候的惊喜眼神。     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松快感,好心情地逗弄她道:“怎么了,你不愿意接受这个惩罚吗?可是你刚才才说了,自己什么责罚都愿意领受的,怎么这么快就要反悔了呢?”     摇光听他如此说,忙不迭地点头道:“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接受这个惩罚,我只不过是觉得......”     摇光突然就收住了口中的话头。她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自己说这个惩罚轻了,那司大郎会不会像刚才变脸那样,又给自己加重惩罚呢?     司大郎却故意不放过她,追问道:“你只不过觉得什么?觉得我的这个责罚太轻了吗?那要不我再想想......”     “不不不,”摇光连忙打断他的话头,着急地甚至站了起来:“不轻,一点都不轻。”     司大郎继续逗她道:“啊,不轻,那难道是重了?”     摇光又忙不迭地摆手道:“不,不重,不重,是,是刚好合适,恰,恰如其分。对,就是恰如其分!”     “哈,哈,哈。”司大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摇光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让他想起了莫二郎小的时候。     那时的他也还年轻气盛,每每和这个少年老成的小童子争执起《圣典》的经义,争不过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手段把一本正经的他逗弄得无所适从,才算罢休。     其实他和莫二郎并无太深的交情。只是那个年少轻狂,肆无忌惮的岁月似乎距离他已经很遥远了。     有多久他没有这样肆意猖狂的大笑过了?有多久他没有这样在外人面前毫无戒备,率性而为了?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就有些感激起摇光来,感谢她让自己又重温了少年时那些恣意的情怀。     所以他笑过之后,温和地安抚不知所措地摇光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快坐下,喝口茶,慢慢跟我说说你的事。”     “我是真的好奇,想知道你如此高超的马术是怎么学来的,你和二郎又是如何认识的,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摇光不防他的态度猝然变得如此温和,心中突然感动莫名。     她原以为司大郎和莫大郎一般年纪,也都是长子,地位又如此之高,处理人与事的方式必然都差不多。     自己这番来请罪,就算他顾及李婉娘的身份面子,不让人把自己拖出去杀了,必然也会很有一番羞辱才对。     谁知他就这么接受了自己的请罪,只是提出了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要求来。     如今还用这样温和的态度对待自己,她心中感激不已,哪里还有不愿意的呢。     于是她依言重又坐回了身后的交椅上,把自己的身世来历,卖身客栈的缘由,如何机缘巧合遇见二郎,以及最后撤离客栈,藏身沙洲,以至嫁给二郎冲喜,等等往事都一一娓娓道来。     当然,那些她和张翠娘之间的纠纷,莫大郎和二郎关于保障的争执,她还是本能地避重就轻地没有提及。毕竟这个世上,再不会有一个人,像二郎一样让她可以真正的袒露一切了。           第八十章 心动 - 暗香盈秀 - 福源     这一谈,就是足足一个下午。     其间司大郎还让下人送来了午膳,并且让人去回禀李婉娘,他留摇光在此说话。     他其实也意识到自己与摇光这样独处如此长的时间,不是很合礼法。但他被摇光所说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觉得自己无法在听了个开头之后,就放她回去。     当听到摇光的马术,和她与马匹之间那些融洽的相处,居然是因为她冬天无处避寒,所以与这些牲畜挤在一起生活,才造就了她与这些牲畜深厚的感情和对它们习性的熟知的,他真的有点不敢相信。     这样一个明艳爽朗的小娘子,在他的面前如同一道明媚的阳光般,把他心中那些暗藏的龌蹉心思都能驱散于无形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不堪而阴暗的身世?     但当他听到莫二郎是如何在教导她学习《圣典》之后,心中才有点恍然,难怪他看她的时候,总是把她和自己记忆中的莫二郎重合在一起。     原来她虽然经历了一段阴暗而屈辱的人生,但是好在当她的心怀意念还算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她幸运地遇见了莫二郎。     是莫二郎用这世间最美好的真理——《圣典》来塑造了她真正的性情秉性,以至于她虽然有过沉重的过往,却依然成长为了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明朗女子。     听到这里,司大郎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激已经过世的莫二郎,感谢他给列尤族带来了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女子。     是的,他用了了不起这个词汇。     因为他作为一族之长的接班人,站在在全族需要发展壮大的眼光下看待所有的族人,是很愿意去发掘一些对天神有着纯粹的信仰,对《圣典》有着切实的领悟,并且品格高超的人才的。     他和他的父亲都是这样认为的:列尤族要保证永远昌盛下去,就需要代代都出现这样的人才才行。     如今他看摇光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这个小娘子,如今虽然还带有一些不谙世事的混沌与单纯,但假以时日,一定会像出鞘的宝剑一般,不能再掩藏其内中的光华。     她一定会成长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突然想到,这样的女子,如果生儿育女,教养出的后代,想必也会无比优秀吧。     这样优秀的后代,必能把列尤族发扬光大,如果自己的妻子,是这样的一个女子,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女子教养出的后代,该多好。     这样想着,他再次看向摇光,就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小娘子,虽然言行率真而稚嫩,但身体可已经是一个十足成熟的女子啦。     不仅身体已经发育成熟,而且容貌艳丽妩媚,配合上她爽朗的性格,那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无一处不美丽动人。     他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排在第二位的,有资格娶这个女子的族中男丁。如果自己定了主意要娶她的话,莫家那边......     他急忙摇头打断自己的这番思绪。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就会非常危险了。     他暗暗提醒自己。     那边摇光见他突然摇头,以为他是听得疲倦了,遂停住了话头说道:“司郎君,我也差不多把往事都说完了,再接下来,就是李四郎带人接我们回来了。这些没什么好说的。你也劳碌了一天一夜,还是早点安歇吧。”     司大郎还在震惊于自己刚才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也没有心思再听她说下去,遂点头应了。     摇光便起身,施了一礼,告辞回去了。     她回到自己房中,李婉娘自然是好一通询问,让她把在司大郎那边的每一句应对都仔细说给自己听。     摇光真是觉得自己一辈子说的话,都没有今天的多。     但她也知道李婉娘的担心,于是耐着性子,把适才的情形重复了一遍。     李婉娘听着,心中却是若有所思起来,反而对摇光没有受到司大郎严厉的惩罚一事,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的神情。     她比摇光多了这么多年的人情世故方面的阅历,自然知道摇光这趟只怕是歪打正着了,正是因着这样坦率无畏的行为,投了司大郎的脾气,在他面前反而博得了好感。     不过她也知道,司大郎这样一个从小被族长带着指导族中事务的男子,要想打动他的心,博得他的好感,还真不是随便坦白一下罪行就可以的。     这事能有这样的结果,用外族人的话来说摇光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真真走了大运了。     用她们列尤族人信心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果然天神都安排好了一切,只要自己放下这些见不得光的筹谋,天神自会祝福祂的子民的。     她自然不会在摇光面前把这层纸捅破,只是顺着摇光的话头,表示了一番对这个结果的庆幸。     摇光此刻已经忍住不哈欠连连,睡眼惺忪了。     李婉娘本来还想提醒摇光记得找个时间敲打一下阿吉,让她对此事已经暴露,不能再成为她拿捏主子的把柄这种情况有个了解,免得她后面私自弄出什么幺蛾子。     但她见到摇光此番光景,也知道她昨夜奔波劳碌,肯定没有睡好,回来之后又这样连轴转,确实是累惨了,于是便收住了话头,催着她更衣上床。     摇光几乎是头一沾上枕头,就已经呼呼大睡过去。     李婉娘只好自己把阿吉叫去她的房间,把这扫尾的工作替她做了不提。     翌日,众人再度见面的时候,司大郎已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当着众人的面,对摇光和李婉娘百般感谢,自此对摇光的态度就亲近了许多。     众人也觉得正常。毕竟摇光对司大郎有救命之义,而且这恩人还是如此娇艳的美娇娘,司大郎就是从此对摇光殷勤以待,众人都是觉得十分顺理成章的。     唯有李四郎在心中暗暗着急、失落,但谁也无暇顾及他的这点小心思。     李婉娘早已提前教导过摇光,司大郎施以那样的惩罚,意思就是此事无需张扬,仅他作为当事人知道内情就已经够了。     所以摇光虽然觉得心中有点别扭,但她也不是那矫情的人,司大郎愿意在大家面前承她的一份人情,当然是好事无疑,这白给她的好处,为什么又要拒绝呢。     所以她也就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司大郎的诸般感谢。     这样一来二去,她和司大郎之间的关系就自然的变得娴熟了很多。     又过了几日,当地下了一场暴雨,那原本提早闷热起来的天气,一下就变得有些阴冷起来,司大郎就提议回城居住。     反正他的事情也办完了,总是在茶庄待着,女眷们多少会有些不便。     李婉娘很赞同他的提议,于是众人收拾一番,如同来时那样,轻车快马地返回了锦官城。     回程这天同样起了个大早,所以众人返回会馆的时候,还没有到午时。     大家轻松地议论着午饭要吃些什么之类的话题,马匹也只是闲闲地踱着步子。眼看拐进了会馆所在的巷子,打头的一匹马却突然嘶鸣了两声,前头就传来了一片混乱的声音。     摇光此时走在最后,正伴着李婉娘的油车。听见前方的喧闹,心中暗想:不会又是惊马了吧。     这样想着,她就俯身对车内的李婉娘说道:“阿娘,前面好像是惊马了,我去看看。”     李婉娘也听见了那阵喧哗,心想反正是在会馆附近,又有这么多武功高强的护卫,也不怕她出意外,遂叮嘱道:“你自己小心一点,这巷子不宽,仔细被伤到。”     摇光见她同意,急忙应诺一声,打马快赶了几步,就越过了队伍的中段,到了前边。     这时她才看清,原来并不是惊了马。而是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在巷子中间站着,挡着了过来的队伍,其中有一匹马差点避让不及撞到人,让那骑马的人和马匹都受了点惊。     还好没有真的碰到这个乞丐。会馆的小厮就跑出来呵斥那乞丐离开。     谁知这乞丐并不就此走开,反而继续原地绕圈,低头看着地面。     于是队伍就被堵在了会馆门前。     小厮的呵斥声,众人拉马的呼哨声,以及那受了惊的护卫的谩骂声就造成了这场喧闹。     摇光好奇地看着那个乞丐,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她于是翻身下马,撩开了帷帽上遮面的头巾,踱步绕将过去,想要看看这个乞丐的正面。     一直关注着她的李四郎见此,也慌忙下了马,冲到摇光面前,一个健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嘴里嚷道:“二表嫂小心了,被这种阉臜人碰到,可不得了。”     摇光此刻刚转到那乞丐的正面,就要看到他的脸了,被李四郎这一阻,那乞丐正好转了个身,往另一个方向绕去了。     她心中恼怒,恨恨地瞪了李四郎一眼。     李四郎却并没有觉得自己碍事,反而被摇光这一个眼神激得心中一荡,顿时脸色绯红,张嘴正要再说几句表忠心的话来。     此时就听得旁边传来一阵喧哗声,比刚才更加嘈杂。     摇光猛地一推李四郎那碍眼的身体,越过他跨到前面去,才看见似乎是有个小厮见呵斥无效,便动手去推那乞丐,谁知那乞丐居然一个错步,精妙地避开了不说,还反手一拨,把这小厮给推了个趔趄。     众护卫和司大郎见此大惊,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乞丐是有功夫的,而且似乎还不弱。就都纷纷下马来,要来擒拿这个乞丐。     摇光就在这时把自己暴露在了那乞丐身后,中间毫无遮挡。     这乞丐动手当时,就已经预见会出现群起攻之的这个结果,早已看好撤离的方位,就是摇光和李四郎这两个毫无武功的人所站的位置。     所以他也不转身,脚下一蹬,身形已经直直地朝着摇光的方向射来。     司大郎这才发现摇光身处险境,心中大急,连忙全力施展身形,一个掌风向那乞丐的右胸攻去。     那乞丐也是了得,人在空中还能凭空使力,硬生生往左边翻了个身,避开了司大郎的这一招,司大郎也不追赶,顺势就把刚好露出身形的摇光随手一捞,把她抓到了自己身旁。     这样一耽搁,那乞丐已经连起两个飞跃,跳到了对面江南会馆的墙头。     他回头朝司大郎和摇光的方向看了一眼,再一个翻身,就不见了身影。           第八十一章 巧遇 - 暗香盈秀 - 福源     但就是这回头的一望,让摇光看到了他的正脸。     居然是他?     摇光猛地一惊。     她没有想到会再见到这个人。     但她还不及多想,身旁就响起了一阵呱噪的叫声:“二表嫂你怎么样?没有伤到哪里吧?”     她猛地回过神来,只见之前被她毫不留情推开的李四郎,此刻已经再次蹿到她的面前,一脸焦急地询问。     而身边的司大郎已经不留痕迹地松开了他抓住摇光的手。     摇光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之前是被司大郎抓住了手臂,才避开了那乞丐的相撞的。     她眼见着李四郎扑过来,似乎打算抓住她的双臂来上下打量一番,慌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边着急地摆着手道:“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你快别过来了。”     这么直白的话一出口,立时就有可疑的“扑哧”声传来。     李四郎脸上一红,也翕合着嘴角停下了原本想追着上去的脚步,尴尬地站在原地。     摇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中一怔,也是一阵懊悔和尴尬,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叫声:     “摇光!”     摇光猛地松了口气,转身回应道:“阿娘,我在这里,我没事。”一边快步上前去扶住急急赶来的李婉娘。     这时司大郎才回身招呼众护卫把马打进会馆,一边询问会馆小厮那乞丐的来路。     摇光听见他的询问,忍不住扶着李婉娘凑过来,仔细地听着。李四郎就可怜兮兮地被众人遗忘了。     只听那小厮回道:“禀世子,这乞丐的来路,小的们也摸不着头脑。只是这几日都见到他在这条巷子里来回走动,掌柜嘱咐我们观察了几天,发现他也没做什么,只是一径低着头来回的走,看那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刚才也是这样在巷中寻摸。”     “我们因留意了他几日,都没有发现别的异常,也不好就上前去驱赶。世子的马队一进来,那么大的动静,我们也就没有防到他居然不避不让。”     “结果就撞上了,这下才知道他是个有武功的。别的就是世子您看到的这些了。”     司大郎又问了几个细节,那小厮都答不出来。     司大郎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也就只好算了,转头对李婉娘和摇光叮嘱道:     “有这等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会馆门口,你们还是小心一点好,这两天就不要随便出门了。等过几天我在这里的事办完了,我们就一起出发**里吧,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对这个提议李婉娘自然是求之不得,一口答应了下来。     摇光却对这些置若罔闻,她听到小厮说那乞丐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的时候,心思就已经飞走了。     与司大郎辞别,回到享荷园之后,她就心神不定地对李婉娘说:“阿娘,我有点累了,想回房躺一躺,等午膳送过来了,你再让阿吉来叫我吧。”     李婉娘以为她刚才到底还是受了惊吓,所以此刻才会不舒服,遂体贴地说道:“何必再叫来叫去的?等午膳到了,我自让阿吉给你送过来就是,你就在房中踏踏实实地休息吧。”     摇光闻言,道了谢,自回房去了。     一回到房间,她便直冲自己的首饰匣子而去。     这首饰匣子是李婉娘找本城有名的木匠巧手张亲手打造的,不但用料昂贵,做工精致,里面还有一个暗格机关,可以放置一些私密的东西。     此刻摇光用手拨动那机关,只见一个格子从匣子的底层弹出,是一层浅浅地抽屉。里面铺着精致的红绒布,当中只放了一个东西,却是一块薄薄的银片儿。     摇光拿起这个银片儿,就着光线细细地看了起来。     其实这银片儿到她手中的当晚,她就已经仔细的看过了。     这就是一块很普通的银片儿。上面铸有一些吉祥的图案,不过手工太过粗糙,所以也看不清楚铸的到底是个什么。只是勉强能分辨出一些祥云之类的形状。     不过这银片的一面铸着“莲香”二字,后面是一个生辰八字。只是摇光还不识得汉字,所以并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银片的一端还铸有两个小环,摇光猜测这可能是用来穿链子或绳索,用来挂在身上的,如今却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银片儿。     尽管摇光不认识上面的字,但这东西的用途也很好猜。必然是本命锁一类的物件。     只是看那材质和做工,就知道这东西是穷苦人家用的,根本只有一个银锁的大致形状,连个锁的样式都没有,只得薄薄的一片儿。     她想,这应该就那乞丐在找的东西了吧。     她抵达会馆那晚,刚下车准备进会馆大门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她面前蹿过去,差点撞到她。后面追那人的一批人,还因为看到自己一行堵在巷子里,就退去了。     之后她就看见地上多了这么个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她本来不是爱管闲事,好奇心强的人。但撞她的这人回头望向她的那一眼,却让她心中豁然一动。     那人的面目掩映在巷道的阴影之中,她其实看得并不真切。但他的眼神,却让她记忆深刻,不能忘怀。以至于今天在江南会馆的墙头,那人回头一望,她就从那眼神中再次认出了这个人。     那是个什么样的眼神呢?     摇光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见到二郎那天。     在遇见二郎之前,她躲在炙热的灶膛里面,差点被烫死、闷死。     之后又匆匆逃往地下室,在密室中冒着生命危险要给自己寻一个出路,那时的她是那么的绝望和无助。     当她终于找到密道,越往下走,她的心不是越有期待,而是越发冰冷和晦暗。     因为她知道,自己发现了莫家隐藏最深的机密,越是离这个机密近,她就越没有活下去的可能。那时她真是清晰地看着自己在一步步地步入死亡,但却无法回头,因为回头也是一样的结局。     她心思百转千回,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自己的活路在哪里。     那时她的脑中不断响起的,不是自己在空寂的密道中回荡的脚步声,而是莫大郎那句冰冷的话语:     “把她拖出杀了,杀了,杀了......”     她虽然那时没有镜子可照,可看见这个陌生人的眼光时,却就是认定,自己那时的眼中,必也就是这样的眼神。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的心突然就软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就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其实她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再见到这个人。当晚她拿着这银片儿研究揣摩了一番,又对自己的过去感慨唏嘘了一番,也就过去了。     之后她把这东西放在首饰匣子的暗格里,也就忘在了脑后。     今天在巷中再见此人,她只是直觉觉得熟悉,并没有就和那晚的那个人对上号来。     直到那人消失之前回头向她看了一眼。     那一模一样的眼神,那眼神里让她刻骨铭心的冰冷和晦暗。     这已经绝了一切生机的冰冷和晦暗,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就收紧了。     再听到小厮讲他这几天都在这条巷子里来回找寻东西,她就确定这人肯定是那晚的那人了。而他要找的东西,如今就在自己手里,看来还是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他遗失了这么久,还要回来反复寻找。     该怎么处理这个东西呢?     摇光手指摩挲这这块银片儿,心中想着。     她并不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死活和他背后的故事。     但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放不下那个眼神给她的触动。     因为当初如果不是莫二郎像一道温暖的阳光一般照进她的生命,她不会有如此改头换面的今天。     那么她此刻会在哪里?     可能比那个人还不如!     这样想着,她就觉得仿佛自己欠了这个人什么似得。     似乎天神给了她一次活得更好的机会,她就应该回报这份恩情,也给同样陷入到绝望,不,应该是无望中的人一次机会一般。     她心中暗自想道:如果再遇见这个人,就把这银片儿还给他吧。     就算自己没有二郎那样的能力,可以成为这个人生命能重新活起来那道阳光,但起码可以把也许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帮他失而复得吧。     ――――     这样过了几天,摇光让阿吉每日都出门去打探此人的踪迹。     阿吉先是只在巷子里等着,一连两天都没有看到这个人重新出现在巷子里,反而见到会馆中多了许多窥视巷子的目光。     摇光想了想,就明白了。发生了之前那次打斗,会馆肯定会对巷子提高监视力度。只怕那人短期都不会来巷子里了。     摇光就打发阿吉以巷子为中心,到附近去找找,看有那人的行踪没有。     她给了阿吉在外奔走需要用到的散碎银两,给的还挺丰足。至少阿吉长着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碎银子。     所以阿吉心里高兴,也不在乎辛苦。上次帮了个忙,结果反而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多此一举。     这次摇光难得用她,如果给办好了,那么必定会得到摇光的信任和重用。     她决定把握这次机会,办事倒是不辞辛苦,仔仔细细的把方圆十里都搜寻了一遍,还真是让她给找到了此人的踪迹。     这也要依赖与她的一个天赋,就她认人特别精准。只要她见过一次的人,就能很快辨别出来,只是光看身形,就能分辨个差不离。     正巧那天李婉娘在车里听见动静不对,担心摇光出事,催促她扶她下车,她从车厢里出来,站在车辕上的时候,往出事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看见那乞丐站在江南会馆的墙头,回头张望。     就凭这一眼,她就在四周那么多的乞丐中,最终找到了这个乞丐。     当然她办事还是很仔细周到的,并没有贸贸然就去向摇光汇报。反而不动声色地跟了那乞丐两天,反复确认了自己没有认错人,并且把那乞丐的行踪和落脚地都摸了个清楚,才返回会馆像摇光汇报。           第八十二章 父女 - 暗香盈秀 - 福源     不得不说,摇光对阿吉这次的表现,还是非常满意的。     她其实也没有想到阿吉真的能找到那个乞丐。也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尽人事罢了。     她也知道阿吉只远远地见过那乞丐一眼。没想到她还有这个本事,可以把见过一次的人就牢牢记住。     所以当阿吉回来告诉她,那乞丐这两日就在离这个巷口不远的街道上乞讨的时候,她心中大为惊喜,很自然的就觉得这件事情里果然有天神的旨意,让她居然还能第三次见到这个乞丐。     有了这个想法,她就更加肯定一定要把那银片还给这个乞丐     于是她让阿吉打听清楚了,那乞丐乞讨的地方,正好在醉香楼的对面,于是就向李婉娘提出一起去醉香楼吃顿饭的请求。     醉香楼在锦官城的酒楼里,算是比较出名和高档的酒楼了。楼内没有散座,只有雅间,是妥妥地贵族门阀子弟的销金窟。     其实摇光从嫁到莫家来,从来都没有向李婉主动要过一文钱的东西。这其实也是李婉娘高看她,真心待她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李婉娘活到今天,可以说真的别的都没有了,只剩下了钱。因此对别人是否觊觎她的钱财这个部分就特别的敏感。     但摇光这个人,很是奇特。     她生来就没钱,可以说是穷人当中最穷的人了,但她也生来就没有用过钱。     她吃不上饭的时候,也多是捡别人的现成食物吃,从来没想过弄到钱去买。这点也真的是很特别。但也许就因为这样,所以她尽管贫穷,却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     **的奢华享乐,在她心里就是吃饱穿暖,金银和铜铁到底有什么区别,她脑子里知道,但心中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点和阿吉这个同样贫穷出身的小娘子截然不同。     李婉娘虽然从来不说,但心中却很欣赏摇光这一点,觉得这是摇光身上一个非常不错的品质。因此反而很愿意为摇光花销。     所以当摇光提出要去锦官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吃饭的时候,她完全没有考虑到钱的部分,反而觉得摇光最近眼界涨了不少,连选择一个吃饭的酒楼都选得如此高雅。     所以摇光其实没有费多少功夫,就说服她答应了此事。     于是这一天,她们早早让会馆的小厮去定好了雅间。     因着路程不远,就在巷子出去,那条繁华的大街道上,所以她们就决定步行过去,正好可以逛一逛这条锦官城有名的美食街。     要说这锦官城,还有一个别名叫“天府之城”。概因其位于群山环绕的中间盆地,自古兵祸难及,又因气候宜人,少有天灾,所以此间常年富庶,百姓安居。因此这里的人都特别喜欢追求享乐宴悦。     这里的好吃好玩儿的就被那些日日精研于此的富家子们挖掘得淋漓尽致。     所以锦官城内有很多这样专门只经营一样东西的街道。比如一条街全是卖绸缎、布料的,一条街全是卖针线女红的。     那上面的东西,真的是琳琅满目,且一家接着一家,让人在其间可以逛上几天也不觉枯燥。     这条专门经营吃食的街道,被俗称为美食街,当然也有一个文雅而应景的名字叫“饕餮街”。     从中午开始到入夜很深的时候,依然有众多食客出入其中,络绎不绝。菜香从早飘到晚,让住在这附近的人的嗅觉都有一定程度的麻木了。     摇光和李婉娘走在这条街上,一边打量着四周行人脸上或餍足,或**的神情,一边评点着沿路的酒肆的招牌、装饰。     杜婆子也在一旁搜肠刮肚,把自己很多年前来这里时了解到的一些个名食肆的典故说给她们听,以此凑趣。     摇光的心向来是宽的,反正有阿吉帮着她留意那乞丐的身影,她就完全放松了心神,投入到这信步游街的乐趣中来,差点忘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醉香楼还确实不太远,摇光等人从巷子里出来之后,也就走过了五六个食肆,就见到了一道红蓝相配的旌旗迎风飘扬,“醉香楼”三个大字赫然其上。     当然摇光是不认识这字的,阿吉其实也不认识,之前不过是问了路旁的行人才知道的。     李婉娘指着这旌旗说:“到了。”     摇光才猛地醒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儿,连忙回头去看阿吉。     阿吉见她看过来,就给她使了个眼色,拿左手悄悄指了个方向。     摇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酒楼对面是一面墙,里面可能是个什么大户人家,或客栈的院子。反正街面上这一面没有门,也没有商铺。     在这条酒肆林立的街道上,这样一面空墙还是很显眼的。尤其是墙边蹲了一溜儿的乞丐,就更加显眼了。     似乎乞丐们都觉得这块位置特别适合乞讨,纷纷在墙边占领位置,摆上破碗。到真的不时有人去给他们投几个铜子儿。     那么多的乞丐里,那个人却十分好认。     倒不是别的,而是他的周围没有紧挨着的乞丐,左右都空出了一块儿。似乎别的乞丐都挺怕他的,即使和他隔了一段距离,离他最近的两个乞丐还有点战战兢兢的模样。     摇光停下脚步,想了一想。     她并不想就此事再对李婉娘撒谎、隐瞒。于是她抬起头,直接对李婉娘说道:“阿娘,你看那个乞丐。”     李婉娘本来也正在疑惑,都走到地头了,这个一开始最积极提出要来的人,怎么反倒止步磨蹭起来了。听见摇光这样一说,就顺势看了过去。     她是跑惯了江湖的人,立时就发现了这个乞丐的异常,而她身边的杜婆子干脆“咦”了一声,显然是看到这乞丐的身形,想起了什么。     李婉娘就疑惑地问道:“这个乞丐是很特别,可是你让我看的是什么?”     摇光坦率地答道:“阿娘,他就是那天在巷子里和护卫们打起来的那个人。”     杜婆子闻言,立时“啊”了一声,显然是对上了号。     李婉娘则心中一惊,问道:“你怎么如此肯定?你很熟悉这个人吗?”     摇光说道:“您还记得我们到这里的那天晚上,下车之后,有一个人从我们身边蹿过,还差点撞到我的事情吗?”     李婉娘沉思了片刻,才迟疑地点了点头,问道:“难道这是同一个人?”     立时又意识到了不对,追问道:“可是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呢,那天晚上巷子里的光线如此昏暗,从茶庄回来那天又只是那么匆忙的一瞥,你怎么就能认定那是同一个人呢?”     摇光抿了抿嘴唇,低声说了句:“我就是知道。”也就不再往下解释了。     而是抬眼坦然地看着李婉娘,请求道:“阿娘,这个人在我们到的那天晚上,在巷子里掉了一个东西,被我捡到了。那天他又出现在巷子里,我听小厮讲起,猜到他是在找这个东西,我看他好像挺看重这东西的,所以想去还给他。”     李婉娘见摇光不愿意解释她为什么能认出这个乞丐来,也就不打算追问了。     毕竟摇光一个这么大的娘子,总是有点自己的心事的。     只是她听到摇光捡到了那人的东西,心中却有些警惕起来,怕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遂对摇光说道:“你先同我进雅间,给我看看那个东西,我们再做决定要不要还。”     摇光对李婉娘向来信任,也不认为让她帮自己再斟酌一下此事有什么问题,遂乖巧地点头同意了。     李婉娘就携着她,连同杜婆子、阿吉,进了醉香楼。     也是巧了,醉香楼因见定雅间的是列尤会馆的小厮,就打听了客人的身份来历。     知道是贵客,且是女眷,想到时下抛头露面出来游历的贵女们多是喜欢热闹的,就预备了临街的雅间,可以看看街景。     那雅间的窗户正对这那帮乞丐。倒是可以顺便看着这怪人的动静,不用担心误了事。     待得大家在雅间坐定,点了几道招牌菜之后,小二退下之后,摇光就把那银片交给李婉娘查验。     李婉娘一接过这个东西,就知道它是一个女子的本命锁。     摇光因不认识上面的字,遂也开口问她,她便告诉了摇光:“这锁片的一面写的是“莲香”二字,看意思应该是一个女子的闺名。这锁片的另一面写的是一个生辰八字。这样对照来看,应该就是这个叫莲香的小娘子的生辰八字了。正好这八字的日子,是在夏天,荷花盛开的时节。”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了眼摇光,抿嘴一笑道:“还正好是在咱们从茶庄回来的前两天。”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都有点了然的表情。     李婉娘又继续向摇光解释道:“你们汉人有这样的风俗。父母在孩子满月之后,会找银匠打这样一个银锁片。上面书了孩子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寓意把孩子的命根给锁住了,这样菩萨会就保佑这个孩子平安长大。”     “当然这不过是父母的一个期望而已,当不得真,该夭折的还不是会夭折。不过按照规矩,这样的锁片必须孩子本人贴身佩戴,不能遗失。”     “尤其是女子。对汉人来说,女子的闺名和生辰八字是最精贵的,不能随便让外人知道。”“所以这样的东西,不应该这样被外人收藏。而且看这上面的生辰,这小娘子如今也不过二八年华,与你一般大小。不可能是这个乞丐的娘子。”     “这样看来,锁片的主人倒很可能是他的女儿。如果真是如此,只怕这人的女儿已经死了。这个东西才会被做父母的收藏起来,估摸着也就是做个念想了。”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她也是一个失了孩子的母亲,想到这些,到对那乞丐起了同悯之心,戒备心也就没那么重了。     所以当摇光再次用恳求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心中一软,遂点头道:“你既然想亲自还给她,那就去吧。只是让杜婆子远远跟着,免得有什么意外。”     ps:感谢但愿从此安好的推荐票,谢谢亲一直的支持,么么哒。     小剧透一下,这两章出现的乞丐,会是后面剧情里一个重要的人物。希望亲们到那时候,还能记得他最早出现在这里哦,呵呵,捂脸...走人...           第八十三章 生命之光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闻言一怔,阿娘怎么知道她想亲自把东西还给那人,还有话要对那人说?否则,怎么会让杜婆子“远远”地跟着?     李婉娘一看她的神情,就猜到了她的疑惑,遂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也简单好猜,什么都那么直白地写在了脸上,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你如果只是想把东西还给那乞丐,让阿吉和杜婆子跑一趟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一直提要自己还给他?”     “你一定要亲自还东西给他的用意何在?”     “不就是有话要对他说嘛。”     “你连为何能这般轻易认出他的缘由都不愿意告诉我,自然同他说的话也是不想人听见的了,我当然就要吩咐杜婆子远远地跟着,免得你不自在。”     摇光赫然,心下感动于李婉娘的体贴,遂带着杜婆子,下楼去找那个乞丐。     那乞丐坐在墙边,一直低垂着头,他的身前甚至没有摆那要饭的盆钵,偶尔有想要给几个钱的行人,见到他这副样子,也转头给了其他殷勤摇乞的人。     摇光一边朝他走去,一边想,这样的人,怎么要得到饭吃?难道是靠着武力去抢别的乞丐的口粮?     直到摇光近到他的跟前,那乞丐也没有抬起头来。他似乎对周遭已经没有丝毫的关心了。     摇光把那银锁片拿在手上。     她重又给这银锁片找了一条细长的银链子挂上,此刻她用一根手指挑起这条链子,那锁片就从她手上坠了下去,刚好在那乞丐低垂的脑袋下面停了下来,就这么悬在了他的眼前。     那乞丐其实早已看到摇光的裙摆停在他的面前,以为就是一个路过的贵族女子,也许是对他动了好奇心,想走近来看看。     锦官城这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这样好奇心重的贵族娘子,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所以他也浑不在意,丝毫不想搭理这些无聊的人。直到那银锁片出现在他眼前,他才猛地醒过神来。     只见那乞丐猛地一抓,就把那银锁片抓在了手里。     摇光知道他是有武功的,遂一点都不阻挡,顺着他的手劲,就放开了挑着链子的手指。     乞丐把银锁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一扫刚才那种与世隔绝的冷冽气息。     摇光就蹲下身来,对着那乞丐的脸,问道:“你那天在列尤会馆的巷子里,是在找这个吗?”     乞丐这才醒起,就是眼前这人把锁片递到他面前的。     他猛地把锁片紧紧一握,抬头看向摇光,那目光凌厉,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摇光却不理会他的目光,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到会馆那天,正好遇到你被人追,你把这锁片遗失在地上,被我捡到了。”     那乞丐听了,迟疑了片刻,看了看手中的锁片,用手拨弄了一下那上面新添的银链子,又看了看摇光,终于开了口:“你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许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这下开口,其实也就是说了四个字,便不再往下说了。     摇光却似能理解他的意思,接口说道:“我捡到之后,本来也没想到还你的。但我那天见你在巷子里找,就想你一个连活着都觉得无望的人,还能这么执着地找这个东西,可见这是唯一的念想,我就给你送来了。”     那人浑身一震,开始定定地看着摇光,目光闪烁不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摇光却似读懂了那人的心思,继续说道:“你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现在活得很无望吗?其实我也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的这种感受,因为我看得懂你此刻的眼神。”     “我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是连绝望都不算了,根本就是无望。好像在黑暗中,没有一个方向是可以让你看到一丝半点的光亮的。”     摇光顿了顿,盯着那人的眼睛,诚恳地说道:“我找到你,把这东西还你,是想告诉你一句话。人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     “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只本能觉得,活着总比死了好。所以再艰难,我都要拼命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完全无望了。那时我第一次想要放弃生命。可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一道亮光,这道亮光不仅驱散了我的无望,还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活着,就是为了等待那道一定会在你的生命中遇见的亮光,在那之后,你的人生就会有真正的价值了。”     那乞丐似乎已经听呆了。他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但那双眼睛始终盯着面前的摇光,怔怔地,静静地盯着,一眨也不眨。     摇光的嘴角此时扬起了一丝微笑,继续说道:“所以,你也不应该放弃,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也许你就能等到你命中注定的那道光。之后就会换一个境况,换一个身份,换一个活法,继续活下去,而且一定会活得比以前更有价值。你知道什么是价值吗?”     那乞丐入神地听着,此时居然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摇光见此,笑容更加深了。她从袖中掏出一锭二两的金子。轻轻放到那乞丐面前的地上,说道:“你既然有那么好的功夫,你的路,就一定会比我的更宽。相信这点钱,可以让你再等一段时间,愿你能等到你的那道光。”     说完她站起身来,也不再看那乞丐的反应,转身向酒楼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觉得浑身轻松,好似丢掉了什么重担一般。心中的喜乐止不住地在脸上洋溢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愈发美艳动人了。     李婉娘一直在窗口看着,见她和把银锁片交给乞丐之后,和他说了一阵话,就又给了他一个什么东西,才转身回来。     只是转身之后的摇光,让她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似乎她卸下了什么包袱一般,她觉得她整个人变得明亮了许多。     其实摇光大多数时候都是开朗率真的,几乎没有过一般小娘子的扭捏不安,更不要说某些这个年龄小娘子们的多愁善感了。     但此刻她就是有这种感觉,觉得此刻的摇光,才是真正明亮爽朗的。这种明亮是从内至外的,让李婉娘有一种感觉,觉得仿佛她此刻才是完全摆脱了过去的束缚,变成了一个新人,一个从小在自己这样的家族里生活,在父母疼爱照顾下长大的大家闺秀。     这一下才是真的与过去那个爹憎娘厌,饱经折磨,满心伤痕的梁秋娘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摇光回到雅间后,李婉娘忍不住问了她给那乞丐的是什么东西。     摇光如实回答:“二两金子。”     一旁的阿吉“嘶――”地抽了一口冷气。     她是觉得摇光出手也太大方了。自己为了找这乞丐辛苦了好几天,摇光也不过给了二两银子加一百个铜板,这里面还包括她打点递消息的人的赏钱。     而她此刻一出手,就是二两金子。一时之间心潮起伏,不知道该怎样看待此事,心思百转之余,唯有决定等下要奋力多吃几道菜,好弥补一下自己内心小小的失落感。     李婉娘却是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来。     摇光当初被梁明卖给客栈,身价银子就是二两金子。     杜婆子自然仍旧是一副冷冰冰地表情,对摇光的做法也好,李婉娘的态度也好,没有任何感觉,反正就是主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吃完了这顿饭,倒也勉强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这样又过了几日,她们就收到了司大郎的口信,定七月二十那日启程前往旧都长安,在长安停留几日,处理完事物,就一起返回京都附近列尤族的族中。     李婉娘就带着杜婆子和老徐师傅、老庄头三个忙着打包行囊。     从西域带出来的东西,有一部分在锦官城已经由老徐师傅和老庄头两个联络当地的商行处理了。     他们拿赚得的钱又买了一些锦官城内的土产。尤其是进了一批蜀地的绸缎和绣品,装了满满的一车货。     摇光这才知道,李婉娘原来在旧都长安还有几个嫁妆铺子,这十来年都是老徐师傅和老庄头轮流与那边的掌柜对账查账的。据说生意一直不错,其中就有经营绸缎布匹的庄子,也在兼卖一些绣品。     蜀绣和蜀锦在旧都一直都很时兴,所以李婉娘就吩咐把今年的新样式各挑了些,给那边的铺子带过去品鉴的。     真要进货的话,怎么可能只装一车呢。     从锦官城再出发,就不能用马车了,全部要改用牛车。     因为马在中原,是很稀少的牲口,大多数都要用来供给军队。除了贵族和朝廷要员可以用马车之外,平民都是不能用马来拉车和耕种的。     西北地处偏远,管制不严,所以有钱人家只要有钱,也没有人来盯着你查这些僭越之事。     但在中原这样的地方就不行了。     尤其是像旧都长安这般,走在路上砸个花盆,都有可能砸死一个七品官的地方,规矩什么的,就管制得特别严厉。     就是不坐车的男丁人手一匹马,这都是因为同行的是庆明公世子,否则也是不行的。     所以大家沾了司大郎的光,一路也能走官道了。居然不过十天时间,就穿越了重重秦岭,抵达了旧都长安。           第八十四章 旧都长安 - 暗香盈秀 - 福源     旧都长安其实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池。作为三朝的古都,千年以来作为王朝的中心,自有别的城池没有的庄严宏伟。     远远地看见那红彤彤高耸挺立的城墙,阿吉和摇光就张大了嘴巴,完全合不拢来了。     这一次出行,李婉娘安排摇光带着阿吉单独坐一辆车。倒给了她们主仆不少单独相处的时间。     都是半大的小娘子,也没有什么抹不开的过节。两人虽然不能交心,但一些个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喜欢的东西,还是都能玩到一起的。     摇光自觉自己要比阿吉大一些,又是主子,要做出表率来。于是一路上有意引着阿吉,在她感兴趣和喜欢的部分上,多多谈论和指点了一番。倒是让阿吉对摇光有了些发自内心的亲近。     当她们抵达长安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隔阂,至少外面上看起来,很像一对关系融洽的贴身主仆了。     就好像此刻,两人齐齐看着扑面而来的红墙惊叹,嘴张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至于李婉娘平日的教导的那些礼仪,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二人都很默契的没有理会这茬。甚至在李婉娘打发杜婆子过来传口信的时候,两人还相互帮忙打掩护,掩饰对方刚才的失态。     杜婆子也就假装没有看见。毕竟摇光如今是主子,族里上下规矩非常严厉。她和老徐师傅等三人早已经把在西北的随意散漫收了起来,严谨地守起上下尊卑的规矩来了。     所以她照旧面无表情,对摇光行了一礼说道:“娘子让奴来告诉摇娘子,等下进城,就不用下马车验户贴了。有庆明公的牌子,我们直接坐着车进城就好。所以摇娘子等下可不能再贸然掀帘子了,旧都这里重规矩,还是小心一些好。”     摇光心知,只怕初见这城墙时,她与阿吉大惊小怪的惊呼声就已经传到李婉娘的车里了。     所以一听这话,她忍不住侧过脸去,暗中吐了吐舌头,又不敢让杜婆子看见,很快坐正了身子,用非常合乎规矩的音量答道:“摇光知道了,还请杜妈妈回复阿娘,我们会小心谨慎的。”     杜婆子撩起眼皮看了摇光一眼。那一贯木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笑意。还没等摇光看清楚,她就已经行了礼下车去了。     摇光就瞪了眼睛去看阿吉,那怀疑地眼神,活脱脱就是在指责对方声音太大,以至于让前面的车都听到了,才引来了此番训话。     阿吉与摇光这几日熟了,也少了拘泥,见摇光这样瞪来,忙惊呼道:“小的冤枉啊,娘子,刚才分明叫得最大声的那个不是我。”     “哼,”摇光依然睁大眼睛嗔道:“你还敢狡辩。告诉你,等下就罚你在进城的时候,负责偷偷窥探城门的情况,然后如实的来汇报给本娘子,否则就不给你晚饭吃!”     阿吉也配合地装作无奈地应道:“是,奴婢遵命。”     说完了就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巴偷偷地笑了。     摇光见此也扑哧一声笑开了。     两个小姑娘正在车厢里笑成一团,就听见车外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嘈杂声,似乎队伍已经行到了一个热闹处。     各种各样的人声、牛马的嘶鸣声不断传来,越来越清晰,不一会儿,就已经听得见守城卫大声呼喝百姓排队验身份的呵斥声了。     摇光就使了个眼色给阿吉。阿吉明白她的意思,连忙贴着车壁坐好,脸紧紧靠着车窗帘子的那一侧,拿食指把那帘子轻轻挑起一丝连苍蝇都飞不进来的细缝。就趴在那里小心地窥探着外面的景色。     摇光反而闭上了眼睛,看似在养神,其实耳朵在专心的分辨着外面的各种动静,想象着这些声音背后的画面。     一主一仆正在聚精会神地用自己的方式打探着外面的世界。那牛车却突然一个轻微的抖动,停了下来。     摇光心中一怔,睁开了眼睛,正看见阿吉缓缓地松开挑着帘子的食指,坐正了身子。     摇光一挑眉毛,问道:“发生了何事?车为什么停了?”     阿吉道:“在我们前面,好像还有一队车马,看路旁避让的人群的模样,似乎也是贵族,我们要等他们过了才能走呢。”     摇光闻言,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离开沙洲城那天遇到的那个庞大的贵族的车队,那么多的护卫,人人骑马,那么多的马车、牛车和骡车。     她想,自己这一行虽然打着广明公的牌子,勉强用着贵族的规制赶路。但其实司大郎出门也就带了四五个护卫小厮,轻车简骑的,连李家这边的护卫也算上,就这么十几口人。     这看起来也太过朴实了,哪里有什么贵族的气势?得要像朱家那样,不用验身份,也都知道是贵族的队伍无疑了。如果前面入城的是那样一个大队伍,得等多长时间呀?     她这样想着,就阖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     谁知就这么一刻不到的时间,牛车又开始动了起来。她心中诧异,不知道前方的那队车马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快就让自己这队过去了。     她在心中这样腹诽着。阿吉却茫然不知所觉,见车动了,又像刚才那般,偷偷撩了帘子去看外面。     牛车慢慢地走进了城门洞中。     摇光在车内只是感到光线猝暗,知道进了城门洞。只是牛车还是很走了一会儿,车内的光线才又恢复了过来。     摇光不由得咂舌道:“天哪,这城墙到底有多厚?”     阿吉也忍不住嚷嚷道:“是呢是呢,娘子您是没看到,这城门洞可真长,比锦官城的长多了。还有还有,原来这城门有好多个门可以进城,我们刚才走的,就是专过车马的门,而且还是专供贵人的车马过的门呢。”     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突然提高了音量,惊呼道:“娘子,你看――”     摇光伸手猛拽了她一把,把她往车里拉了一个趔趄,她挑帘子的手指,自然就松了。那窗帘遂又与车壁严丝合缝的贴合起来。     摇光压低声音怒斥道:“你鬼叫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偷看么?外面还有个车夫呢!”     阿吉也回过了神来,涨红了脸嗫嚅道:“对不起娘子,我,奴婢一时看入了神,就大意了。”     摇光又狠瞪了她一眼,才低声道:“说吧,刚才看到了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一提到这个,阿吉突然就忍不住笑了,一边吃吃地笑,一边说:“娘子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旁边一辆车里也有个小娘子在偷看。只不过她偷看的技巧太差了,都让我看见她的脸了。”     “哦,”摇光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问道:“那是谁家的车?是在我们前面的那队人的吗?不对啊,那队人在我们前面,就是我们过了城追上了,也只能看见他们装行囊的骡车,你怎么能看到她们的小娘子偷窥?”     阿吉连忙摆手道:“不是的,娘子。刚才我就想告诉您,这长安城的城门,有专供贵人的车马走的城门洞,但是贵人的行囊、仆从却要从另外一个城门洞走,所以我们的马车进城的时候,前面那队贵人装行囊的骡马,还有仆从坐的牛车都在另一个城门洞那边排队呢。”     “什么?”摇光突然来了精神,问道:“你说前面那队贵人的仆从,坐的是牛车?”     “是呢!”阿吉一脸羡慕的神情,比划着说道:“我看得真真的,那牛车,居然是给仆从坐的!那些车上都有统一的标记,杜妈妈教过我,那是家族的徽记,就和我们车上的那个差不多的感觉。我不会认错的。”     摇光又追问道:“那你看到的偷窥的那个小娘子,她的车上,也是这个徽记?”     “嗯”阿吉重重地点头。     摇光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认得是哪家的徽记吗?”     其实摇光和阿吉都学了辨别各门阀、世家、贵族的徽记。但时间太短,这些世家又太多,摇光看得头晕脑胀,实在没能记住多少。     但她知道阿吉对这些象征“权贵”身份的东西,特别感兴趣,说不定会认识。     果然阿吉兴奋地点头道:“认得认得,是京都的朱家,一等一的门阀世家呢。”     说完她又吃吃地笑起来:“一等一门阀世家的小娘子,居然也要撩开车帘子偷看,嘻嘻......”     摇光见她这副模样,翻了个白眼,道:“傻笑什么,五十步笑百步。你以为我们做得就很好了么?不过是你手段高明些,没有让人看见罢了。”     阿吉听出摇光并没有真的生气,也不理会她,犹自窃笑了一会儿,才渐渐收住了。     摇光则在心中想着,没料到朱家的车队如今也才走到这里,倒是又碰上了。也就没有再理会阿吉的没有规矩。     牛车在这其间就一直没有停过了,摇摇晃晃地走着,摇光听得外面的响动渐渐变得稀少,心知可能已经接近地头了,遂阻止了阿吉再欲窥探的行为,规矩地静坐着等待。     阿吉见她娴静下来,也不大敢再喧闹,遂也学她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一旁。     摇光偷眼瞥见她的模样,心中微哂,知道她一贯是这样,一心要学了做主子的姿态,不甘于就此做个奴婢,也不去计较,只继续去想自己的心事。     李婉娘曾经告诉过她,旧都长安,是大殷王朝建国时候的都城。     但不知从那一代皇帝起,帝王就不喜欢这个陈旧的都城了,总是往东都洛邑的行宫去。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不在此城内的宫殿中。     到了景帝的时候,开了海运,从东都洛邑的码头出海,那些比一个宫殿还要大的海船可以航行很长时间,最远抵达了大食国的海岸。     那时西北的丝绸之路还没有开通,这条海路对王朝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海运顿时空前的繁盛起来。     乘着这个世态,景帝就做了正式的迁都决定,于是洛邑就成了大殷王朝的正经京都。而长安,则变被人们称之为:旧都。     虽然是旧都,但毕竟有一个皇宫在这里,虽然没有什么正经的主人居住,但宫内的建制都还在,门阀、世家和勋贵们在这里也还有许多的产业和私宅。     毕竟一个三朝古都,到底底蕴深厚,尽管这些贵族的嫡支大都搬去了京都洛邑,但此地却仍是他们真正的根基。     所以时人依然常以旧都的风气为风向,旧都的时兴为标杆。     因此这个千年古都尽管没有了它的主人,依然不失往日的繁华、庄严。     李婉娘也特别叮嘱了摇光,尽管自武帝登基以来,王朝的风气越发开放,对女子的束缚越来越少,尤其是贵族女子比之民间更加肆意随性。但在旧都这个遍地贵人,到处讲究地位尊卑的地方,还是要收敛一些的好。           第八十五章 再遇朱家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想着李婉娘关于旧都的描述,心中也暗暗收敛了心神,想着稍后只怕也要着意约束一下阿吉,不能让她如在锦官城里一般散漫了。     让别人看笑话到无所谓,但让人因此轻看了李婉娘,摇光却是不依的。     这样想着,就听见那牛车周围渐渐没了别的声音,只有车轮压在青石板路面上的“桀桀”声,以及周围护卫的马蹄轻响。     她记得李婉娘同她说过,她们在长安住的地方,不再是列尤会馆了。广明公在这里有一座府邸,十二大家族的嫡支暂居长安时,都是由这座府邸来接待的。     要知道列尤族族内无论有多少相互的倾轧,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们都一定会表现得亲如一体。     要知道十二大家族的嫡支入住广明公府,旧都的勋贵世家就有了名目和他们往来,自然也有利于列尤族的核心成员与当朝权贵们保持关系。     这对于依附于朝廷的这么庞大的一个民族,这种交往是非常重要的,也不可能仅由族长一支来就能来完成这个使命的。     而旧都的权贵层还是很乐意借着广明公的名头与十二大家族来往的,毕竟列尤族人善于经营、人才众多,百年来也多在很多方面为朝廷所用。     权贵层的人们都是有眼睛的人,自然乐意和这样一些有底蕴,有潜力的家族打交道。     广明公公爵府既然是勋贵府邸,自然住的地方不会是在闹市,这也是李婉娘告诉她的。     旧都都城里的建制和摇光住过的沙洲县城以及锦官城都不同,它是严格按照坊市制来建造和管理的。     朱雀和玄武两条大街交错而过,把这座城市分成了四块儿,而这两条大街的交汇处,就是都城的中央,自然就是王朝的最高权力中心皇宫了。     而东西南北城却是由无数个方形的坊市组成,每个坊市设有坊监,管理坊内的庶务。每晚宵禁之后,坊市大门就需落匙,坊与坊之间是不能相互流窜的。     坊内的每家每户在坊监处都有详细的户籍登记,包括家中的奴仆和暂住的亲戚朋友均要上册报备。     在东城和西城分别设有东市和西市两个专供买卖的坊市,这两个坊市是不允许留住的,一到闭市的时间,就连坊内的商户都必须离开,第二日开市时才能进入。     而南城是贵族世家们世代居住的地盘,家世普通一点的人是插不进来的。北城则是朝廷官员和勋贵们居住得多些,又按照距离皇宫的远近分了身份上的高低亲疏。     广明公只是一个虚衔,即没有朝廷俸禄,又没有封地御田,反而作为列尤族的族长,每年要代表列尤族向朝廷进贡纳税。     所以当然不是什么热门权贵,与皇帝的关系也很一般。虽说是个国公,其实认真计较起来,有时还比不上那些末落的伯爵侯爵的脸面大。     只是开国的时候,因着平定西北有功,再加上好歹是这么大一个民族全部投靠过来了,为了给足投靠的头领面子,太祖皇帝就赏了距离皇城并不太远的一处宅邸作为广明公的公爵府。     这百来年来,周围的勋贵时有落末的,甚至因朝廷风云而消失的。善于经营的历代列尤族族长们就把周边的宅邸不动声色地吸入囊中,最后居然把公爵府扩大到了百来亩地之巨。     如果不是因为景帝把京都前往了洛邑,只怕是会有言官弹劾广明公府面积僭越的。     但既然京都都已经迁走了,新的都城里,广明公府只有一个七进的普通宅院,并不突出,所以渐渐大家就忘了在旧都列尤族人经营的这个庞大的宅子。     因为这样,列尤族的族长在举族迁往新都洛邑附近之后,就定下规矩,允许十二家族的嫡支在来往长安时,可以在广明公府,以亲属的身份附居了。     牛车已经进入了广明公府所在的太清坊,这座坊内总共只有三家人,另外两家都是新起勋贵,举家跟着皇帝东迁了,老宅子都是一些下人在留守,所以显得特别的清静。     广明公府的门房早已收到消息大开中门,迎接他们正经的主子——世子司方一行。     李婉娘等人的牛车进了大门之后却并未停下,一直到了二门,才有人上来开车门,伺候她们下车。     摇光就是从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了旧都这里的规矩和气派。     来接她们的丫鬟仆妇一个个看起来干净利落,俱是屏声静气,轻手轻脚。     摇光在车内时没有听见丝毫动静,结果一踏出车马,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庭院乌压压地站了一圈的人,只是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那伺候摇光下车的,是一个着青色窄袖襦裙的丫鬟,看起来十五六岁年纪,和摇光差不多,恭敬地扶着摇光下车,又扶着她上了一辆肩舆。从头到尾都没让阿吉插上手。     摇光还是第一次坐这没有遮挡的轿舆,觉得新鲜。因着自己人在高处坐着,那些仆妇们也不敢抬头张,就肆无忌惮地四处打量了一番。     只见一路过去,草木英菲,绿树成荫,各种亭台楼阁和假山掩映其中,比之在锦官城里的列尤会馆不知华贵精致了多少。     这样走了一段路,摇光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看花了,众人才进了一座院落,落下舆来。     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院子,正房一排是六阔敞间的大起居室,东西厢房也各是个三阔敞间,那东厢房的后面是个门洞,进去还有一个小巧的院子,里面座落着五六间小巧的厢房,看起来倒是十分雅致有趣。     在后院靠院墙处,则是一溜的罩房连着厨房,是给仆役住的地方。     摇光发现在她们抵达之前,自己的行李等物已经运到了,许多仆妇进进出出在搬动清点这些东西。     而且她还注意到,从下牛车的时候起,老庄头和老徐师傅就不见踪影了。准确的说,是这后院之中,就再没见到一个男人了。     见此情形,她心中暗凛,有一种好日子一去不回的感觉。     正在她愣怔出神的时候,李婉娘抬手招呼她,让她过去。她就挽了李婉娘的手,随她进了正房。     房间非常宽敞,都是按照时下中原贵族们最时兴起居样式来布置的。     李婉娘拉着摇光在左侧的胡床上坐下,挥手让仆妇们自去忙碌,才笑着问道:“怎么?到了这里是不是很不习惯啊?”     摇光这才把目光从对房间的四下打量中收了回来,讪讪地笑道:“是啊,到了这里,才知道为什么阿娘之前那么严格的教导礼仪规矩。”     李婉娘抿嘴笑了一下,才说道:“你不要怕,只是在旧都这里,规矩严了一些,去到了京都洛邑,就又要开放些了。     摇光闻言,眼睛一亮,喜道:“真的吗?”     李婉娘似有感慨地点头道:“是啊,本来大殷王朝的皇族,就不是正经的汉人。因着异族血统的缘故,对民风的管教也一向开化。初时只是为了维系贵族和世家们的地位,才在京都一带略比别处更强调规矩,为的并不是束缚闺中女子,而是为了让百姓们更明白尊卑。”     “谁知道景帝迁都之后,旧都这边为了维系此地为国之中心的地位,越发的讲究礼仪规矩,到把这里的小娘子们束缚得不像样子了。”     “反而去了新都洛邑,那才是贵女们的乐园啊,打马游街,歌舞宴筳,真的是随心所欲,也不枉大家投胎做了一番贵女。如果都像在这里一样拘着,到不像是高人一等的贵族,而像是坐牢的囚犯了。”     摇光听她说的有趣,不由抿嘴一笑,却立时看了看四周,本能地收敛了些许嘴角扬起的幅度。     李婉娘看她这副模样,再次泯然一笑,也不拆穿她。     摇光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转着眼珠转移了话题,问道:“阿娘,我们入城的时候,可是遇到了西北的朱家?”     李婉娘不答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摇光抿紧了嘴唇不答,却拿一双大眼睛去瞥她,那神色妥妥地就是在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李婉娘不由得呵呵笑了两声,嗔道:“你这个孩子啊,真没看出来,还是个调皮捣蛋的。”     她心中却是由衷的高兴,摇光自见过那个乞丐之后,有了许多变化,这些变化却让她真心为之乐见。     她笑过之后,才正色道:“是啊,在我们前面进城的,正是朱家的车队。”     “进城之后,朱家知道我们在后面,就把道路让了出来,毕竟从官位上看,那朱家二郎尚是白身,司大郎却是公爵府的世子。”     “不过进府的时候,朱家的帖子就过来了,我在车里已经看过,他们邀请我们八月十五去朱府赏月。”     摇光一脸惊讶:“哇,他们速度可真快呀,我们还没到地方呢,他们邀请赏月的帖子就过来了,是专门给你的吗?他们怎么知道你跟司郎君一起的呢?”     李婉娘轻轻一笑道:“这就是贵族之间的应酬手段了。作为处理这些应酬的当家主母,必须要有这样的手腕、人脉和速度。否则一个不好,就会落个失礼于人的坏名声。”     摇光咂舌道:“哎呀,阿娘,做贵族夫人可真是件麻烦事,我看我还是嫁给平头百姓得好,我可弄不来这些复杂的东西。”     李婉娘却没有接她的话头,反而突兀地说道:“摇光,八月十五的赏月宴,我不打算带你去。”     摇光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李婉娘却马上追问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吗?”     摇光其实并没有想过她还可以去那个赏月宴,只是李婉娘这样提起,意思当然是她本来是有资格去的,但李婉娘特意不让她去了。     她就愣愣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其实她对去那个赏月宴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去才好呢,不用板着身子守那劳什子规矩。     只是李婉娘特意这样问起,她貌似也不好直白地说她根本就不想去。只好木讷地摇头,等着李婉娘进一步解释。     李婉娘却很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完全不搭杆的话:“我听人说,你长得很想你亲生阿娘。”           第八十六章 朱家二夫人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怔了怔,没有搞懂李婉娘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只听李婉娘又继续问道:“我曾经听你阿爷和别人抱怨过,说你越大越像你阿娘。那你可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摇光想了想,不确定地答道:“应该在都督府吧,曾经他们每个月都带我去哪里找她要钱。”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不带一丝起伏,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的事。此刻她心中也确实如此觉得,仿佛沙洲的那段生活已经成为了前世。     李婉娘见她如此淡然,倒松了口气,反而能直接说了:“现在应该已经不在都督府了。朱家二郎有一位二夫人,据说十几年来甚得他的宠爱,应该就是她。你与她长得如果真的很像,我把你带过去,可能就会暴露你原来的身世。可是我并不想让这边的人知道这些,所以就不能带你去了。”     摇光闻言的第一想法却是,糟了,我的身世已经有一个外人知道了,就是司大郎。     这样想着,脸上就表露了出来。     李婉娘看见,就说道:“你这个孩子,想什么立马就在脸上露出来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司大郎知道倒是无妨,他是未来的族长,族中添加人进来,他本来也是需要知道底细的。况且他也不会出去乱说。”     “哦。”摇光有一些赫然。确实她沉不住气的这个毛病是需要改一改的。     二郎也曾教过她,心中坦荡,但不代表一定要七情上面。但她从小习惯了,想什么,脸上就会露出来,除非她故意装个什么,否则没有不立马被人看穿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抬头和说话。     李婉娘又和她交代了一下住在这里的规矩,日常起居的时间等等,便叫了一个丫鬟来带她回自己的房间。     摇光住的屋子,就在隔壁的那个精致有趣的小院里。     摇光一进院子,就很满意,尤其是屋子对面的那一溜儿院墙下种了一排的四季海棠,此刻正热热闹闹地开着各种颜色的花朵,煞是喜人。     阿吉早就被这里的侍女带到摇光的屋子里打下手,收捡摇光的东西去了。     当摇光进到屋里的时候,她日常用的东西都已经一一归置到位,屋子也布置好了。都是清雅的色调,符合她新寡的身份。     摇光满意地点点头,对那领头的丫鬟道:“绿莹是吗,我这屋里只有你和阿吉能进来,其他人都在外面听吩咐就可以了。阿吉虽是我的贴身丫鬟,但她是在路上买的,规矩不熟,这段日子还要你帮我好好调教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阿吉。     阿吉嘟哝着嘴,到底还是递了个荷包上去。这是李婉娘一早嘱咐摇光准备的赏钱。     绿莹是公爵府里拨给这个院子的大丫鬟之一。     按照公爵府的配制,李婉娘她们住的这个伴月苑是四个大丫鬟,两个管事的妈妈。粗使丫头和婆子则没有个准数。     李婉娘拨了绿莹来给摇光使唤。摇光就打算让她好好带一带阿吉,免得阿吉的总是学些面上的规矩,骨子里还是那个冒失肤浅的乡下丫头。     她希望回到族里的时候,阿吉能成为一个好帮手,而不是还需要自己替她擦屁股的存在。     绿莹倒不计较阿吉的态度,笑嘻嘻地接了荷包,说了几句客气话,又把院子里的人手安排大致说了,见摇光一概没有意见,遂主动安排了洗澡的热水和晚膳的事宜。     李婉娘早就吩咐下来,今晚不用过去用膳,只自己修整就好。     摇光便又当着绿莹的面敲打了阿吉一番,不外乎就是让她跟着绿莹好好学之类的。之后就赶了阿吉回房,只让绿莹贴身服侍。     绿莹这才相信摇光是真的不太亲近阿吉,大概就是她说的那个原因:在半路上买的小丫头,自然不会有多如意,和主子的关系,还有得磨合呢。遂也就把摇光的这个吩咐放在了心上,在摇光她们离开这里之前,真是狠狠地磋磨了阿吉一番。     这是后话了。     摇光在这伴月苑里住了半个月,倒是无比惬意。她似乎又恢复了跟着二郎学习时的生活。     每日早上去李婉娘那里请安之后,跟李婉娘一起吃过早膳,李婉娘就会处理一些人情来往和店铺营生的事情,往往她都会带着摇光一起,教她熟悉不同事物的处置手段。     只是摇光在长安期间因为她亲生阿娘的缘故,不用再出去应酬,就不再逼着她继续学习礼仪规矩了。     只是要求她把之前所学日日实践应用,即使只有母女两人也照样做足规矩,以免时日久了就懈怠了。     只是这样,就已经让摇光大松一口气了。     之后的时间,李婉娘会再教摇光几个汉字的读写,也不多,每日就五个汉字。吃过午饭之后,就让摇光自己回房练习。     摇光晚饭前过来请安的时候,她就会教她一点针线绣工。摇光手巧,在这方面倒是进步神速,不需要她多督促。     总之摇光每天除了吃、睡,就是读书、写字、做女红,她甚至开始觉得人生若能一直如此,那该多好?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一般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司大郎在十三这日,就过来拜见了李婉娘。     他自从到长安之后,忙着处理他的那些事情,一直没有露面,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就为了中秋赴朱家赏月宴的事情,来和李婉娘商量。     他来的时候正是申时,摇光尚还没有来请昏醒安。     他一进屋没有看见摇光,心中就微微有些失望,再一听李婉娘说摇光不去参加赏月宴了,更是一惊,忙追问缘由。     李婉娘屏退众人,向他叙述了原委,他才明白过来,不光是赏月宴,只要是长安城中的贵族子弟出游的一切活动,摇光都不能参与其中了。     理由倒是很好找,就以她新寡守制为借口好了。     末了李婉娘还对司大郎说,其实自己也作为丧子的寡妇,也不适宜参加这些宴请。     但中秋赏月宴遍请长安权贵,广明公府没有女眷前去是个缺失,所以她才勉为其难上的,以后的那些个活动,就不要再叫上她了。     总之,当摇光按惯例到正房来向李婉娘请安的时候,就见到司大郎一脸郁淬的离开,都没能注意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就在自己身后。     摇光一脸莫名地进了屋,问道:“阿娘,可是司家郎君来过了?他好像很不高兴,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吗?”     李婉娘却似乎心情大好,轻描淡写地说道:“是吗?我到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不过就是不高兴,也不是和我们有关吧。他过来就是确认后天赏月宴的事情。正好,阿娘为了那天的宴会定制的衣服和首饰已经送来了,你来帮我看看。”     “哦。”摇光一边被李婉娘拉进内屋参详衣饰,脑子里却想着刚刚离去的司大郎。     因为李婉娘提起赏月宴,她突然就想起自己的亲生阿娘的事情,还是有必要去提醒一下司大郎的。如果他不知道这个情况,又突然看见了自己的亲生阿娘,猝不及防之下露出了端倪,可怎么好?     这件事情她就不想特意告诉李婉娘了。阿娘每天这么多事情要考虑,这点小事,自己看着处理了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就打算今晚回去问问绿莹,怎么才能和司家郎君呢见一面呢?     这个公爵府真是太大了,一起住了半个月,愣是人影都没见到过。     啊不,今天还是见到了一个匆匆而去的身影的。     待到摇光向绿莹问起,她才知道,原来公爵府分为前院和后院两个部分。     男子如果没有成家,都是住在前院的。后院都是女眷和有家室的郎君住的地方。     就是有家室的郎君,也大能在晚上才回后院吃饭休息,白天还是要尽量待在前院的。而女眷中的小娘子们,没有经过长辈的同意,更是不能轻易去前院。就是出门,也是在二门就要上车的。     据说贵族之家的格局和规矩都是这样,摇光再一次咂舌。她一直觉得这里就和锦官城的列尤会馆一样,不过是大了很多倍而已。哪里知道还有这些恼人的规矩呢。     这样的话,她岂不是没有办法见到司大郎了?     绿莹却提议道:“娘子可以写信约见郎君啊。郎君是公爵府的主人,虽然因为没有成亲而住在前院,但也是可以随意出入后院的。娘子约见他,他自然就能进后院来赴约了。”     大殷王朝对男女相处,其实没有那么严苛的规矩。就算是旧都比别的地方讲究一些,但男女交往互送礼物、书信都还属于正常来往。     摇光听了之后,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就提笔写起信来。     只是她的汉字才刚启蒙,认得几个,写出来的却实在见不得人,所以只得用列尤族的文字,写了一封信,约司大郎于明日酉时中(18:00)在明湖边的池畔亭见面。     末了让绿莹给他送去,司大郎倒是得了两重意外的惊喜。     一重当然是没想到摇光居然主动约他见面!自己正愁在长安期间没有机会光明正大的与她相处呢。     二重是摇光居然用列尤族的文字给他写信!要知道列尤族文字比汉字复杂很多,而列尤族归顺大殷王朝又有百多年了,族人之间如果不是有什么机密事宜,一般来往的书信也都是汉字。     摇光居然会用列尤族的文字,这让司大郎从中想了很多,品味了很多。     当然不得不说他想多了。摇光不过是因为不怎么会写汉字而已。     总之定下了这个见面的时间,摇光就在翌日,乘着每天晚饭后都要到后花园散步消失的机会,踱步到了明湖,提前在池畔亭里等着了。           第八十七章 约见 - 暗香盈秀 - 福源     司大郎这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宁,甚至连续几次下错了指令。     好在这一日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清点中秋的节礼而已。他心中也暗淬自己,又不是十七八的楞头小子了,不过是见一个适合自己一些的小娘子而已,怎么还这么忐忑不安的呢。     但摇光那张娇艳明亮的脸蛋总是在他的眼前晃动,又弄得他的心跳一阵快一阵慢的。     他这些日子不停暗示自己,他对摇光其实没有什么,不过是觉得这么多年了,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合适做他妻子的人选,难得的是人也不难相处,至少比起族里的那些小娘子来,要纯真率直多了。     最难得的是她对天神的信仰,这在族中近年来,尤其是年轻人里,真是越来越少见了。     族里的那些小娘子,越来越被嫁一个好男人,就能好吃好喝一生的想法充满,跟外族那些女子有什么区别?     难得她一个外族女子,居然比本族的人还要遵守天神的话语,作为一个有远大理想的一族之长(未来的),他见猎心喜,想要把这样优秀的人才收归膝下,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比收归膝下,更便利的是收入床榻纸上罢了......哎呀,跑题了跑题了。     这段时间就是这样,他只要一考虑这个事情,就会不知不觉中跑到这方面去......也许他真的是独身一人太久了吧。     司大郎摇摇头,把这些思绪彻底摇到脑后,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连忙扔下贴身伺候的小厮,独自一人进了后院。     明湖是贯穿整个后院的一个长条形的大池子。虽是人工开凿,却是引入的护城河水。因是活水,所以水流潺潺,显得非常明动。     池子很大,所以其上筑了几座湖中岛,彼此相连,错落有致,各有特色,都是很不错的赏景的地方。     而摇光约见他的池畔亭,则是修筑在距离主院最近的池边的,不用乘船上岛,只是从池边延展了一个台子到水中,上面盖了个亭子,方便人在池边栖息赏景用的。     从正院的侧墙过去,也就绕过一个垂花门,走上池边的庑廊,就能远远看到那亭子了。     司大郎此刻站在庑廊上,迎着凉爽的夜风,一眼就看见了那池畔亭内娇柔的身影。     因为今晚有人使用,亭子四角此刻都点上了灯。在月色中暗沉下来的明湖边上,就显得尤为显眼。     那池中一抹粉色的身影,正婀娜地斜靠在亭边的栏杆上,抬首眺望着月光。     十四晚上的月亮已经足够圆润了,与地上的灯火相辉映的时候,映得眼前的美娇娥几乎让人怀疑是从天上偷跑下来的嫦娥一般,不似人间景色。     摇光吃过晚饭就一路散步着过来了,其实并没有仔细看时辰。     她先到了亭中,坐在栏杆下看湖景,直到天色暗沉下来,仆妇们把四周的灯都点上了,才惊觉已经过了酉时二刻了。     她这才站起身来,回首环顾,想看看司大郎来了没有。     才一转过头来,就看见着一身白色宽袖直缀的司大郎正从庑廊下往这边走来。     那宽袍大袖随着他的步履摇摆不停,到比他平时惯着窄袖紧腰直缀给人的干练感不同,此时看来,倒是多了几分谪仙之姿。     摇光看见如此美郎君向自己走来,脑子里想的却是,这列尤族人可真是好血统,生出来的儿郎个个都有一副好相貌呢。     一边想着,人已经迎了出来,在亭口遥遥行了一礼,唤道:“司郎君。”     司大郎勉强移开自己盯着摇光脸庞的眼光,客气地回道:“摇娘子多礼了。”     摇光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与往日不同的目光,转身把他让进亭子,指了指桌上的瓜果茶点道:“不敢与郎君在夜色中久谈,就备了一些简单的瓜果,希望郎君不要嫌摇光怠慢啊。”     司大郎见她这次的表现,已然恢复了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只是这些礼节此番做来,比之那次熟稔了许多,举止在优雅之中,融合了自己本性的率真大方,倒是有了些自己独有的气质,一切应对都显得那么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他不由得莞尔一笑,心中起了促狭之心:“娘子既然知道这时辰约某前来,不便久谈,还要如此相约,莫非是舍不得好茶来招待某吗?”     摇光原本按部就班,照着李婉娘教导的接待礼仪一步一个脚印的在做,自己也觉得此番做的流畅无比,每个动作说话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心中正在暗自得意呢。     却不妨司大郎不按牌理出牌,冷不丁冒出这样一个玩笑,倒是把她猝地一梗,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想不出该怎样才算是符合标准的应对之道。     司大郎见她呆怔当场,身形和脸色都僵在那里,一双眼珠却只溜溜转个不停,知道她定是在猛想法子,要找一个最合适的应对之道,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惊动了亭外伺候的绿莹等人,都忍不住惊愕地望了过来。     就在摇光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的时候,司大郎左手一挥,自如地坐在了面前的木杌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嗅了嗅里面的茶水味道,才微笑着说道:“我就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哂然一笑,也就可以应付过去了。”     摇光闻言,闪过一丝恍然的神色,脸色却更加潮红起来,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脚都开始有点不知该往哪里摆了。     司大郎却换了轻柔的语气安慰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其实礼仪规矩一道,不能死板地遵行,你需了解这样规定的缘由,然后保证自己不触犯那个缘由的底线,别的方面就可以随机应变了。”     摇光最是一个学而不倦的性子,虽然刚才还尴尬地不行,恨不得转身就走,但此刻听到司大郎真心教导自己,立时敛了羞惭的神色,认真的听着,末了才恍然总结道:     “难怪不得我看阿娘,还有你,在人前其实很多动作举止并不是那么合乎规矩,但又觉得一点都不粗俗,反而有一种挥洒自如的高雅之风,原来就是这个原因啊。”     司大郎没有想到摇光如此虚心受教。     他刚才还有点暗悔,自己是不是玩笑开得过头了些。甚至已经在苦恼等下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把个羞恼不已的小娘子给哄转回来。     没想到只不过是指点了她这么一两句,她居然就转移了心神,把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他心中不由得暗赞了摇光一声心胸宽敞,忙不迭地点头夸道:“摇娘子果然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摇光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羞涩地抿了抿嘴,坐在司大郎的对面,转移了话题说道:“嗯...今日约郎君来,是有点事情相求的。”     司大郎见她这么快便领悟了自己的那点点拨,此刻就已抛下了那些无谓的虚礼,大方地直入主题,心中暗赞,嘴上应道:“摇娘子请说,但有所求,只要是某力所能及,必不推诿。”     摇光见他爽快,心中高兴起来,适才那点不愉快早抛诸九霄云外了。     她笑着说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的身世上次也同郎君说过了。近日才听阿娘说起,她不欲让更多人知道。不过郎君乃未来的族长,知道倒是无妨的。”     “只是摇光的亲生阿娘,据说如今就是朱家二郎身边的二夫人。摇光与她长得颇像,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摇光的身世,所以未免节外生枝,阿娘已经不准备让我参加长安城内的所有宴请了。”     “摇光就怕郎君不知个中缘由,明日突然见到我那亲生阿娘,心中吃惊,会让人看了端倪去,所以特意来相告一声。”     摇光的这番话,是提前在心里揣摩过许久的,此刻一口气说了出来,就定眼看着司大郎,要看他的反应。     谁知道司大郎却笑道:“就是这件事情?这原委我早已知道了,婶娘昨日已经同我说过,怎么她没告诉你吗?”     “啊?”摇光不由瞪大了眼睛。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李婉娘会直接把自己不能赴宴的缘由告诉司大郎,还殷勤地想要自己来补这个漏洞,不让她操这种小事的心呢,哪里想到她早就已经处理好了。     也是,阿娘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想事情又怎么会这么不周全呢,倒是自己,反而多此一举了。     摇光这样想着,那双大眼睛又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划出一道阴影。     司大郎的心中一动,只觉得摇光瞪大了眼睛的样子,像极了山林中那些受惊的小鹿,无辜而诧异的看着你,就让你的心突地一软。     而那睫毛垂下来时,在眼帘上的那一划,就如同划到了他的心里,把他平静自持了多年的心境划出了一道裂缝。     他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对摇光说:“你能如此仔细周全地考虑事情,婶娘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我虽然已经知道了,但你再提醒我一次,让我更加警惕,那就更不容易露出马脚了。”     摇光听到他的宽慰,却抿了嘴笑,歪着脑袋看了他几眼,才开了口说道:“司郎君,你真是个好人。”     司大郎一怔,这么多年来,在他身边夸赞他的人不少,尤其是小娘子们,各种赞誉之辞往往毫不吝啬地向他倾泻而来。     亲口说的,写在信里的,直接的,婉转的,他都听得多了,可是这么简单的说他是个好人的,却只有面前的这个摇光。     他却忽然觉得,再华丽的辞藻,再优美的赞誉,都不如摇光这么简简单单一句:“你真是个好人。”让他的心怦然雷动。     他翕合了一下嘴角,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这句话好了。     就听摇光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让我不要因为做了一件无用的事情而沮丧。谢谢你。不过我是不会这么轻易就丧气的。我虽学得辛苦,但也知道,阿娘是浸淫在这样的世家大族中几十年的人,我这不过短短几十日的功夫,怎么能比得上?我以后还会更加努力的。”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想了想,才又加了一句:“我会努力让自己以后见外人时,不给列尤族人丢脸的。”     司大郎忍不住哂然一笑,摇光这认真却带着几分天真的保证,让他这个心怀全族的人此事心中升起了许多的感触。     要是族中的年轻人都像有她这般的心智,该多好。     摇光此时却站起身来,施礼道:“夜深了,郎君也早点休息吧,摇光就先告辞了。”     司大郎看着摇光在婢女的簇拥下离开,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看不见了。他却独自坐在这亭中思虑了良久,直到月上中天,才返回了前院。           第八十八章 国丧 - 暗香盈秀 - 福源     翌日,摇光去向李婉娘请晨安,却发现李婉娘的神色不同于往日。     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似乎很高兴,却又刻意在压抑着。     她忍不住就直接问道:“阿娘,您是有什么事情吗?怎么我觉得您今天特别开心?”     李婉娘挑了挑眉毛,问道:“哦?这么明显?”     摇光老实地答道:“不是很明显,只是我日日见您,就特别觉得您今天的神色不同。”     李婉娘听了她憨直的回答,忍不住扑哧一笑,嗔道:“你呀,可真老实。是啊,阿娘今天确实比往日开心。”     摇光见她说了一句,就打住了,不由得一愣,心里倒起了一点好奇心,问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呢?难道是您那间绸缎铺子因为锦官城进来的新货而大卖了?”     李婉娘摇头:“当然不是了,铺子的掌柜今天还没有过来呢。摇光,我听说你昨天去池畔亭了?还约见了司大郎?”     摇光点头,她并没有想在这个事上瞒着李婉娘,反而此刻提起还有点沮丧:“我本来是想提醒他关于我亲身阿娘的事情,谁知道您早就告诉他了,早知道我就不白操心一回了。”     李婉娘却抿嘴笑道:“怎么能是白操心呢?你做的很对。听说昨晚司大郎见你的时候,还大笑了一场?说是周围的侍女们都听见了。”     摇光一愣,想了想道:“有吗?好像是吧,这个事重要吗?”     李婉娘却忍不住扬起嘴角,轻快地说道:“重要,当然重要。要知道司大郎可是很多年都没有在单身小娘子的面前畅怀大笑过了,这证明他对你的印象啊,是越来越好了。”     摇光听到这里才有点明白过来,原来李婉娘是因为这个在高兴。     这时她才感觉到,尽管李婉娘平日总说,笼络司大郎主要还是为了与莫长老争产的时候多个屏障,但内心之中,其实还是很希望她能嫁给他的。所以一有了他可能对自己有好感的端倪,李婉娘就如此高兴。     李婉娘看她明白了过来,遂也坦白地说道:“我的确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嫁入司家。因为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我一直劝你不要往这个可能上去想,是因为一个道理。汉人有句话叫:无欲则刚。你心怀坦荡来接触他,才会让他放下戒心来接纳你。所以你以后也还用之前那样的心态与他来往即可。”     摇光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阿娘,您今晚去赏月宴,把阿吉也带过去吧。”     李婉娘听得眉毛一挑,拿眼看向摇光,却没有说话。     摇光就继续说道:“一来我想让她跟着您长长见识,也好知道自己的斤两,别总是学东西学个皮毛就跑。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很想去。而我认为在这种无关我的利益的事情上,多满足一下她,可以让她更听令于为我。”     李婉娘问道:“也就是说,这是你驭下的一个手段啰?”     摇光点点头:“我觉得阿吉这样的人,既然不能交心,就只能用利益来趋使了。所以我给她摆明规矩,让她知道在什么范围内忠心办事,就会有足够的利益,她自然就会乖顺了。”     李婉娘点点头,表示同意,并不再对她管教自己的侍婢一事做过多的评价。摇光就知道这一关是让她满意了。     随后两人用过早膳,摇光就跟着李婉娘熟悉中秋的节礼安排等事物。     午饭后,李婉娘盛装打扮一番,带着阿吉和杜婆子出门赴宴去了。     虽然赏月宴在晚上,但贵族们一般从下午就会开始入宴饮乐了。     其实中秋佳节,民间的晚上也有灯会可以赏玩。     就在朱雀和玄武两条大街上,官府每年都会组织灯会。     百姓可以赏灯、猜谜、观烟火,这日晚间也没有宵禁,甚是热闹。     但摇光既然是以新寡的名义推掉了朱家的赏月宴,自然也就不能再出门去大街上了。     就算在街上不碰见什么人,让广明公府的下人看着也不好啊。毕竟这些下人可不是莫家的人,而这广明公府也不是只有司家的人在住,十二大家族时不时会有人来此暂住,人多口杂,要落人口实太容易了。     所以李婉娘就和摇光商定,做戏还是做全套的好。     摇光虽然不稀罕那朱家的赏月宴,却对民间的灯会向往不已。     还好李婉娘答应明年一定带她去看洛邑的灯会,她才堪堪忍耐住心中的躁动,拉着绿莹,不停地追问灯会上的节目和细节,也算是画饼解馋了吧。     正在她与绿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往年灯会上的趣闻时,突然就听到了一声钟声响起。     那浑厚悠长的钟声响起第一声的时候,不光是摇光,就是绿莹都没有立时反应过来。     直到这钟声响了一下又一下,连绵不绝。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屋外陆续开始有了许多的动静。     绿莹连忙出门,站到庑廊下,冲着皇宫的方向望去。     摇光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本能地意识到出大事了。     好不容易,这钟声终于停歇下来。其实不用细数,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是八十一下钟响。     九五至尊,这是国丧的钟声。     所以当这钟声停止了之后,万籁寂静,连周围仆从们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摇光本想要问一句什么,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敢在此事开口。     但这寂静只是短暂的。     也就是这么几个呼吸间,四周突然就开始有了动静。     摇光感觉就像是无数的生灵从躲藏的地方钻了出来一般。     她平时从来没有觉得这广明公府里有多少奴婢,但这时这些人声渐渐嘈杂起来。平日就算是站满了人的屋子也是鸦雀无声的广明公府仿佛打破了口子一般,全都是走来窜去的人声。     绿莹也忍不住往月洞门外走去,很快就迎着了一个管事妈妈。俩人嘀咕了一阵,她才又匆匆返回摇光住的厢房来。     摇光这才觉得自己能开口询问了:“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绿莹屈膝一礼,面色凝重地道:“禀摇娘子,刚才那八十一声钟响,是国丧的钟声,武皇帝陛下驾崩了。”     摇光微微有些愣怔。     大殷王朝的武皇帝陛下,这对摇光来说,是个多么遥远的词汇。就是平日里闲聊,也是不会出现在她与周围的人口中的。     所以此刻面对绿莹如此煞有介事的禀报,她一时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示才是得体的。     绿莹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无措,没有让她自己在那里瞎琢磨,而是很快地说了后续的各种安排:“我们现在需要把屋子所有带红的东西都收起来。内院的管事很快就会带着人来用白布包外面的廊柱。”     “而娘子和奴婢们则都需要尽快把衣服换了,有颜色的全部都要收起来,只能着素色的服饰。”     摇光“哦,哦”地应着,配合着绿莹换了衣饰。     虽然她的衣裙不多,但好在为了配合她新寡的身份,衣服颜色大多淡雅,其中就有几件素色的。     换好衣服的摇光就出了屋子,站在正房的庑廊下,看内院的管事娘子们领着丫鬟仆妇匆匆地给那些红漆的柱子围白布,又在屋棂处垂上白布条。     那些个为了庆祝中秋佳节而挂上的红彤彤地灯笼,也全都换成了白色的。     很快,一个偌大的广明公府触目一片灰白,顿时由华丽变成了肃穆。     摇光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在想着适才还热闹非凡的灯市此刻会是什么模样,就听见有人来传报说世子一行回府了。     她听见院门外传来成群仆妇的脚步声,心下暗喜,连忙提了裙子快步迎出去,嘴上已经忍不住唤道:“阿娘,你回来了。”     僕一跨出院门,看见李婉娘的神色,摇光就在原地愣住了。     此刻的李婉娘盛装而立,身后跟着成群的仆妇,乍一看,很是威风。     可她的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气恼,虽然极力压抑,但还是忍不住在脸上显露了出来。     摇光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又唤了一声:“阿娘,你怎么了?”     李婉娘原本怒气冲冲地回来,胸中已经郁积着越来越盛的怒气,就想回房把下人都打发出去之后,找个由头先发泄一番。     谁知还没踏进院门,就听见了摇光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就看见伴月苑的院门前,摇光一袭银色的对襟束腰的宽袖长裙,不同于往日着襦裙时的宽松活泼,那曲线毕露的包裹,反而让她看起来多了份成熟端庄。     见她俏生生地站在灯光下,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李婉娘突然就觉得一股清凉涌上来,心中的怒火簌地一下就熄了大半。     她勉强地朝摇光笑了一下,顺势挽了她的手,脚步不停地往屋内走去,一边说道:“这么快就换好衣服啦,看来绿莹服侍得还挺得力的嘛。”     摇光小心翼翼地应对问:“阿娘,宴会好玩儿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呀?”     李婉娘眼神闪烁地:“还能有什么事儿?你不都知道了吗?八百里加急的快报把皇上驾崩的消息送了来,宫中就敲响了丧钟。我们在钟响之前就已经得了消息,大家就匆匆地散了。没想到广明公府的动作到挺快,我们人才回来,这里的布置就都已经停当了。”     摇光听到此处,无意中抬眼看到了阿吉,却见阿吉也是一脸怒色,见到摇光看来,以为是要问她话,忙冲上来开口道:“娘子,你不知道......”     “瞎嚷嚷什么!”李婉娘一声呵斥,把她的话堵了回去:“学了这么久的规矩,还不会做吗?刚才我都叮嘱你什么了?”     阿吉在李婉娘一声比一声严厉的斥责声中不但收回了嘴里的话,脸上的声色也勉力地收敛了一些。     摇光心中更加疑惑,但她此时也明白了,李婉娘不愿让这府里的奴仆们听到什么消息,所以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现在说的了。     她也就转移了话题:“阿娘,那摇光服侍您换衣服,好吗?”     李婉娘却止住了她,说道:“不用了,等下丫鬟们会服侍我换的。倒是你,既然换了对襟裙,为什么还要梳这个发式?”     摇光因平时惯着襦裙,因着宽松闲适,所以发式都是简单的双螺髻或单螺髻。     此刻她虽换上了显得正式一些的对襟束腰裙,发式却仍是梳的双螺髻,衬得她的整个脸庞有些稚气,与她的衣服不是那么搭配。     所以李婉娘又说道:“你长大了,又嫁过了人,就该换个成熟一点的发式了。来,阿娘给你梳一个。”     说着,就把她拉到妆台前,按她坐下,取了玉梳来,亲自给她梳头。     摇光被她这一下弄得更加茫然,一时之间都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她只好乖乖地任由李婉娘摆布,心中揣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失常。一边就听到李婉娘絮絮叨叨地在讲一些关于宫廷的事情。     “皇上年纪大了,大家也早料到了这一遭,只是听人说他前两个月精神还好,端午还亲自去了宗庙祭天,没想到这一下就...我在宴会上听她们说,还好现在的这位太子,这两年越发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否则这一下出事,只怕洛邑那边的皇宫就要血流成河了。想来此刻,太子殿下已经登基了吧,也不知道新国号会是什么。”     摇光心中莫名,不知道李婉娘为什么给自己念叨这些,也许是在借此舒缓她心中的怒意吧。     摇光一边想着,听她提到了太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她曾经在沙漠里救过的那个神秘男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尤其是遇见二郎之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会突然想起他来。     似乎随着她离开西北,一步步往京都而去,她就开始有了一种预感,也许有一天,还有机会能再见到这个人?     这样想着,她就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在这个地方,一直贴身坠着的,是从没有第二个人看到过的,她最宝贵的东西,那颗玻璃珠。     正恍惚间,却听见李婉娘说了句:“好了。以后就这样打扮多好。”     她回过神来,看到铜镜里一个梳着坠马髻的艳丽女子,眉宇间透着着一种妩媚地温婉。     李婉娘已经回身在吩咐绿莹和阿吉两个:“把这个发式学了,以后摇娘子穿对襟束腰裙的时候,就梳这个髻。”     ps:作者君自感这两天情节太少,所以这章加了点字,希望大家喜欢。     感谢但愿从此安好君的推荐票,谢谢亲。     收藏又增加了一个,作者君心中很惊喜,希望这本书对得起每一个收藏的亲。           第八十九章 虞小娘子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带着阿吉和绿莹返回自己住的小院。一边走,她一边给阿吉使了一个眼色。     回到房里,她便声称自己要洗漱休息了,却留下了阿吉为她守夜。     绿莹自然知道这是摇光欲私下里询问阿吉,遂也不露声色,只殷勤地服侍摇光卸妆洗漱。     待得摇光更衣上床,室内的灯火也尽都灭了。绿莹就带着一众小丫鬟们退了出去。     阿吉是第一次值夜,心中还有些忐忑,正木愣愣地看着捎间里那张小床发呆。摇光却已经重又下床,站到了捎间的门框处,正静静地看着她。     阿吉发完了呆,一抬眼就看见摇光站在跟前,吓了一跳。人反而立时醒起从不让她近身伺候的摇光,今日让她留下来值夜的原因。     她在心中酝酿了一番情绪,方才开口说道:“娘子......”     “嘘...”摇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响动,确定了无事,才对她使了个眼色,把她拉到守夜的那张小床上坐下,凑近了她面前,才压低声音说道:     “阿娘不欲让这里的人知道此事,你小声一点告诉我,到底宴会上出了什么事,会让阿娘这么生气?”     阿吉本来是想要用一番义愤填膺的表演,掀起摇光的一些情绪来的,没料到摇光这一番动作,反倒把她才酝酿的情绪都打散了,她只得用了平直的声调,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     宴会到了晚上,突然来了一个小娘子,也是列尤族人。我听到引见的人说她是世子夫人的妹妹,人们都叫她虞小娘子。”     “那人说话却很不客气,句句暗示自己和司家郎君关系不浅,又暗讽我们家娘子心怀叵测且自不量力。”     “偏她在那些贵女中人缘不错,引得好多人都对我们娘子侧目。如果不是突然报了国丧,娘子也是打算提前回来了的。那虞小娘子本是跟着我们一起回来的,却死死缠着司郎君去了前院,她还耀武扬威地说要住进后院的正院,总之态度太嚣张跋扈了,所以就让娘子不喜了。”     摇光这才明白原来是半路杀出了个陈咬金。     她静静地想了一阵,方才对阿吉说:“没事了,你睡吧,我晚上一般都不会让人伺候的,你就别管我那边的动静了。”     见阿吉低低地应了,摇光才返回了自己床上,又在帐子里坐了片刻,思来想去,也没有个什么特别好的想法,遂也把这满头的思绪暂时放到了一边,掉头睡了。     翌日一早,摇光去给李婉娘请安的时候,见她气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昨晚的半点端倪了。     她心中暗暗佩服不已。又直觉感到李婉娘对这事情,很是忌讳在司家这些仆妇面前谈论,遂也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和她聊了几句闲话,就一起用膳。     早膳还没撤下去,这边司大郎就派了个仆妇过来,请李婉娘和摇光去正院说话。     这还是摇光第一次进这后院的正院,只听绿莹说过,这是给广明公府正经主子住的地方,是不招待其他十一个家族的人的。     正院的正房很大,一溜十二阔的敞间,步入其中的时候,只觉得特别的宽敞和大气。     司大郎已经在其中主位落了座,摇光和李婉娘一进去,就看见了司大郎身边着青色对襟襦裙的一个俏丽小娘子。     那青色纱罗的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繁复而大幅的缠枝玉兰,让人感到一种不动声色地张扬。     摇光朝着司大郎行了礼,安静地站回李婉娘的身后,默默观察着那虞小娘子的举动。     司大郎客气地对李婉娘行了半礼,道:“婶娘昨夜受累了,我司府如今没有女眷主持后院事物,只能劳累婶娘代为向各方勋贵世家应酬,侄儿在此谢过,多谢婶娘了。”     李婉娘不妨司大郎如此正经向他致谢,忙侧身让过他的礼,道:“世子客气了,我们本是一族,这些事情,本就该互相帮衬的。”     摇光却见那虞小娘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一脸的不甘。     她心中就忖度,司大郎如此正经地致谢,多半都是在替这个小娘子昨夜的张狂道歉。所以这虞小娘子才会一脸的不屑与不甘。     司大郎又把虞小娘子和摇光相互介绍了一番。     摇光大大方方地与那虞小娘子见礼,见对方虽然不满,也勉强行了一礼,在礼数上还是做足了规矩,心知这就是李婉娘平日说的贵女气派了。     她心中就更加警醒,打起精神来应对今日的场面,不想堕了李婉娘这边的声名。     只见那虞小娘子在见礼过后,就迫不及待地与司大郎说话:“姐夫,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这就让下人把我的东西都搬进来吧,要不等到午饭时间我那些东西都收捡不完,可麻烦死了。”     司大郎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才道:“你让下人们别把东西都打开了,捡些日常用的就行,过几日等宫中的哭丧一结束,我们就要启程**里了。”     说完也不再理她的反应,而是转头径直对李婉娘说道:“婶娘,侄儿这几日要去宫中哭丧,府里如果有对外应酬的事情,还要拜托婶娘出面了。李家四表弟前些日子去了骊山游玩,听到国丧的消息,想必不日就会返回,还请婶娘督促他收捡行囊,待得宫中的哭丧一结束,我们就出发回去。”     李婉娘点头应到:“宫里的差事重要,你就放心去吧,府中这几日闭门谢客就好,出门的事情,我会协助府中管事打理好的。”     司大郎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掬手道:“多谢婶娘。”     摇光却看见那虞小娘子见司大郎不理她的话茬,脸上就露出了气愤的神情,眼珠乱转也不知在想什么,见到司大郎这边的话音一结束,立刻就开了口:“姐夫,不知国丧热孝期间,朱雀大街上的店铺开不开门?”     司大郎不妨她这一问,眉头一皱,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却一点也不怵他此刻的表情,反而娇怯地上前拉了他的衣袖道:“我就想去那里的奇珍阁买几盒他们独有的清香,姐夫你忘了吗?这几日月桂花正开的欢,我怕万一喘病又犯了......”     她声音娇糯软甜,完全没有了刚才开口时的骄纵跋扈,说道最后一句,竟然语带颤抖,那眼眶居然红了起来。     司大郎听她说起自己的喘病,也想起来昨晚她磨到半夜,死活要住进这正院来,就是因为正院这里距离府中种了月桂的院子都挺远的,那还是因为她姐姐,自己先头的夫人也对月桂花过敏的缘故。     想到这个,他的心中就是一软,觉得她也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那扳了一早上的脸色,就松弛了下来,换了柔声,说道:“朱雀街的店铺肯定是不会开门了。不过我这里还存了几盒清香,虽是备着你姐姐那时用的,但因放在紫檀木的匣子里缝好的,如今大概也还能用,等下我让管事的取了给你送去。”     虞小娘子见自己这一招果然有用,顿时心花怒放,却也稳住了不敢太过外露,只让那脸上显出掩饰不住地喜气,更让人觉得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反而显出了几分娇憨来,适才因为跋扈而露出的尖酸刻薄已经不见丝毫端倪了。     司大郎见她神情,更想起了她小时候的天真可爱来,心中对她的戒心也放了下来,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才起身对所有人告辞,去宫里了。     见他走了,李婉娘也起身要走,摇光自然紧跟其上,     那虞小娘子却把手一伸,插到李婉娘身后,生生把摇光给拦住了。     摇光依然不动声色,只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她,只见她此刻脸上娇憨全无,一脸的冷笑与讥讽,眼神如凌厉的刀光,直嘞嘞地射向摇光全身上下。     她也不说话,就这样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摇光,末了还围着她转了两圈,一边看,一边露出一脸的不屑。     摇光却自始自终面含一丝冷笑,一动不动,只冷冷地回盯着她。心中却在暗想,就这点招式,也想吓到我,斤两不够啊。     那虞小娘子见摇光居然在她的这番心理攻势下巍然不动,心中就有了一丝不耐。     终于她不再打量摇光,转身往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扬声呼喝身边的下人道:“去让管事娘子拿了清香来在这正房熏一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阉臜气,尽然比月桂还要让我闻了恶心。”     “让她们多熏点儿,然后把我的箱笼全部搬进来开了,本娘子日常用的东西就是精贵繁琐,有什么办法呢,大不了走的时候,再多使唤几个人收捡好了。”     摇光却似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见她不再挡在自己面前,遂神色自若地往门外走去。     李婉娘早就发现摇光被拦了下来,她却不动声色地等在门口,想要看看摇光怎么应付,却没想到摇光这般镇定从容。     她心她中一喜,脸上终于露出了松快的神情。于是伸手让走近来的摇光扶了,两人相携返回伴月苑去了。     那虞小娘子因摇光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应,自己的拳头似乎都打进了棉花里一样,心中顿时郁闷地不行。连砸了一整套的碧瓷茶壶,心中的郁气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她因是前世子夫人的妹子,又是虞家费尽了心思想要续嫁给司大郎的最后人选,所以虞家自然为她在这广明公府里布置了无数眼线。     她如今也正是因为得到消息,知道司大郎在此中停留,才刻意赶过来,想制造能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所以昨日进了城,她并没有立刻进府,反而直接去了朱家的赏月宴,就是因为她先一步派来查探消息的人,已经把李婉娘一家这些日子的动静详细地带给了她。     她自然知道了摇光的身份,以及与司大郎在身份上的那点关系。自然也就猜到了李婉娘的打算。     当然,如果是她在摇光的位置,也是要想方设法的谋划嫁给司大郎的。     所以她自然也听说了池畔亭内约见的情形,司大郎愉快的笑声等等。     因此她人还没有正式踏入长安,心中却已经认定了摇光是她的一大劲敌。尤其是今日见到了摇光本人之后。     她于司大郎,比之别的女子,其实没有多大的优势,无非也就是仗着姐姐的关系,和小时候的情份,撒娇卖痴时,能与司大郎亲近一二罢了。     只是这两年随着她年岁渐长,司大郎对她也就像对待其他渴望嫁给他的女子一般,越加疏远、淡漠。     就是这样的情形下,他居然主动单独赴一个跟他在关系上本就点纠缠的女子的约见,并且还在见面的过程中表现地十分之愉悦,这怎么能让她不为之抓狂!     所以她去到朱家时,情绪就已经有些失控,当时满脑子就想着,联合起认识的贵女们把李婉娘先挤兑得举止失措,断了她企图攀上这些勋贵的路。     之后再借着贵族子弟们相邀出游的机会,多多接近司大郎,凭借长安的严苛风气,找机会制造一个既成事实,把她与司大郎的关系就此做实。     谁知她这次来的时机真的不好,有个李婉娘和摇光横插在中间也就罢了,关键是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谋划呢,就遇到了国丧。     这些天司大郎日日都要进宫哭丧,哭丧一结束就要返程**中,在启程之前,她只怕是连见他一面都难了,哪里还能找到什么机会。     那难道她这次就白来一趟了吗?     她心中想着这些事情,暗暗着急焦躁不已。           第九十章 出事 - 暗香盈秀 - 福源     李婉娘携着摇光返回伴月苑,就吩咐关闭院门,要安静地守国丧和家丧两重丧事,除了内院管事因对外的应酬可以进来之外,其余人等一律不许放进来。     她这样吩咐着,摇光自然知道这是为了杜绝那虞小娘子无谓地骚扰。偏李婉娘还一本正经地吩咐,摇光就忍不住掩嘴笑了一声。     李婉娘吩咐完事情,把屋内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才瞪了摇光一眼,嗔道:“有什么好笑的?没规矩。”     摇光连忙正襟危坐,规规矩矩地摆出一副淑女的姿势来。     李婉娘自己也撑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这才问道:“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摇光眨眨眼睛,看看门外,又看看李婉娘,却没有说话。     李婉娘道:“这几日,府里上下人等必然是擦亮了眼睛要看我们的笑话的。我就是太好面子了,所以不虞让她们把戏看了去。正是这般,今日咱们才要好好说道一番这个事情。也让她们这些下人看清楚,到底谁才是那起子尖酸小气的。”     摇光有点明白了李婉娘的意思,遂顺着她的话道:“阿娘,那等无知的小娘子,你理会她作甚?”     李婉娘点头道:“是啊,昨天是被气糊涂了,她能有什么凭仗呢?不过是撒娇卖痴,让人以为她还年少罢了。”     摇光就想起昨晚李婉娘给自己梳头,说要打扮得成熟一点的事来,心中有点恍然。     又听得李婉娘继续说:“无论怎样,我们自己的风度不能没了,不能像那起子没脸没皮的人一样,死乞白赖的倒贴。所以今天开始,你也给我多矜持自守一点,别让人看不起,知道了吗?”     摇光自然点头应诺不提。     接下来的七天里,李婉娘和摇光闭门不出,倒是清净自在得很。     期间李四郎返回公爵府,前来拜会过李婉娘一次。     他其实是自从在锦官城里亲近摇光,几次三番被拒,心中不由得灰心沮丧。到了这里之后,又见李婉娘和摇光都刻意避开他,丧气之余遂出门散心去了。     此番回来,李婉娘见他容颜消瘦,想到自己这个亲外甥毕竟也是为了接自己**里,才这样千里迢迢跑一趟的,心中有些不忍,遂对他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李四郎感受到了李婉娘的善意,心中不由得松快起来。再加上又见到了愈见美艳的摇光,心里的那点子郁闷散去,人又显得精神了不少。     宫中过了头七就不再要求勋贵权臣进宫哭丧了。司大郎便招呼了院内各人,定了启程的日子,众人就忙着打包准备出发。     八月底,在满城肃穆中,摇光等人再次启程,离开了旧都长安,往新都洛邑的方向而去。     不同的是,这次的队伍因为多了虞小娘子和她身边随行的仆从,居然队伍壮大了一倍多。     所以众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大致十月底的时候,才翻过了泰山,此时那建在渤海边上的京都洛邑就已经遥遥在望了。     这一晚,大家在青州驿站留宿。     青州驿站因为是距离京都最近的一个官家驿站,来往的官员频繁,所以修得十分宽敞且精致。     像广明公府这样的勋贵,自然就被安排在了驿站深处的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     阿吉到了这里反而有些水土不服起来,摇光就免了她的服侍,让她吃过饭就早早回房睡下了。摇光自己则在驿站里四处走动了一圈,算是消食。     其实这是她这一路上的习惯了。     因为她自幼长在北方,从没有见过南方这样精致秀丽的房屋和庭院。虽然之前在锦官城和长安也是住的深宅大院,不缺雕梁画栋,可这一路走来,尤其是进了江南郡,那些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让她很是着迷。     所以她每到一处,常在晚饭后四处走走看看,就当是消食解乏了。     李婉娘也不去管她,只嘱咐了她不要一个人走到街上去。所以今天阿吉没有跟着,杜婆子也在李婉娘那里伺候,她一个人也就在驿站内的几处院子里转了转。     在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她见到了一口水井,那井口修得十分小巧,用青石砌了平台围着,那青石上居然还雕了一圈图案。     她在西北哪里见过这样修饰得漂亮如同一道风景一般的井台,就忍不住凑过去,蹲在那里细细地看起来。     待得她围着那井台的图案转了一圈下来,就碰到了一双着褐色牛皮靴子的脚。这明显是一双男人的脚。     摇光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来,谁知两腿因为蹲得久了,早就麻了,她这一站没能站稳,身子就摇摇晃晃起来。     一只有力的大掌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扶住了。     摇光这才看清面前的男子是司大郎,她便松了口气。     司大郎笑着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我远远看见一个小娘子弓着身子在这里转圈,还不敢相信就是你,走近了发现果然是你,还吓了一跳,还好这里没有别人看见。”     摇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那画面,觉得好像确实不太雅观,顿时脸上一红,不由得羞赧着翕合了几下嘴角。     司大郎见她这副在自己面前自然亲近的神态,目光更加柔和,不由自主地问道:“怎么?很喜欢这个井台吗?”     摇光还沉浸在刚才的羞赧中,没有留意到他不同以往的声调,嗫嚅道:“只是想看看那上面雕的是个什么画面罢了,没想到这里的一个井台,都是雕了画的。”     司大郎眼睛一睃,已是觑见那井台上的雕画的大致模样,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问道:“那你现在知道这上面刻的是什么故事了吗?”     摇光抬头茫然地看着他:“啊?故事,什么故事?这上面的画面,是一个故事吗?”     “嗯,”司大郎点点头,蹲下来,指着那雕刻上的一个画面,说道:“这样的雕刻,在江南郡这边特别多,用来装饰窗棂、庑廊和各种家中石头筑的建筑,一般都是会雕成一组一组的故事。这井台有八个面,一面一副图,正是一个单独的故事。”     “是吗?”摇光惊奇地蹲下身,探首打量着自己身边的这两幅图案,一边说道:“真是没看出来呢,这是个什么故事啊。”     司大郎脸上的笑意加深,盯着摇光,低声道:“这是一个讲述一对夫妻深爱不虞,双双殉情的故事。有一首描述这个故事的诗,名叫《孔雀东南飞》。”     摇光不由得有点好奇,遂反问道:“既然已经是夫妻,为什么还要殉情?”     司大郎道:“因为那男子的母亲不喜欢那个女子,把她逐出了家门。”     “啊,”摇光讶异:“居然还有这样的母亲。”     司大郎点头道:“在世家大族之中,婚姻多是为了利益,也许是这个女子的身份不能为那家带来利益了,所以那家主母就想让儿子另取高门吧。”     摇光闻言,却并没有像司大郎以往认识的那些女子那般,忙不迭地表忠心,诉同情。反而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点头道:“这也难怪。我这一路上见多了这些高门贵族的子弟,就觉得人即享受了这些奢华的日用供奉,家族的名声地位,那就总有些东西需要舍弃。不能即不为衣食住行愁烦,又随心所欲行事。这世上哪有这样两全的事情?”     司大郎听她这内容特别,心中起了谈兴,索性往井台上一坐,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如今在京都洛邑,贵族们愈发的肆意随性,就是贵女们也终日鲜花怒马,游街走巷的追逐快乐,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身而为贵族,就应该随心所欲地过一生,才能不负这个好的出身。”     摇光见司大郎都在井台边坐下了,自己也就跟着坐了下来,接口道:“这样的人,必定不是贵族中的核心人物吧。在贵族里,那些为了维持家世地位而孜孜不倦的人,一定不是这样想的。”     “而且我并不认为表面上的放纵就是真正的随心所欲,那些到处走马扬鞭,追逐快乐的贵族们,面对他们的婚丧嫁娶,真的能任随己心吗?”     司大郎听得她的诘问,突然觉得有点扎心。     他想到了自己的婚事。     虽然父亲放言让他自行择偶,但未必不是在一定范围内的放权。     如果自己真的任随己心找一个回去,只要不在他默许的范畴里,他还是会用诸多借口来阻挠的。     就算是眼前这个各方面都符合条件,自己也有娶她的正经资格的女子,如果真的定意要娶,这婚事只怕也会因为聘礼的缘故而受到挫折吧。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觉一堵,就转移了话题和摇光聊起一路上的风土人情来。     这一聊,聊得甚是投契,不知不觉中,夜色就完全笼罩了过来。     摇光是直到天色全黑了才擦觉到时辰已经很晚了。     而司大郎却是因为舍不得这种投契的感觉,又想到很快就要回到族里,只怕再难有这样见面的时间了。     所以他故意不去理会时间的流逝,虽然知道这样下去被人看见不好,依然硬着性子拖到了现在。     直到摇光反应过来,“啊”地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时辰太晚了,司郎君,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匆匆一礼,就径直转身走了。     司大郎则一个人在井台坐了良久,才转身离开。     他二人都没有注意,在这小院的一个角落里,一直有两双眼睛在暗中看着他们,从他们在这井台上坐下来说话,就一直在窥探,直到司大郎离去。     司大郎离开井台之后,心中一时郁结难解,也不想回去休息,就茫无目的的在驿站内转圈。没想到没转几下,就遇见了李家四郎。     李四郎盛邀他出去吃酒,他也有点想要借酒解愁的意思,就一起喝了一阵。     待到七八分醉意的时候,他想着明日还要启程进京,便克制住了,劝着还要再喝的李四郎随他一起回了驿站。     其时夜已经深了,驿站的小院内灯火都已经熄了。     两人借着月光,也不惊动旁人,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们进来时掀起地一点点嘈杂声就此消失殆尽,小院又恢复之前的肃静。     也不过是半刻钟的时间,司大郎的屋子里就传来一阵巨响,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一连串响声。     立时就有护卫惊醒过来,扑向这个房间。     首先冲进去的是司大郎的贴身护卫,但他们又很快退了出来,只守住了门口,不许人再进。     屋里这时才开始点燃了灯火。     这时李家和虞家的护卫都听见动静围了过来,李四郎也匆匆地冲了过来,叫嚷着就要往屋里闯。     谁知门口的四个护卫却把他生生拦下了。     只见司大郎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口,沉声说道:“我没事,屋内遗失了一些东西,我自己会处理的,你们都去休息吧。”     言罢,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一边仍欲说话的李四郎,对旁边一个护卫吩咐:“你去请莫家夫人过来,说我这里有要事商量。”     说完也不搭理屋外一众张望的李家和虞家的护卫,把个李四郎也谅在外间,径直返回了屋内,屋门也紧紧地闭上了。           第九十一章 处理 - 暗香盈秀 - 福源     李婉娘这边其实早就被惊醒了。     不过她自来谨慎,没有确切地消息是不会贸然出来的。此时听到了司大郎的护卫转述的请求,才更衣往他的屋子里去。     待得进到屋中,就看见内室一片狼藉,房中的桌椅倒了一片,而在这一片狼藉中,却有一个娇小的身子正俯在地上,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及身形,已经揭示了其为女子的身份。     李婉娘见此境况,不由得一惊,抬眼看向司大郎。     司大郎也正在看她,见她望过来,则点了点头,走过去把那女子的身子拨开,露出了她的面容来。     赫然正是虞小娘子。     只是她此刻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李婉娘挑眉再次看向司大郎,意思自然是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大郎压低声音,简短地道:“我一进屋,就觉得房中有外人...所以出手重了一些,后来才发现是她。”     李婉娘再次耸了耸眉头,她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经过。     泰半是这虞小娘子躲在司大郎的被窝里,想要造成一个既定事实,结果被警惕过头的司大郎当成贼人来误伤了。结果引诱不成,反而差点丧了命。     只听司大郎又接着说了一句:“在这之前,李四郎约我去喝了顿酒。出事后,他就一直守在外面,想尽办法的要进屋里来。”     李婉娘的脑子里立时就闪过刚才在院子里经过时,李四郎在这门口张望的画面。     护卫们都退去睡了,他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着急个什么劲?可见真的有猫腻。     李婉娘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沉思了片刻,说道:“大郎不必担心,此事是她自己撞上了一个坏时机,此番我保证能让你一劳永逸。”     司大郎闻言,顿时脸露欣喜。     他自事情发生后,就又气又急。气的当然是他当成妹妹真心关爱的人,居然这样来算计他,急的却是,虽然她这次的算计没有得逞,但伤成这样,只怕会被虞家逼得认下此事任,最终还是会让她得逞。     所以他思来想去,觉得能不动声色把此事完美处理掉的,只能是李婉娘了。果然,这内宅的事情,还是要让内宅的人来对付啊。     只见李婉娘给杜婆子使了个眼色,轻轻地吐了句:“捆起来。”     杜婆子应诺,随手从散落地上的被单中抽出一条,撕成布条,三两下就把只着了中衣的虞小娘子捆了个结实。     李婉娘这才对司大郎说道:“她今晚就在你屋里待一晚,待得天亮之前,我就会出发往族里去,你找个木箱把她装进去让我带走,再拨个护卫给我。我会直接把她送到族长那里的。在国孝期间意图引诱世子干犯国法,她真是嫌自己死不够呢。”     司大郎这才恍然大悟,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虽然自己伤了她,但她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父亲是绝不会允许有人妨碍他的前程的,虞小娘子的这个行为触了他的底线,他这次必会与虞家彻底翻脸了。     有了这个罪名,虞家也不敢再纠缠什么,总算自己的婚事,虞家这边从此再也不能干涉,倒真是一劳永逸了。     这样想着,他的神色就松弛了下来,看着杜婆子已经自顾自地把捆成一团的虞小娘子拎出内室,扔在了外面房间的角落里,他感激地看向李婉娘:“婶娘的恩情,司方记下了。”     李婉娘抿嘴笑道:“那倒不必,这事关系全族利益,我出手也是应该的,只望你能看在大先知的份上,就不要计较外面那个人的事了。”     司大郎自然忙不迭地应诺不提。     待到李婉娘带着杜婆子出来,那李四郎还一直在门口翘首以盼。     他此时终于见到李婉娘出来,司大郎相送,就急忙伸长了脑袋探过来,还想趁机看到点什么。     李婉娘见他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伸手一把拎住他的耳朵,把他往自己房里拖去。     李四郎猝不及防,被李婉娘拽住了耳朵,“哎呦,哎呦”地叫着,也只能被她拖走了。     待得进了屋子,李婉娘才松了手,却也顺手就给了李四郎的脑袋一记爆栗,打得李四郎又是一声哀嚎。     “姑母,痛,您干嘛打我。”李四郎不由得委屈起来。     “我干嘛打你?”李婉娘气急反笑:“你还真敢叫屈啊?你自己做了什么糊涂事,你不知道?我打你还算轻了,赶明儿告诉你阿爷,看他不拿棍子抽你。”     李四郎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嚷道:“我做什么了?我没做什么呀,就在院子里看个热闹,也要挨教训吗?”     李婉娘冷哼一声,道:“看来你确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国孝期间,你知道你差点弄出什么样的祸端吗?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们李家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子弟?”     李四郎这时才一脸苍白地反应过来,翕合了几下嘴角,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整个人顿时就焉了。     李婉娘看他这副怂样,心里一阵失望,真不知道自己那个无比优秀的弟弟,怎么会有这么不成器的儿子,即无谋略,又胆小怕事。     她冷斥道:“嘴巴闭紧一点,这件事躲开一些,别上窜下跳地找抽,知道了吗?出去吧,天不亮我们就要出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就随你的便吧。”     说完也不理他,径直进了内屋。李四郎就一脸丧气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刚蒙蒙亮,天边也只是微微有点发白,李婉娘屋里就再次点起了灯火。     老徐师傅和老庄头手脚麻利地把行囊都装上了车,牲口也套上了,才来到司大郎的房间,从里面又搬出了一个箱子,放在了原本摇光坐的那辆牛车里。     李婉娘则携着摇光,坐上了自己的那辆牛车,也不同其他人打招呼,就带着自己这一家子人,径直离开了。     期间李四郎的房间里一直没有丝毫的动静。倒是老杜头要跟着出发,被李婉娘婉拒了。反正也到了家门口了,不过一天的路程,有老徐师傅三个,也能护卫得周全了。     主要李婉娘还是怕李四郎想不开,要再做出点什么糊涂的举动,就麻烦了。     司大郎派过来的那个护卫,就留在放木箱子的车上,跟着她们一起上了路。     青州驿站距离洛邑,也不过两三百里的路程。而位于洛邑西边的泰山山脉里一个小山谷中的列尤族聚居地,从青州出发,也只有大概两百里的路程。     因着李婉娘他们出发得早,倒是在下午申时之前就已经到了谷外的列尤镇了。     列尤族跟着景帝搬迁到泰山山脉的这片山谷中,也已经有八十余年了。     谷外的列尤镇是供这些年从嫡支里分出的旁支们和一些从世仆的身份熬成自由身的附属家族居住的地方。     在这之前的那些旁支和附属家族,则留在了长安附近,骊山山脉的山谷中,没有随同一起搬迁过来。     尽管这样,八十年来,这里已经发展得非常庞大了。远远地就能看见重重叠叠地房屋,把谷外的山地都快占满了。镇内各种设施、店铺都很齐全,说是一个镇,其实就和一个城没有什么区别了。     而顺着镇子中心最大的一条青石路一直往西,穿过全镇,就来到了列尤族嫡支世代居住的列尤山谷的入口。     列尤族的规矩,山谷中的嫡支,只保留三代人的居住处,超过了三代,则需分离出去,成为旁支。     旁支在谷外依附嫡支而居的话,族中祖产中已经分在他们手上的份额,都可以继续享用。但如果要搬迁到外地,就必须把祖产的享用权归还给族里自己的那一支嫡支了。     尽管如此,这些年外出定居的族人还是很多的,否则一个列尤镇还容不下那许多人。     列尤族惯出人才,所以自然也有相当一部分旁支不愿意吃老本,看嫡支的脸色过生活,而更愿意自己出去自立门户。     当然列尤族人重传统,就算散居在外地的族人,大都会在每年年底向天神做的集体朝拜前尽可能的赶回来。     就算每年不能回来,但凡生了孩子,孩子满月、成年等重要时刻,还是会带着孩子回来认认祖先和接受天神的祝福的。     族里对这些散居的族人,也有档案登记,族中在各地的会馆,也与他们常有来往,经常互通消息,互相帮扶。     所以摇光进到这里,看到的真的不是一个小小的族类,就好像她在高地上见过的那些山寨部落,而是一个小小的王国,人口众多,房屋林立,各种设施建制齐全。占据的面积也非常庞大。     而这些还仅仅只是列尤族实力的一部分。     那些散落在各地的会馆、祖产、和散居的列尤族人都还不算在内呢。     进了山谷,李婉娘就让杜婆子去吩咐司大郎的那个护卫,让他赶着那放木箱子的马车,自去向族长禀告此事,而她则带着家人,往自己的家中行去。     所谓近乡情怯,李婉娘离家已经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这里发生了多少变化,而自己的身边也只剩下了一个摇光。不但丈夫儿子都死了,就是当初带出去的心腹仆从,也折损了大半。     她如此好面子的一个人,在重回故土的这一瞬间,那些伤心、沮丧和泄气都一起涌上了心头。     虽然一路上都在为回到这里的生活谋划打算,但在此刻她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快快回到自己的家中,好好缅怀一下过去。     而那些会触景伤情的景色和故人,她都暂时不想见到。           第九十二章 回家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在李婉娘身边,自然敏感地感受到了她心绪的变化。     她这段时间与李婉娘朝夕相处,对她越来越了解,自然能理解她此时为何突然情绪低落。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握住了李婉娘的手,安静地陪她坐在车上,等着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只是车外传来的窃窃私语,还是尽数都飘进了她们的耳朵里。     “看到了吗?这居然是莫家二房的车。”     “天哪,是莫家的二郎君回来了吗?”     “嘁――哪里还有什么莫家二郎君?你的消息如此闭塞吗?莫家二房不光是当家的郎君没了,就是两个儿子都没啦。莫家二夫人身边,只得一个小儿媳妇跟着回来了。”     “是吗,是吗?你消息这么灵通,这个事情我家主子都还不知道呢?”     “呀,这么惨哪,那这小儿媳妇岂不是很快就要谈婚论嫁?否则二房没有后继的男丁,只怕守住不祖产呢?”     “还祖产哪?你觉得那点祖产,还能是他们的吗?早被人吃干抹净了。”     “嘘――这话你也能随便说?真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李婉娘静静地听着这一路上的各种声音,面无表情。     摇光有些担忧地看看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握住李婉娘的手,更紧了紧。李婉娘也回应地反握住了。     阿吉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本来有很多的好奇,但被车内凝重的气氛影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听了车外的议论,眼珠子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婆子和老徐师傅三人,却很是沉得住气,就当完全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赶着车往前走。     兜兜转转地,终于到了地头。     列尤山谷里房屋的修建,很有一些讲究。     谷中央是一座祭坛,用来朝拜天神的,在祭坛旁边的一栋大宅子,则是司家的住所。而在周围,十一个家族依次环绕成一个圆形,把祭坛和司家围绕在中心。     莫家所在的这一条街,本来东西两边各有八个九进的大宅子。因着这些年莫家在族中发展得好,宅子都十分光鲜亮丽,远远看着,就觉得恢弘大气。     只是莫家上面几代,人丁都不兴旺,好几代都只有两个男丁。这宅子原本被空了好些年。     在这一代的莫长老的祖父做长老的时候,就做主让当时应该分出去的叔祖辈继续留在了谷里居住。     其实在谷中还是谷外居住,对于祖产的分配是没有影响的,只是住在谷中的人,出去就可以依然算做嫡支,那么在各地的会馆还有其他一些方面,都能受到嫡支的待遇,也就是让人方便一些罢了。     莫家嫡支不兴旺,多一些人住在一起,还可以在其他家族面前壮壮声势。     莫长老的父母也只生了两个儿子,所以就照着自己父辈的规矩,也把自己的叔祖辈多留了一代在谷里居住。     但是这个莫长老却不是个心胸开阔的。偏偏他又能生,光是嫡出的儿子,就生了四个,还有两个庶出的,女儿就不说了。     所以从第一个儿子生下来,他就开始盯着那点祖产谋算。到他家的四郎出生的时候,别说原本早该搬出去的那几个旁支,就是本还该在这里再住一辈人的叔父,也已经不堪他的诸多伎俩的骚扰,毅然决定带着全家提前搬出了山谷。     所以这些年来,随着他的儿子个个都长大成了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便把这东西两边的宅子,俱都分给了自己的六个儿子居住。只留了西北边的那栋宅子,就是莫家这一辈的二房,莫二郎和李婉娘的家。     此刻牛车终于停在了家门口,大门洞开,仆妇们俱都迎了出来,巷中别的宅子却门庭紧闭,不闻一丝人声。     李婉娘混不在意这个,由摇光扶着下了车,看也不看周围,径直就往里走。     刚踏进大门,就见影壁处绕出来一个中年女子,身着一身锦缎束腰素裙,却是宽袖,与别的仆妇明显不同。     那女子一绕过影壁,看到刚刚进来的李婉娘,顿时眼泪就掉了下来,扑过来跪下,一边口中唤道:“娘子可算是回来了,奴婢真是想死您了。”     李婉娘和杜婆子见到此人,也俱都红了眼圈。     李婉娘忙伸手扶起她,招呼道:“安娘,你辛苦了,快起来,我们进去说话,啊。”     安娘应诺起身,看向旁边的杜婆子招呼道:“杜姐姐,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还没说完,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杜婆子也是一改平日的木然,脸上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主仆三人唏嘘了片刻,便相携着往后院去了。     到得后院,进了主屋,李婉娘看见那些熟悉的摆设,又是一阵叹息和伤感。就是杜婆子也忍不住擦了几把眼泪。     摇光见状,便上前扶了李婉娘的肩,低声安慰起来。     安娘这才注意到摇光,连忙止了眼泪来和摇光见礼。李婉娘也才醒起,把摇光介绍给安娘,又向摇光引见安娘。     众人经过这一番打岔,才终于缓住了情绪。     摇光扶着李婉娘在屋里的胡床上坐下,环顾四周,才发现老庄头和老徐师傅都跟了进来,随行的还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大家都是一脸的唏嘘伤感。想来在外面的时候,都是压着情绪的,只有进了这里,到了自己的地方,才都释放了出来。     李婉娘落了座,喝了口丫鬟上的热茶,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有了精神来打点事情。     她于是看向安娘和那花白胡子的老头,道:“我走这些年,你们打点这宅子的内外院,真是辛苦了。”     安娘和那老头闻言都是一鞠躬,恭敬地答道:“不辛苦,为娘子办事,都是应该的。”     李婉娘点点头,问道:“说吧,这些年过去,这宅子里都是个什么情况,早点让我知道,也好心里有个数。”     安娘就欠身福了一福道:“安娘有负娘子所托,让大房钻了空子,把春喜等几个大丫鬟都找借口打杀了去,好歹她们最终没能找着机会主院里塞人。奴婢无能,只能守住主院等主子回来,还请娘子责罚。”     李婉娘冷冷地一笑:“居然连主院里的四个大丫鬟都能找着借口打杀,真是本事啊。还好你还把自己给保全了,否则我这一回来,不就真的是要物是人非了吗?”     那花白胡子的老头则一躬身道:“前些年还好,我们深居简出,关上门过日子。那边也就不多理会。自从郎君的死讯传**里,那边就开始着急起来,动了许多手脚,想要把宅子里存的财物和我们手上的资产摸清楚,所以才出了几个猛招。春喜几个也是因为舒坦日子过久了,失了警惕心,故而着了他们的道。”     “哦?”李婉娘冷哼一声:“就这么迫不及待了,怕是觉得我们不会回来了吧。”     安娘接着道:“可不就是这样想的?原本吃相还要难看一些,我们在京都附近的几个庄子,京城城内的铺子,他们都找人去踩过点了。本来奴婢和胡总管心中着急,正想着要怎么来防范他们,谁知这时就传来了大郎二郎出事,娘子带着小娘子返回的消息。得了这个消息,他们倒是消停了。”     李婉娘却不再动怒,恢复了平静,淡淡地看向胡总管:“是吗?为什么消停了?你是怎么看的?”     胡总管道:“回娘子的话,老奴是觉得他们只怕已经打好了主意,把咱家的私产当作了他的囊中物,所以才不急着做什么了。他们这些时日,借口您要回来了,送了许多奴仆过来,老奴与安娘清算了一些,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些粗使的仆从,没有办法再打发了,也怕做得太绝了,让他们狗急跳墙。”     李婉娘闻言,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我从没奢想过回来之后,这宅子还能如铁桶一般稳固。倒不是信不过你们两个,而是你们终究也只是下人,到底不能正面和他们对抗。能守到今天这个局面,已经很不错了。”     安娘和胡总管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感动。     李婉娘沉思片刻,咬牙道:“他们欺我在外折损了人手,就想要趁虚而入,我偏不如他的意。等我写信向我大弟弟要一些人手来,把这宅子内外填满,我不信他还能做什么。”     安娘等人也想到了那无所不能的大先知,心中顿时有了依仗,脸色俱都明快了起来。     只老徐师傅依然冷静,提出了一个问题:“让大先知送些人来到是一个办法,他也不敢说什么。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他此刻要对我们做些什么的话,我们也还是没有办法呢。”     李婉娘却露出一丝笑容道:“不怕,这个我也有了一个主意。大房这些年在莫家横行霸道,在族里可不怎么威风。他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守着祖产过日,让莫家日渐衰败下去,越来越在族中说不上话了。既然他也是有所忌惮的,那就让他多一点忌惮好了。”     众人听见此话,都抬眼看她,不明白她的主意是什么。     摇光听到此处,也是好奇疑惑,不知李婉娘有什么奇思妙想,能暂缓眼前这个一面倒的局面。     李婉娘把众人的神色都收在了眼里,才缓缓地说道:“我家三个男丁,都是为了族里的大义而丧命的,自然有资格请来族中祭司,为他们大办丧仪。届时,族中各家族看在这份功劳的份上肯定都会过来吊念,在这种情形下,他要是吃相太难看,族长能坐视不理吗?如果族长还能漠不关心,不怕别的家族心寒吗?真是这样,日后还会有谁愿意这样来为族里的做事?”     “我站住了大义,又拿捏住摇光再嫁的时机,不让他顺利促成此事,他也只能好好坐下来和我商谈,不可能再有凭仗强取豪夺了。只要他不像强盗一样强抢,缓得一缓,待大先知**,我们这一房就自然有做主的人了。”           第九十三章 治丧 - 暗香盈秀 - 福源     就在李婉娘回到自己家中半个时辰之后,莫家大房里的人都还在静待二房传出的消息的时候,二房的下人们却都已经动了起来。     莫家大房的主院内。     “什么?治丧?”     一个五十岁左右,两鬓已经花白,身着绮罗宽袖直缀长衫的男子正一脸惊诧地反问。     这男子五官虽然还算英气,但配合上他惯常的眼神与表情,看着总让人觉得有点阴森,这就是莫家如今的家主,莫长老。     在他左边下首坐着的是一个打扮得十分华贵的一个中年女子,那张写满了尖酸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的丽容了,却正是莫长老的正妻莫大夫人。     她此刻正对着来回禀的下人诘问:“你真的打听清楚了?她要给那三个死鬼治丧?”     一个身着灰衣短打衫的年轻小厮站在正房中间,战战兢兢地答道:“是的,郎君、夫人,小人确实听清楚了,她们要治丧,而且现在已经在布置那宅子的内外了,也有人去了族长那里请祭司们去了。”     莫大夫人嘴角一歪,冷哼道:“哼,那三个死鬼,最晚的也死了快一年了,这时候还治什么丧?她是脑子进水了吗?”     上首的莫长老却不满地斥道:“你胡乱张嘴瞎说些什么呢?什么死鬼?那是我莫家的男丁,死了多久,也是要入主坟的。”     莫大夫人没有料到自家郎会突然对自己发难,忍不住眼皮一翻,委屈地道:“郎君,你怎么说起我来了。”     莫长老却双眼一瞪道:“我早就跟你讲过,面上的吃相不要太难看。你却总是毫不顾忌。死鬼这样的话也是可以随口说的吗?还是当着下人的面。传出去了,还要不要我们的儿郎在族中立足?”     他说话的声音尖锐,语调严厉,立在房中的那个下人闻言就是一抖,莫大夫人虽然不服,却也不敢直接顶撞,也只能委委屈屈地收住了自己的话头。     莫长老此刻再次看向那下人,眼中迸发出犀利的目光:“告诉大总管,准备丧礼,我们等下也去悼念一下我那可怜的兄弟和侄儿,顺便帮他家解决一下无后的这个问题。”     “是。”下人忙不迭地退下去了。     莫大夫人闻言,却抿嘴一笑:“郎君,你可真是,刚刚还嘱咐我不要吃得难看,人家才踏进门多久,屁股都还没有坐热,你就要去说婚事了。还是当着那些来吊丧的族人,你还说我呢......”     莫长老却瞪她一眼:“你懂什么,心里怎么想,手上怎么做都没关系,不要直咧咧地挂在嘴上,落人口舌懂不懂?”     说完,他厌恶地闭了闭眼,这个老妻真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越来越不堪了,哪里像二房的那个......     这样想着,他就觉得自己有点迫不及待要去悼念他的兄弟了。     ----     二房此时在胡总管的招呼下已经搭上了白棚,正中的条案上放上了莫家父子三人的骨灰罐。     阿吉一脸惊诧地四下看着,在摇光身边嘀咕:“这办丧事为什么没有火盆纸钱和香烛这些的呢?”     摇光小声说道:“列尤族人是不兴这些的,他们很多东西都和我们不同,你等下睁大眼睛看就行了,少说话,让你做什么,你才做什么,知道吗?”     阿吉吐了吐舌头,点头应了。     摇光却有些忧愁地看着周围忙碌的下人,她没有想到这族里的形势是这么不乐观,那莫长老一家是这样的咄咄逼人,心中揣测着,说不定等下就会有一场硬战了。     ----     莫长老以为就算是来悼念,别的家族的人肯定没有他的消息快,距离近。     他好整以暇地更衣,着令总管准备丧礼,又让人去催促自己的几个儿子,等到大家都到齐了,才一起从主院出发,人还没走出二门呢,就得了下人的禀报,已经有客进了二房了。     他这才大吃一惊。     因他原本的打算是要先发制人,赶在众人之前去到二房,用婚事来压制住李婉娘,把场面控制下来。     那时待到族中的祭司们到的时候,这个丧事怎么办,不就都只能听他的了吗?     谁知他还没出门呢,就有其他家族的人来吊丧了。     他不相信有人的消息这么灵通,腿脚这么快:“谁?是谁这么快就到了?”     下人回道:“是武家的大夫人,还有李家二郎君。”     莫长老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都是她李家的人。”     一旁的莫大夫人则一脸鄙视的表情:“郎君,一定是过来给她撑腰的,我们可得赶紧过去了,要不让他们私下商量出个什么明堂来,我们不是就被动了吗?”     莫长老虽然极不喜欢自己这个夫人,此时这话却还听得,遂也不再磨蹭,领着六个儿子,浩浩荡荡地出门往二房去。     谁知他还是又晚了一步,不但没能最早到达,甚至都没能赶在祭司之前。     他是与率先赶到的无棂祭司一同进的司家大门。     看见这位无棂祭司,他就有了翻白眼的冲动。他怎么把此人给忘了呢?     这个人在四大祭司中,与莫家二房的关系最好。怪不得赶得快呢,只怕都不是用正常速度赶来的,而是用的轻功,要不怎么会这么快?     无棂祭司却正眼也不看他,当他不存在一般,进了门,自顾自地跟着迎接他的下人走了。     大房这边当然少不了接待的人,下人中好歹也有他们的人啊。     只不过他们今日处处慢人一步,待得到了悼念的白棚外的时候,无棂祭司唱诵的歌声都已经响起来了。     白棚里乌压压地挤满了人,仿佛武家和李家此时在族中的嫡支都来了。     二房差点连站的位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找着李婉娘说话了。     祭司又正在颂唱葬歌,他们也不好喧哗,只能憋屈着脸,在白棚外的院子里站了。     莫家三郎此时却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四郎,嘀咕道:“你就不想去挤进去看看么?那病秧子给你弄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来?”     莫四郎生了一双桃花眼,定睛看人的时候,还是十分撩人的,此刻却恹恹地,一脸漠然地说道:“要去你去,我不感兴趣。”     莫三郎奇怪的觑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弟弟自从他家媳妇死了之后,人就越来越怪了,以前不是挺喜欢这些的吗?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莫家大房的人在庭院中站了一歇,却见棚内的唱诵一首接一首,感觉都快没完没了了。     莫长老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只怕自己又晚了一步。李婉娘这样,就是想堵他发话的时机呀。     他心中暗叫着不妙,就想要独自硬闯进去看看。     正起身往棚子走了两步,身后已经传来了一阵的喧哗声。     他回头一看,就见到司老族长在族中剩下的三大祭司的簇拥下,被二房的胡总管领着,大步往这边过来。那原本因为年龄渐长,而日渐放缓的步子,此刻也变得十分急促起来。     他顿时就有点懵了,不知道二房的人什么时候和族长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族长不但这么快的时间就带着族中剩下的三个祭司赶了来,还如此健步如飞的样子,摆明了就是给足二房面子啊。     棚内的人此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李婉娘带着摇光快步迎出来,看也不看在庭院中的大房的人,径直走到族长的面前,就欲行跪礼,一边行礼,一边语带哽咽地说着:“婉娘还能再见到族长,真是天神的恩典,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活着回来了。”     司族长哪里能让她真的跪下来呢,立时双手把她扶了起来,语气沉重的说:“你一家忠勇,为族中献身,总算是留了一丝香火返**中,这是天神庇佑啊。这个丧事要大办,让其余家族的人都过来,我们定要要好好送别一番。莫家二房为了全族人牺牲,堪为族中各人的表率啊!”     李婉娘就势又行了一礼道:“族长言重了,为族里做事,为天神侍奉,这都是我们应当的,只是二房如今只剩下了孤儿老小,又没个后嗣,后面的事情,还要族长来为我们做主。”     司族长爽快地说道:“当然当然,这样为族中效命的家族,族里怎么会亏待了你们,放心吧,有族中的规矩在,有我盯着,没人敢对你一房不公的。”     说着还拿眼扫了一眼一旁的莫长老一家。     莫长老忍不住又闭了闭眼睛,他没想到族长一来就是这样一番态度。     他的这些话一说,如今自己再想明目张胆地从二房谋划些什么,就得打醒了精神,不能被人抓到了错处,否则被那死婆娘闹到族里,只怕是就讨不到好了。     这时棚内的李家和武家的众人都陆续迎了出来,先到的无棂祭司也出来迎接老族长,与其他三个祭司见礼。     司族长就吩咐祭司们入棚内继续主持丧仪,唱颂歌,念《圣典》里的送别经文。     陆陆续续就有各大家族的长老带着一些嫡支的族人前来悼念。众人虽然没有像汉人那样烧钱、燃香,但场面依然络绎不绝,热闹不凡。     各大家族的嫡支们悼念过后,送上了丧礼,就都走了,唯独留下了长老们还留在原地。     胡总管早已经让人备上了茶歇、桌椅,让这些长老们休息。     待到十二大家族的长老都已经到齐,别的人也都行过礼走了。司族长才招手让一直在一旁谢礼的李婉娘和摇光两人上前来。     李婉娘就指着摇光向大家介绍道:“这就是我家老二的遗孀。如今我二房只有这一点血脉了,她的归宿,还要请各位长老和族长为我做主。”           第九十四章 规矩 - 暗香盈秀 - 福源     在场的人闻言俱是一怔,大家留下来,都猜到族长要说什么,莫长老又会如何。但谁也没有想到会是李婉娘先开口。     而且她就是这样不避不让,直接把摇光推了出来,把婚事摆了出来,一定没有推让拖延的意思,她这是要如何呢?     于是立时就有与莫长老交好的付长老站出来说道:“李二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能为你做什么主?族中的规矩摆在那里,该怎么办,按规矩来就是了。”     武长老,也就是李婉娘的嫡亲姐夫,李二娘的郎君却幽幽然地接了嘴:“规矩是摆在那里了,可禁不住有的人仗势欺人啊。俗话说法理不外乎人情,如果为族中办事却落得孤儿寡妇任人欺凌,族中的长老们也都冷眼旁观,那也太寒了族人的心了,这以后谁还敢尽心尽意为族里办事呢?”     付长老是一个胖子,闻言大肚子一挺,气呼呼地说道:“武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遵守规矩办事还错了吗?人人都要法外留情,那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就白搭了吗?那我们如今遵守的都算个啥?”     武长老一跳眉毛,就要回应,一旁的胡子花白却精神灼灼的南长老却笑嘻嘻的插了嘴:“付家小子,你的气性可真是太大了,这样可活不长啊。莫非你那肚子里装的是气不是东西?这样你可要小心了,别哪天气炸了破了,可就补不回来啦。”     顿时就有几人掩嘴笑了起来。那付长老气得脸都青了,却因为对方是长辈而不敢随便回嘴,心里琢磨这合适的词句,一时没能说话,那大肚子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收一张,倒真是让人觉得岌岌可危。     这场面一下就让气氛松了一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     武长老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婉娘如今的立场处于劣势,确实站不住脚。自己刚才若是要硬顶付长老的话,只怕就会落了口实了。     还好南长老的插科打诨解了危,可等下又该怎么应付呢?     坐在末尾的许长老是个一派书生做风的中年男子,此时却是附庸风雅地摇着羽扇,轻笑着说道:“南老爷子就是喜欢开玩笑。也是,我们十二家族同气连枝,亲如一家,大家就该这样熟不拘礼嘛。”     “既然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法不法外,人不人情的呢。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也就都为了大家好才定下的吗?既如此,遵守了规矩,等于就是顾忌了人情。照着规矩来办事,大家都会称赞一声族长公正,我们对维护族里的规矩也会更加主动,反过来如果规矩一旦被破坏,只怕人人都觉得规矩也不过如此,那所有人都群起效仿,你有你的不得已,我有我的不好说,只怕就会成为乱族的源头啊。”     “族长,你以为呢?”     摇光立在李婉娘身后,一圈看了下来,觉得这个看起来斯文清雅的许长老,才是个真正阴险恶毒的。     他这一番说辞下来,把自家的路完全堵死了,还明里暗里威胁了族长,你若这次敢不按规矩来办事,我们就都来破坏一把规矩,到时候看你这个族长要拿什么来制约全族。     如此一来,族长投鼠忌器,又如何会再为我们说话呢?     摇光想到此处,不由得暗暗着急,拿眼去看李婉娘,却见她面上一片平静,甚至嘴角还含着一丝笑意,心中又觉大安,也暗暗佩服,大抵这就是她曾经说起过的喜怒不形于色了吧。     摇光这样胡乱想着,突闻上首的族长虚咳了两声,表示要开口说话了。     果然下面的长老们都纷纷噤了声,摇光也打起精神来,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只听司老族长开口道:“大家说得都很有道理。法理不外乎人情,人情也当合乎法理。莫家的后嗣问题怎么处理,这个自有族规,有什么好争辩的?”     他这话一出来,不光摇光心中一颤,就是在座和莫家二房交好的几个长老,如刚才开口的武长老、南长老,还有没来得及开口的尤长老、以及代替大先知坐在这里的李二郎君脸色俱是一变。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俱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丝无奈,族长说的是正道理,他身为一族之长在这事上定了音,旁人就不好再开口讨什么人情了。     他们就又拿眼去看李婉娘,想看看她如何反应。     却见她似早预料到了族长的说辞一般,毫无惊诧之色,反而还含笑点了点头,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众人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心中另有计较,也就勉强按捺住了焦急。     莫长老及几家与他交好的人家却都露出了喜色。觉得此事已经就此定了。     于是莫长老连忙清了清嗓子,就打算开口把这事落实下来。看李家那婆娘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谁知司老族长根本不理他的茬,又继续说道:“只是莫家二房常年不在族中,这祖产交予大房代管多年,如今是否也该交换了呢?二房既然要嫁媳妇来过继后嗣,这财产上的规矩也得照行才可啊。”     “叫大家来要做主的其实就是这个事情。”     “二房如今只剩了老弱妇孺,如果有人觉得这样就可以欺行霸市,任意欺凌孤儿寡妇的话,我们这些做长老、族长的放着不管,那岂不是真的要让为族里办事的人心寒了吗?”     “所以婚事要按规矩来,这财产也得按规矩在婚事前都得清点好了。要娶他家媳妇的人家,那一半的财产也得分割清楚,手续齐全,不能打马虎眼”     “今天让大家留下来,就是要把这点说清楚。莫家二房没有了男丁,我们这些族老就得替他们把财产守住了,交到后嗣的手里,这才不辜负了他们拼力为族里牺牲一场。”     “不光是这样,按照族中的规矩,莫家二房为族里做了这样大的侍奉,族里肯定是要有奖励的。那宝藏里的东西,他们可是一点不留的都送回了族里啊,这是何等的高义?我本来已经准备划出一百顷东山的祖田归于二房,但是如今这种情况,一个寡妇能不能守得住这些田产到有后嗣过继的时候,还真是难说啊。我倒是不敢立时把这份财产交割出去了,唉!”     司老族长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雪白的头发在风中摇摆,配上他的语气,倒真透出了几分飘零的味道。     他又继续说道:“各位,如果让一个立了如此大功人家,反倒在返回了族里后而变得衣食无继,凄凉度日,最后变得身无分文,这叫众多的族人如何看我们嫡支?以后谁还会愿意为了维护嫡支的利益而效力呢?”     其实当司老族长提到祖产的时候,莫长老脸上就已经变颜色。当他听到族长说要给予一百顷东山的祖田做奖励时,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要知道,在这山谷东面有一片十分富饶的山地,从山顶到山脚,整座山被开垦成了肥沃的梯田,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成了真真正正的富田,就靠这一片山头的出产,也足够整个族里的开支了,但这些都是世代由司家掌控的,外人根本不能插手分毫。     此刻那老不死的却是一出手就是一百顷地,就这样白白给了李婉娘一个寡妇,她何德何能?     莫长老想到这里,眼睛都红了,又听族长的话里话外无不是暗讽他借着婚事想谋夺二房的家产,在财产交割上意图浑水摸鱼,这是带着全族的长老来盯着他的手脚呢,心中更加憋闷,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就越发阴森了。     别的长老也没有防到族长竟然不是想在摇光的婚事上插手,而是绕过这个,单把二房的财产一事拿出来说话。     要知道,在他们的心目中,婚事和财产就是一回事。     摇光要嫁给了莫四郎,生了莫四郎的孩子再过继给李婉娘,这二房的财产就妥妥地全是莫家长房的了,这个明眼人都知道。     关键的是,这样的打算可以心知肚明,却不能诉诸于口。     毕竟从名义上来讲,二房的财产就是二房的,别说过继谁家的孩子了,就是这孩子生了孙子,那名义上也应该是莫家二房的。     暗中归了谁,这样的事情,是绝不可能摆到台面上来的。     司族长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把里面的内情抹了,把财产明面上的归属问题摊到台面上来谈。那么一是一,二是二,这摇光要嫁给莫四郎,是遵照的规矩,但这莫四郎得把自家一半的家产立时划给莫家二房,也是遵照的规矩。     莫家二房现有的财产都该归在李婉娘的名下,这也是应有的规矩。     大家都是规矩,你不能说守这个规矩,就不守那个规矩了吧?     现在情况已经摆在了这里,你要守规矩,就得都守了。     莫长老想让莫四郎立马娶了摇光,就要把二房的祖产先还回去,还得立刻给自己的六个儿子分家,然后让莫四郎把一半的财产划给二房。     如果舍不得这些钱财,那这个婚事嘛......     众人这下就都明白了过来。     莫长老是个什么人物,这些一起住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要想从他身上拿一文钱,都像是割了他的肉一般,这么大笔银子要从他账上划出去,就算是暂时的,他日后借着摇光生孩子的事情弄点手脚,都还能拿回来,那也是对他来说太难了。他一贯奉行的就是拿在手里才是自己的。     这样的人,舍得这些到手的财富么?     就是因为笃定他舍不得,李婉娘才敢和司老族长谋划了此计。     她借着那送虞小娘子去司府的护卫的手,送了书信给司老族长,借着虞小娘子的事情做人情,请他来为自己撑这个腰,如今看来这步棋真是走得太及时,太有效了。           第九十五章 暂缓 - 暗香盈秀 - 福源     站在李婉娘一边的几个长老也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佩服的神色来。     李婉娘这个人,从小的时候起,就聪明异常,只是性子上软弱了一些。如今看来,经过二十年在外面的磨砺,性子上的弱点被克服了不少,这聪慧就更加显明了。     所以武长老和南长老都率先响应起司老族长的话,表示应该在此事上为莫家二房撑腰。尤长老和李二郎自然也无二话。与司家亲近的几家长老也纷纷表了态度。     而与莫家大房交好的几人却面面相觑。     半晌,文质彬彬的许长老才率先开了口:“族长说得都是正经的规矩,我们岂能有不遵守的道理呢?不过人家孤儿寡妇的刚回到族里,这家中也还在办丧事,我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婚事提出来,似乎不太好吧,对死者也太不敬了,也要照顾一下侄儿媳妇新寡的心情啊。所以此事过段时间再议如何?”     在场诸人都知道,这许家如今实力虽不怎么大,但许长老本人在莫长老一派中确是个智囊人物。     一般他能当众说出来的意见,就代表另外几家的意思也是如此了。     此刻他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意味着莫长老一派已经决定让步了。因此众人都看向了李婉娘,要看她此刻的意思如何。     李婉娘等的就是这个话!     她从没有奢望过能在后嗣过继的事情上一次过招就把大房甩开。今天摆出这个阵仗,也不过是因为大房的行为和态度太过肆无忌惮和咄咄逼人了。     他们甚至连面子情都不顾了,在自家离家二十年才返回的情况下,居然都能不出来迎接。这是**裸的要摆明莫家已经没有二房这个房头的态度啊。     李婉娘在下车的时候,就已经不敢对他们报一丝的希望了,所以为了取得先机,她筹划了这场会谈。     如今能取得此刻的结果,让大房当着所有长老的面承诺不会立时逼着摇光嫁人,这已经是最理想的了。     有了这样一个时间差,她们就可以徐徐图之。     财产其实就是一道双面刃,即套住了摇光,其实也套住了莫家大房。     大房若要再提婚事,怎么也不可能绕开了这个去,那么她也算是有了与大房一谈的筹码,既然这样,见好就收才是正理。     这样考虑停当,她起身对众人一福,说道:“妾很感激族长与众位长老对我们二房的关怀。有了大家的支持,妾身一家子的妇孺,就算是有了主心骨了。以后的日子,要仰仗各位的地方还多呢,在此先行谢过了。”     说完拉着摇光又向大家深深地行了一礼。     老族长与众位长老都没有避让,坦然的受了她这礼,这也是应当应分的。     起身后她又接着说道:“许长老的话总是那么熨帖人心。妾身和儿媳作为未亡人,确实有很多哀思需要疏解,此时就谈婚嫁确实让我们有些难以接受。既然大伯也愿意给我们一个整理思绪的时间,那就再好不过了。此事就改日再说吧。”     众人见她敲定了这个决定,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司族长一派的人,还真是怕她不知趣,要咬住这个机会争取彻底摆脱大房的权利,那他们今天可就真的要头大了。     还好仍是他们一贯认识的莫家二房,李婉娘一家人都始终是知情识趣的。     有了这个认知,现场的气氛自然也松快了起来,除了莫家大房一派面色有些不爽之外,基本上此事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李婉娘就吩咐下人上了酒菜要招待他们。     族长一派的人见事情解决了,都急于回去,哪里会留下来吃饭。莫长老一派的当然要赶着下去商量对策,自然也是乘机告辞的。所以很快,在白棚里就只剩下了几个人。     李婉娘这才叫过摇光来,把她正式介绍给了留下来的武长老、李二郎、南长老、尤长老和无棂祭司。     摇光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听李婉娘详细讲了十二大家族如今的当家人,以及他们与自己一家的亲疏远近。知道这武南尤三家,其实是李家的姻亲。而无棂祭司,李婉娘则特别说明了,这是她和先夫幼时的好友。     这几个人与李婉娘都是多年未见,此时自然也有许多话要说。李婉娘便把大家都让到宴客的敞厅,摆上了酒席招待众人。     大家先是问了一通关于西北的事情,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阵唏嘘。紧接着就谈起了未来的打算。     南长老是其中年龄最大的,论起辈分是在场众人的长辈,遂说话也非常直接:“...莫言风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性子,这次受了挫,只怕会想方设法的找回场子,你可有打算好下一步?”     李婉娘露出一丝苦笑:“哪里有什么下一步?外甥女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本来也没打算一**里就弄得人尽皆知,但他们太咄咄逼人了,我也只能就出了这个下策。要是有得选择,我又何尝愿意和他这样当面锣对面鼓的打擂台呢?我倒希望能有充足的时间给我慢慢筹划一番呢。”     极少说话的尤长老这时则开口骂道:“杀千刀的莫大郎,这几年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仗着谷里的莫家嫡支全是他一家子,简直横行霸道,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咱们真是要想个办法好好挫挫他的锐气才行。”     武长老却冷静地道:“怎么挫?他是那么好让你抓住把柄的吗?这几年他联合上许家、付家和胡家的势力,四个人随时都是一同进退,弄得族长都不敢轻视他们。”     说到这里,他拿眼去瞄无棂祭司,嘴上接着说道:“而且我听说他在司家里面,也是有人的,来头还不小,所以要对付他,不是那么容易的。”     无棂祭司听见这话,顿住了端到面前的酒杯,苦笑了一下,终究还是把酒杯放下,看向众人说道:“武大哥的消息是对的,莫言风在司家嫡系里的确有人,而且还是我们四祭司里的人。”     南长老立马就挑起了眉头:“你不会是指那个吧?”他的手指比了“二”字。     无棂对着他苦笑了一下,并不答话,但所有人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司老族长有个弟弟,这个弟弟与别的兄弟不同,是他的双胞胎兄弟。两人年轻的时候长得挺像,经常会都让人弄混了。     其实那时,如今的司老族长在众人的眼中是老二,如今的这个司二郎君,才是老大。二十年来,司家都是照着这个续齿的顺序来教养的两个人,把司二郎君当作族长来培养的。     不过两人年少不懂事的时候,经常互换身份去帮对方做事,所以司族长其实也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过族长的教养。     后来继任族长的时候,这个真相就被人爆了出来。     当时接生的稳婆被人安排拿了证据出来,指证如今的司二郎君其实不是老大,这司族长才是大哥,因为这个司二郎君的奶娘为了自己奶的孩子能当上族长,在他生下来不久,就买通下人,偷偷换了两人的身份。     又把知情的人,尤其是司族长的奶娘都给暗害了。此事才一直隐瞒了下来。没想到的是司族长原来的这个奶娘没有死,偷偷活了下来,就是在搜集证据准备一举反击得胜。     这件事情当时闹得很大,所有家族的人都等着看司家的笑话。     而对司家来说,尤其是司族长的父母来说,谁做族长都一样,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闹成这样,让兄弟阋墙,才是乱家之本。     好在这司二郎君却是个懂事的,主动出来退让,把族长的继承权让给了司族长,避免了一次家族内部的纷争。     这一下不光司家全家赞他高义,就是司族长本人也对这个叫了二十年哥哥,其实是弟弟的人感激异常。     司家的家规和别的家族略有不同,他们负责全族的庶务以及侍奉天神、研究教导《圣典》的事情,所以不允许外出经商或务工,也不能出仕为官。     所以全族所有家族无论嫡庶,每年收入的十分之一必须缴纳给司家做供奉,这个是在《圣典》里就有明确规定的,当然侍奉天神的费用也在这笔供奉之中。     另外全族的公产由司家管理,产出的十分之一归司家自己,余下十分之九才能分给各家族。     所以司家的男丁,如果不能继承族长的位置,就会按照能力的高低被安排到各种位置,去管理各种庶务,只有最优秀的人,能被选拔为祭司,进圣殿供奉天神,并教习《圣典》。     因为族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大祭司了,而李家虽然出了个大先知,但因预言的关系只能出仕为官,所以如今在圣殿最有权威的就是四祭司。     而这四祭司的头――无寐祭司,就是司家这位二郎君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侍奉在天神身边,又经年研习《圣典》的关系,所以无寐祭司比起多年浸淫庶务而年老体迈的司老族长,显得年轻许多,气质上也有了很大差别,他越老,倒是越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人们也说他对《圣典》的领悟仅次于大先知,与天神的疏通能力也是大先知之下第一人,所以族里无论是族长,还是各家族,对他都是非常尊敬的。在族中的地位非常超然。     如今莫家长房居然搭上了这个人的关系,又怎么能不叫人头疼呢?     李二郎就率先**了一句:“这下可不好办了,有他在背后撑腰,大哥家的四郎要想娶到摇光真是很难了,就是大哥回来亲自做主,只怕也不能硬压着他来越过规矩去。”     南长老立时就嚷嚷道:“当然了,大先知如果公然的违背族规,力挺自己人,又有他在一边对抗,只怕是压不住族中的公论的。”     李婉娘却撇了撇嘴,说道:“四郎只怕也没这个胆量来承担此事的压力吧,我也不想为难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让他来接手我家的事情。”     众人这才俱都吃了一惊,望向她,因为大家都认为让李四郎娶摇光,这是最好的结果,要不然还能怎样呢?众人也都准备接下来就一起商讨筹划此事,而如今李婉娘居然说她从来没有过这个打算!     难道,李婉娘打的是司大郎的主意?           第九十六章 莫四郎 - 暗香盈秀 - 福源     月上中天,夜深如水。     莫家二房这里在紧锣密鼓的筹划下一步的应对,大房此时也在磨刀霍霍,商讨反败为胜的方法。     许、胡、付三家的长老与莫长老在一起议论了也有一阵子了。最后还是许长老一锤定音,敲定了目前最能为莫长老接受,也是最可行的方案。     “好了,那就这样说定了。让你家四郎在那个小娘子身上多用用心,我们再来看下一步的计划。不过莫大哥你还是要做两手准备的。”     “你家几个小郎那里,该谈的还是要提前谈一谈。真到了要分家来划割聘礼的时候,就得让他们几个小的先把利益让一让,等到婚事过了,再来重新分利也不迟。”     这是四人刚才商量出来的,对莫家大房最有利的方案。     也就是假意分家,但把绝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大郎,其他几个儿子象征性的拿一点点――当然,按照莫长老的意思,就干脆一分钱都不分下去,让李婉娘届时捞个人财两空。     不过莫长老还是嘀咕了一句:“分家的事可以这样执行,可是已经吞进来的祖产,我可是不会再吐出去的。”     余下三家都有点头痛。     这个莫长老,也太一毛不拔了。自己作为长房,本来就占了大半的家产,可是还要连分给旁支的那一点残羹也要吃干抹尽,这真的是让在坐的几个嫡支无语。     如果不是因为这几家这些年实力逐渐微弱,在族中说不起话,而莫家如今是莫长老一言堂,绝对的能一人说了就算,他们也不会贴过来和他抱成团。     再就是看着这件事情上面的利益――想到这里,性子最急的付长老忍不住也唠叨了一句:“老哥你这么着紧这些钱财,事成之后答应分给我们的那份,不会到时候食言吧?”     莫长老闻言,翻了个白眼,信誓旦旦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着紧的是该我莫家的东西,不是我的东西,我一向都不吝啬。这些年我们分赃,有哪次我是食言了的?”     一旁的许长老听见二人越来越露骨的对话,却有些牙疼。     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     虽然是私下的商讨,但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要这么直白的宣诸于口吧。     真是有辱斯文。     众人因定下了主意,也就很快散了。     莫长老这边却连夜让人去四郎那里,把他叫了过来,仔细交代了一番。     “......就是这样,你务必尽快把这个小娘子给拿下,最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无可分辨,有了她主动贴上来的证据,如果她还不肯立刻嫁过来,我们就告她失贞,按族规烧了她,看看李婉娘还能有什么凭仗来跟我斗。”     莫长老此刻的神色,已经把阴沉二字演绎到了精髓。     但莫四郎却从头到尾都一脸的木然,没有丝毫反应。     莫长老口吐唾沫地、心情激动地说了一大通之后,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遂怒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最近一提这个事情,你就给我扮死人脸。你很有怨气吗?啊?这件事情很委屈你吗?”     他凑近了莫四郎狂喷,唾沫星子都扑到了他的脸上,但莫四郎依然面无表情,即没有愤怒,也没有软化。     莫长老反而回过神来,对这个最小的嫡子有了点恻隐之心,遂又缓和了语气劝说道:“阿爷知道这事是委屈你了,你放心,等你把那小娘子娶过来尽快弄死了,阿爷保证给你找个好的。”     “胡家的小娘子明年就要及笄了,你见过的吧,那个水灵样儿,不正是你喜欢的模样么?等你解决了二房的这个事情,时间刚好赶得上。”     “阿爷已经跟胡老大说了,一准儿给你留着,啊?”     莫四郎这才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勉强开了口应道:“我知道了。”     莫长老听到他的应承,以为是自己真的猜对了他的心思,心里得意,哈哈大笑两声,还拍了拍莫四郎的肩膀,才放他去了。     莫四郎一转身,脸上就一扫刚才的木然,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他疾步离开主院,往自己的家里走去,越走,脸上的厌恶就越重,似乎忍耐不住了,他甚至快跑了几步。     直到跑过了莫家东西两边宅子中的那条巷子,跨入了自家的前院,才撑着影壁,对着地上的青石大声地呕吐起来。     这个动静自然就惊动了前院守夜的门房,立时便有机灵的小厮凑过来,关切地问道:“四郎君,您这是怎么了?小的给您去请大夫吧?”     莫四郎却单手猛地一拽,把那小厮正要往门外去的身形拉了一个趔趄。     也是他此刻还在呕吐,否则这一手力气,只怕那小厮已经摔出去了。     那小厮本是要讨好自己的主子,哪想到这马屁似乎拍到了马腿上,站稳身形之后,都还有点呆呆地反应不过来。     余下围拢过来的下人也被这一下惊怔住了。     莫四郎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一个不好,就把人往死里打杀,死不了的就随手扔出去卖了,从没有什么情面可讲。     他们也就不敢再凑过去,也不敢去请大夫,都在原地怔怔地呆着。     空旷的院子里就只听见了莫四郎嗷嗷地呕吐声。     吐完之后,莫四郎嘶哑着声音喊:“水――”     立时有人慌不迭的把门房里自己用的茶水倒了一杯递上来。     莫四郎也不嫌涩口,仰了脖子一口气喝了,把杯子随手一扔,就往内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冷冷地吩咐:“都给我把大门守紧了,刚才的事传出去一点风声,全部打死!”     所有人浑身一个激灵,都默默地低头退下,只有正当值守的两个人,拿了笤帚来清扫地面,也是一句交谈都不敢有。前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莫四郎径直来到后院。     他如今独自一人住在正房中,他的儿女和几个妾侍住的院子离这里都很远。在这正院中因为没有女主人,这几年就连婢女都被他打发了,只剩下了小厮贴身伺候。     他的小妾中有觉得此事不妥的,却也畏惧他的脾气不敢提出来。当家主母过世之后,郎君的脾气越发的暴躁了。     子女们还小不懂事,自然也都不会说什么。这正房就被经营成了他的私地,任何人在入夜落匙之后,不得靠近,违者杖毙!     此刻他一摇三晃地往房中走去,因着呕吐过于苍白的脸色在月色下显得特别渗人。     一路上遇见他的仆妇都不敢高声说话,静静地行礼,目送他进了正房的院子,院门关上了,众人才都松了口气。     他一进正房的院子,他的贴身小厮抚松就迎了出来,却不像其他仆人那样脸带畏色。     他反而无比熟稔的扶住他的一只胳膊,搀着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嗔道:“郎君这是又吃了酒吗?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回来了?早说过您身体不好,不能吃酒,怎么就是总不听呢?”     这声音语调不像是下人对主子的关怀,反倒像是夫妻间的问候!     莫四郎也不以为杵,反而就势靠在了他的身上,整个人都压了过去,一边呢喃道:“我才没有喝酒呢,你家郎君我不舒服,刚才都吐了,你还不好好伺候伺候?”     声音也是无比亲昵,彷如在撒娇一般。     抚松却是换了温柔的语气,体贴地连连询问:“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都吐了呢?有没有叫大夫啊?你这人,有病就得赶紧找人来看,怎么能自己扛着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相携进了内室。一旁打帘子、端水倒茶的小厮们都对两人这不同寻常的亲昵举动熟视无睹,默然地有条不紊的干着自己的活计。     好不容易莫四郎洗漱完了,换了中衣躺在了床上。     那抚松挥了挥手,众小厮们就都退下了,只余他一人留在了内室。     他探手试了试莫四郎的额头,想了想道:“不行,我还是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这样我不放心。”     说完转身欲走,却被莫四郎一把抓住了手腕,又坐回了床沿上。     莫四郎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捏了捏,才睁开眼睛低声说道:“阿爷让我去勾引二房带回来的那个小娘子。让我尽快娶她过来。”     抚松闻言一怔,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幽幽地问了句:“那你要去做吗?”     莫四郎露出一丝苦笑道:“不做又能怎样?他让我把这小娘子娶进来尽快弄死了,就好让胡家的小娘子进门做正妻,还说这是给我的奖赏,哈哈。”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冷笑起来,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     抚松眼圈一红,伸出另一只手去捂住他的嘴,轻柔地说:“别笑了,你不高兴,就哭两声吧,在自己屋里还憋着干什么呢?”     莫四郎一把抓住抚松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把他的两只手都拉到自己眼帘上盖住,低声地抽泣起来。     抚松感到自己的手心渐渐湿润,反而松了口气。     他低下身子趴在莫四郎的胸口,温柔的说道:“四郎,你难过的话,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别把自己憋坏了,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抚松陪着你。”     莫四郎闻言,哭声就渐渐大了起来,不再是刚才压抑地抽泣,他一边哭,一边哀哀地说道:“但是抚松,再过段日子,这样畅快哭一场的自由也不会有了,这屋子也不能再如现在这样方便,你也不能再在我的身边日夜跟随了。”     抚松也是伤感起来,拿脸蹭了蹭四郎的胸襟,哽咽道:“四郎,我苦命的四郎,你怎么就这么苦,生在这样的家族里面。明明已经生了儿女后继有人了,怎么那边还是不肯放过你?四郎......”           第九十七章 危险 - 暗香盈秀 - 福源     七天之后,李婉娘就要把莫二郎君父子三人的骨灰葬入祖坟中。     这就不得不又要和莫长老打交道了。因为开启莫家家族的祖坟,是需要一族长老的首肯和主持的。     不过司老族长考虑到莫家二房在族中的贡献,决定安葬那天会带着四祭司去亲自主持仪式,这就让李婉娘松了口气,这样也就不怕莫家大房在那天刁难她们了。     于是这日一大早,莫家二房的内院就忙碌了起来。     下人们要准备安葬仪式所需要的各种物品,李婉娘和摇光也都天不亮就起来了。     李婉娘因为心中有事,很早就起了身,洗漱梳妆过后,心中依然思绪万千,觉得在屋里坐不住,就带着杜婆子往摇光屋里去。     安排住的地方时,摇光本想在主院挨着李婉娘住。但李婉娘为了想给她练习独立生活的机会,还是给她安排了离主院不远的一个独立的院子。     摇光就给这个院子取名叫安然苑,纪念二郎的意思。     李婉娘从主院出去,沿着往东的碎石路,拐过一个弯就到了安然苑。     摇光已经起了身,院子里的小丫鬟和仆妇们都在各自做着差事。唯有阿吉,因摇光不用她随身伺候,帮着梳妆之后,反而没了事情,就站在庑廊下发呆。     此时见到李婉娘进来,急忙就要行礼、通报。     李婉娘挥了挥手,止住了她,径直往摇光屋里去,一边问道:“你家娘子已经起身了?”     阿吉恭敬地答:“是的,摇娘子此刻都已经梳妆好了,却说有些东西要找,就让奴婢出来了。”     “哦?”李婉娘闻言,不由得停了脚步,她怕摇光有什么秘密事要做,自己也不好直闯,就站在门楣外向里面扬声道:“摇光,阿娘过看你,可以进来吗?”     话语才落,就听见屋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摇光亲自从里面撩起了帘子,露出那张俏生生的脸道:“阿娘,你这是说什么话,到这里还要问我才能进屋吗?该我迎出去才是啊。”     李婉娘抿嘴一笑,一边往屋里去,一边道:“你这规矩倒是记得熟。”     摇光也笑:“《圣典》里不是说了吗?孝顺父母的,天神可是要增加寿数的。”     李婉娘不由得灿然一笑道:“是啊,以后我们摇光要活得跟千年乌龟一样长寿呢。”     “阿娘――”摇光如今知道这是在取笑自己,拖长了声音撒起娇来。     阿吉就被杜婆子拎了去泡茶,屋中只剩下了二人,李婉娘这才问道:“刚才在屋里找什么呢?把阿吉都赶出去了。”     摇光把李婉娘迎到内室的罗汉床上坐下,才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道:“找这个呢。”     李婉娘一看,发现是把匕首。     这匕首的形状呈弧形,刀鞘是银制的,刻满了各种花纹,在屋内还没有熄灭的烛光下闪着烁烁的光。     李婉娘就想起来,这是在锦官城的时候,路过一个卖奇货的商铺,摇光见这匕首很有西域的味道,想起了西北,就买下来当个纪念。     本也没想着用来做什么,所以买过之后就放在了箱底,再没见到过了。今日却特意地找出来,是要做什么呢?     李婉娘抬眼看向摇光,只见她沉着脸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一夜没睡好,只觉得心中七上八下的。我就想着要不试试向天神求祷一下吧。结果在求祷时,就想起了这个东西。然后我就想啊,今天虽然只是安葬,整个仪式还有族长和祭祀们主持,但要见到大伯一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找出来防身也好。”     李婉娘虽然有些诧异,但对摇光说的话也很认同,多做一点准备是对的,就算用不上,也不碍什么事。     这样想着就赞许的点了点头,又叮嘱了摇光一些等下要注意的事项,吩咐人把早膳摆在这边用了,两人才算着时辰去了前院坐车。     莫家的祖坟在山谷东面的一座山峰上。     半山腰处开凿了两个大石洞,左边是胡家的祖坟,右边则是莫家的。     列尤族人不把死人葬在土里,而是葬在山洞中,这一点也让摇光和阿吉两个外来人感到非常惊奇。     她们随着众人来到石洞的时候,洞口的巨石已经被莫长老安排的人挪开了。     摇光仔细打量着洞口的那圈石壁,发现山洞的入口居然没有设置用机关来开关的石门,而是采用最原始的方法,在洞口堵上一个要四个有武功的人合力才能推开的巨石。     这点发现,让从西北复杂的宝藏地宫里出来的摇光突然觉得有点不能适应。     她心中也模糊地有了一点不好的感受,这如果要是困在里面,除了有人从外面合力推开巨石,只怕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的了。     这样想着,她就随着众人进到了石洞里面。     里面非常宽敞,并没有分成几个石室,就是一个千丈大小的大石室。周围的石壁并不像西北的地宫一样是青石砌的,而是这山体本身,显得十分粗糙。     石壁上被凿出了很多层的小洞,如今有些洞里已经放了一个小罐子,有些洞还空着。     摇光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人死葬,都是火化之后,把骨灰放在这里的,并没有单独的个人的坟墓。     这些骨灰罐是按照家谱的顺序来摆放的,大家站立到莫家父子三人应该放骨灰的地方,由李婉娘先把骨灰放上去,祭司们开始颂唱葬歌,众人随唱。     之后族长再出来宣读一篇他从《圣典》中选出来的话,再说了些自己的感慨,无非也就是莫家父子如何劳苦功高之类的,基本上这个仪式就结束了。     摇光和阿吉因是第一次参加,都有些惊讶,对周遭的感觉也渐渐变得有点模糊起来。     因为是在山洞里,为了照明点上了松油淋过的火把。     摇光闻着这些火把散发出来的烟火味道,心中就更加觉得有点恍惚了。     待得众人一起在骨灰面前向天神做了一次求祷,就又簇拥着往石洞外面去,摇光就觉得队伍有些乱了。     她本来是跟在李婉娘身边,走在最前面的,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已经到了队伍的后面。     阿吉本来是跟在她身后的,但她转身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后的人变成了一个男子,长着一张桃花眼,正定定地看着她笑。     摇光摇了摇头,努力想着,这人是谁呢?怎么这么眼熟?这样一边想着,就欲转身再往外走。     谁知胳膊却被这男子拉住了。     男子的力气很大,让她动弹不得,脑子此时也更加的迷糊起来,浑身就有些发软,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前面的队伍是什么时候走远的,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耳边一阵轰鸣。     她的第一反应是以为因为脑袋太晕了的缘故,所以终于昏迷了过去。     谁知紧接着她就感到手上一紧,身子被人摔了出去,一个趔趄之后,就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身体的疼痛却让她清醒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昏迷过去,眼前黑了,是因为山洞中的火把被撤走,巨石堵上了洞口,自己被关在了洞中!     不对,不是只有自己,还有一个人,一个长着一对桃花眼的人。     她心中立时警铃大作,连忙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那把匕首。     这匕首的刀鞘虽然只是银子做的,但雕刻的花纹中散落着镶嵌了许多碎成沙砾的夜明珠。     这还是摇光买回去之后才发现的。因为那些夜明珠磨得太碎,以至于嵌在鞘身当中丝毫都不显眼。     如今摇光却在心中庆幸不已,还好自己带上的是这把匕首,而不是别的什么武器。     她一掏出那匕首来,石洞中就亮起了一层淡柔的光。借着这点光,她立时看到,在自己面前十步远,站着一个男子,正惊诧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匕首。     摇光立刻抽出了刀刃来,那刃却是显得锋利异常,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在这样的黑暗中居然还闪出了一道白光。     那男子却无所谓的咧嘴笑了一下,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的准备。”     摇光此时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人,正是她到家那天见过的,当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莫四郎。     因为这个人跟自己的这点瓜葛,李婉娘当时特别把他指出来让自己看了。     摇光对此人本没有什么好恶,他外表看起来,长得虽然不如莫大郎和莫二郎俊挺,但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了。     但他此刻用那双招人的桃花眼定睛看着摇光,却让摇光想起了梁明。他也是有这样一双眼睛,惯会用来勾引女子。     梁明勾引那些女人时,也是像此人一样,用这种带着一丝厌恶的凝视,来让哪些被盯着的女人们心跳腿软,主动拜倒。梁明还曾经吹嘘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眼神越邪恶,那些女人扑倒的就越快。     可是摇光却在这种目光下,感到了一股被毒蛇缠身的冰凉恶寒。     她强忍着恶心怒斥道:“你别过来,你们是搞得什么诡计,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莫四郎闻言,却鄙视的笑了:“女人可真都是愚蠢的,都这样了还要问为什么,那你觉得把你关在这里是为什么呢?”     摇光当然知道自己是在说废话,不过是想借此平和一下恐惧的心神,同时拖延一下时间罢了。     见莫四郎如此不客气,她也不以为意,继续一边转动着脑袋想办法,一边在嘴上说着:“你别得意,我阿娘发现我不见了,很快就会找回来的,你的什么诡计都不会得逞的。”     谁知那莫四郎却反而往一边走去,距离摇光远远的了,才靠着石壁坐了下来,嗤嗤地冷笑道:“你放心我此刻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也的确不用等太久,只要石门被打开的时候,我再对你做些什么。不要怕,不用真的做,只要弄破些衣服,露出些肉,咱两这事就算是成了。不用太久的,等着吧。”     摇光被他的话惊得打了个寒颤。     她虽然没有真的经历过人事,但也模糊地想到了莫四郎把她困在这里大概是想做什么。     但却没想到他此刻居然承诺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后也只是在众人眼前做场戏,造成自己失贞的假象而已。     摇光有点不能理解,这和她所认识的男人的本性差太多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莫四郎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却与内容大相径庭,让她觉得十分危险。     那语气中透露出的,对与女人接触的这种事真心的厌恶感,让摇光觉得危险无比,似乎能预感到,在这样一个对女人极度厌恶的人手中,自己身为女人,是无论如何都讨不到好去的。           第九十八章 暴露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很相信自己在危险面前的直觉,她一点也不敢因为莫四郎的这个话,就跟他此刻一样暂时放松身心。     她牢牢握住手中的匕首,护在自己胸前,一边盯着莫四郎的动静,一边往洞口移去。     莫四郎却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地看着她,真的一点都没有起身的打算。     摇光快步移到洞口,就开始用匕首的刀柄去敲打巨石的表面。     确认了这是一个实心的巨石之后,她又去敲打石洞入口边缘的壁面,不死心地想要找找看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机关。     只要有机关,她就一定可以破解,这样就可以出去了。     摇光此刻对自己的机关术无比信任,所以不懈地在入口处找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洞内不断响起。     那莫四郎却一点也不紧张,反而露出了更深的鄙夷之色,甚至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靠着石壁养起神来,似乎觉得多看一眼摇光都会脏了他的眼。     摇光乐得他如此,越厌恶自己越好。     她只管一门心思的查找是否有机关。脑门上很快就出了一层汗珠。     其实她心中隐隐也有预感,只怕这里就是一个纯天然的石洞,没有任何机关设置,这真是对她这样的人的克星。     但她不甘心放弃,再说放弃了她又能做些什么呢?真要像莫四郎提议的,等到有人发现她不见了找过来,再任由莫四郎在自己身上制造一些假象,然后就乖乖地等着嫁给他吗?     不,不可以,摇光甩甩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自己的脑海。不能被他的话骗。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厌恶自己,嫁到他家,就不说家产会被莫长老夺走了,自己恐怕都活不了多久呢。     她此时脑子一片清明,想问题尤为清楚,也明白了刚才脑子里的混沌是着了人的道了。     她想到这里,狠狠地瞪了莫四郎一眼。却也不打算开口问他此事。     这样给她毒蛇一般感觉的男子,还是越少交流越好。     就在她一边胡乱想着心事,一边上下不停地敲打石壁的时候,突然巨石方向传来一阵巨响,石头就被人推了开来,一道阳光直喇喇地射了进来,把刚才还一片黑暗的石室瞬间照亮地纤毫毕现。     石室中的两人其实都有点猝不及防。因为这时距离摇光被困也不过一刻钟多一点,莫四郎动手脚的时候,是安排了人去缠住李婉娘的,此刻李婉娘有没有发觉到摇光不见了还是一个问题呢。     更不要说就此确定了她一定是被留在石洞里,再返回上山来推开巨石了。     就是摇光自己,虽然不知道莫四郎的一整套计划,但也真的没有预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脱困。     她到底反应比莫四郎要快一些。再加上她刚才一直敲击石壁的叮咚声让莫四郎没能第一时间听到巨石被推开的声音,而她此刻也正好站在被推开的那一边的洞口。     所以她一反应过来,就迎着刺眼的阳光,也不顾自己眼睛因为猝然从黑暗中被射到,被刺激得生疼,不管不顾地往洞外奔去。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快,一定要快,不能让莫四郎的计划得逞!     但莫四郎其实也只比摇光慢了一点,就回过神来,醒起了他的原计划。     虽然此时时间短了一些,不可能造成既成事实的假像,但破坏一下她的清誉,让她与别人议婚的路彻底断掉,还是来得及的。     这样想着,他已经施展身形追了过去。     这一时刻,说起来长,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     摇光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到了洞外,另一只脚也抬了起来,正在迈步,可是她的后颈已然感到了一阵劲风,莫四郎的手指几乎触到了自己落在外面的肌肤,那丝如毒蛇般的寒凉让她浑身已经止不住颤抖起来。     她心中呐喊着:“快点,再快点,就差一步,一步啊!”     她如果此时能看见自己的样子,就会发现自己的双眼被绝望充得通红。     是的,她其实已经感到了绝望。     虽然时间很短暂,但莫四郎如此快的速度,还是让她意识到了对方是有武功的,他已经距离自己已经这么近了,还怎么能逃得出去呢?     她力竭地把另一只脚往前迈了一步,身子向外一扑,意图最后努力一把,摆脱莫四郎的掌控。     但她却无助地发现莫四郎的手指与她更加接近了,已经触到了她的头颈周围,下一瞬间就可以把自己抓在手中。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就在这时,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自己一个旋转,莫四郎的气息就远离了开来。     摇光定定地睁眼看着近在眼前银色布料,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觉得身体停止了旋转,脚沾到了地面,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救了。     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救自己的人是谁,就被那人放了开来,耳边已经传来了阿吉的惊呼声:“娘子,你没事吧。”     摇光这才完全回过神来,发现阿吉已经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     莫四郎隔她有一丈远,正恨恨地看着自己这边,而大家此刻站的地方,已经是石洞的外面了。     此刻阳光正好,照得周围的绿树簌簌颤抖,发出沙沙的声音。     摇光扭头一看,才发现救自己的人,居然是司大郎!     他的身后站着三个护卫,正靠在巨石边喘气。     不用说,这巨石就是被这三人推开来的了。     除此之外,这周围就再没有了别人,李婉娘等人连身影都看不见。     摇光心中疑惑,就想张嘴问阿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莫四郎却先开了口:“司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想不顾规矩抢先截胡吗?”     司大郎冷冷地道:“我没问你什么意思,你倒好来恶人先告状?”     莫四郎冷哼道:“我做了什么关你什么事?那个是我的女人,我才是第一顺位可以娶她的人,只要我不松口,她就休想嫁给别人,你一个外人,这叫多管闲事知道吗?”     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桀桀地怪笑起来,道:“我知道了,原来你这个正人君子终于也动了凡心,居然看上了这么一个蠢货。”     “哈哈,没想到你堂堂未来的族长,居然还要从我这样迟早要被分出去的旁支口里讨我吃剩的货色,哈哈哈,你可真是好眼光啊,哈哈!”     摇光听莫四郎说得难听,脸色气得发白。阿吉却胆小地握着摇光的胳膊,缩在她的身后,探头探脑地去觑莫四郎。     而被攻击的正主司大郎,却一丝动容也无,反而嘴角扯出了一抹微笑,温雅地说道:“莫家四郎,你倒是兴致高昂啊,只不知你的情郎是不是知道你今天的计划,看见你在筹谋娶新人,会不会伤心啊。你这么迷恋他,他要是伤心,你会心疼吗?”     莫四郎的笑声嘎然而止,表情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司大郎。     司大郎不慌不忙,一字一句地补充道:“不错,我刚才是说的‘情郎’,他有一个你亲自取的名字,叫抚松,我没有说错,对吧?”     他的声音越是轻柔,落在莫四郎的心中却越是如利刃一般,早已被割得鲜血淋漓。     他隐藏得最深的秘密,连自己的妻子小妾和儿女都不知道的秘密,这个人,这个与自己几乎没有过什么交集的人,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但知道自己有龙阳之癖,连抚松这个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还有多少人知道了此事?     莫四郎越想越恐。他这些年来为了掩盖这个真相,强逼着自己娶妻生子,甚至还像自己的几个兄弟一样纳了几房妾侍,还和妾侍们也生了几个子女。     就是因为他知道在《圣典》中有记载,龙阳之好是邪恶中的邪恶,是天神决不允许的。     族中一旦发现这样的人,就会施以火刑烧死,就如同对待被妖邪附身的人一样。     他不想有这样的下场,可是自从遇到抚松之后,他就无论如何不能放下对他的感情。     所以他设计把自己的妻子毒死之后,就把主院封闭了起来,让那里成了自己的禁脔,任何心腹以外的人都不得接近。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只等着熬到分家的日子,就找个接口外出经商什么的,永远离开族里,到时候就能永远与抚松双宿双栖了。     谁知道这事早就不知不觉让外人查了个通透,而知情的人居然还是代管族里事物的司家大郎,未来的族长继承人!     他还能有活路吗?     想到这里,他已经面如死灰。     一旁的摇光听见“情郎”二字,脸上却露出了不解。她只觉得握着自己手臂的阿吉手中一紧,于是抬眼去看她,却见她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她心中疑惑,这个土丫头怎么什么都懂,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谈话的时机,也就没有追问,只盯着看司大郎要怎么处理此事。     司大郎却面色温和,仿佛他刚才说出的不是对列尤族来说是大忌讳的事情,而是一件正常无比的儿女情事。     他无视莫四郎的战兢,淡淡地开口说道:“司某今天就与你做个交易,你的事情我不但可以装作不知,还会帮你保守秘密,适当的时候甚至可以助你提前脱离家族,离开族中。”     莫四郎死灰一般的心就如同突然被注入了一道火光,立刻复活了起来,他不敢相信的看向司大郎,哑着嗓子问道:“你说什么?”     司大郎却不肯重复刚才的话:“我说的你已经听见了,我可以以未来族长的身份向你保证,我说到做到。”     莫四郎心思连番转动待到心绪冷静下来,才发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司大郎说道:“很简单,你主动公开表示,放弃对摇光的迎娶权。”     ps:打开后台发现收藏又加了一个,心中窃喜。感谢亲们一路的支持,希望后面的故事能吸引你们支持到最后,谢谢。     谢谢但愿从此安好君的推荐票           第九十九章 - 暗香盈秀 - 福源     莫四郎闻言一怔,又觉得这个要求是在预料之中。     他思索片刻之后,苦笑道:“我其实也不想娶她,可是我阿爷已经下了死命令。你让我暗中拖延此事,我还可以应承,但让我公开宣布放弃,只怕会被他打死的。”     司大郎却面色清冷,语气中丝毫也无适才的温雅:“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摆平它。我只要这一种结果,就是你公开的弃权。”     “你是愿意自己的秘密暴露,以至于两个人一起上火刑架,还是拼着被你阿爷暴打一顿的危险,为你俩挣出一条出路。这个就得你自己选择了。”     他说完此话,顿了顿,才又轻飘飘地丢了一句:“我不着急,你自己看着办吧,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你不做决定,我就会帮你决定的。”     说完他示意摇光,自己则转身带着三个护卫往山下走去,摇光也连忙带着阿吉跟上。     但刚才司大郎与莫四郎的话语,她听得云里雾里的。只是模糊地听出了司大郎握住了莫四郎一个把柄,这把柄还不轻,一旦暴露,就会让莫四郎上火刑架。所以他以此威胁莫四郎公开宣布放弃迎娶摇光的权利。     但是这把柄是什么,她却没有听懂。而司大郎为什么要让莫四郎做出这个选择,她也不明白。明明莫四郎提出的那个方法就挺好,暗中默默拖延娶妻一事,这样冷处理恐怕是如今最好的选择了。     尽管司大郎的提议看似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莫家大房这个隐患,但摇光隐隐知道狗急跳墙的道理。     把莫长老这条疯狗给逼急了,让他一下子断了所有希望,他会做什么,这还真不好说呢。     摇光这样颠来倒去地想着这些心事,也没有注意他们是在往哪里走,只一个劲地跟着。     直到前面的司大郎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她,她才豁然回神,环顾四周,一句“到了”被含在了舌头上,咽了咽,又吞回了肚里。     原来他们此刻还是在山上,不过这里是个小小的峡谷,面前是一条河流,四周没有什么树木,视野开阔。     摇光记得自己早上上山的时候并没有经过这里,她疑惑地看向司大郎,不明白他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儿来。     司大郎却没有说话,而是挥了挥手让三个护卫分散开去,在远处各站了一个方位望风。     摇光就知道他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所以她也冲阿吉努了努嘴,示意她走远一些。     阿吉有些不甘愿,但摇光目光坚定,她扭捏了一下,也只能嘟着嘴往其中一个护卫那里走去。     待她走得远了,摇光才转过头来对司大郎说:“我要先谢谢郎君的救命之恩。”     司大郎抿嘴一笑:“哪里就谈得上救命之恩呢。”     摇光撇撇嘴:“我有预感,真要嫁到那个人家里,只怕是活不了多久的。”     司大郎闻言,很有同感的点点头,张嘴正欲说话,就听见摇光再次开口:“你――”     两人的话音撞到一起,不由自主地都停了下来,摇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还是郎君先说吧。”     司大郎却温和地摇摇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要问,你说吧,不着急,从头问起就行。”     摇光听他如此善解人意,心中不由得一暖,遂不客气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困在山洞里的?我阿娘呢?她知道吗?”     司大郎道:“婶娘应该不知道吧,我没有碰到她。我是因为刚从京城回到家中,知道了莫二叔三人今日安葬,就想赶过来看看。可能因为我是从另外一条路上的山,没有遇到婶娘她们。”     “到的时候我发现巨石已封,仪式已经结束了,就要准备下山。还好遇到了你的婢女,她发现你不见了,猜测你可能被关在这里面了,回头来寻找,所以我才让护卫推开巨石试试,没想到你真的在里面,而这件事居然是莫四郎的一个计谋,真的好险。”     摇光此时才知道,原来此次能这么快得救还得感谢阿吉,如果不是她及时发现,并且做出准确的猜测,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了。     看来很多事情果然是双面刃,不见得一面倒的就会对己不利,要怎么用才能对自己有利,端看使用的人了。     她首次无比庆幸当初李婉娘决定把阿吉留在她的身边。     于是她感慨的说:“阿吉这次真是立了大功,回去可要好好犒劳她一番。”     司大郎道:“我看她当时不见了你,惧怕非常,所以是打算私下找找,如果侥幸找到了,就可以当作没有这个失误躲过去。因此她遇见我的时候,显得非常着急。不过也还好她还有这层惧怕,否则我就和你错过了。”     摇光点点头,不管阿吉出于什么关心这么她的安危,给她最终带来了益处就行,别的动机什么的,她也不会计较。     于是她再次问道:“莫四郎是什么把柄在你的手上?你好像吃定了他的样子?”     司大郎却突然红了脸,嗫嚅道:“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刚才已经听到了。”     摇光很无辜地摇摇头:“我没听懂你们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此事她本来是想回去再问阿吉的,貌似她听懂了。但想到反正下一个问题也是要问司大郎的,不如就连这个一起问了。     司大郎伸手挠了挠脑袋,尴尬地吐了一句:“他不喜欢女人。”     摇光乍一听这话,正想点头认同。莫四郎确实不喜欢女人。自己虽说不是人见人爱,但至少不会让一个男人一见就厌恶吧,他却如此厌恶自己。如果不是情有独钟,自然就是不喜欢女人了。     但是她马上就意识到这话的意思有点不对。     不喜欢女人,但还有一个情――郎?     原来他是喜欢男人的!     摇光这才恍然大悟。她也看到过《圣典》中关于天神对这种事情的憎恶的记录。莫二郎在讲解这一点的时候也给她说过族里对这样的行为一经发现会怎么处理。     难怪不得莫四郎如此忌惮司大郎,那么为难的要求,也不愿一口回绝。     也难怪不得司大郎这样笃定,如果是她,这么大的把柄,肯定还要多多敲诈一番。     摇光心里狠狠地想着,脸上丝毫没有和一个单身男子讨论此事不妥的羞涩神情。     司大郎看着她大方坦然的表情,心中即好笑,又暗自叹息。     好笑的是她一个小娘子对这些话题大大方方,自己一介男子却扭捏不已。     叹息的是,看她对这样的男女之事一派坦然的神色,只怕是对这些东西还没有开窍呢。     这样的话,自己如果对她表述钟情,她会领会得到吗?     这样想着,摇光已经问到了事情的核心:“你为什么不同意他的提议,暗中拖延此事。非要让他公开宣布弃权,你不怕莫长老狗急跳墙吗?”     司大郎闻言,望着摇光,眸光中透出无限的温柔,轻声说道:“我一定要让他宣布弃权,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名正言顺的资格来操作迎娶你的事宜。”     摇光瞬时睁大了眼睛。     刚才莫四郎嘲笑司大郎钟情于她时,因为那话说得太难听了,而且是莫四郎说出来的,她权当是一条疯狗在乱吠,丝毫没有往心里去,哪里想到此时司大郎会这样表白。     原来,他真的是对自己有意!     原来,莫四郎这疯子说的都是真的,他这个一向在男女之事上严格自律的人,却独独看上了什么也不是的自己!     司大郎见摇光睁大双眼望着自己,那模样如同一只呆怔地看着猎人的小鹿,瓷白的脸颊渐渐染上了红晕,使她整个人看起来诱人无比。     他暗中吞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转移心神的想道:还好,这小娘子还不是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她现在知道了我的心意,总会慢慢领受我的好,接受我的吧。     摇光呆怔了片刻,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应该表现出足够的羞涩来。例如把脸转开,甚至就此跑开去,甩下一句:“这件事情你找我阿娘。”才是普通女子听见这样的表白该做出的态度。     起码不是像她现在这样,直愣愣地盯着男方发呆。     可是要真的让她立马做出一副娇羞不已的模样,额――,她想想就觉得浑身一阵发冷。     因此她只好勉力控制自己的脖子,把那高昂的头硬垂了下来,让司大郎看不清自己的面色,这样也勉强算是做害羞状了吧。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对着地上的泥土喃喃道:“可是,司郎君,你这样做是会付出很大的代价的。司老族长会同意吗?”     司大郎原本以为会对上她的漠然或拒绝,没想到她却直接和自己讨论上了具体问题。     这是不是表示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嫁给自己的,只是觉得不可能,所以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其实也是可以欢喜上自己的,只要让她知道嫁给自己是很有可能。     自己总比那莫四郎好吧,比起李四郎,除了年龄大一点,其他方面也不差的。她应该很快就可以对自己产生好感的吧,只要自己多努力一把......     打住,打住!     司大郎猛甩了一下脑袋,让自己越飘越远的思绪回到面前来,对着摇光那光洁的后脑勺,再次吞了吞口水,开始酝酿起情绪来。     要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独自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此刻费尽心机带她来这里,为她耐心的解惑,其实就是为了找个机会向她倾诉这番衷肠。     这么重要的时刻终于让他等到了,那么气氛、语气、表情都要准确到位才行。     他独自在那里酝酿心中的情绪,浑然已经忘了摇光此时低垂着头,拿个后脑勺对着他,哪里看得到他的表情呢?     摇光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酸了,就想不管不顾地抬起头来,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正在这时,终于听到了司大郎的声音传来:“摇光,这件事情你放心交给我来处理吧。总之从今往后,你有我,我会帮你,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一定会争取尽快正大光明的把你娶过门的。”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觉得气氛上好,此时应该拉着摇光的手,深情款款地对视才是最应景的,于是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爪子,猛地抓住了摇光低垂在身侧的双手。     摇光被这一抓,猝不及防,惊讶地抬起了头来。     两人这下倒是真的对视了,可惜深情的只有男方。     摇光眼中眸光清亮,正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个人刚才救了她,她恐怕现在也不会极力忍耐着让他继续牵着自己的手,不过是等看他等下会怎么解释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罢了。     摇光这样想着,脸上和眼神中就原样的把这信息透露了出来,司大郎在这神情中猛地惊醒过来,猝地苦笑一下,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过于着急和热切了。     摇光分明还没有对自己动情,哪里可能会有深情对望呢?自己的这番表白可能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后面的计划,更来的吸引她的注意吧。     他于是忙不迭地放开她的手,尴尬地笑笑,道:“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但是我说的话都是我的承诺,希望你能相信,也希望你能体会我对你的一片心。”     ps:亲们,今天就只有这一更了。真的不好意思啊。明天会恢复两更,但是第二更可能比较晚。主要原因是下周要去香港一周。作者君想存一些稿。今天就将就一下,让追文的亲失望了,对不起啊。从香港回来一定找一天三更补上。     收藏又增加了两个,心中高兴,谢谢大家的支持哦。           第一百章 回家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望着司大郎,诚恳地说:“司郎君,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及时从石洞里救出来,谢谢你愿意为了娶我放弃你一半的财产。你是一个好人,真的。希望我有一天可以回报你对我的好吧。”     司大郎看着她黑白分明,清澈无比的眼眸,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自己目前在她的心中的位置,就是个好人,再没有其他了。     他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盼望。     至少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谁说以后不会有一个理想的结局呢?     ----     李婉娘是下山之后,与其他族老们分开时,才发现摇光不见了的。     出山洞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推搡,结果弄得本来井然有序的队伍起了一阵混乱,摇光就被挤到后面去了。     她当时还回头看了一眼,见摇光遥遥地跟在后面,就没有多想。因为当时族长就在她旁边,她需要应酬他,也就把这点事情放到了脑后。     出了山洞之后,有一群莫家大房的仆从紧紧跟在她的后面,挡住了她的视线,导致她几次回头,都没能看见摇光的身影。     但她也没有引起重视,想着有阿吉陪着,两个人也不至于会迷路。     谁知到了别的家族的人都分路走了,她才意识到摇光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是意外还是人为?     这些她完全没有一丝线索!     李婉娘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却不敢把这事弄到台面上来处理。     她勉强压制住自己慌乱的心神,带着二房的下人们,不动声色地回了二房内院。     亲近的几个心腹,如杜婆子、老徐师傅等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但他们都是老于世故的人了,此刻也是不动声色,直到随着李婉进了内室,驱散了二三等的们,众人才面色凝重地讨论起这个事来。     一番相互询问下,发现居然在坐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摇光不见了,更不用说揣摩一下她大概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这下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妙。     如果摇光是因为意外而没能跟上大队伍,她和阿吉两个人,怎么也会弄出点响动来让人发觉,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怎么想都觉得不是个好事。     李婉娘沉吟片刻道:“下山的路上紧跟在我身后,阻断我的目光的那群仆妇很有问题。徐老,你去大房那边查一下,他们都是谁的人。”     老徐师傅应诺去了。     杜婆子却提出了一个想法:“我总觉得不像是大房做的。莫长老的模样,不像对这个事情知情。而且如果是他做的,也不可能让我们现在还能这样隐秘地去找人,肯定早就闹大了。”     李婉娘点头表示认同。     她第一反应是这肯定是莫长老一伙做的。因为她们,尤其是摇光,在族里并没有其他敌人。     但冷静下来之后,她也觉得这次的事情不像是大房的行为。     正如杜婆子所说,如果此事是大房做的,目的无非是毁了摇光的清誉,让她最终只能尽快嫁给莫四郎。     只要在婚嫁的事上,二房陷入了被动,就没了可以去跟她们谈判祖产归属的筹码。     他们会出这样的计谋,倒是在意料之中。但会这么快就动手,倒是让李婉娘觉得有些猝不及防。     所以她一开始发现摇光失踪时,真是有些悔不当初的。早知道就该把老庄头派给摇光,专门保护她一个人。     现在却说什么都晚了。     可是大房在事成之后没有理由引而不发,莫长老一行人的样子也的确不像是伪装的毫不知情。这就让李婉娘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现在关键是要尽快找到摇光。就算找不到人,哪怕能搞清楚她是从哪里脱离了大队伍的,也能得到一些线索。     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从离开山洞开始,她不但没有再见过摇光,也没有见到过莫四郎!     她霍地站了起来。     一旁的杜婆子和老庄头见她想起了什么,都张嘴想问,她伸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等等,自己在脑子里再三回想刚才下山的所有细节。     尤其是大伙儿分开后,因为他们和莫家大房是一路,她主动让了路,等大房的人都走到前面去了,她才在后面跟上的。     她仔细地想了几次,最终确定在她前面过去的莫家大房的人里面,确实没有莫四郎!     她猛地转头看向老庄头,吩咐道:“莫四郎,这个事情有可能是莫四郎一人的主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刻莫四郎应该是和摇光在一起。这件事如果真是他谋划的,只怕他的人也会去通知他老爹,摇光不见了的这个事情,我们是掩不住的。你现在就去打探他的下落。”     老庄头连忙应诺,但还没来得及出门,老徐师傅已经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娘子,不好了,大房那边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主院那边都动了起来。莫长老带着十来个人出去了,还让人去给付、许、胡三家传信。”     “莫四郎呢?”李婉娘追问道。     “没看见,”老徐师傅道:“我去查大房今天跟去祖坟的下人都是谁的人,结果刚查出点眉目,就发现了主院的异动,不敢再耽搁,就立刻回来禀报了。”     众人就都看着李婉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李婉娘深吸一口气,下了命令道:“徐老和庄老去跟着大房的人,看他们去哪里,寻找机会在他们的计谋得逞之前把摇光抢回来。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老徐师傅和老庄头听到这个命令都倒吸了口气。     这个任务难度太大。自己这边对摇光此时的状况一无所知,还要抢在去暴露她的人做什么之前,要把她抢出来,这,这……     两人一时都有些面面相觑。     不过二人也觉得除了这个方法以外,此刻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了。时不待人,所以两人也只是瞬间的愣怔之后,就都应诺去了。     李婉娘自己就只能在屋里等消息。     原本以为等待的时间会很难熬,但没想到根本没过多久,老庄头就返了回来,回禀道:“摇光回来了。”     “啊!”李婉娘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脸色苍白,身子止不住摇晃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我们已经晚了?”     老庄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语焉不详,搞出了误会,连忙摆着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她回家里来了,全须全尾的,没有丁点事。”     李婉娘这才镇定了一点,诧异地问道:“她回家来了?没有出事?难道是我们想多了?她只是单纯迷了路?”     老庄头却摇头道:“也不是,情况有些复杂,我也不太清楚,我和老庄头刚转出莫家巷就遇到了她和阿吉,身边还有司大郎的两个护卫,是我们之前在路上见过的。徐老留下来陪她回来,我就先来禀报了。”     李婉娘听见摇光身边有司大郎的贴身护卫跟着,心中就有点了然了。     说话间,摇光已经由老徐师傅陪着进了内院。阿吉在她身后默默地跟着。     “阿娘――”摇光人才跨进正院的院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嚷了起来。     路上她也听老徐师傅说了李婉娘的着急和各种揣测、处理方法。所以她远远地就叫唤出来,尽管知道老庄头已经先一步回来说明情况了,依然想尽早让她知道自己平安无事。     李婉娘听见她的声音,已经快步出了屋子。摇光看见,抢上去两步,握住了李婉娘的手,含着泪又唤了一声:“阿娘――”     李婉娘此刻也是眼含泪光,两手紧紧地反握住摇光的,上下不停地打量着,确认她的确是头发都没有乱一丝,才点头呢喃道:“很好,很好,回来就好。”     杜婆子上前一步扶住李婉娘的胳膊,低声提醒:“娘子,摇娘子适才贪看风景,落在了后面,如今既然找到路回来了,我们就不要在这院里吹风了,都进屋聊吧。”     李婉娘就醒起来,这院子里还有许多粗使的仆妇,可大多都是那边的人,于是点头应了,由摇光扶了她的另一只胳膊,一行人一起进了屋。     待进到内屋,确认周围没有人在偷听之后,摇光才把始末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莫四郎的秘密和河边与司大郎的私聊内容。     众人听得又是一阵冷汗。     如果不是因为司大郎这么巧在那个时间去了祖坟,如果不是那么巧的遇见了着急的阿吉,这件事情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还好天神保佑,总算是有惊无险。这段日子你就不要出去了,在家里避一避风头吧。”李婉娘对摇光这样吩咐道。     摇光一点也不意外她这样的决定,自己也不想贸然再出去遭遇这等事情。     只是她却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李婉娘道:“阿娘,这是司郎君给你的信。他说他此时不方便出面做什么,有些事情就在信中跟您说了。三日之后莫四郎公开宣布弃权之后,他才好公开来接触我们。”     李婉娘闻言一怔,接过信扫了一眼,那信的封面是用汉字写的“莫二夫人亲启”。     她顺手收进了袖中,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他怎么就这么肯定莫四郎会做公开的宣布?他到底拿住了他什么把柄?”     摇光闻言却迟疑了一下。她身后的阿吉则露出了紧张的声色。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摇光的后脑勺,想听听她会怎么回答。     摇光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率地说:“这个把柄我想我不好说出来。事关司大郎的信誉,万一露出一丝风声,司大郎就不能拿这事来拿捏莫四郎了,而且在莫四郎眼中也会成为一个小信的人的。”     李婉娘点点头,她也不是非要知道莫四郎的把柄不可,遂也就转开了话题,吩咐起在场各人的防卫工作来。     摇光身后的阿吉却是一脸郁粹,自她认识摇光以来,这个人竟然如同一个透明人一样,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拿捏的私密。     或者有,但她不知道,也就无法成为她能握住的把柄。仅有的几件事情,她却总是这样把什么都摊开在阳光之下,明告诉你我有秘密,但这个秘密不能说,那如果从自己嘴里露出了口风的话,岂不就摆明了自己不可信任了?     待回到安然苑摇光自己的闺房内室,摇光也挥退了众人,独留阿吉一人,开了门窗来说私话。     “今天的事情,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知道吗?”摇光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阿吉先是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一脸懵懂地看着摇光。     摇光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是这样的神情,让人以为她就是个莽撞的乡下丫头。所以那时她和李婉娘都没有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谁知道那次她就已经是带着目的来见自己的了,这才是真人不露像啊。     所以也不为她的神情所动,嘴角噙了一丝冷笑道:“我是管不住你的,也不想管。但是你自己要记住一点。我和你的利益,在目前这个时候是一致的。所以我好了,你才能好,如果我不好了,你只会比我更惨。你明白这个道理,自然能明白什么内容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她目光犀利,如利刃般地盯着阿吉,让她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根本藏不住,全露在了外面。     阿吉有点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再加上摇光的语气也很不客气,她就有点瑟缩地低声应下,就转身准备退下。     “等等,”摇光却叫住了她,从头上拔下今日为了参加丧仪而特意带的青玉兰花簪,对她道:“今天到底还是因了你的功劳,我才能顺利脱身。我这个人惯会赏罚分明,这支簪子你拿去吧。”     阿吉却有些吃惊,不太敢接,嗫嚅道:“可是娘子,这个,也太贵重了。”     摇光自然知道这个簪子在自己的首饰中都属于上乘的东西,确实贵重,但她自己对这些东西并不上心,也想在阿吉面前留一个大方的印象,遂坚持道:“既然说了给你,就是你的了,贵重不贵重的,能有我的命重要吗?”     阿吉这才接了过去,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握着。又怕握紧了会弄坏,又怕握松了会摔坏。     那紧张得不行,欢喜得不行的样子,到让摇光的心更踏实了――只要她有所求,就不怕不能用。     她这样想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只要以后也像今天这样帮着我,我有的好东西,都可以给你。明白了吗?”     看着阿吉惊喜地点头不已,她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自己收拾了歇息不提。     ps:一百章啦,作者君自己有点兴奋,因为从来没有写过这么多的文字。亲们放心,我会坚持写下去,不会弃坑的。摇光美女的美丽前程还在未来呢。大家一定要支持到底啊。有什么意见、建议和想法,都可以留言啊。谢谢大家。           第一百零一章 愿意与不愿意 - 暗香盈秀 - 福源     三日的时间须臾就过去了。     到了第四日的清晨,一张从族长府邸送出来的帖子传遍了列尤谷地。     所有嫡支的长老们都接到了世子司方的邀请,请大家前往司府旁边的神殿一聚,他要按族中的规矩来决定莫家二房财产的归属。     接到这个帖子的人都惊呆了,不管他是属于哪一派的。     属于族长一派的人虽然惊讶,但也还好,至少没有过多的思虑。司方这些年代替年老的族长处理事物,已经在他们中间建立了很高的威信。     大家也都以为这就是司老族长的意思,尽管有点诧异他为什么这么快就把才按捺下去的这个事情又翻出来折腾。     站在李婉娘一边的和莫长老一边的这些长老们却都在心里打鼓,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莫长老甚至动用了他在神殿里的关系,联络了无寐祭司,依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也不是很担心,反正在规矩上,他是占了理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众人各怀心思,依着司方邀约的时间来到神殿的议事大殿。     三派人要么互相警惕地瞪眼,想要看出是不是对方设的局,要么就在与自己一派的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直到李婉娘和摇光进来,众人才把目光投向了她们。     今日除了十位长老和代替李家长老职位的李二郎,普通的族人就只有当事的李婉娘、摇光、莫四郎和李四郎。     莫长老看到李四郎跟在李二郎君的身后进来时,脸上的神色就松了松,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他就知道李家就只有这一招,可惜大先知不在,这些个三脚猫的角色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那一派的人也都会心一笑,气氛立时松快了一些。     李婉娘冷冷地看着他们在那边自以为是,嘴角也含了一丝讥讽,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默。     司老族长并没有出现,大家就都知道此事已经由司方全权处理了。司方的意思,就是司老族长的意思。     司大郎见人来齐了,就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祭司和长老好,小子不才,今日代族长行这事,等下如果有冒犯,还请在座的长辈多担待。”     众人忙纷纷应和着客气了一番。     之后他就转入正题道:“今天请众位长老和祭司来,也不过是为了给这件事做个见证。家父已经发过话了,一切按照规矩来,那我们就按规矩开始吧。”     他一说规矩,莫长老这一派的心就先紧了紧,大家交换一个眼神,都想到了莫长老的痛处:分给二房又让他昧下来的那笔祖产。     如果按照规矩,要让他们当场交出祖产怎么办?莫长老眼珠转了两圈,就想到了一个招数:拖。     反正我今天死也不拿出那些东西的契书,谁也拿我没办法。     干脆等再下找个契机把这事给搅浑了,就算今天得不出个结果,也好过让她李家的人讨到好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恨恨瞪了眼远处发呆的李四郎。     司大郎细细地看了一番众人的神色,抿了抿嘴说道:“既然按照规矩,那么莫家二房的小儿媳妇就必须嫁人生子,为莫家这一房承继香火才行。既如此,那按照亲疏的远近,第一个有资格娶这个小娘子的,就是莫家四郎。是这样的吧?”     最后这一句,是他在向管理族谱的无畏祭司求证。     虽然众人都知道这个答案,但规矩上还是要按族谱清理一遍的。     无畏祭司是个最刚正不阿的人,闻言拿着莫家这一代的族谱再三看了看,才点头应道:“是的。”     司大郎点点头,底下的众人也都没有一个说话的,大家都知道,这戏肉在后面呢。     司大郎就公事公办地询问莫四郎:“既然这样,你愿意割舍你一半的财产,娶莫摇光为妻,并且把她日后头生的儿子过继给莫家二房承继香火吗?”     众人的眼光就都投向了站在最末端,只看得到一个模糊身影的莫四郎。     只有莫长老一派的人有点心不在焉。     在他们想来,这个问话之后的事情,才是真正棘手的。要怎么样才能先发制人,在财产问题上占得先机呢?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莫长老都想走过去和许长老当面协商了。     莫四郎咽了口唾沫,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扬声清晰地答道:     “我不愿意。”     这句话无疑像一个火药落入到了烈火里,砰地一下,在众人之中炸响开来。     莫家一派的人还没能立即反应过来,他们是从李婉娘一派的人脸上看到了雀跃的神色,才明白刚才莫四郎说了什么。     司家一派的几个长老早就无所顾忌的在一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了。只有一脸菜色的虞长老从头到尾都是漠不关心的模样。     对他来说,事情怎么发展一点都不重要。反正他们家与司家联姻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司大郎**后专门找他谈过,如果虞家肯在这件事上站在他一方,就算不联姻,司大郎也保证会扶持他们家的人。     可这到底是不能和名正言顺的族长亲家的身份相比的呀,但如今自己还又能怎么办呢?     司大郎把下面众人的神色统统都收入了眼底。他也没有略过李四郎原本颓丧的神情在听到莫四郎回答之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的眼眸暗了暗,就准备再次开口。     就在此时,回过神来的莫长老一派却开始有了动静。     莫长老站起来对着司大郎说道:“世子,说错了,他说错了。他是要说愿意的,多说了一个字。”     司大郎嘴角一扬,也不和他分辨,对着莫四郎再次问道:“莫四郎,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娶莫摇光吗?”     莫四郎这次没有丝毫迟疑,斩钉截铁地吐了一个字:“不!”     司大郎挑眉看向莫长老,意思是这次说得够清楚了吧?     莫长老那张本就有点阴沉的脸瞬间沉得如同锅底般,五官都有点扭曲起来。     他一个转身就径直朝着莫四郎奔去,还没走到近前,就飞身一个侧踢,把莫四郎这么高大的一个汉子都踢得轰然倒地。     这一下弄得众人都有点猝不及防。     莫四郎完全没有丝毫挣扎,任由莫长老把他踹倒在地,身子倒地的时候,还把大殿的尘土都震起了三尺高。     莫长老紧跟着冲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道:“我弄死你个杀千刀的,你在这里跟老子胡诌什么?简直是胡说八道,不知所谓,你再给我答一次呢?啊?再答一次!”     场中的众人就纷纷露出了鄙夷之色,这莫长老是因为这十几年在家中霸道惯了,所以在族里也这样嚣张跋扈吗?     这是打算屈打成招?     莫长老一派的其余三个长老已经拿手遮住了大半边脸,不忍再看――主要是不忍看旁人脸上鄙夷的神情,巴不得和这个蠢货立刻脱离关系。     李婉娘此时也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就这样一个沉不住气,靠着跋扈在族里耀武扬威的人物,真的需要自己这么严阵以待吗?自己是不是也太看得起他了?     一时之间大殿里除了莫长老的打骂声,反而没有了别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看莫家窝里反。     别人可以看热闹,身为族长代言的司大郎却不能,于是他吩咐几个护卫上前去把莫长老拉开。     莫四郎却从头到尾没有丝毫反抗,就是人被拉开了,他也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如同一个死人一般。     司大郎看了一眼满脸是血的莫四郎,吩咐人去请大夫来,又让人把他抬到旁边的宴歇室包扎伤口。     又呵斥着莫长老道:“莫长老,你也顾忌点自己的身份吧,这是在族里,不是在莫家!再说了,今天我们商讨的是莫家二房的儿媳妇再嫁的事情,有资格娶她的是你的儿子,而不是你。”     莫长老被一个护卫从后面抱住了腰,动弹不得,只得趴在那护卫的胳膊上低低地喘气。待得气息均匀了,才慢慢站起身来要走。     那护卫也不敢拦他,见他站直了身子,就发开了手。     他却当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重又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     他刚一坐下,旁边的南长老就凑过来说了几句话:“许大郎让我转告你,稍安勿躁,看看他们后面要干什么。”     莫长老点点头,心中却悲愤异常。     要知道他怎么算都没有算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扯后腿。不知道李婉娘他们背后做了什么。这叫他心中的气怎么能平息?     司大郎见他终于消停了,遂再次开口向无畏祭司问道:“莫四郎不愿意,按顺位又该是谁有资格呢?”     无畏答道:“正是世子你。”     其实这个问话就是明摆着的了。     场中除了李婉娘和摇光,众人都以为这也就是一个过场,都等听司大郎问下一句:再然后呢。     但是众人左等右等,司大郎只是沉默。     等到众人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纷纷抬头向他看去。     站在李二郎君身后的李四郎更是拳头都已经攥紧了,心下预感到自己预料的最坏的情况就要来了。     果然,司大郎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我愿意娶她进门,把她头生的儿子过继给莫家二房继承香火。”     ps:今天这章赶得太辛苦了,作者君感冒了,昏昏欲睡的状态下还要赶着出门赶火车,赶飞机,大家就讲究看一下了哈,明天开始进入精彩剧情哦。           第一百零二章 放弃 - 暗香盈秀 - 福源     在场诸人都被这话震得不轻。     族长一派的几位长老,除了早已知情的虞长老,其余几位都露出了一脸困惑之色。     他们自然是以为这也是司老族长的意思。所以心中都在揣测,莫家二房这个小娘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竟然让老族长给看上了。     要知道这些年他看遍了族中十一个家族的嫡支适龄女子,愣是一个也没有看上。所以才放出了让司大郎自行择妻的话来。     并不是说他真的就撒手不管了,而是横看竖看,都有让他觉得不如意的方面,于是干脆心一横,就都扔给孩子去选吧,只要大面上不错就行。     他们却没有想到老族长不声不响地就把莫家二房的这个小寡妇看上了。这样一个外来的小寡妇能有什么好的呢?自然是她背后的二房有点什么了,多办李婉娘在后面跟他做了什么交易,许诺了巨大的好处,要不他干嘛在治丧的事上这么帮助那边?。     于是这几个长老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就说怎么族长这边要主动出面召集大家来解决这么个小事,原来是有这个打算啊。     他们心中以为已经想清楚了缘由,自然就做了决定要站在司大郎这边。     而莫家大房一方的几个人则已经完全懵了。     他们这几个长老都是惯常谋算筹划的,此刻个个眼珠飞转,都在心里打着算盘计算这个事情给莫家大房带来的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他们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眼睛只一直盯着李四郎,觉得李婉娘唯一的退路也就是这个了。     他们就是拼尽手段,都不会让李四郎得手的。那样不就又便宜了大先知一家了吗?他们几人背后站着的是无寐祭司,自然看不惯大先知在族里的名声鹊起。     可如今冒出了个完全没有意料到的结果——司家居然肯让他们继承家业的宗子来娶莫家二房的寡妇!     这个又有谁能想得到呢?     司家到现在,第三代的嫡支还没有出生,现在就要因为娶了莫家二房的寡妇,要把嫡支未来第一个出生的儿子过继出去,司老族长他,怎么可能会同意?     没错,司老族长当然不会同意这个事情。     司大郎表面镇定自若的说出自己的打算,但其实后背已经是一片沁凉,手也因为紧张攒成了拳头。     他其实是背着司老族长做这件事情的。     因为他怎么想都觉得没有把握让父亲答应这件对司家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好处的事情。所以他只是从司老族长那里拿到了主持处理这个事情的权利,也应承一切都严格按照规矩来办。     他却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这个打算也是符合规矩的。     他打算先斩后奏,在族老和祭司们的面前造成既成事实,之后不过是承受一些父亲的怒火罢了。这几年父亲越发倚重他,到时候肯定还是会妥协的。     他这边的算盘打得很好,确实也瞒过了底下的一众长老。不管是哪一派的,都认定了他的这个决定背后有司老族长的意思。     唯有四祭司中那个很少说话,只要坐下来就会闭目养神,让人无论何时见到他都会产生一种高深莫测感的无寐祭司,此刻却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仔仔细细地瞪了他片刻,才又合上眼睛,继续扮他的高深莫测去了。     李婉娘这边的几个长老和李二郎君闻言却都是一阵惊喜。     之前李婉娘透露出在打司家的主意的意思,他们都觉得是痴心妄想。所以尽管李婉娘什么都没说,他们今天还是带上了李四郎。     因为几个人私下议来议去,还是觉得这是唯一一条退路,李婉娘在这个事情上,真是处于绝对的弱势。     但李二郎君的私心里,是不愿意李四郎踩这趟浑水的。尤其是他察觉到李四郎对摇光也是有意的之后。     他觉得莫家大房的水太深,而李四郎这两年却被他大嫂保护得太好,根本禁不住风浪。     所以此时能够把他摘出去,对李家来说自然是万幸。     不过李四郎心里可不这么想。     他自从在丰州的驿站见到了司大郎和摇光私下聊天的那一幕,就知道司大郎是准备截胡了。果然今天他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根本不给自己一丝机会。     他此时涨红了脸,两手在身侧攒的紧紧的,恨恨地调转了头,去看摇光的反应。     摇光却始终都是一脸平静,自从进来之后,就站在李婉娘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她可能是这里最淡然的人了吧。     昨夜她就这事再次向天神求祷,那时她就想起了自己在说服李婉娘让她嫁给二郎时说过的话。     是啊如果真的相信天神,就彻底的相信祂吧。     要嫁给谁,会遇到什么问题,这些在她决定嫁给莫二郎之前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那么既然如此,现在又为什么要殚精竭虑地去改变什么呢?     她其实觉得司大郎没有多少胜算的,司老族长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事情?     但她一个小娘子,在这样的事情里又能做些什么?就都交托给天神吧,祂怎么安排,不都是自己的命吗?这也是自己当初点了头,心甘情愿选择的一个命啊。     所以她一片坦然的来了这里,从头到尾的平静,似乎上首众人说的不是她的未来,品头论足的那个人也不是她一样。     李四郎不知道她的想法,但见她脸上并没有一般女子听到这样内容后会表现出来的娇羞之色,心中却略略有了些窃喜。     只怕摇光本人是不愿意的吧。司大郎虽然强势,但摇光不欣喜他,他也就是一头热而已。     一忽儿他又想到,这件事情怎么可能由摇光的心意来做决定呢?在场能决定这个事情的人,没有一个考虑过摇光的心意,也不认为有必要考虑她的心意,那么她就算再不愿意,又有什么作用呢?     这样想着心中又是一阵沮丧。     殿中的众人却都不会去关心他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想法,司大郎见众人在他表态之后,虽然各个脸上的神色都很精彩,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他心中有点满意,这和他预料的情形一样。     于是他又再次开口,却是对着无畏祭司:“我愿意把名下一半的财产给予莫家做聘礼,也愿意把头生的儿子过继过去,这样是不是就符合规矩,可以迎娶莫家的小娘子了呢?”     无畏依然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点头道:“是的,只要司郎君愿意这样做,就没有人能有资格越过你去。”     司大郎闻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定了吧,几位长老和祭司在此都是见证人,待过了收割的节日,在仪式上做全了迎娶的规矩,我就会着手聘礼的事情的。”     他面上一片轻描淡写,心却已经高高提起,就怕此时横插一个什么意外,就把这事给搅黄了。     但却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慢着。”     这极具威严的声音猝然在殿里响起的时候,众人俱是一惊,因为这声音太像司老族长了。     众人还没有什么,只是惊诧,司大郎却差点从位于首座的椅子上跳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硬是用了内力把自己已经上扬的身子牢牢压在了椅子上。     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这是无寐祭司在开口说话。     他与司老族长不仅长得像,就是说话的语气声音也像。只是他近几年在公开场合说话越来越少,众人才都渐渐忘了这个事实。     无寐祭司终于把他那双和司大郎一模一样的剑目完全张了开来,眼中射出一道精光,定定地看向司大郎:“按照规矩,这样也就行了。但你不同,你是将来要继承族长之位的人,司家以及族里的大部分公产都会由归入你名下,这样随便就把司家传继了几百年的祖产划分出去,还是给的将来要分出去的旁支,这真的是你父亲同意了的事情吗?”     他这话一出,顿时也给众长老们提了个醒,本来大家就在怀疑老族长怎么可能会同意此事,皆都以为是李婉娘与司家私底下达成了什么条件。     此时听无寐祭司一说,就又都觉得,不管李婉娘给了司家什么好处,要拿这么多的祖产去换都是得不偿失的。司老族长如果不是老糊涂了,就不可能做出这个决定。     司大郎在心中暗暗叹道:“果然来了,还以为这个质疑不会有人提出来了呢。”     他也不说话,却拿眼看向了李婉娘。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婉娘此时起身,对着无寐祭司行了一个礼,才开口道:“祭司这话真是说到了妾身的心坎里了。世子愿意娶我儿媳,自然是我莫家莫大的荣幸,可是要拿祖上传承那么多年的祖产来做聘礼,司家就是真愿意给,我莫家二房也不敢要啊。”     “所以妾身有一个想法,世子现在不是还没有正式继承祖产吗?那他的聘礼就以他现在名下的私产来计算吧。司老族长早就放话,世子的婚事由他自己决定,这下咱们是照足了规矩行事,又不用牵动祖产,相信族长他老人家不会食言的。”     李婉娘这话说的极秒。     她首先把眼看到手的大笔资产推了出去,承诺绝不会接受这笔财产。     司大郎因是族长继承人,其实所置私产并不多,毕竟族里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族里的,也不会有事无事分那么清楚。     严格统筹起来,恐怕还不如李婉娘的嫁妆多吧。李家巨富,当年李婉娘和她大姐出嫁的时候,都是货真价实的十里红妆。     既然是这样,大家就没什么可眼红的了。要知道,如果真的按照司大郎应该继承的所有产业来划出聘礼,不要说司家了,就是他们也不会干的呀。     只莫长老一派此刻又陷入了纠结之中,说不出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高兴的是李婉娘通过此事占得便宜没有他们想象得多,心里就平衡了不少。     沮丧的是如果司家真的给了这么多聘礼,他们多少还能想点办法扒拉一些过来,弄得好的话,以后可就变成他们的私产了,如今又都留在了司家,那就真的没有一丝可能了。     关键的是李婉娘此话有些地方说得含糊,却给了众人一个感觉,就是此事李婉娘私下已经与司家嫡支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起码司老族长是首肯了的。     这样众人就又都以为自己明白了司老族长为什么会同意此事的缘由。     原来李婉娘除了许以了众人不知道的重利以外,还答应了这个条件,那就难怪不得老族长愿意答应了。     其实这是司大郎在信件中与李婉娘提前商量好的一个对策。他早就料到会有人对财产一事提出质疑。而在父亲那里,最难过的,恐怕也就是财产这一关。     所以他取得李婉娘的同意,主动承诺放弃司家的祖产,只要他名下私产的一半。这样一下就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了回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笃定,就算他父亲最后知道了此事,也只是打他一顿就会妥协的原因,毕竟这个婚事并没有给司家造成太大的损失。     ps:从今天开始,就是存稿君在定时发文了。希望作者君不要存错了时间和顺序。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一百零三章 无寐祭司 - 暗香盈秀 - 福源     对于李婉娘来说,司家的财产从来都不是她追求的。     不是她大方,而是她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胃口能吃下这么大个包子。如果真的要了,只怕就成了全族人的众矢之的了。     再加上经过了西北的事情,她确实觉得钱财不如人重要。甚至对莫家大房,如果可以用钱来解决,她也愿意把那点祖产让给对方。     族长一派的长老见此,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李家这边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李四郎虽然想说什么,但是还轮不到他说话。     甚至就是莫家大房一派的几个长老也因为一时算不清楚利益得失而没有再出言阻扰。     这件事情就这么成了,司大郎起身恭送众长老离开的时候,心中还有点飘飘然,觉得中间没有出什么波折就做成了这件大事,感觉有点不真实。     众人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场面话。     族长一派的人是不清楚他本人的心意,还以为一切都是遵照族长的意思呢,所以一声恭喜还是有点说不出口。     李家一边的人则是觉得这事是自家占了天大的便宜,这个时候凑上去,不是更打眼了吗?他们都是低调惯了的人。     莫家一派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脑子里面此刻一片浆糊,哪里还有心思说什么。     几个祭司也都不是多言的人。     所以一本正经的无畏祭司突然开口说话,倒是让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司郎君,这莫家小娘子不是本族人,也就绝对和你没有了血统关系,想必这次一定能诞下健康的孩子了,你一下子肩负两家的香火重担,可得加倍努力啊。”     众人:“……”     偏偏他此时的表情还依然一本正经,认真无比。     摇光顶着一头黑线,装作没有听见,跟在李婉娘身后匆匆地走了。     虞长老却黑了一张本来就阴沉的脸,狠狠瞪了无畏祭司两眼,才转身离开。     司大郎却十分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这次要不是他,只怕自己这出戏也不好唱。     ----     摇光返回家里之后,就被李婉娘告知了关于收割的节日的风俗一事。     这本来是列尤族人的一个传统。为了让族中的儿女能够自由选择伴侣,在丰收的喜庆里顺利诞育子嗣。     但是时至今日,在愈发讲究嫡支与旁支区别的族里,这样的传统已经变成了一种纯仪式了。也就成了已经定了婚约的年轻男女走完订婚仪式的一个过程,再没有了老祖宗们当初设定这个风俗的意义了。     因为摇光和司大郎的婚事这就算是定下了名分了。在列尤族所有长老和祭司面前得到了承认,这样的婚事就是司老族长要否认,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这次的收割节,摇光和司大郎就必须参加了。     李婉娘于是就开始张罗着给她准备那日的衣服什么的。莫家二房的内院又开始了一阵忙碌。     ----     司家和莫家大房的院子此时也并不清静。     莫家大房且不必去说他,也就是那几个长老来来回回。先说司家。     司大郎自神殿回去之后,就主动找上老族长,向他坦承了此事。老族长那个气啊,真是不打一处来。     不仅仅是因为司大郎在婚事上的自作主张,还因为儿子在此事上借助他的名义先斩后奏,让他瞬间有了一种被夺权的背叛感。     他先是让人执行了家法,把司大郎杖打了二十下。     司大郎无怨无悔地领了刑,被拖下去了,可是他心中的郁结却仍然无法纾解。要让他认下这个事情,他是怎么都意难平。     之前因为虞家与他家血统太近的原因,害得他到了花甲之年都没能抱个孙子,这件事情已经让他忧心不已了。     他这两年看遍十一个家族的女子,始终不敢放心,就动了娶外族女子的心。     只是列尤族的族规,司家的人是不能聘外族人为妻的,要娶也就只能是像摇光这种情况。     可是摇光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女子,怎么能为世子夫人?     他早就已经看上了一个人,正在琢磨如何能名正言顺地聘娶,谁知道这里就横插进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人,让他如何能心甘情愿地妥协?     正在他暗自捶胸叹息不已,焦躁难安的时候,一个人轻轻推开了他内室的门,没有任何通报地,就走了进来。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能这样随意出入族长内室的人,就是他的正妻都没有这个资格。唯有一个人,他给了他这个特权,但对方却很少使用。     他转身过去,就看见了与自己非常相似的一张脸。准确的说,是自己早几年时候的脸。     无寐祭司眼神温柔地看着他,问道:“让大郎娶莫家二房的小寡妇,这不是你的意思,对不对?”     司老族长叹了口气:“还是你知道我。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昏了头的决定?就算他们不要分割我司家的祖产,我也不会要他们家的小寡妇。我司家未来的族长夫人的位置,怎么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来坐。况且我的打算,你一直是知道的。”     无寐祭司认同地点头:“是啊,我一直都在帮你想办法,眼看已经要有点眉目了,可如今……这事已经通过了众长老和祭司们的见证了。”     提到这个,司老族长因无寐祭司而熄灭了一些的火气又腾地窜了出来。     他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个孽子!”     无寐祭司继续说道:“关键的问题还不是他瞒着你把此事先斩后奏,坏了你的计划。而是,他居然敢背着你,用族长的名义命令和辖制众长老与祭司们,如果不是我和你这种特殊的关系,就连我都要被他欺骗了。”     他的这话真是完全触到了老族长的痛脚。他瞬时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自己这个双生的兄弟更了解自己的了。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甚至闪出了泪光,唏嘘道:“还是你知道我啊,我现在忌惮的也是这个。他大了,翅膀硬了,主意也大了。我还没死呢,他就这样肆无忌惮,我要是万一有个什么……你说到底我手里还能抓得住什么?”     无寐祭司静静地盯住了他的眼睛,温柔地说道:“所以,你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你要维护自己的利益。要让他知道,他只是族长继承人,还不是正式的族长,列尤族,现在还是你说了算的。”     司老族长被他这话说得浑身一个机灵,打起了几分精神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无寐祭司一惯高深莫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同的表情,他噙着一丝诡异地微笑,凑近司老族长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件事情,你万不能让他如意了。就要让他知道,无论是族里的事,还是他的私事,没有你的首肯,他什么都做不到。”     “这件事情?”司老族长心中闪过一阵欣喜:“难道这件事情还有转机?”     “当然,”无寐祭司笃定地笑道:“不要说只是定了名分,就是过了聘礼,要搅黄了也不是做不到。”     司老族长从他这番表情中仿佛看到了早几年意气风发的自己,心中愈发对自己这个兄弟亲近起来,遂急切地问道:“那到底该怎么做?你有主意了吗?”     无寐祭司果然不负他所望地点点头,再次凑近了他的耳朵,低声交谈了起来。     ----     半个时辰之后,神殿后院祭司住所的一处密室内。     莫长老正在其中来回踱步,焦躁地等待着不知去了哪里的无寐祭司。     今天发生的事情当时让他们几人措手不及,但回去之后,他们又都仔细地谋划了一番,最终还是觉得各有取舍,一时拿不定主意在这个事情上是阻拦好,还是静默好。     于是大家都决定还是来找无寐祭司拿个主意。     毕竟只有他才是真知道司老族长葫芦里卖什么药的人,再说大家谋的也不是一家一户的私利,牵涉到他们之前筹划的大事,还是过来问一问的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终于看到密室的大门无声打开,仙风道骨般的无寐祭司一脸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     他不由得心中有些气苦,自己在这里焦心不已,这人却是这般淡定。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真的不是一点点啊。     无寐祭司瞄了他一眼,径直走到罗汉床的一边坐下,才开口问道:“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     莫长老忍不住叹口气道:“我的大祭司,您可真是沉得住气。我们筹划了快两年的事,眼看就要落了空,这该怎么办,你总得给我们出个主意吧。”     无寐祭司斜靠在罗汉床的大迎枕上,好整以暇地说:“着什么急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事没有按照你们的计划走,但并不代表没有转机。”     莫长老一听有戏,立时精神一震,追问道:“转机?什么转机?”     无寐祭司扬起一丝嘲讽的微笑:“你知道吗?司大郎今日在大殿里说的那些话,都是他自作主张,根本就没得到他老爹的同意。”     “什么?”莫长老大惊,一拍大腿,嚷道:“这个该死的,居然骗得我们……”     立时又颓丧道:“可就算是知道是他假传圣旨又怎么样?如今事情已经议定,老族长只怕为了司家的面子也不会出面来反他儿子的水。这事还不是只能这样发展了?”     无寐祭司却又露出了那丝诡异的微笑道:“未必。”     莫长老抬头问道:“您有什么好计谋?”     无寐祭司笑道:“计谋是有的,却要看你舍不舍得,配不配合了。”     莫长老困惑:“你的意思是……”     无寐祭司伸出左手,比了一个四字。     莫长老脸色一白,嗫嚅道:“他虽然混账,好歹是我儿子。况且这些年也乖乖听话的成了亲生了子,我,我怎么忍心。”     “哼,”一惯表现清雅的无寐祭司突然沉下脸冷哼了一声,拿声音却如一根刺,狠狠地扎了莫长老的心房一下,让他忍不住停住话头,缩了缩脖子。     无寐祭司冷冷地开口道:“你心疼他,他未必心疼你。否则今天怎么会这样表现。你不觉得他这样的行为,非常奇怪吗?他的秘密我们能知道,难保别人不能知道。”     莫长老惊愕:“你是说……”           第一百零四章 收割节 - 暗香盈秀 - 福源     无寐祭司点头:“今日若不是他的突然反水,我们也不会这么被动,可见他和司大郎私下达成了什么协定。前几日他不是说做了个圈套给二房,让你们去收网,结果却让你们无功而返了吗?我去查过了,那天二房的小寡妇回去的时候,是司大郎的两个护卫护送回去的。”     莫长老这才一脸恍然,脸上露出了一股戾气:“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     无寐祭司又添了一把柴:“他的事情迟早也是要暴露的,与其让咱们的对手利用了去,不如我们自己来利用一把,也不枉你养他一场嘛。”     莫长老闻言,眉毛耸了耸,没有再说反对的话,却也没有松口同意无寐祭司的意思。     无寐祭司又说道:“我刚才去见了族长,已经和他说妥,这件事不会让司大郎如意的。我们如果从中操作得当,说不定还能一举把他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拉下去。”     “到时候,不要说莫家二房那点资产,就是整个族都在我的手中了,你还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     “儿子而已,你难道还少了吗?”     莫长老这才有点动容:“真的吗?这个事情我们如今就是想要搅黄它,就已经很不易了,你说还能让我们谋划的大事提前达成?这怎么可能?”     无寐祭司露出了那丝熟悉的诡异笑容:“所以我刚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现在的关键就在你的手。只要你舍得下这个儿子,我就有把握让司大郎入鞘。”     说完他向莫长老招手:“你附耳过来。”     于是如此这般的与莫长老耳语了一通。     莫长老听了半晌,末了才迟疑地问道:“您真的有把握司大郎和那摇光会入鞘?我怎么觉得很悬啊。”     无寐祭司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所以你永远只能做一个家族的长老,成不了一族之长。因为你只会算计事,却不会算计人心。”     “我的这个计谋是专门针对司大郎和莫摇光二人而设的,如果拿来原样对付你,自然是没有效果。可是这两个人嘛――司大郎就不用多说了,我对他的了解不是一点半点,莫摇光虽是才来到族里。可从她出现在司大郎身边起,我就已经让我的人在搜集她的所有消息了。据我得到的消息来看,她的性情与司大郎很有相似之处,所以弱点应该都是一样的。想来这也是司大郎会看上她的原因吧。”     莫长老脸上止不住露出钦佩之色。     他少年时受家族特别安排的长老教养时,曾听教他的老师说起过,这世上最难算计的就是人心,如果有一个人连人心都能算计进去,这个人定会天下无敌了。     所以他此刻对着无寐祭司,满心里都是高山仰止的仰慕,对他们谋划的大计必能成更是充满了信心。     但是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是踌躇着开了口:“那个,四郎那里能不能网开一面。那个贱人任由您处置,可四郎……还是给我留个活口吧。”     无寐祭司盯着莫长老看了片刻,突然咧嘴一笑:“没想到你一个连亲生兄弟都不认的人,居然对自己的儿子这么心软。”     莫长老尴尬地笑道:“亲生兄弟哪里有自己骨肉亲呢,这点您老人家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无寐祭司认可的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到时候把罪名都推在那个下人身上,让你儿子能脱身出来就是,但你可别提前漏了口风,坏了我的大计。”     莫长老高兴地连连应诺,这才悄悄地离开了。     ----     这样过了几日,到了十月二十这天,就是列尤族的收割节了。     这是一个比过年还要被列尤族人看重的日子。     这一天他们不分主仆集体入田地收割成熟的庄稼,感谢天神赐予他们丰年。     同时订婚的青年男女会按照祖上传下的规矩来见面,一起单独渡过一个晚上,这是要落实他们夫妻名分的意思。     这一夜之后,除非一方死亡,否则他们的夫妻名分就算正式定下了。     李婉娘很早就把这收割节里的具体要做的事告诉了摇光。     所以摇光早早就起身,穿上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的窄袖对襟衣裙。     因为她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司家的祖田里收割麦子。     是的,没错,今天她要下地干活,而且还不是去自家的田里干活,是去司家那里。     因为按照规矩,她是寡妇再嫁,按照祖上传下的规矩,所以在这种事情上就要求女方表现出主动求嫁的心,由男方来决定是否接受。     当然这都是过场,已经定下婚约的双方,自然都是要接受的。     摇光去司家麦地里收割,如果司家默认了她的行为,并允许她把自己收割下的麦子都带回自家,就表明她已经通过了第一关。     接下来就是晚上,她要去司家的打麦场找到今夜一定会留宿在那里的司大郎,得到他的允许让自己在这打麦场上与他呆上一夜,那么不管两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这场婚约就都坐实了。     后面就只管等着司大郎上门来下聘就行。     摇光初听到这些规矩的时候,很有点瞠目结舌。     她实在没有想到,一向看起来生活习俗同汉人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在族中山谷里也都是通行汉话的列尤族,还保有这样古老而原始的传统。     这要是让外面的贵族知道了,肯定会以列尤族人都是野蛮人而向对待别的族类一样,拒绝来往了吧。     阿吉倒是觉得摇光太大惊小怪了。这在她们族里,就算是保守的了,直接就是爬进闺房过夜好吗。     摇光咂舌,觉得比较起阿吉的民族,列尤族的规矩还是更能让她接受一点。     所以她也积极地做了些准备,例如找人学了几天割麦子之类的。     久了不做活儿,她的手都养娇气了,就这么两天居然还磨了个水泡!     她却没有想过,嫡支的贵女们比她还要娇气,那是从小就这样养大的,又怎么可能做的了这些粗活儿?     不过是拿着镰刀在那里挥舞两下,做做样子罢了。     所以摇光去到司家田里,还真是闹了出不大不小的笑话来。     因为她真的太实诚了,一大早就和司家的仆人一起下地,期间一直没有歇息,挥舞镰刀干到了日上中天。     一些陪着主家过来做做样子的婢女都在田边围观,不停地对她指指点点,她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在她的心里,既然要干活儿,那就得好好的干呀。     根本没有发现,司家本家的那些主子们挥了一下镰刀,割了一根麦穗,就都到田坎喝茶纳凉去了。     还是司大郎实在看不下去了,让一个婢女去通知她可以停下了。     她这才收了镰刀,认真地吩咐人把她的成果都单独收了,才擦着汗水去见司大郎。     司大郎看着她毫不顾忌地用袖子擦汗,连忙亲自递上自己的汗巾,一边笑道:“你也太实诚了。这个事情做做样子就行,有谁像你这样真刀实枪的干的?”     “啊?”摇光闻言怔在原地,直觉自己又干了件傻事。     她眼睛瞪得溜圆,清澈的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委屈。那脸蛋红扑扑的娇艳欲滴,让司大郎看得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一口。     他连忙转移了视线,猛咳两声掩饰自己的狼狈,才又宽慰她道:“没关系,做都做了,何况收的麦子都是你家的,也没白做不是?”     看见摇光仍是一脸不能释然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活儿干得还挺不错的,比得上专门做这个的人了。”     摇光这才讪讪地笑了一下,算是揭过去了这茬,问道:“那我现在该干嘛?”     司大郎笑道:“你这就可以回家去了,晚上再过来打麦场找我。嗯,记得赶辆车过来。你割下的麦子今下午打好了,明天得都运回去。我刚才粗眼看了看,估计打成麦粒都得装几**袋的,你徒手可拿不走。”     摇光瞪了他一眼,问道:“那些麦子我真的可以拿走吗?不会又闹笑话吧。”     “不会不会,”司大郎被她那一眼的眼波射中,心都融化了,连忙应承道:“这个绝不会闹笑话的,你就放心吧。”     摇光依然怀疑地看了他两眼,才在一个婢女的引领下离开了。     李婉娘在家已经听到了摇光在麦地里干的事情,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摇光回到家,正好见到这副情景,不由得嗔道:“阿娘,你不提前提醒我就算了,现在还跟外人一起来笑话我。”     李婉娘见摇光已经回来,连忙起身,脸上却止不住地泛出笑容道:“你这个孩子,谁能想到你这么实心眼呢?平时也是挺机灵的一个孩子,怎么一到做活儿的事上,就像变了个人呢。”     一旁把这个消息带回来的老庄头则笑盈盈地道:“她做活儿的时候,可不都是这副模样的么?生怕自己有十分力气只使出了九分,让东家吃亏了。”     一句话让众人都回想起了从前,不由得在笑声中又多了一点唏嘘。     好一会儿李婉娘才率先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把摇光拉倒面前,心疼地看着她这两天磨得有些粗糙的手道:“等下用了午膳就好好的睡一觉。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知道吗?”     摇光乖巧地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问:“阿娘,今天的事情这么顺利,我怎么觉得有点不真实?莫家长房那边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了他们的阴谋?”     李婉娘却哂然一笑:“当然不可能,到嘴的肉被逼着吐出来,他们怎么会就这么算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昨天已经让人送了信给大房那边,告诉他如果他能保证不破坏这件婚事,我就把二房当初继承的祖产都送给他,再也不找他要追。,而且承诺在你生了孩子之后就搬出山谷,到镇上居住。”     “阿娘!”摇光大惊,没想到李婉娘居然不声不响地做出了这样大的决定。     她顿时十分感动,心知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能在有限的选择里尽量嫁以个好一点的人。     李婉娘却宽慰地拍了拍摇光的手:“你不要多想。莫家的那点祖产,我和我家郎君本来也就没打算从大房那里要回来,要不当初怎么会交给他代管?至于搬出山谷嘛,我们本来就是要搬出去的,只不过提前了几年而已。”     “可是……”摇光嗫嚅着,却有点说不出话来。     嫡支和旁支在外行走的时候,族中给予的待遇可是有天壤之别的。而且她们也不是早搬了几年,是早搬了几十年好吗?     李婉娘却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通呢?我要等你有了孩子才搬呢。你的孩子,就算是住到了谷外,不也是你和司大郎的孩子么?既然这样,住哪里有什么重要的呢?快别多想了,回去好好吃一顿,休息好点啊。”     一边说着一边推着摇光往屋外走,叮嘱阿吉陪着她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月夜 - 暗香盈秀 - 福源     莫家长房的主院里,莫长老看着桌上摊开的李婉娘送来的信,心里想的却是今早与无寐祭司的谈话。     他当时气急败坏地找到无寐祭司,质问他:“你不是说这就要行动的吗?今天都要行收割之礼了,你怎么还没做什么安排?让他们顺利的行完了这礼可就没什么理由能动得了这场婚事了。”     无寐祭司却不慌不忙地回道:“急什么?你没听过升得越高,跌得越重这句话么?我就是要让她们在此时因为觉得顺遂无比,以为婚事是铁板钉钉,这样她们才会疏忽大意。到时候我就要让他们跌得很惨!”     “我要让他们一次就跌落谷底,再也翻不了身!”     “舍不着孩子,套不找狼。我们既然要弄一盘大的,又怎么能如此着急呢?当然是要等待最佳时机才行动了。”     莫长老却犹疑道:“最佳时机?我就怕等下去,再没有什么时机了。”     无寐祭司却笃定地道:“放心吧,我这里都布置好了,只待一个时机而已。如果等不到,我也会制造一个的,不会让他们就这样把事做成。你就稍安勿躁吧。”     莫长老看着无寐祭司自信的脸,患得患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于是他换了个语气,把李婉娘给他的信的内容说了,问无寐祭司怎么看。     无寐祭司嘴角扬起一丝狡猾的笑容:“这不是正好么?你假意答应,把这些东西名正言顺的拿到手,能少了我们后面许多的麻烦。况且你此刻答应了她,也能让她放松对你这边的警惕。反而你拒绝她,倒是给她提了醒了。“     莫长老也反应过来了,于是桀桀地怪笑着应下了。     就在刚才,他已经派人回复了李婉娘,假意同意了她的条件,答应在摇光的婚事上不再插手。他心中暗道,本来也就不会插手,插手的是别人,这也就不能算违背了承诺了吧?     自己一个大男人,大多数时候还是都遵循一诺千金的原则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升起了一股期盼,期盼着今晚的好戏上演。     ----     入夜,摇光坐着老庄头赶的驴车往司家的打麦场去。     路上,她时不时不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庞。今日李婉娘硬是为她上了一层薄薄的脂粉,说是在月色下可以让她增加些许颜色。     可是因为她从没用过这种东西,十分不习惯,总觉得自己脸上多了点什么,不时就要去摸一摸。     她一路只关心了自己的脸,也就没有注意到路上有多少嫉妒怨恨的目光从暗中投向自己。     那都是往日思慕司大郎的小娘子们。     其实如果今夜不是老庄头在明处护送,司大郎麾下的八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暗中守卫,她能不能顺利抵达打麦场还是个迷呢。     不过她懵懂无知也没关系,老于世故的李婉娘和司大郎二人是不会疏忽这一点的。所以自列尤族搬到这个山谷之后,收割节的晚上,最隆重的护送队伍就出现了。     心碎了一地的小娘子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摇光奔向族中女子最高位置的脚步黯然**而已。     司家的打麦场就建在被开垦成族田的那座山峰脚下。     黄石夯成的地面铺了厚厚一层青漆,踩上去感觉特别踏实平整。     摇光的心情有些莫名的紧张。要和一个男子单独相处一个晚上的这个事情让她再次想起了不好的那些过往。     她不停地用深深呼吸来让自己放松。告诉自己司大郎如果真要成为自己的夫君,以后日日都要在一起,这一晚不过是开始而已。     她甚至命令自己把他就当另一个二郎看待吧。事实上司大郎在有些瞬间还是有点像二郎的。最起码他对《圣典》的重视和对天神的信仰还是比很多她见过的列尤族人要好的。     尽管这样,她还是抑制不住的紧张。待走到麦场中央的时候,在秋风瑟瑟的夜晚里,她的额头甚至都冒出了密密地汗珠。     司大郎在麦场的中间命人搭了一个四面敞开的棚子。其实态度非常明确――他就没想今晚对摇光做什么。     其实十二大家族的嫡支在这个晚上都不可能真的任由一对未婚男女单独相处一整晚的。四周全都是两个家族的明卫暗卫守着。     而真的尊重女方的家族,也不可能会允许自己的小郎在这天晚上对女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这不过就是走一个形式,遵照一番传统规矩而已――这其实已经成了大部分家族长老们对收割节晚上的这个活动的理解了。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遵守这些规矩,却固执地,一板一眼地遵守着,甚至有的时候把这些规矩看得比人命还重。     司大郎看出了摇光的紧张和不自在,于是为了让她放轻松,就让她线在棚子中央的地毯上席地坐下,给她讲了关于今晚这个传统规矩的来历。     这个来历其实也记载在圣典中,只是摇光当时囫囵地看了,原文本身记载得非常零碎,摇光也没有细细研究,所以不记得了。     如今被司大郎娓娓道来,却让摇光听到了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     原来在很早以前,就是诞下十二个家族最早的那个先祖们的父亲,那位老祖宗,曾经因为恋上了他的小表妹而为自己的舅舅辛苦劳作了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中,他的舅舅百般刁难奴役他,甚至几次反悔自己的承诺。期间还把他的大表妹李代桃僵地替嫁给了他。     但他始终没有放弃迎娶小表妹为妻的梦想,为了得到舅舅的认可,依靠着对天神的仰赖,默默地承担了这一切。     在天神的帮助下,他最终不但娶到了小表妹,甚至收获了丰富的家产。     天神祝福于他,所以让他有了十二个儿子,最终这十二个儿子发展成了十二大家族,他的后裔繁盛到成为了一个庞大的民族。     为了纪念赐予他们这位老祖宗恩典的天神,让族人都能持续侍奉仰赖这位天神,奉他为十二家族永远的主宰,所以才有了这个收割节和收割节里关于男女自由选择伴侣的传统规矩。     摇光这才有点恍然大悟,这正宗原版故事和李婉娘解释的那些,也差太多了吧。     她此时心中已经放松了许多,就感觉到了额头汗津津地,于是一边用手去擦,一边对司大郎说道:“我其实也看过这段内容的,只是那些内容太零碎,我又不了解你们的一些背景,所以当时完全没有看懂,你如今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司大郎则感叹道:“可惜现在,族里很多长老都忘记了这个节日的出处和真正的意义所在了。哪像你还能记得看过这个内容?”     摇光安慰地笑道:“不是还有你记得吗?我觉得你一定不止记得,还很熟悉。因为原文记载的顺序乱七八糟的,听你这样讲了一遍,我才梳理清楚了。可见你一定仔细研究过这段内容。”     司大郎笑了笑,温柔地看着摇光,那双好看的剑目中眸光熠熠,仿佛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看得摇光的心莫名地一颤。     他的声音更是柔得能滴出水来,一字一句都仿佛落在了摇光的心尖上:“我的确是研究过,因为我特别羡慕老祖宗和他小表妹的那段爱情。如果我此生也能拥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如此恒久不变的去爱她,无论多少年都不改变,我想这样的人生一定很幸福。”     摇光就想,看来司大郎的人生的价值就是这样一段爱情了。但这对象是自己,这又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她不由得又擦了擦额头,转移话题道:“那关于那位先祖的大表妹的事情,圣典后面还有记载吗?她被父亲安排来代替自己妹妹先嫁给了那老祖宗,最后的结局怎么样了?”     司大郎闻言一愣,没有立时回答,却是转头看向了天空。     月浓如琼,却没有一颗星辰相伴,显得那么孤独冷清。     他怔了片刻,才转头去看摇光,正要开口,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摇光一脸莫名的看着他,忍不住又用手擦了擦汗。     司大郎眼中的笑意更深,从袖中掏出一张汗巾子,一边帮她擦拭一边道:“你身上都不带手帕的吗?脸上的脂粉都让你擦花了,像个小花猫一样。”     “啊,真的吗?”摇光心中一急,马上就打算抬手,立时又反应过来,连忙去摸袖袋里的手帕。     她一边掏出自己的手帕,一边不自在地躲避着司大郎的动作,嗫嚅道:“带,带了的,我忘了,我自己来。”     司大郎见摇光此刻小脸通红,右边的眉下一块儿污渍,那双眼睛滴溜乱转,拿着手帕胡乱的在脸上乱抹,根本就没有擦到地方。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受惊慌乱的小猫。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温柔地抓住了她还在胡乱往脸上招呼的小手,一边自己替她细细地擦拭,一边喃喃道:“你看不见,就擦不到地方,我帮你擦。你别乱动。”     摇光闻言也不敢再有动作,僵着脖子把脸架着让他擦了。     因着这样的亲昵,司大郎的呼吸浅浅地拂在摇光的脸上,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暧昧。     对司大郎的接触,她没有面对莫大郎时的厌恶感,但依然觉得很不自在,怎么都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     于是当司大郎擦完了,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之后,她为了转换气氛,就主动提了一个话题:“莫家四郎那里,你答应过要帮他,你会帮吗?”           第一百零六章 时机 - 暗香盈秀 - 福源     司大郎正沉浸在适才旖旎缠绵的气氛中,真恨不得她的脸永远都擦不干净。     所以对摇光的问题,他是愣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答的:“当然要帮了。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不会食言。而且此事的确让他在莫长老面前受到了严惩。我如果再过河拆桥,也未免太不地道了。”     摇光就问道:“拿你打算怎么帮他?”     司大郎道:“我下午给他送去了两份汉族人的户贴。这是我在外面找人给他和那…谁做的。有了这个新的身份,过段时间我再找个借口让他出去办事,他就可以乘机脱离族里,去过他想要的生活了。”     摇光有点迟疑:“他真的愿意和一个…嗯,男人…嗯,甚至抛弃自己的家族和应该分得的那些财产?”     司大郎扬眉问道:“怎么,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吗?那如果他不是和一个男人,而是和一个女人,那你的感觉又如何呢?”     摇光认真地想了想:“嗯……那我就会觉得他是一个痴情的人。”     司大郎再问道:“那为何对象换成了男人,你就不能这样看他了呢?他其实就是一个痴情的人。只是钟情的是一个男人而已。”     “情之一事,重要的不是钟情于什么人。重要的是,你有一个钟情的对象,这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了。情有独钟的话,不管对方是老是少,是丑是美,甚至是男是女,统统都不重要的。”     他这段话其实是借莫四郎在对摇光抒情,可是摇光却一脸困惑地呢喃道:“是吗?钟情了就会这样吗?欢喜一个人,甚至连他的性别都能不管?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     司大郎心中微微有点失望。是啊,摇光其实至始至终都没在情之一字上开窍过。     因为她从未动情,所以在面对自己的热情时,她的反应里面没有羞涩,只有本能的拒绝。     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在这方面开窍呢?     ----     今夜,同样的月空下,列尤山谷中不知道有多少对小儿女在月下相聚。     而在莫家巷最尾端西侧的那座宅子里,主院正房内室的拔步床上,也有一对,不是小儿女,但却也借着此景此情在彼此缠绵。     此刻这两人正进行到欲罢不能的时刻,满室的春光旖旎。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他们余韵的**声在院中响起。     床上的声音嘎然而止,接着主院里就传出了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叫嚷声、惊呼声。     后院其他的院子都纷纷亮起了灯,莫四郎的妾侍子女们早就被惊醒了。但是她们却都只在自己的院门口驻足观望,畏于莫四郎平时严厉的规矩,皆不敢过去查探。     莫四郎的长子在长房第三代中排行第六,今年不过五岁,由乳娘带着,守在院门外张望。     他倒是一脸焦急,不停地挣扎,欲挣脱束缚他的大手,但他的乳娘硬是把他给留在了原地     很快他们见到有人陆陆续续地从主院出来,全部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中间有一群人押着两个被捆成一团的人跌跌撞撞地出了二门。     六郎急得抓耳挠腮,原地跳脚。那乳娘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只知道一定要牢牢护住主子,却始终不敢放开主子的手。     好在他们很快就看见那堆出来的人中有一人脱离了队伍向他们跑来,竟然是莫长老那里的大总管。     那大总管倒是镇定,随意地向六郎行了礼,就对乳娘吩咐道:“这边的后院,长老让我来暂时主持,正房那边的事情,你们不要管,把六郎带好就行。待此间事了之后,长老那里自然有赏。”     那乳娘心中顿时有了主心骨,人也安定了下来,遂指挥着一院子的人都回了屋子,锁紧了大门,就此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     其他院子都有样学样。于是一时间莫四郎家的内院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的骚动只是一场幻觉。     ――     且说莫四郎和抚松两人被逮了个现行,当时就被赤条条的捆了,绑到了神殿。     莫四郎在混乱中已经反应过来,冲进他家内院的人并不是长房的人,他立时就认为司大郎不守信用,背叛了他们的约定。     但是进了神殿,看见了高高在上,坐在主位上的无寐祭司,突然他的心里就产生了一个让他内心冰凉的想法。     因为他曾经无意中撞见过,自己的父亲与无寐祭司避过家中所有人,私下约见,看那交谈的模样,两人的交情匪浅。     关键的是,莫家所有的人,哪怕父亲最信任的大哥,也都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还有交情。     所以乍然在这里见到无寐祭司,他突然就想到,这件事情,会不会是父亲弄出来的呢?     要知道,他住的院子虽然在莫家巷算是偏僻,但在父亲强横的经营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在毫不惊动任何护卫的前提下,可以随意闯入到正房内室里的。     这群人如此顺利的闯进来,而父亲那里没有任何即使的反应,这些都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     而他自己的这点癖好,连司大郎的人都能探知,把莫家巷当自己禁脔的父亲,真的就毫不知情吗?     他只是有点不敢置信,自己不过是一次不能顺他的心意,他就当真如此绝情?     无寐祭司此刻心中却有着浓浓的喜悦。     倒并不是因为抓莫四郎现行的事情进行顺利,而是因为他此次行事的时机来得如此巧妙与完美,让他突然有了一种天神从此以后就站在我这边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一直孜孜不倦追求的东西,指日可待了!     要知道,从小到大,他都觉得天神从来没有应允过他的任何祈求,甚至每次都会发生都跟他的愿望相反的结局。     原本他应该是族中万人之上的那个人的,眼看就差一步就可以登上那个位子,却一瞬间功败垂成。     他不甘心!     退而求其次,掌庶务的族长做不了,当个族人的精神领袖也还不错,所以他主动进到神殿里做祭司,认为以自己的身份,族长之争时自己主动牺牲的这个表现,大祭司的位子就是囊中之物才对。     但是当时的那些长老们却全都是群该死的老糊涂,居然宁可让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大祭司,也不立自己。     要知道,自己为了这个位子,从二十岁开始进入神殿开,累死累活的侍奉了十六年,哪里不比那个小子强?     李家那蠢货,当时不过十六岁,甚至都不是司家的人,本来都是没有资格进入神殿受族人的供奉的,凭什么!     最令人觉得气愤的是,那个人居然**裸的得到了天神的偏爱。天神愿意垂听他的求祷而不愿意听自己的,这个是在一次祭祀大典上,全族人都亲眼见证了的。     天神站在他的一边,他还能争个什么?。     没想到蠢货就是蠢货,居然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言不愿意接受大祭司的职分,待在族里受供奉,而要出去找个什么使命者。     哈哈,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这次他以为,无论怎么样都该轮到他了吧。     谁知那群老不死的居然说什么大祭司的位子乃天神亲授,宁缺毋滥。     竟然宁可把位子空着也不让他去坐,这些人是要疯了吗?!     他真心的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想什么,什么就一定不来。他是被天神诅咒了的人吗?     他不甘心!     所以他忍气吞声,把这一切的怨恨都埋在心里,伏低做小,帮那个无能的双胞哥哥出谋划策,为他私下擦了多少屁股,兜了多少难事,才取得了他今天对自己的言听计从。     这下他以为终于可以站在幕后操纵全族了,谁知又冒出个能干精明的司大郎。     自己那个狗屁哥哥这样愚蠢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聪明狡猾的大儿子?     而自己那比司大郎晚出生几个时辰的大儿子,为什么就偏偏那么愚蠢无能?     凭什么他的人生就要处处比人低一等的过生活?     不,他不甘心!     所以他再一次忍耐下来,等着那些老不死的长老们老死的那一天。这中间他汲汲营营,努力为自己塑造受人敬仰,受天神垂青的形象。     好容易等到族里的掌权人大都换成了新生代,他终于在新的长老中网罗到了几个帮手,这一次总该得手了吧?     这次的事情,其实他等到后面也没有了确信,他真的能找到一个恰当的谋算司大郎的时机吗?     他对着莫长老的时候,强作镇定,还让他稍安勿躁。     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已经打算要出手制造一个所谓的时机了。     没想到这么巧,司大郎居然赶在今日送伪造的户贴上门。     结果那对野鸳鸯因为眼看着多年的心愿就要得逞,又因为收割节这日子里,男女定情的这种气氛,憋了那么多天的**忍不住一泻为快,即给他制造了抓人现行的时机,又给他制造了一个完美的诬陷司大郎的时机。     等下他只要把这屎盆子往司大郎身上一扣,再对莫四郎鼓动一番,骗他去陷害司大郎,他一定会应承下来的。     到时候,他的大计就可以得逞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让司大郎翻不了身。搬走了这块畔脚石,就司语那个蠢货,还不是任他摆布?     所以他此刻的内心欣喜若狂,觉得生平第一次,终于天神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他司天终于要开始走运啦!     “哈哈哈!”     这样想着,他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浑然不知自己眼中的完美计划,在莫四郎的心里已经漏出了破绽。     笑过之后,他假意哀伤地对莫四郎说道:“四郎啊,你不要怪本祭司啊。你行这样的事,按照族里的规矩,就是要施以火刑的。我不过是遵行律法罢了。”     他接着又叹了口气道:“你父亲倒是很心疼你,刚刚过来向我求情,希望我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一命。唉,我同情他一个老人晚年还要面临丧子之痛。我也不想这做这个恶人。可是族里规矩如此,你说该怎么办呢?”     莫四郎跪在地上,听着他假惺惺的这些话,心中冷笑不已。他从小跟着自己的父亲,这样的戏码看得真的不要太多。     虽然他对司大郎在此事上是否无辜还不确定,但对无寐祭司与自己的父亲狼狈为奸一事已经有了怀疑,所以对他的话都本能的用恶意去揣测。     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搭腔,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无寐祭司等了一会儿,见他居然不上道,心中郁闷,自己怎么总遇到这些蠢人呢?他此刻跪在自己面前惶恐讨饶,哀求自己放他一码不是才是该有的态度吗?     不过郁闷归郁闷,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我这个人最是心软,看不得族中的子弟们出事。虽然此事是你自作孽,但一点机会也不给你,那不是太无情了吗?唉,我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爱族里的子弟如同自家的孩子。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想给你一线生机,就是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把握住了。”     他一边虚伪地标榜自己的仁慈,一边**裸地抛出诱饵,心想,你就是再蠢,这下也该上钩了吧。     果然,莫四郎这会抬起了头,发红的双眼死盯着他,低声问道:“什么生机,我该怎么把握?”     ps:亲们,真的对不起,作者君没有存够稿件,今明两天只有单更。周五恢复三更,一有时间就会三更把欠稿补足的。原谅作者君出门在外吧,么么哒。           第一百零七章 谣言 - 暗香盈秀 - 福源     无寐祭司得意地扬起嘴角,开口道:“唉,你知道是谁把你们的事告知给神殿的吗?是司大郎,我们的世子。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即是在他手上栽的,就自然想办法从他那里讨得一线生机呀?”     莫四郎闻言,眼中的神色变得幽深了一点,问道:“他是世子,我一个阶下囚能想什么办法?”     无寐祭司道:“很简单啊。他不是心悦二房那个小寡妇吗?这就是他的短处,你只要拿捏住这个,就不愁他不答应你的条件。”     莫四郎追问:“那具体要怎么做?”     无寐祭司诡异地一笑:“那小寡妇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你曾经帮过她,主动放弃了娶她的权利来成全她和司大郎。她一定不忍心看着你就这样死的。”     “我假借你的名义传消息给她,让她来见你一面。然后你想办法说服她放你偷跑。我们就乘机抓住她,定她的罪。她一旦被定罪,司大郎还能坐得住吗?届时你就可以借此要求司大郎放过你。”     “我会把罪名都推在你家那个下人的身上,你只要让司大郎同意默认这个事实,这件事不就解决了吗?只要他答应,你就改口证明那小寡妇放你偷跑的事是个误会,他既然钟意这个人,这么简单的要求,一定会答应的。”     莫四郎脸上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讥讽,再问道:“你怎么能肯定那小寡妇会来见我,而且还愿意帮我逃跑?我之所以答应放弃娶她的权利,全是被司大郎威胁的。她为什么要感激我?”     无寐祭司却胸有成竹:“这个你不用担心。”“     “我得到过消息,这个女人在锦官城的时候,曾经着力帮助过一个一面之缘的乞丐。她身边的侍女也是她在昆仑高地里生病的时候,收留她的吐蕃寨子的寨主的女儿。可见她是个心软的。”     “就在今晚她和司大郎亲亲我我的时候,还有心思追问司大郎有没有兑现答应过你的承诺。司大郎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是过河拆桥的小人。哈哈,我只要把你被抓是司大郎做的这个事情透露一点风声给她,她自然会想要过来向你求证的。”     “到时候我制造一点假象,就算她不愿意助你逃跑,也要造成她要助你逃跑的假象来。我就不信司大郎不入鞘!”     莫四郎这才垂下眼帘,默默地沉思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无寐祭司的主意。     无寐祭司得意非常,让人把他关押到后院的柴房里,就着手安排人去给摇光传假消息去了。     摇光和司大郎在麦场聊了一夜,回到家已经昏昏欲睡了,所以草草吃了点东西,就躺下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过了,才幽幽醒转。     晚膳她是陪着李婉娘吃的,李婉娘因为这件大事终于定了,心中十分畅快,和摇光约定好明日一起去镇上购置一些衣服首饰。     翌日,摇光随着李婉娘坐了一辆敞篷的牛车,慢悠悠地去了集市。     列尤镇的格局有点像旧都长安,是用坊市的制度来建造和管理的。不同的是,长安除了东市西市两个大集市,各坊市内还有一些商铺酒肆。这里却只有一个集市内允许有商铺。坊市只能设民居住宿。     所以李婉娘带着摇光直奔市集。这里却是异常的庞大和热闹。专门有几条街,挨着的全是卖名贵物品的地方,专供十二大家族的嫡支们采买的。     平日这些店铺都有人专门上门打理这些嫡支的郎君娘子们的所需。但也有在家里呆腻了的娘子们结伴出来采买的。     所以街上莺莺燕燕的,也煞是热闹。     摇光跟着李婉娘一个一个的铺子逛着。没有女人不喜欢这种东西。摇光虽然对自己的打扮不怎么上心,却也喜欢看这些五颜六色亮晶晶的东西。     所以她其实逛得很开心。     中午累了,她们就在集市中最有名的一个酒楼登高楼里用餐。     这个酒楼因为太有名了,所以雅间都需要提前订。李婉娘她们临时起意到这里吃饭,自然就坐不到雅间里。     那伙计因她们是女眷,还是给她们寻了个雅座,用屏风把坐位隔在一个单独的小角落里,另一边是低矮的石栏,隔着后院的一汪清池,如今天气还不算冷,所以景致还是不错的。     因是屏风隔着的,所以外面客人的谈话声还是清晰可闻。     她们吃到一半,就听到了关于莫四郎的事情。     “你听说了吗?莫家嫡支的那个四郎,居然有龙阳之癖!”     “不会吧,他不是娶亲生子了吗?听说还有庶子,那不是还纳了妾的吗?”     “哎,这些都是障眼法,你不知道吗?听说昨夜神殿的人闯进他的内院,抓了个现行,当时他正在和自己的贴身小厮那个呢?”     “真的假的?这样不是族里又要执行火刑了?”     “唉唉,他这件事情做得这么隐秘,还娶妻生子来掩盖,神殿那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件事情是有内幕的。”     “什么什么?还有内幕,快告诉我们。”     “这个嘛……”     “你这个人,卖什么关子,不就是请喝酒么,我包了,快说快说。”     “这个事情吗,还起源于一场婚事,你们听说了前几天莫家二房和世子定下的那门亲么?”     “怎么没有,这个事情这么轰动我们早就知道了,你快说重点嘛。”     “你别急呀,你还不知道这个婚事莫四郎之所以主动提出放弃,就是因为被司大郎窥破了那个隐秘,威胁他,他才放弃的。要不他娶了二房的小寡妇,不是更有利于掩盖这个癖好么?”     “对呀对呀,这事还真是的。那…难道被抓现行是司大郎……”     “嘘――都在瞎说些什么呢?司大郎是能这样随便叫的吗?那是世子。都别说了,吃饭,吃饭。”     外面的声音就渐渐停了一阵,再响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聊别的了。     雅座里面却是一片静默。     摇光只在刚听见这个事情的时候顿了一顿,之后就一直沉默地吃菜,仿佛那菜十分美味。     李婉娘却忍不住询问:“摇光,你之前说司大郎拿住了莫四郎一个把柄,是这个吗?”     摇光点头:“嗯,昨天司大郎还说帮他们办了一个假的户贴,他们想找机会离开族里。”     李婉娘默了默,才开口:“这事不会是司大郎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摇光却没有接口,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阿娘,我想去见见莫四郎,这个有办法吗?”     李婉娘诧异:“你向来不管闲事的,怎么?”     摇光道:“我是觉得时机太凑巧,想找他问个清楚。也还有些其他的事情想和他确认。”     李婉娘仔细看了看摇光的神情,知道她不愿意详细给自己解释了,也就不再追问,而是认真的想了想,道:“办法不是没有。你应该知道无棂祭司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让他帮忙。但是摇光,莫四郎自己都未必知道真相,也许有人会误导他呢?”     摇光道:“阿娘,我知道。事情如果是司大郎做的还好点,如果不是,就另有他人,那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绝不会是遵守规矩这么简单吧。我直觉不好,怕此事与我们有关,所以要去见见他,至于他说的话,我不会全信,会自己酌量的。”     李婉娘却依然有点不放心:“那如果证实了真是司大郎做的,你打算怎么办?”     摇光有点诧异地看着她:“如果真是司大郎做的,不就没什么事了吗?我就是担心另有隐情,而这个隐情与我们有关,才想去见他的啊。”     李婉娘闻言不解,仔细地看了看摇光的神色,突然有点明白过来,摇光只怕对司大郎并无半丝男女之情,所以在听到自己未来夫婿的人品可能与自己所知不符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惊异和难过之情。     她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嫁给司大郎就是她的一份活儿,她只要处理好中间的障碍,让事情顺利进行,就是尽心尽力了。     李婉娘就不由得有点担心起她这个样子来:“摇光,你告诉阿娘,你是不是不欢喜司大郎,你……另有心仪之人?”     摇光睁大了眼睛,一脸莫名地看着李婉娘:“阿娘,你怎么会问这个?我哪里来的心仪之人?”     李婉娘盯着她,只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没有一丝杂质,坦然无比,于是又担心的问道:“你是说你目前没有心仪之人,对司大郎也没有特别的欢喜,对吗?那让你这样嫁给他,不是很委屈你?”     摇光摇头道:“不会的,阿娘,我不觉得嫁给司大郎是委屈。但我也不认为欢喜他和嫁给他有什么关系。这件事情从来就与我的意愿无关,本来就不是我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的。能嫁给他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李婉娘心中十分震惊。她一直为摇光筹算这件婚事,直觉认为族里小娘子们都趋之若鹜的司大郎,摇光当然也是心仪的。今日才发觉这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而摇光的这番回答道理如此通透,竟然比她们这些从小在世家大族里长大的人还要明白事理,真的是让她大为吃惊。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摇光,这个小娘子并没有时下普通女子的小儿女心思,她的心胸似乎很大。     ps:今天的这章很匆忙,大家原谅一下,主要不想断更。明天就恢复正常了。           第一百零八章 生死 - 暗香盈秀 - 福源     无寐祭司的人很快就探知到,莫家二房的人联系了无棂祭司,让他帮忙安排见莫四郎一面。     这让他更加确信了天神已经站在了他的一边。     他原本还预备自己操作一番,给摇光制造一个能见到莫四郎的机会来,谁知道根本不用费心安排,她自己主动就上钩了。     他这么多年来无论筹划什么事情,都没有如此顺利的。他想他是真的转运了。     于是他对于这个计划后面的开展更加的有了信心。这一次,他一定可以得偿所愿的!     ----     摇光此时却在自己的闺房里,对阿吉交代一些事情。     她把自己的那把匕首拔出来查看,一边问阿吉:“你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了么?”     见阿吉点头,摇光把匕首重新收起,贴身藏好,才又叮嘱道:“一定要记好了。只有我活下去,你才能活下去。这个事情不要疏忽了。”     阿吉再次重重地点头,略有些忧愁的道:“娘子一定要去吗?如果有危险,不去不就好了?”     摇光却摇头:“去不去其实都会有危险。去了,我能更清楚的知道竟有什么阴谋,不去就只能被动地被宰,如果是你,选择哪一个?”     阿吉怔在那里,没有说话。摇光也不再理她,继续准备自己的。     她从决定要去神殿见莫四郎开始,心中就产生了危机感。她对自己的这个直觉越来越信任,因此认定了此次去神殿定有不可预料的危险。     但她是个固执的人,认定了有去见莫四郎的理由,就不会轻易更改心意。哪怕是她已经预感到了危险,还是想凭自己的机智避开。     ----     是夜,李婉娘带着摇光来神殿敬拜天神,顺便看望她的好友无棂祭司。     无棂祭司已经打点好神殿后院的人手,此时就安排自己的贴身仆从带摇光去见莫四郎。他则陪着李婉娘聊天。     他们都没有意识有什么危险。     莫四郎被关在柴房而不是大牢,这说明尽管他犯的罪很重,但在被处罚之前,待遇还是与一般囚犯有区别的,既然如此,去探望一二能有什么问题呢?     摇光跟着仆从穿过神殿后院的花园,往偏僻的柴房走去,心中愈加的紧张。一只手轻轻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眼观八方的关注这周围的所有动静。     一路上虽然经过了几个岗哨,但那仆从上去说上两句就都顺利的放行了,并没有遇到任何拦阻。     柴房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门口也有两个人把守,但那仆从过去递了一点银子,又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人就拿出钥匙打开了柴房的门。     摇光走到门口,看见莫四郎被捆在房中间的柱子上,一脸萎靡,正眯起眼睛往门口瞄。     摇光转身对那仆从点点头,那仆从便引着两个守卫往院外去,转过一个拐角就不见了人。     摇光这才进了柴房,走到莫四郎面前,盯着他。     莫四郎此时也适应了从屋外射进来的光线,睁大了眼睛看着摇光。     摇光就说道:“我特意来看你,是有点事情想问你,你能如实的告诉我吗?”     莫四郎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她便又说道:“我也不会白白让你帮我解疑,如果你肯把你知道的如实告知,我一定也会想办法帮你的。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先对我说。”     莫四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摇光道:“你为什么会被抓?幕后的那人是谁,你知道吗?”     莫四郎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我告诉你,你会相信吗?你应该是听到了什么说法才来的吧,难道你会觉得来问过我,就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答案了吗?”     摇光却不理他的讥讽,坦然地点头:“是的,我不认为是司大郎做的。或者这样说吧,我害怕这事是个阴谋,有别的人在借此事针对我们,但我又想不出来会是什么计谋,是什么人。所以才来见你的。”     莫四郎闻言,愣怔了片刻。     他原本以为她就如同无寐祭司猜想的一样,是因为对司大郎产生了怀疑才来求证于他的。     他很看不起这样的女子,觉得你既然都不能信任自己的情人,那感情肯定也不真,所以就算被算计了也是活该。     没想到摇光却是一点也不关心是否是司大郎做的此事,而是因为担心另有阴谋针对她,所以才来询问的。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娘子看着愚蠢,在这个事情上却几乎猜到了真相。     本来自己是因为觉得她对司大郎的心不坚定,所以跑入圈套也是活该,已经决定了要依计行事的。但此刻听她这样一说,又觉得她很无辜,心中起了犹豫。     但是――他内疚地看了摇光一眼,心想这个女人也许就是与她犯冲吧,两次莫名地栽在他的手里面。     上次她侥幸逃脱了。这次,也许司大郎也救不了她了吧。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也有他想要救的人。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终于压低声音开了口:“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摇光就又凑过去了一些,但依然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莫四郎见她如此谨慎,眼神一暗,开口说道:“你猜得很对,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人设的计谋,目的就是利用我来害你和司大郎。那人把我抓到这里,就是想要……让你……然后把司……”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摇光只能隐约听见几个断断续续的词,不由自主地就更往他跟前凑了凑,伸了脑袋贴近他嘴边去听。     就在这时,莫四郎突然伸出手来,一个手刀下来,摇光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脑袋一晕,就昏迷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脑子里还模糊地闪过一个念头:莫四郎不是被捆着的吗?怎么能伸出手来?     莫四郎看着倒地的摇光,松了松手腕。     他其实根本没有被捆绑,只是假意把绳子套在身上,用手抓住绳头,做出一个被绑着的样子而已。     只见他口中呼哨一声,立时就有两个人影出现在柴房门口,他向那两人点点头,这两人就又分开向院外掠去,很快就从院外传来了几声惨叫。     ----     摇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黑暗的所在,她面朝下的趴在地上,周围阴冷潮湿。     她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手中一空,那匕首已经不在了。     半晌,她适应了周遭的光线之后,就能隐约看到一些景象了。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四周全是冷冰冰地石壁。这里有点像西北那个地下密室,只是这里非常小,她不过走了十步,就转完了一圈。     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关在了地下。     她无法知道这里是哪里,也找不到丝毫的出路。     摸索了一圈只好,她开始靠着石壁坐下来,静静地想着心事。     她稍稍一整理此事,就知道自己是中计了,那个莫四郎根本就没有被绑住,很有可能他因那个癖好被抓的事情也是假的!     不对,无棂祭司也是神殿的人,如果莫四郎被抓是假的,他没有理由不知道,那他就会阻止自己的。     或者说这个幕后的人连无棂祭司也骗了。     那对方到底有什么阴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摇光想来想去也想不清楚。     但她的心还算平静,一是因为她对此早有预感,也做了准备。     另外就是外面还有李婉娘、无棂祭司这些人,所以她觉得自己还有依仗,反而没有上次被关在莫家祖坟里那么慌张。     但是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妙。因为一直没有人出现。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她开始感到肚饿、口渴,她突然就意识到了,不会没有人给他送水送吃的吧?     她的心中这才有了一丝焦急和恐慌。     不过她应付这样的情况还是很有经验的,毕竟她曾经有十年的时间,常常遭遇这种状况。     所以她开始让自己尽量多的睡觉,减少活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绵长起来。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要敖多久,所以她开始连自己的尿都保存起来,实在口渴的时候,就沾一点润润嗓子。     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她觉得自己努力保存起来的体力都已经要消失殆尽了。很久都没有过的那种处在生死边缘的冰凉感再次布满了她的心。     她开始觉得自己这次可能过不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还是死在她觉得最惧怕,而且曾经以为已经摆脱了的饥饿上。     她心中渐渐就出来一股刺骨的绝望,难道她的人生注定了就是要这样开始,这样结束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意识渐渐开始模糊的时候,她脑海中反复盘旋的,却是二郎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的人生也有天神给你的一个使命,那将是你人生的价值。你必要作为一个民族的拯救之星而活着,这才是你,摇光!”     ps:今天更新晚了,因为到处找不到网,大家谅解一下哈,另外收到编辑的留言,说是可以上架了,可是我在外地,根本搞不懂,只能先再放一章免费的,稍后会有上架感言(今天也只能一更了,一整天忙着换车赶飞机,实在是累啊,谢谢大家的体谅了)。明天再正式上架吧,也无法期盼首订了。大家持续的支持比首订重要啊。爱你们。           第一百零九章 火刑 - 暗香盈秀 - 福源     就在摇光昏昏沉沉,整个人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头顶传来了几声巨响,之后一束光线从上面射入,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摇光闭上了本来就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心中模糊地想的,还是二郎告诉她的那句话,含糊地意识到:终于有人来了,她不会死了,原来她真的还有使命没有完成呢。     再后来她就感觉到有人从上面跳下来,把她夹在胳膊上,又很快升到顶上,终于离开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里果然是在地下,就是一个地牢。     摇光被带到地面时,正是正午时分,阳光强横地铺洒开来,射得她眼睛生疼。     她只得闭上眼睛,任由夹着她的人带着她走。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过早的乐观了。     因为夹着她的人把她放开了,却不是用放的,而是用扔的。     “咚”的一声,她的背脊撞到地面,砸得生疼,她却连**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快就有人过来把她拎起来,用绳子把她捆成了一个粽子,便有两个人来押了她又开始走。     摇光这才一点点适应了外面的光线,眼睛眯起一条缝来看外面的情形。     她不认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押着她的人的装扮她却看清楚了,那是神殿的侍卫们的服装。     原来她一直在神殿里面。     这是她这么多天里得到的第一个信息。     她被两个侍卫押着走得飞快,自己的脚几乎都沾不到地面了,拐过几道弯,穿过几个院墙,就到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广场上。     摇光一眼就看见了广场的中心有个高台,在高台上立有一根粗壮的柱子。     她本来是不应该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但觑见高台下堆得满满的柴火,她却一瞬间明白了,这个地方是用来施火刑的。     那两人押着她往那高台上去。     摇光的心里却奇异的没有了恐惧,反而还平静地想着,原来不是饿死,是烧死,总算是换了一种死法了。     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此刻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身体太过虚弱,以至于脑子也迷糊了吧。     她很快就被绑在了那柱子上。直到这时她才能靠着柱子勉强直立起来。之前她已经饿得直不起腰了。     她睁开眼往四周看去,只见广场里并没有很多人,除了井然有序的站着的侍卫们,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无寐祭司,他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那装模作样的高深模样,而是一脸得意阴狠的笑容。     旁边的那个居然是司老族长,不像摇光之前见他的时候那般威严和高高在上,反而一脸颓色和伤感,更像一个名符其实的老人了。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如果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无寐祭司才是领头人。因为司老族长一直在用一种摇光这样的状态都能看清楚的,依赖的眼光在看着无寐祭司,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摇光心中觉得有些荒谬,模糊地想,这些人怎么人前和人后都是截然不同的模样呢?他们到底有几张脸啊?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好笑,就真的笑了起来,那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发出了呵呵两声沙哑的怪声。     无寐祭司和司老族长正好在这时向她看来。     司老族长一见她这个表情,就吓了一跳,激动地指着她对无寐祭司说:“你看你看,真的是妖孽,妖孽呀。这样的时候,居然还笑!”     无寐祭司就安慰地拍拍他的手:“不怕不怕,我们已经把她绑住了,一会儿烧了就都没事了啊?”     摇光在高台上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发什么神经。     而且她觉得这两人的相处的模样,看起来好搞笑。     平日里威严万分,一言九鼎的司老族长,在无寐祭司的面前却成了一个小媳妇,而无寐祭司居然还真的把他当小孩子来哄。     她心中觉得好笑,就又咧嘴笑了一下,这下司老族长被吓得干脆不敢看她,掉过了头去。而无寐祭司也厌恶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特别糟心的东西似的。     摇光却觉得有点无趣地闭上了眼睛,砸吧了一下嘴――她真的太渴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叫声:“摇光――”     这是李婉娘的声音,凄凉而无助。     摇光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多日未见的李婉娘一脸憔悴,泪流满面的出现在广场上。     她正在往自己这边扑过来,但离高台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就被在场的侍卫们拦住了。     她冲了几次冲不过来,也只能一声声哀哀地呼唤着摇光的名字。     摇光本来平静地有点诡异的心这才似乎真正苏醒了。     她先是觉得心中有点酸楚,紧接着这点酸楚变成了伤感渐渐弥漫了她的整个身心。     她嗫嚅着喊了声:“阿娘。”     一边泪水也慢慢蓄满眼眶,顺着脸颊滴了下来。     无寐祭司却厉声呵斥道:“李婉娘,你带了一个妖孽**,惑乱你们莫家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来害族长和世子,念在你不知情才放过了你,你今日就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看看这个妖孽是怎么现原形的。”     说着大手一挥,立时便有侍卫上前把高台下堆着的柴火纷纷拿上去堆在摇光的身上,很快摇光的下半身就被柴火围满了,只露出了胸口以上的部分。     李婉娘见这个情形,更加气急,张口大骂道:“无寐你这个奸吝小人,什么妖孽,什么惑乱,全是你的阴谋!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得逞吗?等大先知回来,他不会放过你的!”     一旁一直做依赖状的老族长此刻却发怒了,斥道:“无知的妇人,你这是用什么态度来对祭司说话呢?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一进你家,就导致你家破人亡,你还一无所知,居然把她带回了族里,结果莫四郎也因此出事,还让我家大郎也被弄得神魂颠倒,就是这样你还不肯承认事实吗?居然连大祭司也敢骂!我看你也被这妖孽迷了心智,要关起来治一治才行。”     李婉娘惊讶地望着老族长,喊道:“族长,他算什么大祭司?这神殿里还有能做主的人呢。摇光不是妖孽,她没有迷惑世子,莫四郎的事就更与她无关了。她可是大先知看重的人,大先知吩咐过一定要见她,我才把她带**里的。你就这样处死她,不怕大先知回来怪罪吗?”     司老族长听见大先知的名头,心中便是一怔,犹豫了起来。     无寐祭司却开口道:“果然是个道行高深的妖孽,连大先知都蛊惑了,任由她这样下去,岂不是整个列尤族都要被她掌控?”     老族长一听这话,心便再次坚定下来,也不再搭理李婉娘,挥了挥手道:“既然这样,就烧了吧。”     李婉娘一听这话,疯了般往前冲去,那几个护卫因不敢真的下死力气拦她,差点就被她冲了过去。     无寐祭司连忙呵斥这些护卫,他们才敢动了粗。几个人抓的抓手,押的押胳膊,把李婉娘钳制得死死的,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就有侍卫举了点燃的火把,往高台走去。     正在这时,几道人影飞跃而来,往那举火把的侍卫冲去,立时又有反应过来的其他侍卫冲过去救助,场中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无寐祭司看到居然有人敢劫场,慌忙呼喝着让众侍卫都上。很快那三道身影便深陷侍卫的围攻之中,左支右拙,渐渐就处在了勉强应对的局面下。     这时就有侍卫脱身出来,拿了那点燃的火把,继续往高台去。     李婉娘在一旁见到这个情形,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     那劫场的三个人,正是杜婆子三人,听闻李婉娘的叫声,都急得不行。于是一个恍惚,杜婆子就被刺伤了胳膊。     还好老徐师傅反应快,及时推了她一把,否则她此刻性命已经不保了。     李婉娘也看到了这个情形,知道自己叫喊不但无用,反而会误事,也不敢在喊叫。但看着他三人在围攻中脱不了身,那边却拿着火把距离高台越来越近,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绝望,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侍卫很快就到了台上,把火把往柴堆上一扔,柴火便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     很快台上便烟雾连绕,再看不清楚摇光的人。     台下厮杀的老庄头和老徐师傅想起二郎临终前说的话,心中气急,忍不住嘶吼一声,手上发力,居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连伤几人,脱离了包围圈。     他们连忙向高台跃去,侍卫们也赶紧紧跟而上。     杜婆子却已经连喊都喊不出来了,只咬着牙,支撑着在与围攻她的四人厮杀。     摇光很久以后都还记得这日的情景。     她亲眼看见那侍卫把火把一投,一股燃烧的焦味就先弥漫了开来。之后她的耳中除了柴火的劈啪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很快她的眼睛就被烟雾笼罩了起来,周围的气息越来越炙热,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那时她在想,这下是真的没有活路了吗?二郎不是说过天神还有使命要让她去完成的吗?     如果就这样死的话,是不是就说明了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天神这个存在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二郎的信仰不就变成了虚假的了吗?可怜的二郎,如果他死后知道自己信的神并不存在,他该如何伤心啊。     她这样胡乱地想着,很快就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了,烟雾呛进她的咽喉,让她喘不过气,而那炙热感也距离她越来越近,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腿上的肌肤被灼得生疼。     就在这时,突然从空中传来了另外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章 得救 - 暗香盈秀 - 福源     很久以后,摇光都认为这个声音是从天外来的。     “啪,啪,啪——”     随着那空灵的鞭声一下一下响起来,周围燃烧的柴火被一层层地搧开,那些火光落到冰冷的地面,就变得弱小了。     摇光身边的烟雾渐稀,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手中挥舞着一条非常长的鞭子,正在不停地把自己身上的柴火卷开去。     那鞭子虽然长得有点夸张,但却被那人操纵得如同一条手臂般灵活,很快就把摇光身边清理出了一块空地。     这个时候摇光的衣服还没有烧着。     主要还是因为那些柴火堆得太多了,以至于外面虽然烧得很旺,看起来吓人,但其实最里面那层柴都还没有着火呢,更何况是摇光的身上。     所以那人影清理完高台上的柴火之后,就只是站在了摇光的身边,并不做下一步的动作。     摇光猛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这是一个中年妇人,长相十分温婉美丽,此刻的表情却一脸肃穆,和她的气质完全不搭。     广场中此时也已经变了局面。     一群身着灰衣的侍卫把神殿的侍卫们打得落花流水,无寐祭司和司老族长被几个贴身的人护着在那里嗷嗷乱叫。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在更多的灰衣侍卫的簇拥下进到了广场。     在场所有神殿的侍卫们看见这个人,就都主动放下了武器,跪了下来。     就是护在司老族长和无寐祭司身前的几个侍卫也把武器仍在地上,跪了下来。     众人纷纷高声呼道:“见过大先知。”     摇光奋力地抬眼看去,却因虚弱,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她很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大先知究竟是一个什么人物,但得救之后心灵深处升起的的松弛感还是不由自主的袭来,让她的眼脸更加沉重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只能看见一个绛色的身影越来越大,正快步向她走来。     最后她的眼前一暗,完全陷入了昏迷中。     当她幽幽醒转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熟悉的帐幔让她立时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床。     她定了定神,回想了一遍早前的经历,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除了院中雀鸟的鸣叫声,安然苑里没有丝毫动静。仿佛此前发生的那些要命的经历只是一个错觉一般。她此刻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午睡醒来。     但很快摇光的肚子响起一阵轰鸣,胃中抽搐的痛感和口中的**感都在向她证实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的确是从生死边缘再一次被救回来了。     于是她伸手拉了拉帐幔,嘶哑地唤道:“阿吉。”     立时外面便传来了动静。     帐幔微微抖动,很快被拉开了来,露出了阿吉一张欣喜若狂的脸:“娘子,你醒啦。”     随着床幔的拉开,阳光也挥洒了进来,摇光忍不住用手挡住了眼睛。     激动的阿吉却没有注意到这个,反而飞快地把帐幔在床的两头挂起来,一边欢快地说:“娘子一定很渴很饿,我这就去端水拿吃的。夫人都吩咐我们准备了好久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去窗户下的案几上倒水。     摇光只得自己硬撑着半坐起来,用手挡在额前,眯着眼打量周围。     这里的确是她的闺房内室。     她从死里逃生,再次看见自己这依然如故的内室,心中忍不住就涌起了一股亲切感。     还是活着好啊。     她就着阿吉的手,连喝了几盅茶水,才勉强舒服了一点。     这时小丫鬟已经端了饭菜进来,摇光就示意在床上架起小几子,靠着迎枕就坐在床上吃起来。     她饿得太久也不能吃很多。只是喝了一碗白粥就停了下来,示意阿吉让人把剩下的东西都端出去温着,她等下再吃。     待得收拾停当了,她又被阿吉扶着重新躺下,才有空问起外面的情况。     阿吉便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摇光这才知道了自己被关之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晚,李婉娘正在无棂祭司的院子里和他品茗聊天,等她回来,却突然听见后院一片喧哗之声。     两人暗道不好,都起身往后院赶去,待赶到花园的时候便被无寐祭司带着人堵住了。     无寐祭司声称摇光通过无棂祭司的仆从买通了关押莫四郎的两个守卫,想协助莫四郎逃跑,事情暴露之后,已经被他抓住了。     无棂祭司的仆从和那两个守卫在抓捕的时候负隅顽抗,被杀了。     无棂祭司当时就表示不相信这个事情,要求亲见摇光、莫四郎,与他们对质。     但无寐祭司此时表现出来了从来也没有过的强横,不仅不让他们见这两人,而且还把他们也软禁起来,让他们只能呆在无棂祭司的小院里,不能随意出入。     杜婆子见事不妙,就要偷偷往家里报信。但都被无寐祭司排出来监视他们的侍卫拦下了。     还是无棂祭司在神殿有点人脉,利用自己的人传了消息出去。     其实这时莫家二房的几个心腹下人已经知道主子出事了。因为大房来了一大群人要接管二房的前院和后院。总管和管事娘子与他们起了冲突,都被打伤了。     老庄头和老徐师傅见势不妙,就带了阿吉先一步冲出了二房,到李家躲了起来。     阿吉就按照摇光之前吩咐她的话,找到了李四郎传话。     原来摇光之前预感到了危险,就吩咐过阿吉,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就去找李四郎,让他尽快通知大先知赶回来救命。     她知道,在列尤族里真的能够保得住她的人,只有大先知。     李四郎虽然不知道摇光使命者的身份,但因为心悦于她,听说她处于危险中,立刻就向自己父亲发送了十万火急的音讯。     他们父子之间自然有特别的联络渠道,大先知收到讯息之后马不停蹄地从就职地的江南赶**里,终于在第七天赶到了,及时把摇光从火刑架上救了下来。     阿吉说到这里,一脸的后怕道:“娘子你不知道,阿吉当时真的吓惨了,生怕大先知晚来一步,你就真的被烧死了。如果这样,阿吉可怎么办?”     摇光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才这么紧张她的安危,但大难不死之后,对阿吉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还是很感激的。     所以她只是温和地笑笑道:“没事了,你放心吧,这次你立了大功,我不会亏待你的。”     阿吉也不扭捏,欢喜地点点头。     摇光再次继续问道:“那其他人怎么样了?司大郎和莫四郎呢?”     阿吉突然就来了精神:“娘子你不知道,原来这个无寐祭司是个大大的坏蛋,他暗中做了好多坏事,这次还想谋夺族长的位子,这些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大阴谋。“     说到这个如今族里最流行的大八卦,她双眼就止不住发光,清了清嗓子,开始把整个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无寐祭司把摇光关到地牢中之后,司大郎得到了消息,立刻就潜入了神殿找到莫四郎质问缘由。     莫四郎就趁机提出要求,希望司大郎替他救出抚松,自己就做证证明摇光的无辜,好让摇光能够被放出来。     司大郎因为动用一切人手都找不到摇光被关押的地方,于是只能被迫答应了莫四郎的请求,从神殿的大牢里把奄奄一息的抚松给救了出来。     这一下反而正中了无寐祭司的计谋,被无寐祭司提前埋伏好的人抓了个现行,就把司大郎以私放重罪犯的名义关押了起来。     然后他又去鼓动司老族长,说摇光是妖孽附身,把司大郎已经迷惑得神志不清,甚至为了她去劫神殿大牢。     又列举了摇光出现后,族中发生的接二连三的事故,力证摇光这个人有问题,需要马上除掉。     司老族长因儿子的事情愤怒不已,自然把火气都发在了摇光的身上,就下了命令要用火刑烧死她。     司大郎闻询之后,更加焦急不已,就想办法召集了自己的心腹势力,要发动攻击来攻打神殿,救出摇光。     这下就又正中了无寐祭司的圈套,不但这场攻打很快被早有准备的无寐祭司调动人手结束了,还让老族长因误会司大郎是想谋他的反,而对这个儿子彻底的寒了心。     无寐祭司就趁机向老族长提出,司大郎已经不适合做世子,建议他改换继承人。     老族长因被自己的儿子背叛,心中心灰意冷,更加听信无寐祭司的话,真的就召集长老们商讨换世子一事。     无寐祭司为了证明司大郎的品行和精神状态均不再适合担任世子,特意安排了莫四郎出面作证,并承诺事成之后放了他。     谁知莫四郎得到消息,抚松被抓后本就重伤,被司大郎救出后,又被无寐祭司的人抓住,这一折腾,很快就在大牢断了气。     他顿时心如死灰。     因他早已看破了无寐祭司的计谋,知道自己被抓一事是无寐祭司和自己的父亲联合设计来针对司大郎的。     他早前之所以按照无寐祭司的吩咐来行事,只是想让司大郎救出抚松罢了。如今抚松已死,他也没有了生念,于是在大殿上把无寐祭司的阴谋和盘托出,包括对摇光的诬陷,之后当场撞柱而死。     众长老当时就都哗然了。     但无寐祭司此时亮出了他的实力,除了站在他这边的四个长老之外,还有族长一派的人。     老族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如同吃了他的**药一般,听了莫四郎的说辞,依然还是相信无寐祭司而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一门心思的要换一个继承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祭祀 - 暗香盈秀 - 福源     无寐祭司掌控了族长的意志,自然在族中就占了大部分的人脉,他手头上又有神殿的侍卫队可以调动,就不是李家这边的四个家族可以对抗的了。     在强压之下,众长老通过了更换族长继承人的决议,让司老族长的二儿子来继承世子位。据说他们已经写好了奏疏,准备要上报朝廷了。     但无寐祭司提出一定要对摇光施以火刑,以正法典,以除乱根。     司老族长觉得自己失去最倚重的儿子全都是因为摇光,力挺这个主意。     李婉娘这边的族长因为不知道摇光的重要性,在长老会议一面倒的情况之下,也只能同意了。     这样就出现了摇光被押上火刑架的一幕。     据说无寐祭司坚持处置摇光,一是要立威,族中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火刑,就是莫四郎和抚松这两个按律正该上火刑的人都没等到施刑就死了。     无寐祭司渴望通过这种残忍至极的刑罚来立自己的威名,所以选定了摇光。     另外就是他想彻底毁掉司大郎。     据说摇光被施刑的时候,司大郎在囚禁他的地方已经陷入了癫狂,如果不是大先知派了一队人专门去救他,只怕他轻则会丧失心智,重则真的会死掉的。     阿吉一口气说完这波澜曲折的一幕,才终于喘了口气,把案几上已经冷了的茶水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     摇光却是久久不能回神。     这些过程,也许在阿吉这些人的口中,就是一个精彩的故事而已,可与她而言,却是切肤之痛。     她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被关了七天,没有水没有饭,如同被遗弃一样关了七天,而外面却发生了这么多混乱至极的事情。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列尤族和《圣典》里记载的那个天神恩宠的列尤族完全不是同一个,难怪不得二郎提起族人的时候是那样一副灰心的语气。     这些人拿着天神的名义,干着连外族人都不会做的恶心的事情,整日里算计的都是权力、地位和财富,真的是连该上火刑架的莫四郎都不如,至少他还有一份真情。     她心中正对这些族中掌权者们鄙视不已,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一阵喧嚷中,夹杂着李婉娘的声音在问:“摇光醒了吗?她怎么样,精神好吗?吃东西了吗?”     那一声声的关切语气,顿时让摇光的心中一软。     这里再不好,到底还是她的家,有真的关心她,紧张她的家人。     她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扬声唤道:“阿娘——”     李婉娘听见她的声音,脚下的步子更快,几步走到了内室的床前坐下,拉了她的手,细细地看着摇光的脸,一边打量,一边心疼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吃了很多的苦吧?别怕,现在都没事了,以后阿娘一定好好护着你,再不让你受伤害了。”     摇光摇摇头道:“不苦的阿娘,你也瘦了,是担心我吗?”     李婉娘眼中噙了泪水,轻轻抚摸她的头道:“都是阿娘的错,阿娘如果不是一心想要安排你嫁到司家,可能就没有这些事了。司家自己人争权夺利,却让你遭了池鱼之秧,这都是阿娘的错啊。”     摇光把头轻轻靠在李婉娘的肩头,手掌反握住李婉娘的手道:“这怎么能怪阿娘呢,你也是一心要为我打算,哪里能想到司家的内部是那么复杂呢。”     李婉娘却摇头坚持道:“不,你不知道,摇光。大先知已经骂了我一顿了。我最大的错不在别的,而是在于太有自己的主张了。明明这件事情交给天神来安排和指引就好,我非要自己去操持,结果让某些人有机可趁,反倒差点坏了事。”     她叹了口气,拿手轻抚着摇光的背,继续说道:“还是你以前说过的,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想好了交给天神,那就应该相信到底才对。中间我动了自己的心思,想要靠自己的本事谋划,结果却反而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先知说,天神知道一切,连隐藏没有暴露的祂都知道,而我们人连自己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都不知,我们不仰赖祂,却要靠这样不足的自己,真的是找死呢。”     摇光抬起头来问道:“那天在刑场,进来的人真的是大先知吗?”     李婉娘点头道:“正是,救下你的人正是大先知和他的夫人,也是我的弟妹。就是那个用鞭子的人。”     摇光恍然:“啊,原来她是大先知的夫人啊。不过我那天迷迷糊糊地,都没能看清楚,尤其是大先知,我只看到了一个身影,都没能看清楚样子。”     李婉娘笑道:“你那时身体虚弱到极致,差一点就没命了。还是大先知给你喂了一颗他独有的续命灵丹,才让你缓了过来。你回来之后都已经昏迷了三天。今天要再醒不过来,我都要再去找他了。”     “三天?”摇光没有想到自己从刑场回来,还昏睡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还以为这是得救的第二天呢。     李婉娘点头道:“是啊,所以你现在要紧的是调理身体,别的什么都不要挂心。大先知回来了,就一切都有他做主了,就是族长也得听他的。所以你就放心养病吧。再过半个月,大先知会召集全族做一场大的祭祀,那时老族长、无寐祭司的事情,自然也会有最终的结果出来。你养好了身体,才好和我一起去参加那场大祭祀啊。”     摇光便点了点头,央告道:“阿娘,我又饿了。”     李婉娘笑道:“早就准备好了。来人,先给小娘子上一碗鸡汤,让厨房现在可以下面了,记得煮软一些端过来。”     ----     接下来的十五天,摇光都在安然苑里静静地调养身体。     阿吉会时不时把外面的消息带进来。所以她知道,这十五天的时间里很多散居在外面的族人都赶了回来。     本来时间也临近了腊月,是到了年关祭神的时候了。散居在外,今年打算了要回来的人,其实都已经在路上了,接到了大先知要做祭祀的诏令,就都急急地往这里赶。     十二大家族的人,不管是谷外的,还是谷内的都忙着把空置的院子让出来安置自己本家的族人。附属的小家族则挤满了镇里的酒楼客栈,就是连马厩和牲口棚都挤满了人。     待到腊月初二,也就是大先知定的祭祀日子的头一天,天空飘起了雪花,今天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下下来了。     雪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早摇光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到处都已经裹上了银装。     在这素白一片的世界里,仿佛人的一切恶行都被掩盖了,空气也变得异常的清新。整个列尤山谷安静的被白雪妆点着,如同一个世外桃源。     但摇光很快就知道了这是自己的错觉。     随着太阳的升起,山谷里开始热闹起来,这些嘈嚷声密密麻麻,似乎满世界的人都挤到这小小的山谷里来了。     李婉娘早在三天前就按照祭祀的规矩让所有人沐浴更衣焚香。     众人香喷喷地坐上各自的马车、骡车、牛车前往谷中央的祭坛。     离开莫家巷的时候,路上还只有几辆车,渐渐地车多起来,人也多起来。众人却都井然有序地往祭坛走着,并不拥挤,只是随意地和周围熟悉的人说着话。     李婉娘也遇见了几个熟人,互相打着招呼攀谈一些生活琐事的内容。     摇光和阿吉就面面相觑了片刻。     在李婉娘让她们焚香沐浴时,她们还觉得祭祀是件非常隆重的事情,但此刻看着随意攀谈的众人,听着耳边络绎不绝的八卦,她突然就有了一种年关时去逛庙会的感觉。     虽然她自己从来没有去逛过,却见过不少孩子被父母带着。喜气洋洋地去逛庙会,在那之前也照例会把自己捯饬一番的。     于是她和阿吉相互眨了眨眼睛,似乎颇有同感的相视一笑,到把心中因为是外族人的隔阂感消除了不少。     队伍虽然移动缓慢,她们却并没有用很久的时间就到达了祭坛下莫家嫡支的位置。     莫长老一家及他的几个儿子都已经到了,所有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李婉娘她们过来时,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     摇光明白他们今天肯定是心情不好的,也不搭理他们的态度,乖乖地跟着李婉娘在自己的位置站好。     渐渐地日头升到了正中,雪开始化了,温度就开始降了下来。摇光觉得脚上那双小牛皮裹了貂毛的靴子都有点抵不住这刺骨的寒冷了。     这时才有人站上了原本空空的祭坛。     摇光抬眼看去,就发现祭坛上,一群身着白色同样样式衣服的人正在摆弄一些东西。有长条形的案几,有一把明晃晃的弯刀,还有绳索、银盆等物。     这些人的衣服样式古怪,与时下所有的衣着都不同。摇光知道这是祭司们专门穿的衣服。这在《圣典》里有专门的记载。是天神赐下的服饰。     摇光当时看到这些的时候,还觉得搞笑。这个天神怎么像个啰嗦的妇人,连他的祭司要穿什么衣服都要一一叮嘱,那里钉个穗子,那里弄颗扣子,事无巨细,都一一说明。     后来二郎告诉她,这是为了分别为圣。     祭司们也是人,也有家人子女,所以当他们代表天神做事的时候,这些与祭司们亲近的人就会把他们的话当成人的话来听,这样就会错过天神的旨意。     所以当他们穿上特殊的服饰来侍奉天神时,就提醒了所有人,此刻他们的身份不同,是天神的仆从,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天神的意思。     ps:今天还有第四更,能不能有第五更不清楚,如果可以的话,到第五更就补齐了,明天就要入v了哦。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迹 - 暗香盈秀 - 福源     祭坛上的摆设物件也都是天神亲自规定,在《圣典》中被记录,由代代祭司照着执行的。     东西摆好之后,就见神殿的侍从们推着一个人过来,在祭坛旁的柱子上绑好。     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无寐祭司。     远远地摇光看见了他的脸,觉得不过大半个月没见,这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已经变得苍老无比,比老族长还要显老了。     无寐祭司被绑好之后,一只捆上四蹄的公羊被抬上祭坛放在条案的旁边。     这时,大先知终于出现了。     他身着与其他祭司一致的白色衣服,只是两边的肩膀上各缀了一个金色的穗子,以此彰显他的身份不同。     他来到祭坛上站好,开始向民众喊话。     广场聚集了数十万人,但大先知的喊话却让最后面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摇光环顾四周,举目观望,这才发现广场的最外围立了一圈柱子,柱子的顶端都做了些奇怪的装饰,大先知的声音传出去的时候,似乎是被这些东西遮挡住了一般,又回射了过来,所以使得他的声音在广场中间聚而不散,反复回荡,以至于所有的人都能听见。     他是用列尤族的语言在说话,所以阿吉听得一脸莫名,但摇光却听懂了。     他先是讲述了无寐祭司的罪行,揭露了他几次谋夺族长和大祭司的位置,陷害司家嫡支后嗣的事情,之后就揭露了一件让人大为震惊的事。     原来无寐祭司鼓动司老族长为他们的世子,也就是司大郎聘娶朝廷的一位郡主为妻。他们已经想到了法子,让这郡主嫁入十二大家族中,然后让娶她的那人因故死去,让郡主以寡妇身份再嫁到司家。     因为虞家有把柄在司家手上,所以他们已经说服了虞长老同意参与此事。     司家世代侍奉天神,管理族中庶务,不仅是全族实质上的领袖,还是非常重要的精神领袖。列尤族十二个家族,发展庞大,枝节甚多,全靠司家侍奉神殿,拢聚全族的人心。     所以司家的血脉一定要正统。司家的男丁无论嫡庶都是不可以娶外族的女子的。一旦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个男丁就会从司家的族谱中除名。     可是无寐祭司居然撺掇族长为族长继承人聘娶外族女子,并且这个族长继承人还没有生下过嫡子,也就是说他们打算让一个外族女人生下司家下一代的嫡支,这是要亡族的节奏啊。     台下众人尽都哗然,一片议论和指责之声纷纷响起。     就有声音高喊起来:“无寐是个叛徒,背叛祖宗的规矩,放烧了他!”     于是便有许多人纷纷响应起这个声音,都叫嚣着:“烧了他,烧了他。”     摇光看见被绑着的无寐祭司脸色完全灰败,比刚被绑上的时候更加显得绝望了。     可能他也没有料到这件事情会暴露吧。     他策划此事,撺掇老族长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想违背规矩来混乱司家嫡支的血统,而是想借此事为由,鼓动族人推老族长一脉的人下台。没想到这个由子被大先知用了,拿来鼓动族人置自己于死地。     他似乎永远都比这个人慢一步。     大先知却在群情激昂地时候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几乎他抬起手示意的同时,人们的声音就渐渐止了,须臾场内便又鸦雀无声起来。     摇光心中暗凛,震惊于大先知在全族里的威信。     只听大先知发话道:“他这样做确实违背了老祖宗的规矩,意图祸乱祭司一脉的血脉。但今日召集大家来这里,并不是为这一桩罪,也不是为这一个人。”     他说道这里,停下了话音,转着身子把全场都扫视了一遍。     虽然有些人离得远,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远远看见一个人影。     但他这一眼扫过去,如有实质,让所有人,哪怕是站得最远的人,都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灼热。     众人的心中俱是一震。     就听他又开口道:“无寐只是被逮了现行而已。但他的模样又岂不是族中大多数人如今的模样?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早已不追寻《圣典》里的真道,不仰赖天神的扶持,和外族人一样追求名利、权势和财富?不过是掩藏的好,没有让别人知道而已。而这个人比较倒霉,暴露出来了。”     “但是你们瞒得了人,难道还能瞒得住无所不知的天神吗?今日把这个人绑在这里,不过是想让你们看看,我们列尤族人的身上已经背负了怎样的天神的震怒。看过之后,你们自己决定,你们还要过这样背离天神真道的生活吗?”     他的话音落下后,众人久久没有说话。大家都有点面面相觑。     大先知这话的前半部分直戳人心,毫不客气,但后半部分又有点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众人都在猜测,他到底是要干什么,他却似乎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又补充了一句:“想必你们连天神是否真的存在都忘记了吧,甚至和外族人一起侍奉他们的假神,既然如此,今天就都亲眼看看吧。”     说完之后他再不开口。     摇光站得比较前面,他此刻又正好面向自己这边,所以她清楚的看见大先知闭上了眼睛,背手站立在祭坛上,再不搭理众人了。     众人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都互相张望着,一时也不敢开口说话。     正在疑惑间,突然天空响起了一声炸雷。     那雷声非常惊人,如同在祭坛上炸响的一般,轰鸣声带着震动的气息,迅速传到了十二个家族队列中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就连在最外围的附属家族的人都听得震耳欲聋。     大家一时都有点懵了。     大冬天的,怎么会打起这样的旱雷来。     反应过来的人就都不由自主地纷纷抬头向天上望去,却俱都眼前一花。     “哗啦!”一声,一道粗大无比的闪电就在祭坛正中的天空上劈了开来。     众人这才意识到,就这么一瞬间,刚才还烈阳高照的天空,已经阴云密布,闪电雷鸣不断出现,仿佛末世一般。     众人心中都开始涌出恐惧感,在这深不可测的天象面前感到颤兢。     那闪电一道道的劈出来,一道比一道更加贴近地面。     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跟着这些闪电移动,终于――     “啊!”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只见一道水桶粗的闪电带着戾气在空中划过,居然直直地劈在了绑无寐祭司的那根木桩的顶端。     “轰隆隆――”     伴随着一声惊天的响雷,无寐祭司所在的木桩顿时被烈焰包围起来。他的惨叫声只发出了一个音,就被淹没在了大火燃烧的焦味中了。     众人俱都惊呆了,脸上全都显出了惊惶之色。     “扑通”一声,有人忍不住在这样不可抗拒的天象面前跪了下来。     仿佛有传染力似的,广场上就开始响起连绵不断的扑通声,人们一片一片的跪了下来,对着烈火焚烧的方向磕头不止,有人还在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求告,还是在忏悔。     摇光也被此景震惊了。要知道,那木桩上还有没有化完的积雪。     而因为化雪的缘故,那木桩早已被雪水浸湿透了。这闪电劈下也就算了,可是这木桩哪有那么容易烧起来。而且如同它上面的不是水,而是油一般,烧得这么猛烈而迅速。     摇光只有在西域见过黑油燃烧的速度有这么快的。     但她又很肯定这木桩没有人动过手脚。因为她来的时候,经过了那个木桩,当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还顺手摸了一把,弄得手上全是水。     她对这个记忆深刻,在那之后,除了捆无寐祭司,再没有人靠近过木桩,更不要说全部浇上黑油了。     所以在众人都纷纷跪下的时候,她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心中反复地想起的,只有一句话:“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天神,这个神真的存在!”     想必她的这个想法也是此刻很多列尤族人的想法,他们很多人从出生起,就没有见到过天神兴起的奇迹。他们从《圣典》中知道的那些祖宗们的过去,在他们心里都成了一些故事。     反而外族人的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更加实在和有吸引力。渐渐地,他们也就不再重视圣典里的那些话语,尤其是关于与天神有关的话语。     但是今天,他们亲眼见到了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他们眼前发生,那个恶贯满盈,他们刚才还喧嚷着要烧掉的无寐祭司,真的就这样在天神的怒火之下无声地被烧死了。     他们之前还喜滋滋地要看个热闹,看看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是怎么倒下,变得可以任人践踏的。     现在却全然没有了那样的心。     他们的心里只剩下了摇光在心中呐喊的那句话。     不,还多了一句,就是大先知刚才斥责他们不寻求天神真道,已经引起天神震怒的话。     他们个个都开始惊恐万分起来,不知道这样的震怒何时会临到自己的身上。     所以广场上渐渐开始充满越来越响的哀嚎声,祈求声和忏悔声。人们此起彼伏地磕着头,连李婉娘几人都不例外。     甚至就是神殿的仆从和祭司们都跪下来祈祷了。     阿吉虽然不是列尤族人,可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不轻,茫然地跟着大家祈求磕头。     广场中唯有摇光跪得直直的,盯着那经久不息的火焰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先知是唯一没有任何动作的人。     他在祭坛上站得直直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眼睛,冬日谷中的冷风把他的衣袍吹得哗哗作响。     这也是众人觉得神奇的地方。广场里明明有很大的风,可是那燃烧的火焰却直直地朝上,一点都没有受到大风的影响。这也让众人无法否认此举真的是天神的作为。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又渐渐恢复了明亮,无论是雷声还是闪电都消失殆尽。     磕头的众人渐渐镇定了下来,都纷纷抬起头来张望天空,仿佛刚才是做了一个梦一般。     但那烧成了灰烬的木桩,以及那木桩周围焦黑的地面却在向众人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ps:亲们,这是第四更。今天就这样吧。作者君想来想去,还是想多多补偿一下大家,所以明天三更依然免费,从周一开始正式入v吧。作者君也要吃饭养家呀。希望亲们能继续支持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领悟 - 暗香盈秀 - 福源     大先知这才再次开了口:“你们亲眼看到了,就知道悔改,对吧。但是希望不要只是因为惧怕才悔改。你们要知道,我们人都是罪恶的,在天神的面前总是心中刚硬。每一次,如果不是他示威于我们,我们都不会把心回转给祂。”     “可是祂却眷顾我们,一次次要赦免我们的不信,要继续给我们恩典,让我们能享受到他赐下的巨大福分。”     “所以今天我们要向天神献上全牲的燔祭。因为这是他向我们应许的。”     “他曾经许诺,未来会从司家的后裔里出来一位救赎者,就是祂自己带着肉身而来,来用祂的血代赎我们所有的罪过,让我们能坦然来到祂的面前蒙恩典。这代表未来救赎者的血而献上的牲畜的血将带着天神赦免和医治的功效,把他的大能力临在我们的身上。”     所有的列尤族人听见这些话,都开始沸腾起来。他们一扫刚才的战兢惧怕,都开始露出喜悦的笑容来,嘴里开始告白感谢,甚至有人口中开始唱起赞颂的歌曲来。     摇光的眼眶也渐渐湿润。她在想大先知说的这些话。     天神原来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只有威严和权势。     祂还有慈爱。     就算他拣选的子民如此不相信祂,祂还是更愿意给他们恩惠,让他们回转,而不是蛮横地灭了他们。就像刚才灭了无寐祭司一样。     所以为了能无数次赦免他们的罪,祂定下了燔祭的规矩。     以前摇光不明白,天神没有肉身,干嘛要人宰羊来烧给祂?     现在才知道,原来献祭的过程中,重要的是羊身上的血,那代表着将要来的救赎者,也就是天神自己带着肉身过来的那个人身上的血。     这血有替罪的功效,象征天神替我们的罪死,从而使人身上的罪不再遭受报应,能够被原谅,以至于能继续蒙受天神的恩典而不是震怒。     这是何等伟大的一种慈爱和宽容呢?     摇光觉得她不能理解。     如果有人背叛了她,她一定恨死这个人,就算可以大度一点,勉强忍着不报复回去,但是也不可能再毫无芥蒂地面对这个人了。     但是天神,祂怎么能做到无条件的原谅和赦免呢,在原谅和赦免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祝福和施恩,他怎么能做到呢?     祂可是高高在上的神啊!     就是自己这样一个卑微的人也觉得屈辱的事情,祂怎么能无条件的就原谅,而且还要自己过来替死的程度来赦免呢?     在不知不觉中,摇光已经泪流满面。     她沉浸在自己刚刚领悟出来的这样的神的大爱中不能自拔。     想想吧,有一个至高的存在,祂却爱卑微的自己。     自己是一个连自己的亲人都唾弃的人,祂却爱!而且无条件的爱!     哪怕这样的人一点也不相信祂,不爱祂,祂依然爱!并且要自己过来用血担当这个人的罪孽。     她的心突然被这样的爱烘得暖暖的,这满溢的幸福冲击得她脑子里一阵晕眩。     她突然就觉得未来的人生如同雾霾散开之后晴朗的蓝天一般,从此再没有了惧怕和忧伤。     她心里因着过去艰难的经历而刻下的诸多伤口在这一刻也开始得到彻底的愈合。     奇妙的是,这时再想起差点害死她的老族长和无寐祭司,她心里再没有了一丝怨恨,反而起来了浓浓地怜悯,那就是两个至死都没能享受到这样的天神的爱的可怜人啊。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充分的理解了二郎,理解了他为什么面对自己一出生就疾病缠身,一生都只能在病床上渡过的人生没有丝毫抱怨,至死都充满喜乐感谢的缘由。     摇光独自跪在原地,心潮澎湃。而祭坛上,大先知已经开始了燔祭。     这个祭祀看起来是非常残忍的。把羊的肚子划开,让血流干。然后把内脏全部掏出来,放到条案上焚烧干净。之后把血捧到条案上,由大先知向天神求祷,祈求祂的悦纳和审查。     审查这只羊是真的已经为全族人的罪死了,血就是它生命的证据。     所以天神就不会再因为族人之前的犯罪而施与惩罚了。从此以后族人们就如同新生一样,可以一如既往的亲近天神,蒙祂的赐福了。     在场的列尤族人和已经搞懂了天神的爱的摇光整个过程都非常蒙恩。     尤其是看到那只羊死时的惨状,越发感谢天神的恩典。     本来应该自己承受的诅咒,就如同之前因罪遭到雷劈的无寐祭司一样,但是却由这只羊来代替了。     而在将来,天神还会亲自带**过来一次性的替死,好叫所有人的所有罪永远得赎。     大家此时都热泪盈眶,激动不已,赞颂的歌声响彻了整个广场。     祭祀结束后,大先知宣布了对司老族长的安排。     因为他年纪老迈,且头脑糊涂,不再适合担任族长一职,所以由司方司大郎正式升任族长,统领全族。     同时他也再次重申,因为司家的后裔中要诞生未来的救赎者,所以司家嫡支的血脉无比重要,不能选择没有信仰天神,或者信得不够真诚的人。     他宣布他会亲自在全族挑选真的相信天神的虔敬的女子为族长夫人,并不拘于十二大家族的嫡支。     众人都无比信奉他的一切指令,都顺从遵守不提。     摇光至此也对大先知产生了仰慕之心。     她之前只是模糊地知道这个人在族中地位超然,受人敬仰。内心里对此却没有什么感觉。     在她心目中,在她身边实际关爱她的李婉娘才是她在列尤族里最看重的人。     但通过今日的祭祀,她发现大先知真的是一个完全与天神相通的人。他的无上权威其实也来自这一点。     与无寐祭司装模作样的高深莫测不同。他整个人就是对外敞开的,他想什么,都会直接说出来。但是因为他整个人都是属于天神的,因此他说出来的一切话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确信,这就是天神的旨意。     可以说他和天神简直就是一体。     摇光想,如果天神有形象可以看见,不知道与大先知像不像呢?     因此她就更渴望能单独见到大先知了。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大先知也很想见她。     所以在祭祀结束之后,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广场的时候,李婉娘告诉摇光,大先知想单独见她,让她去神殿等候。     摇光便来到了神殿。     这是她第三次进入这里,那领路的仆从却把她领到了一个她之前没有去到过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大的屋子,里面却密密麻麻摆满了一人高的柜子。     这一排排的柜子上都有许多层的格子,每个格子都被一块布巾遮住,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那仆从告诉她,这里是神殿的藏书室,每个格子里放的都是书,大部分是圣典里的经卷。|大先知让她在这里等候,他一有空就会过来见她,而这期间她可以随意阅读这里面的书,只要读完放回原位就好了。     摇光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过《圣典》了,今日她对天神领悟颇多,正想再看一看某些圣典的经文呢。     所以她兴奋地扑向那些书柜,一排排地看过去。这才发现这些格子下面的木框上是刻了字的。上面注明了这个格子里装的书籍的名称。     如果格子里装的是《圣典》里的经卷,就是用列尤族的文字刻的,如果是汉人的书,则是由汉字刻的。     她一个个的看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看的那卷经文所在的格子。     她翻出羊皮卷来,翻到自己想看的那一段,仔细地阅读起来。     那一段经文是讲论天神的法律的一段经文。     有信众问天神,怎么样才是你心目中最虔诚的人,是需要遵守和做到哪些规矩,才会成为这样的人来蒙你最多的祝福。     天神的回答却很有意思,祂说:“尽心尽力尽意爱我——你的主人,你的神。”     摇光以前看到这个内容,觉得无法理解,就很自然的忽略过去了。     她和所有的普通信众一样,本能的认为,要讨天神的欢喜,像大先知一样蒙祝福,就一定要努力万分,做到别人做不到的准则,遵守住别人守不住的规矩才可以啊。     可是天神却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摇光当时就和所有普通的列尤族人一样,把这话自动忽略了过去,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认识天神。     可是今天,听了大先知在祭祀前说的那段话,她突然有一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人怎么能尽心尽力尽意地去爱一个虚无缥缈的神呢?只有当人知道这个神是怎么在爱自己的时候,自然就能出来同样的爱了。     她细细地品味着这句话里的深意,渐渐地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西下,藏书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之前领路的仆从又进来点燃了烛火,摇光对此却丝毫没有所觉。     她静静地坐在那排书柜旁的地上,一只手握着这卷经文,一只手撑着下巴,深深地思考着,脸上随着内心的领悟,神色或欢喜或困惑的变幻着。     大先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他眼眶不禁有点湿润了。     有多少年了呢,他都没有在神殿的书室里见到过这副景象了。     仿佛在莫二郎之后,族中再没有过如此渴慕天神话语,深深默想天神话语的年青人了。     如果族里的年青人都能常常出现这样的画面,列尤族还需要忧虑明天吗?     他不忍心打破这个美好的画面,就静静地伫立在书室的门口凝望。     好在摇光的沉思已经接近了尾声。     很快她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的光线不对,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大先知,依然还是白天穿的白袍,正用慈爱的眼光看着她。     她立时便撑着身子要站起来,却猛地打了个趔趄。腿脚因为久坐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大先知这才开口道:“别着急,慢慢站起来。你的脚刚才那个姿势放久了,就会发麻,站起来舒展一下就好了。”     大先知这时的声音比起在祭坛上时温和了很多,醇厚而动人心扉。     摇光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才站稳了身子,抬起头来,看清楚了大先知的面容。     ps:今天有三更哦,最后三更免费章节,大家多多捧场哦,后面两更写完就放上来,会尽量早一点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先知 - 暗香盈秀 - 福源     大先知的长相其实非常俊美,只是他的气质更加出众,以至于那么俊美的五官在这样出众的气质里都有些失色了。     摇光觉得他身上的气质和二郎很像。都是那么的淡然而温和。让人看见他们就止不住的想亲近。     摇光记得二郎提到过,说大先知还有一个世俗的身份,如今已经坐到了江南郡刺史的位置了。     摇光就觉得无法想象。     这样一个清雅如仙人,温润如君子的人,会是一个在官场上浸淫了数十年,凭一己之力而攀到高位的人?     大先知望着她,一直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容,仿佛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了,什么都理解。     摇光原本有许多的话想问他,现在却在这样的笑容里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大先知就问她:“你刚才在看书?看的什么书?”     摇光就把自己今天的领悟和感受,以及对这句话的理解都对他叙述了一遍。     大先知的脸上就露出了微讶的神情来,他问摇光:“你学习《圣典》有多长时间了?”     摇光想了想:“从认识二郎到现在,快两年了,到明年的三月,就正好两年。”     大先知感慨地叹息道:“族里很多人从启蒙就开始学习,却都没有你两年所领悟得深邃。你真的是蒙到了天神极大的恩典的人啊。真不愧是使命者。”     摇光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您也认为我就是那个使命者吗?”     大先知肯定地点头道:“是的,我很确认你就是我寻找了多年的使命者。我这样认定的缘由与二郎不同,我是有证据的。”     “哦?”摇光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大先知便进了书室,一边走向一排书柜,一边对摇光挥了挥手,示意她跟过来。     只见大先知在最末尾的那排书柜里拿出一卷羊皮卷,绕过这排书柜,就来到了书室的尽头。     这里却有一小块空地,摆了一个罗汉床,床上放了一张木几,几上还有一套茶具。想来是供人在这里品茗读书之用的。     大先知示意摇光与他分坐在木几的两边,他摊开那卷经文,放在几上,指着里面的字句对摇光说:“你看看这里,还有这里,这里。”     摇光顺着他所指的内容看过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接过羊皮卷来仔仔细细地阅读起全文来。     这是一篇全新的内容,摇光以前从未读过,却是关于那则预言的内容。     五百年前的大祭司领受了天神的预言,记录下来的原文就是这卷经文。     可摇光以前从未见过。所以她第一次听到莫二郎讲起那个预言的时候,觉得非常突兀,却不知原来《圣典》里早有记载。     这卷经文的大意是这样的:     天神赐话语给大祭司,说:“我的民众不相信我,按自己的心意行,给了恶魔通路,留下了一个恶的种子,这个种子将在五百年里生根发芽。在五百年后将集聚力量,一举捣毁我的子民。我要给我的子民留一条生路,所以我将呼召一个拯救之星,在危机的关头能够拯救全族。这颗星,他将从西北死亡之地走出来。他来到族民中间时,将引起大纷争,族人不接纳他,反要用烈火烧死他,我的仆人却要从烈焰中救出他,保全他的生命,让他走上自己的使命之路。”     这里面的“他”在列尤族文字里用的是一个不辨性别的“他”字,也就是说这个人男女都有可能。     而让摇光吃惊的是大先知手指的几个地方。     一个是“西北死亡之地”。摇光从西北而来,这个就不用说了,但论到“死亡之地”,摇光突然就觉得心有所感。     她在西北几次应该死去,却都莫名地存活了,来到客栈之前,就连梁婆、老梁头和梁明都无数次感叹过她生命力的旺盛。而让她记忆深刻的则是在客栈地下室的密室里,她找到密道入口的机关时的心灵感应。     大先知指的内容中还有几处,就是关于在族中引起大纷争,火刑之类的这些内容,这些无疑都和摇光之前的经历一一对应上了。     她反复看过之后,惊异地望向大先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先知却先开了口:“天神预言要呼召一个人,就不会让祂的子民去凭空猜测这个人是谁。因为那太有可能出错了。祂会赐下许多的征兆来进行佐证,好叫我们能清晰的辨明此人究竟是谁。”     “这段经卷因为重要,我们不允许族人带出族去,哪怕自己抄录也不可以。但是放在这里却是所有族人都能够来阅读的。可是因为人们根本不相信天神,自然也不重视祂的话语,所以就都忽略了。”     “所以我能这么认定你就是使命者,不过是我对这段预言已经研究了十几年,对这里面说的每一个字都熟记于心,所以在火场见到你的那一瞬间就几乎认定了。后来了解了你的身世,就更加确信不疑,你就是我们等待了五百年的那个使命者。”     摇光完全被这个事实而怔住了,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一点神来,茫然的地问道:“那我要做些什么?”     大先知却坦然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摇光“......”     大先知被她懵懂的神情逗得忍不住一笑,道:“你别紧张,虽然不知道你应该做些什么,但是这预言的最后却讲了,说救下你的天神的仆人,如今看来,当然是我无疑,会保全你的性命,让你走上使命之路。所以我想让你从今往后就跟着我,我亲自来教导你的学识,至于后面该怎么做,相信天神还会有进一步的指示过来的。”     摇光想了想,又问道:“可是我还要嫁人呢,要不莫家二房就无后了,阿娘怎么办?”     大先知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做了完备的安排。二姐今后就跟着我过生活,不用再**里。而二房的香火则由莫四郎的长子来承继,即日就过继到二房名下。你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嫁人了。”     “跟着我走,去我的任上,你愿意吗?”     摇光看着大先知,模糊地想,这个人跟二郎一样有一种特质,当他们真诚地看着你的眼睛恳求你的时候,这世上应该没有一个人能拒绝他们的请求吧。     ----     列尤族人是不过除夕的,他们行完了一年一度的大祭祀,纳上了今年该缴纳的奉献,今次又蒙了全新的恩典,就都带着心满意足的心回到了各自的散居地。     列尤谷和列尤镇在新年来临之时,反而真正的沉寂了。     莫家二房却一番常态的热闹无比。     因为李婉娘在赶着变卖她在京都附近的嫁妆和私产,又要安排莫家小六郎的过继仪式。     诸多的事情需要她打点,各个店铺田庄的管事们也不停地来往穿梭,让莫家的二房每日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她就把打理行装的事情交给了摇光统管。     因为她们这次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     大先知劝告李婉娘,既然不想和莫家长房过多计较,那么让二房有了名分上的后嗣,也就尽了最后的义了,以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她们无关,只有这样才能让长房的人彻底消停。     就算不消停,那也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争斗了,与李婉娘和摇光两人再无相关。     李婉娘想开了,觉得确实也是如此,就彻底地放下了莫家的这些恩怨,一心一意地处理起各种庶务,务必让自己走前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不要拖泥带水。     摇光要整理打包的东西也就很多了。因为之后这里就要彻底属于别人,不能留下的东西就都要清理完整才是。     所以她带着阿吉,在杜婆子的帮助下没日没夜的清点着,忙碌不堪,根本没有心情去考虑其他。所以她之前一直惦记着的司大郎的情况,也没了心思询问。     反正她知道他现在做了族长,马上要迎娶新的妻子,一切都很好,也就是了。     司大郎却不这样想。     他其实也是非常忙碌的。     突然从父亲手里接手整个族的庶务,还是一时有点顾不过来。再加上临近年关,既要清点族人缴纳的侍奉金,按比例分发给司家所有族人,还要清点给朝廷的供奉、祖产的收入等等。     所以他一时也顾不上来找摇光。     但是这一天,大先知派人给他递信,说是确定了他的婚事。     大先知真的按照他在祭坛上承诺的,要找一个真的有信心的敬虔的女子来做一族之母。     所以他使用自己的消息网,搜集了全族适龄未婚女子的资料,仔细挑选出来一批人,又让手下观察过这批初选出来的女子。     在最后确定了三个人之后,他亲自一一面见了这三人,又彻夜向天神求祷之后,最终选出了一个女子。     这个程序真是比皇帝挑选皇后还要复杂了。     可是司大郎却如同经受了晴天霹雳一般,顿时萎靡不已。     他思来想去,终于决定放下手头上所有的事情,一定要亲见摇光一面。     他本来是私下用自己的人去给摇光递的信。     但摇光却毫不犹豫的把这事告诉给了大先知。     大先知却出人意料的同意了。     于是这个事情过了明路,反而好办。     他们就约在了神殿的后花园里,在正月十五,外族人欢庆元宵的晚上。在明媚的月光下,周围由大先知的人亲自站岗守卫,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见了自收割节之后的第一面。     ps:这是第二更,后面一更可能会比较晚,大家别等,明早看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别离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看着司大郎,这么近两个月的时间没见,他明显消瘦了很多。     虽然他年龄和莫大郎差不多,但因为他一直以来神采飞扬的气质,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可是如今的他,却显得苍老了许多。     最主要的是他以前身上带着的精气神,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只有在他看见摇光的时候,那灰暗的眼眸才隐隐有了一丝光彩。     摇光看着他的这副模样,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司大郎看着依然娇艳如初开的花朵般的摇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摇光因为在祭祀那天蒙到了很多的天神的恩典,所以整个人每天都沉浸在与天神的沟通和满足中,不但精神很好,人也看起来通透明亮了许多,显得她本来就明艳的容貌,更加的光彩照人了。     对比着自己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形象,司大郎真心不知该跟这样意气风发的摇光说些什么好。     于是,两人相对无言的静默了很久。直到一阵夜风吹来,树上的积雪簌簌地往下掉,以至于亭中的炉火也一通闪耀,两人才相继回过神来。     司大郎清了清嗓子,略有点伤感地道:“对不起啊,之前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受苦了。”     摇光连忙摇头:“不关你的事,反而是我给了别人空子钻,成了你的软肋,连累你了。”     司大郎看着她客气的模样,不由得又是一阵苦笑。     摇光因着感受了天神的爱,对司大郎对她的感情,其实比之前更能理解了。     所以面对他如今这样一副放不下的模样,她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但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把事情说个清楚。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司大郎和他后来的妻子不幸福。     所以她默了默,还是开口说道:“你......还是忘了我吧。大先知给你找的那个小娘子,其实非常不错,你与她......一定可以很幸福的。”     司大郎却凄苦地说道:“不会的,摇光,没有了你,我是不会幸福的.我认定了今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去爱你,超越一切的阻碍去爱你,现在你却要让我忘了你,我如何能做到,就是做到了又还能有什么幸福?”     摇光抬眼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或许你认为你人生最大的价值就是找一个能让你爱的人来爱,守着这份爱情,哪怕是为别人做二十一年的苦工也愿意。”     “我原本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有价值的追求,这些追求没有对错,没有值不值得,只是个人的选择而已。至少在我第一次听见你的这个追求的时候,我是这么认为的。”     司大郎听闻这话,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眼中开始放出光芒,这个时候他已经把摇光当成了他的知己,心中更加倾慕不已。     但摇光却继续冷冷地说了下面的内容:     “但是我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     “自从大先知做了那场祭祀,让我明白了天神对他子民的关爱。我就觉得,或许每个人来到这个世间,身上都肩负有天神赋予的使命,而完成这个使命,才是我们人生真正的价值,是我们应该去追求的目标。”     “我有我要完成的使命,而你作为列尤族的族长,救赎者将要诞生的家族中的一员,你也有你的使命要去完成。我和你从一开始就走的不是一条路,本来就是注定了不能在一起的。”     司大郎就质问道:“难道你也相信你就是那个使命者?这个这么艰难的任务,你觉得天神会让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来担任?”     摇光望着他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怜悯:“其实你也知道我就是的,对吗?你作为列尤族的族长,对《圣典》的熟悉,就算抵不上大先知,也不会比普通祭司差的吧,更何况这个关系到全族存亡的预言,只怕是你必修的功课吧。我到底是不是那个使命者,你从预言里早就得到证实了,不是吗?”     司大郎眼中开始露出一丝绝望,挣扎着辩道:“就算是有天神的使命,但我们终究是人,是普通的人,是有心的!我们又不是天神的机器,怎么可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的感情算什么?我对你的爱算什么?我的心算什么?天神如果真的爱我们的话,为什么不体谅我此刻的心情?”     摇光低头想了想,才又抬起头来,望着司大郎的眼睛,那清澈的眸光似乎要望到他的心底,嘴中却说出了无比刺痛他心的话语:     “其实那天晚上,我问你,那个爱了他表妹二十一年才娶到她的先祖,那个代替自己妹妹先嫁过去的大表妹怎么样了。你没有回答我。但是我后来去翻了圣典,发现这个先祖的十二个儿子,只有最后两个儿子是与这个心爱的小表妹生的。前面十个儿子,是分别与他的大表妹,以及另外两个妾生的。”     “而你们司家的老祖宗是这个大表妹生的二儿子。因为大儿子犯了**罪被天神从族谱中除名,所以司家的老祖宗继承了长子的名分,承继了列尤族的家业。天神还许诺要在司家的后裔中诞生救赎者。”     “那个小表妹生下的两个儿子,大的那个的两个儿子成了列尤族十二大家族中的两个,也就是占了这一点便宜,其他与别的家族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就是你要守住的所谓爱情吗?这样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你献上性命,抛弃宗族,甚至连宗子的责任也不顾都要去追求?”     “反正我看不上这样的感情,我觉得没有价值。”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司大郎接连受到打击,脸色都变得灰败起来。     摇光却突然有种顿悟,重病还需猛药来医。     于是她站起身来,最后甩下了一段话:“我要去过我认为最有价值的人生。你要怎么过那是你的事,是守着一份注定被践踏的感情来过一辈子,还是担负起你作为司家宗子的责任,完成发扬列尤族,诞下相信天神的司家嫡支后嗣的使命,你自己选择。总之你今后怎样,都与我无关。”     说完这话,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司大郎忍不住想去抓她的手,却被她飞快的闪开,最后只留下了一丝余香在这亭中缭绕,渐渐地也消失殆尽了。     ----     解决了司大郎的事情,摇光就一心一意地等着离开这里。     其间她被大先知安排拜李婉娘为义母,就开始正式地称呼大先知为舅舅。     她也与舅母,大先知的夫人南天雅正式地见了面。     南天雅这次给摇光的印象就与她的容貌气质很相衬了。是一个非常温婉柔和的人。见她的时候,你就会感叹,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做大先知的夫人。     大先知却常常抱怨她太过于温柔,以至于把孩子都惯坏了,所以对自己的几个孩子非常严厉,搞得他的孩子们即使老大的年龄了,在他面前都战战兢兢的。     其实他对列尤族的其他族人又都非常的温和。     南夫人却对他的这些抱怨不以为意。     她认为教养孩子,就是需要父母两个分饰两种角色,一边扮白脸,一个扮红脸。既然她扮了白脸,大先知当然就要扮红脸。     所以她常常开玩笑说,大先知红脸唱得那么好,让她这个白脸想换换角色都不行,只能认命的一直扮下去了。     摇光非常喜欢这个舅母,觉得她和李婉娘很不同。     李婉娘虽然看起来也很温和,但骨子却是固执的,认定了什么事,一定就要按自己的意思去行,撞到南墙才会回头。     但是她同时又非常软弱,总喜欢找比自己更强大的背景来依靠。所以有时也会显得没有主见,或者随波摇摆。     南天雅却不同。     她是真的温和,如果她定了主意的事情,有了什么波折,或者遭到了什么阻碍,她就会非常顺从地再次审视自己原来的那个主意是不是不够好,或者不够正确,会根据情况来适时的做调整。     但这却又不同与李婉娘的那种软弱。摇光虽然从来没有看她发过脾气,或者固执己见,却感觉得出来她心中有一杆称,随时在衡量着事情的底线,让一切经她手的事的发展,不会超出这个底线之外。     渐渐地摇光就发现,南天雅的那杆秤就是从《圣典》天神的话语里而得来的指导和智慧,所以她常会非常准确地抓住一件事情的重点,只要这个重点在掌握中,别的细节什么的,她都可以让步。     摇光突然就非常仰慕起这个舅母来,觉得她就是《圣典》中说的那种敬畏天神的,充满智慧的女子。     她的人生第一次有了一个关于自身的目标,就是想要成为像舅母一样的女人。     所以这样的时候,她开始疯狂地渴慕天神的话语,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了对《圣典》的学习中去。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的过去了。到了三月初,摇光过完了虚岁十七的生日,她们就正式地离开了列尤山谷。     这期间,大先知忙完了司大郎的婚礼,又拿到了京城朝廷关于他的任命。     鉴于他在江南郡任职时,去年的灾害善后方面还有事宜没有处理完,所以朝廷给了他再续任三年江南郡刺史的任命。     于是他们一众人这才打包了行囊,随着大先知赶赴江南郡的郡府杭州府。     摇光坐在马车上,撩起车厢后壁上的帘子,静静地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致。     列尤山谷和列尤镇就在马车的摇晃中渐渐退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连泰山山脉的这片山峰也渐渐在视线中模糊了起来。     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虽然只是在这里停留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摇光却非常不喜欢这里。     她觉得在列尤山谷和列尤镇的列尤族就像一潭死水,里面堆积了许多的污垢和死物,都已经腐烂发臭了。     但人们却拿许多的鲜花铺在上面装点它,让它看起来依然光鲜亮丽,繁花似锦。     她觉得列尤族要是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守着这些腐烂发臭的规矩过下去,就算没有巫族后裔的攻击,迟早有一天也会完全灭亡的。     所以她再次想到了二郎心心念念的建造一座万国都能来敬仰天神的神殿,以及分布全国各地的,能够教导列尤族孩子们学习《圣典》的学堂。     也许这些东西建造起来,就真的能够把天神的恩典传递下去,给这个族类注入新的力量,让这潭死水重新活起来。     她看着不断模糊地远处的景色,心中再次默默地向二郎承诺,总有一天,我会完成你的心愿,真的拯救这个民族的。     ps:这是今天的第三更,时间有点晚,希望大家谅解一下,作者君是十一点回到家开始码字的。不管怎么样,欠债已经还清了,明天上架感言之后,这本书就要正式入v了。希望能和喜欢本书的亲们一直相伴到最后。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幸福 - 暗香盈秀 - 福源     三年后     杭州府刺史衙门内宅。     天空透着墨迹般的浓魇,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     内院里的下人们都还未起身准备服侍的事情,主子们也都正是酣睡的时候。     前院的正房却已经灯火通明了。     在这里值守的下人们如同往日一样,安静而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各种事宜。     虽然仆从们穿梭不息,但却没有一人发出声音。人们路过书房的门口时,更是禁不住的收敛起气息来。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书房,三阔的敞间连在一起,用多宝格隔开,东边的那一间就是刺史府的主人李天属大人每日闭门做晨课的地方。     每天的寅时中刻,他会准时来到这个房间,研读《圣典》,与天神沟通,求祷,一直到卯时中刻为止。     家中的下人无论是列尤族人还是外族人都知道,在这两个时辰,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是不可以去打搅他的。     这是刺史府的第一大规矩。一旦违反,就会毫不犹豫地被逐出府去。     可是这三年来,有了一个变化。就是寄居在刺史府的二姑奶奶家的摇小娘子,居然得到老郎君的亲涞,每日能够与他一起在前院书房的这间屋里做晨课。     这件事情让刺史府的老人们都吃惊不已。     要知道,老郎君做晨课的时候,是最不愿意别人打搅的。不要说老郎君的几个孩子了,就是主母,都谨守着这个规定,从不越雷池一步。     这个摇小娘子是个什么来头,居然能让老郎君如此亲眼相看?     刚开始的第一年。大家都以为这摇小娘子这样受到老郎君的喜爱,又是孤儿寡妇的出身,老郎君定是要把她许给四郎为妻,好长久的留她在府里了。     谁知道四郎却在这小娘子来了之后的第二年另娶了列尤族十二家族里的一个女子,并且很快被郎君帮着谋了外职,去了蜀地的一个县城任主簿,历练去了。这两年都没有再回来过。     而郎君和主母。甚至是摇小娘子的亲娘二姑奶奶,都从没有提起过摇小娘子的婚事。     眼看着这个小娘子开春就要满二十岁了,这花信将过。再美的容貌都要被耽误成了老姑娘了,怎么主人家就一点都不着急呢?     这到底是对这个小娘子宠爱呢?还是不宠爱呢?     下人们惯会看碟下菜,总要琢磨透主人的喜好和爱恶,才能逢迎趋势。青云直上啊。     可是关于这个摇小娘子在主人家里的位置,三年来这些下人就从来没有琢磨透过。     越是看不透。就越是不好摆明态度。所以刺史府的下人们也就只能战战兢兢地当着差,也不求什么在主人家面前讨好卖乖了,只求不要被逮着错处卖出去,也就是万幸了。     卯时中刻的时候。后院的正房也都点上了灯。     主母起身了,大郎二郎三郎家的娘子们自然也都起身梳妆之后,纷纷过来正房请安。     刺史府的后宅里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这时前院正房的书房大门也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院中伺候的下人们都打起了精神来。     一个轻快的粉色身影率先跨出门槛。伴随着的还有银铃般的一阵笑声:“舅舅,你今天讲的这篇经。可是记错了好几处典故哦,该不会是人老了,记性已经不好了吧。”     跟着一个醇厚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般响起:“我是故意考考你,你还得意上了,连舅舅的年纪都要调侃了,还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啊?”     这样轻松惬意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在正房院里上演。下人们俱是有些羡慕的听着。     老郎君的所有子女,没有一个能像摇小娘子这样随意地与他说话玩笑的。明明老郎君是个最最温和不过的人,可是老郎君的子女们,包括孙子孙女们,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战兢拘谨的模样。     这也就难怪摇小娘子在老郎君面前得宠了,想必老郎君没有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心中也是寂寞的吧。     进了二门,沿着一条两旁种满了桂花、梧桐、香樟等高大乔木的碎石小道一直往前,就是刺史府后院的正房了。     一排九阔的敞间显得特别有气势。     一进入正院,东西厢房和耳房里早已经有无数下人在其中穿梭,提水的提水,摆饭的摆饭,见到摇光和老郎君进来,又都纷纷停下行礼。一时之间院内的呼唤声此起彼伏,整个院子就开始有了真正的人气。     屋里早有人听见了声音迎出来,撩着帘子俯身行礼让两人进去。     摇光跟在大先知的身后进了正房正中的宴息室,待众人向大先知问过安之后,才站出来,对着上首的南天雅与李婉娘行礼道:“给舅母请安,给阿娘请安。”     又对着左右首立着的三个美貌妇人一一问候过去:“大表嫂、二表嫂、三表嫂安。”     众人也都回礼,小辈们也过来与她见礼,彼此问候过后,才又纷纷落座。     摇光这三年在刺史府中,每日除了研习《圣典》,学习汉人的文章诗词以外,就是跟在南天雅的身边观摩她如何管家理事,待人接物。     因为心中的伤痕尽去,也没有了要承继莫家二房后嗣的负担,她整个人变得格外放松。     再加上大先知夫妇对她十分疼爱,让她品尝到了完整的父母的关怀,而她的几位表嫂又都知道她的身份特殊,从不与她争宠,凡事都让她三分,把她当正经的小姑子对待。以至于她这三年的生活万分的舒适顺心,竟是这二十年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所以她的性情也慢慢变得活波开朗起来,竟是越来越像二八之龄小娘子了,这倒让她的容貌气质也都显得比实际年龄稚嫩许多,一点也看不出来已经到了花信将过的年纪。     就如此刻。她惬意地与身边的三表嫂攀谈着穿衣打扮的一些琐事,偶尔搭腔一句半句大表嫂与舅母关于中馈方面的一些对答,时不时的还与李婉娘撒娇几句,显得与这个家完全融入。     李婉娘欣慰地看着她脸上因幸福而露出的娇憨之色,心中再次确认,当年抛下莫家的恩怨,跟着弟弟来这里的决定是正确的。     原来在列尤谷的时候。摇光虽然面上从来都是顺从乖巧的模样。但心中到底还是有着惶恐和惧怕的,所以尽管也对她撒娇,也常欢笑。但从来也没有露出过这等舒心、欢畅的神情。     自己的后半辈子,只有这个孩子承欢膝下了,她能多开心一些,不就是自己的幸福了吗?这样想着。她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舒心欢愉的神色来。     众人一团热闹的聊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丫鬟上来请大家入座用早膳。     李家秉承汉人贵族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俱都收敛了神色,安静地用完了饭。     大先知饭后就去了前院的衙门办差。众人就都大松了一口气,也就开始聊起了高门大族内宅的八卦来。     以往,这样的八卦都是最爱交际的二表嫂来主导的。     南天雅虽然性情温婉。很少说人是非,但却也不阻止大家听这些东西。     她觉得自己的内宅按照《圣典》的教导来打理,媳妇也都是选的族中信心好的虔敬女子。所以没有别的高门大族里的那些阴私伎俩。但家中的未婚小娘子们却是有可能嫁到外族的世家里去的。     就算都嫁回族中,以自家如今在官场的地位。也免不了要在宴会、节庆的时候和这些贵族、官家的女眷们打交道。     多听一听这些,也好让她们心中有数,开开眼界。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还是要具备的。     所以早膳后的这个时间,往往成了一个对家中的小娘子们进行另类教育的时间。     只是今天的大八卦,却不是从二表嫂的嘴里出来的,而是由最最温婉娴婌的南天雅南夫人爆出来的。     “昨晚郎君告诉我一个消息,我觉得你们也需要知道,毕竟这是国之大事,你们虽身在内宅,却处于江南的贵族圈中,这样的事情,还是要懂得明白它的利益权衡才是。”     众人被她这话,都勾出了好奇心,不知道她要讲的是个什么大消息,俱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南夫人便继续说道:“皇帝陛下前日设宴款待从西南大胜而归的将军们和在这次大战中有功于我朝的昭列国使臣。期间,那昭列国的大使,也就是他们国家的太子殿下听说当今皇后美艳无双,就借着酒劲恭维了陛下两句。结果陛下一激动,居然命令皇后出来陪酒娱宾。皇后当时就断然拒绝了。没想到陛下一怒之下,当场就下了废后的诏书,如今这诏书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我们这里也得到了确实的消息。”     “啊?”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住了。     这位皇后出身市井,甚至有传言她是来自于秦楼楚馆。只不过这些始终仅限于谣言,没有人敢言之凿凿地肯定国之主母的出身是如此的不堪。     但这位皇后被立之时,确实在朝中引发了不小的震荡。群臣们纷纷冒死上谏,还被处死过几个言辞特别犀利的言官。     不过当今陛下是个非常强横霸道的人,这一点和他的父亲,先帝武帝非常像。在朝堂上他说一不二,只要定了的决策,就决不允许底下的言官们再唧唧歪歪。     国策还好,他还不算昏庸,仍肯听取三书六省的大臣们的见解。但对于自己的私事,他则是一贯奉行一言九鼎的原则。     他常放在嘴上的就是那句话:朕的私事,干卿底事。     他之前的那位皇后,出身名门,外族势力一度曾经权倾朝野。而他之所以能最终登上帝位,也与这位皇后家族的支持有很大关系。     但是他登基之后,以雷霆手段把军政大权都迅速收归到了自己手中。那时人们才知道,原来他在军政的重要部门里早已悄悄安插了自己的心腹,这些人在这些重要部门里担任着不起眼的职位,从没有引起过什么人的注意。     可是他登基之后,大刀阔斧地废掉了这些部门里属于别的势力的当权者,迅速把这些不起眼的职位上的自己人提拔起来,补上空缺。     这样很快三书六省的重要位置上就全部都是他的人了。政要一块儿的大权就被他一手掌控。     而他自己本就是从军中磨砺出来的。     虽然他的岳父一家明面上掌握了大部分的军权,但他仅仅只是安排了几场对外的大战,就把岳父的几个儿子都送到战场上丧了命。他又把自己培养多年的心腹提拔起来补上这些空缺,又通过几场胜战,让他的这些心腹站稳了位置,把军权也握到了手中。(未完待续)     ps:今天有三更的哦,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一十七章 突变 - 暗香盈秀 - 福源     朝中的大小官员们这才知道,这位陛下,在做皇子的时候,看起来不显山露水,但其实早就已经为自己夺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真真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典型。     他当初被先皇选为太子,也是因为经历了前面两届太子谋反后,先皇觉得他最不成器,也最没有背景,不太可能聚众谋反。     为了平衡当时朝堂的各方势力,就把他立为太子来让他当众夺嫡的皇子们的靶子。     当时没有人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觉得他迟早是要在下一轮夺嫡的争斗中被牺牲的。     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众人都不看在眼里的十三皇子,却成了最终的赢家。本来被人嘲讽捡了一块废铁的吴国公,立时成了众人羡慕巴结的对象。     已经渐渐呈现鸡肋之势的吴国公府立时变得的鲜花着锦起来。本来在军中大有人脉的吴家,顿时就掌握了大殷三分之二的实在军权。     但是这些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宣帝二年的冬天,把军政两方的大权一手掌控的皇帝猝然下发了废后的诏书。     群臣奋起死谏,召来的却是帝王无情的打压。无数的重臣老臣因为这件事情下马。     很快,列举了吴国公及世子贪污、受贿,图谋不轨的十二项罪行的诏书传遍大江南北,吴国公府彻底从大殷王朝的勋贵名单中消失了。     朝臣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个年轻帝王的铁血手腕。从此之后都变得有些战战兢兢,不敢再轻易去触他的逆鳞。     朝堂上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少。年轻的帝王在王位上的日子也越见舒坦。     所以当宣帝三年的夏天,他下诏要立一个来历不明的美艳女子为后的时候,朝廷的大小臣工们都只敢象征性的上书抒发一下自己的看法,没有得到皇帝的任何回应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     皇帝很快通过了宗人府的决议,举行了封后大典。     当时所有的世家门阀以及勋贵高官们心中都充满了悲愤,觉得贵族们高贵的血统就要被这个野蛮的君主给玷污了。     如果这个传说中出生勾栏的皇后诞下了嫡子,而最终这个嫡子还能登上皇位,这不是在打他们这些坚持出身门第的贵族们的脸吗?     可是没想到的是,不过短短一年都不到的时间,一纸废后的诏书。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把这个曾经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给贬为了庶人。     曾经因为裙带关系而鸡犬升天的新后的家族。还没品尝够晋升贵族的滋味呢,就再次被踩到了泥里。     这帝王的君心也未免太过难测了。     李家内宅的大小娘子们都以为,这下那些门阀贵族们该松一口气了。毕竟他们最担心的血统混乱一事不会发生了。     他们再筹谋一番,送几个出身名门的娘子进宫,这皇室的血统就又将恢复高贵了。     谁知这个月出去参加庆春宴的大表嫂与二表嫂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贵族们经过此一事。心中更加愁烦了。     概因君王的喜好太不好琢磨了。之前可以因为臣工们对新后的不敬而大开杀戒,后面又能因新后自持皇后身份。拒绝他的轻蔑相邀而断然废后。     这这这,他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这样的一个喜怒无常的帝王,真心疼自己女儿的人家哪里还敢随便送人入虎穴,到时候一个不好。只怕不但不能平步青云,反而会让自己因此而倾家灭族。     朝臣们也摸不清楚这位皇帝择立皇后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不知道这第三次立后。他会不会又弄出什么惊世核俗的东西来,一时之间人人在此事上都闭上了嘴巴。静观后效。     摇光却对于这些事情没有丝毫的关心,当作故事一样,听过就算了。     对她来说,皇宫神马的,实在太遥远了。她的世界其实只有李家后院的这一亩三分地。她的眼界全都是靠着《圣典》和浩瀚的汉学文章而打开的。     眼看着她就要过二十岁的生日了。     李婉娘已经带着杜婆子满城的银楼金铺里钻,筹划着要送她一份特别的礼物。     摇光自己想要礼物,就是出门踏青。     因为她身份特殊,肩负着列尤族存亡的使命,再加上容貌太过美艳,容易招惹事端。所以这三年来她一直待在李家后院里,从来没有出过门,也没有去见过一个李家主宅以外的人。     所以李家的亲戚朋友里不是列尤族人的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刺史府中还有一位表小姐。     这样深居简出的日子,虽然枯燥,但有书海相伴,摇光也没有觉得什么。只是毕竟久不见外面的世界,她还是有点怀念起很久以前在西北可以随意游荡的日子。     况且读了这么多的书,就特别想看看书中的那些世界真实的模样。     所以她提出想在三月三这个传统的踏青节气里,出门游玩一番。     南夫人和李婉娘都怜惜她这三年足不出户的不易,均对此没有意见。     但大先知却进入内室求祷之后,把她叫过来说了一番话:     “我近日向天神求祷,感觉到你完成使命的路程即将开启。我不知道天神会怎样带领,只有一个我们都需要记住的关窍:那就是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们都要顺势而为,不可自作聪明,动人的方法和脑筋。你明白了吗?”     摇光表情肃然的点点头,闭眼在心中感觉了一下,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危险,所以她开口问道:“那我这次出门踏青,会有问题吗?”     大先知道:“其实把你关在李家内宅,对你步入使命之路没有丝毫帮助。拯救列尤族的方法又不可能在李家的内宅,这不过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罢了。如今天神的指引在即,你又动了出门的心思,那么照我适才所说的关窍。顺势而为就行。”     摇光点头道:“也就是说,我这次出门,可能就会有天神的指示过来?不过我却并没有感到这次出门有什么危险啊?”     大先知笑道:“你是去完成天神赋予的使命的,在使命完成之前,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摇光恍然,就把这事放在了心里,自己去准备出门的各种安排不提。     到了三月初三那一天。她带上阿吉。并没有伙同府中其他的小娘子,而是避开了大部分人都会去的西湖,坐着青油骡车去了杭州府北边城外的一个小镇。     这个叫做余霞的小镇是个地道的江南小镇。镇内小河弯弯转转,川流不息,到处都是小桥流水,老树昏鸦。最适合小住散心。     李婉娘在搬到杭州府的当年,就在这个小镇上买了一座三进的小宅子。每年的夏季都会邀请李家的娘子们来这里避暑。     但是摇光从来就没有来过。     这一次她轻车简从,以莫家远房亲戚的名义入住这座地道的江南宅院,每日里带着阿吉走街窜巷,赏花戏水。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离开了高楼深宅,她感受到了一种自由的气息,非常享受和珍惜这种自由自在。丝毫不需要为明天担忧的生活。     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常想,如果人能总是这样没有任何**的过每一天。那么人生就不会有丝毫烦恼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人的内心有一个空洞,如果没有正确的东西来填补,人就会变得**深重。     ----     突变是发生在三月初八,摇光生日这天。     一大早,她已经整理好行装准备回城了。     李婉娘一早就和她说好,这一天要好好为她庆祝的。所以她带着阿吉,如同来时一样,轻车简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莫家别院。     此时的小镇刚刚苏醒,勤于劳作的贫家妇女们端了洗衣的盆子在屋外的河边洗衣,纷纷用软糯的吴侬软语调侃玩笑,孩子们在河堤上跑上跑下,不时传来父母的呵斥和责骂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安详。     一队官兵的猝然闯入撕破了这份美好的画面。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大殷王朝日渐昌盛的年代,在王朝内陆的江南郡,怎么会发生官兵私闯民宅到处抓人的事情呢?     所有的人,不管是镇上的平民还是富户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这件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这些如虎狼一样的官兵肆无忌惮地冲进路过的每一户人家,看见二八年华,未婚打扮的小娘子就抓。     一时间小镇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仿佛亡国了一般。     摇光的马车自然也受到了侵袭。     因为来之前没有预料到危险,摇光和大先知又有了顺势而为的决定,又要掩盖摇光的身份,所以根本没有安排护卫随行。     车夫是李家一个普通的马夫,此刻早已吓得自己跳车而逃了。     摇光在阿吉的搀扶下下了车,看了眼周遭的情形,还没来得及决定怎么做,就有一个侍卫长模样的人堵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摇光,见她的衣着还算华贵,知道是有点身份的人,于是收了跋扈的神情,客气却不容置喙的说道:“这位小娘子,奉皇命,请你与我等一同入县衙一趟吧。”     说着他斜眼瞄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的阿吉,问道:“这是你什么人。”     摇光镇定了一下心神,答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婢。请问这位大人,什么样的皇命要让我这样的未婚女子去县衙?大人可否方便告知清楚?或者待我回家之后,禀明父母,再行遵命?”     那侍卫长见摇光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暗凛,收起了轻视之心,神色中就带上了一丝恭敬,但口中的话依然霸道而不容置喙:“这位娘子,有礼了。皇上有令下来,让各地官府召集民间一切未行婚配的良籍适龄女子,宫中要按古法选后。”     “皇命中特别说了,一定要集齐当地所有的适龄未婚的良籍女子,未免谎报隐瞒,所有人等第一时间前往当地县衙集合,至于验证身份资格、通知家人等等后续事宜稍后自会有专人处理,小娘子,你这就请吧,倒是你这位侍婢,因是贱籍,不在应召之列,可以回你府上报信。”     那侍卫长说完这些话,已经觉得耐心用尽,刚才露出的一点好颜色早已消失。     他横着眼睛瞪了阿吉一眼,就拿眼斜睨着摇光,做出了请的姿势,态度却是不容商量的。     摇光只略一沉吟便做了决定,对阿吉嘱咐道:“你回家去把这事告诉舅母和阿娘,相信她们那里也很快就会收到这个皇命的。然后就听她们怎么吩咐吧。”     说完就随着那侍卫长走向一旁跟在官兵队伍的后面进镇的几辆青油马车,登上其中一辆车,不见了身影。     阿吉其实根本没听懂那个皇命到底是什么,但也明白自己此刻最要紧的就是回家报信。遂连忙把躲到一边的车夫拎了回来,匆匆往杭州府内的刺史府赶去了。(未完待续)     ps:ps:晚上还有第三更,不过有点晚,亲们可以明早起来再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古法选妃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所坐的马车里早已挤进了五个年轻的小娘子,都有些神色张皇。     但内中有一个身着翠色半袖的小娘子却似乎知道一点内幕,正在低声安慰身边身着粉色半袖的小娘子:“不要担心,听说是皇上选后呢?新皇后不是前段时间被废了吗?皇帝陛下要选新后,所以才让官府来召集我们呢。”     那粉色半袖的小娘子似乎胆子特别小,只一味的瑟瑟发抖,并没有回应这翠色半袖小娘子的安慰。     倒是摇光身边一个穿着鹅黄色对襟襦裙,看起来年龄要大一些的小娘子嗤笑一声道:“你做梦吧,真要是选皇后,这些官兵会这么不客气么?他们不怕抓的这些人里面万一出来一个皇后,念着今日的仇,灭了他九族么?”     摇光听见这样直言不讳的话,不由得暗中抿嘴一笑,心想这个小娘子看起来娇弱斯文,原来却是个爽直的脾气。     那翠色半袖的小娘子却像是个娇娇女,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的,一听居然有人敢反驳自己的话,顿时竖起了眉毛:“谁做梦啦,我爹的同年在朝中为官,自然知道一些你们这些平民女子不知道的事情。皇上亲自下了谕令要用古法来选皇后。古法你知道吗?哼,看你的穿着就知道,你这样的人,一辈子连皇帝这个称呼也没听过几次吧,怎么可能知道古法?”     那鹅黄色襦裙的小娘子倒是一点都不怵人,直接了当地顶回嘴去:“不知道又怎么样?什么古法,又不能当饭吃,难道你家还能天天把皇帝这个称呼当成茶水随时含在口里么?再说了,这古不古法的。与我们被这么蛮横的抓起来,有什么关系?”     翠色半袖的小娘子显然没有料到对手是这样的伶牙俐齿,把自己刚才打压她的内容一一都驳斥了回来,还反将自己一车。     她顿时气就上来了,涨红了小脸欲要反骂回去,却是一口浊气堵住了胸口,闷了一刻。居然就打起了嗝来。     车内的小娘子们年龄都不大。最大的看起来也不会超过16岁,见她这副模样搞笑,就俱都哄笑起来。那鹅黄色襦裙的小娘子因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笑得特别爽朗开心。     这翠色半袖的小娘子顿时就不好了,眼眶渐渐湿润,眼看就要撇嘴哭起来。     她身边那个胆小的粉色半袖小娘子这才揽住了她的肩。凑着她的耳朵眼喃喃地劝慰。     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她渐渐地就止住了打嗝。情绪也慢慢平稳下来,不再跟鹅黄色襦裙的小娘子斗嘴,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别过了头去。     车厢里就又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等了一会儿。这车就又摇摇晃晃地停了几处地方,陆续又上来了两个小娘子,把个不算宽敞的油车挤得满满当当的。     这样又在油车里闷了一阵。就听见外面的喧噐声渐渐少了。马车也不再走走停停,而是一路直奔。     大家就都猜到恐怕此镇中适合条件的小娘子已经都召集完了。这是要往县衙去了。     大伙儿心中就都紧张了起来,全都静静地原位待着,连交头接耳都没有了。     摇光一早就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想自己的心事,没有关心过车里发生的这些事情。     她刚才听那官兵的话,以及这翠色半袖小娘子透露出的信息,已经猜测到,只怕这次的事情,就是那心思难测的皇帝陛下在择后的事上想出来的新花样了。     这古法选后,到底是个什么选法,居然要召集全国未婚适龄的良籍女子?召集也就算了,居然为了不让底下的百姓有冒名欺瞒的机会,不惜造成动乱的程度派官兵来强行抓人。     这个皇帝行事还真是有够霸道的。     摇光想,自己的年龄其实不是适龄,严格来说已经严重超龄了。而自己的身份并不是真的未婚,在户籍上早就是已婚了。不过是因为拜了李婉娘为义母之后,大先知就做主取消了自己与二郎的婚书,因为这样,自己才改梳未婚女子的发式的。     不管怎样,只要自己把这年龄情况和盘托出,凭借大先知刺史大人的名头,就算皇帝派下了官兵,恐怕也不敢随便把当地地头蛇的家人就这样抓到皇宫里去吧。     可是,这件事情会不会就是天神赐下的转机呢?或许自己就是应该顺着这条路才能进入那条神秘的使命之路呢?     不知道大先知会怎么看待此事。     嗯,他肯定会向天神求祷的,不知道会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来?     但不管怎样,大先知有了决定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来见自己一面的。     摇光笃定了这一点,就安下了心来,随着被召集到县衙的诸多小娘子们被安置在了一间四面墙都是通铺的一个大房间中。     这间房就呆了有十几个小娘子,大家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独自抽泣,有点互相攀谈,整个房间就跟个闹市一样。     期间有仆从送了饭菜茶水过来,大伙儿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其实整个晚上房间里都没有人睡觉。     摇光所在的这间屋子里,虽然没有什么高门大族的小娘子,看上去最多也就是一些商人中的富户家里的女儿,但也都是家中千娇百贵的养大的,猝然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与这么多陌生的人同处一屋,实际上是不会有人在这个什么都不讲究的大通铺上安睡的。     大家只是围坐在床沿上,各自打发了一晚的时间。     摇光整个期间都很沉默,并不参合她们中间的任何交际中。只是默默地听着她们口中传述的诸多不辨真假的消息。     这中间还是有一些有用的内容的。     比如摇光就知道了,县衙这边把周边镇上以及县城的适龄小娘子都召集到县衙内简单安置之后,就开始分派人手,对这些小娘子们一个个的清查身份和婚配情况。     一旦户贴里的信息和本人确认无误,符合待选资格的人就会被安排到县衙另外开辟出来的临时居所去暂住。     那里据说是这县城里的一个富商的别院。环境条件都比这里要好多了,也会允许家里派侍婢来服侍。     只是县衙人手有限,一时也查不了那么多的人,只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来,于是摇光所在的房间等了一夜,也没有一个过来盘查的人。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仆从们端了午饭进来。早已经按捺不住的这些小娘子们都纷纷缠着这些下人询问县衙内盘查的情形.     待听到说还有两个房间就能轮到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可以有个结果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吃了饭菜就都有些支持不住。靠在床沿上打起盹来。     摇光趁着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注意,往铺位里靠了靠,用身子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偷偷地摊开一张纸条看起来。     原来是那来送饭菜的仆人在收碗离开的时候,找了机会把这张纸条传给了摇光。摇光便知道是大先知这边有消息来了。     她等到众人都恹恹欲睡的时候,才找着了空隙查看纸条的内容,发现上面的内容却是让她尽快找个时间离开房间一趟。     她想了想,于是站起身来。对门口守卫的府丁说要方便。府丁便招了一个刚好路过院子的婆子来带她过去。     这婆子却并没有带着摇光往她之前如厕的地方去,而是七拧八拐的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僻静小院。     婆子恭敬地把摇光领进了院子,便悄默声地退了开去。     摇光安静地在院子里呆了片刻。很快大先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院门口。     摇光上前唤道:“舅舅。”     大先知点点头道:“这一晚上,辛苦了吧。”     摇光摇摇头道:“舅舅更辛苦。想必连夜向天神求祷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得到祂的带领呢?”     大先知露出一丝微笑:“当然有了。这件事情看来就是我们等待已久的契机了。之后会怎样,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现在也不明白。但我已得了明确的指示,就是抹去你现在的身份背景,让你以一个汉族平民女子的身份参与这次的选后。所以今日上午我就是一直在办这件事情,如今总算把你新的户贴处理妥当了。”     摇光目露不解:“为什么?”     大先知解释道:“如果以你现在的身份参选,结果几乎都能预测到,不管是我的官职背景,还是你的列尤族人的身份,都注定了最终的结果。这样的话就太有限制了,我们可能最终都不能知道天神到底要做什么。”     “所以抹掉你的这些身份来历,就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大殷王朝的汉人良家女子参与进这次的选后中,这才是在此事中的顺势而为。其实我也很好奇不知道天神会带你走到哪一步?”     摇光想了想,她并没有一定要被选上进宫的渴望,也没有一定不要进宫的想法,所以她觉得大先知的安排倒真是一个最顺势而为的做法,于是她问道:“那您给我安排了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     大先知道:“这个就是我要在县衙的人清查到你的身份前见你一面的原因。你要听好了。”     “在余霞镇有一户莫姓的人家,老两口常年在外谋生,本来是有一个女儿,与你的年纪相当,最多不到一岁的差距,三年前却因病在外乡去世了。”     “他们没了依靠,想着落叶归根,就返回了老家,但因为没有多余的钱财,所以边走边做些营生赚钱,因此上个月才回到镇上。因为离家多年,熟悉他们的人或搬走了,或去世了,老两口在余霞镇已经没有了什么特别亲近的人,所以他们的女儿去世的消息还没有散播开来。”     “而他们因为回家后忙着修葺房屋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到县衙销掉他们女儿的户籍,我就把这个身份拿过来给你用了。”     摇光有点不敢置信地望着大先知:“这么巧?就在余霞镇上就有一家也姓莫的人家,而且还有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女儿,还正好去世了,还刚好就没来得及销户......这,这也太凑巧了吧,巧得简直不像真的。”     “是啊,”大先知也颇有感慨:“所以我才敢确信的说,这也是天神的意思呢。这莫老爷子两口子就如同是为了给你这个身份,才回到余霞镇一般。我已经去见过他们二老,与他们谈妥了此事,并且答应为他们养老送终,所以你只需要记住自己的这个身份,不要说漏了嘴,剩下的身份证明什么的,我自会为你办妥的。”     摇光还沉浸在这个巧合的震惊中,草草地点了点头。     大先知看看她,又叮嘱了一句:“你要记得,如果能够进入皇宫中待选,一定不要暴露你列尤族人的这个身份。原因我暂时不告诉你,但你只要想想,大殷王朝立国百多年,后宫中没有一个后妃是列尤族的女子,就该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了。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县衙这边很快就要查到你所在的房间,你快回去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艳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回到自己房间时,正好遇到县衙的差役们盘查到这里。     于是轮到她的时候,她按照大先知的吩咐把那对莫姓老人的名字和住址报了出来。     其实这一轮的盘查,县衙的目的是为了把不属于良籍,已有婚约的人剔除出去。因此程序是非常简单的。     小娘子们自报家门之后,就会有负责记录的衙差拿着记下来的内容去衙门的户贴存档处一一对号入座,再派人通知这些小娘子的家人上衙门来核实婚约情况。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家人说此女已经有婚约,衙门就会立马放人的。你家什么时候下的定,三媒六聘走到哪一步了,这些衙门都要一一核实无误之后,才会放她们归家。     一旦衙门认定此女为良籍、未婚,那么不论美丑,暂时都会迁入别院等候第二轮的挑选。     这第二轮的挑选才会查看容貌、气质以及年龄这些条件。     所以摇光在第一轮盘查的时候并没有被查问多久,很快就得到了要搬迁到别院暂住的指令。     而她所呆的那间房,起码有一半的人都被放回了各家。     她心中就有了一丝疑惑。     要说这么多十四五岁的小娘子都已经有了婚约,这点她是不太能相信的。     虽然朝廷鼓励女子嫁人,并且对高龄未嫁的女子还有强制嫁人的法令,但在江南这样富庶的地区,对女儿家,尤其是良籍的家庭都有些奉行娇养的风气。     所以留到17、8岁再嫁人的小娘子是大多数,一般就是订婚,也要到15、6岁及笄以后再开始相看。     而和摇光一个屋的小娘子们。十有**都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最大也不过十六岁,要说这么多的人都已经定有婚约,这也太与地方风气不合了。     但摇光也能看出来,同屋的这些人的家庭出身都还算不错,尤其是那些最终因确认有婚约而回家了的人家,更俱是当地有名的乡绅家庭。     这些人家要在一夜之间。给自己的女儿弄个铁板钉钉的婚约。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用钱贿赂一下审核的官员。也是有这个实力的。     所以让摇光的奇怪的就是这一点了。     当今的皇帝陛下还未到而立之年,可以说完全是个年轻的天子,后宫也没有什么高位的、得宠的嫔妃。     小娘子们进了宫,就算选不成皇后。能够做个妃嫔,对这些人来说。都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呀,为什么这么多的人如此抗拒呢?     她不认为这是江南郡的老百姓太有觉悟,个个都明白一入侯门深似海的道理,所以明智的为自己的孩子选择了一条平凡而委托的道路。     反而她直觉的认为这次选后要用的古法是一个关键。肯定有什么古怪。     究竟这个古法是什么呢?似乎很多人还是知道的,所以才这样避讳。     但她却对此一无所知。这些年她也看了一些本朝和前朝的史书,不过脑子里面却对这个没有丝毫印象。     带着这样的好奇心。她在别院里等到了第二轮的挑选。     其实,随着迁入别院的小娘子的人数越来越多。别院这边就同时对先前进来的小娘子开始了第二轮的挑选。     这一次的挑选,刷下去的人就多了。尽管江南郡杭州府这样的地方多出美女,但那也不过是在大面上而已。     细细挑选时就会发现,长相秀丽的女子占多数,但真要说得上容貌出众的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多。     那些官兵挨家挨户抓人的时候,也是有个初步的筛选的,不会什么样的人都抓来。就是长相,也是粗略确认了不丑,才往县衙里带的。     只是皇帝选后,那是什么样的级别,何况民间一直津津乐道的就是前皇后如何的美艳无双以至于皇上一见倾心,独宠于深宫。     所以这次的选后,尽管是在整个王朝撒网,可是能送到京城的待选女子,这姿色上就一定要拿得出手。     所以这一关,是由宫中过来的花鸟使,也就是专给皇帝选美人的资深太监来亲自掌眼。     在别院的书房里,花鸟使太监由县衙的县丞陪着,拿着这些个女子的户贴资料,对着本人进行一个一个的验看,期间还会有几句对话。主要是看此女子的体态谈吐。     每日上午10人,下午10人,速度虽然不快,但一日日这样流水一般看下去,还是很快就把这个县城的待选女子看了一遍。     这第二轮筛选,因体态和长相被刷下去的人是大多数。因年龄而被刷走的人几乎没有。     而摇光差一点就因为年龄的问题直接被刷下去了。     轮到她的时候,差役来喊她的名字,让她进去。同一时间,县丞已经拿出了她的户贴来查看,发现年龄一栏上的生辰年份与这几日常看到的年份不同,就算了算,才惊觉此女已经快二十岁了。     他当时就吓了一跳,心想这些当兵的人果然粗陋,怎么会连这么大年纪的女人也要弄进来呢,这不是在耽误他们的功夫吗?     因为已经一连相看了六七天了,他和花鸟使其实都有点疲倦,于是为了讨好花鸟使,他便提出把这个人直接逐出去得了,这么大的年纪,肯定不过关,不如省一个人的功夫。     但宫中出来的这些花鸟使是什么人?     他们从来都知道,一个女子的绝色与否,其实与她的年龄有时没有丝毫关系,如果他们会受这些明面上的条件束缚,只怕他们永远都找不到真正惊才绝艳的女子献给皇上的。     而这一次出宫,他们又都是领了很严厉的任务的,不能徇私,不能受贿,更不能懈怠,一定要打起精神把一切符合条件的女子都给皇上选进皇宫,争取不要漏掉一个。     所以尽管他已经连续验看了六七天,也挑出了几个不错的人选,但他依然不打算囫囵放过任何一个待选之人。     所以他对县丞说:“无需如此,既然人都已经在别院待了这么多天了,看一看再让她回去,也不耽误什么,就让她进来吧。”     而当摇光一踏进这间书房的大门时,这个花鸟使就太庆幸自己在这项差使上认真严谨的态度了。     此次他从这座小县城的待选女子中已经选出了十二个他觉得可以进入下轮挑选的待选的美人。可是当他看到摇光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如果这个县城里的女子有能入皇帝法眼的,只怕是非此人莫属了。     倒不是说摇光的容貌真的就那么倾城倾国绝世无双,而是他就是有了这样一种莫名的确信和感觉。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信心和感觉到底有什么凭据,但他就是这样认定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把摇光的名字登上了他的花名册。     当然摇光的容貌确实美艳,虽然与江南一带典型的温婉娇俏的美人是不同的类型,但不能否认她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美人这个事实。     所以县丞大人虽然对她的年纪有所质疑,但见到真人之后,也还是认同花鸟使的意见,觉得摇光是有资格进入第三关的。     因为她看起来,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不似二十岁的女子。不看她的户贴,就说她只有十六岁,都会有人认为把年龄说大了。     所以他虽然没有花鸟使那般激动,却也没有了适才的抵挡,只是平和的询问了几个问题。     其中一个就是关于摇光标梅已过却未嫁人也没有婚配的原因。     摇光对此早已准备了一套说辞:“小女一直随父母在异地谋生,四处漂泊的日子,也找不到很好的人家。双亲年纪大了之后,就起了要让小女招赘来支应门户的念头,才决意回乡来招婿。只是没想到这回乡之路一走就是三年,上个月才终于回到了家乡。所以一来二去,这年纪就耽误了。”     县丞觉得这个说辞倒也合理。对于招赘的女儿家,年龄再大一些嫁人的比比皆是。     再说从十七岁到今日,都在路上奔波,没能及时处理婚嫁问题也算正常。朝廷明令必须嫁人的年龄是二十二岁,她离这个限制还差了两年,按理说她父母也还有从容为她打算的时间。     既然是这样,县丞也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花鸟使则一心认定自己找到了一个奇货,结果自然就不必说,摇光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了第二关。     第三轮的挑选就不是在县城里进行了。     江南郡下辖27个县,所挑选出来的待选女子,均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被送到郡府杭州府进行第三轮的筛选。     这一轮筛选的规则就非常严厉了。     主管江南郡这次待选事宜的主管太监将会带着27个花鸟使对这些聚集到杭州府的小娘子们进行严格的身体检查,排除那些有暗疾、或体有疤痕的女子。     再之后就会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基本礼仪的教导,同时在这期间会对这些女子报上来的出身背景,身份户籍等资料进行严密的调查,以防有假冒顶替的,有隐瞒不良家史的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三选 - 暗香盈秀 - 福源     进行基本礼仪的教导,其实是针对平民出身的小娘子们安排的。     皇帝陛下此次下达的指示,是要求花鸟使不要给他找一堆一模一样的名门闺秀。他之所以用古法来选择皇后,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后宫住上一群相同性情气质的女子。     花鸟使是后宫最会揣摩天子心意的人,自然深深领会了他的精神。于是并没有按照传统的选秀规则来对这些待选女子进行严格的礼仪规范的教导,也没有打算对她们的德言容功进行什么培养。     总之,她们本来是什么性情,就保留什么性情。只要不是太上不了台面就行。     而至于那些选出来的官家女子们,则不需要在这个期间离开家住到待选女子们住的地方来,她们因为在礼仪上都是经过多年教养的,这一关自然就免了。     又因为她们这样的小娘子,身份名帖在朝廷里都是备了案的,既然通过了三选,自然也不可能再无故退选,花鸟使也不怕她们突然失踪,所以对这些女子也就不必费心去盯着了。     他们把更多的心思都花在了那批民间来的女子们身上。     这样一批完全不懂礼仪规矩,没有受过贵族教养,见识、眼光都与宫妃那样的层面迥异的小娘子们进宫,会不会带来许多的麻烦?     在让她们能跟上宫廷的档次,又不会丧失自身的特点之间如何取得一个平衡,这才是这些花鸟使总管们此次选秀真正头疼的事情。     余霞镇所在的余杭县虽然临近杭州府,但也不过是个小县城,所以此次只选出了十四个女子进入第三轮挑选。     摇光和这十三个小娘子一起被送往杭州府的孤山别苑接受第三轮挑选的第一个步骤:身体检查。     同行的这十三个女子中,与摇光曾经同住一屋的人已经一个都没有了。可见这第二轮的挑选比例还是很吓人的。     但就算是这样。整个江南郡也会有近四百个女子进入汇集在杭州府的孤山别苑。何况有些大县城,人数可能更多呢。     这样看来,全国十四个郡,该有多少人会最终汇聚于京城呢,就算第三轮再刷下去一大半的人,这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不过让摇光觉得惊讶的是,那天被抓的时候。一个车上的人里面。居然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也留到了第三轮。     就是那个骄横的翠色半袖的女子,以及她的同伴。那看起来十分胆小的粉色半袖的女子。     摇光还记得这个翠色半袖的女子家中似乎还有点背景,所以她对古法选后这个事情还有点认识,不过当时因为被一个鹅黄色襦裙的女子挤兑,这个话题就没有再进行下去了。     那鹅黄色襦裙的女子倒是给摇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她的性格是摇光所欣赏的类型。     后来在县衙里。这女子还和摇光分到了一间房,两人还聊过几句。摇光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薛婉萍,家中父亲是个落地的秀才,以教书为生,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因她名字里有个婉字和李婉娘相同。所以摇光对她又多了一分亲切感。     不过这个女子没能通过第二轮挑选,这一点倒是在摇光的意料之中,因为这个薛婉萍虽然活泼可爱。但长相也仅仅只是清秀而已。     倒是这两个人经过了二选,让摇光有点吃惊。她那日在车里其实并没有多注意同车的人。对这两人有印象,也是因为她们与薛婉萍发生的那场冲突。     今日她再细细看来,发现那翠色半袖衣裙的女子虽然难掩眉目间的骄纵之色,但因其容貌精致,气质娇憨,配合在一起,到的确是有一股别样的风情,与那些唯唯诺诺循规蹈矩的木头美人不同。     而那粉色半袖的女子,虽然性情柔弱,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但长得眉目如画,那樱桃小嘴与修长脸颊,都是典型的古典美人的模样,而她的气质在典雅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迥异于与她的同伴,两人在一起倒是有些相得益彰。     摇光再看看其他的十一个小娘子。     乍一看,自然都是美不胜收,仔细品味下来又俱是各有各的特色,她不禁有些骇然,这个皇帝,怎么感觉像是在收藏什么物品一般的在收纳各种特色的女子呢?     这是要选皇后呢,还是选东西呢?     她不由得对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有些咂舌,这样的高位上的人,对人生的有些事情就是可以如此的穷奢极侈,也怪不得这世上有那么多穷尽一生都要追求权力和位置的人了。     到了孤山别苑,轮到她们几个被点命发名牌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这两个同车过的小娘子的姓名。     那翠色半袖的女子叫陶蔚娘,那粉色半袖的女子叫冯琴娘。     因为那名牌上刻有每个人的户籍地点和家世背景,所以摇光也就确认了这两个女子果然有点来历。     而让她有些惊讶的是那看起来文弱不堪,总被陶蔚娘护着的冯琴娘才是她们这批从余杭县过来的女子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个人。     她所在的冯家是大殷王朝二十四个世家中的江陵冯家在余杭的一个分支。她所在的这一房如果放到江陵冯家的本家面前,算是很偏的旁支了,但在余杭这里就是顶级的高门大户了。     她作为冯家的嫡女到真是有傲视这十几个小娘子的本钱,只是她总是缩在陶蔚娘的身后,随时一副可怜样,让摇光觉得有些膈应。     所以尽管旁边的人在知道冯琴娘的身份之后,多有巴结讨好,但摇光却一直对她二人有些敬而远之。     孤山别苑这里摇光却是熟悉的。     虽然没有来过,但却无数次的从几个表嫂和表侄女的口中听到。     因为一年四季,杭州府的贵族圈都要兴办一些大型的宴会,如春季的迎春宴、赏春宴,夏季的消暑宴、赏荷宴等等。     除了在杭州府的老牌世家大族会在自己的宅院里主办这些宴请之外,更多的是在孤山别苑,由几个高品级的夫人们联合起来主办这些宴请。     所以每年总有四五次,李家的女眷们会来这里参加宴会。回去之后,喜欢唠叨的二表嫂,以及几个特别爱说八卦的小侄女都会事无巨细地对她描述宴会的各种细节。     久而久之摇光就对这个孤山别苑的一景一貌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如今看到这些真物,对照着听过的描述,就都一一对应上了。     摇光这十四个人被安排在一个叫如微居的院子里暂住。     孤山别苑本来就是一个极尽风雅的园林,所以这里面院落的名称都很雅致。     而如微居其实是这里一个偏小的院子,一排三阔的正房被陶蔚娘、冯琴娘和另一个还算有点家世的小娘子分占了。     正房的后面还有一个后罩房,却是难得的通透小巧,一共三间,被三个一直形影不离的小娘子集体占据了。     剩下东各四间厢房,就只能是家世平平的摇光等八人挑选了。     摇光对此是很无所谓的,住哪里都一样。别的人里面有不满的,也无法去和陶蔚娘这些有家世的人争抢。所以很快大家就都安置好了各自的行李物件,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息了。     这院子的门房还筑有三间耳房,是给丫鬟们住的。     这十四个女子中只有住正房的三个带了有贴身服侍的丫鬟,余下就是后罩房的三人中有一人带了丫鬟,所以还腾了一间房做公众的茶水间。日常生活什么的,倒也还是方便。     只是众人都有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身体检查这一关。     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和陶蔚娘、冯琴娘挤在正房一起住的那个小娘子是第一个在身体检查这一关里刷下去的。后面又在余杭县来的这些人中刷下去了四人,俱是平民女子。     概因普通人家的女儿虽然养得娇气,可以难免有个磕碰什么的。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会注意这些小伤,结果留下了疤痕反而在这个事情上坏了事。     摇光早年身上也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的。     只是李婉娘素来对这些事情很讲究,发现了之后,就一年之久督促摇光使用一种据说是列尤族的独门香膏。     这种香膏对祛疤嫩肤确实有很好的效果,摇光用了一年多,不但疤痕尽去,而且身上的肌肤更加紧致白嫩,甚至身体皮肤上还常常隐隐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摇光喜欢这股香味,所以就长期的用了下来,没想到的是,这居然就让自己在这次身体检查里得了很高的评价。     这样一来,不但是选她进入三选的那个花鸟使,就是负责江南郡选秀的总管太监也都对她有点青眼相看了。     身体检查这一关过去之后,摇光和余杭县来的剩下八人就被安排搬到了一个大院子里居住。     这个名叫萧山馆的院子里筑的是一座很大的建筑群,里外三进全是大大小小的房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秘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她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住在这里。     大家自然都是先挑朝阳的、宽敞的、透风好的房间来选。     摇光却不喜欢和人计较这些,自己选了一个靠近院墙,不怎么透光,所以没什么人选择的偏僻厢房住了进去。     这个馆里有个天井,里面安置着几个石桌石椅,旁边还点缀了几颗山竹,很有些野趣。     这些小娘子们闲暇时就愿意到这天井中来,三五结群,互相攀谈一番。或找一找合得来的同伴,也或互相打听一些消息,互通一下有无。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互相攀比的人。年轻的小娘子们在一起,肯定是少不了明里暗里的争斗的。     摇光虽然不喜欢参与这些小她很多的小娘子们的争斗攀比,但却也很喜欢听她们说一些八卦,这样不但能从中搜集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也可以借着旁观这些人的一言一行,了解她们的性情为人。     呆在萧山馆等待那些太监们审查家世背景,查验教养出身的这段时间是很无聊的,又没有什么有趣的书可以看,摇光就把到天井里闲坐的时间当成了唯一的乐趣。     到了这里,摇光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     仅仅只是江南一郡就有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各色女子,那集全国之力,究竟有多少呢?     她在想,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每日见过来见过去,全是这样容貌艳丽的人,就算再赏心悦目。也会厌烦的吧。     她自己就是这样。     在列尤族待久了,因为族人无论男女,可能是血统的原因吧,都不丑,俊美的更是多不胜数,所以她对人的相貌美丑也都有点麻木了。     在这里之所以还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是因为她发现这里的美女几乎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独有的气质和特点。     她觉得挺有趣的。这些太监究竟是怎么在众多姿色出众的美人里面挖掘出了这百来个各有一点特色的女子的呢?这还真是需要一点本事才能办到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摇光从不参与这些女子之间的拉帮结派。不过她也不拒绝别人的结交和示好。     只要她觉得是诚心想与她交好,而不是想拉拢她来当箭使的人,她都会爽快地与对方交往。从不扭捏作态。     因为她性情开朗活泼,而且大方不计较,也不参与各方争斗,不献媚逢迎。这种性子倒是赢得了不少小娘子的真心喜欢。     渐渐的,这馆里大部分的小娘子都与摇光相处得很融洽。     大家常在天井这里有说有笑。讲讲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回忆一下过去的青葱岁月,谈谈对未来的惶恐揣测,时光倒是飞快一般的过去了。     当然也有特别看摇光不顺眼。做什么都要针对她的人。这却不是别人,正是以陶蔚娘和冯琴娘为首的那一伙。     馆内的小娘子们拉帮结伙,大多都是以地域为划分的。所以按理说应该是余杭出来的九个人结成一个小团体的。     但首先摇光对那冯琴娘的娇柔作态心生警惕。不愿意亲近。     然后就是余下的六人里,有两人是属于原来的三人帮里的。本来就看陶冯二人针尖对麦芒,剩下四人因在原来的院子里选择房间时就受了这两派人的挤兑,对她们亲近不起来,反倒与摇光的关系挺好。     所以这两个人就从自己的地方被孤立出来了,没想到反而受到了另外同是两个小县城里出来的小娘子们的逢迎。     概因这两个小县比余杭县的规模还要小,又因为地处偏远,县内实在没有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家族,而且选拔出来留在这里的人也是最少的,加起来不过八个人。     所以她们见到陶蔚娘二人时,尤其是见到冯琴娘,简直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一溜烟的贴了上去。     自此在萧山馆里,这十个人同进同出,倒很是形成了一道风景。     陶蔚娘因为觉得与摇光同车的时候,和薛婉萍争吵那次,在她面前丢了脸。     所以她一直看摇光不顺眼,又把余杭的那四个平民出身的女子不来巴结自己倒与摇光交好的罪过都归在了摇光的身上。     因此她常常在各种琐事上针对摇光,言谈举止间也常把摇光带出来贬低一番。     摇光经历过列尤族那样惊心动魄的内部争斗,对这些小娘子之间无病呻吟的小打小闹完全提不起兴趣。所以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的她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一两回。     她是什么样的出身?面对张翠娘那样的泼妇也可以把对方起得跳脚的,这些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娘子真是都不够她看的。     所以这样回敬了对方一两回,大家就都知道了,莫摇光这个人,不惹她的时候亲切和蔼不各色,真惹急了她,咬起人来也不是好受的。     所以大部分的小娘子反而对她更加客气和亲近起来。     得了好人缘的摇光倒不是很在意这些比她小许多的小娘子们的亲睐。     不过据她一轮观察下来,这些近百号人中,有几个人,是真的有点头脑的,如果有一天进宫,或许应该是自己要谨慎对待的人物。     这些人里面排头号的就是冯琴娘,摇光的直觉就是认为她是一个危险人物,很有可能是扮猪吃老虎的人,反而她身边那个一炸就毛的陶蔚娘,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杆枪罢了。     然后就是来自蔚山百年世家吕家的吕碧娘,泉州现任知府大人的千金张蝶娘以及巫州梁国公府的嫡女梁妙岚。     尤其是这个梁妙岚,她是这里所有女子中唯一一个勋贵出身。但是她从不与任何人交往,总是深居简出。     因为她的身份地位最高,所以独自住在宅馆内坐北朝南,朝向最好的一个三阔的大敞间里。身边还带着两个侍女贴身服侍。     其余的小娘子们也不像对着别的有点身家地位的小娘子那样曲意逢迎地奉承着她,反而都有点敬而远之的味道。     摇光注意她的原因,也是觉得她整个人从打扮到举止,都显得十分神秘莫测。     首先她的打扮就和普通汉族女子不同。     巫州那边地处江南郡的西南边缘,靠近岭南郡,本来就多山地多异族人。     只是摇光也大概知道一个消息,大殷王朝的皇室因为自己就不是正宗汉人血统,很忌讳自己这个不溶于中原大门阀世家的软肋,所以就更是不愿意纳异族女子为妃,尤其是不愿意和异族女子生下皇室后裔。     所以从建国的时候起,异族女子在后宫都很难能得宠。     每一届的选秀,就算是有异族女子被选上,也尽量着汉服,说汉话,让自己的举止打扮与汉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像梁妙岚这样公然做异族打扮的人就显得特别让人瞩目了。     而这个人的容貌和气质也的确不像汉人。     摇光就着意打听了一下,原来她果然有一半异族的血统。     她的母亲是当地山阑族头领的女儿。现在的梁国公娶她的时候,还曾经和当时的皇帝武帝因此事有过一段争执。     在那之后,梁国公虽然如愿娶得美人归,但却失宠于天子,再加上梁国公府本来就地处偏僻,族人又都早已远离了朝堂,渐渐地,梁国公府就在勋贵中有些落末了。     这也是众小娘子不愿意去逢迎交好她的原因之一。     这样一个落末的勋贵千金,虽然身份高人一等,却有着令皇族厌恶的异族血统。     而且她的父亲还是被先帝厌恶的人,如果今上要标榜自己仁孝治国的话,不是就会也对她表示唾弃吗?这样一来,她还能有什么前途?     所以私下里,众人对她的议论多是一些贬低之言。     摇光倒是觉得众人想多了。虽然她对今上了解不多,但就这前后几次立后废后的举动来看,这位陛下是一个十分随心所欲的人。     他喜欢的就是喜欢,不喜欢的就不喜欢,跟别人无关。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父皇厌弃了对方的父亲,而选择也去厌弃一个人呢?     不过摇光觉得,这个女子除了外面上的的与众不同的装扮与清高的态度之外,本身另有神秘之处。     就是她的两个婢女也有些神神叨叨的。似乎三人总是背着人在捣鼓一些什么东西。     摇光观察了一阵,觉得很像是一些宗教祭祀一类的举动。     这主要还是因为她与大先知一起做过三年晨课,对类似的事情有一些概念,才能发现一丝端倪。     所以她就猜想,可能这个女子因为出身的原因,有些山阑族自己的信仰。这倒也无可厚非,但是在这也人多口杂的环境中还要坚持不懈的敬拜侍奉,这也未免太虔诚了一点,这倒让摇光觉得有点自惭形秽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期间不停地有人来去。     身体检查一关结束之后,仍然有一些女子因为谎报身份、冒名顶替之类的原因被驱逐出去,到最后,整个江南郡就只留下了一百二十个人。     其中有四人是杭州府贵族圈中的女眷,因为一直在自己家中待选,所以摇光等人都没有见过。     就在众人得到命令收拾行囊准备进京的当口,摇光再次收到了大先知的消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别离 - 暗香盈秀 - 福源     消息是递到摇光的房间里来的。     每天都会有孤山别苑的丫鬟们来打扫房间和送饭食。这天来给摇光打扫和送饭的是一个年龄挺大的丫鬟,递给摇光一张纸条之后,就退去了。     摇光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酉正时分,馆西侧门。     这日子渐渐临近夏初,白昼渐长,酉正时天还没有全黑下来,灰麻麻的,不点灯也还能隐约看见周围的景致。     此处是有规矩的,过了申末就会闭馆落匙,所有人都不能随意出入。     纸条上的西侧门却是离摇光的屋子不远。她走过去并不需要经过别人的房间,顺着自己住的屋子绕到后面,沿着庑廊走几步,就能看见这个小门。     此门从来没有开过,一直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可摇光踩准时间过去的时候,却见到一个婆子在门边立着,那把锁已经打开了放在一边。     那婆子见摇光来了,似乎认识她一般,并没有询问,只是低身福了福,就径直打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摇光就从门洞里看见外面似乎还立着一个人影,手里拿着个点着的灯笼。     她没有犹豫,迅速地越过了那婆子,跨出门外,果然就见到一个俏丽干练的大丫鬟,手中拿着一盏琉璃灯笼。     借着那明黄的光芒,她一眼就认出,这就是白天给她递纸条的那位。     她冲她笑了笑,那丫鬟也并不说话,行了礼之后就径直在前面带路。     摇光跟着这个丫鬟在别苑的后花园里七拧八拐,头都转晕了,才进到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四处挂着蜘蛛网,地上也铺满了落叶,院中屋子外的庑廊上全是厚厚的灰尘。     倒是院子的角落里放着一套石桌石椅,还显得干净明亮,一看是特意打扫过的。     摇光正在打量四周,就听见“吱呀”一声,院门边耳房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摇光借着那丫鬟手中已经高举起来的灯笼。看清了此人,不由得梗咽一声,扑上去唤道:“阿娘。”     随着这声呼唤。摇光已经扑进了李婉娘的怀中,感受着这久违的温暖和依靠,她不由得舒服地拿头蹭了蹭李婉娘的胸襟。     李婉娘本来也是热泪盈眶,一把抱住摇光。就要感伤两句,谁知一下子感受到她这个孩子气的动作。就忍不住含着眼泪笑了起来。     她摸了摸摇光的头:“好孩子,你没事就好,来,我们坐下来说话。”     摇光抬起头来。被李婉娘牵着在院中的那石桌旁坐下,这才发现带她来的那个丫鬟已经退下了。     院内没有了琉璃灯的光芒,不过这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月光皎洁,照在这小院中。反而比适才还要明亮一些。     只见李婉娘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包袱,递给摇光道:“这些东西你要藏好了,想办法带进皇宫,也许在关键的时候可以救你一命。”     摇光听李婉娘一开口就说得如此严重,不由得愣了片刻:“阿娘,我只是去皇宫而已,又不是上战场,不会有这么危险吧。”     李婉娘看着她天真烂漫地脸,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傻孩子,你以为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在我族中的时候没有看到吗?一个小小的家族,一个不过十几万人的族类,都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更何况这天下最高权力的中心――皇宫呢?那就是一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摇光这下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她倒不是害怕,而是有点震惊。     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的脑子里接连浮现出一些人影:     矫揉造作的冯琴娘、神秘莫测的梁妙兰、喜怒不惊的吕碧娘、聪明圆滑的张蝶娘,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子,那是从未见过面的一同入选的贵女们。     她突然觉得,这些人似乎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浅显,她们外表的各种模样下面,有着不为人知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将在皇宫这个龙潭虎穴中尽情展现,互相交锋。     摇光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寒噤。     李婉娘见此,又安抚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列尤族虽然从来没有女子入过宫,但对于宫廷的**秘闻却是知道的不少,阿娘等下都会一一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而这个包袱里的东西,则是前朝皇宫中流落出来的东西,都是宫廷中人惯会用的一些伎俩,你留在身边好好研习,也许在关键的时候能帮到你一二。”     说到这里她就叹了口气:“唉,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个地方,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偏偏大先知还不让你用他的身份地位来做你的屏障。你要知道,这次进宫的人,虽然大多是平民女子,但贵女和高官家的小娘子还是不少,这些人都有整个家族做后盾,哪里是你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能比的。”     “你可千万不要相信那些个谎言,认为这世上真的有一步登天这样的好事。人有多大的金刚钻,才能揽多大的瓷器活儿,一个没根没基的人一步登天,那就是众矢之的,迟早会跌得更惨的。”     “前皇后的陨落就要成为你的警惕,知道吗?”     摇光仔细地听着她的叮嘱,不断地点头,认真的态度让李婉娘焦虑的心放下了不少。     她就又说道:“你舅舅说他的官位可能也要动一动了。皇上已经有了旨意下来,估计不用再等三年,我们就会迁进京去。到时候好歹也能暗中照顾你一二。所以在那之前,你可以一定要好好的......”     李婉娘说着,就忍不住又梗咽起来,摇光眼中也蓄满了泪水,一边忍着。一边小声地劝慰李婉娘,再三保证自己会保重的。     李婉娘才缓缓地止住了抽泣,低声给摇光讲起列尤族历年来搜集的有关大殷王朝宫廷的一些**秘闻来。     这让摇光不但对后宫以及后宫的争斗有所知道,就是对今上宣帝的出生来历,以及他早年经历的一些宫廷争斗有了比较详尽的了解。     这些对她不日进入深宫待选,是有很大的助益的。     她把这些内容一一记在心中不提,同时也诧异李婉娘――不。列尤族对王宫密事如此清楚。她心中一动,便问了一个问题:“阿娘,你是否知道什么是古法选后?这和平常的皇帝选妃有什么不同吗?”     李婉娘道:“所谓古法。是大殷王朝的皇室在曾经还是北边一些小部落的首领的时候,选妻室的一种传统。”     “开国时的几个皇帝,如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曾经用过这个方法来选皇后。可是太宗皇帝的儿子高祖皇帝因着用这样的方法选后,结果后来在后嗣上出过极大的差池。差点就让这个刚建立的王朝遭遇灭顶之灾,所以后面的皇帝就废了这个传统。开始遵循正统汉族皇室选秀的方法来充盈后宫了。”     摇光便问道:“那到底这个古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李婉娘道:“特别之处就在于它不看女子的出身、地位、学识、性情,只看皇帝一人的喜好。所以要广召全国妙龄女子进宫,由皇帝一人筛选,只要合了他的心意。就能一步登天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后。”     “但是这个筛选的法子最被人所诟病的,就是待选女子需要按照皇上的点召入寝宫侍寝一夜。只要皇帝中意了你的侍寝,就有机会成为皇后。如果侍寝之后皇上不满意你,就会逐出宫去。恢复原来的身份。”     “啊?”摇光惊道:“那这些逐出宫去的女子的名节......?”     “是啊,”李婉娘点头道:“这些女子的名节就毁了。不过据说皇家会用财宝来作为补偿。但多少财物能补偿一个女人的名节呢?这也是为什么今上的诏令下了之后,那么多的人家要想办法脱身的原因。”     “不过今上这次的诏令也说过,侍寝后被他纳过的女子,纵使不满意,也都可以留在皇宫,封以低位,以全名节。但仍是处子之身的女子,则必须要按规矩出宫,另行婚配。就因为有这一条诏令,一些想搏一搏的贵族才愿意把女儿送进去的,就算当不了皇后,按照他们的身份地位,怎么也能拼个妃位什么的吧。”     摇光觉得不对。她虽然在感情一事上没有开过窍,但作为女子的本能觉得皇帝的这条诏令有点问题,     她想了想问道:“可是那些侍寝候却仍保留处子之身的女子被逐出宫去,不是更没有活路了?”     李婉娘赞赏地看了看她:“是啊,没想到你居然能品出这点来。皇上这条诏令,其实就是暗设了一个陷进,用来恶心那些利欲熏心,只看到可以留在皇宫里被封妃位的人的。可惜世人都被权欲冲昏了头,哪里会觉得自家女儿会以处子之身被逐出宫,都认为最起码是可以留在宫中有正式的名位。”     说完又欣慰的道:“你能想到这点,可见你在此事中始终都保持清醒,并没有被皇后那个位置的光环冲昏了头。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份清醒直到最后。阿娘不求你在宫里能够富贵荣华,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到老。族里盼着你能完成使命,拯救全族,可是阿娘却只想你过顺心舒畅的日子,不管你是什么使命者,可你在阿娘这里永远都只是我的女儿。”     摇光心中扬起满溢的温暖,鼻头酸酸的,眼眶也湿润起来。     她的阿娘,她们两人从最初的互相利用、忌惮到互相依靠、扶持,到今日的真心牵绊、挂念,这一路走来,真的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会把她重重存在心里,日夜向天神祈祷,祈求她后半生幸福安康的。     月上中天的时候,那引路的大丫鬟进来催促摇光返回,摇光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李婉娘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久久舍不得离开。     她没有告诉摇光的是,大先知曾经明确的告诉过她,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摇光了。     因为摇光要用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身份进宫,无论能不能从众女子中脱颖而出有一个前程,都是不可能再认她这个阿娘的了。     从此以后,这个突然来到她的生命里,陪她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给了她最大的慰藉的女子,终于要从她的生命里走出去,永远的离开了。     李婉娘伫立在原地,对着摇光离去的方向,早已泪眼模糊,看不清周遭的事物了。(未完待续)     ps:过渡章节完了,明天开始会进入正式的情节,单更还要继续几天,作者君要好好构思一下后面的情节,希望能够写得比前面精彩一些。大家敬请期待哦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得罪 - 暗香盈秀 - 福源     京都洛邑因为靠海,船业十分发达,在海岸上有一段儿,连续十里地都是造船的船行。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全是巨大的船身、高耸的桅杆,显得十分宏伟。     整个王朝有很多郡府送秀女,都选择了水路进京,因此诸多小娘子们就在入海口的码头上碰见了,一时间码头上香风阵阵,脂粉缭绕,引得几里之外的船行都显得人声鼎沸了起来,许多人忍不住借助船行的好位置驻足观望。     摇光等却被严令带上了帷帽,把自己遮挡地严严实实的才能下船上车。     因为从现在起,她们就是皇帝的女人了。不但不能再看别的男人一眼,也不能被别的男人看。     因为同时抵达的小娘子们太多,宫里安排不过来那么多的马车,所有的人都是两人乘坐一辆车。     摇光被安排与张蝶娘同车。     张蝶娘这个人最是圆滑世故,所以和所有的小娘子几乎在面上都维持了不错的面子情,对摇光自然也不例外。     知道自己与摇光同车后,就亲亲热热的挽了摇光的手与她一同下船。     两人相互搀着才跨上通向岸边的吊桥,岸上就起了一阵喧哗。     两人就不由得在停下了脚步观望。     原来码头上突然闯入了几个不知道状况的泼皮。     他们为了偷看美人的姿色,居然大起胆子弄破了一块儿用来遮挡两边视线的帷幕,正好冲撞到了一个走在前面的别的郡府来的小娘子。     那女子被吓得花容失色,居然忘了躲避,就这样直直地被人撞翻在地,帷帽掉在了一边。露出了那张精致的脸蛋来。     在场的众位小娘子见此情景均已惊呼出声,但在惊呼还未停止的时候,又猝然变成了抽气声。     只见一杆长枪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插入那抢在最前面的泼皮的胸口上,那泼皮应声倒地,连个声响都没有发出来。口中喷出的鲜血溅了一地,有几滴洒在了旁边已经昏迷的掉了帷帽的小娘子脸上。特别的刺眼。     他的同伴见此都惊呆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不过是呼吸间,就有几个身穿全副盔甲的军士围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很快就有一骑飞奔而至。那马上之人英姿飒飒,一身银白的盔甲战袍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只见他一个纵身从马上跃下,同时还随手把那死掉的泼皮身上的长枪拔了回来。动作行云流畅,潇洒不已。摇光远远看到岸上有几个站得远的小娘子已经看呆了。     此人似乎是这群军士的头,只见他对着他们吩咐了几句。很快就有人把剩下的泼皮绑了带下去,那死掉的人也迅速地被清了场,就是地上的血也有人拎了水桶来洗了。     只昏迷过去的那个小娘子居然也让两个军士如同抬那死人一样抬了出去,她掉在一边的帷帽被人随意扔在她的胸口。     众位小娘子就都沉重地默然起来。静默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消失在眼前,心中都不禁恻然。     摇光突然感到身子摇晃了起来,连忙把住吊桥边的栏杆。往下看去。     原来是走在摇光她们前面的两个小娘子终于忍不住颤抖了两下,以至于让吊桥都摇晃了起来。     摇光便向身边看去。却见张蝶娘定定地看着岸边,似乎没有察觉刚才的晃动。     透过帷帽上的薄纱,这样近的距离其实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目光并不在刚才发生的变故上,而是怔怔地随着一个物体在移动,面上的神情透着模糊地薄纱都能感觉到有些激动。     摇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白色战袍的军士     。此人衣着华丽,气质高雅,应该出身不凡。摇光知道此刻定然有许多小娘子在偷看他,只是她能感觉到身边的张蝶娘有点不同,那模样似乎是早就认识此人。     这时岸上船上都恢复了原有的秩序,摇光也不动声色地挽着张蝶娘重新又往下走。张蝶娘也不过是一愣神,便迅速地跟上了。     两人默默地下了船,经过了那片水迹都快要干了的地方,     摇光瞄了一眼旁边的帷幕,被泼皮划坏的那一张,已经让人迅速地换掉了。     此刻码头上这片帷幕内,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大家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摇光刚才在船上的时候看得分明,那被撞倒的小娘子本来是在另一边走动的,因为听了身边另一个小娘子说了几句什么,就走到出事的帷幕这边来,才这么巧的被这群泼皮撞上了。     而实际上这里被宫中办差的太监用帷幕遮住,周围都有军士守护,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走动的女子都是些什么人了,怎么会还有这么不长眼的泼皮闯进来偷看美色呢?     这些泼皮不是应该连接近帷幕都办不到的吗?     摇光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挽着她的张蝶娘却毫无反应。     这又是一件奇怪的事,摇光想道,平时最是圆滑世故的张蝶娘,此刻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或者与自己絮叨两句刚才的事情,表明一下她的害怕惊慌,或者安慰一下自己,借此展示她的成熟体贴。     总之无论怎样都不该错失这样一个表现她的圆滑的机会,如木头人一般僵直地被自己带着走。     尤其是在经过那白袍军士的身边时,摇光明显地感觉到张蝶娘贴着自己的小臂连肌肤都硬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给摇光的感觉就是在用力让自己不要掉头去看那军士一般。     摇光忍不住好奇,想了想,还是故作随意地低声问了一句:“这个人是谁呀,好威武的样子。”     张蝶娘却猛地浑身打了个寒噤。那动静之明显,让摇光都不好再装作没有察觉。     张蝶娘也反应过来,勉强一笑道:“刚才真是吓坏我了,胆子这么小,姐姐别笑我。”     摇光也笑了笑道:“我也被吓着了,怎么会笑话妹妹呢。”     两人这样寒暄着,刚才摇光的问题就被抛到了脑后,     摇光也不再追问,只随口应和着张蝶娘的话,二人就来到了帷幕的入口。     在这里,所有的小娘子们按照先前的安排,两人一排的按先后抵达的顺序排好,等着入口外的马车过来接。     来一辆马车,就上两个小娘子,虽然马车过来的速度很快,但此时依然已经排了有七八对在等着。     摇光她们走近的时候就听到这几个小娘子窃窃私语,是在谈论刚才的事情。就有人提到了那个白袍军士。     “严小将军可真厉害,那么远远地一枪就正中目标,真不愧是最年轻的金吾卫总领。”     “听说他出身也很不凡,是金陵严家嫡支的嫡次孙。这么年少有为的贵族子弟,现在真是很少见了。”     “少见又怎样,也与你无关了。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么?还敢用这样的语气议论外男。”     “是啊是啊,没看到刚才拖下去的那女子么,不过是被撞了一下,脸被人看见了,就......只怕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提到刚才被撞的小娘子,众位因英俊的严小将军而提起了兴致的小娘子们迅速又都沉默了下来。     这里的人个个都不是笨的,怎么会不知道刚才的事有蹊跷,所以此刻心中都是惴惴的,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某个贵女,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临到自己头上。     这千里迢迢的,连皇宫的城墙都没看到就被人逐出去,还能有什么活路?     所以众人就都噤了声,静静地等候自己的马车。     很快就轮到了摇光二人。     摇光在听到众人谈论严小将军的时候,就发觉身边的张蝶娘很不对劲,呼吸急促,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轮到她们上车的时候,张蝶娘更是浑身软得根本使不出劲。还好摇光劲大,几乎是半抱半挟的地把她弄进了车里。     车门一关上,摇光和她都忍住不松了口气。     张蝶娘靠着车壁虚弱地笑了笑:“有劳姐姐了,我这身子不中用,刚才那一吓,居然就有点中暑了。”     摇光随口应和道:“日头确实挺大的,也难怪妹妹会不舒服,我这里有嗅瓶,你要闻一闻吗?”     张蝶娘道:“多谢了,我这里也有,就用自己的好了。”     说完她吃力地把帷帽从头上摘下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嗅瓶放在鼻边闻着。     摇光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实血色尽失,只是满脸的汗珠,鬓角都湿透了,她心中又是一哂。中暑的人是出不了汗的,哪像她这样,仿佛整个人从水里出来的一般。     她装作没有看见,转过了头去,对着另一边的车壁发呆,假装在想着心事,心中却在整理着这半天发生的事情带给她的诸多信息。     适才遭殃的小娘子,明显是得罪了某个贵女,才被人陷害了。只有贵女才有这样的本事能安排泼皮进到这重重帷幕里面来捣乱。     可这行事也真是够简单粗暴的,似乎很肆无忌惮,可能也是想杀鸡儆猴。果然这些贵女们背景深厚啊。     摇光心中更是警醒起来,更加不愿意在张蝶娘面前露出她已经察觉到她不对劲的端倪来。     这个人也是贵族出身,谁知道身后有什么势力,她可不想和先前那个小娘子一般,还没有进宫呢,就先丧了命。     她还是少管一些闲事,少知道一点**,这样或许还能走得更远一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冤魂 - 暗香盈秀 - 福源     宫里因为没有什么有品级的嫔妃,到处都是空置的宫殿,而这次选后的秀女人数众多,所以宗人府把后宫西南边的几个宫殿全都腾了出来,安置这些待选的秀女们。     全国一千零一十八位待选女子在七月之前都陆陆续续地进了宫。宣帝登基后,清冷了四年的后宫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待选秀女入宫之后会接受三个月的教习――基本的宫廷礼仪还是要学习的。     另外的时间就是让这群女子自由选择感兴趣的东西学习,宫里会尽可能的提供方便。     总之所准备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承宠于君王。     摇光是属于比较早进宫的一批,她随着江南郡选出的一百多人,被分到了一座叫做栖霞宫的宫殿里。     这座宫殿非常的大,秀女们两人一间房,一共可以住两百多人。     所以和江南郡的秀女们同住一宫的还有淮南郡的一百位秀女。而在码头上出事的那个小娘子就是淮南郡的人。     摇光和张蝶娘同住一间房。她们的左邻是吕碧娘和杭州府的一个贵女,名叫窦璃月。     这两人都是出身于百年老牌世家的嫡女,都喜好诗词歌赋,整日在一起议论春花秋月,吟诗作赋的,倒也合拍得很。     而她们的右邻却是处处与她作对的陶蔚娘和冯琴娘两个,真是让摇光不得不感叹“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不过刚进宫的众人都有忙着适应宫中的生活,所以一时也没有心情去拉帮结派、勾心斗角。     概因宣帝的后宫虽然没有正经的主子,规矩却是非常严厉的。     秀女们只能在西南六宫以及这六宫中间的一个小花园里活动,其他地方,尤其是御花园是绝对不允许进去的。     从武帝起。后宫就有严规,任何后宫女子,包括皇后在内,没有皇上的宣召是不可贸然见圣的。     这不仅仅指的是到皇帝住的寝宫太极殿觐见,还包括在御花园之类的公众场所里的所谓偶遇。     帝王后宫美人众多,除了常承宠的几个,皇上又能想得起来多少呢?通过在后宫花园里、水池边等这些地方制造一些偶遇。让自己被皇帝注意到。这是后宫女子的必备功课呀。     可是先皇武帝在自己的后宫遇到过几次行刺,而有这么一两次就是利用了后妃在皇帝面前制造的邀宠的机会,并且差一点就行刺成功了。     自此以后。皇上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戒备森严的,不管他是在后宫还是在前朝。比如他要去御花园散心了,那一定御花园里是要提前清场的。     皇上没有宣召的妃嫔如果被发现无故停留在某处妄想造就一段偶遇的话,对不起。等待她的就是帝王无情的铡刀――除非皇帝愿意当场赦免这冲撞之罪。     而这样的原因丧命的妃嫔,她们的家族也只能无话可说。     到了宣帝身上。对这条规矩执行得更加严厉。     据说是因为他做皇子的时候,因为容貌俊美且没有什么背景,很被一些有家世背景的贵女调侃捉弄过,所以对那些主动扑上来的女人特别厌恶。     刚登基的时候。他的后宫还是有几个有品级的嫔妃的,都是他在潜邸的时候纳的侧妃和妾侍。这其中有几个的家族很有些势力,就等着她们能生下一男半女之后加封晋位。     结果全部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杀得干干净净了。     也就是这一弄。众人才知道,这个帝王看着斯文俊秀。长得像他的生母瑷嫔,但其实性情跟他父亲武帝一样,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那些想要献宠媚上的人也就是因为这个事,才歇了心思。没想到皇帝自己又整出这一场规模浩大的选后来。那到底他是喜好女色呢?还是不喜呢?     众人一时都觉得新帝的心思实在太难揣摩了。     摊上这么个喜怒无常的帝王,后宫女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大家都殚尽竭虑地想要讨得他的欢心。     这样一来,自然就有很多暗流涌动,在摇光等人还在等待别的从全国各郡陆续赶来的佳丽们呢,就这么一个栖霞宫便接二连三的出了事故。     这栖霞宫内其实就有一个很精致的小花园,里面还有小桥亭阁之类的,风景很是不错。     据说这里最早景帝时得宠的一个嫔所住的宫殿。     按照大殷王朝的后宫规制,嫔位属于下三品的妃位,不算正经的主子,是不能独居一宫,成为一宫之主的。     而这个宠妃出身很低,不能晋封高位,景帝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把她安置在这个别人都不愿意住的偏远的宫殿,才勉强有了一宫主位的体面。     所以当时为了补偿她,景帝就命能工巧匠在她的宫内精心设计建造了这个花园。而园当中景致最好的所在就是池中的那个缤纷亭。     这个亭子位于一座九曲桥的尽头,本来只是个四面临水的亭子。     可是在亭子四周的水面上又筑了一圈的石坛,坛内错落有致地栽种了各种高木,全是花树,腊梅、桃花、梨花、桂花等都有。所以一年四季这亭周围都是鲜花似锦、落英缤纷。     而在亭子的北面,在亭子与花坛中间的水面上又立起了一个高台。据说这个宠妃最擅的就是在高台上起舞,那舞姿翩跹,配合上周围的落花流水,最是让君王沉醉不已。     每到花季,景帝最爱和这位宠妃在亭子里煮酒赏花,兴致来了的时候,这位宠妃总要到高台上舞一曲以助酒兴的。     摇光等人住进来之后,很快就听说了这个故事,当时就有善舞的小娘子动上了心思。     因为等着所有参选秀女集齐之后才会有关于礼仪规矩的教习,所以摇光等人被困在栖霞宫中是不能任意出去的,以免冲撞了贵人。     但内务府还是弄来了很多东西供这些秀女们修习技艺,打发时光。     这些东西当然无非也就是琴棋书画、女红一类的,也有个别的小娘子选了弓箭骑射。骑就不可能了,但射射箭什么的,把金属的箭头拔掉,换上棉布包上的箭头,还是可以练一练的。     宣帝擅武,也许就不爱红妆爱武妆呢。     这些小娘子中有几个特别擅舞的,其中技艺最好的一个是从淮南郡来的。这小娘子生的一双丹凤眼,跳起舞来,眯成缝的眼睛如同勾魂一般慑人,很是迷人。     一时间就有风声传出来,说这个小娘子一舞**,一定能很快得到皇上的亲睐。她又恰好住在栖霞宫,当初的那位嫔娘娘定会保佑这个和她一样有着高超舞技的人的。     这个小娘子也对这些传闻信以为真,就渐渐开始有点目中无人起来。     她常一个人占了那高台练舞,另外两个同一个郡过来的也善舞的小娘子争不过她,还常常暗自气闷。     可是有一天早上,众人起床之后却不见了这个小娘子,而与她同房的人说她晚上想在月下练舞,感受一下月光中在高台上跳舞的感觉,结果就一直没有回来。     众人于是就到池边去找她,却意外地发现那高台居然倾塌了。     那台子从中间裂成两半,一半四分五裂,散落的木板浮在池面上,另一半倾向水中,摇摇欲坠。     众人都大吃一惊。     栖霞宫的主管太监朱公公立时便命人封了这座池子,派人下水去查看高台坍塌的原因。     谁知这些人却在水下发现了已经泡得发白的这个小娘子的尸体。她裙上的丝带缠住了高台钉在水底的木桩上挣脱不得,想必就是这样溺水而亡的。     众人全都哗然起来。一时间就有各种谣言满天飞。     其中传得最热的就是关于阴魂索命的说法。     有一说是那位嫔娘娘觉得这个小娘子太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了,出手教训了她一把。     也有一说是这位嫔娘娘原来也是溺水死的。因为她后来失宠于景帝,所以终日郁郁寡欢,借酒浇愁,一次醉后上高台跳舞,结果失足落入池中淹死了。     她冤死在池中自然是要找替死鬼的,于是就找上了这个小娘子。     这第二种说法最是传得厉害,就有人有鼻子有眼的说起那位嫔娘娘也是长了一对丹凤眼,眼光勾人,与那小娘子十分相像。     也有人说那位嫔娘娘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趁机暗害她。所以她怨气不散,要找这些花信之年的小娘子们索命,而这个小娘子淹死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开头。     主管太监朱公公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当然不会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他直接找了金吾卫进园来,要彻查此事,定要让暗中捣鬼的人显出原形来,好叫人知道他朱大太监在宫里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于是在一个烈阳当空的日子里,金吾卫的头领,就是摇光在码头见到过的那位严小将军带着两个军士进了栖霞宫的后花园。     当时为了避讳,朱公公就提前打了招呼,所有秀女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许在外走动,否则就会被当做行为不轨逐出宫去。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摇光却发现张蝶娘不知所踪了。(未完待续)     ps:不好意思啊,各位亲,好不容易文改完了,网有出了问题,今天真的是晚了太多。以后会尽量注意的。     感谢但愿从此安好君的打赏和推荐票,你一路不离不弃的支持,除了感动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继续努力把后面的情节写得更好来回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谋杀 - 暗香盈秀 - 福源     张蝶娘是怎么不见的,摇光其实并不知道。     金吾卫来的时候,她们正在院中三三两两的聊天,那时张蝶娘还跟大伙儿在一起的。     管事姑姑过来让大家进房间的时候,闹哄哄地一团,摇光也没有注意。结果回到房间之后,就再没有见到过张蝶娘进来过。     她一开始还心存侥幸,想着她是不是在人群的后面,晚自己一些进屋。     待到所有的人都进了屋,院子里鸦雀无声了,张蝶娘依然没有出现,摇光就知道不好了。     她一个人待在静谧无声的房间里,不敢声张,心脏砰砰地跳着,忍不住为张蝶娘捏了一把汗。     她怎么就能这么大胆呢?所有人都在屋里不能出去的时间,她居然悄悄地跑了出去,这要是有个宫人进来查看,一眼就能看到她不在了。自己连个遮挡的谎言都无法替她园。     而且她怎么就能这么信任自己呢?她就不怕自己把这事嚷出来吗?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个严小将军。这个人到底和张蝶娘什么关系?她居然肯为了这个人冒这么大的险?     摇光提心吊胆地等到了上灯时分。     那时金吾卫已经走了,秀女们又恢复了在宫殿中的自由活动,摇光便同着隔壁的吕碧娘一起去吃晚饭,在纷纷攘攘的饭厅里见到了张蝶娘。     她若无其事的和几个秀女坐在一起,仿佛只是早了摇光一步过来一般,神情泰然自若。     摇光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异常,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下,食不知味的把饭吃了。抬头一看,张蝶娘已经先一步回房了。     吕碧娘招呼摇光一同回去,两人便跨出饭厅,转入庑廊。前面是一个拐角,转过去一直走就到她们住的院子了。     拐角处有两个淮南郡的秀女正倚在廊柱上说私话。     摇光和吕碧娘也没有在意,径直越过她们走了过去,谁知她们的声音却顺着风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你听说了吗?今天金吾卫来查看案情。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没有啊?他们不是才走吗?你这就知道他们的进展了?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你傻啊。那死了的人就住我隔壁,我当然想早点知道结果了?所以我给了陶姑姑一锭金子,是她告诉我的。你知道吗?原来真的不是冤魂索命。金吾卫查出来那高台塌掉的那根木桩露出水面的部分。被人用箭射中过很多次,以至于那木桩已经被损坏狠了。就是因为这样,我隔壁那人去跳舞的时候,高台撑不住力。才塌掉的。”     摇光和吕碧娘听到“金吾卫”三字的时候,就都很有默契地放慢了脚步。留心听着那女子的话。当她说到高台的木桩是用箭射坏的时候,摇光的脚步止不住顿了一下。     吕碧娘察觉到了,立时不动声色地拉了她继续往前走。     两人渐行渐远,那谈话声就渐渐地消失在了脑后。最后传来的几句对话。无非就是朱公公已经把那个要了弓箭去练习的小娘子关了起来问话之类的内容了。     摇光和吕碧娘默默地走着,一个字都没有交谈。     吕碧娘怎样想,摇光不知道。但她的心中却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宫里住的小娘子中,唯一一个要求内务府提供箭矢来练习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死掉的女子同房间的那个秀女。     所有人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都会很自然的认定凶手就是这个同房的女子了。但摇光却知道,在这批秀女中有一个人,箭术超群,无论是臂力还是准头,都远远高于那个公开习箭的秀女,那就是张蝶娘。     发现这个秘密,其实是一个意外。     所有的秀女都选了一二样喜欢的东西来打发时间,就是摇光也向内务府要了许多书籍来阅览。也是因为这个,她和吕碧娘才熟识起来的。     唯独张蝶娘却什么都没有选,整日就是无所事事的东游西逛。     因为秀女很多,管事的宫人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寻常。     但摇光心中却觉得奇怪。     根据她在杭州府时的观察了解到,张蝶娘是一个很喜欢玩耍的人,而且会的东西还很多,尤其是运动一类的技艺,比如投壶、蹴鞠、马球等等。     蹴鞠马球在这里不能玩儿,但投壶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而且也有喜欢的小娘子们要了这些东西来,时不时的聚在一起玩乐。     可是张蝶娘从来不参与。     只是有一次,她们听说淮南郡有个小娘子居然要了箭矢在练习,那时张蝶娘正端坐在摇光的正对面,她亲眼看到她的神情露出了一丝讥讽。     那时她直觉就觉得张蝶娘肯定是会射箭的。可是为什么进了宫之后,她就这样藏拙,把自己掩盖起来了呢?     后来有一次摇光去花园散步,无意中路过一片竹林。     她那时不过是随意瞄了一眼,就正好看到一根箭矢如流星般地掠过,猛地撞在远处的一根细小的竹子上,那力度让这根细竹顿时裂开了缝。     摇光吓了一跳,马上就意识到这不会是淮南郡的那个小娘子,所以她留意地张望了一下,果然就看到张蝶娘正一脸傲色地拿着弓望着远处箭矢落下的方向。     她不敢停留,悄悄绕开这片竹林往回走,没多久就遇到了那个练箭的小娘子,她刚刚如厕回来。     摇光当时不明白,张蝶娘既然有这么好的箭术,仿佛也挺喜欢这项技艺,为什么却要装作丝毫不会的样子呢?     听到了刚才的消息,她才有一点恍然,却立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发生的一个事。     那天负责洒扫的宫女进来打扫她们的房间。当时只摇光一个人在房间里,见到这个情景,就拿了本书,准备避出去,等打扫完了再回来。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匆匆回房的张蝶娘     张蝶娘当时慌慌张张地撞进来,喝令正在清理床铺的宫女暂停手里的事,冲到自己床上,摸出一包东西塞进袖子了里,才让宫女继续打扫。     晚上就寝的时候,张蝶娘不小心,把那包东西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物件散落出来,是一堆非金非银的金属,落地的时候还有清脆的响声。     摇光瞄了一眼,当时没有看出来是些个什么东西。     如今她却想明白了――那是箭头,金属的箭头!     摇光猛地停下了步子,一抬头却发现已经到了自己住的屋子门口。屋内点了灯,张蝶娘的身影被映在窗棂上,忽隐忽现。     吕碧娘对摇光笑笑,就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摇光犹豫了一瞬,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张蝶娘正在背着摇光在洗脸卸妆。     摇光默默地关上门,在自己的床上坐下,看着张蝶娘的背影发呆。     她的心思又不由自主地又转到了那件人命案上――难道,那个落水的小娘子是张蝶娘杀的?     淮南郡的这个小娘子,她们连名字都不知道,完全没有一丝来往,张蝶娘为什么要杀她呢?     或者是为了要陷害她同屋的那个练箭矢的小娘子?     也不对呀,张蝶娘有什么理由要费如此大劲去陷害这个人呢?就是因为她也会练箭矢?     可张蝶娘如果是出于嫉妒的话,就不会隐瞒自己的这项技艺了。只要她展露几分真功夫出来,只怕这个淮南郡的小娘子也不敢再班门弄斧了吧?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突然就想到了张蝶娘今天的无故失踪,她去了哪里,这并不难猜测。但难道她是为了要制造见那个男人的机会,而策划了这起杀人案?     想到这里摇光心中霍地一震,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起身,耳边就传来了一声惊呼。她回神一看,张蝶娘那张卸了脂粉略显苍白的脸就放大了耸在眼前,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鬓角的耳发还挂着几滴水珠。     摇光吓了一跳,倒抽着冷气跌坐回了床板上。     张蝶娘这才站直了身子,拍拍胸口说道:“摇光姐姐你怎么了?我刚才叫了你好多声,你都没有答应我,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摇光一时还没能从刚才的思路里转出来,此刻定定地望着张蝶娘的脸,想着这个看起来亲切熟稔的女子,会是那种杀人之后还能冷静嫁祸陷害,目的只是为了要见情人一面的冷血杀手吗?     她这样想着,看向张蝶娘的目光就有些古怪起来。     直盯着她看的张蝶娘当然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脸上亲昵的神色就一点点的消失了,脸色开始变得阴沉,目光闪烁,让摇光甚至觉察出了一丝狠厉。     她心中一凛,暗道不好,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她从码头上下来费了多少工夫才掩盖住了自己对她的异常已经有所察觉的事实,如今却都暴露了。     摇光暗中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借着疼痛让自己醒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想要开口说点什么转圜一下这个诡异的气氛。     张蝶娘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摇光的脚前。     摇光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了张蝶娘哀哀地呼求声:     “姐姐救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危机 - 暗香盈秀 - 福源     虽然张蝶娘声音凄婉,姿态卑怜,但摇光那从没出过错的第六感却在此时腾地发出了一丝危险信号。     摇光登时明白过来,此情此景看起来突兀,但只要她不能小心应对,恐怕今晚就要步上淮南郡那个小娘子的后尘了。     她看着张蝶娘那柔弱的身姿颤抖的伏在地上,显得是那么可怜无助,却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了,眼下竟然是一个生死一线的危机关头。     她暗中握了握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开口道:“蝶娘妹妹你吓到我了。这深宫内院的,有什么会要你命的东西呢?就是有不也是该找管事的姑姑和公公们吗?”     张蝶娘仰起头来,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却是在借着眼泪的遮挡细细观察摇光的表情:“姐姐装糊涂呢,难道今天下午宵禁的时候,姐姐难道也不在这屋里吗?”     “哦,你说这个啊。”摇光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不是一直呆在在张薇儿她们的房间里的吗?你下午直没有回房,我本来担心不已。不过后来想想也只有可能呆在别人的房间中过了一下午,要不又能去哪里呢?外面肯定有管事的姑姑们在巡逻查看,你如果到处乱逛,肯定当时就会出事的。结果晚膳的时候见到你和张薇儿在一起,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难道不是吗?”     张蝶娘目光怀疑地望着她:“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真觉得我是呆在张薇儿她们的房间里的?”     “当然,”摇光强自镇定地回望着张蝶娘,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清澈无畏:“要不然我早就惊动管事姑姑去找你了,不是吗?要知道你如果在宵禁的时候走动被抓到,不但你会受责罚。我与你同处一屋却那么长的时间都不禀报管事姑姑,不也一样会落不到好吗?”     “但我猜到你没有到处乱跑,只是呆在了别人的屋子里,那我又干嘛要多此一举呢?就是吕碧娘来约我一起去吃饭,我也跟她说你是先一步走了。”     “你本来也没有做什么违规的事,我们就无谓把它弄复杂了对吧?你也知道,我是最怕麻烦的了。”     张蝶娘一眨不眨地盯着摇光的脸。仔细看着她的表情神色。     直到她说完了这段话。又静默了一阵,张蝶娘才垂下眼敛,木然地盯着地面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这样就最好。如此说来我还是承了姐姐的情了。多谢你替我周旋。”     摇光这才伸出手来把张蝶娘扶起来,一边道:“你怎么这么客气,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好多事情都要共同担当的。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张蝶娘站直了身子。对摇光笑了笑,转身往自己的床边走去。     摇光暗中吐出一口长气,才出到一半,就见她突然回转身来。嘴角牵出一丝诡异地笑容:“既然没什么事,姐姐适才怎么会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我,你刚才看到我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摇光用尽了全力才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珠子此刻不要左右乱转。     她定定地望了张蝶娘片刻,突然垂下眼帘。撇过头去,低声说了一句:“我有自己的心事,不便告诉妹妹,刚才正想得入神呢,妹妹凑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唉,我不能说,你就放过我吧。”     摇光这一番情真意切地表演到是真的怔住了张蝶娘。她一时间也分不清真假,不知道摇光是不是真的和自己一样别有心事秘密,适才只是想得入迷认错了人才会有那样的神情出现。     她站在原地想了又想,心中飞快地转过许多念头,最终还是觉得如果这栖霞宫中今晚再出一个命案,只怕自己好不容易弄出来的祸水东引的计谋就要毁于一旦了。     就先放过她这一遭吧,反正过几天就......     张蝶娘这样想着,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回了自己的床上歇下。     摇光这边也跟着歇了下来,却不再有能松口气的想法了。     她知道自己今天糊弄了过去,但张蝶娘的疑心未去,只怕后面会是一大隐患。可是究竟应该怎么消除这个隐患?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此后过了两天,关于缤纷亭的案子就有了消息传出来。与那死掉的小娘子同屋的那人被带出了栖霞宫再也没有返回。     至于案子究竟是不是她做的,她到底是怎么供认的,最后对她的处罚是什么,宫人们没有任何人透出半丝口风。     摇光只是听别人议论了几句这深宫的水深,多少女子进了这里面,连尸骨都找不到的程度香消玉殒,这两个人死也有个出处已经算是很好的下场了。     摇光心中凛然,更加不愿意回房去面对张蝶娘,心中危机感大盛,又想不出解决的方法来,只好终日与吕碧娘消磨在一处读书寄情。     这个吕碧娘也是一个奇怪的人,摇光其实也没有搞懂,窦璃月与吕碧娘同屋,这两人无论是家世背景,学识气质都有些相似,按理应该很谈得来才对,但仿佛前世仇人一般,当着外人的面都懒得做一下面子情,从来都是横眉冷对的。     反而对着自己,吕碧娘仿佛得遇知己似得,不但愿意终日与自己消磨,耐心为自己解读书中许多的疑惑,甚至还主动讲述一些贵族圈里的规矩派别之类的事情来提点自己。     跟她在一起,摇光常常有她是一个知心大姐姐的感觉。因为她博闻强记,懂得很多,所以事无巨细都会耐心地教导和帮扶摇光。     这一日下晌,吕碧娘来找摇光,说是发现了一个幽静的地方,最适宜躲起来品茶看书了。于是二人相携前往那里。     那是在宫殿西北侧的角落里,这里其实已经靠近栖霞宫的宫墙了。     在西墙和北墙的拐角居然有一片香樟树的小林子,而这林子里还修了一个小巧雅趣的草棚。     可能因为常年没有人打理的原因,这里的香樟树已经长得异常高大茂密,把那小草棚遮挡的密密实实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出端倪。就是站在这林子里,角度不对,其实也都看不见这个草棚。     摇光不知道吕碧娘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个如此偏僻的地方的。她直觉到这里来只是看看书品品茶,这感觉怎么看都有点诡异。     吕碧娘显然早有准备,那草棚里已经简单的打扫了一番,置上了一个小小的紫泥炉子。摇光就坐在席地的苇蒲上,看吕碧娘用无比优美的手法泡茶。     随后两人便拿出书来,各自看着,时不时的探讨两句,这一切都跟平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吕碧娘用了许多的借口说服摇光不要离开这片树林,就是出恭这种事情,她都说服摇光就在林子里找个地方就地解决了。     对摇光这样的人来说,随便找个地方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是吕碧娘也这样做,就让她很惊诧了。     要知道,吕碧娘出身蔚州百年世家的嫡支,是真正的名门贵女,从小受的是最正统的闺秀教养,一言一行可以说堪称女子的典范。     伺候的宫人们曾私下议论,如果不是按照古法选后,这吕碧娘就是妥妥的皇后的不二人选,无论是德言容工的哪个方面,在她身上都挑不出一丝瑕疵。     但是今天,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居然就在林子里随意解决自己的更衣问题,这点让摇光越发确认呆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绝对不是看看书清静清静这么简单。     有了张蝶娘的事情在前,摇光更加懂得了不露声色的重要性。所以她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大咧咧地顺着吕碧娘的意思,在这草棚里呆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西斜,林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已经快看不清书本上的字了。     摇光觉得再装无知下去就有点过了,这才往吕碧娘看去,想假意提醒一下她,看看她会不会再找什么借口来搪塞。     谁知却见到她坐在那里怔怔地发呆,那凝重的表情仿佛在想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摇光和她探讨学问的时候,常见她有这样的神情出现,一般这样的时候就表示她正在思索什么颇有难度的词句,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打断她的。     所以摇光翕合了几下嘴唇,还是没有开口,只默默地呆在一边,等她从沉思中自己醒过神来。     这样过了一刻,阳光已经彻底照不进这片林子了,几丝灰白的天光隐约透了进来,让林中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摇光隐隐还能看见吕碧娘的神情,依然如适才一般入定,她不由得就有了一些不耐烦。     正在这时,一道沙沙声突然从另一边传来。     摇光心中一凛。     她知道这林子因为常年没有人打理的原因,地上积满了厚厚的落叶,只要一有走动,就会发出沙沙声,哪怕再轻的步子也不能避免让这个声音出来。     此刻林子那头传出这个响动,那不是意味着有人进来了?     难道吕碧娘拖延到此刻,就是为了等这个人?     摇光心中一动,顾不上去看吕碧娘的反应,悄悄挪到草棚的栏杆处,透过稀疏的树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变故 - 暗香盈秀 - 福源     那声音距离草棚越来越近,渐渐地摇光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来。     虽然林中的光线已经非常灰暗,但因为这个身影日夜与她相处,再熟悉不过。又因她一直呆在林中,早习惯了这里的光线,所以还是很清楚的辨别出了来人的身份,甚至连她的表情都看得有几分真切。     此人正是张蝶娘。     摇光悄悄地伸出左手把自己的口鼻捂住,本能的有些惧怕。     如果张蝶娘在这里发现了她,还能再有活路吗?即使自己这里是两个人,但她可是有功夫的。     摇光这样想着,却看见张蝶娘在就要临近这草棚之前突然拐了个弯往另一边走去,到了宫墙边上扒拉了一阵,露出了一道木门来。     摇光这才知道,原来在这个西北角还有一道废弃的宫门。     如此看来,这里的这片树林,这个草棚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存在了,当初为什么会修建这么一套景致,只怕就是另一个深宫隐秘了。     只见张蝶娘从袖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在那木门的锁头上兵兵砰砰地砸了半天。     那声音在静谧的林子里显得异常的刺耳。     但因为这林子地处偏僻,此刻又是即将入夜的十分,摇光知道那些宫人们这个时间是最忙碌的,连路过恐怕都不会路过此处,张蝶娘虽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是相当安全的。     想必张蝶娘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毫无顾忌地砸着铁锁。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什么东西,居然不过十几下就把那看起来粗壮的锁链砸开了。     “吱呀”一声,张蝶娘推开门转身出了宫墙。那小门再次掩上。树林恢复了宁静,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摇光有点不知所措,她不明白张蝶娘这样冒险离开栖霞宫意欲何为,也不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做才是最有利于维护自己的利益的。     她一时间有点愣怔,不由自主地就向吕碧娘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吕碧娘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来到了摇光的身边,显然跟她一块儿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此刻见摇光看过来。却镇定自若地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摇光还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林中再次响起了沙沙声。     一个身影从距离她们很近的一颗树后窜了出来,飞快地冲向了那扇木门。     摇光被这一变故弄得有点目瞪口呆。     那道身影显然是早就躲在树后了。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摇光却一无所知。要仔细想一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人定然是在张蝶娘砸锁的动静响起来的时候,乘机溜进来的。     也只能是这个空档才能够无声无息地进来林子深处来。     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去看那道身影。想看清这人究竟是谁。     却见那人到了门边并没有贸然打开门,而是把耳朵凑到门上去听外面的动静。     突然。她似乎听到了什么,连忙一个转身,往木门左侧的一颗大树后面躲去。     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正面朝向了摇光她们。隔得远她们看不清此人的相貌,但她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转身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摇光看着那道熟悉的亮光。心中一动。     她伸手指向那女子,正想说点什么。变故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只见那身影刚刚消失在大树背后,木门就被推了开来,门外被抛进一个点燃的火把,火光在半空中闪耀了一瞬就轰然落地。     只那么一眨眼的瞬间,“轰”地一声,摇光的眼前就被一片火海充满。     那木门周围的树木几乎是同时被点燃开来,火势瞬间蔓延起来,照得远远地草棚这里都感受到了一股炽烈的热气。     摇光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手依然指着那个女子消失的方向不停地上下抖动着。     那人藏身的那棵树正在火势的中心,此刻已经被火海完全包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摇光虽然曾经在沙漠中见多了被截杀的客商,可是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泯灭在大火之中,这也让她太过震惊了,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不过她很快就感到自己伸在半空胡乱颤抖的手被人猛地一扯,身子也一个趔趄站了起来。吕碧娘根本来不及说话,就拉着她一通狂跑出了树林。     这草棚本来就在树林的边缘,不过几步路两人就跑了出来,看着远处宫殿群里稀疏的灯光,摇光觉得特别不真实。     她再次回头看了看树林,里面隐隐的火光和上腾的烟雾仿佛在向她证实,她刚才看见的都不是错觉。     摇光还有点愣怔,但吕碧娘已经二话不说,拉着她再次跑了起来。     这一次两人并不是顺着来路往回跑,而是绕着圈子躲躲藏藏地往住的地方走。     果然在半路上,就听见本来宁静的宫殿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无数的粗使宫女、太监们提着水桶等物往着火的树林冲去,紧接着管事的太监和宫女也纷纷往那边赶。     就是秀女们虽然不敢靠近,可也都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站在庑廊下对着着火的方向指指点点。     摇光被吕碧娘拽着就乘着这片混乱,混入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她们跟着人群张望了片刻,就有管事的姑姑们过来命令她们回房。     摇光和吕碧娘便随着众人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也闹哄哄地,秀女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管理她们这个院子的几个姑姑催了几次,众人才不情不愿地进了房间。     吕碧娘却一早就拉着摇光回了自己的屋子。     摇光这才能够开口说话了。     她喘着粗气指着吕碧娘对面的那张拔步床磕巴道:“窦,窦......”     吕碧娘见她半天都只吐出了一个字,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她镇定地抚了抚摇光的鬓角轻声道:“别慌。万事有我呢。你先坐下来,喝口水压压惊。”     摇光被吕碧娘按到椅子上,接过她递过来的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一股脑倒进了嘴里,又喘了口粗气,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吕碧娘这才再次开口问道:“刚才那个人,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摇光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她:“你也看到了。对吗?”     吕碧娘镇定地点点头:“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千万要镇定下来,等下我们还有一关要过呢,知道吗?”     她看摇光点了头。才舒了口气娓娓道来:     “我与窦璃月从闺中的时候起就不合。到了这里她把我视作眼中钉,一心想找机会除掉我。但我防得紧,她无计可施就想找个帮手。”     “宵禁那日下晌她没有进房,后来却一脸得意的回来了。那时我就留了心观察。发现她似乎盯上了张蝶娘,好像拿捏到了她什么把柄一般。我怕她二人联起手来对付我。就买通了几个小宫女帮我盯她们的捎。这才知道她们昨天一前一后去了那个香樟树林子。”     “我今日上午无意中发现张蝶娘的神色举止有些古怪,觉得她如果有什么计谋,只怕就在今日内要弄出来,而窦璃月一定也等着她行动呢。所以为了占个先机,就约了你去那林子里等着。”     “那林子里有个草棚这事连在这宫里呆了十几年的洒扫宫女都不知道。我也是过去查看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我就觉得那地方肯定安全。而约上你。一是希望能有个伴,另外也因为张蝶娘与你同住。她不知什么把柄被窦璃月发现了,说不定会连累到你,这样的话,你我二人也算在此事上有共同的利益,互相扶助,说不定能揭穿她们的阴谋呢?但后面的事情,我确实没有想到......”     不知吕碧娘是否也是想起了林中着火时那惨烈的一幕,音量渐小,慢慢地就没有了声音。     屋内静默了片刻,摇光才干涩地开了口:“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吕碧娘道:“屋内少了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的。与其等他们在林中发现窦璃月的尸体查过来,不如我们主动去汇报这两人的失踪。到时候就算张蝶娘那边有什么事也猜疑不到我们身上了。”     摇光怔怔地望着桌上的烛火,喃喃地说了一句:“张蝶娘离开栖霞宫,又烧了那道宫门,她,是要逃走吗?”     吕碧娘被她这个提问弄得一愣,很快又醒过神来道:“你管她是做什么,总之现在你要记住,刚才我们在林中看到的事情要永远忘记,不能再提起来。你要知道这伙人既然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宫内放火,就不是什么无名的小人物。宫里的水深,很多东西,看到我们也要当做没看到,这样才能活下去,明白吗?”     摇光抬眼看着吕碧娘真诚而关切的眼神,再怎么疑心重重,此刻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感激:“碧娘,谢谢你。”     吕碧娘抿嘴笑道:“谢什么,我与你本就投缘,经此一事又成了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日后只能互相扶持着往前走了,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你不用这么客气。”     她这话说得十分得体。既不显得挟恩以报,又没有那等故作仁慈的虚假。     她坦率地把与摇光只能利益与共的内里摊开来说,反倒显得真实,让摇光也不由得放下了心防。(未完待续)     ps:这几天情节精彩,明天也有两更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力量 - 暗香盈秀 - 福源     两人又合计了一些细节,待院中的女子都纷纷回了自己的房间,又静等了片刻,她们才联袂打开房门,前往管事姑姑的住所。     摇光她们所住的西偏殿这个院子的管事姑姑有四个,领头的那个姓孔,如今应该是去了火场帮忙。屋里剩下的三个姑姑听了摇光二人的叙述,脸色都变得不好起来。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卓姑姑站起来说道:“你们也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许是看热闹去了没有及时回来,许是去了相好的别的人的房间。总之现在这个时间,你们也不好在外走动,都回房呆着吧。这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会各处找找的,如果她们回来了,你们再来说一声吧。”     摇光二人应诺退下,这边几个管事姑姑便忙着挨个房间查看的查看,去找孔姑姑的去找她了,都忙碌了起来。     她二人把这烫手山芋甩了出去,就都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互相对视一眼,摇光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今日与我呆在那林中半日的事情,就不会有人知道吗?”     吕碧娘自信地道:“自然。知道我去那里,帮我打扫那个地方的小宫女见那林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敢对外宣扬此事,在这个宫里能够生存下来的不二法则之一,就是少说少看。又聋又哑才能活得长久,她们这些常年浸淫深宫的人,自然知道得清楚。”     摇光听了,放心之余也有些受教。两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中歇息不提。     这场大火让整个后宫都忙碌了起来。     要知道火势虽然出现在位置偏僻的栖霞宫中,但堂堂禁宫深院居然能让人放这么大的一把火,那是否也意味着皇帝的安危出了问题呢?     所以据说此事把皇上也惊动了,金吾卫这几天不停穿梭于这里也就罢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大内总管洪公公都亲自来了失火的现场查看。     因着同时又失踪了两人,摇光和吕碧娘作为同住的室友,自然也是再三被叫去询问的对象。不止是她们,就是所有最后见过张蝶娘和窦璃月的人都一一被叫去问了话。     不过问话的是栖霞宫的总管朱公公。摇光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金吾卫的人,而至于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洪公公则更是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同去的其他秀女都忍不住有些失望。     这洪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第一人。自登基以来,皇上与他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他。如果自家能率先得了他的亲睐,那岂不是就可以在后面的侍寝一事上拔得头筹了吗?     摇光却没有丝毫这方面的心思。自出事之后,除了朱公公与管事姑姑的召唤外。其余时间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就是饭菜都让小宫女给自己送进来用。     她是想好好的整理一下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事情。     虽然她踏入这个宫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但其间经历的变故之大,而自己也曾经身处生死一线的危机中几乎不保。这让她终于开始有点警醒过来。     此时她再次回想起入京之前李婉娘见她那次。那忧心忡忡的神情和略显唠叨的反复叮嘱,突然就彻底能理解了。     宫廷里的这些暗潮汹涌勾心斗角。根本不是她原来在西北那个小小的客栈里遇到的事情能比拟的。就是她在列尤族中经历的那些波折放到这里来也都算不了什么了。     从她下船开始到今天也不到一月时间,四条人命就已经没了。     关键是,这些丧了命的小娘子,除了窦璃月还勉强可以说是自己作死之外。其余三人根本连自己怎么死的估计都不知道。     摇光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她就是殚尽竭虑也不可能防备得了这样的暗箭啊,实在是你连什么时候。哪个地方,得罪了哪个人都不知道。都是些无妄之灾,怎么破?     她突然就对自己能否完成天神的使命拯救列尤族这件事起了深深的怀疑。     她想自己就连保命都如此困难,更遑论拯救别人了。     以前她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内心深处却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点本事的。尤其是在列尤族里得到了司方的爱慕和欣赏,她虽然并没有动心,但内心深处还是很有点满足感的。     这样一个被族中那么多如李婉娘一般优秀的小娘子爱慕的男子,却独独钟情于她,意思是她还是很有点特别之处的。     再加上几次死里逃生,虽然都有别的帮助,但她自己的冷静自持和保命手段让自己能够等到最后获救的时机到来,这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她心中对自己的聪明智慧还是有很高的评价,事实上她在遇见莫二郎之前,那点自卑里面就隐藏着深深的委屈,如果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她怎么会这么一无是处?     所以经过在列尤族中这几年的教养,她自觉自己的天赋已经渐渐显露出来,对周围的这些年龄比她幼小许多的小娘子们,她心中是完全没有看在眼里的。     只是这一路下来,她才真的看清楚了,自己的这点本事和心机算什么呢?     不说远了,同一个屋的张蝶娘就生生把自己给压得死死的,而隔壁屋的吕碧娘比她小四五岁,却处处表现得比她成熟。     待人接物什么的就不说了,这个还可以说是她的家学渊源,可是在这次的事件中,如果没有她一直冷静机智的带着自己,哪有今天的独身事外?     自己在这深宫中,不但一直以来出众的容貌变得不再显眼,就是智慧也比不过身边任意一个女子,这究竟还能活到什么时候,还能往前走多远?这些统统都是未知数了啊。     这样想着,她就觉得自己在这深宫之中孤零零一个人,无权无势也没有任何背景。实在是太步步小心、如履薄冰了。     或者,我应该去找个靠山来依靠一番?     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些谄媚奉承贵女们的平民女子,暗自摇了摇头。这些人,只怕你还没靠上她们,就不得不先成为她们手里的一杆枪,为她们身先士卒了。     那么......依靠吕碧娘?     不,摇光摇了摇头。虽然吕碧娘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示好,也没有刻意拉拢,仿佛自己与她就是单纯的投缘。与她如今的战友关系也就是单纯的因为机缘巧合。     但摇光心里就是有个坎,总觉得不那么踏实,不能完全卸下心防来依赖仰仗她。     那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摇光举目看着屋内高高的横梁,独自暗叹。这时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她无数次面临生死危机时的场景。那时一次次救她脱离困境的,是那股神秘的力量――天神的能力。     她心中一动。便想起一个物件来。     一阵翻箱倒柜的,她终于把这个藏在箱底的东西翻了出来。     那是李婉娘在最后见她的那个晚上给她的那块包袱布。     包袱里的东西不过是一些秘方和策略一类的纸片。因为进宫的时候会详细查看秀女们携带的所有物件,所以摇光在船上的时候就背熟了这些内容,把纸片都烧了。唯有这个包袱布。是一块上等的丝绸绣成的手绢,上面用列尤族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外人不懂这个,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所以摇光把它留了下来。顺利地带进了宫里。     这些文字是大先知得知她进入三选之后,向天神求祷的时候听到了天神的指示而记录下来的话语。     天神曾经在大先知之前近四百年没有同列尤族的先知祭司们发下过任何的指示。     而这位大先知据说在五岁启蒙之后。就听到了天神的召唤。所以他常得到天神的话语,记录下来就是《圣典》的最新的经卷。     摇光当时就想把这手绢留着。有天神的话语在,独处深宫艰难的时候,还能有所慰藉。     结果进宫之后因为太多新的书籍可以阅览,她忙着学习这些新知识,早把天神的话放在了一边,此刻感到艰难重重了,才想起来。这才连忙找了出来,要看看天神专门在她进宫之前赐给大先知的话语是什么。     其实这些内容,她之前也看过一遍,但也就那样看过就算了,早想不起来是些什么内容了。如今她却有强烈的预感,这些内容是天神对她说的话,她一定要仔细的看看。     她摊开手绢,一字一句地细读,只见那上面写着:     “万军之主的天神如此说:‘那日临近,势如烧着的火炉,凡狂傲的和行恶的必如碎秸,在那日必被烧尽,根本枝条一无存留。但向你们敬畏我名的人必有公义的日头出现,其翅膀有医治之能。你们必出来跳跃如圈里的肥犊。你们必践踏恶人;在我所定的日子,他们必如灰尘在你们脚掌之下。这是我,万军之主的天神说的。”     摇光反复地咀嚼着这几句话,特别是“行恶的必如碎秸”、“公义的日头...其翅膀有医治之能”、“你们必践踏恶人”、“他们必如灰尘......”这几句,她反反复复地深思着。     越想心中就越发明亮起来,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觉得不再惧怕。内心渐渐安定下来,这种安定不同于无事发生时的平静,却是一种力量,让她如同已经拥有了强大的背景一般,突然变得对前路信心满满起来。     到了最后,她的心中反复萦绕的就是一句话:“这是我,万军之主的天神说的!”(未完待续)     ps:今天有二更哦           第一百二十九章 落定 - 暗香盈秀 - 福源     当摇光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吕碧娘不由得有点震惊。     她以为这个平民女子被这次的事情吓得不轻,这几日躲起来,想必也是在暗中恐惧担心。没想到再出现的时候,她却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原本摇光的相貌有些美艳妩媚,不是属于雍容大气的长相,所以在这一众出挑的美人里面,并不那么显眼。     要知道这些美人里像摇光这种类型的女子是很多的,而那些从小在世家门阀里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女们个个都气度典雅大方,各有各的脱俗气质。     那是由内而外的一种气韵,是从出生时就浸淫在某种环境中镌刻的印记,不是摇光这样的平民女子读了几天书就能比拟的。     只不过男人们见多了这样高贵的女子,自然对小家碧玉会有些新鲜感,所以一些个极具特色的平民女子才能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     而摇光在这些人里面,只能算是中上之姿,并不特别出众。主要还是因为她没什么独特的气韵。     但当她经过这几天的闭门不出之后,再次出现,却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人还是那个人,却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明亮的通透的感觉。尤其是那双本就非常大的眼睛里,随时都闪烁着熠熠的光辉,灵动异常,带动得她整个人都变得很有灵气一般。     吕碧娘不由得调侃道:“你这是闭门修养去了么?用了什么养身之法让自己变得这般漂亮,可不要私藏着不跟我分享啊。”     摇光睁大了本就神采非凡的眼睛,惊奇地反问:“什么修养?哪有什么养身之法?碧娘你还不知道我吗?平时连脂粉都懒得擦,哪有什么养身之法呢。”     她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脂粉来。只有让吕碧娘更加气结。在这里的女子哪个不是每天把自己精心打扮了才出来争奇斗艳的?偏偏这个摇光反其道而行。     她往日不施脂粉也就罢了,反正正好显得她不出众,今日不施脂粉倒更加透出了一股天然的娇艳来,让这些精心打扮过的小娘子们都被她的好气色给比了下去,不是更加让人气闷么?     吕碧娘忍不住又再问道:“几天不见你出门,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怎么变得这么开心?”     摇光抿了抿嘴道:“你都说我几天不出门了,到哪里去遇好事呢?不过是自己想通了一些事而已。对了。着火的那件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吕碧娘见她不肯正面回答自己,不满地撇了撇嘴,还是答道:“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窦璃月和张蝶娘两人在那林中烹茶品茗,不小心落了火星让林子着了火,自己也没能从里面逃出来,就此香消玉殒了。”     摇光闻言。喉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了一梗。     她顿了顿,很快又释然起来。     宫里面的事。看来也就是这样了,永远不可能有什么所谓的真相,不过是大家一起寻个能让所有人接受的借口而已。     这样的解释也算得上方方面面都能交代了。只是火场中明明只有一具尸体,如今却被说成了两具。这也够信口开河的了。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张蝶娘就这样消失不见,知道内情的几个人明明知道她没有死。却也并不寻找,反而就此接受她死了的说法。倒让摇光觉得不能理解。     她就此疑惑向吕碧娘询问,吕碧娘倒也不藏私,就指点她道:“宫中的事情就是这样。这里面的人对真相是什么没有丝毫关心,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如何才能活下去且活得更好。所以事情往最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就好了,至于别的东西,不会有人去寻根究底的。”     摇光就点头道:“或许这也就是张蝶娘敢作出这样一个大胆的决定的原因吧。她一定早算准了这把火一烧,就不会再有人来追着她的行踪不放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待到后面几个郡的秀女陆续进宫,这西南边的六宫渐渐住满了人,里里外外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这六座宫殿呈环形排列,中间本来就有座小花园,虽然不大,但精心布置过,奇山异石、名花异草还是比比皆是的。     入了六月,这里除了晚上宫门落匙的时间外,叽叽喳喳的,全是这些莺莺燕燕的身影。     随着京都本地的这一批待选秀女进宫,人们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最后进宫的这几个据说身份最高贵,长相最出众的秀女身上,再也没人记得在栖霞宫曾经出过的那些事故了。     到了七月初一这一天,所有进宫的秀女都被召集到了长乐宫的永宁殿内聚集。     长乐宫是宫中专门举办宴乐的宫殿,永宁殿是长乐宫的主殿,最多的时候容纳过两千人同时就席,所以宏大异常。     一千多名秀女站在里面,其实还没有占到一半的面积。     宫中没有高位的嫔妃来主持内宫,而上一辈的太妃们与今上的关系都不大好,全都幽居在北宫内等着老死。这后宫的事物就暂时由大内总管洪公公执掌。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洪公公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所以今天这样的场合,过来见这些秀女,并给予训诫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洪公公。     一千多名秀女齐聚一堂,这一屋子的沉鱼落雁,就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只可惜如今来欣赏的人是一个公公。     众位秀女端正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屏息静气,恭敬地低着头等着洪公公的训话,就是出身最高的贵女皆是如此。     洪公公就满意地点点头,神色却一如既往地严峻。     他的眼睛一排排地扫过这些秀女,如有实质一般让所有低着头的小娘子们都感到了一丝冷冽。耳边也响起了如同这目光一般冰冷的声音:     “你们进宫来,是应诏来参加选后的。但是希望在这之前你们都能明白,不管是皇后还是宫女,这后宫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当今皇上。你们的主要职责是侍奉皇上,别的心思就少动一点,这后宫规矩森严,一旦违背,不管你是谁,有什么背景,都会按照规矩严惩。所以别怪我丑话没有说在前面。”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才再次开口道:“接下来一个月先学习规矩,之后就开始进入正式的选拔阶段。再说一次,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希望你们的心思都花在侍奉他身上。”     说完他就径直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之后,众位秀女才敢大大地送出一口气,三三两两地出了殿往自己的宫里走。     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位洪公公的不好相处和冰冷性情。摇光却有些迟疑地想,这个洪公公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仿佛自己曾经听过?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应该不认识一个有着这么冰冷嗓音的一个人。     她突然就有点好奇起这个洪公公的长相来,想着下次再见的时候,自己是不是能偷偷看看他的长相。     翌日,负责教习规矩的女官便开始轮流前往六个宫殿中为这些秀女们教导宫规礼仪。     礼仪也还罢了,贵女们自不必说,就是平民女子们经过这一两个月的宫中生活,也对这些礼仪举止有了些浸淫。     只是这宫规却是出乎意料的多而繁杂,还真不是一两日能教完的,难怪不得要预留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呢。     这番学习下来,众小娘子中就是心思最活泼的人也不免收敛了一些手段。只因为这些宫规太过严厉而不留情面,众人都不想自己还没有面圣就遭遇宫规的处罚而失去机会,遂一时之间都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这一直都暗潮汹涌的西南六宫总算暂时的平静了那么一小会儿。     很快到了七月二十九这一日。按照宫中的规矩,后宫女子要在内宫主事者的带领下在宗庙献祭,做一场法事,以敬奉宗庙的神邸。     内宫的主事者如今就是洪公公,于是众女子就又有了一次见到皇帝身边这个大红人的机会了。     众女子都打起精神来,精心打扮。     在这献祭的场所里,怎样才能既不显得招摇,又能脱颖而出让人一眼就注意到自己,这还真是考脑筋的一件事。     而让摇光头疼不已的却是另一个缘由。     原来摇光研习圣典,随着大先知敬拜天神这么几年,虽然不能说信得有多么好,却是不知不觉中把自己当成了天神子民中的正经一员。而圣典中有天神明确的指示,祂的子民,不能拜其他任何有形像的鬼神。     在天神的眼中,这些有形象的所谓神邸都是假神,是鬼怪,会给人带来诅咒,所以严厉禁止自己的子民敬拜。而所有侍奉这些假神的物品,也是不允许沾染的。     可是这献祭一事,不仅仅会去拜这些神像,而且祭祀结束之后,如果没有特别的失误,皇上就会下令把祭祀的食物作为赏赐发给参与献祭的诸人,这对于众人来说是个荣耀,所以一定要吃的。     届时她该怎么做才能既不会因不遵从这献祭一事而被责罚,又不会违背天神的旨意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指引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为此想了很多种办法,比较好一点的就是干脆装病不出席献祭仪式。     当然这种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行为也没有多大意义,可起码眼前能糊弄过去嘛。     不过她在思考这些东西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有一次,她和大先知一起做晨课,当时大先知教导了她的一个内容。     那时大先知说,人遇到麻烦的时候,总喜欢自己动脑筋去解决问题。殊不知天神的子民,一行一啄都在祂最完美的安排当中。     所以与其自己绞尽脑汁去想一些有限的办法,不如询问一下天神的旨意,听从祂的指示来行动。     当时他就拿李婉娘私自动脑筋解决摇光的婚嫁问题,最后导致摇光差点被烧死一事来举例,这让摇光印象深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读了那段写在手绢上的天神的话语之后,摇光就特别想要实验一下。     她想看看天神是不是真的会在具体的事情上给她指引,而这些指引是不是真的能更完美地解决她的苦恼。     于是她回想了一下,大先知曾经教导过她怎么来受到天神的指引。这其实没有什么神秘的部分,就是查看研读天神赐下的话语。从中得到启示。     摇光此时手中只有那手绢上的一小段天神的话语,于是她便拿着反复地研读,仔细思索里面的深意。     当看到“你们必践踏恶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圣典中的一个内容。     那是讲述列尤族十二支派的老祖宗们的祖父的一段经历。     当时这位先祖遇到了非常大的凶险,也是如同摇光今天一样,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讨生活。遭遇到了生死危机。     那时这位先祖自己的打算是想避开这个发生危机的地方,去到别处躲过这次灾难的。     摇光觉得这就有点像自己打算装病来躲开这次献祭一样。     但当时天神的话语临到这位先祖身上,告诉他说:“你就呆在原地,不要离开。我要在这里彰显我的能力。”     结果这位先祖听从了天神的话,就呆在那个危险之地没有动用任何自己的主意。     最后却在他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不但解决了危机,而且还让周围的人都看到了天神祝福他的证据。     摇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一段经文来。但她同时也想起了圣典中的另一句话:“天神会让祂的子民们在事情中想起祂曾经说过的话。以此来跟从他的引导。”     所以她觉得这可能就是天神给她的指引。     但是具体怎么做呢?难道在献祭的地方。别人都跪拜的时候,她就呆立在原地不动吗?     这...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天神这句话又是指的什么呢?     呆在这里不要离开。祂要在这里彰显祂的能力,这句话用到如今自己的这个事情上,到底指的是什么?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摇光想了很多天都没有想透此事,但献祭的日子却如期来到了。     她因为全心琢磨天神的这个指示。居然忘记了原本的所有打算,丝毫没有为献祭的时候能逃脱跪拜神邸的事而提前做出任何准备。     直到和所有人都站在了神庙外的广场上。她都还没有想通到底具体应该怎样做,才是天神此刻的引导,能让她解决这个苦恼。     就在此时,一声高亢而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来:     “跪——”     随着这声唱礼。所有的秀女齐刷刷地跪倒俯伏在地。     摇光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只想得起那句:“呆在这里,不要离开。”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她整个人此刻就僵在了原地。     在一片跪倒身影中。她伫立地笔直的身姿显得是那么地突兀和刺眼。     任唱礼官的太监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不跪下的,本来应该立刻接上一声“一叩首”的唱礼的他。也就愣在了当场,半天没有动静。     领头跪着的洪公公立时就觉察了不对,抬头看见唱礼太监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马上就站起来转过了身。     一扭头,就看见了赫赫然站在人群中的摇光。     此时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伏在地上的秀女们纷纷侧了脑袋去看摇光,目光复杂,想什么的都有。     有几个浅薄的甚至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摇光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觉得自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装昏迷,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整个人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一边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把此时自己这个行为会带来的后果以及还能选择的补救方式不停地在脑海中滚动。     但另一边她却仿佛被定住了,脑子里反复回荡的就是那句天神的话语:“你呆在这里,不要离开,看我要在这里彰显我的能力。”     她心中明白,当初在风云客栈地下室的密室中寻找密道入口时的那种奇异地感觉又回来了,看来就这样傻瓜一样的站在原地成为众矢之的,这就是天神此时的指引了。     唉,死就死吧。     摇光干脆闭上了眼睛,也再不挣扎着想操控自己的身体往地上倒去装晕倒了。     既然这样站着就是天神的意思,她还能怎样呢?后面的事反正有祂呢,看着办吧。     其实她也没有在原地站立多久。     她只听见周围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但很快就被一声冷哼给凝住了。     几乎是在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的同时,两个太监过来,夹起摇光的胳膊,把她拖离了献祭的现场。     摇光始终闭着眼睛任由这两个人把她拖了好远。终于眼前感到一暗。似乎进了室内。     她正想睁眼看看情况,整个身子就立被抛出去撞向了地面。     还好她反应迅速,在落地前用手肘撑了一撑,好歹免了脸蛋直接撞地的惨状。     她趴在地上艰难地掉头去看摔她的那两人,就听见其中一个冷哼一声道:“居然敢在献祭的时候捣乱,你就等着待会儿洪公公空了亲自来施刑吧。”     说完两人把门一关,走了。     摇光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从地上撑起半边身子。活动了一下撞疼了的胳膊,坐在地上四处打量起周围来。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屋子,只是四周堆满了废弃的家具等物什。上面布满了灰尘,梁上也到处都是蜘蛛网。     这屋子的窗户被木条钉死了,阳光从破落的窗纸透过来,照得屋内斑斑点点的。     摇光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也不想从地上起来。就坐在原地想起了心事。     那个洪公公,听声音就是极不好相处的人,等下他会过来亲自审问自己吗?那该怎么解释?     如果他亲自审问,那是不是说明此事非常严重呢?     如果是这样。她还有活路吗?     她会怎么死?     不,根据她有限的经验,她觉得不会有人来审问她的。     那些上位者彰显自己权利的最好方式。就是直接弄死你。哪里需要审问,哪里需要证据和罪名呢?     很奇妙的是。这次想到死亡,摇光的心里却异常平静,不,准确的说是异常的平安。     她总觉得既然天神指引她如此作为,就不会任由她陷入死境。要知道,她可是还有使命没有完成的人呢。     而且天神指示的那句话说得很清楚。     “呆在原地不要离开”是上半句,这个刚才已经实现了,可是下半句——“天神要彰显祂的能力”这话还没有实现呢,她觉得后面肯定还会有事情发生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突然有了这个信心。     也许是因为大先知留在手绢上的天神话语真的进到了她的心里。她突然就很笃定,从今往后在这个浩瀚的深宫中,她有一个不为人知却最最厉害的背景,那就是看不见却真的让她无数次体验到的天神。     “嘭——哗啦!”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摇光从沉思中惊醒。     她猛地地上跳起来,往那声音出现的方向看去,只见这屋子东北角此刻已经烟尘缭绕,之前堆了一人高的杂物已经矮了半截。     因为灰尘飞扬,摇光一时也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把身边的尘土挥走,一边想道:“难道有老鼠?可是,要多大的老鼠才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呀?”     就在这是她又听见东北角的尘烟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咳,咳咳,咳......”     “是人?”摇光猛地一惊!     这屋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     接着她就不用再猜想下去了,因为里面的那人已经受不了这呛人的尘烟,跌跌撞撞地从那个角落里跑了出来。     虽然灰头土脸的,但摇光还是辨别出了此人一身粗使宫女的衣裙,身材娇小,应该是个小宫女。     那宫女从东北角冲出来,突然看见眼前伫立了一个人,吓得:“呀——”一声惊叫,往后退了半步,才站稳了身子。     摇光却没有反应,只管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小宫女。只见她头发蓬乱,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很难辨清模样。     那宫女也睁大了一双杏眼在打量摇光。     因为摇光背着光的原因,她只隐约辨出面前的女子一身绡纱襦裙,轻薄的纱裙在这幽暗的屋子里隐隐还有些发光,正是管事姑姑教她们辨认过的,这是今年新进宫的秀女们穿的衣服料子。     她不由得有点踌躇起来,不知道这个待选的秀女怎么会跟她一同关在这个黑屋子里,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应该行礼好呢,还是不行礼也可以呢?(未完待续)     ps:因为周末忙要提前存章节,这里就单更了哦,大家谅解一下啊。存一存再看吧。争取这个月多存一点稿,下个月每日多几更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故人(一)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却率先开了口,问道:“你是宫女吗?怎么会在这里?也是犯了事被关进来的吗?”     那小宫女听了她的问话,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更加震惊地望向她的脸。     摇光等了一回儿,见对方没有反应,正想再问,却听见那小宫女迟疑地问道:“你,你是摇光吗?”     摇光一惊,反问道:“你是谁?”     这小宫女顿时激动起来:“摇光,真的是你,你真的是摇光!”     摇光顿时觉得这声音非常耳熟,口音还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软糯味道。     她认识的江南的女子,除了李家的人,就只有选秀的那帮人了,而这个人——她恍然:“你是薛婉萍?”     那小宫女听见她叫破名字,再也忍不住,腾地扑进了她的怀里,靠在她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嘴里还不断地嘟哝着:“摇光,呜呜,真的是你啊,摇光,呜呜呜,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呜呜呜......”     摇光没想到她会这样放声大哭,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她一边猜测着不知道这里距离献祭的地方远不远,这声音但愿不要传到那边去,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抚着薛婉萍。     她拿出手绢来,在薛婉萍本已经黑一道白一道的脸上擦着,一只手还得腾出来替她的拍背松气。     她哭得太厉害,以至于都有点噎着了,开始断断续续地打起嗝来。     好容易她的哭声小了下来,摇光这才能抽空问道:“你怎么会在宫里的?还做了宫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待薛婉萍抽抽搭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摇光不由感叹,原来这天下狠心的父母。并不独她家里的那一对呀。     薛婉萍的父母就是属于很愿意让自家的女儿入宫一搏的那种人家。     其实对她的父母来说,她的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的前程远远比她的幸福更重要。     她父亲是个数次落地的老秀才,如今已经歇了科举的心思在私塾里教书。可是望子成龙的心却比自己那时科考更盛,总盼着自己的几个儿子中有能中举人、进士的。     偏偏她的大哥没有考试运,二十五岁了才堪堪过了童生试。倒是她的两个双胞胎弟弟,与大哥一同过的童生试,正准备下一次一起考秀才。     但是家里同时供养三个读书人。这担子可不轻。     母亲和大嫂的嫁妆这些年都花得七七八八的了。父亲的那点束脩,也就够日常的生活而已。     家里早就打算给薛婉萍说亲,多讨点聘礼也好缓解一下眼前的困难。遇到了选秀这事。他们当然就希望她能一举中选,也好提携一下兄弟们。     落选之后,就有太监找上门来,说宫里添了这么多秀女。这宫女自然就得增招,薛婉萍虽然不够资格当秀女。却是可以去当宫女的。     而且入宫做宫女,宫里是要给家里付卖身银子的,这钱还不少,至少比之前给她说亲的几家人给的聘礼银子加起来都高。     不说别的。就是冲着这笔卖身银子,她家也愿意让她入宫啊。哪里会去考虑她入宫是当主子还是当丫鬟。     可是宫里采买的小宫女入了宫,哪有什么贴身伺候人这么好的活计让她们去做。当然全都是从没有品级的粗使宫女做起了。     这次采买的小宫女们全部都分到了尚工局,做的全是粗活。     洒扫什么的。都是轻松的活计了。搬重物、施花肥、修砖墙,这些在宫外是由男人做的活儿,在后宫里全得这些女人来做。     就是这样,管事的宫女们还要常常找借口来克扣她们的口粮和月例。     她比摇光早进宫一个月,就这短短三个月,与她一同进宫的小宫女,已经死了好几人了。     而据早一些年头进宫的老宫女们说,在尚工局能活到出宫的年纪的宫女,几乎是没有的。大家不是想办法尽早从这里调出去,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薛婉萍在家里虽然不受宠,可好歹也是书香门第里养大的,哪里做过这些粗活重活。     再加上她的性格大大咧咧没有什么心眼儿,一进宫就着了别人好几次道,三不五时的被罚。这短短三个月,人就瘦了好几圈,丝毫看不出原来的圆润了。     摇光如果不是对她的声音很熟悉的话,光看人还真是不敢认了。     薛婉萍絮絮叨叨地对摇光抱怨着她每日的活计有多辛苦。又因为秀女们全都进宫了,事情就一天天多起来。     往往是安排的事儿多,时间却给的紧,完不成就不能吃饭,要是受不了就拿月例银子来顶替。     可是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发下来的时候就会被管事的宫女扣一半,这样再拿来顶几次罚,就全都没有了。     这样就算能熬到25岁出宫,可一个老姑娘身上一文钱积蓄也没有,出宫也是死路一条啊。     于是她为了省下一点钱来,就拼了命的干活,吃不上饭就硬拼着饿肚子。可越是不吃东西,就越没有力气做活儿,活儿就做得越慢,这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她这个月已经很久都没有吃饱过了。     这次被关到这里来,还是她讨了个巧,乘着在神庙附近做活儿时出了点小差错,被罚关进黑屋子一天一夜,虽然还是会饿肚子,好歹可以抽空睡一觉了。     所以她刚才在那角落里睡着了,连摇光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摇光一边听着,一边唏嘘不已。     薛婉萍说的这种生活,她其实很熟悉,因为从三岁起,到十三岁卖身给风云客栈,她一直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薛婉萍她们还有月例银子给人家盘剥,她连这个也没有。     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唯一的盼望就是活着。活得比别人都长就行。     看着曾经娇憨率真的薛婉萍,摇光其实不太能想象她能在这样残酷的生活中活下来。     她从自己的袖袋中摸出了几锭银子,塞给薛婉萍道:“你把这些拿着,没有饭吃,或者做不下来活计的时候,就拿去贿赂那些管事的宫女吧。你要记住,没什么比活命更重要的。不要舍不得钱。”     薛婉萍有些震惊地看着手心里的几锭白花花的银锭。嗫嚅着道:“可,可是我们的月例银子都是铜板,几个月的加起来都没有一钱银子多......”     摇光听她这样说。也马上醒悟了过来,遂叮嘱道:“也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一个粗使小宫女,平时连铜板都凑不出来的。突然用起银子来,那些被你贿赂的宫女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把你吃得更死,逼得更凶的。你还是想办法把这些钱换成铜板再拿出去用吧。”     薛婉萍却把银子推到摇光面前:“不用了,摇光,谢谢你。但就如你说的,这银子在我身上,是福不是祸。还是你收着吧,你在宫里用钱的地方也多。”     摇光摇头道:“你多多小心一点。这些银子还是可以帮到你的。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还能救你一命呢。我只怕以后再也无法见到你了,本来应该我来想办法把这些钱换成铜板再给你用的,但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了。这是我唯一能帮到你的,你就收下吧。”     薛婉萍这才有点反应过来,遂问道:“对了摇光,你为什么会被关进这里,你也是犯了什么错吗?你是秀女,就算犯了错也一定不会像我们这样被罚得很重吧。”     摇光苦笑道:“在这宫里,小宫女不好做,主子们的日子也不见得就好过。秀女虽然不用干活儿,却是被动辄就会要人命的宫规捆着。我这次犯的事情不小,只是如今管事的公公们都在忙着献祭,才把我暂时在这里关一关的,等下出去了,可能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薛婉萍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摇光的局面比她更加艰难,适才认出她时还隐隐生出了一丝可以依靠的念头,此刻却完全烟消云散了。     她关切地问道:“是什么事儿啊,真的就没有办法转圜了么?这宫里的公公们都是贪钱的,你既然有银子,多给他们一些还不行么?”     摇光摇着头把自己的事情跟薛婉萍讲了,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苦笑道:“如果不是捅到了洪公公的面前,我也不会这么悲观。但凡有一条活路,我肯定也是会想办法的。”     薛婉萍震惊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道:“你,你怎么,怎么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现在可怎么好,我们才见面,难道就要永别了么。”     摇光此时也有些伤感,她看着薛婉萍消瘦的小身板,心中黯然,只怕这个小娘子也不会比自己多活多长时间的,这个吃人的皇宫,真的是一个进来了就无法出去的地方。     她却也强打起精神安慰薛婉萍道:“没关系的,我就是死了,也是去我们天神的国度里享福,我觉得肯定会比这里好啊。你要好好的努力活下去,也许真的能等到被调出尚工局的那天呢?”     薛婉萍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见门外一阵锁链的响动声。     两人俱是一凛,都不由得僵直了身子。还是摇光反应快些,把那几锭银子迅速地塞到薛婉萍的手里,示意她收起来。     大门很快被打了开来,外面正午的阳光正烈,猛地扑进这间屋子,倒让摇光两人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     只听见一个太监尖声尖气地说道:“真是邪了门儿了,这么个小丫头,直接往后院的井里一扔不就完事儿了,偏洪公公还要亲自见一见,倒是偏劳您跑一趟了。”     另外一个声音却道:“这是什么话呢?洪公公他老人家都不觉得劳累要亲自见见这个犯事的秀女,我走一趟有什么偏劳的。”     先头那太监就忙不迭地赔罪应诺。     摇光就感到自己右手臂膀一紧,一只有力的手已经抓住自己的胳膊往外拖去。     她踉跄地被拖着往外走,根本来不及与薛婉萍道别,耳边只听到那拖着她的太监嘴里冷笑着说:“哼哼,你可真是秀女里的头一份儿啊,让我们洪公公亲自接见,只怕等下受起刑来,这花样也要不同一点,要不怎么对得起洪公公他老人家的纡尊降贵呢。”     她听着这话,浑身忍不住就开始颤抖起来。     虽然她心中笃定天神不会不管她,但到了这个时候,本能的反应还是控制不住地显露出来。     那拖着她走的太监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变化,更加得意地桀桀怪笑起来。(未完待续)     ps:这两天只有一更,大家谅解一下,等到下周或许可以恢复两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故人(二)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被拽得手臂生疼,跌跌撞撞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栋房子面前。     宫里的房子都是一个颜色、样式,也看不出这是哪里。     一个小太监站在大门外的庑廊上守着门,见到拽摇光的太监过来,开口笑道:“这就回来啦,还挺快。”     那拽着摇光的太监没好气地道:“公公说得那样严重,我能不脚下生风吗?还敢耽误工夫?”     两人正寒暄间,一个小太监从屋里出来,对着摇光这方向说道:“回来了就进去吧,公公正等着呢。”     “哎”身边的那个太监恭敬地应了一声,拽着摇光进了屋子。     猝然从刺眼的阳光中进到这昏暗的屋内,摇光一时间也看不清东西,但身边的太监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受道光线的影响,带着摇光熟练地转了个弯,去了东侧的厢房。     他把摇光往地上一扔,就径直在原地打了个千儿道:“奴才见过公公,犯事的秀女已经带到,请公公示下。”     摇光被扔了个狗啃屎,不过好在这屋里铺的是地毯,厚厚的倒也没有摔着她。     她手忙脚乱地想从地上先把身子撑起来,就听见头上传来一个清冷地声音:“知道了,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都别进来。”     身后太监声音更加惶恐地应了诺很快就没了声息。     摇光被这清冷的声音带给她的熟悉感抓住,一时间忘了恐惧,从地上坐起来之后就顺势抬头去看那洪公公的长相。     这一张望,一张带着笑意的脸映入了她的眼眸。     她微微一怔,愣在了原地。     这个洪公公。她远远地见到过两次,看那身形,一点也不像个太监。     宫里的太监虽然各种形态,但整体的气质都是带点娘娘腔的。     可是这个洪公公身材却异常高大威武,并且腰身总是挺拔笔直,一点都不像那些猥琐的太监。如果不是穿着太监服,一准儿会被人认成是金吾卫。     她如今看到了他的长相。就更加有了这种感觉。这哪里是一张太监的脸呢?     虽然看得出来年纪不小,总也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了,但脸上的肌肉横生。眼神犀利,左边脸颊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这分明是一个阳气十足的江湖侠客的脸啊。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人就算平时让人看着都觉得凶狠霸道的脸上此时却洋溢着温暖的笑意,这是神马情况?     摇光觉得自己有点懵。脑子突然有些不好使起来。     那洪公公却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地动作。     摇光便半咪了眼睛仔细打量起这个人来。     她一直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点耳熟,说不定是认识的人。     可是说实话,她长到这么大,还真不认识几个外人。如今看到了这人的长相,又还是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所以仔细打量了半晌。她还是没有一丝印象,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上首的洪公公见她露出这样一副苦恼的样子。倒是有了一股小女儿的作态,不由得裂开嘴巴笑出了声来。     如果是门外的那几个小太监听见,此刻只怕已经吓得趴在地下了。     无他,这位洪公公与他的主子当今圣上的脾气十分相似,他们都是轻易不笑的人,当他们笑的时候,就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摇光当然不知道这点,她只是觉得这个洪公公其实非常不适合笑。     他长相凶狠,板着脸的时候还有一点威严,一笑起来却显得十分的难看,于是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见到这位所有人提起来都战战兢兢的后宫第一人起,她原本浑身都忍不住要颤抖的恐惧突然消失了。     虽然到现在她依然没有能确认这个洪公公是不是她认识的人,但却直觉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洪公公大概也知道自己笑的模样不好看,看见摇光的眉头皱得更紧,就止住了笑声,有点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他似乎有点反应过来摇光此刻还坐在地上呢,于是站起身来走向摇光。     他这一站起来,屋子立刻就显得有点拥挤了,摇光坐在地上看他越来越巨大的身影压向自己,突然有了一个领悟,失声叫道:“是你!”     洪公公闻言,突然来了兴趣。     他本来是打算扶摇光起来的,此刻却蹲了下来,也与她一样坐在地上,面对面的看着,笑问道:“你想起来啦?”     摇光有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嘴里喃喃地嘀咕道:“真的是你吗?可是我怎么记得你脸上是没有这道疤的,不过当时你脸上脏乎乎的,我其实也没有看清你的长相来着。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洪公公听着她的自言自语,眼中笑意更深,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在摇光的眼前一晃。     一条银色的细链坠着一个锁片落在了摇光的身前。     那锁片似乎也是银子做的,却灰暗失色,反而那链子虽细,却闪闪发亮,十分显眼。     摇光张大了嘴巴,一只手忍不住指着洪公公上下抖动起来,半天才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真的,真的,是你?”     洪公公见她的模样搞笑,终于忍不住仰首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传到室外,守在外面的他的三个心腹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室内,洪公公终于还是把摇光从地上扶了起来,让她在罗汉床上坐下,才笑眯眯地道:“你现在终于能确认真的是我了吧。”     回过神来的摇光此刻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人,她以为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的人,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这样想着,她的眼中不由得就充满了疑问。     洪公公看着她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不停地变换神色,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原来他年轻的时候在西北军营里当兵,凭着一身横功夫,上阵杀敌勇猛,好容易混了个小小的武官来当。     因为他离开家乡日久,和亲人早已断了联络,战争停息后,就在西北娶了妻,生了一个女儿,名字就叫做莲香。那个锁片就是他给自己女儿准备的长命锁。     后来有一年,还是皇子的圣上因为犯了事被先帝罚到西北军中历练,作为一个普通士兵和他们一起上阵杀敌。     那时天下太平,西北已经没有什么战事了,可是有人想乘机暗害这个皇子,所以把他安排在一队军士中,让他们去绞沙匪。     而当时给他们的那一帮沙匪的情报是假的,他们这一队人几乎全军覆没。是他护着这位皇子几次死里逃生才终于回到了军营。     那时他受了重伤,皇子却必须马上回京,再呆下去只怕性命更加不保。所以那皇子给他留下了一个信物,叮嘱他伤好以后就退伍到京城找他,他要提拔他。     谁知道他伤的不是别的地方,痊愈之后成了太监一样的人。那时他心灰意冷,觉得愧对妻女,就假意和离,把自己的积蓄都留给了妻女,独自离开了家。     过了段日子,他实在想念家人,尤其是惦记着女儿要嫁人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许到好的人家,所以就悄悄潜回去看望一番,这才发现,因为有军中的恶霸觊觎他的女儿,强取豪夺之下,他的妻子女儿已经相继遇害了。     他悲愤之余,一路追杀那恶霸和他全家直到西南郡。在那里把那恶棍的全家都杀光了,又安葬了妻女的骨灰,只留下了女儿的长命锁常伴身边。     他一路乞讨流浪到锦官城的时候,已经心灰意冷,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和方向了,是摇光的一席话让他重新点燃了活的希望。他想起给过他承诺的那位皇子,决定上京去找他。     谁知人还没有走到京城,就听见了这位皇子登基为帝的消息。     他知道新帝登基之初,千头万绪,正是用人的时候,于是抓紧赶到京城,找到接头的人递上信物,等待他的接见。     这么巧,就在皇上宣他进宫面圣的时候,遭遇了一起刺杀,他的出现让皇帝在这场精心的围杀中得以脱身出来。他的脸就是在那时伤的。     皇帝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而他可以说是非常特别的一个,西北时候的老交情就不说了,他只能当太监的身份又成了皇帝对他信任的一个来源。     自此他倒是和这位新帝成了莫逆之交,两人惺惺相惜,互相为伴,关系倒是超越了一般的主仆,成为了彼此依赖一般的存在。     摇光一边听他诉说自己的身世,一边咂舌。     在锦官城遇见这乞丐,一心要把那锁片还给他,这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冲动和执念,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这里再相遇,而对方身份大变,成了如此有权势的一个人,不过虽然有权势,但却是一个太监......     摇光想到他当日的心灰意冷,心中也很是理解,遂问道:“那你现在是找到你生命中的那道光亮了吗?”     洪公公却摇头道:“光亮算不上,只是有皇帝为伴,心中那点凄苦也就不显得那么难捱了。也许这样能支撑着活得久点,然后就能等到那道光亮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都是故人来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点了点头,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反而是洪公公想起了正事,问道:“你刚才在献祭的时候,为什么不跪?”     摇光顿了顿,她其实一直没有想好,如果真有人问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主要也是因为她不觉得会有人真的来审问她理由,一般这种事情直接就把人拉出去处理啦。     如今洪公公问起,却又不是审问的性质了,她就觉得更加没有撒谎的必要,于是直接对他说了自己的缘由。     洪公公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在列尤会馆的门口,自然是知道她列尤族人的身份的。如今听她说起是这个原因,倒是能够理解。     他这几年跟在皇上身边,耳濡目染地看他处理国事,对许多政事都有了解。列尤族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     他倒没有开口问摇光为何隐瞒身份进宫这个问题,这些事情在宫里就都是心照不宣的了。     他只是感叹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就算是这样的缘由,也不应该采用这种方式吧。这次要不是遇到我,你早就连骨头都剩不下来了。”     摇光认同地点点头,舔了舔干燥的双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就和他分享起自己为什么会在献祭大典上这样行动的前因后果来。     她一路进到宫里,经历的艰难磋磨就不想说了,但因着那几句短短的话语就得到了巨大的力量,以至于尽管发生了这样要命的事,她除了被拖到这里的路上身体控制不住露了怯以外,其余的时候都非常平安自若。     这不是她努力做出来的平静,而是内心深处就是有股强大的力量。让她想害怕都无法,这种体验真的是太奇妙而不可思议了。     她其实也很想找个人倾诉一番。就像当初有什么体会都可以和二郎倾诉一样,她实在也需要有人能来和她一起分享这些难得的喜悦。     要知道她以前是一个多么惧怕死亡的人,为了活下来,不要说给一堆泥像跪下了,就是给一堆牲畜跪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这一次。她真的就像一个有靠山的人一样。无所畏惧且坚持有所不为。没想到天神真的看顾她,不但让她脱离了死亡,还遇见了两个故人。     洪公公是一个外族人。没想到听摇光说起这些神啊什么的内容时,却并不像摇光第一次听二郎分享时那般难以置信。他似乎还听得挺津津有味的。     就在摇光心中暗暗怀疑他是不是外表上应付自己的时候,就听他就着她的话总结了一句:“是啊,如果你选择借生病来逃脱此事。或者用别的方法,总之不是像适才那样直愣愣地站着。我肯定是无法在上千个秀女当中认出你来的。”     “你想啊,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根本想不到你会进宫,你的户贴上又写的是汉人的身份。没有什么意外,我肯定是很难与你相认的。”     摇光也恍然的点头:“真的是哦,这浩瀚的后宫。这么多人,我们相互知道的信息又少。能这样相认,还真的非天神的做工不可呢。”     洪公公也笑道:“看来你的天神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摇光的脸上就露出得意之色,仿佛别人夸奖的是她本人一般,与有荣焉地道:“那当然,祂可是创造天地的真神。”     洪公公被她这副俏皮的模样逗笑了,继续问道:“那这位天神就是你的那道光亮了吗?”     摇光闻言收回了笑容,认真地想了想,才肃然地点头道:“是的,我以前觉得我生命里的那道光亮是二郎,现在想来,其实是通过二郎认识的这位天神。二郎早就走了,可天神却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保护引领着我。祂就是我生命里的那道光亮。”     她似乎也是第一次确认这个部分,说完还自己对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个答案其实也在洪公公的意料中。他虽然不了解摇光的身世来历,但也看得出来她以前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自己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所遭遇的心灰意冷,她一个年纪和自己的女儿一般大的小娘子居然深有体会,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会打造这样的一种心境呢?他其实有些不忍心去追问。     所以他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你刚才说遇到了两个故人,难道除了我,这宫里你还有别的在宫外就认识的人吗?”     提起这个摇光的双眼一亮,烁烁地盯着洪公公道:“是啊,她是一个小宫女,如今在尚工局做工,是我在选秀时遇见的好朋友,她现在好可怜,每天吃不饱饭还被罚钱,眼看都要活不下去了。唉,也不知道她这次被罚完了,还能再活多久。”     洪公公有些好笑地看着摇光那**裸就挂在脸上的请求,没想到这丫头还是个促狭的,跟他家的莲香倒是有点像。     这样想着,他心中一软,也不忍再逗逗她,遂痛快的说道:“好啦,我安排一下,把她调到你住的院子里去做洒扫的活儿,以后你就近照顾她,想怎么关照,就怎么关照了。”     摇光灿然一笑,明如秋水的大眼睛都眯成了两轮弯月:“真的吗?您可真好,谢谢您。”     听着这软糯的道谢声,洪公公的心中更加柔软,他此刻倒是觉得,这个丫头或许就是他生命中的那道光亮了呢。     末了他又叮嘱了摇光一些在禁宫中生活的注意事项,其实与李婉娘叮嘱的那些也没有什么不同。又说他会关照栖霞宫的管事太监和姑姑们对摇光多加照看。     看着时辰不早了,他也必须回皇上身边伺候了,他才终于起身让外面的小太监们进来,着意嘱咐了几句。     大意也就是这个小娘子以后是他罩着的,让他们传话下去,招子放亮点,不要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事情发生这样戏剧性的转变,一时倒是让这几个小太监惊掉了下巴。     洪大总管的性情冷淡,旁人难以亲近是出了名的,几曾见他如此紧张的对过一个人?这个小娘子适才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大总管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众人看摇光的眼神顿时就有点古怪了。     不过不管怎样,大总管的虎须还是没有人敢撩的。无人敢对此事提出质疑。     众人对摇光的态度立时就恭敬起来,领命送摇光回去的小太监一路的巴结讨好就不说了,把摇光送到地头之后,又把栖霞宫的朱公公交了过来,两个人关起门来嘀咕了半天。     好容易把洪大总管的意思传达清楚了,那小太监一摇三摆的回去复命,栖霞宫这边却忙翻了天。     这次进宫的秀女,真的可以说得上是百花争艳了,这一千多人,皇上就是一人宠幸一晚上,也要三年多才能全部看一遍。那谁能拔得头筹,就非常重要了。     先做了主子的人,就算不能立即当上皇后,但三年之后,只怕孩子都可以到处跑了。这时间可就是生命啊。     得了洪公公的亲睐,那不是就相当于得了皇上的亲睐了吗?     就算洪公公看女人的眼光与皇上不同,但皇上登基这几年对洪公公几乎是言听计从。前朝可能都还不是十分清楚,但这些在后宫当差的人却都知道,就算是皇上不喜欢的,洪公公赞扬一句,皇上都会纡尊多看两眼的。     曾经皇上身边有一个美人,说不上多得宠,但每个月固定也还是有一两天的侍寝的。这在宣帝的后宫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但就是因为她得罪了洪公公,结果让洪公公在皇上面前表示过一次对她的不满,这个美人就再也没有被皇上召来侍寝过,后来很快就让人找到了一个借口打杀掉了。     说实在的,宫中很多人都觉得,如果不是因为皇上和洪公公二人的外表都是太明显的阳刚气,一定会让人猜测皇上是否有龙阳之癖的。     实在是除了前皇后,他真的是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这么宠信过,不,就是前皇后其实也没有洪公公得皇上的信任呢。     这个莫摇光在献祭的场合里当众犯下了这么大的过失,却意外得了洪公公的青眼,这是鸿运当头的节奏啊,日后就算不能做皇后,做个有位份的嫔妃那简直就是妥妥的。     众人都很有信心,皇上这点面子还是会给洪大总管的。     既然如此,在栖霞宫里当差的众人怎么还能坐的住,都挖空心思找了借口去摇光的屋里打转,好刷个脸熟。     一时间摇光的房间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与摇光同住的秀女们就都有些糊涂了。     本来她们看见摇光毫发无损的回来,心中就觉得惊疑,此刻见到宫中有头有脸的太监姑姑们都来奉承她,就更加诧异,不知道这个莫摇光忽然之间到底有了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众人在私下议论纷纷的,也不敢当面询问什么。摇光的左邻吕碧娘到是个知趣的,在摇光回来的第一时间表示了恰到好处的关心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并不与其他人一起私话。     虽然她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但到底还是沉得住气的。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一样有水平,那沉不住气还不识时务的人,此时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冒泡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看不透 - 暗香盈秀 - 福源     晚膳的时间,摇光和往常一样出门准备用膳,刚跨出门口就被院里的掌声姑姑孔姑姑一脸谄媚的叫住了:“摇娘子,您这是要去用晚膳么?”     摇光停下脚步,望着她点了点头。     她便继续殷勤地说道:“哎呀,你今天这般劳累了,还要去膳堂用饭,岂不是更加辛苦。不如您回房里歇着,我这就让人去给您端菜,保证不比您自己去膳堂用得差。”     说完她还拍了拍胸脯,一副生怕摇光不相信的样子。     摇光不由得晒然一笑。     这些掌事的姑姑们,平日要想麻烦她们送一顿饭,添一盏茶,就是给了打赏的银子,那菜也是非常简单,且是冷的,茶也是泡老了的。     摇光平时不爱把自己的钱花在这些事情上,所以很少使唤她们,她们从摇光这里捞不到油水,对她的态度自然也就十分冷淡,偶尔让送一次饭,还给足了摇光脸色看。     今日她本来也不想去膳堂吃饭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安然回来一事必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和窥探。但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去使唤掌事姑姑们,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膳堂。     不过既然孔姑姑自己跑出来献殷勤,她自然也就没有理由不接受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欣然点头,谢过了孔姑姑。那孔姑姑却如同得了多大的赏赐似得,屁颠屁颠地去了。     摇光转身就准备回房,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冷笑:“哈,乡下来的贱人果然就是贱,为了搏出位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你到底是怎么对大总管奴颜婢膝了,才讨得了一条生路。可别把我们江南郡的脸面都丢尽吧。”     摇光闻言,眉毛一挑,回过身去,一点也不意外地看见了陶蔚娘一脸尖酸地站在他们房间的门口对着自己冷笑。     冯琴娘在她身后露出半张脸,装模作样地窥探着摇光。     要是在平时,摇光肯定会回个一两句更加尖酸的话,让陶蔚娘气得跳脚又说不出话来。     不过今日她的心情甚好。只想着赶紧回房乘着好不容易清净下来了。要好好整理一下天神给的这个恩典。     所以她也难得没有与这两个人计较,依然是挑了挑眉毛,一言不发地就推门进了屋。     陶蔚娘没想到摇光居然会不战而逃。一股气没处发,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呸,不过是给下贱太监谄媚的小贱货,得意什么?”     本来见她出头来挑衅摇光。院子里就有也不服气的秀女站出来看热闹,想着形势好的话。就跟着也踩两脚。     摇光就这样干净利落地回了房,她们本也觉得不解气的,谁知陶蔚娘骂了一句下贱太监,让她们顿时心生惧意。     这个下贱太监不是别人。而是内宫第一人的洪大总管啊,能是自己这样的人可以随意嚼舌的吗?     大伙儿都不想被这个愚蠢地女人连累了,赶紧都缩回了脑袋。乖乖地去了膳堂。     很快院子里就慢慢静了下来,就是陶蔚娘骂骂咧咧地声音也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了。     摇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回想着今天一天的奇异经历,真是越想越觉得意味悠长。     遇见薛婉萍的事情就不必说了,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内宫第一人洪大总管居然是自己在锦官城帮过的那个乞丐,这真的是太让人没有想到了。     她品味着这次的事情之前,天神给她的话语:呆在原地,不要离开,我要彰显我的能力。     越想就越觉得不凡。     想想啊,洪公公这个人,是在自己之前早就入宫了,却在今日的这个事上救了自己一命,不但如此,只怕以后也会成为自己在深宫中的一个大靠山。     可见这件事情天神一早就已经在安排了,不要说自己进宫,就是洪公公的凄惨遭遇,与皇上的交情,自己两次见到他从而与他产生了交集,这一切的一切,如今想来,都像背后有一只手在推动。只是这只手与原来那只命运之手不同,给自己带来的是浓浓的祝福与平安。     这些只怕是早就注定了的事。     既然如此,进宫之后的路想必祂也早已给自己安排好了,最终祂一定会引领自己去实现拯救列尤族人的这个使命的。     既然如此,她就真的再没有什么需要忧愁的事了。只管安心地享受天神给的祝福就行了。     摇光一边吃着小宫女送过来的比在膳堂吃得还要精美的饭菜,一边美滋滋地想着。     目前在她的心目中,洪公公这个令人羡慕的靠山,其实远远比不上天神这尊靠山大了。所以她还真没打算过之后要怎么去进一步联络洪公公保持交情的事情。     第二天摇光起身,就发现自己再也不需要去膳堂用饭了。因为她刚起身,就有小宫女自动自觉地把早膳送到了她的房间。     而这个小宫女不是别人,正是薛婉萍。     两人再次相见,自然都是兴奋不已,抱在一起又叫又跳了半晌。     薛婉萍好奇地追问摇光具体发生了何事,为何这天降的馅饼会砸在她们的头上。     摇光就从头到尾把自己信奉的天神,以及天神完美的指引和安排都得意地和这个小伙伴分享了一遍。     薛婉萍的性子单纯,对摇光说的很多虚无缥缈的内容根本没有丝毫质疑,反而听得投入,随着情节的发展,一惊一乍地发出惊呼声,真是最好的听众。     两人这一聊,就过去了大半个上午,眼看着接近午时,薛婉萍要去给摇光拿午饭了,摇光这才惊觉地问道:“你上午是不是还有活儿要干?我耽误你干活儿了吧?”     谁知薛婉萍却摇头道:“没有,本来调来这里的时候,姑姑们说是让我来打扫庭院的。可是来了这里,孔姑姑却让我只要照顾好你一日三餐的饮食起居就行,不用打扫外面的庭院。”     摇光一怔:“这样说来。你岂不是成了我的贴身宫女了?”     婉萍笑道:“是啊,你现在可就已经有了正经主子的待遇了。不过你有大总管这个靠山,最先成为这些秀女里能面圣留在宫里的人,这也早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摇光却对这个没有什么关心,只是觉得有了薛婉萍为伴,她便不用再日日与吕碧娘相对,这也挺好的。     如此大伙儿歇了一日。翌日就有了关于选秀的新的进展过来了。     从这一日开始。皇帝就可以纳秀女侍寝了。     只是在侍寝之前还有一个规矩要执行。     那就是秀女们可以前往后宫的内库去任意挑选一套珠宝首饰,这既是给她们用来打扮愉悦君王的,也是给她们的酬劳。     如果不能被纳作皇后。不管是出宫还是成为低位的嫔妃,这些珠宝就算作是给她们的补偿了。     这个环节是最让人兴奋的。因为这世间的女子就没有不喜悦珠宝的。     众人暂时把对被皇上宠幸一事的关注放在了脑后,叽叽喳喳地谈论的全都是关于入内库选珠宝的事情。     有消息灵通的人就爆出宫中内库都有些什么精品的藏宝,有精于计算的人就聚在一起琢磨怎么选才是最有利于自己的。     本来咄咄逼人地要与摇光较个高低的陶蔚娘也歇了战火。叽叽咕咕地和冯琴娘商量起此事来。     就是吕碧娘都找到摇光聊了几句关于入内库之后的打算之类的,摇光却对此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她也喜欢珠宝的闪亮。却对打扮自己没有什么兴趣。     尤其是她觉得全身戴满了皇帝的珍藏去见帝王,还要请求他的爱宠,这会不会也太有点厚脸皮了呢?     也不知这个帝王会不会一阵肉疼,直接就不甩你这个人了呢?     她想了想自己听说过的宣帝为人。倒是觉得这个脾气古怪的帝王是很有可能这样做的。     所以当众人被带进内库之后,就你争我抢地去寻珠宝的时候,摇光却一脸无聊地看着这个热闹的场面发呆。     其实这场争夺在进内库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那些贵女们怎么可能放下姿态来和这些平民女子抢夺?她们早用重金贿赂了相关的太监宫女。此刻都被人带着引到一个私密的角落里,彬彬有礼地挑选着适合自己的珠宝。     外面热火朝天的抢成一团的。都是些没有门道的人。也许就因为这样,所以大家都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挂满了再回去。     摇光就看见有一个西北来秀女,长得浓眉大眼高鼻梁,模样是摇光熟悉的西北风情,所以对她还很有好感,这次居然选了一整套的黄金首饰,把自己周身装饰地金灿灿的。     那比大拇指还粗的项链在脖子上绕了七八圈,应该是那个外族进贡的款式。     带上之后,项链的最外圈都垂到了腰际,这秀女当时就差点因为项圈过重而扑倒在地。就是这样,她还得意洋洋地把每一样配饰都带上了,生怕别人乘机抢了一两件过去。     看着她摇摇欲坠都还忍不住炫耀的身影,摇光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耳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怎么不过去选?等下好东西都要被人挑完了。”     摇光回头一看,洪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这是她们距离献祭的事情之后,第二次相见。     所以摇光忍不住对他行礼道谢,谢谢他把薛婉萍调到了自己所在的院子里。     洪公公见她不搭自己的话,就只有再问了一遍,他实在是好奇,这个女子为什么会在这么多照花了人眼的珠宝面前丝毫不动声色?     其实他很早就等着摇光来找自己索要选宝时候的特权了。     他虽然感激于摇光当日的救命之恩,再次相见的时候也觉得相谈甚愉,但他与宣帝一样,生性多疑,尤其经过了家庭巨变之后,很难对人产生信任。所以也不可能就真的对摇光彻底敞开心扉。     他想的是。帮她一两次,还了当日的救命之恩,如果此人是个知趣的,那么日后在后宫大家也能相互扶持一番。     但如果此人不知趣,而大部分秀女一样贪得无厌,他恐怕在她侍寝之后就会与之划清界限了。     所以他一直等着,看摇光在得了他的帮助之后会怎么做。在知道自己在深宫中有了这么大的一个靠山。正常的秀女都不会无动于衷的不是吗?     所以入内库选宝,这就是一个拼靠山的机会。     没看到那些贵女们都使出浑身解术来贿赂主理此事的太监们了吗?     他的那些儿孙们这次可是吃了个盆满钵满。     但让他觉得奇怪的,摇光始终没有动静。     从这个消息发出去时开始。一直到进入内库的日子为止,中间这五六天的时间,摇光丝毫没有找过任何人。不管是借他的势去找管事的太监,还是直接来找他。     他甚至都以为摇光是不是不清楚这里面的内幕。以为真的就是各凭本事来抢珠宝。他本来也派了个人去摇光那里,准备给她漏点口风的。谁知那人却回来汇报了另一件事。     原来这人去找摇光的时候,恰好撞见她与吕碧娘在一起。这人就在旁边躲了躲,原想着等两人分开了,他就上去装作偶遇地暗示两句。     谁知这一躲却让他听见了二人的一番谈话。     吕碧娘问摇光:“入内库选宝的事情。你准备得怎样了?”     摇光一怔:“准备?需要做什么准备吗?不是说每人只能选一套,多了都要清查出来的。”     吕碧娘抿嘴笑道:“你傻呀,东西当然是只能选一套。可这一套是什么,差距就大了。你不做好准备,一千多人呢,你觉得自己能捞到什么好?”     摇光呆了呆,道:“那要准备什么?我现在开始练身手,那也迟了啊?”     吕碧娘不由得气笑了,嗔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呢?如果事事都要真刀实枪地去做,那还要特权做什么?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能挽起袖子和那些平民女子们去抢东西吗?”     “对呀。”摇光脑子里闪过一瞬吕碧娘热火朝天的和众人一起抢珠宝的场面,觉得太不和谐,甩了甩头道:“那你们怎么准备的?”     吕碧娘道:“自然是打赏管事的公公们了,他们得了我们的赏钱,自然会把真正的精品留到一边,让我们单独挑选。”     “可是,”摇光疑惑道:“如果人人都去贿赂公公们,那最后的情形还不是就一样了?”     吕碧娘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公公们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贿赂到的,你的身份和你给的赏钱的多少,都会决定你将被安排在那个等级的珠宝面前挑选。那些没有足够的钱和渠道去贿赂的人,能挑选的自然就只有最普通的珠宝了。不过内库里的普通珠宝自然也是民间的精品了,只是我们不可能和那些人一样自**份去抢夺吧。”     摇光这才有点恍然。     原来这贿赂除了给钱,还要有门道,什么背景都没有就塞钱,除非钱够多,否则效果也不大,可是钱真的够多的话,谁又稀罕那一件两件的珠宝了呢?     当然这是因为她对财宝的价值太没有概念了,她不知道宫里的一个珍藏,不说本身的价值,就光“禁宫藏宝”的这个名头就已经是无价之宝了。     此外就是这样也是个身份地位的象征。     想必能够让公公们特别优待的贵女们就是聚在一起挑选,面上也会斯斯文文地吧,肯定不会像平民女子们一样,不管不顾地撕抢,这也就算是买了一个贵宾待遇了吧。     吕碧娘见她明白过来了,遂问道:“想必你是没有做这样的准备了,不如我和我联系上的那个管事公公打声招呼,把你的名字也加上去吧,如果你钱不够,我也可以帮你先垫着。”     摇光一怔,不明白吕碧娘为何会对她这么好,吕碧娘见她的神情就解释道:“这对我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而之前我们一起共渡过那么大的难关,当时我也确实瞒了内情私下把你扯了进来,这次就当是我的补偿好了。”     摇光闻言,神色间有点释然,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吕碧娘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拒绝,但随即她就想到了摇光的新靠山,也释然道:“也是,你有洪公公做靠山,直接找到他,自然比找这些虾兵蟹将的好。既如此我也就不担心你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就各自离开了。     洪公公派的那人见摇光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内幕,而且她拒绝吕碧娘的帮助时,这人也和吕碧娘一样,以为她是想到了洪公公这条捷径,所以也不再耽误,就回去复命了。     洪公公得了这个消息就一直在等着摇光来找他。     谁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就到了开库的日子。     他有些不信邪地就亲自过来看看,结果就见到摇光果然没有走任何的门路,不但如此,就连和众平民女子去抢那些散落在内库中任意抢夺的珠宝,她都没有行动,反而似一个局外人一般,站在旁边看热闹。看到好笑的场景,居然还捧场的大笑一场。     这这这,这到底是神马情况?     洪公公自认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穿绝大多数人的心思意念,却觉得自己越是认识这个叫莫摇光的女子,越是看不透她。(未完待续)     ps:今天送上五千字的大章,就没有第二更了哦,追问的亲们要谅解一下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名单(一) - 暗香盈秀 - 福源     “为什么不去选珠宝呢?”     摇光面对洪公公的提问,耸了耸眉头:“我对这个不太有兴趣。身上多带一样闪亮的东西和少带一样有那么大的区别吗?值得大家这样?”     洪公公被这个回答有点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停顿了一歇,他才又问道:“就算你不爱打扮,可这些到底也值不少钱啊。你看刚才你笑话的那个小娘子,虽然她此时的模样可笑一点,可是她拿的那套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好货,如果有一天出了宫,至少可以保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摇光抿嘴一笑:“我想对她来说,最惨的下场就莫过于出宫了吧。真的出了宫,单靠着这套首饰,她就可以安然渡过一生了吗?就算是可以,那她这一生就会幸福快乐了吗?其实这套首饰能带给她的,也就是此刻的喜悦而已吧。”     洪公公这下才终于觉得不能再对摇光的话等闲视之了,他越是品味这个话,越是觉得有深度,于是问道:“这个道理,也是你的天神教你的吗?”     摇光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是啊,我们的圣典里有这样的话:‘天神是我们的牧者,让我们不会缺乏,祂会指引我们到丰盛的草地,引领我们过死荫的幽谷。’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唯有天神对她百姓的承诺才是永恒的。”     洪公公有点震惊的看着摇光,说实话,他在皇宫这些年,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当中也不乏有虔诚的信奉某个神邸的人。但像摇光这样,真的因为信奉她的神而视富贵如浮云的,他还真是一个都没有见到。     他见到的都是希望使用自己信奉的神邸来替自己谋划富贵的人。     他不能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于是就又问道:“可是如果能选到一套合适的珠宝,打扮起来就是要比平日增色不少,这会让你在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变得更容易被皇上早一点注意到。后宫的女子不都求这个吗?”     摇光点头道:“是啊。大家都求这个,才这么努力的要在这个皇宫里呆下去。可是我进宫是受天神的指引进来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成为宠妃来的。我肩负了拯救我族的使命。所以得选择有利于完成这个使命的路走啊,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成为宠妃更好呢,还是就这样默默无闻更好呢?因此最终还是要看天神自己怎么来带领我,祂知道怎样才是最合适的。”     洪公公这次真的就睁大了眼睛愣在当场。     摇光受天神的指引进宫这事。在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和他谈起过。但他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后宫的女子嘛,难道还真的有不期盼帝王宠幸的?     他是没想到摇光是当真的。一个人可以随缘到这种地步,不管她信的是什么,他觉得都很难用虔诚来形容了。感觉是都有点着魔了。     面对这样的摇光,他觉得有点无话可说。可是他心中却更加起来了一股要试一试她的心。     原本很快就要出第一份侍寝的名单。这首批的一百个位子,将会变得炙手可热。     他原本是想用其中一个位子来还摇光的人情的。现在他却改了主意,如果自己把她排除在这份名单之外。她还会如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吗?     她是真的无欲无求,还是欲迎还拒?真刀真枪的试一试就知道了。     这份名单一出,如果里面没有她的名字,相信不光是她自己会有反应,就是现在奉承着她,让她日子越过越好的那些人都会改变风向的。     他倒要看看,那时的她,是不是还能如今天一样,说什么只要有她的神,就没有缺乏了。     在入内库选宝的第二天,第一批侍寝的一百人的名单就出来了。     其实在最后一批秀女进宫之后,有后台的秀女们就已经在为能进入第一批侍寝名单而奔走了。     尚寝局为此一度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地方。     这些待选的秀女中,贵女虽然不多,但也占了有一百多位,还有一些勉强和贵女的身份占得到边的旁支亲戚,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两百人左右了。     可是第一批名单只有一百个位子,而三个月之后,只怕这后宫的天就全变了也说不定。既然这样,谁都不想成为被这份名单落下的人。     所以这里面争斗之激烈,就不用细说了,为此又出了几桩人命这些的,都是些小事儿了。     只是最终名单出来的时候,大家才知道,这份名单最后是由洪大总管全权拟定的,丝毫没有假过任何人的手,当然也包括尚寝局。     合着大伙儿这段时间流水一样给尚寝局的公公们投银子,都是白给了。     谁都知道,洪公公这个人,是谁都收买不了的。大伙儿给他的银子,只能让他不特别针对你而已,但却并不能让他为你办事。     他是皇上的心腹,所考虑的一切都是从皇上的利益出发。     因为有了这重变数,就是最十拿九稳的贵女都变得忐忑起来,毕竟僧多粥少,谁知道会不会就被刷出第一张名单呢?     结果这份名单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原本众人以为就算是洪公公亲自拟定的名单,那也会尊重心照不宣的规矩,把贵女们论资排辈地放上去。谁知这个大总管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这张名单上的贵女只占一半的人数,另一半是平民女子也就不说了,关键是侍寝的头十位,没有一个是贵女。     这一点就让所有的贵女们都坐不住了。哪怕是在名单中的人。     尤其是京都来的贵女们,大多是有实权的一等勋贵和百年世家门阀的千金们,哪里能忍受低贱的平民女子在她们之前得到圣宠这个事实?     尤其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位来自皖南郡的张月茹,是公认的这批秀女中的第一美人。     这个人身世平平,可是容貌端的美艳,实属世间少有。     要知道能被选进宫的秀女们,哪个不是有点过人之姿的呢,就是摇光这样在外面让人一看都惊艳无比的长相,到了这里,也就是中上而已。     能在这一千多名美女中成为第一人,那得美成什么样子呢?     但就是最骄傲的贵女也不得不承认,张月茹的美貌,的确可以说得上是无人能比了。     只是她却有一个明显的缺陷,就是她虽然美则美矣,却没有内涵。那双轻轻一转就眼波流动,似要把人沉溺在其中的眼眸显得木讷和空洞,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空心美人。     再与她略一接触,就会发现,此人的确没有什么谈吐思想,就是字都认得不多,倒是符合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     众贵女们本来对此女是不屑一顾的。     要知道她们身上那种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就会流露出的气质,是百年传承的大族从小孕育出来的底蕴,这是无法伪装和模仿的。所以她们有她们的底牌,倒也不是特别怵这等空有一副容貌的女子。     尤其是张月茹这个人,不但性格木讷,就是心思也并不深沉,让贵女们没有感到丝毫威胁,所以尽然进宫这么久都没有遭到过明显的排挤。     只是这一次她拔了侍寝的头筹,这就让大家都有点惊慌起来。     贵女们入宫前都受了专门的侍寝方面的教习,自然也就听教习姑姑们讲过,男人恰恰有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的木头美人。     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尤其会有这样的心理,女人嘛,要那么聪明做什么?找个木头美人在身边,即赏心悦目又听话,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张月茹第一个侍寝,万一真投了君王的这个喜好,那她们还能有戏吗?这个洪公公安排侍寝的顺序也太毒辣了吧。     众女这下终于开始团结起来,尤其是京都来的四个身份最高的贵女们开始联络自己在宫外的家族势力,通过他们给宗人府施压,试图改变这个结果。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虽然有贵女对没有排在前十名不满,但也有很多人对自己能跻身于这第一张名单而觉得庆幸。这其中就包括摇光隔壁的吕碧娘、陶蔚娘和冯琴娘三人。     当然,摇光居然没有在这份名单上,这件事也在栖霞宫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那些之前巴结讨好摇光的宫女太监们不由得都有些纠结起来,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信号,她到底是得了洪公公的亲睐呢,还是没有呢?     当然就有些浅薄的人直接翻了脸。不过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虽然不如之前那般对摇光热忱了,但也不至于立即就七情上面的翻脸。     毕竟皇宫是一个水深的地方,任何可能都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发生,聪明的人都不会轻易把人得罪到底。     这其中就包括摇光所住院子的孔姑姑。     所以她只是把薛婉萍从专门服侍摇光的位置上撤了下来,让她负责打扫庭院和秀女们的房间,而摇光又恢复了去膳堂用饭而已。     但自有那浅薄的秀女开始忍不住跳出来,迫不及待地要把摇光好好的踩一踩了。(未完待续)     ps:因为明后天要外出,今天要存稿,未必能有二更,大家千万别等哦,存几天再看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名单(二) - 暗香盈秀 - 福源     这天晚上,是摇光从献祭回来之后第一次踏足膳堂用饭。     她才一进膳堂,本来热热闹闹地在议论着这第一批名单的百来个人立刻都噤了声,大家纷纷抬眼去看摇光,那一个个充满了嘲弄和轻蔑地眼光差点没把摇光身上射出许多洞来。     摇光装作不觉地径直走向一个还有空位的桌子,刚到桌前准备坐下,这桌上的一个秀女鼓足勇气说了句:“这里有人了。”     立时旁边的几个同桌的秀女就都应声呼应。     那开口的秀女本来还有点忐忑,见伙伴们都站在自己一边,也来了胆量,一屁股坐在了摇光就待坐下的那个位置上,拿眼斜睨着她,一副就不让你坐,你拿我怎么样的姿态。     摇光看看她,再看看同仇敌忾的其他几个同桌的人,没有吭声,只是换了一张桌子,但这张桌子的秀女们也连忙如法炮制。     这样一连换了三四张桌子,那些秀女们都拒绝摇光与她们同坐,膳堂里就开始有了肆无忌惮地嘲笑声。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地说起关于她失宠于洪大总管的那些风言风语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嚣张。     就在摇光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再在这里呆下去的时候,一个秀女站出来招呼她过去。     摇光定睛一看,这个敢冒众怒的秀女不是别人,正是吕碧娘。     吕碧娘在栖霞宫的秀女里算是拔尖的了。不论是她的家世、她个人的容貌、气质和谈吐,无一不是栖霞宫秀女中的佼佼者。     伺候的宫人们都曾私下议论过,如果不是因为皇上定意要用古法选后,以这吕碧娘的条件妥妥的是竞争皇后的有力人选之一啊。     所以栖霞宫中的秀女们平日里都有些奉承着她,隐隐约约地。她在这宫里成了一个领头的人物。     她以前和摇光交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这个时候她还愿意为摇光而站出来,众人不免就对她的人品更加高看了一眼,     于是一时间也就没有人敢再肆意刁难摇光,眼睁睁看着她去了吕碧娘那一桌用饭。     只是与吕碧娘同桌的两个秀女却很快放下了碗筷,声称自己用完膳先走了。     众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先来的秀女中也就有一些吃完了的都陆陆续续起身走了。     偏偏就有那等小人得志的人。冒着得罪吕碧娘的风险。都仍然不放过摇光的,那自然就是莫名就看她不顺眼的陶蔚娘了。     摇光刚盛了一碗热汤,端在手上小口小口的喝着。就觉一股力道从左侧传来,她的手一吃痛,汤碗没有端稳就洒向了一边,那碗也“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热汤洒落了几滴在摇光的手上,让她忍不住一抖。     她抬头一看。不出意外地就看见了陶蔚娘那张异常嚣张的小脸。     她心中叹了口气,这个人是积怨已久了,之前有洪公公的威名震慑,让她的怨气无处可发。今日逮到机会,只怕是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了。     果然就听到陶蔚娘尖锐的嗓音在已经安静下来的膳堂响起:“哟,这是谁啊。怎么跑到这里来吃饭了,你不是有专人伺候的吗?都说你是准主子了呀。唉。这准着准着的,怎么就变成无了呢?哈哈哈哈......”     随着她那一串怪异地笑声出来,膳堂里刚才已经压下去的嘲笑声和议论声又再一次轰然爆发。     摇光低头望着自己面前的桌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陶蔚娘以为她是怕了,遂对着她的脸毫不客气的就“呸”了一声,一口唾沫扑在了摇光的鬓发上。     “啊――”     这里有半数秀女出身不是世家也是书香门第,那曾见过这等粗鲁的行径,一时间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陶蔚娘却用鄙视的声音说道:“就你也配进这里来吃饭,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讨好......哼,真是贱种里的贱种,跟我们一同用膳是脏了地方,也脏了大家的眼睛!”     “够了,住嘴。”吕碧娘忍不住轻斥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     摇光却用手按住吕碧娘的手背,阻止了她替自己出头。     只见她稳稳地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掏出手绢把鬓角的唾沫擦干净,那眼睛一直就直直地盯着陶蔚娘。     虽然她什么话也没说,脸上也是一片平静。但也就是这份不同寻常的平静反倒让在场的众人都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威压。     众人渐渐地也都不敢再议论了,站在摇光对面的陶蔚娘也被她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神看得冒出了冷汗,那双小腿躲在桌子底下偷偷的发着抖,嘴上也是一句狠话都再也说不出来了。     摇光见自己已经震慑了这群人,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她冲着吕碧娘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膳堂。     众人鸦雀无声地目送她出门走远了,顿时也都觉得无趣起来,遂也三三两两的落箸回屋。     陶蔚娘本是想过来痛踩落水狗的,却落了好大一个面子,一时间僵在原地就有点下不来台,那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越来越就有点泛红,变得湿润起来。     吕碧娘把她的这一众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十分不屑与这样的人一争长短,也草草地扔下碗走了。     倒是冯琴娘,每次这样的时候,就充分发挥了她的台阶作用,一脸怜惜地揽着陶蔚娘低声安慰起来。     摇光空着肚子回到房间,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了,默默地摸着有点瘪的肚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要饿肚子了。     从去到风云客栈开始,除了在列尤族里被关起来那次,她真是许久都没有为饿肚子这种事情担心过了,没想到在这里却要重新品尝一下这个滋味了。     刚这样想着,就听见了叩门声。     她以为是吕碧娘过来安慰她来了,心中还觉有点烦闷,她实在不太愿意在这种时候去应对这个女人的示好。     但打开门才发现,是薛婉萍拎着个食盒站在自己门外。     她心中一喜,赶紧把她迎了进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薛婉萍进屋先把门仔细帝关上,才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笑道:“我来给你送吃的。”     摇光一愣,薛婉萍却自顾自地把食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摆在桌上,一边道:“刚才在膳堂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些是我的晚膳,还没动过呢,正好拿过来和你一起吃。”     摇光心头一暖,微笑着应了,坐下来拿了一个馒头啃起来。     薛婉萍也拿了一个馒头开啃,一边含含糊糊地嘟哝道:“饿坏了吧,这群女人,真是浅薄,凭什么就认定了你以后都没有出头之日了?哼,等哪天你发达了,统统罚她们没饭吃。也要饿她们几顿才行。”     摇光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差点被馒头噎着,连忙倒了冷茶来顺气。     薛婉萍也过来帮忙。两人就好一阵忙乱。     待得平静下来,摇光斜睨了薛婉萍一眼,嗔道:“你可真会说笑话,合着在你心目中,这饿肚子就是了不得的惩罚了啊?”     薛婉萍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就这点盼头了,吃饱肚子,能活着出宫,这就比什么都好。”     摇光这才猛地醒起一事,连忙问道:“对了,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薛婉萍摇头:“没有,我是洪公公亲自让人来打过招呼的,那时也没有说是因为你的缘故提拔我,所以她们也没有把咱俩连在一起。我不能再伺候你只是因为你这边的原因。所以我还好,现在做的活儿也不累的。”     摇光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薛婉萍却有些过意不去:“当初我是蒙了你的福才有这番转机的,现在我好好的了,可你却......”     摇光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别胡思乱想了。我们两个要是都遭了秧,那不是要一起挨饿等死了吗?如今我的这个局面,显然是护不住你的,所以你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了,我好歹是个秀女呢,再怎么不被人待见,也不可能坏到哪里去的。”     薛婉萍被这话糊弄过去,心中释然了一点,立刻又想到了一个事情,问道:“摇光,你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那个洪公公了,你仔细想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你不是说自己对他有大恩吗?怎么他不报答你,反而害你呢?”     摇光摇头道:“没有啊,我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啊。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我们就只有在内库选宝的时候说了两句话。就算是想得罪,也没有机会呀。而且我也没觉得没进入第一轮的侍寝名单这个事,是他在害我呀?他考虑侍寝的顺序,肯定是站在皇上的一边,这里面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没有把我放进第一轮,为什么就一定是他害我呢?”     薛婉萍抬眼仔细观察摇光的神色,发现她是真心觉得此事与洪公公不再亲睐她无关。而且似乎还很困扰,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她不在第一轮名单里,就一定是洪公公不喜欢她了。     薛婉萍的心中便也开始犹疑起来。     她一直觉得摇光比自己聪明许多,如今这样一个大家都想得通的事情,她却为何想不通呢,那难道是大家错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名单(三) - 暗香盈秀 - 福源     她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解,遂又问道:“可是所有的秀女都盼着自己能在第一批的名单里啊。要知道过了这三个月,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呢。如果皇上从这一百个人里面就选出了皇后,剩下的人不都要送出宫去了吗?洪公公把你放入这张名单中,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他不这样做也就算了,偏偏之前还对你示好,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有了他这个靠山,这一下众人都这么针对你了,这还不是害你?”     摇光也沉思了片刻,才道:“你说的是很有道理,按照常理来说,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分析的。可是,现实是,我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侍寝啊。如果就这样出宫了,说明这就是天神的旨意,那就出宫好了。如果天神不想我出宫,自然会让这一百个人都入不了皇上的眼。别说第一批了,就是洪公公他把我放在了最后一张名单里,也是不可能让天神的旨意落空的。”     薛婉萍睁大了眼睛望着摇光,她真是想破了脑袋也不能想到摇光对此事的看法是这样的。     合着她所有的平静和宠辱不惊的镇定都是来自于此啊!     她翕合了几下嘴皮,喃喃道:“摇光,你,你真的是信这个什么神,信得有点痴迷了。”     摇光却泯然一笑:“傻丫头,要么不信,信了就得真信。小事上信一信,大事上却无法相信,这个是假信。如果你是神,你会保佑这样假信的人么?不会吧。就算大度一点,还是会保佑,只怕这个人也无福来承受这份祝福了吧。”     薛婉萍被她这一通信啊信的言论给搅得头晕,不由得甩了甩脑袋。迷迷糊糊地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总之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就这样死等下去吗?”     摇光见她这迷瞪的样子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忍不住亲昵地又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当然不是死等啦,肯定是要努力地活着等下去啊。现在形势这么不利,我自然是要想办法躲避开一切的明刀暗箭的,这样才能等到天神的带领清楚显现的时候啊。”     薛婉萍突然觉得有点服了摇光了,这么艰难的形势。在她的口里怎么就那么轻松地说出来呢?     在宫里。一个人成为众矢之的,还没有可靠的靠山,这还能活出来吗?     她却好似一点都不担心。     于是她就不由得认真地思考起一个问题来:     摇光的这个天神。真的有这么厉害么?可以连这样的生死危机都让她毫不担心?     不理会薛婉萍的困惑,摇光自顾自地把肚子填了个半饱,尽量还是把多一点的食物留给了薛婉萍。     她知道自己终日没有正经事做,饿也就饿一点罢了。可薛婉萍是要做活儿的。一旦饿了,就会影响体力。     虽然她适才说自己目前还没有什么困难。可是宫中的风向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谁知道她明天是不是还能有这样的好命呢?做足准备是应该的。     果然摇光的想法是十分未雨绸缪的。     翌日起床出门的时候,摇光和薛婉萍就都发现在她们的房门口堆满了垃圾。     两人开门时猝不及防,差点让那些铺天盖地的垃圾扑了个整头整脸。     摇光从这时起就开始做好了一个心理准备,只怕要拿出在梁家讨生活时的那股劲头来了――忍人所不能忍。活人所不能活。     唉,权当是再一次的人生历练了吧。     就在摇光咬紧牙关苦苦挨日子的时候,第一批名单上侍寝顺序的事情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这事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球。少了盯着摇光不放的无聊人士们,她的日子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难捱了。     京都有四大国公府。都是在军方掌有实权的顶级勋贵,其中有三家这次都有嫡女在宫中待选。     他们自然是不能放过这样一个让自己的实力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机会的。     而上书省的右丞相王相本是出身第一大世家王家的嫡支,他的嫡幼女这次也入了宫。     这四个人可以说是此次进宫的秀女中身份最高贵的了。     尤其是王家的这位小娘子。     要知道琅邪王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第一大世家,自唐以后,王家的嫡女几曾有过嫁入宫中的时候呢?     他们早已经就不太看得上近两三百年来的历朝历代的皇族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位右相与嫡支的族长一房有许多矛盾,为了争取更大的实力,顶着家族的压力硬是把嫡女送进了宫,王家人是不屑来参加这样的选秀的。     就是皇帝正经下令纳王家女为后,王氏家族都未必会同意了,何况是这样粗鲁的选秀?     所以王家女儿入宫后,对自己入主中宫一事早已觉得是十拿九稳的了,而其他三个国公府的贵女也都非常乖顺地以她为马首是瞻。     就是这样铁板钉钉的事情,如今却被当头一棒打垮,她如何能接受这个结局?自然就拼命动员了整个世家圈子来给宗人府施压。     果然在正式侍寝那日到来的前夜,名单的顺序有了最终的变动,贵女们全都按资排辈地被排到了前头。     王家女在这里面理所当然地拔了头筹。     翌日入夜,按照这份名单的顺序,王家女被凤鸾春恩车送到了太极殿。     第二日,受了圣恩的王家女按照规矩被送到了掖庭,她要在那里等待皇上进一步的旨意。     在没有封赏之前,她就连最低品级的御女都不是,只是作为承了宠的美人,按例安排了两个宫女暂时贴身伺候而已。     凭着是她王家女的身份,也不过就是给安排了一间大一点的房间住着而已。     她一开始也不以为杵,因为她认为封赏很快就会下来的。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直接颁布封后的诏书了。     当然因为父亲在朝居要职的缘故,她还是知道点程序的,这封后的诏书就算要颁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从皇帝拟定了旨意,到送往翰林院草拟,再经三书六省附议,由宗人府金裱之后,才会到她这里来宣旨。     这样一个来回,最早也要个三五日的,哪里是今天就可能有旨意下来的呢?     不过她想皇上也许会先封她个妃位什么的,再不济也会有个嫔位。这样至少她在这三五日间,能在后宫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头,不至于这么不尴不尬地呆在掖庭这样逼仄的地方。     可没想到居然一整天没有任何一道旨意下来,连历朝后宫中侍寝第二日惯有的赏赐都没有。仿佛她侍寝之后就完全被遗忘了。     到了入夜时分,凤鸾春恩车就接上辅国公府的嫡女去了太极殿。     王家女心中自然愤懑不已,不由得在心中腹诽,这个皇上也太不解风情了。     她回想起了昨夜承恩初始,皇上丝毫不怜香惜玉。整个过程根本没有教习嬷嬷们描述的那般颠鸾倒凤,美妙无比。她从头到尾就记住了无边无际的撕痛。     不过幸好的是,当她好容易挺了过去,皇上终于的态度就变了,他怜惜自己受了累,特许在太极殿睡到自然醒。     就是上早朝的时候,自己挣扎着要起来伺候,他都一脸柔情地拦住了。     所以她认为尽管自己没有什么美好的感受,但想必皇上是满意的。既如此,那第一次的这些痛楚也就都变得能忍受了。     她原本以为皇上既然这样满意自己,肯定就会有恩赏跟着下来,却没想到枯坐了一天,什么都没有等到,反倒让那两个眼皮子浅的粗陋宫女看了笑话,真是气死人了。     待听到凤鸾春恩车的铃声在掖庭中间的大道上响起来的时候,她的心就不由得缩了缩。     虽然她一直对自己自信无比,但到底还是有了那么一丝忐忑。     万一......不,不能有万一,也不会有万一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铃声,紧接着旁边的屋子就有了一丝喧哗,也点起了灯。     她愣了愣,立时反应过来,这是辅国公家的那个女人已经侍寝完毕被送回来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灯漏,发现此女正是按照宫里一品以下的妃嫔侍寝的规矩,只呆了半夜就被送回来了。     她心中不由得狂喜,她在太极殿可是住到了天亮的,而此人却是半夜返回,这可不就是皇后和嫔妃们待遇的一个区别吗?     发现了这个事实,她的心中顿时大定,那丝忐忑一去,倦意上来,也就沉沉地睡去了。     接下来是第三个侍寝日。     而这一日的白天,不管是王家女,还是辅国公府的嫡女都没有收到任何的旨意和赏赐。     辅国公家的那位心中的忐忑就不必说了,因听说了王家女在太极殿过了夜,尽管对方和自己一样没有得到赏赐,她也不敢轻慢,仍是战战兢兢地在她跟前奉承了大半天,俨然已经把她当做了皇后来对待。     王家女的心中却也是有一丝隐隐的不安的。     毕竟两天了,如果皇上真的满意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样完全的静默,让她总觉得像是一种无声地抗议一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名单(四) - 暗香盈秀 - 福源     到了这一日的晚间,凤鸾春恩车的铃声再次准时响起。     但这一回,王家女和辅国公府的嫡女并没有忐忑多久,那铃声就又再一次在掖庭响起来,紧接着旁边的一间屋子开始忙碌起来。     王家女在这里呆了两日,已经摸到了一些人脉,花了点银子出去,很快就得到了详实的内情。说是这个安国公家的嫡女进了寝宫也不过一刻钟,刚刚破身,皇上就停了动作,让人把她送出去。     众人就都知道这是太明显的没有入眼的意思了,比昨晚上的那个还惨。     晚一步得了这个消息的辅国公女不由得心中暗自庆幸起来,而安国公女的屋子里也一整夜都不断地传出隐隐的抽泣声。     于是王家女心中那点因今日依然没有旨意而起来的那丝不安就彻底消失了。     到目前为止,皇上宠幸过的几个贵女,待遇一个不如一个,显然皇上还是最满意她的。她心中就更加笃定起来――看来皇后的位置非她莫属。     想来明日就会有旨意下来了。     王家女这时有点明白过来,皇上没有别的封赏下来,不是不满意她,而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要直接把封后的诏书颁下来。     想来这几天就是在准备这个吧。     说不定家里已经先一步得了消息了,毕竟父亲在三书六省的中枢任职,这样的消息会仅次于翰林院得到。     可恨自己在这个闭塞的掖庭,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什么也送不进来,要不然自己也不会白白地担忧一整天了。     她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陷入了甜蜜的梦乡。     翌日她神清气爽的起身之后。还纡尊去安国公女那里抚慰了一番,承诺尽管没有圣宠,但她一定会在登上后位之后给她安排一个适当的位置的,并且答应她这个封号必不会辱没她安国公府的地位。     安国公女自然感激不已。而她自己也是喜滋滋地,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母仪天下的风度和气势了。     可是这一天依然没有任何旨意下来,不管是给她的还是给其他两个人的。     她这时却没有了之前两天的不安,暗自对自己说。如果程序上有所耽误。就是到第四天,甚至第五天才能颁下封后的诏书也是正常的。     今天如果没有旨意来,那明天肯定就会过来了。     她不停地这样给自己打气。越发地让自己的内心深信不已。外面上也越发显出从容沉稳来,倒让掖庭的管事姑姑们有了点另眼相看的意思。     这样到了晚上,春恩车的铃声又一次准时响起,这次是镇国公家的嫡女。     可是这次结束得更快!     王家女本来都没有再关注这次这个女子的侍寝情况如何了。可是一阵异样的喧闹却惊醒了整个掖庭。     她看了看更漏。     此刻还没到亥时末,春恩车刚从这里经过也不过半个时辰。算一算也就是刚刚打了而个来回的时间。这是怎么回事?     她立刻从床上起身,想寻个人去打探一番,但才走到门口,就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了。     春恩车还没有停稳。就已经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凄厉的哭声。     镇国公家的这个嫡女是被人拖着从车上下来的。     几个粗壮的太监半拖半抬地把已经哭得撅过去气的镇国公女弄进了一个房间,不多时几人就又骂骂咧咧地关上门出来,也不安排伺候的宫女。就这样架着春恩车走了。     但是从他们刚才叫骂人的几句话,众人已经听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原来这个镇国公女的遭遇更惨。皇上连碰都没碰她,就让人把她赶出来了。     好像是她进殿行礼的时候出了个什么差错,触了皇上的忌讳,殿里伺候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耳朵里就已经全是皇上的咆哮声了。     众人慌不迭地把她拖出来弄上春恩车,此女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在车里一路哭到了掖庭,这才哭晕了过去。     按照之前宣布的规矩,皇上没有碰过的女人是要直接逐出宫的。     众人一时间看向那间没有生气的房间,目光中都透出了一丝怜悯。     就算还是完壁之身,可镇国公府这样得门第怎么能容得下一个御前失仪过的女儿?     安国公女怜悯的目光中还透着一丝庆幸。     她终于不再觉得自己的境遇凄凉了,好歹她还有个留在宫里的资格,就算没有恩宠,可是靠着家世,在这深宫中总算还能活下去,怎么也比被直接逐出宫去要好啊。     而作为这里面最有恩宠的王家女此时脸上却充满了上位者体恤下情的悲悯。     她甚至吩咐起一个管事的宫女给镇国公女准备一些热水擦洗。     不过这次她倒是没有像安抚安国公女一样,过去探望她,并且许诺自己当上皇后后在后宫给她留个位置。     她心中清楚地很,一个没有恩宠的后妃,给她个虚位,不过是赏口饭吃。但一个有了御前失仪罪名,得罪了皇上的人,就还是不要再和她扯上关系了。     众人就在这样的各怀心思中渡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     尽管其余三女见到镇国公女的遭遇,心中都有对自己的经历感到庆幸的部分,但是对皇上的喜怒无常还是有了一点切身体会,难免就对未来的侍君之路有了一点负担。     她们都是青春少艾的少女,再怎样贪慕富贵,也还是会对男女情事有一些憧憬的。     但皇上虽然长得英俊,却实在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这多多少少是让她们的内心有一些失望的。     她们却没有想到,过了这一晚,她们的后半生将不再是失望,而是绝望了。     翌日,一整个上午掖庭都是安安静静的。     不仅是别的旨意,就是处置镇国公女的旨意都没有过来。     众人都有点紧张,屏息静气地在自己的屋里等着消息。     入夏之后,这京都的日头就渐渐毒辣起来,正午的烈阳照得掖庭中间那没有遮挡的的青石路面仿佛都在冒烟。     因为没有树木,所以也听不见蝉叫,但这异样的沉静却更加地叫人心中焦躁起来。     就在众人都有点昏昏欲睡地等着送午膳的宫女送饭过来的时候,一阵整齐而有力的脚步声划破了这片沉闷。     “来了!”     众人俱是心中一震,都整理好衣衫在自己的屋子里端坐。耳朵却早已竖起来留心外面的动静,心中也在紧张的揣测这过来的第一道旨意究竟是给谁的。     那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到了她们房间附近,就分散了开来,接着几乎是同时,她们几人的房门就都被揣了开来。     这几个贵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已经被一群粗壮的太监粗暴地拖出了房间,电光火石之间就被摔在了晒得滚烫的青石板路面上。     几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娇娇女,何曾受过这样粗鲁的对待,一时间躺在地上都有点爬不起来。     脾气最急的辅国公女立时就骂了开来:“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知道你们冒犯的是谁吗?我们可是未来的宫妃,这里还有未来的皇后娘娘,谁给你们的狗胆敢这样对待我们?”     她这话吼完,另外两女才勉强撑着身子从地面上支起了上半身,正要打量一下四周的形势,就听见头顶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声音:“王氏、龚氏、吴氏接旨――”     三人来不及做别的反应,连忙就地跪好,心中还模糊地想起,怎么没有叫道镇国公女施氏?     就在她们头晕脑胀,心中隐隐不安地跪在那里接旨的时候,颁旨的太监已经展开圣旨念了起来。     众人晕沉沉地听着,待得从那堆套话过后,后面的内容瞬间震惊了全场,不光是跪着的三个贵女,就是这两天服侍她们的宫女们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王氏骄纵跋扈,未尽宫妃侍君之本分,擅自留宿太极殿寝宫,并与君王起身时酣睡,罪大恶极,应严惩。龚氏、吴氏不懂体恤君心,强行邀宠,谄媚君上误国事而陷女色,幸君上英明,严斥之,三人品行已不足为后宫品级贵妇,不堪为皇室繁衍后裔,特此着令慎刑司清除龙液后圈入冷宫,钦此!”     这这这,这旨意不会是颁错了吧!     不是应该是封赏的旨意吗?     不是应该是立后的旨意吗?     为什么却是在说这三女侍寝之时冒犯了圣颜?     而且还是尤以王家女为甚?     不是圣上的特许,才能够在太极殿过夜的吗?     不是皇上亲自阻挡,才没有在他起身时起来侍奉的吗?     怎么现在全部成了她不懂规矩,骄纵擅樾了呢!?     皇上......皇上这是在欲加之罪啊?!     率先反应过来的王家女忍不住惊呼出声。不过还算她有点理智,及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把心底的冤枉喊出来。     另外两个却是早已忍不住地大声吵嚷着喊冤了。     领头的太监冷哼一声,怒斥道:“哼!大胆!居然敢指责圣上!圣上乃千古明君,会冤枉你等小小的女子?来呀,还不快快执行旨意,好把这些胆敢冒犯君上的罪妇早早地拖去冷宫关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震荡 - 暗香盈秀 - 福源     随着宣旨太监的喝令,立时就有几个粗壮的宫女拿了三碗药上来,一人捏住一个贵女的下颌,任凭她们怎么挣扎,径直把那药给灌了进去。     三女心中都知道这是什么药,被灌之后都有些瘫软在地,于是另有几个太监就乘机把她们拖往冷宫去了。     那宣旨的太监就拿出另一道圣旨,正打算唤镇国公女施氏接旨,就听见了“噗咚”一声。     他扭头一看,施氏已然晕倒在了自己的门口。     他冷冷一笑道:“这货却是个怂的,旨意还没宣呢,就已经晕了。得,我这也省了,小的们,你们自己照着旨意办事儿吧。”     一众人应诺不提。     待得施氏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掖庭了,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庭院中。     向洒扫的仆役询问后她才知道,原来她反倒成了四人中最幸运的一个。     皇上对她的处置,就是按照规矩逐出了皇宫。如今她是在宫外一处用来临时安置未入宫的宫女的宅子里,等待自己的家人把她接回去。     虽然回去未必能有什么好结局,可是比起那三个生死不明地被困冷宫,无论怎样都要好太多了。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在后宫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秀女都不是傻的,大家就都知道,这是皇上对勋贵和世家们公然而强硬地干涉他的家事的一个反击。     只是皇上居然会如此地不留情面,如此地粗暴,这一点真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主要是勋贵世家们一直觉得,就算皇上曾经立过一个身份卑贱的皇后,但那不是很快就废了吗?     所以尽管皇上这次明令他要按古法选后。不看待选女子的身份背景,但众人依然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最终还是会衡量这些条件的。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敢联合向宗人府施压的原因。最终宗人府同意众贵族的意见,不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有很多事情都有着它既定的规矩,在贵族圈里,人们都心照不宣地遵守着这些规矩,他们认为皇上也应该遵守才是。     可是他们却偏偏遇到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且极为暴躁的君王。     当天预备侍寝的秀女也是一个贵女,她就比有些人有眼色得多了。当机立断地称病告假。     尚寝局的总管就顺势没有再安排秀女替补侍寝。这一下就让有点见识的人都证实了这个猜想。皇上此举果然是由预谋地针对贵族圈子,并不是如他旨意上说的,是那几个秀女冒犯了他。     他就是想拿那四个身份最高的贵女来做阀子。要给胆大妄为的勋贵和世家们一点颜色看看。     一时间后宫都有些沉静下来,人人都在小心地观望着前朝对此事的反应以及此事最终的结局,生怕自己再成了遭殃的池鱼。     侍寝的事情就这样停了下来,在那名单上的贵女们人人自危。西南六宫这里反倒平静了下来。     前朝却因此而起了极大的震荡。     那一波又一波的对弈真是精彩得有如唱戏一般,借由宫女太监们的口。一趟趟地传到了众秀女的耳中。     要知道那四个贵女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她们在前朝的父兄可都是拥有实权的人物,而他们连城同盟的那个圈子,因有着共同的利益。共同进退起来,就是皇上,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首先发难的是右丞相王十一郎。     他在得到消息的当天下午。他就递了条子请求面圣。     可是皇上当天并没有见他。     等到宫中下匙,他不得不被驱逐出宫。就立时去了四家国公府,联络他们与自己联名在早朝中就此事上谏,逼迫皇上收回成命。     之后他又连夜赶赴多家世家、朝臣的府中联络,说通了他们翌日一早一同上谏,定要给皇帝一点威慑不可,让他知道世家勋贵们的女儿,在宫中代表的是一个家族的脸面,不是那么好处置的。     他的成绩不错,这一晚就联络了好几十人。     明日不过是个小朝会,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参加,这些人数相信也很够看的了。     翌日早朝上,刚开始议事,他就出列来跪求皇上就此事给大家一个说法。     立时便有他一早联络好的官员一同出列附议。     只是让他有些心惊的是,他昨夜联络好的人中,此刻出列附议的,竟然只有不到一半。     而四大国公府,此刻也只有辅国公府和安国公府出列了。     剩下的定国公府因为没有嫡女参与其中,虽说答应了他要附议,此刻却没有出列,他还觉得可以理解一二,但镇国公也违背承诺,这就让他隐隐感到了不安,总觉得有超出他掌控的事情正在发生。     果然,御座上的皇帝本人也很反常,并没有向以前那样勃然暴怒。     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众卿乃肱骨之臣,不关心家国要务,却总是操心朕的床第之事,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说完就不再搭理跪着的这十来个人,而是有条不紊地处理起其他军政事务来。     上书省除了右相之外,自然还有左相和上书令两人,皇上越过右相,径直与这两人商议诸般朝事,这两人也十分有默契地配合。     几人在一问一答之间已经决定了好几件事了,被晾在一边的附议右相的诸人就都有了不好的感觉。     右相王十一郎自然也是心中暗暗焦躁。但他毕竟为官多年,心思深沉,虽然跪在殿中,却已经把事情前前后后都捋了几遍。     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皇上没有办法真的绕过他们不管,这么多人跪求他回应的事情,他本应越早给予关注,越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现在对自己一帮人不理不睬,只是拖延时间罢了。可是这种拖延不过是一种无谓的逃避,并不能解决事情,在今日下朝之前,他总要有个态度的,否则明日就要面临御史们如纸片一样的上书了。     所以他认为这是皇上孩子气的一种反应,并不为俱。     反正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现在也只有坚持到底这一个选择了。     想清楚了这点。他反倒变得平静下来。气定神闲地跪在殿中央等着。     就在早朝议事差不多快结束,眼看皇上再绕不过去他们,不得不就他们的上谏表态的时候。殿外传来了一声“报――”     这是紧急军情,顿时殿中众人心中俱是一抖,跪着的这些人就更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宣上殿来的军士承上八百里军报道:“启禀圣上。西山和东山的军营皆出现动乱,西山营左参将龚斌。东山营右参领吴浩各领了一队将士欲夺军权,西山营右参将和东山营左参领正在奋力抵挡,特此请求朝廷的援助。”     这军报如同在平静的水池里投进了一个巨石,殿内“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不能置信。建国百年来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地,分职掌管东西山两个军营一半的军权,肩负保卫京畿重责的辅国公府和安国公府会毫无征兆地领兵造反。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吧。     众人忍不住当庭议论纷纷,而有聪明地已经猜到一点了内情。俱都有点同情地看向了与王十一郎一同跪在最前列的两个国公――这两人在听到军报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发生何事,顿时都有些直不起身子来的瘫在了原地。     果然皇上闻报之后,不但没有惊慌的神色,反而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诡笑,毫不犹豫地下了旨意:“着金吾卫统领严聆听旨,即刻带领三百金吾卫看守住辅国公府和安国公府,不可放过一人。定国公、镇国公听旨,朕命你二人即刻前往五城兵抚司,各点一千兵丁分赴东西山营清除兵祸,就地收编叛乱的那一半军士。”     点名的这三人都纷纷应诺而去。     底下众人就都是心知肚明了。     皇上这是早就预备好了后手呢。     看来他敢动后宫那些女人,是心中早有成算的。想必他一早就分化了四大国公府,以东西山营的另一半军权为饵,令得在选秀一事中本就没有利害关系的定国公,以及四女中结局最佳的镇国公倒戈相向。     他再谋划一个另两位国公造反逼宫的假象,这下他们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本来就是宫闱妇人的小事,如今却上升成威慑社稷安稳的大事上,辅国公和安国公这次可是要把全副身家都赔出去了。     要知道开国伊始,四大国公府因扶助太祖夺江山有功,被封为世袭罔替的公爵,并分别执掌四个军营的万人军权,保卫京畿,不可谓不位高权重。     高宗时,借由打仗缺人的缘由,皇帝把四大军营缩减合并成了分别五千军兵的东西山两个军营,由四大国公共同执掌军权直到今日。     如今看来,这格局又要改了,以后只怕就是两大国公府各自执掌一营了。     跪在地上的众人想通了此中关节,早已冷汗淋漓,后悔参与到此事中。     而前头跪着的两个国公在不断喊冤声中,已经越发透出了绝望的声调。     须臾皇上就下了旨意,把这两个国公暂时关押到宫中的地牢中。之后他就宣布了退朝。     只是离开大殿的时候,他朝着王十一郎冷冷一笑,让刚好抬头来窥视他神色的王十一郎瞧了个正着。     王相心中一颤,他作为上书省的三大巨头之一,天子身边的肱骨之臣,对这位新任天子的手段性情还是有些熟悉的。     今天皇上露出这一手,他立时就明白了,原来皇帝并不是冲动之下对后宫的女人们发难的,他是早有预谋。     不知道他是否也准备了后手来对付自己呢?第一次,他对自己不顾家族的反对把女儿送入宫中争夺后位一事,产生了懊悔之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可怜 - 暗香盈秀 - 福源     当王十一郎回到家中之后,他就彻底明白了皇帝的后手是什么了。     其实皇帝在这件事情里面使的手段并不特殊,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一个。     任何一个家族,任何一个圈子,也许有共同的利益,但也一定不可能没有内部的倾轧和矛盾。     皇帝在这件事情中利用的无非也就是这个。     四大国公府如是,王氏家族内部也如是。     琅邪王家几百年经营下来,人口众多,房头也多,每房的实力也不尽相同。有无比昌盛的房头,自然也有非常衰败的房头。     王十一郎的父亲是上一代的族长,他是家里第三个嫡子。     虽然如今分了房,但他也是属于最正统的嫡支中的一房。     再加上他在朝中握有实权,还是官拜二品的右相,可以说是王家在朝为官的子弟中官位最高的一人了。     所以他在王氏家族里的地位向来都是很高的。就是他的大哥,如今王家的族长见到他也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有再高的地位,他也只是嫡支里的一个房头而已,也许再过一百年,他这一房也会变成分支被分出去的。在族里面,有族长,还有族老,族里的很多的事情,并不是他在朝中官做得最大就能直接决定的。     例如他让自己的嫡女入宫选秀这事。     他现在的势力,已经隐隐压了没有出仕的族长一家一头,所以其实只要他但凡在一些族务中态度表露得强硬一些,就算没有刻意打压别的房头得意思,都会无端给自己招来嫉恨,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公然违背族规祖训的事情。     他这件事情倒是真真地靠着自己手握实权的强横。压住了族里的反对声音,强行办成的。     他原本想的就是,自家女儿是王家的嫡女,那么要么不入宫,入宫就一定会做皇后,只要女儿做了皇后,任你族规祖训再怎么厉害。他在族里也是太上族长了。怕什么?     而族里最嫉恨他的人中,头一个就是他的亲大哥,王氏家族这一代的族长。     他心里的这点盘算。最为族长的大哥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想透了的。他怎么能甘心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一点实权就这样被人夺走?     所以当皇帝的人找到他,许以重利,暗示他可以借此机会把这个隐患永远消除的时候,自己个人的利益终究还是胜过了整个家族的脸面。他同意了。     他作为王家族长,在世家圈中也是有影响力的。很多事情想让人怎么看,其实就看你怎么说了。     王家女侍寝之后,这奇葩的君王居然不仅连妃位都不给,还干脆倒打一耙。按了个骄纵跋扈、目无君上的罪名打入冷宫。     这简直就已经不是在打王氏家族的脸了,这是在打整个世家的脸面啊。     按常理说,这个时候。王氏家族内部也好,世家圈子的内部也好。大家都应该团结起来,一起向皇帝抗议才对,王十一郎就是这样认为的。     但作为王氏家族领头人的族长却振臂一呼,指责王十一郎罔顾族规祖训,执意送女入宫,本就居心叵测,结果又教女不严,让此女带着这样的居心面圣,致使御前失仪。     王家的脸面,世家们的脸面,都是王十一郎的任性妄为、贪得无厌导致的。     这样说似乎也很有道理啊?     世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本来也没有什么定论,单看身处其中的人愿意从哪个角度去看罢了。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王十一郎因为擅自违背族规把嫡女送入宫闱,结果导致整个家族蒙羞,让所有王家的女儿们的品德都遭到了质疑。     在所有族老一致通过的情况下,他全家被逐出了嫡支,并且永远不能再以琅邪王氏自称,永不允许进入王氏祖居之地。     王十一郎一家被这个结果打击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想往哪里搬迁的事儿,一道罢官的旨意就跟着过来了。     圣旨中不仅再次提到了王家女的目无君上,王十一郎作为父亲要担首要责任,甚至还把他串联安国公府、辅国公府意图逼宫一事也提了提,让接旨的众人俱都是一惊。     还好圣旨里话锋一转,又提到了他任右相时还算恪尽职守,皇上念及王氏家族的面子,决定网开一面,只是罢了他的官职,着令永世不得入京,子嗣永世不得录用而已。     从此之后王十一郎此人就在权贵圈中彻底的没了身影。     第一轮侍寝名单在侍寝顺序上的争竞一事,最终就以两个国公府的泯灭和一个丞相的罢职驱逐而告终。     在因着这场动乱而产生的权势交替中分了一杯羹的世家、勋贵们一边窃喜于自己的这笔意外之喜,一边也有点惊悚于皇上的雷霆手段和缜密心思。     至此大家就又更多一些了解这个新任的君王。     原来他不但有火爆的脾气,还有高深的手段和细密的心思,并且他为人相当的果断而跋扈,是绝不容许任何人侵犯他作为帝王的主权的。而对于胆敢冒犯的人,他的处置是绝不会留情的。     一个不按牌理出牌,却拥有绝对权力的皇帝,让习惯了权贵圈里的潜规则的贵族们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众人从此以后对这位君王的旨意都不敢再轻忽看待,也不敢再随便对待他的命令了。     这大概也是皇帝为什么当初会允许宗人府改名单的原因吧,不来这一出,这些倨傲的权贵们和官场的老油子们是不知道厉害的。     摇光从薛婉萍那里能得到很及时的关于这件事的详细进展。概因薛婉萍作为宫女,比较容易第一时间从管事的姑姑和总管们的议论中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她把这些前因后果连在一起,仔仔细细地分析之后,对这位许多人一谈起来就变色的君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在谈论他的心狠手辣,她却觉得可怜。     也许是她曾经通过李婉娘了解过皇帝的一些过往,能感觉到他如今的狠辣手段不过都是形势所迫。作为一个没有母族可以依靠,没有有实权的心腹可以仰仗的皇帝,也许这就是他能保护自己的位置不被侵犯的最有效方法了吧。     所以她更加的对是否能通过侍寝讨得皇帝的欢心,甚至一举成为皇后一事没有了兴趣。这样的一个可怜人,她觉得自己实在提不起来算计、利用他的心。     在他周围的人全都虎视眈眈地想从他身上得点儿好处。     也许真的除了洪总管,就没有一个不想利用他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在摇光的眼里,其实是十分可怜的。     因此在秀女们经过此事后,对侍寝还是不侍寝都有点惊惶不安的时候,她反而更加的淡然了。     她的这些表现全部都落在了一个人的眼里,那就是她所住的这个西偏殿的大管事姑姑孔姑姑。     这位孔姑姑年方三十有六,本是罪官之女,没籍之后充入宫中为婢的。     她从最卑贱的小宫女做起,到今天能成为指掌一个院子的大管事宫女,她的本事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因幼年入宫,到今天已经是历经了三朝皇帝的后宫了。     原本她也是很有一点脾性,也曾立志要靠着自己的本事在这深宫中闯出一些名堂的人。     但经历了几次险死还生,见多了后宫女子的起落沉浮,她渐渐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深宫中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还要活得好,重要的不是你有多高的智慧、多大的本事,甚至都不是你有多厚的靠山――而是你有多精准的眼光!     很多人,很多事,只要看准了,剩下的就是水到渠成了。     在这宫里随时都有因为看错了一次,而导致多年的努力一夜销毁的事例。     这次的名单风波,不就是如此吗?     那四个贵女就是看错了帝王心,看错了自己家族的势力,最后毁掉了一辈子。     所以她近些年来,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有狠劲、冲劲了,反而沉静下来,不轻易与人争竞,拼着暂时吃亏,她都要谋定而后动。     旁人以为她是看开了,看淡了,但所不知道的是,她那颗要力争上游改变自己命运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只不过她这一次,一定要看准了再行动。     这些秀女的进宫,让她看到了一个契机,一个让她能摆脱目前这种没有实质的权利,只是在空空的宫殿中指掌日常事务的鸡肋般的身份的契机。     也许随着后宫添入新的主子,她也终于能进入到后宫中的权利核心里再拼一把呢?     但要选择一个主子来依附,这也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     一旦看错,就会万劫不复。     而且,你还不能等到人家已经功成名了就再去依附。     帮扶于微时的交情才是最让人惦记的。     所以她这几个月来,对这一千多名秀女都细细地摸了一遍底,从中选了一些人在留心观察。     而这些人中,她越看就越觉得莫摇光这个人,很有一些特别。(未完待续)     ps:明天的更新可能也会比较晚,追文的亲别急哈           第一百四十一章 震惊 - 暗香盈秀 - 福源     孔姑姑这个人的心思,其实就是西南六宫中大部分宫女的心思。     她们都是想在服侍的这些秀女中找到一个可以扶持的人,靠着这个人,成就自己在后宫中的青云之路。     作为宫女,除此之外,她们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盼头呢?     只是这个人,却不是那么好找的。     条件最好的四个贵女的下场,让这些欲择木而息的宫人们感到了这项任务的艰难。那么多的秀女,到底谁才能入了这个心思莫测的皇帝的眼呢?     随着张月茹的受宠,众人都有点趋之若鹜的感觉。一时间往掖庭去巴结奉承的人不少,等闲之人也近不了这个后宫新贵的身。     孔姑姑却不为所动。     不是她慧眼独具,而是她比这些盲目逢高踩低的宫人们多了一份清醒。     这个张月茹其实和前皇后是一个类型。     不仅是前皇后,宣帝登基四年来,后宫里有限的几个受宠的美人儿,都是张月茹这般类型的人。     在后宫中服侍的老人儿们就都认为,皇上是喜好这种口味的。     但她却不以为然,据她观察,这些美人儿通通都不过是受宠一时,很快就泯然于深宫中了,最终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就如同前皇后的结局一样,这些美人儿里的大多数都是死于皇帝的一时之怒。     她觉得这些人都不过是皇帝的捏在手心的玩物。心情舒畅了拿起来把玩两下,心情不好了,就成了发泄的工具了。     因此她认为张月茹的路,是走不远的。     在这么多人中,她最看好的却是吕碧娘。     这些秀女里面。聪明的有之、貌美的有之、有心机的有之、有背景的有之,吕碧娘几乎囊括了这所有的条件,但她还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东西。这也是孔姑姑看好她的原因。     那就是,她很识时务、知进退。     在孔姑姑这个身经百战的人看来,深宫之中的生存之道,这是第一要务。     尤其是摊上了这么一个诡异莫测的帝王。     她在宫中多年,对宣帝的出身背景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在她的看法里。这个遭遇了无数艰难才登上至尊之位的人。他是没有心的。尤其是对后宫这群只知道争风吃醋的莺莺燕燕。     所以要讨这位帝王的欢心,是很难的。但要在这位帝王的手下安安稳稳活下来,甚至活得滋润。并不是不行,识时务懂进退就是首要条件。     所以她心中暗暗已经定下来要依附吕碧娘的决心。只是有一个麻烦。     那就是吕碧娘这样的人身边,是不会缺倒贴过去的帮手的。     自己要是贸贸然的依附过去,只怕就会泯然于众多主动贴上去的人们之中。不会引起她的特别关注。     她当然不甘心这样,所以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公然地表示出对吕碧娘的臣服和巴结。而是暗暗地躲在一边伺机而动。她要等待一个能够让吕碧娘对她留下深刻印象,并且能卖她一份人情的机会。     就是在这样的等待中,她注意到了吕碧娘所关注的摇光此人。     这个秀女原本在她的眼中非常普通。如果不是因为她曾经闹出过与洪大总管有关系的绯闻,她是很难引起人注意的。     孔姑姑如果不是因为关注吕碧娘。也不会注意到她。     刚开始的时候,她其实不明白吕碧娘为什么会对这个人另眼相看。     巴结吕碧娘的秀女不少,她统统都是是亲切中带着疏淡地态度来应对。并没有表现出对谁的特别亲睐。     唯独这个莫摇光,她却自降身价几次三番主动示好。     甚至是在摇光因不再被洪总管关照而引来众人的欺辱时。她这个一向在人前扮演好好先生,从不与人生嫌隙的人,居然会为了此女而站出来呵斥众人。     孔姑姑想不明白个中缘由,但她却直觉的知道,吕碧娘这样的人,是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人好的,她着力交好此人,必然是有她的用意。     而自己总找不到机会可以完美地接近吕碧娘,就不由自主地把脑筋动到了摇光身上。     吕碧娘这个人,太懂进退,以至于把自己保护地很好,入宫后几乎就没有遭遇过什么险境。孔姑姑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印象深刻的示好的契机,就想从摇光身上入手,也许通过接近摇光,能间接入了吕碧娘的眼呢?     摇光此时又恰好处在一个艰难的时期,她顺手帮扶几下,很容易就能俘获其心。这是孔姑姑原本的打算。     只是她在一旁等待好时机准备伸手时,却越看这个摇光,越觉得神秘。     此女明明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此刻还因为洪总管先前关照过一盘,此刻又撒手不管的缘故,遭了所有人的嫉恨。那么她现在就应该很狼狈、很无措、很惊惶才对。     也只有这样,她的伸手帮扶才能显得特别雪中送炭嘛。     但她身上却半点看不出来这些情绪,每天只管气定神闲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就连吕碧娘的示好,也是淡然而对,并且还时不时的拒绝。     不知道的人恐怕会觉得她是不是另有不被人知的背景。     而深知她底细的孔姑姑却深深地好奇:到底她身上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她不知道的是,她对摇光的疑惑,也正是吕碧娘一直以来的的疑惑。     摇光对这些窥伺却是一无所觉。     她只是留心这后宫的形势,想在其中看看是否有天神对她的进一步指引。她的使命是拯救列尤族全族,至于旁的东西,好也罢,歹也罢,如今都不能引起她的关注了。     她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在李家的那三年。每一天就是看书、学习、思想天神的启示。除了如何完成使命一事如今还一筹莫展,这些都让她觉得十分满足而自在。     后宫的这摊水却因着侍寝秀女的增多而由原来的暗潮涌动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宫中一直对古法选后流传着一句歌谣:“进去前是公主,出来后是弃妇,进去前是野草,出来后是公主。”     这说的就是秀女们进入太极殿侍寝前后的命运起伏。     帝心难测。     有些众人看好的秀女,侍寝之后却被丢弃在掖庭的角落里,随意封了个九品御女之类的封号了事。没有被皇上碰过而直接逐出宫的人虽不多。但三不五时总会出来这么一个。     皇上似乎真的对家世背景没有任何掂量。只看他个人的喜好和当时的心情。     比如曾经被摇光嘲笑过的那个选了满身黄金配饰的秀女,原本所有人都觉得她媚俗,只怕皇上碰都不会碰她一下就直接逐出宫去了。     谁知当她带着这满身的黄金甲去觐见皇帝。因为项链的重量而一个狗啃屎扑倒在地,久久不能自己直立起来的时候,皇上却哈哈大笑,一点也不以她的失礼为怵。反而称赞她品性淳朴实在,封了她一个采侍。     虽然采侍也就是一个八品的等级。但却是目前后宫里除了张月茹之外,最高品级的小主了。     很快就有消息灵通的人打听到,她侍寝的那晚,皇上正好得到了淮南延续了整个夏季的涝灾灾情缓解的急报。     而就在众人都嫉妒眼红她的好运道的时候。她却在一次皇上御驾经过御花园时,因避让不及而被命令当场处死。     众秀女们原本就飘荡的前途,由此又多了几分难测。     能够在第一轮侍寝名单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喜悦。早已被这些惶惑打散。这些排上了日期的秀女们都惶惶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其余的秀女则开始了紧张的歌舞排练,她们中间新一轮的竞争再次开始了。     这个据说是在中秋盛宴上要献给君王的舞蹈。成了这些针还没有扎到肉上的秀女们新的盼望。     第二轮侍寝名单的人选及顺序,都会因这个舞蹈而决定。     而作为一个近千人的大型宫廷舞,除了主要的三十一个舞者,大多数人自然都是跑龙套的,在场子里占个位置也不过就是凑个人数突显一份气势罢了。     所以这三十一个舞者的人选竞争有多么白日化就不用多说了,就是做个跑龙套的,还有所站的位置的远近差别呢。     众秀女们跑关系的跑关系,找靠山的找靠山,直接出招阴人的阴人。都忙得忘乎所以。     这一轮弄下来,各宫都发生了数件离奇死亡事件,候选的人有少了几个。     好在舞者的名单终于定下来了,三十一人中唯一的主舞定了梁国公家的嫡女梁妙岚。     这个梁妙岚自入宫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非常神秘。     皇上特许她带了自己的婢女入宫,这份特殊的待遇在让许多贵女眼红的同时,也都不敢擅自招惹她,总觉得她身上的一些气息十分渗人。     她是剩下的秀女中身份最高的人,居然没有进入第一张名单,这就已经让众人觉得惊讶了,此刻在第二轮名单中占个鳌头,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自然,不甘心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前头那三个国公府嫡女不也是占了鳌头吗?说不定就是同样的结局哦?     因为有了那四个贵女的教训,剩下的秀女中有些出身背景的人都不再敢拿自己的出身来说事了。     所以三十个舞者里,也并不都是贵女出身。有特别能讨好管事太监,或者资质确实出众的平民小娘子也被选入了其中。     不过贵女们挣不到台上主跳的位置,在台侧瞩目的地方做龙套,这点手段还是有的。所以跑龙套的舞者位置中,靠前靠中间的就几乎都被有点身家的人买断了。     宫人们乘机又大赚了一笔。     摇光既然无心于这些,自然也就全程没有参与到这些明争暗斗中,最后被分了个又偏又靠后的位置,她也无所谓。     倒是惹得薛婉萍狠狠地骂了她几句不争气,说她信神信疯了。     她也不以为杵。乐得在众人都练舞练得苦哈哈的时候,她只需举着个旗子随意挥舞两下交差,好不悠闲自在。     就连吕碧娘问询之后想要帮她换个位置,她都客气地拒绝了。     只不过这一次拒绝吕碧娘,她却不能再像之前那般言语温和地回绝了事了。     她特意地从自己带进宫的珠宝中选了两颗拳头大小一模一样的白玉原石,作为谢礼送给了吕碧娘,仅仅只是为了谢谢她对自己的一片心。     之所以这么郑重以待。是因为吕碧娘已经不再是区区一个秀女的身份了。     吕碧娘侍寝的顺序排在在这一轮名单的中间。     一个多月几乎是眨眼就过去了。轮到吕碧娘侍寝的那天,正好是摇光她们第一天排练。     因为是第一天,有很多顺序、秩序都要拟定。所以弄了整整一天,回到栖霞宫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     这时的吕碧娘早已在侍寝的路上了。     不管摇光如何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但两人终究是在这群秀女中关系最好的。临别的时候居然连个道别都没能有,摇光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     皇帝的喜怒无常这一个多月来真是深入了后宫所有秀女的心中。每天晚上去侍寝的秀女翌日会遭遇什么结局一度都成了宫人们开盘口的下注的名头。     所以吕碧娘这一去,摇光的心里还是隐隐有点担心。     她虽然一直觉得吕碧娘对自己的示好是有目的的。但不管怎样,到今天为止,吕碧娘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反而帮了她不少。     她的心就算是块铁石。也不会一丝融化也无。     所以面对空空的隔壁房间,她还真的有点害怕翌日起来会听到震惊后宫的恶讯。     而翌日,后宫的确被震动了。但却不是恶讯。     吕碧娘深得帝心,被册封为了正六品的才人。赐居云翔宫偏殿。     这可是选后以来最高位的封诰了!     这一下,吕碧娘的风头完全盖过了先前的张月茹。     才人已经算是后宫低品级嫔妃与中品级嫔妃的一个分水岭了,再往上的婕妤、嫔、贵嫔就能有正经主子的待遇了。     当然,在大殷王朝历朝的后宫中,才人这个品级都是不起眼的。说到底也只是个低品级的嫔妃而已。     但对于宣帝凋零的后宫来说,这是非常惊人的高位了――吕碧娘这些百年世家出来的贵女们对这一评价也只能苦笑。     换在别的朝代,她们被封这个位置,肯定都会觉得是家族的耻辱了,换了宣帝治下,却要因此而感激涕零。     不过不管怎样,吕碧娘在前有四个下场凄惨的贵女为前车之鉴,后有张月茹这个一无是处的贫家女为威胁的情况下,能够一举夺得帝心,成为第一个从掖庭搬入正式宫殿的妃子,这就已经很为世家们长脸了。     所以不仅是后宫,就是前朝都为此沸腾了,一时间蔚州吕家的名号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而一飞冲天,无数人想巴结也巴结不上的吕才人居然还能注意到区区一个摇光的被排挤,主动提出为她做主,摇光如果就这样干瘪瘪地拒绝,那不是也太不识相了吗?     所以她虽然拒绝了吕碧娘的好意,但依然不敢怠慢地送上了厚礼,以示她对吕碧娘心意的感激。     虽然这两块白玉原石在吕碧娘这样的贵女眼中不算什么,但对她这种身份的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所以吕碧娘只是叹息了一声:让摇光这个人欠她的人情怎么这么不容易,也就没有再多表示了。     摇光送完礼从云翔宫出来,心中有些感慨。     吕碧娘这个人,任何时候看过去,都十分完美。     无论在哪个位置,她都是那么宽和、亲切,不骄不躁。     衣着打扮也是十分得体,符合她的身份而不张扬。不像那个粗浅的张月茹,一朝得势,恨不得把所有的恩宠都挂在头上。     可摇光看来,她胜在这份完美上,输也输在这份完美上。自己对她始终亲近不起来的原因就是这个。     一个人怎么可能任何时候都能表现得恰如其分呢?太过于完美,就难免让人怀疑她的心机深沉。     不仅是摇光自己,相信那位多疑的帝王也不会这样容易就被她表现出来的假象欺骗的。摇光突然就有点担心,怕她的路走不长远。     不过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横竖她怎么招揽自己,自己都不接招就是了。反正也没有打算要巴结着她来混饭吃。     这样想着想着,摇光不觉就走错了路,不知怎的,等她回过身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御花园。     关键的是此处十分偏僻陌生,她一时间有点摸不清楚方向了。(未完待续)     ps:有几天没有更新,抱歉啊大家,有点卡文。不过现在好了,会恢复正常的,六月一号起整个月会日更一万字,为了赚点全勤奖,呵呵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想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地方,发现这里似乎是御河的源头。     宫中有一条河流,在御花园中蜿蜒而过,流经西南六宫的一些宫殿后院的花园子,最后汇入宫墙外的护城河中。     因为这条御河太长,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源头。当然可能也没有关心过吧。     很多人本能地就认为是用护城河中引出来的水开凿的一条人工河。     但是摇光此刻身处的地方,却是这御河的尽头。这里有一座小瀑布,瀑布所在的山并不高大,因为上面覆盖了各种植被,一时之间也分辨不清这是真山还是假山。     水不停地从山顶流下,注入到山脚的水池中,又沿着溢满的水池流向外面,这就是御河的源头了。     这里除了轰轰地水声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四周也是人迹罕至的样子。地面上、池边上都是一副很久没有清扫整理的感觉。     摇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她犹疑着寻找来时的方向,想要离开。     将将转过头准备往回走走,就听见了瀑布那头传来了除了水声以外的悉索声。     她犹豫了一下,是径直走呢,还是回头看看?     在深宫中,这样僻静的地方,说不准就踩爆了谁的秘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她还是决定不要回头,直接离开。     但是已经晚了。     摇光只听见耳边一阵风声,耳朵也因为这阵劲风有点生疼,下一刻,自己的脖子已经被一只粗糙的手握住了。     “是你?”     那手的主人一看清面前的人是摇光,怔了一下。放下了欲发力的手掌。     摇光此时也看清了,眼前这个被她踩爆了秘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很久不见的洪大总管。     她死里逃生,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一边暗道侥幸,一边忙不迭地解释道:“我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迷了路。正在找回去的方向呢,谁知道竟会遇见你。”     洪公公看看她,不由得哂然一笑。     他刚才在瀑布的那头还在想这个丫头的事呢。谁知转过身来就见到了她。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所以他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在这瀑布的那头,也就是转过假山,有一座坟头。那是我妻女的墓地。当年我带着她们的骨灰进京,皇上特许我在这偏僻之地就地安葬。方便我想她们的时候过来看看。因为这个事情不合宫中规矩,所以不能让多余的人知道。这也是我一发现有人闯入,就想要杀人灭口的原因。”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看着摇光畏惧地眯起了双眼,才又开口道:“不过你本就是知情人,撞见了也没什么。”     他说得轻松。似乎这个事情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摇光却不这么认为。     她于洪总管来说,也就是那么一点恩情。他上次救自己免于因破坏献祭而带来的刑罚。已经还了这份情了,这也是她对名单一事上洪总管的态度的理解。     所以她不认为自己这样闯入他的禁地,知道了这个了不得的秘密,他会就这样放心的放过自己。     要知道,如此她就相当于掌握了他的一个软肋了。洪总管此人,不像是能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呢。     但她却不知,再怎么多疑的人,他的心都是孤独而需要倾诉的。这也是宣帝这般性情的人,却能全然信赖洪总管的原因。     宣帝的心事可以向洪总管倾诉,但洪总管的心事呢?所以摇光的出现反而令他的心里隐隐有着窃喜。     这一段时间他观察摇光,越发觉得这个女子不像普通女子那般肤浅,她的淡定从容、心胸宽广中确实有点不一样的底气。     所以他越来越能相信,她对自己说过的关于她信奉天神的那些内容,他也常羡慕地想,或者这就是一个心中有光亮的人拥有的底气吧。     他自妻女死后,越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如今与皇上两个,不过是相互依靠着勉强过日子罢了。     前朝后宫的这些肮脏事,更是让他觉得厌恶。所以他的性情也越发跟皇帝一样,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只有当摇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的时候,他才仿佛看到了一道光亮。他的本能让自己认定,这个小女子的身上有自己寻找的东西,但多疑的本性又让他决定试探一番。     试探到今天,他几乎已经能确定,之前摇光和他说过的那些内容都是发自真心的。或许真的有了别的追求,就能真心看淡那些世人所看重的利益了吧。     他刚才在妻女的墓前怀念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又想到让他能来到这里的摇光,想到摇光曾经对他说的那番让他不再一味放弃自己生命的话,他就有了一股冲动,摇光所拥有的那道光亮,他也想要!     正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似乎冥冥中真的有天神的指引,这个人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所以他的心防一下子被打开,也就不再对摇光隐瞒什么了。这些事情,这些心情,能有一个人听他谈谈,这个本身就已经是件让他愉快的事情了。     所以这天下午,摇光站在这个残破的水池边,听着洪大总管絮絮叨叨地对她说了很多内容。大多都是他入宫以来,因为受到皇帝的宠信,成了后宫第一人之后,站在高位的孤独和寂寞。他怀念过去在军队中和兄弟们把酒言欢、快意人生的日子,却知道永远都回不去了。如今虽然有了世人都羡慕的位置和富贵,但日子却越来越难熬下去了。     他又问摇光在宫中没有亲近的人为伴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特别是这段时间受到众人排挤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怎么想的。     摇光虽然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艰难大部分的原因都是面前这人造成的,但她因为知道这也是天神的意思,所以也真心没有怪过他。     如今听洪总管倾诉了这么多的心事,自然也就更加理解他之前对自己的试探乃是情理之中的无奈之举,那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了。     她只觉得这个人和过去的自己一样,都是找不到出路的可怜人。     而自己比他幸运的是,人生有了一个真正的开始和盼望。所以活得比他快活。于是,她也爽快地把自己的想法坦诚而出。     这一次,洪总管似乎更加能认可摇光的那些从对天神的信仰里出来的想法。他阅遍无数人与人之间的倾轧争斗,更加能感到摇光这些想法的可贵。     两人一问一答,时不时的还就某些内容进行一下探讨,这时间就过得更加快,转眼之间天色就渐渐灰暗起来,快要到各宫落匙的时间了。     这时两人才惊觉起来,最后由洪总管亲自把摇光送回了栖霞宫,并约定,以后有事需要见面或者再交谈,就约到瀑布那里。     摇光在宫中落匙之后由大总管洪公公亲自送回栖霞宫的事情,一下子震惊了全宫。     就是已经搬去西六宫中的云翔宫住的吕才人也收到了消息。     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议论此事好,被选定的那三十个做主跳的秀女们也心中惴惴,不知道她们中谁的位置会被换下来。     安排这些事情的宫人们也连夜碰头,商量着是否要给摇光换一个待遇。     就在这时,领头的管事太监吴公公收到了洪大总管的召唤指令,连忙丢下众人,匆匆过去领受指示去了。     他原本是想听大总管亲自嘱咐对摇光的安排的,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的内容。     “什么?您老人家的意思是,让她退出这次的舞蹈,而不是在主跳中给她安排个位置?”     总负责秀女的吴公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洪大总管却认真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自己的这位心腹一脸不解的神色,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开口解释了一下:     “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中秋的夜宴只怕不会有什么让他顺心的事情发生。而且莫摇光再怎么被我关照,也不可能去替代梁妙岚,既然成不了唯一的主角,别的位置也没有意思了。你们只管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不要让别的秀女把她暗算了去,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侍寝的事,我会自己安排的。”     吴公公其实不太能信服洪总管的说辞,不能跳主角,但也是主跳,安排一个微妙的位置,与主角还是可以一争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要说这宫里有谁对皇上的心思最能把握的,也就是洪大总管了,他既然说中秋夜宴不是一个露脸的好时机,想必就一定不是了。     更何况洪大总管这话的意思是要给莫摇光单独安排时机面圣,那就是说任何时候都可以了,既如此,自然也就不像普通秀女那样要巴巴地盼着在夜宴上露脸了。     总之靠上了这个大靠山,在宫里那就是可以横着走了。     所以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应诺退了回去,自去把洪公公的意思传达给了余下的宫人们。     洪大总管却在他走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应付吴公公的那番说辞其实是漏洞百出的,但糊弄一下他的下属,倒也没什么问题,总之他都说了自有安排,底下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他其实就是不太想让摇光承宠。(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忧愁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今天开始日更一万字,今天是第一天。本书这个月底应该会完结,喜欢的亲们捧一下场呗。     洪总管自从那次与摇光畅谈后,突然觉得她是后宫之中难得的一个清醒之人。同时也非常羡慕她在任何境况下都能悠然自得的那份潇洒。     所以他忽然就有些担心起来,怕皇帝的喜怒无常和凉薄无情终究会撕破这份潇洒。     他不忍心看到那样的局面。     宣帝这个人,也许当今世上再没有比洪总管更了解的了。     他因幼年时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和背叛,内心十分的无情。这种无情的程度,其实远远超乎外面的人的想象。     在宣帝的眼中,周围的人,都不是人,而是他利用的工具。朝臣是如此,后宫的女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洪总管很清楚他的喜好,把张月茹这样的女人率先选入他的帐中。     他就喜欢宠幸这样空有美貌的女子,看着赏心悦目,还不用费心。     这样的人,他高兴的时候就逗一逗,让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他心头不可缺的珍宝。     一旦失了兴趣,随手就会扔在一边。     扔在一边还算好的,关键是哪天心情不好了,你就会成为他撒气的对象,那个下场不是一般的惨。     洪总管跟在宣帝身边伺候,其实也就没有把这些女人当成一回事,在他的心中,这些女人不过就是给皇帝解闷的物件罢了。     就是吕碧娘,不过是因为聪明懂事,不招惹是非。让皇帝觉得可以用来缓解与世家贵族的矛盾而利用的一个盾牌而已。没有什么真正的前途的。     所以他尤其就不想摇光也成为这样的人。     他越了解摇光,就越能确认,摇光如果一旦成为皇帝的宠妃,然后知道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真相是这样的,她一定不会甘于这样的生活。     但到了那时,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呢?除了不得不和一群不明白真相的傻女人们做些无谓的争斗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她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洪总管越想越觉得不能让这样鲜活的。让他看着都觉得人生有盼望的摇光。就在那样的一种无望的日子中枯萎。     所以他思来想去,暂时能想到的方法就是让她尽可能先不要侍寝。这样他就有时间来慢慢为她的前途考虑打算。     也许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不动声色的送她出宫。那就是最完美的了。     这是洪大总管的一点小算盘。     底下的人不明白,自然就要费尽心思地揣测他如此做的理由。一时间自然说什么的都有了。     这些被幽居后宫的苦闷宫人们能有什么好的想法呢?思来想去,理所当然就朝着龌蹉的方向去想了。     慢慢地大家都认同了这个猜测,就是洪大总管许是看上了这个叫摇光的秀女。想把她变成自己的禁脔。     于是乎大家看摇光的眼光就都有点变得古怪起来。     摇光对这些自然是一无所觉。但能够不去练那个无聊的跑龙套的舞蹈,她当然是高兴的。     如今薛婉萍又能回来每日与她为伴了。     而随着掖庭有人入住。渐渐后宫对秀女们的开放区域也开始增多,不用每日只能在西南六宫中间的那个小花园里晃荡了。     摇光就觉得每日带着薛婉萍到处逛逛,看看宫中的风景,御花园的美色。再教教薛婉萍识字,自己也读读书,日子过得比之前更加逍遥了。     要说有什么苦恼的话。目前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因为不用每日去操练那个舞蹈,就无法避免与隔壁的陶蔚娘二人时常碰面了。     这两人自从知道自己入了第一轮的侍寝名单。就浑身都抖了起来。     陶蔚娘是脖子仰得更加高了,几乎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那些没有入第一轮侍寝名单的秀女们。     冯琴娘则是更加矫揉造作了。那副随时要便秘的表情,真是让摇光觉得越来越无法默默地忍受了。     刚开始那几天,她二人几乎每天都要找机会在摇光面前唱一出双簧,一个扮泼妇,一个扮小受,总要想法设法打压摇光一回,真是烦不胜烦。     在皇帝风驰电掣地惩处了四个贵女,又抬举了像张月茹这样的平民女子之后,她们倒是被震慑住了一段时间,让摇光的生活总算是清净了一些。     别的秀女中虽也有看摇光不顺眼的,倒也没有把目光死盯着她不转。偶尔几句讽刺的言语和态度,摇光就当看不见了。     所以她的生活好不容易好过了一点。     但是随着吕碧娘的受封,这两人就如同缓过了气来一般,又开始抖了起来。     尤其是摇光不但居然再次得到了洪大总管的庇护,就连受封之后的吕碧娘都依然对她关照有加。     这两人就更加愤愤不平了,三不五时的总要想方设法的去找摇光的茬。     摇光虽然不惧她们的手段,但也渐渐地有点不胜骚扰起来。     想想吧,就如同她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身边总有两只疯狗乱吠,时不时还会因一时不察而被咬上一口,痛倒是其次的,就是真的挺烦人的。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摇光如今已经没有了和针对自己的人一定要丁是丁卯是卯的针锋相对的那种心情。     陶张二人本就是她看不上的一种人,对她来说从不具备任何威胁性,所以她压根儿就不想搭理她们。她现在也学会了很多东西,所以对着这二人,总是想:不能你被狗咬了一口,就要咬回去作数吧。     因此一时之间她除了尽量的避开,在避不开的时候保证让自己不要吃亏,其他的也只能漠视过去了。     但她越是如此。这二人就越发不知道收敛。     ------     吕碧娘得知摇光重获洪总管的亲睐,免了去练舞的事情后,就三不五时的召摇光到她的宫里,陪她品评一些诗词文章,下下棋什么的。     对这个邀请,摇光还是不排斥的。     不管吕碧娘对她有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但她与摇光在诗词文章上到是真的很谈得来。     说不上到了知己这种程度。但在这寂寥的深宫里。也算是难得的伙伴了。     所以她每有召唤。摇光几乎也都不会推辞。     而陶张二人也并不是那完全无知之人。     她们也知道自己的条件在这些秀女中不算出众,日后要想在后宫讨得了好,靠山是肯定需要找一找的。     正好吕碧娘受了封位。她们就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大树了。     终究她们都是一个地方过来的秀女,又都是世家出身(二流世家也是世家啊),大家同气连枝,互相照应也是应有之义嘛。     因此她们也时不时的也会往吕碧娘宫中去拜访拜访。刷一下存在感。     但吕碧娘对她们,与对别的巴结上来的秀女一般无二。客气中带着明显的疏远,这让她二人很是不忿。     这一天,她们又去拜访吕碧娘,却是吃了一个闭门羹。     宫女拦门说吕才人正在与人下棋。不便接待别人,请她们下次再来。     她们满心愤懑地离开云翔宫,心中淤积的嫉恨无法发泄让她们十分想看一下。与吕碧娘下棋的人到底是谁,什么人居然能让吕碧娘回绝自己二人?     她们决定等下如果发现是自己能踩上两脚的人。一定要毫不客气地先出一通气再说。     所以她们就等在了云翔宫往掖庭的必经之路上。     无论是回掖庭的低位嫔妃,还是没有承宠,要回西南六宫的秀女,这里都是必经之地。     没等多久,她们就看见摇光在薛婉萍的伴随下,轻快地往这边走来。     二人脸色俱是一白。     她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愤怒。     莫摇光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长得也是那样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妖媚样儿,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这样一个在大家族里做妾也只能被打压的人,居然从余杭的选秀开始,就一直压在了她们一头,凭什么?!     就是如今她们明明已经要比她更先承宠受封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处处显摆自己高人一等。凭什么?!     几乎是脑袋一热,陶蔚娘在张琴娘暗示的眼神下,一个健步从她们藏身的山石后面跨出,站在了道路的中间。就等着摇光走近。     这次她绝不能放过她了。陶蔚娘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摇光远远地看见路上窜出一个身影,一下子就分辨出了这是陶蔚娘。     她与薛婉萍心中都暗暗哀嚎了一声――真是人生处处有疯狗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是个尽头!     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看了看有没有别的路线。     她实在不想在西六宫这边与这两个人起冲突。     这深宫的规矩不是一般的严厉,如果她们等下撕扯起来,不注意犯了什么宫规,就是有洪公公罩着,她也觉得是个麻烦事。     能避就避吧。     这样想着,她远远地就停下了。发现自己的左手边有一个岔路,又依稀记得,自己上次走迷了路遇见洪总管的那一次,似乎就是在这里转了道。     这样想着,她心里对这条路通往的地方有了底,就毫不犹豫地带着薛婉萍往左一拐,消失在了重重殿宇的掩映之中。     做拦路虎的那两只顿时一愣,她们心中早被等下如何把摇光磋磨一番以泄心头之恨的遐想充满,此刻哪里能容她就这样逃走,所以也不及多想,怔楞片刻之后,就抬脚追了过去。     此时宫中的甬道空无一人,寂静中这二人急促的脚步声就显得特别醒目和刺耳。     摇光远远地听见二人追来的声音,拉着薛婉萍轻巧地在近旁的一个岔路口上再一转,又一次消失踪影。     摇光两人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也不再管什么方向位置。只要见到岔口,就会转上一转,这样三五次下来,她们已经完全晕头转向,追着的二人也是昏头昏脑,终于渐渐就把陶张二人给彻底甩脱了。     饶是如此,摇光还是带着薛婉萍又奔走了一阵。直到完全确认二人不会再跟上来了。才终于停下脚步长长地舒了口气。     待得她们回过神来打量四周的时候,就完全愣住了。     此处是哪里?     摇光前后左后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有点傻眼。     这里甚至不比御河那边。还有一些独特的风景可以辨认。     四周全是一模一样的宫墙,一模一样的甬道。完全无法辨别方向。     她抬眼向薛婉萍望去,却见她小脸苍白,一副更加无措的模样。     薛婉萍入宫之后。只在宫墙边的尚工局小宫女们的住处和西南六宫呆过。     像她这样的小宫女,曾经被三令五申。如果没有大宫女的带领,是不能独自踏入掖庭及后宫的。     尤其是像这些空置了多年的东西六宫,是属于中高位嫔妃的居所,就更是禁地了。一旦发现她们有这样的擅自行动。惩处是非常严厉的。     这也就是她此刻为什么会吓得瑟瑟发抖的原因了。     摇光也知道这个规矩,所以见她不能指望了,也只好伸手在她膀臂上抚摸了两下。示意她安定下来跟她走。     她便独自壮起胆子在这寂静狭长的甬道中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摸索着前进。     走不多时,她便发现前方左手边似乎是一个宫殿的大门。     她心中顿时窃喜。     能够看到这宫殿的名称。起码能知道自己二人此时在哪里,到时候再辨明一番方位,相信摸索着就能回去了。     她拉着薛婉萍快跑两步来到了这宫殿的门口,却只见那大门斑驳不堪,一看就是多年失修,连掉了的红漆都没有补过。     台阶上虽然没有布满灰尘,但两旁的石狮却已经严重的残缺不全。显出一副颓败的景象来。     她与薛婉萍二人见此境况俱是一愣。     要知道后宫之中讲究华贵体面。再无人居住的场所,都会有宫人专门定期的洒扫和维护,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宫殿颓败到这种地步?     她们,该不是来到冷宫了吧?     摇光怔楞之后就抬头去看那宫殿的牌匾,那牌匾也是陈旧不已,四角还挂满了蜘蛛网,中间的几个字虽然灰暗,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清的。     摇光此时已经能认不少汉字了,虽然这牌匾上的字是篆书,但她还是轻松地认了出来,那上面书的,正是:“昭阳宫”三个大字。     她心中不由得一颤,自己二人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要说摇光此前看见这里有道宫门,希望借着看到宫殿的名称来辨明此刻的位置,其实内心中还是有点忐忑的。     因为她对后宫从无摄略,其中许多宫殿她都不知道名称。只是李婉娘给她的后宫保命手册里,记录了几个特别的宫殿,她看了之后就记住了。     她原本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这座宫殿是不是她记住的那几个宫殿之一,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居然撞见了昭阳宫。     这座昭阳宫位于西六宫的深处,并不是冷宫。它只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宫殿。     西六宫并不是真的只有六座宫殿,而是西边主宫殿群的一个统称。     这里与东六宫相持而立,中间就是皇帝的寝宫太极宫。     东六宫的南边就是太子的居所东宫,与前朝相邻。     而西六宫的南边分为两半,一半是御女采侍美人们和一些没有封号的承宠宫女的住处――掖庭,另一半则是秀女们目前住的西南六宫。     历来西六宫里最辉煌豪华的宫殿是最靠近太极宫的建章宫,一般都是太后之类的长辈们居住的地方。     而东六宫里最辉煌豪华的宫殿,自然非皇后所住的未央宫莫属了。     这两个宫殿统领东西六宫,是后宫最高权力的象征。     昭阳宫在建章宫以西数里,中间隔了好几个宫殿,不过是西宫中不起眼的一座小宫殿而已。     而它之所以会被李婉娘在给摇光的手册中提起。并且让摇光深深的记住,是和这一朝的皇帝宣帝有关。     这昭阳宫就是宣帝生母安嫔生前最后的居所。     宣帝出宫建府之前,也是居住在这里的。     这里有着宣帝最屈辱的一段经历,有着宣帝最心酸和艰难的一段岁月,但也有着他最后的美好回忆,所以这座宫殿对宣帝来说的确是意义非凡的。     因此当摇光看到这座破败到不能想象的宫殿居然是昭阳宫的时候,心中的疑惑似乎也就有了一些答案了。     她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座在她的印象中赫赫有名的宫殿的大门。却突然发现这大门虚掩。并没有落锁。     她心中一突,冒出了一个念头。但是理智马上把这个念头给碾碎了。     在宫中最能杀人的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自己的好奇心。这是宫中生存法则第一条。     好在摇光也并不是一个好奇心盛的人。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昭阳宫所在的位置。正要抬头辨认方位,以寻找到回去的道路,耳边就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     她和薛婉萍二人俱是一惊,以为是陶张二人又追来了。     没想到这二人这样阴魂不散!     情急之中摇光一咬牙。带着薛婉萍就冲上昭阳宫的台阶,轻轻推开那扇门钻了进去。复又把门关得严丝合缝,才稍稍的安了安心。     可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听起来好像就是是直冲着这宫殿来的一般。     摇光此时也听出来了,这并不是陶张二人的脚步声。因为步声嘈杂。似乎一个庞大的队伍,且有硬靴底敲击地面的邦邦声,这应该是另外一群人。     她不由得就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真不应该往这宫里避的。     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本能里的好奇心,下意识地选择了避进这座充满了神秘味道的宫殿中。以至于自己二人可能等下就会陷入避无可避之境了。     一旁的薛婉萍也听见了这份越来越近的动静,急得跳脚,忍不住猛扯摇光的衣袖。     摇光反手捏了捏她扯自己衣袖的手,示意她安静,回身打量了一番昭阳宫的内部结构。     她知道安嫔生前是住在西偏殿后面的一个偏僻的小阁楼内的。     她本意是想避开这个方向,往东偏殿或者是主殿去躲避一时。     直觉让她认为这座宫殿如果还有点价值会吸引人来的话,只怕就是西偏殿后面那座兰台阁,了。     自己往相反的地方躲避一阵,或许就能人不知鬼不觉的找着返回的时机了。     谁知她飞快地一番打量之后,就已经知道此路不可行。     主殿的大门一把大锁赫然其上就不说了,东偏殿那边一片厚厚的尘土,很显然是许久都没有人动过了。     自己二人这一番过去,一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那简直就成了不打自招了。     事实上这座宫殿内部的境况比大门外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到处都是一副落败的景色。     只不过通往西偏殿的庭院庑廊显然都是打扫过的,显得十分干净整洁,这一对比,别的地方那真的是怕有好多年都没碰过了,所以非常明显。     摇光飞快地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就定了主意。     她拉起薛婉萍的手往西偏殿跑去。     当她马不停蹄地穿过西偏殿后门的庑廊,远远就见到昭阳宫西后院那小巧的花园左侧立着一座小小的双层楼阁,匾额上书的正是“兰台阁”三字。     她没有丝毫停顿地拉着薛婉萍就冲到兰台阁侧边的一座花台后面,借着那里几株十分粗壮茂密的桂树组成的小小树林,把自己二人的身影掩藏了起来。     堪堪藏好,她们就听见适才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近旁。     那群人果然是冲着这兰台阁来的!     她与薛婉萍二人更加紧张,背靠着树干,小心翼翼地收拢了自己的裙摆,屏息静气地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来的人其实并不多。没有她们在宫门口时听见的脚步声那么嘈杂。似乎只有十来个人,几乎都在西偏殿后门的庑廊下就停住了。只有两个人在往这边走。     这两人的脚步声若有若无,如果不是此时十分安静,而摇光的听力又过人,其实根本听不见有人过来了。     摇光因为有经验,所以马上就明白了这两人是有武功的。     她怕自己二人的气息会暴露出她们的存在,于是缓缓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并示意一旁的薛婉萍也如是做。     薛婉萍虽然胆子小。但人却乖巧,虽然没有听见有人朝这边走来的动静,却知道在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候应该全然依靠摇光。所以立马就乖乖的照做了。     摇光听见这二人正是朝着兰台阁走来,很快就到了阁楼面前,其中一人推开了门,两人便走进去了。     接着摇光就听见自己藏身的桂树丛最靠近阁楼那一面的窗户被打开了来。接连着几个方向的窗户都被打了开来。     她浑身更是一紧,暗骂这都是什么运道。早知道自己就不要乱闯了。     这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突然听见阁楼里传出了一个声音说道:“西北那边的局势如何了?朱家的人已经全部收拢了吗?”     这声音听来如金玉相撞般有质感,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迷醉感,摇光觉得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个神经似乎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她心中一动。不知怎的就做出了一个让自己也没有想到,让薛婉萍吓得面无血色的举动。     她的身子往左边动了动,一个巧劲让她无声息地转过身来面向了阁楼方向。     借着树丛中的缝隙。她清楚地看见了正对面窗门大开的阁楼内,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而立。     同时她的耳中已经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道:“陛下只要着力提拔朱二郎。把他握在手心,西北朱家就不用操心了,我们深入内院的探子已经把所有关节都打通了。”     这是洪公公的声音,摇光模糊地想着,心思却越来越被那看不太真切的背影给吸引过去了。     她直觉感到自己似乎被正要揭开一个十分重要的真相,但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只要她能拨开这挡着的部分,就能发现一个对她的人生非常重要的东西。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此刻内心却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她想要看得清楚一点,更清楚一点!     随着这个想法的升起,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有了轻微的挪动。     一旁把她的举动看得分明的薛婉萍紧张地快要失声尖叫起来了。     因为摇光此时所站的位置,面前已经没有了树木的遮挡,只要有人从室内往这个方向一看,就能轻松地看见她。     薛婉萍此时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冲过去把摇光给拽回来。     但好在她在宫中呆了大半年,已经学到了一些保命的本能。     直觉让她知道,此刻自己再一动,只怕就会提前暴露了。     好在现在屋子里的人都背对着这边的窗子,并没有发现已经毫无遮挡的摇光,只要她自己能及时醒悟过来,小心地重新掩藏好,她们还是能安然无恙的。     所以她心中也只能暗暗祈祷,希望摇光能及时清醒过来。     但摇光就像是入魔了一般,一门心思只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到底要把什么看得更清楚,其实她也是模模糊糊地不知道。     总之她盯着眼前的那个背影,心中含糊地也意识到这个人定然就是宣帝了。     可奇怪的是,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但没有觉得危险,反而有一股**更加的旺盛起来。     她想把宣帝此人看清楚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     就在她心中的这股**在猛烈地叫嚣,而一旁的薛婉萍捂着口鼻暗暗在心中跺脚的时候,一阵狂风突出从林中穿梭吹过。     这阵风来得突然,也来得十分猛烈,不但把摇光的衣裙头发都高高地扬了起来,并且透过这小小的树林,吹进了窗门大开的屋子里。     “哐当”一声,这风竟然把刚刚点燃起来,用于驱散屋内秽气的小小香炉给吹倒在地了。炉灰撒了一地,随风飘扬起来,弄得洪公公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宣帝却依然对着摇光对面的那扇窗户纹丝不动。     洪公公一边抬手挥散空气中的尘灰,一边往风起的方向过来,准备关窗,他璞一转到这边的窗边,伸出手去正准备拉窗户。人就完全僵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窗外毫无遮拦。亭亭玉立的摇光,顿时觉得自己风中凌乱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个神马情况?     自己一心要保住。苦心记录要让她远离皇帝的那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离这个危险君王如此近的地方?     等等,这不是此刻的重点好吗?     这里是后宫的禁地,没有皇帝的命令。就是洒扫的宫人都不能进来。     这个地方之于宣帝,就如同御河尽头的那座假山之于自己一般。是不容任何人沾染的禁脔。     要不那些随侍的人怎么会远远地都留在外面了呢?     如果一旦让宣帝发现这里居然有外人进来,不用说,除了凌迟这种最严厉的刑罚,他简直想不到任何别的可能了。     想到这里。他恢复了冷静,冲着摇光瞪了一眼,示意她赶紧把自己藏好。也不理她那副痴呆的模样,顺手把窗户关上了。     这窗户一关。薛婉萍也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如果不是靠在树上,肯定就要摊在地下了。     摇光也因为这个变故从那种迷糊中走了出来,恢复了一丝清醒。     于是她开始又慢慢地挪动自己的身形,一点点的重新回到了树影的遮盖之中,人也不再朝向兰台阁的方向了,背靠着树干,她的心中却止不住涌出了一股失望之情。     为什么会失望呢?     她不解,所以忍不住沉浸在这种心情之中细细品味思索,不知所以。     因为太入神了,以至于连这些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薛婉萍随着她呆在这个地方,直到外面已经完全悄无声息了也不敢贸然出去。     她不断地看着摇光,见她如今的状态早已没有了之前那副可靠的模样,心中急得在原地打转,不知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突然一个人影一点征兆也没有的就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薛婉萍的一声尖叫好不容易被她克制在了嗓子眼儿里,她还是忍不住浑身抖动了两下才勉强镇定下来。     来人正是洪公公。     摇光也因为这个动静终于从沉思中彻底回过神来。     她如同做了一场模糊的梦,先前的一切举动都是出自于一种本能。整个过程中她其实完全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死里逃生。     所以此刻见到洪公公的时候,她是一脸的迷茫和无辜的表情。     洪公公看着她这副懵懂的神色,不由得气苦。     这个人,自己为她提心吊胆半天,特意让心腹在宫外守着,就怕她自己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见了会出事,谁知等到自己侍奉完皇帝折回身来一问,才知道人根本就没有露过面。     他这才进来找寻,果然还在原地。     只不过他没想到藏在这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他本来心里集了一堆的火气,想要狠狠地教训摇光一番,好叫她知道禁宫的凶险,谁知道此刻却见到她这样一张迷茫无辜的神情,全然不似以往的精明机灵。     他的那些火气就突然一泄,心想,这丫头该不是吓傻了吧。     也对,宣帝这个人的气势是有点可怕的,别说这些后宫的女子了,就是前朝最油滑的大臣们见着他都常常战兢不已,她一个小丫头,被吓着了也是正常的。     他这样想着,也就不想在此时来责骂她了。     更何况身边还跟着个人,怎么也得给她留点面子不是。     于是他缓和了脸色,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宫中就要落匙了,快跟我走吧。”     摇光乖顺地点了点头,感激地冲着他笑了笑,跟着他离开了昭阳宫。     洪总管见她这般乖顺,心中最后的那点责怪也消失了,亲自送她们回了栖霞宫。一路上转而问起她们出现在昭阳宫的原因来。     待得摇光把陶张二人追着她们跑,无意中躲入昭阳宫的经过说了,洪总管的后背心上已经出了一层的冷汗。     他自然是后怕的。也亏得摇光真是细致机灵。如果她当时真的往东偏殿那边去躲避,只怕立时就会被人发现踪迹,都不用惊动皇帝和他,下面的人就会逮出去处置了。     昭阳宫禁止出入的事情,是下了十分严厉的死命令的。随侍的宫人们一旦发现了违规的人。是可以直接拉去慎刑司处置的。     如果真是这样,只怕自己知道的时候,她的尸首都处理完了。自己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把她妥善地救拔出来呢。     他见摇光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免就把昭阳宫的禁命一事重重地说了。     摇光脸色一肃,也认识到了此番经历的凶险程度,薛婉萍却是有些撑不住。腿上一软。如果不是她一直拉着摇光的手,只怕立时就跪下了。     洪总管见此。也无意再吓唬小孩子。     再者他也知道摇光本也不是那种胆大妄为的人,既然如今知道了那里危险,她自然就不会再轻易涉足了。     只是陶张二人居然把摇光逼至了这样的险境,这笔账他自然在心中暗暗记下了。     回去之后他就着人调了此二人的案卷细细研究了一番。     待了解了陶张二人的性情之后。一个让这两人翻不了身的计策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哼,我洪源要保护的人,岂能任由他人踩踏。这些没有眼力介的人,当然要好好戏弄一番再解决掉了。     ------     摇光因遭遇了这个事情。暂时就有点不太想出门了。     薛婉萍也有同感。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她二人都老实的呆在自己的房中。就是每日的三餐,都是薛婉萍自去取了来在房里用的。     她二人足不出户,陶张二人也就拿她们无法了,虽然火气总没有找到宣泄的地方,但你也总不能冲到人家房里叫骂吧。     孔姑姑又不是死人,不可能任由她们放肆,而她们也不敢公然对洪总管特别关照的人进行欺压。     最终也只能恨恨地假想,等自己侍寝过后,哪怕只是封了一个御女呢,也有了品级低位,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个无权无宠的小秀女叫到面前,肆意磋磨一番解气。     她们沉浸在这样的臆想之中,渐渐也平缓了心气。就不再死盯着摇光二人了。     所以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摇光因为那段似梦似幻的经历,心中却有了极大的困惑。     她直觉这个宣帝似乎是一个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的人物,可是为什么重要呢,重要在哪里呢?     她却又百思不得要领。     这到底是不是天神给她的进一步指示呢?她此刻也不能十分确认。     所以自己到底要不要改变一下以往万事不出头的风格,试图进一步去接近一下宣帝,好更清楚的确认一下天神的旨意,看看是不是自己每次接近的时候都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她在心中犹豫不已。     要知道她对侍寝这个事情,心中还是相当排斥的。     鉴于她在这种事情上有限的几次经验,她很怕自己再遭遇那种连呼吸都没有办法做到的恐惧感。     所以下意识的,她对于自己不能上第一轮和第二轮的侍寝名单,心中是松了口气的。     可是不侍寝,又怎么能进一步接近皇帝呢?     要知道宫规里最严令禁止的一条,就是在帝王所在的地方未经宣召而停留。     一旦被发现,就是送命的刑罚。     而她经过此次的事件,也知道宣帝本人武功高强,身边跟着的人里高手也不少,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在兰台阁这样特殊的地方,而宣帝本人也心事重重,只怕摇光等人没有露面就会立时被发现了。     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接近他的。     摇光想到头疼,也得不到要领,又怕就此错过了能够拯救列尤族的至关重要的关键。心中渐渐就有了忧愁。     正在这时栖霞宫传来了一个惊人消息:陶蔚娘和张琴娘得到洪公公钦点,侍寝的名次上升了很多位,马上就要轮到她们侍寝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作死(上)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今天的九千字送到,这一章尝试用了另外一种文风,希望亲们喜欢。每天这么多字,作者君感觉要头晕了,呵呵。     这个消息被洪大总管的心腹手下之一,尚寝局的总管太监史公公亲自送到栖霞宫的时候,顿时如爆炸的火药一般,在整座宫殿内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选拔进宫后能活到现在的秀女们,已经没有几个是蠢的了。陶蔚娘的浅薄和张琴娘的那点小心眼,大家都看得真真儿的。     两人也没有什么过硬的背景。     张琴娘不过是一个二流世家的旁支出身,家道早就中落了,陶蔚娘则更加不如,不过是占了与张琴娘家是姻亲的关系勉强攀上了世家的名儿而已。     并且姿容和气质上,二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     再加上她们平素并不乐意和周围的人打好关系,反而总是拿着架子等别人来奉承。所以在栖霞宫里和她们亲近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众人也都不觉得她们能有什么好的前程。如她们这般姿色的小娘子,在这批秀女中比比皆是。     论心机呢,就更不用说了。     陶蔚娘就是出头的椽子,傻子一个。     张琴娘呢,倒是有点心眼儿,但也早被周围的人看得透透的,都不够大家玩的。     所以旁的秀女们大多数也不屑于搭理这对组合。     因为陶张二人这几个月在宫里,外面上拿着高高的架子,内心里的惶恐却不少。在这众美云集的后宫里,实在是很难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的呀。     而这一次,居然天降馅儿饼。就这么直愣愣地砸在了她们俩的头上,这两只货已经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就是周围的其他秀女们也一时间有点晕眩。     她们不知道这后宫到底是肿么了。     号称是绝对铁面无私,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巴结不上的后宫第一人洪大总管,居然接二连三的,且是莫名其妙地对各种奇葩秀女抛出橄榄枝。     这这这,这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节操和底线啊。     所谓奇葩秀女,就是指众人无论横看竖看都不觉得有什么出众之处的人。例如摇光。再例如陶张二人,这都是走到这群秀女堆里,就会立刻泯然于众人的资质。     这样的人。无缘无故地,也没有听说发生了什么惊天地的碰撞类事件,她们就得到了来自后宫权利金字塔顶尖人物的热情关照,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众秀女一时间都有点无语问苍天。     而且更让人觉得不能理解的是。搭世家这座顺风车的陶蔚娘侍寝的顺序居然还被安排在了好歹也算名正言顺的世家女张琴娘的前面。     众人一时也就找到了新的趣味,都想看看这对常扮姐俩好的好基友在这种情形下。还能怎么开展她们相亲相爱的肉麻剧情。     不过洪总管的最新安排却并没有给她们留下能够发展新剧情的时间。     尚寝局总管太监史公公把消息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申时了,而调整后陶蔚娘的侍寝时间就是这一日的晚间。     所以栖霞宫的宫人接到指令后就立马把陶蔚娘请到专为侍寝秀女梳洗打扮的房间里任人摆弄去了。     这两只货几乎是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分隔了开来。     所以张琴娘会如何黯然**地渡过今夜,已经没有什么人会去关注了。     大家伙儿都挺想看看一直被张琴娘当枪来使的陶蔚娘。独自侍君的时候,会有什么奇遇没有。     果然不辜负众人的期望,翌日午时前就传来了陶蔚娘册封的旨意。     她居然被封为了七品的美人。与张月茹同级!     这个常被人当跳梁小丑来看的陶蔚娘,顿时扶摇直上。成了吕才人之下,与张美人同等的后宫第二高位的嫔妃了。     在掖庭领旨谢恩的陶蔚娘简直觉得自己已经被这幸福的大饼给砸晕了。     原本她正在因为昨夜在太极殿遭受到的待遇难过不已,觉得自己可能是没什么希望晋封的了。     主要是皇帝对待她的那些动作太过粗暴不堪,丝毫不顾及她是处子之身。     更关键的是,就连她这样从不懂得看人脸色的人,都察觉到了皇帝看她的眼神毫无情感,如同在看一个物件一般。     看得她心中冷气直冒,以至于这样一个一门心思攀求荣华富贵的人,心中都升起了不想再次侍寝的**。     所以她被送到掖庭之后,一直昏昏沉沉地倒在榻上,滴水未进,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宣判结局的诏书到来。     而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一下子将垂死边缘的她救活了过来。从地上谢恩起身的时候,她已经瞬间满血复活,恢复了无边的活力。     这时她才开始有了心情盘算很多的事情,诸如:要如何狠狠地磋磨一下莫摇光,要如何把那些过去得罪过她,甚至只是漠视过她的秀女们都一一召来,让她们跪着给自己赔罪,等等等等。     甚至她还臆想了一番将来得到皇帝更多的宠幸,升了高位之后,要怎么羞辱吕碧娘的情形。     想着想着,她就觉得自己的这些美好规划中似乎缺了点什么,缺的这个还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她突然就十分的思念起张琴娘来。     其实她就如同一只被驯养惯了的家犬,冷不丁地放畅出去,虽然一时尝到了自由的甜头,但更多的是缺少了一份安全感。     得不到指令而活着的生命,这种形式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所以她迫切地需要听到张琴娘的声音,听到她对自己的这些规划指手画脚,哦不,是进行参详指点。     因此到了晚上,她已经从狂热臆想的快感中清醒了过来。开始数着时辰盼着张琴娘侍寝完毕也来到掖庭。     这样她就可以好好地和她商量一下自己用一整个下午规划出来的这些事儿了。     当凤鸾春恩车从她门前经过的时候,她也想了想,不知道张琴娘侍寝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封号呢?     她觉得最少也会像自己这样,是个美人吧。     她从来没有想过张琴娘的封号会比自己低的这种可能。     在她的潜意识里,张琴娘其实一直是她的依靠。是她永远都只能在后面追随的对象。虽然她明意识里常以张琴娘的保护者自居。     她甚至大起胆子梦想过,张琴娘也许会得封才人,甚至也能如吕碧娘一般入住西六宫。有一个正经的房子住。这样的话,自己也能得着她的提携,离迁入正式的后宫更进一步了。     所以当春恩车上那牵动无数后宫女人心田的铃声响过之后。陶蔚娘的心已经越飘越远,渐渐都有点收不回来了。     服侍她的两个侍女在一旁忍不住偷偷地连打哈欠,翻着白眼在心里暗暗咒骂自己的这位新主子。     在她们的眼中,自己两人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了。才会被分来服侍这么个蛇精病秀女。     她人刚被送来的时候,直接装了大半夜的死。翌日清晨都过了辰时也不起来吃饭,只管躺在床上持续的装死。     这举动弄得她二人也跟着一阵灰心丧气,以为这个临时的差事就要永远停留在临时上了。     谁知午时前过来的旨意却是完全让剧情反转了过来。她二人虽然心中暗骂这个是个什么二货主子,连自己有没有得皇上的欢心都搞不清楚。弄得她们还虚惊一场,都开始着手寻摸下家的门路了。面上还是忙不迭地张罗着茶水吃食,开始正经地上岗开工。做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来。     一般这样新晋的小主,有了正式的名分之后的头一件事。就是收拢身边服侍的人。     一通训话是必须的,一番赏赐也是必须的,这就叫恩威并施嘛。     然后再由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捶胸顿足地表一顿忠心。这样主仆都做足了戏份,皆大欢喜其乐融融之后才好正式开始这风云诡谲的后宫新生活不是?     可是这货倒好,接旨的时候感觉已经猛地清醒过来了,但待传旨的内侍转身一走,她就立时切换进了冥想模式。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她就一直坐在床边两眼发直,神情多变,不时还发出“呵呵”两声怪笑,怪渗人的。     俩宫女先时还以为她是欢喜地疯癫了,都商量着准备上报掖庭令了,结果又发现这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自己二人给她准备的吃食茶水一个不差的都进了她的肚腹,看着这些行为意识,又挺正常的呀。     她们也只好压下了上报掖庭令的想法。毕竟在这深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个主子可以贴身服侍――虽然是一个怪异的主子――那也比没有主子,只能服务于那些叽歪的高等级宫人们要有前途吧。     何况这还是个美人,虽然是区区七品,但在当今的后宫里,那也算很高的了好吧。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还是觉察出了一丝情况的不对劲。     宫中给主子嫔妃们配的奴婢,御女是一名宫女,采侍是两名宫女,美人是两名宫女喝两名小太监。     而秀女们侍寝后,按制是要先安排两名宫女临时照顾,等到封诏下来之后,如果做主子的没有太大的意见,基本上这两人或者其中一人就会自动转正了。     而美人身边添的两名小太监也会由尚司局尽快选配,通常都会与传旨的太监一同抵达的。     后宫这些册封旨意出来了之后,都会先通知各局准备该妃嫔与品级相等的相应物事,最好大家都能和旨意一同抵达,这样才能显得后宫各局都是在尽心尽力为娘娘们效力的。     不管这个妃嫔在后宫的路能走多远,第一次的交道一定要打好。万一一个怠慢就错失了巨大的潜力股呢?     可是这册封陶美人的诏书来的时候,只有尚巧局的衣裳首饰、床幔装饰等物件儿跟着一块儿到了,伺候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她二人原以为是尚司局这里有什么事儿耽误了,跟着肯定就会有人过来的。     本来她们是应该在主仆相互介绍的时候把这情况和新主子报备一声儿的。但这个不靠谱的二货主子。一直没让她们找着机会哪怕能开个腔呢,所以她们也就索性装不知道有这回儿事儿了。     但等到都入夜了,这人的事儿都还没有个动静,二人心里就很有点打鼓了。     她二人在这宫中呆的年头虽然不长,却是在宣帝登基前就入了宫的,宣帝登基之后她们就在这掖庭任职,见过他宠幸的美女无数。基本上对皇帝的一个大致口味还是心中有数的。     所以她二人本来也没认为这个普普通通的陶蔚娘能得到皇上什么样的亲睐。当她趴在床上装死的那大半天,二人倒也觉得合情合理。     没想到居然就给封了给美人。     那也没什么,宣帝时不时的抽风症在后宫这些宫人的心中也早已适应了。可在联合上尚司局不安排伺候的太监这个事情上。她们就觉得有点不太寻常了。     要知道,尚司局管着宫中所有太监的职司调配,其实就是洪大总管的私人衙门。     这个局在后宫之中的一切举动都只会代表唯一风向标――就是洪大总管的态度。     所以别的局要琢磨洪大总管的心意的时候,只要到尚司局探探风就行了。     因此二女等到了晚间入寝时间仍然没有见到派来伺候的小太监。她们就都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太妙的味道。     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约而同的从心里对这个新主子划出了一道界限。打起精神来从服侍的角色变成了审视的角色。     她们各自都暗暗决定,从现在起在这个陶美人身边,就是要少说少做,多看多想。一旦确认了危险就要第一时间退到安全线内去。     陶蔚娘对这两个宫女这一日的心路历程没有丝毫察觉,实际上她就不觉得有鸟这两个人的必要。     因为她终究不是正经世家出身,不过是没落世家因为缺钱找了作为暴发户的她家来做垫脚石。她才勉强攀上了这层关系。     所以她并没有受过什么世家女子的闺训,对宫中的这些明的暗的规矩压根儿一无所知。     关键的是。她还并不知道在宫里这些宫人们的重要性。只把她们看成了自家后院的那些奴婢一样的人,连多一个眼神儿平日都不会分给这些人的。     坑她到底的张琴娘从来当她是炮灰使,自然也是不会教导她关于这方面的内容的。     所以她现在还在一门心思地喜滋滋地等着张琴娘风光的从太极殿被送回来,盼望着当她们这对珠联璧合的好盟友再度重逢时,就能一起携手共创美好的明天了。     不过她到底是没能在当夜等到张琴娘的返回。     原因嘛,不是因为张琴娘被皇帝特别恩准留宿太极殿了,想也知道这不可能不是?     而是她等着等着,终于不堪疲倦――睡着了。     而且这一觉睡得之沉,连张琴娘回来时引发的那么大的动静,她都没能被吵醒过来。所以她完全错过了一场继之前那四个贵女在掖庭引发的热闹之后,最嘈杂的一出好戏。     而她的两个贴身宫女在被惊醒来围观这场戏的时候,被尚司局的一个管事太监叫到一边嘱咐一番的这个动静,她自然也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了。     翌日,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她才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到前天身体都快散架的痛感已经消散了许多,陶蔚娘的心情就更加舒畅了起来。     想到张琴娘此时想必也已经住进了掖庭,她的整个身心就都有点雀跃起来,叫来那俩宫女服侍她洗漱的时候,终于对她们开口说话了,却是在问张琴娘的事情:“昨晚侍寝的秀女被送来的时候安置的是哪个房间,你们知道吗?”     正在伺候她净面的二宫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了一句:哪里来的二缺货,昨晚那么大动静都从吵不醒你,你是猪投胎呢。还是猪投胎呢?     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禀美人,就在您屋子左手过去第三间。”     陶蔚娘鼻腔里随便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听见了,就扔了净面的棉布,往餐桌那里用早膳去了。     二宫女撇撇嘴,对她的装腔作势也没了昨日的一肚子怨言。概因昨晚尚司局那位公公的那道指令,已经让她们提前知道了这货的结局。     对一个必须作死的人,她们就勉为其难的大肚一时吧。     陶蔚娘匆匆用完了早膳。就蹦蹦跳跳地寻张琴娘去了。几步路的路程间。她的脑中就已经转过了几种再相逢模式了,惊喜版有之、柔情版有之、煽情版也有之。     总之当她带着满腔的热情赶到张琴娘的房间门口,正欲直接就推门而入的时候。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把她给硬生生的拦住了。     她顿时就有点要爆炸。     但好歹是想起了这里已经不是栖霞宫了,而是规矩更加严谨的掖庭。     终于还是勉强压了火气,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高贵清冷的样子。夹着嗓子喝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奴才,本美人要见你家主子。你拦什么拦!”眼睛却连边角的视线都没有给这个“低贱的奴婢”。     她原是准备对方回答:“要先禀报主子才能请美人入内”的这种话的时候,就来一句:“我与你家主子的交情你知道什么?”之类的话来显摆一下自己与张琴娘孟不离焦的深厚友谊的。     谁知耳边传来的却是一道冷冰冰的公鸭嗓音:“这里没有咱家的主子,只有一个君前失仪等待处置的罪女,这位美人你是要见哪一位呀?”     陶蔚娘先是被这嗓音惊得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发现站在张琴娘房间的门口立着的果然是个太监而不是宫女时,她顿时就有点懵了。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再听了那太监一副**样的说的那番内容,她就有点要抓狂了。     只听她尖起嗓子。似乎在和那太监比谁音域高一般吼道:“你说什么?什么君前失仪的罪女?这里面的人到底是谁?不是昨晚侍寝的秀女吗?”     那太监拿一副昨晚你在做梦吗的眼神看着她,嘴上倒还客气:“正是昨晚侍寝的秀女,不到子时就因为君前失仪被皇上逐出了太极殿。送返掖庭的时候,因为几次欲自尽未遂,闹得整个掖庭的人都被惊动了,这位美人昨夜没有听见动静吗?”     陶蔚娘:“......”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入睡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辰来着?是亥时初?还是亥时中?     皱着眉头认真得想了片刻,还是想不起来,她不耐烦的摇摇头,终于问了一个像正常人的问题:“那这个被送回的秀女,是否姓张名琴娘?”     其实这个问题是否要问出口,她还是踌躇了一下的。     因为她实在不能接受张琴娘居然会是被打回掖庭等待发落的这个结局。     但内侍刚才对昨晚情况的描述又让她觉得寻死觅活这种事情像张琴娘做得出来的事儿。     所以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勇敢的知道真相和掩耳盗铃地自我欺骗中坚强的选择了前者。     那太监却一脸莫名地看着她紧张不已的神色,有点能确认这货与屋内那只是知交好友了,概因二人都是一样的作。     不过他也还是很谨守规矩地客气回答道:“是的,正是张琴娘此女。”     这话听到陶蔚娘的耳中,不啻为晴天霹雳,她从来都没有哪怕一丝丝想过有一天她和张琴娘的位置会掉个个儿。     这就好比一只圈养的狗,有一天发现自己成了主人,而昔日的主人却进到笼子里任人宰割,这简直就是不能活了好吗?     因此她丝毫没有得到同样消息的栖霞宫余下秀女们猜测的那般得意非凡,反而内心中充满了对前途不知所措的惶恐和惧怕。     她突然一下就觉得未来人生路前所未有的变得一片漆黑起来。     她该怎么办?     大受打击的陶蔚娘愣怔了片刻,就仓皇地把张琴娘房间的窗户(门哪里不允许她靠近)拍地啪啪直响,口中凄厉地唤着:“琴娘,琴娘,你回应我。我是蔚娘啊。”     不知情的人看她的那副死了亲妈的悲怆样儿,还真的升起了那么一丝丝同情之心。     屋内的张琴娘早在陶蔚娘与屋外驻守的太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听见了。     这就是掖庭――没有任何的**和清静可言,一丝丝的动静都会让人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所以她真是后悔死自己昨晚寻死觅活的那番做戏了,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定然已经成了整个掖庭的笑谈了。     好在她被关起来不见人,总算也能避开一些当面的嘲讽。     只是陶蔚娘这只猪队友,偏偏不懂得消停。还一副要把动静闹得更大一点的架势。真是让她头疼不已。     其实侍寝得到这样的下场,她心中也是万难跨过这个坎儿的。     昨日午时左右,她在栖霞宫里得到陶蔚娘得封美人的消息之后。内心中就开始有了隐隐的不安。     她虽然人很矫情,但世家女身上基本的智商还是有的。     据她近两个月的暗中观察,皇帝对女人的喜好虽然有点琢磨不定,但还是有一些大的规律可循。     在掖庭里能得封一个位置的那些秀女们。尽管性情迥异,但共同的特征则是均为乖巧识趣。懂得讨好男人之辈。     所以在她的心目中,陶蔚娘这种根本看不懂别人脸色的粗陋之人,是一定无法入皇上的眼的。     而她之前在名单上的侍寝位置是排在陶蔚娘之前的。     因此她便早就已经设想好了,不管自己能封一个什么品级。陶蔚娘肯定都会比她更不如,极有可能的一个结果,就是会被打回原形逐出宫去。     她甚至都打算过了。陶蔚娘这个人蠢是蠢点,胜在好使。届时自己看怎么来走一下宫中的门路。争取把她留在身边做个贴身宫女也是使得的,总比那些不知道是什么背景来头的陌生宫人好点吧。     最好自己能被封个采侍,这样她就能有两个服侍的宫女,那么除去陶蔚娘这个用来挡枪使的,她正好还能拥有一个对后宫规矩熟悉的真正心腹。     她对这一切早已有了这样完善的胸有成足的打算,自己也认为自己这番打算十分得体合适。     她并不贪心,都没有奢想过美人的位置,不是吗?     只是一个采侍而已,凭她对男人心思的把握,难道还攀不上吗?     在张琴娘的认知里,男人,尤其是拥有绝对权力的霸气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小鸟依人梨花带泪的娇娇女。     他爹最宠幸的一个侍妾就是这类型的极致。她从这个姨娘的身上学到了很多对付男人的手段,在家的时候也曾多次把这些个手段用在她的各种表兄们的身上。     也不知道她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呢。她的这些个表兄们居然还真的就都吃她这一套,个个拜在她的石榴裙下,让她的自信心极度膨胀,结果就直接把她给坑在这茫茫深宫中了。     她却不知道,宣帝此人,因着幼时那些个不堪回首的经历,最恨的就是这样矫揉造作,故作柔弱的女子。     当然,那些个故作温柔大方,胸怀万人的圣母型女子,也是十分厌恶的类型。     说白了就是这个心理稍稍有点阴暗的帝王,他讨厌一切的白莲花和绿茶婊,他倒宁可与那些一眼就能看透全部浅白心思的白痴女们厮混,也不愿意碰一碰以上两类心思深沉的女人。     这也是他尽管不太满意陶蔚娘,但耐着性子还是能把那事儿做完的原因,当然不满意还要耐着性子做,主要还是为了给洪总管一个面子。     所以能打动帝王心弦的人,在这后宫之中妥妥的是洪总管大人无疑呀。     至于吕才人碧娘,那是纯粹的运气好到爆了。     首先她整个人的气息恰好踩在了白莲花的边缘线上,属于他闭一闭眼还能忍受的范围。     最主要的是出现在他恰好需要弄点烟雾来迷惑贵族圈的人们――正所谓打了一顿再给个甜枣的这套计划中给个甜枣的时机里,所以好彩的就成了目前真正拔头筹的人。     张琴娘对这些内里的隐秘自然是一无所知得,她还在做着凭借自己的一番看似小白花实质是绿茶婊的精彩表演,能够俘获圣心呢。     哪怕洪大总管貌似脑袋抽风的这么一个临时调整,让陶蔚娘比她更先一步侍了寝。她也没有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儿。     但是陶蔚娘封美人的旨意下来之后,她立时就觉得不好了。     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想,这似乎是有生以来的头一次(当然她不知道自己以前只是没有遇到神一样的敌人而已)。     她坐着春恩车前往太极殿的时候,反复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次,都觉得要争取到美人,甚至更高的品级,难度真的太大了。     可是她无论怎么假设。也都无法接受自己将来会屈居在陶蔚娘之下的这个可能。     还有一个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慌。就是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摸不准皇帝的点了。     他这究竟是中意哪种类型的女人呀?     这个问题可能是宣帝一朝的后宫中,永远也不会有确切答案的一个谜了。     所以区区一个张琴娘,又怎么可能揣摩得出来呢?     因为这些不确定因素。乱了心神的张琴娘到了君王面前就有点发挥失常了。     当然就算她超常发挥也是不能挽回自己那已经注定的结局的。     识人如炬的宣帝一眼就看出了下面跪着的这个女人(不,不用眼,用直觉就已经够了)是个什么类型的人。     只是他皱了皱眉头,还是忍住了立刻赶人的冲动。     无他。给洪大总管面子而已。     所以他原本是准备闭上眼睛将就着就纳了吧。     可终究还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脱了衣服躺倒在龙床上的时候,张琴娘就已经回过一点神来了――她还是有点心理素质的。     于是就开始了她作死的最后一击。     其实她也没有做什么。对她自己来说。最得力的装受技能就是她的表情。     摇光之所以不耐烦面对她,就是因为不想看见她那张表情变换过于频繁的脸――她特别喜欢用她那惟妙惟肖(自以为的)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娇弱和造作。     绝对不会正面回应你的一切示意,这也许就是绿茶婊手册第一条了吧。     男人看了会有怎样的感受不知道,反正女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揍她。     当然碰上宣帝这样不知道是变态还是正常的男人。不小心睁眼瞄到了之后,也忍不住想暴揍一顿。     就算是看洪总管的面子,他也忍受不了了!     何况他终究是个帝王。不可能为了一个奴才真的做出太大的“牺牲”。     于是他在刚刚进入,给了身下女子最狠辣的一击之后。就果断退出赶人了。     反正他干这一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多来几次可能都要创造出一种收放自如的新技能了。     张琴娘在这样的打击之下顿时就有了生不如死的心。     当然她这样的人是不会真的去死的,所以还是抱着满心的期望,企图通过寻死觅活的这最后一招,可以让剧情反转。     可惜她彻底失望了,后宫绝不是一个可以任人在这里面作个痛快的地方。     被关在黑洞洞的屋子里禁足之后的这大半天,她才渐渐从最初的不敢置信和无法面对中缓过了神来,开始可以去思索些能够让她绝地翻身的计策来了。     陶蔚娘眼下似乎已经就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虽然那是一个猪一样的队友,但总也比完全没有队友来的好吧。     还好陶蔚娘还是不负她的期望的。     她尽管知道了自己的惨况,却并没有按照一般世人那般薄情寡义,反而一如既往地想要贴着她,甚至因为发现从此不能再贴着她了而产生了极大的恐慌。     她虽然厌恶陶蔚娘此时在掖庭肆无忌惮的大吵大闹,但内心中还是隐隐升起有了一股家犬养成计划成功收取果实的成就感的。     自信心被碾成了渣的张琴娘如今终于又捡回了一点信心,人就更加冷静沉着了。     这好耍心眼的人一旦冷静下来,各种阴谋论的想法自然就蹭蹭蹭地往上冒个不停了。     所以她由着陶蔚娘独自狂嚎了一通,才在她因为力竭而不得不减弱了哀嚎的声势的时候,用一种我见犹怜的嗓音(她认为的)泣诉道:“蔚娘,我,我已经没脸见人了,你就让我自己去了吧,别再管我了......只是以后你一个人独自在这凶恶的深宫中,你,你,你要多保重啊。”     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的话音已经泣不可闻了,言毕就立刻呜咽地哭了起来。那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除了紧贴在窗外的陶蔚娘听了个真切,就是守在门口的那个太监都没能听得很确切屋里的动静。     窗外的陶蔚娘被她话中的诀别之意弄得心酸不已,尤其是她话中的最后那句让自己保重的内容,一下子戳中了她内心深处隐约的那丝担忧。     掖庭是一个没有遮挡的地方,夏日的烈阳随着在空中逐渐升起的位置,晒得中间的青石路面越发滚烫起来。     陶蔚娘觉得自己站在这扇窗下,头顶着明晃晃的日头,脚下的绣花鞋感觉都要化开了一般让人站立不稳。她整个人头晕脑胀,已经要不好之极了。     所以她昏沉沉地胡乱说着一些让琴娘不要抛下自己一个人在后宫的言辞,又不断地许诺着自己一定会尽全力帮她摆脱眼下这种境况,保证让她能在后宫里留下来。     最后在她的再三的担保和说服下,张琴娘终于平复了悲痛欲绝的情绪(猪一样的智商者自己认为的),她才终于松了口气,晕晕沉沉地回自己的屋里消暑气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作死9(下)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今天太忙,先放上来,明早再改错字吧。     陶蔚娘顶着日头晒了那么半天,回去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对时。     伺候她的那俩宫女还以为她身子娇弱,这一番折腾下来就病了,还在愁呢,若是因为要养病而耽误了洪公公的正事儿,可怎么好。     谁知道粗神经的人往往身体也很打得粗。不过是睡了十二个时辰,人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翌日下午,陶蔚娘睡足了醒来,就开始暗自琢磨要怎么才能把张琴娘救拔出来。     她跟伺候自己的宫女一打听,发现对张琴娘处罚的旨意还没有下来,顿时就觉得这事有戏,说不定皇上只是一时的冲动,此刻想起张琴娘的好来,又后悔了呢?     为此她还再次蹲到张琴娘的墙角根下,与她又商量了一回,张琴娘也以为没有旨意下来就代表了有转机,着实地送了口气,自信心也恢复了大半。     她就给陶蔚娘出主意,让她想办法给掖庭令塞点好处,希望通过掖庭令能够搭上洪公公的关系,只要万能让他帮助自己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就万事大吉了。     主意是不错,可是在陶蔚娘答应下来走了之后,张琴娘却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之中,无他,她只是觉得凭陶蔚娘的本事,她可能未必办得好这事儿。     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陶蔚娘这种傲娇二货的性情,这辈子哪里有向下人示好过的时候,她始终无法接受宫里的宫人不能等同于民间大户家里的下人的概念,在她简单的大脑中,这不都是些伺候人的人么?能有什么两样的?     所以虽然她答应了张琴娘要依计行事。但转过身来就苦下了一张脸来,思前想后,就是无法说服自己抛下去堂堂美人的面子,像掖庭令这等虽然高了一等但依然是奴才的人低头。     可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完成任务了。     所以新晋的陶美人一天也没有享受过美人身份下的耀武扬威,就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挣扎中。     不过她很快就摆脱了这份对她而言十分难得的纠结。因为她无意(她以为的)中听到了那两个宫女的闲聊,发现了一个让她大喜过往的秘密,以至于她心中也不由得有点小得意起来:一贯算无遗策(她以为的)的张琴娘居然也有料错的时候。     原来那两个宫女在闲聊中故意的向她透露了一个宫中的宫人们均知道。但在这些没有什么门路的秀女们却很难知道的一个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掖庭令魏公公与洪大总管居然是对头。     魏公公属于先帝手下的红人。与当今身边的第一人有些不对付这也是非常正常的事。两个宫女也没有说谎。这是阖宫都知道的事情。为此掖庭这边的宫人们也分成了两个帮派,亲洪派和亲魏派。     这里面的相互倾压复杂得很。俩宫女也不可能把这些东西都透给陶蔚娘知道。就是跟她详说这些她也不一定能听懂啊。     反正只要让她知道张琴娘的那个主意不成了也就行了。陶蔚娘也挺高兴的。     她觉得自己从侍寝之后似乎就开始转运了。不但顺顺利利地捞了一个美人来当,就连这等让她十分不情愿去做的事情也都可以名正言顺的避开了。她真是觉得身心舒畅啊。     不过高兴了那么一刻。她又开始愁苦了起来,张琴娘的那个主意虽然让她觉得为难,但到底是个靠谱的主意。除了这个方法之外她也想不到应该做些什么。     不过她这次也没有苦恼多久,因为她又一次听到了那两宫女的“闲聊”。     宫女甲一脸激动地道:“你知道吗?皇上明儿要去御花园游园呢?你说。这都多久没有入后宫了,怎么这一下就有兴致了呢?”     宫女乙也兴奋地答道:“真的吗?不知道能不能有哪个运气好的妃嫔能抓住这个机会露脸呢?”     宫女甲疑惑:“露脸?你是指的花园邂逅这种把戏?不是有宫规严厉禁止未经传召而出现在皇上面前的吗?”     宫女乙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你才来掖庭所以不知道。圣上一般从不去御花园,一但他要游园,就证明是心情极好的时候,这时他反而最是盼望有个知情识趣的美人儿能够给他制造一出半出惊喜的。要知道皇上最欣赏胆大泼辣的女子了。要不怎么会封了咱们屋里这为位这么高的位份?”     宫女甲还有点怀疑:“可是我听说曾经有嫔妃就是因为到路上去碰圣上的御驾,被当成刺客处死了呀?”     宫女乙一脸鄙视:“你也会说是去路上碰的了。圣上出行的时候可不保证随时都是心情舒畅的。但去御花园游园就不同了。你想啊,能让咱们这位陛下抛下前朝的事儿入后宫游园。那是多么难得的一个事儿,不是心情爆好是什么。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把握住,就在这掖庭傻傻地等宣召,后宫这么多美人儿,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宫女甲这才一脸信服的神色,还窃笑两声道:“可惜这个秘密除了你们这样的宫中老人儿,谁也不知道,可惜了这些如花似玉的新测封的小主们啦。”     对话的精髓就到这里了。两人又聊了两句闲话收尾,就各自散开了,留下自以为运气好到爆听到了惊天秘密的陶蔚娘在那里暗自欣喜。     她那猪一样的小脑袋已经开始在描绘一出游园惊梦的好戏了。     经过这样接二连三的好运道,她的心理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最初对不能再一如既往地依赖张琴娘的不适感到如今不断被自己她强反被她依靠的实际情况冲击,她心中的惶恐不安越来越少,反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她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能帮张琴娘渡过此次危机,让她能在宫里有个位置,而自己又因为再次面圣的这个机会得到更大的圣宠,说不定张琴娘在后宫中日后就只能永远跟在她的后面啦,这对于陶蔚娘这个当了多年奴隶眼看翻身的希望就在眼前的人来说,这真是说不出的激动兴奋啊。     所以在这样的一股股热血冲头的刺激下,陶蔚娘哪里还能想到再和张琴娘汇报一下新得的情报之类的行为?她早就迫不及待地想明天快点来到了。     翌日一大早,陶蔚娘就悄悄地跑出掖庭躲进了御花园中。     那两个宫女的消息果然是真的。她在御花园的一从牡丹花旁边蹲了一个时辰的样子,就有大批的太监和侍卫过来清园了。     她虽然腿都蹲麻了,但心情却是无比愉快的。     那简单的猪脑子自然也没有想过这么多人来清场子,自己要躲不过怎么办?当然她就更加不会去想,这么多人清场,居然都没能把她给清出来,这要不是工作态度太敷衍,就改是有什么问题呀?     她为自己躲得高明而沾沾自喜呢。     清场之后都有过了一个时辰,她等得浑身都发木了,才终于听到了御驾过来的声音。     她甚至还运了运气,想象着自己最活泼泼辣的状态是什么模样,心中计算了一下御驾距离自己的远近,看着差不多了,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得就冲了出去,一边冲还一边挥舞着一张小手绢,嘴里欢快地嚷道:“哎呀,这只小蝴蝶,你别跑,看我不抓住你。”     洪公公:“……”他知道陶蔚娘此人很作,也是按照她的智商为她量身打造的陷进,但陶蔚娘自编自导的这一截“偶遇”戏码的剧情还是雷倒了她。     而高高地做在御撵上,心情正在郁结不已的宣帝则要被这些蠢秀女们的蠢劲儿给弄疯了。     陶蔚娘的结局自然是不用说了。好歹还为后宫贡献了一段十分有趣的笑话。     张琴娘这种毫无建设的人再留在掖庭就是浪费粮食了。     于是先头迟迟未曾发下的处罚旨意也在陶蔚娘作死之后很快发了下来,她就被拉到浣衣居做苦力去了。     在这个比尚工局的小宫女们的工作还要辛苦低贱的地方,她多半也是撑不了太久的。     至此洪公公为了替摇光出气而精心策划的一出戏终于圆满收场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针对这两个小秀女。他本人也是希望此事能够悄无声息地做成了,再私下向摇光表个功也就行了。     但这么大的动静,又几次三番的把皇帝也拉了进来,本来就不是铁桶一块儿的后宫,这些举动自然就落入了有心人的手里。     到底他这几年还是因为太过顺遂而有些大意了,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觉得戏弄两个没有背景姿色的秀女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却没想到却给自己带了进宫之后遇到的最大的麻烦.     话说回头,摇光在栖霞宫听了这二女的结局,直觉此事和洪公公有关,于是找了个空时到御河尽头的假山处给洪公公留了个讯息,约见他一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失势(上))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这两天用平板电脑放的文字,弄得头痛死了。因为平板电脑修改很不方便,放上来之后也无法检查格式排版什么的,哎,编辑也不回应我的提问,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家只有将就着看一下了。     御河尽头的那座假山后面真的就是一块儿荒芜之地。似乎从建造这个皇宫以来就没有人在这里清扫过一般。     除了一个冒出来的类坟头一样的土包周围还算干净之外,别的地方就都是积满了的落叶尘土。     不远处就是宫墙了。可见这个位置的确偏僻。     摇光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的时候,洪公公已经在这里了。他正对着那个坟包出神,听见摇光过来的动静才回过神。     他眼神中含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望着摇光,一时间没有说话。     摇光看见这样的眼神,瞬时间秒懂,内心颇觉有点无奈。于是就拿了眼神也回视过去,也没有说话。     洪公公也读懂了她的意思,顿时就有点不满起来,问道:“怎么?我出手帮你解决了两个麻烦,你还不乐意了?”     摇光有点无奈地道:“不是不乐意。能不再被两条疯狗见天盯着我当然是高兴的,也很谢谢您老人家的这番关照。可是这样大的动静,就为了处理那样的两个蠢人,值得吗?我怕会与你不利呢。”     洪公公闻言挑了挑眉头,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来。     摇光却正色道:“我是说真的。虽然你此时权倾后宫,得皇上的绝对信任和恩宠。可是树大招风啊。按规矩来说,秀女和小主们品阶再低,也是主子。你就算是内务府大总管,那也是个奴才,这样公然的把这些名义上的主子玩弄于鼓掌间,这样做真的好吗?”     “再者此事的过程中还几次惊动了皇上,虽然这样也证明了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可公然利用他对你的宠信来解决私人的恩怨,这终究是个犯忌讳的事啊。后宫里要是有个把看你不顺眼的人,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把这样的事情拿到圣上面前去捅开了来。圣上就是再宠你。也不可能不心怀芥蒂了,那时你还能有好果子吃嘛。”     洪总管没想到摇光会说出这样一番着眼全局的话来,且话里话外都是担心他的安危的意思。他就顿时觉得心中一阵暖意涌过。     自上一次在这里与摇光谈得投契之后,他心中就把摇光完全接纳为了自己人。再加上摇光与他死去的女儿一个年纪,因此他内心里难免就有些移情作用,把她当做了自己亲闺女一般看待。     如今发现摇光也拿自己当亲人来关心。他孤寂已久的心中那个甜啊,隐患神马的真的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自然是对后宫中各种势力间的这些个矛盾心知肚明。但他更对自己的本事和手底下的权利有自信。     最主要的还是他对皇帝与他的关系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这件事情做得纵有许多肆无忌惮的地方。他却也不甚在意。     作为一个有底气的人,他觉得自己有肆意的资本。而作为一个兵疙瘩出身的武夫,他觉得打击敌人最好的方法不是谨小慎微而是力量震慑。     绝对权利才能带来绝对的服从嘛。     摇光看到洪总管的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她也就不欲多说了。概因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这通想法是有些偏向小心谨慎了,以洪总管目前的地位权势来讲,就是再嚣张跋扈一倍。只怕也是属于正常范畴的。     他们两人没有想到的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可真的是至理名言。他们也就是这么一个算不上大意的大意。还真的就让那起子小人钻上了空子。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摇光此次约见洪总管,不仅仅是为了谈陶张二人的事情。她更想问的是有关宣帝的事。     所以前事儿谈过之后,她便转了话题问道:“那日我在兰台阁见到的人,就是皇上吗?”     洪总管原本还沉浸在因摇光对他的关心而变得喜滋滋的心情中,这一听她主动提到了皇帝,顿时就有些防备了起来,小心地回道:“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摇光感觉到他的气息猝然一变,心里疑惑,却也没做多少停顿,仍然依着性子直说道:“我那日见到他的背影,就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再次近一点见见他?”     洪总管的虎目一眯,警觉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我安排你侍寝?”     摇光却坦然地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想再见见他,确定一下是否还会有这种感觉起来,我总觉得这种感觉与天神的进一步指引有关。但我又不想侍寝,所以才想请你帮我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一个什么方式,可以让我即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又能从旁观察他?”     洪总管仔细地审视了一番摇光的神情语气,确认这里面确实没有丝毫小女儿的旖旎与羞涩,终于断定了摇光确实对皇帝此人没有一丝丝的男女间的情意,仅仅只是单纯的困扰。     他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     要知道皇帝的性情虽然不好,气质索然暴虐,但模样却是十分英俊的。有那等扛得住他气场的小娘子,因着他的相貌而情根深种要死要活的人真的不要太多。     所以上回摇光为了看清楚宣帝的模样而大咧咧地站在兰台阁窗外的行为,也在洪总管心中留下了阴影。     他真的是担心,不要自己这里再千方百计的为她打算,考虑怎么让她离老虎的嘴巴更远一点,她却自己看上了这只老虎哭着喊着都要主动送羊入虎口,这事儿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他是有过女儿的人,自然知道这里面做父母的头疼。     还好摇光与那些只会贪图皮相的浅薄小娘子们还是不同的。果然不愧是他看重的人啊。     洪大总管想到这里,又觉得老怀安慰了。他却不知道,摇光当时其实就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宣帝的人长什么模样,连根毛都没看见呢,入迷个屁呀。     却说他放下了心事,认真考虑了一下摇光的请求。摇头道:“难。你不是不知道后宫的规矩。皇上对不奉召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嫔妃都是一棍子立刻打死的。但凡他所到的地方。必定预先清场。我虽然能做一二手脚,留你在旁躲着窥伺,但被发现的可能性太高。风险太大。不值得冒险啊。”     摇光沉吟道:“那如果是秀女们不得不露面的公众场合呢?”     洪总管道:“这倒是可以,不过以皇上的性情,那样的场合里秀女们与他之间的距离必定是远得很,就算看得见。也看不真切啊,这样也行么?”     摇光又道:“那如果是他想要亲自挑拣待选秀女的场合呢?这样不就只能近距离的见面了么?”     洪总管:“......”他说不出口的是。那样你也就有被挑中的危险了啊。     适才摇光回答他不想侍寝的这个话太过顺口,他也就忘了进一步试探一下摇光的这个不想侍寝,是对此事没有太大的**,所以不会主动争取。但机会来了也不排斥呢;还是真的压根儿就不想有侍寝这件事呢?     他当然不会相信摇光的真心是属于后者。     在他的心目中,女人,无论是多么优秀的女人都不可能真的视前途富贵如粪土的。不过是着紧的程度不一样罢了。     摇光就算是看得淡漠一些。但如果都送到手边了,她也不会完全严词拒绝的吧。如果真的这样,这种人只怕就是有病了。     他倒是对人的心思想得透彻,摇光的确也只是一个正常人。只是他却不知道摇光之所以在侍寝一事上表现如此不积极,却是有另外的原因的。     也是因为他心中的这个顾虑,所以到底是没有把这话说得太清楚。     他只是暗暗琢磨:小娘子们都是喜欢看好皮相而容易被迷惑的,哪里知道宣帝这副好皮相下面的冷酷无情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的残酷呢。摇光再怎么脱俗,也还是情窦未开的普通的小娘子一枚,跟她说这些,想必她也是理解不了的,不如我就好人做到底,私下为她自行安排周全了,替她在宫外找一个好人家,不声不响地嫁了过去,一样的有荣华富贵可享,何必在宫里陪着一个间歇性神经病皇帝玩儿死亡游戏呢。     他打算的这般精细了,也就不欲再跟摇光多说什么,只答应了要回去再想想办法,等有了进一步消息,他再通知摇光。     摇光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事,安心地回去等消息去了。     她却没有想到,就是因为洪公公的心中存了绝不能让她被皇帝糟蹋的小心思,所以此后确实有了几次秀女得蒙皇帝亲自召见挑选的机会,她却都几次三番因为洪公公的特别照顾反而缺席了,因此不但没有达成她原本的目的,反而最后沦落为了后宫中唯一没有见过皇帝真面目的秀女。     当然这些后话却要就此一一道来了。     却说这一次两人见面之后,后宫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但怎么看怎么都让人有一种风雨欲来的赶脚。     炎炎夏日一过,很快就到了中秋庆典之日。     晚上的盛大国宴据说排场浩大。但摇光就没有福气看到了。     除了她之外剩下的秀女们都去了长乐殿外的万人广场。就算是个跑龙套的,大家也还是很尽心尽力地准备要表现一回。万一高台上那个本来就有点不正常的皇帝突然抽风就把自己给看上了呢?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露脸的角色,那也还是个露脸的角色啊,总比莫摇光这样连脸都露不了的人要强吧。     摇光对露不露脸的事情向来没有多余的想法,但就这么错失了一个可以再次见到皇帝的机会,她也有点后悔起来。不过再一想长乐宫外的那个本就是用来做国宴铺排场的大广场,也就觉得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     在那样的一个场子里,呆在那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舞旗子。皇帝的影子能辩得清楚就算是好的了。     她反而有点期待,不知道国宴结束之后,这后宫会不会再爆出一二个劲爆的消息出来呢?     果然不负她所望,当天晚上,演出归来的秀女们就带回了一个了不得的新闻。     说是一贯对秀女们不假辞色的宣帝,居然一眼就看中了跳主角的梁妙岚,指名点姓地宣她当晚就侍寝。     这对于一直被动的接受着侍寝安排。对各色送进他被窝里去的众秀女统统表现得无可不可的宣帝来说。算得上是破天荒的举动了。     众人都在猜测,梁妙岚只怕是要一步登天了。     也有那些心怀嫉恨的人在暗暗期盼,希望她侍寝时不小心触到皇帝的眉头惹来雷霆震怒就好了。     翌日诏书下来。让无数人羡慕的同时也都松了口气。     梁妙岚被册封为正五品的婕妤,赐居云翔宫东偏殿,与吕才人做邻居去了。     众人羡慕,当然是因为这是目前为止后宫的最高位嫔妃了。被宣帝这个心理不正常的皇帝那么一弄。他的后宫也变得三观尽毁。区区才人、婕妤这样在他朝算不上个事儿的品级,到了他这里。就算是了不得的高阶了。     松一口气则是因为到底没有直接封后,余下众人还有希望。甚至是大大的希望更进一步呢。     话是这样说不错,但众人,包括宫人们心中。其实对一夜侍寝之后就能封后的这个可能性都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皇帝陛下看着疯癫但行事却并不是真的毫无章法。就看他虽然欣赏张美人的绝色,却也因为她的内里浅薄而只封了一个美人。     而吕才人和新晋的梁婕妤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家世背景在剩下的这些秀女中都是属于上上之姿。     所以她们得封目前秀女中的最高位还都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的。     绕是如此。也不过是区区五品以下的低级嫔妃而已。     嫔以下的妃子不能被尊为娘娘,如果生了儿子。也是不能养在自己身边的。     这样低阶的封号很少给世家女,这些世家可是不会允许这么丢脸的事情发生的。     但在宣帝这里,就是这样低的品阶,得封的两个世家都已经欣喜若狂,据以为傲了,这不得不说宣帝作为一个集权的帝王的手段真的是想当的高超的。     只是后宫的女子们又怎么会去关心前朝的这些个事情呢,她们进得宫来,苦熬着要把这非人的日子过下去,为的都是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的这个美梦啊。     如今虽然已经有许多的前辈(先侍寝的秀女)先栽进坑里去了,可备不住前仆后继的后来人呀。     众秀女从梁妙岚的册封诏书里找回了自己的希望,但同时也都不约而同的觉得压力山大了起来。     到底要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这个坑爹的皇帝觉得能惊为天人,干脆的拍板封后呢?     如果是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也就罢了,继梁妙岚之后大家也就会都收敛了小心思老打老实地熬资历好了。     但是分明有一个明晃晃地先例啊――前皇后的传奇故事自此就越发地在后宫这些还在等待命运的抉择之夜到来的秀女们中间传扬了开来。     人们开始把前皇后的美貌传得神乎其神,简直比天上的仙女还要仙女了。     话又说回来,前皇后除了美貌可以为人说道一二,别的也真的没有什么可说了的呀。     于是众人在这些神乎其神的传言中,再次被修正了一次三观:对皇帝的后宫而言,成功的三要素就是:美貌、美貌、还是美貌。     众秀女们在你争我夺的空隙间,又开始了一轮热热闹闹的打扮风。     只是皇上尽管没有立时封梁妙岚为后,却突然停下了继续接受尚寝局让余下秀女轮番侍寝的安排,连续七天都召了梁婕妤侍寝。     这个新闻就比她的册封更加劲爆了。     皇上这有时还要连宣几个秀女侍寝的人,突然玩上了专宠,这不仅是对众秀女来说,就是对已经有了品级的后宫诸嫔御们来说都是一个危险信号了。     宫人们的风向也在偷偷的发生变化。     要知道这势头可不对呀,像是在往前皇后当红的那个时期发展啦。     一时间后宫的众人都开始往这位眼看着就要青云直上的新贵面前去巴结奉承,凑不上去的也在暗中观察,想要揣摩出她受宠的原因来,看看自己能不能学到一二精华,也沾个光呢。     在这一片嘈嚷中,唯一还保持冷静的,除了洪总管和摇光,还有一个就是孔姑姑了。     这倒是个难得的清醒人,眼见过前皇后宠冠后宫时的风光,却也没有忘记她一朝失势时的凄惨。     只是这宫里的很多人却都忘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失势(下) - 暗香盈秀 - 福源     让余下那么多还没来得及侍寝的秀女们都松了一开口气的是,在连续宠幸了梁婕妤七天之后,皇上终于把她放到了一边,恢复了继续选后的进程。     众人的心又开始活跃起来的同时,也隐隐有点幸灾乐祸:梁婕妤再好,到底也没能一举夺下后位来,看来皇上对她的满意度还是有限的嘛。     只是皇上似乎就此对亲自点选侍寝的秀女这种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示意后宫接二连三的给他安排这样可以亲自接触秀女们的机会。     尚寝局前所未有的开始忙碌起来,各种脑洞大开,准备绞尽心思的为皇上筹划各种形式的选美会。     西南六宫里的气氛也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     有了梁婕妤的奇遇珠玉在前,大家因为第一轮名单里的秀女们的下场都有点灰暗的心此刻又全都满血复活了。各种一步登天的幻想开始充斥进几乎所有秀女们的脑海中。     大家开始积极地打扮演练起来,势要在这些选美会上出尽法宝,发挥出自己最优秀的一面。     就是摇光也开始积极准备着。     她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可以让自己堂堂正正地躲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再次观察宣帝此人,也许就能弄清楚自己上次的奇异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可惜的是她注定要失望了。     这第一次选美会嘛,尚寝局顺应“民情”很快就安排出了一场赏菊宴。     活动形式虽然常规了一点,可是在怒放的各种名贵菊花的映衬下,名花美人相辉映,这种场面的美感还是很够的。     有别于上一次夜宴的灯下黑。白天里更能看个仔细不是?     所以宣帝陛下对这次的安排还是很给面子的,在御花园里随意转了转就随手点了十好几个秀女。     整个后宫都沸腾起来了。     自从打头的那四个贵女的事情之后,皇上对于选秀一事就表现得有点意兴阑珊,十分被动的接受这尚寝局――更准确一点说是洪公公的安排,对之前送进太极殿的所有秀女们都没有过好脸色。床第之间也像是在完成任务一般。     这梁婕妤事件似乎是突然点了一把火,把他的兴致一下子燃了起来,这火势顿时就烧红了整个后宫。     摇光却因为莫名其妙而来的腹泻丧失了这次机会。     说实话她不是不沮丧的。怀疑肯定也会有。但她的吃食一贯是薛婉萍拿到房间里来用的。她总不能去怀疑薛婉萍吧。     别的秀女呢。除开已经作死的那两只,还有谁会这么不开眼的针对她这个已经如此没有存在感的人?     她更加想不到洪公公竟然会是主谋,所以思来想去。又观察了周遭几日,也就只好把这个事情当做一次意外了。     只是皇帝这一次就选了十好几人,下一次这样的活动恐怕是要等一段时间的了。     果然,这等待的时候比她想象的还要久一点。因为皇上并不是持续的就让这十几个秀女轮番侍寝给他选,中间每隔这么几天居然还召一次梁婕妤。     宫人们对梁婕妤就都有点佩服起来了。     这宫里。自前皇后去了之后,真是再没有人能这么持续的被宣帝惦记过了啊。     就是吕才人,封才人的时候吕氏这个姓氏在前朝后宫都风光了一把,可如今不也是冷冷清清的独居云翔宫西偏殿么?这么久了。也没见皇上“回访”过一次哦。     不过就算间隔的时间久一点,二十天之后尚寝局还是又开始了第二轮选美活动的筹备。     摇光打起精神来,仔细留意着自己每日的饮食用水。严防再出现上次的意外。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这一轮为皇上安排的众秀女展示才艺的游园会前一天。摇光在与其他十几个秀女最后一次排练要表演的歌舞的时候崴到脚了。     如果她是被哪个秀女蓄意推到或者是因为碰撞而崴到脚的,她还觉得能想得通一些,起码有可以抱怨的对象啊。     但偏偏她崴到脚的时候,周围三尺之内没有一个人。     她不过是在练一个平日都练熟了的动作,怎知道脚下突然一滑就扭了一下,这一下还有点严重,以至于她几个月都不能沾地。     这下不光是这次的游园会不能参加了,就是下次,甚至下下次的类似活动都没她的事儿了。     御医的诊断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呀!     摇光觉得自己都要欲哭无泪了。     周围的秀女则统统都用一种默哀地眼神向她示意。     她忍不住无语问苍天,等等,苍天?对哦。     她这才想起,似乎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向天神求问过了。     就是从上一次误入兰台阁心乱了,她胡思乱想一整夜也得不到天神明确的指示之后,她就习惯性的不再凡遇事就求告天神了,而是开始用自己的想法去应对事情。     中间几次遇到不顺,她反而觉得一遇事就找天神,那也显得自己太过无能了。所以下意识地她选择了靠自己想办法解决。     但是一次两次这样遇到意外,又找不到幕后的黑手――有没有黑手还两说呢,她再次陷入到了无能为力的困惑中,这才又开始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天神可以求告。     于是这天晚上,她开始静下心来,在天神面前默默求祷之后,把记录着天神话语的那条手绢又从箱底掏出来,仔仔细细地反复默诵。     手绢上的话就是熟的不能再熟的那几句,再次诵读的时候她却在对这些内容的思考中心境渐渐恢复了平安。     虽然这一次她诵读这些内容,并没有如上次一样得到明确的天神的指示,并且也不觉得这些话和此刻的事情有什么相关。但奇妙的是她的心中开始因着这些话语恢复了一丝信心,是关于天神在掌控整件事情,在安排一切的信心。     所以她的心真真的安定了下来。原本有些浮躁起来的气息再次变得沉稳起来,开始安安心心的在屋里养自己的伤。外面起起伏伏一天一个样的后宫格局也如同与她完全的隔绝了开来。     这一切看在暗暗观察着她的孔姑姑的眼中,就不由得啧啧称奇起来。     原来皇上虽然这几轮已经宠幸了几十个秀女,但其间对梁婕妤的恩宠一直没有断过,很快的就升了她的位份,她如今已经是梁嫔了。     因为嫔位虽然已经可以被尊称为娘娘,却还不够一宫主位的品级。所以梁嫔目前还是住在云翔宫的东偏殿的。只是宫中越来越多的人议论。只怕梁嫔迟早是要搬到云翔宫主殿去住的,宫人们的趋炎附势的态度就越发明显了起来。     同住一宫,而各种供应的差距并不仅仅是品级的差别。这就肯定让吕才人每天都在遭受不小的刺激。她也特别看不惯梁嫔那个整日神神叨叨的模样,觉得她一副未开化山民般的举止让贵族二字蒙羞。所以日子也就越发觉得难过起来。     因此她对摇光的关注也就更加的频繁了,知道摇光几次三番未能参加到选美活动中,表现得比摇光还要着急不已。     这次摇光的脚出事。她不单送来了吕家祖传的跌打药方,还时不时的派侍女过来询问伤势痊愈的情况。     这份关爱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都会感叹于她的重情重义。就是摇光自己。因为看不透她究竟哪里有可以利用自己的地方,对她的这番嘘寒问暖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感动,态度也就不再向以往那般谨慎地保持一定的距离了。     而心思单纯的薛婉萍更是一面倒的倾向于摇光应该亲近吕才人。在她的心目中,无论走到哪里。同乡之谊都是最可贵的,就好像自己和摇光。     因为自己遇到了摇光这个贵人而从鬼门关里脱离了出来,她也就越发希望摇光也遇到一个贵人。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里能活得舒服一些。     洪公公几次三番在摇光侍寝的事情上都没有伸手帮忙,这让她单纯的心里产生了太监都不太可靠的想法。反而对于已经在后宫有了一个不错的位置的吕才人的示好感到更加靠谱。     所以她也是经常在摇光耳边鼓吹吕才人的好的。     摇光也多多少少听进去了她的一些话,主要是怎么都找不到吕才人算计自己的动机和理由。反而几次三番遭难的时候,都是承了她的情,这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可能没有一丝松动的吧。     患难见真情,摇光和薛婉萍还是有点相信这句话的。     她们对于后宫和世家女都没有多少深入的认识,所以对待这些方面虽然警惕性够了,想法还是有点简单单纯的,这种单纯的想法在将来有一天终于让她们吃了天大的亏,只能说,都是天意吧。     却说吕才人如此不同寻常的关注摇光,摇光和薛婉萍毕竟没有多少后宫争斗的实战经验,所以看不破她的用心,反而有了点被收买到的迹象。但孔姑姑这个身经百战的人却似乎猜到了真相。     她的灵感还主要是来自于梁嫔这边持续的水涨船高。这种情况之下,吕才人不想办法往皇帝身边凑,却反而回过头来,不断把精力放在一个众人都忽略了的小秀女身上,这实在是一个反常的现象。     孔姑姑就着这个情况苦思冥想了几天,还真是让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吕才人或许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条件并不特别合宣帝的胃口。     虽然这位皇帝登基以来以心思难测是出了名的。但他终究在后宫的事上闹出过好多轰轰烈烈的闹剧来,也就不能让人从他对待这些后宫女人的态度上,揣测出一些大致的喜好来。     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摸索出来,比如洪公公,比如孔姑姑,还有一些潜水的高人们。     吕才人能揣摩出来也没什么出奇的。她很有可能早就知道自己对于皇帝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识趣了。     她很有眼力价,很是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做什么表现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有了这个本事,再遇上一个好时机,她就能在后宫妥妥地占据一个位置了。     做好皇帝赏给世家吃的一颗甜枣,这就是她给自己的定位。     不得不说,她的运气不错,的确是赶上了这么个好时候,因此也算是曾经风光了一时。     只是还想再往上爬,那就需要一些别的手段了,比如找一个皇帝喜欢的类型的秀女,把她作为邀宠的工具献到帝王面前,凭借着这个秀女的恩宠来上位。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手段,后宫里很多年高失宠的主子娘娘们常用这招。     所以孔姑姑先前虽然没有琢磨出来,如今因为有了契机,倒让她把真相给揣摩了个**不离十。     想明白了吕才人的计谋,再来看摇光,你不得不说她选了一个还算靠谱的人。     实在是后宫的这些个秀女们也不能够让你吕才人随便挑选,捡谁是谁吧,你又不是皇后。     这样的人选,要能拿捏得住(本身就不能有任何背景),自己还要有点本事,有点水平,还要是皇帝喜欢的那一型。     这几个条件要样样都沾点边,可也就没什么挑选的余地了。孔姑姑自己琢磨了一下,觉得如果她是吕才人,只怕也只有这莫摇光是最好的选择了。     轮长相,摇光绝对属于张月茹那一型的,虽然没有张美人那般让人惊为天人,但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初看时不觉得,越相处,这份独特的味道就越散发出来,让人觉得此女十分耐看。     皇帝的口味虽然变幻诡异,但大体表现出来还都是更喜欢一些妩媚、艳丽、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的女子。     梁嫔的受宠就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本来摇光靠上了大总管,也就没有吕才人什么事了。但偏偏不知道为什么,摇光在这么得力的关照下,居然侍寝之路越发不顺起来,这就又给了吕才人一丝希望。     关键的事,她要一直保持警醒,对吕才人的示好疏淡到底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她在态度上还表现出了很大的松动,这就又让吕才人增加了不少的信心。     于是吕才人现在是一门心思就等着摇光伤了好要寻摸一个机会让她能面圣了。     孔姑姑却还想再观望一番。     无他,洪大总管在摇光侍寝一事上的态度太过奇怪,这几次三番的意外也不知道与他是否有关,宫中的谣言她也听到过一二,她怕自己如果此时出手帮了摇光,虽然达到了入吕才人的眼的目的,但如果因此得罪了大总管,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莫不清楚摇光与洪公公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时候,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但是让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很快她就改变心意下定了决心,正式地投奔到了摇光这里,如愿的做起了吕才人放在摇光身边的一个得力棋子。     因为,大名鼎鼎的洪大总管,号称皇帝的第一号好基友,他失势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伤心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是在三天之后的一个傍晚,在掖庭粗使太监们住的小院子里找到了终于轮到了休息的时间正在歇脚的洪公公。     洪公公看到摇光的时候,也很惊讶于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已经不是他做大总管的时候了,一旦误了落匙的时间,摇光可再没有护送她安然回宫的人了。     于是他忙不迭地与摇光约定了另一个见面的时间,说好两人还在老地方见,才好说歹说的把摇光给劝走了。     摇光是在周围晃荡了好几天才终于等到了洪公公下了差回住的地方休息的这个机会的。     所以原本她是不愿意就这么回去的。但洪公公说的也对,掖庭给粗使太监们提供的杂院儿鱼龙混杂,不是一个可以谈话的地方,而时间上来说也确实太晚了,虽然她很急着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依言耐下性子,等到了她们重新约定的日子。     这一日,摇光早早的就去了御河尽头的假山那里,等了许久才看到洪公公匆匆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祟,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穿着粗使太监的灰色制服的洪公公连步履都显得蹒跚了些许呢。     所以一碰头,她也不想寒暄别的,直接就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公公翕合了一下嘴角,犹豫片刻,还是如实地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     包括他不希望摇光侍寝的原因,他对摇光的未来原本的打算,他都毫无隐瞒地讲了。     那天他催着摇光离开之后,就见到宣帝从不远处的梅树后面转了出来。     他原本就已经见到了宣帝藏身在树后时露出的衣角,也没有觉得意外。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宣帝的身后竟然还跟着梁嫔。     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了。     有了梁嫔的落井下石,那就不光是自己和皇帝的女人拉拉扯扯的这一个罪名了,当初为了替摇光出气而设计陶张二人侍寝,借用皇上对他的信任处置了这二人的事情也都完全被揭了开来。     梁嫔为什么会对此事知之甚详,他略一想也就明白了。     整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必是魏公公无疑!     所以他立时就醒悟了――自己做的这些事儿,想必一早就落在了魏公公的眼里,他等这个机会也是等了很久了。     只怕让梁嫔出现在这梅园中。也不单纯是为了争宠。更多的则是为了鼓动皇帝来逮他的现形的吧。     可是他还真的就只能这样默默地认栽,因为他不能让摇光因为这个事情暴露在皇帝的面前,不能让皇上因为这个事情反而对摇光产生了兴趣。     所以他除了顺从地认下他们想给他扣的罪名之外。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庆幸的是,不知道皇上是没有想起呢,还是故意避重就轻,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过之前与他拉扯的秀女是谁。     就冲着这一点。他对自己面临的一切处罚都甘之若饴。     皇上的怒火他也充分理解,把他罚到魏公公的手里。想让他吃点苦头,他觉得也是应该的。     只是他对摇光的情况却越发觉得担心起来。     魏公公一伙想必是已经盯上她了,绝不可能因为自己倒了,就会白白放过她。     如果他们使计让皇上注意到了她。那她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不管是引起了皇上的兴趣,还是引起了皇上的厌恶,她都是不会有好的下场的。     真是那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己反害了她了?     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把全部的事实都告诉给摇光知道,就算她会因此怨怪自己的自作主张。那也比什么都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被害了好啊。     “所以我之前几次错过选美会的那些意外,其实都不是意外,都是你的手笔?”摇光只是听了洪公公含糊地几句解释就立时明白了过来。     洪公公硬着头皮承认道:“是,可是我的初衷是为了你好。你不了解皇上这个人,做他的女人真的很惨的。我也不是没有打算过,一直在筹划怎样利用手里的权势把你弄出宫去,找个更靠谱的人家,这样不比在宫里跟一群无聊的女人斗来斗去的好?”     摇光却没有说话,只是拿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洪公公原本还觉得挺理直气壮,背脊挺得直直的,头也昂得高高的,但在摇光这样清澈见底的目光中,却渐渐有点撑不住了,终于一泄气,把头低了下来。     摇光见他不再梗着脖子说话了,才低低地叹了口气道:“你都考虑好了,也都打算完全了,所以所有的人就该按照你的安排来行事了吗?你这样打算的时候,难道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意愿和心情吗?”     她盯着洪公公那已经开始花白了的头顶,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的是我们,我和皇上,我们,算是你最看重的人了吧,可是我们的意愿,我们的心情,你顾忌过吗?关心过吗?”     洪公公这才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来,眼光中露出一丝迷茫,他有点不太明白摇光此话的意思。     在他的想象中,知道了真相的摇光或许会骂他、打他、哭诉、委屈,这些都是正常的。但只要让她明白了自己的苦心,她就会原谅自己的。洪公公一直有这样的信心。     可是她为什么会提到她的意愿和心情呢?而且还不止是为她自己说话的,还提到了皇上,这到底是想说什么啊?     摇光瞧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走到假山后面的那座坟包前,定了定神,才又指着坟头对洪公公道:“就好像你的妻女,你也是为了她们好才离开她们的对不对?但当你做这样的选择的时候,有考虑过她们的意愿和心情吗?也许她们根本就不在乎你的伤呢?也许她们根本就不愿意离开你呢?你不顾她们的意愿执意而行。结果就真的让她们过得更好了吗?你要知道,你只是个人啊,你不是神,你连自己的命运也主宰不了,凭什么觉得就可以去主宰别人的人生了呢?”     她越说越激动,后面的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声音如同一击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洪公公的心里。     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会走到今天的境地是因为他命不好,是因为这个世上作恶的人太多。     直到这一刻。摇光如此不留情面的给他指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临到今天这样孤单一人,生无可盼的局面。是他一贯为人处世理所当然的结果。     他有点不敢相信,却又觉得无法否认。     摇光又继续说道:“你一定觉得你满心为我考虑,甚至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我就应该感激你对吧?好吧。就算是这样吧。但是你又有没有考虑过皇上的心呢?在你人生最无助的时候,我不过是给了你一段话。一锭金子而已,皇上却是那个实在的给了你新的生活的人啊。他那么信任你,扶持你,帮你在后宫一次又一次的树立威信。只因为他觉得你可靠,觉得你是这后宫里唯一一个只会为他的利益着想而不是利用他的人。你这样的行为落在他的眼里,会有多么伤他的心?会把他陷入多么艰难的境地里?他的身边从此以后就全都是些魑魅小人环绕。他再也不能放心畅快地暴露自己的内心,你忍心让他过这样的一种生活吗?”     洪公公被这番话彻底地怔住了。     他绝对没有想到会从摇光的嘴里听到这样的内容。只是这些话又确实戳中了他内心隐隐作痛的那一块伤疤。     回想当时。看着皇上心痛失望的眼神,最让他的心里觉得难过的就是他辜负了皇帝对他的厚爱和期望。     他让他失望了。     其实他比摇光更清楚摇光说的这番话隐藏的一些内容。     皇帝登基前的人生是怎样的,他就算没有亲自看过,也是最了解真相的一位,所以他是真的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有着多么孤寂而痛苦的内心。     在这深宫之中,皇上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能让他相信的人都在保护他继续活下去的过程中陆续死了。     周围的人,包括他的结发妻子,无一不是为了利用他而阿谀奉承。所有的人都想从他身上挖点好处,没有一个是真的为他打算过哪怕那么一丝丝的。     这样的生活,如果是换做他来过,他肯定也是过不下去的了。     所以洪公公自伴在宣帝身边之后,很多时是真的心疼他这个人,而不是敬畏他的身份。     处于心疼而为他其实也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宣帝就回报了他以无限的信任,洪公公对此不是不感动的。     他是军人出身,比一般的人更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血气。但如今却因为另一个他也想保护的人,而伤害了这份的信任,他的心里不是不难过的,不过是强压了下来,不肯去正视而已。     如今摇光毫不犹豫地把这张纸戳破,让他也不得不正视起这个伤口来。     他之前一直挺直的背脊就一下子变得佝偻了起来。整个人也越发的显得苍老了许多。     摇光看着眼前这个与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截然不同的洪公公,不由得也放缓了语气说道:“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来考虑事情了。你真的关心一个人,应该关心他是不是愿意,是不是开心,让对方能够去做他愿意的事情,做他觉得开心的事情,这才是真的为对方好。”     话音刚落,洪公公却突然一下子跪在了那座坟包的面前,失声痛哭了起来,似乎要把对这么多年错误举动带来的悔恨一次性全部宣泄出来一般。     摇光初时被他的哭声吓了一跳,但须臾就释然了。     也是,如果是她知道自己好心却做了这么多的错事,知道许多的结果都是自己理所当然该临到的结局,只怕哭得比他还要惨。     让他这样发泄出来也好,发泄出来了也就能全部放下了。     这样想着。她也就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陪在洪公公的身边,任他痛哭。     好一阵,洪公公的哭声才渐渐止住了。他整个人也仿佛松快了许多。这才低低地开口向摇光道了声谢。     摇光摇头道:“不要谢我,这些道理我以前也不知道的,和你一样抱怨命运,抱怨害我的人。我是通过学习圣典才开始渐渐明白了的。”     洪公公便凄然一笑道:“看来以后我要多听你讲讲关于你的天神的事儿了。跟着你多学学,也许就不会再做这些傻事了。”     摇光安慰道:“你如今明白过来,相信就不会再做傻事了。所以现在。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见皇上一面,给他道个歉,好好解释一下。也许他就会原谅你了呢?”     洪公公摇头道:“没用的。皇上最重面子,我作为他最信任的人。却给了他好大一个没脸,他一定不愿意再见到我了,我也不想到他面前去给他添堵。”     摇光嘟着嘴辩道:“不会啊,你看他现在也没有提拔你的仇人去做大总管。而是让你的心腹暂代了你的位置,好多人都猜测皇上是给你留着位等你起复呢。”     洪公公却哂然一笑:“不会的,皇上的性子我最清楚了。他一旦贬了我的职,就不会再起复我了。他的脾气也是很执拗的啊。让小肖子代大总管职的这种安排不过是因着往日的情面,不想我在宫里死得太难看,所以震慑那些宫人的一个手段而已。过不了几年,等尚司局有了合适的人接班,小肖子的这个代大总管的位置就可以坐正了。”     摇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可是这样,皇帝的身边不就再没有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了么?那也太孤独太可怜了。”     洪公公闻言,终于觉得惊奇起来,他看向摇光问道:“你好像对皇上的事情了解颇多啊,否则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外面的人看皇上的时候,要不就认为他太幸运了,成了最后得力的渔翁,要不就认为他太冷酷、太残忍了,可怜的应该是别人才对,怎么会是他。”     摇光哂然一笑,坦率地道:“你不知道,列尤族历代在宫里都经营着一份消息渠道。我们不求能插手后宫,只为得到详实的消息以自保。所以关于后宫的大小密事在列尤族里都有详细的档案可查。因为我要进宫选秀的原因,我阿娘就特意把关于今上的记录誊抄了一份给我,所以我对他也算是比较了解了。他在别人眼中也许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帝王,但看了那些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儿之后,我觉得他其实就是一个孤独的可怜人。”     洪公公听得心中一酸,叹了口气认可道:“是啊,外人都道那个位置上有一切,但其实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也不过就是一个孤独的可怜人。”     两人静静地为了这位被评价为可怜的帝王默哀了一阵,才又振奋起来重提适才的话题。     “所以啊,”摇光道:“你真的应该去试一试,想办法回到皇上的身边。有你在旁边开解劝慰,他的心事有地方宣泄,这样老百姓、百官和后宫我们这些人的日子不也能好过许多么?”     洪公公忍不住一哂:“你倒是慈悲为怀,还想着造福苍生啊。”     摇光撅了嘴道:“慈不慈悲的先不说,我总觉得他变得更孤独了是因为我的缘故,如果不能把你还给他,我心中总是不安啊。如果还因为这样让他的脾气更加暴虐,伤了些无辜的人,这些不也都要算到我身上来了么?”     看见洪公公一脸不认同的神色,她便继续强调道:“再说了,我也是为你考虑啊,不想你带着愧疚在这深宫里艰难的过下去。现在肖总管还愿意照顾你的时候,魏公公都敢这样折磨你,让你做这么多的活儿,如果肖总管有一天不在意你的死活了,你在魏公公的手下还能活下去吗?”     洪公公这下倒是认可地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个倒是很有道理,姓魏的煽狗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他必然还有后招。但我更担心的是他会拿你开刀。所以不管我的前途怎样,你都不可以轻举妄动,尤其不要妄想为了帮我向皇上求情而去争取侍寝的机会。”     摇光被洪公公戳中了心事。不由得俏脸一红,不服地嚷道:“为什么不行,这是最有效直接的能够让皇上听你解释的方法,不是吗?”     “不是,”洪公公面容严肃地看着摇光:“你绝对不能生出这样的心思,而且就像我之前为你打算的那样,你要自己想办法避开皇上。越远越好。皇上的身边真的不是那么好呆的。关键是,一旦你真的侍寝了,被随便封了个品级而迁入掖庭。也就完全落入魏煽狗的掌控中了,就算侥幸封了高一点的位置,入住西六宫,那也是在尚工局的势力范围中讨生活。尚工局的掌事钱姑姑跟魏煽狗是穿一条裤子的。你落入他们手中,就成了他们拿捏我的工具。能有什么好?我的日子也肯定比只会今天更不如的。你不要做这种没有任何好处的傻事,知道吗?”     “可是......”摇光还想要强辩些什么,但在洪公公无比严厉的眸光中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些不是很有道理的程度,而是极有可能就是魏公公一系的真实打算。     她也不是一个蠢的人,虽然心里很想帮洪公公改变眼前的困境。但也知道冲动行事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她们陷入更加不如的境况中。     所以她也只能暂时按捺住了心中的焦急。一如既往地在栖霞宫深居简出。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魏公公等人不会任由她来选择是不是给自己争取侍寝的机会的,就是吕才人也不能继续再眼睁睁看着梁嫔受宠而无动于衷。     洪公公失宠于圣上的真正原因并没有在宫里流传开来,所以吕才人至今都认为摇光是秀女中能代她在皇上面前争宠的最好选择。     正好现在洪公公倒台了,摇光在后宫中只剩下了她一个依靠,这就是她执行计划的最好时机了。     孔姑姑在洪公公倒台之后已经以最快速度向吕才人投诚,表示愿意助摇光在新一轮的侍寝中一举夺得圣上的关注,并且还保证在受宠之后成为摇光身边的一颗由吕才人操控的棋子。     这么好的事情,吕才人觉得自己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在宫中也有一些渠道,自然知道梁嫔的持续受宠是因为得到了魏公公的鼎力相助的。孔姑姑也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老人儿,手中必然也掌握了不少后宫争宠的阴私手段。     有她相助摇光,必定事半功倍,而且有她潜伏在摇光身边,也让自己省了不少的心,这是一个一举多得的好事。     由此,她也开始有了一点信心,觉得天道似乎开始倾向了她这一边,已经越来越遥不可及的皇后宝座,如今也再次对她拉近了距离。     就在这两方人马都在摩拳擦掌,想要把摇光推到幕前,而摇光本人却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在前朝带来了一系列的反应,最终导致摇光下定了侍寝的决心并说服了洪公公。     宣帝登基的第五个新年到来了,因为洪公公的事情郁结于心的皇帝陛下决定去郊外的行宫散心,并在行宫里接见了前来述职的五品以上各地官员。     想要舒缓心结的宣帝在行宫外的围场举行了户外的年夜宴,谁知就是在这个年夜宴上,他遇刺了。     这一次的刺杀事件发生的非常突然。眼看着他以雷霆手段清洗了各方不服管教的势力,并且贵族们也因为年前的选后一事被他弄得服帖了不少,按理此时他的治下应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才是。     但仇人嘛,到哪里都是灭不完的。没了绝对性的对抗势力,但是单个的行刺事件有时也很让人防不胜防。这不,宣帝一个不小心,就差点让刺客成功了。     但他的运气确实也不是一般的好。登基时的那次大规模行刺遇到了第一次进攻的洪公公而得以化险为夷,这一次猝不及防的遇刺却因为有江南郡刺史李先明当时正随侍在旁而得以有惊无险。     而这位江南郡刺史李先明正是列尤族的大先知,摇光与之相处了三年的名义上的舅舅。(未完待续)     ps:李大先知的名字叫什么,我已经忘了,所以又重新取了一个,如果有发觉前后对不上的亲,对不起啊,或者你可以给我留个言告诉我一下,因为我也记不得在前面哪一章里面出现了他的名字了。           第一百五十章 再相见 - 暗香盈秀 - 福源     因为这件大功劳,原本早就在打算调李大先知进京的宣帝就立时拍板,让他今年就入京,做了正三品的御史大夫,掌管御史台,监察百官。     虽然这只是一个平级的调任,但从此做了天子近臣,也算是变相的升了一级了。     他本就是正三品的大员,在往上就是三书省的宰相了,何况御史台的权利颇大,所以这也勉强算是位极人臣了吧。     摇光是从孔姑姑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     皇上遇刺时受了一些伤,幸得大先知的及时救护而性命无碍。但后宫选后的进程却得暂时停下来了。     本来之前皇上是选了一批秀女一起去行宫的,这下也都打回了西南六宫。等皇上痊愈之后恐怕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重新再争取机会了。     这无疑也是给又错过了一轮机会的摇光增添了一次机会。     不需吕才人示意,孔姑姑就已在日常的生活中渐渐显出对摇光的偏爱之意,处处关照指导她,这一次遇刺事件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也特意主动告诉了摇光,并为她分析了此次事情对后宫这帮秀女们的影响是什么,劝摇光做好准备来争取皇上痊愈后的第一轮侍寝机会。     但这个消息对摇光的真正意义却是孔姑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摇光几乎在听到大先知终于得以立即调入京城为官的当时,就下定了决心要接受侍寝了。     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惧怕后宫的那等魑魅魍魉了。     因为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在后宫中挣扎了,她在前朝也是有人的了呢。     她从洪公公哪里也了解到了御史大夫是一个何等有权利的大官。     而她更是深信,大先知来到京城的第一时间就会关注她在宫中的情况。     她的安危关系到全族的将来,如果自己真的面临了危险,他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因此摇光再次试图说服洪公公同意她侍寝。通过侍寝的机会替他向皇上求情。     洪公公这次倒没有像上次那般抵触了。     只因他听说了皇上受伤一事,心中也颇为担心,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只是他依然还是担心摇光侍寝之后迁入掖庭只怕会更加不好。     但摇光却劝解他,说自己在觐见皇上的时候就会立时为他求情的,所以不用等到真的侍寝,皇上定然就会有决定下来,要么不喜而把她逐出宫去。要么立时就要见他。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她后面的命运。     其实摇光无法告诉他的是。她自己对大先知的能力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心。     她相信如果她真的会遇到生死的危机,大先知一定能够提前知道而想办法阻止的,尤其是在他如今搬来了京城。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时候。     她自己也知道这种信心其实没有什么根据可言,所以也无法和洪公公说起。     只是她心中却因这个关系而徒增了许多的勇气,似乎比相信看不见的天神与她同在时的勇气更加的实在。     而魏公公和吕才人这两拨势力也在试图把摇光尽快推到宣帝的床榻上,这三方人马同心合一起来的时候。要在后宫达成一件事似乎也就是必然能成的了。     所以就在宣帝的伤势痊愈可以重新临幸后宫的时候,尚寝局就率先向他推荐了摇光此人。     只是摇光想得太简单的是。魏公公等人怎么可能容她这样去见皇上呢?如果真的得了皇上的宠爱那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所以他们早透过太极殿服侍的人中的自己人隐晦地向皇帝透露了摇光与洪公公的关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宣帝同意了摇光的侍寝,魏公公等人理所当然地以为皇帝定然也是动了要收拾一下这个变相的给他戴了绿帽子的秀女的主意了。     事情进展到了这里,对几方人马来说局面都算得上是顺利无比。大家也都期盼着自己期待的结果能够最终实现。     摇光侍寝的旨意下来之后。孔姑姑亲自准备了香汤等物,还把已经离开摇光身边回了尚工局做苦力的薛婉萍也想办法调了进来,一起服侍摇沐浴更衣、梳洗打扮。     要说孔姑姑这个人。真的是这后宫中的老油条了,她若要想帮助一个人的时候。克还真是有许多让人受益不浅的东西可以倾囊相授的。     所以整个梳洗的过程中,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侍寝时要注意的内容,甚至床第间的一些个技巧,第一次破身的女子会遇到的各种不适,等等诸如此类的细节,她都讲得十分透彻。     摇光虽然听了个脸红,但的确因为她的这些详尽的讲解而减少了许多在男女之事上那种天然的恐惧和厌恶之情。     所以她从心底生出了对孔姑姑此人的感谢。     她住进栖霞宫这么长的时间,孔姑姑从来都没有为难过她,尤其是在她几次起伏的过程中,孔姑姑也都没有随着其他宫人那样逢高踩低,这本来就让她对她高看了一眼。     没想到的是在她最最需要得到帮助(侍寝的事上)的时候,孔姑姑居然能这样事无巨细的帮她考虑许多,这不得不让她对孔姑姑其人的好感又加深了许多。     只是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在伺候她沐浴的时候,孔姑姑瞥见她脖子上挂了一根银色的细链子,链子尾端坠着一颗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珠子,在灯光的辉映下隐隐发着淡光。     孔姑姑不由得仔细看了两眼。     这银链子应该是贴身带着的,因为平日里也从没在她身上见到过。可见她一直是贴身藏好了的。可细细看来,仿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孔姑姑就想要把这链子给摘下来,摇光却握着那颗珠子阻止她道:“姑姑,这个是我极重要的一个物事,从不离身的。”     孔姑姑听了这话。就有点明白过来,这玩意儿大概就是个护身符一类的东西了吧,要不怎么会从不离身呢。     只是这种样式的护身符倒是有点稀奇。     于是她也没有勉强,只是又细细地叮嘱了摇光一番,道是侍寝的时候,身上的所有首饰全部都要摘除干净,为的是避免行刺一类的隐患。     所以她让摇光可要记好了。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摘下来的时候可得找个妥帖的地方放好。     摇光自然是更加感激的应了。     最后她的妆容也是由孔姑姑亲自打理的。     孔姑姑在后宫历经三朝,这样的本事真的不要太好,一双巧手这么一拨弄。就把她相貌上的优势全部都给发挥出来了。     打扮妥当之后,连孔姑姑自己都吃了一惊,对于吕才人的计划能成功的信心也大增了。     她自然也是研究过皇帝的口味的,因此知道摇光此刻的模样气质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单从容貌上来看。摇光比张美人还是差了一些,可是胜在比张美人更有一股气质让人越看越想探究。     这样再加上自己传授的诸般技巧。孔姑姑有信心,只要摇光不是紧张得御前失仪了,哪怕是正常的水平发挥出来,侍寝之后得封一个美人的封号都是妥妥的。     之后再有自己帮着从旁出些邀宠的主意。保管比那梁嫔更能夺得帝心。     所以看着摇光踏上春恩车前往太极殿而去,她的信心也暴涨起来,急切地盼着能尽早得到好消息。     而魏公公也早就在掖庭做好了“迎接”摇光的准备。不管摇光今晚会面临皇上什么样的对待,他都不打算把她从自己的手心里放出去了。势必要利用这个人把洪公公彻底踩死不可。     吕才人今夜也定然是要彻夜不眠了。     她默默等待了这么久,未来的日子是继续这样苦闷地等待下去,还是就要出现一线曙光,今夜也终将会有一个结果了,这让她还如何能继续淡定地等下去呢?     洪公公在掖庭的小杂院里也更加坐立不安。     他隐隐察觉到了一点魏公公的布置,却也完全束手无策。所以只能暗暗期望摇光能够在帝王面前挺得住,一举扳回所有的局面,让她自己不要有机会如所有普通侍寝的秀女一般有被送回掖庭。     这一夜,注定是有很多人都不能入眠的。     但是这最终的结果却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     摇光在春恩车的摇摆中终于晃到了太极殿。     这个她闻名已久的著名宫殿高高的耸立在九层高台之上,是大殷王朝最高的权利象征。     她一步一阶地缓步往上走着,心中越发地紧张起来。但是长久以来信奉天神的体质又让她的内心深处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平安与沉稳。     就在这样的矛盾中,她终于走到了太极殿的门口,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高亢的宣召声:“宣――秀女莫摇光觐见――”     她在这样的呼声中缓缓踏入殿内,数着步子在规定的位置停下来,径直下跪参拜。     须臾头顶上就传来了一声似金玉相撞般动听的声音清冷地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摇光深深地吸了口气,平缓了渐渐有点焦躁的心绪,缓缓地抬起了头。     顺着她抬头的动作,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面前台阶上的御案与御座。     再往上,当宣帝那刀刻般坚毅的下巴跃入眼帘时,她的心中莫名地一跳。     再往上宣帝那张英俊而冷厉的面容就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时间似乎就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     摇光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似乎那么多年的辗转迁移,兜兜转转,不过就是为了今天,到这里,遇见这个人。     这个她曾经立定了心意要忘记,到头来却发现其实已经深埋在心里的人,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还能有再相遇的那一天。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有着原本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天与地的人生,所以注定在一次短暂的相撞后就会永远地再次分开。     所以这些年里。她从来也不敢去回想那件往事,下意识的她想让自己完全忘记。     她怕自己一回想,就会陷入到深深的无法释怀的思念当中,不能自拔。     她却没有想到,走过千山万水,走过时间的长河,她与他――这个她曾经认为遥不可及的人居然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上头坐着的宣帝此刻也是完全怔住了。     他原本是带着一点好奇。想看看能让洪公公这样年纪。又经过了家里那样惨事的人,还会如此看重,甚至不惜辜负他的信任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前段时日好不容易从秀女们对他的争相卖好中得了一点乐趣,这一阵又因为养伤得缘故,觉得这一切索然无趣起来,正无聊得紧呢。     恰好魏公公等人设计让这个秀女入了他的眼。他也就顺水推舟的召了过来,也是想找点乐子打发一下时间。其实并没有想着要把这个人怎么着。     他与洪公公的交情,外人都不明白,所以觉得他定然是忌讳的。     其实他只是想借机敲打洪公公一番,让愈见嚣张的他能因此警醒起来。     在他的心中。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和性命之交的好友之间,他还是觉得好友更重要的。     魏公公等人的小动作在他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他心情好。对洪公公的气也没消完,所以就陪着他们玩玩好了。     因此他今夜的心情还是相当放松的。直到他见到了摇光的面容。     外人都认为他喜欢这一类型的女人,所以想方设法的投他所好。     但其实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亲睐这种女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因为觉得方便而已。     这种类型的女人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太像正经女人,所以反而不用费心去揣摩她会在端着一张端庄贤淑的面孔下藏着一肚子什么样的祸水。     心情不好了,那张脸就是他处置她们的最好借口,多方便。     他实在是受够了那些面甜心苦的女人们。     还有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对自己点明过的原因。     在他的内心深处藏着一个十分美好的梦,梦中有一个女人,他已经记不清她的具体长相了,但在他模糊的印象中,那是一个极美艳的女子,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个小女孩。     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孩,但那张能把他心中那片完全漆黑的天地都照亮的明艳已经无法遮挡地盛开出来了。     所以他在梦中就常想象,这个小女孩长大之后又该是如何的妖娆迷人呢?     他从西北死里逃生回京后,就把这个梦深深地埋在了心里,从来都不敢翻出来。因为他怕这梦太美好,却终究只是个梦而已,不能实现。     他的现实太残酷了,他不是只为了自己在努力的活着,而是为了所有为他死的人必须拼命地活下去,所以他没有做梦的资格。     但是这个梦虽然埋在了心底,却不是被掩盖了,而是被刻印了。所以他每当看见这样长相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在她们的身上找一找那梦中的影子。     前皇后是如此,张美人如此,就是如今备受恩宠的梁嫔于他,也是如此的一个价值。     但不管这些人到底有着多么惊人的容貌,神秘的气质,狡黠的手段,他始终都觉得和他心底深处的那个影子差了一些距离。而究竟差了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直到他看见摇光,他的心跳就忽然止不住地停了片刻。     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这个女子的长相,在这一类型的女人中并不是最出挑的,可为什么他却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接近他的那个梦的女子?     所以他一时间也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这样怔怔地回望着摇光,丝毫觉察到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摇光已经御前失仪了。     他只觉得摇光那双明如秋水般的眼睛里发散出一股奇怪的光芒,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般的明亮,以至于他被这光彩吸引,越发的不想移开眼睛。     两人就这样相互凝望了良久,直到敲更的鼓声响起。才同时回过神来。     宣帝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自从成人后就再没有如此发过花痴了,所以对自己这种陌生的情绪觉得十分不自在。     不过他到底是皇帝,得主导眼前的这个局面不是吗?     于是他干咳了两声道:“平,平身吧。”     噗一发出声音,他就觉得不对,怎么居然嗓子发紧。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颤抖。这怎么像初涉情事的毛头小子来了。     从来自诩潇洒的宣帝有点坐不住了,遂从御座上站起来,随意地在屋内踱了两步。一边用眼角斜瞄着摇光,想要找点什么话题来打破这股尴尬的情绪。     这一通乱瞄还倒是真让他找到了一个话题。     他看着摇光没有什么佩戴什么特别珠宝的装扮,假作不满地道:“你就这么简单的打扮一下就过来见朕了?不觉得太轻慢了吗?难道你在宝库里挑的珠宝都拿去喂狗了吗?”     摇光从一见到宣帝的模样起,就陷入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情绪之中不能自拔。     直到被更鼓的声音惊醒了之后。她的大脑才能够正常的运转。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宣帝并没有认出她来。     略略一想她也就释然了。     是啊。当年遇见的时候,她刚被卖到风云客栈,常年艰难的生活让十三岁的她看起来不到十岁的模样,正是她的人生最最潦倒的那个时期。     那时的她与今天。何止差了一点半点。     再加上那么多年过去了,宣帝这样高高在上的贵人,如何还能记得当年萍水相逢的那么一个黄毛丫头呢?     他不记得自己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就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宣帝身上超于普通人的气息太过强烈,容貌也没有变化。她想必也是认不出他来的。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她的心却忍不住还是冒出了那么一丝丝的酸意和失望。     正在五味杂陈间,听见宣帝这样的问话,她心中一动,直觉地答道:“我没有挑选宝库里的珠宝。”     宣帝不能置信地一挑眉头:“怎么?难道洪大总管连这点好处都不帮着你捞,这样还算得上是特别亲睐你?”     摇光摇头道:“不是的,洪公公也让我和别的秀女一样随便挑选的,只是我不想挑。”     “为什么?”宣帝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走近了她的身边询问。     摇光再次抬头直视着他,定定地道:“因为我觉得,所有的人都想要从你这里拿走一份礼物,却没有人想到要给你准备一件礼物。那样你不是太孤单了吗?所以我不要你的东西,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宣帝被她这毫不掩饰感情的目光瞪得身子有些发热,掩饰地冷笑了一声,用不能相信地语气调侃道:“哦,是吗?那你还真是有心了,那么就让我看看吧,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摇光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轻轻地伸进衣襟,握住了那串除了换链绳的时候,七年都没有取下来过的链子。     她缓缓地,缓缓地把链子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来。因为链条很长,一时间还看不到链坠。     宣帝看着她越来越紧张得神色,不由得也呼吸紧促了起来,不知道她究竟要拿出个什么物事来。     当她把链坠从胸口滚烫的肌肤处掏出来,亮在宣帝面前的时候,宣帝再次停止了片刻呼吸。     他望着那细细的银链下吊着的那颗玻璃珠,很久都没有说话,渐渐地,眼中出现了可疑的水光。     他的呼吸也由屏息静气渐渐变得急促起来,胸口随着喘息声剧烈的起伏着。     摇光瞧见他的这番模样,也开始激动起来。     看来他并不是真的把往事全都忘了,他还记得,他还记得!     只是没有认出她来,但他还记得!     摇光的心中这样叫嚣着,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当她觉得自己就要忍不住痛哭出声的时候,猛地一个力度袭来,她立身不稳,顿时倒在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那久违的,让她觉得无比安宁的气息就此铺天盖地把她包围了起来。(未完待续)     ps:终于男女主见面了,不好意思啊,让他们这么晚见面,如果不算上n久之前的那一次的话。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封后(上) - 暗香盈秀 - 福源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夜晚。     摇光从始至终都犹如在梦中一般,各种情景对她来说都变得十分不真实。     当她被宣帝抱到后殿的龙床上的时候,人也是迷迷糊糊的,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倒是让以往面对这种事情时的恐惧和恶心感不药而愈了。     似乎闻着宣帝身上的气息,那若隐若现的龙诞香的味道特别能让她安心,就连第一次的痛楚都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缠绵了一阵之后,两人又搂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的私话。主要是宣帝向她询问这些年来的经历。     摇光虽然脑子迷糊,但还记得大先知的叮嘱,避开了与列尤族有关的那段经历,把户籍上的那对老夫妻加了进来,说成是自己的养父母,这样也就把这些年的经历,从西北到江南的零零总总的内容给讲了出来,其间也包括了与洪公公的那一段往事。     宣帝这才知道她与洪公公之间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宣帝也知道洪公公家里的那段悲惨遭遇,这下自然明了摇光对于洪公公的恩情有多大,对洪公公的那些举动也就都能理解了。     只是他心里还有一点气,要不是这个老狗自作聪明得擅自作梗,自己和摇光只怕早就已经重逢了吧。     要是这样,他哪里还会去应酬那些个无趣的女人,给自己的掖庭招来这么一帮拖累。     所以他更立定了心意要给洪公公点颜色看看,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让他再不敢这样自作主张。     于是他对摇光的求情之辞含糊地应付过了,又问起了摇光入宫之后的日子过得如何,有什么想害她的人没有。有什么亲近的人没有。     摇光就掰着手指挨个的给他细说与她交好的人,薛婉萍、孔姑姑、吕才人......一一详尽的都说了。     宣帝似乎听不够一般,津津有味的听着,偶尔还要评论两句,一点也不像一个心怀天下的帝王,到跟个琐碎八卦的妇人似的。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闲聊。哪怕聊的都是十分无聊的内容,原来也能如此的甜蜜有趣。     这美好的感觉让他甚至都舍不得闭眼。     但摇光毕竟是初经人事,之前心情又大起大落了一回。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此时是全靠着一股兴奋劲儿在支撑着,说着说着眼皮子就直往下搭,头也如啄米的小鸡一点一点的了。     宣帝心中就生出一股心疼来,舍不得再让她硬撑。也便渐渐止了搭话。果然不一会儿的时间,摇光就全没了响动。头一歪,靠在他的肩窝里,甜甜地睡了。     宣帝只觉得此刻他的心被填充得满满的,人生从此就都圆满了。     他看着摇光香甜的睡脸。认为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最珍贵的珍宝。他心中多年郁结的那些伤痕和恨毒一瞬间就都烟消云散了,满满的只有庆幸和感谢。     带着这样的心情上朝的时候,无论是身边伺候的人。还是下面的百官都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具体的谈不上,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皇上变得从未有的好说话了。     宣帝也觉得以前对自己来说就是完成一个例行公事的朝会,今天也变得不一样起来。他看那些往日里觉得面目可憎的大臣们,也都觉得莫名地顺眼了起来。     所以在朝廷大事都讨论完毕之后,他好心情底提了一个决意,让上书省拟召。     这一下便如同扔了一个炸药一般,原本因着他展示出的古怪的善意而有点云里雾里的大臣们一瞬间全都炸开了锅。     ------     摇光睡了很久没有过的十分香甜的一觉。     她觉得自己睡了好久,似乎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什么心愿一瞬间被达成了,因此她醒来那一瞬间觉得浑身轻松。     惬意地伸了伸懒腰,她挺直的身子突然就僵住了。     这,好像不是她往日睡的那张床啊。     她脑子顿了一顿,才想起了昨日的事情来。     难道......自己以为时在梦中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呀!”清醒过来的她猛然间醒起,宫规里有这样一条:后宫的嫔妃除了皇后,都是不允许在太极殿里过夜的。     她猛地起身把床幔掀开,抬了脚就往脚踏上放,这才觉察出了身上的不适,欢爱过后的疼痛一下子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又:“啊!”了一声。     这时就有一个宫女急急地跑进来,一边唤道:“娘娘小心,奴婢来服侍您起身。”     摇光愕然抬头,惊呼道:“萍儿?”     眼前这个宫女不是别人,正是她在这后宫中最最亲近的薛婉萍。     薛婉萍这时也才发现从龙床上下来的人竟是摇光,不由得一怔。     还是摇光率先回过神来,追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轮到来太极殿当差?”     薛婉萍摇头道:“当然不是,有这么好的差事,那些大宫女就打破头抢了,哪里还轮到我。是肖大总管使了人来尚工局唤我,让我来这里等着,伺候贵人起身。我,我还在想不知道是什么贵人,居然能在太极殿过夜,还在想你昨夜不知怎么样,现在不知在掖庭哪里,谁知道,谁知道......摇光,这样是不是说明你就要高升啦?皇上该是很满意你吧?要不怎么会留你在这里过夜呢?”     摇光被问得一愣一愣的,也答不出来个所以然来。昨夜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如梦似幻,让她此刻想来觉得特别不真实。所以她也不敢据实回答薛婉萍的问题。     身体却又在此时真实地向她发出了不满的信号,她此刻又疼又饿,胃都觉得有点抽抽了。     两人也只好把这个困惑放在一边,七手八脚的穿衣洗漱,重又装扮起来。     热水都是现成的。薛婉萍用这些给摇光简单的擦了个身。     就在她给摇光梳头上妆的时候,太极殿里值守的宫人们这才有了动静。     抬脚进来的小太监闷声不响地把摇光洗漱过后的脏水等物收了,跟着却进来了一个身着总管绛红袍服的人。     摇光和薛婉萍在铜镜中瞥见了那袍服的颜色,便慌忙地站了起来。     那太监却更加慌忙地行了一礼,极谦卑底请摇光重又坐下梳妆。     摇光二人这才发现此人就是目前暂代大总管一职的肖公公。     薛婉萍心中顿时就有点隐隐地激动起来。     大总管对摇光如此客气,岂不是证明皇上真的很看重摇光吗?看来这次真的是要飞黄腾达了。     摇光却是心中一紧,暗想不知道昨夜的事情是不是都是真的。     其实她是有点惧怕的。怕昨夜的确只是美梦一场。梦醒了等待自己的依然是之前进退维艰的局面,她也更加担心肖公公此来是请她立刻迁去掖庭的。     她模糊地记得昨夜曾向皇上提过洪公公的事情,但皇上并没有接话。所以此刻心中更是忐忑。怕自己就此去了掖庭。就再没有能出来的机会了。     谁知肖公公却绝口不提对她的后续安排,只是陪着小心嘘寒问暖一番,就让人抬了吃食进来。     摇光昨夜体力消耗得厉害,又饿了一早上。此刻早已有些支撑不住。虽然对于此刻的处境仍然摸不着头脑,也知道宫规规定不能无故逗留太极殿。但给她安排吃食的是内务府大总管。她便也顾不得那许多,在薛婉萍的服侍下先吃了个肚饱。     就算接下来是要上断头台,做个饱死鬼也总好过饿肚子吧。     肖公公却在摇光餐后漱口的时候低声说了皇上临上朝前的嘱咐:“圣上亲口吩咐了,莫姑娘不用暂时迁到掖庭去。就在太极宫这边等消息好了。受封的旨意午时前想必就能过来,就算一时耽误了,下晌也会来的。接了圣旨。内务府自然就会按规矩安置姑娘,眼下却是不必急的。”     薛婉萍立在摇光身后听了这些。脸上已经止不住露出了欢欣的神色。     摇光勉力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故作沉稳的应了一声,心跳却也越来越急促。她渐渐能相信昨日的事情只怕并不是梦,宣帝,当今的圣上,真的就是她藏在心底里这么多年的那个人。     接下来的时间,肖总管安排摇光在偏殿休息,又安排了香汤沐浴,又安排了尚巧局的人来给她量身准备做衣裳,又着人拿了各式的布料首饰来让她挑选。     薛婉萍伺候着摇光挑选这些布料首饰,与尚巧局的人商量衣裳的样式,心中却越发兴奋起来,看这些布料首饰的颜色样式,这是在往很高的品级上靠啊。     她越发猜测,摇光的封号绝不可能低了,就算是不能直接封妃,那起码也能是个贵嫔的品级,要不怎么能衬得起这样颜色和样式的衣裳首饰呢。     摇光却对这些心不在焉。     她此刻的心情渐渐雀跃起来,自己多年暗恋的人居然也钟意自己,这是多么传奇的一件事?可她此时却又要强奈性子应酬身边的宫人。     在宫中大半年,别的没长进,这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总算是有点起色了。     她还是分出了一大半的心思去想宣帝,觉得昨晚自己迷迷糊糊地也没有把他看得真切,心里盼着念着想尽快地见到他,这一次一定要清清醒醒的好好看看他。     封后的旨意到达后宫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摇光彼时终于被众人折腾累了,正在贵妃榻上歇着。     宣圣旨的太监等了一刻钟,才看到素着一张脸来接旨的摇光。     他却也顾不得在心中先腹诽一通了。     实在是这样的旨意是太过让人意想不到,他到如今也是有点云里雾里的呢。     果然这份旨意一宣布,太极殿里寂静了片刻,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皇上对莫摇光的与众不同,甚至派了大总管来亲自服侍。当值的宫人们全都看在了眼里,也猜测只怕这次是要出个一宫主位了。     但谁都没有想到会是直接封后。     古法选后到今天,其实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会有一夜封后的奇迹出现了。     尤其是太极宫里这些伺候宣帝有了些年头的宫人,都了解这皇帝对待女人着实有些无情。     就是捧着你的时候,那眼光都是冷冷的。嘴上说着哄人的好听话儿,可那话儿里的暖意却明显的没有到心里。     只有他们才最是清楚的――前皇后的传说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皇上捧着那个无知的女人,不过是为了恶心那些贵族大臣们罢了。     所以他们其实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皇帝。会对什么样的女人一见倾心。并且立刻以后位相许。     他们觉得像梁嫔、吕才人这样的晋封才是宣帝这样的人会做出来的正常的事儿。     可是,今天,就在他们眼前。这个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的秀女,居然就得到了那张唯一的封后诏书!     这这这,这真的是真的吗?     而且诏书来得如此之快,仅仅几个时辰就从拟召到通过了三书六省的审核。最后传到了后宫。这充分地显示出了帝王的迫不及待啊。     这这这,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宣帝吗?     所有的人都愣怔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宣旨的太监自己也不敢置信,所以也没有出言催促。     可这所有的人并不包括被洪公公亲手培养出来的接班人肖大总管。     只见他最先回过神来,扫视一圈发现众人都震惊不语之后,便径直爬起来快走两步。躬身到了摇光身边,一边扶她起身,一边柔声道:“娘娘该先接了圣旨上座。容我等拜见才是。”     摇光原本一整个白天都沉浸在对宣帝的思念中,过得有些浑浑噩噩的。把对未来的打算都忘到了一边。压根儿没有想过会被封个什么品级,还要不要去掖庭一类的事儿。     直到宣旨的人来了,她被薛婉萍匆匆叫醒前来接旨的时候,才来得及开始为后面的事儿着急。     她还正在想着接了旨,定了去的地方之后,她要怎么操作一番,才能把薛婉萍留在身边,不至于完全就被钱姑姑的手下辖制了;还在想是不是能赖在这里多一会儿,赖到宣帝回来,再替洪公公求个情。     宣帝既然也喜欢她,是不是就更加好说话了呢?     这番纷乱的想法在脑子里飞快运转的时候,猛不丁的听到了“册封为皇后”之类的字眼,整个脑子都僵住了,只觉得耳边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闹哄哄地让她定不下神来想事。     直到肖公公过来扶她,她才缓过了一点神来。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木讷地顺着肖公公的指示接了圣旨捧着,坐到了偏殿前殿的主位上。     才一坐下,肖公公就带着殿内的一众宫人,连同早已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的薛婉萍和那宣旨的太监一起在摇光面前站定,一边口中三呼“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边整齐地匍匐在地,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摇光被这一阵山呼和呼啦啦一片的跪拜动静惊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重又跳起来。     只是她此刻恢复了清醒,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份已是不同,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在旁边盯着,她的举止起码代表了封她为后的宣帝的面子,她不能给他没脸。     这样想着,她心里的拗劲儿起来,尽管双腿在瑟瑟地打颤,张了几次口也没能发出一丝声音来,她还是不服输地咬紧了下唇,把手藏在袖子里,拿指甲尖去狠抠自己已经养得嫩白的掌心,直抠得掌心渗出了点点血珠,那锥心的痛让她的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她从缓缓地吐了口气,稳稳地道了声:“都平身吧。”     地下的中宫人里也有先回过神来的,心中带着轻蔑想要看头上这个一朝飞升的假凤凰举止失措的笑话的,此刻听到她不露声色的免礼声,都不由得心中一凛,暗暗收回了些许不恭敬的心思,随着众人乖乖地起身肃立。     肖公公不等摇光进一步发问。就主动上前一步说了下面的安排:“回禀娘娘,按照旨意,在封后之前您需暂居桂宫,在此期间会有宫人来服侍娘娘学习中宫所需的诸般礼仪规矩。待得封后大殿之后,娘娘就能正式入主未央宫了。”     摇光闻言点点头,示意他道:“既如此,就移驾吧。”     肖公公躬身应道:“诺。”     随即转身吩咐下面的宫人们去准备凤辇仪仗等物。     众人就都出去各自忙碌起来。肖公公也趁机退下。把偏殿留给了摇光与薛婉萍两人。     摇光见所有的人都走了。这才呼出一口长气,整个人都撑不住歪在了扶手上。     薛婉萍则是兴奋地叫着“娘娘,娘娘。”一个健步就扑到了摇光的身上。     摇光虚弱地对她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道:“萍儿,我就要被你压死了。你行行好让我歇歇吧。”     薛婉萍又一惊一乍地站起来,胡乱地给摇光捏背,一边嚷嚷道:“娘娘。可不能说这些死呀活的的话,您这下可是真真正正的娘娘了。真是太好了,这宫里,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太好了。”     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她大概想起了往日的哪件伤心事,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摇光听见声音不对,吓了一跳。慌忙跳起来去掩她的嘴,一边压低嗓子道:“你疯啦。快收声,这样喜庆的时候哭,被人发现了,我就是皇后也保不住你。”     她二人都是学过宫规的,这些事情也不用别人来教,薛婉萍自然也明白,在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宫人的哭丧脸。那是给主子们招堵的,发现了只有立时打杀下去的。     她赶紧收敛了情绪,把脸使劲揉红了,好叫红肿的眼睛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摇光这才安了心,变柔了声调道:“这是大喜事,你为我高兴,我是明白的,但你也反过来想想,我这般突然飞上枝头,得招多少人恨啊,从现在起,不知多少人熬红了眼睛盯着我们,就想找个错处倒打一耙,我们此时要更加小心才是,等到慢慢在这位置上站稳了脚跟,那时才能畅心地过好日子呢,明白吗?”     薛婉萍在宫里呆了这些时日,这样的道理就是不懂也学到了几分了,适才是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此刻却也冷静了下来,乖乖地点头应了,才道:“娘娘累了吧,奴婢给您松松。”     摇光平日很少与她主仆相称,但此时也知道身份上有了不可逾越的距离,不好再像以前一样不讲究了,也就去没有拒绝她的殷勤伺候。     她此时脑子终于完全恢复了运转,开始能想事儿了,这才把心里的事情一件件拿出来细细地琢磨。     头一件还不是洪公公的事,而是她的那个神秘的使命,拯救列尤族人的事。     她现在才算明白了,原来天神在她还在西北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就已经预定了今日了。     不,按照大先知和莫二郎都曾经说过的话来说,是在她还没有出生以前,天神就把这一切都已经预备好了。     她到了今日才算有点明白了这个话。     当年在西北沙漠里遇见垂死的宣帝时,她哪里能想到有今日呢?在宫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挣扎着生存下去时,她哪里能想到原来拯救列尤族的路是这个呢?     如今她成了皇后,这件曾经一筹莫展的事情也就再不是个问题了。     不管日后列尤族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只要她还呆在这个后位上,那就是搭个手就能解决的事儿。     摇光此刻的心中信心满满,对未来也充满了盼望。     洪公公的事情她其实也不是太担心了。皇上都愿意直接封她为皇后了,自然不会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会答应她的。     关键的是,她再也不用怕掖庭令和尚工局的掌事姑姑这两个人了。     对了,她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在后宫培植一些向着自己和皇帝的势力,不能让那起子只想从皇上身上讨要好处的小人继续猖狂了。     这般千头万绪,到底要怎么开展才好,她想着想着,渐渐又有点忧愁起来。     直到坐着凤辇到了桂宫,一眼看见了在宫门外恭敬地等着迎接她的孔姑姑,她突然就笑了。     原来她愁烦的这一切,宣帝一早帮她都考虑到了。     难怪不得他昨晚会那么细致地问她在宫里都与谁交好呢,原来是这样。     摇光觉得,自领了封后的旨意之后,那悬在半空中上下不得的心这么一下就落到了实处。     她突然发现,原来有宣帝在的后宫是如此的让她安心,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用再担心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封后(中) - 暗香盈秀 - 福源     宣帝在前朝被朝事困了一整天。     原本此时就是春耕时节,各种杂事就多。而王朝疆域大了,难免就常有地方冒出个七灾八难的。     今年大部分地方雨水还算足,却也有那等穷山恶之地水报了旱灾涝灾上来。     他一整天和三书的宰相们群策这些个赈灾调粮的细节,还要盯着封后的圣旨快点走完流程,心里又惦记着在后宫的摇光也不知此时怎样了,肖总管有没有安置周全。那些个往日一忙起来就诸事都能抛到一边的朝事,今儿个还真成了累赘,让他好不厌烦。     好容易熬到点灯时分,朝臣们也都纷纷下衙回家,宫中也在准备落匙了,他这边才算消停     连忙连膳也顾不得传,就摆驾往桂宫去了。     桂宫原本就是东六宫中除未央宫外最大的宫殿,按规制是给嫡出的长公主预备的。     宣帝上头几代的皇帝都没有嫡出的公主,这宫殿就一直空了下来。如今打扫出来给预备封后大典的准皇后暂住,无论是规格还是位置都是十分的合适。     宣帝的御驾到的时候,这宫里该有的物件儿和伺候的宫人们都已经全部到位了。摇光却诸事不管,拉了孔姑姑来给她讲讲做皇后需要会的事儿。     这边正在听孔姑姑讲呢,就听见来报皇上的御驾已经入了桂宫了。     众人连忙服侍着她往前面迎出去,见了皇帝的依仗就要拜倒,却被宣帝抢前一步扶住了。     两个人就在前殿大门口上互相擒住了对方的手,痴痴地对望上了。     不过就一个白天没见,怎么好像已经思念了很久的感觉?     两人俱是贪婪地盯着对方的脸。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哪里舍得移开一丝丝的眼神儿?就连周围立着那么一大票服侍的人也都给浑然忘了。     还是肖公公有眼色,做主让人都悄默声儿地退了个干净,自己则和孔姑姑两个各带了几个心腹的人把住了殿门外的庑廊,等着听使唤。     宣帝和摇光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人都走了个没影。     摇光想到适才那般模样都被这些宫人白白看了去,不由得羞涩起来,宣帝倒是习惯了到哪儿都是一大帮子人看着的生活。浑不在意这些。只携了摇光的手,细细地问她今日的作息。     摇光也是头一次觉得,原来有这么一个人。尽管见不着面,但却时时的挂念着你,总想着你吃得好不好,歇得好不好。这样的滋味竟是如此的让人觉得满足。     她原也不是那等絮叨的人,早前因为家里的缘故。经年都不开口说话,后来性情变了,也是有事说事,没事绝不碎嘴的一个人。如今却觉得和宣帝依偎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说些家长里短的,把这一天的各种琐事拿来细细地摆谈一番竟然是如此的有趣。     不说话的时候,两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坐在灯下互看着发愣。也觉得无比得趣。     两人多年没见,宣帝对摇光的模样早就没了印象,只还记得曾有一个瞬间,星光下的摇光侧面的剪影带给他的惊艳。     此刻见到了这心底的人儿的真面目,真真觉得那眉眼,那俏鼻,那红唇,就连那张不算娇小的脸蛋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缺。     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都看不够。     就连名字也都是那么好听。     “摇光,摇光......”宣帝那喃喃地呼唤声如同一只小手挠得摇光的心头直颤:“真没想到你居然名字就叫摇光,难怪不得你特别喜欢摇光星,就连找方向都用它做指南。”     摇光抿嘴一笑,回想起这名字的来历,眼神中就蒙上了一层雾色:“是啊,给我取这名字的人说,这是对我的祝福呢。”     宣帝见了她这副神色,倒有些吃起醋来,他倒不知给摇光取名字的是谁,只当是父兄一类的长辈,只是对自己不曾参与过摇光的过往有些遗憾,遂霸道地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心里最亮的那颗星啦,可不能再去照别人,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在我身边渡过才行。”     摇光却喜欢他这样的霸道,只觉得被人呵护的感觉真好,遂乖乖地点头回道:“我当然要陪着你,再不要离开你一时一刻。”     这话说得,那声音甜甜腻腻地,都要柔出蜜来了。一双眼睛弯弯的却似凝出了一汪深泉,把个宣帝那铁一般的心肠全给融了去。     宣帝望着她这副娇媚乖顺的神态,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呼吸一促,双唇就对上了那片娇红。一股甜润的气息猛地冲进他的嘴里,熏得整个人都醉了。     一阵悱恻缠面之后,得以稍稍踹口气的摇光这才醒起了,洪公公的事情还没落实呢。这才忙慌不迭地趴在宣帝的胸口上说了。     宣帝却不喜她在这样的时候还惦记着别个男人――虽然那也不能再算做一个男人,为了罚她,再次堵了她的嘴,两人便又滚到了一起。     这一晚上两人几乎就没有停下过折腾,直到上朝的时间快到了,肖公公实在忍不住,才冒了杀头的危险在窗下出声提醒了。     宣帝这才终于放过了身边的美娇娘,睡了个囫囵觉,不过一个时辰就又神清气爽的起来上朝去了。     摇光却是睡到日上三竿才堪堪醒来,让薛婉萍伺候着沐浴更衣。     待到打扮停当了,一边着人传了膳,一边开始苦恼洪公公的事情还没有着落,该怎么办呢?     猛地一抬头却看见面前立了个身着绛红袍子总管服的太监正在屁颠屁颠地给她摆膳,不是洪公公却是哪个?     摇光兴奋地叫了一声,扑将过去,抓了洪公公的衣袖就不肯松手。     洪公公笑呵呵地由着她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个透,这才抽了袖子正正经经地给摇光拜了下去。口中称道:“给娘娘道喜,娘娘千岁。”     摇光忙不迭地扶了他的手肘起来,口里欢喜地道:“平身平身,快给我说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什么时候来的?是皇上把你调来的吗?你这身儿衣裳可是说明官复原职啦?”     洪公公被她这一连串打机枪似的问题给逗得嘴都有点合不拢了,反手扶了摇光的手肘让她坐下,一边柔声劝导道:“娘娘如今身份不同了。有些规矩就该做起来。头一件就是不能还自称我啊我的,该自称本宫了。”     摇光却不理他这茬,撅了嘴道:“规矩自然有女史们来教。你却甭想打岔过去,快给我说说,这几天你都是怎么过的,那魏公公呢。他有没有为难你?”     洪公公见她虽然封了皇后,对着自己却还是这样一副毫无遮拦的孩子样儿。心中觉得亲切,眼里就是一热,连忙借着给她布菜的动静遮掩了过去。     待得缓回了情绪,才慢慢地把这两日后宫里的动静一一道来。     原来摇光侍寝当晚。宣帝是撤了左右服侍的人的,魏公公在太极殿的人得不到消息,又总也不见摇光出来。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急得跳脚。     掖庭那边的几个魏公公的心腹也是一夜未睡。     待得第二天。发现摇光在太极殿过了一夜,后宫就炸开了锅。     一半儿的风声在传摇光就要飞上枝头了,一半儿的风声却在传只怕王家女的事情要重演了,恐怕皇上嫌弃摇光得紧,这是作了一个局来戏弄她呢,只怕很快一个违反宫规的旨意就要下来了。     这后一半儿的风声自然是魏公公这边放出来的,他倒是希望自己的这个猜测能成真呢。只是他却再也得不到太极殿里一丝半片儿的消息了。     原来他的人早就被皇上挖了出来,正正让肖公公带人给制住了,所以摇光在太极殿是死是活外面再没有人知道,这境况倒是像极了王家女被贬入冷宫的那时候,因此后宫的风声渐渐就达成了一致,都认为摇光是把皇帝惹得不轻呢,只怕要有重罚了。     这段时间是洪公公最难过的时光。魏公公的诸般刁难倒没什么,横竖他是有功夫在身的人,不怕他的折腾,但却万分懊悔自己松口答应了摇光去侍寝的这个事情。     他是知道宣帝的,遇上心情不好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摇光要是真的一个不小心得罪他狠了,只怕这样的事情是他会做的。     他此刻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当时怎么就被对宣帝伤势的担忧给冲昏了头,竟然答应了摇光的这个决定呢?     宣帝就是再怎么受了伤,此刻只怕也好得不能再好了,否则怎么能继续再安排侍寝呢,自己到底在担心个什么球啊。     他甚至都冲动地打算潜到太极宫去找宣帝当面理论,哦,不,是求情一番了。     不过好在他在宫里这几年的生活让他的性子好歹是磨得沉稳了许多。     眼见着旨意迟迟没有出来,摇光的下落也不知道,他思前想后还是打算等等再看。     大不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把摇光抢出来之后,凭着一身武艺打出宫去好了。     谁知等来等去,居然等到了封后的旨意,这一下后宫才是彻彻底底地完全炸开了。     没有人能够相信这是一个事实,大家都在传这是个谣言,还等着真正的旨意出来好破了这个让所有人觉得绝望的谣言。     但很快尚工局和尚司局就接到了打扫桂宫的命令。     像桂宫和未央宫这样的宫殿,就是没有主人那也是当有主人一般日日打扫维护的。     所以两局不过是补齐了人手,简单地清理一番,把平日里没有摆上的古玩物件等都摆了出来,让屋里屋外看起来有人气而已。因此很快就能迎了主人进驻了。     孔姑姑也被内务府的人调走了,据说已经代掌了桂宫掌事姑姑的位置,众人就是再怎么不信,此刻也只能相信了。     后宫那一色儿的女人会有什么反应猜都能猜到了,摇光却是对此没有丝毫的关心。     就如同宣帝没有把这些女人放在心上一般,她也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     洪公公也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     他是在宣帝上早朝之前被唤到桂宫里来的,宣帝脸上那副餍足的神情当时就吓了他一跳。他还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以为自己久不见他,此刻产生了幻觉看错了。     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这样一副正常人的神态会有出现在在宣帝的脸上的一天。     他此刻哪里还有过去那副随时阴阳怪气的表情,这一脸的满足和喜乐,让洪公公看了之后心中发酸。     因此对着宣帝叫他过去之后的那好一通责骂,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直愣愣地看着他红了眼睛。     宣帝骂到最后见他这副样子,也哑了嗓子骂不下去了。只得粗粗地甩了一句:“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了。”就甩了袖袍走了。     他随后就领了旨意,得知自己被宣帝派给了摇光,给她做个一宫的总管,心中便明白过来,宣帝这是真把摇光疼到了心里,怕她应对不来后宫的各种艰险,所以让自己来给她守门儿了。     他自然是乐得不行,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知道宣帝这次是真的遇到可心的人儿了。     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真是之前想也想不到的,所以如今每每想起来,他心中总是被欢喜和悔恨轮番胀满了,庆幸自己当初的固执己见还好没有真坏了事儿,心中也暗暗下定决心,这后半辈子就守在摇光身边,替她好好的把好这后宫的一亩三分地。     既然宣帝把摇光托给了他,他自然是要事事为她考虑起来,借着早膳的时间,不但讲了这两日各人的反应,也细细地给摇光讲了她接下来该做的诸般事情。     其实这些摇光在昨天已经听孔姑姑大致说过了,不过她与洪公公情分不一般,由他为自己打算之后说出来的,立场什么的都不一样,摇光听得就更加仔细了些。     说起来要担得起皇后这个位置,那还真不是从天降下一道旨意就成的。     作为一国之母,宫中的礼仪、规制不过是个基本,管理后宫,接见内外命妇,处理皇室宗亲的内务等等才是正头。她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封后(下) - 暗香盈秀 - 福源     早膳过后,洪公公就向摇光禀报了她今日需要做的事。     这一日主要就是接见新选出来的两位女史。后面这一个月的时间,她要接受她们的教导,争取在封后的大典上向百官展示出一个合格的皇后的风范来。     内务府原本的规制里面应该是包含了有一定数量的女官的存在的,女史是其中的最高品阶。     这些女官不同于宫女,她们都是从官宦人家采选出来的有一定学识的女子,朝廷会给予一定的品阶,并且到了年龄就会放出宫去。     一般这样的女官出宫,无论是嫁人还是入高门后院做教习都是十分抢手的。     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有这样的女官配制,但是宣帝后宫的内务府在这一块儿却是空空的。     原因还要从武帝后期的后宫说起。     武帝晚年时,后位空置,凤印从这个宠妃转到那个宠妃的手上,这些后妃之间的争斗又和皇子们的夺嫡牵扯在一起,而那些女官们也分帮别派的搅合在其中,把个前朝后宫搅得乌烟瘴气。     宣帝和他的生母在此期间吃了不少的苦,所以宣帝登基之后,先是处理了元后,然后就乘着这个势头把武帝后宫剩下的这些女人连同那些个女官们都统统清理了个干净。     前皇后册封的时候,宣帝就是下了一道旨意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封后大典,自然也不会给她选配教导的女史和辅助的女官。     所以她的身边围了一群趋炎附势的宫女嬷嬷们,随着她下台,这批人也就都倒了。     内务府的这一块儿就这样一直空了下来,直到摇光被册封。     宣帝在着令翰林院拟旨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事儿,所以抓壮丁似得从亲近的几个一品大员的家里挖人。     女史是女官中的最高级别。能做到这个位置的都是积年的贵女们,需要对宫中规矩制度、内务的管理、内外命妇们的等级区别等等都要有详细的了解。     这还不能只是知识上的了解,而是要懂得灵活使用这些东西来起到皇后的左右手的作用的。     尤其是用来教导皇后的女史,那就更加不能是个新手了。     可是内务府的情况就是这样,宣帝也只能临时抓壮丁了。     他拉着自己的心腹大臣,左丞相谢世宗,死乞白赖的把他的妹妹和弟媳借进了宫来暂时充当教导的女史。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左相作为朝廷的肱骨之臣。自然也不想看到一国之母在百官和天下的面前丢脸。难得皇帝要正经对待一下皇后这个位子的事儿了。他怎么也要给这个面子啊。     他的家族和他弟媳崔氏的家族乃是当今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历经无数朝代的变迁而始终屹立在世家的顶级位置上,这里面肯定是有旁人无法替代的底蕴存在的。     皇帝说是打压世家勋贵。但针对的都是那起子自家内里已经腐坏的家族,对于谢崔王朱这样真正有优秀人才的家族,还是连横拉拢的。而这些家族的女子从来不参与后庭的争斗,这对于宣帝来说。就十分合他的脾胃,所以他与这几个家族的领头人都还是关系不错的。     这也是谢相最终答应帮忙的原因。     毕竟一个不通礼仪无法母仪天下的国母被立起来。丢得可不仅仅是皇家的面子,还有他们这些所有代表统治阶级的人的面子,不是吗?     所以他说服了已经有了不小的封诰的妹妹和弟媳,为了大局。屈身来做一个月的暂代女史,好好教导一下王朝未来的国母。前皇后那样的糟心事儿,可真的不能再发生了。     谢氏和崔氏是带着这样的一种使命进宫的。摇光自然也不能把她们当普通的女史一般对待。     过了这一个月。这两位就是正经的外命妇,还是外命妇里面的高层。就算没有这些原因,只冲着她们的姓氏,摇光也是会严阵以待的。     她就算是对贵族圈再陌生,在李婉娘那里也还是了解过一些基本的东西。王朝十大顶级世家里的领头家族里,排前面的四家里就有这两家,她这点常识也还是知道的。     所以无需洪公公多提醒,她就仔细请教了接见的细节,在桂宫的宴席殿里尊敬而又不**份地与两位夫人见了礼。     谢崔二人对摇光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她们原本以为是要再见到一个和前皇后一色儿的女子,谁知摇光的容貌虽然艳丽,但气质却内敛沉静。这种由心而发的东西是最骗不了人的。所以她们瞬间就对自己的这次任务生出了些许盼望。看来王朝在未来的n年里还是会有一个得体的皇后的,这真的是天佑大殷啊。     所以这二人倒没有在摇光的面前端起一二品诰命,顶级世家女的架子,反而尽心尽力地开始教导起摇光来。     她们的时间是很紧张的,短短一个月,不但要熟练作为一个皇后在各种可能遇到的场合所需的礼仪规矩,还要熟悉所有的内外命妇的夫家、娘家的背景情况,以及她们各自之间的各种复杂关系。当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学习内容就是关于后宫的管理。     皇后作为凤印的执掌者,要把这偌大一个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本身就已经是一门极大的学问了。     如果是一个世家女,有些东西则是从小就在学习的,比如大部分的礼仪规矩,以及内外命妇的家庭情况,相互关系等等,而执掌后宫其实也并不比执掌一个大家族的后院要复杂多少,那么经过一个月的教导,成为一合格的皇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摇光就相当困难了。     所以谢崔二人也没有想过要把这所有的内容事无巨细的在这一个月里都灌输进去,而是分了一个主次,把最主要的和目前最需要的东西挑出来重点教导。     至于其他的,也就只有大典之后有空再说了。     反正她二人此次领了这个命令,以后皇后的各种庶务就少不了是要常找她们帮忙的了。横竖她们的丈夫都是和皇帝绑在一个绳上的。她们也没有想着只做一锤子的买卖就走。     所以二人分了一下工,谢氏上午来教导摇光礼仪规矩,崔氏下午来教导摇光逐一熟悉内外命妇们的情况和相互关系,而宫中的庶务部分嘛,就只有暂时委托给洪公公在晚上有空的时候给摇光讲解讲解了。     摇光这一个月是过得真辛苦。     谢崔二人每人半天教了许多东西走了,她却还要花更多的时间来熟悉她们教过的东西,否则第二日她们再来。自己却交白卷。就算她虽是皇后,这二位却也是不会给情面的。     责罚不了她,那脸色也够她看一壶的。     再加上她本来就有一股犟性。越是难的事儿,她越是咬了牙要拼命上,倒也勉强跟上了二人日日所教的进度,让这二位也很是刮目相看了一番。     晚上在跟着洪公公熟悉各种宫中庶务时已是瞌睡连天了。可宣帝还一天不落的日日都要到她这里来安寝。     就是两人什么都不做,他光搂着摇光睡觉也觉得睡得更安稳些。     好在的是封后大典的事情他不放心交给礼部打理。事事都要过问一遍,所以也忙,每日来的时候都过了亥时了,倒没有影响到摇光的学习。     于是摇光就日日与他一同起床。待伺候他上了早朝,自己就开始复习昨日谢氏教的礼仪,等用了早膳。再背一阵内外命妇们的资料,也就到了上课的时间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累。心却是快活的,与她当年跟着李婉娘在锦官城的时候学规矩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跟着洪公公熟悉庶务的时候,眼皮子都撑不住了直往下掉,一听到皇帝驾到的声音,立马整个人就振奋了。     就是白天那么紧张的学习中,还抽着更衣、喝水的空隙想一回宣帝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吃饱,累不累。     她这才知道,原来心里有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受苦,都会觉得那是甜的。     这一日崔氏又来给摇光讲解命妇们的情况。     对摇光来说这是相当头痛的一个内容。     背这些命妇们的祖宗八代也就罢了,关键是她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一个连着一个都是姻亲,八竿子打不到的人连一圈下来也都能扯上关系,但这样的亲属关系里又分了有亲疏,这就不是谱系上会记载的东西了。     崔氏就会细细地讲给摇光听,这里面的诸多内幕,诸多恩怨让摇光咂舌。     她以前贫穷的时候也仇恨过那些权贵们,现在进到这个圈子,才知道这些权贵的生活也都不容易,真是得了多少就要付出多少,这世间就没有一个畅心如意过生活的人。     今天学到了朱家这里,却是摇光最早知道的一个世家。朱家嫡系里有一房在西北世代掌管军权,势力不容小觑。     崔氏却在细数这家在朝为官的子弟时,特特讲到了一个情况。     朱家这一代家主的子侄辈里,排行老二的正是掌管军权的朱大都督的嫡次子,因为军权由长子世袭,所以通过族里的关系在京城里谋了一个骁骑都尉的散职。     骁骑营其实就是个安置闲散勋贵和世家子弟的地方,因为都是一个圈子的,在皇上闲暇的时候陪着打打猎玩耍玩耍,在出行的路上给皇上充充门面,余下的时间也没什么正事儿,正是一个轻松又有面子的好活儿。     可没想到这朱二郎进京之后,正赶上宣帝刚刚登基坐稳了位子。也许是时机对吧,第一次觐见,就投了宣帝的好,从此以后就成了皇帝的近臣。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总能伴着皇帝玩耍,这却是份了不得的体面,最起码消息都比别个要灵通许多。     所以原本是让家族看在掌军权的大都督的面子上给随便安置了事的一个人,如今却成了香饽饽。     家族里重也还罢了,关键是皇帝也愿意给他做脸。     他的正室夫人常年卧病在床,不能交际应酬和打理内院,于是皇上特意准了他的请旨,给了他最宠爱的二房夫人一个诰命的体面,让这个贵妾帮着打理他府上的各种事务。     这在世家里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世家最重正统嫡出,妾这样的人是上不了台面的。     朱二郎这个妾却是有些特殊。一是正房却实理不了事儿还占了个位置,二是这个妾原也是一个上了谱系的世家女,只是她这一支遭了战乱破败了,独她一个被朱二郎所救,这才委身于他。     众人念着也是个贵女出身,勉强接受了她出面交际应酬的事儿,却没想到皇帝这样给脸,还给了她一个正经诰命,让她可以在年节时进宫觐见,这就不得不让人对她正眼相待了。只怕等那正室一咽气,她也就能顺势扶正了。     因着有这些个内里的关节是无法表现在谱系上的,崔氏就细细地给摇光讲了这一番来龙去脉,还把那二房夫人娘家的谱系也翻出来给她指了一回。     虽是没落了,但好歹也是上了谱的世家,也是有正经身份的人呢。     摇光盯着那谱系上的名字看了半响,末了什么话也没说,翻过去学下一家的资料。     崔氏也就继续往下教,只这半日却无论如何都推进不了进度了。     崔氏说得口中焦躁,端起茶来品了一口,才缓了语气道:“娘娘这些天想也是累了,今日就歇个半日吧。欲速则不达,尽管时间紧张,娘娘也还是要放松心情才是。”     摇光知道她心中已然不满,却能这般丝毫都不露声色,说的话还这样得体,句句都在给人留台阶,这本也就是一项了不得的本事了。     她也就顺水推舟的应了,送了她出去,回来就又发了半晌的呆,直到夜里宣帝的御驾都到了宫门口,她才一甩头,把个朱家二郎这一系的人什么的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翌日她便又恢复了原有的劲头,到让崔氏松了口气。后面的任务也都顺顺利利的完成了。     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封后大典的正日子终于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典 - 暗香盈秀 - 福源     册立皇后的大典在宣帝登基后可说是第一次。     之前虽然已册有两位皇后,但都只是颁过一道诏书,并没有正式行礼就都被废了。     这次宣帝属意礼部大操大办此册后大典,可见对这个皇后的不同,群臣们也就不敢疏忽,精心准备了足足一月。     想到宣帝混乱不堪的后宫终于要有正式的主人,而后一切就都会和别朝的后宫一样渐渐建立起应有的秩序了,众大臣们的心中还是十分欣喜的。     尽管这个皇后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贵女,但好歹也是出身清白,经过正规的程序进宫,依古法选出来的,比起之前那个让人提起来就觉得丢脸的前皇后到底好了太多。     重要的是这位皇后她没有娘家亲人,这样也就彻底不会有外戚之忧,总算也是一个附带之喜吧。     是的,就在摇光启程前往京城的路上,她寄名的养父母就已经相继逝世了。     在那之前大先知已经安排了下人仆从专门照顾,去世之后又精心为他们送殡安葬,也算是养老送终了。     摇光在深宫中对此一无所知,还是礼部在封后的旨意昭告天下之后,按照规矩要加封皇后娘家,才发现她娘家三族以内已无活着的亲属,这个消息才传到了摇光的耳朵里。     摇光问询也就是徒然叹息了一阵,便放下了。终究不是她真正的亲人,虽然感念他们为自己提供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但更多的感情就真的没有了。     所以礼部尚书前来询问她是否需要从三族以外的远亲中选出一房来承继她家的香火时,她果断地拒绝了。     因此最终礼部也只能追封了莫家二老一个虚衔,重新择地厚葬了事。     朝臣们反而因为此事。觉得这位新皇后并没有一朝得志后的骄纵跋扈,处事十分得体,倒是有点贤淑之德,反而对她生出了些许好感。     册后大典的前三天,皇帝就需要斋戒沐浴,然后求告祖庙和宗庙,向上天和祖宗们禀报即将为皇族增添一位皇后。     如果三天之内没有什么特别的灾祸传出。就证明上天和祖宗们都同意了此次的册封。然后就可以举行册后仪式了。     当然这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皇帝已经下了诏书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祭天之后出现些许事故就变动呢?所以就算这三天有个什么灾情或事故。六省的官员都会暂时压下不报的。     到了正日子的这天,摇光早早起来沐浴焚香,之后就是冗长的梳妆打扮。     皇后的礼服里外共有九件,件件都有一个专门的名堂。这一层层地穿在身上,已经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了。更别提那有十二只凤尾的凤冠,压得她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她心中感叹,果然皇后这个工作,表面上风光无限。但其实都是无限看不见的代价顶出来的。     不过是个封后大典,就已经这般考验人了,以后天天要端着母仪天下的风范现身人前。那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啊。     她心中这样叫苦,但一想到从此以后可以常伴宣帝身侧。与他并肩共看所有的风起云涌,顿时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遂又打起精神来在心中默默地复习诵起仪式中的各种细节来。     到得吉时,她在桂宫的正殿内接受了宣帝的临轩授册。     在礼官长史的簇拥下,身着由闪亮的金线绣成的十二尾翟鸟纹大红礼服的摇光,盈盈跪倒在香案前,端着一张紧张到十分肃穆的脸边听宣帝宣读金册:     “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袛承宗庙,母临天下。故有箤兴殷,姜任母周,二代之隆,盖有内德。长秋宫阙,中宫旷位秉淑媛之懿,体河山之仪,威容昭濯,德冠后庭。今侍太尉袭使持节奉玺绶,宗正祖为副,立莫氏摇光为皇后。后其往践尔位,敬宗礼典,肃慎中馈,无替朕命,永终天禄。”     宣读完毕之后,由摇光叩首三拜,口称臣妾,而后接过金册。     随即便是帝后同乘御撵,摆开依仗前往未央宫。     摇光从没有离开过西六宫,自移居桂宫之后又从未出过宫门,这次坐在高高的御撵之上,倒是看到了完全不一般的风景。     那些平日在地上觉得高耸无比的宫墙此刻在她的眼中都变得低矮许多。     她这才发现这上位者最讲究的一个东西,就是位置一定要高,总之一切在他们面前都只能被俯视,那就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了。     此时在未央宫宽大无比的正殿中央,早已立好了一个大香案,皇后的金宝玺绶就放立其上。     上书令太尉大人已经带领百官静候在此处,等待而后的授印正位仪式。     当帝后的依仗抵达未央宫外的广场前时,礼官在殿前挥舞长鞭,三声鞭响过后,礼乐齐奏。     于辉煌的礼乐声中,帝后将一同步入大殿受礼。     宣帝在下车后却并未径直前行,反而待摇光来到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停下时,转身执起了摇光的手,微微用力一握,示意她不必太过紧张,随后就携着她的手并肩一道登上了八层的高台,从未央宫正殿中门步入殿中。     殿内乌压压一片的人影,全都敛目屏息,肃身静立。除了连绵的礼乐声外再无别的声息。     当摇光被宣帝带着踏上了北面后座的高台上站好后,太尉谢相才出列从香案上拿过装着金宝玺绶的托盘,高举过头,代表百官跪地奏请皇后正位中宫。     内务府总管肖公公接过金宝,递给侍立在一旁的两位临时女史,再由二位女史大人把此宝交到摇光的手上。     本来如果宫中有三品以上高位的嫔妃,这金宝则要由女史交到这些嫔妃的手上,按照她们的品级由低到高的传递过去,直到皇后的手中。以此宣告后妃在后宫中身为皇后陪衬的地位。     只是宣帝的后宫最高位的嫔妃也只是一个嫔级,等级完全不够到这大典中来参加授印正位的仪式,所以就只能略过这一节,直接由女史把金宝受上。     摇光接过沉沉的托盘,心中明白这金印绶带就代表着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台下百官齐齐俯伏在地,三呼:“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又再三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此。摇光就正式成为了宣帝一朝的第三位皇后。     她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看下面众生的跪拜,心中浮想联翩、五味杂陈,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带什么样的心情才是应该的。     回想往事。她曾经是一个被人踩在泥里,只能为了吃饱穿暖而挣扎的最卑微的存在,曾几何时却站到了这样至高的位置,成为万民之母。让众生跪拜。     她的心中不但没有因此而产生出掌控天下的野心和**来,反而被一股不知名的惶恐和孤寂感所笼罩。     直觉中她觉得这个位子并不会给人带来真正的喜悦和安乐。反而这位子上的人与天下苍生隔绝开来,最后只剩下孤伶伶一个,她又有何德何能来接受世间万民的跪拜和崇敬呢?     这样想着,她的心就开始慌乱起来。四顾张望之时,一双闪亮的眼睛霍然撞人她的心田,那眸光温柔地凝望着她。仿佛在告诉她,尽管天高地远。世事维艰,但只要有身边的这个人长相陪伴,一切就都圆满了。     摇光的心在这温柔的眸光中渐渐安定下来,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她此刻终于有点明白了,司大郎曾经对她说过,世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可以让你把他放在心底,重重地珍藏,用尽所有的去爱护。而摇光却要在此加上一句:并且还能够朝夕相伴永不分离,那么世间最美好之事,也就莫过于此了。     于是在百官震山的朝拜声中,她禁不住仰首望天,默默地询问天神——这,就是你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了吗?     礼毕,摇光在女史的指引下前往后殿更衣,等待接受内外命妇们的朝拜。     她匆匆步下凤座所在的高台,从百官中间穿梭而过的时候,还特意打量了一番两边的朝臣,想看看大先知在不在这些人里面。     不过朝臣们俱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她,仅从官府的颜色样式上来分辨,到底也没能看清楚谁是谁来。     坐在后殿更衣的时候她还在想,或许等下接见外命妇时,她能见到舅母也说不定。     这么长时间不见,她还真的十分想念她们呢。     在她的心中,大先知一家及李婉娘才是她真正的娘家人。     等到她换了一身妆容出来,再次前往正殿的时候,内外命妇们已经齐聚在之前百官所在的正殿之中了。     因为没有高位的嫔妃,而梁嫔的品级不过四品,还没有三品大员的夫人们的品级高呢,其他的嫔御就更加不用说了。因此礼部就安排内外命妇不再按照内命妇靠里,外命妇靠外的形式排位,而是分了左右,内命妇在左边按照品级高低排开,外命妇们则在右边按品级高低站位,等待皇后的到来。     随着一声:“皇后驾到,跪——”     所有人都俯伏在地。     摇光踩着云毯踏入殿内在凤座上坐定之后,礼官再宣:“拜——”     众人再齐齐三呼:“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貌似今天她听得最多的也就是这句话了。     待呼声落下之后,摇光才轻启双唇,摆手道:“众卿平身。”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但俱都守着规矩不拿眼睛来直视她,个个低眉敛目一副恭敬的模样。     摇光在高台之上把这些人的神态表情俱收眼底,心中明白,右边的这些外命妇里,只怕心中真正敬她这位皇后的人是没有几个的,各个都是世家门阀出身,哪里能看得上她这个平民女子?     而左手边这些内命妇们,恨不得把自己拨皮拆骨,喝血吃肉的人怕比比皆是,各个心里怕都已经在摩拳擦掌第琢磨着如何早日把她从这个位子上赶下去取而代之了吧。     这么多人围绕其中,却没有一个知心人,孤家寡人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     摇光今日享受了世间最高的荣耀,却头次无比清晰的品味到了这荣耀背后的凄凉与孤独,遂想起宣帝来,就越发觉得心疼,只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从今以后,天长日久,我定要日日在他左右,让他再不孤单。”     她当时觉得这不过是最基本的一个愿望,自己定能实现的。谁知道后面的日子一日日过下来,她才知道,原来世间最难的事,就莫过于能常伴一个人的身边不离不弃了。而今日的这个小小的誓言,反而成为了最难完成的事。     这是后话,压下不提。     受过命妇们的集体朝拜之后,摇光要在两位女史的陪伴下移驾未央宫偏殿。这里是她作为皇后日常接见命妇们的地方。     而今日她需要在这里点名单独接见一些她愿意接见的外命妇,以示皇家的特别恩宠,当然这些所谓的愿意,也与她的意愿无关了。朝廷的肱骨大臣们的夫人,以及手握实权的勋贵内眷,还有顶级世家门阀的宗妇都是必须要见的,这是朝廷给这些贵夫人们最起码的体面。     另外就是皇帝的新宠近臣们的夫人也是需要特别示恩的,这样的人,宣帝早早就列了名单给她了。     摇光此时已经知道,因为大先知在杭州府的公务还没有移交完毕,所以此时还没有到京城来就任,今日是见不到他们的了。     于是她开始在谢崔两位的建议之下,分批见了几位国公夫人。还单独下旨召了王谢崔朱四家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来偏殿喝茶问话。     摇光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应酬,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好在她以前跟在李婉娘的身边很是受了一点训练,所以很明白这样的场合,她少说多看,保证不失礼就是万全了,崔谢二位夫人都是这种交际场上的人精,自然会不时地给她与众命妇们递话题、送台阶的。     所以一批批地接见原本都还顺利,只是轮到了朱家的命妇们觐见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插曲。(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插曲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倒是对这个插曲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当她从崔氏的教导中得知了朱二郎家的二房夫人身上也有皇上御赐的诰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是避不开与这个人的见面了。     果然在皇帝列给她的需要特别拉拢的他的亲近大臣家眷名单里面,四品恭人闫氏的名字赫然其上。     反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前面接见那些超品的国公夫人们,以及一品国夫人、二品的郡夫人、三品淑人这些贵妇的时候,并没有人对自己的容貌表现出惊异之色来。她甚至还猜测是不是这些人的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以至于完全看不出异常。     但其实实在是直到摇光与闫氏同处于一个屋檐下时,在场的诸人这才发现出了不妥――皇后与骁骑都尉夫人闫氏长得实在太像了!     这个时候才发现的因为,其实是因为摇光的容貌五官虽与闫氏十分相像,但此时的气质风华却已然大相径庭了。     也许倒退个七八年的时光,列如在旧都那会儿,摇光与闫氏的长相的相似度会更高一些吧,那时她如果出现在众人的眼中,那将会是活脱脱的一个小闫氏。     可是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磨砺,她的那份落落大方的性情,在信仰的熏陶出来的平安沉稳的气度,使她的身上不知不觉中已经形成了一股独特的气质。     这份气质使她容貌中的那股艳丽之色不再显得媚俗,反而转化成了一股气势。     尤其是今日,站在王朝女子最高位置上的她已经不需要再遮掩自己的容貌,所以这身妆容第一次把她的这份妩媚艳丽极尽张扬地铺展开来,倒让她多了一份雍容华贵的气场。使她即使是站在这些百年世家的教养下长大的贵女们中间,也显得十分耀眼夺目。     这倒让那些心中带有成见,含着轻蔑之心过来参拜的贵夫人们在见了真人之后俱都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轻视之心,正经的与她应对了起来。     而闫氏因为多年以色侍人,眉目间更加显得媚上庸俗,这也是许多正经贵夫人看不上她的原因。甚至觉得她的存在完全丢了世家的脸面。     所以当闫氏没有与摇光站到一起让众人有个明显对比的时候。众人初见摇光只是觉得这个皇后有点面善而已,就是谢崔二人与摇光相处了整整一月,都没有把她和闫氏的长相连在一起想过。     但摇光召见朱家的命妇时。按照宣帝的嘱托特特把只是一个四品恭人的闫氏也召了过来以示恩宠,众人就惊异地发现了这个意外。     这个发现其实是有点让人震惊的。     皇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秀女被选成了皇后,而这个皇后居然和没落世家之女闫氏长得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这些老于世故的贵夫人们顿时都有了不好的联想。一时间都差点御前失仪了。     摇光却对此早有准备。     她先是适时地在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拿手掩唇失声道:“呀。本宫看闫恭人怎地如此眼熟?这,难道曾经见过?”     左侧的谢夫人到底是身经百战之人,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搭话道:“难怪娘娘眼熟呢,闫恭人好福气。竟然与娘娘的凤容有几成相似呢。”     摇光就应景地做出一副恍然状道:“啊,原来如此,真没想到世间竟然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本宫出身于江南水乡之地,闫恭人出身西北世家闫氏。这一南一北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居然能有相似的容貌,这也算是缘分了吧。”     她都这样说了,旁边的贵夫人们还能怎样呢,俱都点头附和不已,摇光便掩嘴轻笑一声道:“皇上很是中意骁骑都尉大人,特意叮嘱要让本宫召闫恭人来一见,倒是没意料到还能有这样的奇事出现。如果闫恭人不是出身世家,本宫都想要托大来认一份亲了。”     闫氏自从见到摇光真容的那一刻起,脑子里就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别人心中只是疑惑,她却几乎是立时就知道了上首之人的真实身份。     这猝不及防的相见让她完全被打懵了,拼命掩盖了多年的不堪的过往即将暴露人前的恐惧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使得她久久地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摇光最后的这句调侃出来,她才猛地醒悟过来――是啊,她是正经世家出身,而皇后的身份经过礼部查验生于江南郡普通平民之家,这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两个人,就是长得像点而已,凭谁怎么猜测,想必都不会把那个真相个坐实的吧。     于是凭着本能,她迅速恢复了常态,苛尽礼数地回话道:“娘娘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这垂暮之姿如何能与娘娘相提并论,臣妾惶恐。”     一旁的这些也缓过了神来的朱家其他的夫人们听着以上的一问一答,倒是转开了思绪。     乍一看的时候,众人都不自觉地会对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想,但是听得摇光的几句应对之后,又觉得那些猜想确实有些可笑,都不知识拉高了这平民皇后的身份,还是拉高了闫氏这个三流世家女的身份。     此刻看摇光一副要借此与闫氏攀交情的模样,大家就不由得转了心思,俱都擒了一丝冷笑在嘴角,想要看看这两个出现在贵族圈中,却又都身份低贱的女人是否会借此表演一番同病相怜,就此一见如故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只怕这位新皇后今日好不容易给外命妇们留下的一丝好印象转眼就要前功尽弃了。     谁知摇光也不过就对闫氏说了这么两三句的应酬话,转头便把她彻底地晾在了一边,转而与朱家这一代的宗妇,一品韩国夫人李氏聊起家常来了。     随后她又依次亲切地与朱家其他几位夫人都一一地攀谈了几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示意身边的谢崔二位夫人宣召下一批觐见的人。其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再给闫氏留一个。     她的这一番前后明显不一的作态反而很好的向在场的人表达了她的立场。     显然,她对闫氏这样一个品级不高,甚至不是正室的外命妇竟然跟她容貌相似这一事很是不满,甚至表现除了了一丝受到了侮辱的态度出来,但言语间说的那些亲近的话锋里又委婉地透露出,碍于皇上的面子和朱家的体面,她也只能应酬一二的意思来。     她的这份得体而圆滑的表现让敦敦教导过她的谢崔二人十分满意。同时也让在场的贵夫人们认识到。这位莫皇后虽然出身不高,但礼仪见识却是十分得体,应对之道也非常圆滑。与之前那个外强中干的低贱女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众人便在心中打起了算盘,琢磨着要怎么把今天得来的诸多信息如实的传递给自己的丈夫亲友,好叫他们日后进宫面圣的时候,对这位皇后不要随意生出轻慢可欺之心。免得最后吃亏的会是自己。     总之尽管有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今日的整个接见过程还算是十分完美的。也就此给这封后大典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摇光心里明白,她的第一关如此就算是顺利的过了,自己与闫氏之间那点秘密也就算是过了明路了。     今日在偏殿里,虽然只有朱家的命妇和谢崔二人见证了此事。但殿里发生的所有细节必定都会随着这些夫人们传遍整个贵族圈,她也再不用因为有着与闫氏相同的容貌一事而提心吊胆了。     接下来在后宫之中,等待她的将是更加艰难的考验。掖庭里面一堆的低品级嫔御等着她来管束。而剩下没有侍寝的秀女们也需有个安置。后宫中还有十分重要的尚工局和掖庭令这两个部门需要她来收复。     她确实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可以用在这些和她并没有实际冲突的外命妇们的身上。     作为皇后的正经战争,现在才真正开始打响呢。     ------     摇光在后宫之中的两大依靠自然是宣帝和洪公公了。     可后宫却不是铁桶一块。     因此她执掌凤印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肃清内廷。把掖庭和尚工局两个重要的地方握在自己手中,但这却被洪公公给阻止了。     “娘娘知道老奴当初为何没有除掉姓魏的一伙人,把掖庭顺势收入囊中吗?”洪公公对摇光是这样解释的:“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手。”     “要除掉魏钱二人是很容易的,但除掉这二人之后,又要由谁来接管他们的职位呢?关键的是什么人来接管这两个位置可以保证底下的人都能被顺利收编,并且这接管的人还能忠心耿耿呢?如果找不合适的人来做这个事情,倒不如就把此二人留在原位,最起码他们不是自己人的这个立场是鲜明的,而重新弄上来两人,却如果到底是谁的人都不知道,不是更加麻烦了吗?”     这样一通解释下来,摇光才知道,原来治理后宫真不是学会一点当家理事的本事就可以做好的。虽然自己已经拥有了无上的权利,可也并不是随便想要处置谁就能任意处置了的。没有心腹的手下人,她在这后宫中就要举步维艰了。     她要学习的东西还多呢。     不过尚工局掌事和掖庭令这两个位子的人虽然是他们的对头,但并不代表洪公公对这两个地方就一点自己的势力也无。     只不过这里面的心腹不多,所以得紧着要紧的位置先安置,无法收拢全局罢了。     而在此时的后宫,最要紧的地方当然就是摇光的未央宫了。     在洪公公的打算里,别的地方先不说,最起码摇光所在的未央宫一定要经营得像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才行。所以这宫里的每一个宫人,哪怕是洒扫的粗使宫女太监都是他亲自挑选和指定的,这一趟下来几乎就把他在宫里经营出来的心腹宫女给选拔完了。     终究宫女这一块儿的势力他染指不多,太极宫中又没有宫女这等生物的存在,就连粗活都不用尚工局的小宫女来做,所以他以前对这一块儿的势力插手得着实不多。     但未央宫是皇后的居所,自然不能再满屋子都用太监了,于是洪公公就几乎倾尽了他在这一块儿的所有人力。     整个未央宫的宫人里只有两个人是摇光亲自指定的,那就是薛婉萍和孔姑姑。     薛婉萍自是不用说了,宫里是个人都知道她这次是必定要飞黄腾达的了。     孔姑姑被升为未央宫的掌事嬷嬷却是让所有人都大跌了眼镜。     就是她自己也都有些意外,没想到摇光如此讲义气,居然让她越过了洪公公的心腹而做了掌理一宫的掌事。     未央宫的掌事自然与别宫的不同,虽然品级不够,但实权其实也同尚工局的掌事平起平坐了,她这才觉得自己终于押对了宝,等来了出头之日。     把未央宫里外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之后,摇光需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肃清掖庭和西南六宫了。     掖庭里如今已经住进了一票的低位嫔御们,之前因为没有人管她们,魏公公又想利用她们之间的争斗来收自己的利益,所以整个掖庭都处于一种混乱当中,每天都有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发生。     如今摇光做了皇后,自然就要盯紧了这一块儿。     没想到魏公公这个掖庭令反倒在此刻打起了精神来好好地管住了那票女人。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他不能自己把自己的把柄亲手送到新皇后的手中啊。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后刚刚执掌凤印,自然是要找人来开刀的。他虽然笃信皇后不能无故废他,但如果他自己主动出了差池呢?     所以倒不用摇光动他,他自己就先老实了一阵。     这也好,省了摇光不少的事情,于是她开始全力处理起西南六宫的事情来。     这西南六宫中此时还剩下八百名左右的秀女,如果一次性全部遣送出宫返还原籍,这动静还是相当大的,并且对她这个皇后的名声也不太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下马威 - 暗香盈秀 - 福源     如果要把这些剩下的秀女留在宫里让宣帝一一宠幸完,这就很明显的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摇光又不是傻的。     况且宣帝也明确表示不愿意再宠幸剩下的秀女了,他自从重遇摇光之后,就彻底厌倦了这个每天换一个人侍寝的把戏。     所以摇光思前想后,在洪公公和谢崔二位夫人的建议下,决定把这八百名秀女区别对待,愿意考入宫中做女官的,就充入内务府,不愿意的就配给皇族宗室做妻妾。     皇后的这个懿旨一宣布,秀女们很快就都做了自己的选择。     愿意做女官的人终究是少数,但却并不是没有,内务府里女官的建制也是有数的,又不能无限制的充入,所以摇光就把报了名的四十个人单独安排了住所,找了专人来教导她们,准备最后根据他们考试的情况再来颁发相应的官衔。     而居然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让朝廷把她们发还回家,这是摇光没有想到的。     这批有差不多四百多人,都是偏远的郡府里选拔过来的人。     也许是因为当地的风俗对女子并不严苛吧,所以发还回家的她们还能如从前一般正常嫁人,甚至有些偏僻的地方,因为她们曾经在宫中住过的经历,还能高嫁都不一定呢。既如此,谁又愿意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呆下去呢?     摇光便出了抚恤的银子,着令内务府安排这些秀女返回原籍。     最后剩下三百多人,再根据她们的身份背景,一一安排合适的宗亲婚配,这个事情就让摇光忙了个底朝天。     她心中认为是自己的出现让这些秀女们突然断了前程的。暗暗总有些过意不去的情绪,所以就想着一定要尽可能的给她们安排一个好的出路。     况且在愿意嫁入宗室的三百多人里面,虽然也有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但大多数都是因为无处可去只能留京,又没有什么学识无法考女官的可怜人。     所以摇光就立意要殚尽竭虑地为她们打算,不肯随意把她们打发出去做个泯灭在后院的妾侍什么的。因此每日里拿着宗亲谱牒一个个的查看配对,花费了许多的精力。     宣帝有一次过来。摇光依然手不停卷。振振有词地对比着这个那个的情况,正眼儿都不看他一眼。     受了一日相思之苦的宣帝就忍不住抱怨起来,说摇光这皇后现在比他这个做皇帝的还要忙。皇后的第一要务不是要照顾好自己这个皇帝吗?     于是摇光又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贴上去很是撒娇卖痴了一把,倒是让两人的关系更加蜜里调油了一番。     最后说起来,这批发嫁出去的秀女倒是比在掖庭做御女采侍的那批秀女的下场要好上很多。     就在她忙碌不堪的时候。西六宫这却传来了一个给她这份甜蜜的新婚生活铺上了一丝阴霾的消息。     最开始是云翔宫的总管太监过来禀报,说梁嫔觉得身体有恙。请求召御医请脉。     摇光这头正忙呢,想也没想的立即准了。     宫里的规矩,后妃有让御医请脉的,医案均需在内务府报备一份。     所以不过两个时辰左右的样子。洪公公就收到了肖大总管让人送来的报备医案。     他看了之后,脸色就变了。     摇光看他神色不对,这才丢开手里的一堆名单材料。问道:“怎么,是梁嫔哪里出什么事么?”     洪公公看看她。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把那份医案递给她自己看。     摇光一看,医案上清清楚楚地一行字写着:“喜脉,三个月出头。”     摇光看着这一行字,心口猛地一堵,久久没有吱声。     自从她侍寝以来,皇上就摆出了专宠于她的姿态,而她们之间也从来没有谈起过后宫其他的女人。     所以到今天为止,她还没有来得及去考虑后宫及掖庭那一堆的莺莺燕燕的事儿。     也许是她的心里下意识的不想去想吧。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一个人。     所以成亲嫁人对她来说就和吃饭穿衣一样,不过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而已。     因此那时她对三妻四妾这种情况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的。在她心里都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她不还为了要成为莫大郎的妾而做过不少努力吗?     但当你喜欢上了身边的这个人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不同了,所以她突然就能理解当初张翠娘的那种心情了。     她是直到这样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做自己爱的男人的小妾的。这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偷情一样,名不正言不顺。     因此她很感谢天神能让她成为宣帝正经的妻子。     可要命的也是这个。     她虽是正妻,却不是一个普通男人的妻。     她是皇后,母仪天下为万人表率。     她对后宫的态度,天下的女子都盯着看呢。     一旦果她表现出善妒专宠的架势来,只怕那些个高官贵族的后院也要跟着不太平起来,到时候就不再是个人后院的事了,只怕前朝的弹劾也会跟着起来的。     在谢崔二人的教导中,如何做好一个当家主母,权衡后院诸多妾侍来为夫家增添香火,这是她们耳提面命了很多次的一个课题。     所以她自册后仪式之后,就下意识地想逃避后宫的那堆事儿,这恐怕也是她一门心思扑在安置剩余秀女的事情上的原因之一吧。     可是她不去就后宫,后宫的那些女人却要来就她,这一块儿是她怎么也逃不过去的责任。     这不,梁嫔有孕了,她身为后宫的女主人,就不能再不闻不问了。     不但不能不闻不问。而且还要妥善安置。     不光是要妥善安置,只怕还要施些恩宠过去,到底这是宣帝的第一个孩子。     宣帝已届而立之年,膝下却空空如也。普通大户人家到了他的这个年龄只怕孙子都有了,他又是皇帝,这个部分就尤为让百官们心忧。     这也是百官们虽然觉得他用古法选后这种方式填充后宫有点胡闹的性质,但最终都默认了的原因。     不管怎样。皇帝愿意宠幸宫妃。总好过孤家寡人的过日子强啊。这么多的女人侍寝,总有几个能得天之幸怀上龙裔的吧。     而梁嫔还不是没有背景的普通嫔妃,她可是梁国公的嫡女呢。     所以她怀孕一事。不但是后宫的大事,而且一定会为前朝所瞩目的。     摇光想着这一总总的背后的关系,心里就更加的梗塞了。     她抬眼看向洪公公,发现他也苦着一张脸立在一旁。心中明白。自己都能想到的东西,洪公公肯定想得更多。     只是。能怎么办呢?     郁闷了一阵,还是摇光率先振作起来说道:“不管怎样,消息递了过来,我们就得有所行动。公公,这个事情按惯例要怎么处理,你先告诉我。我斟酌一下看看。”     洪公公就把身为皇后对怀孕的妃子应该做的一些安置规矩跟摇光细说了一遍。     摇光在脑子里转了转,突然一挑眉。拿了一个主意:“这样,你让人去御医局把当值的御医都宣到云翔宫候着,我要亲自去看望梁嫔,让尚寝局把彤史也拿过去。事关龙裔,我们谨慎一些总是不会错的,对吧?”     洪公公双眼一亮,对上摇光那略带诡诘的笑容,心中大感欣慰。     看来这丫头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没有白白向两位女史学习啊,现在也渐渐能担得起皇后这副担子了。     对于这个在大婚的礼乐还没有完全停歇的时候就用怀孕一事给了皇后当头棒喝的宫妃,虽然目前她们只能把这口气往肚里咽,但如果就这样闷声不吭地给她安置了,她定然就会觉这个皇后软弱可欺,日后更加会借着身孕起来压中宫一头的。     更何况她身后的背景也不容小觑。一个不好,就会让她翻身上马。     所以别的事虽不能做,但借着求证是否真的有孕而给她一个下马威,这件事情由皇后做来,却是合乎宫规,无可指摘的。     可虽然会诊验孕和查验彤史是符合宫规的事,但这样大张旗鼓的摆到明面上来做,那就是赤果果的摆明了对你的不信任,这滋味可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这样也算是敲打她一番了,不管梁嫔能不能因此受教,却至少也能让后宫诸人明白皇后的权威和立场,她们便轻易不敢跟在梁嫔的身后打蛇随棍上了。     摇光这样的处置,却是阳谋,手段比暗中安插人手到云翔宫,或者克扣云翔宫用度来委屈梁嫔不知高超了多少,让人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却半点不是都指责不出来。     于是在着人分头通知了御医局和尚寝局之后,摇光就坐上凤撵,摆开全幅的皇后依仗,浩浩荡荡地前往云翔宫去了。     梁嫔再是有孕在身,皇后亲临她也只能依礼跪迎。     摇光心中憋着气,看也不看她,径直步入殿内,落座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道:“梁嫔即是身子不适,那就免礼吧。”     梁嫔暗中翻了个白眼儿,也只能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她还算是知道点好歹的,一看到摇光这个架势,就知道今日之事只能咽口气忍下去一途了,眼前亏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啊。     摇光坐下来,由着云翔宫的宫女给她奉了茶。     她不想假惺惺地做面子和梁嫔搭话,也不想真的碰她宫里的吃食,遂只是拿了茶盅在手上,一下下的用茶盖撩盅里的茶水。     那杯盖清脆的碰撞声就成了偌大的殿里唯一的声音,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就很有点僵持。     梁嫔不由得在心里骂道:“没教养的小娼妇,果然是贱民出身,连面子功夫都不会做,还有脸摆皇后的谱,我呸!”     摇光心中却认为,我本来就不爽,我又还是皇后,凭什么要委屈了自己来做那些没劳什子用的面子功夫?     反正和梁嫔这个人的仇是早就结上了的,既如此不如就干脆撕破脸,大家日后相处也省得做戏做得辛苦。     她既然是摆明了车马与梁嫔不合,自然也就懒得敷衍,只静默地等着两局的人按规矩来走完过场罢了。     不一时御医局的人就先到了,摇光摆了摆手让洪公公宣旨吩咐他们为梁嫔会诊,确认是她否有孕,孕期是否准确。     洪公公的话自然就说得不是那么客气,语带疑色,让梁嫔当时就变了脸,连她贴身的宫女脸上都露出了愤愤地神情。     摇光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一声:这就沉不住起了,等下还更有你受的呢。     御医局的人一一号过了梁嫔的脉,证实确为喜脉,时间也和最早的御医诊断得一样,三个月出头的样子。     梁嫔此时就又缓过了脸色,露出一丝讥笑来,斜睨着摇光,似是在说,证据确凿,看你还能怎样?     摇光却脸眼角都不曾抬一下,只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摊在洪公公面前。     洪公公心中暗自为她这番皇后的架子摆得到位喝彩,一边高声宣尚寝局的人来:“上彤史。”     这一声宣出来,殿内顿时就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嗡嗡声。     一般后妃有了身孕,皇后都是必须查验彤史,以证皇族血脉的真伪的。但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私下来做的,这样大咧咧地当着众人的面儿,甚至还有御医院的一总太医的面儿来查验,就是在赤果果的打这个宫妃的脸了。     这不是明摆着对你的贞洁度有怀疑吗?这要是传出去,简直就会成为笑柄。梁嫔气得脸都白了。     摇光却不管这些。     你梁嫔的出身再高,那也是做妾的,做妾就要有做妾的自觉。你怀孕都过了三个月了,就不信真的是今天才知道的。     既然早就发现了孕情,却隐瞒不报,那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找个好的时机来恶心自己吗?     既然如此,我又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摇光闷不吭声地从洪公公手中接过彤史,慢悠悠地一点点展开,看着彤史上三个月之前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容易翻到了御医诊断的梁嫔怀孕的那些个日子,对照了彤史上的记录确实是有她侍寝的记录无误。     这下算是两项都合了,梁嫔的怀孕一事也算是正式的确认了,她便把手中的彤史往洪公公身上一扔,站起身来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梁嫔身怀龙裔,那就要小心伺候了,洪公公等下吩咐内务府,把孕中需要添置的人和东西都着紧的办了送过来,可不要怠慢了。”     说完冲着梁嫔皮笑肉不笑地道:“妹妹怀了龙种可就要善自珍重了,这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都撤了吧,要是不小心出个什么事,那可就是皇室的大罪人了。”     “本宫就不打扰了,起驾回宫。”     洪公公连忙高声应诺道:“嗻,皇后娘娘起驾回宫——”     于是呼啦啦一片的内侍宫女们都随着摇光迅速走了个精光,只留下梁嫔在屋里暗自气愤不已。     摇光的凤撵刚到云翔宫的宫门,却遇到了个拦驾的人。     只见一个宫妃带着两个宫女在宫门旁盈盈跪下,口称:“嫔妾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摇光定睛一看,竟然是吕才人吕碧娘。     她连忙示意内侍放下凤撵,亲自下车,挽起吕才人的手扶她起身,亲切地叫道:“吕妹妹,真是好久不见了。”     吕碧娘这才抬起头来,望向摇光,嘴角一掀,露出了一抹灿烂之极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封后宫 - 暗香盈秀 - 福源     吕碧娘此刻的心里其实极其憋屈,极其苦闷。     她自从摇光当上皇后之后,就整夜整夜地辗转难眠,到今日为止已然有一个多月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她就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莫摇光这个人,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能一举夺下这一千多名女子奋力争夺的那个唯一名额,那个连自视甚高的自己也想都不敢去想的位置。     她凭什么?     所以她反反复复地把宫里这些个有点看头的女人一一拿出来细细地想了又想,比较了又比较。     但是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找出摇光优于张月茹、梁妙岚以及她自己的地方在哪里,怎么就能一眼抓住了宣帝的命脉让他就如此的倾心相许了呢?     说实话,她当初一意要拉拢摇光做她为邀宠的预备工具时,并不是因为摇光是独一无二的选择,而是因为她的手中只有这个选择而已。     这到底是她的眼光实在太好呢?还是实在太好呢?     她真是快要被自己的这份“识人之明”给气得吐血了。     她是想借由摇光的美貌让自己在后宫的地位能扶摇直上的,但却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一种借用法。     她是想要摇光依附着她成为供之驱使的一个工具,却没想到一不小心让这个工具翻身做主,成了让自己去依附的对象,这个翻转让她情何以堪?     所以这一个月来,午夜梦回,她每每想到自己终有一天,要在这个她以为一世都会踩在脚下供其差遣的人面前跪下来俯伏称臣,她就会立时惊醒过来。然后顶着一身的冷汗恶心不已。     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无法做到这点。     可是又再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必须做到这点。     不但是因为形势所趋,还因为她不能就在这小小的才人位子上孤独到老。     就算没有皇帝的宠爱,她也必须要有一份体面的尊荣,这才不枉她身为吕家女一场。     她是绝对不会让一个低贱出身的女子在她的头上耀武扬威一辈子的,绝不会!     下定了这个决心的吕碧娘又在心中筹谋了许久,终于借着梁嫔怀孕的事情,成功的让自己亮相在了已经是皇后的摇光的面前。     无疑她做出来的这个姿态和她的出现的时机都是非常恰到好处的。     摇光在正莫名烦闷的时候得遇在一直被梁嫔压得死死的吕碧娘。不得不说确实在第一时间里因着那点微弱的同病相怜而发自内心的感到了一点安慰。     参考一个比她更可怜的人。这好像是让郁闷得治愈的快捷之路?     不过尽管这种安慰使她这个人显得有点凉薄了,但她好在还是在第二时间里忆起了与吕碧娘的往日情谊。     就冲着这两点,她便亲切地用行动表示了自己对这位吕才人的亲厚。并且还答应了吕才人的邀请去她的屋里稍坐了片刻。     皇后的这番抬举之举立刻在宫里传了开来。     众人也就都纷纷回想起来,似乎皇后在做秀女时就常受这位吕才人的特别关照。如今她成了皇后,自然是要知恩图报的了。立时就有许多宫人感叹吕才人的高瞻远瞩,开始琢磨起要怎么来讨好这位才人以达到亲近皇后的目的了。     吕碧娘此刻却只留了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宫女。与摇光在昔日二人常一起品茗下棋的西厢房里私语。     在她暗示了摇光,这两个宫女是她的心腹之后。摇光就不由得羡慕了叹了一句:“碧娘真是好本事啊,你我皆是孤身入宫,但这么短的日子你就在宫里培养出了自己的亲信,真是厉害。我这里还正就是为没有足够多的信得过的人手发愁呢。”     吕碧娘心道你个土包子哪里能知道世家的底蕴是什么呢。脸上却仍做出恭谦的模样来:“娘娘谬赞了。嫔妾有些什么本事,也都是为了襄助娘娘而预备的不是?如今好了,正正可以为娘娘所用了。”     摇光豪爽地道:“你我何须如此客气。你看我在你面前也没有称过本宫不是?你也无须自称嫔妾了,我们姐妹相称就好。”     吕才人就露出一副感动的神情来:“娘娘此刻还能不忘旧时的情谊。真是,真是......”     摇光却有点赫然:“本来入住未央宫之后就想立刻见见你的。我也早想好了要给你抬一抬位份。原是打算等那些秀女的事情安置妥帖了就着手这个事儿,可如今梁嫔这样,倒是一时不好让你越过她去了。”     摇光说着说着,心中也渐渐生出了些真心的愧疚来。     想起吕才人初做才人时也是风光一时,那时她却是第一时间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摆明了车马告诉当时欺压她的那些秀女宫人们自己是她的人,这才让自己过了一段还算松快的日子。     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发达了,却似乎真的把她完全抛在了脑后,今天如果不是她自己出来拦轿请安,自己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她来呢。     摇光向来为人爽直,如今做了皇后,却反而不得不为了面子说些虚慌的应酬话,对外人无所谓,但对着真心对待自己的人,摇光就觉得心中愧惭难当起来。     再观吕才人,却从始至终都表现得落落大方、应退有据,即没有因为自己做了皇后而露出谄媚之态,又没有因为如今屈居自己之下而闪出嫉恨之色,反而一言一行皆是真情流露,恰到好处,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出来的大家闺秀风范。     这样一比较,她的愧疚之心就更重了,口中说出的话也变得情真意切了些:“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请求皇上升一升你的位份的,一定让你再这样被梁嫔压上一头。”     吕碧娘却松松地一笑:“娘娘无须为嫔妾...不,妹妹我做这为难之事,梁嫔她怀了龙种。是皇室的功臣,这后宫之中理应她占头一份儿才对,这个节骨眼里,不好还有人在她上面压一头吧。”     摇光不免撇嘴道:“她怀孕自然有她该得的赏赐,可你作为我的至交,自然也有你该得的好处,两方各赏各的。都有祖制规矩可循。有个什么相关呢?”     说到这里,摇光抬眼看了看吕碧娘依然低眉顺眼的表情,想了想。决定还是在表一表自己的诚意:“再说了你在这云翔宫中吃了她这么长时间的苦,我如今既然能做主了,就没有再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她继续欺负的道理。说到底,在这个宫中。谁都不容易,有了办法。不多帮一下自己的人,还能帮谁呢?”     吕才人也就露出动容的神色来:“娘娘此话说得在理,妹妹如今只身在这深宫里也只有姐姐你一个凭仗罢了,若是能多得那么一二分的手段本事。帮得到姐姐更多,那倒也是好的。横竖你我二人才是一荣俱荣,你好了我自然也就能跟着好不是?”     这话却让摇光想起了自己刚入宫那会儿。因为同屋的张蝶娘担惊受怕的时候,多亏了碧娘的提携与指点。才平安地摆脱了那事与自己的关系。     吕碧娘是正经的顶级世家出身的嫡女,从小受的教养让她无论在什么境况下都能应对自如,如果她与自己绑在一起,一荣俱荣的话,自己倒真是白得了一个好帮手了。     要是换做以前,她肯定还会稍稍怀疑一番,不知吕碧娘这样对自己示好,是否有什么隐藏的目的。     但如今,一是因为她对吕碧娘此人早先已经放下了大半的戒心,真心感动于她几次三番的相助;二是因为她如今也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莫摇光了,她的手中握有对后宫嫔御们来说绝对的生杀大权,吕碧娘就是有所目的的来讨好她,那不也是正常的吗?     而从当初调教阿吉这个侍婢的事情上,摇光就学会了一个道理:一个上位者,不怕底下的人对自己有二心,只要她有所求,那么以此为饵让她为自己所用,很多时候是能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的。     阿吉不就救过自己两次吗?     她始终记得李婉娘教导过她的那些话:忠心的仆人难得,能使用的人才却很多,一个真正有本事的主子,不仅是要能培养出忠仆,还要能让各种人才为自己所用。     所以如今她倒不怕吕才人是否暗藏它心了,遂也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她的这番示好,并且再三承诺一定会尽快改变她此刻的处境的。     吕碧娘以前被摇光疏远的态度应对惯了,倒没想到这次的效果会这么好,摇光摆驾回宫的时候,和她之间简直就如亲身姐妹一般亲昵了。     不过再一想她也就释然了,莫摇光此时一步登天地做了皇后,只要是个正常人,尾巴都会翘得比天高的。     她此刻正是狂妄自得的时候,任何人的俯首称臣都会给她的这份得意增光添彩,而自己可是后宫中第一个主动上门表示臣服的人,又是在梁嫔刚给了她一个耳光的这个时机,能有这样的效果也是应有之意了。     她这样想着,倒是觉得此刻天意也站在了她这一边,就殷殷地盼着日后的种种筹谋再也不要再无故落空了,老天一定要保佑自己能踩着今天抛下的那份自尊,一步步顺利登上这后宫的巅峰。     摇光虽然靠着以往的经历有那么一点子小聪明,却是不会算计人心。而李婉娘也来不及教导她,即使是有才干的人,也要分能使用的和绝对要扼杀在摇篮中的这两种来区分对待的。     因此她压根儿没有想过吕碧娘的野心是直接把她取而代之,还一心认为只要自己给予她其他后宫女人没有的尊位就一定能把她安心的豢养在身边了呢。     所以她承诺吕碧娘很快就会给她动一动位子,这个很快倒的确是真的很快。     她当天晚上就特意放下了手头上所有的事情,等宣帝过来。不光是吕碧娘的事,就是梁嫔怀孕的事到底要怎么个恩赏法,也是需要和他商量的。     洪公公还趁机提醒了她一件事儿:按例册封皇后,是要大封后宫的。之前因为看她和皇上那蜜里调油一般的日子。不忍心给她添堵,实在也是不太把后宫的那些低等嫔御们放在心上,所以一直没提这茬。     但如今反正都是一定要升几个人的品级了,那就不如都升一升吧。     这样既能顺势再压一压梁嫔的风头,还能在后宫里卖个好,能给自己多找几个盟友也是好的,光靠一个吕才人怎么行?     摇光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所以等到宣帝来了。就细细地把这些打算都给他说了。     宣帝在前朝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关于梁嫔有孕的消息,后来自然也知道了摇光那通完全不给面子的验孕举动。     他就知道,摇光这是不高兴了。     宣帝这个人。要说好处,恐怕除了他的长相之外,也就这一个了。     他自幼在后宫女人们的争风吃醋中长大,对这些宫中嫔妃之间的倾轧心知肚明得很。     所以他完全没有自己的那些祖先们那种愚蠢得不可思议的想法:会认为既然身为皇后。就理所当然会视他所有的子嗣为自己所出。     这怎么可能!     尤其是摇光与自己还正是卿卿我我的蜜月期间,猝然听闻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嫔妃怀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只要是个脑筋正常的人都不会高兴的吧。     亲身经历告诉他,永远不要低估后宫女人之间的仇恨。     所以他倒反而觉得摇光今天的这个举动已经是非常之客气的了,没有冲上去就打一顿,光明正大的把那个孩子给弄掉。这就已经是很贤淑的表现了。     当然这是他以己度人,觉得自己一贯的做事风格如此,摇光与他向来心意相通。也该差不了多少才是。     所以当他前往未央宫的路上,是做好了要承接一下摇光未发出来的怒火的准备的。他甚至还想好了要破天荒地做一些伏低做小的工作的。     谁知到了地头,摇光也只是在见面时没有像以往那般如只鸟儿一样扑过来,而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嘟哝个嘴让他好声好气地说了两句软话,便把这事儿撩在了一边与他商量起后续的安排来了。     他心中先是一奇,却又有些了然。这倒是他认识的摇光该有的举动。     回想起来,似乎从他第一次见到摇光,到如今朝夕相处两个多月,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她的这种落落大方的处事态度了。     天知道他幼时生活的后宫,四周满满的全是些个斤斤计较到至死方休的女人们,个个如同吸血鬼般盯着他的父皇,拼了命的想从他身上掏好处。     长大后在他的身边,又是围了一堆这样的女人,却是要吸他的血喝他的肉,他真是对此觉得忍无可忍了。     这也是他为何登基以来会对后宫那些女人如此冷酷无情的原因。     如果不是太过无聊想要逗着她们玩玩游戏来调剂一下生活,他倒更愿意日日呆在前朝的。     摇光却真的是上天赐给他的珍宝,如同一道亮光一般,照得他的整个生命都不一样了。     首先她从不像那些可恶的女人那样,时时处处想着要从他那里掏好处,反而总是随时随地为他着想良多。     虽然他的那些个衣食住行的琐事都有足够的人在精心打理,但他就是觉得由摇光亲自打理的这一切就是比内侍们打理得要合他心意得多。     更让他惊喜的,就是她从不斤斤计较的性格。纵然遇到些许的不适或不如意,她都很快就能自己在心中化解掉,转过头来就把这些事情都抛到一边去了。     这一点其实还很让他很羡慕了一把,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睚眦必较的人,做不到这样的洒脱。     而如果真有什么过去不的不痛快时,她也会大方的表露出来,从来不揣着掖着。但只要发过气去又就好了,绝不会有什么下次还要再翻旧账的恶习。这一点倒是深深契合了他的脾气。     综上总总,他如今也就越发的对摇光爱得不行,只恨不得有什么珍宝全都拿到她面前讨她喜欢,一点也不想让她有不高兴的事。     所以今次的这个事情,摇光尽管已经抛到了一边。他却反而有点耿耿于怀起来,对于摇光提出的善后建议,不但没有拒绝,反而帮着她一起参详起来。     比如摇光想要抬吕碧娘来压梁嫔,他就与她细细斟酌怎样个压法才不会有后患。     因此对于大封后宫这个主意,他是万分赞成的,还教摇光:“不要统一的都升一个品阶。捡几个刺儿头高高低低的封一封。好挑唆她们去对付梁嫔,别把宝都压在吕碧娘一个人身上,这人也不值得你那么全心信赖的。”     摇光点头认可。却又辨道:“碧娘还是不同的,她与我有恩,我如今发达了,肯定是要厚报她的。升高一点也是应该的嘛。况且她的家世背景也担得起一个妃位。”     原来摇光想要直接给吕碧娘一个庶妃的位子,把梁嫔升一等做个一宫主位的贵嫔。这样不论以后怎么样,吕碧娘也是能稳稳压在梁嫔头上的了。     宣帝却觉得这样有点欠妥。主要是庶妃虽然不比正妃的品级高,但却是二品的品阶了,在朝中也很说得起话。与侯爵相等了。     两人这才成亲呢,就冒出这么一个二品的后妃来,以后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你总得还是要有几次大封后宫的吧,那时再随便挑个一级。就是正妃了,再要有个什么事情需要再跳一级的时候,就只能是等同附后的贵妃了,这个对摇光的威胁就太大了。     所以宣帝还是建议她不要一次给吕碧娘升得太高,也好给自己多留一点余地。     摇光的顾虑却是怕梁嫔因为怀孕升了一级做了贵嫔,再生下儿子你总得再升一级吧,那时最少也得给个昭仪之类的当当吧,这样一来吕碧娘如果不能早早占据一个妃位,哪里还有和她对等一战的资本?     所以她对宣帝说:“...我就琢磨如果梁嫔这一胎是个女儿,生了之后我们就借口你不喜欢女孩儿,不再封赏她品级,那她只是做个贵嫔,我也好钳制得住。可万一不幸她生了个皇子,好歹是你的长子,不升一升怎么也说不过去吧,那时如果能压得住前朝的压力,只升一级也得是个昭仪,如果我今日封了碧娘做昭仪,她就妥妥得封个妃位了。她有了儿子,又做了妃子,这后宫只怕很快就是她的天下了,那时我才是更没有资本和她斗了。所以我才想着趁着八字还没有一撇,我先把碧娘的位子弄高一点,这样也便于应对嘛。”     宣帝听到这里,忍不住就撇了撇嘴,嘟哝道:“你还想得真够远的,那么久以后的事情都想到了。那时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摇光却不认同:“十月怀胎,你觉得远吗?一眨眼孩子就生下来了,到那时候才布置,早就晚了。”     宣帝就翻了个白眼脱口道:“她能怀到生的时候吗?说不定一早......”     他突然就警觉地住了口,抬眼望住了摇光。     摇光却是完全意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一白,失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可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能......”     两人都怔在当场,呆呆地看向对方,眼色都越发显得幽深了起来。     最终还是摇光赫然站起身来厉声道:“不可以!皇上,这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骨血,你不能这样对它!”     摇光的这一声厉喝,声音一扫平时的娇憨爽朗,尖锐中带着一丝锋利,一下子把宣帝心中那已被引诱得越发真实的的想法给撕破了个口子。那诱惑的魔鬼从这裂缝中钻出来,刺溜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宣帝打了一个寒噤回过神来,看见面前的摇光已经急红了眼睛,那双早已变得明亮的双眸再次露出了多年前初见时的狠戾之气,正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突然之间,过往的那些尘封的伤口在这一刻都猝不及防的绽放了开来,再也遮掩不住地漫过心口,充溢了全身。(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即或不然 - 暗香盈秀 - 福源     在宣帝儿时的记忆中,后宫的嫔妃们怀孕的多,能平安生下来,甚至养大的就少了。     他也是他的母妃费尽了心力,最后甚至搭上了性命才保住的。     所以在他的认知里,梁嫔这个孩子怀不到生产的时候就没了的话,倒也是件平常事儿。     他本来也没多喜欢这个女人,原来宠着也不过是见她身上有一二不一样的手段,比别的人多了点趣味而已。     如今他心里眼里只有摇光一个,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女人怀的是自己的孩子的意识。所以很自然地就站在了摇光的立场,拿着多年宫斗的经验来替她谋划上了。     一劳永逸的方法,莫过于让这个孩子胎死腹中。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唯一干脆地能把一切隐患扼杀于摇篮中的好主意。不能自然的小产,就制造个机会让她小产好了,反正他如今权倾后宫,早就不是当年连存活都艰难的那个人了。不露声色地制造个把小意外,这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但摇光的这一声当头棒喝却让他第一次醒起,不论梁嫔这个人如何讨厌,她肚子里的那块儿却实实在在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他愕然望着摇光那猝然尖锐起来的眼神,心中立时就了悟了她此刻的恨意来源。     他与摇光的身世很有一些雷同之处,就在于他们都是被父母厌弃的孩子。     他还好一点,起码还有个母亲真心实意的惦记着他。     但生母孱弱,在这后宫之中本就是身为皇子的他的一重原罪——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出生低贱又没什么本事的母亲,他在这寂寂深宫中吃了不知道多少的苦头。     武帝后宫宠妃众多,自然子女也多。在活到成年的儿子里。有资质天赋都特别出众的,有母族势力特别强大的,也有生母在皇帝面前特别受宠的。因此宣帝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儿子在生父武帝的眼中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从来都没有关照过这对母子哪怕一回!     很多时候底下宫人们对他们的欺凌已经摆到了明面上,他也是装作没有看见一般冷漠走过。     这一点是最让宣帝感到愤慨不平的。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如果不喜欢孩子的母亲,那就不要和她生孩子好了,但既然生下来了。难道不应该好好的养育吗?孩子的母亲再不得他的喜爱。可孩子却实打实是他自己的骨肉啊。     所以从他对自己的父亲彻底绝望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一个浑身充满了戾气和怨愤的人。仿佛周身长满了尖刺一般,他开始对周围的人本能地怀疑和戒备起来。但凡有得罪了自己的人,他便会千方百计,用尽各种手段也要报复回去。渐渐就养成了喜怒无常、睚眦必报的狠厉性情。     在沙漠里醒来第一眼看见摇光的时候,他便知道。这是一个和他同类的人。那时他便猜测摇光可能与他有着差不多的身世。     果然再次相遇后,他从摇光的嘴里得到了确认。摇光的身世其实比他还要惨些,首先是被亲生母亲遗弃,然后被亲生的父亲和祖母磋磨了十年,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     所以今日摇光的这一声呵斥一出口。他便懂了她的心——她们二人都是在父母身上受过痛苦的人,怎么能把这样的痛苦再传给自己的后代呢?     方才在心里不断翻腾的那些的想法就此消散了,他红了眼睛慎重地对摇光点头道:“你说的对。无论怎样那是我的骨肉,我不能做出一个父亲不该去做的事来。”     摇光闻言。这才收敛了那身戾气,扯了嘴角僵硬地笑道:“这才对嘛,那样不顾自己孩子死活的父母,连禽兽都不如,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人。”     宣帝摸摸她的手,安抚道:“都听你的,放心吧。”     接着又有些踌躇:“只是这样一来,我就更加担心你了。那梁嫔背后连着梁国公府和山地的夷族势力,她如果真生了一个儿子,又是长子,只怕日后会对我们的嫡子有很大的威胁。”     摇光垂了眼帘没有说话,在烛光摇曳中,那张娇艳的脸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半晌,她下了一个决心:“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做那样的事。皇上,这个事情就交给上天来决定吧。如果天意在我这里,上天自然就会有所安排的。”     “天意?”宣帝有些诧异地看向摇光,对他来说,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不知道在哪里的老天来决定的道理,这是弱者才有的行为!     他没想到在他眼里坚强独立的摇光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嗯,”摇光却是真的想通透了,脸上隐隐透着喜色,斟酌了一番说辞解释道:“我信奉一位天神,传说中祂是创世的真神,我能从西北到江南再到京城,全都有赖于他的安排,我相信祂也会好好安排我以后的生活的。”     宣帝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还相信这些。那个梁嫔倒也痴迷地信着她们当地的一个什么神,你居然同她还有这么个共识?”     摇光却撅了嘴,不依道:“我跟她怎么能一样呢?她信的都不知道是个什么鬼,整日把住的地方弄得阴森森的,自己也是神神叨叨的。我信的这个是真正的神,只会带给人祝福的神,你不觉我比她光明磊落多了吗?”     宣帝被她这样娇嗔地一说,心就先软了,遂也应和着笑道:“好好好,你信的是真神,所以你认为你们两个的神比拼,你的那个一定能赢了她,对吧?”     摇光听他这话就知他不信自己适才说的那些关于天神的内容,遂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皇上,无论如何。我们既然受过父母不慈的苦楚,就绝不能做让我们的儿女将来也这样来怨恨我们。梁嫔的这个孩子,至少此刻是无辜的,就算他以后会长歪了,但这是另外一回事。起码不能是你亲手把他推到那条恨你的路上去。”     她看着宣帝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似乎要望到他心灵深处:“我想,我们如果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只怕有一天愧疚之心会成为巨大的自责来反噬我们。我不想你我将来背着这样沉重的愧疚过日子。所以我已经定了心意。就算这个孩子日后会成为我的仇敌,我今日也绝不会做让自己必将痛悔终身的事。或者我的神祂怜悯我,那么祂自会帮我避开这未知的险境。即或不然。我也认了。”     宣帝被她坚定的神色震住,心中微感震撼,更多的却是欣赏。     此刻的摇光一扫平日的娇憨随性,那坚定的眼神表明了她的势在必行。可这份固执不但没让她显得别扭,反而平添了一份别样的光彩。或者一个有着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坚持的人。本身就有着不可言表的魅力吧。     他的摇光平日里看着并不起眼,也从不争露头角,但却在关键性的选择上有着这样的坚持和气度,还真是名士风范啊。想到这里。他眼中的欣赏之色越浓,很是为这样的摇光是他选的皇后一事感到骄傲。     这样的摇光也让他觉得十分强大。这份强大不但没有让他觉得威胁,反而有种安心。     这种安心感让他突然就觉得梁嫔的这个事儿其实真的不是那么大个事儿。放着不管就行。     于是在这种莫名的感觉的驱使下,他终于点头同意了摇光的意见。不再考虑去动梁嫔的身孕。     之后两人又斟酌了一番封号品级的细节,最终把大封后宫的名单和品阶都定了下来。     摇光便很快着令内务府给她拟了诏书,由她加盖皇后宝印之后,就昭告了后宫。     梁嫔只堪堪升了一级,被封为梁贵嫔,赐住云翔宫主殿。     吕才人则是连升四级,被封为吕昭仪。赐住祥瑞宫。这已经是九嫔之首,再往上一级就是有金册的庶妃了。     掖庭里的低阶嫔御们也全都得了封赏。     除了大部分的御女采侍只是各自提了一级之外,原本在掖庭就是最高品级的张美人,此次居然连跳两级被封为了张婕妤,赐住云翔宫西偏殿,也就是原吕才人的旧居。     而采侍中,有一位在侍寝之后就得了许多珠宝器具的封赏的艾采侍,此次也被破格封了个才人,赐住云翔宫东偏殿,也就是原梁嫔的旧居。     这就是摆明了要给新晋的梁贵嫔添点堵了。     张美人可不是个有脑子的人,胡搅蛮缠之下会给梁贵嫔造成一些什么麻烦,那还真是不好说。     而这个艾才人却与张婕妤不同,她并不是个一清二白的穷家女出身。她的父亲在朝中身居军政要职,是统领一方的封疆大吏,所辖的郡府与梁国公的封地毗邻,在江南郡的南边,替宣帝守着王朝的海域。向来多得宣帝的看重。     宣帝当初在她侍寝后多有财宝方面的封赏,也是看着她父亲一贯顺服朝廷,为朝廷恪尽职守的戎边的份上。     这次摇光想要辖制梁嫔,而不仅仅是拿张婕妤去恶心她,所以当然要找个够资格的人出来。     她衡量过所有的采侍御女,觉得此人的身份地位都十分合适。     正好宣帝也想进一步抬举艾刺史,于是默默无闻的艾才人便从那一大堆的采侍中脱颖而出,成了皇后大封后宫的这次晋封中的第四个赢家。     这一日,皇后的懿旨已经都发了下去,后宫也就骤然忙碌起来,忙着搬家的搬家,忙着添置东西和奴婢的各局也在到处东奔西走。     摇光就把孔姑姑叫过来吩咐道:“你去开了库房拣几样好东西,亲自带人拿了送到祥瑞宫去,就说是本宫特别赏赐给她的,贺她的高升。”     孔姑姑此刻已经是宫女中的第一人了,就是尚工局掌事钱姑姑见着她,那也是要客客气气的。这样跑个腿儿的活儿,摇光却要她亲自去做,这就是摆明了要给新晋的吕昭仪体面了。     孔姑姑对此心领神会。恰好也早想着找个机会和吕昭仪会一会,没想到摇光自己就把这机会给送上门了。     她便强压着心中的喜色,恭敬地应道:“诺,还要请示娘娘,这送过去的东西可有什么讲究没有?”     摇光略皱了皱眉,想了片刻,很快就松开眉头来无所谓地对她挥挥手道:“这些事情我是懒得花心思的。总之就是拣些个体面光鲜的好东西。让人看了眼馋。让云翔宫那个添堵的就行。”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改了主意道:“既然是添堵。干脆就多赏两个人吧,云翔宫的两个偏殿那里,你也选些东西送过去,只是比吕昭仪的要次两等。定要让人看出本宫对吕昭仪的不同来就行,明白了吗?”     孔姑姑就机灵的应了个诺。     摇光遂满意地道:“库房都是你在管着的。你的眼光我也放心,就自己酌量着挑吧,回来之后存一份单子到萍儿那里就行。”     孔姑姑便感激涕零地谢恩:“娘娘如此信任奴婢,奴婢定然好好办事。不负娘娘所望。”     摇光唔了一声,便挥手让她走了。     在摇光的心目中,这后宫里让她可以完全不设防的。其实只有洪公公和薛婉萍两个人而已,所以她最要紧的近身的事物。都是交给了这两个人来打理的。     只是她要管着偌大一个后宫,不能身边只得这两个人可用吧,孔姑姑于她有旧恩,又是个有本事的人,在宫里的手段阅历不是薛婉萍可以比的。所以她便也毫不犹豫地提拔上来了。     外人看着的时候,觉得这三人都是一水儿的皇后亲信,没有什么区别,摇光在表面上也都对这三人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但在心中到底难免还是分了一个亲疏的。     就从她给这三人,尤其是孔姑姑和薛婉萍的分工上,就有区别。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因为她心底真正看重的东西,会本能地倚重薛婉萍一些,这个外人怎么可能察觉?她也认为自己一直做得都很到位。     就连宣帝也都认为这三人惧是她嫡亲的亲信。     只是孔姑姑这个人,却不能以常人看待。     她幼时入宫,是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闯出来的,与她同时入宫的小宫女没有一个还能活到今天。所以她一等一的本事不是别的,而是洞察人心。     她早在暗中观察摇光等秀女的资质品格时就发现了,摇光此人与别的秀女不同。一般的后宫女人最看重的就两个东西:皇帝的宠爱、荣华富贵。     皇帝的宠爱嘛,摇光之前不追求,孔姑姑是认为她没有遇到能让她动心的人,果然与宣帝见面之后,那内心的春情不也泛滥成灾了么。     但摇光对荣华富贵这个东西,倒真心是不看在眼里的。这点孔姑姑却是察觉了的。     尤其是她近身伺候了摇光一段时间,看着这个人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秀女一步登上至高的皇后宝座,却能发自内心的处变不惊,这并不是源于她幼承庭训,有良好的家世背景的教养而颐养出来的一种风范,而是来自于她内心深处对这些权利富贵的毫不不在乎。     是的,这真是让她腹诽困扰了很久的一个发现。     她其实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个世上,尤其是这后宫之中,居然真的有这样淡泊名利和财富的女人。     也就是因为如此,她便越发觉的认定自己和摇光这个主子是永远无法契合的了。     她自觉并不能很好的揣摩摇光的心意,便开始对能长久靠着她飞黄腾达的这个计划愈发的没了信心。     她还是认为像吕碧娘这样正常的人类,才是让她觉得踏实和可以把握的对象。     其实摇光做了皇后,她如愿成了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完全不必再回头去巴结吕碧娘了,如今吕碧娘还要靠着摇光得口饭吃呢。     她这是踩到狗屎走了大运,把许多需要去谋划、争取的过程都剩了,直接就窜到了一个后宫宫女的最高位置上。以后就只需要靠着摇光这棵大树,好好乘凉就行了。     可是偏偏她对自己把握不住的事情,就没有信心。     再加上她还敏感,从摇光对她和薛婉萍的分工里敏锐地察觉出来了一丝区别。     例如摇光交给她管理自己的私库,并且很少过问私库进出的情况,一副完全信任仰赖她的模样,但她却知道,这不过是因为摇光本身并不看重这些东西罢了。她觉得就算自己真拿她的私库来中饱私囊让摇光发现了,只怕她也就是一笑置之而已,不会与她多做计较的。因为她把这些东西交在自己手上,怕就是存了舍掉孩子套狼的心,反正都不是她着紧的东西,舍了就舍了吧。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说出去,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就连她自己都想不通,摇光这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平民女子,在财物和权利这两样东西上,怎么就比那些从小在富贵荣华中颐养大的世家女们还要淡然呢?     要命的是,这种淡然不是表面上做出来的一种姿态,而是发自她的内心。     正是因为感受到了摇光的这种亲疏有别,又加上她对着这样一个与她自己的追求有莫大分歧的主子,自觉无法尽心效忠,所以反而更想找着机会与吕昭仪会晤一番,看看是不是会有另一番际遇产生。     摇光这番给她的差事,倒正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便从皇后的私库里精心挑选了几样宝贝,让小宫女端了,亲自带着往祥瑞宫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投诚 - 暗香盈秀 - 福源     孔姑姑到祥和宫的时候,新晋的吕昭仪将将安顿好了自己的阖宫上下,正端了盏今春上好的雨前龙井,津津有味地品着。     见得孔姑姑过来,她还特意起身迎了迎,客气地说道:“劳烦孔姑姑亲自过来,该不是娘娘有什么指示吧。”     孔姑姑却殷勤地打了个千儿刻意拔高了嗓门道:“昭仪娘娘真是客气,皇后娘娘念着你刚搬了新居,特意嘱咐奴婢来为你送些把玩的物件儿,贺您高升呢。”     吕昭仪嘴角扯出一个弧形,正经地拜了拜道:“臣妾谢娘娘赏。”     孔姑姑却不受她的礼,侧身让了开来,顺势就把将将拜倒的吕昭仪扶了起来,嘴里还说道:“娘娘这是和皇后娘娘客气呢?谁不知道阖宫上下,皇后娘娘把你当做亲姐妹一般对待,就是给你送的贺礼,那也是可着好东西着令奴婢挑的,您千万别客气。”     一边说着,一边挥手让身后端盘的小宫女们站了出来一字排开,把那托盘里的物事亮给吕昭仪看。     吕昭仪倒还没什么,一旁服侍的宫人们却都被闪花了眼。     皇后娘娘这是大手笔呀,送的这八件摆饰都是顶好的东西,不是上等的玉器,就是成色极好的玛瑙天石,甚至还有一件顶级的红珊瑚做的雕饰。     看来孔姑姑所言非虚,皇后娘娘待自家娘娘的确与众不同啊。祥和宫上下顿时对这位新主子都有点另眼相看起来。     吕昭仪却只是淡淡地擒了一抹微笑,客气地请孔姑姑入内喝茶,便随意地摆摆手,让人收东西入库去了。     她心中透亮,知道这都怕是孔姑姑自个儿自作主张给自己选的东西吧。皇后就是再抬举自己,也不可能赏些愈制的东西给她的。这孔姑姑这番作为背后的居心,倒是挺有意思的。     入了内殿,吕昭仪赐了孔姑姑的座儿,便找了个借口把殿内剩下的人都打发了,遂才含着一丝深意地淡笑望向孔姑姑,自己却并不发话。     孔姑姑选这八样与昭仪的身份并不符合的礼物过来。本也就存着示好之心。也想借机探一探吕昭仪的心思。     如今见她屏退了左右,又如此古怪地看着自己,便知道她是猜到了自己的意思。这是等着看自己是否会主动投诚呢。     她便也不再揣着,放下手中的茶盏,干净利落地跪下给吕昭仪正正经经地磕了个头道:“昭仪娘娘,奴婢在这宫中多的本事没有。却还有那么一点眼光,早前就想依靠着您这棵大树好乘凉来着。如今奴婢侥幸在皇后身边站稳了脚跟,倒是能为昭仪娘娘办点有用的事了。”     吕昭仪冷笑一声道:“孔姑姑这是什么话,您现在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儿,我还要巴结着你来讨好娘娘呢。哪里有这个资格指示你办事儿。”     孔姑姑抬头认真地看着吕昭仪道:“娘娘真是有所不知。奴婢在皇后娘娘身边看着风光,其实内里远远比不上薛婉萍和洪总管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皇后娘娘不过是拿奴婢来做个出头的椽子,替她真正放在心尖儿上的人遮风挡雨罢了。她如今交在奴婢手上的事。都不是真正着紧的,她的身边儿。奴婢可是半寸都挨不上的,这还能叫心腹吗?”     吕昭仪没有想到孔姑姑在摇光身边的实情是这样的,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就听孔姑姑又继续说道:“再说了,如今这位皇后娘娘比之前皇后又能好多少呢?您别看着她此时风光,奴婢在这宫里见过的这样一时风光的主多了去了,可最后的下场呢?所以奴婢以为,还是像昭仪娘娘这样的主子,外有娘家撑腰,内有足够的手腕心机,那才能是走到最后的真正赢家。奴婢虽然愚钝,却也想找个稳当的主子一辈子享福呢。”     “哼,你这嘴上说得倒是漂亮。”吕昭仪仍是一副不能相信的模样说道:“可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这世上还有放着明摆着的高枝不攀来低就我这个区区三品嫔妃的,说出去谁能信啊。”     孔姑姑却知道,如果她真的一点也不信,只怕就不会说这番话了,而是应该直接把她一棒子打出去,完了还要到皇后面前表一番忠心,以示自己绝无二心,对皇后忠心耿耿才对。     如今这样的说话,其实也就坦白了她与皇后对立的心思,还拿捏着不收下自己的投诚,无非也就是暗示她要拿出点投名状来,才好接收自己而已。     于是孔姑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反而再磕了个头道:“娘娘一时信不过奴婢也是正理,日久见人心,奴婢的真心怎样,娘娘日后定会见着的。”     言毕也不再多做停留,很快就告辞回了未央宫。     她这边才转身离开,吕昭仪的心腹宫女灵儿就从侧殿闪身出来,一边收起孔姑姑用过的茶盏,一边好奇地问道:“娘娘为何要同孔姑姑这样说话,就不怕她是皇后派来诈您的吗?”     吕昭仪一笑道:“咱们这位皇后,恐怕还没这么深的心机。入宫这么久,我就没见她私下动过什么阴谋,她呀,本事不大,却喜欢玩儿些阳谋,哼......”     灵儿见她对皇后出言不逊,也不敢贸然接口,望殿外瞧了瞧,见周围没有别人,才又放心地问吕昭仪:“那娘娘是打算收了这个孔姑姑了吗?”     吕昭仪却眉头一挑,懒懒地说道:“本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本宫可没那么蠢,什么人都能轻易相信。不过那姓孔的地位特殊,尽管皇后不是真心把她当成心腹,但终究她手上握着未央宫的掌事之职,还是很能为我们所用的。且看着吧,看她日后要如何向我表她的忠心。没有点有份量的投名状,我怎么能轻易就表明态度收了她呢?”     灵儿就轻笑起来:“还是娘娘厉害,不费一兵一卒就白多了个跑腿的。”     吕昭仪嗤笑道:“是不是真跑腿的。现在还不知道呢,看着吧。你也多学着点,本宫日后真正仰仗的可是你啊。”     灵儿闻言,忙喜滋滋地应了个诺。     如此过了几日,摇光这边终于忙完了西南六宫剩余秀女的婚配事宜,后宫这边升了位份的嫔妃们也都各自领到了自己新品阶下该有的物资和服侍的宫人,搬家的人也都搬完了。     洪公公便提醒摇光是不是要办个宴席什么的。好歹得贺一贺嫔妃们高升。嫔妃们也还没有近距离拜见过皇后呢。     摇光想着也是如此,按宫规来说,嫔妃们每日都需要到未央宫来请安才对。只是她不耐烦见到这些人。更加不想她们能借着这个机会来谋划偶遇宣帝这类事,所以一直没有把这规矩给弄起来。     但如今她要捧着其他人去压制梁嫔,就不能再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这些嫔妃们,她就要打起精神来正经与她们打交道了。     借着办个宴会来摸一摸所有人的性情底牌。倒是一个好主意。     于是她就发了懿旨下去,着令尚司局主理此时。后宫的嫔妃们也得了通知。俱都紧张的准备起宴会当天的衣服首饰起来。     这是她们第一次近距离的拜见皇后,不管她们内心对摇光这个皇后是多么的嫉妒不屑,但摇光终究是皇后,她们要在这后宫中生存下去。没有皇帝的宠爱,也就只有仰仗皇后这一途了。     不管怎样,都是要在她手下讨生活的不是?     这样一想。许多识时务的嫔妃便都对这次宴会慎重以待起来。     就是梁贵嫔这样与摇光不对付的,却也不想在那样的场面里丢了自己的身份。遂也精心的准备着。     很快便到了宴会的日子。     这一次宴会,为了能让这些嫔妃不在自己面前端着规矩,可以暗中观察一番她们各自的真实性情与手段,摇光便把地点设在了桂宫的后花园中。     桂宫的这个花园,虽然不如御花园大,却是非常精致玲珑,景观一点也不逊于御花园,原是景帝为了他最爱的嫡长女精心打造的。     再加上这几十年来又经过许多宫人们的精心修整,越发的错落有致起来。     园中几株桃树正在开花,落英缤纷,还有十几种不同种类的海棠花也正好到了花季,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于是摇光便命宫人们在园中各处零星地布置了桌椅瓜果,让众人可以自在地游园栖息,同时又在后殿前的花坛处布置了宴席,把晚上的酒席就设在了那里。     后宫中的这些嫔妃们大多数自册封之后都没有离开过冷冰冰的掖庭,就是赐了宫殿的四个嫔妃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平凡无色的西六宫,得知这次的宴会地点居然是在闻名遐迩的桂宫后花园时,就都有些兴致盎然起来。     所以宴会虽然定在酉时,但申时中刻就已经有些低位的嫔御们三三两两的过来了。     摇光也一早就下了指令,让宫人们不要拘着这些低位的嫔御们,她们难得离开掖庭长长见识,就让她们在花园中多玩耍一阵也没什么,而且还让人好水好点心的伺候着。     这些采侍美人们在园中玩得尽兴,不由得就对皇后娘娘的体恤感恩起来,觉得这位皇后怕还是个好相处的,便三三两两地议论起各种打听来的八卦。     正在议论间,就有内侍宣说张婕妤到了。     张婕妤是西六宫四个嫔妃中到的最早的一位。     她原是想等着艾才人,比着梁贵嫔,与她们差不多时候出门的。     无奈这两位俱是耐得住性子的主,等来等去都不见动静。她又心痒难耐,十分想看桂圆的景色,打听着已经有不少掖庭的嫔御过去了,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急吼吼地先过来了。     顿时就有些眼皮子浅的小采侍们巴结了上去,又是替她引路,又是给她介绍的,很是喧嚷了一番。     张婕妤这个人,性情实在不怎么讨喜。人又蠢。原本在秀女中是没有什么人缘的。     只是长得实在是美,又率先得了个美人的封号,一时间就有些和她差不多蠢的秀女们慌不迭地巴上来讨好她。她也喜欢这种被人奉承的感觉,所以对那几个后来封了御女还依然不住巴结自己的人就比对别人客气了许多。     这几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背景,又都是一样的蠢,估计被皇上收用的原因也都一样,就是蠢。所以处着轻松。在一起倒也彼此找到了依靠。自然就成了一个小圈子。     如今虽然中宫有了主人,但貌似皇上也没有忘记张婕妤,特意把她提了起来。成了后宫中唯一的婕妤,这帮人就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一般,对着张婕妤就更加的奉承捧场了。     张婕妤自侍寝之后就再没见过皇上一次,每日的生活便很是枯燥无聊。所以也越发喜欢和这帮人混在一起,在她们的阿谀奉承下。那股子傲气倒是更加凌人了。     她又是个不会看脸色的,对着与她不合的人,任你是谁都能喷两把火过去,看不上她的嫔御们就都纷纷选择了避着她些。     一时间她在这花园之中倒似入了无人之境一般。只听见她这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喧哗声。     只是这种唯我独尊的假象很快就被打破了――随着时间的临近,艾才人也到了。     艾才人自然不会贪恋桂宫后花园的景色,可她终究是西六宫里位份最低的人。如果掐着点到,与梁贵嫔、吕昭仪平齐了。不是反倒显得托大了吗?所以她便刻意比开始的时间早来了那么半刻钟。     没有围在张婕妤身边的采侍美人们倒有大半是有点家世地位的,其中母家在朝为官的官宦千金居多,众人也就都愿意与和她们有同等背景的艾才人亲近。     顿时园中就纷纷响起了与艾才人打招呼的声音,渐渐便把张婕妤这边的说笑声给压下去了。     张婕妤看见不远处漫步走来,微笑着与旁边的低阶嫔御应对的艾才人,气就不打一出来。     尤其是看着对方那明显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的飘逸潇洒的步姿,心中就更加愤愤不平起来。     于是她一把推开自己前面还在献媚的两个采侍,大步向艾才人走去。     艾才人这边的一众人就看见顶着一张倾世容颜的张婕妤挎着杀猪般雄壮的步伐,蹬蹬蹬几个健步就走到了艾才人的面前。大伙儿便俱都愣怔住了,不知道这个美人儿昔日的宫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还是艾才人与她同居一宫住了几日,对她的性情有了些了解,只是楞了片刻便规规矩矩地俯身拜了下去,恭敬而标准的行了个宫礼道:“嫔妾见过张婕妤。”     刚回过神来的众人便又是一怔,都拿眼去瞄艾才人的脸色,不明白她缘何要对这个粗鄙的女人这般客气。     张婕妤却是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可发。     她原本过来艾才人面前,就是为了挑衅来的。她也知道像艾才人这样出身的人,都有些看不起她,自己这下过来得又突兀,她定然是想不起来给自己见礼的,那样自己就可以乘机责备她不懂礼数,拿宫规出来磋磨一下她了。     谁知道这个女人居然这般知机,规规矩矩地就给自己行了礼,让自己想鸡蛋里头挑点骨头出来都没有办法。     空聚了一堆的怒火发不出去,她真是快要爆炸了。     但她也没有别法可想,憋了口气,狠狠地哼了一声,又蹬蹬蹬地掉头走了。     众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有巴结她的那几个采侍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纷纷上前去安抚她受伤的心灵,却给她一掌推开来一个,差点跌倒在地上。     一时间剩下的几个就都有点不敢上去当她的出气筒,便都止了步子,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     艾才人这边便有位美人开口询问:“姐姐这是怎么了,干嘛对这种女人这么客气。”     艾才人却温和地一笑:“这不是客气,是礼数,她是婕妤,比我高一个品级,我与她见礼是应该的不是吗?”     这话一出,就有那些聪明的采侍美人们明白了张婕妤这是闹得哪一出,心中暗暗佩服艾才人的机智和能屈能伸。更加愿意和她亲近了。     也有那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的人,心中不忿她丢了官家千金的面子,便哼哼着走远了去。     艾才人也不和这些人计较,对着那些愿意和自己说话的嫔御们也并不端架子,就在花丛中亲亲热热地交谈起来。     摇光由薛婉萍陪着躲在桂宫花园角落里的一栋两层的赏花用的小阁楼上把这些动静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薛婉萍便在一边点评道:“这个张婕妤真是个莽夫,这种性情在后宫中,只怕是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那艾才人倒是个得体的。只怕前途无量呢。”     摇光闻言不由抿了嘴笑。拿手去点薛婉萍的额头道:“你呀,怎么跟了我这么多时候,想事情还是这么简单浅显。不懂得拐弯呢?”     薛婉萍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嘟着嘴去看摇光,摇光便摇头道:“没有你看得这么简单。那张婕妤,所有人都说她凭这种性子。在后宫中怎么活得下去,可她到底活到了今天。还成了婕妤,除了张梁二位世家女,她这个没有背景又蠢,性情又不好的人居然做了第三高位的妃子。你不觉很得值得深思吗?”     薛婉萍道:“娘娘的意思,难道是这个张婕妤扮猪吃老虎?可奴婢觉得不像啊。如果真是这样,她的心机该有多深沉。再说她婕妤的位子不是娘娘给的吗?娘娘不也是为了要制衡梁贵嫔。才封了她,要不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摇光笑道:“你现在倒想明白了。知道是我在封赏她了吗?那艾才人不也是靠着我的封赏才得了个才人的位份,没有我的恩赏,她又哪里来的前途无量呢?”     薛婉萍被这话问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摇光才语重心长地说道:“萍儿,你看事情太过简单,而且不过脑子,这样迟早是会吃大亏的。张婕妤此人能活到今天,就算没有足够的智慧,至少说明她还有过人的运气,怎能因为她蠢一点,粗鲁一点就小看她呢。而那个艾才人待人处事倒是亲切得体,可是她的前程未来全在我一念之间,我不提携她,凭她再怎么亲切得体也是没有什么前途的。如果她还能越过我去挣出另一份前程,那便只有博得皇上的宠爱这一条路,你刚才夸奖她的话可是指的这个意思啊?”     薛婉萍便大吃一惊,忙不迭地道:“娘娘,奴婢可没这个意思,奴婢巴不得皇上一辈子只对您一个人好呢,怎么会......”     摇光却打断她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别人自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张婕妤此人不可惧,艾才人却才是我的一个威胁,到底应该怎么对待她们,你可真的知道分寸?你作为我的亲信却说出艾才人前途无量的话来,又想过没有外人听见了会作何猜想?”     薛婉萍此刻才冒出一头冷汗来,白着一张小脸嗫嚅道:“奴婢知错了,娘娘,奴婢以后再也不敢随便下定论了。”     “嗯,”摇光这才满意地点头道:“你当知道,在这深宫中,如果连好坏亲疏都搞错了,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这个方面你要多向洪公公请教,多听听他的看法。”     “是。”薛婉萍应诺。     摇光再补充道:“另外你要记住,如果你看不清楚无法判断,至少还可以管住自己的嘴巴,需知:祸从口出!”     薛婉萍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摇光见她的动作天真可爱,不由得扑哧一笑,也不再板起脸训她,转头又向花园望去。     恰在这时听见楼下的内侍在宣:吕昭仪娘娘驾到――     摇光抬了抬眉头,觉得倒是在意料之中。     梁贵嫔向来桀骜,再加上依仗着身孕,这宴会来不来还两说呢。     不过她倒是早就想好了,自己第一次主办宴会大宴后宫,又是在刚刚升了众嫔妃的位子的时候,她梁贵嫔于情于理都该过来给自己谢恩的。     如果她竟然真的敢不来,那自己就让人去她的宫里申斥她持宠而娇目无尊上。哈,张婕妤的这招可不是只有她会用哦。     摇光在这里想得倒好,正暗自欣喜的时候,就又听见内侍的声音宣:梁贵嫔娘娘驾到――     身后的薛婉萍就啐了一口道:“呸,这个梁贵嫔好大的架子,居然就是要赶在吕昭仪的后一步到,是要显摆她怀了龙种很金贵吗?”     摇光转头横了她一眼,她便又立时拿手封嘴,表示自己知错了,会闭嘴的。     摇光摇摇头,也没有心情再教训她了。想着自己也该出场了,便由着薛婉萍给自己整了整妆容,又换了一身簇新得没有一丝皱褶的宫装,才好整以暇地从小楼后面的侧门出了桂宫,上了等在外面的皇后轿撵,摆开依仗往桂宫的正门去了。     桂宫门口的内侍远远地见了她的依仗,便高声宣了起来:     皇后娘娘驾到――     花园中一众嫔妃们闻声,便再也顾不得拉帮结派地巴结吕昭仪和梁嫔两人,纷纷齐聚到花坛前的宴席处按品阶站好位子。     等了一阵,十二个掌扇和拿礼杖的开路宫人们才纷纷进了花园的宴席处,散开来在周围站定,摇光那火红的皇后礼服这才遥遥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众人只瞥见了一抹亮得刺眼的大红色,便就都齐齐跪了下来,口中称道:“臣妾/嫔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摇光在这山呼般的朝拜声中步入宴席的主位,待站定了,才一挥手,轻声道:“众卿免礼。”     众人这才敢起身抬头来看摇光。     只见她头戴十二尾翼金色凤钗,耳坠拇指大的镶金边白玉耳环,脖子上的项链与这耳环一套,俱是金子打的镂空细链把硕大晶莹的白玉一颗颗串联起来,显得无比的华丽大气。     那一身大红的宫装上用金线绣了一只完整的凤凰,随着百褶裙摆铺洒开来,皇后的尊贵雍容便被衬托得淋漓尽致起来。     众人这才惊诧地发现,原来这个曾经泯然于她们中间的女子,论容貌并不比张婕妤逊色,论气势也毫不逊于梁贵嫔、吕昭仪这样的贵女,仿佛皇后的这个位子就是天生为她而设一般契合。心中都有些震惊。     摇光不管众人心中如何看她,只略略一扫众人,便在身后的罗床上坐下,招呼大家道:“都坐吧,自家姐妹,也不需如此拘谨。”     众人便纷纷客气着谢恩落座。     摇光便伸出莹白的玉手,拎了身前案几上的玉盏,举杯道:“这还是本宫与诸位姐妹第一次齐聚一堂,本宫就以这杯薄酒贺众位姐妹的高升了,请诸位满饮此杯。”     众人便都举杯,客气地说着谢娘娘恩典一类的话,仰头把酒干了。     摇光拿余光去瞄一旁的梁贵嫔,却惊异地发现她毫不遮掩地一口干掉壶中的酒,那姿态半点迟疑也无,心里觉得不可思议。(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假的 - 暗香盈秀 - 福源     在摇光与洪公公的谋划中,梁贵嫔既然有孕,对出席这种宴会就会特别小心,小到吃食饮水,大到坐立行走,她应该都会随时注意避免遭遇危险才是。     要知道,这些宴会可是宫中最容易制造流产陷进的场所了。     当然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故,作为举办宴会的摇光定然是逃不脱被人怀疑的结局,可应该不会有人为了构陷她这个罪名而傻得舍掉腹中的龙种的吧?     所以摇光此次举办这个宴会一定要叫上梁贵嫔,也存了点恶心她、磋磨她一番的心思,让她坐立不安担惊受怕一番也好啊。这也是她一来就让众人干一杯的原因。     谁知梁贵嫔却没事人一般把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这是太放心她呢,还是什么?     她却觉得梁贵嫔浑身上下怎么充满了一种叫做“来陷害我吧”的气息呢。     摇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觉得自己定然是想多了,她还要靠着这一胎和自己在后宫里别苗头呢,怎么可能会巴不得别人来陷害这个孩子?     摇光便摇摇头,把这种太过荒谬的思绪甩在脑后,不再去关注梁贵嫔。     那边吕昭仪就又举了酒杯来向皇后谢恩。一时间许多低位的嫔御们也便纷纷举杯来谢皇后的赏赐。     场面一度也还算是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摇光便让众人各自游园,不必在她面前守着规矩。     底下的嫔妃们俱是年轻小娘子们,被拘在光秃秃的掖庭久了,先时看了园中的美景就有点流连不已,此刻一听可以继续赏玩,俱都开心起来。客气扰攘一番之后,便三三两两地走入园中深处,不一时便都不见了踪影。     就连吕昭仪,矜持了一阵,在摇光坚持劝说下,也自去了。她其实也很想借这个机会收罗几个依附自己的嫔御,有了人手。才好办事啊。     梁贵嫔却再次出乎摇光的意料。一早就带着自己的人往园林深处去了。     摇光的心中就越发的生出来些古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个梁贵嫔今日的行为举止,处处出乎她的意料。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呢。     她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待再回过神来时,席间的嫔妃们已经去了七七八八,留下来的除了敬酒的时候就乘机到了她的面前讨巧卖乖的艾才人以外。居然还有一个张婕妤。     张婕妤竟然会留在宴席里不走,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摇光就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张婕妤也正在往摇光这边偷瞄,两人的眼神便在半空中对了个正着。     摇光便擒了一丝含糊不明笑意,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只见张婕妤目光闪了两闪,似乎在心中下了什么决定。遂站起身来凑到摇光的身边,半蹲下身子压低声音神秘地道:“娘娘,嫔妾有重要事情。想要私下禀报。”     其时艾才人正在摇光的身边,亲自举箸替摇光夹菜添酒的侍奉着。张婕妤这一来,就差点把她挤到一边去,她本就因她这个姿势皱紧了眉头,此刻又听见她这直愣愣地开场白,不由得暗中翻了个白眼,暗恨这粗鄙女人的无礼粗暴。     摇光却是听得心中一凛。     她一直在心中认为张婕妤此人虽然礼节粗俗,头脑简单,但却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她因为信奉天神的缘故,所以对蒙天垂顾的人很有些好感,也就没有一般人对她的轻视。     此刻听了她慎重其事地对自己说有要情需私谈,心中便有一股奇妙的预感,只怕这张婕妤今晚会给她一个惊喜。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她的要求,站起身来就要往身后的后殿内去。     一转身看见了呆愣在一旁手足无措的艾才人,她才醒起来身边还有个此人,于是温和地冲她笑了笑道:“你也不要杵在这里伺候我了,今晚良宵美景,你也自去玩玩儿吧。”     言毕便不再理她,带着张婕妤两个,在薛婉萍的伺候下入了后殿,砰地一声,把那殿门密密地关上了。     薛婉萍也没有跟进去,而是忠心的守在了门外,防止人靠近。     艾才人满心郁闷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     她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可以亲近皇后的机会,就这样被张婕妤这个蠢女人横插一刀破坏了,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她从小就聪明伶俐,十分善于分析利用周围的局面来帮助自己。所以进宫之后,在秀女中间,她不说是八面玲珑,至少也是过得还算一番风顺。     只是侍寝之后,她渐渐就对自己的未来有点绝望了。     因为她很清醒地察觉到皇帝是不喜欢她这一类型的女人的,现有的一点点示恩不过是看在她父亲的份上罢了。     自己就是有千般伶俐,在皇帝面前都施展不出,那么如果想不到别的办法的话,靠皇帝的恩宠,只怕这前途就只能止步于掖庭了。     她自然不甘心这样的生活。     掖庭是个什么地方?就是装载供给皇上做玩物的女人们的地方。这个地方的女人,纵然有着低阶的品级,但其实是没有丝毫的尊严的,历朝历代的皇帝也都当掖庭里的女人是想起来就可以把玩一番的物件。     这后宫的女人,还是只有入了东西六宫,那才真的是有了后妃的体面与前程。     但她却对此一筹莫展     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就突然从天而临到了她的身上。     她自然知道这也多半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但好歹又比之前多了一个讯息,那就是皇后希望能用她来制衡已有身孕的梁贵嫔。     她是巴不得自己能被皇后所用的。至少这样给了她一条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出路。     她也愿意使出浑身解数来为皇后所用。     奈何在这后宫中,她能依仗的力量却实在太过弱小。这就叫她有种有劲儿也无法使的感觉。     就比如她的品阶,不过区区七品的才人,连张月茹这个粗陋的女人都能随时压她一头,你叫她还能做些什么?     但她也知道。皇后之所以在众多秀女中挑上她出来占据与梁贵嫔较劲的擂台一角,不过是看到了她背后的家族。     她的本事,皇后娘娘还没能得知呢,自然也就不可能来不来就封她一个够分量的位份了。     既如此,只要能让皇后娘娘看到,自己除了那点家世以外,还是个有本事有眼色的人。想必就会有所不同了吧。     只要这个位份再往上升一升。哪怕与张婕妤平齐呢?她也有了一些能施展自己的本领的余地呀。     而且她对自己很有自信,非常相信假以时日,她定会让皇后娘娘知道。自己并不比吕昭仪差。到时候也许她也能弄个昭仪来当当,也好尝尝做一宫主位的滋味。     所以这次的宴会,她原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在皇后身边的,务必要借此机会让皇后认识到自己的能力和忠心。     事实上这个主意的开展也很顺利。她在宴席开始之后没多久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贴到了皇后的身边,而后皇后把众人都驱散出去游园。尤其是也想留下来表忠心的吕昭仪也被皇后坚决劝走了,那就是自己表现的大好机会来啦。     她正在心中狂喜万分的时候,却没想到竟然被张婕妤这个没脑子的蠢女人截了胡,你让她如何能甘心呢?     所以她气鼓鼓地盯着那扇冰冷的殿门。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摇光与张婕妤进入后殿内之后,让薛婉萍关了殿门,就直接问道:“什么要紧的事。你现在可以说了。”     一贯举止粗俗的张婕妤此刻却扭捏了起来,红着脸嗫嚅道:“娘娘。嫔妾这般,可是因为忠心于娘娘的缘故,嫔妾......”     摇光见她的这副模样别扭得紧,遂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提拔你上来,就是为了让你效忠于我的,你真的帮到了我,我自然还要再提拔你,说吧,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张婕妤其实也十分不惯这样委婉地说话方式,见皇后娘娘秒懂她的意思,又说话如此爽利,顿时心中一喜,倒生出几分真心来,对摇光压低了嗓音说道:“嫔妾之前独自在那边的水池旁闲逛的时候,发现一群人鬼鬼祟祟的模样,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偷看,没想到那群人中领头的却是梁贵嫔。”     “什么?”摇光不能置信:“梁贵嫔?那时她还没到园中呢吧?”     张婕妤也一拍大腿认同道:“是啊,嫔妾那时也觉得奇怪,之前并没有听到内侍宣她到了的声音啊,关键是此事结束后,嫔妾才听到内侍宣她到了。她这又是怎么转到宫外,再从正门进来的呢?”     张婕妤一脸的摸不着头脑,就此停下来苦想起来,直到摇光催她,她才又继续说道:“而且带着她往这边走的人竟然是掖庭令魏公公。嫔妾就更觉古怪了,就想看看他们这是要干嘛。谁知她们到了池边,却是在往池边青石小路上洒东西,一边洒一边还说了些话,嫔妾离得远,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几句什么要记住这个准确的位置啊,什么最好是把皇后拉下水,实在不行也要把吕昭仪给弄下,否则不是白白浪费这个机会了吗之类的。洒完之后她们就走了,嫔妾待她们走远了才过去查验,发现她们洒的那些东西竟然是桐油。”     “桐油?”摇光听得张婕妤的叙述,心中已是疑窦万千,此刻再一听桐油,就更加不解了。     梁贵嫔一伙是如何无声无息地进到这桂宫中来的,又是为何会弄出这么一番奇怪的举动,她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个头绪。抬头一看张婕妤,就更是在哪儿抠着脑袋发呆了。     也罢,不管梁贵嫔这事到底内情是什么,张婕妤这个人的作用也就到这里了,自己也不可能跟她一块儿参详后面的。     想到这里她便对张婕妤道:“你提供的这个消息很重要,本宫已经知道了,自会处理。如果最终证实你确实立了大功,本宫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先下去吧。”     张婕妤其实等得就是摇光这句话。她的小脑袋哪里能想明白梁贵嫔这样级别的人到底在弄什么名堂呢,也就是因为想不通,所以才会一五一十地讲给摇光听的。此刻得了摇光的承诺,立时喜上眉梢,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就屁颠屁颠地走了。     摇光让人叫来洪公公把事情对他说了。洪公公也是惊诧莫名。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一时都有一点一筹莫展。     突然,摇光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脱口说道:“会不会......?”     洪公公立刻抬眼望向她:“娘娘想到了什么?”     摇光却又有点迟疑,想了一想才说道:“我是突然想到,梁妙岚他们能提前进入桂宫,并不稀奇。也许是打点了别的门进来的,但他们显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再从正门正式地进来了一次。那时本宫已经到了桂宫中,为防止其他宫门出现闲杂人等窥破本宫的行藏,当时是让羽林卫封了所有宫门的。按理说他们应该就出不去了才对,但她们却如来时一样。轻轻松松就出去了,所以,本宫想。会不会是有密道。”     “密道?”洪公公心中一惊,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点靠谱。     他因并不是小太监出身,中年净身,才进宫不过几年,其实在这宫中底蕴不够,并不了解这些秘事。但摇光这样一提,他倒觉得极有可能。这偌大一个皇宫,要说没有一点保命藏私的密道密室,反倒是件奇事了。     摇光因在西北见过那个神秘王朝修葺的地下宫殿,触类旁通,只觉得大殷王朝比西北沙漠里那个王朝要大上许多,这密道密室之类的怕只有多没有少的,所以便想到了这茬。     两人再一分析,觉得那魏公公因从小入宫,在这宫中历经三朝,浸淫多年,晓得个把这样的皇室秘辛倒也平常,遂自觉已猜中了个**不离十了。     只是她们使用密道入这桂宫,竟然只是为了在小路上洒一段儿桐油却是为何?两人便一时也想不透彻了。     摇光冥思苦想,倒是心中生出了个念头,只是她隐隐觉得有点太过凑巧,不能相信是真,遂也压了这个念头没有说出来,转而对洪公公说:“不管怎样,她们设这个圈套是要来害我或吕昭仪的。你这就带两个人往那里去,从旁盯着,必要让吕昭仪不要中了她们的诡计得好,至于她到底做这些事有个什么作用,只怕你人过去盯着看了,也就能知道了。”     洪公公觉得这倒不错,与其在这里闷着头乱猜,不如去地头上看看,横竖她们只要做出事来了,也就能知道了,只防着她们不要把事坐实而得偿所愿就行。     于是他便应诺去了。     这一晚上便再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摇光又回到宴席处独自赏花饮酒,那艾才人又挨了过来小意伺候,摇光也不拒绝,也不特别回应,冷冷淡淡地由着她陪自己说了半宿的话,看着时辰不早了便令人把宴撤了,通知了游园的嫔妃们延后了的落匙时辰,便自摆开依仗回未央宫去了。     待回到自己宫中,摇光方又见到完成了使命回来的洪公公,一问之下才知道了梁贵嫔一行人弄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事情。     原来洪公公带着两个会武功的内侍避开游园的一众嫔妃,好容易潜到了张婕妤说的那个地头,远远的就看到那条小路旁的灌木林中隐隐绰绰的藏得有人,这几个人都是有武功的好手,便避开了那人的视线,从头上跃过,藏身在了灌木丛后面的一颗大树上,因地势更高,反而把那一片都看得更加清楚。     藏好身形过了一阵,就见有人气喘嘘嘘地往这边跑,跑得近了便看清楚了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     这小宫女一路狂奔,却是奔到一处就猛地刹车停下,身子一时止不住还往前扑了个趔趄。洪公公看她这个姿势怪异,想起先前张婕妤之言,便知道这小宫女停下来的地方估计便是洒了桐油的地段了。     只见那小宫女稳住了身子便朝着灌木丛方向轻唤了一声:“来了。”     这声音落下,便见灌木丛中一阵悉索,不一时就站起一个人来。洪公公凝神一看。却赫然正是梁贵嫔本人。     他纵然再老练,也着实吃了一惊。要知这梁贵嫔怀有身孕,且是皇上头胎,前朝后宫都十分重视,她本人也要靠着这一胎来挣后面的前程呢,此时身子如此金贵,很该身前身后跟一堆人。站卧起坐都要当心才对。怎么会独自一人蹲在这个阴湿的灌木丛里半晌呢,这到底是要做啥?     他心中惊诧,便屏了气息。等候下文。     只见梁贵嫔伸手让那小宫女扶了,却小心翼翼地踩上了那段桐油地。     洪公公见此又是一惊,心中却猛地闪出一个模糊地念头,只是这念头也太过荒谬以至于他自己都不能相信。遂又抛了开来,只睁大了眼睛。更加想要看个究竟了。     不一时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三三两两的人声。仔细一辩,洪公公就明白了那小宫女口中的“来了”是何意了。     原来远处正往这边来的一群宫妃中,正有一个是吕昭仪。     因梁贵嫔站的地方正在一个拐角处,所以吕昭仪和两个美人沿湖渐渐靠近的时候却并未察觉。     而那两个美人正一唱一和地和她说着桂宫内这处池子的景致来历。显然是梁贵嫔早就收买好了来诓吕昭仪过来的人。     吕昭仪好面子,也想要收服一些低阶的嫔御为她所用,见这两个人主动贴上来。便也着意地应酬了一番。可这一应酬就脱不开身了,直叫她们诓到了这个偏僻之处。     吕昭仪此刻心中已经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好了。     她本是最谨慎小心的一个人。这样偏僻的一个地方,她又只带了一个贴身宫女,而且这两人还一说一搭地要把她往更偏僻引,她直觉便认为不妥,正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可以委婉地拒绝此二人,就此回头呢,正好就走到了一处拐角上,道路有些狭窄,这二人便客气地请她走前半步。     这也是应有的规矩,她便也没有多想,径直跨前半步,转了个弯来,刚看见这拐弯处似乎有个两个人影,才要停下辨认一番,就觉得背心一痛,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就向前扑了过去,好在她的贴身宫女灵儿是个机灵的,一见不好,死命拉了自己主子的一只胳膊一把,吕昭仪便只是往前踉跄了一步,却并未摔倒,只是另一只胳膊本能地往前抓出去,却正正抓到了前头那人的身上。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听见抓住那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那人的身子也是一阵摇晃便往地上摔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这自己也要被这人带着往地下扑倒的时候,三个人影飞快地从林中窜出,一人拎了梁贵嫔一人拎了吕昭仪,竟把她们生生地从地上拔高了三尺,跃过那个池面,又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吕昭仪晕头转向地才一站到实地上,灵儿就哭着扑将过来,慌不迭地检查她的全身上下。     她这次惊魂初定,抬头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此刻已经到了那两个美人的后头,站着的是来时走过的那一段小路。而在不远处,蹲着一个人影,依稀是被她适才抓住了胳膊尖叫的那人。     她仔细一看,却吓了一跳,因为这却不是别人,却是她此时的死对头梁贵嫔。     她也是在后宅身经百战出来的人,此刻略一回想刚才的情景,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顿时背上就起了一身的冷汗,后怕不已。     此时她才有心思去寻找帮自己脱险的高人,却看见梁贵嫔身边立着一个红袍的内侍,正是未央宫的总管洪公公,她便立刻知道此次是托了皇后的福才得以这般有惊无险的过了。     她便敛整了衣裙,对着未央宫放向施了一礼,颔首对洪公公道:“请代妾身向娘娘致谢,等这里事了妾身必定亲上未央宫向娘娘谢恩。”     又见洪公公回了她一礼,以示回应,她便再说道:“既如此,本宫就不打搅公公在此处理后续事宜了,本宫先行回自己宫中整顿一番。”     说完她看也不看另一边的那两个已经呆若木鸡的美人。径直绕过地上的梁贵嫔走了。     洪公公见她如此懂得趋吉避凶,溜得这么快,倒是在心中暗自鄙视了一番。     不过诚如她所说,梁贵嫔这里的后续他还要着紧处理,便也立时把心思拉了回来,对着梁贵嫔随意地行了一礼,阴阳怪气地道:“贵嫔娘娘真是托大了。皇后娘娘特意命老奴过来申斥于您。您身怀龙裔,怎能如此轻慢,出行只带一个人在身边。还亲自身临险境。您若有个什么没关系,可这伤害皇家血脉的罪名,您只怕是担不起吧。来人――”     随着他的一声呼喊,他带来的两个内侍俱都应诺站了出来。他便吩咐道:“替皇后娘娘亲自把贵嫔送回宫去吧。老奴这就去请御医,必要亲自看着龙裔无事才好。”     吩咐完了。也不等旁边几人的反应,自让那两个内侍架起梁贵嫔,从桂宫的一个偏门出去,把梁贵嫔强行送回了云翔宫。     当那两个内侍架着梁贵嫔返回到云翔宫的主殿时。洪公公施展轻功请来的值守御医已经拿着药箱在这里等着了。     洪公公原是以为,梁贵嫔做出这等利用小产陷害吕昭仪的事情,只怕是腹中胎儿先前已经出事了。否则她怎么会这般舍得?     因此他特意立时带了御医来,就是要当场抓住她的这个把柄。好治她一个伤害龙裔的罪名。     谁知御医一番脉象诊断下来,却说胎像甚为稳固,连吃安胎药的必要也无。     洪公公就觉得有些不能相信了。     如果这胎儿怀得好好的,梁贵嫔设这个局来却是为何?难道她疯魔了,不能分辨轻重缓急了,所以竟然想要舍掉这么重要的一个孩子,只是为了构陷摇光或者吕昭仪一次?     就算她傻成这样,魏公公这些靠着她吃饭的人难道也拎不清吗?     他怀着满腔的疑惑回到未央宫复命。     摇光听了他的这一番叙述,眼中却闪过一道明悟:“原来如此。”     洪公公诧异地看向她道:“娘娘知道是怎么回事?”     摇光道:“我也只是猜测,我曾听闻宫中有一种迷药,乃是前朝宫廷留下来的,这味迷药没有别的作用,就是可以让女子显出喜脉来。无论多高的医术都号不出真假。宫中嫔妃常凭了此药来或争宠或构陷她人。那魏公公其人既然连密道都能知道,想必这些迷药能得到一二也属平常。”     洪公公就有点瞠目结舌起来:“没想到这世间竟然有这等药物。可是纵然号脉辨不出真假,那十月怀胎之后呢,还能真的弄出个孩子来吗?这些宫妃使用此药争宠,又该如何善后呢?”     摇光便嗤笑一声:“哼,还十月怀胎呢,过不了三月,这孕中的征兆便会俱去,就再瞒不过去了。也就是如此,那梁贵嫔才这么急着要找替罪羊的吧。”     洪公公这才恍然:“原来如此,只是这距离她传出有孕还不到一月,她为何要这么着急?”     摇光冷然:“脉象可以作假,肚子却造不得假,她要装足三月,就得弄个假肚子出来,这不又就多了一重风险了么。我也闻得这药是有解药的,吃过之后,这种脉象即刻便可消失,她既然敢在此时制造流产的假象,想必也是手中有此解药的缘故吧。哼,这魏公公手中的好东西倒是不少。”     洪公公默了一默:“只怕是从旧宫带过来的东西,老奴曾经听闻他的干爹在旧宫时就是那时御前大总管的首席弟子,迁都之后,那原来的御前总管留在旧宫荣养,他便成了这新宫的第一个御前大总管。原本魏煽狗也该在他之后承继这大总管的位置的,谁知他看好的那个皇子夺谪失败,还没来得及找到下家巴结,今上就登了基,紧接着就是我进宫,他就彻底地没了往上爬的机会。只是他肯定是从他干爹手上继承了许多的东西的,有这些也就不出奇了。”     摇光便冷了脸道:“本来还想等一等,等培养出来了得力的人再换掉他的,如今看来,是一刻也留不得了。”     洪公公也深以为然:“此人身上水太深,却是需要弄过来好好拷打一番挖出点机密要闻来才是。只是梁贵嫔的事情如果正如您所猜测,我们又该怎么对付好呢?”     摇光却不在意地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她若无缘无故没了孩子,自然我是要找她要个交代的,说不得就只好以伤害龙裔罪送到冷宫里去静养一番了。她如果要找个替罪的倒霉蛋帮她挡下这个罪名的话,我们便盯紧一点,让她无法可想。等到肚子大起来,她不得不做假肚子的时候,我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当众拆穿她也就是了。”     洪公公想了一想,也觉得这是个好方法,遂决意安排了御医每日往梁贵嫔处请脉,勿要日日得着一个胎像康健有力的脉案才好,这样就不怕她以体弱为流产的借口了。     又安排了人手暗中盯着云翔宫,务必在梁贵嫔每一个“意外”遇险的时候都能恰好相救,以保皇室血脉的安全。     摇光只把这事交给洪公公来全权跟进,自己便不放在心上了。     对她来说,只要落实了梁贵嫔是假怀孕,最大的心腹大患就除了,揭露她的这个阴谋不过就是等待时机的事儿了,总之肚子里没有,总不能变出一个来吧,是假的迟早都要露出来的。     她心中担心的却是另有其事:“公公,你说这姓魏的所知道的宫中密道,是全部呢,还是部分?如若他掌控了全部的密道,我和皇上岂不就危险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密道 - 暗香盈秀 - 福源     洪公公听得这话,才又醒起这桩要紧的事来。     他到底不是宫闱出身,在这些涉及宫廷秘辛的事上便少了一些敏感。好在摇光还算有一点点经验,抓住了此事的重点。     只是洪公公即对此事一无所知,两人合计半天,也只有寄希望于宣帝或许知情了。终究他是皇室中人,且是由东宫正统即位上来的,这些事情按理说他才是最应该知道的人。     于是当日夜间宣帝来未央宫时,摇光便把桂宫有密道且为魏公公等人使用一事说了,直问宣帝是否知晓密道的事。     谁知宣帝闻言,却露出一脸的凝重,沉默半响才苦笑道:“朕当初虽是即位正统,非是篡位,但先帝封朕的这个太子,本就是个权宜之计。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真要让朕来继承大统,所以皇室中的几多秘辛他都未曾告诉过朕。不光是这密道一事,还有皇帝手上的几股暗中的势力,他也从未向朕泄露过一丝半点的风声。还是在朕我登基之后,其中一股力量的首领自己过来向朕投诚,朕才知道,原来在皇族手上还有几股暗势力是由皇帝亲自掌握的。也好在这些势力向来的规矩是只认正统,谁身居这九五之位,他们就臣服于谁,否则只怕朕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些秘密。”     摇光却没有想到他登基前的日子已是艰难如斯,心中心疼,便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下去,遂道:“既不知道,那便算了,大不了把那姓魏的抓来拷问一番,也能问出来的。”     宣帝却道:“只怕不容易呢。姓魏的此人朕却有些了解。很有些心机与谋算,且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可惜不能收服他为朕所用,要不然也算是添了一大助力了。”     摇光瞥了嘴道:“再有本事不能为我们所用,那就是大祸患。还是早早除掉得好。敲不开他的嘴也不怕,有我在呢,用不了多久保证把这些密道都给你找出来。”     宣帝也听摇光提过。她在初遇他之后不多久便有奇遇。拜师学了机关一术,也听摇光讲到过西北沙漠下的那片宝藏,也已知晓当初摇光带他躲进去的那个密室正是宝藏的一部分。他当初就觉得摇光在机关上有些天赋。如今听她这样承诺,他倒也放下了这桩心事。     不过魏公公此人却不能立时便抓起来。     他便与摇光细说个中缘由:“魏涛此人,你不知道他在这宫中到底有多少爪牙,都隐藏在何居何处。也不知道他到底掌握了多少条密道,贸然把他抓了。那些个爪牙却不能一网打尽,便终究是个隐患,而如果他侥幸逃脱,往那条密道里一躲。仰或他干脆就利用密道攻入未央、太极两宫又如何?他如果知道这两宫的密道却至今没有行动,想必有一种可能就是觉得还不到山穷水尽之时,还有可以争取的余地。所以才没有做这样背水一战的事情。既然如此,除非我们有了完全之策。否则万不可把事情做绝了,逼得他狗急跳墙。”     摇光一想也对,她还想到梁贵嫔一事,这魏涛才是幕后主使,显然他是认为可以凭借梁贵嫔来拉她下马,与洪公公再争一争这后宫大总管之职。自己要想不打草惊蛇地猝然拆穿梁贵嫔的假孕一事,还真不适合现在就贸然去动此人呢。否则一动了他,梁贵嫔自然也就会警惕起来,说不定就会另有谋划了。     这样想着,又知道只要不把魏煽狗逼急了,自家暂时也没有太大的危险,便也就放下了要立时拿人的想法,只与宣帝商量起如何寻找密道的事情来。     摇光的意思是,这偌大个皇宫,密道可能不止一条,而且说不定还很错综复杂,既然己方完全没有头绪,倒不如就从桂宫找起。     好歹这个地方是确认有密道的了,而且这密道还一定不在主殿附近。因为如果在主殿附近,当时他们的行动是无法避开她的眼目的,那么寻找范围就缩小了许多,摇光凭着经验都可以判断出几个大致的地方了。     有了这个相对比较确切的信息,那么从桂宫这条密道开始找,成功的机率大增。     宣帝却有别的想法,他觉得密道这种东西,危险性太高,你从外面找到了入口,打开一看,里面如果正有人在使用,不就全都暴露了吗?这些人见秘密暴露,会做出什么举动想也知道,他是不愿摇光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的。     而桂宫的密道显然就是这伙人正在使用的密道之一,摇光要从这里开始查找就太过冒险了。     他反而觉得当初景帝修建这座皇宫时既然设有密道,必然就会重点考虑太极宫和未央宫两处,尤其是太极宫,这是皇帝的寝宫,百分百有密道出入口,说不定还有个把密室之类的东西。     魏涛一帮人不管知不知道此处的机密,想必轻易都是不敢使用的,否则他也不可能会安然活到现在。     所以他认为摇光从太极宫开始找起,会更加安全且有把握。     两人这一番商谈之后,摇光也接受了宣帝的建议。     她还想到一个可能,就是这宫中设下密道密室,无非也就是保密和保命两个作用。皇帝想要保住的秘密和人命之中,最重要的肯定还是关于自身的。     所以太极宫定然是整个皇宫密道系统的重点,根据经验,还极可能是中枢,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从太极宫中的密道密室里能找到全宫地下机关的总控制室呢。     她即想到了这点,必然也就不会反对宣帝的建议。遂从翌日起,依然免了后宫诸人的请安问礼,只着人盯紧了云翔宫的梁贵嫔,其余的精力就全都放到了寻找太极宫的密道入口一事上。     她在此事上确实极有天分,而列尤族人的机关术集西域诸多小国之所长。     这些小国因常年战乱,财宝常隐藏于一隐秘处,再以机关秘术护之。多年积累下来。这些机关秘术的水平就发展得十分了得。     摇光先用几日时光把太极宫里里外外走了个遍,把所有不太寻常之处或她觉得可以设做机关之处都标了出来,再从头一一查证。     宣帝拨了十个暗卫与她,一旦找到入口,这些暗卫自会深入探行,他却是不会让摇光亲自涉险的。这十个暗卫就是他说的暗中势力里的一支了。     摇光带着这些暗卫,先是在太极宫的花园中寻找了数日。她受桂宫密道的影响。总觉得太极宫的密道入口必然也在花园中。而且花园中好做密道入口的合适之处也非常多,什么假山、奇石、水池、花坛等等,统统都有可能。     她便带着这些个暗卫上跳下窜地在太极宫的花园中奔走了许多天。顶着炎炎烈日,人都晒黑了一圈。     这假山奇石什么的还好查验,水池中又该如何查找呢?还有花坛,园中花坛不少。一个个挖过去,又要到什么时候?     摇光在查过园中的假山奇石一类东西没有发现异常之后。本已经命人去准备筑闸挖渠,要把太极宫中这段御河水截了,让河床露出以便她查验。     御前总管肖公公虽然觉得她的这个命令太过扰攘,无奈宣帝下过指令。皇后这几日在太极宫的行动要无条件配合,他也只好领命去找人来办。     等待的时间里,摇光望着满园子大大小小的花坛。突然醒悟过来,如果放干河水都找不到入口。是不是要挖遍这些花坛呢?如若真的要这样干,那不仅耗时长,而且动静大,又怎么可能完全不惊动魏煽狗一边呢。     况且月余之内她必定是要找个时机拆穿梁贵嫔的假孕的,那时如果还没找到密道,又惊动了魏煽狗一派,自己等人不就置身于危险之中了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把手中的诸事都停了下来,找了个清静所在,欲把关于此事的前后思路再细细地整理一遍。     这是她跟着大先知每日向天神做早祷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每逢有大事犹豫不决,她便会独自静处,即整理自己的思路,又求问天神,站在祂的角度来俯瞰此事,每每都会有特别的收获。     这次也不例外。     当她的心安静下来,细细整理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先时的思维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因为她一早想的是先找桂宫里的密道,所以对桂宫那条密道可能的入口处分析了许多,现在地点换做了太极宫,她却沿用了对桂宫的思维方式,从而也直觉地认为太极宫的密道入口也定然是在这些地方。     此刻她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大错而特错了。     她设想自己就是景帝,如果要建造一个为自己有大用的密道,那个入口应该修在何处才是最合适的。     这样一想她便发觉,没有比在卧室之中,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最安全且方便的了。     如此一想,她便深深懊悔,自己这大半月可真是白白吃了苦头了。     于是她一边下令让肖公公这边停止给河道放水的工程,一边带着十个暗卫往后殿的皇帝寝殿奔去。     彼时宣帝正在前朝的御书房内处理政务,并不在寝殿。     事实上,这太极宫的寝殿,自她侍寝之后就几乎没有用过了,宣帝几乎夜夜都宿在未央宫,太极宫的寝殿已经成了一个摆设。     摇光带着那十个暗卫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寝殿。     她这才发现,原来帝王的寝殿是很大的,被隔成三个敞间,分别用来安睡、起居、小憩。每一个敞间都有她未央宫的一个主殿那么大。     不过空间再大,睡得还是那么一小块儿地方,摇光直奔龙床而去,一番敲敲打打,很快就把龙床的上下左右都查看了一遍,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她环顾四周,不由得有些头疼。     这地方大了,密道机关什么的就不太好找。原本以为景帝为了称手,一定会把机关或入口设在床的周围。因为要论保密来说,这睡觉的地方就最是私隐,这里除了皇后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留寝,也应该最是安全才是,谁知道却扑了个空。     再要找别的地方,却是要整间屋子细细地查验了,这么大个地方,全部彻查一遍可不是又得几天?     环顾四周,摇光不由得就觉得十分头大起来。     ------     宣帝今日的政事还不算太忙。夏讯刚过,赈灾的机制已经全面启动,钱粮也都发了出去,所以他这边也就稍稍清闲了一点。     午膳过后他在书房后殿小憩了一个时辰,便又回到书房,召翰林院的侍讲们来一起做了一个庭讲。     这本是他作为帝王的一个例行功课,为的是让为君者在政务缠身中也不要忘了增进学问,不要因噎废食。     因为之前的汛情紧急,他忙了个昏天黑地,所以也有很久没有做过庭讲了,今日既然得闲,便召了他们来。     两个时辰之后,这庭讲就结束了,他看看时辰尚早,便决定把适才的内容整理一下就返回后宫去,说不定还能给摇光一个惊喜呢。     正拿了适才讲过的书在翻着,突然便听到后殿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动。     宣帝本人武功高强,耳力自然较常人敏锐,一听之下就觉不太寻常,他身边自然也有暗卫,此刻也都现身出来,护着他前往后殿查看。     才一踏入殿中就看见正中绘了飞龙在天图案的那面墙微微一动,一道缝隙从中间把这飞龙一分为二,那墙面竟然就缓缓地向两边移动开来。     身边的暗卫见此,身影微动,就要冲将出去,宣帝却心中一动,伸手拦了下来。     他定神看住那面越来越大的墙洞,直到出现一个半尺宽的缝隙,才从里面闪出两个人来,接着一道娇丽的身影也从里面显露了出来。     宣帝身边的暗卫们就俱都松了口气。原来这率先闪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队友——宣帝派到皇后身边的暗卫之一,而后出现的那道丽影也不是别人,正是皇后摇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机密 - 暗香盈秀 - 福源     却原来摇光在那寝殿内正自踌躇,犹豫着是不是要从头至尾细细地敲打一番的时候,随侍的洪公公却上前来禀报了一事。     原来先帝时,这寝殿的摆设却并不是如今这样。     太极宫的寝殿因是皇帝起居的地方,一桌一椅的安置均是有特别的风水讲究的,尤其是床的位置,皇室的祖训就是不可轻易改变的。     但宣帝这个没有经过正规培训就上岗的皇帝却并不知道这内里的讲究,反而因着他对先帝的怨恨,不愿在他住过的地方再住,便执意把这寝殿内安睡的敞间和日常小憩的敞间掉了个个儿。这事儿别人不知,洪公公和一总心腹却都是知道的。     摇光顿觉自己原先的猜测并没有错,这密道的机关入口在原本龙床的位置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于是拉着洪公公找到当初摆放龙床的位置,那里如今摆了一个大大的立柜。     着人把这立柜搬走,摇光稍一打量四围,并不需要动手一寸寸砖敲打过去,却也是立时就发现端倪了。     这机关做的其实并不隐秘,原是为了给身处寝殿的皇帝就手方便的,所以原本床头半人高的墙砖上有一块儿砖颜色与旁边略有不同。     实在是因这块墙砖在之前两朝中时有被触动使用,也只是近几年没有被动过了,所以颜色只是略有一点差别,却还是让摇光这等机关专家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她也只是上前去试了几试,这块墙砖就往里缩了半寸,那一面墙上却开出了一扇墙洞来,原来这里是个夹墙,夹层不深。却是勉强够站一人,脚下却是往下延伸的阶梯。     因宫中的建筑墙体都比民间厚实几倍有余,所以这种夹墙厚度与普通墙体没有什么区别,并不容易让人看出来。     因此从外面看来,就是这一门道的高手也是无法立时看出端倪的。能想到密道的入口设在这样的夹墙之中,这设计之人也算是心思巧妙了。     那十个暗卫中便有两个先一步窜入密道探查,待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示意摇光可以进入。     摇光沿着阶梯往下。不多久便到达一密室。     密室内空空如也。连张桌椅都无,但摇光一看便知,这密室的功效与西北沙漠下面莫二郎当初住的那个密室相同。必定从这里有通往别处的机关枢纽。     她细心寻找下来,很快就找到另一个机关,开启之下却发现这是另一间密室,这密室却不是空屋。内中布置得犹如一间书房,内中放置了许多书籍与箱笼。摇光初初查验。发现箱笼之中均是一些奇珍异宝,有些东西甚至闻所未闻,而架上所置书籍,摇光不过粗粗一翻便即放手了。     原来这里所存的书籍全部都与皇室秘辛有关。她便就知道了,这密室必是历代帝王私藏珍宝机密的密室了。想必是历代相传,只要到得这个密室的储君。自然就能对大殷王朝一百多年传下来的诸多皇室机密了如指掌了。     如此一来,她倒松了口气。宣帝这个非正规培训上岗的皇帝,如今终于也可以正经受训了。     因牵涉皇室秘密,她便自觉不好窥探,就想早一步离开。还是洪公公提醒她或许这里就有关于皇宫密道的记载,她才又快速翻检了一遍这些书籍。     也是她运气,也可能是这本记载本就放在显眼的地方方便继位者首先阅读吧,她从最显眼的位置翻检起,第一本就是记载皇宫密道与密室的书籍。     按照这书中记载,此处确实就是整个皇宫密道的中心。     其实整个皇宫的密道并没有几条,概因景帝当初设计之时本就被诸事缠身,遂只做了一个最基本的设计,也是想着为君者再怎么着,都应该有一二密室用来保存皇室机密资料,还要有一二条逃生之道,以防万一有变能从被围困的深宫中逃脱出来。     他却并没有想要在这皇宫之中弄个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来,好让自己的行藏彻底变得的神出鬼没。     所以这密道系统其实比摇光等人想得简单,只有这么三五条,而且居然没有一条是与未央宫有关的。     其中一条从太极宫寝殿内通往前朝御书房,这却是必须的。     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之时,你却不能保证皇帝一定当时就在寝宫吧。做皇帝的只要不是昏君,兵临城下之时,多是在前朝御书房议事主政的。所以这条密道却是必须的。     然后就是一条通往桂宫的密道。     摇光看那书上的记载,这太极宫通往桂宫的密道,在桂宫的那头出口却不是殿内,而是在花园中的某处,而这处出口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内,却是有另一条密道由桂宫直通掖庭。     更让摇光有点瞠目结舌的是,这通往掖庭的密道却不是这个系统的最后一处关节。在距离掖庭不远的栖霞宫内有一个废弃已久的水井,原来这个水井里还有最后一条密道,是直接通往东海之滨的一处山洞的,这里备有皇家的一个秘密码头,如果提前在此处预备一条海船,遇有战事攻入皇宫之时,皇族可以从这出海口直接逃出中土。想必这也就是景帝执意迁都至此的一个重要原因了。     摇光看了这个布局,有点惊叹宣帝这位祖父的奇思妙想。也许他是秉承了狡兔三窟的想法,并没有一条密道设计到底,也是防着万一有人找到了其中一条密道,也不能就此把全盘都端了锅的意思吧。     只是也太迂回曲折了一些,真遇到紧急情况,究竟有多少机会能顺利抵达偏远的栖霞宫中那条最终能逃出生天的密道呢?     还别说那条密道自完工以后基本上就再没有被使用过了。     当摇光按记载上的指示找到通往御书房的密道时,一时动了心思,想要顺着这里往前朝去,好给宣帝一个惊喜,遂才有了适才这番举动。     先帝见到摇光的出现。便知她已经找到了密道,心中还在赞叹她所费时间够短,待知道了密室藏宝之事,顿时就有些欣喜若狂了。     这的的确确是个意外之喜。     原本他为亲生父亲所不喜,明明已经没有更好的继承人的情况下,还不愿真心栽培他,连基本的皇室机密都不曾告知过半点。完全没有把他当正经的继承人来对待。却让他空占一个太子的名头来做靶子,他对于此事的怨怼不是一般的。     后来有了摇光,总算让他觉得生活有了一丝光亮。原本以为要孤独终生的日子变得不再孤单冷清,这已是他想也想不来的好日子了,谁知这个摇光却真是他的福星,居然还为他找到了存放皇室机密文件的密室。这下他不但能够完全掌握这些本就该属于他的机密要事。而且还能交一份完整的家当给自己的儿子,还能有比这更加完美的事吗?     他心中畅意非常。自是又找了个名目来大赏摇光,把那密室中珍藏的一些珍宝挑了许多上来,一路招摇着送往未央宫,再次熬红了西六宫中一干女人的眼。     摇光还记着张婕妤在此事上的首功。便拣了其中一两个物件分赏给了她,顿时她在西六宫的位置也愈加地招摇了起来,自此之后。很是卖力地给梁贵嫔平添了许多的气受。     而吕昭仪那里,却通过孔姑姑得知了梁贵嫔假孕一事的内情。     摇光待孔姑姑虽然没有洪薛二人亲近。却也是倚重的。像密道之类的事情她不可能让其参与,但梁贵嫔这样的事她却是没有刻意瞒着的,所以孔姑姑得知消息之后转手就把这事儿卖给了吕昭仪。     吕昭仪自此也就明白了为何前次在桂宫会有那样的遭遇。     她也就知道,这梁贵嫔要找个替罪羊来替她落实这小产一事,最好的人选首当皇后,其次就是她了。     皇后那里却是不好设计成功的,于是她便成了极顺手的靶子。所以她自此就更加当心,一味地避开梁贵嫔,更不往这等人身上凑了。     她却并不主动生出要替皇后解决这档子事情的心思,倒要看看摇光有甚本事,要待如何处理此事。横竖这个不关她的事,她且坐山观虎斗,说不定最后还能渔翁得利呢。     摇光却在找到密道之后,与宣帝商量,两人都猜测魏公公应是只知道桂宫往掖庭的这一条密道的可能性居大。     实际上就算他知道别的密道也没有办法使用。概因景帝设计这些密道的时候,太极宫与桂宫相连的这条密道的开关是在太极宫这边。不似御书房那里,是双向开关。     也就是说可以从太极宫通过密道前往桂宫,却是不能从桂宫开启密道入口前往太极宫。     这可能是因为景帝当初设计这些密道,就是为了逃命用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动用,因此没有给自己多留后路吧。     宣帝又使人查看过这条密道,确实是经年没有人迹的模样。     既然如此,只要看好了桂宫通往掖庭的密道口,就不怕魏公公的人狗急跳墙攻入东六宫作乱了。     但要怎生想个办法,能一网打尽他与其党羽才好呢?     他们合计一番,又怕万一这些人是知晓栖霞宫中的密道一事的,一旦自己打草惊蛇,说不得就从哪里跑了,这不但又给自己留了隐患,还要白白损失一条逃生的密道,更加不划算了。     这样想着,摇光便出主意,提议做一圈套来把这伙人都诓进来一网打尽就最好。     但是什么圈套能把这些人都诓进来呢?     摇光还没说什么,宣帝已经想到了梁贵嫔这个诱饵。     实际上魏公公等人要寻个途径力争上游,是必要在宫中找个靠山来扶持的。     他是阉人,不可能刺杀了皇帝来谋朝篡位。给他多少机密握在手里,他也还是只能择木而栖,不可能自己翻身做主子的。     所以到如今他也确实是给自己找了个新靠山,欲靠着扶持这个人青云直上,而这个人还怀了身孕,身份家世也都不低,很是扶得上去的样子。     既然如此,想必魏公公一行就会十分紧张梁贵嫔和她的肚子的安危。     如果做一场戏来,让梁贵嫔受困,好使魏公公一系沉不住气,以至于动手逼宫,他们就有机会看清他的手下都有哪些人手也好一网打尽了。     摇光却并没有告诉宣帝梁贵嫔假孕一事,这倒是洪公公特意嘱咐过的。他做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事情。别的事都好说,事关自己的子嗣,这种事情口说无凭,还是让他亲眼见到才好。     所以他让摇光别说,免得宣帝先入为主觉得她是在找为日后谋害皇嗣找借口。待得揭穿梁贵嫔的时候让他在一旁自己亲眼看得清楚,不比此时说出来的效果好吗。     摇光觉得洪公公是多虑了,他哪里知道真想谋害这个皇嗣的人首先不是她而是宣帝本人呢。不过她也认同有些事情太过诡异,是要亲眼看过才好确信不疑的。所以她也真的就没有告知宣帝此事,此刻听到宣帝居然想到利用梁贵嫔的孕事来做圈套,倒觉得深合她的意思。既如此就干脆一箭双雕,把她假孕的事情在那时也一并拆穿好了。     自从知道皇宫有密道通往宫外之后,她便更加不敢留梁贵嫔的身孕到六个月以后了,怕自己的人看得太紧让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小产”机会,万一心一横,真的弄个婴儿进宫,让这假戏真做起来,到那时,她又能到哪里去证明这孩子其实不是皇上的血脉呢。     还是乘早了结了好。     但还又不能过早,免得肚子还没大起来,不好揭穿。     所以她便只向宣帝推脱,说要布划周密一些放好行动,遂把这行动的时间就改到了一月之后。     宣帝也觉得再观察一段时间,把个魏公公的底细摸得更清楚些会更有把握,遂也同意了,只着令暗卫分派人手去魏公公身边盯梢,暗中摸一摸他的势力不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变 - 暗香盈秀 - 福源     就在摇光一边耐心等待梁贵嫔的肚子大起来,一边筹划怎么能一网打尽魏公公一派人的时候,另一个事情在这期间发生了,这让她的注意力暂时被转移开了一阵。     大先知一家终于搬到了京城,他也正式就任了御史台的最高官长,御史大夫一职。     摇光身在后宫,从不关心前朝的事情,按理说是不会知道这个消息的。但皇上在御书房接见这位新任御史大夫的当晚就给了摇光一个任务,让她宣召御史大夫的内眷入宫觐见,替他做些特别施恩于李大先知的事情。     宣帝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     大先知是列尤族人,虽然是经由正经的科考入的官场,但按照本朝惯例却是不好给予太高的官职的。     大殷王朝建国一百五十多年,国内民族繁多,汉族以外的人在朝为官者也众多。但却从来没有外族人担任过三品以上的实职。     大先知在两代皇帝的心目中都是个很有能力又从不结党的中正之臣,所以被武帝借着雪灾赈灾一事,临危任命成为了有史以来独掌一地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其实这基本上就已经是他政治生涯的顶峰了。     但宣帝实在爱惜他的才华和能力,几次想找机会把他调到京城自己的身边任事,只是因了各种机缘巧合而没能成功。     这次他救驾有功,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如果换做一个汉人,就是封侯拜相也是可以的,但迫于上书省右相的强烈反对,最终宣帝只能选择给他平级调任到京城。这已经让宣帝觉得委屈了此人,他要重任要臣,自然是要先施恩的。     所以为了特别彰显自己对大先知的看重,宣帝决定让摇光多示恩给他家的内眷,也算是曲线为他撑腰了吧。     他一个外族人,要在朝廷的中枢架构中坐稳监察百官的第一把交椅,也是不容易的。     就这样。摇光居然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光明正大可以见到舅母的机会。她的喜悦简直就不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     一整个晚上她都在追着宣帝询问关于李大先知及他一家的大小事情。     宣帝对自己的大臣,所能了解的也就是履历上的那点东西,这些都说完了。还被她缠着不放,磨不过,就给摇光讲了一些列尤族的传闻。     摇光装作对这个民族毫无所知的样子,捧场地不断发出“是吗?”“真的吗?”“怎么会这样”之类的句子。引得宣帝不停地讲下去,差点忘了就寝的时间。     他就终于觉得有些奇怪起来。问摇光:“你怎么对列尤族的事情这么好奇?”     摇光对列尤族的了解肯定比宣帝知道得多,只是她太久没有听到关于这个族类的信息,也太久没能和人聊起关于这个族类里的很多内容,猛然间听人提起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莫名的亲切与激动,忍不住就想多听一些,哪怕是些与事实十分不符的传闻。在她听来也觉得十分亲切。     宣帝这样一问,才让她从这种情绪里面清醒了过来。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因为...因为李大人原来是我们江南郡的刺史啊。他主管江南郡的时候可是一个好官,我们那里的人对他都很喜欢,自然就会比较好奇了。”     宣帝倒是想起来了:“也对啊,你的养父母在你被采选进京之后就是由他安排人去奉养送终的,也算是于你有恩了。”     摇光倒是完全忘了还有这一截,宣帝一说,倒让她更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是啊是啊,所以我一定会好好接待他家夫人的,我在江南郡时就听说南夫人是个特别好的人。”     宣帝不由得笑道:“怎么你真心夸奖人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形容词,就是好人?”     摇光嗔道:“我说的就是真心话啊,你还取笑我。”     宣帝遂感慨道:“你怎么就不知道,这世上,最不易的就是做个好人了,好人其实最难得呢。”     ------     翌日,摇光一大早就下了旨意,让人去御史大夫府宣旨,召李大夫家有诰命的内眷都进宫来觐见。     她想着早点宣旨,今天就可以见着舅母等人,若晚了就要等到明日了。     大先知头一晚返家时也提醒了南氏等人,说皇后不日应该就会有宣召,因为宣帝在召见他时就对他做了此等暗示。     南氏等人也想着这么长时间不见,摇光想必十分心急,应该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早早便做好了准备。     果然这日早上,全家才吃过了早饭,宣旨的内侍就到了。     大先知已经上朝去了,南氏让人大开中门,自己带着有品级的两个儿媳按品大妆,设了香案来接旨。     内侍得了皇后娘娘的殷切嘱咐,宣了旨意之后就催着南氏等人即刻出发。     巳时一刻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到了皇宫了。     在内侍的带领下,南氏及两个媳妇在未央宫的偏殿见到了一身皇后礼服的摇光。     摇光正坐中位,在宫人环绕下耐着性子受了南氏三人的大礼,又按着礼节让赐了座,这才漫不经心地挥退了闲杂人等,只让洪公公留下来伺候。     待得宫人们都走完了,门口也有忠心的薛婉萍带了几个洪公公的心腹手下把守,摇光这才一改之前的皇后派头,慌不迭地从自己的座位上下来,走到南氏面前,对着她就要盈盈下拜。     南氏还算眼明手快,及时拦住了,嘴里不住说道:“娘娘,这个使不得,礼不可费啊。”     摇光便不依地嗔道:“我与舅母见个礼,哪里就使不得了,方才已经按照礼法受了你一拜,如今按照人情来见个亲戚间的礼都不行了吗?”     南氏久未见她,原本心中也有些忐忑。毕竟摇光不是李婉娘的亲生女儿,不知此时骤登高位,是否还能初心如故。     此时见到她虽然衣着打扮变了,人后却还是一副当年的小女儿模样,并不以身份、地位和长久不见等缘故而对自己有所生疏,心中的那股亲近感一下子就都回来了。     在她身后站着的二郎媳妇却已经忍不住取笑接嘴道:“都做了皇后还这么小孩子气,看来真是永远的长不大了哦。”     摇光顺嘴便回了一句:“二表嫂也是永远这么活泼嘴快。看来也是永远都改不了了哦。”     众人见到这般熟悉的斗嘴场景。不由得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就变得轻快起来。     摇光便又重新邀了南氏三人入座,自己也坐到她们旁边。命洪公公上了新鲜的瓜果点心来招待她们。     南氏看摇光说话做事都不避让洪公公,便知道这是她的心腹,却也还是劝了一句:“娘娘此刻身份不同,舅母、表嫂这样的称呼就还是不要出口了。”     摇光却固执地摇头道:“我有分寸的。有外人在的时候我自注意的,可是私下里。舅母还是允我这样称呼你们吧,独自在这后宫里呆久了,我都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好不容易见了亲人。您还是容我松快一下吧。”     南氏也知她的脾气,定了的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便只是嗔了一句:“你这脾气,还是这般犟。”     摇光却喜欢听她教训自己。仿佛自己还在江南的李府大宅里一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接下来的时间,她便细细地问了大先知、大郎、二郎、三郎、四郎的近况,尤其是李婉娘的情况。     得知大先知还是一如既往地健硕精明,几个表兄也都还好,四郎却已经有了两个双生的孩儿,她心中也十分开心。     而她最关心的李婉娘,这一年多来除了十分思念她以外,身体也还算安康。南氏还拿出两双绣鞋,言道这是李婉娘为摇光准备的两次生辰礼,都没办法给她,这次就让自己带来了。     摇光先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是知道李婉娘的,从来就习惯把自己的依靠放在人的身上,最早是自己的夫君,然后是两个儿子,最后是她,现在连她也离开身边,她就担心李婉娘会过得郁猝。     如今听到她只是思念担忧自己,余时的情绪还算平稳,身体也还健康,就猜测她给自己找到了新的寄托,那也就还好了。     如今看到她给自己的做的鞋子,密密实实,一摸鞋底,软软厚厚,正是自己喜欢的,一时间就忍不住眼泪汪汪起来。     南氏三人也陪着她好一通唏嘘。     好容易大家都收住了感伤之情,就听到南氏问她:“臣妾在外面听闻宫中的梁贵嫔已有四五月的身孕,可是真的?”     摇光点头赞道:“舅母你们才到京城就知道啦,消息这样灵通。”     南氏却伸出个头来细细打量她的脸色:“婉娘为此很担心娘娘,不知娘娘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摇光眼珠一转,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转问道:“不知道大先知对此事有何看法?”     南氏却摇头道:“娘娘不知,夫君对这样的内闱争斗之事向来都是漠不关心的。”     “哦。”摇光忍不住撇嘴,暗道:难道大先知关心的就只有拯救列尤族一件事吗?真是无趣。     她却忘记了,自己在曾有三年,单单只是和大先知讨论圣典,研究如何拯救列尤族一事,就觉得岁月如此静好了。如今她的心境变了,有了替代她内心满足感的心上之人,所以她的心也在慢慢变化,她却对此丝毫没有察觉。。     她便悄悄把梁贵嫔假孕的事情告诉了南氏,托她转告李婉娘,让她不要担心。之后几人又聊了一些别后家常。     末了,摇光与南氏商定,下次她会找个名目宣召南氏带李婉娘入宫一见,大家这才各自散了。     等到大先知从衙门归来,向南氏详细地询问了与摇光相见的细节,便从摇光的谈话中,尤其她会就梁贵嫔一事询问大先知的意思这件事情上,大先知就敏感的察觉到了摇光心绪的变化。     之前的摇光。虽然经历过许多的艰辛磨难,但她对天神的信仰却是十分单纯而坚定的。那时,她的周围也没有出现别的诱惑让她觉得可以高过对天神的仰赖。     只是如今她的环境变了,这里面肯定出现了什么其他的东西,这个东西让摇光觉得比天神的赐福更加美好可靠,所以她全心仰赖这个新的东西,而渐渐把她的信仰抛到了一边。就如同现今许许多多已经抛弃了信仰的列尤族人一样了。     大先知不知道。这个替代了摇光心目中天神位置的新东西叫做“爱情”,但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也就此能预感到。抛弃了对天神的仰赖和信任的摇光,要在这诡诈的深宫中存活下去,必然会艰难无比。     所以他当晚就从圣典中精心选了一卷经文出来,交于南氏。嘱托她:“下次入宫觐见的时候,把这个带给娘娘。让她一定要时常研习,不可或忘。”     南氏便把这卷圣典近身收好,等着摇光下次召见的时候带上。     正好摇光为了见到李婉娘,找的借口也与这圣典有关。     当日晚间宣帝来时。便问她召见南氏一家的情况如何。     摇光自然对南氏三人赞不绝口,狠狠地称赞了一番之后,便提出:“我听南夫人讲了一段列尤族人所供奉的经书《圣典》里的内容。觉得很有意思,让我有一种收获良多的感觉。听说李大人在这样的经典方面最有研究。而他有一个姐姐,寡居在家,想必对这圣典的研习也是十分高深的,我就想下次召她进来给我讲讲,你说好不好?”     宣帝却是没有想到摇光会对南氏一家如此推崇。     他本能地便在心中有了一丝警惕。     要知道之前给摇光做临时女史的谢崔二人可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德言容功那才是一等一的好,对经史典籍的研习那也是十分深邃的,但摇光对这二人的感觉也就是马马虎虎。     这个南氏要是出身有底蕴的世家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平民。     平民本来也没有关系,摇光也是平民出身,亲近同样出身的南氏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南氏却偏偏还是个列尤族人。在汉人的眼中,这就是异族。     非我族类这种想法,可是深入在每个汉人的血统中的。再加上摇光还提到了列尤族供奉的经书典籍。宣帝就略略有些不喜了。     他怕摇光被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迷惑了去,反被人利用。     后宫对这些东西又多有忌讳,他也怕摇光搞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宗教,会让别的嫔妃钻到空子,拿住她的把柄。     所以他立时就对大先知的这些个家眷有些不喜了。     甚至怀疑她们特意向摇光提起《圣典》的内容来,又撺掇摇光召见这个没有诰命的寡妇妹妹,是别有所图,至少也是为了巴结着摇光好往上爬。     但摇光却撒娇道:“你每日忙于政事,独留我一个人呆在这深宫之中,总也要找点东西打发日子啊。世人奉为正统的佛道两教,我是绝对不信的,那东西要真有用,你我的前半生就不可能过成那样了。而这后宫女人能看的书也有限,那你让我每日要做些什么才能打发这长日漫漫呢?”     宣帝被摇光拿那双会放光的大眼睛渴切地瞪住,就觉得自己的心都消化了,一句反对的内容都说不出来,只想答应了她所有的请求。况且他也确实不相信佛道两教的那些个东西。     所以忍了半天,才勉强憋了一句:“那你也要小心一点,防着她们只是想利用这个幌子来争取你的信任。”     摇光见他态度终于松动下来,便忙不迭地点头:“你放心吧,我不是那样蠢的人,我会小心的。如果我见了李大人的妹妹,发现她什么真本事也没有,全是糊弄人的,我绝对就再也不见她了。而且我打听的清楚,她们的那个教,什么东西都不用添置,不需要拜啊,烧香什么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件儿,只是讲解经义,清清静静地,绝不会触犯宫中忌讳的,我其实也就当多读了一类书罢了。”     宣帝见她自己分析得条条是道,似乎前后左右的关节都想清楚了,不像被人蛊惑了一头热的样子,便也点头道:“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宫中忌讳什么,那就行了。”     摇光见终于达到了目的,想到以后以此借口可以常见李婉娘,心中畅快非常,这一夜便伺候起宣帝来无比用心,让他差点连早朝都不想去上了,完了之后直呼红颜祸国。     这之后,摇光便下了旨意,让南夫人带李婉娘进宫来一见,为皇后宣讲一些本族的经义。     只是这次的旨意下得却不甚急,也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来。     李婉娘便好好的准备了进宫的礼服,按着旨意上的日子,随着身着诰命服的弟妹南氏,踏入了皇宫的大门。     望着高高在上的未央宫,李婉娘的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想起第一次见到摇光时的情景,她有十分不真实的感觉,没想到当初看来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孤女,今日竟有这般的奇遇,想着自己的人生,以及和摇光之间的缘分,又觉得人生莫测,玄妙至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入壳 - 暗香盈秀 - 福源     再次见到李婉娘,摇光有这么一瞬间觉得恍若隔世。     李婉娘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变化,那张依然能很清晰地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与干练的容貌还是那么鲜活。     只是守寡这么多年下来,比起摇光初见她的时候,还是显得清瘦了许多。     摇光的眼眶就湿润了。     屏退了众人,就是南氏也让洪公公客气的请到花园饮茶赏景之后,她喃喃地叫了声:“阿娘。”就扑到李婉娘的怀中,低低地啜泣起来。     李婉娘的怀抱依然如记忆中那般干燥温暖,与宣帝的怀抱不同,这里让她觉得有种特别的安心与温暖,如同雏鸟恋着它出生时的巢穴一般。     李婉娘此时也是早已泪盈于睫。     她原本以为会陪伴她一生,为此让她付出了最后的心血的孩子,如今却只能这样偶尔背着人相见一回,这样的情形让她觉得情何以堪。     一阵别后的唏嘘伤感之后,两人便又重新收拾了妆容,坐起身来聊起了别后的情况。     跟李婉娘在一起,摇光就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了。她细细叨叨地把这一年多来的经历一一告诉了李婉娘。     摇光在后宫中经历的那些明争暗斗和各种危险艰难其实都还在李婉娘的意料之中,这一年多来她忧心忡忡的也就是这个部分。尽管摇光此刻全须全尾的就在她的眼前,她也还是不能完全放下担心。     当知道洪公公居然就是摇光当年在锦官城里帮过的那个乞丐的时候,李婉娘不由得就觉得惊奇万分,而当知道宣帝则是摇光当年在西北沙漠的时候遇见过的故人的时候,她就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就连她这样经历过无数沧桑世事的人,都觉得这番际遇委实奇妙莫测。她的心中也半是欣慰。半是忧虑起来。     欣慰的是,摇光在这宫中能有一个可以完全信赖,且可以依赖的人,这是何等的幸运,忧虑的却是摇光对皇帝动了真情,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摇光昔日在家的时候,无论是对二郎还是对司大郎。李婉娘作为一个过来人兼旁观者。都看得非常清楚,那时的摇光是完全没有动过男女之情的。甚至可以说,那时的摇光在男女之情上是完全没有开窍的。     可是这次她再见摇光。其实不用摇光自己坦白,她就从她的眉眼神情间已经看出了不同。此刻的摇光正是女子最美好灿烂的年纪,不老不少刚刚好,她如同一朵花儿一般。就在这个花信年华里完全的盛开了。     那舒展的眉眼,含情的眼梢。蕴满春情的唇角,无一不在述说她此刻生活的美满幸福。     李婉娘是过来人,不管是从她自己,还是从她的儿媳张翠娘的身上。她都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姿态。这正是深陷情爱中,与夫婿浓情蜜意时的女人的神态。     她心中一边感叹,她的摇光终于还是成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一边又十分忧虑,爱上一个帝王。而且还是一个性情古怪,从小就缺少关爱的帝王,对摇光的来说也不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但她没有把这层忧虑贸贸然的向摇光倾吐,而是问了一个目前最为迫切的事情:“听你舅母回来说,你这后宫怀孕的那个妃子,她是假孕?”     她没有如南氏那般坚持要和摇光维持礼数,摇光却是甚为满意,还是这样随意地说话好,这才是她的亲阿娘。     她便把如何探得梁贵嫔的孕事颇有蹊跷,继而猜测她是服用了那种迷药的事情详细说了。     李婉娘因曾亲眼见过张翠娘服药之后的各种症状,便向摇光追问了一些细节,摇光也一一答了,李婉娘又沉吟了半晌,才点头道:“如此看来,十有**了,既如此,你有何打算?”     摇光便把自己和宣帝商量出来的对策也说了,特别强调了自己在中间设计的一石二鸟之计,李婉娘便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你这样是对的,虽然你和皇上此刻感情很好,但夫妻相处始终也要讲究一个技巧,这种事情不要提前告诉他,让他自己看到真相是最好的,免得中间有个一二说不清楚的部分,倒让你背了黑锅,影响了你们的感情就不好了。”     摇光便点头撒娇道:“还是阿娘最疼我,都是为我着想。”     李婉娘便满足地笑了,对这世间的父母来说,还有什么比儿女绕膝更令人老怀安慰的呢?摇光以前的性子颇硬,并不懂得撒娇卖痴一类的行径。但女人一旦在情爱上开了窍,这个能力就像是本能一般,无师自通了。     她倒喜欢此时的摇光,觉得这才像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了。     两人又在一起惧俱偶偶的说了许多闲话,直到南氏过来找提醒,再呆下去就不合规矩了,摇光才勉强起身来送李婉娘出宫。临走时不但赏赐了许多的东西,还让人用车撵专门把她们二人送到了宫门口。     因摇光已经得到宣帝的首肯,可以隔三差五的召李婉娘入宫讲经,这次分别,二人倒还没有太多的依依不舍。李大先知托南氏带给摇光的那卷圣典,摇光也欣喜地收了。     只是接下来她就要忙着处理后宫里的这摊烂摊子,一时间倒是顾不上看这经卷了。     在李婉娘入宫觐见的第二日,摇光便宣召宫中所有的嫔妃都到未央宫来朝见她这个皇后。     她登基至今也有两个多月,却是一次也没有给后宫的这些嫔御们做过规矩,如今突然大张旗鼓地让大家过来朝见,众人就都忐忑不安地猜测,不知她是不是终于要开始管束后宫,向嫔妃们正式行使她皇后的权利了呢。     所以大部分的嫔御们都战战兢兢地打扮了,早早地就往未央宫来朝见。     但其实她们是想多了,摇光此举不过是想看看梁贵嫔的肚子是不是真的大起来了而已。     所以在嫔妃们都到齐了之后,她按照规矩接受了大家的见礼。又赐座之后,也就直接了当的提了梁贵嫔出来问话。     “贵嫔妹妹如今也有快六个月的身子了,看着肚子,怎么觉得不怎么大呀?”     她这含沙射影地一问,到让梁贵嫔心中莫名的一惊。     要知道她要做个假肚子,这难度还真是不小。几个月该多大,形状还得像。她的身边又没有生产过的人。只是凭着看过孕妇的模样的宫人的印象来做,所以心里也正虚着呢,没想到这个皇后哪壶不开偏提哪壶。难道她还怀过,所以看出了情况不对不曾?     因此她脸色难看的笑了笑道:“让娘娘见笑了,臣妾这胎,太医却说是怀得紧实。故而不大显怀。”     “是吗?”摇光嘴角扯出一抹诡异地笑意道:“既然是这样,说明胎儿十分健壮。如此我就放心了,可真是期待着你给皇上添个大胖小子啊。到时候,咱们这后宫里就要真正热闹了。”     摇光心知梁贵嫔此刻一心一意想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小产”,越是说她怀得结实。她必然越是郁闷。     可惜她自己也不敢随意说她怀相不好,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她也怕自己这样做作一番。摇光立时就要再宣御医来与她诊脉,偏偏她服了这迷药。脉象怎么看怎么强劲。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前,她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所以违心地承认自己怀得坚实,又让摇光这样讽刺了一番,梁贵嫔便更加郁闷起来,立时就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娘娘,此间人多气闷,太医也说不适合孕妇久待,臣妾就告个罪,请娘娘允许臣妾回宫歇息。”     摇光却在此时双眼一瞪,脸色骤变,毫不客气地道:“怎么,梁贵嫔这是怀了身孕就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么?本宫第一次接受嫔妃朝见,这将将才坐下来,话还没聊到两句,你就借故要走,是觉得自己怀了龙种,就可以把本宫取而代之了么?”     这话说得及不客气且十分之直白。     不但是梁贵嫔,就是下面一众的嫔妃们也都有点怔住了。     众人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这么直接干脆地在见面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里就把她和梁贵嫔中间那张遮羞纸给撕破了。     她二人不可调和的矛盾,暗地里水火不容的真相,这些都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但大家按照常理来推断,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也是要维持一个表面和谐的关系的。     如果是梁贵嫔恣意跋扈,众人还觉得能想得过,可以说是做妃子的不懂事。     但皇后如果公开为难梁贵嫔,不是就在赤|裸裸地向世人声明她善妒吗?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个口碑可是要不得的,她如今这样,到底是要怎样?     梁贵嫔也没想到皇后居然连句场面话都没有,一言不合就同自己翻了脸,她当时就有些楞在了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了,只是口中直觉地嗫嚅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臣妾怎么敢......”     摇光却不依不饶地冷笑道:“没有这个意思?不敢?你刚刚还自承这胎怀得结实,马上就反口说此地不宜久呆,这般前言不搭后语,当本宫是个蠢的吗?”     这话出来,倒让惊愕当场的众人仿佛都找到了皇后突然翻脸的点在哪里。     这一时间,众人就都有了种张婕妤第二的错觉,再看向皇后那张与张婕妤一般妖艳张扬的脸,顿时就都觉得合理了,也许这种长相的女人,都有点......蠢吧。     梁贵嫔显然也是这样认为,脸上因为之前被皇后猝不及防地呵斥而僵住的神色此刻也就松了下来,终于找回了自己平日的游刃有余,就想息事宁人:“娘娘高见,是臣妾说错话了,臣妾给您赔罪。”     摇光却依然板着个脸说道:“赔罪就不必了,你既然嫌弃这里人多气闷,不宜你个孕妇久待,不如这样吧,本宫明日单设一宴,独独请你这位尊贵无比的贵嫔娘娘私下说话,这样你总该没有什么借口了吧。还是说本宫这个皇后的身份也不如你的身子金贵,无论如何也请不动你啊?”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脸上的神情就都有些精彩。     因为之前已经有了一点看法,觉得摇光与张婕妤是同一类人,可能也就比粗鲁到简直不堪的张婕妤要高明上那么一点吧,可是在梁贵嫔率先有孕的刺激下,此刻也忍不住露了原形了。     这样想的人,就觉得摇光这段说辞乃是应有之意的,像这样的人是会说这番气话来的。     而像吕碧娘这样对摇光了解更深一些的人,则是敏感地猜到摇光可能就要对梁贵嫔下手了。而采用这种方式让梁贵嫔自己入壳,这说明摇光此人还是有点心机手段的,并不像自己以往想得那般无知,看来以后自己对上她也要更加小心才行了。     不管这些嫔御们都有些什么想法,梁贵嫔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之喜。     皇后如此冲动地当众约见她,更是言明了是单独相见,到时候出没出事,不都可以随自己说了吗?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梁贵嫔此刻倒是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聪明,找了个人多环境不好的借口,居然就把皇后这条大鱼给吊上了,这简直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太顺心啦有木有。     因为有了摇光之前毫不留情面的发作,她倒是一丝疑心也无,反而眼珠子一转就计上了心头:“娘娘如此爱护,臣妾自然不敢推辞,只是未央宫阶梯太多,臣妾走得辛苦,如果娘娘肯定把地方换在桂宫这等地方,那臣妾就真找不到理由推辞啦。”     说完还斜个眼睛来睨摇光,仿佛在说,我就找得到借口不赴你约,你待怎样。     摇光便一副气急败坏地模样,当机立断道:“桂宫就桂宫,明日本宫就在桂宫扫榻相迎,梁贵嫔你可不要不来啊,若是不来,看本宫届时治不治你一个不敬皇后的罪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逼宫 - 暗香盈秀 - 福源     梁贵嫔便装作委屈求全的样子,勉勉强强地把这场邀约给答应了下来,然后才委委屈屈地退了出去,回宫布置去了。     摇光在她走后,也装作气呼呼地样子,扬言扫兴,几下就把这些个嫔御们都打发了个干净。众嫔妃走的时候都忍不住议论纷纷,大家都说这个皇后找死,因着一时之气把自己陷入困境,如果明日的宴席过后梁贵嫔腹中胎儿有了什么好歹,只怕她这个皇后的位子也要坐不稳了。     众人便就都在打赌,看梁贵嫔是不是真的会去涉险。     梁贵嫔当然是要去的,不但要去,而且还要声势浩大的去,巴不得让全后宫都知道她是去了皇后娘娘那里。等一下她大着肚子进去,没了肚子出来,大家可都要认准了肇事的人才好啊。     话是这样说,她却也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皇后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蠢,她却也不敢把自己就这么交在她的手上。     这也是她要把见面的地点定在桂宫的原因。     万一皇后真的要动粗,她也要有自保的资本才行。     其实当她主动提出桂宫这个地方的时候,摇光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这倒正合她意。     于是不等第二日到来,她便让人在后宫放了不少的风,说是皇后要借这个机会除掉梁贵嫔,并且连同魏公公一伙也要一并拔出。     当然这个风声是私下里在传的,也是为了让魏公公一派的人以为消息来源可靠,能够窃以为真。     所以为了逼真,她还让人在深更半夜的时辰里,去尚工局把钱姑姑给抓了起来。不说任何的缘由,连个罪名也无,就是这样直愣愣地把人悄悄抓了来,也不知道关到哪里去了。     魏公公一伙人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全部都炸开了锅。他们连夜紧急开会,都说皇后疯魔了,跟个疯子也就不必再讲究章程,此次必须要拼个你死我活了。这次豁出去干。必要乘此时机把皇后一举拉下马来不可,云云。     众人下了这个决断,便立刻开始行动了起来。     从子时开始。桂宫那个密道出口就不停地有人影闪出,很快散落在了桂宫某处。但这些人的行踪却全部都落入了宣帝派出的暗卫的眼中。     这段日子宣帝派出的暗卫也侦查了魏公公的底细,对他手中到底有多少人马可以用,心中也有了个底。     待到天亮之前。潜伏在桂宫的暗卫们数着溜进来的人数差不多是这个数了,再看到自从太阳出来之后。这密道就再没有开启过了,便把情况报给了帝后。     摇光便命桂宫中的宫人借着打扫清理的功夫,把这伙人暗中都给逼到了一处呆着,不让他们在桂宫里面四下潜伏。以防监视起来麻烦。     魏公公却是于宴席开始前通过密道潜入的桂宫。     他乔装而入,在与自己人通过记号、暗语取得联系之后,迅速弄死了两个桂宫原本的内侍。与自己的一个心腹扮作这两个内侍的模样,就混入了侍奉的宫人中间。     这一切都落入了暗中的暗卫眼中。     宣帝便也如法炮制一番。与宴席开始前,乔装打扮一番,从太极宫那条密道潜入了桂宫,在暗卫的帮助下偷偷溜进宴请的正殿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在这里他正好可以看场好戏,在关键时刻才闪亮登场。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摇光才带着几个御医大摇大摆的来了,不消片刻,梁贵嫔也带着大队人马轰轰烈烈地到了。     摇光不与人做脸的时候,要不客气,那就是能做到毫不客气的。她当时就下了命令,让梁贵嫔的人都在桂宫外面候着,只允许梁贵嫔带两个贴身服侍的宫女进来。     她这样公然下令,一点也不避嫌,梁贵嫔都不知道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太蠢了。     她也知道宫里有魏公公的人,倒不怕什么,便带了两个宫女,慢慢踱进了桂宫大门。     谁知道她刚刚跨进宫门,那扇按照城门标准建造的宫门便轰地一声关上了。     吓了一跳的梁贵嫔还没反应过来,两边胳膊就被夹了起来,定睛一看,贴身宫女已经不知去了何方,自己的身边换成了两个陌生的内侍。     这两人夹着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身不由己地就被这两人拎着进了正殿。     她心中大惊,不知道摇光是不是要上演全武行。就是撕破脸,也没有一言未发便动上手的道理啊。     她突然心中就有了一点悔意,怕自己今天不小心会交代在这里,就是立时上演流产的把戏,这假肚子也要遮掩一番的,所以她原是没有打算在制住摇光之前做什么的。     摇光却是不按牌理出牌。     她知道梁贵嫔这个人诡计多端,她也没有耐心同她慢慢周旋,横竖宣帝都在一边看着,风驰电掣地把梁贵嫔制住,让她动弹不得,再弄掉她的假肚子,让御医来当场诊断,这比说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梁贵嫔便按照她的计划被拎了进来,只见她一边不管不顾的左右挣扎着,一边嘴里也在不停地咒骂着摇光居心不良,谋害龙裔。     屋里的御医们与躲在暗处的宣帝一时间也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摇光这是要闹哪出戏。     真要谋害龙裔,私下里怎么弄这梁贵嫔都可以,但是需要把御医们都召过来做这个见证吗?况且宣帝知道摇光是知道自己就在这里躲着的,这样光明正大,大张旗鼓的干此事,真的合适吗?     众人还都在怔愣间,摇光却毫不客气的命人把梁贵嫔就地捆了。     三两下,梁贵嫔便被手快的内侍们捆成了个粽子,老老实实地押在了大殿中央,摇光这才命令看傻了眼的御医们挨个上前给梁贵嫔请脉。     御医们不知这位皇后到底要干嘛,又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失心疯了。在她极不好的脸色下,也不敢违令,便战战兢兢地排成一队,挨个上前给梁贵嫔号了脉。     摇光便问他们:“梁贵嫔的脉象如何?胎儿如何啊?”     众位御医一头雾水,却也只能据实答道:“脉象有力,胎儿十分健康。”心中其实也都有些惊奇,觉得梁贵嫔这胎怀得太也结实。就是遭遇这等惊吓脉象也丝毫没有虚弱起来。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们都想给有着过人心理素质的梁贵嫔点个赞了。     摇光便再问:“脉象上看是几个月了?”     众御医觉得摇光这话问得奇怪,几个月了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但也不敢不回答,便又都老老实实地答说:“六个月了。”     摇光闻言便是一笑。只那笑容特别阴森诡异。     只见她一个眼色过去,身边的薛婉萍便走到梁贵嫔身前,拉了她的衣裙就扯吧起来。     这一举动把在场的御医们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沉默了。纷纷叫着:“娘娘慎行。”一边都转过了身去,不敢再朝着梁贵嫔的方向站。心中却大骂这位皇后粗鲁无礼。怎么能在有正经男人在的场所,剥宫妃的衣服呢,这是要公然给皇帝带绿帽子吗?     躲在暗处的宣帝却把薛婉萍的动作看了个完全。只见薛婉萍三下五除二就把梁贵嫔肚子那块的衣裙掀开,顿时就露出了用棉布做的假肚子来。她一扯一拉。这假肚子就从梁贵嫔的身上被拽了下来。     薛婉萍把假肚子捧给摇光过目,这边梁贵嫔的衣裙耷拉了下来,把已经露出来的里衣盖住。肚子却全然瘪了。     摇光也并不接过那假肚子,而是朝那群道貌岸然地御医们努了努嘴。说道:“给太医们都瞧瞧这是什么,让他们再去号一次脉。”     御医们因为没敢看薛婉萍的动作,故而错过了见识梁贵嫔被揭穿假孕的那一瞬间,此时猛然间见到一个假肚子被递了过来,都吓了一跳,这才又回转身去看,就见梁贵嫔被堵了嘴的脸上,毫无血色,肚子瘪瘪的,再没有了之前的圆润。下半身却并没有流血,整个人干干爽爽地站在殿中,除了一头的冷汗,半点水分也没有。     御医们都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人,这些后妃之间的争斗见得不要太多,此刻见此情形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众人这次倒不再忐忑了,便都照着皇后的吩咐依次再去号脉,却惊讶地发现这梁贵嫔的脉象依然是怀孕六个月,且胎儿健壮的脉象。     众人如实回报,心中都有些惊疑不定。内中却有一个老御医有点见识,便回禀摇光道:“启禀娘娘,老臣曾经听说过,前朝宫中有一种秘药,女子服用之后,脉象便如有孕一般,无法分辨真假,三月后这种脉象才会自行消失。不知贵嫔如今的情况是不是这样。”     摇光便冷哼一声道:“没想到你到有些见识,还知道这种秘药。”     她便也不再理会这些御医,对着梁贵嫔道:“梁妙岚,你胆子可真大啊,假孕乃是欺君,我今日不揭穿你,只怕过些时候你还会弄个婴儿过来混淆皇室血脉,到底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让你如此行事的?”     最后一句她猝然厉声呵斥出来,那清冷尖锐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把几个御医都吓了一跳。     伴着这一声厉喝,一声尖锐的哨音却猝然响起,同时大殿的正门轰然倒塌,两个人影鬼魅一般地窜了进来,闪电般地扑向了摇光。     先前梁贵嫔在被两个内侍押往正殿的时候,魏公公两人还在厨房往大殿走的路上呢。     他们二人不巧被指使去拿一套碗碟,刚好就错过了梁贵嫔进门就被制住的这场好戏。     等到摇光绑了梁贵嫔,拆了她的假肚子来让御医们再次检验的时候,魏公公两人已经使了个计谋把守门口的两个内侍调了开来,他们自己站了过去。     刚站到门边的时候,他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为屋内静悄悄的,梁贵嫔也被堵住了嘴。     只是屋内太过安静,久了也让人觉得心慌,他便利用位置之便竖起耳朵仔细探听殿内的动静,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两个词语,什么假的啊,号脉啊,秘药啊,之类的话,含糊不清,尤其是屋内居然响起了男子的声音,他便有些呆住了,再细辨出这出声的男子似乎是太医院的御医,脑子里顿时轰地一响,便即知道是自己的计谋已经暴露了。此时也管不了太多,一不做二不休,干吧,杀了皇后,杀了这几个御医,实情究竟是什么还不是由他来说?     所以他当机立断吹响了行动的口哨,自己和心腹手下也一脚踢开殿门,直接就冲着皇后过去了。     可是在摇光和宣帝的重重布置中,他又如何能够轻易得手?     不说摇光身边的洪公公,就是宣帝此刻也赶紧现身出来,护住了摇光。     殿内之人见到皇帝居然一直就在这里,都是吓了一跳,大家便自动地理解为,今天此事是由皇帝默认了的。梁贵嫔那本就没有了血色的脸便更加一片苍白。     而和洪公公斗到了一起的魏公公此刻却是无比的绝望。他原本以为这是皇后私自所为,自己杀了皇后,编造一个理由,也许还能把皇帝糊弄过去,借着梁贵嫔的得宠还能重新混回皇帝身边,一圆他御前大总管的梦想。但此刻皇帝就在这里,还把事情从头看到了尾,那么他这趟带人攻入桂宫,就妥妥地落实了逼宫谋反的罪名了。     除非他把皇帝一起杀了,否则他的下场就已经铁板钉钉了。     可是他能杀了皇帝吗?就算能,杀了之后呢?他一个太监,还能自己做了皇帝不成?就算扶持新君登基,那也不是马上就能办成的事儿,新君登基了,他也未必会有功劳,说不定还会被清算。     想来想去他都是死路一条,魏公公地眼中就充满了绝望的疯狂。     就算是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这样想着,他手下的功夫也变得越发凌厉了起来,很有些不管不顾地拼命的模样,让武功高强的洪公公都有点勉于应付起来。     殿外的喊杀声也渐渐大起来,没想到魏公公的那群人还真是能打,被暗卫盯得死死的,却还是杀出了一道口子,让一队人冲到了大殿这边来。     于是乎宣帝护着摇光,摇光又吩咐人去护着几个御医,一行人就准备往殿外撤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尘埃落定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今天应该有第二更,要开始新一轮的宫斗了,本文也要面临完结     谁知道魏公公这边还真是有几个好手,就是在宣帝已经做了完全准备的当头,居然都冲破了重重的防线,直奔撤退的这一行人而来。     保护御医们的暗卫不得不迎头应敌,最后就连宣帝也出手了。     摇光此时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她迅速地判断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掉头跑到那几个被暗卫们丢下正惊慌失措的御医身边,对他们说:“你们别乱,跟着我走。”     她看到四下都是兵荒马乱的,就想找个地方隐藏起来,免得一不小心遭了池鱼之殃。     所以她带着御医们找着尽量远离打斗的地方躲避着,一边小心地往更加安全的地方移动。     宣帝一边应对手边的敌人,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摇光等人的行动,知道她并没有就此慌了手脚,目前看起来还算安全,便暗自松了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中的打斗上。     可谁知道,这魏公公一伙也并不都是精兵强将。     有个一早就潜伏在桂宫当差的小太监,没有什么武功,所以也没有加入战团,随着一群惊慌失措的宫人们正四处避让这些激烈的打斗,期间一眼瞥见摇光等人的行动,发现她们身边正是一个空档,所以便无声无息地靠了过去。     宣帝虽然专心于手中的打斗,但终究不可能完全放下摇光,隔一阵就要往她的方向瞥一眼,看看她走到哪里了,可还安全。因为这样。手边的几个围攻的人,他便总也不能利落的拿下。     不过也亏了他这样,这一次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已经靠近摇光背后举刀正准备砍下去的小太监。     他一时间被惊得五雷轰顶,顿觉肺腑都快炸了开来,手中的劲道一吐,就想挣脱眼前的束缚奔过去。偏偏面前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早看见了摇光那边的情况。哪里能容他就此脱身。     他一挣之下发现摆脱不了,不由得心中绝望,呲目大喊了一声:“摇光——”     就见摇光闻声回转。把胸口正正暴露在了那刀口面前,说时迟那时快,一旁一个人影一闪挡在了摇光的身前,那刀猛然落下。却才刺了一半,就嘎然停住了下落的势头。那个太监浑身一僵,下一瞬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这时眼尖的人才看见那太监的腹部一片血红,正中插了一柄匕首,还在颤巍巍的摇动。     宣帝的心情大起大落间。就有点控制不住气息,忍不住大吼一声,手中的招式变得凌厉起来。几个回合下来,他身边的几个太监便有些勉于应付了。     摇光此时却抱住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人。轻轻放到地上,一边呼喊道:“萍儿,萍儿,你怎么样啊?”     一边又抬头招呼那几个御医:“太医,快,快过来给她看看,她的伤势如何?”     一旁的御医早已被这场突变吓得神魂颠倒,内中却有个年轻一点,机灵一些的,忙不迭地抓住这个露脸的机会,在这片混战的场面中,镇定地上前检查了薛婉萍的伤势,报给摇光说:“娘娘稍安,这位宫女背上的伤口并不深,且不是要害,臣立时给她上药止血,她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御医们来的时候都是带着吃饭的家伙的。虽然此刻在逃命,他们也是本能的没有忘记带着这些东西跑路,所以很快把医药箱解下来给薛婉萍处理伤口。     好在摇光那预示危险的本能还在,所以今早出门的时候,她特意找洪公公要了一把防身的匕首。好在刚才她的反应也不慢,才能及时出手杀了那个太监,否则如今死在她面前的就是薛婉萍了。     这御医很快就手脚麻利地处理好了薛婉萍的伤势,伤口的血止住了,,薛婉萍人虽然痛晕了过去,脸色惨白,呼吸却平稳了下来。     这时场内的打斗已经基本上都被宣帝的人控制住了,就有更多的暗卫奔了进来,把宣帝替换了下来。     宣帝便三步赶做两步地奔到摇光面前,拉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摇光摇摇头,也拿了眼睛打量着宣帝,猛然瞥见他的肩头居然有血,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宣帝却抢先安慰道:“是别人的血,我没有受伤。”     摇光这才松了口气。     宣帝心中暖暖的,也长舒了口气,暗道一声“幸好”,刚才他真的是五内俱焚,不敢想象摇光要真是有个好歹,他该怎么办,她此刻全须全尾的站在面前,他真是觉得无比感谢老天。     所以一眼瞥见地下躺着的薛婉萍,他也感激地道:“这个小宫女还挺忠心的,回去朕一定好好赏她。”     摇光却拿眼去看刚才给薛婉萍包扎的那个御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御医便恭敬地答道:“禀娘娘,小臣御医院苏明瑞,主治妇科。”     宣帝此刻也注意到了这个御医,闻言便点头赞道:“你倒是镇定,好好服侍皇后,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苏明瑞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却也十分得体的谢了恩,宣帝和摇光见他并没有因此得意忘形,到对他更加另眼相看了一点。     这时只听另一头传来一声大吼,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首恶魏公公已经被洪公公带着两个暗卫制住了。魏公公既然被擒,余党自然也就渐渐都失了斗志,中间就有人想要逃窜,却也都一一被暗卫们砍了脑袋。     渐渐打斗的人开始变少了,便有空闲下来的暗卫开始里里外外的清点人数,务要做到没有漏网之鱼。     那御医苏明瑞却也真是机灵,见到这种情形,也不用帝后二人吩咐,便自发的组织起之前已经吓呆了的几个御医。给受伤的暗卫们包扎起伤口来。     待得乱党都被拿下,暗卫的头子让人留了几个活口,其余的就都补了一刀全都杀了。就是在清点这些敌人的人数时,才有人发现,之前被捆成粽子扔在殿中央的梁贵嫔,已经在混战中被砍死了,因为她被捆得来不能动弹。嘴巴也被堵得结实。所以死时连吭都没能吭出一声,死状也十分凄惨。     摇光却是一分同情也没有,这样的人与她就是天生的对头。无法化解的,迟早都是不是她死就是自己亡。     只是她却有些担心宣帝要怎么向梁贵嫔的家人交代,毕竟她的父亲是梁国公,封地还在江南郡南边与蛮族接壤的地方。母亲又是蛮族大首领的女儿,一个不好。可能还会引起内乱。     宣帝却在这点上早有筹划,他安慰摇光道:“不用担心,这个我早想好了,到时候只要你......”     他附耳在摇光面前一说。摇光便恍然大悟,这倒是个好办法。     于是后面的事情就是扫尾的工作了。     因为宣帝此次要的就是关门打狗的效果,桂宫这边的宫墙又是按照外宫墙的规格建造的。坚固厚实无比,关上宫门里面就是打翻了天。外面也是听不到动静的。     所以尽管桂宫里面的战斗已经尘埃落定,但外面梁贵嫔带来的那帮人却一无所知,还乖乖地在外面候着呢。他们多半都是魏公公和钱姑姑的人,所以也知道魏公公等人在桂宫还留有后手,因此虽然等到待的时间长了一点,大家到是也没有多少担心。     这里宣帝却让暗卫紧锣密鼓的把几个活口拿来拷打了一番,从两个喽啰那里套出了一些余党的情况,再加上他们之前自己探查出来的一些个资料,最后兵分两路,一路从密道前往掖庭,一路从桂宫正门出去,把桂宫门口和潜伏在掖庭那头的魏公公余党一举拿下。     同时宣帝也调出羽林军,分别去到内务府的各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各局之中残留的魏钱二人的心腹都一一清洗掉了。     一时间宫中腥风血雨,血流成河,令这些娇滴滴,只做杀人不见血的内斗的嫔妃们都有些战兢起来,尤其是掖庭里的那些嫔御们,好长时间都不敢轻易出大门一步。     与此同时,皇后却颁下旨意来,升了艾才人的位子,一下子把她封为了嫔,入住东六宫里的启祥宫,理由是艾才人发现了梁贵嫔是假孕,设计揭穿了她的这场阴谋,避免皇室血脉被混淆,对皇室有大功。     她虽然只是被封了一个嫔,却从西六宫搬到了东六宫,距离帝后都更加的近了,由此可以看出帝后对她的看重。如果侥幸再能生个一男半女,领了启祥宫的主位,这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反正皇上现在是压根不往西六宫来,这住到东六宫好歹面圣的机会也要多些了吧。     与此同时,却有一份密诏发往艾才人父亲的辖区,密诏中讲述了艾才人升位的原因,并属意艾刺史领兵突袭梁国公领地,一举把这位意图通过女儿来祸乱后宫,联络阉党逼宫的叛贼替皇帝拿下。     艾刺史接到这份先给了个甜枣,后让他办事的密诏,还能做什么其他的选择呢?趁着梁贵嫔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南边来之前,他就先行点了兵潜入江南郡与他的辖区接壤的地界,联合着那里早已得到皇帝密诏的江南郡的驻军一起,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梁国公府一锅端了。     并且还乘机把山地的蛮族给围了个水泄不通,狠狠地打下了数万人,又围得山上缺食少盐到奄奄一息,底下的山民乘机杀了与梁国公联姻的大首领,扔了人头下来投降,表示以后一定老老实实之后,才高高兴兴地收了兵,自己带着梁国公和山地大首领的头颅,往京城交差以及看望女儿去了。     摇光在此事过后,又召了李婉娘来宫里讲经,乘此机会把事情跟她说了。     李婉娘听到惊险处,不由暗道侥幸,遂也教训摇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和皇上都太大胆了一些,下次再筹划什么事。可不要这么莽撞了,知道吗?”     摇光乖乖地点头应诺,认错态度倒是很好。     李婉娘见眼下已经没有其他可操心的事情,便叮嘱摇光道:“你也该好好调理一下身体,争取早日为皇上生个皇子。你是正宫皇后,只要生出皇子来便是理所当然的太子,这下你在这宫里的位置才能真正稳当。明白吗?”     摇光对此深以为然。尤其是在经过了梁贵嫔假孕这段时间给她造成的威胁感之后,她就对此事有点迫不及待起来。     皇帝虽然现在没有宠幸别的嫔妃的意思,但如果她总也没有身孕。只怕迫于压力,也不得不纳了其他人,纳了也就罢了,但真要有人在她之前生出皇长子。这又将是笔麻烦的官司了。     摇光这样想着,便决定稍后找苏瑞明来好好诊断一番。开几个补身子的方子——是要把这个事放在心上来办了。     李婉娘临走之前却又跟摇光说了一个事情。原来摇光以前在民间时的贴身侍婢阿吉,在摇光被抓去选秀,继而进宫之后,并没有就此离开李家。     李婉娘本来是想给她一笔钱。放了她的身契让她回去,但阿吉却总说想等等看摇光后面会怎样,如果还出来的话。她还要继续跟在摇光身边。     那时李婉娘也担心摇光的未来,所以并没有很管她的事儿。就让她跟着杜妈妈一起呆在她身边了。     后来摇光当了皇后,李婉娘便要再次送阿吉走,这次她却拿出以前在列尤族救摇光的时候,摇光对她做出的承诺要求李婉娘,说摇光曾经答应过她,会报答她的,她现在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想进宫继续服侍摇光,希望李婉娘能代为传达一下她的这个心愿。     摇光闻言,想了想,撇嘴道:“我倒是确实曾经向她做过这个承诺。那是在被寤寐祭司抓去关起来之前,我跟她说过,如果我出事了,就让她就想办法通知李家四郎,让他去找大先知来救我,后来大先知能及时赶到,她的确功不可没,我答应过她,会报答她这份救命之恩的。但当时确实没有什么好赏她的东西,这个报答的承诺就一直没有实现。”     李婉娘便犹豫道:“可是,这个人一直都有不小的野心,在外面小家小业的,让她跟在身边,给点小恩小惠倒也没什么,可让她进得宫来,万一被这这天大的荣华富贵迷花了眼,被小人利用,和别的妃嫔联合起来对付你可怎么办?在这深宫之中,你的身边可是半点不可靠的人都不能放啊。这里不比外面,一不小心可就是性命攸关的事。”     摇光便微微一笑道:“阿娘勿要担心,让她进宫来就是,这宫里这般大,多少宫女一辈子连我的面都见不着,怕什么。我不重视她,谁还会想到去利用她呢?你也不用担心她会自己去勾搭皇上。皇上那里是有禁令的,在他出行的地方,无诏不得有宫女或嫔御无故出现,她就是想偶遇皇上都是不行的,而且凭她的姿色,皇上怎么看得上她?你就尽管放心让她进来吧。”     李婉娘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她说要进宫来服侍皇后,这后宫中哪个人又不是为了服侍皇后而存在的呢,可不是只有贴身服侍才叫服侍的呀。     这样想着她便放下了心事,笑道:“既如此,我回家便告诉她这个消息吧,免得她总是烦我。”     摇光道:“宫里最近损失了许多宫女,正要进行采选,我会让采选的嬷嬷们去阿舅府上找您的。”     两人把此事谈妥,又聊了一些家常,便即散了。     之后摇光叫了苏瑞明来,诊查了一番身体,结果却是不太美妙。     摇光因为早年不知保养,生活的条件又差,很是落了一些隐疾。     随意她的初潮时间就比别的女子要来得晚一些,当时还让李婉娘紧张了半天,以为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呢。     而自从初潮之后,她的月事从来都不稳定,她自己却并不知道这是一个问题,所以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李婉娘,就这样把最好的调理的时期给耽误了。     再加上她在初潮之后,很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她还曾经在初秋,沙漠的半夜十分寒冷的时候,跑到月亮湖去洗澡,她当时冻得要死,却丝毫不明白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女人的伤害。     总之因为她的不懂事,现在她的身体看起来健康,其实却很有一些问题,尤其是不利于受孕,为此苏瑞明开出了一堆的方子和食谱,摇光便开始了漫长的调理期。     宣帝对于子嗣一事也有些心急起来。     以往他是因为对后宫争斗厌烦,所以下意识回避生儿育女一事。如今有了摇光,就十分想与摇光生养嫡出的血脉来继承他的这份天大的家业。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事便显得尤为迫切起来。     但他实在也不愿意梁贵嫔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心中虽然着急,倒也按捺住性子,陪着摇光一起调理身体,等待她的好消息来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千秋节 - 暗香盈秀 - 福源     自那之后,摇光的未央宫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她虽然还是不喜欢接触后宫的嫔妃们,不愿让她们每日过来请安,却也知道需要时不时展现一点皇后的威严出来。     况且这些人日日呆在西六宫,完全不能面君,也实在可怜,总要给人一点盼望才好安静地在这寂寥的后宫中活下去吧。     于是摇光便让他们每逢初一十五过来请安一次,大伙时不时聚一聚,也是一种热闹。     只是艾嫔既然搬到了东六宫,便没有足不出户的道理,自然是三不五时的要来拜访一下皇后的。     她这样来的次数多了,与摇光不熟也要熟起来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嘛。况且艾嫔本身又是最识时务的一个人,极好相处,慢慢地和摇光之前也就真的有了几分交情。     这些被吕昭仪看在眼中,就不免有些坐不住了。     她是最知道梁贵嫔一事内情的人,被艾嫔莫名其妙的捡了一个大便宜,她的心中就已经愤愤不平了,还要眼睁睁看着艾嫔在摇光心目中占据一个可观的位置,她就愈加觉得忍不得了。     原本她是想静坐钓鱼台,让摇光自己上钩来贴她的,但她如今确实拿不出什么资本来让摇光可以主动找上她,摇光似乎心思又都用到了宣帝的身上,并没有多念着与自己的旧情,现在又有个艾嫔在旁边奉承,她怕自己再不主动出击的话,摇光就会把她这个人都完全忘到脑后了。     这样想着,她便也开始主动地,时不时往未央宫里走走,隔三差五的还要找个什么名目给摇光孝敬个什么吃食或新鲜玩意儿之类的东西。     这些本是她最不愿意降下身份来做的事。如今却也只能咬着牙做了。好在摇光似乎也还是念着一点旧情,她这样倒贴了上去,摇光对她确实就比对艾嫔,始终要更热情和亲昵一些。这让她心里多少还感觉到了一丝安慰。     ------     三年后     未央宫门前当值的宫女内侍们远远地就看见有一群人在往这边走来,不用走近了再辨认,就单看这仪仗的规模便知,如今在这后宫中有这等规模的。除了吕昭仪。也没有别人了。     立时便有人小跑着去通禀皇后娘娘,余下的人则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     吕碧娘站在宫门前等着通报的时候。不由得抬头看了看未央宫的牌匾。     那三个古老而沧桑的古篆体字巍然不动地立在那块已经挂了八十几年的牌匾上,与新装了最时新的琉璃瓦而显得熠熠生辉的宫殿相比,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可尽管是这样,这块牌匾依然刺痛了她的眼睛。     吕碧娘的左手在袖中悄悄攥紧了拳头。那特意蓄出来的长指甲抠痛了掌心的嫩肉,让她的双眼忍不住眯了一眯。终于从那牌匾上移开了目光。     她随着前来迎接她的孔姑姑走进宫殿,耳边听着孔姑姑的殷勤寒暄,心却有些飘远了。     三年了,她心心念念想要住进来的这座宫殿变得更加华丽雍容了。可是却依然不属于她。反而这三年里,她隔三差五的就要到这里来,给一个原本事事不如她的女人屈膝下跪。奉承讨好,从她的施舍里混一口安稳饭吃。     她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不能忍受这样屈辱的日子了!     吕碧娘此时已经来到皇后日常起居的暖阁门前。从敞开的大门可以清楚的看到一身轻便襦裙的摇光此时正高举着一副绣品,入神地对着光线仔细地查验着。     她的侧脸正对着室外的阳光,剪影下的轮廓显得特别的精致,饱满的唇角似乎在宣告她生活的圆满。     哼,圆满?吕碧娘心中暗恨,很快就会让你知道,这是你永远不配得到的两个字!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就快了,就快成功了,就快摆脱这种憋屈的日子了,忍住,一定要忍住。     在心中这样默念几遍之后,她的心情有了一丝舒缓,终于收敛了所有的怨愤情绪,从眼底开始,扬起一抹真挚的微笑,柔声对摇光道:“娘娘在看什么好东西呢,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摇光这才从那绣品上回过神来,笑着招呼她:“碧娘来啦,快来看看,这是江南郡今年送来的千秋贺礼,据说是用很特别的丝线绣成,在阳光下会变幻颜色,方才我正在验看呢。”     “是吗?那臣妾倒要开开眼界了。”     吕碧娘在听到摇光唤她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缩了缩眼眶,立时就借着观赏那副绣品把这情绪掩盖了过去。     她讨厌摇光这样直接称呼她的名字,好像她真的是自己的长辈一般,自己的名字怎么能是这个贱人可以随便开口直呼的呢。     摇光却对她的不满一无所知,还在专心查看那绣品,一边指点着吕碧娘来看,吕碧娘也就假意地随着她的指点,奉承夸赞了几句。     看罢别人送来的贺礼,吕碧娘便对摇光说:“臣妾也准备了一样贺礼,要恭贺娘娘的千秋节,只是看了别处送来的珍品,臣妾这份陋薄之物,简直都送不出手了。”     摇光便笑道:“说什么呢,你我姐妹,有份心意就好,珍不珍品的有什么要紧。”     吕碧娘便也笑道:“那臣妾就先谢过娘娘的不嫌弃啦,臣妾的这份礼虽不贵重,却是一片心意呢。”     说着她示意随侍的宫女把礼物端上来,揭开上面的红布,一尊白玉观音像露了出来,那观音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婴孩,是一尊送子观音。     吕碧娘口中虽然说着礼物浅薄这样的话,但其实这尊像通透雪白无一丝杂色,且色泽透亮,乃是上好的白玉所做,那观音和婴孩雕刻得栩栩如生。容貌逼真,显然是一副精品。     只是摇光在看见这像的时候,原本和煦的笑容却变得有些僵硬了。     吕碧娘看着她的神情,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嘴角,故作不觉地殷勤说道:“这尊像是臣妾的母亲特意从大相国寺求来的开过光的佛像,很灵验的,臣妾就拿来孝敬给娘娘。祝您早日喜得麟儿。”     摇光的脸僵了半天。才勉强说道:“你有心了,不过我一向不信这些,这尊像给我倒是浪费了。”     吕碧娘一边欣赏着摇光的不自在。口中却说道:“怎么会浪费呢,这是臣妾对娘娘的祝愿,祝福又怎么会嫌多呢,娘娘信不信都收下吧。或许就会灵验呢,大相国寺的香火是很灵的。”     摇光看了看吕碧娘殷切地神情。又看了看那尊刺眼的神像,眨了眨眼睛,终于还是挥了挥手,对孔姑姑道:“收起来罢。”     又转头对吕碧娘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也谢谢你的吉言,只是这些神像啊什么的,还是不要送了。我这里真的不需要。”     吕碧娘暗中撇了撇嘴,心道:怕是被我刺激了。觉得下不来台吧。什么不需要,想生孩子都快想疯了的人,就没有个不求神问佛的,还跟我装不在乎,哼!     她却不知道,摇光是真的不需要。     摇光信列尤族的天神,这天神的规矩里,最忌讳的就是拜这些有形象的假神了,所以但凡有人送她这些东西,她又不好回绝的,都是直接收到库里束之高阁。     吕碧娘却是认为自己在摇光欢欢喜喜准备她做皇后之后的第三个千秋节的时候,给了她这么一个刺激,让她的心情从云端直跌落了下来,心中暗爽不已。     三年来宣帝从未踏入过未央宫外的任何一个宫殿的大门,也没有再宣召皇后之外的任何一个嫔妃侍寝。     摇光受到宣帝的专宠已经三年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三年来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只怕后宫这些嫔妃的日子就要没法过了。     吕碧娘知道,未央宫里这三年来炖了多少补药,进出过多少妇科的太医,虽然摇光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露出过什么端倪来,可是她猜想,只怕摇光此刻的内心都快急疯了。     因为她的肚子,不仅是后宫的人在盯着看,前朝的人也都在盯着呢。     因吕碧娘的父兄皆在朝为官,所以她十分清楚前朝为了皇后无子而宣帝却独宠皇后一事,闹得是怎样的沸沸扬扬。     大臣们给宣帝施加了许多的压力,希望他能广幸妃嫔,早日为皇室增添后裔。     而让吕碧娘感到尤其愤愤不平的是,即使是这样,宣帝还是顶住了所有的压力,一心一意地为摇光调理身体,整日整日地只围着她转,仿佛三年前那个夜御数女,且夜夜都要换不同的人侍寝的那个宣帝是从来都不存在的一样。     这一切都让吕碧娘和后宫所有的嫔妃嫉恨不已。摇光越是受宠,她们就越是恨恶和不甘。     凭什么啊,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居然占据了母仪天下的后位,还能独霸圣宠。所以吕碧娘咬牙冷笑:看她还能独霸多久!     摇光的这个千秋节,过得确实不是那么顺心。     虽然宣帝很少把前朝的事情告诉她,但是她也能想象,自己独受圣宠却久久不孕,前朝会是个什么情况。     李婉娘和南氏入宫见她的时候,她也会向她们打听一下京城里的这些风声,心中对这种状况也是焦急万分的。     借着这次千秋节外命妇过来朝见的机会,曾经任过女史的谢崔二位国夫人因为与她还有点师生情谊,说话就有些直言不讳了,都是劝导她要大度宽和一点,应该力劝皇上雨露均沾,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别的外命妇因为不熟,也不可能到她面前来直接说些什么,但那些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话可就更加难堪了,她们当着她的面窃窃私语,却放大音量故意让她听见,那些话说得,也就真的不是那么好听了。     摇光强耐了性子忍着,装作没有听见。就是对谢崔二人的劝告,也都装出受教的样子应付了过去。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这里都已经是这样了,宣帝那里只怕受的压力更大。她不忍心再在后院给他加把火了。     可是要让她真的劝宣帝去为了生孩子去后宫雨露均沾。她却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了。     其实她一开始是没有想过要独霸宣帝的宠爱的。当然她也不可能主动为宣帝安排后宫嫔妃的侍寝什么的。她最初的时候只是想要顺其自然而已。     如果宣帝有一天厌倦她了,要去找后宫里别的女人,她心里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但也还是会学着接受的。毕竟她坐在这个皇后的位置上,她也就知道,有些东西是必须要接受的,比如除她以外的三千佳丽。     只是梁贵嫔一事之后。她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发现除了失宠于皇帝之外,还有另一个可能性会更加威胁到她的位子,那就是后嗣。     所以她那时就特别希望在她没有生出长子之前。宣帝能够不要去宠幸别的妃嫔。     没想到的是,宣帝好像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还有个偌大的后宫,三年如一日的,只守着摇光一个人。就算她有时因为调理身体或吃了某些药的缘故不能侍寝。还有在她小日子来的时候,宣帝都会耐心的陪在她的身边。并不去后宫其他人那里排遣需求。     摇光的心就渐渐在他的这份宠爱中沉溺了。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始终没有消息的肚子反而让摇光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张翠娘。     她突然想起,那时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张翠娘作为正妻,为何就容不下自己这个小妾,明明自己不能生孩子。还霸占丈夫不让别的女人帮他生。可是今天,她却觉得能够理解了。甚至她越来越发自内心的认同。张翠娘当初的做法是正确的。她发现自己如今也是这样,一想到会有别的女人给宣帝生下孩子,她就觉得不能忍受。     她比张翠娘还多了一个威胁,就是一旦真的有比她更有背景的后妃生下了皇帝的长子,她的这个皇后的位子,就要真的坐不稳了。     鉴于这些主观的、客观的种种原因,结论就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别的女人在这个时候上了宣帝的床。     所以这大半年来她反而把宣帝黏得更紧了。好在宣帝对她一贯的千依百顺,对她过分的缠着他,情绪也动辄波动很大的情况,并没有指责,反而默默地包容了下来。     千秋节的当天晚上,宴会结束之后,各地和各宫的贺礼都送上来了。孔姑姑便陪着摇光拿礼单对照这些贺礼一一过一次眼,有摇光特别喜欢的东西,就会拿到外面来摆上,供她时常把玩。     宣帝也在一边看着,遇到特别新奇或珍贵的东西,也会跟着点评一两句。     他见多识广,常会指点摇光如何品鉴这些珍奇古玩。摇光倒也喜欢学些这些知识。     所以原本气氛还算融洽和乐,直到孔姑姑拿出了那尊白玉送子观音,问摇光这个东西该怎么处理。     摇光一见那尊观音像就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尤其是最近,她一看见这种东西,就想到了自己信奉的那个天神。     为了怀孕的事情,她多次求祷于天神,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回应。大先知带给她的那本圣典的经卷,她反复看了多次,也没能从中收获一丝启示。     这在她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自从她真心接纳这位天神到心里面来信奉祂以来,她便十分容易从圣典的话语里得到天神的启示,也许得到的启示不如大先知那么深,但多多少少,看过话语之后都会有些灵感的。可是这次,不知为何,却完全没有任何感应,看那样的话语,也从中找不到这件事情的任何解决之道。     所以到后来,她干脆也就不看了。而这大半年来,她向天神求祷得也越来越少了,心中也充满了灰心,反正都不会有回应,还求什么呢?     所以她看见这些与神啊什么有关的东西,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心中开始抱怨,觉得天神也和这些神佛一样,都是假的。     她也曾经通过南氏向大先知求助过,大先知却怎么也不肯给予她任何帮助。     她是见识过大先知的能力的,总觉得不能怀孕这个事情。对大先知来说应该很好解决。说不定他做个法,或者跟亲自跟天神说说,这事立马就能成了。她曾在列尤族中听过别人的议论,说这位大先知是五百年来第一位向天神求祷,没有一次不蒙天神垂听的先知。     可是大先知却冷冰冰地拒绝了她。     这让她感到十分愤怒!难道在大先知的眼中,自己除了拯救列尤族这件事,就再没有其他价值了吗?就算只有这个作用好了。那也得先活得下去才行吧。再说自己为列尤族做这么大的事,现在不过让天神给自己一个孩子,就算是作为报酬。也是应该的吧,怎么就这么无情呢?     摇光为此还在李婉娘面前哭诉过,但是李婉娘拿她这个弟弟更是没有办法,对此也十分无奈。只能陪着她干着急。     所以摇光此刻顿时丧失了所有整理贺礼的心情,生气地挥了挥手:“这还用问吗?拿走拿走。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个东西。”     孔姑姑等人看摇光发火,也吓了一跳。因为也知道这段时间皇后的脾气都有些暴躁,便熟门熟路的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屋内很快就只剩下帝后二人。安静了下来。     宣帝便对着怒气未消的摇光劝慰道:“别人送你这个,也是好心,你纵然不信。也不需要发火嘛,我们再想想办法。或者再换一个大夫,总会有消息的。”     摇光却是一阵伤心,忍不住梗咽起来,今日在接见外命妇时听到的那些个闲言碎语又都涌上了心头:“我总觉得我是没有办法生孩子的了,我没有这个福气陪在你身边,没有福气做你的皇后,也没有福气为你生儿育女。”     宣帝便揽了摇光的胳膊,把她搂在怀里劝道:“不许你这样说,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最有资格陪在我的身边,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你要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啊?不就是调养身子嘛,这本来就是需要时间的啊,调养调养就会好了,别灰心,好吗?”     摇光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却越发生出一股绝望来:“如果最终还是不行怎么办,如果就是没有办法怀上怎么办?”     宣帝忍不住更抱紧了她,低吼道:“不许你再这样说了,你应该告诉自己,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摇光,你不可以这样扯我的后腿,我在前朝顶得那么辛苦,就是告诉自己,再等一阵就好了,这样才坚持下来的,你要和我共进退,怎么能自己就先丧气了呢,不可以,知道吗?”     这还是宣帝第一次对摇光提到他在前朝受到的压力,倒是让摇光从自己的情绪里惊醒了出来。她从宣帝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的憔悴,心中一痛,忍不住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想把那些憔悴都给他抚走。     宣帝看她抬头,却换了一副笑脸来,低声劝道:“振作起来,把今晚的药吃了,好不好,你乖乖吃药,相信一定会好的,好吗?”     摇光怔怔地点了点头。宣帝就高兴起来,扬声吩咐人拿药进来。     不一会儿,薛婉萍便端着药碗进来了。摇光一闻到那熟悉的药味,心里就是一堵,她皱了皱眉,接过药碗,一口气就把药全都灌进了嘴里。     可是不过一瞬间,她就忍不住哇地一声,把药全都吐了出来。不但如此,她止不住地呕吐,直到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再也吐不出什么来了,还依然干呕了几下,才勉强止住了。     宣帝和薛婉萍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连连让人去宣御医。     小宫女们急忙进来收拾屋子,薛婉萍则忙着打热水来给摇光擦脸,刚把帕子盖到摇光脸上,自己却突然愣住了。     摇光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便自己把那帕子从脸上拿了下来,奇怪地问道:“萍儿你怎么了?”     薛婉萍却猛地一惊,看向摇光问道:“娘娘,您这个月的月事,好像没有来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空欢喜 - 暗香盈秀 - 福源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十分混乱了。     三年来类似的场景发生过好几次。摇光的月事总是不准,大多数时候是提前,很少有推迟的,所以每有推迟都会让人空欢喜一场。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宣帝不但不会吸取前次的教训,反而会愈发的期盼这一次的征兆是真的。所以这一次,依然还是闹得阖宫里都沸腾了,御医被催得疾跑,却最终也不能――估计多半都是不敢下一个定论,只推说时间太短无法确诊。     摇光在第二日、第三日连续又吐了几场,小日子依然没有来。于是她自己也不免开始心怀期盼起来――或许这次就是真的怀上了呢?     又过了十日,李婉娘奉召来宫里看她,见面第一句话就问:“如何?”     摇光知她问的是什么,略带了点压抑地回答:“还没有。”     两人如同对暗号似的接上话之后,李婉娘的脸色就抑制不住地泛出了激动之色:“小日子还没来?这么说来,已经延迟有半个月了?御医怎么说?”     摇光却在这瞬间有点沉下脸来,答道:“今早才请了脉,说是依然不能确诊。”     “什么?”李婉娘的神色便也突然变得不好:“不用多么高明的医术,就是在民间,这么长时间了也应该能诊出喜脉了呀?”     说到这里,她又猛地一顿,想到一个可能,遂抬眼张望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会不会是这些御医有问题?”     摇光一愣,凝神想了半刻,迟疑道:“这个是用了三年的太医。专攻妇科,觉得还算忠心。”     李婉娘便建言:“就算御医没有问题,可迟迟不下诊断是个什么意思?别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就给人收买了吧。”     她看了看摇光的神色,继续道:“你别不以为然,要知道,你三年没有身孕,这前朝后宫多少人都因此动起了小心思。怀孕这种事情。又是动辄就会出问题的。别看只是隐瞒实情拖延确诊的时间这种小事,有时候这消息拖延几天,你腹中不知就会生出什么变化来。可不能拖啊。”     摇光闻言,也想到了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和他们的手段,不知怎的,就觉得腹中也隐隐作痛起来。     她的脸色便变得有些灰白。蹙紧了眉头问道:“那我又能怎么办?不是没有换过御医,可都众口一词的说现在还不能确诊。”     李婉娘想了想。便道:“我之前就想给你提议来的,这宫中的御医,你看了也三年了,如果他们能起点效果。也就该生效了。如果还是没动静,不如试试民间的大夫。民间的医者里,也有医术超群之人。说不定比宫里的御医更有手段呢。不管怎样,民间召来的大夫。有我们帮你把关,总能保证是自己人,宫里的御医嘛,背后站着那边的势力,这就说不清楚了。”     摇光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民间去找大夫的,她的想法里,这宫里的东西,自然就是世间顶好的了。     皇帝拥有的还不能是最好的?     但李婉娘的提议却实在打动了她的心。     这宫里的御医们诊治了三年,却连她到底是个什么问题都说不清楚,如今这种情况,他们也是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有了身孕,如果不是,又是为什么不来月事?全部都含含糊糊。     所以摇光对这宫中的御医也实在有点灰心了,又因听了李婉娘的说法,遂也开始担心起来,他们是不是各自背后都有势力,并不能专心诊治她?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腹中的胎儿不是危险了?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腹中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小腹中隐隐有了下坠感,十分不舒服。     这几年虽然月事不太准,这样的疼痛和坠感却是十分轻微的,从来也没有这般严重过,她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一时间心中便慌乱了起来。又不想让李婉娘担心,只得抿紧了唇想要忍住,脸色就越发的显出了灰白来。     李婉娘看她脸色愈加不好,还以为她是听了自己的话不高兴了。     御医是天下医者的表率,哪家大臣家里能请一个御医来看病,那是极蒙皇帝恩宠的表现。自己这样贸贸然指责这些御医无用,似乎是有点伤到了皇家的颜面了吧。     于是她就换了柔声再劝道:“我也不是说御医就一定有问题,只是看病这种事情,有时候也是要讲究一种缘分的,宫中的御医如果不能确诊你的情况,或许就是你与他们无缘呢,不管怎样,多找几个大夫看看,多听听不同人的诊断,或许就有别的突破呢......”     她还待细细地劝解,摇光却是忍不得了,嘶哑着嗓音开口道:“阿娘,不,不行了,我,我肚子好痛,好像什么东西要落出来了,我......”     说话间已经人摇摇欲坠,连坐也没有了力气,身子就软软地趴在了罗汉床的扶手上,只两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小腹不放。     李婉娘见此,吓了一跳,本能地就唤了声:“来人啊,娘娘不好了。”     说完便扑到摇光面前,扶起她喊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摇光与李婉娘见面的时候,都是屏退了左右,只让薛婉萍和洪公公守在殿门口的,李婉娘这一叫,洪薛二人便立时开了殿门闯了进来。     看到摇光这副模样,薛婉萍匆忙上前欲扶摇光,洪公公却第一时间就往御医院去召唤御医去了。     薛婉萍和李婉娘合力把摇光扶了起来扛在肩上,想把她抬到床上去躺下来。     李婉娘的右手放在摇光的腰上准备使力的时候,眼角随意一瞥,突然就惊叫了起来:“天哪,这是什么?”     薛婉萍顺着她的眼光一看,也惊呆了。     摇光的裙子上。臀部的位置沾满了血,那亮眼的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薛婉萍顿时就带上了哭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娘娘到底怎么了?”     还是李婉娘老练,愣了一时就回过神来,喝令薛婉萍收声,指挥着她帮着先把摇光抬回了床上。     摇光此时痛得已经半晕眩过去。迷迷糊糊地任由李婉娘二人摆布。     李婉娘便一边指挥着薛婉萍给摇光换下带血的衣裙。一边教训她道:“娘娘身边只有你这样一个心腹宫女,就是这宫里的掌事也是不信任的,你此刻就尤其不能慌乱。否则让小人趁此机会钻了空子,对娘娘不利可怎么好?你现在更要把娘娘身边的这些事儿都把稳住了,不要乱,知道吗?”     薛婉萍是知道李婉娘与摇光真正的关系的。有她在一边指挥着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的心也就不那么慌乱了。此刻听了她的这席话,便就深吸了一口气,把继续涌出来的眼泪都硬生生憋了回去,慎重地答了声:“诺!”     洪公公去了御医院还没有回来。李婉娘便与薛婉萍两个先把摇光的脏裤子给换了下来。     摇光此时已经流了许多的血,看这情况,薛婉萍就开始猜测:这不会是小产了吧。     李婉娘是经过事的。却觉得不像,她仔细查看摇光流出的秽物。并不觉得有类似滑胎的残余物,她反而觉得像是来月事了。只是如果仅仅是月事,来得这样凶猛,大块大块地排出浓稠的血块儿来,却似是十分不寻常的样子。     很快御医便来了,同一时间到达未央宫的还有宣帝。     洪公公在去通知御医的时候,也让自己的徒弟去通知了宣帝。宣帝虽然正在书房议事,听见摇光不好,却也立时放下朝事,赶了过来。     这还是李婉娘第一次见到宣帝。她跪下行礼,宣帝却看也没看她,径直朝着摇光去了。     他冲到摇光的床头,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色,因御医正在诊脉,便也没有出声打搅。     好半晌,御医两只手的脉都诊断完了,宣帝才急急地问了一句:“怎样?”     来的御医正是日常给摇光请脉的苏明瑞,他如今已经是御医院的四个副医正之一了。     他恭敬地跪在宣帝面前,小心地思索着措辞答道:“禀皇上,娘娘这是月事来了。因淤而不疏,故而时间推迟,且来势凶猛,臣这就开一副化瘀疏络的方子给娘娘调理,过了今天就会好些了。”     宣帝一听这话,就知这是没有身孕的确诊了。     这几日隐隐含着的期盼,一下子破灭,饶是他这样在外人面前喜怒不行于色的性子,也不免显出了一丝丧气之色来。     他原本还有许多话要问的,此时也突然意兴阑珊,不想再开口了,便挥了挥手,清冷地说道:“去吧,外面开方子去。”     洪公公见宣帝的神色,就知道他心中烦闷,便带苏明瑞出了这寝殿,去了东侧的暖阁开方子。     李婉娘虽然依旧跪在地上,却仔细地看完了全程,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御医没说实话。所以想了想,她还是大起胆子开了口:“启禀皇上,民妇有下情禀报。”     宣帝这才发现室内还跪着一个外人。他微微一怔,立时就想起来,摇光今日是召了李御史大夫的姐姐入宫讲经的。     三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大人的这个姐姐,却是已经无数次听摇光在他面前夸赞过这个女人了。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女人,一定都有点神神叨叨的,总喜欢故作神秘地来骗这些深宅内院里的寂寞夫人们。所以他对这个人也是有点不以为然的。甚至有时看到李御史大夫,还微微有点惋惜,觉得这么好的一个官儿,怎么会有那样一个装神弄鬼的姐姐呢。     可是今日一见,他却有些意外。     李婉娘一身清雅的打扮,即使跪在地上,也依然姿态优雅,气度淡然,一点也没有那等神棍身上会有的猥琐气息,反而更像一个从世家大族里走出来的贵妇。     他心中就不由得感叹了一下,见过的列尤族人也有那么几个,个个似乎都有着不错的容貌和优雅高贵的气质。听说李家在列尤族中也属名门,看来果然自有底蕴啊。     他也就是这么一想便很快转回了念头,问道:“你是李氏吧,怎么还在此处,娘娘病发的时候,你还没走吗?”     李婉娘便答道:“回皇上的话,那时民妇正在娘娘面前,因事出突然,民妇便协助宫人侍奉娘娘到此刻,因此并未离去。”     宣帝便点了点头:“你有何下情,说吧。”     李婉娘抬眼扫了一眼宣帝,很快又低下头来,说道:“民妇觉得,宫中御医给娘娘调理了三年,情况却愈发不好,皇上何不换一换,让民间有能之人来试试,或许会有奇效呢?”     宣帝闻言,原本无神的双眸突然变得深邃起来,冷冷地直盯着李婉娘,看了足有半刻,才冷冷地开了口:“是吗?那依你直言,民间有何奇人推荐啊?”     一旁的薛婉萍忍不住在这骤然变得冰冷的殿内打了个寒噤。     宣帝只要一散发出这样冰冷的气息,在他面前的人就很少有站得住的,只是他从未在摇光面前露出过这一面,故而薛婉萍这还是第一次侧面感受到,她就不由得有点佩服起跪在宣帝面前,直面这凌厉气息的李婉娘来。     李婉娘原是风云中摸爬过来的人,却是不怵这些。甚至还抬起头来直视着宣帝,目光坦然地道:“皇上可责令御史大夫亲自选拔奇才。臣妇的人品忠心想必皇上是无从了解,故而信不过的。但他的人品忠心,皇上定然是有数的,或可一试,不过是为了娘娘罢了,民妇生育过,却是知道这等情况不是那么简单的月事而已,或许另有蹊跷呢?”     宣帝看着李婉娘坦然直言的那副神情,不由得愣住了。     李婉娘说的这些话,其实是很有些无礼犯上的,这与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得的印象不符,但这副神情却是与摇光无比相似,他最心动的,就是摇光这副坦率而无畏的神情了,仿佛天地间除了她口中的事以外,没有别的可以顾忌,没有别的值得隐瞒。(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事发 - 暗香盈秀 - 福源     宣帝被李婉娘的这副神情打动,不知为什么就想要接纳她的建议。而他的内心中其实也早就打起来了要在民间另寻名医的主意,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实在是御医的表现确实太让人失望了。     再次返回前朝之后,他便把李御史大夫召了过来,吩咐了此事。     大先知接到这项任务,却是没有想到,但短暂的愣怔之后,他还是顺从的领命去了。宣帝见他确实一副事先不知情的神色,倒也就更加相信了此建议背后没有别的阴谋。因此当御史大夫向他推荐了一位据说十分难得一见的名医时,他也只是找暗卫私下调查了一番那名医的身家背景,便就允准了他入宫给皇后看病。     这位名医姓霍,乃是涿州人士,是李婉娘用这几年时间早早就打听出来的。她费了许多心力把此人的行踪探查到,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找出来并带到京城。     霍大夫很快就被宣召入宫给皇后看病,这个消息其实出现得十分突然。     也许宣帝心中也隐隐对御医院起了疑心吧。反正当这位霍大夫进入未央宫的时候,这个消息还没有在后宫传开来。     霍大夫四十来岁的年纪,生得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让人一见他的模样,就容易放下戒备来信任他。     他给摇光号脉的时候,距离摇光刚来月事的那天就已经过去了八天了,但小日子却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了一般,流血量一点都没有减少。     所以霍大夫的手才一搭上摇光的脉,便即皱紧了眉头。     待得他两只手的脉搏都号过了,那脸色便越发的沉凝起来。     一旁陪诊的宣帝见他这般神色。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追问道:“皇后的身体怎样?”     霍大夫拱手答道:“启禀皇上,情况很不好。草民恳请看一下娘娘历来的药方,如果这两天喝的药有药渣留下,草民也想看看。”     宣帝听他这话,心中便是咯噔一声。想他幼年时经历了那么多的后宫倾轧,此刻就本能地已经预感到了些许不好。     他便悄悄吩咐洪公公带人先封住了未央宫的门户。不让消息走漏。然后才让薛婉萍把在这里存的一份药方单子全都翻了出来,并且把早上才熬出来的药渣也端了过来。     帝后的药方一般由御医院开出来之后,都会统一存在御医院专门的医案当中。以便有需要的时候查找。     但因为宣帝早年在宫中吃过一次亏,所以便有了御医开过方子后,他要先查验一遍药方,并且偷偷存留一份在自己身边的习惯。     这个习惯除了近身伺候的御前总管太监。没有人知道。     就是御医院也不知道。     摇光这三年来吃过的药方,他也都这样存了下来。     本来也是下意识的一个举动。没想到这次却会有这样的用处。     宣帝阴沉着脸看着霍大夫在一张张仔细研究那些方子,心中倒是希望一辈子最好都不要有这样的用处才好。     霍大夫翻检了一遍所有的药方之后,似乎有所收获,就又向宣帝要来了纸笔。再从第一张药方开始,一张张从头翻过,一边执笔在纸上抄录着什么。     待到他全部药方再次翻检完毕。才收了笔。     然后他看了看自己纸上记录的内容,想了想。便又拿过那碗药渣,翻检了一阵,又在纸上记录了一个内容,这才彻底歇了笔。     宣帝此刻也不再问话了,只拿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便把刚写好的纸拿起来,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恭敬地递给了宣帝。     宣帝是学过医理的,为的就是自己能够看懂方子,辨别基本的药理,以防被御医蒙骗。     此刻看他看到这个方子,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个方子上开出的药看起来十分眼熟,似乎都是摇光这三年来陆续吃过的。但是组合起来,居然是一副大寒的药方。     方子上居然还注明了药量,但按照宣帝的印象这药量却与摇光吃过的药量不符。     他疑惑地看向霍大夫,等他的解释。     霍大夫便稽首答道:“回禀皇上,草民看过娘娘的脉象,乃是大寒的脉象,大寒之下还用化瘀的方子,这本身就已是虎狼之药了,所以七八天来,娘娘的情况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不好了。草民是因此缘故才对御医们过去的诊断产生了疑虑的,所以要求查看之前的药方,没想到却发现了这个隐情。”     他凑近宣帝,指着自己手中的那堆方子继续说道:“草民首先发现以往的药方开得十分混乱,今天是化瘀的方子,明天是补气血的方子,这三年来竟是反复变换着在开,似乎是医者对病情没有一个确切的诊断。但内中有些药物的选择却透着古怪,于是草民便试着把这些古怪的药材单独摘抄了出来,并且计算了一个用量,这用量却是根据娘娘服药后,药效被体内吸收存留的程度来估算的,于是便有了您手上这张方子,这却是一副大寒的药方。也就是说,娘娘的身体就算完全康健,三年来服用这张方子,也会愈发的宫寒,再配以化瘀的药剂,只怕此生都再难有孕了。”     宣帝此时的脸色已是铁青,问道:“你是说...?”     霍大夫跪下来磕了一个头,继续答道:“回禀皇上,据草民诊断,娘娘的身体原本就有些亏损,不易有孕,如果对阵下药好好调养,三五年后或许能有些机会,但这张方子一出,把腹中寒气提升数倍,导致气血紊乱,无处可疏通,这才造成了今日的所谓淤堵之象。其实娘娘这次的月事凶猛不是淤堵,而是紊乱导致的血崩。如此这样再来过两三次月事,就会把体内剩余血气一流而尽。届时不要说怀孕,就是性命只怕都保不久了。”     宣帝闻言大为震惊!     他是完全没有想到情况会有如此凶险。但他看得懂这个药方,且也觉得这个霍大夫所说内容有理有据,确实解答了他一直以来在摇光的病情上的困惑,心中便觉得有了几分可信。     因此他阴沉了脸,嘶哑着问道:“那如今该怎么办,皇后的身体可还能医治?”     霍大夫答道:“幸好发现得及时。这是第一次血崩。如果这样再来个两三次,就是神仙下凡只怕也无用了,草民这便用药。三五剂下去,此刻流血不止的现象便会缓解,余下的,也只有以后再慢慢调理了。”     宣帝点头道:“那便开方子吧。我亲自去抓药。”     说完,留下霍大夫在房中开药方。自己却踱出寝殿,召来御前总管肖公公吩咐道:“带人把御医院看管起来,把不当值的御医都召进宫来,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他们离开御医院半步。”     又叮嘱洪公公道:“看紧这里的门户,不许任何人往外通消息,有异动的人全部抓起来。朕会亲自审问。”     两位公公都应诺下去办事,他才又转身回屋内拿了新开的药方。亲自去了御医院拿药,再返回未央宫着令薛婉萍亲自熬了给摇光喂下。     为了方便摇光调理,他便又吩咐人给霍大夫在前朝羽林军值守的班房内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暂住在此,一方面可以就近保护,一方面也方便随时入后宫给皇后看病。     宣帝从此时已经明了,摇光的病情是被人有预谋的弄坏的,直到今日这恶果显了出来,请了民间的大夫来看,才完全暴露了出来。     三年来摇光所吃的药方换了不下十种,谁知这不过是明面上设下的幌子,真正的目的是通过这十来种药方,把一张大寒的方子拼凑起来,以至于出现今天的血崩。     他想到这些,背心不由得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要知道,如果不是李婉娘建言,他还没有决定好今次就从民间找大夫来看。他之前也没有想到摇光此刻的情况已经是十分危险。这几年她的小日子不准,来的时候也多有拖延,有时量也挺大,所以今次他虽然觉得情况有点恶劣,却真的没有想到已是如此凶险。     幸好......他在心中暗暗庆幸,到对李婉娘生出了一丝感激之心。如果不是她贸然直谏,只怕自己还会任由御医院的人下黑手,这样下去,说不定他就会永远失去摇光了。     御医院里有人被收买了,这前朝后宫中必然有人把手伸进了这处,要暗害摇光!     宣帝思及此处,心中愈发愤怒起来。     查!一定要查!定要把这幕后的黑手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一边恨恨地下着决定,一边忧愁地打量着摇光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方才他不敢直接询问那霍大夫,但心中却隐隐有着担忧,不知道摇光本就不好的身体,经过这番折腾,是否还能怀孕?如果真的不能怀孕了,自己又要怎么才能保她在这个位子上安稳地呆下去?     不一时,肖公公回来复命,御医院的五十一个人,包括医正、副医正、各科太医以及杂役都已到齐,唯独缺了一个苏明瑞不知踪影。     这苏明瑞今日却原本就在御医院当值,是在宣帝下令前突然匆匆出宫而去的。     宣帝听到这个情况,心中一寒,看来未央宫中果然有内奸。苏明瑞极有可能是在得知宣召了民间大夫进宫诊病之后,知道事情多半不好,才匆匆避走的。     他吩咐了羽林军首领带人去捉拿这苏明瑞,心中却担心只怕此人已经逃出京城去了,便又下了几道手谕,吩咐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封锁城门,又让同时金吾卫带队出城沿各个方向搜查。     一时间,城外城内闯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兵士,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有些惊慌失措起来,渐渐街上的行人摊贩都纷纷避回了自己的住处,一向热闹的京城开始冷清起来,街道上只有羽林军奔走的马蹄声,京城内外一时间便风声鹤唳起来。     同时宣帝也召了洪公公来,狠狠地责备了一通。     要知道,这未央宫内的宫人,都是洪公公亲自安排的,按照宣帝的吩咐,是要把它经营得铁通一块才对。所以摇光自己虽然没有在这上面多花心思,但其实背地里洪公公为了未央宫的秩序是费了许多功夫的。     纵使这样,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这苏明瑞之所以能得到消息先一步出宫,只能是在霍大夫璞一踏入未央宫,消息便被人传了出去,因为其后他很快就下令封锁门禁了。     于是他一边令肖公公加派人手过来排查在那个时间出入这里的宫人都有什么人,一边失望地指责洪公公道:“把你派给摇光,就是希望你能护她一个周全,可是这里出了这么大的漏洞,你三年来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洪公公此刻也是懊悔不已,他向宣帝请罪道:“皇上,都是老奴的疏忽,你给老奴一个赎罪的机会吧,老奴定会配合肖公公,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宫里的内奸找出来。”     宣帝瞪着敖红了的双眼看了他片刻,见他一副老了数年的颓丧模样,也不忍心再说,便挥了挥手让他自己下去盘查去了。     京城内外的搜索持续了三天,三天之后金吾卫和羽林军以及五城兵马司分别带回来了一些线索,这些线索合在一起,竟是证明了苏明瑞此人已经身亡,且死无全尸。     根据三方拼凑在一起的一些蛛丝马迹能分析得出来,苏明瑞从宫中出来之后,便有人接应,没有回府,而是到了城东的一处荒废无主的宅子里,在这里停留了片刻。     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痕迹看,应该是在此处做了一番乔装打扮才离开的。羽林军在这里找到的苏明瑞的东西,据事后的猜测可能是他偷偷给自己留的后手,也许这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会被灭口,所以留了东西,希望能让追捕他的人找到端倪吧。     之后他们便从西城门出了城,守城门的人对这帮人还有很印象。(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彻查 - 暗香盈秀 - 福源     守西城门的人之所以对苏明瑞这群人有印象,是因为他们是最后一波出城的人。     刚检查完他们的路引放行,这群人还没有走完城门洞,封城的命令就送过来了。这群人听见这命令宣读的声音,便放开了脚步往外跑,这才堪堪在关门之前跑出了城的。所以守门的兵丁对这一段印象十分深刻,当时还感叹了,觉得这伙人运气真好,反应真灵敏。     而他们出城之后就彻底消失了痕迹。     金吾卫顺着方向往远处地毯式地搜索了30里,才在一个废弃的守田人用的过夜小棚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和被火油焚烧过的痕迹。     根据这些痕迹判断,苏明瑞已经被毁尸灭迹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了。     从御医院出来的这条线索追到这里,已经不可能再进展下去了,调查的方向就只能从宫外收回来,转到未央宫里的内应这边。     摇光就着薛婉萍的胳膊,一边喝药,一边听她把这些事情都汇报了一遍。     待得喝完了薛婉萍手中的那碗药,那手绢擦拭了嘴角,摇光拒绝了润口用的蜜饯,阴沉着脸,一双眸子却亮得吓人,冷冷地下了命令:“查!给我狠狠地查!一定要给本宫把幕后之人找出来!”     薛婉萍连忙应诺,出去找洪公公传达摇光的旨意。     她其实有点害怕,如今的摇光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她也没有大哭大闹,但却沉默地让人觉得可怕。尤其那双眼睛里发出的光芒,都让人不敢直视。     如果是宣帝和李婉娘在这边,就会觉得熟悉。这就是他们十年前初见摇光时,她眼中无时不有的凌厉而怨毒的光芒。     那个他们以为已经永远消失了的梁秋娘,其实只是被摇光埋在了心底的深处。而这个谋害事件却如同打开了一把重锁,把这埋藏了多年的伤口再次揭了开来。那份撕心裂肺的无望的痛楚把梁秋娘心中的怨毒和仇恨召唤了出来,占满了此刻作为莫摇光的她的心田。     她此时满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那个真正害她的人找到,碎尸万段方能解恨!     皇后下了这样的命令,皇上也对此抱有密切的关注。这就由不得内务府不着紧了。很快。在霍大夫从入宫到进入未央宫寝殿的这段时间,未央宫内出入的宫人名单便被清查了出来,从中排查了一些人之后。内务府找出了五个最有可疑的宫女,一一进行了严厉的拷打盘问。     这些宫女最后都被证实没有嫌疑。     但是在拷打的过程中,从其中一个宫女身上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未央宫中应该还有一个叫莹儿的洒扫宫女,她也是在这个时间段离开未央宫的。并且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可是未央宫的宫女名册上却是没有在这个人的名字,问其他的人。也人没有知道此人,竟然仿佛未央宫中就完全没有过这个宫女一般。     事实上管理未央宫宫女的掌事孔姑姑也是这样一口咬定的,只说是那个吐出这个信息的宫女一定是被拷打得糊涂了,为了脱罪硬编出来一个不存在的人。为的就是让自己脱罪,说不定她就是那个内应本人。     因为孔姑姑在这些外人眼中是属于摇光的心腹之一,所以内务府慎刑司的人也不敢怎样拷问她。既然她这样一口咬定了,慎刑司也只能先当她说的属实。这样想着。他们便决定再次审问那个宫女。     可这个宫女却反反复复只吐露出一个同样的信息,那就是确实有个叫莹儿的宫女,与她是住在一个房间的,只是自己从未与她一同当值过,所以不清楚此人在宫中具体做些什么职司,只是知道同属洒扫宫女品阶。霍大夫进宫那时,她去尚工局送东西,曾经在未央宫外的一个甬道内见到过她的身影一闪而过。当时以为眼花看错了,谁知后来在屋里就再没有见过她,她才能确认那个见到的身影真的是她。     于是慎刑司的人便去了这个宫女的房间翻查,发现这个房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住过的痕迹,那个所谓莹儿的东西连片布都找不出来,而又询问左右临近房间的宫女的结果是,都说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这间房一直是那个宫女独住。     慎刑司的人便有点觉得是不是见鬼了,回来再要继续拷打那个宫女,却发现这个宫女不堪严刑,咬舌自尽了。     慎刑司便把这件事情报给摇光。     摇光听后冷笑一声:“哈,都是慎刑司的人了,还怕鬼?不知道这世上最多的就是装神弄鬼吗?既然未央宫的名册上查不到这个莹儿,难道整个尚工局的名册上也查不到吗?去给我查。不管她是人是鬼,掘地三尺都要给我找出来!”     慎刑司的人便领命再去查找,结果终于找出来了——后宫之中确实有个叫莹儿的宫女,入宫之后一直在粗使宫女的位置上,做些修葺的活儿。因为后宫之中空置的宫殿很多,所以常有例行的维护和修葺。而她昨日晚间才当过值,此刻正在住所休息。     慎刑司便觉得不太可能是这个人了,此时距离事发当日,已经过了五天,这莹儿如果真是那个突然消失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然呆在尚工局,而且还在继续若无其事的当值。按常理推断,她此刻应该要么是被灭口了,要么就在想法设法躲藏。     但是为了交差,他们还是决定去把这个莹儿提过来审一审。     谁知慎刑司去拿人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原来这个莹儿恰比他们早一步出了门,因是休沐,所以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慎刑司便留了个人在那里等她。     谁知等来等去也等不到人,从此以后宫之中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个人了。     慎刑司这才大感不妙,连忙向摇光禀报。     摇光听完详情之后看向洪公公冷笑连连。     洪公公此时也一脸羞愧之色。脑门上挂满了冷汗。     此事到了这里,内情就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莹儿这个宫女想必是真的存在的,蜗居于未央宫中也已经很久了,想必就是专门负责传递消息之职而进来的。所以咬舌自尽的那个宫女说的应该都是实情。     她原本的身份应该就是尚工局负责修葺工事的粗使宫女,所以传递完最后一个消息之后,未免暴露,就回到了本来的位置。若无其事的继续当值。     那些粗使宫女。今天这个被调,明天那个死了,从来都是居无定所。工作场所也是时常变动的,所以她的离开和回归都没引起周围的人的注意。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她死的时机太过凑巧,明显的就是杀人灭口的话,就是她的失踪。也不会引起尚工局的丝毫关注,过段时间不见她出现。便自动就会按死亡处理了。     宫里每年莫名消失的宫女内侍太多了,连尸首都不会去找,因为肯定也找不到。     但摇光却是知道,这个后宫。一旦进来了,想偷跑出去拿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     她是做了皇后之后,才从洪公公那里知道。当初进宫时与她一个房间的张蝶娘,其实并没有逃出宫去。而是就在宫城门口被截住了,当时因她私逃是与金吾卫郎将私奔,为了皇帝的名声,就只得悄悄的处置了事。反正对外宣称时,也是说她早就死在那场火灾中了。     张蝶娘当年有金吾卫郎将帮她,尚且功亏一篑,何况一个区区粗使宫女?她一定还在这宫里!     摇光想明白这点,便恨恨地说道:“给我把后宫的堪舆图找出来,我就不信找不到这个莹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她还在这后宫之中,我就一定要把她给找出来!”     她这话说得狠厉非常,跪在下面的慎刑司总管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就算是见惯血腥的他,此刻也有点怕了陷入到气恼当中的摇光了。他暗想,皇后娘娘这样坚决地要找出这个宫女的尸体,该不会是想要鞭尸泄愤吧。     摇光却只是想要证实这个莹儿是真的存在的,不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能证明,后宫已经被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建造了一张网,这张网里面,不是就一两个小喽啰在兴风作浪,而是许多的宫女内侍都牵扯其中,才能如此周密地庇护一个小宫女在未央宫内外来去自如。     这个可能性才是让摇光觉得怒不可遏的原因。她所统治下的后宫,居然让躲在背后的敌人不知不觉间建起了这么大而周密的一张网,这让她想起来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之前责怪洪公公的也正是这个原因。     所以就着翻出来的后宫堪舆图,她凭借自己在机关术上的知识,把后宫中有可能藏尸的地方都一一标注了出来。     然后这个事情报到前朝,宣帝便又发动了羽林军按地图所标分头搜查。     羽林军作为皇帝的亲军,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很快就在一个废弃已久的枯井里找出了宫女莹儿的尸体。     因为是头一日才杀死的,所以尸体还没有变形得很厉害。     摇光让薛婉萍带了她这几年培养的几个亲近宫女前去辨认,便有人说出有印象在未央宫中见过此人的话来。     这也是在摇光的意料之中得。     据咬舌自尽的宫女所言,此女在未央宫中很是住了一段时间,就算是深居简出,但难免都会让人看见过。之前左右邻居都说没有此人,自然是因为被人收买了的原因。     到此时,这后面隐藏之人就渐渐浮出了水面。     摇光冷冷地看向洪公公,眸子中没有一丝感情:“你还在等什么?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该怎么做吗?”     洪公公这样威武的一个人,此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随即重重地应了声:“诺!”便出去办事去了。     很快,在洪公公雷厉风行地布置下,后宫一大批与掩藏莹儿行踪有关的人都被抓进了慎刑司受刑,首当其冲的就是未央宫掌事孔姑姑。     这次慎刑司的人再不手下留情了,又因为之前被此人戏耍过一会,慎刑司觉得自己在皇后面前丢了面子,对孔姑姑的用刑就更加残酷。     但这孔姑姑到是一个好手,就是这样,也死都不肯转口。     摇光这次却没有再责备慎刑司无用,她只是沉默了半晌,便挥手让慎刑司的人都下去了。     慎刑司的总管太监摸不清皇后此时的心意,心中十分忐忑,觉得还不如被她严厉斥责一番呢,于是便在退下之时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洪公公,暗示他代为打探一番皇后的心意。     就算他不使这个眼色,洪公公也是要询问的,他也很好奇,摇光原本一直怒火冲天,一副誓要找出幕后之人,否则绝不干休的架势,怎么此刻就差临门一脚了,她却突然沉默了呢?难道是因为孔姑姑的背叛伤了她的心?     摇光听见他的提问,却从嗓子里憋出了一声冷笑。     那阴冷暗哑的笑声如同是地狱里发出的呻吟,让洪公公这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都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而另一旁的薛婉萍则干脆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摇光这才开了口,一字一字咬得很重,似乎字字都在泣血:“她不招,难道我就不能知道了吗?能指使她来卖命,你觉得这后宫有几个人能做到?又有什么好处可以让她这样选择?她平日里又与哪里最有来往?以前不知道她有二心的时候,觉得这些来往都属常情,如今想来,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反证!她们早就勾搭成奸,欲置我与死地,最后取而代之。只怕从我封后开始,这场阴谋就已经开始了,可恨我才知道!我才知道!我......”     话说到这里,摇光一口浊气涌上心口,哇地一声,张嘴就把刚吃下的药吐了出来。     薛婉萍和洪公公俱是大惊,一边唤着:“娘娘息怒,娘娘保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幕后之人 - 暗香盈秀 - 福源     薛婉萍和洪公公两人便一边张罗着给摇光顺气的顺气,清扫的清扫,重新热药的重新热药,好一通忙乱。     待得这一番扰攘过后,重新服过药的摇光似乎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气,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多时,宣帝处理完了朝事过来,摇光已经睡熟了。     洪公公便把这件事情追查的前因后果都详细地禀了一遍。     宣帝闻知孔姑姑是案首之时,也是大吃一惊。但他不熟悉后宫的事务,却猜不出幕后主使是谁,遂问洪公公道:“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洪公公迟疑了一瞬,答道:“娘娘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但老奴猜测,十有**是吕昭仪。”     宣帝愣怔了片刻,也就有些理解了摇光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在这后宫之中如果说摇光还有个所谓的朋友的话,便是这个吕昭仪了。     她们相识于微时,曾经一起共过患难(张蝶娘的那事),那时摇光也曾多次得过吕昭仪的提携和护佑。     在摇光做了皇后之后,也把这份微时的交情大大的回报了一番,不顾体制的破格提拔吕氏为昭仪,甚至让她压过了当时因有孕而风头一时无两的梁贵嫔。这三年来,摇光对她也颇有照顾,有什么好的东西、从宣帝那里得来的新奇的赏赐,总是会分一份给吕昭仪的。时不时两人也会在聚在一起谈诗论画,下棋品茗,一起打发这寂寂深宫中的空闲时光。阖宫中这么多的女子,也只有这个人和摇光还算勉强谈得来的。     因为这样的缘故,宣帝在朝堂上也不吝啬给吕昭仪的娘家一份体面。他本也算欣赏吕昭仪的得体识趣。     所以在这后宫中。除了皇帝的宠爱以外,吕昭仪算是得到了一个宠妃应有的所有东西,靠着摇光这个背景,她就算是一生无宠无子,但只要摇光不倒,对她的亲睐之心不变,她也能安稳的混个太妃的名头好好养老。     就在不多久之前。摇光还和宣帝商量。想借万寿节大赦的机会,把吕昭仪的位置再往上升一升,好歹有个庶妃的名头。在后宫里面也会更有些体面。     谁知三年来,这个吕昭仪居然就是隐藏最深的一个黑手,悄没声地不但收买了御医院最有前途的年轻御医来给摇光布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死局,而且还收买了摇光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在后宫建立了一张供她使用的大网。     这倒的确是吕家这种几百年的顶级老世家能教养出来的女儿。难怪不得许多人都评价,说这个吕氏女无论德言容功都配得皇后座。     如果是她来坐这个皇后的宝座。那倒的确是比摇光会坐得稳。哪怕她一世不得宠爱只怕都会借着手上的好牌,稳稳地当上太后。     如果摇光和她的位子调换一下,只怕就很完美了,她在背后支持着摇光来替她争取帝王的宠爱。而她则在皇后的位置上稳稳地把控住后宫,如果是这样的话......     没有如果!     宣帝心中恨恨地想道:朕的皇后,是朕的妻子。是能够心贴心的人,而不是一块完美的丰碑。她吕昭仪何德何能觉得自己就可以取摇光而代之?     这样想着,他在这后宫也坐不住了,他想去御书房,去把他收集的那本记录世家阴私和各房密事的书翻出来。     他要好好研究一下,一定要让吕家,要让所有的世家勋贵们都好好的受一次教训。     这一次,他定然要让他们知道,他的后宫,不是这些人可以随意插手干预的!     ------     摇光睡了沉沉的一觉,直到第二日的午时才醒来。     她这段时间也是太累了,自从知道自己的病情并没有渐愈,反而因着被人暗害的原因,愈发的严重起来,就算此次能调理好身体,但是也很难再怀孕的这些实情以来,她就陷入到了一种绝望当中。     一时间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是谁?是谁这样处心积虑的要害我?我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我要看看,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值得此人如此害我。”     这份不甘心支持着她不眠不休的守着慎刑司审讯的进展,直到找到了孔姑姑这个源头。     透过孔姑姑,幕后之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摇光一口气舒缓不出来,便撅了过去。     这冗长的一觉让她疲乏不堪的身心稍稍得到了一丝缓解,但一清醒过来,她的心便又被揪紧了,更加强烈的不甘心和愤怒席卷而来,让她觉得坐立都难安。     她急急地召来洪公公,让他把吕昭仪押过来,她要亲自审问,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吕昭仪自从昨晚开始,就已经被慎刑司的人押解到了内务府的密室关押了起来。此刻被卸了昭仪的服饰,身着一身简单粗陋的白裙,被两个太监押着,推进了摇光日常起居的暖阁内,吕碧娘踉跄两步,站立不住,便跪了倒在了地上。     摇光已经忍不住一个健步跨到她的面前,怒声质问道:“为什么?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吕碧娘这时才能够手肘撑地,勉强挺直了身子。     她没有打算回摇光的话,却使了使劲想要站起来。可惜昨晚一进入慎刑司,她就被打了三十大棍。     据说这是慎刑司的下马威,进来的犯妇全部要先来这么一招,才能都老实了。如果不是因为皇后还没有旨意下来,恐怕不会就这么三十棍便结束了的。     她在吕家是嫡支的嫡女,身娇肉贵的长大,哪里吃过这些苦,如今真是痛得连直都直不起来,更不要说站了,所以她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站起来,复又跌在地上时。更触到了臀上的伤口,愈发痛起来。她就终于还是放弃了。只是再痛也要挺直了背脊来面对摇光,这却是她作为世家女最后的骄傲了。     摇光还是第一次看到吕碧娘在她面前这样毫无顾忌的留露出作为世家女的高傲和矜持来,她不由得嗤笑一声,讥讽道:“怎么?狐狸尾巴终于不再遮掩了?你在我面前装了这么多年的谦和,现在终于不想再装了?”     吕碧娘却只是神情淡然地看着她,一个字也没打算回应的模样。     摇光看着她那副淡然的神情。气就不打一处来。     就是这个女人。一边和她姐姐妹妹叫得亲热,一边暗中筹谋,害得她的人生从高处猛然跌落谷底。居然还有脸在她的面前做出这样一幅出尘脱俗的样子,这是要给谁看呢?     “呸――”摇光想也不想,一口浓痰便往吕碧娘那张超然的脸上啐去。     粘稠的唾液啪地一声粘在吕碧娘的脸颊上,让她感到说不出的恶心和震惊。     她毕竟出身高门大族。尽管手中不乏沾满鲜血,却觉没有这般与人撕扯过。所以顿时完全被摇光这市井气十足的举动给惊呆了。     摇光却是觉得丝毫都不解气,举起手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就是一个惊天的耳光扇了下去。     “啪――”     吕碧娘另一边干净的脸上顿时显出了五个指印来,那半边白皙的皮肤便渐渐红肿了起来。     打过这一巴掌。摇光郁结在心中的怒火才算有了一点舒缓。     她稍稍平静了一点,缓了口气,才又开口。此时的声音却是比适才要低缓一些了:“回答我,为什么?”     吕碧娘被她这一通折腾。似乎也被激起了火气,神情间不再有刚才的超然,红了眼睛低吼道:“为什么?你问为什么?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吕碧娘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目光:“这后宫之中,有哪个女人不想你死?就是不死也想你永远生不出孩子来!莫摇光,你霸占着皇帝不放手,生不出来也要死死霸占着,后宫的女人们连条活路都没有了,难道就该傻傻的等死吗?”     摇光眸光微缩,冷凝地道:“别人或许是这样想的,可是你不应该。一个宠妃该有的东西,我都给你了,除了皇上的宠爱之外,我有什么能给你的没有给你?有我在,你在这后宫就能荣华富贵的活下去,你的家族也会在前朝持续富贵风光,你凭什么还要这样害我?”     “哈哈哈哈哈哈......”吕碧娘突然仰头发出一阵怪笑,边笑边喘着粗气吼道:“莫摇光,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不过是低贱的平民家里出生的一个贱丫头,居然还想来主宰我的人生,你才是凭什么!你这个进宫之前连富贵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的贱民,你才是凭什么霸占皇后的位子!我从一出生就受着最尊贵的教养,一出生就注定了要进宫成为后宫最尊贵的女人的,应该是你这样的泥腿子女人依附在我的身下,由着我高兴赏你一口饭吃,今天这些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才对,你凭什么来对我说?”     摇光这才恍然地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吕碧娘内心真实的想法吧。你从来就瞧不起像我这样平民出身的人,你从来就跟其他贵女一样,把我们当贱民看待。可是你却把这些想法都深深的埋在心底,表面上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亲和模样,其实这些话才是你的真心吧。”     “是又怎样?”吕碧娘对着摇光指向她的手指,挺了挺背脊,傲慢地回答:“贵贱有分,尊卑有别,这些事是我们一出生就注定了的,难道我不该这样想吗?我如今只恨自己下手没有再狠再快一些,才让我自己在你这样的贱种面前白白做了三年的臣妾,我是应该更决断一些,否则今天也不会败在你这样的贱种面前,任你来磋磨了!”     “啪――!!”摇光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她实在是气疯了!这一巴掌几乎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吕碧娘的嘴里顿时就突出了一口血来,活在血碳还有可疑的硬物,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断的牙齿。     吕碧娘口口声声说着凭什么,可是她却没有想过,自己又何其无辜,自己又凭什么因着她一个不甘屈辱的想法而永远丧失做母亲的权利。     凭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平民出生,所以她就活该任意被人搓弄吗?难道就是因为低贱的出生,所以她就活该承受一个无望的命运吗?     凭什么?!     此时摇光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来的,却是幼时被祖母唾弃,被父亲作践,被路人唾骂的种种场面,那时的屈辱、不甘、愤懑如同幽灵一般,从她心底的破口中钻出,不断地钻进她的脑子里面,耳朵之中,血脉之中,渐渐充满了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她觉得自己要被这股愤懑之气给撑爆了,耳边不断响起的,除了吕碧娘声声叫唤她贱人、贱种的声音,还有各种奇怪的声音也在不断地说着辱骂她的话语。     她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拿手捂住耳朵,却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一旁的薛婉萍眼明手快,在她大叫之时便已经伸出了手来欲要扶她,此刻看她晕厥,便连忙接住了她,她便软软地到在了薛婉萍的怀中,整张脸白如薄纸,连呼吸都变得极微弱了。     薛婉萍大惊之下,只能一叠声地大声喊着:“快,快传霍大夫,快――”     而原本在门口站岗的洪公公却上前拉了跪在地上冷笑连连的吕碧娘,硬生生把她给扔了出去,由着慎刑司的两个小太监毫不客气地给押着走了。     薛婉萍陪着摇光经历了整个过程,也被吕碧娘的话气得不轻。她心中虽无摇光经历过的那些伤痕,却也觉得摇光仅仅就是因为吕碧娘这天生的门户贵贱的偏见而被谋害,以至于永远没有办法再做母亲,真的是太冤了。     她便忍不住一边哭着,一边亲自服侍了摇光返回床上躺好,这次身边却是没有人敢拿宫规来对她说事儿。     很快,宣帝听说了摇光昏迷的事,也从前朝匆匆地赶了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拒绝 - 暗香盈秀 - 福源     这一段时间他在未央宫看到的摇光,大半时候都是像现在这样苍白着一张小脸,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就是醒着的时候,她有一半的时间也是毫无生气的呆坐,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股活力和灵气。     以前的摇光,哪怕因为总是不能怀孕而发脾气,那股脾气里面却也是透着一股生气的。     所以无论那时摇光的脾气有多坏,他都甘之若殆,总觉得只要他们相携相扶的坚持下去,就一定会迎来转机。     可是如今,摇光身上的这股活力,连带着那份灵气都已经消失殆尽。她就像一个丧失了生机的木偶,呆呆地没有一丝生气。     这样的摇光让他感到恐慌不已,他很怕自己会永远失去她,最终连这个驱壳也留不住。     所以相比较起来,如今他倒还更愿意看到另一种状态的摇光,就是如同十年前一样,浑身散发着戾气和狠厉的摇光。这个模样虽然可怕,但至少还有一股活人的气息,不是吗?     由此宣帝就把怒火牵连到了吕氏家族的头上。     想想他的摇光,原本快快乐乐地在他的荫庇下活着,这给他带来了此生想也没想过的甜蜜和满足。     尽管两人中间还横亘了无子的这个隐患,但总算对此还事有一丝念想未灭的,就算一直生不出孩子,只要有这一丝盼望,他们也还能继续这样过下去,三年五载的,总能维持在一个可掌控的局面里。     可是这一切却被吕家和他们家培养出来的那个毒妇完全打碎了!     真是太可恶了!     原本因着与摇光相爱而在他心中已经平息了多年的怒火,今日因着这个事情再次地燃烧了起来。     多年以来,他的心中就有这样一股邪火。常常烧得他夜不能寐,坐不能安,似乎总要找点别人的不痛快来,才能稍稍舒缓一点,给自己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     因此在这股心火的滋扰下,他性情变得喜怒无常,做事也故意不守常规。让臣下们很是受了一些无妄之灾。而看着这样人敬畏又怨恨地目光。他反而觉得畅快舒心。     直到摇光突然进入到他的生命中,用她的温柔贴心以及那独有的定爽朗的气息抚平了他心中经年留下的创伤。     这份爱情带来的甜蜜如同春雨一般滋润了他的心田,把那股邪火给消散了。以至于三年来。他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做事时偶尔也愿意遵守一些约定俗成的常矩,不再让臣下觉得他诡异难测。而对不小心惹到他的人,他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穷追猛打。甚至有时还会好心情地原谅一二。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反而惯坏了这批阴险小人。让他们以为自己变得软弱可欺了,所以就把手也伸到他的后宫来了。居然还想把他最在意的人也给毁掉。     真士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他决定要给他们点好看瞧瞧。     要找个名头打击吕氏家族,其实并不难。     这样的世家大族,几百年下来。族人盘根错节,良莠不齐,自然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阴私之事。宣帝为了掌控世家的命脉。对这些人的底子曾经进行过周密的调查。     他只需把记录了吕氏家族密事的书卷拿出来,稍稍一查找。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个周密的计划。按照这个计划实施下来,吕氏家族不要说继续有子弟在朝为官了,就是整个家族最终都会不复存在的。     只是实施这个计划,他却需要有人出来帮他开一个好头不可。     于是想了想,他便对一旁的肖公公道:“去宣御史大夫。”     很快大先知便来了御书房觐见。     宣帝看着他那张与李婉娘有几分相似的脸,不知为何,居然就觉得有点亲切。或许是感念李婉娘上次的提议及时保住了摇光的命吧。     他突然就不想旁敲侧击的说话了,于是便把前朝后宫的这一堆事儿和他对付吕家的计划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了。     其实他的计划也很简单,最初是需要李大先知作为御史台首官,带领御史在朝堂上上书弹劾吕家家主,如今的吏部尚书吕宽和。     而这弹劾的内容不仅仅是关于吕氏女在后宫残害嫡支皇嗣血脉,吕家负有连带之罪一事,同时还要包括几件吕家旧年的大**,这些阴私之事,虽然无凭无据,但却是有影有形,一旦被御史揭开来,就必然会引起极大的风暴。御史有风闻言事的权利,所以是可以无据而告官的。     宣帝这一招是想先打他家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一出手,声势一定要弄得大一点,猛一点。所以宣帝特意选了吕氏家族旧年做下的一些个牵连了别的姻亲家族的丑事来揭发,为的就是要把一盆水尽量搅浑,才能浑水摸鱼。     然后宣帝就可以借机下令三司会审这个案子,把吕家几个重要的人物的职先停了,让吕家的权先被消,再把吕家的产业借调查的名义封了,让他们的财也失了,然后再关上门打狗,用利益诱之,以此挑拨吕氏家族的几个房头之间互相攀咬,直到全族全面颓败为止。     而李大先知在其中要起得,就是一个开头的作用,这件事的头开好了,后面的事情就相当好实施了。     李大先知静静地听完了宣帝的全盘讲述,他只在最初宣帝提到摇光被害的事情时,脸上露出了略为震动的神色,之后神色就恢复了平静,一直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宣帝的全套报复计划。     待得宣帝说完所有的内容,等着他表态的时候,他才用清冷的声音躬身答道:“回禀皇上,吕氏女霍乱宫闱,其罪当诛,吕家负有教养不及的连带职责,是应该小惩大诫。但如果因此而罪及吕氏全族,却有失公允,况且仅因后宫内院的争斗而牵连朝堂政事,左右一族的兴衰,这实在是有失为君者的风度,还望皇上三思。”     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和说辞就如同往宣帝心头那股燃得正旺的心火上浇了一盆凉水一般,宣帝顿时就觉得十分扫兴。     理智上他自然知道大先知此时所言才是正理。是一个成熟睿智的上位者应该做出的选择。     可是他凭什么要为了做一个成熟睿智的上位者。而让那些伤害自己心爱之人,觊觎自己手中权势的那些混蛋得以逍遥法外呢?     他都做了皇帝了,难道还不能痛快地有仇报仇吗?如今军政大权大都已被他握在了手中。就是王谢崔朱四大家族他都不受掣肘,凭什么还要对区区一个二流世家虚与委蛇?如果他连对这样一个家族的打击报复都做不畅快,那他这个皇帝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他十分郁闷地看着大先知,从鼻孔里挤出了一声闷哼:“李大人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打算按照朕的意思来执行了?”     如果换了其他的大臣,哪怕是左右相公。在他这有名的冷气压下都会开始战兢起来,从而说些软和的话来缓解气氛的。每当这样的时候,他就会乘势再逼上一逼,反正都不是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事。一般严肃如左相谢公,也都会满足他的一些私人意愿的,这位御史大夫只怕迫于形势也不得不接招了。     可李大先知是什么人呢?除了他信仰的天神之外。没有真心的畏惧过什么,所以他根本不逊于宣帝的冷气场。依然木着一张脸,一板一眼地回答:“回皇上,御史身负监察百官,直言上谏的重则,而臣忝居众御史之首,更要做出典范来,怎么能反而带着属下一起行夸大其词,闻风而奏的事呢?皇上之前说到的吕氏家族的那许多阴司之事,不但过去时日甚久且没有证据,如今能够确证的,只有吕氏女暗害皇后一事。如果仅以此事,或许能够连罪吕氏嫡支中的这一房头,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连罪全族。臣要上谏,也只会谏此一个罪名而已,别的臣是不会做的。”     宣帝闻听此言,差点气得倒仰。     这个李先明,平时看着也还机灵,做一地的亲民官时也不是没有一些权衡手段的人,怎么做了御史大夫,却是一日比一日更加古板了呢。     自己此次不过是要用一下他的身份写封谏书抛砖引玉罢了。他不写也就算了,还把自己反而教训一顿,大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真是可恶!     他就忍不住跳起来骂道:“朕看你的夫人和姐姐平日颇得皇后的亲睐才能在京中贵族圈里很快站稳脚跟,就以为你起码看在皇后的这份恩情上,也应该帮她出着一口恶气,怎么你却如此迂腐,不觉得自己太过凉薄了吗?”     李大先知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态度恭敬地行了个礼答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的恩情,臣铭感于心。所以为朝廷事,更加不敢怠慢。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臣身为御史大夫,乃皇上的耳目,公正、诚实、严谨是最基本的操守。试想如果臣不能谨守此操守,则皇上的耳目将浑浊,皇上耳目浑浊了,又从哪里再能听到民生实情?如此,百官岂不是就可以任意欺瞒愚弄您了吗?所以皇上今日要求的事,别人可以去做,下官却不行,这样的例子决不能开,否则御史台将沦为党派倾轧攻讦的工具,再无清净,还请皇上慎之。”     宣帝虽然一腔的怒火都已经被他这刻板的拒绝之辞推到了顶尖,但残存的一丝清明还是让他明白李大先知的话是有道理的。     所以他只是瞪红了双眼,看着地下巍然不动的李大先知的身影,把个拳头在书案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几次之后,终于憋下了一口气,狠狠地吐了一句:“你可真是不识好歹,滚!”     李大先知便麻溜爽快地行礼退下了。     宣帝望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呆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猛地一捶书案――“哗啦!”满桌的奏章纷纷洒落地上。一屋子服侍的人都吓得跪伏在地,嘴里一叠声地叫着:“皇上息怒,皇上饶命......”     宣帝就是再气。却也不可能因为大先知不听他的指令去为他报复社会而给他定罪,到底他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昏君。     甚至如果换一个立场,他还会十分庆幸自己的手下里有像李大先知这样的人来做御史大夫。     换一件事情,也许他还会因为李大先知这样威武不屈的坚持职业操守反而奖赏重用他。     可是现在,此时,此事,他却被李大先知的这份操守气得跳脚。他的心中如同猫抓一样烦躁。只觉得那股邪火泄不出来。他这个皇帝做起来也没了意思。     尤其是回到后宫,看见摇光那副没有生机的模样,他就更加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十分希望摇光能够恢复到从前的模样。哪怕永远都生不出孩子来,但就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地陪伴在他身边,他也觉得此生足够了。至于后嗣一事,他现在也不想再去想那么多。     眼前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哪里还管得了以后?     所以他便越发坚定了要灭吕氏全族以泄心头只恨的决心。     他一心认为摇光目前之所以这样,也是跟他一样心火难泄。吕碧娘就一个人。又娇弱,随便怎么施两下刑罚,就死的不能再死了,所以灭吕氏的全族。让这些族人在内部的攻讦当中一个个死去,这样畅快的复仇过程一定就能让摇光觉得解恨了。     她解了恨,心中的郁结发泄了出来。说不定就会好了。等她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们就又可以重新过上相知相伴的甜蜜生活了。     只是李大先知不愿意帮他出头来揭开这让吕氏内乱的那道口子。他又该找谁来开这个头呢?     在苦苦思索中,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御史台的帖子是他每日最先会看的奏折,为了就是扩充言路,让自己的思路不至于闭塞。只是平日里他从不太留意那些写这些帖子的小御史们的名字。     只是被李大先知拒绝之后,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计划要执行,还是要找一个御史来打响头一炮才行。所以那之后,他就开始留意起每日给他上递各种消息的小御史们的名字来。     御史的选拔都是经过了他的特批的,所以他看着名字对这些人都还有些印象,对比着自己的印象,他却失望的发现,这些个御史与他们的官长一样,都是些个一本正经的家伙。     他却忘了,因为看着御史的职司,所以当年选拔这些御史,他却是煞费了许多的苦心,精心挑选的这一批忠义正直之事,如今他要做坏事了,却嫌弃别人不够坏来了。     然后当他看到胡悦这个名字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了一丝欣喜。     这是去年新录的新科状元,也是他当政之后钦点的第三个状元郎。     此人生得仪表堂堂,但却有一双过于灵活的眼睛,所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就认为此人是个心思异常活络的人。所以出于一些不能明说的考量,他特别下旨让此人在六省观政结束后入御史台就职。原本只是想让他借御史台做一个跳板,过后另有职司给他,谁知却在此时给了他一个惊喜。     新科取士是他登基后选拔亲信人才的一个重要渠道。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政治背景就登上皇位的皇帝,最艰难的就是手下没有亲近的自己人可用。     尽管朝中有像李大先知和左相谢公这样有能力又称职的肱骨之臣,但就是因为这些人太称职了,所以不会为了阿谀奉承他而去做一些与自己职司不符的事情,更不用说帮他这个皇帝做些见不得光的阴私事了。     所以自己当初就不该想到找李大先知来帮忙办这个事的!     宣帝此刻才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办什么事,用什么人,这是他作为上位者应该有的眼光。是自己先看错了事,再用错了人,人家拒绝,那也就怪不得了,不是吗?     这样想着,他对那日李大先知拒绝他的不满也平息了许多,转而开始思考起要如何用这个胡状元来替他办妥此事的策略来。     李先明这个人,宣帝虽然恼他态度刚硬,不给自己面子,却从心底信任他是一个君子。所以找他谈此事时没有想过要隐瞒什么,直接就和盘托出了。反正他很确信,李先知就是不答应帮忙,也不会把此事传扬出去的。     但是胡悦此人就不一定了。看他的眼神和这一年来在官场上的钻营之道,他便知道这是个小人。     自己这件事,还真是只能用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来办。但这种小人可用却不可信,所以怎么用就成了一个关键,得小心不要在用的同时,把自己的把柄落在了对方的手上。     宣帝开始一心一意筹划着他的报复大计。而李大先知这边却是在从宣帝口中得知了摇光的事情后就回家嘱咐了夫人南氏一番,让她递了帖子,请求觐见皇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愤怒 - 暗香盈秀 - 福源     南氏一大早便往宫中递了觐见的帖子,摇光当即就允了。于是她便匆匆地带上李婉娘进了宫。     而再次见到摇光,她与李婉娘都大吃了一惊。     尤其是李婉娘。在霍大夫进宫之前她还见过摇光一次,那时的摇光因为身体不适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是很好的。可此时的摇光,整个人却颓丧不堪,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毫无生气。     今日是见外命妇,虽然来的也不是外人,但她却连基本的仪容都不收拾了,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襦裙,披散着头发,就这样坐在暖阁东窗下的罗汉床上接见了她们。     这副模样哪里还像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果此刻不是在未央宫中,乍一见,还以为是哪里出来的游魂野鬼呢。     李婉娘见此,立时就忍不住了,呜咽一声扑将上去,把摇光抱在怀里嚎哭:“傻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做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呢,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我们好好的调理好身体,再来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啊。”     摇光却连说话的力气也不想使,只是无力地把头埋在了她的怀里。待了片刻,却似想起了什么,她又猛一抬头,看向南氏,眼中终于带上了一丝热切:“舅母,舅舅知道我的事了吗?他有没有叫你带话给我,他怎么说?”     她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线期盼:无所不能的大先知也许就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南氏被她那如野狼般的目光吓了一跳,她哪曾见过这副模样的摇光?     不过她跟在大先知身边多年,见过的事也多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答道:“娘娘猜得正是,臣妾和二姑姐能知道娘娘这边的近况。还是老爷回家来说的呢。老爷特意叮嘱臣妾为娘娘带了三个锦囊过来,希望能够帮到娘娘。”     说话间她拿出了三个锦囊,分别是红蓝绿三种颜色。她单把红色那个挑出来,递给摇光:“老爷吩咐,这三个锦囊可解娘娘三次困境,第一次拆红色的,其后的顺序依次是蓝色和绿色。”     摇光是一把夺过那个红色的锦囊。当着二人的面就迫不及待地拆开。把里面的绢布取出,对着光亮便细细地研读起来。     那上面全是列尤族文字,字数却不多。摇光很快就看完了一遍。但仿佛不能置信,她又重头再看了一遍,之后又再看了一遍。     三遍之后,她终于确认。大先知给他的,据说能解眼前困境的东西就是这些。只有这些!她的脸上便显出了极度失望的神色,整个人又焉了下来,那绢布就被随手扔在了一旁。     绢布上的内容自然也是摘抄自圣典中的一段经文,讲的却是列尤族人的一段历史。当列尤族在西北沙漠里初初准备建国的时候,天神曾颁下指令来让他们在国中建立几个特殊的城池,这城池的作用却是为了庇护那些因过失而杀人的人犯。使他们免于仇敌的追杀而建。所以当有人因杀人而逃到这些城下,对守城的人言明自己的险境。守城的人就应该放此人入城,接受庇护,而追杀此人报仇的人就只能止步于城外不得而入,故而这城被列尤族人称为逃城。     摇光以前读过这段,当时只是把这个内容作为多学了一个知识来领受的,并不明白天神让列尤族人这样做的意思。如今在这样的境况中,大先知给她的锦囊居然是这段内容,她无须深思就认为自己已经猜到了大先知的意思——他居然要让她原谅吕碧娘一家!     “若我以德报怨,那又何以报德?”     摇光咬着牙憋了半天,到底还是狠狠地对着南氏低吼了这么一句。     南氏却叹了口气:“娘娘,老爷让我转告您,以罪还罪,以杀还杀,永无止境,不是真的解决之道。不如饶恕,给别人一条出路,焉知天神没有给您留一条出路呢。”     “哦?”听到最后一句,摇光的眼里又恢复了一丝光亮,语气又开始热切起来:“天神真的给我留了一条出路吗?那是不是祂会给我一个孩子?或者是会治好我的身子,让我可以顺利怀孕?这对天神来说是好容易的事情吧,老祖宗妻子八十岁了,已经绝了生育,天神说要让她生个儿子,她果然就生了,天神也会这样来祝福我的,对吧?”     圣典一书里记载的列尤族人的老祖宗有很多位,但南氏和李婉娘二人均知道,摇光此时说的这位老祖宗是诞下如今12家族祖先的那位老祖宗的祖父。他在100岁高龄才由已经80岁的妻子给她生了独生的儿子,这才有了列尤族今日的繁茂。     但南氏对于摇光的这个问题,却是觉得不好回答,如果顺着摇光的意思点头,那万一就是怀不上呢?今日给了她一个虚假的希望,待他日发现真相,她又如何承受得住?但是要让她说出否定的话来,看摇光这个样子,只怕立时就要崩溃了。     李婉娘也觉得不好说,便只好安慰摇光:“你不要着急。我们回去和大先知再说说,都一起帮你求祷,相信天神总会垂听的。”     摇光却是不信这话,她对信仰的领悟比李婉娘要更加确实:“阿娘是敷衍我吗?大先知日日侍奉天神,号称能知过去未来。我今日的境况,如果他有心肯定早就能知道了,但他却从未向我做过提示。这便罢了,出了事,他就应该第一时间帮我向天神求祷的,可是却只给了我这么一个内容,这算什么?劝谏吗?让我原谅这些无缘无故就要害我的人?好啊,如果天神愿意出手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就立马原谅他们,怎么样?”     她也是气急了,第一次自口中说出了对天神不敬的言语,这可吓了南李二人一跳。     这二人不同摇光对于天神的信奉是半路出家,所以态度上总是少了一些恭敬和敬畏。这二人从小孩时受到的第一个教养。就是关于如何敬奉天神,因此在她们的认知里,不要说像摇光这样口出轻蔑之词了,就是天神两个字也是不敢随便从口里说出来的。     所以南氏就忍不住站起来,略略有些激动地提高了声音:“请娘娘慎言。天神是天地的主宰,不是我们谁的仆人,可以随意指使祂去做这做那。祂对自己子民所预备的任何境况。都有祂的深意。娘娘如今虽然深陷困境。可天神也是看在眼里的,祂既然允许这些事情发生,定然就有祂的美意。娘娘如今怒气攻心,以致于无法参悟,相信待您平静下来,静心求祷于祂。自然就能明悟,但还请不要妄语。以免祸从口出。”     “哈,”摇光此刻就如同一只被攻击的刺猬,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不服输地顶了回去:“您说得倒是好听。祸从口出!那么天神是要因我口出这些僭妄的话,就要施罚于我了吗?既然如此,大先知干让我饶恕害我一生的仇敌。这不就是一句荒谬之辞了吗?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罢了,比起被毁了一辈子的希望来说。到底哪个罪更大呀?要我饶恕那些人,天神为什么就不能饶恕我说错的几句话呢?”     南氏毕竟与大先知夫妻多年,在圣典方面也多有浸淫,此刻便端正了脸色,肃然说道:“娘娘,您此刻怒气攻心,很多话都是言不由衷,臣妾就不与您争辩了。但是只有一句,希望您能听得进去。您一辈子的希望如果就是生个孩子做稳这个后位,或者是保有皇上的宠爱长盛不衰的话,那么这个希望不是今天被毁,迟早也会被毁的,因为这样的东西本来就是不可靠,压根儿就不应该成为您的指望和依靠。”     摇光便冷笑一声,讥讽道:“哼,这些不应该是我的指望和依靠,那什么才应该是呢?我的那个使命吗?救活列尤族?哈,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使命,是不是我这次就这么被人害死了,天神,或者准确的说,就是大先知本人,也是绝对不会出手帮我的?哪怕连那个大夫,他也是不会帮我去找的吧?如今让我留了一口气活下来,就是为了还要完成这个使命的吧?至于生不生得了孩子,这就不管你们的事了,对吧?”     摇光越是这样说心中也却越发笃定,只怕大先知等人的真实想法就是如此,要不何以解释他们的这等凉薄之举呢?     于是她心中大恨大先知以及他背后的那个天神对自己的“利用”。语气也越发的尖利起来。     但南氏还是挺直了背脊,正色答道:“不,娘娘,您的指望和依靠,应该是成为天神的子民被祂庇护着的这个身份本身,这里面才有您真正的希望。”     摇光此刻哪里还能听得进去这样得话来?她满心都被自己生不出孩子就会遭唾弃、遭逼迫,迟早要放弃这个正妻的位子的种种恐惧给抓住。     她这段时间常常想起张翠娘来,甚至有时会产生错觉,觉得是因为自己那时针对她做了一些不好的手段,所以此时是报应临在了自己的身上。     原本她还指望着从大先知这里能得到一条出路,谁知大先知让南氏带过来的意思却是让她放下和饶恕,她心中深深地觉得失望,此时也没有了力气再和南氏争辩纠缠下去。她靠到大迎枕上,转过身去背对南氏,恹恹地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道:“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你走吧,没有我的宣召,都不要进来了。”     南氏看了一眼摇光,想了想,还是把剩下的两个锦囊放在了她身前的案几上,这才行了礼往殿外退去。     李婉娘左右看了看,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上前去安慰摇光。可摇光此时并不想听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言辞,听见她往自己这边走来的动静,便开口道:“阿娘,你也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等我缓过这阵子,再召你进来吧。”     李婉娘顿了顿,倒也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心中虽然不舍,却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什么都帮不上,还不如回去再劝劝大先知出手。于是她叮嘱摇光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之后。便也跟在南氏身后出宫去了。     到得晚间宣帝回到后宫,知道了日间南氏和李婉娘觐见的事情,便问摇光情况如何。摇光依然趴在罗汉床的大迎枕上,蔫蔫地说:“能怎样呢?不过是说了一堆无用的话。哼,居然还让去饶恕吕氏那个贱人,这怎么可能!我不想再搭理她们了。”     宣帝闻言,也想起了昨日大先知听闻他的报复计划之后对他的那番义正言辞的“训导”。顿觉感同身受。也愤愤地叹道:“这夫妻二人倒真的都是一个性子,这么迂腐敏顽,真是让人头痛。”     摇光闻言到有了一丝好奇心起来。因察觉宣帝的话中有话,便追问是否是前朝发生了什么事。     宣帝见她难得对别的事情有了兴趣,便把自己计划弄垮吕氏家族来给摇光出气的主意细细说了,而李大先知在其中对自己的劝谏和拒绝他也略略带过。虽然没有详细叙述李大先知的那一段。但摇光能够想象李大先知那副故作清高的模样和可能会出口的言辞,自是仍被气得冷笑不止。     宣帝不知道内里。但光却心知肚明。自己和李大先知什么关系?何况自己背后还背着一个要拯救他的族人的使命,他却都能对自己的事情如此漠然,言辞间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实话。这真是很让摇光觉得心寒。     不过对于宣帝想要重创吕氏家族的计划,她倒是十分赞同。她的想法同宣帝一样,觉得处死吕碧娘一人。实是难以泄她心头之恨,只有看着吕氏家族彻底覆灭。也许她心头的怒火才能稍稍平息。     所以她关切地询问宣帝:“李大人不愿意出手,那皇上还打算做吗?”     宣帝答道:“当然,我怎么可能因为被一个道貌岸然的朝臣教训两句,就不做此事了呢,我既然是皇帝,这事就得我说了算,他不愿意出手,自然是有人愿意出手的。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此人不但身份合适,才能出众,而且十分乐意为我的这些“私事”效劳。你就等着吧,明日早朝,吕氏的人就会收到一份大礼了。”     摇光闻言,心中这才稍稍舒服了一点,生活中又有了一个目标,日子就不会太过难熬了。所以这晚她总算睡上了一个囫囵觉,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除却身体支撑不住晕厥,就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     这样一来,她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以饶恕还罪,这就是一个笑话。以杀还杀才是天经地义!     所以她心中也暗自期盼,希望宣帝找来做出头人的那位大臣能够争气一些,把此事办得干净利落一些。     事实上,宣帝找出来的这个人,比帝后二人所预期的做的好上太多。让宣帝对他很有些刮目相看。     胡悦此人的确就如宣帝对他的第一印象那般,是一个心思异常活络之人。所以他别的能力且不说,却是极善钻营的。     这次能够得蒙皇上亲自垂青,让他出面为帝后二人出一口恶气,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自然是要卯足了劲地表现一番了。     如此他又怎么甘心自己在其中只是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一纸弹劾过后就没他什么戏码了呢。     他便主动出主意替宣帝出谋划策,不但帮着他完善此计中的各种细节,还大包大揽,最后把宣帝不好亲自出面做的许多阴私事儿都接过来,自己出头来帮宣帝办得妥妥帖帖,省了宣帝的不少功夫,确实让宣帝对他欣赏有加。     吕家的官司陆陆续续打了快一年,期间,今天这个房头冒出了一桩案子,明天又是那个房头被挖出了一桩旧事,各个房头之间争红了眼,为了得着胡悦代表宣帝允诺的泡沫利益,互相攀扯,又变卖各项产业来互相打压,便宜了胡悦为首的一干办案官员之后,最终家财散尽,人也死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只余下几个老弱妇孺,被人收拾了几件旧衣服逐出了吕家在京中世代聚居的大宅。而早在这之前,他们在蔚州的祖宅就已经被变卖出去了,吕氏的嫡支此时几乎已经没有男丁了。     一个繁衍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居然就这样在短短的一年内被土崩瓦解,但凡知道一点内情的朝臣勋贵们都不免为之有些惋惜和感叹。没有想到,一个百年大族的倾覆,居然不是从朝堂开始,却是始于后宫妇人之争,这真真是造化弄人了。     所以当这一年的千秋节到来的时候,尽管朝臣、世家、勋贵们对这个生不出孩子的皇后都有着诸多的不满,但却统统都不敢在此时发出一丝厥词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捡漏 - 暗香盈秀 - 福源     朝臣们这一年来都过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们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宣帝的逆鳞,因为他们早就发现,当年那个喜怒无常、暴虐任性的宣帝似乎又回来了。     所以大家这一阵子都老老实实地做事,生怕哪里不小心就触到了宣帝的怒火,祸及全家甚至全族。     因此为了庆贺千秋节,他们也都还是尽心尽力地准备着朝贺的礼物。     却没有想到,摇光压根儿就不想过这个生日,也不想费神应酬那些口腹蜜剑的外命妇们,听她们说些言不由衷指桑骂槐的言辞。     所以她干脆下了懿旨,除例行的大赦天下外,庆贺的典礼仪式统统取消,大臣和外命妇们的朝贺自然也就取消了。理由则是皇后正在调理身体,不宜操劳。     众人听得这个理由,心中都不由得一哂。     皇后这是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啊,这种行事的风格,倒是与宣帝越来越像了。     而被众人在心中腹诽的皇后摇光,此刻却正在宫中大发雷霆。     此刻的未央宫寝殿中,瓷器玻璃的碎片铺了一地,摇光却还怒气未歇,满屋子转悠着寻找可以出气的东西。     薛婉萍急急地追在摇光的身后阻挡她的脚步,一边劝道:“娘娘,娘娘,您别再走动了,让奴婢等把这地上清扫了你再走吧,地上这么多碎片,扎到你可怎么好,娘娘,您就停一下吧,停一下好吗?奴婢求您了。”     摇光不听她的,犹如一头困兽一般。撑大了血红的双眼四处环顾,实在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搬动的东西了,才喘着粗气颓然仰倒在了踏上。     薛婉萍见她终于停了下来,连忙挥手让小宫女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自己则踮着脚尖小心地避开地上的东西来到摇光身前,蹲下身来替她脱鞋去袜,细细地查看她的双脚。     果然两只脚的脚底和脚背都有些细微的伤口,想是那些碎片在地上溅开的时候。砸在脚上割出来的。此刻已经渗出了血珠。     她顿时心疼地红了眼睛,一叠声地招呼人拿药箱过来,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心疼地劝:“娘娘,不管怎样您都不能这样罔顾自己的身体啊。您在这里自伤自残,皇上也不会知道,那起子不安好心的小人却要在暗地里偷笑了。您这又是何苦呢?如今这种情况,您不是更加要打起精神来。才好对付这些牛鬼蛇神吗?可不能就这样倒下了啊.....”     她这样絮絮叨叨地劝解着,摇光却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抽痛,窒息得让她喘不过气来,眼角无声地流过两行泪水。心中便渐渐布满了无望的灰败。     自从宣帝开始对付吕氏家族以来,隔三差五都会跟她说一说最新的进展。     刚开始的时候,她听到吕家谁谁怎么了。哪房哪支又出了什么事情,心中都会有一阵快意感起来。那时胸口的郁结也会舒缓一点。     但时间久了,也不知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听到这些内容,却再也无法感到一丝安慰和补偿了。     吕家的人死得再惨,死得再绝,也不能再改变她的身体被毁坏无法有孕的事实,那对于她来说,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随着她的身子被调理得七七八八,霍大夫便做了断言,她的这个身体受过那等大寒之物的毒害,他只能保证保住她性命无忧的活下去,却不能被调理到能怀孕的状况了。     这对于摇光来说,其实就是宣布了死刑,她有的时候觉得,还不如让她就这样死了好呢。     宣帝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比起一个还没有存在于这个世上,从未谋面的孩子来说,摇光这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的身边,这是更有意义的一件事。所以他反而觉得有点庆幸――不管怎样,保住了摇光的命,这个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是摇光这一次却是无法在这一点上与他心意相同了。     也许是十年前张翠娘的事儿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她心中就是执拗的认定,如果她注定生不出孩子来,张翠娘的下场就会是她的下场。     她虽然头上没有一个天天盯着她肚皮的婆婆,但却有一群指手画脚的朝臣和虎视眈眈的后宫嫔妃,这些让她觉得比李婉娘那样的一个婆婆更加厉害百倍。     而宣帝也不是莫大郎,莫大郎因为要承担一个家族的责任,最后都不得不牺牲了张翠娘。一个没有后嗣的皇帝,可能连皇位都会不稳,真到了那个时候,宣帝还能像今天一样,始终认定有没有孩子都好,只要自己还在身边就够了吗?     想当年莫大郎和张翠娘,不也是情深似海吗?可最后呢?自己不过是小施手段,两人的感情就有了裂缝,如果那时再给她多一点时间和发挥的空间,自己那时是不是就能得逞了呢?     她最近总是想起张翠娘最后的那副绝望的神情,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现状。     所以她没有办法像宣帝这样,怒气发泄完之后,就没事人一般继续过她们的二人世界的日子。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个有了裂缝的鸡蛋,只要有了那么一丝无法缝合的裂缝,就会招来苍蝇无止境的叮咬,直至裂缝越来越大,最后崩塌。而这些苍蝇的叮咬,从来都是防不慎防的。     所以这小半年来,她的情绪常常陷入到这种极度的绝望,以至于无望之中不可自抑。因为这样,所以她的脾气也变得比宣帝以前还要喜怒无常,常常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痛哭不止,或者大发雷霆。     她的性情也变得多疑而小气起来,对宣帝的许多行踪和举止都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得他的心就要变了,总觉得他已经不耐烦自己,所以在背着自己找可以替代的人了。     宣帝先时还能耐着性子哄她、安慰她。对于她的许多质问都还能耐心的解释。     但是时间久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心中便也烦躁起来,来未央宫的时候就渐渐少了,从以前的每日必到,变成了三五日一到。     这样一来,摇光便就更加的多疑了。总觉得宣帝此举是一个不好的信号。意味着他真的开始摇动了。     其实宣帝不来未央宫的时候也是没有入后宫的,只是独自待在太极宫中,也并没有召任何嫔妃侍寝。     他只是有点受不了摇光的歇斯底里。不想日日看着她这么痛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所以也算是逃避吧,他便有意识的去得少了。但人一不去,心中就又开始惦记,因此隔个三日、五日他又还是忍不住再去。可每次满心期待的去了,却又弄得一身疲惫的出来。次数多了。他便有点怕去见到这样的摇光了。     他为此也十分苦恼,十分想要改变这种状况,特别想要摇光回到原来的模样。这样的郁气得不到舒缓,他便自然地想要找个人来纾解纾解。于是他便时常宣了胡悦来陪他喝酒解闷。     胡悦此人其实就是一个标准的佞臣,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人心,奉承媚上。因此对于宣帝此时的需求来说。他的所作所为却是对了胃口。宣帝被他常常被他开解得十分舒心,而他做事也总是最贴合他的心意。时间久了也就生出了一丝知己之感。     可能连宣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渐渐地把极大的信任和依赖放在了这个胡悦身上,一有什么不能纾解的烦恼,就会宣胡悦进来陪伴。     当然,随着他的宠信,胡悦的官职已经连跳三级,最后干脆顶替了吕宽和的位子,做了史上资历最浅的吏部尚书。     这一任命曾经轰动了朝野,只是宣帝近来越来越不好说话,朝臣们都不太敢置喙他的决定。主要还是因为大家觉得这个胡悦除了阿谀奉承这一点让人讨厌之外,能力还是有的,也没犯过什么大错,便也都暂时按捺住了性子,没有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对皇上的这个决定发表什么意见。     但是自由有一些跟风的小人便从中看到了机会,觉得胡悦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宰相已是指日可待,都蜂拥过来依附于他,所以他虽然在朝堂上没有什么根基,但也因此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一套班底,渐渐就在朝廷中站稳了脚跟。     就在前天宣帝再次在摇光这里受挫,气急而归,半夜让人开了宫门宣胡悦入宫喝酒。酒至半酣间,男人嘛,在一起时还能说些什么呢?无非也就是女人了。所以这当头,借着酒劲,胡悦就给宣帝出了一个主意。     他的想法其实十分主流,宣帝想要讨好皇后,可皇后却因生不出孩子来心结难解,两人就此陷入了僵局。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找别的嫔妃来生个孩子,大不了到时候留子去母,把孩子寄到皇后的名下,不也算是一个慰藉了吗?     宣帝虽然喝得晕晕乎乎的,但这个主意还是听进心里,他思前想后,也觉得这似乎是眼下唯一能解此困局的方法了。     于是翌日他便又兴冲冲地去了未央宫,想要和摇光好好商讨一番此事,一起选出个好拿捏的小嫔御来。     谁知到了未央宫,还没来得及说正事呢,摇光就因上茶的宫女似乎多瞄了宣帝一眼,一杯热茶就冲着那宫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宣帝当即就蹙紧了眉头。     那个心目中明朗大方的解语花,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如此不加遮掩的泼妇?     宣帝的心中不由得就生出了一丝失望来。     他倒是不会为一个卑贱的宫女说话,但自此与摇光说话的口气变有些淡淡的,对于胡悦提的那个主意,也就有些想说不想说的了。     到了吃晚膳的时候,摇光又是一通挑剔,几次三番言语暗示宣帝对她已经不够细心,不够贴心之类的,终于把宣帝惹毛了。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怒斥了一句:“简直不知所谓!”便甩了袖子离开了未央宫。     从未央宫出来,宣帝心中郁气难解,想到自己兴冲冲而来。原本是要和她分享一下新得的好主意,让她知道自己就算不来她那里,心中也是惦记她的,想让他也开心一下。     谁知这样的话还没有出口,倒是先被摇光阴阳怪气地挤兑了一番,那些话说的,好似他已经就成了那等薄情寡义的陈世美了一般。他的心中不由得又生出了一丝委屈和一丝疲惫。     想到这些。他突然就不想回太极宫去喝闷酒,也不想再召胡悦进宫诉苦。昨天他们商量的事情,自己没有办好。总觉得就这样又找胡悦来,是不是太丢面子了。     所以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东六宫里一通闲逛。     谁知偶然路过启祥宫门口的时候,那本应上匙的宫门却突然打开了,艾嫔一脚跨出来。见甬道内宣帝和皇帝的仪仗,愣怔了一下。才又盈盈地跪了下去:“皇上万福。”     那温柔娇弱的声音入得宣帝耳中,突然就触动了他的心怀。或许是最近摇光的气势太过强硬,让他许久都不曾感受过软玉温香的情怀了,也或许是太久没有碰过女人。男人身体的本能作祟。     但可能更多的还是与摇光赌气,又有胡悦的那个提议在前,他的防备之心就没了那么紧。     总之他便鬼使神差的居然没有像以往那般。碰见这样故意来偶遇他的女人便不问青红皂白统统拿下去处置了事,反而只是略微迟疑了片刻。便把心一横,昂首阔步地跨入了启祥宫中,过了一夜。     这件事情第二日便在后宫中炸开了锅。     这启祥宫的大门早不开晚不开,恰恰就是在宣帝路过的那一瞬间打开了,而从里面出来的人既不是宫女也不是内侍,偏偏还就是艾嫔自己,这要真是凑巧撞上的,那才真的见了鬼了。     宣帝是临时起意在东六宫里闲逛的,也没有事先决定会走那条路线,而启祥宫的大门开得不早不晚,艾嫔的出现的时机也是那么地恰到好处,这一切就都说明了,启祥宫早就已经把东六宫里的动静盯得死死的了。     摇光事后让人查出了这些猫腻,气得当即就忍不住在寝宫里大发雷霆,把个易碎的摆设装饰统统给毁了一遍。她自从吃了霍大夫开得补气暖身的药,脾气就变得越发易怒,而且很不容易忍耐得住。     而启祥宫的这个事情,仿佛就是为后宫那群觊觎已久的嫔御们抛出了一块香肉,她一旦得逞,其他的人还不想尽办法前仆后继的来效法?     她这还没死呢,不过就是断言不能生了,这后宫里什么样的魑魅魍魉就都乘机冒出头来了。若是再过个一两年,这后宫里还能有她的立身之地吗?     摇光的心气一直都很高,以前因为心境平和,无欲无求,所以大大咧咧,不怎么计较。但如今她如同陷入死局的困兽一般,对惹到她的人哪里还能有好脸色看。这边砸完了自己的东西,缓过一口气来,她便召集了未央宫里的粗壮宫人,挽了袖子就准备直接冲到启祥宫里去打砸抢一通。     可不知道为什么,都走到未央宫门口了,她的气势却徒然一颓,丧气地挥退了众人,让人紧闭了未央宫的大门,放言就是宣帝来了也不许放他进来,便把自己独自锁在了寝殿之中。     宣帝其实在翌日清晨起来之后就后悔了,他一点也看不上那个装傻卖乖的艾嫔,往日给她三分脸色不过是看在她的父亲还算能用的份上。就这样一个女人居然敢使计谋把自己骗上她的床,他真心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气疯了才会中招。     他是想要找个嫔御来借腹生子,可艾嫔却不是个好的人选。她的父亲收获实权,统领一方,如果她生了长子,只怕就是留子去母,这个孩子也和他的外家脱不了关系的,这对于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摇光来说,是个大忌。所以比起艾嫔来说,张婕妤或许还是一个更好的人选。     他心中后悔,便期盼摇光能够做点什么,直接出手把那女人给打发了。谁知等了一天,摇光那里都毫无动静。这不太像摇光一贯的作风啊?尤其是她最近,也不知是喝药的缘故,还是伤心的缘故,脾气尤其忍不得。     带着这番疑惑。他这一日快快处理完了政事,便匆匆去了未央宫。想要一看究竟。     但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摇光居然让他吃了闭门羹。     这前朝后宫,万里江山,有什么东西名义上不是属于他这个帝王的?     摇光区区一介后宫女子,居然企图把他关在未央宫外,这若真是让她得逞了。自己的脸还要往哪里放?     但他想着终是自己先做错了事。故而心中憋了一口气,还是忍着让人放出了一些狠话,威胁着未央宫的人把宫门给打开了。     未央宫的宫人其实也不敢真的把皇帝拒之门外。照着皇后的意思,随便做了个样子,便很快打开了宫门。可是摇光的寝殿重门深锁,宣帝却是怎么都敲不开了。     无论他在门外怎么解释。好话说了一箩筐,摇光就是不开门。宣帝杵在门外又急又气。也觉得在这些卑下的宫人面前失了面子,心中便开始暗暗责怪摇光不识大体。想他堂堂一届帝王,自从登上皇位以来,哪还受过这样的冷待?     于是一口怒气涌上心头。宣帝也懒得再伏低做小下去,甩一甩手,转身便又去了艾嫔的启祥宫。同在东六宫中。还真是没有另一个比这里更顺手能打击一下未央宫主的气焰的地方了。     摇光听说宣帝又去了启祥宫,心中一片心灰意冷。再是提不起一丝精神来打砸闹腾了。     她在未央宫门口收住了原本要大闹一场的架势,就是因为突然想通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她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再怎么拼尽力气的闹,再如何把宣帝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是抵不住苍蝇无止境地叮咬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这个叫做“孩子”的裂痕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了。自此以后,一定会有很多的东西横亘进他们两人之间,他们的关系也注定了会越走越远,不复当初的。     想到这里,她原本还昂扬的斗志和想要宣泄的满腔的怒火一瞬间都消散殆尽。     她把自己关起来,不想见任何人,甚至宣帝。她想,如果宣帝真的如他所说对自己忠心不二,昨晚之事只是一时冲动,那么他自然会忍耐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然后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悔改,起码应该亲自动手处置掉艾嫔这个贱人,就像他以前处置别的嫔妃一样。     但却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处置,反而第二次去了启祥宫过夜,第一次或许可以说是意外,那这第二次呢?他此刻就是怎么强调自己对摇光的爱,摇光也是不能相信了。     而艾嫔这里,却是喜不自胜。     她原本只是想钻个空子,求得一夕之欢。打得算盘也不过是如果侥幸有孕,哪怕生个女儿,那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她是觉得皇后一向也算英明,只怕过不多时便会从现在这种颓丧中醒来,转而想起借腹生子之类的手段来,后宫那么多低位且没有家世背景的嫔御,不正好用来起这个作用吗?     如果等到那时,想必帝后之间的感情又会恢复如昔,那她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希望呢?     在这寂寂深宫之中,没有帝王的宠爱,那能有个一男半女常伴膝下也是个慰藉啊。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冒着大风险来勾搭宣帝。当时也是想着不死就能得一个机会,谁曾想运气登了天,不但平安侍寝,还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从这之后她便求神拜佛,祈求老天保佑帝后能多多争吵,吵得越不可开交越好,这样她才能多多捡漏啊。     总之这就是神仙打架,猫狗却得福,但也可能这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吧。     总之帝后这一番别扭闹下来,宣帝的那个主意始终没能与摇光沟通成功,更加谈不上实施,而艾嫔却成了这里面的最大的赢家。     两个月之后,御医院就传来了消息:艾嫔有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醒 - 暗香盈秀 - 福源     尽管摇光自宣帝第二次宠幸艾嫔之后,就很有些心灰意冷,常把宣帝拦在自家门外,但听说了这个消息,心中还是大大地震动了一回。     她心内一时五味具杂,不知道到底该作何感想才是恰当的。     她一度觉得心酸,凭什么这些女人怀孕这么容易,对自己来说就是如此困难?一度又觉得嫉妒,那个曾经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说尽了花言巧语的人,如今却和别个女人有了孩子;一度又觉得有些担心,艾嫔如果真的生了个皇子,会不会就对她的位子有所威胁。     她突然就有点害怕起来,害怕任由这些后宫的女人们肆意妄为下去,只怕她的这个皇后的位子,真的就要坐不稳当了。     她这几个月来与宣帝的关系十分不好,顿时就醒悟到在这后宫之中,男人是如此的靠不住,真要找个依靠,还是得靠后嗣,可是她却是个无法怀孕的体质,怎么破?     就是因为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越想越绝望,她才会变得如此喜怒无常、歇斯底里。     艾嫔怀孕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宣帝并不在宫中。他带着朝臣勋贵们去了京郊的皇庄做春耕的祭天仪式。     原本摇光作为皇后也是要过去主持蚕桑仪式的,但她哪里还有这个心情?宣帝便按常例叫谢宰相的夫人崔氏代劳了。     这一去五日,才走了一天,御医院就来报艾嫔有孕,一时间整个后宫的眼睛都盯住了东六宫看。     洪公公就劝摇光,一不做二不休,乘着宣帝不在。干脆把艾嫔腹中的胎儿想个办法处置了,一来永绝后患,二来也可以震慑后宫其他蠢蠢欲动的宵小。     摇光想了又想,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     她下不去手。     很奇怪,对着吕碧娘这样的人,对着吕氏家族里那些她见也没有见过老弱妇孺,她从来也没有觉得心软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宣帝的血脉后裔。名义上也是她的庶出子女的这些孩子,哪怕是梁嫔当初假装怀上的那一个,她都觉得下不了黑手去除掉他们。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恻隐什么。稚子无辜这样的话,她是从来都嗤之以鼻的。圣典上还说这世上所有的人,因为一出生就不认识真正的天神,而拜有形象的假神。都是被诅咒的人呢。     但她就是下不去这个手,每每想到这些孩子。她就会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唾弃自己的那双父母,如此她便觉得自己无法做出同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所以后宫一时之间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艾嫔怀孕的这个事情,似乎就是御医院回禀给了皇后。之后便再也无声无息起来。未央宫中即没有发下应有的赏赐和分例,也没有出手对付怀孕的艾嫔。仿佛那个消息就是一袭春风吹过,在这后宫的殿宇之间打了个卷儿。就此烟消云散了。     摇光既不采纳洪公公的建议,也不想故作大度的去安置怀孕的艾嫔。更想不到其他更加合适的解决办法,却又从此事中明晃晃地感受到了危机,她便不由自主地从往日沉溺的颓丧之中清醒了过来,冥思苦想的开始思索解决之道。     想来想去,就让她想到了大先知让南氏带进宫的那三个锦囊。     虽然开了第一个锦囊之后,她对其中的内容嗤之以鼻,但在这没有办法可想的时候,还是不免对剩下的两个锦囊产生了一丝期盼,或许就有意想不到的妙计呢?     于是她让薛婉萍把那蓝色的锦囊找出来,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查看。     依然是一张不大的绢布,上面用列尤族的文字只写了寥寥几句,不用说,这也是圣典中摘出的内容。     摇光不过拿眼一扫,便已经知道这是一段什么内容了。     这个内容只有一句话,也是她曾经读过的,而且还印象深刻。     在莫二郎即将离世的那几天,她因想不通天神为何忍心不拯救二郎这样虔心相信祂的人而心中愤愤时,莫二郎反复在她耳边念叨的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这样的:虽然家里的财产不再兴旺,果园的果树不结果子,地里的庄稼没有了收成,圈中绝了羊,棚内也没有牛,然而我要因天神欢欣,因救我的神喜乐。     摇光看着这段短短的文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才好。她现在的这种境况,还要让她单单因着天神而欢欣喜乐,她做不到!     发了一会呆儿,她又让薛婉萍把剩下的绿色锦囊也取出,拆开来抽出里面的绢布一看,便不由得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     薛婉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害怕地看着摇光此刻的模样。     摇光冷笑的原因是,这两张绢布的内容竟然一模一样,写得都是同一句话。她的心中便渐渐升起一股愤怒之情,觉得李先知这是在戏弄于她。     说什么在危急关头会帮到她的三个锦囊,结果没有一个是有所助益的,全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废话。     而且第二个与第三个还是一模一样的内容,怎么可能不同的危险面前,答案是同样的内容呢?这分明就是敷衍!     她此刻对大先知,对所谓的天神突然就生出了一股无言的愤怒。     自己在这后宫之中,自登上后位之后,四年的时间礼汲汲营营,以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女子之身,只是靠着脆弱不堪的帝王的宠爱在这世间女子最高的位置上战兢地活着,多么辛苦,多么艰难!     这期间,无论是天神也好,大先知也好,神也好,人也好,都没有对她伸出过半点援手,甚至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陷害,陷入到了此等无望的困境之中。     如果天神真的存在,大先知的那些能力真的灵验。他们怎么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走到今天而完全不伸手扶持一把?     既然如此,这样无情的神与人,她也不必再相信了。     反过来,如果天神并不存在,大先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所以她如今才叫天天不应,那么她从此以后也就不必再抱着一个虚幻的信念来过生活了。     不管怎样。从今天开始。她要和这份纠缠了她近十年的信仰做一个诀别,不管这个神是真是假,她都不要再信了。她真的是受够了。     摇光这样想着。反而觉得自己的内心坚毅了一些。似乎没有了最后的一份可依靠的东西,她内心深处被深埋的那些执拗和刚毅反而又重新开始破土而出了。     她突然就有了这样一种想法:我就不相信了,凭着我莫摇光的努力,在这后宫中还能活不下去?!     这样想着。她的脑子便开始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她原本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一旦开动所有的脑能量来想办法。自然就让她很快想到了解决之策。     其实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就是借腹生子。     找个人来生了孩子,把孩子抱养过来,寄做嫡子。谁也不能再说什么。历史上无子的皇后多的是,在后宫中凭着别人生的儿子不也是稳稳做到了太后的吗?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丈夫不可靠了。就找个儿子来靠吧。     宣帝要是知道摇光终于转过了这股筋来,只怕要激动得老泪纵横了。只是找谁来做这个借腹之人。却是让摇光再次为难了。     就像她不想去害那些还没有出世的宣帝的血脉一样,她其实也不是很能狠得下心来让一个女人为她生下儿子之后,还过河抽桥的把人给害死。     况且她与历史上那些留子去母的皇后又有不同,那些人都是出身世家,自有背景权势可依仗,那样的皇后所扶持的皇子,都需要要仰仗皇后的母族才能坐稳皇位。     而自己没有这个优势,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女子,无父无母,连唯一隐藏的外家如今也都没了,所以但凡生下皇子的女人有一点点地位背景,就能把她给比了过去,到时候就要变成她要仰仗这个皇子的外家才能活,真要出现了那样的局面,可就不太妙了。所以能替她生孩子的人,必须要比她的身份还要不如才行。     这样看来,似乎那些同样平民出身的嫔御们也不是很合适呢。     摇光翻着后宫嫔妃的名册,微微有些头疼。     正在这时,薛婉萍却拿了一个东西进来,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摇光抬头看向她,不耐道:“你在我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扭捏的吗?有什么事就直说,不管是什么,难道我还能责罚你不成?”     薛婉萍这才回禀道:“娘娘,有人给您送了一份生辰贺礼来,守宫的内侍本来不想收,可那人在门口多番纠缠不肯离开,东六宫这几日本就不太平,小内侍便不愿多事,让人来禀了奴婢,奴婢就去把东西收了,答应帮她递到您面前来,至于您收不收,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摇光闻言便知,薛婉萍这是又犯了心软的毛病了。     她虽然因着孔姑姑的背叛,心智已经不复以往的单纯,但天性却是很难改得彻底的。看到一些可怜的小宫人,她难免还是会有一些怜悯之心,只是比起以前的爱心泛滥,倒是有分寸多了。     所以摇光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责罚她,况且她了解薛婉萍,想要递生辰贺礼给她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否则不管那人如何可怜,薛婉萍也不会贸然收了东西递到她面前来的。     所以她便问道:“是谁?”     薛婉萍一边把东西呈上来,一边答道:“是阿吉。她苦苦哀求奴婢,奴婢见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张她自己绣的手绢,便收了。她也是可怜,看着比四年前刚进宫的时候憔悴了许多。”     摇光听见阿吉这个名字,就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早就已经被她遗忘了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再次跳了出来。     她可真会抓住好时机啊。     摇光一边想着,一边敲着面前的案几,那块手绢就摊在她的手边,用的是上等的贡绢,七彩的丝线,这些材料对于她这样一个做粗活的小宫女来说,是十分难得的,而她居然还能有多余的时间一针一线绣好这张手绢,这就更加不容易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了达到目的,怎么样都忍得啊。     摇光一边感慨着,一边脑海中就开始有了一个想法。于是她的嘴边不由得就噙了一丝冷笑。     阿吉这样千方百计往她面前钻,不也就是想要巴着她这层关系往上爬嘛。而如今在她自己都深陷囫囵的时候,她还这么巴巴的贴上来,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不就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吗?     看来不独是自己想到了这个解困之法,这世上的聪明人还是不少。     既然如此,那就如她所愿好了。只是入了自己的局里,到底是谁利用谁,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摇光把那张手绢捡起来,在手中摩挲了两下,抬头对薛婉萍吩咐:“去把阿吉宣来,就说本宫要见她。”     “诺。”     薛婉萍迟疑片刻,想要问什么,到底沉稳了许多,并没有当即问出口,而是先应诺按吩咐去办事了。     摇光便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一年来,虽然经历了许多的痛苦,但痛苦催人成长,她成长了,薛婉萍也成长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单纯,那般...傻。如此看来,这番经历也还是有点好处的。     很快阿吉便被宣到了未央宫,摇光却是在正殿接见的她。并没有让人把她带到平日见人的暖阁。     坐在正殿北面高台上的凤座上,俯瞰着地上卑微地佝偻着背给自己行礼的阿吉,摇光冷冷地眸子里含着轻蔑地眼光,毫不客气地把阿吉打量了一番,那刺人的眼光仿佛把她的衣服给剥了个精光一般,前所未有的让阿吉觉得难堪。     阿吉这次发现自己再次见到的这个摇光,和五年前在江南时的摇光已经完全不同了,简直就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再不能用以前的眼光来看摇光这个人了。思及此,她的心中就生出了浓浓的畏惧感。人便显得更加瑟缩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隔阂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见她这副模样,唇角的冷笑更深。     进宫这几年,阿吉显然活得并不容易,但是能在尚工局的粗使宫女堆里活过三年,而且还没有让自己被折磨得形销骨立,仅仅只是略有些憔悴消瘦而已,可见她是个有本事的。     摇光一直都知道,阿吉这个人,本事野心都是不缺的。姿色嘛,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只可惜,她以前做李婉娘的女儿时,还要放着一点阿吉的手段心机,免得被她利用或影响了,但现在作了皇后,却是对不会再有这些顾虑了。     她现在早已明白,所谓的小手段、小心机,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是一点容身之处都没有的。就好比阿吉这个人,如今的自己是想抬举,就抬举了,想收拾,连吩咐都不用,一个态度就会有无数的人帮她动手了。     所以如今她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个昔日的贴身侍婢,心中觉得她就如同一只蝼蚁般卑贱。这是生平第一次,她的内心出现了这种等级高低的概念,由此她对于后面计划的实施便再没有了半点怜悯之心。     试想谁会有空去关心一只蝼蚁的感受呢?     在这一刻她似乎就有点理解了吕碧娘当初对她的那种蔑视。     摇头甩甩头,把这些胡思乱想都丢到脑后,清了清思路才开口对阿吉问道:“听说你想见我?”     阿吉诚惶诚恐、结结巴巴:“回,回禀娘娘,阿吉,阿吉想念娘娘,特意准备了一方丝绢庆贺娘娘生辰。奴。奴婢没有贵重的东西,一点心意,望娘娘接纳,祝娘娘心想事成,千岁千岁千千岁。”     磕磕巴巴说完这些早就在心中演练了数回的说辞,阿吉的额头已是布满了汗珠。摇光所展示出的皇后威严让她止不住地颤抖,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就是李大先知而已。     摇光却似乎很满意她现在的战兢。冰冷的声音中便带出了一股说不出的讥讽:“心想事成?这倒是个动听的词儿,可本宫如今这样,要想心想事成。唉,难呐!”     阿吉闻言,心中一动。     突然福至心灵的领悟到,摇光这是在暗示她什么。她突然就意识到。似乎自己期盼了许久的机会现在终于降临了!     于是她更加紧张了起来,很想抓住这个机会。又担心不小心错过。心中七上八下,那一脑门的冷汗就跟着直往下淌,她又不敢抬手去擦,那落入了眼睛里的汗水就渍得双眼发痛。越发的难受起来。     她只好闭紧了双眼,横了一条心开口道:“娘娘,奴婢愿意为娘娘分忧。请娘娘相信奴婢的忠心,天涯海角。无论娘娘到了哪里,奴婢总是跟着娘娘,依附于娘娘的,请娘娘相信奴婢。”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用喊出来的,话音落下之后殿内一片寂静,四周还隐隐地回荡着微弱的回音。她睁不开眼来打量周围的形势,便被这份空旷的寂静愈发震慑住了,内心更加紧张,就如同正站在断头台前等待决定生死的时刻那般。     摇光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她故意沉默了片刻,却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冷笑出声。她是在想,阿吉这个人在她身边隐匿这份心思多年,终于还是忍不住暴露出来了,真是不容易啊。     这个阿吉其实从死赖上摇光的那一刻起,只怕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了:借着摇光身边的资源,找一个有权有位的男人出嫁。     而如今她终于靠着自己贴上了这个国家里最有钱有权的男人,她此刻只怕心里都要乐翻了吧。     不知道消息传到她的家乡,那对寨主夫妇和那个神神叨叨的释比是不是会欣喜得疯掉呢?定会去看看祖坟上是不是冒青烟了。     可惜啊,可惜,她永远都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想到这里,摇光突然就不耐烦再和她周旋下去了,遂干脆地说道:“你既然如此有心,本宫也不好辜负,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回尚工局了,从现在开始就留在未央宫吧。”     说着,摇光起身下了高台,折到阿吉的面前站定,轻飘飘地甩了一句“你放心,本宫会如你所愿的。”就转身回了后殿。只留下阿吉一人目瞪口呆地跪坐在那里,直到薛婉萍过来带她去后院住下,她才回过神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     后宫继续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平静,直到宣帝从皇庄回宫。     那天,摇光破天荒地带了后宫美人以上品级的嫔妃们去前朝迎接。     宣帝骑在马上,远远地看见立在宫墙上的摇光摇弋生姿的身影,突然有点恍惚,仿佛这一年多来发生的桩桩件件都只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这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但待得打马走近了,复又看见摇光眉目之间清冷依旧,那双眼中的眸光似乎还比往日更加凌厉了几分,他便知道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和摇光之间,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摇光依着礼数在朝臣面前迎接了宣帝的回宫,但在接迎仪式结束后,就径直回了未央宫。     宣帝因还要处理一些善后的事宜,便依然去了太极宫的书房。到了这里,肖公公才来得及报告艾嫔怀孕一事。     宣帝闻讯一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顿了顿才问:“皇后如何反应?”     肖公公的脸上便露出了一副古怪的神情来:“皇后娘娘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什么,”宣帝诧异地追问:“没有任何反应,什么意思?”     肖公公便解释道:“禀皇上,就是没有打赏,也没有升位,就连嫔妃怀孕之后按例该增加的分例都没有旨意让增加上去。自从御医向未央宫禀报了此事之后。未央宫就没有对此做出任何的反应,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个事情一般。”     宣帝眉头一蹙,略有些担心地问:“那未央宫内有没有什么动静?”     肖公公一听就明白他说的这个动静是指什么,宣帝是在问皇后有没有关起门来发狂什么的。于是他的神情就更加古怪了:“什么动静都没有,平静得十分古怪。”     宣帝沉吟片刻,便挥手让肖公公下去了。     待得处理完了手中的朝事,他才有心情开始琢磨起艾嫔怀孕的这桩事情来。     要说此事。原本也不是他打算好的。他其实在宠幸了艾嫔的第二天就想让人送碗药过去。以防后患的。可是当时因为想观望一下摇光的态度,就把这事儿给拖延了,再后来和摇光赌上气来。不但药没有送去,自己反而接二连三的犯起同样的错误来。     要说艾嫔这个人多么有吸引力呢,倒也不是。但她的温柔小意在当时那个时候,还真是让备受摇光粗暴狂躁性情折磨的他感到了一丝慰藉。这也可能是他下意识的无数次明知故犯的原因吧。但结果没想到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还是在自己这下意识的放纵中发生了。     如今这样的后果出来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宣帝无意识地敲击着书案。发出砰砰砰地声音,他的脑袋却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     艾嫔还没有怀上身孕之前,给她一碗药,他倒觉得没有什么。本来这后宫的嫔妃们侍寝之后有没有资格受孕。这就是要由他这个帝王来决定的。     只是当时没有及时表明不让她受孕的态度,此刻又已经证实了有了身孕,他就不好再动这个手了。     要知道他毕竟已经三十好几。世家大族里像他这样儿郎,都已经在准备着抱孙子了。他却连个女儿都没有。朝臣们全都盯着这头呢。而艾嫔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死在深宫都没人会知道的人。她的父亲是统领一方的封疆大吏,她身怀有孕的这个消息想必早已经通过她的渠道传了出去。     如果这时这个孩子贸贸然没了,只怕会在朝堂中引起不小的震动。他倒还好,朝臣们又不是要造反,攻击他一阵子肯定也就会罢手了。毕竟朝中这么多的事儿,谁有空天天盯着你的后宫内院来看呢。     但摇光只怕就要不好了,出了这种事,朝臣们定是要拿一个人来作筏子的,那自然这个无子又无背景,传说还善妒的皇后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可以预料到,如果艾嫔的这个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摇光的位子只怕才真的是要不好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猛地一酸,摇光啊摇光,曾经只是这个名字,想起来就让他觉得甜蜜,现如今,却只剩了一片心酸了。     但他终究还是舍不下和摇光的一片情,这终究是他第一次付出了极深的感情的一个女人。他不想看着她被朝臣们攻讦而无法再在后位上立足。     所以想来想去,宣帝还是决定去未央宫和摇光真心地谈一次,希望她能谅解自己前段时间不断出入启祥宫的这个行为,能够体谅他在艾嫔有孕之后不能做出处置的缘由,甚至希望她和自己能够言归旧好,不要再吵吵闹闹地过日子,或者过段时间他就可以再提当初没来得及提的那个计划,如果那事成了,也许,他们还有机会回到从前呢。     带着这些期盼,宣帝便在掌灯时分摆驾去了未央宫。     摇光早已经料到宣帝今日会过来。她整装往前朝去迎他回宫,就是为了让他看在这个情面的份上晚上来未央宫住。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既然曾经寄予厚望的这个男人给了她在这后宫中最后的一击,那她就必须要赶快给自己另找个更加可靠的依靠才行。     所以她一早便吩咐薛婉萍把阿吉从宫人房里拎出来,从头到脚的打扮了一通,然后塞到了她另外叫人布置的一个偏殿的大床上。     宣帝是在晚膳之后来的,此时摇光也刚用完了膳,正闲坐品茶。听见通报的声音,她还按照规矩起身到宫门口去迎了宣帝,这是封后之后就再没有过的举动了。     宣帝见到她疏远而客气地向自己行礼。心中一痛,态度便不自觉地和软了许多。     进到暖阁里,二人坐下,待得宫女们上了茶来,宣帝便主动向摇光道歉,解释说自己数次去启祥宫过夜并不是对艾嫔青眼相看,而是与她赌气之举。所以艾嫔怀孕。他也十分意外。     然后又解释了现在不能动艾嫔腹中的胎儿的缘由。还劝摇光要尽力保住艾嫔顺利生产,至于生产之后的事情,还是可以慢慢筹划的。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摇光一边的云云。     摇光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这些解释说明,时不时地在心中对他的某些内容报以两声冷笑,面上却平静如水,丝毫看不出端倪。     待得宣帝说到最后。摇光才终于忍耐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唠叨:“皇上觉得我就是那么狠毒的一个人吗?已经有了生命的胎儿。还是你的骨血,当初就是梁贵嫔怀孕,我也没有想过要怎样,何况这个艾嫔。皇上您且放心吧。那个孩子如果出事,肯定不是我做的。”     宣帝见摇光能不吵不闹的听他说到了现在,已经是这半年来难得的好脾气了。虽然此刻还是脸露不耐,但却依然肯轻声细语地把话说出口。他突然就有莫名地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心情也开始变得有几分雀跃。     或许自己不在的这几天,摇光真的想通了呢?那是不是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就可以恢复如昔了呢?     这样想着,宣帝突然就对这个本来没有什么想法的夜晚开始有了别的期待,看向摇光的眼光也变得炙热了起来。     摇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目光的改变,心中突然涌上一阵苦涩。她默了默,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对宣帝说:“皇上也累了,还是早点沐浴休息吧。”     宣帝便眼睛一亮,欣然随着内侍去浴池沐浴去了。     待得宣帝从浴池出来,就见薛婉萍已经等在门口,躬身对他说:“禀皇上,娘娘吩咐奴婢前来带路。”     宣帝不由得一笑:“怎么,你们娘娘还怕我找不到路了不曾,朕就是再久没有在未央宫过夜,她的寝殿朕也还是找得到的。”     薛婉萍的身子佝得更低,语气恭敬地回答道:“禀皇上,就是因为今晚娘娘不想在寝殿安歇,另布置了一个偏殿,才特意让奴婢前来引路的。”     “哦?”宣帝有些困惑地嘀咕道:“她这是在搞什么新花样?”     薛婉萍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她怕说多错多,此刻手心已经因紧张而沁满了细汗,如果宣帝再多问两句,也许她就词穷了,或者就会因撒谎而露出破绽来。     但宣帝却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以为摇光或者是有了什么新奇的主意,想要给他个惊喜或者换换心情什么的,所以才这样安排。     经过了之前常常争吵的那段日子,宣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摇光面前开始本能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这样难得的平静的氛围,他很希望能维持下去,所以祂也有点担心如果自己不识趣,是不是就会破坏这种氛围。     他不想再成为两人之间的关系里那个引起争端的一方,所以也就反而忽略了此刻薛婉萍的不对劲,尽管疑惑,却不再多问什么,便让薛婉萍带路,跟着去了。     很快,薛婉萍引着宣帝来到了阿吉住的偏殿,此刻殿内已经熄了灯火,月光透过窗纸和敞开的殿门洒落进来,依稀可以看见重重叠叠的帷幔在初春湿润的夜风中翻舞,给这间静谧的房间平添了一抹神秘的暧昧。     宣帝见此,就确定了这是摇光特意布置的,由此可见她也很有和好的诚意。于是他的心就彻底雀跃了起来,突然就有了一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遂也不再管引路的薛婉萍的去向,便顺着这层层的帷幔往最里面走去。     薛婉萍把宣帝带到这里,便悄悄隐去了。其实也就是转了个弯,到了隔壁的一个房间。     这屋里也没有点灯,摇光独自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手肘枕着茶几,把那苍白的脸色映在月光下,显得斑驳难明,这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清的晦暗和孤寂。     薛婉萍见她这副模样,欲言又止,待到摇光听见动静回过身来,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您这样做真的好吗?圣上以为那里面的人是你......”     “萍儿,你不懂的。”摇光知道薛婉萍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内容,但却是她此刻十分不想听见的内容。她怕她听了,就会后悔,会改变心意。     于是她断然打断,对薛婉萍,其实更多的是在对自己说道:“男人呢,最是无情。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心中想着一个人,手中碰的却另一个人。因为对他们来说吹了灯脱了衣服,什么样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所以没事的,皇上要真的心里还有我,就应该知道,今晚这样的安排是目前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他真的为我好,就应该成全我。”     薛婉萍虽然服侍摇光多年,但到底未经人事,听得摇光这荤素不忌的话,倍感羞涩,本能中又觉得有点不对,但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于是涨红了脸,翕合着双唇,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摇光回神看清她的脸色,不由得哂然一笑,正想张口开她两句玩笑,却不想就在此时,隔壁偏殿里传来了一声怒吼:“莫摇光,你给我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闹崩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听见宣帝的怒吼声,猝地一惊。     她连忙从罗汉床上站起来,就往门外冲去,却因为慌张一不小心被裙裾绊住,打了个趔趄。     薛婉萍连忙扶了她一把。     她借着薛婉萍的手站定的时候,就觉得心中砰地一声,似乎十分重要的什么东西突然断了。她的心就莫名地慌了一下。     待得她们来到偏殿时,宣帝已经怒气冲冲地站在殿外,上半身未着寸缕,下身也只是一条薄薄的亵裤,可以想象他是从什么场面中突然抽身出来的。     宣帝看见摇光衣着齐整的在薛婉萍的扶持下款款走来,气就不打一出来。     他伸出右手,指向摇光,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那手指却不断地颤抖,暴露了他心中的怒火。     摇光紧了紧缩在袖中的双手,暗自吞了一口唾沫,强作镇定地开口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宣帝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点声音:“你,你好,你好啊!”     摇光此刻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心中不但那点惧意退去,反而被原本已经埋藏起来的委屈感替代,心中倒增添了一点勇气。她便松开薛婉萍,往宣帝面前跨了一步,距离宣帝指向她的手指只有须臾的缝隙。     她直视着宣帝的眼睛,恨恨地说道:“我,我怎么了?我不过是给皇上安排一个侍寝的宫女,这是我身为皇后的本分,不是吗?难道皇上要以此降罪于我?”     宣帝收了那只手,却红了双眼,直直地盯着摇光,语气深沉:“这就是你所愿的?我到你的宫里来。你却给我安排别的女人,摇光,这真的就是你此刻所愿的?”     摇光心中的犟劲儿已经被激了起来,此刻便梗了脖子答道:“是,这就是我所愿的,我不能生孩子,难道还不能自己选个能生孩子的人给我生吗?让你幸了这个女人。好叫她给我生个孩子。这事很让你委屈吗?那你去启祥宫过夜,让那个女人给你生孩子,那时你有想过我的委屈吗?”     “摇光。我以为我之前已经给你解释过了,也道过歉了,”宣帝一脸不可思议:“我身为堂堂帝王,为着幸了一个后宫的嫔妃这样低三下四向你道歉。还不够吗?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做,才可以当以前这些都一笔勾销?”     “我不想怎样。我只想要一个我能掌控的女人给我生一个你的孩子。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你如果真的像自己说得那么有诚意,就成全我啊。”摇光脸上露出一抹讥笑:“空口道歉什么的,你觉得有用吗?能解决我什么问题?”     宣帝心中一梗。不甘地低吼:“你这样做,是在逼我去宠幸一个我根本不愿意的女人,你是在逼我。你知道吗?”     “那你要我怎样?”摇光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吼叫起来:“你愿意去宠幸的女人,她们所生的孩子我要不起啊。我的皇上!你就算可怜我无权无势却被你一纸诏书弄到这么高的位置,我站得好辛苦。我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完全掌控得住的女人,哪里还能顾忌得了她是不是你愿意的,你就将就了吧。算我求你了!难道我就很愿意让别的女人来帮我生孩子吗,这是我想要的吗?!”     摇光说到后来,已经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压抑自己的悲愤,以至于整个身子颤抖不已。     宣帝看着她几近歇斯底里的模样,突然不再说话。他默默地看了摇光一阵,又闭了闭双眼,待得再睁眼时,眸子里已是一片冰冷,再不见一丝感情。     他冷冷地道:“好,我就如你所愿,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完他便簌地转身入殿,那殿门砰地一声在摇光面前轰然阖上,震得摇光的心猛地一颤,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她就这样呆呆地盯着紧闭的殿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一旁的薛婉萍担心她,上前欲唤她,却被她抬手制止了。薛婉萍被这诡异地气氛怔住,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悄无声息地退到一边当隐形人。     摇光不知道自己在殿外站了多久,只听见殿内传出了一声尖利的女子的惨叫声。     那么深的大殿,隔着重重的帷幔,那惨叫声却依然还是传了出来,随后就一直有微弱的抽泣求饶声若隐若现地传出。     薛婉萍把头低得几乎埋到了胸口,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只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虽然在这未央宫中,摇光从未有一事瞒过她,但她头一次有了不愿意参合到这帝后二人间的恩怨里的想法。她不敢想象,摇光就这样站下去,听着里面的动静,等下皇帝出来了,两人之间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想想都让人觉得无法直视啊。     其实也没有过多久,殿里的动静就停止了。然后,摇光觉得自己也就是将将眨了眨已经瞪得有些酸软的眼睛,偏殿的门就吱呀一声猛然打开了。     已经穿戴整齐的宣帝一脸木然地从里面跨出来,浑身散发着摇光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冰冷气息。这一瞬间,尽管这个男人就近在咫尺,摇光却分明感到自己已经彻底地失去他了。     宣帝开门看到摇光依然还在原地,完全没有动过,不但丝毫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情,连脚步也没有停留,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就这样径直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只是在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宣帝的脚步一顿,留下了一句话:“我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是我最信任的人逼我去幸一个我不愿意的女人,我对自己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一丈之外立成一个木头人的薛婉萍连个动静都没有听见,摇光却听了个分明。     她的心猛地一沉,忍不住就打了个寒噤。     她这时才恍然忆起,宣帝年轻时。因为无权无势,为了生存和出位,只有逼自己去侍奉那些看上了他的容貌的高位贵妇们。甚至他的第一任皇后,就是其中一个恩主。     所以他十分痛恨被人逼着做这样的事情,因此就是为了给逼迫他的朝臣们一个教训,他才犯天下之大不韪立一个青楼女子为第二任皇后的。     摇光这时才在心中生出一阵悔意来,终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     不。其实适才宣帝说如她所愿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生出了一丝悔意。所以她才固执的站在这里没有离开,直到守完了全程。     人的心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已经知道错了,却因为无路可退。也不甘心退,因而就要执意一错到底!     她便是如此,只固执地想着,我偏偏就要看看。我就这样错下去又会怎样?难道能比现在更惨?     是啊,她觉得。反正已经回不了头了,她也不甘心回头,既然如此,就一错到底吧!     想到这里。她的脖子便又梗了起来,背脊也挺得笔直,攥紧了拳头提起裙子就往偏殿里走去。     薛婉萍原本被帝后二人间异常冰冷的气氛吓得发抖。此刻却让摇光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想到偏殿里适才发生了什么,她就觉得摇光怕是疯了。哪有人往自家夫君刚碰过别的女人的地方闯的。     她便急忙跟上前去唤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这里面脏,让奴婢先唤人来收拾一番吧。您要见阿吉的话,奴婢让人带她梳洗之后再来见您吧。”     摇光却不理她,径直拨开纱幔往里走,一步一步,步子跨得很重,却很稳。     稍往里走,便闻到了一股旖旎的味道,薛婉萍不由得涨红了脸,摇光却似没有丝毫感觉,木着一张脸继续往里走去。     待到两人进到最里面,就看见那张雕花拔步大床上一片狼藉,床架上原本挂的绡纱帐幔被撕掉一大块,此刻正被人随手抛在地上,上面还有一摊可疑的深色痕迹。     薛婉萍睨了一眼,心中揣测,也许刚才皇上完事之后就是顺手撕下这个来擦......     摇光却看也不看这摊东西,径直踩过这片破布,踏上脚踏,已经站到了床沿边上。     因为帐幔被撕破,床内的风光就毫无遮掩,让人一览无遗。     阿吉**着身子正蜷缩成一团,惊悚地看着自高而下俯视着她的摇光。     她此刻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一丝半点因侍寝而来的喜悦。     先时宣帝来到床前的时候,动作温柔,声音暗哑,似能勾魂一般,让她兴奋地浑身直颤。只是很快她就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宣帝的手只是一碰上她,就了立刻发现了不对劲,他便猛地一把抓过她来一看。     她被这一抓弄得生疼,还没能呻吟出声,就被猛地一甩。     “咚”地一声,她就听到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墙上的声音。     那一甩的力度之大,以至于她被砸得弹了回来,还好下面是铺得软软的锦被,否则她就不是五脏六腑被震荡了一阵就能了事的了。     之后宣帝从外面再返回来时,她也才将将缓过一口气来。神都没有回过来,就觉得自己被一只铁手箍住,一身本来就单薄的衣裙撕拉一声便彻底报废。     她只觉得浑身一凉,都老不及感怀一下自己作为姑娘家的最后时刻,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猛地蔓延到全身。     那真是痛啊!     这种痛比起她从阿娘和别的姐妹那里听说过的,要重上百倍千倍!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忍受,明明知道这个人是皇帝,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似乎只有这样叫出声来,才能稍稍缓解一点那份痛楚。     但是痛苦却不是只有那么一下就结束了的。这份疼痛绵延不绝,似乎在持续不停地撕裂她的五脏六腑和全身上下。她实在忍不住,只得哀哀地求饶起来,可是身后的男人――是的,身后,他好像连看也不想看到自己这张脸――却如同一个冰冷的机器一般,只是机械性地一下一下重重地动着,对她或千娇百媚、或低婉哀告的哭求没有丝毫的动容。     她的心中渐渐就生出一种感觉,仿佛在她身上肆意妄为的这个,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于是她的心从最初的兴奋、期盼,到后面的羞惭、震惊,以至于到现在,已经生出了浓浓的恐惧,她这时才发现,她似乎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好不容易这场凌迟终于结束了。     宣帝像扔一块儿破布一样把她扔在了床上,自己随手撕下手边的绡纱帐幔来擦身子,然后径自穿上衣服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她交谈过一句,连个眼神和表情都没有给过她,仿佛这么和她弄一场,是侮辱了自己一般。     阿吉的心就愈加的惶恐起来,之前的那些一跃龙门之后的风光幻想已经烟消云散。她有些惶恐,又有些忐忑地躺在床上,一边等待着身上的剧痛消退下去,一边等待着有人能来安置她。     很快,她就听到了动静,却是薛婉萍劝皇后不要进来的声音。     她顿时就又紧张了起来。她不知道皇后在此刻进来这样的地方是要干嘛?她也担心自己这副模样会激起皇后的妒火。     直到这一刻,她才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原来如此脆弱,全在高高在上的摇光的一念之间。这时她才真的开始后悔起来,才发现自己之前那些想要借着摇光往上攀爬直到把摇光也踩在脚下的念头是多么痴心妄想。     她是直到此时才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真相:她在这深宫中,在作为皇后的摇光面前,就是一个蝼蚁一般的存在而已。     尤其是现在,摇光一双冰冷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她看,那眸中不含丝毫感情,连她以为的妒火都没有。仿佛她就是一件物品,任人品评处置。     阿吉在这样的目光下胆战心寒却无能为力,只能怯怯地拿手去遮自己的羞处,似乎这样可以为她保留一丝尊严。     摇光冷冷地看了半晌,才一撇嘴,对薛婉萍道:“找预备好的嬷嬷过来,别浪费了这唯一的机会。”     阿吉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就忍不住抬眼去看摇光,却正巧碰上摇光看回来的目光,那凌厉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一般,刺得她浑身一颤,慌忙垂下了眼帘,耳朵里就听见摇光冰冷地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对她说的:“你最好求你们的神保佑你一次中的,否则......本宫是不会收无用的东西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所愿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这一次的运气不错.     阿吉怀孕的征兆还是很明显的,将将一个月的时间就有了孕吐,她们便找了御医来看,果然就是怀上了。从那时起,摇光就对外宣称自己有孕,停了后宫一切的觐见,专心闭门“养胎”。     事实上,在这之前,宣帝就越过摇光,在回宫的第十日颁下了一道晋封艾嫔为艾贵嫔的旨意。而宣帝回宫一个月,除了第一天去过未央宫,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再涉足后宫。所以这道旨意和宣帝这一个月来的态度,让整个后宫都哗然起来。     未央宫外无论是宫人还是嫔妃这段时间只要碰面,都会谈论几句关于对帝后关系的猜测。     而摇光在此时传出怀孕的消息,很多人就都心知肚明了其中的内幕。关键的是宣帝对皇后怀孕一事没有任何反应,即没有批驳也没有封赏,想想之前他们二人为了怀孕又闹出了多少风雨来?这就不由得让众人揣测,这后宫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宠冠后宫四年的莫皇后终于也走到了尽头,不知道在这个皇后的位置上还能坐多久呢?说不定等不到她生下所谓的嫡子来,这后宫的天就会变了呢。     一时间后宫闲置已久的这些嫔御们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每日搔首弄姿穿堂而过的嫔妃们在后宫狭窄的甬道内随处可见,重要位置上的宫人们也靠着出卖皇帝的行踪等小道消息而发了一笔小财。     但这些热闹的景象不过才维持了几日,就突然被宣帝重新恢复的雷霆手段斩断了。     打听到宣帝作息和出行消息的嫔妃们不过是在太极宫周围探头探脑了两三日,便被御前大总管肖公公抓了一人的现行,当场打杀了来以此杀鸡儆猴。而那些收受贿赂出卖皇上行踪的宫人们则干脆被清算彻底。     人们这才想起有这么一条擅自出现在皇上出现的地方视同弑君的宫规曾经是那样严厉的被执行过,只是几年没有出过这种事情。大家就都渐渐忘记了。     于是后宫在这等血的代价下,终于恢复了清静。而后宫中两个怀孕的女人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闭门养胎,不问世事。     启祥宫和未央宫的大门一关,除了必要的日用供给,这两宫的宫人几乎都是足不出户,而主子就更加销声匿迹了。     艾贵嫔如此,还能理解她是聪明识趣。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生下皇子。不被皇后暗算就好,哪里还敢出多余的风头。但作为号称同样有孕的皇后摇光却也同样不声不响,就让许多人觉得看不透了。     她身为皇后。于公来说,嫔妃有孕,作为主母,她是有照应的责任的。所以不说嘘寒问暖,爱护备至。但至少一个有孕嫔妃所需要增加的配给是应该按照怀孕的月份来一一预备上的。     而于私来说,她比艾贵嫔晚两个月有孕,也就是要晚两个月生产的意思。如果两人生下的都是皇子,虽然她的孩子是嫡子。但上头有个庶长子,而且只大两个月,这真是她的孩子未来妥妥的威胁呀。聪明的女人这时都会想办法把这个隐患扼杀于摇篮中的,不是吗?     但是无论于公于私。她都纹丝未动,简直就是当后宫没有艾贵嫔这个人存在一般,或者说她就没当自己是个皇后吧。事实上后宫的凤印还在未央宫,但摇光确实也不再管事了,一般的琐事都交给洪公公在打理,大事她就通通装死,反正拖不过去时,宣帝那边就会亲自来处理的。     是的,自那天晚上之后,宣帝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再也没有出现在未央宫中,也不再同未未央宫有任何的交流。该摇光做的事情,如果她没有动静,拖个几天,到不能再拖的时候,宣帝就会自己着人处理。比如艾贵嫔的事情,他最后不但自己下了晋封的旨意,而且还把启祥宫的所有事宜都交给了肖公公来打理。     摇光对此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总之帝后二人之间就如同有默契一般,都当对方不存在。以前是一见面就吵,吵了还要再见面。现在是绝对不见面也不吵,各做各的,妥妥地陷入到了完全的冷战中。     然后就是从未央宫传出有孕之后的第三日,宣帝便恢复了召后宫嫔妃到太极宫侍寝的制度。只是他召人侍寝的时候不多,一个月能有个那么五六次而已,而且他从不去后宫,只是把人召来,一般都是不到子时便又让人送回去了。这些嫔妃们还都给赐了药。     后宫的这些嫔御们,一是被那条不能擅自面圣的宫规骇到,一是被宣帝不留情面的赐药之举给惊到,一时之间都变得特别乖顺,不敢再有丝毫作乱的心,就是一贯粗鲁暴躁的张婕妤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到因为这个原因,反而很得了皇帝的亲睐,每个月就那么几天的侍寝倒是都有她一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摇光虽然闭门不出,但洪公公管着内务府的大小事务,这些消息都是第一时间报给她知道的。宣帝与她闹得如此僵,她的很多行为是要占很大的责任的。她自己也知道,强迫宣帝宠幸阿吉,这是把两人关系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最致命的一根稻草。     这几个月以来,随着阿吉的身孕被确认,她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点。随着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午夜梦回,一个人形影孤单之时,她也常常回想起自己和宣帝这四年多来的点点滴滴。     要说她后不后悔呢?     肯定是有的。     其实在那天晚上宣帝转身进入偏殿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悔意,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能叫停了。她下定决心才能做到这一步的事情,已经走到这最后一步,自己把话也说得这么决绝。叫她如何能在那种情形下拉下脸来道歉、反悔?     所以她每次一想到那晚的情形,就在心里告诉自己,做都做了,已经无路可退,那就做到底吧。没什么可后悔的,没了男人,她还有孩子。以后孩子就是她的依靠了。     她就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坚定着这个信念。把日子撑了下来。     阿吉的身子,她比任何人都紧张,每天的平安脉她会亲自听御医的汇报。甚至日日都诊脉没有什么新的动静,她也要让人把昨天说过的情况再重复说上一遍,才能够放心。     她每日的生活除了盼着这个孩子出生,除了幻想着这个孩子出生后她的日子会有这样那样的幸福。她便已经没有任何的寄托和盼望了。这个时候,无论是曾经那么挂在心上的宫外的李婉娘还是宫内的宣帝。仰或是恨得牙痒的宫外的大先知还是宫内的艾贵嫔,她都已经全部抛到了脑后,就更别提什么天神、列尤族、使命之类的东西了。     每天睁开眼睛,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还有多少天。这个孩子就要出生了,要给他准备什么衣服,取个什么名字。尿布有没有预备够,奶娘找得合不合适。     每天闭上眼睛。她都要带着对有了孩子的生活多么充实美满的幻想才能入睡。     所以看着阿吉那吃什么都不长肉的身板,经历了她前三个月吃什么都吐的初孕期,她真是觉得自己也活脱脱的脱了几层皮肉一般。     尤其是当最初的那份因确认阿吉真的怀孕而来的喜悦和兴奋被时间磨得淡了之后,新的焦虑就又渐渐充满了她的心。     她开始整日整日的担心。     一时担心阿吉的胎怀得不好,一时又担心生产的时候不顺利,一时担心生个女儿出来,甚至还会担心生下来之后养不大这样的事情。     她突然发现,原来人的担心是这样的无穷无尽,并不是眼前这个难关过了,就能一劳永逸的。所以有时午夜梦回,她因饱尝这样的焦虑而被噩梦而惊醒时,突然就会困惑,自己好像曾经也有过那么三四年无忧无虑,幸福满足的日子,那时的自己其实也和现在一样,没有未来,不知道明天,没有可以依仗的背景,可是那时的自己,为什么就能那么简单的幸福呢?为什么就没有今天这样的无穷无尽的担心呢?为什么呢?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得久了,人就有点恍惚起来,甚至开始觉得“那时”仿佛是一个很久远的时光之前,感觉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     宣帝在众朝臣和身边服侍的宫人们的心中,却是终于恢复了“正常”。     登基以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宣帝,就是如今这个模样:冷酷威严、喜怒无常。     暴虐却不昏庸――这已经是朝臣们能给他的最好评价了。     他虽然只做了不到十年的皇帝,却把军、民、财几个部分的权利牢牢地收归到了皇权之中,仿佛一个已经做了几十年皇帝的君王一般,在朝堂上一言九鼎,有着绝对的威信和权利。     他的意见很少有人能驳回,就是历经三朝而不倒的元老级丞相谢公如今也不敢直接对驳他的意思了。     好在他除了是个有能力的皇帝,还确实算得上一个英明的帝王。     反正不偏听不偏袒,不听信小人,不亲近佞臣,这样就算霸道一点,暴虐一点,众人也都觉得还能忍受。     所以宣帝在与摇光闹崩之后,性情恢复了以往的冷清、淡漠,众人也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应。那三年的好日子,就当是大家渡了一个假好了,如今该重回紧张的工作中了,就再打起精神来做事就行。     但渐渐地众人就发现,宣帝这次性情回转,却带来了一个隐患,一个让有识之士和肱骨之臣们都十分担忧的隐患。那就是在宣帝的身边出现了佞臣,而皇帝却似乎越来越亲近这个佞臣,渐渐都快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了。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尤其是在支撑了朝堂半壁江山的谢公将要致使,而这个佞臣胡悦却十分有把握上位入三书省的时候,只要稍微有点真本事的大臣们就都觉得有些不好了。     他们在背地里想了许多办法,或者想要延缓谢公的致仕时间,或者谋划推出一个可以和胡悦匹敌竞争丞相位置的大臣。     但是三伏天里最热的那天,年迈的谢公在早朝的堂上当场晕厥却让这个致仕变得势在必行起来。而此刻唯一能和胡悦竞争的人选,无论是从资历、官位、政绩上来衡量,都只有一个合适,那就是御史大夫李大先知。     要命的是,李大先知是列尤族人,这个身份真是把他的仕途生生地卡死在了三品上面。无论周围的大臣们如何运作,都被皇上以此为借口给驳了回来。     最终,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胡悦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大殷王朝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宰相。虽然在三书省中位于末尾,但总算在这正二品的官位上站得稳稳当当,成了皇帝身边的亲信大臣,没有之一。     而宣帝确实也越来越表现出对他的宠信,从他嘴里提出的上谏,皇上很少有驳回的。而这个胡悦在宣帝的私生活中也越来越介入得深刻,常常宣帝会允他在宫中留宿。     于是胡悦和他的党羽们便彻底的抖了起来,往日披着的谨小慎微的皮衣开始渐渐剥落,露出了他们狰狞的本来面目。     而与之相反的,一向有官声民心的李大先知却越发不得皇帝的喜爱,渐渐被申饬得多了,朝堂的氛围顿时变得有点乌烟瘴气起来。     ----     摇光对前朝的这些变化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她现在满心满眼里全是阿吉的肚子。恨不得日子飞一般过去一瞬间就到生产的日子。     可偏偏就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眼看着阿吉的肚子在四个月之后终于开始鼓起来一点,有了点怀孕的样子,孕吐也止住了。摇光不过将将松了口气,正琢磨着怎生开个食谱给阿吉好好补补,就看见服侍阿吉的宫女采莲一脸惊慌地闯进暖阁,口中叫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好 - 暗香盈秀 - 福源     摇光被这一声惊呼给惊了跳,手一抖,刚砌好的一盏茶水便一滴不剩地都泼在了裙子上。烫得摇光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薛婉萍惊呼一声,连忙淘了手绢去给摇光擦拭,一边撩了裙子去看烫伤的情况,一边呵斥采莲:“不知道轻重的小蹄子,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呼小叫什么?娘娘好好的在这里,你那嘴里都放的是些什么浑话?”     采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说辞不妥,她猛地顿了一瞬,脸上的焦急却不减,勉强放缓了语气接着说道:“娘娘,阿吉姑娘不好了,下身见红了。”     “什么?”摇光原本被那茶水烫得生痛,正配合了薛婉萍在检查那块儿的肌肤的情况,此刻一听这话,痛也顾不得了,一撩裙幅遮住了那烫伤处就往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急促地问采莲:“这是怎么回事,早上请平安脉的时候,霍大夫不是都说好好的吗?怎么这就见红了,是刚才吃了什么?还是碰到哪儿了?”     采莲跟着摇光急急往阿吉的屋子赶,一边不停地摇头回答:“没有啊,娘娘,都是好好的。就是阿吉姑娘觉得早膳进多了点,想消消食,谁知道不过绕着花园子走了两圈,回来就觉得肚子有点坠痛,当时就见红了,采云姐姐已经找人去传霍大夫了。”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地方,只见阿吉已经被宫人们扶到床上躺着了,此刻虽然脸色苍白,人却是清醒的,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地乱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张惶。     摇光蹙了眉头上前问她:“怎么回事?现在还在流血吗?”     阿吉见了摇光。脸上惊慌的神色就更重了:“娘娘,奴没有做什么,真的,奴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好的就肚痛,然后就见红了。奴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     说到后来。眼圈也红了。声音也哽咽了,情绪眼见着就有些激动。摇光便不敢再质问她,免得她激动起来更伤了胎儿。遂退到一边抬眼看向另一个服侍的宫女采云。     那采云却是个机灵的,见摇光看向她,便知机的主动说起详细的情况来:“......就在园子里走了两圈,奴婢和采莲扶着。既没磕着也没碰着,姑娘都还没觉得累。奴婢二人就催促她返回来了。将将坐下准备喝口茶,就说肚痛,然后就见了红,好在现在是没有继续流血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摇光听了,确认不是散步时出的事,便又问:“那早膳是谁进的。剩的东西呢?”     采云答道:“回娘娘的话,按您之前定的规矩。姑娘用完膳,东西都要摆在原地半个时辰不动,半个时辰后姑娘无事才能撤。奴婢等都是照着规矩做的,所以东西还留在偏厅,出了事之后,还特意让心腹的内侍守着了。等一会儿霍大夫来了,正好可以一并验了。”     摇光这才略为欣慰地点了点头,还好拨过来伺候的人里面有个靠谱的。     不一时霍大夫来了,摇光眼见着他号脉时的神情一蹙,心里便是一紧,不知道阿吉的这个情况到底要不要紧。霍大夫这次似乎号了许久,两手都号过了还要求摸一摸胎位。     这个要求却是很有些僭越了。给内眷看病,连脸色都不能望诊的,何况是肢体的碰触,尤其是这样的皇家内院。但霍大夫知道这个孕妇不过是摇光找来生孩子的一个工具,保胎才是第一要紧的,便大起胆子提了出来     反正阿吉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妃嫔,算不得皇上的女人,摇光也没打算在她生了孩子之后还留着她,自然是以保胎为准,果然毫不犹豫地准了这个要求。     霍大夫摸完胎位,脸色却更加凝重了。摇光心中觉得不好,却也还是耐着性子把霍大夫唤到偏厅说话。她还是顾忌阿吉的心情不好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     霍大夫一进偏厅,便看见屋子正中支上的早膳桌子还没有彻,盘碟摆了满桌子都是。     他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对摇光说道:“娘娘可以让人把这些都撤了,这位姑娘的问题与饮食无关。”     “哦?”摇光听说不是吃食的问题,心里反而一松,不是中毒就好,这样胎儿健康的几率要大许多。     这样想着她便问霍大夫:“那究竟为何会见红,腹中胎儿可安康?”     霍大夫鞠了一礼,回道:“回娘娘,早上草民请脉的时候发现,从脉象上来看一切都还正常,适才号脉却有点异动,草民在脉象上找不到原因,便决定摸一摸胎位,摸过之后,草民便有了一个揣测。只是这位姑娘怀孕的时日尚浅,还要再观察一下,不能作准。”     摇光便道:“不管能不能作准,你先把你的揣测说一说,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霍大夫这才直言道:“回娘娘,据草民的初步判断,这位姑娘的胎位似乎特别低,很靠近盆骨底部,如果这个判断正确,那么今日的落红则是因为胎儿还小,随着母体移动之时与盆骨之间有了摩擦而产生的。因为如今胎儿还不大,特征也不是特别明显,所以草民还不能肯定,待过段时日胎儿渐长,就会十分明显的看出来了。”     “那会有什么不好吗?”     霍大夫便解释道:“十分不好,娘娘。虽然这胎怀得还算稳当,但胎位过低,等到月份大了,就会不断挤压盆骨,孕妇可能连直立身子都会觉得坠痛难耐。这样也会时常伴随见红的现象。一个不小心就会提早生产,如果那时胎儿并未足月,其实就是滑胎了。”     摇光大吃一惊,连忙问:“那可有办法改善?”     霍大夫摇头道:“胎儿已经长成,胎位已经固定,改是没有办法的了,如今可以想的。也就是如何能保住这个孩子足月生产而已。”     听到这里摇光才微微喘出一口气来,听这意思是孩子还是能保住啊,只是难一点而已。没关系,她坐拥天下最高的位置,倾尽她的所有都保不住的胎,那这天下还有哪里能保住呢?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便有了一些底气。于是问霍大夫:“你仔细告诉本宫。要如何做才能保住这个孩子。本宫只要这个孩子平安出生,不计一切代价,你明白了吗?”     言下之意就是人、物尽够着保这个孩子用。连怀孕的这个人也不用顾忌,这么好的条件,霍大夫却依然愁眉不展,苦着一张脸道:“草民在民间也曾遇到过几宗这样的病例。也有那等富贵人家,倾尽了全力。可最终也没有保住,就是保住了,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康健。这种事情,就是人在和天争命呢。跟医术、手段都没关系,草民只能保证尽人事听天命,娘娘。人怎么能和天争呢?只能尽力罢了。”     “人怎么能和天争呢?”这话在摇光的脑袋里如同一记响雷,嗡地一声炸开了锅。霍大夫可能只是随口那么感慨一句。但摇光却意有所指的听了进去。按照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的经验,她就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只觉得什么事情沾上“天”啊“神”啊这些字眼,与她来说就必定没有好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认定了,天神不是她的保护神,而是她的仇家,就是见不得她好,有祂插足的事,对摇光来说,必然都不是好事。     摇光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甩掉这些不吉利的念头,勉强打起精神来问霍大夫保胎之法。     “......最要紧就是少动,尽量卧床休息,平躺着就不会压迫到盆骨,孕妇也就要轻松许多。但饮食上就要注意,不能吃得太多,以防胎儿太大,会连躺着都不能避免压迫了,也不能吃得简陋了,正常的给养缺乏了,胎儿又会长不好。待会儿我开张食谱,严格照着来,反正每日都要请脉的,随时观察着也还好。真正的问题是在六个月以后才会显出来的,保不保得住,要那时候再来筹划。直到临盆的时候,还会有个难关。孕妇不多活动,胎儿自然也动得少,两边都少动,这产道活动不开,生产自然也会艰难,如果是只能保一个呢,都算好的情况,但就怕大小都保不住的时候,那才是真的大麻烦。只是现在担心也没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摇光听得心都提了起来,却也是没法。她也知道,如果不是霍大夫见多识广,对这种情况也有过好几次的经验,只怕连这些保胎的方法她今日也得不到了。     所以她也只能照着霍大夫交代的这些内容,反反复复的叮嘱了下去,又拨了两个人在这边跑腿,才一脸愁苦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恰好洪公公从外面回来,正要把后宫近日的一些情况报告给她,见她这样一副神情,吃了一惊,连忙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摇光便沮丧着脸把阿吉的状况说了,洪公公怔了一瞬,忍不住就骂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未央宫这地儿的风水不利子嗣吗?还真是邪了门了。”     摇光便斜睨了他一眼,纵然说着不再相信天神,她还是本能的不喜欢听别人说起这些邪不邪的内容:“浑说什么呢,你今儿在外面又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     洪公公顺口就说:“最近风平浪静,能有什么消息,无非也就是启祥宫那边的胎有多稳......”     他自觉失言,连忙闭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摇光便瞪大了眼睛问道:“启祥宫那边的胎,怀得很好么?”     那语气幽幽柔柔地,没有丝毫火气,反倒让洪公公听得鼻子一酸,倒宁愿她此刻发一通脾气。     他便垂了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儿劝解:“也就是那个样子吧,娘娘,我们管她呢。把自己这碗稀饭吹凉就得,她好不好的通通都不关咱的事儿,啊。”     摇光却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睛:“她好不好是不关我的事,可是公公,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我想要个孩子就那么难,那么难?为什么?”     她哀哀地质问,却不是对着洪公公。她也不知道该去质问谁,也不知道谁能回答她,只能更加无助地趴在大迎枕上啜泣。     洪公公也没有答案,除了陪着她叹息一阵,伤神一阵,也帮不到她更多。     他原本秉着忠心,这一年多来尽心尽力地为摇光鞍前马后。到得此时,却突然怀念起了以前的摇光来。     想他无论是在宫内还是宫外,初见摇光时,她都是那样的无畏也无忧。那时的摇光,身上有着一股仿佛这世上最大的艰难也压不跨她的精气神,他甚至觉得在这样的摇光身上看到了他苦苦等待的那道光亮。     但如今,他等的那道光亮还没有看到,摇光身上的光亮却似乎就要熄灭殆尽了。     他心里其实十分心痛,十分惋惜。曾经那样明媚鲜活的一个女子,就这样活生生地被这深宫的暗斗碾落成泥。他不忍心最后是这样的结局收场,所以着一年多来也拼命地想尽自己的全力帮摇光留住一点活下去的指望,哪怕是个虚幻的指望呢?     他自己在无望的岁月里过了太久,所以特别不忍心这个曾经带他走出过低谷的女孩儿也沦入那等可怕的境地。     可是一路陪伴摇光走到现在,他却也忍不住有点灰心了,人,到底是争不过天的呀!     不过......洪公公的心中却又突然闪过那么一瞬间的困惑:犹记得摇光曾经说过,她入宫前的生活,不像是没有经过事儿的,在锦官城遇见那一回,她说的那段让自己记忆终身的话中就提到过,她也曾经临到过无望的局面,只是当时她等到了那束能照亮她生命的光亮,所以她宛若新生的再活了一回。只是......那时照进她生命的那道光亮,如今却去哪里了呢?     他也只能这样暗自困惑一番,却是不敢开口询问摇光的,怕不小心又刺痛到她的哪个伤口。     但他没想到的是,摇光现在也在这样逐渐的绝望中开始反思起这个问题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反思 - 暗香盈秀 - 福源     ps:这是一篇过度章节,不喜欢的亲们可以调过,但我个人觉得很重要,是女主思想转变的很重要的心路历程。感兴趣的亲们可以看一下。     起初,摇光并没有觉得非得要生一个孩子才能把这个日子过下去。她与宣帝二人的夫妻生活很甜蜜,两人都觉得很幸福。但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再甜蜜,似乎都还是缺了点味道。再加上诞育子嗣、承继大统,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随着二人成亲日久,想要一个孩子承欢膝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再加上前朝对皇室宗嗣方面的压力,于是两人也越来越重视起这个事情来,把这当做一件正经事情来关注了。     只是那时两人的感情很好,尽管外朝会有那么一些舆论和压力,但摇光也只是微感有点压力而已。她并没有把这些当做威胁来看。而且那时她是觉得,她之所以不能马上怀孕,是有许多原因的,但却都不是什么大事,经过好好的调理,天长日久总会怀上的。那时宣帝和她又是亲密无间,她心中随然偶有焦虑,但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平静安和的。     直到吕碧娘的阴谋暴露,她被霍大夫确诊此生不能怀孕。     人,大概就是这样吧,当没有失去的时候,常常不是特别在意,而一旦发现永远都不会再拥有的时候,那个缺失的东西似乎立刻就变成了要命的关键。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当中就陷入到了歇斯底里的焦虑和绝望中。     尤其是从那时起,她常想起张翠娘,似乎就是那人身上不幸的命运传到了她的身上,这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一样。所以她也就莫名固执地认为,如果不生出一个孩子来,她的现场也会和张翠娘一样。     因此这一年多来,她的日子其实过得浑浑噩噩,每天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挣扎、在拼命。她只知道自己一睁开眼,就能感受到心头的有股空寂感。而这种说不出来的空寂,哪怕宣帝在她身边再怎么安慰她、呵护她。都不能填补。她被这种空寂感折磨。只能不停地为自己找些目标来追逐,才能稍稍舒缓一点。     她觉得这一年多来,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背后追着赶一般。必须马不停蹄地去追逐个什么目标,静不下来,一静下来心里就空闹闹的慌。     可是一旦去追求,这份目标又会让她受尽忧虑担心。就比如这个孩子的事情。没有的时候,疯狂的想有。有了以后又担心起别的。     没有发现胎位不稳的时候,她担心有意外,发现胎位不稳了她更担心有意外,如果有一天孩子出生了。她是不是还是会继续担心有意外呢?这一个又一个层出不穷的担心层层叠叠地压在她的肩头,让她渐渐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开始发现,原来人生的担心是这样的无穷无尽。没有出路。突然间就有点迷茫:难道一辈子在这样无止境的忧虑担心的重担中度过,这就是她的人生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忆起,似乎在很久以前,她的生活不是这样的,那时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忧虑和担心,那……是在什么时候呢?     模糊的印象中,那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但是摇光突然下定决心,她要把那段日子找出来,看看究竟那时为什么会过成那样,现在又究竟为什么会过成这样。     所以她突然把自己关在了寝殿中,开始独自一人努力的回想往事,想啊想,她终于想起来了,她在西北梁家村的时候,那时虽然她懵懵懂懂,没有看过书,没有学过任何的知识,连基本的为人处世的道理都不懂,可那时她也是每天都在无穷的担心中度过的。她每天每天都在担心下一次肚饿的时候,还有没有东西吃,下一次下雪的时候还有没有御寒的衣服穿,下一刻自己会不会就死在了大路上。每天每天,虽然考虑的只有吃和穿两件事,但担心却是没有少的。     她前段时间产生了一个错觉,以为自己是因为如今过的生活比以前复杂了不少,虽然享受的东西多了,可担着的事也多,所以她那时就觉得,或许这就是她的苦恼增多的原因吧。     但这样想清楚之后发现,其实不然。     人似乎生来就有许多忧愁。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可避免的这些忧愁就会层层叠加,蜂拥而至,最终成为每个人肩上看不见的重担。     她在梁家村的时候,人生只有一件事,就是生存,但每日从睁眼到闭眼,满满都是数不清的愁绪。而梁家村的村民呢?外面上看似乎过得比她好太多,可从开口到闭口,嘴里出来的也满满全都是愁苦和抱怨。包括她的阿婆和阿爷。     摇光其实也是这时才有了这样的发现:原来那折磨着她,带给她最初的不幸的阿婆和阿爷,他们的生活也过得十分艰难,以至于最后在艰难中死去;那些唾弃过她,曾高高在上的鄙视过她的村民们,其实也很艰难,而且是祖祖辈辈的艰难。     只是庶民有庶民的艰难,贵族有贵族的艰难。事情虽然不一样,但忧愁却是同等的。     人生如此,难道这就是生命的真谛吗?     摇光心中突然开始有了一种不一样的领悟,很久以前莫二郎曾经向她提过的一个话题开始第一次真正的进到了她的心里:     人的这一生,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心底里发出这个疑问的摇光终于忆起,原来她的生命中还是有那么一段真正甜蜜的日子,是真正的没有忧愁,没有彷徨,没有缺失的日子,比她与宣帝最甜蜜的时候,如今想来心中都还要更觉安定的日子,那时光其实也并不久远,也不在上辈子。而是在她遇到了莫二郎之后。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莫二郎死后,她从突然失去依靠的悲痛中走出来的时候。     不不,再准确点说,应该是她随大先知定居杭州府之后。     不不不,真正确切的时候。应该是自听见大先知在祭祀台上说的那段话开始。     摇光终于想起来了!随着那遥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那时的情形在她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连当时大先知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都鲜活如新:     “…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早已不追寻《圣典》里的真道。不仰赖天神的扶持,和外族人一样追求名利、权势和财富?…我们人都是罪恶的,在天神的面前总是心中刚硬…可是祂却眷顾我们,一次次要赦免我们的不信。要继续给我们恩典,让我们能享受到他赐下的巨大福分…”     其实那天大先知说了许多的话。天神还亲自降下了神迹,亲自处罚了为恶的无寐祭司。这个奇迹给了摇光无比深刻的印象,那是让她对这位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真实的产生信心的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但是此刻回想那日,不知为何。在摇光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的,却是这几句话。字字句句重若千斤,一个一个落在她的心里都激起了一番震荡。     她开始想起这些年来她生活中与天神相处的点点滴滴。当她一点点真心相信祂与自己同在时。她的心就莫名的飞扬满足。她只是这样简单的相信了祂的同在和祂的话语,天神就无数次的用祂的话语来带领了她的生活。没有一次失约过。     在杭州府的那三年,她跟着大先知,所以每天都从仰望着祂,确认着祂的同在开始,因此每天都是那么的幸福满足。那时的她,如果要说有没有该烦恼的事情,自然是有的,而且还不少。     那时她早已年过花信,却只能深居简出。周围没有人提过她的未来,也没有人和她商量过她的未来,除了知道有一个使命,再多的就是个等字,而等什么?等到何时?等到之后会怎样——什么都不知道。     但那时的她却发自心底的觉得这些都不值得担心。     天神都知道呢,他会看着办的,也许现在就在某处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正筹划安排着呢,有啥可操心的呢?等就是了,反正祂总是爱祂的子民的。     就因着这种常人看来似疯魔了一般的想法,她却过了一段如同天堂般的神仙日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信心,这些想法就都没有了呢?     不是从她入宫开始。     刚入宫的时候,她还凭着没有泯灭殆尽的信心享受过天神的亲自引导呢,就因为这样,才能在上千人中迅速地与洪公公和薛婉萍相遇。     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成为了大先知口中“不追寻《圣典》里的真道,不仰赖天神的扶持,和外族人一样追求名利、权势和财富,在天神的面前总是心中刚硬”的人了呢?     她仔细地想啊想啊,想得头都痛了,才恍惚忆起来了,似乎从重遇宣帝,与他越来越幸福亲密的时候开始,她忙着享受爱情里那么新鲜的甜蜜和满足,以至于渐渐地就不再寻求天神的同在了。     是了,她突然在心中有了领悟:原来是因为她有了别的追求和依赖,所以天神对她来说就不再那么重要了,甚至到最后,已经变得完全不重要了。     孩子、宣帝的无限制的关爱、皇后的尊荣,这些的这些早就在她的心中胜过了一切,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不再仰赖天神了。渐渐的,她就变得连天神的话语也不再相信了。     是的,她已经没有了追求真道的心,哪里还能看得进天神的话语?这个时候在她的心目中,天神不再是她的主宰,而是她的奴仆,如果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她就干脆离弃了祂。她的心当真刚硬!     她终于明白了在《圣典》中她一直没有明白的一个内容:在这个世上,除了天神这个唯一的真神,还有一个邪恶的魔鬼,这个魔鬼欺骗世人,让人的心背离真神,抓住虚幻的欺骗过生活,被这些假的幸福折磨致死,人们把这种人生就叫做命运!     所以《圣典》强调不要去参拜有形象的物体,因为那些物体本是死物,可是魔鬼借着人参拜的行为,附着其上来行骗,人们被骗来拜了假神,就只能承受真神的震怒而活,所以诅咒和灾难就会不断临到了。     摇光以前一直不明白这个魔鬼是个什么东西,最主要的是跟她的生活有什么关系,所以对这个内容一知半解的同时也就忽略过去了。     可是《圣典》重而又重的提到这个魔鬼,劝告神的子民要警戒警醒,要过一个亲近天神的生活,一旦神的子民的心远离天神,就会被这个魔鬼钻了空子,一旦被魔鬼欺骗,神的子民就会沦入到十分凄惨的境地。     摇光原本是不信鬼神的,让她信一个天神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再来一个同样看不到摸不着的魔鬼,她就本能地把这块儿内容给抛到脑后去了。     但是此时此刻,在经历了这么一段完全混乱的日子之后,她开始冷静下来回首其中的过程,便发现自己的这段心路历程,完全就是《圣典》里关于中了魔鬼圈套的人们的写照。     她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圣典》中会特别重点的提到这个魔鬼,并且提醒神的子民们小心警醒。原本她觉得天神既然是独一的神,鬼什么的自然远远不如祂,那还有什么可挂心的?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从来都不是天神和魔鬼的较量,而是神的子民自己的心的较量,是要选择亲近天神呢?还是要选择与魔鬼同路呢?要警醒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心在做什么选择。     不幸的是,很多的天神的子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偏离了正道,在魔鬼的引诱欺骗下越走越远……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变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许多曾经不能理解的人了,比如原来的莫大郎、李婉娘、司大郎,甚至要害死她的无寐祭司。她终于能够理解,其实不是他们不够相信天神,而是被中了魔鬼的欺骗没能回头,而像张翠娘这样的人,本来就在命运的轮回中沉沦的人,怎么样的境遇都是灭亡。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再想起吕碧娘来,她突然就不再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找到使命 - 暗香盈秀 - 福源     能够原谅吕碧娘,这在她以前是不可以想象的一件事。但现在居然有了这样的转变,倒不是因为她的心胸变得多么宽广起来,也不是她这个人突然转性成了个多么慈悲的人。而是因为她终于明白,原来生不出孩子来这件事情本身,对于有天神同在的她来说,就不再能够算是一个问题了。     诚然从现实的角度看,怎么都是一个问题。但摇光心中恢复了对天神与她同在并且随时在保守带领她的这个事实的信心的时候,她开始有了这样的确信:其实她在这个皇宫中遇到的一切事情,天神都知道,所有临在自己身上的事,如果没有祂的允许,是不可能真的发生的。     而这位天神祂是爱自己的。摇光恢复了信心之后特别能确认这一点,所以她开始能够相信,既然天神允许吕碧娘在自己身上做成这个阴谋,那么这里面就一定有天神的美意。     很奇怪,这个她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的内容,如今却能够很自然的相信了。原因居然就是因为她品尝了一点天神与祂同在这个事情本身的美好滋味。     她自己想来都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但是有天神同在的生命就是这么奇妙,仿佛之前已经暗淡的人生,突然间就充满了无止境的光亮。摇光突然就不想再计较吕碧娘的种种行为了。她想,如果这个世间真的有一个可以无条件的赦免罪恶的城池,她如今也愿意让吕碧娘进去了,以杀止杀确实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带来更多的人的悲惨人生。     虽然悲剧已经造成,但至少她还可以从想法上释放这份恩怨。这样想着的时候。摇光就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什么捆绑中得了彻底的释放,整个人都轻松了。她突然就明白了那时大先知给她的第一个锦囊里的话语里面所隐含的真谛。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对大先知回复的内容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句话在任何时候看来都正确无比,但就是这句正确无比的话,却让她这一年多的生活陷入到了越来越深的绝望中,最终完全找不到出路。     经过这场教训,她才有点醒悟。原来这世间对的道理并不一定就是能解决问题的道理。天神的话语有时看起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荒谬,但却是能解决问题的唯一真理。     明白过来这一点的时候。她连忙翻箱倒柜,把当初随手扔在一边,后来被薛婉萍收捡起来的三个锦囊都给找了出来,一个个重新拆开来细细的研读。     第一个锦囊的内容。就是她终于想通了的内容,再次读来。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只觉得字字珠玑,全是妙语。     而第二和第三个锦囊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也是摇光无比熟悉的内容。她其实不用看也能背出来,但她还是当自己是第一次看这样的内容一般,小心的把两张绢布摊开。一字一句地反复读了两遍。     “虽然家里的财产不再兴旺,果园的果树不结果子。地里的庄稼没有了收成,圈中绝了羊,棚内也没有牛,然而我要因天神欢欣,因救我的神喜乐。”     最早从莫二郎的口中听到这个内容的时候,她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后来莫二郎去世,她从李婉娘的口中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一点这句话的意思,凭着这点懵懂的明白,她从当时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但上次看这个内容时,她甚至完全的被激怒了,不明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傻的人,什么都没有了,却还要因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天神而喜乐,这怎么可能!     然而此刻,当她在确实的品尝到了天神与她同在的美好滋味之后,她再来看这句话,心中却闪出了一个对自己的提问:当天神不再给我权利、地位、爱情、金钱的时候,我还能仅仅因为祂是神而把祂当做神来看吗?我所谓的相信天神,是相信祂给我的东西能让我过得好呢,还是相信祂与我同在,我就会过得幸福呢?     当深深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终于开始渐渐领悟到自己原来在信仰上的失误,开始明白,原来自己对天神的信心应该建立在祂与自己同在这个事情本身上,而不是建立在别的东西上,建立在别的东西上的那种所谓信心,虽然口中也在叫着天神、天神的,但和不信的外族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十分奇妙的却是,当摇光有这个领悟的时候,她的心中不知为何竟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欢喜之情。     她立即就明白了,这是来自于天神的喜乐。     原来她能明白这样的事实这件事,对天神来说是这么的喜乐,以至于她的内心都被完全填满的程度。     原来天神喜乐的时候,她作为被造的子民,内心是会如此的满足安详。     摇光新奇的体会着自己内心的这种变化,只觉得一切的烦恼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心中所有的伤痕在这种满足安详中统统都得到了彻底的平复。     摇光甚至能感觉到,她闭门反思的这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也没有合过一次眼,但此刻的身体内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一种劲儿。     这股劲儿让她再也无法独自静立下去,她想出去,想出去找到洪公公,找到薛婉萍,找到宣帝,找到这些她爱的人们,去和他们分享这份喜乐。她想把这位天神的存在也告诉给他们,希望他们的身上也能临到天神这般奇妙的祝福。     所以她猛地拉开寝殿的大门,外面正是午膳的时间,强烈的阳光在这猛然间一跃而至,把阴沉了许久的寝殿照得纤毫毕现。     摇光伫立在这些光线的中心,眯着眼迎着阳光,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太阳的气息,欢快的踏出了寝殿的大门。     守在门口的薛婉萍原本正因为摇光的闭门不出且不吃也不喝的这个行为担心不已,突然间看见殿门开了。心中一喜,正准备上前,就见到了沐浴在阳光下的摇光容光焕发的模样,不由得呆愣在了原地。     这样的摇光,到底是有多久没有见到了啊?     似乎在她和皇帝感情最是甜蜜的时候,脸上也是没有散发出如此耀人的光芒的。那时的摇光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份幸福只属于她自己。小小的,被拘在她的个人世界中。     可是此刻的摇光却似一个发光体,那散发出的耀目的气息。似乎在召唤周围的人,让周围的人都来沐浴她带来的这份温暖和迷人的恩泽。     好像曾经的摇光也曾有过这般照耀周围的时候,那是在没有成为皇后之前。但就算是那时候这种感受也没有如今这样强烈。薛婉萍觉得,从“闭关”中出来的摇光。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是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比原来最好的时候,还要更成长了。     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不过是一天一夜的闭门不出,摇光这是遭雷击了还是被闪电劈了,怎么就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心中突然就有了很强的好奇。突然特别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法宝”能在一夜之间兴起这样神奇的作为。     摇光却已经迫不及待要解答她的这份好奇了。     她一踏出门口,就看到了一直守在门边的薛婉萍。这个似乎自她当上皇后之后,就一直守在她身后的女子。她的心中一软,便冲着她笑了一笑。     薛婉萍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闪花了。     她是见过摇光最美的时候的。身着皇后的朝服,画着最精致的妆容,展颜一笑的摇光,那极尽飞扬和妩媚的笑容,让宣帝这样阅尽群芳的人也失神了。     但她却觉得摇光此刻的这个笑容,完全超越了她容貌上本来带着的那丝妩媚的味道,展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好,让看的人觉得心都消化了。     原本她是要询问摇光是否需要用膳,是否需要沐浴之类的事情的,此刻也把这些都忘在脑后了。     摇光见她愣愣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扑哧一声,嗔道:“傻丫头,你第一次见我吗?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来,跟我进来,我有好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说完她便去拉薛婉萍的袖子,把她往屋里拽去。薛婉萍被她这样一拽,终于醒过神来,本能地就开口问道:“娘娘,你终于出来了,可要现在用点粥?奴婢让人上点好克化的点心吧?热水都是备着的,娘娘吃过就去沐浴吧……”     “嘘——”摇光把食指竖在嘴边止住她的絮叨:“我现在不饿,也不洗漱,我有好重要的话要对你说,所以你先不要操心这些不重要的事了,好好听我说,好吗?”     薛婉萍被摇光的这番举止弄得一怔,倒也真的不再说话,愣愣地被摇光按在杌子上坐了,听她说话:“萍儿,你知道我是列尤族人吧?”     薛婉萍依然愣愣地点点头,神情开始茫然起来,她不明白摇光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我们族人都信奉我们的神,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摇光见薛婉萍摇头,便接着说道:“这位天神啊,祂是创造这个世间的唯一的真神,我们人就是被祂造出来的……”     她把这位天神的来历,和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是怎么受了魔鬼的欺骗不再认识和仰赖祂而去拜魔鬼装扮的假神的,天神又是怎么在世间拣选了一批子民来承受祂的祝福,好向世间见证祂的存在,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内容都详细说了,并且把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因为不相信天神而吃的苦头,和相信了之后蒙的祝福也都细细地叙说了一遍。     天神的这一块儿薛婉萍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当摇光说到自己的经历时,她却听懂了。因为她是跟着摇光一起走过来,亲眼看见她是怎么变化了又变化的。所以听完之后她倒觉得摇光说的这位天神很值得相信,虽然她最终都没有搞懂到底这是个什么神,和佛家道家庙子里那些神究竟又有什么区别,但她亲眼看见摇光的变化,却知道这不是人能做的事情,所以当摇光问她愿不愿意也接受这位天神的拣选成为祂的子民时,她便很自然的表示了愿意。     摇光很开心,她发现,原来除了天神的喜乐会让她的心被充满之外,让不认识天神的人认识并来到祂的庇护之下,这件事情也会让她的心无比的雀跃。     所以等到晚间洪公公回到未央宫之后,摇光便也迫不及待的向他讲述了一遍同样的内容。     洪公公与薛婉萍不同,他完全听懂了摇光说的所有内容。     他对摇光说:“原来这就是我等了快一辈子的那道亮光啊。你怎么到今天才告诉我?”     摇光听了突然就觉得心酸羞惭起来。     她手中握有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但她自己却不当回事的丢在一边。可没有这个珍宝的人们,在叫做命运的人生里痛不欲生,苦苦寻求,她却只是冷漠的观望。     摇光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前半生都白活了,只有到了今天,才真的做了两件有意义的事情。     尤其是洪公公接纳天神之后老泪纵横的神情,突然让她有点明白了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真正价值。     原来她肩负的这个使命不仅仅是救活列尤族人,而是通过列尤族人信奉的这位天神,真的能救活这世上万千被命运折磨的人。就像大先知曾经和她说过的一样,只要真心信奉这位天神的人,就是真列尤族人。列尤这个词,在他们的语言里就是天神拣选的人的意思。     或许天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特别祝福列尤族人,也因为列尤族人不明白这个使命,所以天神有时也会任由他们经历魔鬼的折磨,通过这些艰难来领悟这个使命吧。     在这一刻,摇光似乎终于找到了她活着的真正目标了,那一刻她突然特别想去找宣帝,想把这些感触和恩典都同他分享,希望天神无法比拟的爱能彻底抚平宣帝心中那些深重的伤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振作 - 暗香盈秀 - 福源     太极宫位于九层高台之上,占据了皇城最高的位置,人们哪怕是站在宫城边上,也能遥遥望见。     夏天日出得早,此时不过是早朝刚结束,太阳就已经升得老高,无遮无挡地洒向大地。那些猛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扑向第一层的青石地面,隔着那些站得笔直的卫队士兵们,晒出一个又一个的阴影。     尽管有华盖遮挡,摇光还是被这烈阳射得有些难受,忍不住伸出手来在额前挡了挡。薛婉萍见机过来给她擦了擦汗,自己的小脸也红通通的,略微还有点发疼。她久居未央宫首席宫女的位子,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苦头了。     皇后的仪仗一径铺开,绵延了几十米长,尽管摇光出行时已经减了规制,最少还是跟了三十几人伺候。此刻队伍站在这太极宫底层的广场上已经有一刻钟之久,大家伙儿都安静极了,屏息静气的老实站好,就怕一个动静惊动了最前面的皇后,就会成为她发泄的对象。     确实摇光自做这个皇后以来,还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冷遇。     她到了这太极宫,居然被守卫的兵士拦住,要求有皇上的召见才能进去,若要硬闯,则按宫规处置。     摇光自然是没有宣帝的召见的。自从那晚幸了阿吉之后,宣帝就再也没有召见过摇光了。摇光是觉得,如果自己不主动来找他,也许他就永远都不会召见自己了吧。     可她却真的没有想到即使自己主动来找,也会被那条宫规给拦在门外。     后宫嫔妃无召不得擅自面圣,违者死罪——这条宫规是摇光入宫后学的第一条规矩,也是被教养嬷嬷们三令五申为最重要的一条规矩。可是摇光却从来没有放到心上过。     刚学的时候是觉得自己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侍寝之后却是没有了需要。那时宣帝多宠爱她呀。两人天天腻在一起,就跟一个人似的,这条宫规在摇光的身上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不过那时她是没有必要来太极宫。因为宣帝根本就是在未央宫起居。自他们成亲后,太极宫的寝殿就空置了,除了那次找密道,她还真的没有再来过这里。     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擅自来太极宫。面临的会是这样的待遇。     不过值守在这里的不是金吾卫就是羽林军。都不是她这个皇后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她也只能照着规矩让人去找御前大总管肖公公替自己通传一声。而自己就只能在这大太阳底下老老实实地等着了。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一刻钟多,太极宫的台阶上来来往往不少往返的官员、宫人。大家路过的时候,都会对这个队伍瞩目一番,这让摇光觉得尴尬极了,她突然就有点后悔。自己这样冲动地在这个时间过来太极宫,被拦在了外面还不赶紧回去。反而执意要等个回音,这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就在她觉得等不下去,想要下令起驾回宫的时候,肖公公那消瘦的身影远远地出现了。     他倒是一路屁颠屁颠地喘着粗气跑过来的。见了面说的话却不是什么中听的消息。     “娘娘容禀,这太极宫的规矩,后宫的后妃若无皇上的召见旨意。不能擅自请见。奴婢实在无法替娘娘通传,还望娘娘见谅。等到皇上空了,奴婢定会见机替娘娘提一句的。皇上知道娘娘过来了,定然就会有旨意下来。今日却是……还望娘娘见谅。”     肖公公是硬着脖子说的这段话,心中还在胆战心惊,不知道这话一说出来,摇光会有怎样的雷霆震怒,依照他上几次见这位皇后的印象,可都不是什么好性子啊。     他这样想着,就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只是暗暗希望皇后能顾忌这里是太极宫外,朝臣来往的地方,能够不要在这里丢了皇家的脸面。     所以为了应付皇后的怒火,他已经想好了许多种说辞,谁知摇光听了这段内容,稍静了一瞬,便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就吩咐人摆驾回宫了。     临走还说了一句:“辛苦公公了。”     肖公公佝了身子送行,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他实在无法相信,小半年前还一点就炸的皇后娘娘,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不仅是他不能相信,就是跟随摇光的这些个服侍的宫人也是不能置信的。他们日日服侍皇后,自然知道她的脾气,以前都还好,这两年来却是越来越易怒,一个不小心都会让她大发雷霆,歇斯底里的发狂几乎都要成家常便饭了。今日这么好说话,众人都觉得似在做梦一般。     他们自然不知道,如今已经心境大变的摇光,自然不会再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不顺。她其实已经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这个时间找到太极宫来,这个行为有点冒失了。     她是因为太想告诉宣帝自己从天神那里得到的答案,所以才没有多想的就过来了。到了这里,被拦了下来,才想起这个已经恢复了许久的“第一宫规”。     她心中完全没有其他人揣测的那般尴尬和失面子。反而她觉得很能理解守卫和肖公公的行为。她已经失去了宣帝的宠爱,那么这些伺候宣帝的人把她和其他宫妃一样看待——在规矩面前人人平等,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反倒是自己这样贸贸然的跑过来,给他们填了许多麻烦才是。     摇光此刻想什么都能很容易的想通,自然也就不会再纠结于被拒于太极宫门外之事。     她只是微微有些遗憾,遗憾自己和宣帝曾经那么的亲密无间,却因为自己的缘故闹到如此的地步,如今连面都不能见,她就是想补偿也无从做起了。     想起宣帝曾经不幸的成长经历,再想起自己于他夫妻四年,却没能把最重要的能平复他伤口的答案告诉过他。她就觉得愧疚不已,这也是她急着过来找他的原因。     但如今却是无法可想,她也就只好暂时把此事放下,转而去处理别的事物。     她这一次醒悟过来之后,深觉自己这个皇后当得太不称职。     先前只顾着和宣帝二人你侬我侬,后来又完全陷入到自己的问题里要生要死,后宫的事物从来没有亲自管过一天。全都是委托给洪公公代理。还好洪公公不是孔姑姑。一直对她忠心耿耿,总算是让她这个甩手皇后在未央宫里安安稳稳地住到了现在。     但摇光觉得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了,在其位谋其政。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坐在这个位子上多久,但只要还待一天,她就应该好好的行使一天的职责。否则她也就太对不起天神这样精心安排她来做这皇后一场了。     摇光此刻倒是想得极为通透,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次机会做皇后的。也许她和之前两个未央宫的主人一样。只能暂居这个位子一段时间,但那也是难得的经历不是。若是连做皇后究竟是个什么滋味都没有品尝过就被废了,那岂不是白来了一遭?     所以她回了未央宫后便找来洪公公,踏踏实实地跟着他学管理后宫的事物等事宜。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先前做这个皇后究竟有多失职。不但没有照管过后宫的嫔妃们。连与前朝外命妇的定期觐见都疏怠了。而皇室宗亲们的许多事宜,都是洪公公和肖公公二人在斟酌着定主意,最后实在拖不过了。就让宣帝直接下旨来办。     摇光这时才把这些事物一一捡起来,一时间当然不可能全部接手。但慢慢做下来,两三个月之后,前朝后宫以及皇室宗亲们都开始感受到了皇后的变化。     对后宫的嫔妃们,先前摇光是因为私心里嫉妒,所以下意识地晾着她们,不管不顾。如今她放下了自己对宣帝的小爱,看这些女人时有了平常心,便从心底觉得她们可怜。     不管是从前毫无恩宠的时候,还是现在偶有宣召侍寝,她们都是活得战战兢兢没有盼望的。所以摇光再看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越发觉得能够理解。在这样无望的生命里,如果不找点目标来争斗,怎么能够熬过这漫漫岁月?     所以她如今反而对这些女人们越发的宽容起来,内务府进了什么新奇一点的东西,她也常给她们都分一些。她也恢复了初一十五的朝见,这和时不时安排个游园赏花之类的活动让她们聊以慰藉的打发一些时光是一样的作用。而她们之间有了争斗,闹到她面前来了,她也会见机和个稀泥,帮着从中缓和一下,却并不偏帮哪一个。     这些个内命妇们原本见着皇后失宠,连太极宫的门都进不去,都是在一旁看笑话,等着看摇光什么时候从未央宫被赶出来的。     她们心中原是已经极轻蔑这位皇后的了。但终究宣帝迟迟没有丝毫废后的动静。皇后虽然无宠,却也号称有孕了,不管是不是她亲自生,只要在未央宫生出来的,以后就是嫡子,只要皇上不主动表示废她,她在这后位上就要坐得稳稳的了。     所以摇光明知道不受人待见,还是硬着头皮重新和这些嫔妃打交道,她们倒也不敢太过轻视,这么一来二去的,就有人渐渐觉出了摇光的好来,反而有许多的人改了想法。尽管摇光依然没有复宠的苗头,却有不少人开始真心的敬重她,暗暗希望她这个皇后能够继续做下去了。     而对于外命妇们,摇光却是从心底里有些自卑,总觉得她们见自己时,虽然腰是弯下了,可心却升得高高的。尤其是吕碧娘的事情之后,她便把这些外表高傲内心狠毒的贵女们给恨绝了,发誓再也不待见她们。     如今她改变了心意,想要当一个真正合格的皇后,就不能再逃避对外命妇中品级高的夫人们定期的接见。这是皇家对勋贵和功臣家眷的示恩,同时也是笼络,而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目的,就是寻摸联姻的对象。     如今宫中没有未婚嫁的皇子公主,但宗亲里却有不少适龄的男女。世家门阀之家除了互相联姻之外,嫁入宗亲皇室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况且只有通过这样的联姻,才能一定程度遏制世家门阀们自己连成一片。所以也是无比重要的一项工作。     摇光先前是等闲绝不召见外命妇来说话的,所以对人家家里有没有适龄待婚男女,人品相貌如何,这些事情都是一无所知的,因此宗亲里的这些婚嫁事宜她也就无从管起,这几年宗亲里的这些事情,都是尽量拖着。实在拖不过了。则由洪公公和肖公公二人商量着拿个差不多的人选,再到宣帝哪里讨个旨意就给草草办了的。所以宗室里对皇后的意见也很大。不过好在摇光之前的两个皇后,这样的部分都还没有沾到边便就被废了。也是丝毫没有为宗室出过力的,没有了比较,宗人府对这位皇后也就多了一份忍耐,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怨怼之情。     如今摇光即鼓起了勇气来面对那些高傲的外命妇们。自然也就把这块儿事情给担了下来。     一开始外命妇们还摆着架子不太愿意搭理摇光,但耐不住家中有小儿女要谈婚论嫁啊。摇光也是灵机一动。从宗室里挑了几个条件十分不错的适龄男女,这么好的诱饵一出来,再是高傲的一品夫人们,只要家中有合适搭配的儿女的。也都忍不住放下了面子来相看。     摇光却也不凑合,而是实心实意地帮着双方相看,仔细审核双方的条件品貌。并不因为要得外命妇们的认可而轻易允诺,却也不因为己方的条件不错便拿乔。所以在她诚心操办下。还真是促成了几对美满良缘。她又亲自下旨赐婚,勋贵大臣们的家里得了体面,对这位皇后也就多了丝真心的敬重。即使有因被摇光拒绝而发怨气的人,但公道自在人心,贵族圈子里便终于也有了帮摇光说话的贵女了。     三个月下来,虽然做的事不多,但方方面面都有了好的反响,摇光心中便有了憧憬,或许她在这位子上能继续做下去的话,真的可以在有生之年成长为一个好皇后。到底也要不负母仪天下这个名头一次吧。     这期间还出了个好消息。     艾嫔赶在秋天的尾巴上临盆了。     那天气温骤降,突然就刮了一整天的大风。摇光接管了后宫所有的事物,唯独启祥宫却依然由肖公公统筹安排。她还没有圣母到把自己的安危送到对手手中的程度。     她自然明白,启祥宫里的那位,已经安安稳稳的怀到了这个月份,如果此时自己贸贸然接手,出不出事都是个麻烦,不如就让肖公公一人管到底好了。     所以当艾嫔发动的时候,摇光不但没有亲自过去行使皇后的职责,甚至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直到艾嫔生了个公主的消息宣告天下,发了邸报,摇光这边才知道。     未央宫的人自然雀跃不已。摇光却觉得心内平静无波,没有因为这个消息兴起一丝波澜。     她也说不出来为何,只觉得这似乎在意料之外,但却又在意料之中,她虽因为恢复了对天神的确信的缘故,不再惧怕启祥宫那位生下皇长子之事,但她却隐隐觉得如果真能生个女儿,未来几年后宫会平静许多,如果天神的意思是这样的话,只怕祂老人家就会赐个公主吧,反正生男生女都在祂的主权之下啊。     艾嫔生的这个公主,可能除了启祥宫的人觉得沮丧之外,后宫中没有人是失望的吧。就连在太极宫中的宣帝也是先暗暗松了口气,才又继续与胡悦新进上来的两个美女寻欢作乐。     总之在众人的眼中,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了。只是阿吉那里,这几个月来却很有些不好。     随着腹中的胎儿渐渐长大,已经很明显的看出来,阿吉的胎位是怀得非常低的。到得七个月的时候,摇光看着便觉得如果不用手捧着肚子,只怕这肚子就要坠下来了。     从第六个月开始的,阿吉便有了定期见红的现象,她早就已经不怎么下床了,可是去如厕总得起身,这却是不能避免的,因此每日这样的事情就成了最痛苦的事。霍大夫已经从每日一次问诊改成了一天三次。就是这样,阿吉时不时还会因为如厕的时候突然见红之类的事情而惊叫连连,把霍大夫临时召过来。     这还只是外人看到的状况,实际上阿吉自己更是痛苦不堪。胎儿撑得她的盆骨越发的痛,到了七月时已经无法独自站着了。她已经不再吃任何不必要的饮食,甚至只要保证了基本的养分,她会尽量少食,为此还常常饿肚子,可是胎儿依然在长大,因为她总是静卧不动,很多养分摄入了无法消耗,她自己也在肉眼可见的程度发胖起来,整个人就像球一样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生死 - 暗香盈秀 - 福源     所有的人看到阿吉这种情况的人都会觉得,她这胎不好的可能性很大。于是未央宫阖宫的人都十分紧张,每日里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就连走路都是掂了脚尖轻手轻脚的。反而以往最紧张的摇光,此刻却是一派坦然。     她在天神面前求祷,已经得了答案。她之前想要一个孩子,最大的目的是为了保住皇后的宝座。     以前还希望能借此维系与宣帝的感情,另外就是给自己找到一个寄托。     但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她与宣帝的关系彻底闹崩,这个不能不说是个讽刺。     而她痛定思痛之后,也不再愿意把自己终身的寄托再依附于任何一个不确定的部分上,包括一个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的孩子。她已经决定把自己终身的寄托都牢牢地锁定在无论如何都没有遗弃过她的天神身上了。     因为是这样,所以她现在觉得,一定要一个孩子的目标只剩下了一个,就是保住皇后的位子,毕竟她久不生子,背后又没有家世依仗,还失了皇帝的宠爱,这个后位就是岌岌可危了。     可是她现在也想通了,皇后的这个位子,是天神赐给她的,否则怎么就会让她在茫茫沙漠中偏偏救了宣帝呢?如果不是有这么一段过往,就凭自己的长相性情,能让宣帝一见倾心到以后位相许?     既然是天神的赏赐,那么拿走的自然也只能是天神,如果天神觉得她不再需要这个皇后的位子,那么拿走就拿走了吧。     拿定了这个主意,她看阿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再没有了当初如同溺水之人握住救命稻草一般的那种焦灼心情。     当跳出来作为一个局外人来看的时候。她反而有了些同情和怜悯。     对于这个一向十分招她厌恶的阿吉,第一次她动了怜悯之心。也因为到今天的局面,自己在其中推动不少的缘故,摇光还有着些许内疚。     所以她反而有了这样的想法:如果阿吉能够挺过这一关,就给她一个名分,让她自己把这孩子养大吧。     刚出来这个想法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如果她真的这样做。将会给自己埋下多么大的隐患,这是现在就可以想见的。所以她当时觉得自己疯了,因此立刻把这想法抛到了脑后。     可是随着阿吉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艰难,摇光的心里忍不住就又起来了这个的想法。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如果天神真是可依靠的绝对的主宰,那么就这样决定其实也无不可啊。     如果天神都愿意留她一命的话。那必然就还有属于她自己的造化。而自己靠着天神的能力,再大的隐患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这样想着。她就完全释然了,反而成了这宫中最淡定的一个人。     霍大夫每日来诊脉,一天比一天眉头蹙得更紧,看见摇光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淡定。也觉得惊奇不已。     这样到了怀胎八月的时候,阿吉就是终日躺在床上也疼痛难忍,恨不得腹中这块肉立时就掉下来。才好解脱。     她此时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关于孩子降世后她的未来之类的憧憬,能够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都是一个奢望了。     于是有一天,在摇光循例过来看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对摇光提出了一个请求:“娘娘,奴可能撑不住了,想求求娘娘,允许奴请一个家乡的神像进来,或许奴拜一拜,奴家里的神明保佑,可以顺利生下孩子。”     摇光闻言一怔。阿吉是知道她们列尤族人的信仰忌讳的,所以这么些年跟着她们,从来不敢拜她自己族里的神,更不要说请神像了。如今提出这个要求来,可见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摇光心中感慨,也许这就是人吧,临到尽头的时候,总会本能去寻找看不见的更强大的存在。     她想了想,对阿吉说:“你想请你自己族里的神像,这个本宫是能理解的。但是本宫想,如果有一个更强大的神明,祂才是唯一能拯救你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呢?”     阿吉便勉强提起了一点精神来问:“不知娘娘说的是什么样的神明?”     摇光便把告诉薛婉萍和洪公公的那些关于天神的内容又对阿吉叙述了一遍,然后问她:“你愿意成为天神的子民么?”     阿吉其实是勉强忍耐着才听完的,好容易等到摇光问她这句话,便急忙开口道:“娘娘说的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奴自己的族里有自己的神,或许与娘娘族里的神不同...但与奴总要亲近些...还请娘娘成全,奴,奴也是也没办法了,奴现在整夜都睡不着,奴怕,怕......”     说到最后,她怕摇光因为自己信奉的神与她要请的神明冲突,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心中着急,竟然哭了起来。     摇光看着她那张憔悴枯萎的脸,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哭声,心中也暗自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真的如《圣典》所说,是有这样刚硬,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天神的人的。     罢了,既然她执意如此,就如她的意吧,反正自己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尽量让她心里好受些而已了。能不能保住这条命,就看天神的意思吧。     这样想着,她便允了。     阿吉因为请进来了她自己族里的神明,心中可能也得了些安慰,倒是精神了几天,弄得身边服侍的人都啧啧称奇,纷纷向她打听这供奉的到底是什么神明如此灵验。     摇光心中却是愈发觉得不好了。她十分清楚,按照《圣典》的说法,这些有形象的木头石头雕的所谓神邸,不过都是假神.人们拜的时候,魔鬼便附着其中,把诅咒更带到拜的人身上。     她看阿吉这样拜那神像。那神像似乎也确实灵验了一把,就觉得或许已经招来了魔鬼,只怕更大的诅咒要过来了。     果然就在阿吉请进这个神像不过十天,她突然就大出血了。     摇光急急让人唤了霍大夫来,诊断之后却说:“......必须马上引产,否则一尸两命。”     民间常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摇光也是听过的。这个时候引产。还是在这样大出血的情况下,孕妇能活下来的可能很小,而胎儿。也许就更难了。     霍大夫也是这样判断的,只是他说:“...引产下来,大人孩子都还有一线希望,运气好也许还能活一个。但不引产,就只能等着胎死腹中了。”     当然。如果摇光还是像以前那样打定主意保大不保小,那么霍大夫就准备采取极端的手法,把阿吉肚子剖开来直接取出胎儿,这样胎儿存活的可能性会增加不少。可阿吉就必死无疑了。     如今的摇光如何还肯做这样残忍的事情,她略犹豫了一瞬,便吩咐霍大夫着手引产。尽全力保人,不拘大人还是孩子。保住一个算一个。     霍大夫领命去开引产的药方。摇光便留了薛婉萍在阿吉这里主持大局,自己则屏退了众人,进到寝殿里向天神求祷起来。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是看着霍大夫在正午太阳当空的时候入的未央宫,转眼间天色黑沉了下去,又转眼间,天空开始泛白。     阿吉的房间里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引产的药一碗碗的增加了剂量端进去。到了最后,霍大夫甚至都开始有点后悔起自己的仁慈来了。     他是没有想到阿吉的体质引产如此艰难,羊水破了,血都流了一缸,那明明就靠在髋部下端的胎儿却就是出不来。     按照霍大夫的经验来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奇怪的情况。     胎儿的胎位其实很正,头早就在七月的时候朝下翻了,如今已经翻到了能顺产的位置上,胎儿所在的位置又低,应该是极易出来的。     可真的是邪了门儿了,无论如何就是出不来。阿吉自己早就痛晕了几次,根本使不出力气,产道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全部打开。     眼看着羊水流光,这胎儿再不出来就会被憋死在母腹中,而阿吉也因为失血过多奄奄一息。身为救人的大夫,霍大夫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最初想要两个都保的决定。     早知道是这样奇怪的一种状况,还不如一开始破腹取胎呢,起码还能保住一个,如今却是两个都保不住了。     霍大夫用尽了最后的办法,阿吉却是越来越气若游丝,眼看着就要断气了。这个时候无论是稳婆还是伺候的宫女们,哪怕就是霍大夫自己都放弃了,她们都认为没有希望了,结局已经定了,一尸两命。     所以薛婉萍也指了人去回摇光,人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觉得未央宫的前途从此就要变得莫测起来。     那去回话给摇光的宫女却最终没能见到摇光。因为摇光进入寝殿之前便下过命令,任何情况都不允许人去打搅她,除非她自己出来。     所以尽管那回话的宫女心中焦急,也依然被守在门口的洪公公给拦住了。她急得在门口跳脚,却也不敢贸然高声打搅到屋里的皇后。     只是她还没等多久,突然吱呀一声,寝殿的门便自己打开了,一脸惊异之色的摇光出现在了门口。     那宫女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福了福,就要张嘴回话,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却划破了寂静的黎明,随着这声音,一丝阳光破尘而出,把原本灰白的天空划出了一道金边,天空顿时就亮了起来。     摇光三人都是浑身一震,那宫女要回的话就永远的憋回了肚子。摇光此时哪里还顾得了别的人,急急地往阿吉的产房奔去。     等她到了地方,孩子已经被清洗干净了,正在奶娘的怀里抱着哄着,那洪亮的哭声差点掀翻了此处的房顶。     摇光眼睛一亮,快步走向那孩子,奶娘知机的便要把婴儿让给摇光抱,摇光却有些担心地摆摆手,只是站在一旁借着奶娘的怀抱打量这个孩子。     襁褓中露出一张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还没有摇光的巴掌大,眉眼缩成一团,完全看不出来像谁。摇光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哭累了,正止了哭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小眼闭得紧紧的模样,让摇光的心都化了,她里面埋藏的母性就在这一瞬间全部都被激发出来了。     这时就听见一旁的奶娘用刻意压低却露出了足够喜悦情绪的声音说道:“恭喜娘娘,是个皇子。”     摇光这才有点恍然,她适才只顾着看孩子,根本忘了询问他的性别。     没想到居然是个皇子!     只怕这个消息传出去,阖宫都要震动一番了吧。     这样想着,她才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连忙问道:“阿吉呢?她怎么样了?”     这样一边问的时候,终于目光从孩子的脸上移开,开始打量四周。     她此刻是在产房的外间,一道厚厚的幕帘所隔就是阿吉生产的产室,此刻帘子遮挡地严严实实的,她却闻到了挡都不住的浓烈的血腥味。她四处一望,发现几乎所有伺候的人都在这外间待着,便心中一突,再次问道:“阿吉呢?她怎么样了?”     四周站立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薛婉萍上前一步答道:“回娘娘,阿吉已经去了。”     原来当时所有的人都放弃了忙碌,停下手里的事静静地等着阿吉咽气。在她们心中,此时此刻除了等到那个确定的结局以外她们也没有多余可以做的事情,也没有多余的想法。这一片肃穆和冷漠让看惯生死的霍大夫都觉得有些受不了,转身离开了产室到外面透气去了。     就在大家都觉得阿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动静了,示意其中一个稳婆上前去探探她的鼻息确认一下的时候,另一个守在床尾的稳婆却突然激动地大叫起来:“动了动了,宫口开了,产道开了,快快,接生、接生......”     这名稳婆语无伦次的叫着,手舞足蹈,一旁的众人却都愣在了原地。尤其是那个刚探过阿吉鼻息的稳婆,更是直接立成了一块化石。因为她分明刚刚亲自证实了,这个女人已经没有气了。     但稳婆的叫声却惊动了院子里透气的霍大夫,他也顾不上男女大防,直接冲进内室,不客气地拨开挡着的宫女去查看阿吉的下身。     “真的开了,胎儿已经进了产道要出来了,快,快准备热水、棉布,把剪子拿来。”     他一边叫着,一边抬起头来,看见依然愣在原地的众人不由得一怒,吼了一句:“都愣着干嘛,赶紧动起来。”     众人这才有些醒过神来,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身体却已经本能地动起来了。只有薛婉萍恍然大悟地合十对天神叨叨了两句。     而远在寝殿闭关的摇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心有所动,觉得出门一看,才猛然打开了殿门的。     而新生婴儿的第一声哭喊便随着这一日的日出,唱响在了人世间。(未完待续)     ps:有几天没有更新了,因为本文快完结了,而这段时间又特别忙,就断更了几天。现在会尽量保证每天都更新,也许十章以内就会完了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再相见 - 暗香盈秀 - 福源     阿吉的死就像一阵轻烟吹过,很快就在未央宫中了无痕迹了。后宫的嫔御们只是隐约猜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毕竟摇光在人前是装作了一副怀孕的样子,因此大皇子一生下来,理所当然的就成了皇后所出的嫡子。     未央宫中的宫人早有这样的默契:在她们心目中,阿吉是迟早要死的,就是顺利的生下来孩子来,皇后也不会允她活下去,这样自己死了倒还省事。所以大家都十分有默契的不再提这个人,渐渐的在未央宫中就再没有了与这个人有关的丝毫痕迹。     摇光却反而对这样的避讳不以为然,她吩咐洪公公好好安葬阿吉,并且告诉薛洪二人,关于大皇子的身世不要瞒他本人。     两人一开始不能理解,这样的事情瞒都不够,还要主动敞开说?     于是摇光就给她们传述了一通关于事无不可对人言的理论,告诉他们《圣典》里天神说过,隐藏的都没有不显露的,所以没有必要隐瞒。每个人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不能因为这些选择可能对自己不利就欺瞒下来,那么等到显露时会遭受更大的反噬。反而坦坦荡荡地过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天神同在的人,不需要畏手畏脚。     洪公公听了这些言论,才终于明白了,往日那个明朗爽快的摇光原来是这样来的。     ----     大皇子的降生在前朝后宫引起的震荡还是很大的。宣帝虽然依然没有踏足未央宫,但还是差了肖公公来协助摇光办洗三和满月礼,并且依着规矩大赦天下,在满月那天还差人把大皇子接到前朝让百官参见,并当场宣布赐名为“昊”。封为齐王。     虽然宣帝没有立时册封太子,但是百官看他这个态度就都明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位齐王昊就是妥妥的太子了。     摇光对宣帝依然不愿意见她的面是有些失落的,但宣帝对大皇子的态度让她还是松了口气。总算没有因为对她的迁怒影响到孩子,这也算是件幸事了。所以一时间未央宫变得热闹了起来,宣帝一朝唯一的皇子终于降生。而且还是降生在正位中宫。皇后的地位前所未有的被巩固了起来,内外命妇都卯足了劲要在摇光眼中留下一个深刻一些的印象。所以常常有借了各种名目往未央宫递帖子请见的人。     这时的启祥宫就更加的默默无闻了,在生了大公主就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启祥宫这个时节简直就是门可罗雀了。就连艾贵嫔的族人中都有往未央宫去奉承的。于是在下过了第一场初雪之后的那个十五,启祥宫的大门很早就悄然洞开,自从怀孕之后就没有出过宫门的艾贵嫔终于再次现身于人前。     这一天去未央宫请安的嫔妃们远远的就看见了后宫中许久不见的高位嫔妃的仪仗。众人就都有些了然的对望了一眼。艾贵嫔不愧是最识时务的一个人,知道自己和到现在都没有名字的大公主是不可能背靠着一个冷冰冰的宫殿安祥到老了。便就又拉下了身段来抱皇后的大腿。     只是在她那样打了皇后一个耳光,使得帝后之间到现在也相敬如冰之后。皇后又会怎样对她呢?想到这里,这些本来有些讪讪然的嫔妃们突然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提起了精神,各个都目光闪烁,充满期待地要看一场好戏。     待得走到未央宫门口。看见艾贵嫔那空空的轿撵,众人就又有些意外——她居然进得了未央宫的门?     但转瞬一想,大伙儿又觉得。或许好戏正在宫内上演?     于是众人便又有些争相恐后地往大殿里赶,期待着能看到点什么狗血刺激的场面。     那曾经在大家面前那么得意。占据了后宫高位嫔妃唯一位置的艾贵嫔,今天如果能在众人的眼目下被皇后下了体面,怎么也能让这些终日幽居掖庭的低位嫔御们心里舒畅一些不是。     只可惜大家终究还是失望了。     众人来到大殿时摇光正端坐在她高高的凤坐上,脸上挂着淡淡而疏远的笑容。艾贵嫔倒是安坐在距离摇光最近的位子上,却一脸的尴尬,一旁的乳母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进退不得的站在二人中间。     众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若无其事地入殿向摇光请安,就等着摇光让大家入座之后,可以好好挤兑一下此时明显不受待见的艾贵嫔。     可没想到的是摇光却说:“平身吧,今日本宫身体不适,正好你们姐妹很久不见,就好好聚一聚,本宫不在这里,你们还可以不必太过拘泥。”     说完便起身扶着薛婉萍的手入了内殿不再出来了。     外面的众人顿时都愣住了,片刻之后,率先回过神来的艾贵嫔便冷哼一声,带着乳母、宫女气鼓鼓地往殿外走去,眼角扫也没扫两旁的这些嫔御们。     这些嫔御们虽然心中抱着恶念,但终究地位有别,她们也不敢在没有皇后的支持下贸然对这样高位的嫔妃开火,此刻见艾贵嫔脸色不善,自然也都收了适才的那点小心思,乖乖地屏声敛气,侧着身子让艾贵嫔过去。有那往日与艾贵嫔熟悉的人便都暗自在心中感叹:果然富贵迷人眼,今日的艾贵嫔已经与往日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大有不同了。     而摇光真的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艾贵嫔走后,众嫔妃没有看成好戏,心中讪讪,便也各自散了。     摇光此刻在后殿却在若无其事的吩咐薛婉萍把库里的一套上等青花瓷茶具拿出来清洗好准备待客,并且吩咐了一些其他的待客事宜,准备在暖阁里摆上上好的熏香炉来迎接许久未见的李婉娘和南氏。     薛婉萍听着摇光絮絮叨叨的嘱咐,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问道:“娘娘,对启祥宫那位,您到底有什么打算啊?就不能透露给奴婢知道吗?”     摇光闻言。微微一笑道:“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过罢了。只求她不要为了自己的目的来烦我,我们两不相见也就清静了。”     薛婉萍便皱了眉头问:“娘娘如今还有什么怕她的么?为何不趁机给她一点好看?当初她居然敢做那样的事情,那等嚣张,可想到自己有今日?居然还有脸过来请安,还好意思让娘娘看她生的女儿?依奴婢看,她这哪里是过来示好。示威还差不多。”     薛婉萍越说越气。一张小脸不知不觉中便涨得通红,腮帮子鼓得震天高。     摇光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得天花烂坠。薛婉萍便即不依,缓了脸色过来撒娇。两人笑闹了一阵,摇光才换了一口气说道:“她如今有什么资格嚣张?我又有什么必要一定要针对她好让别人看热闹的?当初她做的那些事,如今我都想通了。我与皇上之间的事其实与旁人无关,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她不过是有眼光。瞅准了空而已。既然如此我也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和她计较这件事上,我自有值得费神的事要做,例如等下见我阿娘和舅母,那我把时间花在准备招待她们上面。不比绞尽脑汁的磋磨这个人好?”     薛婉萍听得似懂非懂,觉得摇光说得有理,但心中到底觉得意难平。总觉得摇光和宣帝闹崩与艾贵嫔怀孕有很大的关系。但摇光既然说了不是,她也就只好这样认下了。总之就像摇光说的。这个人不过一个外人,如今又没了威胁,搭理她也是在浪费时间,就看着她自生自灭好了。     艾贵嫔的事情不过是个小插曲,在摇光这里一阵风就吹没了。她反而无比紧张的准备着接待许久未见的李婉娘和南氏二人,又是换茶水,又是换摆设的把宫里的侍从们指挥的团团转。     摇光正式接手皇后的事务之后已经近四个月了,可她一直没有宣召过南氏二人入宫觐见。一个是因为她忙。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紧张。     也只有越在意的人,你才会越紧张对方的看法和态度。想到当初和她们闹翻的场景,摇光就忍不住臊得脸红。但她又实在想念李婉娘。在她的心中,这是她在世间至亲的人。而她也担心列尤族的安危如今已经起了变故——最近不知为何她总是梦到列尤镇和列尤山谷血流成河。     所以她也想问问大先知最近有没有受到天神什么指引,也想知道大先知如今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所以也十分想见一见南氏。     因此眼瞅着快到腊月了,她很快就要忙于新年的诸般事务脱不开身,如果这时不召见,只怕就要等到新年的朝拜上才能见到了。那时混在众命妇中见面,跟不见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样想着摇光便鼓起了勇气发了懿旨给李府。很快南氏便递帖子请见,这才有了摇光这样慌乱的准备。     终于,南氏和李婉娘再次踏入了两年多都没有踏入过的未央宫。     薛婉萍亲自到宫门口来引领她们。     一路走进来她们就觉得这里虽然风景依旧,但却再也没有了之前那股颓丧灰败之气。宫女内侍奔走的脚步间都带着一股生气,仿佛整个未央宫都活起来了一般。     南氏和李婉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股欣慰之色。     很快到了待客的暖阁,清新的梅花香薰和着暖暖的热气迎面扑来,让人觉得无比心神一震。     摇光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到门口,刚好扶住正要下跪行礼的二人,亲切的唤了一声:“阿娘、舅母。”     这一声呼唤将将出口,咽喉就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声音便哽咽了起来。摇光便不再说话,只拿那红润的眼睛窃窃地望着两人,目光中透着一丝胆怯。     李婉娘先就心软如水了,立时伸手揽住了摇光的肩,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嘴里说道:“好孩子,你吃苦了。”     南氏也伸出手来抚着摇光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抚。     焦虑了好几天的摇光终于放松了下来,回抱住李婉娘的腰忍不住就放声大哭。     待得哭声停歇下来,薛婉萍上了热湿的巾子敷脸,摇光这才抽抽搭搭的把两人让到罗汉床上入座。     三人叙起别后之情来,摇光这才把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以及自己如何被逼到了绝境,如何闭门求祷,最后又如何蒙到了天神的指引的经过都一一讲述了一遍。     听完整个过程,李婉娘和南氏都忍不住叹了一声:“感谢天神。”     李婉娘更是说道:“我们和大先知这两年来不知为你祷告了多少。大先知总是说你是神拣选的使命者,天神必定看顾你,必会把你带回正路不致迷失,让我们代为求祷的人不可灰心。果然天神是信实的,总不离弃祂的子民。”     “是啊,”摇光笑着应是,又对李婉娘、南氏和大先知等人的代祷表示感激。她没想到自己完全背弃天神和这些人,硬着心肠要按自己的意思过活的时候,天神和她们都没有放弃自己,默默地在后面为自己求祷。摇光心中一阵感动,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她便转移话题道:“你们还没有看过阿吉生的那个孩子吧,如今我已收做养子,为了他以后的前程,目前对外就宣称是我的亲生子,阿娘和舅母也把他当做自己人吧,日后还要教导他好好信奉天神呢。”     说着她便让人把大皇子宇文昊抱出来给李婉娘和南氏看。     这位昊皇子满月之后,眉眼渐渐长开来,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越发与宣帝相像了,可以预见长大之后又是美男一枚。     两人轮番抱了抱孩子,赞叹了一回孩子的俊美可爱,这话题便又转移到了宣帝身上。摇光便问南氏:“最近大先知好吗?前朝可有什么故事?”     南氏便收了喜庆的脸色,轻蹙眉头道:“就是不太好了,皇上因为宠幸一个佞臣,疏远了三书六省的正经官员,而夫君这个月才查到,这个胡悦应该是巫族人。”(未完待续)     ps:很抱歉,最近因为太忙,有一周没有更新了。本文到这里为止所有伏线都已经交代完毕,还有五章左右就会完结,后面会尽快一开口气完结的,等文的亲可以等完结之后一口气看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显露 - 暗香盈秀 - 福源 《暗香盈秀》第一百八十五章 显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结局(一) - 暗香盈秀 - 福源 《暗香盈秀》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结局(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