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始 - 曙夜 - 二兵科林     闹钟响起。     我被这刺耳的闹铃惊醒,侧身眯着眼睛按下了闹钟上的按钮。睁开眼,临睡前的记忆将我逐渐从梦境里面拉出来。感谢上帝,昨晚在午夜时分借着手电筒的光,寻到一家还算干净的招待所,总算安稳了一下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只是腿部还隐约传来阵阵酥麻感。我坐起身走下床,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映在地板上。     “难得的好天气。”我拨开窗帘自言自语道,尽管现在我没有任何心情来欣赏这个新鲜的早晨。窗外出现一片低矮的平房,更远处就能看见堵满车的高速路。看来这里应该是高速路旁的一个小镇子。周围安静得出奇,我活动了下身体,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竟然能出水,供水系统应该是独立的。不过水还是相当的浑浊。也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了,我捧起一把水洗了脸,在模糊的镜子上抹出一块可以成像的地方。     我很久没有认真审视过镜子里的自己了,看到镜子里满脸胡茬的我,以及破旧的衬衣,不免心生感慨。     仅仅十几天的时间,我的生活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几个月前,一种叫“奥提米特”的病毒在北美爆发。那段时间里,报纸都是用好几个版面来报道关于它的新闻,“传染力强”、“短时间内死亡”以及“还未找到解决方案”是每篇报道的关键词。我本人经历过好几次病毒恐慌,当时认为这只是媒体用来博人眼球的手段,加之我正忙着弄大学毕业的各种琐事,就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给予过多关注。     大约在那半个月后,“奥提米特”再没有出现在国内任何一家新闻媒体上。国内的航班、火车都莫名其妙的停止了运营,高速路也有警察设卡,跨国、跨省交通都被切断。网络一时间炸开了锅,各种言论在互联网上开始散播。     网友们一致认为“奥提米特”已经传染到大陆,政府正在采取最高等级的隔离措施。也有人说在北美的朋友再也联系不上,或者是不时传出一些有人被感染的消息,但都未得到官方证实。总之,整个互联网一片混乱一片恐慌。     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拨了好久才接通了父母的电话。他们倒是很淡定,告诉我尽量少出门,等风头过了就回家。我的学校停了课,规定住校的必须待在寝室,没有特别紧急的原因,不能放行。     除了查得很严的宿管,学校门口还派有公安驻守。一切关系到人口流动的活动,差不多都被禁止了。大家除了吃饭,整天都憋在寝室里。而我的大学室友们,对这件事情却是满不在乎,倒是非常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按常理来讲,事情似乎到了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大多数人待业在家,准备听到政府发布疫情被控制的好消息。但等来的却是互联网被切断,电话手机也无法再接通,只剩下电视、电台和报纸能接收外界讯息。学校的广播,马路上的广播车,开始重复地播放着关于预防病毒的宣传口号,气氛在无形中又被提得紧张起来。     电视和报纸不停地向公众散布着形式严峻的消息,呼吁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挺过这道难关。但官方对通讯切断这件事避而不谈,好在邮局还开通着,我只好到处写信消磨时间。没有了网络通信对所有人影响都非常大,尤其是我们这类青年人。     断网后的第三天,大家就坐不住了,我所在的学校,我所在的城市,开始有人散布出“奥提米特”传过来的消息。     那天上午,我正躺在寝室里睡午觉,突然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靠门的室友正玩着扫雷,大骂着开了门。我极不爽地坐起身,往门外一望,原来是隔壁寝室的同学。     “奥提米特过来了,跑路吧!”他几乎是吼着朝我们说出来。     我和我的五个室友呆呆地望着门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那人就跑开了。寝室里六个人都用眼神交流着,不知如何是好,会不会是这小子几天没玩游戏给憋坏了,故意整一出恶作剧?几分钟后,整栋楼就传出阵阵嘈杂,门外也跑过去好几个人的身影。我立即穿好衣物下了床,跑到到走廊一看,我们这层楼好几十个人正挤在楼道口准备下楼,看来大家都准备跑路了。     “你们看,他们真的走了!”我刚进门,就听到一个室友正趴在窗台上兴奋地叫着。     “我们怎么办?”玩扫雷的室友望着我说。     “还能怎么办,跟着一起玩呗。”我说,有车开的学生几天前就偷偷开车上了高速,我们还留在这里等死当炮灰吗。先不管传出的消息是真是假,跟着人群凑凑热闹也挺好玩的。说完我就带头跑出了寝室,连脚上的拖鞋都忘了换。     起初我还担心会不会被宿管拦住,到了宿舍大门才发现宿管早就消失不见了。几栋宿舍涌出来的人很多,没跑出多远我和我的室友们就被人群冲散,只好跟着队伍盲目地移动着。穿人字拖跑路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刚下完阶梯,拖鞋的后跟就被后面的人踩了一脚,跑动中的我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坏了,脚给崴了。这是我倒地后的第一个想法。再想到后面还有一大群人,我赶忙用手护住头蜷缩在地,不至于被踩踏至死。我听到无数双脚在我身边踩过,那种感觉带来的恐惧不亚于有人举枪顶着你的额头。我绷紧了我身上所有的肌肉,祈祷他们能够看到地上躺着的我并脚下留情。几分钟后,耳边的脚步声渐渐小了下来,我睁开眼,看到人群差不多都跑到我前边去了。还算幸运,除了脚上被重击了几下之外,我的主要躯干都没被踩中。     周围恢复了平静,只有远去的人群偶尔传来叫喊声。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尝试站起来。脚踝立即传来疼痛感,我猛吸口气,又撑着路旁的一颗树才站起来。望着前面远去的人群,那种被抛弃后的落魄感很快朝我袭来。我没有办法继续追上去,也接不通电话找人帮忙,真是倒霉到家了。     他娘的,大爷还是先回宿舍休养吧,我在心里骂着,说不定我一个人在宿舍还不会被人传染呢。我一路安慰着自己,跛着脚又回到了寝室里。     我坐下来揉着脚踝,思考他们会跑到哪里去。或许他们走不出多远就会被警察给押送回来,不过这么多人,好几个公安局的警察都不够吧。又或者他们会发现这次只是谣言然后扫兴的回来,只有我一个人省去了无谓的跑动。但也有可能是,跑出去的人全部侥幸获救,我一个人在这里被染上了病毒然后孤独的死去。     我不敢继续想象下去,罢了,脚上的伤让我没得选,只能希望他们会早些调头跑回来。我拄着晾衣架,把整栋宿舍走了个遍,又在窗台边吼了一阵,确定了周围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的心安下来许多,至少确定了没有人会将病毒传染给我。不过想到仍然会有我一个人死在这里的可能性,我竟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壮感。     万一我真的不幸交代在这里,我的父母以后肯定会来这里看看吧。于是我扯出笔和纸,很矫情的写了好几页字,把我做过的父母所不知道的好事与坏事都写了出来,差点把自己都感动哭了。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写完后天已经黑了,外面仍然一片寂静,没有人回来的迹象。我泡了一碗方便面充饥,又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蜘蛛纸牌,虽然够无聊但是也能转移部分注意力。那晚我一共洗了三次澡,皮肤被搓红几次才肯罢休。宣传上讲的“卫生搞好,疾病逃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然后我戴上学校发的口罩,听着音乐就睡下了。     夜里下起了雨,我被雨势吵醒。寝室的灯还亮着,这是我为了引人注意故意开着的。我弯起身体看了看其他床位,如我想象的那般,只有几床凌乱的被子。我摘下口罩,嘴巴周围一片湿润,戴着口罩入睡真是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一觉醒来后,虽然感到脚上的疼痛感又增加了不少,但我的大脑清晰了许多。     我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般的不真实,但眼前的食物又告诉我这是真正发生过的。不过还好,我现在还活着,或许留在这里还真是正确的选择,不知道我的室友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翻身下床来到窗前,雨水猛烈地打在窗台上,溅得我一身冰凉。窗外,楼下的路灯正亮着,很有线条感的穿梭在校园的黑暗之中。附近的寝室楼也有几扇窗正亮着灯光,但看不到人影。这个时候我懒得再去求证里面是否有人,抽完一支烟后,便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等明天他们回来我一定好好的嘲笑他们一番。           第二章 行者 - 曙夜 - 二兵科林     只要有那么一种可能,事情就总是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第二天,我以为叫醒我的会是嘈杂的人声,却被一泡尿给憋醒了。周围没有我所期待的人声,连食堂那条狗的叫声都没有了。     下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被崴的脚,疼得我叫了出来。我撩起裤腿,脚踝像是被人抹上了蓝绿混合的颜料一样,还肿了起来。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过了,尽管肚子里还憋着一泡尿,我还是能感受到饥饿感。     宿舍楼旁就是食堂,而食堂旁就有一个小超市。我拄着晾衣架,半跳半走的来到了小超市前,万幸,门还开着。里面的东西不算多,但足够我一个人吃一个月了。我为自己挑选了一顿丰富的早餐,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算不算早餐,临走时还特地刷了卡。这并不是想说我的品德有多高尚,因为出去的时候我看到收银台上的显示器正亮着监控画面,要是超市的人回来发现我拿东西却不刷卡,那就是偷盗行为了。     回去时,我走到昨晚亮灯的宿舍楼下叫喊了好几声,没人应我。肯定是跑出寝室时忘了关灯吧,我想,楼里的灯现在也还亮着。回到寝室,满足完身体所需后,我就闲了下来。虽然无聊得紧,但还活着就是好事了。我读了一遍昨天写给父母的信,昨天我以为自己就快死了,写出来的文字难免动真情。虽然现在读来有些可笑,我还是把它好好折起来放进了背包里。     周围的寂静反倒让我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力,我无比期盼窗外能够发生一些什么响动,哪怕是一声狗叫。我索性端起椅子坐到窗前,望着窗外坐了好几个小时。这期间我想了很多事情,进行过无数次设想。     但是,我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连一声车喇叭都没有听到,这太不寻常了。有没有可能是,如我昨天自我安慰的那样,出逃的人都死在了某个地方,而我一个人却侥幸的活了下来。     千万不能,这样的话不如让我死了痛快,留我一个人活下来面对这一切,我真不敢想。不提别的,窗外的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但就是无比安静,静得你发怵,假如我现在腿脚方便要放我出去溜达几圈,我还真不敢。     又或者是,他们跑出学校后,被带入了类似什么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地方,进入了一个有安全保障的环境,等到外面染病的人死光后再出来。虽然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想问题,以为自己安全了,但保不准明天就被各种原因传染上,然后既孤独又悲伤的死去。这样的话不知道死了会不会算个烈士。     想来想去都绕不开这两种可能,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这两种可能能够设想了。除了头顶的天空,窗外没有任何变化。阴沉的天变得更阴沉了,凉风嗖嗖地刮进来,看看表已经是傍晚时分。没一会儿楼下的路灯就又亮起,路灯旁的行道树,被风刮出来阵阵响声,像是在嘲笑我的落魄一般。     我猛抽完一支烟,好让情绪有所宣泄。     今天应该是不会有人回来了。我叹了口气,扶着墙站了起来,进到厕所又连洗几次澡。躺上床,感到肚子一阵空。我懒得去超市拿食物,或者说我这个时候不敢走出宿舍楼,便打开手机的收音机功能,一连换了好几个电台,耳机里传来的都是电磁声。奇了怪,前几天才用这个听过新闻,今天电台就放假了?我大骂了一句,拉过枕头,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第三天,还是一样的情况。我想自己是不是该走出学校看看,但想到自己的脚伤,走出去了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被传染了也不一定,于是否决了这个想法。     第四天,我基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窗外偶尔会飘来腐臭味。结合我的猜想和这几天的所见,我差不多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一直待在寝室也不是办法,我决定还是走出学校看看。     还是拄着晾衣架,戴上口罩,我走出了学校。我将学校附近逛了一圈,就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小见大,在我所走过的范围里,没有见到一个活人。商铺里、街道上没有了往日拥堵的汽车,没有了嘈杂人声。马路边或是车站旁,都能见到躺在地上的尸体,臭气熏天。我能看到面部的尸体,虽然脸上浮着紫色,但面态都很安详,如果不是周围臭气弥漫,我会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     如果说现在我能听到什么声音的话,就是尸体周围几群苍蝇所发出的声音。除了亲人的逝世,我从未近距离的面对过这样多的死人。这简直是噩梦般的情景,突然我就哭了出来,拄着晾衣架站在马路中间,甚至忘了回学校的路。我见到一只白猫悠闲的在尸体间踱着步子,我和它对视有几秒,涌出的泪水朦胧了我的视线,我真想过去抓住它,问它到底发生了什么。     拖着疼痛的步子,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像是路过了学校旁边的一家医院。说是路过医院,其实我离医院还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只能看到医院显眼的招牌。在这三四百米的距离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尸体群传出的恶臭立即冲入我的鼻腔,虽然一路过来没少闻这种气味,但我都强忍着心里的恶心。被这里更浓的味道一熏,立即就让我呕吐了出来,连口罩都没来得及摘下。     一番呕吐后,我总算回过神来。原来在我闲在宿舍的几天里,外面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无数的尸体横在眼前,好几团苍蝇在面前飞舞着,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臭味不断被吸入鼻腔,视觉和味觉不停的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抹干嘴角的口水,撑着晾衣架,用我能走出的最快速度,发疯似的回到了宿舍。脚部传来的痛感也顾不上了,当你发现整个街道只剩下你自己的喘息声的时候,你会觉得能听到以前的市井嘈杂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回到寝室,像是回到了另一个世界,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走出这里。     关严了所有门窗,我又窝进被子里,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到安心一些。情绪宣泄到极值的时候,总会停下来。我以为自己会抱着枕头大哭一通,可是没有。就像你小时候打架被人打哭了,但是又没有人能够帮你打回来,你就该擦掉眼泪,想好报仇的办法了。但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死人,苍蝇,恶臭,仿佛世界上就剩下这三种东西了。     那一晚,意料之中的辗转难眠。我将要面对的生活,跨出宿舍所需的勇气,我能不能一个人活下去,或是想象明天就有救援队带我离开。几个星期前我还在忙着各种琐事,眼下面对的就是生与死的问题了。这种对比强烈的命运,只留给我两个选择,呆在这里或者挣扎一番。     我更宁愿挣扎一番。眼下的情况,并不是没有挣扎的机会。我所在的城市,肯定是遭到了病毒的重创,不过政府采取了如此高等级的隔离措施,说不定其他城市仍有许多人活着。我可以步行到其他城市,反正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去哪里好呢,我问自己。先回家再说吧,心里另一个声音回答了我。对,回家,我的父母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还不得而知。要是他们也遭遇了不测,我至少应该回去为他们做些什么。好在我的家离这里并不是太远,仅仅隔了一个区县的距离。不过这样一想,我家的情况比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脚伤一好就离开,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但走出去会不会被未知的危险给传染上,断送掉难得的幸存下来的机会,我又犹豫了一下。但转念一想,我今天出去转悠了一圈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与其在这里无聊到死,不如病发而死来得痛快。要是真死了,那也是命数。     第二天我醒来,发现宿舍里没有电了,看来老天也想催我走。我翻遍了整栋宿舍楼,终于在一间寝室里找到一本交通地图。我决定沿着高速公路走回去,说不定在收费站能得到军警的帮助,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宿管的管理室也被我翻了个底朝天,我找到一支手电筒和一把铁锤。     我将回家的高速路分成好几个段,沿着高速路往最近的目标赶。     第七天,在宿舍经过一天的黑灯瞎火后,我终于背着包上路了。我从小超市里搜集了许多食物和水,说起来我还真要感谢这家小超市,如果没有它的话,我是不可能在宿舍呆上一个星期的。     几天的行走,我才发现,整件事情比我之前所看到的,还要严重。高速路上堵满了车,我在城区里看到的死人只是少数,更多的人死在了车里。收费站的军警早已撤走,只留下一些尸体躺在原地。当然,我没有见到一个活人。原来不只是我所在的城市,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行走。     于是就有了最开始的故事。     而我,就像是被老天选中的幸运儿一样,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           第三章 路上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走出了招待所,外面的阳光正好,晒得我眯起眼睛。站在街道上,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果然是一个极小的镇子,只有一条主干道马路在我面前横过,坑洼的路面上摆着好几辆小长安和三轮货车,一口白色的塑料袋正随着风在马路上飞舞着,最后挂在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上。     目所能及的,在街道两旁的商铺都拉下了卷帘门,同时我也闻到好几股腐臭味从里面散出来,我无意去打扰他们,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凭着记忆我顺着那条坑洼的马路行到一座水泥桥下,头上的水泥桥就是高速路。昨晚我就是咬着手电筒手脚并用地爬下面前的土坡,来到这个镇子。脚下坑洼的马路和头顶的高速路呈直角错开,一路蜿蜒着不知道通向哪里。当然这与我无关,我一个大步越过路边的排水沟,几下就跑完了面前的土坡,再越过铁栏,我就回到了高速路上。除了脚下的路平缓了些,晨风里也吹杂进了一大股腐臭味。     一辆堵在路上的车出现在我面前,正敞着车门。透过车窗,能看到里面坐着四具尸体,尸体的面部像是被人用刀剜过一样,腐烂出里面的骨头,早已分辨不出生前的模样。一股更浓的腐臭味也正源源不断的从车里飘出来,恶心感立即就窜上了心头,我撑着车门,痛苦地干呕了几声。好在我没吃早饭,什么东西也没吐出来。     我重重地关上车门,继续朝车堆里挤了进去。     我捏了捏鼻子,心说就离开了一晚上不至于把身体搞出反应吧。我边走边调整呼吸,控制每次吸入的量,一次比一次多,最后自然地呼吸起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这是我几天以来的经验之谈。没走几步,一块墨绿色的字牌就映入我的眼帘,抬头一看,离我要去的市区还有二十公里。就快到了。     在我要去的方向,一条汽车长龙正堵在高速路上。这条长龙是我生存的保证。两星期以来,除了高速路上的服务站和某些城镇的超市,正是这列凌乱的车队才让我生存下去。     一旦我的生活物资告急,我就用铁锤在车窗上敲一个洞,然后打开车门,搜刮里面能够用的物资。更多的时候这些车门根本没锁,到了晚上也为我提供了一个安全的休息场所。不过车里面的尸体是个问题,哪怕你能忍住恶心将它们从车里搬出来,但我保证,里面残留的气味别说入睡了,闻上几分钟都能让你脸发绿。所以很多时候我为了寻得一辆干净的汽车供我晚上休息,需要花上很多时间。     眼看就要到达我的目的地,大把的物资或许就放在车里,摆在眼前,但我背包里还有足够的食物和水,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堆车里。于是我翻上车顶,翻过高速路的车道隔离带,下到了另一条没有汽车的道,慢跑着朝城市的方向进发。     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行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其实既简单又很难形容。整个世界几乎就剩下你自己的脚步声。你拥有绝对的自由,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拿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但是,很多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你一个人没有办法完成。比如我想找人说说话。我以前听说一个人如果一定时间不开口说话,也听不到别人的对话,时间一长就会丧失口语能力。为了不变成哑巴,我每天都会自言自语,或者是背诵一些东西,手机有电的那几天我还会跟着播放器唱歌。     高速路上,除了晴天里苍蝇发出的“嗡嗡”声,再没有往日里汽车的呼啸。当没有了一定数量的人类,你才能体会到这个自然的世界是多么的安静。你会不停地与自己对话,与内心中的另一个自己,我保证你不忍心制造任何声音打破这种宁静。不得已敲开汽车车窗或者超市玻璃门的时候,那不和谐的声音划破了时空,又很快消失在时空里的时候,除了内疚还会有一股巨大的孤寂感袭来。     在大白天里还好,至少我可以不停走路来转移心神。一到晚上,就是最难熬的时候。     我看过一个采访,说是一个人独自驾船航海,在墨一样的夜晚,周围的海洋如同镜子一样平,那种感觉,孤独得快要让人疯掉。我觉得,我每晚睡在车里,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打开车内的顶灯,窗外一片黑暗和寂静,你就会感觉到,你并没有在高速路上,而是处在大洋中的一座孤岛,周围的一切食物,都被黑暗所吞噬。     最初的几天,我还会不停地以我之前的世界观来说服自己,说服自己再坚持坚持就能获救。不过后来几天里的所见,让我感觉到,自己是没有希望再见到活人了。     总之,每每多与自己对话一天,对回到家的期望值就越发减少。每天我都能看到大量的人造设施,不管是高速路旁的村庄,还是加油站里掉在地上的加油器,这个世界还是以前的样子,但你就是找不到一个活人。你会觉得人类是不是突然从地球上蒸发了,只有这些人造设施和横在脚下的尸体,始终提醒着你人类社会以前的模样。     我以极慢的速度跑在这空旷的高速路上,正当我心里估算着这样的速度要多久才能到达市区时,后面突然响起一阵汽车警报声。我头皮一麻,在稳住自己脚步的同时,差点摔倒在地。两个星期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不是由自己动手操作所发出的人工声音。一时间我愣在原地,直到警报声停后我才反应过来。     然后一阵类似鞋底撞击汽车引擎盖的声音响起。     我立即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就见到右后方有一个人影正站在车顶上。     “谁?”不知为何我心中一阵狂喜,条件反射般地吼出一句。沉默有几秒,没有人回答我。那声音又再次响起,同时那人影跨到了另一辆车顶上,想从我的视线里逃离。我立即就肯定我没有眼花,那绝对是一个活人。     我立马一脚跨进旁边的车道隔离带,想过去一探究竟。那人似乎是在车顶上摔倒了,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同时也“啊”了一声。     真是活人,听声音还是女的。我没再多想,迅速翻过另一条铁栏。我感到自己心跳变快,不管他是谁,他是男是女,我现在就想找个活人说上几句话,看一看还能做出表情的脸。就在这个想法的后一秒,我从隔离带里探出头,看到离我大概有五六米的地方,一个背影正从一辆车的顶部站立起来。     “别动!”我竟以命令的口吻向他说道。同时将我整个身体从隔离带里抽了出来。他的动作也瞬间僵住,然后慢慢向我转过身,我注意到他正从背包里摸出一把水果刀。     他拔开了齐肩的短发看向我,我仔细一看,果真是个女孩子。那女孩背着一个色彩鲜艳的背包,裹一身深色外套,腿上的牛仔裤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被磨的,破开好几个洞。双脚穿的小皮靴,沾满了泥土和灰尘,肯定和我一样走了不少路。一眼便知,这女孩年纪与我相仿,就是大学里随处可见的类型,但还算长得漂亮。     她紧握着水果刀,也在不停地打量着我。     相互对视大概有半分钟,我终于忍不住打破沉寂。     “你,住在这里?”我抛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奇怪的问题。她面无表情地摇头,眼神死抓着我不放。我继续望着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           第四章 新的朋友 - 曙夜 - 二兵科林     如果还有第三个人能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的话,这肯定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画面。短发女子握着水果刀站在车顶,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让她的眼睛藏在头发里,时隐时现。一身邋遢的我靠在隔离带的铁护栏旁,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一只手还抓着铁护栏忘记放下。高速路上堵满了各类汽车,女子手里的刀在微弱的阳光下泛着白光,好似要了结一场情仇孽缘。     其实两人根本不认识。     “我一直在走在你后面,”一阵沉默后她终于回答了我,然后弯下身揉着她的右膝盖,“一路跟你走到了这里。”     我看到她脚下的挡风玻璃裂开一个窝,应该是一脚踩滑在了挡风玻璃上。     我对她做了个吃惊的口型,心里满是惊讶和疑惑。我迅速回忆着这几天的所有片段,从走出学校开始,除了各种建筑内飘出的腐臭味,除了街道和高速路上的死人,我看到过的活物,无非就是几只猫和狗,以及天上飞的鸟。而眼前这个长得还行的女孩子,这个站在车顶上的活人,竟然说已经尾随我一星期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疑惑的望着她,并不太愿意相信她说的话。她却抿嘴一笑,直接在车顶上坐了下来,揉着膝盖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走得太急了,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在后面跟着你。”     “从我跟你走出学校开始,你去超市找东西,我就等你找完再进去。你晚上睡汽车,我就睡在你后面的车里。昨晚我就在宾馆的服务台里睡了一夜,醒来发现你已经走远了,我就顺着你昨天的那条路跑了过来,一不小心就把这玩意儿碰响了。”她继续补充道,说完拍了下车顶。     “你的意思是,你跟我在一所大学,然后跟着我走了出来?”我问。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然后点头。     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许她真的一直跟在我后边,这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走路的时候我没有无聊到一步三回头的地步。在心里反省完自己的反侦察能力后,又觉得这女孩有点神经质,跟在我后边走这么远图个啥?难道以前就暗恋我?半晌我才开口问她:“跟着我走这么远干嘛?”     “寝室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就在我快无聊到发疯的临界点,刚好看到你背了个包一瘸一拐的走出学校,我觉得挺好玩儿,就跟了上来。”那女孩回答说。     听到这我不由得笑了一声,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活人了,想不到后面就跟着一个。”然后我继续问她:“你觉得一个人跟在后面也好玩吗?你就不能多走几步,走上来跟我说句话?”     “万一你是坏人呢。”她避开我的问题回答说。     听到这句话,我无奈的别过头,心说是你尾随在我身后一星期,倒还觉得我是坏人,看来这女孩不是暗恋我,而是神经质。     “你跟在我后面有六七天了,还没看出来我是好人坏人?”我摊开手对她反问道。     她摇头说:“没看出来。”     水果刀在她左手里从未放下过,我苦笑一声,懒得再跟她继续扯。活人我终于见到了,跟一个活人对话的愿望也实现了,不过显然对方不太信任我。     “行吧,我还有很多路要走,你还是不要再跟来了。”我说,然后朝身后指了指,“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就是城区,说不定那里会有人,祝你好运。”说完我转头就走。     我以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转身离开,心中早已想好一个计划。要让一个人觉得你不会伤害到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故意疏远她。     这跟在铺子里杀价是一个道理,你杀出一个价,店主或许会不满意,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佯装离开,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店主都会拉你回来,然后和你的价格成交。在现在的情况下,我知道这女孩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人是群居动物,都会有寻找同伴的本能,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孤独寂寞显得更为可怕,而且在这个满是死人的世界里。车顶上的女孩子,跟了我这么久,唯一的顾虑就是怕我会伤害她,所以我不必主动跟她提出结伴而行的要求。我现在离开,她会觉得我没有接近她的意思,更别提伤害她了。     现在,我就是买家,她是店主,赌的不是价,而是人最本能的对孤独的恐惧。     我迅速翻过铁护栏,回到没有车龙的那条道上。余光里瞟到那女孩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仍坐在车顶上。她肯定没有想到我是这样高冷的态度,我心中窃喜,然后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走出有十几米远,身后仍然没有传来任何响动。     事实上我对自己的计划并不是非常有信心,女孩子都喜欢到处购物,这招会不会被她一眼就看穿了?而且,在我刚才举的例子里,也会有百分之二十的情况是店主会任由你离开,因为你出的价格还不够回本儿的。     或许我不应该耍酷留下她一个人,或许我应该花时间博得她的信任然后结伴同行?她在我后面走了这么久,会不会早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一路上各种想法不断涌现在脑海,好几次差一点就转身回去找她了。     不过很显然我想得太多了。大概我走后五六分钟的样子,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转过身,咧嘴一笑,我赢了。她翻过铁护栏,正一瘸一拐地朝我跑来。我眯起眼睛看着她,果然我高冷的行为成功博取了她的信任。一周的时间,她肯定对我的背影还是有一定感情的。     等她站到我面前时,我的眼睛都眯痛了。她弯着腰一边揉搓着膝盖一边喘着粗气,但水果刀还握在手上。我对她皱了皱眉头,心说难不成追上来补我一刀?想到这里我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几秒后她发现了我脸上的变化,连忙甩出水果刀,脸上挤出来笑容,伸出右手对我道:“我叫段可,你呢?”     我松了口气,握住她伸上前来的手,努力压制住内心的喜悦,对她说:“娄厉。”     “你还要接着跟我走?”我放开手继续问她,脸上顺便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段可点点头,俨然一副要跟我私奔的表情。我拾起她甩在地上的水果刀,递到她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那就走吧。”     路上有个伴无聊感会减少很多,更何况跟我同行的是个女孩子,我几乎瞬间就觉得,走路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了。段可的膝盖伤得不太轻,撩起裤腿一看,膝盖处一片青淤。我一路扶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看看表,已经快接近正午了,我们得停下来解决午饭。我向段可分享了背包里的食物,算是与眼前的女孩子共进第一次午餐。     段可嚼着面包,问我走了这么多天了,到底想去哪。我指了指头顶上恰好出现的路牌,说道:“去市区啊,你看,还有15公里了。”     “去哪里干嘛?”段可疑惑道。     “回家啊,万一那里还有人呢。”我说。     听完段可冲我摆摆手,咽下了口里的面包,轻描淡写的对我说:“那你不用去了,那里肯定没人。”     我没怎么理解她的意思,投给她一个麻烦你把话讲明的表情。     只见她顿了顿,缓缓地说道:“看来你没有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五章 收费站 - 曙夜 - 二兵科林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种病能通过空气传染人的。”段可说,“你不知道?”     我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我在宿舍憋了一个星期,出来就看到成片的死人,我怎么知道这病是怎么传染人的。不过我没有说出我的经历,只是机械式的朝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段可理着头发靠到了高速路旁的铁栏上,叹气道:“这么多天的路你白走了吗。”     段可盘起她的头发,将她遇到我之前的事情大概给我讲了一遍。     在病毒爆发前,段可和我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不过比我小两届。学校开始慌乱的那一天,她和同寝室的两个同学,选择留在了寝室。和我一样,似乎她们做出了正确的决定,那天下午很平静的就度过了。到了晚上,段可的两个同学开始闹头疼,紧接着就是不停的流鼻血、体温变动剧烈。最后抽搐着停止了呼吸。段可还强调,最后她们的面部都呈青紫色。     我回想起这两个多星期来见过的尸体,果然和她说的一样。     但段可没有出现任何不适。两个室友停止呼吸后,段可就是独自一人在寝室里面对两具冰冷的尸体,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人,而且是如此近距离,如此突然。段可立马就跑出了寝室,进到另一间门未关也没有人的寝室。     试想一下,大晚上的,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两个人,几分钟后就成了僵硬的尸体,别说是一个女生,就算是一个大老爷们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吧。讲到这里的时候,她很快带过,毕竟是一段不好的回忆。     她没有跟我描述她的心理活动,只跟我讲她靠着好几间寝室里留下来的食物和自来水存活了下来,直到她发现了我。     我开始有点佩服她了,佩服她的胆量,换作是我在宿舍遇到这样的情况,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是说,你的两个同学,在寝室里就被传染了?”我问她。     她点头,把头别了过去,说:“嗯,就在我的身边,她俩停止呼吸时我还拉着她们的手。”她的眼睛湿润了起来,“都是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     讲实话,听段可说完我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我在高速路上走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死人已经见得够多,早已说不上什么同情心了,有时候觉得自己并不比这些死人好得了多少。     虽然起初我觉得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瘟疫,但现在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如段可描述的那般,这种病能够通过空气传染,我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我到现在才碰到一个活人,哪怕我走出学校时内心再冲动抱有再多希望,也差不多被这末日般的环境泯灭掉了。     我跟段可说我要回家,因为那里可能还有人。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只是在说服自己,为自己找到一个目标罢了。     但一直以来都未想通的问题是,假如这种病毒已经到了可以灭绝全人类的地步,那为何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和我还能够在这里边吃东西边谈话?     我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段可,她仰起头使劲眨眼睛,想把即将流出的眼泪抑制住。“我想过了,我能想到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你和我,或者所有现在还活着的人,身体里刚好有这种病毒的抗体,才能免疫这种病毒活到现在。”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我立马拍了一下大腿,你别说,这样一想还真有点道理。在没听到她的想法之前,我一直将自己还能活到现在归功于自己留在宿舍的正确决定,没想到自己只是运气稍好了点罢。     “你是学医的?”我立即问道,但又立即想到我的学校不是医学专业。段可摇头,笑着说:“不,我学会计的。”     世界上有两种事情是最让人沮丧的。一是你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二是你所能想到的最坏的事情,刚好被现实印证了。我不知道现在我属于哪一种情况,但至少段可讲的故事还是让我感到非常沮丧。     既然“奥提米特”能通过空气传染人,那以前所有的隔离措施几乎都被轻松击垮了。看来回到家找到父母,见到朋友的希望又渺茫了许多。     沮丧也是相当短的一段时间,但我现在还活着,能呼吸能走路,而且还找到一个同伴,我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我拍了拍段可的肩,“会计好,咱继续走吧。”     一个人的内心在经过长时间的独处后的确会变强大很多。就算现在冲出来一个人说我的家人朋友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还是会朝着我家的方向继续走下去。这与信念什么的无关,我只是想在这样的世界里找个目标,找点事情做。     我俩就这样盯着路面一直走,我在前她在后,没有再说一句话。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既无聊又尴尬的过程,但段可从未抱怨过,一直安静地在我后边走着。     等到“重庆”字牌的高速收费站出现在眼前时,已是傍晚时分。     只见百十来辆车好似汽车长龙的龙头,凌乱地停放在收费站前的扇形区域,有的甚至冲上了收费岛的水泥台,也有好多侧翻在路旁的排水沟里。映着夕阳的暖色调,眼前这番情景比高速路上的汽车长龙还要令人震撼。这想冲又不敢冲的架势,以前肯定有军警在这里设过关卡。     一阵风吹过来,顿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段可立马蒙住了口鼻。尽管这种味道一直都弥漫在周围,但这么重的味道,我上一次问道还是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我转移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才将那股极其恶心的感觉从心里压了回去。     我和段可爬上一辆车的顶部,朝前一看,眼前就有好几十具尸横竖在车与车之间的空地中,车里面应该还有更多的尸体。飞舞的苍蝇们完全不理会我们的到来,在尸体堆里飞飞停停。     我尽量仰着自己的头不去看下面,捂住口鼻踩跨过十几辆车来到收费亭前。门还是开着的,我弯着身子钻了进去。里面跟我们平时过站时从外面看到的差不多,但桌子堆上的票据都快把显示器给淹没了。桌下的抽屉被抽开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光线非常的暗,而且里面也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腐臭,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推门走了出来。     几步远的收费岛上正横着几具身着制服的尸体,我凑过去看了看,它们生前的身份应该是个警察之类的。它们有的面朝下趴在地上,有的侧身躺着,姿势都很自然,就像是喝醉酒睡在了地上。     它们的脸部刚好被这些姿势所遮挡住,不过我也没有兴趣看到它们腐烂的脸。我走出收费亭,跨过不锈钢护栏,就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在几米远的地方,一辆车就停在收费亭旁。一具尸体就枕着这辆车的轮胎躺着,头顶的警帽不知为什么翻了过来,露出干瘪的头皮和掉落的头发。     而他的双眼,早已腐烂成两个空洞,依稀能分辨出有蛆一样的生物在眼眶周围蠕动着。嘴部的肌肉都腐烂了,露出紧闭的牙齿。不知什么原因,我竟被这具尸体空洞的双眼所吸引住,对视有好几分钟的时间。     尘归尘,土归土,我想到了这句话。     眼前的他,还是它,几个星期前,还是一名警察,或许手中还握有一定的权力。一种诞生在万里之外的病毒,却让他永远躺在了这里,任由各种生物腐蚀他的身体,归为尘土。这就是轮回吧,我感叹,你消耗过这个世界,就该让世界来消耗你了。人总是在环境被放大到宇宙时才感觉到自我的渺小,其实在地球上,也终究只是一粒尘土。     人不过是如此的脆弱。           第六章 管理楼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还伫在原地,看着那具尸体空洞的双眼深思着,段可叫了我好几声才把我叫回神来。     我回过身一看,段可正站在一辆车上,离我有十几米远,正舞着手示意我过去。她一脸焦急,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回头又看了那具尸体一眼,发现周围还停着好多车,就是电影里边拉特警的那种。     我很想过去一探究竟,但又想到段可现在正需要我呢,毕竟才认识几个小时,我不能不理会她。于是我几个大步跨过脚下的好几具尸体,然后跳上了一辆车的引擎盖,朝她走去。     “这个太多了。”她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指着车下面的尸体,“我想快点离开这里。”     看着她皱着眉头说话的样子,竟有几分讨人喜欢。     “去哪?”我问道。     她指了指收费站旁的一栋建筑,说:“那里应该比较干净吧。”     我将那建筑物打量了一番,应该是收费站的办公楼,一眼便能看出那栋楼带有政府机关建筑的风格。如果里面没有尸体,肯定是一个理想的歇脚处。头顶的天越来越暗,很多事情天黑后就会变得麻烦,不能再这里多停留了。     “那走吧。”我说,然后跨到另一辆车的顶部,带头朝那栋楼走了过去,全然把刚才那几辆车的事抛在了脑后。     就像是踩着河里的石头过河一样,我和段可三步跳半步走的跨过了汽车群,走过一段水泥下坡路,来到了那栋办公楼下。     办公楼有三四层楼高的样子,旁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停车场,停着好几辆车。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办公楼上的瓷砖闪出金色,虽不耀眼,但对于两个在高速路上走了几天的人来说,已经很迷人了。     门口的玻璃门没有锁,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有人吗?”段可走上前,突然对着里面吼了一句。回答她的连回音都没有。我白了她一眼,从背包里摸出手电,朝门内射去。门内是个大厅的样子,除了乱还是乱,各种东西撒满了一地。我们走了进去,鞋底碰到地砖的声音就在大厅里回荡开来。虽然腐臭味道少了许多,但还是能闻到一股霉味和灰尘并夹的味道。     用手电将大厅扫了好几圈,显然这里不适合落脚,不过正中央就有两条通向二楼的阶梯。我和段可走了上去,发现这里的情况比楼下的大厅还要糟糕,满楼道都是吃剩的方便面盒子和各种生活垃圾,我甚至看到走廊尽头的墙角坐着几个死人。     人类一走,这里显然成了老鼠和各种昆虫的天堂,几只老鼠在我手电光的照射下,眼睛闪着光朝垃圾堆里跑去,几步外的地方好几只蟑螂在墙角的垃圾堆里慌乱的爬着。我们的到来打乱了它们平静的生活,果然昆虫和老鼠才是地球真正的主人。     我正准备看段可有没有被吓住,发现她已经上到三楼去了。     我跟着走了上去。三楼比楼下的情况好很多,虽然有不少纸张掉在走廊上,但已经非常干净了。段可没有手电筒,正在黑暗中用双手摸索着墙上的门。好奇怪的女孩,害怕蟑螂老鼠却不怕黑。     “小姐,请问您要住哪间客房?”我用酒店服务生的口气对段可说道。     她还真的就戏演戏,将手从门上收了回来,用手托住尖尖的下巴,煞有其事的看着每一扇锁着的门。段可将左右走廊都逛了个遍,最后指着一间走廊尽头的房间,说:“就这里啦。”     “好嘞,您稍等。”我看着那扇门说。     我推了推门,是锁着的。不过还好是一扇木门,我把手电拿给段可,往后退了两步,往腿部蓄了蓄力,一脚就将门踹开。     “请进。”我说,心想原来踹门这么简单,看来多走路也能强身健体啊。     段可进门后就惊叹了一声,我跟着进去,她正拿着手电正不停地在房间里乱扫。手电筒被她七上八下胡乱地晃动着,好不容易我才看明白室内的情况。我们进到了一间整洁的办公室。     段可转头对我哈哈一笑,从兜里摸出一张绿色的纸放到我胸口的衬衣兜里。我取出一看,原来是一张50元的钞票。我看着这张现在已经毫无价值的绿色钞票,哭笑不得。     我摸出蜡烛放在办公桌上点着,然后躺坐到沙发上。一股烦闷袭来,我想这个房间应该密闭很久了,便走到窗台准备打开窗透透气。拉开窗框时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提醒了我的错误,我一眼望出去便能看到收费站,同时一股股腐臭味伴着风飘了进来。也罢,我宁愿臭死也不愿意被闷死。     段可正在烛光下理着自己的小背包。我靠过去,问道:“有吃的吗,我包里的只够一个人了。”     她点头,然后从她的包里摸出三盒方便面摆到办公桌上。     “出学校时我在寝室拿的,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吃。”她皱眉道,“没热水。”     看着她对几盒方便面叹气的样子,我最原始的本能被激发了出来。“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拍着她的肩膀对她说。我举着蜡烛在这个约有二十平米的办公室走了几圈,发现这里卫生间、沙发、电脑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但就是没有厨房。整个房间就是主人刚离开的样子,对,主人连办公桌上的水杯都带走了。我又进到卫生间,遗憾的是它只是一个厕所,因为除了墙上多挂的一块镜子外,就只剩下厕所的功能。     最后,我看中了办公桌上的一盆仙人球。装仙人球的瓷器跟碗差不多大,我用段可的水果刀将仙人球从陶盆里剜了出去,又用半瓶矿泉水把里面的沙土洗净。好在我背包里最多的就是矿泉水。然后我又摸出两根新的蜡烛,将陶盆里装满水放在蜡烛的火焰上加热。     段可在一旁撕开了方便面,双手合十撑着下巴看着我。整个过程非常的长而且痛苦,一只手举酸后又换另一只手。没办法,身边跟一女孩你就得忍受更多生活带来的痛苦,我安慰着自己。     实话来讲,这是我几周来第一次吃上热食,尽管水温不高还掺杂有沙土的味道,我还是相当的满足。喝完最后一碗面汤后,我坐到办公桌前皮制的办公椅上,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段可抱怨烟味,我便把椅子移到窗台边,将窗口又开大了点。     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好几件衣服,段可说可以用来做被子。我想说衣服的主人可能死在楼下你还敢用吗,但想到等会自己可能也要用到,便将话咽了回去。     望向窗外,厚厚的云层将月光挡住,不过我还是能辨别出收费站的轮廓。我看着它,几个月前还有无数车辆来往的收费站,现在在黑夜中和无数车辆凝固在一起,如同一幅框在窗台的画。     眼前这番情景会不会永远凝固那里呢,我感叹着,转头发现段可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我。我也吐着烟将眼神聚焦到她身上,心想这姑娘不会因为方便面喜欢上我了吧。十几秒的眼神交流后,段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也跟着她笑。我以为她笑完了会说几句感谢我的话,没想到她突然就躺下枕着靠垫朝里翻身过去。     好奇怪的女孩,我心想,然后起身吹灭了蜡烛。窗外夹杂着腐臭味的风不停的刮进来,吹得我下意识将头往脖子里缩。我又算了下时间,现在应该是十一月份的天了。     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到家,想着一个星期来的坚持、段可今天说的故事和眼前的收费站,明天回到家会不会是一番相同的情景,各种想法让我的头脑乱如麻。     “今天的方便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方便面,谢谢你。”段可幽幽地传来一句,中止了我所有的思考。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抽完最后一口烟,我关上了窗户,心说宁愿闷死也不愿意冷死。           第七章 昨日女孩 - 曙夜 - 二兵科林     隔日是被冷醒的,窗外已经下起了雨。已经是十一月的天了,我身上却只套了一件单薄的衬衣。我掀开身上的衣服,这是昨晚在办公室的衣架上找到的,用来当了被子用。段可醒来就喊冷,直接就把盖在身上的衣服穿了起来。     衣服的主人应该是男性,宽大的衣服套在她身上,看起来肩膀下榻,手也被衣袖盖住,虽然谈不上合身,不过也有几分可爱。     “我们走快一点,到了城区就有衣服穿了。”我一边拉开虚掩的门一边说。段可应了我一声,然后问我拿了两瓶矿泉水,说要洗头。她从背包里拿出洗发露,然后兴奋的朝厕所走去。背包里不能多装些有用的东西吗,我抱怨道,要是知道她用矿泉水来洗头,我打死也不会给的,这简直是浪费资源。     等到段可洗完头,捋干头发,照完最后一次镜子,我们才走出了楼。外面的雨不大不小,不过滴在身上还是有丝丝凉意。段可指了指旁边的停车场,说要去车里面看看有没有雨伞,不问我借铁锤就兴冲冲地跑过去了。     我心说这丫头办事果然不靠谱,然后走过了面前的水泥坡,往收费亭走去。     所有东西都还是昨天离开的样子,雨水也将腐臭味冲淡了些。我通过收费亭旁的铁梯上到了二楼隔层,放眼望去,尽管前边有一片薄雾笼罩着,但一眼看去还是能看到两条对比鲜明的道路:出城方向的那条道也被堵满了。     果然,一面的人想进城,一面的人想出城,都被中断在了收费站。     不过这也方便了我们,一路上的补给问题又解决了。扶着冰凉的金属扶手下了楼,我努力回忆着以前经过这里后到家还需要多长时间,然后换算成我步行的最快速度。就在我想自己时速能不能达到15公里时,一阵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传来,几秒后,又是汽车轮胎碾压碎石子的声音。我来不及反应,一束远光灯又打在我的脸上,我立即就闭上眼睛用手挡住。     再次睁眼时,我看到一辆轿车正亮着远光灯从水泥坡上开了上来,然后绕道那条进城的、没有车辆拥堵的道。我忙转过身,往那车的方向看去。那车横停在我面前四五米外的收费岛旁,驾驶窗的玻璃开始换换滑了下来。     里面竟然坐的是段可。不过脸上多了副太阳镜,我是靠她身上的衣服辨认出她的。她把手肘横在车门上,将墨镜往额头一滑,大大咧咧地对我说:“帅哥,兜风吗?”     我瞧着她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回过她一个冷笑,心说她是怎么搞到车子的,这女孩能悄无声息的跟在我后边好几天,果然不简单呐。不过有车坐是好事,便越过收费站的“一车一杆”朝车走去。     “雨天戴墨镜,不是哭多了就是有病。”我一上车就对她说。段可根本不理会我,戴着太阳镜摇头晃脑的欣赏着后视镜里自己的新形象。     我把车内打量了一番,里面的内饰很不错,一眼便知道是辆不错的德国车。不过最重要的是,坐在里面比走在外面舒服太多了。     “你以前是学会计还是偷车的?”我忍不住问她,一边假装不在意地继续打量着车内,“无损偷车啊。”     她立即就摘下太阳镜转过头来瞪着我,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半天她才开口不好气道:“姐以前既拿会计学位证又兼职偷车,你管得着吗?”我听出她不正常的语气,便连忙点头,不敢再激怒她。要是她等会儿生气罢工不开车了,我还真没办法,因为我不会开车。     段可将太阳镜放到仪表盘前,顺手把钥匙拔了出来,提到我面前左右晃动。     “睡沙发的好处就是,你总能在皮缝里摸到意想不到的东西。”她笑着说,“又碰巧这车停在楼下。”     我假装出很惊讶的表情对她点头,其实内心也相当惊讶,又不停给她竖了好久的大拇指。她笑着跟我说够了,姐有多大的能力就经得起多大的赞誉,又问我会不会开车。我尴尬地摇头,她对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意思是你不会我会就行了。     “那我们出发吧。”段可规矩地系上安全带,拉下手刹,一推换挡器,汽车就驶了出去。     我看着她这一系列熟练的动作,感觉自己失败透了。回想起我的大学四年,除了逃课就是上课,没有掌握任何一项课外技能。但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精通的我,仅仅靠不停地走路就活到了现在,也算是超越自我的一种奇迹,我又开始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汽车驶过高速交警的执法亭,我撇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亭子旁停着好几辆执法车。驶出执法亭一段距离后,我突然才想起来昨天傍晚在收费站看到的那几辆车,竟忘记去看个究竟,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有趣的东西。算了,有机会再来看看吧,反正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车窗外的高速路景色快速从我眼前错过,偶尔会看到一些停靠在应急区的车,有的则随意的横在路边,或是路中间。透过这些车的车窗,还能看到里面的死人。不过幸好我们坐在车内,再也闻不到多少腐臭味。     大概是经过雨水的冲刷和没有车辆行驶的原因,窗外在雨水的滋润中,朦胧里带着一片绿意。所能看到的植物,都没有了以往因为积灰所形成的白斑。一阵阵清爽的绿色在眼前错过,让人心生快意。我陶醉地躺坐在座椅上,欣赏眼前如同电影般快速切换的画面,原来高速路保养好了,也是一场视觉享受啊。     雨刮很有节奏感的在眼前推开雨水,发出细小的摩擦声。我突然有种感觉,过去的十几天里所发生的,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都是那么的不真切。我现在正结束这个噩梦,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段可就爆了句粗口,然后车速就慢了下来。我回过神,往前一看,十几米外的地方竟有好几只狗围在一辆车门大开的面包车旁。我坐直了身体,那群狗显然也发现了我们,冲我们不停地叫着。     我这才发现段可爆粗口的原因,原来它们围的不是汽车,而是围住了车旁的一具尸体。     我想起前几天我在高速路上的时候,还碰到过一条狗。那条狗应该是从车里面钻出来的,透着宠物狗的娇气。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正用鼻子贴着地面不停地嗅来嗅去。我看它生得可爱,想凑近点看看它,可是它一点不给我面子,一直跟我保持着距离,也不冲我叫,也许是没力气了。我对它也没有太大的兴趣,给它留了些吃的就走了。     显然眼前的这群狗要野很多,还在不停的冲我们叫。雨水让它们的毛贴在了身体上,露出瘦弱的躯体。段可长按一声喇叭,其中的几条就被吓跑,还剩两条在那里叫着。     我看着它们快速张合的上下颚,要是我现在走在外面,这几条狗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朝我扑来。一定是这些狗的主人死去后,它们固定的食物被中断了,经历了一定时间的大狗吃小狗后,便把目标转向了那些躺在地上不动的、张口便得的人类尸体,同时野性也被吃了出来。     我还在不停地分析着,段可咬着嘴唇,一踩油门便把车驶了出去。那两条狗见状掉头就跑,夹起尾巴跟着前边的几条狗,奔上了路旁的小山坡。车子很快开了过去,我不想看到那具被啃食过的尸体,便把头别了过去。很快,车后又响起了狗叫。我看着倒车镜里面的它们,叹气道:“狗的狼性都被唤出来了,还好它们只是狗。”     “我以前挺喜欢狗的。”段可接话道。     “大家都是被逼的,”我回答说,“我以前也挺喜欢走路的。”     段可不再接话,专心致志的开着车。车内的气氛被刚才那一出搞得有点僵,我打开的车上的音乐播放器,音乐总是打破沉默的最好方法。几秒后车内响起了一段我没听过的旋律,小屏幕上缓慢推送出“thegirlfromyesterday”的英文字样,这是十几天来第一次听到我手机外的歌曲。     我想起了我的手机,便从背包里摸出来,连接到车上的usb接口里。屏幕又一次亮起,我嘿嘿一笑,将手机递给段可看。她瞟了一眼,说不能打电话不能上网的手机除了自拍还能干什么,我懒得和她扯,独自捣鼓起手机来。     车内播放的那首歌旋律蛮好听的,不过歌词我一句都听不懂,我胡乱的跟着调子哼了起来。段可听了一段就笑了,我问她唱的是什么,她笑着摇头不告诉我。我这个人从来不肯吃文化上的亏,便不再追问,点燃一支烟继续玩手机。     烟雾立即在封闭的车里飘散开来,呛得我自己都快受不了。段可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打开车里面所有的车窗,冷风和雨水瞬间就灌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冷风和雨水打在我脸上,冷得我直缩脖子。我大叫着叫她关上窗户,段可却把脖子缩进那件不合身的衣服里,握着方向盘咯咯地笑个不停,全然不理会我的要求。我打开手机的照相机应用,把她的笑脸和随风乱飘的头发一连照了好几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发奇想。     速度带来的风呼呼的在耳旁大声刮着,我缩着脖子凑到她耳边,举着手机大声对她说:“你再不关掉我就传网上!”     将烟头灭掉,段可才将车窗关上。那首歌还没播放完,歌手正深情地反复唱着一句词,我终于听懂了这句,是昨日里来的女孩。           第八章 桥 - 曙夜 - 二兵科林     汽车在高速路上一路飞驰,汽车确实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十几公里的路,我或许要走上一天,但是车轱辘只需要滚上十分钟的时间。车里那首歌刚播放完,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座桥,看起来规模还挺大。到了桥中间,段可将车停了下来。     “干嘛停下来?”我问她。     “不想下去看看大河吗?”段可兴奋地说,不等我回答就独自下了车。     我心想才看到狗吃人你还有闲心看江景,女孩子果然是情绪多变的动物。不过听到她在外面兴奋地叫着,我还是跟着下了车。雨在不停的飘,江风拂在脸上也很冷。我跨过与路面平行的铁栏杆,走到段可身旁。虽然这一路我走过不少大桥,也曾驻足细看过,但眼前的画面还是吸引住了我。     江面很宽,水很急,奔腾着朝我们的前方流去,脚下的大桥很有气势的跨过江面。远处一块凸出的陆地部分将江水隔了成两条,分别朝不同的方向流去,视觉里就形成了一个“y”型的江面。而江面上正笼罩着一层薄雾,放眼一看,颇有几分中国山水画的味道。     我点燃刚才没有抽完的烟,趴在护栏上抽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护栏是湿的,我急忙拍打衣袖上的水,心想以后要是没地方住了,搬到桥上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连串动作都被段可看在眼里,逗得她直笑。     我意识到刚才趴在满是水的护栏上是挺傻缺的,便转移话题尴尬地问她:“好看吗?”     “好看。”段可笑着说。     “我在想,要是我们进到城区,里面还是没有人的话,我们可以搬到桥上住,”我吐着烟,望着江面说,“你看,这里风景如画,空气又还清新,下面就是一条江,动物世界里不是说,要有水才能有生命。”     “空气清新吗,你再仔细嗅嗅看?”段可立即反驳我。     我吸吸鼻子,这才想起桥上的另一条车道也堵满了车。我误以为空气清新的原因,是江风逆着我们吹的原因,这样有意识地一嗅,还是能闻到熟悉的味道。     “这个不是大问题,我们可以等它们腐烂到消失的时候再来。”我回答说,用大拇指指向背后堵着的汽车长龙,“或者,一把火烧光,这里就清净了。”     段可俏皮地转动着眼睛,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然后对我说:“嗯,不过我可没说过我要和你一起来住啊,你要来我没有意见,我们的话,以后再说吧。”     说完段可转身走向汽车,转头对我笑了笑,也不知道她眼神里藏的是什么。我突然有一种表白被拒绝的感觉,刚才只不过是下意识才说出的“我们”而已,这女孩还真会钻字眼儿。说来也奇怪,我认识段可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不自觉的将她纳入“我们”的范围了,不知道是人性本能驱使还是我寂寞太久了。     我一个人还在桥上站着,往后一望,看向桥上堵满车的另一条车道,我想如果从天空中俯瞰下来,这番画面应该会很壮观吧。手里的烟很快烧尽,我取出手机对着江面拍了好几张,也走回了车里。     告别大桥后,没开出多远就到了一个高速路服务站。段可说来得正好,油箱里快没油了,便将车开到里面的加油站内,找到97号油的加油台前,独自下车拨弄着加油枪。     “没电,加不了。”段可沮丧的说。     我下了车,望向四周,加油站的加油枪掉了一地,地上很多黑色的污点,那应该是油滴在了地上。一辆越野车正停在我们前面,车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后备箱正大开着。越野车的后备箱里正堆着十几个塑料的可乐瓶子,装满了黑色液体,地上散着好几个空瓶子,加油枪正躺在这些空瓶子旁。后备箱里的那些肯定不是可乐,因为装得太满了。     “我打赌,可乐瓶里装的都是油。”我对段可说,然后朝越野车走去。     我拿起其中的一瓶拧开,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果然,一股汽油味扑鼻而来。我递给段可闻了闻,她连忙用手扇开气味,皱眉道:“可乐瓶装汽油?我听说这样很危险呀。”     “可能是为了跑更远的路吧,”我望着越野车内空无一人的座椅,边说边拿出几瓶汽油递给段可,“我们有的加就谢天谢地了。”     十几分钟后,轿车的油箱差不多被我们用可乐瓶灌满了,还剩下好几瓶。我想带上这些汽油以备不时之需,段可却坚持拒绝,她说自己虽然说不上来有什么危险,但就是危险。     算了,司机的话哪能不听呢。我走出加油站,看到服务站的停车场里稀稀拉拉的停着十几辆车,不远处有个还算大的便利店。我心中一喜,高速路服务站果然是个好东西,几乎解决了我们所有的问题。     雨势忽然就变大了,我扯出在收费管理楼拿的外套,撑在头上径直朝便利店跑去。当然,我没有忘记从背包里拿铁锤。     约莫有十分钟的时间,我从容地敲开了便利店的玻璃门,然后选购好了充足的食物和水,装进了轿车的后备箱里,突然就感觉自己正要出远门自驾旅行。     驶出服务站后,停在路旁的车子开始多了起来。我又看到很多部队和公安的车。我很想叫段可停下车来看看里面,但同时道路两旁的水泥建筑也多了起来,明显是到城市边缘了,想着十几天的目标就快要实现,我不想再在什么地方耽误了。     我摸出手机,依旧没有信号。电量并没有充入多少,我将它关闭然后装进背包,手机里面有我家附近的电子地图,虽然早已不能gps定位,但或许它还会有用。     “咦,那又是什么?。”段可一脚刹车将车子的速度放慢下来,同时脑袋也往前探了出去。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看到前面有一个方块样的建筑横在路上,有几秒的肉眼成像,我才看出那又是一个收费站。     相比之前那一个,眼前的这个规模小了很多。我认得它,这是我每次乘车回家的必经之路,是从城市干道下道高速路的收费关卡。段可将车开近了些。还是与之前同样的一番场景,不过这次有两条汽车长龙堵在我们的另一边。     有两条长龙的原因,是因为收费站另一边的顺逆两道都被各种汽车所占满,拥挤着朝收费站袭来。看得出来,这个小型的收费站没有能稳住慌乱的人们,直接被冲破了,不然高速路上也不会有长长的车队。     “我去看看,你等着我。”我对段可说。     我下了车,顶着雨跑到收费站前,想看有没有空余的道路可以行驶。越过栏杆,跨过几具躺在站亭外的尸体,上到了一辆汽车的顶上。顺着前边望出去,我不由得惊呼了一声,顺逆两道都堵满了车,但数量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直延伸到我看不清的、远处的浓雾里面。而浓雾里,一栋栋高楼也露出头顶,冲出雾里。尽管我出学校后看到过差不多的情景,但眼前的、让我感到眼睛发花的汽车数量还是震撼了我。     时间大概快要接近中午,天还是阴沉沉的。我站在车顶上有好几分钟的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任雨点打在我的衣服上。目光能及的汽车长龙中,偶尔会有几具尸体点缀在车与车之间的空隙中或是引擎盖上,只有从天而降的雨滴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丝动态。     我低声骂了一句,果然又来到一座空城。           第九章 回家的路 - 曙夜 - 二兵科林     毛毛细雨湿衣衫。     世界上有两种事情是最让人沮丧的。一是你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二是你所能想到的最坏的事情,刚好被现实印证了。看到眼前的情景,我又想起了这句话。     我不知道我在车顶站了多久,直到胸口处感到雨水的冰凉我才反应回来。     刚转身,就看到段可准备开门下车。我用双手做了一个不要过来的手势,然后一路小跑回车里。     “前边堵死了,摩托车都过不了。”我躺在副驾驶座上摇头对他说道,“还是得下车走。”     段可则显得不太惊讶,一把拉下手刹,毫不在意地反问我:“认得路吗?”     “应该行。”我一边回答她一边回忆起上次来这里的时候。     “不歇会儿再走?你看你衣服都湿了。”她说。     “马上就走。”我粗略地算出了从这里步行到家所需的时间。     段可点头,不再接话。她转动车钥匙,汽车立即熄了火。     “大概要走四个小时,意思是,我们现在出发,天黑才能到。”我起身拿起后座的背包,对她补充道。     “无所谓。”段可回答道,顺手把仪表盘前的太阳镜揣进兜里。     外面的雨仍然在下,头顶灰色的天告诉我们这场雨短时间内不会结束。我和段可打开后备箱,把刚才从加油站拿到的东西理了一遍,取走了我们觉得最有价值的东西。     “竟然没有一把雨伞?”段可甩开后背箱里的一包卫生巾,对我抱怨道。     我侧目看着她,心说我得多细心多么周到的考虑才能在超市记得给你带包卫生巾呀,他娘的居然还不领情,你不用我拿去当鞋垫用算了。     想到这,我脸上的表情肯定也起了变化,段可肯定看出了我的心思,又拿回那包卫生巾,眼神下垂娇羞地说:“这东西我包里有不少,下次你就不要帮我拿了。”     两种不同的态度在她身上飞快的转换,让我哭笑不得。我懒得再说什么,用力盖上后背箱,笑着对她说:“虽然没有拿雨伞,但你可以试试把这个盖在头上,吸水性这么强,估计比雨伞还好用。”     两秒后那包卫生巾就带着一股力量砸到了我的头上。     没有特定的情况下,你永远不知道城市里几乎所有的车开出来是个什么样子。虽然我在十几分钟前看过一次,但再次踏上车顶时我还是和段可惊叹了一声。公路上的空间实在太窄,都被各种汽车占满了,路边甚至有不少摩托车和自行车。我们只好行走在车上,段可在前我在后,跨过一辆又一辆的汽车的引擎盖。雨水不停地滋润着脚下的人造材料,好几次险些摔倒。再加上堵着各种汽车,高矮不一,弄得整个行走过程非常缓慢。     脚下的挡风玻璃里偶尔会出现一些腐烂的尸体。有的靠在座椅上大张着嘴巴,面部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没有了眼球的双眼注视着我们从它面前跨过。也有一头趴在方向盘上,除了那双肌肉腐烂而露出骨头的手,头发掉落露出的干瘪头皮,晃眼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开车累了趴在方向盘上打盹的司机。     从事情开始到现在,我见证了人从生到死再到逐渐腐烂的全过程,在克服了心理上的恐惧之后,这也是一场挺生动的生物课。至于无处不在的腐臭味,我和段可早就习以为常,好在今天下午雨水将臭味冲淡了些,也没有了烦人的苍蝇。不过每次见到一个新的死人,腐烂程度就会随之加重,让人心生反感。起初我还挺害怕面对这些尸体,不过看多了就会觉得,它们只是一个躺在那里的东西罢了,还不如一群野狗有威胁。     就如段可的表现一样,起初她还会在前面因为这些东西的突然出现一惊一乍,后来她只顾埋头走路,因为她累了。     “该歇脚了,就这儿吧。”我对走在前面的段可说道,雨势正不断加大,再这样走下去估计都得淋感冒。     “来这里。”我继续对她说,“该找个地方躲雨了。”我从车顶跳了下去,侧着身子走到一辆轿车的驾驶座门前,轻轻一拉门把手,没有锁。一阵欣喜,我把脸凑进去仔细嗅了嗅,没有什么异味传出,说明里面没有尸体之类的脏东西。车与车之间也就隔了差不多一个反光镜的距离,我想把门拉得更开一点,结果立即就传来一声闷响,旁边的车门被我这一拉撞出一个凹面。不过这不属于该我心痛的范畴,便和段可一前一后的挤进了车内。     “看来你才是真正的偷车大盗啊,我都还没看清你是怎么破的门锁。”段可一边脱下打湿的外套一边对我说,说完还不断地做着“啧啧啧”的口型。我取下背包,看着后视镜里坐在后排的她,也一本正经地回答她说:“彼此彼此。”     其实我哪会什么开锁技能,是运气稍好了点罢。我是想就近拉每一辆车的门,结果第一辆车就给拉中了。算了,我心说,偷车大盗就偷车大盗吧,只要我想,这条路上所有的车都可以是我的。     段可歪过头挤着头发上面的水,不再理会我,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真的相信我的话了。外面的雨果然越下越大,车顶传来了雨点撞击的声音。我这才发现副驾驶的玻璃没有关严,飞进的雨点没多久就把副驾驶的坐垫打湿了一部分。     段可在我后面擦拭着玻璃,发出令人很不舒服的声音,然后问我道:“这雨要是不停我们怎么走?”     “等吧,总会有办法的。”我回答说,将背包塞到挡风玻璃下,“重庆的天就这样,待会儿太阳冒出来也不一定。”     段可又不接话。我伸展了下身体,裹紧湿了一大半的衣服,闭目养神起来。外面的雨继续噼里啪啦的下着,但这种大自然的声音最容易催人入眠,就在我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段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如我们不走了。”     没等我完全回过神,她又继续补充说:“你想看的东西也看到了,还是这个样子。我们不进城区,一样可以活很久。我是说,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去了,活人我觉得是看不到了,再这样走下去,只会见到更多的尸体,闻到更多的臭味,城区里的人口数量你是知道的。”     我睁开眼,转过头去看着她,心说这丫头跟着我走了这么久,难道现在要反水了?段可也不躲开我的目光,坐直了身体,又对我说:“再往更坏的方面去想,要是你回去看不到你想要的结果,你又怎么办?”一副反问的表情挂在她脸上,问得我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将目光从她双眼移开,看向副驾驶座没有关严的窗户,雨水正顺着车窗往下滴。     “那你觉得我们该去哪儿?”我问她。     “我不知道。”段可回答说,她肯定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不想再走路罢了。     “反正我觉得,去城区是白费力气。”她补充道。     “我还没有看到我想要的东西。”我说,我抬头望向车窗外的一辆大客车,能看到客车里靠窗死去的乘客们正和我一样望向窗外。     “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绝对不会拖你走。你看,旁边就有一个大客车,如果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的话,一定是个能住的好地方,说不定你在这里能遇到其他的好人。你跟我走了这么多天,也看到了,无非是心中有一个信念我才会这样做,哪怕我明白自己会体验到这股信念破碎的感觉,也比呆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好。”我补充道,“我想看的东西不是这座城,我是想回家看看。”     说完我又转头看向段可,想看她是如何被我这段精彩的话语所打动并加之赞赏的。遗憾的是她竟然笑了出来,对我说:“我不过是随口提一提罢了,瞧你那股认真的劲儿。不过看你这么坚定,本小姐决定看看你信念破碎后是个什么样子。”     吹牛逼吧,我心说,刚才脸上的表情明明就是不想赶路了,一个人留在这里又害怕,现在被我强硬的拒绝后又装得更强硬。     当然,我不可能去揭穿她,这样想想的话这女孩还挺会说话,毕竟才认识不久,要走要留是她的事,没有什么感情羁绊可言,要是她真要留在这里,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继续走下去。     打开车门,我伸出手去探了下外面的雨势,比之前小了许多。取过挡风玻璃下的背包,我对段可做了一个立即出发的姿势,按进来的方式从车里挤了出去。     长话短说,从躲雨的车里出去后,没走多远街道旁就出现了人行道,比之前在车堆里跨步轻松了很多。尽管出现了人行道,但等到路旁有高楼林立,堵塞的汽车开始稀疏,我们进入了城区,已经是三小时后的事情。     雨停了,空气中更加浓重的腐臭味盖过了雨后带来的清爽。           第十章 空城 - 曙夜 - 二兵科林     城区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没想到城市里的宠物狗生存能力也这么强。这里似乎下了好几天的雨,路面积起了不少水。我看看表,果然之前的估计是错误的,现在已经五点,本身就阴沉着的天变得更暗了一点,而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离我家还有一段距离。     空城,绝对的空城。除了尸体散发出来的臭味,再没有一点人味。看来就算是回到家,也不会发现什么惊喜了。我没好意思把这个想法跟段可提起,毕竟是我执意要来的。不过,我们两人在心里应该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了。     段可靠在一辆横在人行道的皮卡车上,冲我摆手说:“今天我是不能再走了。”     我看着她发白的脸庞,意识到我们已经淋着雨走了一下午,再走肯定得走出问题来,这样的环境下,哪怕是走出个小感冒,找药也是一家很麻烦的事啊。我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说:“行,你说停咱们就停。”     段可白我一眼,用力夺过我手中的矿泉水,不好气道:“现在你才良心发现?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我以为你跟在我后面十几天已经锻炼到位了。”我说,顺便把瓶盖也递向她。段可不说话,也不理会我手里的瓶盖,一边喝着水一边斜着眼睛瞪着我,我不忍心去揣测她心里正在想什么。     “行,大小姐,挑个地儿今晚落脚吧。”我收回伸出的手,无奈地说。我们已经在城区内,街道旁都是楼房,一条街过去都是商铺,虽然大多数都拉着卷帘门,但我们还是有不少选择。背后有家店还开着门,我走过去,发现是一家服装店。我敲了敲橱窗的玻璃,转头对段可说:“要不就住这里,顺便拿点儿衣服穿?”     段可走了过来,看了一会儿,然后直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看那些模特,晚上看到得有多恐怖。”她胆怯地说,并举起手指出一个方向,“而且,你看那里。”     我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果然,服装店里的收银台前正趴着两个人。准确的说,从他们的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是两个死人。我又看了看里面用来展示服装的人造模特,脸上印着简陋的涂装,杵在服装店的角落里。平日里我还不发觉,被段可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瘆人。此时店里的好几个模特正面对着我,木讷的表情透着诡异,感觉再多看它们一眼就会活过来一样。我没敢继续想象下去,连忙转过身,对段可说:“那就走吧,前边儿应该还有。”     面对空旷又死寂的街道,我努力在大脑中搜索一些有价值的回忆,比如某某宾馆离我们只有五十步远的距离,但一无所获。我们沿着街道旁的商铺走着,一排过去全是锁着的卷帘门,就算有开着门的,里面大都有不堪入目的死人。段可说她鼻子堵住了,不停地吸着鼻子。我说这是老天给你的奖励,味道都被堵在鼻子外面了。     雨又飘了起来,天色更暗。我们转过街角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我和段可不得不躲在一家副食店的雨棚下避雨,望着暗下来的天不知如何是好。看着眼前的街道,我想起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我爸在这附近上班,经常都会到这里来。下了晚自习,我爸就会用单位的车接我到这里来,然后等他下班。等待中的这段时间,我就喜欢在附近瞎转悠,那时候这里有很多工厂,每天都会碰到工人们下班的点,很多人都会从工厂里一齐涌出来。所以我对这里的印象,就是有非常多的人。     可谁又知道,几年以后,我面对的就是再没有人声的街道。     “要不要住超市?”段可带着浓重的鼻音问我道,她捏了捏鼻子,“前面好像有一家诶。”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我们正前方约三四百米外果真立着一块超市的招牌。我对这家超市没有任何回忆,可能是我上大学后才修的。我瞬间就在脑海里罗列出来了超市能给我们带来的好处,毫不犹豫地迈出了步子,兴奋得忘记回答她。     城市里的车差不多全挤进了高速路,所以现在的马路相当宽阔,只有零散的车还停在路边。我索性带着段可翻过了护栏,踏进了马路中间。雨下得很稳,没有再变大。除了我俩的脚步声就是雨点拍打路面的声音。路灯自然没开,街道两旁的事物都隐进了行道树下的黑暗中。如果没有人造光的辅助,商铺的情况基本是看不清了。我又想起了之前服装店里的模特,那副木讷的表情,或许它们就站在行道树下,用空洞的眼神看着闯进马路的两个活人。     我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等我们走到超市门口时,换来的却是好几扇冰凉的卷帘门。我蹲下身拉了拉,果然被锁住了。段可恼怒地踢了踢门,瞬间响起极不和谐的声音。我赶紧拉住她,肯定有办法的,我说。     “我不信你能用锤子敲开它。”段可看也不看的回答说,然后粗暴地靠着卷帘门坐到地上,又响起一阵刺耳的撞击声。我往后退了几步,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将周围的建筑打量了几番。     从建筑物上挂的几张招牌,我立即就断定,眼前的建筑物是一幢规模不小的商业楼。而这家超市,就和商场连在一起。而这种购物的地方通常都会配有地下停车场,从停车场进入超市内部也许是可行的。再者,如果从停车场内还进不去,在里面找辆车也能勉强过一宿,毕竟里面的空气会比外面好闻许多。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段可,就带着她绕着这栋建筑开始寻找停车场入口。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不得不打开手电筒。很多东西被手电筒一照,感觉就不一样了。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宣传海报和商铺招牌,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都显得有几分诡异。我尽量不去想,不去想我周围的东西,只祈祷不要碰到人形的东西。或许是政府防疾期间,没有几个人还有闲心出来购物,商场周围的路面非常干净,更没有发现死人之类的挑战我们神经的东西。一路小跑了好几分钟,我们终于踩到了向下倾斜的水泥路面。     我举起手电筒往里面探了探,收费亭里空无一人,用于拦放进出车辆的栏杆也被撞断,歪横在减速带旁。而更里面,则漆黑得吓人。     段可躲在我身后,推了推我的背包,示意我快进去,而且还要走前边。我吐了口气,心说在女生面前岂能掉这种面子,便大步地跨出步子。走过减速带的时候,外面的雨被遮挡住,却不时有风刮进来,刮在我们的后背上,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周围漆一样的黑,手电筒朝前射出的光也是散的,照不到任何东西,连脚步声产生的回音,也像是被吸进了停车场内部。我竟有种被黑暗吞噬的感觉。好在段可紧紧抓着我的胳膊,这种感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绕过一个弯道,脚下的路变得平缓起来。脚步所产生的回音变小,里面的温度也低了很多。我立即意识到“进不到超市就睡停车场”的想法是错误的,因为里面太冷了,看来必须得找到超市的入口。借着手电筒的光,能发现车库里还是停着不少车,可能他们的主人还没来得及带它们出去就被感染了。段可还是抓着我的胳膊,能感觉到她在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太冷的缘故。我转过身,比划着手势小声对她讲:“我们绕着车库走,看能不能找到有门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小声说话,可能是在黑暗里的缘故吧。人是环境动物,总会下意识的觉得,黑暗里会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贴着停车场的水泥墙壁走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一道嵌在墙上的木门。门上贴着一块“闲人免进”字样的牌子,我竟下意识的想了想自己是不是闲人。现在的状况可能活着的都不是闲人吧,我想,便伸出手恶趣味地敲了敲门,寻思着怎么才能打开它。     门被锁住了,整块门上一片光滑,找不到任何着力点。这下可难办了。我叫段可帮我举起手电筒打光,自己不停地摸着门寻找办法。就在我一筹莫展时,门的里边响起了门锁转动的声音,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扇门猛的从里面推开,一下撞到我头上。接着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往里一拉,瞬间我的脖子就被那人卡在门缝间。我感到一阵眩晕,回过神刚想大骂一句,但下一秒,我就感觉到一面刀刃正贴着我的喉结。           第十一章 新人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立即定住了身体的所有动作,生怕刀尖穿喉而过。一阵眩晕后我的头部传来疼痛感,不知道刚才的撞击有没有磕出血来。门里的那个人一手死抓着我的头发,一手拿刀架着我的脖子,我完全处于被动的劣势。不过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在等我的反应。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奇怪,头被夹在门缝里动弹不得,头以下的部分还留在门外面。为了使颈椎舒服一些,我不得不调整出一个怪异的姿势出来。段可看到会怎么想呢?不过从我身后到处晃动的手电光可以判定,她一定非常着急。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我脖子下的刀尖,刚才门里突然伸出手的那一出肯定把她吓得不轻。我伸出手往周围探了探,摸索了几下才抓住她的胳膊。段可立即抓住了我的手,捏得我一阵冰凉。我把手掌从她的手指里面挣脱出来,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我还好。     我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节心理课,说是一个人第一次面对要将另一个人杀死的时候,只有百分之十五的人能够下手,我想门里的人虽然正用刀驾着我,但并不是要非杀死我不可,如果我顺着他的意思来,应该会没事的。     “叫你的人不要动,再动一下就割断你的脖子。”门里的人突然开腔道,那应该是一个中年男子发出的声音,低沉有力又带着沙哑。这句话显然不是说给我听的,不用我说,段可就没有再随意晃动手电筒。     见我俩规矩地按着他的命令行事,门里的人又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除了活人还能有死人被你抓住吗,我在心里想着。他肯定是在询问我的身份,我口吃地回答道:“学生,大学生。”     “怎么证明。”他听完立即说道。我心说你他妈是不是把我当成来你们单位应聘的人员啊,这种情况下我能怎么证明,你出一道高考题让我现场解出答案吗?就算要我证明,你也不能用刀架着我呀,你不知道人恐惧的时候容易出昏招吗?虽然心里有万千个不爽,但刀尖就顶着我的脖子,我不敢有丝毫怠慢,努力想着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我回想起出学校时好像带上了学生证,便慌忙地往腿上一摸,果然在。我在心里谢过了学校,用最快的速度从裤兜里取出学生证,然后甩进了门缝里。     那人用脚尖把门抵住,腾出抓我头发的手捡起了学生证。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道,我的脖子立即吃痛,不禁大叫了出来,那感觉就是被铁钳夹住了一般,虽然我没有被铁钳夹过。如果在以前,我受到这样的痛楚,至少会大骂几句宣泄情绪。但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就算是他第一次取人性命,他要杀我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完全不用承担任何后果。我不敢也不能用粗暴的语言来激怒他。大叫一声之后,只得咬紧牙关祈祷他快点看完我的证件。     门里的人很迅速地从地上捡起我的学生证,打开一支手电筒咬在嘴里,一只手翻着学生证,另一只手握刀顶着我的喉咙,从未移开过半寸距离。手电筒的光在我头上亮起,我只能看到这个人胸口的部分。这个人一身黑色的制服,我心说这人难道是个杀手?如果真的是杀手,他肯定失业了。     几十秒后,他俯下身,嘴里叼着手电筒往我脸上照射。强光射得我睁不开眼,但我还是努力保持住登记照上的表情,免得他认不出来。不知道我现在的邋遢样子和学生证上面的照片相似度还剩多少,但显然他还是相信了我的身份。他关掉手电筒,门上的力道被他松开,我的脖子瞬间舒服了很多,不过紧接着头发又被他抓住。     “你们有几个人?”他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身份证都不查了吗,太不专业了吧,我很贱的在心里反问道,     “两个,一男一女。”我规矩地回答说。     他松开抓我头发的手,打开手电筒从门缝里往外探了探,几秒后又关掉。     “都是学生?”他说,另一支手还是不忘伸回来抓住我的头发。     “都是学生。”     “来这里干嘛?”     “天黑了,没地方住。”     “但是你学校的地址不在这里。”     “是,我从学校出来,正要回家。”     “家在哪?”     我报出了我家的住址。     然后抓我头发的手一松,顶在喉咙下的刀也收了回去。他把门推开,我立即就将头抽了回去,险些摔倒。段可在后边将我扶住,我不停扭动并按摩着颈部,心说现在老子就算跟你拼命,也不会再让你用门卡脖子了。我拿过段可手里的手电筒,往门里一照,刚才那个人还站在那里。     我被他那身黑色的制服吸引住,胸口上方写着“安保”两字。原来不是杀手,是保安。     “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刚才的行为,只有谨慎才能自保。”他以之前那种平淡的语气对我们说,话语间把学生证扔给了我。     “你们跟我上楼,进来了记得把门带上。”没等我揣好学生证,他又继续道,转身就往里走去,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我心说还没见过这样道歉的,你走过来握握手也好啊。但听里面的脚步声,他丝毫没有等待我们的意思,相比睡停车场我还是宁愿住超市,我用唇语骂了一句,只好带着段可跟了上去。     我的脖子又传来阵阵痛感,望着前面步履轻松的背影,我立即就起了火,考虑着要不要冲上去朝他挥舞拳头让心理上好受点。     “还痛吗?”段可关切地问我。     我对她摇头,不想回话,眼神死抓着前面的背影不放。我又一想,他既然敢走在我们前面,肯定是有实力不用担心我偷袭,说不定我离他还有二十厘米远时他就立马转身连捅我数十刀。或者,这里不止有他一个人。     这样想的话我们就是进了贼窝,依旧是被动的局面,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刻意跟他保持了一米的距离,真怕他突然转身捅我几十刀。不过他要是真的想捅我的话,刚才就捅了,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我们穿过了一个仓库样子的地方,走动中我的手电照射到好几次垒起来的纸箱和货架,腐臭味也淡了许多。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声音。我仔细一听,竟听出来机器轰鸣的感觉。难道这里有个工厂?     不容我多想,前面的背影一拐,就带我们走进了楼梯间。里面不太宽敞,阶梯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而行。大概上了三四层楼的样子,他就停在一扇门前,从衣兜取出好大一串钥匙。黑暗中响起了钥匙碰撞的声音,他在手电光下认了认钥匙,然后将门打开。他走进去后,“啪”地一声,里面竟亮起了灯光。     我和段可对视了一眼,心里闪起无数个疑问。“你们可以进来了。”里面的人说道,听起来他正在整理着什么东西。我们小心地走了进去,果然,房间里亮着节能灯的白光。那人站在灯光下,使我能近距离,清晰地观察他。他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留着一头短发,鬓角处已经花白。如我之前的判断,他差不多就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保安。     但如果真要说这人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他脸上的皱纹比我印象中的中年男人要多不少。我在想他的年龄会不会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但看他直挺的腰板,又不像是很老的人。     他那双闪烁着智慧的眼睛也在我俩身上来回打量着,我立即把目光移向别处,看向房间内的陈设。房间里边挺宽敞,靠着墙的桌子上摆着好几台显示器,几台对讲机和手电筒就挂在墙上。我的面前正摆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和小沙发,桌上满是花生壳和烟灰,沙发旁堆放着好多喝空的易拉罐啤酒。     在我的右手边,也就是进门的右侧,是一张用椅子靠墙拼起的床,被褥还规矩地叠在上面。床的旁边,饮水机里的水已经空了,不过堆着好几箱矿泉水,我甚至还看到了锅碗。房间内还有另一扇门,紧闭着不知通向哪里。     我松了口气,看来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走到我和段可身后,把门关上,说:“随便坐。”说完他从摆放显示器的桌子下抽出两张椅子,我和段可也不客气,包一取就坐了上去。     “这个是怎么回事?“我指着头顶的灯问他道。     “超市都有发电机的。”他回答说,转身打开那道关着的门走了进去。我想起刚才听到的机器轰鸣声,应该就是发电设备了。屋子里很暖和,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段可进来后鼻子就不堵了。几分钟后,那人拿着一些东西走了出来。等他走近,原来是几袋方便面和肉类罐头。     “来了就是客人,凑合吃个晚饭吧。”他说道,脸上竟挤出了微笑。然后他把桌子理了理,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上去。他走到椅子搭成的床前,从下面掏出一块黑色的东西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我这才看清,是一台电磁炉。他拧开几瓶矿泉水倒进锅里,又给电磁炉接上电源,弯下身在电磁炉上调着数据,电磁炉“哔哔哔”地响着。     整个过程全是他一个人在我们面前来回走动,我和段可规矩又尴尬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摆什么姿势好。不过他都说了我们是客人,我们再拘谨就是高冷了。我投给段可一个眼神,示意我们也要做些什么。我取出了水果刀帮忙启罐头,段可也抓起方便面撕开。     伴着头顶的人造光,眼前的场景真让我有种已经回到家的感觉。           第十三章 盼头 - 曙夜 - 二兵科林     后来王叔的心理活动以及做了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他只告诉我们,他忍着心里的情绪,将三位至亲的尸体都背出去掩埋了。完事儿后王叔坐在车顶抽烟,茫然地望着眼前拥堵的、延伸到天际的车队。东边的天泛起了日出时的鱼肚白,不过王叔也没心情去欣赏了,因为他还发现,高速路上只有他一个活人了。     我不知道王叔的心脏是如何承受住这样大的打击。假如换作是我,一觉醒来发现最亲的人都死了,出门后又发现周围没有其他活人了,我觉得自己只会精神奔溃或是抱头大哭。这样想来,老天还是比较眷顾我的,能有个宿舍让我在里面憋几天,至少让我有了一个缓冲的时间。     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容不得你再有半点幻想。太阳照常升起,高速路上一片寂静。王叔继续在车顶抽烟,他正在等,等自己死。别人能死,自己为什么不能死?他觉得老天让自己多活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让自己埋葬至亲,因为欠他们的太多了。     但等到太阳升到王叔头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死,反倒有些饿。     经过一上午的心理创伤后反倒让他冷静了下来。自己应该是死不了了,他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让自己继续活下去。外逃是没有意义了,但待在这里不是个办法。于是,他拍了拍车顶算是给自己的车告别,转身就往回城的方向走去。所有的东西都是昨天的样子,不过昨天那群还能在高速路上能表现喜怒哀乐的大伙们都永远睡在了车里。王叔说他每经过一辆车都会试着敲车窗,看能不能遇到还活着的。遗憾的是,唯一反馈他行动的只是一条贴着车窗朝他吐舌头的狗,他没有找到一个同伴。     十几年的军旅生涯给王叔的步子提供了很多动力,天黑时他就走回了城区。路灯按时亮起,照亮了马路和街道,王叔说他当时的意识已经恍惚了,看到这熟悉又空荡荡的街道,真有几分做梦的感觉。不过饥饿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现实,他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王叔拖着步子走在路上,寻思着去哪里好。家是肯定不能回了,触景生情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值班室。这三个字在他脑海里闪过的同时,他也拿定了主意,也只有这个地方他能轻松地走进去了。之后,王叔回到了我们现在谈话的这里,靠着超市里还剩有的东西,一住就是十几天。     我们找到超市时,段可踢卷帘门发出的声音被王叔听到,他在窗台听到我们的谈话,就拿着刀跑下楼,躲在门背后等着我们的到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王叔又抓起啤酒罐头大喝一口,算是结束了他的讲述。他在讲述这段经历的过程中,一直烟酒不离手,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发红。虽然他笑着说出这句话,但我能看出也能体会到他醉意中的伤感与无奈。     三人沉默了一阵,王叔继续抽烟抚慰他的心理伤疤,我和段可消化着他的故事。     “十几天的时间,在这里不会无聊吗?”段可玩弄着打火机问他,”我在宿舍待了三天就快疯掉了。“     王叔吐着烟笑了一句,脸色已经好了些许,说:“是你太年轻,我在越南打仗的时候,我拖着一个不能说话的战友,在没人的林子里走了好几天,比起那里,这里好太多了。     “其实在我回来第二天的时候,我就尝试过自杀,不过始终下不去手。你们知道,在这里填饱了肚子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想事情。脑袋一开始转就会想到他们,我恨自己没有被一起毒死,却活下来受罪。     “不过很快,我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他在外地工作,电话通不了后就没有了他的消息。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回来找我的。老子都还活着,儿子肯定也死不了。所以我决定在这里等他,等那瓜娃来找我,人活在世上,总得有点盼头嘛。”     说完王叔眯起眼睛笑了一句,挤出眼角的鱼尾纹。他又接着问我:“那东西叫什么米?”     “奥提米特。”我说。     “对,就是这个,你们大学生懂得多,给我讲讲,我翻了值班室好多期的报纸都找不见这东西。”     我想把段可的猜想告诉他,但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这个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想打击到他对儿子的期盼。     “我也不是太清楚。”我说。王叔失望的点点头,段可也很聪明,闭口不说话。     “这些天你都没有出去过?”我又问道,我想打探一些关于城市里的消息。     王叔点头,站起来对我说:“除了摸黑去过超市和商场,我都在这里。不过,我从这扇窗户看到过一些事。”他指着墙上的那扇窗,“城里边不只有我们,也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样安全。”     我大惊,连忙追问,心说难道城市里有个幸存者联盟,我的家人说不定就在那里。王叔却朝我摆摆手,说:“有些事情明天给你们讲,现在时候不早了,灯也开得太久了,平常我都不怎么开灯的。”     我还想继续问,他却径直走向那道锁着的门,边打开边说:“你们今晚就睡这里面,我去给你们腾地儿。”我们提起背包跟着走了进去,里面是个很小的房间,堆满了一些箱子后显得更小了。虽然这房间不能满足日常生活的起居,但还是够躺两个人了。王叔把箱子和一些袋装食品都堆在了墙角,就走出了出去,顺手把小房间里的灯也关掉了。我和段可面面相觑,心说你还真把我们当小情侣了,也不问我们同意不同意就把我们关在一起。啪的一声,外面的灯也被灭掉,眼前又回到了一片黑暗。     听声音王叔应该是在收拾桌子,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把背包靠着墙放下,脱下外衣铺在地上当床单,也算是有个干净的地方睡觉了。外面又传来王叔走动的声音,然后他打开了门下了楼。     “他走哪儿去?”段可问我道,她也正脱下不合身的外衣当床单使。     “不知道,可能下楼关掉发电机吧。”我回答说。几分钟后,王叔就回来了。他走进我们这个小房间,说:“楼下有厕所。你们要洗漱的话可以去,还有水可以用。”     这简直是合了段可的胃口。几分钟后我就被她拉下楼,要我帮她站岗,说是她一个人怕。她在厕所里面捣鼓了好几分钟,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厕所确实还有水,不至于臭气熏天。等她完事儿,我进去洗了把脸便上楼了。     “早些睡。”刚进门王叔就传来一句,把我和段可吓了一大跳。我拿起手电筒寻声一照,原来他已经躺在他的椅子床上了。我应了他一声,带着段可回到了小房间里。窗户里竟然透进来月光,差不多照清了整个屋子。虽然不是太亮,但你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这种强度的光已经够你看清周围的事物了。     我把门关上,靠着窗户坐了下来。段可在一旁打着手电筒整理背包,也不知道她那些少得可怜的东西有什么好整理的。我摸出手机,将它开启,瞬间就亮起与周围黑暗极不和谐的荧光。依旧搜寻不到讯号,我也没抱希望。电量显示还有47%,应该还能玩上一阵。我打开相册,翻到今天段可开车的照片,不禁笑了出来。段可见我在玩手机,立马凑了过来。她看到屏幕上正显示着她的照片,大叫一声抢过了手机。     “你真拍了?”她皱着眉头惊讶地说,手指快速地划着屏幕。     我急忙叫她小声点,外面还有人呢,你这样一惊一乍的王叔还以为我在对你做什么呢。段可连忙用手捂住嘴,背过身继续操作着手机。我也懒得去和她抢,站起来看向窗外。外面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一眼便能望见天上的月亮。月光只能用皎洁来形容,周围还点缀有不少的星星。月光下静谧的城市,还是它们原来的模样,目光能及的地方,除了黑就是暗,月光只能照出它们的轮廓,看不到任何灯光。楼下的大街上传来阵阵摩擦声,我看不清,应该是塑料垃圾被风刮动所发出的声音吧。我突然想起了王叔刚才说的话。     “城里边不只有我们,也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样安全。”     他到底指是的什么呢?城里不只有我们,这当然是好事。但他又说这里不安全,难道出现了丧尸鬼怪之类的东西?不过要是有这些东西我早就遇到了。我真想立马冲出去让他给我说个明白,如果可以,我也想体验一手抓他头发一手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问话的快感。不过我又想起了他刚才用门卡我脖子使出的力道,说不定手指还没碰到王叔的头发就被他几招放倒。     “你说,这车我们还能开回来吗?“段可看着手机对我说。我楞了一下,从脑海里擦除了王叔放倒我的画面,隔好久才想起段可今天意外驾驶到的车。她摸出车钥匙,借着手机的光在手里翻看着,满脸的依恋。     “应该行吧,有机会我们就回去想办法,你就把这车当个盼头吧。”我说,然后枕着背包躺了下去,“王叔刚才不是说了吗,人活着不找个盼头怎么行。”     哪怕是在这个狗屎的世界里。           第十二章 故事 - 曙夜 - 二兵科林     如果真要做个比较的话,上次在收费站和段可泡的方便面,连这次的面汤都赶不上。人果然是永远不能被满足的动物。     我吃完第一碗面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锅里的水沸腾着,段可正一脸愉悦地往自己碗里夹着午餐肉。她还脱掉了不合身的、裹了一天的衣服,说是穿上碍着她动筷子了。那保安则表现得很平静,看来他在这里的伙食还非常不错,可能是紧挨着超市的原因吧。他没吃多少,便从沙发背后拿出好几罐酒,分出两罐给我。     我俩同时扣开一罐酒,重合的“扑哧”一声显得特别动听。他举起酒和我手里的碰了碰,连喝几口后对我们说:“忘了讲,我叫王军英,以前是当兵的,现在在这家超市做安保队长。”     我仰起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带来的冰凉不由让我吸了口气。这人果然不是一般的保安,还好刚才忍住了心里计划的过激行为,不然就摊大了。我缓了缓,对他说:“我叫娄厉,她是段可,我们以前是大学生,现在应该也算大学生吧。”段可在一旁边咀嚼着嘴里的东西边点头表示赞同,“感谢王叔的款待。”     王叔大笑一声,又咕咚咕咚地喝起了酒,几口就把剩下的喝了个精光。他扔掉空罐子,又打开了一罐,笑着说:“很久没有人和我喝酒了,我是说,很久没和活人说过话了。”我苦笑着点头,心说我能理解你这种找不到人说话的心情。     “看你们的样子,像是走了很久的路啊。”王叔从锅里夹起一块肉往嘴里送,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学校离这里有多远?”     段可嘴里包着食物看向我,飞快眨动着眼睛,意思大概是她现在吃饭很忙,想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不算太远,坐车的话很快,走路的话,就比较久了。”我回答王叔说,“走了差不多有一个星期。”     “当真走过来的?”王叔好奇的问。     “还能怎么办,高速路堵死了。”我回答道。     “这个我知道,”王叔说,“你再讲细一点。”     我端起易拉罐喝了一小口酒,王叔也点上一支烟准备听我的回答。我接过他递来的烟,用了大概三十个陈述句子把我从遭遇突变、走出校门、遇上段可最后到坐在他面前喝酒的经历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     王叔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灭掉。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道:“挺远的,你们年轻人也不容易嘛。”我看到他有几丝钦佩的神情,立即挺直了腰板附和说是啊是啊。     “你的学校那边儿,也没有活人了?”王叔又问道。     我摇头,说:“应该是吧,跟这里差不多。”     王叔叹了口气,脸上突然又露出笑容,对我们说:“我一直以为你俩是出来闲逛的小情侣呢。”     我和段可瞬间就僵住了正在夹菜的手,避开眼神不好意思再看向对方。几秒后我们才尴尬地对他笑笑,忙说不是。这人果然是个老不正经,我明明就给他讲明了我和段可的关系,他却还要问出这样尴尬的问题。但看他憨笑着的样子,又不像是故意的。     为了缓和空气中的尴尬,我把手里的烟塞进嘴里,点燃后问王叔道:“你呢,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王叔立即定格住脸上的笑容,迅速恢复了之前的严肃神情。他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十指对穿地握着手,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心说虽然我刚才点烟问话的那个动作是挺帅的,但也不至于这样看着我呀。又或者是他耳朵不好没听清我的问题?我刚想对他重复,王叔就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说:“我还能去哪里?”     接着他坐直身体倚靠在沙发上,向我们说起了他的经历。     如他之前所说,王叔一直在这家超市任安保队长。两个月前,也就是各种通讯,交通被锁住的时候,民间谣言不断,他所在的超市开始有大量的人群涌入抢购生活物资。不过抢购也只是持续了极短的时间,超市很快就卖空了。这时,关于病毒的各种传闻早已遍布大街小巷,有车的早已开车出城,说是往西边走是最安全的。     王叔对这些事情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带上了妻子和年迈的母亲,约上自己最信任的一个战友,准备轮流开车往西边赶。没想到的是,他们没开出多远,就被堵在了高速路上。想换国道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车堵成一片,谁也不让谁,无法移动半寸距离。     听到这,我猜想王叔他们应该很早就出城了。因为我最开始听到关于高速路的消息,就知道路上有军警在设关卡了。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他们以为只是车流量太大导致收费站忙不过来,结果车子在路上一堵就是好几天,汽车引擎甚至没有再在路上启动第二次。王叔他们就在车里坐着,什么也做不了。他们本身没有带多少生活物资出来,很快能吃的都吃光了。好在还有投机的商贩游走在车缝间,叫卖着方便面和一些小零食,又让他们坚持了一段时间。     王叔说在车里的那段时间,每天可以和他战友抽完两三包烟,刚开始他们还可以聊天聊地侃大山,到后来就是没有话可以说了。周围的司机们整天议论着军队在收费站设卡的事情,说也奇怪,就算收费站过不了,但收费站前应该有可以调头的地方啊,不至于堵得这么死。而旁边的反向车道,除了有胆子大的在上面逆行以外,竟看不到有驶回城的车。王叔也计划过亲自到收费站去看看,不过算了下自己步行到收费站的时间,想想还是算了。     到第三天的时候,一部分车主直接弃车跑路了,也有一部分人组织着让后面的车挨个往后倒。不过既然有人弃车在路上,倒车的进度可想而知。王叔心想这样堵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商量决定,再等一个晚上。如果明天还堵的话,也只能弃车走回去了。其实王叔心里明白,多停留一晚也是无意义的举动,就算收费站放行了,前面也有不少人弃车,他们的车还是会堵在里面挪不出来。     他们只是不想放弃最后一丝没有希望的希望。     没想到事情就出在这个决定上。王叔跟往常一样,和旁边的司机唠嗑了几句就睡了。第二早,天还未亮王叔就醒了过来,这是他当兵时留下的习惯。周围很安静,眼前虽然没有像昨天那样亮起一些汽车的尾灯,但还是能看到有车堵在前面,看来今天真得走回去了。王叔无意再睡,他闭着眼睛,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     自己连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就急着开车出来是不是有点莽撞?王叔想起了以前闹**的时候,也是搞得人心惶惶,那时他也没有过多地去听信民间的传言,自己该干嘛就干嘛,一样活过来了。     这样想王叔心里好受了一点,说不定等几天风头就过了,他可以回到这里把车开回去,然后回到超市工作,自己最亲的人都还在车里好好地坐着,日子照样可以继续过。想到车里的人,王叔心里又踏实了许多。不过就是在这心坎踏实的一瞬间,王叔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车里好像没有了其他人的呼吸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就屏住呼吸听了一阵,车内果然安静得可怕,连睡觉时正常的鼻息都听不到。不对啊,王叔心想,黄油子这娃睡觉都要打鼾的,今天却连正常的呼吸声都没有了。(黄油子指王叔的战友,这是他的原话,至于是不是真名我不得而知)王叔立即睁开眼,心想难道他们先走了?他打开车内的灯,发现黄油子正坐在驾驶座,妻子和母亲也都在后排,都是平常在车里睡觉的样子,人一个不少。     不过,眼睛在适应了车内泛黄色的灯光后,王叔发现,他们的脸上都发着青紫色。王叔伸出手摇了摇离他最近的黄油子,想要叫醒他。不过黄油子的身体只是随着王叔手臂的力道摇晃着,任由王叔用力地拍打他的脸庞,却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王叔讲到这里,突然就抱着头埋了下去,半分钟后才抬起头。他又摸出一支烟点上,躲开我和段可的目光说道:“后面的事,你们应该都能猜到了。”     我和段可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想跳过记忆里很痛苦的一段。不过看他的样子,还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我坐直了身子,也不说话打断他,等着听王叔后面的故事。           第十四章 城市里 - 曙夜 - 二兵科林     第二天一大早,王叔就敲门叫醒了我们。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替换了昨晚的月光,今天是个大晴天。段可赖着不起来,我没有继续叫她,走出房间满怀期待地等着王叔解释他昨晚的话。     王叔大概是早就起来了,正站在窗前护理着他的植物。     “准备什么时候走?”王叔见我走出来,转头问我道。好在我了解王叔这类人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不然我会把这句话当成是撵我们走的信号。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等段可醒来再说吧。”     “嗯,”他两手理着窗台上的植物,看也不看我的说,“箱子里还有饼干,饿了你就拿点。”     我谢过了他的好意,开门见山的问他道:“王叔,你昨晚说的那句话,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想过来,到底是啥意思?”他定住手中的动作,偏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理着花草,心不在焉地说:“我是说,这座城里还有其他人。”     “不过,我只见过他们一次。“他走过来坐到沙发上,”就在楼下的街道。“     “他们?有很多人?”我问。     “不多,就两三个。“他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小口。     看来是没有什么幸存者联盟了,他看到的或许只是和我一样被生存所迫、到处游走的活人罢了。     “那你为什么说这里不安全?”我又继续问道。     “因为那几个人都是畜生。“王叔淡淡地说。     我很惊讶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王叔是在骂人呢,还是在楼下看到动物了?王叔不再卖关子,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差不多在三天前,我就坐在这里抽烟,突然就听到楼下有人在大喊救命。我赶忙走到窗台跟前,往那声音一望,就看到楼下有三个男娃子正拖着一个女的。那个女人可能叫了很长时间,声音已经嘶哑,我听好久才听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分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但那女的表现得很不情愿,坐在地上抱着路灯杆子不愿意走。那三个男娃子蹲着跟那女的说着什么,我听不清。那女人只是一个劲的甩头,还大声地骂着他们。一会儿那三个人就没有了耐烦心,也可能是被骂得起了火,扯起她的头发就是几耳光下去。     “一阵毒打后,他们又开始拖。那女人还是抱着路灯不肯动,其中一个男娃可能是动了怒,抓起她的头就往路灯杆子上撞。没撞几下,那女的就给撞晕了过去。歇了一会儿,他们可能是发现那女的已经死了,乱骂了好一阵,又往那女的身上踢了几脚,就开车走了。”     “就是这样,尸体现在都还躺在楼下。”王叔说。我的嘴巴已经不自觉地张成了o型,他说的情况完全是我没有想到的。     “他们的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你又带着一个女孩子,出去后更要小心一点。“王叔看着我,一脸严肃地对我说,”这也是我昨晚为什么用刀架你脖子的原因,不要认为你能遇到的都是好人。“     “当时你都没做点什么吗?”我问。我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故事中,完全略过了王叔语重心长的教诲。我觉得以我所了解到的王叔,至少应该会大喝几声制止才对啊。     “我是保安,不是警察。“王叔说,脸色竟然起了变化。他好像看出了我在想什么,放开了声音继续对我道:”当时那种情况,要是我真去管了,要么杀死他们,要么被他们杀死。我在越南打仗的时候是杀过人,但那是在有枪的情况下,要杀人动动手指就可以了。但是现在我老了,做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没有了你们年轻人的气焰。”     说完王叔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好似在为他的话做证词。     “我这个人,一般只做有把握的事情。”他咳嗽完补充道。     我没有再接话。假如换作是年轻气盛的我,遇到那种情况,可能也只是会躲在角落看着一切的发生,在我脑中的社会秩序,早已不复存在。我有点后悔自己问出这样傻的问题。     不过看王叔的反应,尽管他说出这么多话为自己辩护,但他肯定还是很内疚当时什么都没做。     王叔又抽起烟,段可打开门走了出来。我往手里倒了一把矿泉水,抹了抹脸,站起来背好包,就准备告辞了。     “我跟你们一起下去吧。”王叔说,按着大腿站了起来。下楼后,段可又在厕所里捣鼓了好几分钟,然后王叔带我们走到了一扇卷帘门前。     这不是我们昨天进来的地方啊,我在心里疑惑着。从门里面散出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那味道不比腐臭味好闻多少。王叔把手电筒递给我,叫我帮他打光。他又摸出那串钥匙,在里面挑了挑,挑中一个后,蹲下身往门锁里一插一转动,卷帘门就被他抬开。     那股味道又变得更重了些,我们三人立即捂住口鼻。我心说带我们来了个什么地方,都要走了还要让我们的鼻子难过一把吗。     “这是哪里?“我捂住鼻子问他。我拿起手电筒往里胡乱照了照,看到右前方有好多玻璃围起来的容器,从手电光的折射可以看出来里面盛满了水。我闻出那股臭味中带有的腥臭,立即就知道了这是超市里卖海鲜的地方。     “就是超市。我要进去拿点东西,先把门打开敞敞气,你们要不要一起进去?”王叔回答说,然后把我手里的手电筒要了回去。     段可立即在黑暗中扯住我的衣角。我明白她的意思,回答说:“这味太重,我们还是不进去了。”这味道确实太重,应该是蔬菜水果烂掉后加上死鱼味道混合出来的,超市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完美。     “行,那我先送你们出去。“王叔点头说,然后走到我们身后带路。     跟来的时候一样,我们跟着他的背影,回到了那扇木门前。他打开门,段可先走了出去。王叔拍拍我的肩膀,说:“路上小心,有需要可以回来找我。”     “下次可别再用门卡我脖子了。”我摸着木门笑着对他说,也走了出去。王叔大笑一声,又叮嘱我们一句路上小心,就关过了门。     车库里仍然一片漆黑,我打开手电筒,凭着记忆走了出去。外面迎接我们的是一片极好的阳光,阳光下的街道不再像昨晚那样诡异,反倒有些好看。这也正是苍蝇们最喜欢的天气,不远处就有一群苍蝇飞舞在路灯下的一具尸体上,在比较干净的路面上看起来非常扎眼,同时也发出让人厌烦的声音。我立即就想到了王叔讲的故事,这应该就是他说的受害者了。     “真惨。“我们路过这具尸体时,我自言自语道,也算是表达了我对她悲惨遭遇的同情。她本该逃过一劫活了下来,或许我还能遇到并认识她,但就是因为三个男人的**驱使,她被杀死,现在成了没有生命的**,躺在我们面前散发着恶臭。这真是人类的退化。     “如果我也遇到了坏人,你会帮忙吗?”段可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我。她可能也听到了王叔说的事,自己又是一名女性,看到眼前的尸体,不免代入其中。     “遇见了再说吧。”我回答说。城里那么大的面积,只要我们不敲锣打鼓的在大街上走,遇到他们的概率应该很小吧,我想。段可歪歪嘴巴,显然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     前面有一个公交车站,站牌里挂着“讲文明,树新风”的标语。我走近看了看公交线路上的信息,将上面的地名与我记忆中的对应起来,还好,记得大半。我想好路线后,就拐过街角出发了。以前这里应该是附近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人行道修得很宽,我和段可一路歪着头欣赏商铺的招牌,在高速路上走了好几天,终于能找到一点城市的归属感了。     阳光照得人很懒散,甚至还能听到鸟叫声。有那么一瞬间,我回家的**突然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第十五章 公园 - 曙夜 - 二兵科林     不出所料,穿过一条空旷的街道后,我凭着记忆,带段可来到了一座公园的大门口。在公园的另一个出口,就是我家所在的地方。     公园里特别干净,空气也很清新,所见之处都没有尸体的出现,简直是城市中的一块净地。可能是秋天刚过去,加之长时间没有人打扫的缘故,公园里的水泥小道上堆满了各种落叶。我和段可走在上面,每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段可觉得好玩,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落叶里踩来踩去。     “快回家了,紧张吗?”段可在前边转过身,退着走路问我。     “废话,谁知道回家会看到什么呢。”我笑着说,“万一我爸妈和王叔一样,在屋子里好好地住着呢。”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想回家看看了。”段可接话道,话里带着一股无奈的语气,说完就转过身去。     我突然想起自己从未关心过段可的背景,便问她道:“你家在哪儿,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你又没问。”段可头也不回的说,不知道她的脸上正挂着什么表情。     “在浙江,”段可半晌后补充道,“我不可能和你一样,靠双脚走回去吧。”     听她的语气,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我飞快地想着能够安慰她的话,几秒后对她说:“也不是没有办法,要是哪天我们找到一架飞机,刚好我又学会了,就可以载你回家啦。”     开车都不会,还学什么飞机,打飞机算了吧,这句话一说完我自己都笑了。     段可不理会我的玩笑,任我那句话消失在时空里,可能是她真的想家了吧。不知哪个地方吹起一阵风,路旁的树摇晃起来,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同时又掉下好多叶子。看到前面迎着落叶的段可,我真想走上去说些什么话安慰她,可是我这个人既不会说话又不会安慰人。     这个公园的规模不大不小,园中修有一口人工湖。我们路过湖边,今天的湖水不知为什么,看起来特别清澈,在阳光的照射下水光潋滟。我叫住在前边低头走路的段可,准备在湖边抽支烟休息一下。     记得以前来公园游玩的时候,湖边总是坐满了成双成对的情侣,想找个地方坐坐都不行。而现在,整个公园都可以是我的地盘,想坐哪里就坐哪里,真是出了口恶气。我们找了张木椅坐下,段可始终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懒得打扰她,舒服地靠在椅子上抽烟晒太阳。     身后又刮起风,响起一阵落叶摩擦地面的声音。     “你家在哪个方向?”段可突然开口问我。     “就在湖对面啊。”我回答说,顺便指了指跨过湖面的一座石桥,“走过前边的石桥,就差不多到了。”     段可立即兴奋地站起来,站到我面前,低头对我说:“那我们就坐船过去吧!”     我抬头望向她,心说你不是正睹物思家吗,现在又有心情坐船游水了?我立即问她:“哪儿来的船?”     “那儿!”段可一手扯起我的衣领,一手指向岸边的一片竹林。     我顺着看过去,果然竹林旁的湖里停着一排花花绿绿的游船,正随着湖水的节奏荡来荡去。     这种游船小时候在公园里坐过不少,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被段可这么一提,我也突然来了兴致,反正周围就我俩,无所谓丢人之类的了,便甩掉烟头朝那排游船走去。     “就这个绿色的,看着舒服。”段可说,不容我商量就一脚跨进了船里。     “可这个是四人座的呀,两个人蹬起来会很累的。”我皱眉道。     “不管了,就是这个,好看好玩就行。”段可带着一股犟劲对我说,说着已经开始蹬船里的踏板了。     我摇着头,无奈地走进船,准备挨着她坐下。这女孩到底是大学生还是小学生,我也早该查查她的证件的,我在心里不爽道。     坐下的位置刚好面对着湖岸,就在我准备坐下的一霎那,我看到百十米外的草坪上,竟有一个人影迅速地闪进了树林里。我头皮一炸,双腿一软就坐了下去,身下的船立即摇晃起来。     “你干嘛?跟我晒体重?还是想把我摇下船?”段可立即对我不爽道。我没有理会她,眼睛继续死盯着那片树林不肯移动半寸距离。树林还在那里,树枝随着微风正摆来摆去,只是刚才那个人影,再也看不见。     刚才那一幕来得太突然,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清,还是自己眼睛花了。     是谁?我立即就想到了是不是王叔跟在我们后面。肯定不会,王叔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就算他是无聊想跟我们出来转转,也大可不必尾随在我们身后啊。脑中突然闪过王叔提起的那三个人,顿时一股寒意袭遍我的全身。     假如刚才那里真有一个人的话,那他一定已经发现了前面的我们。而且,还可能是在跟踪我们。     “你怎么了?”段可问我,或许是看到我脸色起了变化。不过她脸上的神情告诉我,她应该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     “没事儿,咱们走吧,我等不及回家了。”我故作镇定对她道,说完便慌忙的蹬动脚下的踏板。     游船缓慢的游离湖岸,阳光反射在湖面上让人眯起眼睛,整片湖岸渐渐映入眼帘。我飞快地转动着眼睛,搜索每块我所能看到的区域,看看能否再次发现那个人影。很遗憾我还是一无所获。     段可伸出手去戏水,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高兴。我没有心思去加入她的娱乐,也不忍心打搅到她的兴致,所以我没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或许真是我眼花了,一个影子不能说明什么,万一是动物园的猴子跑出来找吃的也不一定。     就算是用各种假设安慰自己,但我的神经还是放松不下来,眼神仍不肯离开那片草坪半寸距离。直到那片草坪逐渐从我视线里变得模糊,船体传来一阵震动,我才回过神来,原来船靠岸了。     我走上岸,伸出手帮了一把正走出船的段可。     “你一直看对面干嘛?”段可问我道,然后放开我的手,也朝对岸看去。     “呃,”我支支吾吾地说,“我想起一些事情,以前在公园里的事情。”     段可立即睁大眼睛望向我,说:“哟,是不是属于青春的爱情故事?”     我白她一眼,立即表示不是。“咱们快走吧,以后有空再来玩。”我又说,然后转身朝公园的后门走去。     “还说不是,”段可在我身后说道,“明明就是触景生情,哈哈哈哈。”我不再理她,故意加快了步伐,段可却追了上来,在我身边绕来绕去,追问道:“快快快,快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     就像是被记者围攻的明星一样,我和段可一追一赶的走出了空荡荡的公园。     一步三回头,用来形容我走出公园后的样子一点也不为过。不过空旷的大街上要藏一个人的话非常困难,除了街道上摆有一两具环卫工人的尸体,我没有再发现什么扎眼的东西,这让我安心不少。就算刚才那里真有人,等他穿出公园时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吧,我在心里欣喜道。     思绪间我带着段可拐过一个路口,沿着眼前这条路走下去,就能走到我家的小区门口。我不再去想人影的事情,踩实了踏出去的每一个步子,欣赏着这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街道。一个多星期的坚持啊,我走过自己都数不清的高速路,见过无数死人,闻够了腐臭味,昨天还被人用刀架脖子,差点送命。现在,我终于站在这条熟悉的街道,等着完成几天来的目标,尽管这个目标是迫不得已的。     想着想着我们就走到了小区门口。保安室里空无一人,我想起以前小区里的那个保安,每天回家他都会跟我唠嗑几句,同时我也想起了王叔。小区里飘出浓重的腐臭味,闻起来有不少死人,我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小区由一户户家庭组成,回家代表温馨,可这些被我吸进鼻腔的味道,让我怎么都温馨不起来。     小区里很干净,看不到死人也瞧不见活人。在阳光的润色下,看似是一片宁静祥和的画面,可楼里却飘出源源不断的臭味,告诉你事情不如你想象中的美好。有一种成功,是成功后你就要面对另外一种失败,我伫立在我家的楼下,或许即将体会到这种既定目标的达成与情感的急转直下。     段可一直跟在我身后,识趣地没有讲一句话。她应该是猜到我的所想,在看到我站在原地不肯动后,靠过来抓住我的肩,轻声对我说:“走吧,不管上面是什么,你总要面对的。”     我看着她的一脸深情,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萌生出来几分感动与满足。对,不管我的父母是否还活在家里,不管上楼后我要面对什么,至少眼前这个女孩,是在真正的关心我。     “嗯。”我说,然后领着段可朝楼里走去,“欢迎来我家玩儿。”           第十六章 家 - 曙夜 - 二兵科林     走进楼里,乳白色的地砖上积满了灰尘。进出单元楼的铁门正关着,不过没有锁。我推开门,冬日的阳光慢慢照清楚里面,使我们能看清走道。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啪”的响起金属撞击声,吓得我脖子一缩。难道刚才那个人影追上来了?我在心里不安道。我和段可回过身一看,原来是铁门自动关闭发出的响声,我松了口气,又觉得这突然的响声是整栋楼在欢迎我回家。     再往里一走,就是等电梯的区域。电梯是肯定不能用了,我拐过电梯旁的墙角,拉开关着的木门,走进了临时楼道里。还好,我家住在八楼,不算太高,用不了多久就能走上去。阳光通过墙上的窗口射进来束束光柱,所以楼道里的可见度还不错。不过每一步下去都能踏起楼道里的灰尘,混合着阵阵腐臭味,多少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十步,第十一步,第十二步……我在心里默数着。随着步数的增加,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我第一次觉得,回家也是如此令人紧张的事情。     踏完一排又一排的阶梯,转过一个接一个的楼梯间,终于在我数到第一百六十八步的时候,段可提醒我到了。     我推开木门,走出了楼道。印着“8”字的钢牌,正贴在我们面前的墙上,虽然我以前就发现它被贴倒了,但丝毫不影响我们辨认出它。楼牌的对面就有两扇防盗门,其中一扇的里面,就是我家。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我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朝门走去。不知道是爬楼梯给我带来的疲惫,还是我内心太激动,我不住地喘着气,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走到门前,我很希望这个时候能听到什么声音能从门里传出来,无论什么声音都行。有那么一刻,我仿佛听到了我妈正在厨房炒菜,我爸在客厅里踱步,或者是客厅的电视里传来的新闻播报声。     但等我恢复神智,周围只有我的心跳正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我吐了口气,伸出手,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把耳朵贴在了门上。耳朵立即传来一阵冰凉。十几秒后,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倒是我的心跳慢慢的降了下来。会不会是他们还在睡觉,没有听到?我仍然在不停地幻想着,随后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可依旧一无所获。     没办法了,我解下背包,在里面摸了几下,取出了钥匙。钥匙插进锁孔,再一转动,就响起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我一手攥着还插在锁孔里的钥匙,一手握着门把,迟疑了几秒,还是拉开了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我后退几步然后看向屋内,熟悉的陈设再次映入眼帘,同时,一股在室内密闭已久的味道也涌了出来。我瞬间明白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只是机械般的走了进去。虽说大脑一片空白,但我的双眼,仍然没忘记四处打量屋子里面。     我一路抚着墙壁,走过餐桌,路过厨房,如果再拐过前面的墙角,就能走到我爸妈的卧室里。我一手撑在墙角上,看向过道尽头的卧室,卧室的门正关着。看了好一会儿,我还是决定现在不进去,或者说,我不敢进去。我转身走到了客厅里,坐到沙发上。     段可一直跟在我后边,看到我坐了下来,也规规矩矩地在我身旁坐下,眼睛转来转去,正好奇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我在身上摸索了好几下,才将香烟找出来。点燃烟,升腾起的烟雾总算帮我将腐臭味冲淡了些。     段可这次没有抱怨,自己悄悄地挪开了位置。     我从茶几上拉过我爸经常用的那盏烟灰缸,朝里面弹着烟灰。烟灰缸里的几个烟头已经干瘪,一看便知是多日前留下的烟头。我看着被我新弹入的烟灰,大脑又开始重新运转。     屋子里充斥着的气味,已经可以说明发生了什么。我的父母现在肯定睡在卧室里,是的,我仍然不肯用“死”这个字。十几天前,我正坐在宿舍里,面对突变后的世界,计划着回到家才是我唯一的希望。十几天后,我如愿以偿的坐在了家里,却不敢推开卧室的门,去面对我最害怕的东西。我突然觉得,我当作唯一希望的东西,不过是一剂吗啡,只是让我得到片刻的舒缓。我感到自己又丢失了希望。我到底该不该进去,还是在这里一直抽烟?可一想到走进卧室里会看到的画面,我的心里就生出无限的排斥。     我看着烟灰缸出了神,直到手里香烟的过滤嘴传来温度,才将我的神智烫回来。     我赶紧将烟头灭掉,同时站起了身。我终于做出了决定。父母就在几米外的地方,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事情已经发生,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再奢求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但至少,应该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如果我还能认出他们来的话。     “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我对段可说。     段可带着浅浅的微笑对我点头,不知是不是在鼓励我。     没有几步,我就走到了父母的卧室门口,无疑,臭味的源头就在门的背后。转动冰冷的门把手,没有再多想,我就推开了门。我像小时候的早晨跑来叫醒他们那样,把头放在门缝中间,看向门里的一切。     不用说,我的眼神一下子就落到了卧室的床上,并且看到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我不太忍心描写我所看到的,我只能说,通过被子的褶皱和起伏,能知道床上正躺着两个人,只不过是永远的躺在了床上。我的心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我真想立马关过门,跑下楼,冲出小区,逃离这里,再也不回来。虽是这样想,但我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已经朝卧室里迈出了步子。     鞋底碰在木地板上发出声响,好似在猛击着我的胸膛。因为每走一步,床上的情况我就看得更加清楚。     终于,我停了下来,站在床前,俯望着床上的两具尸体,我父母的尸体。正如王叔所说,病毒在夜晚袭击了这种城市,我的父母当时肯定在床上,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至少他们在睡梦中,还来不及对人世有半点依恋。     尽管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了半个月,但我从未如此近距离、仔细地观察过某具尸体。在眼前的床上,我的父母,或者说是两具尸体,因为早已不能辨认出它们生前的模样。也许是这里空气流通程度不太好的原因,尸体的腐烂程度比外面要慢很多。两具遗体已经变得膨胀,流出一些让人恶心的液体,将床单和被子染成了黄褐色,还有很多小虫子在床上爬来爬去。最令人恶心的是,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蛆,在已经腐烂膨胀的面部上蠕动着。     假如我不知道这两具尸体是我的父母,我肯定会大骂一句然后呕吐为快。但即便是我心中在这样想,在努力的克制自己,在不断转移注意力,我还是没能够敌过人最本能的生理反应,躬下身一阵干呕。但是为了不让眼前本就恶心的场面变得更恶心,我闭紧双唇,强行将上涌的呕吐物咽了回去。     在父母的遗体前做这等事,真是大不敬。不过,要是爸妈知道他们现在是这般模样,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走到卧室里的衣柜前,打开衣柜,随便扯出一件衣服,盖到了父母的遗体上。我不能像王叔那样,背上你们出去入土为安,我只能替你们盖上最后一块布,送你们最后一程,你们就当这是做儿子的尽最后一次孝吧,我在心里说道。     床上被盖上一件衣服后,让人犯恶心的东西再也看不见,我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卧室里的其他地方。床头柜上,正摆着一张相片和一部手机,不知道是我爸还是我妈的。我拿起那张相片,发现是我们一家人的一张合影。我已经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摄的了,照片上的我很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背景好像是在某个动物园。照片里的父母那时都还很年轻,两人正合举着我。     我这才想起,自己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就再没有和家里人合过影了。想到照片里的那个幸福的瞬间,再对比眼前的两具尸体,三个人已是天地相隔。想到这,很突然的,我的视线就被泪水所模糊。     抹掉溢出的眼泪,我又拿起床头柜上的那部手机在手里翻看。这肯定是他们最后一次和我交流的工具,我想起了那天我爸在电话里淡定的语气,或许他是一面看着那张合影,一面用最父亲的语气安慰着我。     我不忍再多想,从小我爸就告诉我哭鼻子的男人是最窝囊的,就算是哪天他死了,我只流一滴眼泪就够了。现在他真的不在了,我很遗憾自己没能按他说的来,流了不止一滴眼泪。     事罢,卧室里不是追悼会现场,再在这里多停留没有任何意义,继续回忆只会让我更加悲痛。况且,我的鼻子也快撑不住里面的气味了。我将那种珍贵的合影塞进背包的夹层,想好好的保存起来。不过我这一塞,又摸到里面放了另一样东西。触感告诉我那是一张纸,我扯出来一看,不由摇头笑出声来,那是在寝室无聊给父母写的信。     那天我以为我会死在宿舍,然后等爸妈来到学校打开这封信,没想到事情与我想的相反,这封信竟然也被寄到了我家。我没有再去看这纸信上的一字一句,只是将它折好,用那部手机将它压在了床头柜上。     环顾四周,我觉得自己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也做了,便走出门外,看了卧室最后一眼,就关过了门。     至于那封信上的内容,由于十几天来经历了不少事情,我大都忘记,但是结尾,我始终刻在心里。     “我回想自己的二十几年,能算得上回报你们的事情屈指可数。过去我一直认为,你们为我做的,都是义务。但是我错了,这个世界上谁对谁都没有义务去做什么。到现在,到我真的想为你们做点什么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晚到我都不知道你们是否还活着。但是,你们肯定还活着,正在家里等着我回家。     可能我熬不过今晚,不能再回家,但是你们一定要活着,就算以后再去领养一个儿子也好。     爸,妈,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了。请原谅我,我也只能用笔和纸才能对你们写出来我最真实的想法,才能正经的叫你们一次爸爸和妈妈。     要是这辈子可以重新来过就好了。”           第十七章 希望 - 曙夜 - 二兵科林     走出卧室,我回到客厅,在段可旁边坐下。     也许是段可看到我的眼眶还是红的,她用手捏住我的胳膊,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会讲安慰的话就不要说了吧,”我对他说,脸上强挤出来微笑,“我顶得住。”     “都在里面吗?“她终于开口问我。     “嗯,”我回答说,又抽出一支烟点了起来,”别一直坐这儿了,走,去参观参观我的房间。“     话毕我起身走向我的卧室,段可立即跟了上来,看来这丫头早就坐不住了。     推开我的卧室的门,虽说屋子里到处都弥漫着腐臭味,但我还是闻到了卧室里熟悉的味道。里面的窗帘被拉了个严实,但由于外面的阳光较为强烈,照得窗帘好像在发光一样,将卧室里映得一片明亮。被子整齐地铺在床上,电脑桌上的物品井井有条的摆放着。算来我已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回来过了,这样整洁的卧室,一定是我妈打扫过的。     这里真是世界上最舒适的地方,我感叹着,看到床上软绵绵的被子,我忍不住就趴了上去。整个面部都埋在被子里,没一会儿就闻到了被子带有的淡淡芬芳。闭上双眼,我的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母亲整理卧室的画面。我想,母亲在整理这床乱糟糟的被子时,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时,一定是想我下次回家时能够舒适一些吧。我现在趴在床上是挺舒服的,不过她却不在了。     梦里故乡慈母泪,滴滴穿石盼儿归啊。     想到这,我的胸口不免又传来阵阵痛楚,差点又涌出眼泪。     我的周围突然间亮了起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段可将窗帘拉开了,阳光照了进来,她正撑着窗台的护栏往外看。     “我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恋床呢。”她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现在正呈一个“大”字形趴在床上,多少有些不雅,刚才回到卧室的兴奋让我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人。我尴尬地翻起身,走到电脑桌前,对她说:“桌上有些书,你可以随便翻翻。”     段可点头,眼神已经在电脑桌上四处打量。我回到床上坐了一会儿,便退出门去,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走回客厅,我进到满是阳光的阳台上,拉过我爸经常用的那张躺椅,睡了上去。眼前的摆在阳台上的一列盆栽,虽然有很长时间没人管了,但依旧在阳光下闪着绿油油,看起来比我爸以前护理得还好,也许放养才是最好的养护方式吧。     睡在躺椅的那两个小时中,我想了很多。想到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以前的生活,以及我的未来。我的父母和朋友应该都不在了,意思就是,我与这座城市所有的联系,都已经被切断。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现在是一个崭新的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可一想到我的未来,我就没辙了。我虽然已经回到了期盼多日的家里,可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这里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屋空房罢了。     明天我又该去哪里呢?还是留在这屋空房?     王叔说得对,触景生情是最可怕的东西,我留在这里的话,只会陷入回忆的漩涡。如果我能找到一个目标,我一定会立即离开这里,可我就是找不到。     这就是没有了希望的感觉吧,你身边有无数资源可以利用,可你就不是知道该用来做什么。怪不得王叔说,人活着总得要找个盼头。我想起了以前走在高速路上的日子,虽然每天都被恐惧和寂寞笼罩着,但好歹我心中有个目标,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身上剩下的香烟都被我抽光。自从事情发生之后,我的烟瘾变得越来越大,不过这样也好,长期苟活下去毫无意义,自杀我又下不了手,只能选择这种慢性自杀了。     段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轻轻地点了点我的肩膀,惊得思考中的我打了个激灵。     “十二点了,我饿了。“她说。     我转过头,对他开玩笑说:”你以后走路还是带点声吧,我心脏小。“我抬手看了看表,这才意识到我在这里坐了不少时间。     “我走路当然带声,是你耳朵的问题。”段可反驳道,转身走进了客厅。     我站了起来,被她这么一提我也感觉到饿了,还是先解决午饭再和段可商量去哪儿的问题吧。我走进厨房,想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拉开冰箱门我就后悔了,扑鼻而来的气味告诉我,冰箱里面的东西并不比外面的尸体好得了多少。     背包里剩的东西勉强还能让我俩撑一顿,我立即觉得刚才自己想多了,先不提别的,就只算解决温饱问题,就够我们奔波的了。走出超市的时候,还是应该问王叔要点东西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家里休息一天,不用再出去找晚饭了。     “你准备在这里住下,还是去什么地方?“段可嚼着饼干问我。     我对她摇头,说:”不住这里,我们下午就走。“     “去哪里?”     “找吃的呀,你没看到背包都空了吗。“     “那我们又回超市?”她略带兴奋地问我。     “我不知道。“     “其实我觉得那里挺好,有电,还能洗澡,要不我们跟王叔说说,让他留下我们?”     “嗯,”我思忖着,“到时候再说吧。”     吃过一顿简易的午餐,我又回到那张躺椅上享受阳光,段可则盘坐在地上玩着盆栽。     “你说,我们算有缘分吗。”她突然问我。     “啥?”我立即说,这并不是我没有听清她的话,而是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种暧昧的问题,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停顿有几秒,继续对她说:“算吧,你看,学校的人都死光了,就你不死,还跟着我走了那么久的路,最后奇迹般的出现在高速路上。”     “嗯,谁叫我那个时候太无聊了。”她说。     “缘分不过就是个概率问题罢了,我们能够遇到的概率,已经算是缘分中的缘分了。”我笑着说,“就像是上帝给这个世界洗了一次牌,我们刚好被洗到了一起。”     段可看着我笑了笑,别过头去。     我觉得再这样对话下去,就要进入儿女私情的范畴了,为了避免尴尬,我话锋一转,继续问她:“除了回超市,你还有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公园。”她说。     “远一点的。”     她眼珠转了半天,似笑非笑的回答我说:“我还想回家。”     “可我还没有找到飞机呢。”我笑着说。     “但是我会开车呀。”     “开车?”     “对,开车回去,只要我们能找到一辆车。”     “可是,高速路堵……”没等我说完这句话,我立即想到了王叔他们想掉头上国道却被堵住的事情。对啊,一般情况下人们驾车选择跨省交通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上高速路,国道和省道通常只是驴友们自驾时选择的路线。     “还有国道!”我立即又说。     “万一国道上也全是车怎么办?”     “那就只有去公园玩了。”     我立即扯出书包里的交通地图,翻了几通,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不过,书上看不到路况,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行。段可虽然会开车,但她的驾龄只有一年多,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国道和省道的路况。我们决定,先回一趟超市,看能不能得到王叔的帮助。     事不宜迟,我合上交通地图,就准备出发了。其实我并不是迫切的想帮助段可回家,我知道她回到家后多半会跟我现在的处境一样,我只是想要迫切的离开这里,只要她能帮我说出一个地名,而且到达那个地方需要一定时间就行了。或许等这段时间之后,我就能遗忘掉丧亲之痛。可是用她将面临的痛苦来换我心中的释怀,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算了,懒得考虑这么多,能不能走这么远都是个问题,或许只是两个嫩头青在这里纸上谈兵,还是先回超市找到王叔吧。我到卧室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段可也试走一件外套,虽然依旧不合身,但她说只要干净就行。剃光了脸上的胡子,我最后将这屋房子转了一遍,除了我爸妈的卧室。     一个小时候,我和段可就站在了门外,正准备向我家告别。我把钥匙甩进室内,我决定不再回来了。     “舍得吗?”段可看着被甩进的钥匙问我道。     我看了里面最后一眼,然后用力将门关了过去,说:“舍不得。”           第十八章 奇遇 - 曙夜 - 二兵科林     关过门,我们又拐进了临时楼道里。我实在没有想到,幸幸苦苦走上十几天,我却只在家里待了几个小时。人总是这样,在面对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时,都会选择逃避。     下楼比上楼轻松很多,我也不用紧张得像来时那样,再去数脚下的步子了。没一会儿,脚下的水泥阶梯就变成了瓷砖,我们又回到了楼底。离铁门还有几步的距离,我突然听到门外面有什么声音。     好像是有人正在交谈的声音。     我和段可对视了一眼,立即拉开铁门向外看去。会不会是小区里活下来的人?听声音至少有两个人在那里说话,说不定我还认识他们。     果然,楼外二十几米处有一辆车停在小区的公路上,在车的旁边,有三名男性正在抽烟谈话。不过我不认识他们。三个人昂着头,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我想走近看得更清楚一些时,身后的门合了过去,金属之间的撞击立即响起“啪”的一声。那三人的目光立即被这响声吸引过来,看向我们。五个人对视有几秒的时间,他们就惊呼了一声,然后甩掉了手里的烟头,朝我们冲过来。     一瞬间,我就想到了王叔说的故事,以及公园里的那个人影。     妈的!这三个人肯定是一路跟踪我们到了这里,而且是奔着段可来的,我立即预想到了段可被他们掳去的后果。     我一把抓住段可的胳膊,推开铁门就往后就跑,同时我的余光里也瞟到那三个人离我们越来越近,边跑边不停地吼叫着。我拉着段可进到我们下楼的地方,左右两边除了两扇冰冷的金属电梯门和临时楼道的入口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躲藏。我迅速计算了我拉着段可跑楼梯的速度,肯定会被他们追上,就算跑过他们,到了楼顶也是死路一条,我没有信心能制服住三名男性。     进电梯里或许是个好办法,但我肯定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力气去撑开电梯门,电梯现在停在几楼也是个未知数。同样,待在这里也如同待宰的羔羊,外面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越来越近,我头脑内一片空白,站在电梯门前不知如何是好。     希望从来都是在最后一刻才会显现出来。我已经拿定主意准备推着段可跑楼梯了,却发现拐角处的消防栓旁有一扇小木门。那扇木门像是贴在上面的,表面被刷了一层白漆,在阴暗中跟周围的墙壁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我是摸着墙壁跑路时觉手感不对,才发现了它的存在。     我大喜,小心并快速地扣开了它,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堆放着扫帚一类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里面肯定容不下我和段可两个人,只能把侧着身子的段可装进去。我想也没想就把段可推了进去,她侧过头惊恐的看着我,右手拉着我的衣袖不放。     “你就躲里面,千万别出声,我没叫你出来就不要出来。”我压低声音快速地对她说,同时甩开了她的手并将木门掩了过去。那几个人最多离我还有十步路的距离,我能够听到他们的脚步踏进单元楼的回音了。     别无选择。我拉过临时楼道的木门,将自己藏到门与墙角之间形成的三角区域内。为了能骗过他们,我用最快的速度摸出手电筒并打开,往上一抛扔到了楼梯上,然后拉过门藏了进去。     我听到手电筒撞到楼梯后正不停地向下滚动,同时也听到那几个人喘着气跑了进来。也许里面的光线比较暗,他们还没适应,走进来后就放慢了脚步。我知道我现在发出任何声响都会被他们发现,便用所有的力量僵住身体,用所有的意志力压低心跳的频率。     手电筒还在不停地往下滚,同时伴随着有节奏的声响。     “看,往楼上跑了。”一个人说道,听得出他嘴里面还在咀嚼着什么。他们被手电筒的声响吸引到了楼道口前。现在的我,离他们之间仅隔了一道门的距离,我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以及几双鞋子在地面摩擦的声音。     他们就快被我甩的手电筒骗走了,我想,我已经开始计划等会儿如何快速救走段可并逃脱。     “不急。”另一个声音响起,与之前那个较稚嫩的声音相比,这个人的年龄应该要大一些。这两个字瞬间让我的心又被提起来。外面的人好像被下了什么命令似的,都停止了活动,只剩下我心脏跳动的声音。我害怕这细微的声音被他们听到,就把整个人紧紧地贴到背后的墙上,希望水泥墙能稳住我快跳出来的心脏。     十几秒后,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听起来应该是其中一个人走进了临时楼道。果然,透过门缝我看到外面闪过几次光,有个人影把我甩掉的手电筒捡了起来。又是几秒后,他关闭了手电筒,门缝外立即暗了下来,见不到一个人影,天知道他们在外面做什么。我觉得呼吸声也可能被他们听到,又开始尝试屏住自己的呼吸。     我听到他们耳语了几句,心说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我。这句话在我心里还没有说出来一半,我就听到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到了我面前的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这突然的一声巨响吓得我的身体不由一颤,手掌不小心就碰到了门上。外面三个人立即爆发出笑声,我的大脑又一次空白,如果我能看到自己的脸的话,肯定也是惨白的。     门被粗暴的拉开,我好像被人剥去了衣服似的,忙用手挡住脸。三个人不停地大笑,然后打开手电筒,在我的面部晃来晃去。既然被发现了,就不能被他们羞辱,我想,便把手放了下去。三人把我围在墙角,由于面前有束手电光的原因,我看不清他们的脸。被人用手电筒照脸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但我没有躲开,任由光束射进我的瞳孔。我尽可能装出凶恶的眼神看着他们,尽管我一个人都看不清。     可能是他们笑够了,一个人走上前来,嚼着口香糖十分不屑的对我说:“滚出来。”     我看也不看他,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提起我的背包,昂起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转过墙壁的拐角我就发现地上散着好几根蜡烛,肯定是我刚才从背包里摸手电筒时,动作太急给带出来的。一秒钟内我把自己骂了几十遍,这种危急的情况下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     三个人粗暴地将我推出单元楼,我没有任何想做挣扎的打算,只求他们不要发现段可。经过那扇木门时,我努力祈祷着段可不要突然跳出来什么的。好在三人的注意力全部在我身上,没有发现那扇木门,段可也不是一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女孩,木门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走出单元楼不到半步,突然一个人就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拖了出去,手中的背包也被人扯走。他把我拉到那辆车子旁边,身后的人往我膝盖的关节处一踩,我就跪到了地上。肩膀上也多了一只手把我压住,我努力抬起一只腿,不至于双膝跪地。抓我头发那人站到我面前,摸出一支烟点燃。我抬头看着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头上留了个子弹模样的发型,停电这么久,也不知道他怎么保留住发型的。     我转头看向其他两个人,压住我肩膀的那个看起来年龄较小,十六七岁的样子。另外一个在车子的引擎盖上翻着我的背包,他被剃光的头部在阳光下闪着油光,看起来跟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差不多大。总之,这三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痞子气息,以前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坏人的生命力总是特别顽强,上帝洗牌也没能将他们洗掉,我在心里自嘲道。           第十九章 转折 - 曙夜 - 二兵科林     面前的子弹头抽掉一口烟,又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头拉起来,笑着对我说:“和你一起的那个女的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笑着对他说,我根本没想过要把段可告诉他们。     他猛吸了一口烟,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冲过来一脚踢在我肚子上。我肚子吃疼,本能的往下弯腰,旁边的年轻小子差点没把我按住。瞬间我感到呼吸困难,想骂一句都骂不出来,只能咬紧牙关,努力稳住自己。有好几分钟的时间,我才缓了过来。那子弹头在旁边抽了会儿烟,边抽边看着我笑。见我能说话了,他又凑到我耳边亲昵地说:“非要我动手,你才肯讲实话?”     我抬起头来瞪着他,咬着牙,不想理会他的问话。     “看我干啥?想打我?”他对我吼道,突然就将烟头向我扔来,接着一个巴掌扇到我脸上。我的脸上立刻升起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也还好,并没有想象中的疼。在心里骂了几句后,我就感到嘴里发甜,便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发现口水里竟带有鲜血。吐完口水我继续抬头瞪着他,双手的拳头已经捏得颤抖。     “他妈的,里面啥都没有。”翻我背包的那人吼道,一手将我的铁锤插到他的腰带上,一手甩出我的背包,然后继续瞪着我说:“你说哥几个费着心机跟了你一上午,你就不能拿点干货出来吗?”     面前的子弹头把嘴里的口香糖吐了出去,转头问他道:“他不肯说,怎么办。”     那人踩过我的背包走了过来,迷起眼睛看着我。我望向他,他留着光头,脖子和双手都戴满了金器,看样子他们也洗劫过珠宝店。虽然他的身材很瘦弱,但衣领上方能看到纹身的一角,左手的无名指也断了一截,一眼便知以前是个混社会的狠角色。     “那就杀了,”他对子弹头说,“把他做掉后,我们再去楼里面找那女人。”说完他向子弹头要了支烟,坐进了车里。     “这次你别再跟我秀你的臭脾气,上次那女人明明就到手了,你偏要动手。我都跟你讲过,想带女人走,用打是不行的,是要哄的。”纹身男点燃烟后继续说道,一手靠在车窗上,抚着他的光头。     果然是王叔说的那三个人。     子弹头不理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匕首,一甩就甩出了刀刃,凑到我鼻尖,说:“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把那女的叫出来,我们几个会好好照顾她,”他阴邪地笑了出来,“你要是识相的,还可以跟我们一起混。”     混你妈啊,我真想对他吼一句,喷他一脸的口水。但刀尖就抵在眼前,我还是忍住了,眼神也不自觉的垂了下去。     “不然,我这一刀子就插进你的眼睛,我保证,这一刀子下去,你肯定活不了。”他继续说。     我突然又想起那段杀人心理学,尽管只有百分之十五的人能够第一次杀人成功,但他们不久前就杀过一次人,肯定就是那百分之十五,我根本不用怀疑他的狠话。     我装作努力在思考他的条件的样子,以争取更多的时间想出办法应对眼下的情况。     沉默大概有两分钟,办法我没想出来,子弹头却等得不耐烦了。他站直身,仰起头大声地对我身后的楼房喊道:“楼里的小妹妹,你再不出来的话,哥哥就要让你再也见不到你的朋友了噢,我给你十秒钟,好好打扮一下然后从门口走出来。”     说完他让压着我肩膀的年轻小子开始数秒。     竟然出这种损招?此刻心里非常的矛盾,段可出来了会被他们掳走,段可不出来我会被杀死。我丝毫不怀疑他们会眼也不眨的杀死我。不过就算段可出来了,我也可能被杀死,这样的话,段可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不知道段可会做出什么决定。     反正都是死,我想,不如死前搏一搏。面前的子弹头正兴奋地望着门口,身旁的年轻小子也正在大笑着数秒,纹身男又在车里抽烟,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这里。我计划着,等会他们数到十,我就立即起身发难,夺过子弹头手里的匕首,跟他们拼一把。     “七。"旁边的年轻小子兴奋地大吼着。     肾上腺素应该已经分泌到了我的血液里。     “八。”     我感到心跳加快,我努力压住自己变得急促的呼吸,把踩在地上的一条腿往后挪了几步,我想先用头撞击子弹头的下巴,然后一肘打到年轻小子的头上。     “九。”     我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随时准备一跃而起。不料却听见子弹头一声惊呼,旁边的年轻小子也停止了数秒。我转头往后一看,看到段可满脸惊恐的拉开铁门,走了出来。     她还是出来了。     瞬间我身上积蓄的气就沉了下去,险些摊倒在地。旁边的纹身男将烟头一甩,立即从车里跳出来,朝段可跑了过去。我转回头,不想看这最坏的画面,一边摇头一边不停地咒骂着。     子弹头把手里的刀交给那年轻小子,叫他看好我,然后也朝段可跑去。就在纹身男和子弹头还没有跑出几步的时候,楼的另一边,也就是我的左边,竟有几声车笛鸣起。子弹头和纹身男都被这响声吸引,停住脚步往那声音看去。我也转过头一看,一辆停在路边的皮卡车竟朝我们开了过来。     妈的,这是他们的帮手,还是来抢段可的?不过看子弹头和纹身男的表情,他们对这辆皮卡车的来头也很疑惑。那就一定是另一队潜伏在后面的团伙,来窃取他们的胜利果实了。在过去的十几天里面,我遇到的活人不超过一只手掌的数目,结果回到家就遇到了两伙坏人,真是倒霉到了家,到家就倒霉。     不过,两伙人如果不能达成一致,就会引发火拼。或许我能趁他们激战正酣的时候,悄悄带走段可然后跑路。嗯,就这样做,说不定真能行得通。     那辆皮卡车以很快的速度朝我们开来,然后一个急刹车停在纹身男和子弹头前面。纹身男和子弹头立即躲开,慌忙中跌倒在地上。如果再晚一点刹车,可能我眼前就不会有火拼,而是一场车祸了。来势汹汹啊,我惊叹着,果然是来火拼的。     皮卡车没有熄火,车门就开了,驾驶座的人走了出来。我以为车子的四扇门会被全部打开,然后很多人一起下车,咆哮着冲向子弹头和纹身男。可是没有,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火拼是没有了,看来我的计划又泡汤了。不过,我又发现,从车里下来的那个人,我好像认识。     车里出来的是王叔。     如果说我的爸妈这个时候从楼里跑下来救我,我都不会如此惊讶。王叔?怎么会是他?他来干什么?记得跟他告别的时候,他不是正要去超市里搜集东西吗,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到了我家楼下,而且还是如此的及时。     无数个疑问在我脑海里闪过,会不会是我快要死了,眼前的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那人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才百分之百的确定,那人真的是王叔。算了,不管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现在能来到这里,一定是件好事情。     王叔走到皮卡车的前面,我看到他手里正握着一把扳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对跌倒在地的子弹头和纹身男说:“你们两个,站起来。”           第二十章 反击 - 曙夜 - 二兵科林     子弹头和纹身男坐在地上望着王叔,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几秒后,子弹头站了起来,对王叔怒吼道:“咋啦,老头子,现在没警察查驾照,你就放开性子开车了?”     “我看他是来坏我们事的。”纹身男边说边站了起来,然后抽出腰间的铁锤。     王叔完全不理他们,紧握着手里的扳手,一步步朝他们靠近。纹身男见来者不善,忙把铁锤塞到子弹头手里,说:“你先上,做掉他。”     子弹头接过铁锤,不屑道:“一个糟老头子你也怕?这样,你躲远一点,看我两招之内放倒他。”     说完子弹头手持榔头朝王叔走了过去。     看样子他们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说实话,我真为王叔捏一把汗,毕竟子弹头年轻气盛,胆子又大。王叔虽然是部队出身,但就像他自己承认的那样,他现在老了。     王叔保持着步子的节奏,看起来丝毫不惧怕朝他快步走来的子弹头。     “老头儿,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不会开车,差点把我哥俩交代在这里,要是我脾气好点,就原谅你了。”子弹头笑着说。他离王叔只有十来步的距离了。     “可惜我脾气不好。”子弹头接着说,说着右手就将榔头举了起来。     这句话刚说完,王叔冷笑了一声,突然就将扳手朝子弹头甩了过去。子弹头来不及躲闪,扳手直接就击中了他的肚子。这一下肯定比他刚才踢我肚子还痛。子弹头吃疼,大叫一声后甩掉手里的铁锤,捂着肚子蜷缩在地。王叔变快步子走过去,几脚踢开地上的子弹头,将扳手捡回手里。子弹头在地上翻滚着,望着站在他面前的王叔,想骂又说不出话来。     王叔高举起扳手,看起来下一秒他就要朝子弹头砸下去了,我准备好闭上眼睛,不忍看到即将发生的血腥场面。可是王叔没有,扳手被他举在空中有十几秒的样子,最后他大声叹了口气,放下了扳手。     纹身男,段可,我,以及压着我肩膀的那个年轻小子,看到子弹头被王叔这么轻松的击倒后,都惊呆了。纹身男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朝段可跑去。     不好,他肯定想拿段可当人质,或者直接拖走段可。总之,段可有危险。     王叔转头看向我,对我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对呀,我还愣着干什么?三个人我打不过,但是一个年轻小子还是不能制服住我的。我用力将那小子的手推开,站了起来。那小子的气势可能是被王叔刚才那一出给压回去了,立即跳出好几步远,然后拿起匕首对着我。     我进一步,他就退一步,拿着匕首的手还在颤抖。看来他也怕我,不过他手里有刀,跟他打起来我没有好处。我不想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便用最大的声音对他吼道:“滚!”     那小子可能是被我的声音所慑住,连忙跑进车里,几声引擎发动的声音,他就将车开走了。     滚吧,这么怂也要出来装坏人。我又跑向王叔那边,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子弹头还蜷在地上,看到车被小弟开走了,他心情一定很不好吧。而那纹身男,虽然身材瘦弱,但跑起来特别的快,王叔竟然没能追上他。而段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背靠着铁门动也不动,竟没有朝其他方向跑开。     眼看纹身男离段可只有四五米的距离了,王叔还没能逮住他。这时,王叔大骂一声,又将扳手朝纹身男扔去。扳手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落到了纹身男的背上。纹身男被扳手携带的动能重击后立刻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进楼的阶梯上。     真惨,这一下就算没死,也伤得不轻。     段可终于安全了。我加快速度跑过去,跑到子弹头旁边时,不料他却伸出脚将我绊倒在地。这一摔把我摔得不轻,疼痛中也激发出我的愤怒。子弹头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地笑着,随即就想站起来。我撑起身体,走到他身边,一脚又将他踢到在地。然后,我坐到他胸口上,挥舞着愤怒的拳头。     一拳又一拳,那个时候我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想用拳头击打在他的身上,来平复我心中的愤怒。后来是我真的打累了,我才停了手。我站起来,大口的喘着气,望着躺在地上的他。子弹头的面部已满是鲜血,他睁开眼睛,扭头笑了几声,然后像喝醉了那样对我说:“打呀,怎么不打了?今天你要是不打死我,明天我就会找到你,然后打死你。”     “你打不死我的。”我咬着牙说。     王叔这时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子弹头,然后对我说:“快去把你的小女朋友带过来,我去开车。”     “不是女朋友。”我立即说。     王叔不理会我,朝皮卡车走去。     “要不是那老头儿,她就是我的了。”地上的子弹头斜眼看着王叔说,“不过没关系,等我下次找到你们,你们一定活不了。”     看着他满是鲜血的脸,以及满是怨恨的眼神,我竟有几分惧怕。可我又下不了决心杀死他。     “你不会再找到我们的。”我对他说,然后踢了他一脚,朝段可走去。段可仍靠着铁门,脸上苍白的看着躺在台阶上的纹身男。台阶上有不少血迹,那光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没死。这不是我该关心的范畴,就算是死了也是他们自找的。     我握着段可的胳膊,摇了好久才将她摇回神。     “走啊,站着干嘛。”我焦急的说。     “哦。”她两眼无神的回答我。     我拉着段可,捡回我的背包,然后坐进了王叔的皮卡车里。临走前,子弹头坐起身,不停地冲我们嚷嚷着什么,我从车窗探出头,大笑着跟他说了声再见,算是嘲讽他一番。     车子很快驶出了小区,总算是安全了。没想到回一次家,还会经历这档子事儿。不过幸好王叔来得及时,不然,我现在是否还活着都是个未知数。我看向王叔,他正专心地开着车,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谢谢。”我说。     他没理我,几分钟后他递给我一把铁锤,说:“你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我立即惊讶道。     “我都看到了。”王叔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现在别问,我等会儿跟你说。”     又跟我卖关子,我在心里不爽道。不过我现在并没有多好奇,因为我没有精力去关心。我的脸部、肚子和双手都传来痛感。特别是双手,刚才打子弹头打得太投入,现在我的双手已经淤红。相信大家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小时候跟人打架,打的时候特别爽,就算是别人打在你身上,也不会有多痛。但等你完事儿休战的时候,延迟的疼痛才会传来。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段可坐在我旁边,一直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面的冬阳还在闪耀着,我突然很想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     “王叔,能停一下吗?”我说。     “你要上厕所?”王叔问我。     “不,我想到车子的货箱去坐坐。”     王叔踩了一脚刹车,说:“动作快点。”     我打开车门,段可也动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俩翻上皮卡车的货箱,拍了拍车顶,车子又开了出去。这货箱不知是什么原因,散发出阵阵鱼腥味,不过还好,没有影响到正常呼吸。靠着驾驶座的背部坐下,头顶是冬阳,脸部刮过阵阵微风,尽管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但至少现在,我的身心都是愉悦的。     我以为王叔会带我们回到超市,但他好像没有那个意思。车子沿着另一条路行驶,完全背离了超市的方向。不管他去哪,王叔一定都是有原因的,待会再听他说吧。皮卡车快速的在空荡的马路上穿梭着,城市里的一排排楼房被我们甩在身后,我的家,早已经淹没在栋栋楼房里,再也看不见。     段可突然拉过我的一只手,在她手里翻来翻去的看,有些怜悯的问我:“痛吗?”     “非常痛。”我很直白的说。     “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是红的?”她又问。     “他们问你在哪里,我不肯说,就被扇了一巴掌啊。”我回答说,然后指着我的脸,“你看看,我是多么的讲义气。”     段可看着我的脸,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居然觉得好笑?”我有些生气的问她。     段可摇摇头,然后笑着用手做出一个“过来”的手势,看起来像是要对我说悄悄话。我想也没想就凑过头去,心说你要说句谢谢也害羞,还要悄悄的对我说吗。不料段可突然伸出双手抱住我的头,吻了过来。     一瞬间,我竟然感觉自己被占了便宜。我惊恐的睁开眼睛看她,她正闭着双眼,看起来很享受这一刻。享受吧,享受吧,我心说,反正你那么漂亮,我又不吃亏。     十几秒后,她终于松开我的头。我立即退回身,用手捂着嘴巴,问:“你干嘛?”     段可又被我的动作逗笑,不理会我的问题,问道:“我说,你有女朋友吗?”     “有过。”我说,随即将手放了下去。     只见段可理了理她的头发,睁大眼睛试探性的问我:“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漂亮的眸子在冬阳的照耀下望着我,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呃……”我故意支支吾吾的说,“挺不错的。”     说完她又吻了过来。     皮卡车的轮胎飞快的转着,一路向前。谁又能想到,在这座空城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诞生出了人类最原始的情感。     如果我的父母还在,我是说,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这将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第二十一章 螳螂和雀 - 曙夜 - 二兵科林     “娄厉,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你了。”被段可吻了两次后,她握着我的手深情地说。     “会不会太快了点,”我抿了抿嘴唇,“我们才认识三天不到啊。”     “不会不会,三天已经够了,三天里我已经看到你的好,我相信你。”段可急忙说道,将我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些。     是啊,才认识你三天,三天里尽遇到些怪事儿。     见我没有说话,段可又皱起她的眉头问我:“难道你不喜欢我?”     “没有啊,”我说,“我只是觉得......”     “那就是了!”段可打断我的话,一头偎依进我的胸膛里。     我没想到段可这么的强势和主动,看着她靠过来的身体,我这手就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好举起双手,僵在空中。算了,顺着她的意思来吧,还是那句话,反正你长得漂亮,我又不吃亏。     这样想我就自在多了,慢慢地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没想到啊没想到,几个小时前我才经历了丧亲之痛,几个小时后,我就收获了一份爱情,我该不该感到高兴呢?     “以后再遇到今天那样的坏人,你一定要保护我。”段可躺在我怀里,闭着双眼对我说。     “嗯,”我低头对他讲,“不会再遇到他们了。”     谁又知道会不会再遇上他们呢?     皮卡车一路扬尘,飞驰在空旷的马路上。     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驶离了满是楼房林立的城区,来到一处正在开发的城郊。这里应该是城区的边缘了,周围的空气,呼吸起来舒服了很多。四周随处可见建设中的楼盘和塔吊机,以及各种建筑工地。往日里喧闹的建筑工地早已寂静下来,里边还保持着施工时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诡异。     王叔将车从柏油路驶离,拐进一条碎石小路里,皮卡车立即颠簸起来。这条小路蜿蜒着通向前面的一座山丘,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用的。道路两旁杂草丛生,看不到任何人工建筑的痕迹,不知道王叔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皮卡车摇摇晃晃的爬上山坡,绕过几个坟头,然后在山腰处的相对平缓的路面上停了下来。     驾驶座传出拉手刹的声音,王叔就推开车门出来。我见目的地到了,就准备叫段可下车。可她竟然在我怀里睡着了。这么烂的路面上坐车也能睡着,也是够神奇的了。睡吧,睡吧,我心说,难得你今天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我叫王叔拿过来我的背包,然后塞到她头下给她枕着。     “还说不是女朋友。”我刚下车,王叔就露出笑容对我说。     “刚才不是,现在是。”我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回答他说,“之前真不是,但你老爱在我们面前提这个,搞得我俩很尴尬。”     “我知道,我故意的。”王叔露出有些狡猾的笑容,然后递给我一支烟。     “故意的?”我接过他手里的烟,惊讶道。     王叔慢慢的点燃烟,抽掉一口后对我说:“你们两个小年轻,在这种世界里天天走在一起,不谈恋爱还能干嘛?有的事情只要你经常提一提,它就成了。”     老不正经,之前我还觉得王叔不会开这种玩笑,今天他这么一说,就绝对是个老不正经了。     他说完就走到车前,靠在引擎盖上抽烟。我跟了过去,看向山外面。虽然我们现在在一个小山丘的山腰间,但由于地势的原因,仍能看出很远的距离。     极目远眺,这片城郊开发区尽收眼底。一台又一台的塔吊机屹立在钢筋水泥和绿草青山之间,静止着不动。这些塔吊机像一列卫兵似的,守护着它们身下未完成的建筑物,排列到了地天相接的地方。在更远处,还能看到一条堵满车的高速路横贯而过,穿进重叠的大山里。我看到这片区域内有修楼的、修路的、修桥的,预示着这里即将是一块繁华之地。     可是,这里本该到来的繁华已经戛然而止,恐怕再也不能到来。     一阵阵山风吹在脸上,虽说头顶有太阳照耀,但还是吹得我裹紧了衣服。     “昨晚我不该开灯的。”王叔背对着我看向山下,吐着烟说。     我知道王叔要开始解释刚才的事了,便没有说话,等他继续讲下去。     “我猜的话,他们昨晚一定是看到楼里亮起了灯,发现了我们。今早你们走之后,我就去了超市里头。过到卷帘门那里时,我就听到外头响起车子熄火的声音。我凑到门前听了一阵,然后又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以为是你们找到车了,结果发现说话的都是男的。他们在讨论你俩去哪里了,然后叫出一个人去找你们。当时我就想,这肯定又是那几个人,你们要是被抓到了,一定不是好事情。”     这样看来,公园里见到的那个人影,就是被叫出来找我们的那个人。     “我记起你好像跟我提过你家的地址。我就想着,他们叫出的那个人肯定堵不住你们两个人,如果我能快些赶过去,还是可以救出你们的。”     “可是,从超市到我家,走不了多久啊,你怎么下午才出现啊?”我插话道。     王叔指了指身后的那辆皮卡车,说:“我早就到了,只不过在你楼下停了不少时间。而且,找到这台皮卡,也花了不少时间。”     “我算运气好,才拿到这台车,”王叔继续道,“这是超市以前用来送鱼的。”     怪不得货箱里有股鱼腥味。     “怎么拿到的?”我好奇的问。     “值班室楼下的那间房,送鱼的送晚了就睡那里。我跑回值班室,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来救你们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这件事儿来。打开门后,里面真有一个人死在里面。我摸遍了他的全身,最后摸到了一把车钥匙。这下就有门儿了,我又花了些时间在超市的后街找到了这台皮卡,然后就朝你家开去。     “结果到了你家小区里头,一个鬼影儿都看不见。我想自己是不是来错地儿了,还是你们没有到,我决定先停车看看再说。还没抽完一根烟呢,我就发现有一户的窗里飘出好多烟,那一定就是你小子了。”     “嗯。”我说,那肯定是我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     “刚准备下车到楼上来找你两个的时候,我看到有另外一台车开了进来。那车子可能只踩到了二十迈,几乎听不到开车的声音。他们直接把车停到了你楼下。这种套路,一看就是你被跟踪了。”     “你看你,走路也太不注意了。”王叔责备我道。     我无言以对,毕竟自己确确实实的被阴了一把,没有反驳的理由。虽然我在公园里瞧见了人影,但是我除了被吓倒了以外,就没有进一步的措施,这怪不上自己太大意,只怪自己太年轻。     “那三人也不出声,就坐在车里抽闷烟。我躲在方向盘下,盘算着等会儿怎么带你们走。要是我那个时候硬冲过去,肯定干不过三个人,不过要是你能来帮我一把,那就不一定了。”     我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明明就是你一个人放倒了两个主力队员啊,却还是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我不过就是出来客串一下的龙套而已。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吧,我也不清楚到底有多久。那三个人就有些不耐烦了,在车外面商量往哪栋楼开始找。他们好像是想不到一块儿去,谈了很久都没有动身。后来他们就吵起架来,没吵多久,你两个就出来了。”     王叔掐灭了烟头,结束了他的谈话。     原来我在家的这段时间,外面还发生有这些事。不过既然王叔早就到了,为啥他不早点出手,非要让我遭受皮肉之苦才显身?     “你这么早就来了,为什么不在我出来的时候就开车撞过去呢?”我有些不爽的问他。     王叔看着我笑了笑,说:“我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     那当然,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天所经历的。但是,王叔你如果早点出来救我的话,能让我少受一点皮肉之苦,我也会明白他们肯定不是好人啊。但无论怎样,没有王叔的话,我现在在哪里都是个未知数,他算是救了我一条命。     “谢谢。”我说。     王叔带着笑脸转过身来,眼角挤出鱼尾纹。他拍拍我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我看着他眼角的鱼尾纹,突然觉得,这些皱纹里的智慧,我还需要学习很久。     我靠着车轮胎坐到地上,欣赏着快要落山的太阳。王叔直直的站在前面,看着山下一言不发。     “我不能回超市了。”几分钟后,王叔突然开口说。     “怎么了?”我立即问,我还想着晚上能去吃点热食呢,难不成王叔出门的时候一把火将超市烧了?     王叔转过身,用很平淡的语气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们都知道超市在哪里了,我要再回超市,不是等着他们来上门算账吗?”     “你这脑子,要是去当兵,早成炮灰了。”王叔摇头叹气的继续道。     “那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杀死?”我低头反问道。     “我想过,”王叔又转过身,“可是下不了手。”     “我不是兵了,没人给我杀人的权利。”王叔自言自语道。     果然,就算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在面对三个罪大恶极的社会败类时,还是无法逾越伦理道德这条鸿沟。那怕现今世界的社会规则早已被打破,道德界限也不复存在。     车厢上有了动静,我欣喜的站起身,朝那望去。段可揉了揉眼睛,从车厢上坐了起来。我俩一对视,就笑了起来。夕阳的余晖撒在她脸上,让本身就美丽的她变得更加迷人。我想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是需要我来保护的,想着想着,我就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王叔,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一趟收费站。”我说。     眼前是漂亮的段可,我的脑海里却闪出子弹头满脸是血的画面,以及他对我说的狠话。     不知道读者们是否还记得,我路过收费站的时候,想去看看拉特警的车里边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却未能成行。我当时所想的有趣的东西,就是枪。           第二十二章 计划 - 曙夜 - 二兵科林     “收费站?去那里干嘛?”王叔立即问我。     我将视线从段可的笑脸上移开,转头对王叔正色道:“我路过那里的时候,看到有很多警察留下的东西,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用得上的东西。”     “什么东西?”王叔又问我。     “当然是你当兵用过的东西。”     “你说那里有枪?”     “嗯。”     王叔沉思了一会儿,半天才开口问我:“你看到了?”     “看倒是没有看到,但那里有很多部队和警察的车,我觉得要是我们去找找,说不定有惊喜。”我回答道。     王叔又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看天,说:“天要黑了,明天再说吧,先上车。”     “又去哪儿?”     “上车就是了。”王叔边说边朝驾驶座走去。     段可背着我的背包,从车厢上站了起来。我伸出双手,想帮忙把她拉下来。没想到段可直接从车厢跳下,扑到我身上,差点把我腰闪出问题来。     “你干嘛?”我有些生气的问她。     “我梦到你了。”段可抓着我肩膀凑到我面前,笑着对我说。     我看到她的笑脸,刚才的气瞬间就消了。我眯起眼睛问她:“梦到我什么了?”     “不给你讲。”     王叔发动起皮卡车,很不耐烦的鸣了两声车笛。     “先上车吧。”我对她说,然后拉着段可上了车。     皮卡车爬完这段山坡,就往山的另一边开去。依旧是一路颠簸,抖得我身子都快散架了。等到王叔再次停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太阳躲到山下面,留下极其微弱的光线。我凭着这微弱的光线,看见我们来到一个小村子前。我之所以称这里为小村子,因为这里顶多只有十来户人家的样子,每户房子依着山势稀稀疏疏的排开。     “王叔,你家住这儿吗?”我从车窗探出头,好奇的问他。     “不,我妈以前住这里,”王叔从方向盘下拔掉车钥匙,“说了好多次,他都不肯搬到城里来。”     我想起王叔的母亲已经过世,便不好再问什么,我牵起段可,跟着王叔下了车。     就算是在人烟稀少的城郊区,也躲不了难闻的腐臭味。而且,这里的臭味闻起来还有些不同,可能是有家畜尸体的原因吧。王叔问我要了手电筒,然后带着我们往一条小石板路走去。路过一户人家时,我看到一条狗因为被铁链子栓住,饿死在了门前的坝子上。真是可怜了这条狗。     走完几十米长的田埂,再穿过一片竹林,王叔走上一排石条砌成的阶梯,在一屋瓦房前停住,看来他的目的地到了。这间瓦房规模挺大,看起来不像是只供一个人住的。由于光线原因,我看不到更多细节。总之这房子就是中国农村里随处可见的类型。     王叔若有所思的站在房子前,看这看哪,也不知道这么暗的天他能看清楚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动身走到门前,在墙上的裂缝里抠了抠,竟抠出一把钥匙来。王叔动作熟练的打开门,然后开启手电筒往屋里扫了扫。     “进来吧。”他对我俩说。     我和段可立即快步跟了进去,毕竟这种天站在外面还是挺冷的。一进屋,我就闻到一股木器的味道。在手电筒的光线下,能看到的几乎都是木质家具。正屋里摆着一张四角木桌,应该是吃饭用的。在这张木桌的更前面,也就是墙壁前,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香火和一些烂掉的水果。不出所料,小桌子上的墙壁挂有一张黑白照片。     看得出,屋子的主人以前在这里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     王叔一进门就用手电筒照着那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老人,仪态安详,眼角的皱纹跟王叔很像。这应该是王叔的父亲了。王叔看了会儿照片,然后关过门,带我们从跨过左边的门槛,进到瓦房的另一个部分。     手电光在室内扫了几圈,我看出这里是厨房。嗯,对呀,现在又到饭点了,我这才感到肚子饿了。王叔走回正屋,抱过来几张木条凳。     “坐吧,我去找点吃的。”王叔说,说完又走出了厨房。     他一走我们周围就黑了下来,什么都看不见。我想起我的背包里还有蜡烛,于是取下背包,往里摸出一根来。不过这是最后一根了,今天在楼道门口掉了不少,忘记捡回来。我点燃了蜡烛,放在灶台上,抖动的火光总算明亮出一片区域。     “我饿了。”段可靠在我的肩上,对我说。     “可是能吃的中午都吃完了呀。”我靠过头对她说,“看看王叔能不能找到吃的吧。”     段可突然睁大眼睛惊讶了一声,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取下背包,手往里一伸,就摸出一桶方便面来。这应该是上次我俩在收费站管理楼剩下的那桶。     “这下高兴了吧。”我对她说。     “但是你怎么办?你饿吗?”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这时王叔提着东西走了回来。我看向他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箱牛奶和袋装小面包。他怎么能找到这些东西,这屋子背后可没有超市啊。     “都是过节我送来的,”王叔把手里的东西放上灶台,叹气道,“我妈节约,东西都好好放着,舍不得吃。”     我俩点点头,算是谢过他再一次的款待。     我拿过段可手里的方便面,问王叔:“能烧热水吗?”     “当然可以。”他回答说。     王叔坐到灶台前的小条凳上,从墙角抓了把柴,点燃后塞进烧火口里。     “在农村生活的好处就是,在这里,你几乎受不到外面的影响。我的意思是,就算停水停电,我一样可以活下来。”王叔笑着说,然后走到灶台旁的水缸里舀水。     “我就靠着后面的那块地就能活一辈子,你们信不信?”他边涮锅边问我。     我点头,毫不怀疑他的说法。要是城市里没水没电了,谁还愿意到那些水泥建筑里睡觉啊?     “这么好,要不我们以后也搬到农村来住吧。”段可对我讲。     “你不打算回家了吗?”我偏过头问她。     “有你在,回不回都一样啊,回去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回家?”王叔问道,他正往锅里倒着水,“回哪里?”     “浙江。”段可回答他说。     “哟,有点困难。”王叔说着坐回了小条凳上。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他点燃一支烟,继续说,“娄厉,你不是有本地图吗,拿来我看看。”     我摸出地图递给他。王叔往烧火口里添了些柴,然后拉过凳子,坐到蜡烛下边。我见他抽着烟翻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嗯,可以这样,我们这里有很多条省道,能上到318国道,顺着这条国道开过去,就能到浙江。”王叔看了一会儿书,吐着烟说。     “你这么快就看出路线来了?”我惊讶的问他,我记得我之前在地图上规划的时候,密密麻麻的路线看得我眼花。     “当兵回来后,我还跑过几年运输。”王叔看着书,毫不在意的说。     “不过,要是省道和国道上也堵车,你女朋友就回不了家了。”他又补充道。     “那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吗,路上要是有两个司机,会轻松很多。”我有些兴奋的问他。     王叔看了我们一会儿,说:“行啊,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事做,就当开车出去旅游一圈。难不成我还真靠着屋背后的那块地,在这里过一辈子?”     真好,我在心里激动着,有王叔帮助我们,这事儿就成功一半了。     “你不等你儿子了?”段可突然开口问他。     “不等了,他要是还活着,过得一定比我好。”           第二十三章 出发 - 曙夜 - 二兵科林     一段短暂的商量后,带段可回家这件事儿就这样定了下来。没办法,在这样的世界里,大家都想找点事情来做,不然会被无聊死。我保证,就算是思想最深邃的哲学家,他如果还有幸活着的话,一样也受不了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     我们简单的吃过晚饭后,王叔就安排了一间小屋子让我们住下。这间小屋子以前应该是用来囤粮的,一台木头做的打谷机还放在里面,这东西我好多年没看到过了。王叔为我们拿来一张床单,叫我们铺在地上将就睡,至于他睡哪里,我不知道,也没有去过问。     一切置办好后,周围才安静下来。这才是农村的夜晚该有的样子。我记起小时候睡在外婆家,也是在农村里,回忆中夜晚的那种安静,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如果你睡在城市里的话,这种寂静会让你觉得很不自在,但在农村,你就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娄厉,你真要带我回家吗?”段可睡在我的胸膛上,问我。     “那还有假?”我回答说。     “可是,万一我回到家,我父母不见了怎么办?”     “你还有我呀。”     她突然不说话了。我又想起了我的父母,要是他们还在该多好。至少,他们肯定会很喜欢段可的。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万事都得靠自己了。十几天的时间,我感觉自己经历了一辈子才能经历的东西,不知道我未来的生活,是不是依旧要四处奔波,遇到各种怪事情。     不过还好,我总算找到一个新目标,我一想到要开车去浙江,心中竟涌出久违的兴奋感。我抚着段可的背,心说自己已经够幸运的了,今天不仅找到一个女朋友,还像演电影那样死里逃生了一回。     我听到段可传来均匀的鼻息声,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快就入睡了。睡吧,我对自己说,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一夜无梦,次日一大早,我就被一声鸡鸣吵醒。就算没有了人类,这些家畜们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生活呀。我无意再睡,便小心的将段可搬离我的身体,走出门外。凭着记忆,我走回正屋里,木门正大开着。不用说,我刚跨出门,就看到王叔正坐在坝子里抽烟,一手还捧着那本交通地图。     他看到我走出门,对我点了一下头,算是早上的问候。这时天还没亮透,东方正蕴着朝阳红,预示着今天又是一个晴天。我看到这屋瓦房的对面就是好几亩田,远处是重叠的大山,还能看到几台塔吊机从山头冒出来。身后的瓦房比我想象中要破旧一些,屋前屋后都是成片的竹林。虽然这房子有些破旧,但破旧得与周围的景物相得益彰。     王叔站起来,递给我一支烟,说:“你昨天提的那个收费站,是哪一个?”     “应该是城东的那一个,我认得路。”我点燃烟,对他说道。     “那我们要早点走,收费站车开不过去,我们要走不少路。”王叔说。     “这倒不用担心,我们回来的时候留了一辆车在高速路上,只需要走到上高速那个收费站,就能开车了。”我打了个哈欠,对王叔说。     王叔点点头,又坐回凳子上。我走到厨房,在水缸里舀了些水,简单洗漱了下。等到段可醒来,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她起来后弄这弄那,又用了半个小时。告别王叔的老房子,走出村子,我们又回到了皮卡车上。     王叔选择了另一条路线,没有原路返回,可能是为了避免再次碰到昨天那些人吧。十几分钟的车程后,前面的路就过不去了。如我之前进城看到的那样,顺逆两道堵满了车。又要走进车堆里了,没想到我与这条汽车长龙的缘分还没了结。     太阳躲在云层后面,偶尔露面。显然苍蝇也喜欢这样的天气,它们赶了早班,穿梭在弥漫着臭味的车堆里。我们三人翻上车顶,跨过脚下一辆又一辆的汽车,谁都没去留意脚下的尸体,只想快些走过这条长龙,到达收费站。     这次脚下再没有湿滑的雨水,走起来轻松很多,二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就走到了那个小收费站。越过收费站,能看到之前那辆轿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段可兴奋的叫了一声,然后朝那车跑了过去。     看到她奔跑的身影,我和王叔都笑了起来。     等到我和王叔走到车前时,段可故意打开车灯闪了我们几下。看着我们忙闭上眼睛躲开灯光,她趴在方向盘上大笑。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女孩,我在心里想着。王叔坐到后排,我挤进副驾驶座里。段可从背包里摸出墨镜,戴到脸上,然后很娴熟的将车调了个头。     “出发喽!”段可兴奋的大声说道。     看向窗外,都是来时的路。熟悉的高速路,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见了,却在城市里转悠了两天后又回来了。窗外的绿色,由于晴天的原因,今天看起来更绿了。王叔看着堵满车的另一条车道,一言不发。     “王叔,来讲讲你当兵时候的事情吧。”我看车内三人都不说话,便打开了话匣子。     王叔看着窗外出了神,隔好久才回答说:“你想听什么?”     “打仗是什么感觉?”我问,然后转过头去,等着他的回答。     “就跟打架差不多,不过,要是你要是遇上敌人了,不是你死,就是敌人死,总之要死人才叫打仗。”     “那你害怕过吗?”段可突然插话道。     “怕呀,说不怕那是假话,我那个时候跟你俩差不多大,去部队的时候枪都端不稳。”     “我听说,对越自卫反击的时候,你们死了不少人?”我问。     “嗯,那些越南仔脑瓜子精灵得很,我算运气好,才捡回这条命。”王叔回答说,“有一次我们班接到一个任务,进了一次越南,出来后一个班就剩两个人了。”     “两个人?”我惊讶道。     “嗯,要不是我的班长帮我抵了一命,我早就死在越南了。”     “那你怎么回来的?”我问。     “搞完任务后,我拖着一个受伤的战友,在越南的林子里穿了好几天,才走回防线。”王叔看着窗外的高速服务站,很平淡的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来的。”     “真厉害。”段可赞赏道。     “这个故事听起来听有趣的,要不你讲讲?”我很好奇的说。     王叔朝我摆摆手:“那次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以后有时间,我再跟你讲。”     “行。”我说,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谈话间,轿车已经驶出了一定距离。路过那座大桥后不久,前面的路就开始陆续出现一些车辆,看来我们的目的地要到了。很快,架在高速路中间的收费站出现在视野里,我看到它,竟觉得有几分亲切。     “先在交警的亭子前停一下,我记得那里有几辆车。”我对段可说。     十几秒后,车子就停在交警执法亭前。段可说她觉得收费站的气味难闻,留在这里等我们。我和王叔下了车,往亭子旁停着的三辆桑塔纳走去。这三辆车里面应该不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因为它们只是普通的执法车,蓝白相间的涂装,车门印有“公安”两字。果然,我和王叔只站在车窗外看了看,就看出里面什么都没有。     “往这边走,那边还有。”我对王叔说,然后带着他往收费站走去。     我俩快速跨过收费站前的车群,来到收费站下面。之前那具让我想到很多的尸体仍靠在花盆上,看起来腐烂程度又增加了不少。不过我今天不是回来看望他的,我带着王叔绕过尸体,来到那些车面前。我这才发现自己记错了,这里根本没有部队的车,停着的是特警的车。     不过都一样,只要里边有东西就行。这几辆车比刚才那三辆桑塔纳要大不少,看起来就像是救护车改造的一样。我俩绕到车后,发现几辆车后开的门正大开着,我和王叔对视一眼,便往最近一辆车的车厢里走去。     我看到有好几个死人坐在里面,恶臭在里面密闭已久。王叔带头走了进去,我急忙捂着口鼻跟上。车厢里的空间不是很大,人在里面都无法站直。我佝偻着腰,在里面努力寻找着。几具尸体就在我的眼前,我不忍心让我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一秒。不过看他们身上的装备,生前应该都是特警。     努力寻找了几分钟,我都没有看到武器一类的东西。我正准备叫王叔换下一辆车的时候,却看到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正蹲在一具尸体的下面,往座椅里掏着什么。几秒后,我看到他好像掏出一个条状物,然后骂了一句。不过王叔正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拿的是什么。     “找到什么了?”我捂着嘴巴问他。     王叔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将他手里的东西递给我。我伸手一接,立即就感受到金属的冰冷。     奶奶的,我看着眼前的东西,不自觉的骂了句。原来这里真的有枪。           第二十四章 武装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接过王叔递来的枪,在手里兴奋的看着。这枪不太重,只有四五斤的样子,闪着金属的光泽。王叔又在几具尸体上摸了摸,摸出来几个块状物。     我们走出车厢,他摊开手里的东西给我看,原来是三条弹匣。弹匣里都压满了子弹,铜黄色的子弹整齐的挤在弹匣里,露出圆润的弹头。     “车里应该还有。”王叔说,说着又钻进了另外一辆车内。     我不想再进去折磨我的鼻子,便决定在外面等着他。     我举起手里的枪,仔细端详了一番。关于枪械,我以前了解过一些,我手里的枪,应该是国产七九式冲锋枪。这种冲锋枪,经常可以在武警手里看到,虽然近些年曝光率很高的九五式步枪,各方面都比七九冲好很多,但处理国内的一般情况,警察用它已经完全够了。     被我握在手里的这支七九冲,应该有些年份了。黑色的枪身上有很多地方都磨损出金属底色,就像是一块块破铁皮简陋加工而成的一样。在国内治安条件比较好的大环境下,这些枪械如果在生活中出现,通常是只起到威慑的作用,很少开枪。来到收费站设岗的这些特警,每天只需要抱着枪出去转几圈就行了,不知道这枪还能不能用。     我按下弹匣上方的按钮,取出弹匣。弹匣里果真压满了子弹,看来设岗的这些特警,都是荷枪实弹的在站岗。我想试试这枪能不能正常工作,可我又没有开过枪,只好等王叔出来再说。     几分钟后,王叔走了出来。这次,他不再是拿,而是抱了好几支枪出来。我惊讶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王叔却不理我,把手里的枪小心的放在地上,又往下一辆车走去。     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吧,王叔一个人就将几辆车里所有的武器找了出来,摆在地上。我粗略的数了数,大概有十几支的样子。不过枪就那么两种,五六式冲锋枪和七九式冲锋枪。看着这些年代久远的武器,我猜特警们肯定是嫌麻烦,直接拿起民兵的老式武器就上岗了。     王叔捡起一支五六式冲锋枪,端在手里做瞄准样。关于五六式冲锋枪,相信大家一定不会陌生。建国初期,我**工起步还很慢,只能仿着别国武器造。大名鼎鼎的苏联产ak-47步枪,就是五六式冲锋枪的原型。虽然官方把五六式定义为冲锋枪,但按照现在的标准来划分的话,五六式应该是一支突击步枪。五六冲的外观,如果不仔细辨别,跟ak-47步枪几乎没有区别。     这支枪在对越自卫反击战时也有装备,王叔一定不会陌生。     王叔的脸贴在枪托上瞄了一会儿,然后快速的拉了一把枪栓上膛,朝天放了一枪。枪声刺耳的划破周围的寂静,收费站旁的林子里,立即惊飞出好几只鸟。     一粒弹壳抛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枪响,完全跟电影和游戏里的截然不同。如果我没看到王叔在开枪的话,我会以为这只是鞭炮的响声。不过,要比平常的鞭炮声要响亮不少。     王叔放了一枪后,取下弹匣,然后又拉了一下枪栓,抛出一粒子弹。他捡起那粒子弹压进弹匣,弹匣重新插好后,就把枪递回我手里,要过我手里的那支七九冲。我端起五六冲欣赏着,虽说这枪年代久远,但除了枪体的木质部分有些老旧以外,其余部分都保养得不错。五六冲标志性的三棱刺刀折叠在护木下,闪着寒光。     七九冲折叠起的金属枪托被王叔展开,抵在肩上。又是一连串熟悉的动作后,王叔朝天连开三枪。     这次的枪声要小很多,听起来也沉闷一些,可能是七九冲发射手枪弹的缘故吧。     “行,两条枪都能用。”王叔说,确认膛内无弹后,他把枪挂在了身上。     “这么多枪,我们留两条就行了,拿多了也没用。”王叔看着摆在地上的枪,继续说道。     “那剩下的怎么办?”我问,然后将五六冲背到肩上。五六冲要重很多,大概有七八斤的样子,背在肩上就好像是背着一个很重的单肩包。     “藏起来,”王叔说,“要是这些东西被昨天那些人拿到,就麻烦了。”     十几分钟的时间,我和王叔将地上的这些枪,运到收费站旁的林子里,藏了起来。为了保险,王叔还取下所有枪的弹匣,藏到另一个地方。王叔给我们每人留了两个弹匣的子弹,只要不是去打仗,这些子弹完全够了,甚至还有多的。     “你用过枪吗?”东西都藏好之后,王叔问我。     我对他摇头。     他拿过我的枪,持在手中做出抵肩设计的姿势。     “记住我这个姿势,等会你照做就行了。”他歪过头对我说,说完放下枪,送回我手里。     我端起枪,模仿着他刚才的姿势,把枪举了起来。     “嗯,还可以。”王叔点头说,“下面拉枪栓上膛。”     我照做了。     “等你准备好,扣扳机就行了,我已经给你调到了只能点发的模式。”     “嗯。”我回答说,我眯起眼睛,瞄准了几十米外的土坡。     扳机一扣,子弹就伴随着一声巨响冲出枪膛。枪声实在太响了,要是我打出一个弹匣的子弹,肯定会耳鸣一整天。后坐力几乎同时回馈到了我的肩上,不过还在我的控制范围内,力道没有想象中的大。     子弹击中土坡,我还以为会扬起一片灰尘来,可是没有,土坡那边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把弹头吸收进去了一般。     我继续端稳枪,又点射出好几发子弹过去,虽然耳朵不舒服,但打得心里特别爽快。     “差不多行了,”王叔说,“把子弹退出来,安全一点。”     走出林子,我们就往交警亭子走去,段可一个人肯定等无聊了。路过一具交警模样的尸体时,我看到他腰间配有不少装备。我蹲下身,忍着恶臭,仔细看了看。最后,我竟找到一把配在腰间的左轮手枪。这种小件说不定很有用,于是我取出手枪,准备拿回去送给段可。     回到执法亭前面,段可正坐在引擎盖上发呆。我故意把枪斜挎在身前,准备惊讶她一番。段可看到我们回来了,转头露出笑容。等她注意到我挎着的枪时,果然满脸的惊讶。她跳下引擎盖,朝我们跑过来。     “刚才的声音,是你们在开枪?”她惊讶的问我们。     “嗯。”我说,顺便拍了拍枪。     段可睁大眼睛摸了摸我挎着的枪,问:“那这是真枪?”     “当然。”我自豪的说。     “哇塞,这东西能杀死人?”她又问。     “废话。”我白了她一眼,回答说。     “那你借我玩玩!”段可说,不等我同意就取下我的枪。     “枪口别对自己人。”王叔告诫我们一句,然后背着枪坐进了车里。     段可没有想到真枪这么重,摆弄一会儿就还给了我。     “这里,”我说,我拿出那把左轮手枪,“这个留给你玩。”     段可抢过去,拿在手里把玩了几番,看起来她很喜欢。     “这可是真家伙,你好好放着,要是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用这个打他。”我对她说,然后牵着她往车里走去。     汽车发动后,就往回开去。现在我们每人手里多了一把枪,我心里踏实了许多。要是昨天那些人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幻想着,我一定会帅气的举起枪,吓得他们屁滚尿流。我将两个弹匣好好的装进背包里,然后摸出水果刀,在木质的枪托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当人世间的法律和社会秩序不再起作用的时候,武力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           第二十五章 旅程 - 曙夜 - 二兵科林     “王叔,你那车里边还有多少油?”返城的路上,路过高速路服务站时,我问道。     “差不多还有一半,能跑个两三百公里。”王叔说。     “烧汽油还是柴油?”     “听声音应该是汽油吧。”     “进加油站。”我对段可说。     轿车又开进那个加油站内,果然,那辆装满汽油的越野车还停在那里。     “电都没有了,来这里加油?”王叔望着窗外,问我道。     我没有回答他,直接打开门下车,走向那辆越野车。后备箱里装满汽油的可乐罐还剩不少,灌满半个油箱不成问题。王叔跟了过来,我跟他指了指那些可乐罐,他立马明白了这是什么,然后拧开一罐闻了闻。     “这人胆子大啊,用塑料罐子装油,还装这么多。”王叔拧回瓶盖后说。     “这样有什么不妥吗?”我问他。     “听说油在罐子里的时候,能磨出电来,最后能出火花,汽油碰到火花,就要燃起来。”王叔回答我说,边说边数了数可乐罐的数量。     “听起来是有点危险,”我看着这些可乐罐说,“那这些我们不要了?”     “要,为啥不要。”王叔立即说,“反正运不了多远,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那你看这些油能用吗,是93号还是97号?”我问,以前到加油站时没怎么留意过,我只知道有这两种类型的油。     “都一样。”王叔说,然后弯下腰拿起这些可乐罐子。     “来,你去叫你女朋友把后备箱打开,这些东西不能浪费,我们全要了。”     几分钟后,剩下的七八罐汽油就被我们装进了后备箱。段可看到我们往后备箱里装危险物品,急忙阻止我们。我用王叔的话给她解释了一番,她才勉强答应了。装好汽油后,段可放慢了车速,缓慢的驶出了加油站。     一路上我们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后备箱上,害怕真燃起来。不过还好,到收费站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段可长舒一口气,将车子熄火。我们都下了车,每人拿起几瓶汽油,往回走去。     为了避免手中的汽油过度颠簸,增加事故的可能性,我们没有再走那条满是车的路。因为走在车顶上,避免不了又跨又跳的。路边有条排水沟,虽然脏了点,但凑合着也能走。排水沟里堆满了各种垃圾,不过看起来比较新,应该是堵车的时候留下的。     我手里拿着三罐汽油,王叔不给我解释还好一点,听他解释后,我就感觉自己手里拿的不是汽油,而是随时可能爆炸的可乐炸弹。我小心的把它们举在胸前,生怕给它摇出火花来。     排水沟里走起路来很困难,各种小虫子附在生活垃圾上面,还有老鼠在里面穿梭。不过今天段可表现得并不太害怕,可能跟我一样,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可乐罐上。     等我们走回皮卡车时,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情。我们小心的把手里的汽油放在地上,幸好幸好,一路过来没有发生什么事故。我和段可走累了,便靠着皮卡车坐到地上休息。王叔打开车子的加油口,小心翼翼的拧开一瓶汽油,往里倒去。     “要是车里的油和这油不一样,加混了没事吗?”段可问王叔。     “没事,”王叔笑着说,“这车不娇气。”     加完油,我们就回到了车内。王叔又问我要了交通地图,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发动了车子。皮卡车没有开出多远,王叔就停到一家大开着门的副食店旁,独自下了车。     “我去拿点烟,你们饿了的话,也可以来。”王叔头也不回的说。     听完话,段可投给我一个眼神。我读懂了她的意思,知道她饿了,便跟着王叔下了车。穿过马路,我和王叔走进了副食店里。店里的收银台上正趴着一个死人,不过王叔一点也不忌讳,绕过那具尸体,到了售烟的玻璃柜子前。王叔看了看柜子里的烟,也许是觉得一包一包的拿比较麻烦,于是蹲下身子,抽走货柜下的两条中华香烟。     大手笔呀,我看着中华烟鲜红的包装,心里想着。既然失去了一些东西,我们就要用最好的物质生活来补偿自己,王叔心里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这个副食店不是太大,只提供有生活所需的基本物品。我忍着里面飘散的腐臭味,挑出一些袋装食品和饮料,带了回去。     王叔回到车里,迫不及待的撕开香烟包装,点燃一支抽了起来。我准备点烟时,段可立即朝我胸口打了一记粉拳,我看向她皱起来的眉头,这才想起她是很反感车内抽烟的。我只好打消掉这个想法,不过她没有对王叔发表意见,可能在救命恩人面前,你总得压住自己的一些想法。     皮卡车在错综复杂的城市干道里左拐右拐,几十分钟后,就差不多开出了城区。我看到车窗外的道路质量不如城区的好,经常出现坑洼或者裂缝,看起来有点国道的样子,便问王叔:“王叔,这里就是318国道吗?”     近几年,318国道在网上非常火,成为很多人梦想的地方。据说这条国道被评为中国的景观大道,因为这条道横贯中国,跨过很多经度,能看到很多不同的自然景观。另一个原因是,这条国道东起上海西至西藏,而西藏是众多青年梦想的地方。     我虽然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不过想到能够免费旅游一次,看到许多迷人的风景,不免有些小激动。     “当然不是,要上到318国道,还要开好几个小时的车。”王叔说,“现在这条路,是319国道。”     “哦。”我失望的说。想到还要开几个小时的车,我心里燃起的热情降了不少。不过这条路上没有堵车的迹象,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长活短说,皮卡车畅通无阻的飞驰在319国道上,一路上路过了不少村庄、小镇。在车里吃过一顿简单的无热量午餐后,窗外射进的阳光照得人满是睡意,我和段可便睡了过去。等到我们醒来后,外面的太阳都快下山了。     我看看表,已经四点过了。我看向车外,路上空荡荡的,仍然没有堵车的迹象。不过看起来我们已经驶离城区不远了,外面没有了村庄和小镇,只有高耸的大山和奔腾的河流,道路也比出城时的窄了不少。     皮卡车穿进一条隧道,隧道里一片漆黑。王叔放慢了车速,打开车灯。     段可靠在我肩上,还在睡觉,我闭上眼睛,小声的问王叔:“我们到哪里了?”     “还没走到一小半呢,”王叔隔了半天才说,“应该明天才能上到318。”     “出了这个隧道,我们就要找个地方住了。”他继续道。     几分钟的时间,皮卡车就穿过了隧道,周围恢复了光亮。开出隧道没多远,路旁就陆续出现一些村落。     “这些能住吗?”我问王叔。     “只要是房子就行。”王叔看着那些房子说,“再往前面走点,看有没有更好的。”     最后,皮卡车在一家路旁的餐馆停下来。这里看起来是一个集市,不少建筑物沿着公路并排修过去。这时天已经暗下来,我摇醒段可,跟着王叔下了车。刚下车,消失了一下午的腐臭味又飘进鼻子里,不过比城市里的淡了许多。     三人走完这条不算大的集市,终于相中一家简陋的宾馆。终于能睡一次床了,我在心中喜悦道。王叔刚推开玻璃门,我们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狗叫。     一声狗叫后,就是一群狗叫的声音。我被这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就看到五六条狗正从街对面的餐馆出来,朝我们不停的吠着。我看到这群狗里有几只体型较大的,要是朝我们咬过来,还真是个大麻烦。     “怎么办?”我急忙问道。我看到这些露出尖牙的野狗,想起了之前看到的狗吃尸体的画面,语气竟有些慌恐。     “你开一枪,五六冲的枪声大一点。”王叔淡定的对我说。     对呀,我竟然忘记我身上正背着一把枪。想到这,我就安心了许多。管你是土狗还是藏獒,我这枪子儿可不长眼。     我急忙抓过背着的枪,拉了一把枪栓上了膛,然后双手举起五六式,朝天放了一枪。枪响立刻盖过了犬吠,正在朝我们靠近的狗群立即被这响声吓住,夹起尾巴逃跑了。     我看着这群落荒而逃的狗,轻蔑的笑了几声,心中生出一丝征服感。     “记得退膛上保险。”王叔叮嘱了我一句,然后推开玻璃门,走进宾馆。           第二十六章 国道 - 曙夜 - 二兵科林     走进宾馆里,简陋的吧台处睡着一个死人,一定是晚上守班的时候被感染了。吧台的转角处就是一阶梯子,走完两层楼梯,就看到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里排列着一道道木门。     从里面变淡的腐臭味来判断,以前这里经营得不太好,没有多少人来关顾。也可能是防疾期间,没人敢出来睡宾馆,但是这里的老板依旧坚持开业,算得上是业界良心了。这样也好,要是看到我要睡的床上躺着死人,或者旁边的床位有尸体,我是打死也不肯住的。     王叔打开手电筒,发现所有的门都紧锁着,但我们有的是时间,用不着强行破门。王叔不忌讳死人,便提出到楼下的吧台找钥匙。没一会儿,王叔就拿着几串钥匙回来了。他对着钥匙上的号码打开两间房的门,真是幸运,房间里没有让人恶心的东西。     我们三人走进一间客房里,手电筒扫了几圈,就能看出里面的陈设极其简单。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一台很小的电视,和一个卫生间。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只要不再睡地上,我都可以接受。     “你两个就睡这里吧,我到隔壁去。”王叔说着就走出了这间客房。     我点燃一支蜡烛放在电视机旁,狭窄的室内差不多都被火光照亮。我卸下背包,取下枪,一下栽倒在床上。段可举着蜡烛走进卫生间里,我听到水龙头抽搐的声音,她应该在尝试接水。一分钟后她就失望的走出来,看起来没有得到她想要的。     段可放下蜡烛,就躺到我旁边。     我抚摸着段可的头发,跟她聊了些琐事。聊完后我看看时间,才八点过。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后,我发现我还是无法入睡,可能是下午睡得太久的缘故。我现在才感觉自己的生活突然从现代跨回古代,到了晚上就没事情做了,也不知道以前那些古代人晚上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百无聊赖,我决定去找王叔唠嗑一会儿。我把手机留给段可玩,便走出门去。     外面一片漆黑,走廊里什么都看不清,多少有点瘆人。我敲了敲王叔的房门,他隔好久才答应我。我突然想到,要是我敲的门里面不是王叔,给我开门的是另一个人,那得有多惊悚?     好在门被打开后,我认出了黑暗里的王叔,打消了我这个自己吓自己的念头。     王叔手里拿着烟,看来他也没睡。     “睡不着?还是找我有事?”王叔领着我进了屋,问我。     “睡不着。”我回答说。     王叔坐到窗台边,发给我一包烟。我抽出一支,在嘴里点燃。     “睡不着,就想过来听你讲讲故事。”我吐着烟,对他说。     “你说当兵的事儿?”     “对。”     “行吧,让我想想。”王叔顿了顿,“我77年入伍,79年反击战后,两山轮战时被编入侦察连。”     “你是侦察兵?”我坐直了身体,插话道。     “是。”     “那岂不是很神秘?”我说,我想起了电影里看到过的侦察兵形象,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群潜伏在草丛中的侦察兵们,突然一跃而起,干掉敌人的哨兵,然后直捣敌军的指挥部。     王叔摇摇头,然后对我说:“我还是不知道给你讲什么。”     我想了想,然后说:“倒着讲吧,就从你救回那个战友开始讲。”     “嗯,”王叔思索了会儿,“那次从越南回来后,我就退伍了。因为我们死伤严重,精神上也出现了问题,上级就让我们复员了。我倒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那个被我救回的战友,我退伍后再也没见过他,听说他去了部队的疗养院。”     “再也没见过?”我惊讶的问。     “嗯,他的样子我都快忘了。我只记得他叫吴建国,班里的人都很喜欢这小伙儿,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吗?”     “应该没有,他身上没有多大的伤,只是精神出了问题。那次的任务,我们都是签了保密条约的,所以他被送进疗养院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而且做了这么久的战友,我们居然连家住哪里都忘了留。”     “不过现在,他死没死,就不一定了。”王叔补充道。     “保密条约?”我惊奇的问,心里越发的好奇。     “嗯。”     “为什么签保密条约?”     “因为任务里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能说给我听吗?”我试探性的问。     王叔却突然停止了我们的谈话,灭掉了烟头,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看来我想听的这段故事里,有他不好的回忆。     王叔在黑暗中思考的轮廓,活像一幅窗台上的剪影。     隔了有五分钟的时间吧,我听到王叔动了动嘴唇,但始终没有讲出话,最后他说:“我读书没你读得多,几句话也讲不清楚,这样吧,你让我组织几天的语言,再说给你听。”     “嗯。”我赶紧回答说,我听得出他其实不太想回忆起那些事情,王叔没有用沉默来回答我,已经算是给我面子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起他们来,心里还是豁不开。”王叔隐在黑暗里,叹了口气,“特别是为我抵了一命的班长,我每年都想去给他上柱香,可是连他的坟头都没有。”     王叔说完,眼睛竟然湿润起来,在黑暗里反着光,清晰可见。     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在心里想着。不过我实在没有想到,如此坚强的王叔竟然会哭,可能是我体会不到那种战友共生死的感情吧。关于那次神秘任务的内容,王叔已经委婉的拒绝了我两次,如果以后他不主动讲的话,我恐怕是听不到了。     问出王叔心里的伤疤,我心里十分内疚。谈话肯定是不能继续了,于是我起身告辞。王叔朝我点点头,没说一句话。我快速回到隔壁里,发现段可已经睡下了。     “你干什么去了?”段可听见我回来了,睡眼朦胧的问我。     “商量事情,”我回答说,然后吹灭了蜡烛,“睡吧。”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变成年轻时的王叔,我所在的班被敌军团团包围,班长为了掩护我突围,自己带着一捆手榴弹冲进敌军的包围圈里。     不知道王叔讲的“抵了一命”,是不是这个意思。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王叔又恢复了平日里严肃的样子,完全没有了昨晚叹气流泪的影子,我都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看错了。我没好意思把自己的梦境讲给他听,这个梦我自己做出来都觉得狗血,王叔的经历,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一顿矿泉水加小面包的早晨后,我们又开车出发了。王叔在车里翻到几张cd,放进车载cd机里播放起来。以前开这车给超市送鱼的人,年纪一定不会太大,非常有节奏感的电子乐立即在车内响起,搞得车内像迪厅一样。而王叔,却在这种属于年轻人的、节奏感很强的音乐里,一脸严肃的握着方向盘,引得我发笑。     虽然我对这种音乐不太感冒,但可以听个响,也比昨天有趣很多。伴着这与周围景色极不和谐的电子乐,皮卡车驶过一排排大山和村庄,虽说算不上风景秀丽,但至少周围的空气非常好闻。一路上天气变化非常快,有时候过隧道前,天还是晴的,穿过隧道后,挡风玻璃上就现出水滴。     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路边开始有不少建筑出现。什么酒楼、超市之类的店铺在道路两旁比比皆是,我甚至还看到不少正在建设的商品房。这里比昨天那个小集市要繁华很多。     “这是哪里?”我问王叔。     “应该是一个小镇子吧,我也没来过。”王叔说。     王叔放慢了车速,头部越过方向盘朝外看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为了挡住外面的臭味,我连忙将车窗关上。皮卡车驶进了这个镇子里,十几分钟后,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看周围的建筑,这里应该是小镇的中心地段。     “看。”王叔指了指挡风玻璃,对我们说。     我朝挡风玻璃外看去,就看到我们前面竖着好一块路牌。在右边那条道上的路牌,写着前方的几个地名,而地名的上方,印着红底白字的“g318”字样。     七八个小时的车程,终于走上国道了。     “前面就是318国道?”我看着路牌,明知故问的说。     “嗯,”王叔说着比划着手势,“往左边走是川藏线,往右开就能去浙江。”     “川藏线?”段可突然插话道,“我们班有个同学暑假骑车去了西藏,原来就是这条路啊。”     “要是你家在西藏多好,”我笑着对段可说,“我们就可以顺路去西藏玩了。”     几句话交流后,我们又迫不及待的上路了。     国道旁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荒凉,路边不时出现人造建筑,村镇一个挨着一个。虽然说不上繁华,但能看出来,这条国道,带活了沿途的经济,果然是“要致富,先修路”啊。     我正看着路旁在啃草的羊群,在想要不要掳走一只当晚餐,前排的王叔突然就惊讶了一声,然后车速就放慢了下来。     我转头朝前看去,看到几十米外有一个人站在路中间,正朝我们走过来。           第二十七章 朋友 - 曙夜 - 二兵科林     那人边走边挥舞着双手,想让我们注意到他。王叔放慢了车速,慢慢朝他开过去。离他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王叔停下了车。     “枪放车里,不要拿出去。”王叔说,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我和段可也跟上王叔,朝那人走去。见车子停下来,那人也没有再动一步,而是在原地看着我们下车。走到车前,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那人看是来十六七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他的背上背有一个很大的背包,就是背包客们外出旅行背的那种包。他的衣服和裤子破旧不堪,脚上的旅游鞋沾满了泥土,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看起来比我以前走高速路的时候还惨。     从那稚气未脱的脸庞就能看出,这小伙以前应该是个学生,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     “活人?”他指着我们三个,很惊喜的问我们。     我们三人默不作声,只是朝他点点头。     那人一拍手掌,高兴得快要跳起来,然后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我就知道!世界上肯定还活着其他人!”     我完全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但不知道对他说些什么好。沉默半晌,王叔开口问他:“你一个人?”     “是呀,在见到你们之前,我都是一个人。”那小伙回答说。     “你背这么大一个包,要去哪里?”我插话问道。     “西藏,”那小伙笑着说,“你们呢?”     “浙江。”我说,这小子竟然想走着去西藏。     “浙江?”他问。     “嗯。”王叔回答说。     那小伙低头沉吟了一会,然后抬头看了看我们三个,说:“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我看了一眼王叔,想看看他怎么说。王叔对我点点头,然后就走回车里。     “行啊,上车吧。”我笑着对他说。     小伙子坐进了副驾驶座里,车子刚发动,他就开始不停的说话,可能是憋了太久的原因吧。     “我叫周志宏,你们呢?”他笑着开始自我介绍。     王叔没理会他,我只好站出来充当传话人角色,我对他说:“我叫娄厉,坐我旁边的是段可,开车的那位,你叫他王叔就行了。”     刚说完,段可就撇着嘴,捏了一下我的大腿,我这才意思到刚才的话有些不完整。     “坐我旁边的,是我女朋友段可。”我无奈的补充道。     我和段可的动作被周志宏看在眼里,他立即别过头偷笑。     “小弟弟,你上几年级呀?”段可笑着问他。     “呃,”周志宏停顿了一下,“我今年高三。”     “不过,高考还没来呢,周围的人都死了。”他笑着补充道,“所以就再没有各种烦人的考试了。”     “那你岂不是比较幸运,连高考都躲过了。”我说,我想起了自己上高三的时候。     “是呀,”他推推眼镜,换了种语气说道,“不过要是能让我的家人朋友活过来的话,我还是宁愿高考,他们都等着我考重本呢。”     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四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这显然是当下最忌讳的话题。     “你们出发的地方,我是说,你们住的那里,人多吗?”隔了一会儿,周志宏又开口问道。     “死人多。”我毫不避讳回答说。     他叹了口气,说:“看来哪里都一样啊。”     “你是哪里人?”沉默着的王叔突然问道。     “湖北。”周志宏说。     “那你从这条路走过来,有没有看到前边堵车?”王叔又问。     “出湖北界的时候,好像看到路上有些水泥墩子,不过都被移到路边了。堵车的话,我倒是没看到,路上车很少。我家在湖北边界,更远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王叔点点头,算是了解到了路况信息。     “你不是说要去西藏吗,怎么又突然改主意,要和我们去浙江了?”我问。     “路上无聊啊,”周志宏说,“不知道你们能不能体会到我这种感觉,走了十几天,一个活人都见不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走到有房子的地方,就有死人,我都快疯掉了。”     我当然能体会到你这种感觉,我在心里说道。     “我本来是想,高考完了就去西藏,这不,连装备都提前买好了。”说着周志宏拍了拍他抱在身前的背包,“但哪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呀,人都死光了,我反正闲着没事儿干,就准备走到西藏去,看能不能6月7号前到拉萨。”     看来他是一个充满梦想的文艺小青年啊,我想。     “但是今天碰上你们了,我决定放弃我的计划,不再去体会那种寂寞到发疯的行走。我现在的想法就是,只要路上有伴儿,去哪里都行。”     一个小青年即使是再文艺,再有理想抱负,憋着一肚子的想法找不到人说,也是会难受的。     皮卡车开过一座小石桥,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雨。     “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呢?”周志宏转过头,笑着问我和段可。     “大学生。”我回答说。     “大学生?”他有些兴奋的说,“我肯定去不了大学了,你给我讲讲,大学里是什么样的吧。”     说完周志宏又动了动身子,将头转得更后了一些。可能是他这一转的幅度太大,他刚问完话,就瞟到了后座上放着的枪,脸上的笑容立即就僵住了。看到几个平常人带着枪,他会怎么想呢?     “这些是在路上捡的。”我指着枪,毫不在意的说。     周志宏点点头,带着僵住的笑容转回头去。     不知道这小伙子会不会乱想,不过我也懒得跟他解释,于是回答他的问题说:“大学里嘛,其实也跟高中没多大区别,只是课要少些,自己能安排的时间多些,而且班主任,不,大学里都叫辅导员,不会再整天问你要作业啦。”     周志宏应了我一声,不再说话。这孩子果然乱想了,罢了,让他自己去琢磨这些枪的来历吧。     但转念一想,让他自己乱想也不好啊,万一他以为我们把他绑架了怎么办?该解释的还是解释一下吧。为了让他相信我的身份,我摸出我的学生证给他看,然后说:“你看,这就是大学的学生证,不仅回家坐火车可以打折,而且去景区旅游还可以半价优惠。”     王叔听完我的话,摇头笑了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周志宏看看学生证上的照片,然后又看看我,应该是相信了我的身份。     这张学生证果然起到了作用,十几分钟后周志宏又开口道:“快下午一点了,你们吃过了没?”     我和段可摇摇头。     “那就好,我这包里多的是吃的。”说完他又拍了拍背包。     自从车子开出那个小镇子后,路面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坏。这块区域肯定已经下了好一会儿的雨了,路面上一片泥泞。皮卡车上到一条盘山路,然后在快要接近山顶的地方停了下来,准备解决午饭。     “小弟弟,你包里面都有什么呀?”段可问周志宏。     “也没啥,都是在超市里拿的。”他回答说。     周志宏拉开背包的拉链,我看到里面都被各种食物塞满了。这里面的东西要是不分享出来的话,完全够他一人吃好久了。不过里面都是些袋装食品,我看着没什么胃口,于是问他要了包饼干就冒雨走到了车外。     外面的雨没有多大,滴在身上感觉刚刚好。不过脚下踩着的国道就让人不舒服了,雨水湿润后附了一层灰色的泥浆在路上。我走到路边,一只脚踩在金属护栏上,看向山下。山下云雾缭绕,山麓处已经看不见,只有山坡上的片片树木点缀在水雾里。远处,能看到一条正在建设中的高速路桥,路桥的桥墩踩过两座山的山脊处,撑着上面的水泥路面,将两地连接起来。     周志宏也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站到我旁边。     “我记得,我前天也是站在这里,没想到回来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他看着山下说。     “双腿怎么能比过车轮子呢。”我笑着说,走过远路的人,再坐车后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嚼完那包干涩的饼干,我和周志宏便回到车内。我递给周志宏一根烟,他谢过后拒绝了,我只好拿给王叔。段可适时的嘟起嘴巴,投给我一个眼神,我只好跟王叔提出下车抽烟。王叔理解我的难处,笑着下了车。     我和王叔走到国道的拐角处,准备方便一下。     “你觉得他怎么样?”我拉开裤链,问他道。     王叔点燃烟,说:“不坏,就是话有点多。”     “我觉得他挺厉害的,走那么远的路。”     “你不也在高速路上走了一个星期吗。”     “高速路上可比这里好多了,这里荒郊野岭的。”     抽完烟后,我们回到了车里。王叔又播放起节奏感极强的电子乐,发动起车子。     “大叔,看不出来你还蛮潮的。”周志宏说。     王叔专心开着车,不理会他。     段可靠着我肩膀闭目养神,坑洼的路面使车子一路摇晃着,没多久我便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发现我们已经到了一座城市里。           第二十八章 星火 - 曙夜 - 二兵科林     车轱辘下的路面换成了柏油路,再没有了烦人的颠簸。     睁开眼,满是水泥建筑,我坐起身来,仔细看了看周围的街景。街道两旁不断出现着花花绿绿的商铺招牌,看起来城区建设得很不错,跟我住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这里应该也是一座死城,同样空旷的街道,同样带有腐臭味的空气。     “到哪里了?”我清了清嗓子,问王叔。     车里的电子乐已经关闭,周志宏正透着车窗朝外面四处张望着。     “万州城。”王叔回答说。     “就在不久前,我还路过这里呢。”周志宏有些自豪的说,“别看这座城挺大,我一个人都没碰见。”     段可被我们的谈话吵醒,一醒来就嚷着要上厕所。好在没多久我们就碰见一个加油站,解决了她的内急之需。     皮卡车在城里转悠了几分钟,便上到一座大桥上。王叔露出笑容朝窗外看了看,然后停下车,说:“下车抽支烟。”     我们四人走到桥边,撑着护栏,欣赏着桥下的风景。这桥是一个拱形结构,桥面有七八百米的样子,很是宽阔。不过看桥上老旧的痕迹,这桥应该有些年份了。桥下的江面很宽,能看到有不少货船还停留在江边,随着水波荡漾着。江水透着青绿,不知道水质怎么样。     “这下面,就是长江。”王叔发给我一支烟,指着桥下的江面说道。     “我上次来这里时候,那边的楼都还没有,全是一片老林子。”他继续说,说着又指向桥的右边。     我们三人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在大桥连接起来的另一头,都被楼房挤满了。那堆楼房依山而建,在阴沉的天空下看起来也很有气势。王叔眯起眼睛看着那些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桥上的风很大,不停的朝我们刮来,冷得我连抽烟的**都没有了。     周志宏靠到路灯杆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问我们:“这天都快黑了,我们今晚住这城里吗?”     “不行。”我立即摇头拒绝道,不知为什么,我现在一想到要住在城市,心里就生出排斥感。或许是腐臭味太浓的缘故吧,我宁可睡山中的坟头,也不愿意住在满是死人的城区里。     王叔也许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接话道:“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们继续开吧,开到哪儿算哪儿吧。”     “嗯,大不了睡车里也行。”我补充道。     周志宏耸耸肩,说:“我无所谓,你们决定。”     沿着国道,车子没一会儿就开出了万州城。冬至日就快来临,天黑得特别早。驶离万州城没多久,周围就没有了任何光源。王叔打开车灯,在路上小心的行驶着。没多久,车灯的光束下就出现了一个国道收费站。     车灯照射下的收费站看起来破旧不堪,应该是废弃已久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王叔将车停到收费站里,说:“就这儿了,不走了,夜路开着危险。”     说完他走下车,打起手电筒在外面乱扫着。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找有没有能住的地方。”王叔回头对我们说,然后走进路旁的黑暗里。     周志宏看着车外渐渐变远的手电光,问道:“他一个人去就行了吗?”     “嗯,”我看着窗外说,“他一个人做事,我还放心一些。”     “我觉得王叔挺好,就是不爱说话。”周志宏道。     “有故事的人都是这样。”我说。     没有几分钟,王叔就回来了。他敲了敲车窗,说:“找到了,娄厉,把枪带上。”     我把七九冲递给他,然后挎上五六式,走下车去。黑暗中王叔打着手电走在前面,为我们带路,周志宏背起他的大背包跟在王叔身后,我牵着段可,走在最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王叔出于侦察兵的职业习惯,尽领着我们走进乱草丛中。光源在最前面,我这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跟着周志宏的背影走。一脚下去,稍不注意就会被崴脚。我端着枪行走在这杂草堆里的崎岖路上,也许王叔当年在越南执行任务时,也是跟现在差不多的情景。     周志宏背着个大包,好几次都因为脚下没踩稳仰翻过去。王叔一个人只需几分钟走个来回的路,我们四个人却走了十来分钟。     王叔找到的地方是个农家大院,走到坝子里,鼻子闻不到腐臭味传来,应该没有人死在里面。王叔叫手电光聚焦到这栋农房的门上,我看清这是一扇金属的防盗门。防盗门,原来现在的农村也要用这种隔绝人情的东西。我们肯定没有办法能打开这扇防盗门,于是我们绕着农房走了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入口。     也许是屋子建在路边的原因,主人的防盗意识比较强,我们转了一圈,都没发现其他入口,连窗户里都安上了铁栏。农房侧面的墙上倒是有句有趣的标语:盗抢养家,早晚被抓。     “进不去了,”王叔说,“只能睡院子里了。”     “行啊,我包里有睡袋,睡哪里都行。”周志宏说,“不过只有一个。”     我在黑暗中了白了一眼周志宏,心说你这话不是当没有说吗。     “睡这里?”我惊讶道,“不会冷吗?”     王叔走到防盗门前,扯出一把堆在门旁边的干柴,扔到地上,说:“生堆火就行了。”     但我还是并不太想在露天的坝子里睡觉,于是我问段可,如果她觉得冷的话,我们可以回到车里睡。     没想到段可却拒绝了我。他说有一次她和家人出去自驾游,就在车里睡过一次,醒来后浑身不舒服,车里的空气也吸不顺畅。她说她倒是想体验一次这种“头顶一夜天,面临一篝火”的感觉。     被她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以前在网吧通宵玩游戏的时候,凌晨的时候挺不住了,就睡在座椅上。那种在封闭的空间里,睡在椅子上的感觉的确不怎么舒服。段可要坚持留在这里,我只好留下来陪她。     王叔将那排干柴全部推开,清理出一片区域。我这才看出,农房的二楼部分是伸出楼体的,所以进门处有相当一块平整的空间。嗯,躺在这块空间里再生一堆火的话,应该不会太冷。     我和段可靠着墙,聊起以前学校里的事情。周志宏和王叔不理会我俩,开始捡柴生起火堆。我抬头望了望天,虽然布着厚厚的云层,但还是有好几颗星星通过云层的缝隙,露出头来。     都说人类走向智慧的第一步,就是从抬头仰望星空,学会思考自我开始。不知道现在,我是说整个中国,整个世界,还有没有另外一双眼睛注视着夜空,跟我想着同样的事。     思绪间,火堆已经生好。跳动着的火焰,立即照亮了好大一块区域。王叔和周志宏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周志宏看着生出的火焰,脸上露出来天真幼稚的笑容。王叔摸出一支烟,伸到火堆里点燃,他看到周志宏的笑容,也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段可看到火光,也中止了和我的谈话,蹦蹦跳跳的走到火堆旁,伸出手烤火。     这就是自然的力量吧,我感叹着,几个现代人,看到生起的火,竟流露出原始人的情感。     行吧,我心说,我也准备走过去烤烤火。不过,我刚迈出步子,就看到火堆几米外的地方,有几个反着光的点。     我再仔细一看,就发现那不是什么光点,是几双闪着光的眼睛。     我头皮一炸,下意识的对他们喊道:“退回来!”           第三十章 星星点灯 - 曙夜 - 二兵科林     “嗯,”周志宏望着王叔说,“就是一直没喝,怕喝醉。”     王叔拧开那一小瓶白酒,仰起头喝了一小口,酒精的刺激让他吸了口气。他对周志宏说:“小伙子可以啊,会喝酒吗?”     “会倒是会啊,这喝酒不跟喝水一样吗,谁不会喝啊。不过,我喝不了多少。”周志宏回答说。     “行。”王叔说着坐到周志宏旁边,“那来陪我喝几杯。”     “但是这一小瓶也不够啊,你还有吗?”王叔坐下后又问道。     “有,多的是。”周志宏边说边在大背包里掏着,没一会儿就又掏出两三瓶来。     王叔接过一瓶递给我,说:“娄厉,喝酒不?”     “我不喜欢喝白酒。”我回答说,但手里已经接过了酒瓶,“不过既然你们都喝,我也喝一点吧。”     说完他俩就拧开瓶盖喝了起来,我也照做了。瓶口凑到鼻子前,散发出的酒精味让我很不舒服,我从小就闻不习惯白酒的味道。但是话已出口,总不能又说不喝了吧,反正喝一点也没有什么大碍。我微仰起头,嘬了一小口。**的酒水刮喉而过,咽下去后我浑身不舒服。不过还好,至少没有吐出来。     王叔从那堆食物里挑出一包花生来,就着下酒吃。我捡出几包薯片拿给段可,但她拒绝了,说自己不饿。她靠在我肩膀上不说一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看,这有酒喝有火烤的,就差吃点热食了。要不我们烤点狼肉吃?”周志宏提议说,“不知道狼肉跟狗肉是不是一种味道。”     我想起了狼身上的恶臭,顿时没有了食欲,便说:“算了吧,他们身上这么臭,估计味道不怎么样。”     “这个倒不是问题,”王叔接我话道。     王叔往火堆了加了些柴,又对周志宏说:“主要是太麻烦了,这里连水都没有,怎么剥皮剖肉?有酒喝就不错了,下次,下次有机会再去打点活物来吃。”     周志宏无奈的点点头。     周志宏喝完一口酒,突然一拍手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从背包里掏出个东西来,然后拿在手里,在那个小东西上按来按去。不一会儿,竟听到音乐从他手里传出来。     我看这东西好玩,便问他要了过来。拿在手里,我借着火光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式mp3,还是用电池供电的那种。此时mp3正播放着一首我没听过的歌曲,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周围无比安静的夜晚,可以听得非常清楚。     伴着音乐,我们三人喝了一口又一口的酒,不过我都是小口小口的嘬着,王叔和周志宏倒是喝了不少。没一会儿,周志宏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发红。     “能遇到你们真好。”周志宏撑着发红的脸庞,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估计是喝醉了。     “之前我一直在想啊,要是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办。”他继续说。     “后来呢?”王叔抿着一口酒,看着他说。     “后来,后来真的碰不到一个人,我就不去想了。”     “这就对了嘛,”王叔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并不这样认为。”周志宏立即说,他突然挺直了身体,然后又弯了下去,“假如有选择的话,我宁愿跟他们一起死。”     “为什么想死?”王叔问。     “死了,就不用活在回忆里了啊。难道你每天不会去想你的朋友和家人吗?”     “你说的东西,我都有,而且我还有一个儿子,年纪比你还大。”     “而且,你可以选择,刚才来狼的时候,你可以跟我们讲一声,你想死,我们就不用管你了。可是你没有,这说明你还是不想死,想继续活。”王叔补充道。     周志宏不说话了。     “我觉得,你脑子里的那些人,偶尔想一想,也是一件挺美的事儿。”王叔说。     “可一闲下来,就会去想啊。”周志宏说。     “那就找点事做。”     “什么事?”     “好好活下去。”王叔说。     王叔点燃一支烟,又继续说:“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你还没死,就要想办法活下去。小伙子,现在还能活的人不多了,你要是想得开,我们这三个人,你完全可以当朋友看。”     十几天前还在想着要自杀的王叔,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这个问题看通透了,经历过生死的人,想问题就是看得开呀。而且,在我印象中,王叔除了讲故事,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说这么多话。     “嗯,遇到了你们,我就感觉到生活有了意义,有事情可以做了。”周志宏说。     “至少不是孑然一身了。”我插话道。     “行啦,你这娃就是喜欢讲些不搭边的话,什么意义不意义的,喝酒才有意义。”王叔大声的说道,不知道是不是也喝醉了。说完他将瓶里剩下的酒喝了个精光。     周志宏也跟着喝了一口,然后看着面前的火堆不说话。没一会儿,我就看到他的眼睛下方有些湿润。     他的眼镜里倒映出跳动的火光,遮挡住了他的眼神。我看着他眼镜镜片里跳动着的火焰,没想到这个整日嬉皮笑脸的准文艺青年,在酒精的作用下,也会有感伤的一面。是啊,现在还活着的人不多了,但还活着的人,谁的背后没有一点故事呢。     段可在我肩上打着瞌睡,于是我跟他俩提出,准备先睡了。我虽然没有喝多少酒,但酒精直入肝脾,多少让我有点意识模糊、困意萦绕。     “行,你们先睡吧,我和这小伙再吹一会儿。”王叔说。     我抱起已经睡着的段可,在农房的墙角处清理出一片区域,然后放下她,用背包给她枕着头。这丫头,也太爱睡觉了。不过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我还是挺高兴的。我靠着墙坐下来,看到还在篝火堆旁喝酒谈话的王叔和周志宏,我又想起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我这个人比较实在,以前从没有过多的心思像周志宏那样,去寻找生活的意义。今天被他这么一提,我觉得,他说的生活的意义,不过就是对生活的满足感罢了。在看到父母遗体的那一刻,我有过这样的感觉,不只是生活失去了意义,连生命都感觉没有了意义。但仅仅两三天过后,又有一群新的人闯进我的生活,带来喜怒哀乐。王叔说得对,我们四个人,能碰到一起,就算是新的家人与朋友了。对我现在来说,生活的意义就是,每天能够看到段可安稳入睡,王叔我们几个能够平安的活下去,这就够了。     过去的记忆里的家人和朋友,就留在记忆里吧,记忆里的东西,才是永恒的。虽然我这样说服着自己,但我还是无比想念我的父母,他们还在的话该多好。     越深入的想下去,我心里就越感伤。看来我还没有达到王叔的境界,把回忆过去的人物,变成一件美好的事情。我现在想到他们,只会把心情变得更沉重。算了算了,我索性不再去想,便躺下了身子。我取下枪放到身旁,免得半夜又有什么鬼东西蹿出来。     想到今天被杀的几匹狼,想到我与它们厮打的画面,我又觉得,好好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而是人的本能。     周志宏的mp3又切换到了下一首歌,依旧是我没有听过的歌曲。歌曲律动的节奏差点让我的身体跟着动起来,前奏一完,歌手就开始唱词了。一句句歌词,清晰的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     曾经在漫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     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     却发誓要带着你远走,到海角天边。     不负责任的誓言,年少轻狂的我。     在黑暗中迷失才发现自己的脆弱。     看着你哭红的眼睛,想着远离的家门。     满天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     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     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           第二十九章 狼 - 曙夜 - 二兵科林     他们三人听到我的喊声,立即转头看向我,并没有注意到黑暗里的眼睛。     “回,退回来!”我语无伦次的喊着,然后用手指向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那里有东西!”     他们三人又回头看过去,等看清了黑暗里反着光的眼睛后,都不自觉的退到火堆后面。段可躲到我身后,惊恐道:“又是狗?”     黑暗里的几双眼睛慢慢朝我们靠近,火光渐渐照清楚了它们的模样。果然是几条狗,正迈着缓慢的步子朝我们靠近。看清楚它们的那一刻,我终于舒了口气,原来只是几条狗而已。不过,这几条狗应该不是普通的狗,看起来训练有素,品种也是一样的,有点狼狗的模样。而且这四五条狗的个头比一般的狗要大很多,估计同样数量的土狗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也不朝我们叫,只是死死的盯着我们看。     也许是它们畏惧火堆的原因,在火堆前面停了下来。它们的眼睛,现在已经没有再反着幽光,而是映进了跳动的火焰。一双双带着火光的眼睛死盯着我们,盯得我们不住的后退。     这群狗的眼神,也与其他的狗不相同,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智慧,不知道这群畜生在想着什么。难不成是一群成了精的狗?说不定等会还能说人话呢。     “好......好大的狗呀。”周志宏口吃的说,说着还想后退,但他的身子已经贴到了农房的墙上,再没有退路。     “这些不是狗,是狼。”王叔扔掉烟头说,他已经站到我前面,说完他动作缓慢的取下背上的枪。     “狼?”我看着火堆对面的它们惊讶道。     在之前,我从未看到过野生狼,不过小时候在动物园里见过。我印象中的狼,完全跟眼前的不一样,不过就是温顺的在动物园里吃肉的狗形动物罢了。说得更扯一点,一些动漫里面憨厚可爱的“狼”形象早就深入我心,我感觉就是一群活在野外的狗而已。没想到啊没想到,从小听到大的“大灰狼”原来是如此可怕。     “是不是我放一枪,它们就会被吓跑了?”我想起了被枪声吓走的狗,便问王叔,说着将手里的枪上了膛。     “没用的,它们既然找上门来,就是吓不走的。”王叔说,他手里也握好了枪,“你别看它几个站在那儿啥也不做,脑子里不一定就想着怎么咬死我们呢。”     “你把枪的刺刀掰上来,这些畜生的动作快得很,等会儿你看我的动作行事。”王叔补充道,我看到他已经打开了七九冲的保险。     我急忙掰上刺刀,三棱刺令人胆寒的锋利刀刃露了出来,我顿时有了信心。我把枪托牢牢的抵在肩上,瞄准了其中一只狼。段可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不放,我用手肘朝她推了推,示意让她退后。     火堆对面的四只狼,不知什么时候,嘴角已经渗出了让人恶心的唾液,吊在嘴边拉得老长,看来今天是非吃定我们不可了。站在最前面的那只狼刚迈出前爪,王叔立即端起枪,朝那只狼打出三发子弹。子弹击中狼的头部,那狼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出来,就倒下身去。     几乎同时,其他三只狼听到枪声,立马咆哮着朝我们冲过来。见王叔行动了,我急忙扣动扳机,打出两发子弹。那只被我瞄准的狼,没跑出几步,就被子弹击中,摊到在地。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另一狼就从地上一跃而起,朝我扑来。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刚把枪对准那只跃起的狼,他就扑倒在我身上了。不过这狼就算是再聪明,它也不会知道我手里有枪,枪上还有军刺。它这一扑,刚好扑倒三棱军刺上,军刺立刻刺破了它的肚皮。     但这狼实在是太重了,一下就把我按到在地。瞬间,我就闻到了它身上带着的恶臭。它锋利的爪子,似乎也刮破了我的衣服,刺到我肉里。     虽然军刺刺破了它的肚皮,它的整个身体都被五六冲撑了起来,但这畜生还是咆哮着朝我脖子咬来。我急忙腾出左手掐着它的脖子,让它咬不着我。就算它身负重伤,但这匹狼的力道还是太大了,不停的扭着脖子想挣脱我的手。它一边努力挣脱一边恼怒的叫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看起来真准备跟我拼个鱼死网破了。     就在我手上的力气快要殆尽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右手不正还握着枪的握把吗。我立即把手指放到扳机上,大吼着扣动了扳机。子弹立刻穿膛而过,狼的身体随着枪声抖动了几下,同时狼背上绽放出好多血花。     由于保命心切,我这一下就打出五六发子弹,这匹狼的肚子,应该是被子弹疏通了。枪开完后,这匹狼在我手里最后挣扎了几下,哀嚎了几声,便没了动静。我厌恶的推开它,这狼身上的气味也太臭了点,看来这些野生动物根本没有洗澡的习惯。     旁边的王叔也正跟一匹狼在地上厮打着,跟他搏斗的那匹狼,看起来要比其他几只强壮许多。此时王叔的枪正掉在地上,它咬着牙双手掐着那匹狼的脖子,看起来很吃力。那狼踩着王叔的胸部,不停的扭动脖子和身体,看起来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眼看狼嘴的尖牙与王叔的脖子越来越近,如果再这样下去,王叔恐怕有危险。     我立即捡起地上的五六冲,将它从狼肚子里扯了出来,然后疾步走向王叔那边。     “王叔,腾地儿!”我边走边吼道。     王叔匆忙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他大叫一声发力,掐着那狼的脖子,竟把它举离了地面,然后甩到旁边的地上。     那狼被扔到地上后,低沉了叫了几声,然后迅速扭动身体,又准备朝王叔扑去。这时我离这匹狼还有一步远的距离,但这狼咬人心切,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说时迟那时快,这狼刚想跃出去,我迅速举起枪朝它一刺,它就被我刺倒在地。     刺中狼后,我迅速补了一枪,然后扯出刺刀,在它身上又扎了几刀。     完事儿后,我放下枪,看向地上躺着的狼,大口的喘着粗气。这狼虽然被我扎得失去了攻击能力,但仍没有死透,正躺在地上抽搐着,发出狗一样的哀叫。     两分钟的时间,地上就多了四具狼的尸体。     从狼身流出的血蔓延到我脚边,然后朝火堆的方向扩张过去。王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看着地上的狼说:“把这些都拖出去。”     我转身看向段可和周志宏,他俩应该没有受到狼的攻击。周志宏直直的贴在墙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吓得不轻。而段可呢,正惊愕的看着我,可能是被我刚才的一系列举动吓住了。     我朝段可走去,她的眼神一直盯着我胸口的血迹不放。     “你没事儿吧。”我露出笑容问她。     段可对我点头。     “没事就好。”我又对她笑笑,然后我叫上一脸苍白的周志宏,准备把几匹狼的尸体拖到坝子外。     “厉哥,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周志宏抓起一匹狼的尾巴,边拖边对我说。     不久前我还被一群人痛扁过呢,我在心里说道。不过为了保持住我在他心中勇敢无畏战斗力强的形象,便故作深沉的对他说:“如果我不杀死它们,它们就会杀死我们。”     “嗯,看来你们捡上枪,是正确的。”周志宏忙点头说,“刚才是我第一次听到枪响,没想到这么震撼。”     “你就当是过年放鞭炮吧。”我说。     几分钟后,几匹狼的尸体就被我们拖到坝子外。我问王叔为什么要拖出去,他说一是为了让眼睛舒服一点,二是如果有其他同类继续来的话,看到几具尸体摆在这里,就不敢上了。     回到农房前,我靠着防盗门坐下。事情发生得太快,感觉刚才发生的都不很真实,只有地上还未干透的血迹,告诉我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段可坐在火堆旁,一语不发。我走过去坐到她旁边,问:“怎么不说话啦?被我的勇敢吓到了?”     段可看向我,摇头说:“没有啊,只是你狠起来有点怪吓人的。”     “而且,枪声太响了,我耳朵鸣个不停。”她继续说。     周志宏走过来坐下,他抱着背包,拉开拉链,笑着对我们说:“好啦,小插曲已经过去了,别忘了,我们还没吃饭呢。”     说完他从背包里倒腾出好多食物。我看着满脸笑容的他,完全跟几分钟前被吓懵的他是两个人啊。     王叔正站在坝子里,不知道朝外面看着什么。周志宏叫了好几声才把他叫过来,王叔一走过来,看了看地上堆着的食物,然后从里面捡了个玻璃瓶出来,惊喜的说道:“你还带了酒?”           第三十一章 回城 - 曙夜 - 二兵科林     第二早,我被段可的咳嗽声所吵醒。这时天亮已经亮透,我看看表,八点过了。天是阴着的,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     王叔和周志宏睡在防盗门前,王叔鼾声不断,不知道他俩昨晚什么时候才睡的。不远处的火堆,早已燃尽,留下一片黑色的灰烬和食物袋子在那里。我这才看清周围的情况,坝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小,农房也不如我之前所猜想的那样高大。黑暗中的事物,不仅让人看不清,还会让自己无伸延的去想象。     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衣服,准备起来走走。段可又开始咳嗽起来,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我靠到她身旁,心说她不会感冒了吧。于是我伸出手,放到她额头上感受温度。我将手掌在她额头上翻来翻去,然后摸了下自己的,是要比我的烫一些。不过我以前没怎么感冒过,这个方法是在电视里边学来的,不知道是我的额头太凉,还是她真的感冒发烧了。     刚拭完额头的温度,段可又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听得我揪心,于是我捏住她的肩膀,把她摇醒过来。     “你醒了?”她虚弱的睁开眼睛,鼻音浓重的问我道。     “你一直咳嗽个不停,是不是感冒了?”我说,听她说话的声音,**不离十就是感冒发烧了。     “不知道,我有点冷。”她闭上眼睛说,然后摸了摸头,“头也疼。”     哼,我竟在心里冷讽道,叫你回车里睡你不听,你偏要睡这里体验人间烟火,现在体验出事儿来了吧。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看到她虚弱得像刚生完孩子的样子,我还是挺心疼的,不忍心把心里这些气话说给她听。我问她:“你以前感冒后,都是怎么办的?”     “吃药啊。”她说,说完又咳嗽起来。     我把衣服盖在她身上,说:“那你休息会儿,等会我和王叔去给你找药吃。”     “嗯。”她闭着眼睛回应我。我突然觉得,她带着鼻音说话,还蛮好听的。     我走到王叔旁边,准备叫醒睡梦中的他。王叔还打着鼾,一副雷都打不醒的样子。但我刚一碰到他的手臂,他就睁开了眼睛,把我吓了一大跳。     王叔看看蹲着的我,再看看天,问我道:“几点了?”     “八点过。”我回答说。     王叔坐起身来,用手理了理他的短发,自言自语道:“喝了酒就容易睡过头。”     “王叔,给你说个事儿,”我指了指段可,“段可好像感冒了,我想我们该去给她找点感冒药。”     王叔听完后看了看睡在墙角的段可,然后站起来,边拍着身上的灰尘边说:“那就先回城里去,那里应该有卖药的。”     刚说完段可又咳嗽起来,引得我俩朝她看去。王叔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给我,说:“这声音听起来焦人,我们快点吧。”     “嗯。”我看着咳嗽的段可说。     周志宏被我摇醒,虽然他满脸的不情愿,但看到我们准备离开了,还是乖乖的站了起来。毕竟他才认识我们一天不到,不能由着性子来。王叔点燃烟,朝坝子外走去。我扶起软绵绵的段可,搂着她的肩,跟在王叔后边。     “厉哥,你女朋友怎么了?”周志宏背好他的包,匆忙追了上来,问我道。     “可能受凉了吧,女孩子就这样,总喜欢跟着脑子里的怪想法做事,找苦头给自己吃。”我转头对周志宏说,我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气话给段可听。     段可也许是想反驳,但显然力不从心,又咳嗽了起来。     周志宏几步跑到了我们前面,用手背感受了下段可的额头,然后说:“哟,还发烧了。”     我点点头,低头对段可说:“所以我们要回城里给她找药吃。”     那四匹狼的尸体还摆在地上,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多帅的几匹狼啊,我叹了口气,要是你们不主动找上门,威胁到我们的安全,也不会暴毙在这里了。你做你的狼,我过我的生活,大家又不是天敌,何必这样呢。看来不只是人,任何东西只要做了出格的事,都不会有好报应。     昨晚王叔为了求近,取了一条直线的路,也就是根本没有路的乱草丛。现在天明了,能看到农房的坝子外有一条小路,通向国道边。虽然距离上远了一点,但比较好走。十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四人就走到了废弃的收费站,回到车里。     “厉哥,等会你找到药店了,记得帮我留意一下,我突然觉得头疼。”刚上车,周志宏就按着自己的头说。     “你那是酒喝多了,睡一觉就好了。”我道。     “那你帮我带点醒酒的药也行。”周志宏说。     “嗯。”我看着段可,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段可上车后,竟然开始发起抖来,鼻子也吸个不停。王叔发动起车子,头伸出车窗外,熟练的倒着车。我叫他打开了车内的空调,段可才稍微好了点。     皮卡车调完头后,就往回城的方向开去。没开出多久,就飘起了小雨。我搂着段可,感觉就像是搂着一个热水袋一样。原来感冒发烧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     汽车行驶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看到城区的影子。我记得昨晚没有开出多远啊,今天回城却显得这么漫长,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我头好痛。”段可皱起眉头对我说。     病怏怏的女人果然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怪不得有不少人喜欢林黛玉这样的类型。我看着段可一脸痛苦的样子,保护欲被激起,真想立马找到一个药店,买下里面所有的感冒药,喂给她吃。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不急,马上就有药吃了,吃了药头就不痛了。”     一支烟的工夫,汽车又驶回了万州城里。雨刮缓慢的在挡风玻璃上刮着,车子也缓慢的行驶着,我们三人睁大了眼睛,寻找着城里的药店。也许这里是城市边缘的缘故,车子行驶过好几条街,都一无所获。于是王叔把车往城中心开去。     不过到了城区的更里面,街道两旁的行道树就茂密了起来。行道树的树冠遮挡住了路旁商铺的招牌,什么都看不清。这样不是个办法,而且城里的街道错综复杂,车轱辘也许还不如人的双腿灵活,于是我对他们说:“你们就在车里吧,看着段可,我下车去找。”     “万一药店都关门了怎么办,你一个人能打开卷帘门吗?”周志宏看着几乎满街的卷帘门,对我说。     “你没买过药吗,药店都是24小时营业的。”我回答他说,“而且,要是卷帘门真拉下来了,我们四个人也不见得能打开,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我心里急,这事儿让王叔去做我也不放心,非得自己亲自去不可。     “行,别走远了。”王叔说,然后停下了车,“带上枪。”     走下车,外面的雨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不少。我抱着枪,穿过马路,跑到人行道上,希望茂密的行道树能帮我挡一下雨。     沿着人行道,我走完了一条街,没有发现药店的存在,全是一排排的卷帘门,连具尸体都看不到。车外的温度实在是太低了,冷得我发起了抖。我的外套留给了段可,上身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我还没给段可拿到药,自己就感冒了。     那就跑吧,我想,跑一会儿就热了。于是我握紧枪,跑步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周围的寂静被我快速的脚步声所打破,如果不是因为我太急的话,我很愿意漫步在这无人的城市里,聆听雨滴打在树叶上的那种静谧。     看着万州城里大同小异的街景,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走出学校的时候,看到城区里的死寂,看到街上的死人,我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选择了落荒而逃。     仅仅二十天后,当我又一次跑在一片死寂中时,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本该是这个模样。假如现在路边突然现出几个人来,我倒会觉得奇怪。     想不到,我的适应能力这么强。     跑过几条街,还是没有看到药店的出现。我停了下来,靠着行道树歇会儿气。并不是因为我有多累,是因为跑步时快速吸入的腐臭味,搞得我太难受了。我举目四望,想找到任何开着门的店铺。我跑过的这条街肯定是没有了,于是就把目光放到对面那条街上。     我这眯起眼睛一扫,还果真扫出了结果。在前边的一个十字路口,有一个店铺隐在街角处,没有拉下卷帘门。行道树挡住了更上面的部分,看不到商铺的招牌,不过看那绿色的装修风格,有点诊所药店的样子。     有门儿,我在心里欣喜道,于是我拿起枪,朝十字路口跑去。           第三十二章 诊所 - 曙夜 - 二兵科林     没跑出几步,我就看清那铺子的玻璃门上写着“贴心服务”几个字,看来我的猜想**不离十了。     刚踩上人行道的梯阶,我就佝偻起身子,切换了视角的角度,想快点看清这家铺子是什么。     没走几步,我就看见了绿底白字的招牌上的四个大字:义民诊所。     找到了!我兴奋得差点叫出来。诊所的玻璃门外,正摆着好几幅仿疾的标语,以及免费领取口罩的登记处。我推开玻璃门,踩到诊所内部的瓷砖上。里面的光线很暗,但能看出来诊所内部里面挺大的。进门处就是取药和收费的地方,更里面被一堵堵墙分割出房间来,房间里应该是给病人住院吊点滴的病床。     诊所里的腐臭味,伴随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吸入鼻腔,稍微好问了点。我从小就有个怪癖,就是喜欢闻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也有人讨厌这种味道,因为很多人把这种味道与童年打针的痛苦经历联系在一起,一闻到,就会唤出很多记忆来。     不过我可不是专门跑到这里来闻消毒水的。我把五六冲背到肩上,准备开始找药了。我往里走了去,然后拐过两个墙角来到取药处的背后,打开了门。一股药味扑鼻而来,药房里没有灯光,比外面更暗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各种药品摆满了架子,让我无从下手。暗淡的光线下,我必须把药盒挨个儿拿起来看,才能看清是什么药。     没办法,只能慢慢来了。我把头凑到摆药的架子前,一排排看过去。不过这些药品太多了,盒子上的字体也大小不一,有的字还根本不认识。几排看下来,感冒药没有找到,眼睛倒是给我看花了。     我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这才感觉到舒服了一点。叼着烟,我眯起眼睛凑到架子前,又开始察看起一排排的药品。     卡托普利片,头孢克洛干混悬剂,青霉素v钾片,鞣酸小檗碱......各种药名映入我的眼帘。     就在我思考着这个“鞣”字该怎么读时,我的余光里看到,在我进门的地方,好像正站着一个人。     我忙转过头去,门口果真站着一个人,还穿有一身白衣。     我头皮一麻,立马往后退出几步,连嘴里的烟头都没咬稳。妈的,难道是大白天闹鬼,还是诊所里的人诈尸了?就算要诈尸,也早该诈完了呀,我怎么今天才碰到。算了,管他是人是鬼,我手里有枪啥也不怕,想着我就把枪拿回手里,上膛后对准了门口。     上膛所发出的金属声很有气势的在药房里响起,驱赶走了我的恐惧。     刚把手指放到扳机上,我就发现,门口的那人,不是诈尸而起,也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个活人。因为他看到了我拿出枪对着他,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伸出双手举起来。     我还发现,他身上的白服,也不是为了扮鬼才穿的,而是医生穿的白大褂,我看到那褂子上还绣着几个字,应该就是诊所的名字。而且看她的身材,应该是一名女性。     “有话好好说。”她开口说道,果然是一名女性发出的声音。     听到这我就放心了许多,然后缓缓放下了枪,问道:“你是这里的医生?”     她看到我放下了枪,手也跟着放了下来,回答说:“嗯。”     “你来找药?”她又问我。她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柔和。     “嗯,我有个朋友生病了,要吃药。”我回答说。见她如此友好,我便背回了枪。     “什么病?”她有些关切的问我。     “感冒,”我说,“还有些发烧。”     “嗯,”她回答说,然后走了进来,“你等等。”     她从我身边走过,然后走到另一列货架上,仔细看了看,然后抓走几盒药。     我借着暗淡的光线打量着她,她年级应该不会太大,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如果再年轻点,就是一个美少女型的护士了。     她拿回几盒药放到我手里,看着我说:“这些药应该管用,里面有说明书,你按着上面来就行了。”     “嗯,谢谢。”我说,我竟下意识的摸了摸裤兜,想掏出钱付给她。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看着她深沉善良的眼神,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     “嗯。”她回答说。     我想了一会儿,对她说:“那你愿意走吗,我的意思是,我们那边有四个人,都挺好的。”     “不了,”她立即回答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一个人在这里习惯了。”     说着她转头拍了拍白大褂肩角处的灰尘。     “呃,好吧。”我有些尴尬的说。     “嗯。”     说完她带着我走出了诊所。     “谢谢你,”我走下诊所的阶梯,回头对她说,“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你要多注意点。”     “嗯。”她点了点头,依旧是简短了回答我说。     我本想着,路上带着个懂医疗知识的人,会方便很多。可她对我的态度并不怎么热情,我不可能拖着她走吧。在这样的空城中,竟然还穿着白大褂住在诊所里,看来这人也不怎么正常。     不过还是很感谢她,为我节省了不少时间。走出诊所几米远,我又回头看了看,玻璃门已经被她关了过去。想到段可还正被感冒折磨着,她才是最重要的事,我只好把这件事先抛到脑后。我把几盒药捂在胸口,加快步子往回跑去。     没跑出多远,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跑来的时候我心里太急,只顾着看店铺的招牌,完全没有留意过街景。现在我望着一条条街道,竟在脑海里找不到任何记忆。     我迷路了。     妈的,竟然在这种时候出这种岔子。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乱走一通了。顶着满脑的焦虑,我走完了一条街。四处张望,全是陌生的场景,连店铺的招牌我都回忆不起来。看来是真迷路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了,这种错误,犯得也太低级了点。我大吼一声,想吸引到王叔他们。但他们车里正开着空调呢,车窗肯定是关着的,我这种分贝的声音,根本传不到车里去。     枪,对了,我还有枪。枪声那么大,他们肯定能听到。我把药盒夹在腋下,举起枪,朝天扣动了扳机。     刺耳的枪声响完,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响动,只有雨水滴在树叶上的声音。     要是刚才诊所的那个女医师,听到我这又是大叫又是开枪的,会不会以为我出事了呢?     隔有十几秒,我又放了一枪。这一枪后,我好像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期待过度所产生的幻觉。但不久后,我就真切的听到了一声汽车喇叭,王叔果然闻声而来了。我赶紧走到马路中间,又开了一枪。     不一会儿,皮卡车就出现在我身后的马路上。我赶紧挥舞双手,车里的他们应该是发现了我,于是一个急刹将车停了下来。     我赶忙朝皮卡车跑过去,总算松了口气。王叔摇下了车窗,探出头往四周警觉的察看着。见我跑了过来,他忙问我:“怎么了?”     我看到王叔和周志宏一脸紧张的神情,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我有些尴尬的说:“没啥事,就是找不到路回了,开枪引你们过来。”     周志宏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吐了口气说:“我去,我还以为你遇到啥要紧事儿了,你看,我战斗准备都做好了。”     说完周志宏给我展示了下他紧握在手里的玻璃酒瓶。     我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拉开车门走进车内。     “找到药了吗?”王叔问我。     “嗯。”我回答说,然后把药放在座椅上。     段可已经睡着了,我叫醒了她,然后打开药盒,和着矿泉水,把药喂给她吃。     “厉哥,你帮我带药了吗?”周志宏问。     他这一提,我才想起有这件事,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遭了,给忘了。”     “没事儿,我头已经不痛了。”     王叔发动起皮卡车,路过了刚才的那家诊所。我停住手里喂药的动作,瞥了瞥那两扇玻璃门。玻璃门里的情况看不清,也看不到那位女医师的出现。可能刚才我又吼又开枪的行为,也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第三十三章 故事 - 曙夜 - 二兵科林     段可吃完药后,又睡下了。王叔在城里开了一会儿车,也差点在陌生的城市里迷了路。转了十来分钟的样子,皮卡车总算转出了城里。     我还在想着刚才在诊所里碰到的那个人,不过我没有跟他们提起。或许一个城里活着的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因为有些人,他可以悄无声息的活着,即使是孤单的一个人。但假如换做是我,我肯定不能一个人生活下去。     我取下五六式的弹匣,把里面的子弹取出来数了数,还有十来发了。看来就算不是去打仗,这点子弹也不够用啊。以后要省着点来了,这子弹是打一发少一发,打完了,就不好找了。     周志宏看见我在摆弄子弹,脸上写满了好奇。     “能给我看看吗?”周志宏说。     “行啊。”我说着递给他一颗子弹。     周志宏把子弹拿在手里翻看着,看他的表情,应该是第一次见到。     “你说,这东西是怎么打出来的呢,而且还能杀人。”周志宏看着弹头说,“难道枪里面有个大弹簧?”     听到这,我不由得笑了出来,然后坐直了身子,准备秀一秀我所知道的枪械知识。     “弹簧倒是有,不过子弹不是靠这弹簧给弹出来的。”我说,然后指了指枪,“这枪里面有根针,专业点讲就叫击针,你上膛后,击针就卡在子弹后面,准备击发。等你扣动扳机,卡住击针的装置就被松开,然后击针迅速撞击子弹后面。子弹后面的底火被击中后,里边的火药就被引爆,然后产生压力,最后发射出火药。”     周志宏一边听,一边捏着子弹,模仿着我说的动作。     “你说这里边有火药?”周志宏看着我说,用手指了指弹壳。     “对,不然哪来这么有力的弹簧把子弹射出去。”我说。     “怪不得这打枪的声音像鞭炮啊,原来工作原理都是一样的。”他边点头边说。     “那能把这颗送我吗,这东西怪好看的。”他问我。     “行。”说着我把手里剩下的子弹压回了弹匣。     王叔专心的开着车,不理会我们的谈话。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话题,才能在白天里引起他的注意。     周志宏拿起子弹往自己身上戳来戳去,自言自语道:“要是这玩意打在身上,那该多痛啊。”     我看着他的举动,觉得有些好笑。     “王叔可能知道,你问问他吧。”我说。     “他怎么知道?”他看看王叔,又转头问我。     “噢,忘了给你讲,他以前当过兵,还打过仗呢。”     “哇,”周志宏立即惊叹说,他换了种眼神看向王叔,“当真?”     “当真。”我回答说。我心中窃喜,终于能让周志宏帮我去问王叔的话了。     “王叔,那你被子弹打中过吗?”果然,周志宏立即问向王叔。     “没有。”王叔摇头说。     “那你在哪里打的仗,是抗日战争还是抗美援朝?”     不过这话刚问完,周志宏就感觉到不对,于是又补充道:“不对啊,我在电视里看到的老兵,要比你老很多啊。”     “打的是越南,历史书里没看到过吧。”我说。     “什么时候的事?”周志宏问。     王叔清了清嗓子,说:“七九年。”     周志宏直了直身体,满脸的兴趣盎然,兴奋的说:“这我还真不知道,王叔,你看这坐在车里也没事,要不你来讲讲,你们都是怎么打仗的?”     “跟你在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但都是在真枪实弹的干。”王叔说。     “你的意思是,就是两队人拿着枪,你打过来我打过去?”周志宏说,“这不跟游戏里一样吗?”     “差不多。”王叔回答道。     “但是我们要攻下一个目标的话,”王叔接着说,“一般都是炮兵先轰上一阵子,我们步兵再上,挑那些没有被炸死的,开枪就行了。”     “那时候我们的炮兵大哥牛到不行,”王叔竟然边说边比划起手势,“开炮的时候,那天上的云,都在跟着抖。”     “有多牛?”周志宏问。     “有多牛?”王叔反问道,“我这样跟你说吧,打下谅山那一战,光是炮兵就打出三十万发炮弹。”     “三十万?”我和周志宏异口同声的惊讶道。     “嗯,不过这是部队里传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当时都开玩笑说,要是炮兵在那里多打上几天,越南人好几年都不用犁地了。”王叔想起了回忆里的趣事,有些高兴的对我们说。     “干嘛要打这么多出去?”我问道,我脑海里浮现出万炮齐发的画面,既让人感到热血澎湃,也让人感到有些害怕。     “打出气势呀,其实那个时候谅山差不多都攻下来了,我们已经准备撤军,我听说到的是,运到前线的炮弹太多,懒得再运回去,就全打出去了。”王叔回答说。     “那这样的话,”周志宏思索着说,“解放军岂不是打起仗来很轻松,而且,听起来还有点好玩呢,你看吧,炮兵犁地,步兵耕耘,最后结出胜利果实。”     王叔苦笑着摆手,说:“也不是我说的那样轻松,别看炮兵大哥这么牛,有时候他们打得太急,误伤了不少自己人。”     王叔一反常态的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而且那些越南人,个个脑瓜子精灵,会打仗得很。”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阵地的人都睡了,那晚轮到我们班放哨。半夜的时候,班长听到响动,一发照明弹打出去,真他娘的啊,一个连的越南兵在朝我们阵地摸过来。我们马上开枪叫醒了其他人,然后就接上了火。没打多久,我们这边就死了几个人,那些越南兵也死得不少。对面有个越南兵,看到打不过我们,跑也跑不了了,于是摸黑进了我们阵地,摸出刀按倒我们一个战友,往心口处捅了好几刀。”     “我们哪能看着不管啊,我们班长,冲上去就把那越南兵踢翻在地,然后我们缴了他的械,活活把他打晕了过去。”     王叔摸了摸嘴巴,又说:“其实那都算好的,虽然炮兵牛,但是反击战刚开打的时候,我们死了很多人。那时,前线下来的车,如果里面有灯,就代表里面有伤员。如果里面没有灯,那里面就全是死人。”     “真惨。”周志宏说道,“那你们在前线,整天都打打杀杀的?”     “也不是,我们也会找乐子磨时间的嘛。”王叔笑着说。     “什么乐子?”周志宏问。     “打麻将啊,抽烟啊,也没有多少,但当时就觉得能磨走时间就行了。”王叔笑着说。     “麻将?军队还配麻将?”我插话问道。     “当然不是部队发的,我们都是偷着玩。”王叔回答我说,“没麻将?没麻将就自己做啊,越南那边竹子多,我们就削下来,削成片儿,然后自己画上去,一副麻将牌,要做不少时间呢。”     “战士们都是心灵手巧啊。”我笑着说。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那会儿出任务前,都要先写好遗书,保不准出去后就回不来了,所以,闲下来不寻点乐子,那怎么说得过去呢。”王叔说,“说到遗书,我后来算了一下,我一共写了四五封遗书,有一封遗书因为我没有按时回队,给寄回了家。”     说完王叔自己笑了起来,我和周志宏没好意思笑出来,毕竟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儿。     不过照这种进度,王叔就快要说出那次进越南的事儿了。下次一定要把握好机会,问出那次神秘的任务。     话说完,我们都闭口不再开腔,被王叔的话语带回了那段历史里。     共和国的安定,都是王叔他们这些人,用鲜血染来的啊。尽管在现在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这类概念,但是,几十年前边境线上逝去的一条条鲜活生命,为我带来了二十几年的和平安定的生活。感谢他们。     皮卡车已经驶离了那个收费站一定距离,路面又颠簸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段可醒了过来。我问她好点了没,她说头不疼了,只是偶尔还咳嗽。看到她脸上恢复了正常的血色,我心里暗暗谢过了那个女医师。     又到了饭点,我们四人坐到皮卡车的货箱上,又靠着周志宏包里的食物,解决了一顿午饭。他包里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看来我们下一顿饭,要靠自己去找了。           第三十四章 越省 - 曙夜 - 二兵科林     汽车又上路后,路旁的民房开始多了起来。雨雾中的民房,颇有一番乡村风情。一排排歪斜着的电线杆立在国道边,带着另类的美感。从这些路旁的建筑可以看出来,以前住在国道边的人们,日子还过得不错。     雨水又一次清洁了这个世界,以前在立在路边的满是灰尘的路牌,现在已经被冲刷得像崭新的一样。不过这里雨下得比万州城里的要大,一股股水流如瀑布般从路旁的山坡泄下,流到国道上。     王叔说他最怕在这种天气里开车,倒不是因为路滑,因为雨水会把泥土冲散,指不定你刚开过去,就塌下一片坡来。     “人民公路人民建,建好公路为人民”,路旁出现了一句刷在墙上的标语,我觉得挺顺口,就把它背了下来。     车窗外不断出现各种事物:停在路边的客车和货车、施工现场的挖掘机、乡村里的小学……     周志宏指着那所小学说,他就在里边住过。     “晚上的学校,别提多恐怖了,那一晚上我都没睡着。”他摇头说,“我以后就算是睡大街,也不要去学校睡了。”     刚开始看到窗外这些新鲜的东西,还会觉得有趣,不过看多了,又会觉得,再有趣的东西,没有了人的衬托,都是白搭。     雨天的下午比阳光更会让人生出困意,我无意再欣赏窗外的景色,便倒在段可身上,睡起了午觉。     那下午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纹身男和子弹头一路尾随着我们,追到了万州城里。我们离开后,他俩就去了那家诊所,遇到了那个女医师,然后拖走了她。我在梦里竟有些高兴,谁叫她要一个人逞能,要留在诊所里,不跟我们一起走。     然后我们一行人不知为何得到了这个消息,我们刚准备动身回去营救她,我就被段可拍醒了。     我睁开眼,发现我正躺在她怀里。     段可看我醒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脸上的气色告诉我,她的感冒发烧就算没有好完全,也康复了一半。     “你刚才一直在嚷着什么活该活该的,在说谁啊?”段可依旧带着鼻音问我。     我没回答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我在想,那个女医生一个人住在那里,指不定哪天真的会遇上坏人呢。我到底该不该说出遇到她的事,然后回去说服她加入我们的队伍?不过这想想就不可能,我们开出了这么远,谁还有耐心再调头往回开啊。     算了吧,我跟她非亲非故的,而且我已经跟她提过一次,要是哪天她真的不幸出事了的话,我良心上也算过得去。     段可见我不理她,便微微皱起了眉头,继续说:“难道你在说我?”     我急忙从她怀里抽回身,说:“没有没有,怎么会,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梦。”     周志宏听到我们的谈话,又在前面偷笑。     “你好点了吗?”我又问她。     “嗯。”段可点头说。     刚说完,王叔就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了下来。我往挡风玻璃看出去,看到车子正停在一块牌坊前。     王叔自己走下车,我心想难道是到了什么景区?于是和周志宏跟了出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不过脚下的路面坑洼不平,到处都是小水坑。牌坊的上面,正写着“万州”个字。     王叔发我一支烟,指着牌坊说:“从这里开过去,就到湖北了。”     我看到牌坊旁边堆着好几个黄黑相间的水泥墩,应该是拦路用的。这肯定就是周志宏说的那里了。     “快回到家了。”周志宏自言自语的说。     抽完一支烟,我们就回到了车里。     “湖北,湖北。”我在嘴里念叨了几声,然后问周志宏,“听说湖北有野人,周志宏,你见过吗?”     “野人?”周志宏转过头说,“那是神农架的吧,我家不在那边。”     “野人是什么?”段可问我。     “顾名思义啊,”我问答道,“就是在野外生活的人。”     “不过,野人不算是人,只能算是一种像人的动物,全身都长有毛。我在电视和书上看到说,那东西神秘得很呢,全世界各地都有,神出鬼没的,很是吓人。”我说,“其实光想想它的样子就够吓人了,你想想看,一个人型动物,全身都长满了毛,整天在林子里跑来蹿去,遇到了得有多恐怖呀。”     “那不是猴子吗,听起来这么可爱。”段可说。     “不,不,不,怎么想成猴子了,”我摆手对她说,“这样,你想象我全身长毛,而且披头散发的样子,嘴里都是尖牙,要是你在野外碰到了我,我就会把你掳走。”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害怕。”我继续问道。     段可看着我的脸,捏着下巴想了一阵,然后笑着摇头说:“没有啊,我只觉得好笑。”     我白了她一眼,心说我这女朋友难道是个重口味吗。     “我爷爷以前在神农架那边住,跟我说过一些。”周志宏突然说。     “说过什么?”听到这我顿时来了兴致,欠出身子撑在座椅上问他。     “就是野人的事啊,他跟我提过一些。”周志宏回忆着说。     “那时候他们村子旁边就是神农架林区,我爷爷说,他们上山砍柴时,手臂里都要放竹筒的。因为一遇到野人,它就会捏着你胳膊不放,然后一直大笑,笑到晕过去为止。野人虽然聪明,但是也不知道你膀子里放了个筒子,你带了竹筒的话,它握住的就是你臂上的竹筒。等它晕过去了,你就可以扯出竹筒逃走了。”     “它干嘛抓人啊?”段可问。     “谁知道啊,可能是寂寞了呗。”我说。     “那你爷爷有没有见过野人长啥样?”我问周志宏。     周志宏摇头,说:“应该没有吧,我爷爷过世得早,我都是小时候听他讲的,很多话都不记得了。他那时候就哄我,要是我不听话,就要被野人抓走。”     “那你真是从小就生活在阴暗中啊,我小时候读到那些关于野人的故事,吓得晚上厕所都不敢一个人上。”我笑着说。     “也没有,我那时候小,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不觉得害怕。”周志宏道。     王叔清了清嗓子,插话道:“你们说的那个东西,我在越南看到过。”     我和周志宏一起转头看向他。     “那次我们有个任务,越境到了越南,晚上就住在山洞里。没睡着多久,我就被踢醒了。我以为是越南兵发现我们了,就摸起枪站起来。结果看到所有人都盯住洞口子,我也跟着一看,结果你们猜是什么,他娘的,一个满身是毛的人站在洞口盯着我们看。”     “长什么样子?”我忍不住问道。     “你听我讲,”王叔边开车边摆手说,“我们班的人都看傻了呀,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我开始以为这是猴子,但仔细一看,这东西完全就跟人长一个模样啊,头发比你女朋友的还长,脸上也生的是人样,不长毛,但是他的脸要扁一些,嘴巴又细又长,跟猴子的嘴巴完全不一样。”     “而且他长得又高又壮,估计两个人都干不过他。它吼了一声,那声音大得,把我们班的人都震住了。”王叔说。     “后来呢,它跑了?”周志宏问。     “怎么会跑,明显是我们占着它睡觉的地儿,要来讨回去了。”王叔说,“后来,我的一个战友掏出手枪,打中它的头,一枪给崩了。”     “它身上的毛,是什么颜色的。”我问,我看到最多的关于野人的照片,就是关于毛发的,便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王叔握着方向盘想了会儿,说:“红色的吧,也有点黄,我记不起了。不过它身上那个臭味,别提了,我们在洞里边都能闻到。”     “挺有意思的。”我说,然后躺回了座椅上,王叔的种种经历都让人羡慕啊。     “所以那东西也没啥神奇的,我估计就是个长得像人的大猴子罢了,你今天一提,我才想起来。”王叔说。     王叔刚说完,前边的周志宏立马探出身子,扶了扶眼镜,慌忙的说道:“停停停,你们看前面是什么东西!”     王叔听到周志宏的惊乍,立马踩下了刹车。他看了看前面,也不由得骂了一句。     原来十几米外的地方,依着山势修建的国道旁,有一堆坡土像是被人炸开似的,倾倒在路中间,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第三十五章 山人 - 曙夜 - 二兵科林     雨水的冲刷,冲散了泥土,造成了滑坡。     王叔又骂了一句,然后将车开得更近了些。走出车外,我能近距离的看到滑坡现场。     “前方滑坡路段,车辆小心行驶”,路边有一牌标语很应景的立着。     红黑的泥土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堆在道路上,泥土里面还有一根粗壮的树干。看这数量,皮卡车是肯定开不过去了。而且,如此数量的泥石堆,我们四人要清理干净的话,至少得花个两三天。     “怎么办?”我问王叔。     王叔看了看眼下的泥石堆,又看看前面的路,说:“过不去了,只能走路了。”     “走到前面,我们再另外找台车。”王叔接着说,“反正这皮卡也没多少油了。”     “行啊,反正人多走着好玩。”周志宏说,说完就转身走进车里拿背包。     我打开车门,对段可说:“路堵了,我们不能继续坐车了,要下车走路了。”     段可听完,有些高兴的说:“好啊好啊,我早就不想坐车了。”     说完她就背起包走出车来。     几分钟后,我们就理完了车内所有的东西,背着包上路了。我们踩上国道旁的水泥护墩,绕过了泥石堆。     王叔持着枪,像个巡逻的士兵一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再过一个小时,这天就会黑下来。如果我们再找不到夜晚住的地方,恐怕只有像周志宏说的那样,睡在国道上了。     这滑坡的地方,也偏偏选在了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路两旁都是乱草丛生的山坡,见不到任何人工建筑的影子。     “小伙子,你不是说你来过这里吗?”王叔回头对周志宏说,“你来想想看,前面有没有镇子村庄之类的地方。”     周志宏低头走路想了一会儿,说:“这还真想不起,路边的东西,你都看到了,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     “那你在这条道上睡过吗?”我问周志宏。     周志宏摇头说:“没有,我运气比较好,在天黑前总能遇到房子。再说了,我一个人哪里敢睡在路上呀。”     “那就走快点吧。”王叔说,然后加快了步子。     我牵上段可,加速跟了上去。     走在路上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是车里边听到的那样安静,深山里不时会传出一些鸟类的叫声,让我们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生命的存在。我们的路过,也会惊动路边树林里的小动物,然后响起它们慌乱逃窜的声音。     王叔说要不是现在急着赶路,他一定会进到林子里,打点野味来吃。     走了有二十分钟吧,我们还是没能碰到能住的地方。我在想着,要不要先回到车里面将就睡一晚,然后明天再出来寻找。正准备给王叔提出这个想法时,走在前面的他却突然停了下来,盯住右手边的山坡上不放。     我心说难道王叔发现房子了,便朝那山坡一望,那山坡上乱草一片,除了还立着几颗不知名的树之外,上面啥也没有。     可王叔就是死盯着上边,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他脚步缓慢地朝山坡走去,然后端起枪大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刚说完,一堆乱草中忽然就响起动静,我看到一个人从深草里站了起来,动作迅速的跑出几步,然后翻过山坡的顶部,便消失不见。     “追!”王叔回头对我说了句,然后几个大步跨进草丛里。     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站在原地反应了几秒,才端起枪跟了上去。等我迈出步子时,王叔已经快要爬到山坡的顶部了。这山坡不算很高,只有六七米高的样子。我一手举着枪,一手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也很快地翻到了山坡顶上。     我和王叔站在山坡顶上,才发现这山坡背后大有乾坤。面前很大的一块区域是一个盆地地形,有一个村庄就坐落在这块盆地中。一块块盛满了水的梯田,就在我们百十米外的地方,顺着山势依次排下去。     看来今晚的歇脚处有了着落。可我现在没空去欣赏眼前的风光,也没有时间去感叹面前的层次感极强的梯田。我们眼下要做的事,是要找到刚才藏在山坡上的那个人。这人悄悄的跟着我们,一定不会是好事情,如果不找到他,今晚这觉就没法睡了。     但是那个人,就像是突然蒸发了一般,瞧不见任何他的踪迹,连树木的草丛都是静止不动的,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掉了。     “肯定在附近。”王叔看着坡下的树木说。     “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啊。”我说。     王叔没回答我,他拨开面前的树叶,举着七九冲,朝山坡下走去。     这山坡上生的都是些花椒树,树枝上长有倒刺,稍不注意就会被刮出血痕来。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挤进这花椒树丛中,比起这些带刺的树枝,那个行踪诡异的人影还是更恐怖一点。     踩在乱草中的每一步,都会发出声音来,感觉就是敌暗我明的局势。本来天就快黑了,光线不太强,我俩走进树丛里,这光线就更暗。要是有人藏在树丛的某个地方,还真不容易被发现。我丝毫不敢懈怠,绷紧着每一根神经,要是刚才那人是怀着敌意来的话,说不定他就会突然握着刀从某个地方冲出来,解决掉我们。     王叔展示出了他的侦察技能,他很专业的端着枪,每一步后都要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眼前的树枝,确定好了才肯迈出下一步。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林子里穿梭了,我看到王叔脸上的表情,既不是紧张也不是好奇,而是兴奋。     王叔在我前面开着路,被他顶开的树枝挨个儿弹回来,刮到我脸上,弄的我很不舒服。我发现,我手里的五六式冲锋枪,在这样的环境里作战,显得稍长了一点。如果这时有人埋伏在我旁边,完全可以突然跃出来,握住并推开我的枪管,取走我的性命。     但有王叔这个老兵走在我前面,我倒也不太害怕。刚才在山坡上藏着的人都能被他发现,要悄无声息的埋伏在他周围,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穿过了几十米的树丛,我们还是没有发现到任何踪迹。树枝上的倒刺,刮破了我的衣服,我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被刮出一些小口子来。不知不觉,我们就走完了树丛,来到一片橘子林里。再往下走个十几米,就是一层层的梯田。     橘子林的规模不是很大,只有十几颗橘子树种栽在这里。这里也见不到任何人影,倒是林子旁边有好几个坟包。     “怎么走?”我端着枪佝偻在橘子树下,问王叔。     他还是不回答我,眼神缓慢的移动着,在观察周围的一切。     突然,坟包那边儿响起一句叫声,听起来像是有人摔倒后发出的。不等我反应过来,王叔就朝坟包跑了过去。我赶紧跟上王叔的脚步,看来那人摔倒了,我们就有机会逮住他了。我心跳变得更快,把力量都集中到了双腿上,极速奔跑。     刚跑过一座坟头,我就感到腰部被人踹了一脚,于是身体立即失衡,摔倒在地。那一脚的力量非常大,我大脑一片空白,就感觉自己像是飞出去了一般。落地时,我用手肘保护着躯干,好在身下是松软的泥土,不是坚硬的石头,并不是太疼。只是手里的枪,没有拿稳,掉在了身旁。     正想站起来,身旁就传来一声枪响,划破了阴暗天空下的宁静。这枪声比五六冲的要小,比七久冲的要大,不知道是什么枪打出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枪肯定不是我和王叔开的,看来我们追的那个人,手里也有枪。     我朝那枪声的地方一望,就看到一个人正站在坟头上,举着枪瞄准着王叔。而王叔呢,跑在我前面根本不知道我被踹飞了,听到枪声后才反应过来。现在的他,正握着枪放在胸前,根本没有时间举枪还击。     坏了坏了,我在心里说道,这次给遇上山贼了。而且这山贼,不仅身体素质过硬,智商也还蛮高的,把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老兵都骗过了。     站在坟头上的那人,喘着粗气对王叔大喊了一句:“枪放下!”           第三十六章 兵戈 - 曙夜 - 二兵科林     王叔看着那人,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脸上一副木然的表情,可能是觉得被这人骗过了,心里有些不爽。     坟头上的那人见王叔没按他的命令办事,于是动作迅速地又朝天放了一枪,大喊道:“我说放下枪!”     王叔正被枪口瞄准着,没有任何选择,看到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好乖乖的把枪放在地上。     “手抱头!”那人又命令道。     王叔照做了。     然后那人跳下坟头,但手里的枪始终对着王叔。他走到我旁边,用余光踩住我掉落的枪,然后踢到我根本够不着的地方。整个动作,非常的流畅,看来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而且他根本没有看我一眼,可能是觉得我没有什么威胁吧。     我这才看清,这人身着一身迷彩服,还穿戴有一些装备。在他手中的枪,也是黑漆漆的九五式步枪,看来,他不是什么山贼,而是一个兵。他留着一头短发,年龄跟我差不多大,或许还比我小一些。     我想从地上站起来,可刚有动作,那人就立即吼道:“你不要动!”     我只好作罢。     看到局势被他控制下来了,那人开口问我们:“哪来的枪?。”     王叔双手抱着头,盯着他不说话。想到这人是个兵,不是什么山贼,如果我们解释清楚,依着他的意思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于是我回答道:“捡的,在警察那里捡的。”     “捡的?”他歪过头确认道,但仍然举着枪盯住王叔不放。     “嗯。”我说。     “哪里捡的?”他又问。     “收费站,收费站有警察站岗。”我回答道。     他想了一会儿,又说:“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前面有一段路滑坡了,我们的车过不了,就下车找能住的地方。”我如实回答说。     “我看到你们有四个人,其他两个呢?”     “在原地等我们啊,”我说,“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们肯定在原地等着呢,不会跟上了做威胁你的事。我们不是什么坏人,看到你躲在草丛里,我们想知道你是谁,才跟着追了上来。”     “那你们以前都是做什么的?”他又问。     “我们四个人里边,有三个人都是学生,你用枪指着的那位,也是当兵的。”我回答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加一个“也”字,可能是为了跟他套近乎吧。     “你要不相信,我们可以带你去看,你看到他们的样子,就会相信我的话了。”我继续对他说。     他考虑了一会儿我的话,然后走到王叔身前,踢远他放在地上的枪,捡起来背到自己身上,又退到我身旁。他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五六冲一边对我说:“你起来,带路。”     我站起来,给王叔使了个眼色,便和王叔往回走去。那人绕到我们身后,跟我们保持有两三米的距离,像押送战俘一般跟着我们走进了树丛里。     拨开眼前的一片片叶子,我就祈祷着,周志宏和段可,千万不要跟上来。要是这会儿突然撞见了他俩,或者是传出他俩走路的声音,后面这位兵哥哥,一定会以为我们骗了他,直接就招呼上子弹。     等走回到山坡顶部,天已经要黑透了,只能辨清十几米外的物体。我往坡下一看,段可和周志宏果然还站在原地。     他俩一脸的愉快,不知道在聊着什么。看到这,我不由得有些寒心。他妈的,我和王叔差点连命都没有了,现在都成人质了,你俩还有闲心在这里瞎聊。就算是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在原地焦急的转上几圈也好啊,至少让我知道你们在担心呀。     他俩没有注意到站在山坡上的我们,或许是光线太暗,也可能是聊得太投入的原因。虽然他们的举动让我生气,但至少他俩看起来是学生模样,那人应该会相信我们的。     “就这儿了,你看吧。”我转头对那人说。     他站到我们旁边,眯起眼睛往下看,但手里的枪始终对着我们。     “我突然想起,我身上有学生证,你要是还不相信,我可以拿给你看看。”我又对他说。     “好啊,”他转头对我说,“在哪里?”     “在我裤兜里。”我说。     “成,要是你摸出来其他东西,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说,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枪。     我往裤兜里一摸,摸出证来递给他。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证件,然后甩回我手里,说:“我以前也是大学生。”     “行吧,看你们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人。这样,把你的朋友叫上来,跟我走吧,我知道哪里有住的地方。”他对我说,然后把枪还给了我们。     我小心的装回了学生证,这学生证已经救过我两次性命了,回去一定要好好供着。我接过枪,对段可他们喊了一声。     看到他俩跟了上来,那人直接往坡下走去,王叔也跟了上去。     “他是谁?”周志宏走上来后看到那人的背影,问我道。     “就是刚才那个人。”我头也不回的回答说。     “噢,”他说,“我听到你们刚才开枪了?”     “嗯。”我拨开面前的树枝说。     段可跟在最后边,听起来她被树枝刮了好几下,不过我还在生刚才的气,懒得去帮她的忙。     走出树丛,穿过橘子林,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什么都看不清。领路那人摸出一支手电筒打开,继续往前走着,不知道要带我们去哪里。     “旁边是水田,小心点。”那人领着我们到了树林旁边的一条小路,回头对我们说。     段可走在夜路里,不时因为崴脚什么的发出一些惊叫,我很想过去帮她,但我没有。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在生气。     空气中又闯进腐臭味,看来我们已经到了村庄里。     沿着树林绕了一圈,我们来到一块平缓的地方。面前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池塘,在黑夜里闪着水光。池塘旁边,修有一屋水泥房子。这里以前应该是被人承包的鱼塘,那屋水泥房,就是给守夜人住的。     那人推开门,走进了房子里,我们也跟着走了进去。这里面有个十几平米的样子,手电筒在里边晃了几圈,我看到里面有一张床和一台电视,以及一堆火焰的灰烬。床上放着一个迷彩大背包和一个头盔,应该就是那人的了。     “坐吧。”那人点燃了两根放在电视机旁的蜡烛,指着床说。     周志宏也不客气,取下背包放倒墙边,就坐在床上了。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说:“这鱼塘是你承包的?”     那人关掉手电筒,摇头说:“不是,我只是路过这里,就住下了。”     我取下背包,放在墙上,自己也靠着墙坐了下去,我问他:“看你这一身,以前是当兵的?”     “嗯。”他放下枪,回答我说,然后双手围在胸前,靠到墙上,看着我们。     我看向王叔,他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完全不像是同行遇到同行的样子。噢,我这才想起,王叔现在不是兵,而是保安队长。     “你们呢,你们开车到这里来干嘛,不可能是出来自驾游的吧?”那人问我们。     “可以这样讲,但也不是,我们要去浙江。”周志宏回答他说,“这个过程,也可以当作是旅游啊。”     那人点点头,也不问我们要去浙江干什么,可能他根本不感兴趣吧。     王叔摸出烟盒,发给那人和我一人一根,然后王叔坐到我旁边,点燃了烟。段可看到升腾起来的烟雾,用手扇了几下,然后躲进墙角里。     那人问我借了个火,点燃烟后笑着说:“忘了讲,我叫吴林禹。”     “我叫娄厉,”我说,然后挨个儿指着他们,“段可,周志宏。”     “这位大叔呢?”吴林禹问。     “王军英。”王叔自己回答道。     “叫他王叔就行了。”我说。     “原来王叔的名字这么神气。”周志宏插话道。     吴林禹抽了口烟,问道:“刚才你说这位大叔也是当兵的?”     “嗯。”我说。     “哪年的兵?”吴林禹问。     “七七年。”王叔头也不抬的说。     “哟,老前辈了,”吴林禹说,然后他眼睛转了转,“敢问前辈是哪个部队的?”     “十三军。”王叔淡淡的回答道。     “这么说,您还上过战场?”吴林禹兴奋的问道。     王叔抽掉最后一口烟,回答说:“嗯。”     吴林禹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敬佩。我看着这个长得挺标致的小伙,问道:“你不是当兵的吗,怎么跑到这鱼塘边来了?”           第三十七章 月夜 - 曙夜 - 二兵科林     吴林禹将烟头在墙壁上磨来磨去,磨出许多火星出来。他丢掉烟头,回答我说:“部队里的人都死了啊,我走出来后,路过这里。”     “但是,我在这里住了两天了,因为还没想好要去哪里。”他补充道。     “部队里没剩一个人?”王叔抬头问他。     “嗯,就我一个人。”吴林禹回答说。     “你这是准备回家探亲?”周志宏说。     “当然不是啦,只是部队驻扎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随便挑了条路走到了这里。”吴林禹笑着说,“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没想好要去哪,回家的话,我看这架势,回去也见不到人了。”     “如果我走慢点的话,或者你走快一点,我们就会在路上碰到了。我也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但是没有碰到过一个人。”周志宏有些惋惜的说,“你也一样吧?”     “不啊,我遇到过另一队人。”吴林禹说。     “另一对?”我问道,“你说的是两个人还是一个队伍的人。”     “是两个人,就算作他们是一个队伍吧。”吴林禹说,“那天我走到一个镇上,看见有两个男的坐在车顶上抽烟,我就兴冲冲的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看到我,以为是救援队的来了,我给他们解释了一番后,两个人非常失望,就叫我跟他们一起。     “我说你们要去哪儿啊,他们说要去大城市,那里吃的东西多。我听到他们要去大城市,就拒绝了。吃的多?但是那里死人肯定也多啊,我还是宁愿在这野外,别的不说,至少这里的空气质量就要好很多。”     我立即点头赞同他的话,看来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忍受不了腐臭味。     “其实你身上带着打仗的装备,末日也不算什么了。”吴林禹接着说,“我每天在这林子里打点东西吃,白天也可以钓鱼,虽然缺个可以说话的人,但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吴林禹这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淡定与豁达。他既不像周志宏那样说很多玩笑话,表现出表面上的豁达,也不是王叔那种经常性闷不做声型的淡定。总之只要他一说话,通过他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你就能感到,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觉得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你刚才躲在山坡上干啥?”沉默半晌,王叔突然开口问吴林禹。     吴林禹摸了摸脑门,说:“我下午出去打猎,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寻着声音过来一看,就看到你们四个了。见到活人,我还是挺兴奋的。我刚想下来跟你们说几句话,就看到你们有人拿着枪。看到枪我就犹豫了,万一你们是什么黑社会,出来抢劫的呢?”     “所以,我就决定跟着你们走一段,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吴林禹笑了笑,“结果被这老前辈发现了。”     王叔也露出笑容,说:“但是后来我们两个来追你,都被你骗过了,小伙子不俗啊。”     “哪里哪里,”吴林禹摆了摆手,“我当时也害怕得不得了,以为你们来追杀我了,才想出这个办法。”     “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的话,我就肯定能把你逮出来。”王叔摇头笑着说,显然他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     “老前辈言重了,我今天只是运气好了点而已。”吴林禹顺着王叔的话回答说,“如果今天是我走在路上,你躲在山坡里,我肯定是发现不了你的。”     “对了,你们吃过没有?”吴林禹话锋一转,适时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们四人都摇头。     我想起第一次遇见王叔和周志宏时,他们都问过这个问题,看来吃饭是中国人亘古不变的话题啊。     吴林禹拉开他的迷彩大背包,摸出几袋塑料包装,一边分发给我们一边说:“我今天下午出去一点收获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些豺狼虎豹都跑哪儿去了。我包里有很多部队发的干粮,虽然不好吃,但能管饱,大家将就吧。”     周志宏撕开包装,说:“狼我们倒是见过,虎豹就不知道了。”     “见过狼?”吴林禹问道。     “是啊,”周志宏嚼着压缩饼干说,“你没看到过?”     “没有,我只在部队里见过狼狗。”吴林禹说。     周志宏扶了扶眼镜,喝了一口水,就开始添油加醋的给吴林禹讲述上次我们遇狼的事。吴林禹可能是真感兴趣,立马坐到周志宏旁边,目不转睛的听他讲述着。我看着烛光下的两人,觉得有些好笑。但我忍受不了周志宏对我杀狼时的英勇描述,因为他不知道,我今天还被吴林禹一脚踹飞在地呢。     我不想看到吴林禹听到这些话后笑话我,于是嚼了两口压缩饼干,走出门外。     “你不知道,那狼的个头有多大,简直了,我当时就窝在墙边大气不敢出,但咱厉哥,丝毫就没有畏惧,一枪就打死一头。”关过门的时候,我听到周志宏大声的在说这句话。     一出门,一阵寒风就吹了过来,冷得我打了个颤。我裹紧衣服,看向周围的一片黑暗。但也并不是暗得什么都看不清,因为月亮在云层中露出了头,洒下微弱的月光。我看到,这个鱼塘修建在山势平缓的地方,两面都是往上升的坡地。鱼塘旁边还有一条水泥路,应该是为了方便前来垂钓的顾客吧。     水泥路沿着鱼塘的岸边修建,上面还停有一辆摩托车。我走了过去,坐在摩托车的皮座上。面前就对着鱼塘,飘来一阵阵鱼腥味。     往后望,还能依稀辨清黑暗中的村庄,一栋栋农房的轮廓在田地旁,山腰间。这幅万籁俱寂的画面,到底是让人感到惋惜,还是能让人返璞归真呢,我说不清楚。     但要是能有点点灯火点缀在这幅画面里,那就更美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我看到段可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她走到我面前,也靠着我坐在摩托车上。     看到她,我这才想起我还在生她的气,于是故意把头歪向别处。     “娄厉,你怎么不理我了?”她还是带着鼻音对我说。     “没有啊。”我故作冷淡的回答道。     “明明有,今天我走在那些草堆里的时候,刺都挂我脸上了,你都不来帮我。”她责备我说,“而且,刚才进了房子里,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讲。”     我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别处。     沉默有几分钟,我对她说:“今天我回来站在坡上的时候,看到你和周志宏有说有笑的,我感觉你一点都没担心我,你就没有想到,我这跑出去追人,万一遇到危险了呢?”     我没有想到,我自己竟能说出这么小心眼的话。     “你不是带着枪吗,能有什么危险。”段可回答说。     她这一回答,气得我话都说不出来。     段可突然一笑,又说:“我知道了,你是吃醋了。”     “谁吃醋了?我才不会吃醋。”我立即反驳她说。     “还说不是,你自己去看看你的表情。”段可看着我笑了出来。     我别过头,懒得再理她。段可走下摩托车,转到我面前,弯腰抓住我的手,睁大眼睛对我说:“好啦,娄厉,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她这一系列的举动,弄的我心都快化了,我只好故作镇定地回答说:“那让我考虑考虑。”     说完我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段可用手弹了一下我的眉心,说:“你像个小孩子一样。”     “那你还喜欢小孩子。”我拉住她的手说。     说完段可坐回皮椅,头靠到我肩上,我心里蓄着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怨气,瞬间就消散了。可能是我真的吃醋了吧。     配合着身下的摩托车,我真有种感觉,我是一个酷爱骑摩托车的浪子,正要带着佳人,在这月夜下私奔。           第三十八章 团队 - 曙夜 - 二兵科林     鱼塘边的水泥房子里,正源源不断的传出周志宏夸张叙事的声音。     我和段可侧坐在那辆摩托车上,享受着这宁静安详的夜晚。七八分钟后,周志宏可能是讲完了那段杀狼的故事,周围变得更加安静。     门被打开,有人走了出来,是吴林禹。他看到摩托车上的我俩,径直走了过来,看来是有事情找我。我用手肘抵了抵段可,示意她离开一会儿,我想和这个新认识的人单独说会话。     段可看了看我的眼神,又看看走过来的吴林禹,便领会了我的意思。她走下摩托车,很害羞的跟吴林禹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回了水泥房里。     “女朋友?”吴林禹回头看了看段可,站在摩托车前问我。     “嗯。”我满脸笑容的说。     “那你运气不错啊,还能找到女朋友。”吴林禹递给我一支烟,一脸羡慕的说。     “是啊。”我毫不掩饰内心中的满足,回答他道。     “之前找的还是之后找的?”他问。     “之后。”我回答说,他说的之前之后,应该指的是病毒爆发前后。     吴林禹点点头,又问我借了火,他点燃烟,抽了一口,看着月亮说:“女朋友,进部队前,我也有女朋友。”     “后来呢?”我也点燃烟,吐着烟雾问他。     “后来就算了呗,哪来这么多人愿意为你付青春。”说着吴林禹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十几秒后吴林禹又开口道:“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活着没有。”     “你没回去找过她?我是说,你一个人从部队出来之后。”我问道。     “没有,太远了。”他回答说,“再说了,就算找到她了又能怎样,我不能趁着这世界上男人都快死光了,让人家没得选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笑着说。     “那也要她还活着才行。”吴林禹也开玩笑说。     “我听那眼镜儿说,你们要去浙江?”吴林禹转移了话题,问我道。     “嗯。”我说。     “去干嘛?”     “送段可回家。”     “说是送她回家,其实就是我们几个人想找点儿事来做罢了。”我补充道,“你也说了,看这架势,回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吴林禹抽了最后一口烟,对我点点头。     “你觉得,我们这几个人怎么样?”我又问他。     “挺不错的啊,刚才我听那眼镜儿讲你杀狼的事,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嘛。”他弹掉了烟头,对我说。     “而且那个老前辈,这把年纪了身体还如此硬朗,年轻时一定是个特种兵啊。”     果然,周志宏还是把这事儿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过分的添油加醋。我只好装作没有听到后半句,对他说:“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行啊,”吴林禹笑着说,“我正愁不知道去哪儿呢。”     “嗯。”我高兴的说,新加入了一个军人,我们队伍的安全指数又提高了不少。     我突然想起,今天之内我已经邀请过两个人加入我们的队伍了,颇有招兵买马收拢人心之势。可能是突遇纹身男和子弹头那次给我心里留下了阴影,我觉得在这样的世界里,身边的人越多,就越能自保。**的那句话,“人多力量大”,在今天也很适用啊。     不过今天的两单业务,只成功了一单,看来以后我还要提高说服客户的能力啊,我在心里开玩笑道。     说完我就走下摩托车,准备叫吴林禹一起回房里去了。     “等一等。”见我动身,吴林禹突然对我说。     “怎么了?”我疑惑的望着他,心说是突然反悔还是忘签合同了?     “我有东西给你。”吴林禹说,然后手伸进裤兜,在里面掏着什么。     他的裤兜里响着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不一会儿,他就抓出一堆东西给我。他摊开手,我看到他手里握的是一堆子弹。     我疑惑的看向他,心想难道这是男人之间的定情信物吗。     “你们的。”他说。     “我们的?”我问道,然后捧起双手接过了子弹。     “嗯。”他点头说。     “今天我走在你们后面的时候,悄悄的把你们枪里的子弹取了出来,其实我看到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什么黑社会了,但我总得要留一手。”吴林禹笑着说,“但看来我想多了,你们都是好人。”     我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子弹,果然种类不一样,有圆头的手枪弹和尖头的步枪弹,应该就是我和王叔的了。     说完他又从裤兜里摸出一些来,放到我手里,补充道:“路陡,加上双手忙不过来,路上掉了不少子弹。”     “没事儿,”我把子弹揣进兜里,对他说,“要取得信任之前,总要付出点东西嘛。”     我俩笑着走回了房子里。     王叔坐在墙边,数着他带来的两条中华烟还剩多少。段可拿出我包里的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周志宏被亮起的荧光吸引住,靠过去看段可玩手机。     “小伙子,你那里还有酒吗?”王叔问周志宏。     周志宏看看站着的我和吴林禹,又看看王叔,问他:“你在问我?”     “当然。”王叔说。     “噢,酒啊,还有几瓶,花生也还有呢。”周志宏说,“不过王叔,你以后就别叫我小伙子了,你看,我们这里三个人都是小伙子,不知道你在叫谁呢。”     王叔哈哈一笑,说:“行,小伙子,给我拿一瓶来。”     “你们喝吗?”王叔转头问我俩。     我摇头,今天实在是没有酒兴。吴林禹却表现得很兴奋,说:“喝,我来陪老前辈喝几杯。”     “小伙子,你呢?”王叔又问周志宏。     周志宏忙摇头,说:“不喝了,喝了头疼。”     “但是我可以过来吃花生,听你们吹牛。”说完周志宏便起身走了过去。     吴林禹拉过电视机,然蜡烛的光更近一些。周志宏拉开背包,摸出里面仅剩的几瓶酒和几包零食,堆在屋子中间。没一会儿,三人就借着烛光围坐在一起,准备饮酒畅谈了。     “这床谁睡呢?”我指着屋子里的那张床,问他们道。     “猜拳吧。”周志宏说。     “猜啥拳,”吴林禹立即反驳他说,“就你和你女朋友睡吧,我们三个男的无所谓,你们只要晚上安静点就行。”     说完他们三个都大笑了起来。     好啊好啊,我在心里欣喜道,有床不睡,人间大罪。于是我拿走床上的背包和头盔,以及一件满是弹匣包的背心,坐了上去。段可跟着我坐到床边,我看到她脸都红了。     这床挺简陋,就是一堆木板加棉絮的组合。棉被凌乱的叠在床角,我不想拿它盖在身上。段可睡进靠墙的一边,仍低头玩着手机,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我脱下外衣,盖到她身上,说:“今晚可别感冒了。”     说到感冒,我想起今天拿的药她只吃了一次,于是我摸出药来,督促着她咽了下去。     躺在床上,我闭上眼睛靠着床头,听王叔他们三人谈话。     “前辈,我们现在去当兵的啊,整天就只能打打靶子,规模大点就搞点演习,没啥热血的事儿啊。我一直就想知道,在前线打仗杀敌是什么感觉?”吴林禹问道。     烛光那边传来王叔抿了一口酒的声音,隔了一会儿他说道:“不打仗才是最好的。”     “这我知道,发展才是硬道理嘛。”吴林禹说。     “你们部队现在整天都干些什么?”王叔又避开这个被问过无数次的话题,说道。     “搞训练,吃饭,睡觉,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吴林禹喝了口酒,说道。     然后他们就开始讨论起部队里的往事与今朝。     我听着听着,意识就恍惚起来,然后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我早早就醒了过来,房子里正充斥着王叔的鼾声。           第三十九章 出发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翻起身,发现大家都在熟睡中。我走下床,小心的跨过睡在地上的三人,走出门外。看看表,现在才七点过。事情发生之后,我起得越来越早了,不知道这算不算灾变后的一件好事。     太阳直射点的南移,使北半球昼短夜长,外面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天还没有亮透。房子的旁边有一个水泥修成的简易盥洗池,不知道是用来洗衣服用的,还是生活用。我拧开水龙头,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我捧起一把水在手里看了看,还挺清澈,估计源头连通的是泉水。     用水洗了几把脸,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我点燃支烟,走到鱼塘边。天亮了才看清,鱼塘另一边立着一顶简陋的雨篷,雨篷下放着一些折叠椅和钓具。     我朝雨篷走去,拿过折叠椅坐下。面前有两三根鱼竿还插在泥土里,可能是垂钓的主人还没有回来。我拿起一根鱼竿,在手里摆来摆去。钓鱼线随着我的动作,在池塘里刮出水痕来。     我想起我爸挺喜欢钓鱼,小时候还带我去过一次。那时我闲太无聊,就再也没和他一起去河边钓过鱼了。要是我爸能和我一起来到这里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留在这里住,有山有水还能钓鱼,这简直是他的梦想啊。     我握着鱼竿,坐在岸边,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房子的门被推开,吴林禹走了出来。他看到我,微笑着朝我打了个招呼,然后伸了个懒腰。吴林禹走到盥洗池边,接水洗了脸,然后朝雨篷这边走过来。     “今天怎么走?”他拉过一张折叠椅,问我道。     我递给他一支烟,说:“王叔说先按着国道走,看能不能找到车。”     “行。”他把香烟拿在手里转来转去,回答说。     “你是往哪边走到这里的?”我问他说,“你想想,前边有没有什么小镇县城之内的,那些地方应该有车。”     吴林禹抬头想了十几秒,说:“快了,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市区。”     “有多远?”我问。     “走路的话,一天差不多能到吧。”吴林禹想了想说。     然后我就和吴林禹坐在雨篷下发呆不说话。坐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吧,我俩实在是无聊得紧了,于是走回房子里,把他们都叫醒过来。     “怎么了,又是这么早?”周志宏听到我的喊声,半睁着眼睛对我嚷道。     “不早了,太阳都出来了。”我说,虽然外面是阴天。     “再给我三分钟。”周志宏说,然后又一头埋进背包里。     “三分钟,三分钟,”吴林禹点燃烟念叨着,“一次无痛人流的时间。”     段可醒来后,说话已经不带鼻音了。我高兴的又催促着她吃药,我对她说,只有药到了,才能病除。     吴林禹穿戴好所有装备,头顶着钢盔,我差点没认出他来。好帅的解放军战士啊,我笑着说,有你在队伍里,光是看着都安全。     十分钟后,五个人的队伍,就告别了鱼塘,往回走去。吴林禹把我们带到鱼塘边的那条水泥路上,他说这条路可以通到前面的国道,不用再去挤满是倒刺的花椒树丛了。王叔和吴林禹打头,握着枪走在最前面。我突然想起,吴林禹昨晚给我的子弹,我还放在兜里呢。     于是我走上去叫住王叔,理出兜里的手枪子弹,拿给王叔。王叔疑惑的看着我手里的子弹,然后再看看笑着的吴林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这脑瓜子也精灵哟。”王叔笑着对吴林禹说,然后接过了子弹。     我取下步枪的弹匣,边走路边往里灌回子弹。我数了数,就还剩十发了,看来吴林禹掉了不少。     不过这倒不是问题,吴林禹背心上的弹匣袋里都装满了弹匣,说不定背包里还有呢。我们五个人,有他这一支枪也够了。     这条水泥路很巧妙的取了山地里的直线,两三公里的路程,我们就走回了国道。往回望,还能看到沿着山路修的盘山国道,弯弯曲曲的不知得走上多久。看来脚下这条水泥路,为我们节省不少路程和时间。     “我想坐车了。”周志宏抱怨着说。     “你不是说人多走着好玩吗,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更好玩了呀。”段可接他的话说。     “这个人如果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做什么都没力气。”周志宏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说。     “我又不像你们那样能很早就睡着,高三的时候我晚上做题做习惯了,早了根本睡不过去。”周志宏又说。     “这里有车,你愿意坐吗?”段可指了指路旁刚好出现的一辆货车,问他。     这辆货车撞在国道拐弯处的水泥墩上,也许是及时踩了一脚刹车,才没有冲出国道外。货车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坐着两个死人,应该是死了很长时间了。有段时间没有看到过尸体,我倒有些好奇。我睁大眼睛看向里边,但发现两具尸体都耷着头,看不到面部。     周志宏很是好奇的绕到货车前边,抬头就看到了驾驶座里的尸体,只好握着背包肩带悻悻的走开了。     难闻的腐臭,正催促着我快些离开这里。     “并不是睡不着,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我扇开气味对周志宏说,“在大学寝室里,我也想早睡,可是室友们根本不会给你早睡的环境。”     “但是,现在周围有环境了,你睡觉时什么都不想,一会儿就能睡着了。”我接着说,“要不你今晚试试。”     吴林禹转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都错了。”     “要是累了,你晚上无论如何都能睡着。”他说,“我刚从大学里转到部队里的时候,跟你一样,晚上睡不着。”     “但那里是部队啊,谁管你睡不睡得着,反正每天五点半就要起床,开始那三个月,每天都要搞训练,累得你想当逃兵回家。晚上回到营房,大家倒头就睡,谁还有空说晚上睡不着啊。”     “这么说的话,你的意思是我运动强度还不够?”周志宏问他。     “对,你的问题就是做事做得不多,但想得多。”我说。     “那兵哥,你觉得什么运动,强度非常大,做了晚上能睡着。”周志宏不理会我的话,问吴林禹。     “负重跑。”吴林禹笑着说。     周志宏低头想了会儿,对吴林禹说:“那这样,兵哥,你把你的包拿来我背,负重跑我累不下来,负重走路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真?”吴林禹问。     “嗯,你取下来吧,背我这个,我这个轻。”周志宏坚持着说。     “行吧,我就当做好事,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吴林禹笑着说,然后取下了迷彩背包。     然后他俩走到路边,把包放在水泥护墩上,交换着背到身上。吴林禹的军用迷彩包不知装了些什么,刚背到周志宏身上,就让他欠出身子才能保持住平衡。     “怎么样?”吴林禹拿起周志宏的旅行包,关切的问他。     “还好。”周志宏憋着气说,然后欠着身子往外走出几步。     “不行的话,咱就换回来。”吴林禹背上旅行包说。     周志宏弯着腰带头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没事儿,为了今晚能睡个好觉,我能坚持。”     王叔看着前面的周志宏,摇头笑了起来。     头顶是厚云,周围是冷风。十二月的天,总是让人提不起心神来。但我们四人,却没被周围的环境搞得心情低落,我们正走在周志宏后边,看这小伙燃烧着内心中莫名其妙的坚持。     不知周志宏是一鼓作气还是真想把自己累下来,他真就背着那迷彩大背包,走了将近两公里的路。看他停了下来,我们便加快步子跟了上去。他靠到水泥护墩上,把背包的重量转移到了那上面。周志宏满头大汗,正喘着粗气。     他取下眼镜,擦拭着镜片上的热雾,笑着对我们说:“累得我现在就想睡觉了。”     “还要继续背?”吴林禹抖动着背上的旅行包,装作很轻松的问他。     “嗯,你们等我歇一会儿,我还能走。”周志宏戴回眼镜说。     于是我们也坐在水泥墩上,取下背包准备休息。     “前面又有一辆车。”段可指着右边说。     “我看到了,”我看着那辆停在路边的长安车接话道,“估计里面也有死人。”     王叔不加入我们的谈话,直接朝那车走去。           第四十章 城 - 曙夜 - 二兵科林     王叔走到那辆长安车前,绕着车检查了几圈,然后挥着手,示意我们过去。     周志宏说他需要再歇一会儿,叫我们先过去。于是我们三人便小跑着跑向长安车。走近长安车,就看到一具尸体正坐在汽车前轮旁,驾驶座的门大开着。     王叔蹲下身,用手扇开在尸体旁边飞舞的苍蝇。我们的到来,也惊动了正在蚕食这具尸体的虫类,各种小虫子正慌乱的朝长安车底部爬去。     我看向车内,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尸体。想必是这位不幸的驾驶员,病发时死在了车外。     “我觉得,把他搬走,这车应该能用。”王叔看着那具尸体说。     “嗯,车钥匙都还插在里面。”吴林禹望向车内说。     “行,开整吧。”王叔对吴林禹说,“我抬手,你搬脚。”     王叔没有叫我帮忙,可能是知道我忌讳这些东西,心里真是谢过他了。     吴林禹也不推辞,按着王叔的话,抬起尸体的脚,拖了出去。我看到吴林禹脸上的表情,被尸体散发的臭味熏得扭曲不已。     “干嘛抬走啊,直接开车走就行了啊。”段可看着被王叔和吴林禹抬走的尸体说。     “这车一开,后面的轮子上来不会把它压烂吗。”我回答道,“人家给你留了一辆车在这儿,你还不留个全尸给人家?”     “再说了,就算他没有留车给我们,对死者基本的尊敬还是要有的。”我接着说。     段可看向我,说:“那你怎么不去帮忙?”     我想了一会儿,说:“尊敬归尊敬,但我不喜欢闻那味儿。”     王叔和吴林禹把那具尸体抬到路边,然后就走了回来。     “行了,咱们有车了。”吴林禹拍走手上的灰尘,兴奋的说。     王叔拍走驾驶座椅上的灰尘,身子歪进驾驶座里。他转动了车钥匙,引擎发动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行,车是好的,油也够。”王叔看着仪表盘说,“上车吧。”     周志宏这时背着大包跟了上来,他惊奇的望着发动起来的长安车,说:“真有车坐了?”     “嗯,”我拉动后座的车门回答他说,“看来今晚你又很难入睡了。”     “没事儿,”周志宏兴奋的说,然后取下了背包,“我已经很累了。”     副驾驶座被吴林禹抢占了,周志宏只好坐进最后一排,与几个背包挤在一起。听到后门关闭后的声音,王叔熟练的拉下手刹,驶出长安车。     “王叔,我来开会儿车行吗。”段可问道。     王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段可,回答说:“行啊,不过现在路况不太好,等后面路况好了,我就让你吧。”     “好,谢谢王叔。”段可声音甜美的回答说。     我欠身按了一下吴林禹的肩膀,问他道:“你说的那地儿,离这里还有多远?”     “不远,我说走路需要一天,开车的话,也就几十分钟的事儿吧。”他回答说。     “什么地方?”王叔扭头问吴林禹。     “我也不知道名字,反正看起来是个挺大的市区。”吴林禹道。     “到了就知道。”王叔抬头看向头顶出现的路牌说。     吴林禹手闲不下来,他低着头,在仪表盘旁的车载cd上按来按去。也许是他打开了收音机功能,车内音质不怎么样的音响,立即响起哗哗哗的电磁声。这刺耳的声音,惊动了车里的每一个人,吴林禹立即慌忙的在上边按了几下,这才关掉了收音机。     “奇怪,”吴林禹说,“我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影,世界末日里的主人公打开收音机,就能收到求生的消息啊,然后就有播音员告诉你可以去哪里哪里避难之类的,到我这里怎么就没有了?”     “那是外国吧。”我说。     周志宏清了清嗓子,插话道:“你说的情节,肯定是丧尸电影里边的,我看过不少。但我们现在遇到的,完全不一样啊,我估计,现在全中国,只有三位数的人还活着了,会搞电台的,差不多都死了吧。”     “三位数?”我在脑子里算了算,“太少了点吧。”     “不然呢,你自己算算,你现在才遇到多少人,说不定比这还要少呢。”周志宏说。     “我也觉得没多少人活着了。”吴林禹说,然后他又打开了一次收音机,得到与上一次相同的结果。     “兵哥,别折腾了,要不你打开那音乐播放器,放点儿歌来听吧。”周志宏睡到背包上,对吴林禹说。     “行,我给你看看。”吴林禹又在那块区域按了按,没一会儿,车内就响起了音乐。是一首挺老旧的粤语歌曲,我以前听过,歌名是《万水千山总是情》。     怡耳的旋律,让我的心情舒畅起来,其实我心情本身也不坏。段可睡到我肩上,半睁着眼,欣赏着车窗外迅速闪过的风景。     我转头看向周志宏,他正躺在迷彩大包上,闭着眼睛,右手跟着歌曲的节奏舞动着。看着他一脸陶醉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向闷着的王叔,竟然也跟着歌曲的旋律哼出调子来。     “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证。”我模仿着粤语的腔调,跟着歌里边唱着。     段可听到我在唱歌,满脸笑容的抬起头,叫我继续。可是我只会这一句。     “我就说,有车坐才好嘛。”周志宏自言自语道,听得出他满足的语气。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     渐渐的,车下的路面宽阔平整了起来,路边的建筑,出现得也越来越密集。看来那市区所在的地方没有吴林禹说的那么远,长安车才开了四十来分钟,感觉就快到了。望向窗外,外边的地形落差变得越来越大,各种山峰峻岭出现在车窗外,很是壮观。     茂密的植被生长在这些没有人烟的地方,就如同给地表披上了一层绿色的皮。座座山峰露出灰白色的岩石部分,又像是被人剥去了绿色的皮一样。雨后残留的云雾还飘荡在这些峰峦之间,隐隐约约,好似仙境一般。     几天的降雨,为周围的溪流补充了一定的水份。山野间不时出现溪流,或大或小,流淌着的水流将地表上的绿衣分割开来。虽然听不见山涧流溪的响声,但看那白哗哗的流水,估计比矿泉水的质量还好。     见路面变好,王叔把车停下,转头对段可讲道:“现在好了,你来开吧。”     “好!”段可听到能开车了,立即回答说。     “那我去了。”段可对我说,然后拉开了车门。     “嗯,开慢点儿。”我点头对她说。     换过位置,王叔坐到了我身旁。段可调整了下座椅的位置,就把车开了出去。     “姑娘,你真行吗?”吴林禹抓着副驾驶座上的把手,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行呢,我大一的时候就有驾照了。”段可回答说。     “那你现在大几?”     “快大三了吧。”     “噢,那还好。”吴林禹说,然后右手放开了把手。     王叔坐在我旁边,闭目养神。也许是他坐过段可开过的车,心里比较放心吧。周志宏趴到我的座椅后面,问我:“厉哥,你会开车吗?”     “不会。”我尴尬地回答说。     “我也是,我本来想高考后去学车的,但现在驾校都关门了。”周志宏有些惋惜的说。     我转头看向他,说:“没事儿,我叫你嫂子教你,而且我旁边不还坐着一个老司机吗。”     “好啊,那什么时候开始?”     “还早呢,有空再说吧,你现在不是有大把的时间吗,别说学开车,学飞机都够了。”     段可驾驶着长安车,不快不慢的在国道上行驶着。国道旁的水泥护墩,变成了铁护栏,有点高速路的影子。通过头顶不断出现的路牌我们得知,吴林禹说的那个城市,叫做利川。     半个小时后吧,汽车拐过一个山弯,我们就看到,在连绵的大山中,一座城市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四十二章 搜刮 - 曙夜 - 二兵科林     段可小心翼翼的走在超市的地砖上,生怕踩中了一只蟑螂。我说这有啥好怕的,你踩中它,它就死了,又不会咬你。段可说不是怕踩中它们,是怕蟑螂顺着她的鞋子爬上身来。     食品区的货架一排看过去,基本都是空的,看来这家超市也被抢购过,没留下多少东西。不过货架上剩余的,供给我们五个人,也完全够了。     走到吴林禹那边,发现他正和王叔收集肉类罐头。借着手电筒的光,我看到货架上还剩有很多铁罐,有什么红烧肉罐头,午餐肉罐头,鱼肉罐头。管它是什么肉,只需要光听名字,就知道比压缩饼干好吃。     “装嘛。”王叔说,然后抱下几罐,甩进购物车里。     “我去其他地方看看,我这包也能当购物车用。”周志宏说,然后拉开了他的旅行包,朝另一列货架走去。     没走出几步,他又忘记自己没有手电筒,于是问段可借走段可。     长话短说,我们几人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边选购着所需的物品。这种感觉很好,你可以拿任何想要的东西,不必看价格,也不用担心摄像头。完全就是像在自家的仓库里那东西一般,你觉得这东西有用,可以装进购物车里,你觉得没有用,那扔掉就是了。     好在超市里的大部分物品都是有包装的,不必担心有老鼠和蟑螂爬过的问题。超市里那块贩卖生肉的区域,成为了老鼠蟑螂的重灾区。一双双闪着光亮的眼睛在黑暗里看向我们,吓得我都不敢走过去。     半小时后,我们从超市里拿走了一些食物和两打矿泉水。觉得没有什么再需要的了,我们就推车走回超市入口。毕竟带太多东西我们也拿不走,中国这么多超市,补给这个问题也不用太担心。     站在门口,周志宏却迟迟没有出来。等了几分钟后,他才兴奋的跑出来。     “你们快跟我来,我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周志宏大笑着说。     “发现什么了?”吴林禹问他。     “你们跟着来就是了。”周志宏说,然后转身走回超市里。我看到他的背包涨鼓鼓的,估计也装了不少东西。     我们四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把满载的购物车推在一边,跟着周志宏走了进去。我们跟着他笔直的穿过了超市,来到了超市的收银处。收银处空无一人,很整齐的排在黑暗里。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看着一排排的收银台说,心想难道是带我们来偷钱的吗。     “还没到呢。”周志宏说,然后翻过收银台的不锈钢护栏。     “来这里。”他继续说。     我们跟着翻了过去,面前是几扇冰冷的卷帘门。     “这里?”吴林禹贴到门前,用手摸着卷帘门说。     “是那里。”周志宏说,然后手里的手电筒指向了靠在最边的那扇卷帘门。     在光线的照射下,我看到,那扇卷帘门的右下角,不知什么原因,被人用利器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看起来能够容一个人通过。周志宏取下他的背包,通过那个方格口子放进卷帘门的里边,然后自己也弯腰跨了进去。     “来呀。”他进去后伸出头,对我们说道。     吴林禹也放下背包,拿起枪挤了进去。我和段可一前一后,跟着吴林禹的脚步。刚把头放进去,脚下的步子还没有跨出来呢,背上的枪就因为方格口子的直径太小,给卡住了。我只好退出来,取下枪拿在手里,才钻了进去。     “好玩的地方,就是这里。”等王叔也钻出来后,周志宏说。     门背后的光线要好很多,完全不用开手电筒就能分辨清周围的事物。我看了看,眼前是一个规模挺大的购物广场,每层楼呈圆环形往上修着,圆环的顶部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外面的光线就通过最顶上的玻璃透进来。     而每层楼,销售着不同种类的商品。我们所在的这层楼,是销售服装类的分区,各类服装品牌排列在圆弧的楼层里。旁边有一家店铺,虽然玻璃门都锁着,但橱窗都被敲碎,里面各种衣服裤子掉了一地,用来展示服装的模特,也被推倒在地,头部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再往远看,还有好几家店铺的橱窗也被敲碎了,估计这里以前被洗劫过一番。     王叔走过来后,没有回头看这购物广场一眼,而是蹲在卷帘门的那个方格子前,察看着什么。     “有新衣服可以穿了!”段可看到眼前的这些,兴奋的说。     周志宏露出笑容,说:“对,这就是我说的好玩的东西。”     “你们要就拿吧,我舍不得我这身。”吴林禹靠着卷帘门坐下来,对我们说。     吴林禹看着蹲着的王叔,问他道:“前辈,你在看啥呢?”     王叔摸着卷帘门上被划开的光滑边缘,说:“你说这是用什么割开的呢。”     “电锯吧,”吴林禹说,“建材店里的那种圆锯,把钢筋都能切出火花来的那种。”     “这么一想的话,你们说,这些人把卷帘门切开个口子干嘛呢?”吴林禹又继续疑惑道。     我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说:“肯定是这城里还活着的人想进商场,门又被锁了,只好割开超市里的卷帘门,从这里走进来。”     我指了指旁边碎着一堆玻璃的橱窗,继续说:“接着,他们还拿了些衣服走,说不定他们等会儿还会回来呢。”     王叔听完我的话,对我点点头。     吴林禹捏了捏鼻子,说:“那这样的话,整座商场都是他们的,这感觉多爽啊。”     “也没啥,你要有器材的话也行。”我说,“王叔以前也拥有一家超市,但他还是放弃了巨大的产业,跟我们出来自驾了。”     王叔摇头笑了笑。     “别扯了,想要换身衣服的,赶快吧,这里什么都有。”周志宏说,然后以购物者的姿态往一排排店铺走去。     “那我也去了!”段可对我说。     “去吧,里面有试衣间的,换身漂亮的出来。”我拍拍她的肩,回答她说。     “不,你要跟我一起去。”段可说着把我拉了出去。     我回头看看王叔和吴林禹,他俩正看着我发笑。     段可看中一家店,就叫我用枪托撞碎玻璃,然后进去试里边的衣服。进到店里,段可就拿下一件件的女装,不停的进到试衣间里换来换去,然后问我好看吗好看吗,我机械般的回答说好看好看。我突然觉得,周志宏带我们来到这里,是个错误,他没有考虑到,队伍里还有一个女生。     世界上有两种事情是最让人极不难耐的,一是考试快要结束等别人发答案来的时候,二是陪女人逛街的时候。这条定律,我小时候被我妈拉出去逛街时,就总结出来了。     到后来,我已经算不清陪段可进过多少家店铺,砸过多少扇橱窗,说过多少次“好看好看”。我只记得,段可自己都说累了,我们才往回走去。     “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段可抱着一件衣服蹦蹦跳跳的走在前边,回头对我说。     “你把这商场的衣服差不多都试遍了,最后却只挑走一件?”我看着她抱着的衣服,有些惊讶的问她。     “对呀,”她说,“买衣服都是次要的,有试不完的衣服,才是女人的梦想。”     “浪费时间。”我不好气道。     段可靠过来伸手摸摸我的头,俏皮地说:“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今天高兴。”     走回卷帘门,发现吴林禹和王叔正坐在门前抽烟。周志宏站在一旁,一身的衣服都换了个遍,完全没有了之前肮脏邋遢的影子。他换了一身运动装,正站在橱窗前,通过玻璃的反光欣赏着自己的新形象。     周志宏见我俩走了回来,主动打招呼让我们注意到他。           第四十一章 超市 - 曙夜 - 二兵科林     “就是这里。”吴林禹看着眼前的城景,对我们说。     周志宏也把头凑上前来,朝外面看了看,说道:“看起来还挺大的嘛。”     王叔听到我们的谈话,睁开眼看了一下,没说一句话。     “开进去吗?”段可放慢车速,问我们。     “当然进去了,我可不想中午又吃压缩饼干了。”吴林禹回答说。     行驶完一段路之后,长安车就拐到了城市街道上。沿着直线,车子闯进了空寂的城区里。这般街景,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我们路过一个转盘时,发现转盘的草坪上堆着十几个死人,不知道是本身在这里死的,还是死后被人搬过来的。     头顶不断现出的路牌和一个接一个的街道口看得人眼花,段可握着方向盘,说:“该往哪里开啊?”     吴林禹右手抵在车窗上,握着下巴,说:“就停这里吧,前边有超市,我们先进去找吃的吧。”     段可应了声,一脚刹车把车停了下来。我拉开门,知道等会儿就会受到腐臭味的攻击了。但下车后我发现,味道也不是太浓,也许是城市边有条江,江风带走了一些臭味吧。     吴林禹走下车,活动着身体。他跺了几次脚,军靴靴底撞在水泥路面上,碰出响声。周志宏取出他那个空瘪的旅行包,准备进超市里大干一场。王叔拿上枪,带头朝那超市里走去。这超市修在一个购物广场的二楼,一座天桥,跨过购物广场前的马路,延伸到超市门口。     我们四人朝天桥的阶梯走去,准备上到天桥。天桥旁有个类似大排档的露天摊子,散落着啤酒瓶和一些食物,但见不着一具尸体。路边停着的几辆出租车里,也空无一人。     十几步的阶梯,我们就走到了天桥上。天桥上一片狼藉,掉落着各种物品,估计是在超市里购完物后的人们慌乱中掉下的。踩着一地的包装,我们走到了超市门前。这家超市没有安装卷帘门,只有两扇用铁链锁住的玻璃门。     “把你的枪给我。”吴林禹指着我的枪说。     我取下枪,递给了他。吴林禹接过枪,左手握着枪管,右手举起枪托,然后将枪托往玻璃门上一撞,就给玻璃门撞出裂痕来。他重复了几下枪托撞门的动作,玻璃门就几乎只剩下金属框架了。     “进去的时候小心点。”吴林禹用军靴踢着门上残留的玻璃,对我们说。     进门后,超市里光线很昏暗,只能分辨出进门处就有一个销售烟酒的柜台。王叔叫我们等会儿,然后绕到柜台里,拿走了里边仅剩的几包烟,还顺走一瓶五粮液。     “都是好东西。”王叔笑眯眯的说。     段可找来一个购物车,我问她背上有包还推购物车干嘛,段可说不为啥,就只想找到以前逛超市的感觉。我打开手电筒,在半黑暗的环境中探着路。吴林禹在武装带上的包具里摸了摸,也摸出一支手电筒来,不过他这支手电筒比我的更亮,射得也更远,军用的东西果然要上个档次啊。     扫了几圈,我们就找到了入口。入口处的卷帘门被拉了下来,不过没有拉严。王叔伸出手,伴随着巨大的噪声,很轻松的把卷帘门拉了开来。卷帘门内飘出阵阵臭味,这种味道我以前在王叔任职的那家超市里闻到过,是蔬菜瓜果烂掉后混合上腐肉和鱼腥味的味道。但这里的味道要淡许多,可能是保鲜类食品不在这层楼的原因吧。     低头走过卷帘门,在手电筒的光圈下,就看到这里是卖内衣服饰的区域。     这些东西没多少人抢购,所以货架上还堆得满满的。周志宏直接抱了十几双袜子装进购物车里,然后又拿回几盒包装,对我说:“厉哥,你来给我照照,看这是什么。”     我举过手电筒,把光聚焦到他手上的东西,看清包装上的几个肌肉男后对他说:“内裤。”     “哦,那这个有用。”周志宏说,然后把几盒内裤甩进了购物车里。     没有了人的生气,这里显然被老鼠和昆虫占领了。我们在超市里没走出几步,就看见好几只慌忙逃窜的老鼠,看不见的黑暗里也能听到叽叽叽的叫声,不知道它们在交流着什么。看来超市里的东西,没有包装的,我是真不敢拿来用了。     段可扯了扯我的衣角,朝我努着嘴巴。我问她怎么了,她不回答,扯着我的衣角往另一个方向走。我跟着她走了过去,这才领会了他的意思,原来这里是女性用品的区域,什么卫生巾啊内衣的都有。     “在这里等我,不许跟来。”段可拿走了我手上的电筒,自己朝角落的货架跑去。     “怎么了?”周志宏的声音响起,然后吴林禹的手电光射了过来。     我迎着极强的手电光,回答说:“你们先过去吧,我在这里等她一会儿。”     随后他们就往前走去,吴林禹手中的手电光在超市里走走停停。眼睛适应了这超市里边昏暗的光线,我便看到,不远处摆有一张商家用来做广告的床。我走了过去,坐到床上面。真软,真舒服,这就是我坐在上面后的想法。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想把这张床也带走,这样每晚都能睡席梦思了。我靠在床头,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抽着抽着,我就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要是我们哪天走投无路了,完全可以回到超市里,这里有吃的,有穿的,还有睡的,虽然气味难闻了点,但绝对是一个可以生存下去,而且还能活得很好的地方。     但是要真在这里住,也挺吓人的,超市里那么大,如果从哪里钻出个人来,我都发现不了。     想着想着,段可就好像拿完了想要的东西,正到处晃着手电筒寻找我。我依依不舍的离开的软绵绵的席梦思,走到她面前去。不知道她往购物车里装了些什么,段可见到我,也不说话,直接就推着车朝王叔他们那边走去,我只好跟上去。     周志宏靠在炒货的玻璃台前,捧起一堆瓜子。     “还能吃吗?”我问他。     周志宏磕开瓜子,取出里面的瓜子仁,边咀嚼边对我说:“还行吧,潮是潮了点,但味道没有变。”     “你要吗?”周志宏说着递给我一把。     “不了,说不定被老鼠爬过呢。”我忙摇头说。     然而我的话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食欲,周志宏就当没听见“老鼠”两个字一样,继续磕着瓜子。     吴林禹和王叔两人在货架间穿梭着,只能看到移动的手电光,瞧不见人。等周志宏磕够了瓜子,我们三人便朝王叔那边走去。走出几步,就闻到一股粮油的味道,看来这里就是销售各种食品的区域了。     段可惊叫了一声,忙说地上地上。我看向地面,在段可手电筒光的照射下,看到好几只蟑螂呈扇形从我们面前逃跑,然后爬进货架的缝隙里,再也看不见。当然了,昆虫本身就是地球的主宰,人类走了,留下这么大堆食物没有人消耗,让它们用来强身健体,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这些昆虫的繁殖能力也太强了点,我拉过段可的手,借着手电筒又往周围扫了几圈,发现几乎每平方米就有五六只的样子,地砖上,货架里,都有它们的影子。要不是死人见多了,估计我也会被这些小虫子恶心到。     我转头看向周志宏,他倒没什么反应,还在用脚踢这些蟑螂玩,估计是没有把这些蟑螂和他刚才磕的瓜子联系起来。     “没事儿,它们也怕你。”我对段可说,然后继续朝前走去。     我想起刚才我在席梦思上闪现出来的念头,是错误的。就算是走投无路了,也不能住在超市里,要是睡着后床上爬满了蟑螂老鼠,那是比死亡还要恐怖的事情。           第四十三章 人? - 曙夜 - 二兵科林     “你瞧瞧人家,衣服一换,人都帅气了不少。”段可看着周志宏,赞叹道。     周志宏听到女生的赞扬,害羞的扶了扶眼镜,不做回答。我看到他换了一身运动装,这身年轻活力的服装套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又稚嫩了不少。     “要不你也去换换?”段可歪过头对我说。     “不了,我穿习惯了。”我拒绝道,我只想快些走出这个商场,再也不回来。     “我给你们带了衣服回来。”周志宏指了指地上的一堆纸口袋,“几件羽绒服,过冬穿吧。”     羽绒服,这个倒是很实在,这天要是冷下来,没有暖气,就只能往身上多裹些衣物御寒了。于是我们每人提走一袋羽绒服,穿过卷帘门,往回走去。路过收银台的时候,我顺走几盒益达,很久没有嚼口香糖,就想着用这个给自己补充点糖分。可是等我走出超市才发现,上面写的是无糖型。     走回超市门口,我们就开始搬运购物车里的物资了。段可帮我们提着羽绒服,走在最后边。我们四人一人提着购物车的一角,准备连车带物提到长安车旁去。路过入口处那个烟酒摊的时候,吴林禹瞟了里边一眼,然后忙说停停停。我们以为他发现什么了,急忙放下了车,朝他看去。     吴林禹放下购物车,小跑着绕进了烟酒柜台里。他小心翼翼的推开玻璃柜,然后在里边抓走几个金属打火机。     “前辈,这个也是好东西,但是你忘了拿。”吴林禹笑着对王叔说,“嗯,刚好,刚好还有三个。”     王叔看着吴林禹手机的火机,没有任何表情,可能他对这个东西没有兴趣吧。     “zippo火机啊。”周志宏说。     “嗯,我女朋友以前就送了我一个,结果被班长借去用了。”吴林禹说,然后从包装里取出一个打火机,打火机的盖子一开一合,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种打火机,我没用过,现实生活中也没见几个人用,倒是在外国电影里,经常看到。     “你要哪一个?”吴林禹看到我被这声音吸引,问我道。     “先带走吧,回去再说。”我说,然后带头提起了购物车。     “行。”吴林禹说,然后笑着把剩下的两个火机从包装里扣出来,塞进衣兜里。     临走前,吴林禹又在柜台前看了看,然后又拿走一瓶火机油。     四人抬着购物车,走出超市,然后从天桥的阶梯走了回去。拉开长安车的后门,周志宏取下包钻进车内。然后我们在外面递给他购物车里的物资,他像建筑工地上的搬砖工人一样,接过一个个罐头,一袋袋方便面,放到车里的后座。     不一会儿,购物车就搬空了。段可又把五套羽绒服递给他,几套羽绒服堆到后座上,几乎就没有了周志宏能坐的空间。我把购物车推到路边,准备上车走人了。对不起了,购物车兄弟,要让你在这里忍受日晒雨淋了,我在心里对购物车说。     刚往回走了几步,我就听到一阵汽车在路上行驶的声音。不对啊,我心想,所有人都站在街上,长安车也没有发动啊,哪儿来的声音?     没等我再多想,长安车的正前方,也就是我的左边,我就看到一辆货车正朝我们开来。我以为我眼睛花了,立即将那车与周围的事物对比了一下,确认出那车真的在动。那货车几秒后就开到我们眼前,我看到,驾驶座里只坐了一个人。那司机看到我们,皱了皱眉头,连按几声喇叭。     刺耳的喇叭惊回我的心神,我转头看向王叔他们。周志宏被喇叭声吸引,也从长安车里探出头来。几人都望着货车,没有任何反应。见我们没有动作,那司机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跳下来,面无表情的问我们:“人?”     好奇怪的问题,我心想。几秒后,我们一齐朝他点点头。     “还是活的。”他自问自答道,脸上闪过一丝兴奋。这人话里带着点方音,但我还能听懂。     这司机四十来岁的样子,除了满脸的胡茬之外,就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但他脸上少有的皱纹和乌黑的头发告诉我,他应该要比看起来年轻,你们知道,满脸的胡子总会让人显老。     他身着一套干净的休闲装,分辨不出来以前是干什么的。他的脸色很好,看起来他过得还不错。     这时,我闻到一股很浓的腐臭味从他的货车里飘出来,不知道货箱里装的是什么。那辆货车,就是一辆普通的东风货车。这种货车,运输水泥河沙之类的都会用到,生活中随处可见。     那司机直直朝我们走了过来,边走边在身上摸着什么。这些动作被王叔看在眼里,我看到他退了几步,手放到身后,握住了背上的枪。     那司机离我们还有四五步远的时候,他终于在衣兜里摸出了想要的东西。原来摸出的是一包烟。他把烟盒在手里拍了拍,然后取出几根来,递到吴林禹跟前。     “来,兄弟,抽支烟。”那司机笑脸相迎,对吴林禹说。     吴林禹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了烟,看着那司机说:“谢谢。”     “看你这一身,难道是部队派来的救援队?”那司机问道。     吴林禹摇头,说:“不是,我以前是当兵的。”     “我就说吧,怎么会有救援队呢。”他听到吴林禹的回答,自言自语道。     他又发烟给王叔,王叔收回背上握枪的那只手,接下那司机递来的烟。周志宏摆手谢绝了香烟,那司机便朝我走来。     “小兄弟,你抽吗?”他问我。     “呀,还带着枪呢。”那司机看到我挂在肩上的枪,接着问道。不过他看到枪,并没有太惊讶,还是带着微微的笑容问我。会不会是他觉得我年纪小,身上背着的肯定是仿真枪,才笑出来的?     我点头,没有回答关于枪的问题,接过烟后也礼貌性的说了句谢谢。我看向他的眼睛,虽然说不上是充满善意的眼神,但至少看得出,这人挺正常,不会太坏。     那司机没有再追问关于枪的问题,他举起打火机凑到嘴前,一手挡着风,一手按下打火机,点燃了烟。     “你们从外面来的?”他问道,“我没见过你们。”     “嗯。”我回答说,“刚到。”     他看看我身旁的购物车,又看向天桥上的超市入口,问道:“你们去这家超市了?”     “对呀,里边还有个商场呢。”周志宏挤出头回答他说。     那司机低头抽了口烟,然后深情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周围,说:“那你们先跟我走,等会儿有人来了就不好了。”     “有人来?”吴林禹问。     “嗯,先走吧。”那司机说,说着就往货车走去。     “去哪里?”我问。     “只要不留在这里就行。”他边打开门边说。     我们看向王叔,看他如何定夺。     “先跟他走一段再说吧。”王叔也看了看周围说,然后也朝长安车的驾驶座走去。     “谁会来呢,难道是我们拿超市的东西没给钱,警察来逮我们了?”汽车发动后,周志宏蹲在后座说道。     长安车在路上调了个头,然后让货车走到我们前边,再跟了上去。     “谁知道呢,你看这周围这么多摄像头。”吴林禹看着窗外,开玩笑说。     “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这城里有其他人。”我插话道。     “嗯,可能那堆其他人刚好是警察,或者是超市里的保安。”周志宏说。     “谁知道呢。”我回答说。     我们跟着前边的那辆货车,在城区里左转右转,不知道那司机要带我们去哪里。那辆货车不断向后发散着腐臭味,我们只好关上了所有车窗。我在想,那货车里边,会不会是全部装的死人呢。     跟着货车开了十分钟的路程,那司机还是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个圈套啊?”吴林禹看着前边的货车说道。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呢。”周志宏立即慌恐道,“你们闻这味儿,全是死人味儿,都是从他那车里发出来的。”     “我已经分析出来了,有可能是这样,这人每天开车出来到处转转,看见活人后,就编故事来吓人,然后把这些人带回他们的老巢,杀死他们,再装进货车里。”周志宏继续猜想道。     “扯淡。”吴林禹笑着不屑道。     听到他的猜想,我也笑了一声,然后说:“干嘛要杀我们,干嘛把我们杀死了,还要装进货车里?”     周志宏哼了一句,反驳说:“你们还别不信,我以前就在微博里看到过,有的人天生就有这种喜欢杀人藏尸的怪癖。”     “那也太变态了吧。”段可有些不相信的说。     “等等就知道了。”周志宏故意用很神秘的口吻对段可说。     王叔见货车迟迟不停下,便看了看仪表盘,说:“再跟他走三公里。”     听周志宏那么一说,跟着货车后面的这一段路,我还真有点忐忑。万一不幸被他言中,等会儿那司机带我们去到他们的老巢,十几个人冲出来,乱刀砍死我们后,再抛进货车的货箱里。     但是这样想的话,他们这样做也并没有什么好处,杀死几个人不仅不轻松,而且还挺费时费力的。再说了,我们身上有枪,如果等会儿真有人拿刀冲出来的话,我们举枪待在车里,也可以破解周志宏的这个假说。     几分钟后,前边的汽车亮起了红色的尾灯,一阵泄气似的刹车声传来,货车停到了路边。我望向车外,我们正在江边的马路上。           第四十六章 虚惊 - 曙夜 - 二兵科林     看到他回来了,我急忙转过头,把吴林禹他们叫了过来。     那司机很灵活的在泥泞的土里小跑着,没多久便跑到我们面前。他的脸上既没有出现喜悦,也看不到焦虑,不知道他出去后遇到了什么,也可能是根本没把我们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发现?”吴林禹走过来后,立即问道。     那司机点点头,然后又坐到钢筋堆上。我和段可站起来,给他腾出位置,等着他开口说话。     “超市的小车还在公路上放着呢,眼再瞎都能发现。”他抓了抓头发,开口说道,“哎,走的时候太急了,忘了提醒你们把那东西藏起来。”     当时这司机也是一片好心,这不能怪他。     “藏起来,说不定他们就发现不了了。”他接着说道。     购物车兄弟啊,我在心里后悔道,我不应该把你随意的推在路边,忍受日晒雨淋的。     王叔掏出烟,发给那司机一支,问道:“你碰到他们了?”     “碰见了。”司机接过烟,回答说。     “他们怎么说?”     “也没说啥,李工头昨晚喝酒喝多了,下午才醒。他确认了不是自己人干的,就没再说什么。”那司机点燃烟,对我们说道。     “李工头?李工头是谁?”我问他说,心想这名字可真够怪的。     “就是他们的头儿啊,这不是他的真名,但大家都这样叫他。”他说,“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     周志宏听完笑了笑,说:“原来**oss是个包工头啊。”     “你见到他了?”王叔不理会我们的玩笑话,直来直去的问那司机说。     “没有,我听他们说的。”     “听说?你听他们说了一下午?”我问道,这司机即便是出去听评书,也听不了这么久啊。     那司机被烟呛住,咳嗽了几声,皱着眉毛回答说:“我这不是开车出去没碰见他们吗,我心想在城里干等也是闲着,还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我就去把今天的坑挖了,挖完坑回来,才碰见一车在找你们的人,就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挖坑干啥?”吴林禹问他。     那司机用拇指指了指货车的方向,回答说:“我那车里还装着一堆死人呢,不挖坑,那把它们埋到哪里去?”     “我听那车人说,他们看到公路上的购物车,然后发现超市的玻璃门给人敲碎了,就在城里头找了你们一下午,但是人没有找到,最后倒是拉回来一条狗。”他接着回忆道,“我问他们,还继续找吗,他们说李工头没说什么,他们也懒得找了。”     “幸好在这里待了一下午。”段可有些后怕的说。     “我就说吧,多大点事儿,搞得我们这样紧张。”吴林禹如释重负的说道。     周志宏听完话,也表现得很高兴,说:“管他什么包工头,他就算想来找我们,也不可能找到。我打赌,我们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被人发现。他们也就二十来个人,要想控制住一座城,还是很难的。”     那司机低头抽着烟,嘀咕道:“但是几天前,也有人偷了超市,李工头硬是用了两天时间,把那人逮了出来,但这次…..”     “真是奇了怪了。”他顿了顿,然后补充道。     “谁知道呢,可能今天那包工头心情好吧。”周志宏说,“而且,外面来的人,他们也不好抓,想抓也抓不到我们。”     “还有可能会折兵损将。”吴林禹带上头盔,附和道。     我抬头望了望暗下来的天,提议道:“那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就逃出城,不是最安全的吗?”     对啊,趁着夜色逃出城的话,他们肯定发现不了,这事儿也就这样完了。     没想到王叔看也不看我的反驳道:“这哪里能行,路上黑灯瞎火的,连个路灯都没有,我们车灯一开,那不就是活靶子了吗?”     也对啊,我没考虑到全城的电网已经瘫痪了,路上的照明,只能靠车灯。要是那群人发现一束陌生的车灯准备出城,肯定会追上来的。     “那什么时候才走?”吴林禹问道。     “明天吧,”那司机说,“等明天天亮了,我用货车拉你们出城,他们只会以为我是在运尸体。”     “那多不吉利啊。”周志宏说。     “那你就在这工地待上半个月吧,看他们能不能找到你。”我对周志宏不好气道,这种时候了,还管吉利不吉利。     “行,就这么办。”王叔对那司机。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去我住的地方睡一晚。”那司机说,说着就站起来。看起来就是无论我们愿意与否,他都准备离开了。     “你家在哪?”周志宏问。     “在江边。”他回答说。     我们五人相互看了一眼,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吴林禹提议道:“我们也没地方能睡个安稳觉了,要不就去吧?”     然后我们都点头同意了。去这司机家里睡,总比睡在这通风性良好的工地里强,我可不想段可又患上感冒。     那司机点点头,便往回路走去。我们几人背好背包,也跟了上去。     “师傅,还不知道你贵姓呢。”吴林禹走到他旁边,问他道。     那司机想了想,很是随和的回答说:“叫我老陈就行了,他们以前都这样叫我。”     老陈?他看起来比我大十几岁,我还真不好叫这名。不过既然他自己都这样说了,我当个名字来叫就行了。     翻铁栏的时候,我又闻到了货车里飘出的腐臭味,我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对老陈问道:“陈师傅,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陈翻过铁栏,跳到地面上,拍着手上的灰尘回答说:“开出租车的。”     我哦了一声,心说开出租车的现在做起了殡仪馆的行当,这转业跨度也太大了点。但是,他能每天坚持做清理尸体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我打心底里佩服他。     天色已经快暗透,我是靠着腐臭味的浓淡程度,才分辨出货车停靠的位置。     “等会儿不要开车灯,我把尾灯亮着,你跟着走就行了。”老陈对王叔说。     “行。”王叔回答道,然后拉开了长安车的车门。     “你开车灯,他们不就发现了吗?”我问道。     老陈回答说:“这个倒没事儿,我以前经常这个点儿在城里头开车,他们认得货车车灯的样子,习惯了。”     车子发动后,我们五人紧盯着前边亮红的货车尾灯,紧张得没说一句话。要是这时候追我们的那车人还没有回去,又刚好撞见我们了,那得有多刺激?但刺激归刺激,这种情节在心里边想想就行了,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没有路灯的街道,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尾灯能照射出的范围很小,王叔只能保持好车之间的距离,不能太近,然后靠着货车的转弯灯,来判断转弯的方向。但还好,王叔驾车的经验丰富,能拿捏好距离和转弯的时机,街道上也没啥车,一路开得很顺利。     老陈在前边的货车里,一定为我们考虑过了,他害怕我们跟不上,反光镜里又瞧不见我们,一直保持着很慢的车速。到后来,我们都有点不耐烦了,这老陈开得也太慢了点,我真想帮王叔大按几声车喇叭,催老陈开快点。     开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吧,我们就看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座楼。我们为什么能在满是黑暗的城区里发现这栋楼呢,因为这栋楼的不少窗户里,正亮着电灯。     这栋带有电灯的楼,在周围的黑暗里很是耀眼,如同无边大海里的灯塔,为黑暗里的我们引领着方向。电灯从楼体的中间开始亮起,亮了大概有四五层楼的窗户,再往上,便又是黑暗。我甚至还看到,某户住房的阳台上,还有人影在走动。     眼前这幅“暗夜灯楼”的画面,把我们一车人都看呆了,这伙人牛逼啊,有水有电还有小区房可以住,简直就是末世里的小康之家啊。我就想着,要不要把东西还给他们,再赔个不是,跟他们一起住算了。     老陈不知为何鸣了几声车笛,可能是在跟楼里的熟人打招呼吧。     两辆车在黑漆漆的街道上开了一阵后,那栋亮有电灯的大楼,便被其他的大楼所遮挡住,再也看不见。老陈驾驶的货车,还是按照之前的速度,缓慢的在路上开着。车窗外基本看不清任何东西,不知道老陈住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红色的货车尾灯,盯久之后,让我眼睛非常不舒服。我索性闭上双眼,不再去关注窗外,反正啥也看不见。后来车子开了多久,我记不清了,我只能在脑海里感觉到,车子在不停的左拐右拐,最后还能感觉出,车下的路面变得坑洼起来。     王叔松开油门,一脚刹车,停住了长安车。我睁开眼,朝前看去。货车的尾灯仍然亮着,但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总算到了,这老陈也住得够远的啊。”周志宏撑着我后边的座椅说,“脚都给我蹲麻了。”     王叔转动车钥匙熄了火,然后按下手刹,对我们道:“下车吧。”     走下车,就吹来阵阵江风,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周志宏今天带回的羽绒服,我想立即套在身上,抵御住江风带来的寒冷。     除了江风之外,货车里散发出的腐臭味,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不远处就能看到一条江水在黑夜中流淌着,仔细听还能听到水声,果然我们来到江边。可是我往周围看了看,发现公路的右边除了水泥修筑的堤坝,就没有了其他建筑物。虽然这人眼在黑暗里看不太清,但如果有房子在周围,我至少能发现轮廓啊。难道是,这老陈挖了个地窖?     老陈朝我们走了过来,我便把心中的疑惑抛给了他,问道:“到了?”     “还没到。”他回答说,然后跨过公路左边的护栏,没有多再做解释,独自走进浅草丛里。           第四十四章 割据 - 曙夜 - 二兵科林     那司机停下车后,很快就从驾驶座里跳下,然后朝长安车走来。     我看向车外,长安车右边外几米处就是江边的堤坝,稀稀疏疏的种有一列不知名的树。车的左边,是另一道车道,车道再过去,就是人行道。人行道里修有一排铁栏,铁栏里边,能看到几栋未完工的江景房。     看到这些,我稍微安心了点。这里应该不会藏有什么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贼窝据点的样子。     王叔摇下了车窗,想看那司机下一步的行动。     “下车吧,就这里了。”那司机走到车旁边,眯起眼睛看了看周围,对我们说道。     王叔看了我们一眼,就打开车门下了车。我们也跟着走了出来。     “来这里干什么?”吴林禹下车后打量着周围,问他道。     “难道是来看江景吗?”周志宏扶了扶眼镜看向江面,也跟着抛出了心里的疑问。     那司机摇摇头,说:“先不急,等会儿再跟你们讲。”     “车子先停这里,锁好,没人会发现,我们进工地里边说。”他接着说道,说完那司机就穿过马路,走上人行道,朝那排铁栏攀去。     “还去吗?”吴林禹问道。     “去呀,都跟到这里来了,既然这里不是贼窝,我倒想听听他到底会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周志宏回答说。     “说不定工地里边就是贼窝呢。”我开玩笑说。     “跟着看看。”王叔说,然后背上七九冲,带头朝那人走去。王叔赶上那人的脚步,和那司机一前一后的翻过了铁护栏。     翻铁栏对于我们几个男小伙来说,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几个步骤就能完成。毕竟童年或者学生时代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比如翻学校的墙出去上网之类的啊。见我们三个小伙儿飞快地翻过了铁栏,段可也丝毫不示弱,她挽起衣袖,半咬着嘴唇,双手就握住了两根护栏。     “小心点,”我对她说,“上边是尖的。”     没等我说完呢,段可动作既敏捷又娴熟的一踩一蹬,便翻过了护栏,跳到我们面前。这套连贯的动作,看起来比我们的还要帅气。     “巾帼不让须眉啊!”吴林禹赞扬道。     “我小时候,就经常跟男生打架。”段可拍打着双手的灰尘,笑着说,“翻墙这这种事儿,我就没少干,那时候,小伙伴们都以为我是男的呢。”     “同行十二年,不知段可是女郎。”我开玩笑对她说,然后跟着那司机朝更里边的建筑工地走去。     “哪有十二年,我小学五年级就转型了。”段可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回答我说。     建筑工地里安静得出奇,看得出工地里很早之前就停了工,所有的工具都整齐的摆放在原地。我看到,好几辆挖掘机还保持着工作时的姿态,陷在不远处的泥土堆里,等着为新楼盘的建设,开辟土地。     建筑工地里的所有器材,都安静的待在原地,等待着下一次开工。     连下了几天雨的缘故,本就满是泥土的建筑工地里,如今泥泞不堪。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里边,很是难走。     周志宏非常小心的在泥泞的路上走着,害怕泥土沾上他新买的鞋子,不,应该是新换的鞋子。但就算他再小心,也并没有什么用。几十米的路走下来,周志宏新鞋上的nike大logo,已被新鲜的泥土沾染得快辨认不出来。     “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我看着他满是泥土的鞋,故意反话道。     “人在工地走,哪能不沾鞋。”周志宏很机敏的接了一句。     那司机在建筑工地里看了看,然后坐到一堆钢筋上。钢筋旁就是未完工的楼体,上面满是脚手架。他头顶的脚手架上正挂有一块标语,写着“进入工地,请戴好安全帽”。     那司机又发了我们一次烟,接着说:“我叫你们走的原因是,你们动了别人的东西,还动了这里的规矩。”     我们五人听到这句奇怪的话,愣了一下。正在点烟的周志宏停下动作,问道:“什么东西?”     “我是说超市。”那司机说。     “规矩?”王叔把香烟夹到耳朵上,问他。     “这超市还有人管?”我也忍不住问道。     “嗯。”那司机说。     “我就说吧,这城里有警察活着。”周志宏弯着腰,用纸巾擦拭着鞋上的泥土,对我们说道。     “不是警察。”那司机说。     那司机快速的点燃烟,说:“你们这全是问题,我也回答不过来,这样吧,我一下子说给你们听,你们就懂了。”     他抽掉一口烟,接着说:“也挺难讲的,我说快些吧。这利川城里,还有群人,他们有个头儿,把城里还剩有东西的超市,都锁了起来,划给他们自己了,你想要拿超市里的东西,就得到他们那里去,加入他们的队伍。”     “不然呢?”吴林禹握着枪,很是不服气的问道。     “不然,如果你是城里的人,就要把你撵出城。外面来的人的话,我就不知道,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那司机回答说,“但说按照他们以前的做事习惯,如果你们被发现了,不会是把东西还给他们,他们就会算了。”     那司机回答说,“小伙子,别看你是当兵的,手里有枪就不怕,他们也有枪。”     怪不得刚才这司机看到我们手里的枪太惊讶,原来是他早就见识过了。     “把超市锁住有什么用,副食店里不是还有吃的吗?”我有些不相信他的话,问道。     “都锁了,找不到卷帘门钥匙的,他们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搬走。”他回答说     “他们有多少人?”王叔问他道。     那人在心里估摸了下,说:“二十来个吧,不清楚,我有段时间没去过了。”     “这么多人?”周志宏停止擦鞋的动作,抬头惊讶道。     “嗯,他们找了栋还没开卖的房子,你加入他们了,就可以住在里边。如果算上里面的妇女老人,可能还不止二十个吧。”他回答说。     “还有妇女老人?他们哪来这么多人?”我问道。这听起来就是一个幸存者联盟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去看看。     “到处找呀,城里发病那会儿,整天就有一辆车在城里头转悠,用高音喇叭吼口号,慢慢的,还活着的人就跟着去了,人就多了嘛。但是现在,城里头还活着的人,除了我,基本上都跟着他们去了,所以就没有在城里找人了。”     “你干嘛不去?”吴林禹问他道。     “我去过,但是又出来了。”他抽了口烟,回答说,“你以为人多就好?他们那个团体,有等级制度的,说一不二,你进去了,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就算你是个好人,但是如果上面的人性子不好,你也会变成坏人。     “他们压着城里头的食物来源,你想要有东西吃,就得跟着他们。而且,你进去了,基本上就是出不来了,逃跑后被逮回来,那后果也是很严重的。但是,基本上没有人会逃跑,因为住在里边比一个人在外面好太多了。”     “这不是在做传销吗?”周志宏说。     “他们怎么能知道,超市有没有被偷?”吴林禹低头想了想,问道。     “每天有人开车到处转啊,你们刚才是运气好,没撞见他们,要是多待上个十来分钟,那就说不定啰。”那司机回答道。     “你不是说加入了他们,就不能出来了吗,那你怎么还在外面开货车?”我忍不住问他。     那司机抽掉最后一口烟,灭掉烟头笑着说:“可能是他们觉得我不太会做事儿吧,我跟他们提了个条件,就退出来了。”     “什么条件?”我问。     “帮他们清理城里头的死人,我这反正一天也闲着没事儿,每天从城里头运些死人出去埋了,总有天会清干净的,到时候有人来这城里来就不会犯恶心了,闻起来,也会舒服点。”他回答说。     听到这,我不由得对他心生佩意。这司机的货车里果然装的是死人,但他不是什么心理变态,而是在默默的做着没有回报的好事,这简直是末日里的环卫工啊。眼前的他,能有胆量做这种事,以前肯定是在殡仪馆工作。     “那超市和商店都被他们管制住了,你吃啥?”隔了一会儿,吴林禹问。     “他们会定期分一些给我的,我自己也种了些菜。”他回答道。     王叔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谈判?还是求和?好像在拍电影啊。”周志宏突然说。     那司机从钢筋上站起来,拍走屁股上的灰尘,接着周志宏的话说:“不用跟他们说好话,他们仗着人多,不会听的。”     “等有人发现你们进过超市之后,肯定会追上一段,但还不会追到这里来。等会儿他们一定会来找我,问我情况。这样吧,你们先在这里等,我出去转转,看是个什么情况。”     他说完便准备朝工地外走去。           第四十五章 立山为王 - 曙夜 - 二兵科林     “其实我觉得,我们现在就走,倒是最好的办法。”吴林禹突然说,“他们反应速度没那么快的。”     听到这话,那司机就停下了脚步,正色道:“那可不一定,他们都带有对讲机,说不定现在就有人发现超市门被敲开,然后派人堵在出城的路上了。我了解他们的做事方式,要是他们逮不住人,可能也就算了,但如果你们现在出去撞见了,我想对大家都没好处。”     是啊,听他之前的话,城里这群人,是有种想要立山为王的感觉,现在这王才树起来不久,我们就破了他们的规矩。要是我们被逮住,为了立威信,肯定是会按照之前的方式来办的。虽然之前他们没遇到过外来人,但要是真被他们逮住了,说不定会把我们洗劫一番,甚至抢走段可。     “要是你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话,你们走就是了,我继续干我的事儿,你们走你的路。我不过是给你们提建议,大家谁也不欠谁。”那司机竟有些生气的说道。     王叔想了会儿,对他说:“按你说的来,你先去,我们就在这等你。”     “那就千万别走,我没跟你们开玩笑。”那司机僵住生气的脸,对我们叮嘱道。然后他迈出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去。     周志宏看着走远的司机,一脸茫然的说:“听起来我们好像摊上大事儿了。”     “也没啥大不了的,”吴林禹抱着枪蹲到钢筋堆上,回答他说,“不就是在超市里拿了点东西吗,我们还给他,道个歉就是了。再说了,哪来的道理说这超市就是他们的?”     “二十来个人,就想管住这座城,只怕是想得太开了点。”吴林禹继续嘲笑道,“我不也路过这城里一次吗,还在城里边睡了一晚,也没见碰到过那些人。”     “没这么简单,”我点燃烟接话道,“你还没有听出来吗,这群人是要立山为王,现在他们人多,就是王,谁还听你讲道理呢。我们未经允许拿了他们地盘上的东西,在动物界,这种行为叫侵略领地。”     “立山为王?”吴林禹笑了笑说,“听说他们还有枪呢,我看应该是武装割据吧。”     周志宏取下包,放到他旁边的油罐车上,说:“这些人也真是的,也不写个标语挂在超市门口。”     “要是用文字把规矩写下来,那就不是在立王了,而是在立法了。”我吐着烟说道。     “如果可以赔钱给他们就好了。”段可突然说,然后摸出一张100元面额的纸币在手里折来折去。     周志宏听到这话立即笑了出来,对段可道:“你还真当这破纸是硬通货啊,要是你有几块黄金的话,那说不定能行。”     “黄金也不见得有用,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闲心收藏黄金啊。”我说,我想起了身上挂满了金器的纹身男和子弹头,他们不照样还是出来抢劫吗。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吴林禹说,“要是那群人非要找我们讨个说话,大不了干一架就是了。”     王叔听到,立即否定了他的想法,摇头说:“你刚才没听到?他们也有枪,我们不知道是他们所有人都有枪,还是一个人有枪,但假如是所有人都带枪的话,那我们要是打起来,他们吃不到甜头,我们全部都要死。”     “那可不一定,那些人就算有枪,也不见得能有多厉害。”吴林禹很有底气的反驳道,“而且,万一是他们只有一杆枪呢?”     “万一是万一,没把握的事情,不能做。”王叔说,然后也坐到钢筋堆上去。     “对对对,能不打就不打,你看这活着的人本来就不多了,万一你们再打一次,这人就更少了。再说了,万一他们的老大今天心情好,这种小事情就不会追究我们了呢。”周志宏赞成王叔的话,对我们道。     他翻上油罐车,坐到油罐子旁边,继续说:“你们看,这么大一个城,他们才二十来个人,我不信他们能找到咱们。我们跑不掉的话,那就住这里就是了,干嘛去打架呢?”     “小伙子,你这话说得在理。”王叔说,然后从衣兜里摸出来一个弹匣,“能不打就不打,但是我们也不能怕,偷偷摸摸的住在这城里边,你王叔我是不会同意的。”     说完王叔给手里的七九式冲锋枪换好一个新弹匣。     “嗯,一锅端了他们最好。”吴林禹附和道,“如果他们真是要称王做强盗的话。”     看到这,我突然想起,我步枪里的子弹也不多了,于是取下背包,摸出装在里边的两个弹匣。恰巧我看到钢筋堆旁有一个塑料桶,桶里面装有一些建筑用的工具,一圈胶带堆在里边,很是显眼。     看到胶带,我便生出一个有趣的想法来。我拿出胶带,拉扯下一截,然后把弧形的弹匣呈相反方向拼在一起,最后用胶带缠住。这样换起弹匣来,就要快多了。     “哟,这办法靠谱啊!”吴林禹看到我手里的成果,睁大了眼睛,很是惊奇的对我说。     “我以前在新闻里看到,那些外国人打仗,都是像这样绑两块弹匣的。”我笑着说。我取下还有十来发弹量的弹匣,塞进背包里。然后把胶带缠着的两块弹匣,插进枪膛里。     “在越南,我们班就有人这么整过。”王叔斜眼看着我手里的步枪说道。     我把五六冲拿在手里掂了掂,多了一个弹匣,感觉要重了些,但还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你们自己看看,还说不想去打架呢,这都在开始进行战斗准备了。”周志宏见我们在摆弄武器,有些不满的说道。     “我们这个,最多只能算是自卫准备。”我回答说。     “随你们吧,总之要是真打起来,枪子儿不要往我身上飞就行了。”周志宏说道,歪起嘴巴表示他的不满,然后拿出他老式的mp3,插上耳机听起了歌。     不知不觉,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十二点过了。但听到城里有堆人正要找我们算账呢,所有人都没有想吃饭的意思。太阳躲在云层后,散射出来光线,但就是不愿意露出面来,搞得人很烦闷。     后来大家都感受到了饿意,每人在周志宏那里拿了些零食,勉强填饱了肚子。之后,我们几人就坐进未完工的楼体里,等着司机的归来。周志宏和王叔闭目养神,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了。段可躺在我怀里睡觉,我抱着她,和吴林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下午就快这样聊过去了。     后来吴林禹开始整理背心和背包里的装备,我看到,他一共有数十个弹匣,里面都塞满了子弹。除外,还有好几个木柄手榴弹在地上滚着。     我很好奇的捡起一个手榴弹,握在手里问他:“咦?这东西不是在老式电影里面才有吗,现在部队里还有装备?”     “嗯,”吴林禹回答说,“这种带把儿的,扔得远。”     我在手里转动着手榴弹的木柄,心想要是真要跟城里边的那些人打起来,我们这儿有枪有手榴弹的,他们虽然人多,但也不见得能有多大优势。     “怪不得你想一锅端,原来你还有这些家伙。”我举着手榴弹对他说。     吴林禹笑着摇头,说:“你如果以为我是把命押在这东西上,那你就错了。我想的是,那些普通人就算有枪,你只要不跟他面对面离得太近,他们基本就没什么战斗力可言。”     “我这样跟你讲,他们拿着枪,在一百米外,我就算站着让他们打,他们都不一定能打中我,你信不信。”他继续问我道。     我点头,这种情况下,就算我不信,也不能摇头损他面子吧。     “但要是我来开枪的话,只要还能看清人影,我都能毙他的命。”吴林禹说,说着端起枪做瞄准状,恨不得扣动扳机,击倒内心中的假敌。     段可被我俩的谈话吵醒,她醒来后玩了会儿手机,就走出楼体,坐到钢筋堆上,望着那几台挖掘机发呆。看她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反应,我便跟了出去,想看她在做什么。     “想啥呢?”我坐到她旁边,问她。段可双手撑着小脸,手肘放在膝盖上,一脸的忧郁。     “我刚才做梦,又梦到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三个坏人了。”她回答说。     “害怕了”     “嗯。”     “没事儿,还没见到人呢,他们万一是好人也不一定呢。”     “万一是坏人呢?”     “那你就躲着不出来,等他们被我们打跑了,你再出来。”     “要是你们打不过呢?”     “打不过,打不过他们也抢不走你,你自己跑就是了,我不是给你一把小手枪吗。”     “那你怎么办?”     我不想让她再胡乱的想下去,便说:“别多想了,你想的坏事,都不会发生,世界上又不是只剩下坏人了。”     “但愿吧。”段可说,然后头靠到我肩上。     我俩面对的方向,应该是西边。虽然太阳还是没有露面,但日落时的余晖,由地平线往上,染红了半边天。     当我俩正陶醉在这模糊的霞光里时,一个人影,正小跑着朝我们跑来。我定睛一看,不出所料,那司机终于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 搬尸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们五人疑惑的望着他,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会不会是老陈开车开到一半,突然内急了,就把车停下来方便一下?     于是我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见有人撒尿的声音,只听到他在草丛里走了几圈,便又回来了。     “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他从护栏跨进公路,对我们说。     “什么忙?”吴林禹立即问。     老陈看了看货车,然后说:“下午的坑就挖在这里,但车里的死人今天还没有埋,这天黑了,我一个人做起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们看,能不能帮我一把手。”     这句话把我们都问沉默了。到现在为止,我虽然见过无数个死人,但我还从未触碰过它们。是的,我内心忌讳这些东西,更讨厌它们所散发出的味道。     老陈见我们沉默住,便笑着说:“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事儿,只是你们要多等一会儿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往货车驾驶座走去,又回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吧,我把车挪到前头去。”     没多久,货车又重新发动,往前开出一段距离。我们五人还杵在原地,不知道是到底帮他与否。     “帮吗?”我听到黑暗里的吴林禹开口说道。     “呃,我不知道。”周志宏说。     王叔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大口,我看到他烟头上的燃点,被他吸得快发亮了。王叔说:“那我去帮他就行了。”     “我也去吧,”吴林禹接话说,“这陈师傅帮过我们,我也该还他个人情吧。”     这可让我不好说了。从内心来讲,我也是很感谢老陈的,他帮过我们,说不定还救了我们一命,我们现在帮他做些体力活,礼尚往来,这是应当的。可是,这体力活偏偏却是搬死人抬尸体,要是换做是其他事情的话,我肯定毫不犹豫的答应,比如帮老陈搬几堆大米回家之类的。     这想帮又不敢帮的内心纠结,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只好当没听见吴林禹说的话,看向周志宏。虽然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他现在,肯定也是一脸的犹豫。他瞧见我在看他,便朝我耸耸肩,说:“去就去吧,臭是臭了点,只要不诈尸就行了。”     见这中学生都这样说了,我也不能装怂,于是在心里拿定了主意,说道:“去吧,既然帮忙,大家都去吧。”     刚说完,我又想到身旁的段可,于是补充道:“段可就在车里等我们吧。”     是呀,段可是女孩子,她可以有一百个理由,不帮这个忙。     “不,一个人在车里边儿,我怕,我要跟你们一块儿去。”她竟然拒绝我的好意,对我们说。     我接她话说:“行吧,你就在边上看着。”     我可不想让她近距离接触到这些尸体,产生心理阴影。     王叔甩掉烟头,对我们说:“走嘛。”     我们五人朝那货车走了过去,刚走到货车旁边,就听到一阵机器响动的声音。黑暗里的货车货箱,被缓缓的撑了起来,往后倒去。     王叔用手护了我们一下,示意我们往后退。货车的货箱撑到最大角度后,就以缓慢的速度往前开去。我们听到,有好多东西不停的从货箱里落出来,掉到公路上。     老陈应该也是在听着声音行事,他听见后面没有物体落地的声音后,确认货箱里面空了,便停下车,从驾驶座里跳了出来。几乎同时,我闻到,空气里的腐臭味,更加浓了。想到我等会儿就要与这些臭味的源头亲密接触,心里又有些犹豫了。     老陈看到站在公路边的我们,有些惊讶,说道:“不是叫你们在车里等我吗?”     “我们决定来帮你。”周志宏笑着说。     老陈看看我们,点头说:“行吧,要是等会儿你们受不了那味儿,让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现在就快受不了了,我在心里说道。     周志宏摸出他的手电筒,打开后照亮了面前的区域。在惨白的灯光下,我看到,有十来具尸体被货车倾倒出来,凌乱的摆在公路上。     “你们跟我来个人,往坑里搬。”老陈对我们说道,“公路上留几个人,抬给我们就行了。”     然后老陈从兜里摸出手套和口罩,戴到身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忘了给你们准备口罩。”     “没事儿,我跟你去。”王叔说,然后跟着老陈翻过了公路的护栏。     吴林禹看了我和周志宏一眼,说:“走吧,开干了。”     我只好迈出僵硬的步子,朝地上的尸体堆走去。走近后,我看到一具尸体正面朝天,腐烂的面部在光线下暴露无遗。看它的头发,这具尸体应该是个男性。死掉后,尸体一定膨胀了一段时间,但由于体液的流失,脸上的皮又干瘪了下来,完全分辨不出五官的模样。它的眼睛已经鼓了出来,其中一只也许被虫子蛀掉,空掉后只剩下眼眶。另一只眼,眼球混着眼白鼓出眼眶外,等着大自然的侵蚀。     一群饿着肚子,毅力顽强的苍蝇,竟跟着尸体来到这里,仍在尸体堆的上空飞舞着。吴林禹厌恶的拿着手电筒扇开它们,然后抓住一具尸体的双肩,我弯腰捏住那具尸体的裤脚,抬起它送到老陈和王叔手里。     这尸体虽然死掉了这么久,但搬起来,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轻巧。     “对,先搬最上边的,”老陈撑住尸体的背部,指挥着我们说,“不过小伙子,我建议你把手电筒关了,你看不见这些东西,心里还好受点。”     吴林禹听完话后关掉了手电筒,瞬间面前又恢复了黑暗。不过这样也好,看不到它们,就不会觉得恶心了。     等王叔他们把尸体搬进坑里,我们就又在地上抬上另一具尸体给他们。如此往复,除了鼻前浓郁的腐臭味,没有了视觉的冲击,这件事儿也不算很难。     吴林禹和我出力最多,周志宏就是等我俩把尸体抬起来,伸出手扶一扶。也没办法,谁叫他年龄最小呢,而且就算两个人抬一具尸体,也不是太累。不知道老陈是故意的,还是什么偶然的原因,这堆尸体里,女性占的比例居多,所以被我们抬过的尸体,大多数都非常轻。     读者们可能想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尸体是女的呢,是不是乱摸了?我当然不会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我说过,对死者的基本尊重还是要有的。关于如何分辨尸体的性别,基本上你只需要通过重量,就能知道了。     长话短说,这个在我之前看来很恐怖的事情,到后来,我竟觉得有些无聊了。搬快些吧,快些搬吧,搬完了就能睡觉了,我不停的在心里催促着道。大概半小时的时间,公路上的尸体,都被我们搬空了。     空气中的腐臭,终于消散了许多。     周志宏甩了甩手,说:“刚才那堆肉要是能诈尸,我就跳江去。看来那些灵异鬼怪小说的作者,都是在扯淡。”     “你又不是第一天见死人了。”我说。     “但是这么亲密的接触,还是第一次啊。”周志宏说,“我以前看到这些东西,都要绕道走的,但是现在,我敢和你们打赌,你们拿个死人来陪我睡觉,我一样能睡着。”     “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外边是怎么活的。”我又对他说。     老陈发了我们烟,说:“这些东西,看多了就好了。”     然后老陈带我们走到江边,洗了手。洗完手,我顺手捧起一把水,往脸上抹了抹。沁凉的江水,很是提神。     “那死人坑,不埋了吗?”王叔点燃烟,问老陈说。     老陈抽了一口烟,回答说:“不埋了,烧了吧,懒得动了,这天黑了干什么都不方便。”     于是我们随意在江边折了些干树枝,走到坑前,把树枝丢了进去。这坑挖得不大,也不深,勉强能装住十几具尸体。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摆在坑里边,等着我们来决定它们的命运。     “就这么点儿柴,能燃吗?”吴林禹问老陈道。     “应该行,我以前试过。”老陈回答说,然后摸出一把纸巾,用火机点燃。老陈护着燃烧的纸巾,像在农村的灶台烧火那样,放进尸堆里。尸体身上的衣服慢慢被纸巾上的火焰引燃,慢慢的,还真烧了起来。     我们几人照着老陈的方式,在土坑的不同地方放进燃烧的纸巾。渐渐的,火苗引燃一具具尸体上的衣物,然后烧到头发,最后放进的干柴也被点着,火势变得越来越旺。     鞋子和毛发燃烧后的臭味,混着些另外几股说不清的味道,盖过了腐臭味,朝我们扑来。我们几人连忙后退了几步,退出了热浪的臭味的范围。我看向他们,几个人的脸上都被火光映亮,但都看着坑里不说话。不知道是被臭味熏住了,还是在庆幸自己现在还活着。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周志宏自言自语道。     每人回答他,只有土坑里燃烧时的各种响声,在耳边回响。没一会儿,尸体上的衣物差不多都被烧光了,火势小了下来。我闻到,一股类似于肉被烤焦的味道传来。     “总有一天,会烧光的。”老陈看着坑里被烧焦的一堆尸体说,“我们走吧。”           第四十八章 边 - 曙夜 - 二兵科林     走回公路上,老陈和我们回到了各自的车里边。他降回货车的货箱后,很艰难的在不太宽阔的公路上调了个头,往我们的后面开去。长安车比货车短,在这样的路上调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王叔动作迅速的调换车头,朝货车跟了上去。     我扭头朝窗外看去,还能看到树丛里跳动的星点火光。走的时候没灭火,该不会把林子烧起来吧。不过再一回想,土坑旁边就是块平地,没有什么易燃的东西,等坑里边能烧的都烧完了,火就应该会熄了。     没多久的车程,老陈驾驶的货车,就又停了下来。这次,我们该帮的忙也帮了,肯定是到了他的住处了吧。老陈从黑暗里走出来,敲敲我们的车窗,示意我们下车。     走下车,我往周围看了看,发现我们又回到了城里。我努力搜索着,想再次看看那栋亮着灯的楼,可是一无所获。不知道是楼里的人睡了,关掉了灯,还是被其他建筑物遮挡住了。     “跟我走。”老陈说,然后带领我们走到了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走上人行道,我靠到不锈钢护栏旁,朝外看去。果然有一条宽阔的江水,在我的斜下方,静静的流淌着。江的对岸,依稀还能看到建筑物的影子。但是,我们所在的这条人行道,应该是用来给市民散步用的,一排望过去,都没见到修有房子。     也许是黑暗中的事物看不太清,于是我忍不住问老陈道:“你住的地方在哪?”     “在下面,往这里走。”老陈回答说,然后绕开一棵行道树,走到一条向下的阶梯。我们跟着他走到阶梯,往下走去。走完十几步的阶梯后,我们就站到一条小石道上。石道依着江边而过,修有石块护栏,上边还有一些雕花,看来这里才是真正用来散步的地方。     老陈领着我们在江边走了一段路,然后我就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被盖住了。我抬头一望,虽然是一片黑暗,看不怎么清楚,但能感觉出,我们正在一座桥底下。     “就是这里了。”老陈转身对我们说。     “有电筒吗?”老陈又问。     “有。”我回答道,然后拿出手电筒递给了他。     老陈接过手电筒在手里按了按,打开后,黑暗中立即亮起一束光。他把光束移向桥头的底部,我们就看到,在桥下的靠角处,修有一屋水泥房子。     这屋小房子上贴满了瓷砖,看起来还挺精致的。老陈示意我们跟过去,走近后我看到,灰色的两扇铁门上,印有一个三角形的黄色警示标志。     标志下写的字是:有电危险。     我大悟,原来这不是什么江边的精致小屋,而是一个变压房。老陈过去拉开门,这门根本没有锁。走进去后,借着老陈的手电筒光我看到,里面放着几台包着金属外壳的机器,外壳上涂着灰白色的漆。     机器上边全是些花花绿绿的按钮和操作的仪器,这个就应该是电路变压器了。现在全城已经没电了,这堆机器也成了废铁,既没有用也不能带来威胁。     整个变压房里的空间,还是蛮大的。老陈就充分利用了房内的空间,在地上打起了地铺。但看得出,老陈就只是把这里当个睡觉的地方,地上除了一张床单和一个枕头,就没有了其他东西。白天里的时间,他可能都在忙着挖坑埋死人,晚上再回到这里,简单的睡一觉,这就是他在末日里的生活吧。     “要想住在城里头,又闻不到臭味,只能睡这里了。”老陈说。     我取下背包堆到变压器旁边,接他的话说:“这里挺不错的啊,既能防日晒又能躲雨淋,还不容易被人发现。”     “反正比工地里好。”周志宏说。     老陈抓了抓头发,说道:“那你们将就睡地上吧,这里地儿大,够了。”     “行,谢谢陈师傅了。”吴林禹取下头盔说。也不知道吴林禹为啥总是喜欢带着个头盔。     睡地上,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只要能安稳的睡上一觉,就够了。但是想到这座城里有群人正享受着电灯带来的光明,温床带来的舒适,我还是挺羡慕的。     “刚才那栋楼里有电灯,是怎么回事?”我靠着变压器坐了下来,问他道。     老陈把手电筒关掉,黑暗里传来了他的回答:“那里啊,就是他们住的地方。”     “只许周官点灯,不许百姓吃饭啊。”周志宏有些气愤的说,“他们连电灯都用得起,我们就在超市里拿了些小东西而已,那些人就不高兴了,害得我们紧张了一天。”     吴林禹打了个哈欠,说:“别说了,反正明天就走了,他们有电灯是他们的事,我没有灯,一样能活得好好的。”     活得好吗?我在心里问自己道。     “娄厉,现在几点了?”吴林禹又转头问我。     我抬手看了看表,亮着荧光的指针,让我在黑暗里知道了现在的时间。     “八点过。”我说。     “那我睡了,睡好了,明天才有精力继续走路。”吴林禹说,然后把头盔堆到背包上,靠着枕了下去。     周志宏撕开一包薯片,问吴林禹说:“你不吃晚饭了吗?”     “你的那些小零食,我不如嚼压缩饼干。”吴林禹回答道,“你们自己吃吧,我不吃了。”     我想起零食,也没有什么食欲可言。但薯片飘出的香味,诱惑着我的味蕾。我只好问周志宏要了几包零食,和段可一起吃了个精光。     王叔看到我们吃的零食,也提不起兴趣。周志宏开玩笑说,王叔老了,身体的消化机能变弱,两三天不吃东西都没有问题。王叔笑了句,没有做回答。他发了烟给我们,然后自己在角落里抽起来。     “但是,王叔要是拿一天不抽烟的话,一定比饿肚子还难受。”周志宏继续补充道。     老陈进来后就没怎么说话,可能他平时一个人都睡得比较早吧。段可把手放在我耳边,跟我说了几句悄悄话。我偏头仔细听了听,听了几遍才听懂,她想上厕所。     “走吧。”我牵上她的手,对她说。     “去哪里?”周志宏在黑暗里看不清,误以为我是在叫他。     我白了他一眼,说:“没叫你。”     “这男女间的事情,你个小孩子怎么能懂呢。”吴林禹在黑暗中笑着喃喃道。     “注意安全。”周志宏又一语双关的对我讲。     我在黑暗中无奈的摇摇头,说:“想啥呢,我只是陪段可出去上厕所,一会儿就回来。”     “你这么一说的话,我也想上了。”周志宏很认真的说。     听到这,吴林禹在黑暗中又笑了句,说:“我说你就别瞎搅合了,人家俩好不容易有个时间可以独处。你要想上的话,先憋着,等会儿我陪你去,”     走出门外,外边漆黑得有点吓人。     “厕所肯定是找不到了,我来给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和段可走回石道,对她说。     段可在原地跺着脚,看起来很焦急的样子。她说:“这不哪里都没有人吗,快点快点,你给我看看,只要不是在这路上就行了。”     我看到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翻过石栏,踩到江边的泥地上。     “那就这里吧,你可别踩滑了啊。”我笑着说,然后把她从石道里抱了过来。     “你自己回去,走远点儿。”段可看了看周围,对我说,“但也别太远,我一个人怕。”     “行行行,大小姐慢慢来。”我回答说,然后翻过石栏,回到石道里。     我随意往外走了十几米远,然后点燃烟,欣赏着眼前模糊的江景。没抽几口呢,就听到段可在叫我的名字。我只好放下这闲心雅致,朝回走去。     “完事儿了?”我看到她自己从石栏翻了回来。     “不然呢?”段可说,他看到我走了回来,便把头靠到我怀里,对我说道。     “好吧,外面冷,回去睡吧。”我说,然后甩掉烟头,搂着她的肩,往回走去。           第四十九章 突变 - 曙夜 - 二兵科林     次日醒来,正是**点钟的太阳。今天,太阳终于肯露出面了,我刚走出变压房,就看到一束阳光斜射到桥底下,很是耀眼。     王叔和老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了,正坐在江边的石栏上抽烟谈话。吴林禹坐在江边,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背对着我的头部,他正看着江对面的城区发呆。变压房里就剩下周志宏和段可还在睡觉。     我在周围随意转了转,发现变压房后的墙上,用粉笔画满了涂鸦。我饶有兴致的走到那面墙前,驻足细看。     但是只看了几眼,我就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了。各种用粉笔划出的笔迹混合在一起,虽然数量不少,但无非就是些xx喜欢xxx,xxx爱xx一辈子之类的爱情誓言。     一定是情侣们靠着江边散步到这里,于是写下了心里的小情话。墙边还掉有一些粉笔头,或许是哪个好心人故意放些粉笔在这里,为下一对来到这里的情侣准备的吧。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早恋学生们玩的幼稚把戏,于是我踩中一根粉笔头,在地上无聊的磨来磨去。等到那根粉笔头被我的鞋底磨成粉末了,我便朝王叔他们走去。     加入他们的谈话后,我得知,老陈准备中午时分运我们出去。他说那个时候,李工头的人都要回房子里吃饭,城里基本就空了。至于那辆长安车,为了保险,我们也只能停在这儿了。但是车里的羽绒服和食物我们一定要带走,不然这长安车就白赔了。     我看到吴林禹还坐在江边发呆,便翻过石栏,走到他旁边坐下。     “看什么呢?”刺眼的阳光射得人睁不开眼,我眯起眼睛问他说。     吴林禹此刻正沉浸在自我世界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我的问话传进他的耳朵里,但隔了好几秒,他的大脑才开始处理我这句话。他扭头看到我的存在,便说:“哦,没啥,晒太阳呢。”     “晒太阳,”我说道,然后蹲到江边捧起一把江水洗脸,“这冬天好不容易出一次太阳,是该好好享受一下。”     这头顶虽然有太阳照射,但江水带有的寒冷沁在脸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嗯,”吴林禹看着我说,“他们醒了吗?”     我用手把脸上残留的水分抹掉,说:“不知道,可能快了吧,老陈说,中午再送我们走。”     “嗯。”吴林禹随意的应了我一声,就不再说话。     “我突然有种感觉,不想离开这里了。”隔了会儿,吴林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看向他,吴林禹正闭眼面对着阳光,一脸的满足与愉悦。     我清了清嗓子,接话说:“是吧,这人只要一感到舒适,惰性就会被唤出来。”     “是吗?”吴林禹睁眼对我笑笑,又闭上了双眼,“我以后也想住在江边,每天都能晒晒太阳。”     “你太容易被满足了。”我说。     吴林禹笑了笑,不再说话。     我站起身,不想再打扰他一个人享受冬阳。我拍着屁股上的泥土说:“那你慢慢享受吧,走的时候我再叫你。”     “嗯。”吴林禹拖长了声调回答我说。     我又走回变压房里,叫醒了段可和周志宏。看到周志宏睁眼醒来,我便开玩笑的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着是睡着了,但是做了一夜的怪梦。”周志宏揉揉双眼,回答我说。     “什么梦?”我问道。     周志宏低头在背包周围摸了摸,摸起他的眼镜戴上。他说:“我梦到,昨天我们埋的那堆死人,全部诈尸了,然后一路跟着我们来到城里,走到江边,和我们展开激战。”     “你那个怎么能叫诈尸呢,那叫活死人。”我边说边帮段可理着头发,“激战的结果呢?”     “后来,我们打不过它们,老陈也被那些死人吃了。就在这时,城里的那群人出现了,他们拔刀相助,把我们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周志宏坐在地上,双手撑住身体,回忆着说。     “拔刀相助?”我笑道,“我们有枪都打不过,他们用刀就行?我看你这梦的剧情,有漏洞。”     “那是形容词,你别钻字眼儿了。”段可站起来对我讲。     我当然知道那是形容词。     周志宏不理会我的玩笑话,还僵坐在那里,眼珠左右转着,可能还在回味梦中的情景。     “别想了,快些收拾,等会儿就要走了,要是我们运气差,说不定就会遇见你梦里那批人,到时候就知道,他们会不会拔刀了。”我对周志宏说,然后和段可走出变压房外。     等周志宏出来后,我便叫回在晒太阳的吴林禹,六个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便从石道走回阶梯,走完阶梯,我们就回到两辆车停靠的地方。     昨晚在夜色下,看不清道路两旁的物体。现在在阳光的辅助下,总算能看个明白了。就在公路的对面,一栋政府机关的大楼,很气派的立在冬阳下,玻璃装饰的大楼,不断反射着阳光。在政府大楼旁边,大厦、体育馆等建筑物依次林立,铺满了目光所能及的区域里,透出现代化的气息。     而在我们身旁几米外,就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广场。广场上的几根柱子等间距的排列着,大理石铺成的地面,正反射着阳光,异常耀眼。     我们把长安车里的物资整理了一番,将羽绒服绑在背包上,能带走的食物,都装进包里,带走了。王叔把车钥匙留给了老陈,老陈也没有拒绝,点头接过了车钥匙。说不定他哪天真把这城里的尸体清空了,还能开着这车到处兜风呢。     一切妥当后,我们就站在货车后面,准备攀上货箱。     老陈走到车后,踩上货车的后轮,很娴熟的拉开货箱的闸门,放下了货箱后部的挡板。他扭头对我们说:“上吧。”     吴林禹虽然背着个大包,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他动作很敏捷的,第一个翻进了货箱里。接着就是周志宏,周志宏取下他的包,递给吴林禹,也很快的翻了上去。王叔也上去后,我便在车下推着段可,帮助她进到货箱上。     等我翻上去后,老陈便把挡板推了上来,卡住闸门。     “往国道开吗?”老陈在车下,又确认了一次。     “对。”王叔回答说。老陈听到回答后,便走向驾驶室,我听到他拉开门的声音。     这货车的货箱是露天的,没有盖子。我们只能蹲在里边,外面的人才发现不了。     货箱里还残留有臭味,或是一些不知来源的液体和毛发。我们也只能当作没看见,蹲坐在角落里,不作声。     老陈发动货车引擎,预了会儿热,不久后便开了出去。我们在车厢里蹲着,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只能看到头顶偶尔出现的高楼。今天的车速,比昨晚快多了。可见老陈平时开车的速度很急,昨晚那种车速,不仅让我们心急,也是在憋屈他自己。     货车在行驶过程中,因为速度过快,不断响起车上零件碰撞的“哐当”声。我就想着,这车要是继续这样开下去,会不会给开散架了。     但是这样的车速没有持续多久,货车就停了下来。这么快就到了?我在心里疑惑着。这速度,都快赶上动车了啊。刚想站起来呢,我就听到,车外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碰见他们了。但也不是太坏,我们在货箱里,就算外面遇见人了,他们也发现不了。老陈不是说了吗,他可以用运死人的理由,骗过他们。     “老陈,去哪儿呢?”车外的一个人问道。     “哟,李工头今天也出来了?我这不吃完饭,去清理城里头的脏东西吗。”老陈笑着回答说,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     李工头?看来外面说话的人,就是这群人的头儿。     “这天气好,谁都想出来晒晒太阳嘛。”李工头说,听声音,这应该是个中年人。     货箱里的我们面面相觑,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他们的继续谈话。     我听到老陈刚想回话呢,一阵带有杂音的人声就先他一步传入我耳里,我听出,这是对讲机发出的声音,但说得太快,我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     “知道了。”李工头的声音回答着对讲机里的声音说。     “老陈,你先下车。”李工头接着说。     这是什么套路呢?可能是叫老陈下车抽支烟吧,这样又要等不少时间了。这脚蹲了这么久,都快麻了。于是我小心的在货箱里边,活动了下身体。这时,我的余光里,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我立即转头看去,吸引住我的,是一个光点。那光点闪烁在车后边百十米外的一栋楼顶上,看起来就像是镜子在太阳光下反光。     “妈的。”吴林禹突然骂了一句。我看到他也注意到了那个闪光点。     我又望了望那光点,就看到,一个人影在光点旁边站了起来,然后那光点就消失了。我立即联想到刚才对讲机的那段人声,这他妈哪里是镜子的反光,而是有人拿着望远镜在监视我们。     另一种可能是,那不是望远镜反射的光,而是狙击枪上的瞄具,闪回的光。     完了,还是被发现了。           第五十章 工头李 - 曙夜 - 二兵科林     想到这里,我整个人就傻了,要是楼顶真放着一把狙击枪,那我们就是瓮中的鳖,跑不掉了。就算要跑,按五个人翻出货箱的速度,至少会被打伤两人。     这时老陈下了车,传来他跳下车,然后关过门的声音。     王叔也发现了楼顶的异样,抬头死盯住楼顶不放。楼顶上的那个人影,站起来后又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周志宏和段可倒是很疑惑,为什么我们三个的脸色都变了,但碍着车外有人,又不敢和我们多做交流。     “老陈,你刚才说,这车里装的是什么?”李工头的声音,又在车外响起。     老陈没有回他话。     然后车外就没有再传来说话的声音。货箱里的我们,立即紧张了起来。几十秒后,一阵脚步声朝货车靠来,紧接着,有一只手卖力的拍打货箱的铁皮,有人吼道:“都出来!”     毫无征兆的一连串响声,吓得我们几人都耸了耸肩。     这下好了,运尸体的车,也没能骗过这群人。虽然看到楼顶人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被发现了,但是心中仍抱有幻想。等到这一刻真真切切发生了后,我才意识到,这下是肯定没得跑了。     车外又响起一阵脚步的声音,听这数量,货车外有不少人。     “如愿,可以多晒一会儿太阳了。”我强挤出笑容对吴林禹说。吴林禹不为我的玩笑话所动,他紧锁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计划。     周志宏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呢,正蹲在原地,满脸慌恐的看着货箱被拍打过的地方。段可意识到我们被发现后,条件反射般的拉住我的手,咬住下嘴唇看着我。     我刚想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呢,货箱的挡板处就传来开启闸门的声音。     “照着他们说的做,别冲动乱来。”王叔表现得很冷静,他抓起枪,第一个从货箱里站了起来。     见王叔起身后,我们几人也跟着站起。同时,货箱挡板被打开了,挡板落下后,便想起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老陈踩在货车的后轮上,歪着头闯进我们的视野,他有些愧疚的说:“下来吧。”     我看到,在他后面的马路上,正站着十来个男子,直勾勾的盯着货箱里站着的五个人。如老陈之前所描述的那样,这群人里边,有好几个人手里正拿着枪。     双方互相看了一会儿,王叔就和吴林禹跳了下去。周志宏站着犹豫了会儿,最后可能是觉得一群人盯得他有些不舒服了,也只好小心翼翼的攀住货箱上的支架,下到路面。     我跳下货箱后,转回身,伸出手把段可接了下来。我把段可护在身后,朝对面的那群人看去。     对面站着的十来个人,以一种很奇异的眼光看着我们,可能是很久没有见到过其他活人了吧。他们衣着不一,有穿羽绒服的,裹毛衣的,也有不怕冷,穿西装的。从衣服到鞋子,他们一身都很整洁,一看就知道过着养尊处优的小康生活。我的意思是,在如今的世界里,他们这一身,看起来比我们体面多了。     这群人,整体看起来,都很面善,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人群中还站有几个小男孩,看起来比周志宏还小。     我努力在人群中搜索着老陈口中的李工头,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可是一张张脸看下来,我都没能找出一个包工头模样的人。     人堆中持枪的那几个,见到我们带着枪,立即面露凶光,举枪对着我们。     吴林禹看到来者不善,也准备举枪对峙。王叔立即制止住吴林禹,他用手握住枪管,按了下去。     “乱来只会让我们吃到苦头。”王叔对他小声的说。     吴林禹看了王叔一眼,然后慢慢放下了枪。     “哟嚯,还有军火呢?”其中一个握着枪的人嘲笑道,“你们看,那个人还瞄准着我呢。”     握枪的几人随着他的话语,也发出嘲笑声。笑完后,说话的那人开始端详起我们手里的武器,他继续道:“你们要想活命的,枪先放下,放到地上。”     王叔看了看老陈,老陈的烟抽完了,又点上一支烟抽上,他低着头,没有和王叔的目光相接。王叔又回头看看我们,然后动作缓慢的,把枪放到了地上。     吴林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看着对面的人,满脸的不服气。我跟着王叔放下枪后,他骂了一句,然后提着九五式步枪的背带,把枪扔到了地上。     我回想起了吴林禹昨天跟我说的话,或许在百米开外,这些人手里的枪,不一定能打中我们。但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几眼黑洞洞的枪口就在眼前,就算是几个熊孩子,用玩具枪也能打中我们。     喊话那人见我们放下了武器后,很做作的把枪举到肩上,大大咧咧的朝我们走来。他体型很高大,但不是那种肥胖的类型,有点健身教练的感觉。他的头上留着很卷的短发,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去理发店里染烫的。在他身上裹着的厚毛衣外,还穿着一件棕色的钓鱼背心,但背心里装的不是渔具,而是满满的弹匣。     我瞧他这副姿态,怀疑这人会不会就是李工头。但对比了刚才李工头说话的声音,和他的说话声,显然不是从同一人嘴里发出来的。     他肩上扛着的枪,跟吴林禹的一样,也是黑漆漆的九五式。不知道这群人,是如何搞到这些军火的。这个体型高大的人,看起来很不友好,他瞪着双眼在我们之间看来看去,好像我们欠着他钱没有还一样。     对,我们私自拿了他们地盘里的东西,在这潜逃的路上,被逮住了。     十几步的距离,他就走到了我们面前,弯腰捡走了我们的枪。捡走吴林禹身前的枪后,他转头瞟了吴林禹一眼,有些蔑笑的说道:“我说为啥这么冲呢,原来是个当兵的。”     没等吴林禹反应过来,那壮汉也不等他回答,拎着我们三条枪的背带,往回走去。     壮汉走回去后,他走进人群堆里,和其中一个穿西装的,交流了几句。穿西装的那人和他说完话后,往前走了几步,双手背在身后,问我们道:“你们就是昨天去超市的那几个人?”     我听出他的声音,和之前听到的李工头的声音,非常相似,这人应该就是李工头了。但是,他一身西装革履的,头发也被发胶抹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是个三十而立的斯文人。我心想这他妈哪里是包工头,明明就是市委书记啊。     王叔对他点点头,吴林禹也跟着回答说:“就是我们。”     听到我们的回答,李工头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我们旁边的老陈,深邃的目光里不知道在说什么。老陈没敢和他对视,他一手夹着烟头,一手撑着货车,目光移向了别处。     “我们拿的东西,都还在。你看要是还给你们的话,这事儿能不能就算了?”王叔问李工头说。     李工头低下头,用手抚着后脑勺的头发,笑着说:“那扇玻璃门该怎么算呢?”     果然,他们还是想顺势讹我们一番。不过我们身上也没什么好讹的了。     “那你来说,这事儿怎么处理。”吴林禹很冲动的说道,可能是回想起,玻璃门是他砸碎的吧。     吴林禹咬掉嘴唇上冻成块的皮,吐了出去,继续傲慢道:“你要是想要什么赔偿的话,我给不了,我就剩这条命了。”     “当兵的,你说话的时候给我注意点,表情不要那么贱。”捡我们枪的那个壮汉听到回答,立即不爽道,说着就朝吴林禹走过来。           第五十一章 贼船 - 曙夜 - 二兵科林     李工头立马转身摆手,让那壮汉不要乱来。其他的人看到李工头的动作,也急忙上前拉住壮汉。那壮汉看到被几个人拉住,只好停下脚步,双眼恶狠狠的盯住吴林禹不放。吴林禹看到这,既没害怕,也没有吼出挑衅的话语,他也目露寒光,握紧了拳头,和那壮汉对视着。     看来这李工头,还真是这群人的头子,一摆手就能稳住局势。但我目测他的战斗力,不会高不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这群人的老大的。     “小弟兄,命这东西,不能乱讲。”李工头转回身,对吴林禹说。吴林禹没有理他,全身心的投入进了和壮汉的眼神战争中。     李工头说完后,眯起眼睛看了我们一会儿,接着道:“你们的命,我不想要。这样吧,这事儿我们先不提了,但是你们的三条枪,我就先收下了。”     听完话,我就想着,我们进了一次超市,就赔了三条枪出去,是不是有点亏啊?不用想,肯定是亏的,武力占优势的一方,是永远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我突然很怀念,金钱还能起作用的时候。货币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它能等价出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物品,让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以前要是碰上这种事儿,丢钱就可以了,哪会像现在一样,为了超市里的小东西,摆出这阵势。     可现在钱不起作用了,回到了以物易物的时代。可能吴林禹刚才就是这样想的吧,李工头想让要赔偿,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赔钱。但是给钱你又不会收,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只剩下一条命,就看你要不要。     还好还好,我又转念想到,这枪,他们要就拿去吧,反正我们也没有可以还价的余地。只要我们几个人没事儿,就行了。     我看着被壮汉提在手里的三把枪,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舍,毕竟五六式的枪托上边,还刻有我的名字。     “不行,枪不能给你!”吴林禹听到李工头想拿走我们的枪,立刻把眼神从那壮汉身上收了回来,拒绝了李工头的条件。他可能是觉得,自己还是个兵,这兵要是没有了枪,就如同没有了灵魂一般。     李工头没有想到吴林禹会拒绝他的要求,他看着吴林禹,没做表情也没说话。     王叔又转回头,压低了声音,正色厉声对吴林禹道:“枪都捡走了,你还想抢回来吗?按他说的来,别气冲了。”     吴林禹听完王叔的话,仔细想了想,然后大声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可能是默认了吧。我估计他刚才那番拒绝的话语,也只是本能的一吼。     “行,是我们拿东西在先,按你们的意思来解决,这是应当的。枪你可以拿去,我们也可以走了吧?”王叔又回头对李工头说。     李工头抿嘴一笑,说:“还是这老人家明事理。”     “但是,我说的是,这事我们先不提了,并没有说这事就算了。这枪,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先放我这里,等哪天我想好解决办法了,说不定就还你们了。”李工头继续说。     “你的意思是,还不放我们走?”我有些生气的说道,这该赔的我们也赔了,超市里的几件小东西换三条枪,这是包赚不赔的买卖啊。可看这李工头的意思,三条枪他觉得还不够回本,没有打算就这样放我们走。     难不成还要把我们带回去,拘留个好几天?     “哪能这样讲呢,”李工头说,脸上露出来狡黠的笑容,“我的意思是,我想请几位去我们住的地方,待上几天,慢慢来解决这事儿。”     看到李工头脸上的笑容,我真想冲上去,扇他几耳光。这人虽然穿得人模狗样的,但没想到心眼儿这么小,还真打算把我们困在这城里,不让出去了。这他妈多大点儿事啊,还想跟我们慢慢解决,说得好像我们把他的超市掀了一样。     吴林禹听到李工头想留我们几天,慢慢解决这件事,也很无奈的笑了出来。王叔没有想到李工头还会这般刁难我们,他低下头,用手理了理鬓角的白发,不再说话。     “工头,你说你要把这堆人带回去?”那壮汉听到李工头的话,立即回问他。     “恩,”李工头看也不看他的回答说,然后指了指老陈,“老陈,也一起去。”     壮汉又问:“这么多人,放哪儿啊?”     “我楼上那间房,上次清理后,不是还空着吗。”李工头说,话语间不忘记继续打量着我们。看着他的眼神,我就觉得,这李工头会不会就是周志宏口中的那种变态,想把我们带回去,再慢慢处理。     有个拿枪的人可能是注意到了段可,便在人群中高声问道:“男女分开住吗?”     李工头肯定听懂了这句话外的意思,他想了想,然后歪过头问段可:“小妹妹,你有男朋友吗?”     “当然有。”我立即回答道。我心说你们要是敢打段可的主意,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哦,”李工头点头说,“那就不分开了。”     算你还有点人性,我在心里松了口气道。     李工头转过身,招呼那群人,先去把车子发动。     对面那群人听到李工头的话,议论了会儿,就三五成群的从我身边走过,走向货车前边的车里。那群人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仍在好奇的打量着我们,不知道去到他们住的地方,这群人会怎样对待我们。     李工头望了望出现过人影的楼顶,从衣兜里摸出对讲机凑到嘴边,说:“小杨,可以回去了,这里没事了。”     “收到。”一会儿收音机传来一句带有电磁音的男声。     我们的面前,就只剩下李工头和那壮汉站在原地。我突然感觉,这壮汉扮演的就是保镖的角色。那壮汉走到老陈前面,指着他,以命令的口吻对老陈说:“你认得路,等会儿你开前面。”     老陈点点头,然后把烟头丢掉,往货车驾驶座走去。     壮汉说完后,留给一个吴林禹挑衅的眼神,便跟上老陈的步子,消失不见。     “那就劳烦几位,坐上老陈的车,跟我们走一趟。”李工头依旧带着笑容对我们道。我心说这完全就是公安的口吻啊,看来这李工头,真把自己当做这城里的执法官了。     为了保命,我们也没什么好选择的了。去吧,去了也可以顺便见识见识,这末日里的小康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吴林禹见没有回驳的余地了,于是第一个翻回了货车,然后帮助王叔和周志宏上到了货箱。     周志宏自从下车后,因为害怕,就没有说过话。但我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已经转变得不如之前那样害怕了。可能是他看到我们没有发生火拼,就觉得万事大吉了吧。这小子还是太年轻,没有想到我们已经被绑在贼船上了。     我将段可送上去后,就剩下我一个人还站在地面。这时,李工头朝我走了过来,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像是有话想对我说。我扭头朝他一看,心想还有什么霸王条款忘记补充了吗?     李工头脸上狡黠的笑容已经消失,他看到我头转了过来,一脸严肃的对我说道:“你跟我来。”     我愣在原地,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这李工头,难不成是看中了段可,于是想找我单挑,除掉我这个碍事的男朋友?     “去哪儿?”我问他。     “去我车里,”他回答道,然后看了看货箱上的几人,“和你的朋友们分开一会儿。”     “你车里?”     “恩。”     “去你车里,干嘛?”我支支吾吾的问他道。     李工头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看着我。我近距离看到他的双眼,发现他的眼睛下,布着明显的黑眼圈。想必李工头昨晚为了想出逮捕我们的计划,整夜都没睡好。看到这,我不由得有些暗爽。     我知道,他不说话的意思,就是无论去车里干什么,无论我愿不愿意,我都得去。     我抬头望了一眼段可几人,他们听到李工头想带走我,都低头看着我。     “能带上我女朋友吗?”我低回头,问他说。     “不能,就你一个人。”他回答道。     “那你跟我保证,我的几个朋友,都不会受到伤害。”我对他说,虽然我知道,我现在没有任何筹码可以跟他提要求,他的保证,也根本不会起作用。     李工头把对讲机揣回衣兜里,笑了笑,说:“这是当然。”     他说完就朝货车前边走去。一个背着枪的人,骑着一辆摩托车到了货车后面,大声催促我们动作快点。段可正蹲在货箱里,很不舍的看着我。我抬头用手对她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意思是遇到危险,别忘了你还有支左轮手枪呢。     段可看到我的手势,想了一会儿,便对我点头,示意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留给她一个笑容,然后跟着李工头的背影走上前去。     “小心点。”王叔对我叮嘱道。           第五十二章 社区 - 曙夜 - 二兵科林     跟着李工头走了几步,我就看到有两辆轿车、一辆面包车停在前面。除了刚才那个壮汉,所有人都进到了车里面,在车窗里看着我和李工头。李工头领着我到了其中的一辆奥迪轿车前,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我在原地愣了几秒,也打开后座的门,钻进奥迪轿车里。车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驾驶座坐着李工头。里边弥漫着一股清香,闻起来很舒服。我看着车内精致的内饰,感受着臀下舒适的坐垫,心说他们过的哪里是小康,这他妈完全小资生活啊。     难道李工头叫我来的目的,就是想让我见识见识,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富足,好让我们心生羡慕,加入他们?     那用得着费这事儿啊,我在心里自嘲道,要不是听老陈说你们要追究责任,我们自己也会找上门来应聘的。     想归想,但这肯定不是李工头的意思。我上车后,他就没有看过我一眼,好像我这个人不存在似的。谁知道他叫我坐进车里,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呐。     “刘伟,你让他们腾道,不然老陈过不了。”李工头把头伸出窗外,对那壮汉喊道。原来那个像是健身教练的,和吴林禹起冲突的壮汉,叫刘伟。     刘伟听到李工头的话,就坐进了另外一辆丰田轿车里,招呼着另一车人,把车停到路边。等其他两辆车靠边后,李工头就发动了轿车,直接开了出去。这就让我感到奇怪了,刚才那刘伟不是说,让老陈开前边吗。哦,我忘了,李工头在这里才是大哥,他说的话才能算数。     我侧过身,转头向后看去。我看到,老陈驾驶着的货车,也发动了跟着奥迪车开来。刚才那辆摩托车,就像是交警护航一般,行驶在货车旁边。     “你们从哪里来?”他突然开口问我。我看到他从车里的后视镜中,瞟了我一眼。     这李工头,虽然外号土了点,但肯定是个文化人,一开口便是些这种文绉绉的话,那下一句会不会是,你们要到哪里去?     我看着后视镜里的他的双眼,回答道:“重庆。”     “怎么来的?”     “开车,也走路。”     “路上有遇到其他人吗?”     “有,数今天遇到的,最多。”     李工头听到这话笑了笑,又问:“你们这五个人,都是做什么的。”     我把队伍里所有人的身份都告诉了他,毕竟这个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说那老头,也当过兵?”李工头有些惊讶的说。     “当然了,还打过仗呢。”我有些骄傲的回答说。     李工头心不在焉的应了我一声,像是在想着什么。     这时公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条狗,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李工头按了按喇叭,把狗从公路上吓跑了。那狗很快钻进街旁的巷子里,消失不见。     李工头轻车熟路,把车子开得很快,没多久,从奥迪车的后窗里,已经看不到后面几辆车的影子了。     他拿起杯座里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说:“你往后转头,转了七次了。”     有那么多次吗?我自己都没数过,我就是想转头看看,段可一行人是否安好,可现在连货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其实你不用这样紧张,我跟你保证过,你的朋友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李工头继续道,“只要他们不乱来。”     “嗯,”我坐直了身子说道,“我搞不懂的是,你把我叫来跟你坐一辆车,是个什么意思?”     “我既然带你们回去,总得找个人先聊聊,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吧。”     “了解我们的情况?”     “是。”     鬼知道他为什么想了解我们的情况,我继续接话道:“那你把五个人都叫来,一起了解,不是更好吗?”     他却闭口不说话了。真是个奇怪的人。     隔了半晌,李工头动了动换档器,给轿车换了档。他从后视镜里又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娄厉。”我回答说。     “嗯,娄厉,我不知道老陈给你们讲过什么,但是,我们这群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坏。”李工头突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至少现在不是。”他接着道。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他妈什么跟什么啊,你仗着人多,抢走我们的枪,然后强行扣走我们,还说自己不坏?     “哦。”我故意放冷语气对他道。     李工头可能猜出了我的心思,听到我的回答,便说:“等会儿,等会儿你到了小区里,你就知道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幻想着,等会儿轿车会不会驶进一个叫做“好人社区”的小区里,然后一群人,高举着“我们是好人”的牌子,欢迎我们的到来?     不容我多想,我们的目的地,好像就快到了。轿车从一个十字路口,拐进右边的小道里。我注意到,就算后面没有车跟来,李工头还是不忘闪起转弯灯。沿着这条行道树茂密的小道,轿车一路开到了底,面前就出现了小区门口常有的档车杆,拦住了去路。两根档杆中间,是一个值班亭子。     亭子里面,坐有一个老人。     老人坐在值班亭里,戴着老花镜,看着手里捧着的什么东西,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李工头鸣了几声车笛,才把那老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老人抬头,单手擎住老花镜看向我们。等他辨认出李工头后,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容,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取下老花镜,走出值班亭外。     他走出去后,竟手动的抬起档杆,推至九十度。这老人,头上大部分都是白发,看起来比王叔要老不少,看他抬档杆的动作,也挺费力的。我心说李工头你不是讲自己是好人吗,这才到小区门口,就让我看到了剥削压迫老人的一幕,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啊。     “干嘛让老人来做这种事?”我忍不住问他道。     李工头很随意的回答说:“他自己要求的,说这样能锻炼身体。”     老人把档杆推上去后,就打着手势,示意李工头可以过了。李工头摇下车窗,慢慢的从他身边开过,并向老人点头致意。     “后面的人都回来了,这杆子你就别放下来了,免得麻烦。”李工头对那老人说。     老人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注意到后座里的我,可能是眼睛看不清吧。     李工头说完,便把车往里开去。小区里的绿化,不是太好,许多树木都还是树苗的样子,再加上现在是冬天的原因,掉落了很多树叶,看起来一片稀疏。而小区里的房子,基本都还没有装修,装修过的房子,都集中在了进门处的一栋楼里。看来并不是老陈说的那样,这里的房子还没有开卖,而是没有开卖多久时间。     李工头把车停在了那栋楼下,我从窗户里看向那栋装修过的楼房,这里应该就是昨晚亮电灯的那里了。小康之家,幸存者联盟,我还是来了。     “下车吧,到了。”李工头给汽车熄了火,终于肯转过头对我说话了。     我和李工头下车后,一齐关过了车门,车门关过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小区里。我抓着背包的肩带,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在这有人住的地方,竟然闻不到多少腐臭味,想必这小区里的死人,已经被老陈清理过了吧。     不知道是车门关过的声音,还是我的到来,惊动了小区里的宠物狗们。小区里的寂静,没一会儿就被面前这栋楼里传来的狗叫所打破。     我抬头寻声一望,看到三楼还是四楼的阳台上,走出来几个女人,趴在护栏上看着我和李工头两人。在她们旁边,一只体型颇为巨大的金毛正努力朝楼下吠着。这四个女人,其中两个和段可差不多年轻,远看还有些漂亮。另外两个,分辨不出来具体年龄,但应该就是三四十岁上下。     她们认出我的陌生面孔,便露出笑容,挥手跟我打了个招呼。我见她们这么热情,也只好僵硬的伸出手回礼。     “你会喜欢这里的。”李工头看到我在和小区里的人打招呼,他坐到了进楼处的木椅上,对我说。     我机械般的朝楼上挥着手,没有理他。那几个女人看了我一会儿,就走回房里,只留下一个年龄最大的还站在上边。     她染着一头红色的卷发,是中国常见的中年妇女类型。她放高声音吼道:“工头,他们都回来了吗?”     李工头听见有人在叫他,肘部扶在椅子上侧过身,也提高了声音的分贝朝楼里回答说:“快了,都在路上。”     “那我去准备中午饭了,这都一点过了。”那中年妇女说,说完就离开了阳台。     “行,谢谢李姐了。”李工头笑着嚷道。     刚说完呢,小区门口处就传来汽车的声音。他们到了。           第五十三章 怒火 - 曙夜 - 二兵科林     很快,那辆摩托车打头,老陈的货车和另两辆车在后,开进了小区里。开摩托车那小子,跟我差不多大,他很酷的一个漂移滑行停住刹住摩托车,然后抓过背上的枪,跨腿下了摩托车。     壮汉刘伟从丰田车的副驾驶座里出来,看了看我和李工头,没有说话。看到货车停下了,我急忙跑到货车后边,货箱的挡板没有闸上,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上边的四个人。还好,我松了口气,一个不少。段可看见我,脸上立刻洋溢出笑容,我伸出双手,把她从货箱上接了下来。     等王叔几人也跳下来后,面包车和丰田轿车里的人,也出来完了。十来个人站在李工头坐着的木椅旁,看着我们。我数了数,算上刚才楼顶上的那个人影,李工头的队伍里,一共有十二名男性。     王叔几人下车后,和我一样,半张着嘴巴,四处张望着小区里的事物。     “这是哪里?”周志宏伸出头,很畏缩的低声问我。     我握住段可的手,回答他说:“我也才刚到,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老陈,怎么不下车啊?”李工头见老陈还坐在驾驶座里,便问他道。     老陈听到问话,看了看我们这边,没有作回答。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你们先上去吃饭吧。”李工头站起来对那群人道。     人群中几个年纪小点的,估计早就饿了,听到可以吃饭,立马兴奋的往楼里走去。人走后,人群里就剩下刘伟和四个拿着枪的人还站在原地。     刘伟看了看我们,问李工头说:“这几个人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了吗,带到我楼上去。”李工头说。     刘伟指了指老陈,说:“他也一起?”     李工头想了想,回答说:“嗯。”     “娄厉,叫你的朋友,跟我们一起上楼吧。”李工头转头看着我说。     既然到了楼下,就没有不上去的道理。这小区里的人,除了那几个带枪的,看起来都挺面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我对王叔他们说:“走吧。”     我牵上段可,跟着李工头往楼里走去。刘伟和那几个带枪的人,等我们走过后,才跟到我们后边来。王叔故意拉上周志宏,挡在吴林禹后边,生怕吴林禹和刘伟又起口角。这种时候再打起来,就不太好了。     走进楼里,踩在光滑的瓷砖上,没几步就到了乘电梯的地方。电梯门旁关闭着的指示灯告诉我,这栋楼停电了,但奇怪的是,昨晚这里又亮着电灯。可能是为了省电,白天都不开发电机的吧。     于是我们跟着李工头走进了临时楼道里,楼道里也没有电灯,但从墙壁上的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将眼前的阶梯照得十分清晰。这里的阶梯,由于有很多人经常走的缘故,梯面上没有多少积上多少灰尘,倒是留下了不少泥鞋印。     看着面前差不多的楼梯,我想起了几天前我回家的时候。回想起来,感觉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说也奇怪,我回忆起我回家的那次经历,印象最深的,不是父母的遗体,也不是家里的陈设,而是回家前走过的那段百十来步的阶梯。     踩下每一步阶梯,就离家更近一步的那种紧张感,我现在都还能回忆起来。几天后,我就在另一个地方,以另一种心态,踏进差不多的临时楼道里。此刻我的内心,依旧是紧张忐忑的,毕竟还不清楚前面的李工头,到底要把我们带上楼做什么。但比起回家那次,简直轻松了太多。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即将看到心中期待已久的结果更为紧张的了。     楼道的上边不停传来阵阵喧闹,我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多人一起说话了。听起来,刚才先进楼的那批人已经到了。我虽然很想怀古伤今,再体验一次一步一阶梯子的紧张感,但走在前的李工头,不知道在急着什么,每次都是一步跨两三格梯子。我担心我如果一步步走的话,会影响到后面人的速度,惹那壮汉刘伟生气,也只好跟上李工头的脚步,没多久便走到了四楼。     李工头推开面前的木门,往里走去,叫我们在这里等他。等他走后,我忍不住好奇,推开木门,歪着头朝里看去。我看到,这层楼有四扇防盗门,两两相对,有两户防盗门正大开着,里面传出炒菜和交谈的声音。     在这层楼的过道处,也就是乘电梯的地方,有三四个人正站在那里抽烟。这四个男子,应该就是刚才那群人里的几个。     李工头站在他们面前,扇开烟雾,对里面年龄看起来最小的那人说道:“樊鑫,你去问问陈莉姗,我楼上那间房的钥匙在哪里。”     那个叫樊鑫的小子,看起来跟周志宏差不多大,身材瘦弱,染着一头黄发。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就是那种高中没上完就辍学打工的小青年。听完李工头的话,那小子抽掉最后一口烟,便把烟头在墙上熄灭,跑进房里。     半根烟的时间,那黄毛小子就跑了出来,递给李工头一把钥匙。     “谢谢。”李工头握住钥匙说。     那黄毛小子点点头,没有作回答。     李工头回来后,又带着我们,上到了五楼。     推开木门,五楼里的所有防盗门,都是锁着的。李工头转过身,问道:“刘伟,是哪一间房来着?”     “我也记不得了。”身后传来刘伟冷淡的回答。     李工头嘀咕了几句,我没听明白说的是什么。他拿起钥匙,挨个插进防盗门的锁孔里。终于,轮到第三扇门时,防盗门被试开了。李工头握着钥匙拉开了门,然后顺势一转,把钥匙取了出来,他对我们说:“好了,就是这里,进去吧。”     我握着背包的肩带,带头走了进去。踩在进门处放鞋的地毯上,我看到,地毯上放有一双高跟鞋,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往里一望,屋子里边很整洁,崭新的家具在采光非常好的客厅里,很规矩的摆放着。里面不是太大,是个精致的小户型。看家具的崭新程度,这房子应该才装修不久。     “脱鞋吗?”我下意识的问道。     “随你便。”李工头在门外回答我说。     随便的话,那我就懒得脱了。我在地毯上跺了几次脚,争取把鞋下的灰尘全抖出去,然后踩上地砖,往屋里走去。     “走快点!”刚走到客厅呢,后面就传来刘伟不耐烦的声音。     我以为他在说我呢,于是回头一望,就看到刘伟正推搡着周志宏。周志宏戴着眼镜,顾着往屋里看了,被刘伟这一推,一下就踢到了防盗门下的门槛上,扶住了王叔的肩膀,才没有摔倒。     “你他妈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啊!”吴林禹看到这,立即用手指向刘伟,爆了一句粗口。     刘伟听到这话,楞了几秒,然后脸就沉下来了。他怒道:“当兵的,刚才在街上没有教训你,你得意了是吧?你有种的话,再跟老子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吴林禹那能受这气,他用半秒的时间取下了头盔,狠摔到地上,然后粗暴的推开王叔,站到刘伟面前。     刘伟身材高大,足足比吴林禹高出半个头。但吴林禹气势丝毫不输气势,仰头瞪着他,和刘伟对视着。我这个角度,虽然看不到吴林禹的面部,但我猜想的话,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吓人。因为刚才他冲到刘伟面前的时候,刘伟竟然被吓退了半步。     “怎么,想打我?”刘伟低头看着吴林禹,迅速恢复了盛气凌人的表情,讥笑着说。     吴林禹握紧了拳头,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看起来,下一秒他就要挥出愤怒的拳头了。这个时候,王叔回过了神,立马从后面抱住了吴林禹,往后拖去。王叔虽然年轻时有点底子,但现在哪能稳住年轻力壮的吴林禹,没拖几步,吴林禹就大声叫王叔放手,把王叔甩开了。     幸好,周志宏又及时上前拉住了吴林禹,挣扎中眼镜都甩掉了。周志宏不停的劝道:“别打,别打,我没事儿,是我不对!”     李工头这时从门外钻了进来,看见怒火中的吴林禹后,也急忙上前制止住。段可被刚才的一幕所吓住了,躲到我身后。我护着她,也向吴林禹走了过去。     老陈站在门外,一语不发的看着门里边。     吴林禹被三人按在墙上,怒视着门口的刘伟,胸口处高频率的起伏着。     李工头斜着身子,保持住阻止吴林禹的姿势,转头对刘伟说:“你们先下去。”     “瞧你那怂样,想打我,还不敢动手。我说你动作快点行不?别故意等着有人来拉你。”刘伟不理会李工头的话,耸耸肩继续对吴林禹嘲笑道。他后面拿着枪的几人,也跟着嘲笑起吴林禹来。     “我说你们下去!下楼!”李工头见刘伟还在挑衅吴林禹,于是有些生气的吼道。     刘伟看到李工头发怒了,不敢再继续说话。他咬着牙对吴林禹说:“当兵的,我今天先放过你,哪天你再跟我嘴贱的话…..”     刘伟没说完这句话,他瞟了一眼李工头,便带着拿枪的几人,往外走去。     “当兵的能打死你!”吴林禹朝门外吼道。     门外的几人没有再回答,只是故意大笑了几声。我弯腰捡起吴林禹的头盔,放到饭桌上。           第五十四章 疑惑 - 曙夜 - 二兵科林     等刘伟几人在楼道口消失不见,吴林禹的情绪也稳定下来后,王叔三人便松开了手。李工头为了以防万一,走过去把老陈叫进房里,然后关过了防盗门。     周志宏捡起眼镜后发现,有一块镜片裂开了。他对着眼镜摇了摇头,只好又戴上。     吴林禹被我们送到客厅的沙发上,刚坐下,他就对王叔说:“给我支烟。”     王叔叫周志宏过来,让周志宏转过身,然后拉开他背上的背包,从里面抽出一条中华香烟,粗暴的撕开包装后,甩给吴林禹一包。     老陈进来后,没有跟我们一起坐到沙发上,他自己一个人走到阳台里去,望着楼外不说话。     “你们别太欺负人了。”王叔撕开烟的包装,往嘴里放了一支烟,对李工头说。     “说吧,这事儿怎么解决,解决完了我们就走,你也看到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打架了。”王叔继续道。“我不想看到打架。”     “你要不拉我,我非打死他不可。”吴林禹嘴里叼着一支烟,咬着香烟的过滤嘴说道。     李工头一手横在腹前,一手撑着下巴,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半晌后他才道:“你们就在这里,不出去,他们也不会再上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王叔问他。     李工头埋着头在思考什么,他心不在焉的回答说:“差不多。”     “有病。”吴林禹抽了口烟说。     不知道李工头是思考中没有听见,还是装作没有听见,反正他没有回答吴林禹的话。要是再把李工头惹怒了,我们在这里肯定没有好日子过,于是我立即放大声音,转移话题般的大声问他:“刚才那个人是谁?我感觉他总是一副很嫌我们的样子。”     李工头被我的声音惊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我,回答说:“他叫刘伟,以前是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吴林禹吐了一口口水嘲笑道,“我还以为是无敌特种兵呢。”     “嗯,搞体育的,脾气都这样,你要体谅体谅。”李工头对他说。     吴林禹猛吸一根烟,骂道:“我体谅个求,难道当兵的,就该没脾气,处处体谅他?”     “人民子弟兵嘛,要为人民着想。”李工头笑道。     吴林禹回答说:“看他那逼样,玩的就是军阀作风,还人民?”     我心说李工头才是这里的军阀吧,那刘伟,顶多算个小旋风。     “你是这里的老大吧,你看能不能安排一下,让我跟他单挑?”吴林禹抬头继续问李工头。     李工头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然后朝门外走去。我看向他离开的身影,心说难道你真去找刘伟,让他回来跟吴林禹单挑?刚想开口问他呢,李工头就头也不回的说:“等会儿会有人送饭给你们,我没上楼来,你们就不要出去了。”     说完他就迅速的打开门,不等我们回话就走出了屋外。     吴林禹看着被关过的门,不爽道:“妈的,也不给个答复。”     李工头离开后,王叔走到阳台上,发给老陈一支烟。他在阳台上问我:“娄厉,刚才那人叫你去车里,干了些什么?”     “没干啥,”我回答说,“就跟我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吴林禹问我。     “就是问了问我们的身份之类的,说是想要了解我们。”我回答道。     周志宏取下裂开镜片的眼睛,在手里摆弄着说:“看起来他想留我们在这里呢,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啊,你们看,刚才快打起来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帮着打,而且还帮忙按住兵哥,我看他不像是什么坏人。”     吴林禹听到这话,立即拍了一下周志宏的后脑勺,骂道:“好个屁,我不是看见你被欺负了,那还用得着发火啊,你小子要清楚,他们那群人,始终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这时老陈拿着烟走了进来,我便问他:“陈师傅,李工头把我们请到这里,是在干嘛?”     老陈摇摇头,坐到沙发上,终于开口说话:“我也不清楚,他那人聪明得很,谁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我觉得,李工头把你们请到这里,还专门找你了解情况,不是想着要害你们。”老陈接着说。     “刚才穿西装的那个人,就是李工头呀?”段可突然问我。     “嗯。”我回答她说。     段可动了动嘴唇,露出两颗门牙,她想了会儿说:“但是他一点也不像包工头,而且还有点帅呢。”     “帅气中是不是还带有风度?”我开玩笑说。     “对。”段可认认真真的对我道。     “可惜呀,”我摇头对他遗憾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吴林禹甩掉烟头,从周志宏手里拿过眼镜,吴林禹看着有裂痕的镜片问:“坏了?”     “嗯,不过还能将就用。”周志宏眯起眼睛说。     吴林禹可能是猜到了眼镜被摔裂的原因,他拍了拍周志宏的肩,安慰道:“没事儿,下次我带你去眼镜店,再配一副。”     周志宏耸耸肩,很随意的回答道:“无所谓,反正现在我也不看黑板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引得我们朝门口处一望。     “我去开门。”我边说边往门口走去。为了以防是刘伟等人又上来挑衅,我就从防盗门的猫眼里往外一望,确定好了再开门。     我从猫眼里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两个女人,手里还端着什么。可能是李工头刚才说的,给我们送饭的人到了。看到是两个女人,我就打开了防盗门。     推开门后,她们往后退了几步,给防盗门让出转动的半径。     “你好。”其中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看到我,对我打招呼说。这女孩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头长直发,五官精致。她肯定不是之前阳台上的那几个,不然这么漂亮的面孔,我肯定会?杏∠蟮摹?     不过站在她旁边的那个中年妇女,我倒是有印象,那是李工头口中的李姐。     “工头叫我们来给你送饭。”李姐笑着对我说。李工头虽然叫她李姐,但以我的年龄段,还是叫她李大妈比较合适。     果不其然,李大妈手里正端着一大盆冒着热气的菜,里面盛满了汤,不知道装的是什么。那个漂亮的女孩,一手举着一钵白米饭在胸前,另一只手上叠着好多碗。     “哦,”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进来吧。”     李大妈笑着点点头,然后端着那盆菜,往里走来。我立即侧身贴在墙壁上,给她腾地儿。她走到我面前时,一股香气立马吸进我的鼻腔,我也看清,盆里装的是鱼。     李大妈进屋后,看到其他的几个人,也继续热情的招呼着说:“快来吃饭啦!”     说完她就把那盆鱼放在了饭桌上。门外那个漂亮的女孩,也一脸腼腆的走进门来。她又看了看我,便垂下眼皮,往饭桌走去。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哟,还有饭可以吃?”吴林禹看到那钵白米饭,立即惊喜道。我看他那股欣喜劲儿,好像是刚才的冲突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大妈放下那盆鱼后,就又往门口走去。她走到我面前时,把满是油的双手举在身体两侧,笑眯眯的对我说:“你们再等会儿,楼下还有菜没做好。”     “好,好。”我点头对她说。     坐着的几人,包括阳台上的王叔,都被桌上的饭菜吸引了过来。周志宏和吴林禹表现得最激动,看着那盆冒着香气的鱼,连吞了好几口口水。那女孩看着我们的表情,捂嘴笑了笑,然后理出叠着的碗,为我们盛饭。           第五十五章 困兽 - 曙夜 - 二兵科林     没等那女孩邀请,我们几人就各自在饭旁拉上一把椅子,围坐在桌前,就等李大妈送筷子上来。     受够了零食和压缩饼干,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食物,我也期待着快些开饭。     那女孩为我们盛完饭后,就放下饭钵里的勺子,往屋外走去。我们急忙开口对她说谢谢,她只是回头对我们笑笑,依旧没有说话。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我就在想,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从进门到现在,就没开过口,难道是个哑巴?     吴林禹刚才被热气腾腾的食物吸引去了注意力,这才注意到那女孩,他只瞥到那女孩的笑容一眼,就说:“这女孩挺漂亮啊。”     “上去要个电话呗。”周志宏取下眼镜对他说。     老陈摇摇头,理着头发说:“这你就别想了,她早就被刘伟抢去了。”     “啥?刘伟抢去了?”吴林禹有些惊讶的疑惑道。     段可歪起嘴巴,用拳头打向我的腰部,边击打我边说道:“叫你去偷看,偷看呀,偷看呀,结果人家都有男朋友了!”     我立刻捂住腰对她说:“你不也在偷看李工头吗?”     听到“偷看”二字,段可就被几人的目光憋得脸红了。她也懒得再跟我讲什么道理,满怀醋意强势的对我道:“反正你不能再看她了,要不然我把眼睛给你挖掉!”     刚才看那女孩的行为,完全是出于男性的本能,不过段可哪能感同身受到这些,于是我抓过段可的手放在手心里,忙说好好好,我以后就看你一个。     老陈被我俩的对话逗得乐呵起来,他转头继续对吴林禹说:“是啊,这么久了,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呢。”     吴林禹听到这,嘴巴立即就撇了下来。他很不爽的捏了捏鼻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周志宏看到他的动作,别过头偷笑,然后拈起碗沿上的几粒米,小心的往嘴里放去。     “还真是米饭,熟的。”周志宏把米饭放进嘴里后,仔细品了品,对我们道。     “废话,假鸡蛋我听说过,但是假大米,哪个神经病才去做。”我接他的话说道。     吴林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像是在对刚才那个女孩念念不忘。他抬起头望了一会儿桌上那盆新鲜的鱼汤,脸上的表情又变得焦急起来。他说,我们要是再不动手开始吃饭的话,这盆鱼就要凉了。于是他就准备跑到厨房,为我们找筷子。     “没搞懂。”吴林禹刚准备站起来,就听到王叔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话。     王叔双手交叉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那盆鱼,眉头都快皱成肉疙瘩了。     “什么?”吴林禹问他。     “收了我们的枪,再请我们吃饭。”王叔没有理他,继续一字一顿道。     “我觉得这是李工头在示好。”为了化解吴林禹的尴尬,我立即补充说。王叔看了我一眼,脑门上瞬间挤出好多皱纹。     我一边数着他额头上的皱纹,一边说:“我觉得陈师傅说的对,李工头请我们到这里来,不会是想着害我们,虽然还不知道,他请我们吃饭的目的是什么。”     “会不会是在饭里下毒啊?”周志宏有些紧张的说。     “扯淡,”吴林禹对他道,“你刚才不是吃了米吗,也没见你口吐白沫。”     听到下毒这个猜想,我也觉得是在扯淡,便说:“我们这么几个人,李工头想要害我们,可能一颗子弹都不用,干嘛大费周折,把你请上楼吃饭,再毒死你?”     周志宏听我说完,双手在饭桌上摊了摊,意思是我说得不错,他无言以对了。     “管他娘的示好还是示坏,总之有那刘伟在这里,我是不会在这里待下去的。”吴林禹说。     说完他看向我,想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跟他一致。我只好对他点头,表示我同意他说的话。     这时,门口处响起了脚步声。往门口一望,李大妈端着几盒保鲜盒,正朝我们走来。我特地留意了她的周围,很遗憾,只有李大妈一个人,刚才那个女孩没有跟来。     “来啦,来啦,久等啦。”李大妈刚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打开她那热情的腔调。我们停止了谈话,纷纷转头向她看去。     李大妈快速的迈着小步子,把两盒保鲜盒放到桌上,然后扣开保鲜盒的盖子。热气从保鲜盒里冒了出来,保鲜盒里面装的是炒好的莴苣。     “吃吧,随便做的,你们尝尝味道。”李大妈笑眯眯的说我们说。     我们几人干望着桌上的菜,听到李大妈的信号,也只能干望着,因为我们没筷子。     “没.......没筷子。”周志宏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说。     李大妈听到后,立即用手背拍了拍脑门,有些愧疚的说:“呀,我给忘了,你们等等,我下楼拿去。”     “不用麻烦了,”我站起身对她说,“我去厨房找找,这里应该有。”     于是我快步走到厨房里,寻找筷子。这个小户型的房子里,一切都是那么精致,连厨房都那么小,我目测这间厨房只有四五平米左右。     当然小也有小的好处,我双眼顺便的一扫,就在厨房的刀具木架旁发现了挂在墙上的筷子盒。     为了图方便,我懒得一根根的去数,随意抓走一把筷子就走出了厨房外。     李大妈见我拿到了筷子,便说:“那你们先吃,我先下楼了,有什么需要,在阳台上叫我就是了。”     我们对她点头,然后我向桌上的人分发了筷子。李大妈笑眯眯的看了我们最后一眼,就走出屋外关了上了门。     “她真是好人。”周志宏说。     这时候谁还有空说话呢,大家拿到筷子后,就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夹菜。手中的筷子,我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过了,现在再次握到手里,不免有些生疏。我花了几秒时间在手里熟悉了下使用筷子的动作要领,然后也加入了狼吞虎咽的队伍。     加热后的食物,无论是从营养方面,还是从口感方面,都不是没有温度的食物可以比拟的。原来人类发现并学会使用火后,不仅是让人类文明跨出了一大步,而且让人类的味蕾,也顺势往前进化了好几个阶段啊。怪不得近些年部队里都要给官兵们搞自热粮食,那种吃不到热食的痛苦,也只有嚼过一个星期的压缩饼干才能体会得到呀。     半刻钟的时间,饭桌上饭菜,都被我们吃了个精光。除了鱼骨头,基本没剩啥东西。周志宏和吴林禹,还在争夺最后一碗鱼汤。他们猜拳后的结果是,吴林禹得到了那碗鱼汤。虽然桌上什么东西都没剩,但供六个人的饭量,这点饭菜是远远不够的,看来李工头的诚意还不足啊。     望着吃空了的饭钵,我们也只能忍住没有被满足完全的食欲,不好意思再找到李大姐,说我们没有吃饱。     饭后的几句交流,我们都表达出了心里的愉悦感。看吴林禹满足的表情,我就觉得,他仍有很大的几率会选择留在这里,就算死对头刘伟还在。在老陈的提议下,我们将桌上的残羹剩饭,简单的收拾到了厨房里。     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过了。王叔我们几个抽烟的,走到阳台上,准备享受饭后一根烟的美好片刻。     “咦,他们怎么走了?”吴林禹点燃眼低头看向楼下,疑惑道。     我们跟着凑了过去,发现有好几个人正围在面包车前,面包车的几扇车门打开着,他们好像在准备着要去哪里。再一看,发现李工头和刘伟也站在楼下。他们交流了一会儿,便坐进了车里。     那辆面包车发动后,就往小区入口开去。怎么走了?我看到开走了的面包车,也觉得有些奇怪,我们不是正被软禁在这里吗,李工头就又带人出去了,未免对我们太放心了吧?     吴林禹取下嘴上的烟头,眯起眼吐着烟说:“看来他们没把我们当回事儿,才留两个人守在楼下。”     有两个人正靠在老陈的货车边上,其中一人拿着枪,有说有笑的抽着烟。那两个人发现了阳台上的我们,但也没有太在意,看了我们一眼就坐到木椅上,继续谈话。     “这肯定只是一部分,楼下肯定还有人守着我们呢。”我对他说。     吴林禹捏了捏香烟的过滤嘴,转头对我说:“如果现在给我一支枪,我就能带你们逃出去。”     逃出去?看来一顿热食,还是留不住吴林禹。想到可以逃出去,我心里就开始发痒了。虽然之前我不停的说服自己,李工头邀我们来这里,是没有恶意的,是在向我们示好。但是,谁又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呢,一顿饭,不能说明什么。我一个男性,留在这里倒是没什么,可要是其他人对段可起了歹心,那就麻烦了。     真能逃出去的话,这肯定是最好的。     所以听到吴林禹这句话,我就立即想到了段可那儿的左轮手枪,于是我望着楼下的那两人,对他说:“假如用手枪的话,你有多少把握?”           第五十六章 逃跑计划 - 曙夜 - 二兵科林     吴林禹以为我在开玩笑呢,便也以说玩笑的口吻对我道:“手枪也行,只要能发响。”     “那你来说说,怎么个逃跑法。”我问他道。     “那也要有枪才行,没枪,我跟你们说得再多,也是浪费口水。”吴林禹摇头道,他别过头,看向楼下的那两个人。看样子,他肚子里说不定还真藏有一个计划。     我和王叔对视了一眼,看王叔的表情,他肯定也想起了收费站捡的那支左轮手枪。我对吴林禹说:“那我们先进去,我给你看件东西。”     吴林禹听到我的话,把烟头熄灭,丢到楼下去,他问:“什么东西,未必你真变支枪出来?”     “进来就是了。”我卖关子道,说着就走离了阳台。     回到客厅,段可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我坐到段可旁边,对她说:“把你的书包拿来,我要找一件东西。”     段可锁掉了手机的屏幕,转头看看我,又望望站着的吴林禹,问:“找什么?”     我又对她做出一个手枪的姿势,用食指和拇指在她面前摆动着。段可看到我的手势,立即领会了我的意思。她抓过身旁的背包,拉开拉链,然后右手放下手机,伸进背包。     “诶,这么久了,我都忘了放哪儿了,你等一等。”段可一边全神贯注的在背包里乱掏着,一边对我说。     “嗯,不急。”我回答道。随着她的动作,背包里发出被搅动的声音,听起来里面被装得满满的,但不知道包里装了些什么,段可从不让我看。     半分钟后,她将背包的每个隔层都翻遍了,终于找出了那支左轮手枪。她捏住左轮手枪的握把,递给我说:”这里,找到了,小手枪。”     从段可的包里摸出来一支手枪,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她递来的只是一支玩具枪。好在我捏住左轮手枪的枪管时,手中沉甸甸的手感告诉我,拿在我手里的是真家伙。这支手枪,自从上次在收费站拿给段可收住后,就没有拿出来过,我都快忘掉它的模样了。     现在这支能轻易取人性命的手枪又被我捏在手里,不免觉得有些兴奋和意外。这支小件儿,终于到了能发挥作用的时候。我握住左轮手枪的木制握把,在手里翻看起来。     除了握把,枪声都镀上了黑色的漆。这支左轮手枪的枪管很短,握在手里的感觉刚刚好,非常紧凑,指向性也很不错。     木制的握把,除了上边刻着的防滑纹,其他地方都光滑的发亮。不知道是使用时间过长,木头被磨滑了,还是本身就做了抛光处理。握把上方,左侧是手枪保险之类的装置,右侧印着公安的警徽,白色警徽标志下面,是“中国警察”四个字。     关于左轮手枪,想必大家一点也不陌生。国外的西部片里,左轮手枪可以说是装酷玩帅的必备武器。左轮手枪由于使用弹巢转轮供弹,枪膛和枪管分离,如果遇到哑火弹,只需再扣动扳机就可以发射下一发子弹,所以拥有很好的可靠性。上世纪的时候,左轮手枪因为良好的可靠性,受到了军警的青睐。     但随着现今弹药加工技术的进步,哑火弹的出现概率越来越小,左轮手枪这唯一的优点也被埋没了。左轮手枪携弹量小,射速慢等缺点,让国外的军警们完全拿不到火力上的优势。所以,左轮手枪渐渐的退出了军警市场。如今还在玩左轮手枪的,基本玩的都是情怀。     手里的这支左轮手枪,型号应该是国产05式转轮手枪。以前国内给警察换装的时候,我在新闻里看到过。许多网友都说,这支枪威力很小,连耗子都打不死。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威力小的原因,是因为国内的警察,一般都往枪里装橡皮弹。据说有民警六发橡皮弹打出去,歹徒还能蹦蹦跳跳,啥事儿没有。要是手里的这支左轮手枪,装的是橡皮弹的话,那就真可以算是玩具枪了。     “还真有家伙?”吴林禹看到我手里的枪,直接就夺了过去。我由这支左轮手枪所引发到的想象,也被他的动作话语所打断。     “哟,这种手枪,我还没玩过呢!”吴林禹把枪在手里翻来翻去,继续对我道。     “警察身上摸到的东西,你是部队里的兵,肯定没用过啊。”我望着他说。     “这是真家伙?”     “当然,这手感,这质感,还能有假?”     吴林禹双手把玩着枪,脸上露出惊奇的笑容,他说:“看不出来,你还留有一手呢。”     “那是当然,”我颇为自豪的说,“好了,这工具也到位了,你的计划,也该讲来听听了吧?”     刚说完呢,吴林禹就摁了一下左轮手枪的弹巢卡榫,然后把弹巢从枪身左侧甩了出来。他这不小心的一甩,把弹巢里的六颗子弹,全部甩了出来。     几颗铜黄色的子弹,散落到地砖上,碰出清脆的声响。吴林禹反应迅速,立马踩中地上的几颗子弹,以免子弹滚进沙发底下,很难摸出来。     但听到这声响,我就安心了,至少知道了左轮手枪里装的不是橡皮子弹。     吴林禹蹲下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子弹,快速的往弹巢转轮里装。老陈和王叔被子弹掉落在地的声音吸引了过来。老陈看到地上的子弹和吴林禹手中的枪,便问王叔,这枪是哪儿来的。王叔熄掉烟头,简单的把这支左轮手枪的来历告诉了他。     “你们当真要跑?”老陈之前也听到了吴林禹的话,现在又看到了枪,不禁问我们。     没有人回答他。这计划还在吴林禹脑中,要他说出来了,才知道可行不可行。     “跑哪儿去啊?”段可问我。周志宏吃完饭忙着去参观这间屋子了,回来后就看到我从段可包里摸出来一把手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同段可一起,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指了指蹲着的吴林禹,对他俩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吴林禹装好子弹后,他就把转轮按回枪身,站起来对我们说:“这种事,我们还是进卧室里讲吧。”     说完他看了看门口的方向。我领会了他的意思,吴林禹是担心,门口会有人偷听。于是吴林禹领着我们,进到一间卧室里。我让段可留在客厅的沙发上,要是等会儿有人进来的话,就进卧室来通知我们。     走进卧室,我看到,床头的墙上,挂有一张尺寸很大的婚纱照。看来这屋房子,是一对新婚夫妇的新房。婚纱照下面的床很整洁,应该没有人死在床上过。     吴林禹坐到床上,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一边对我们说:“其实我想的很简单,只需要有支枪能响,吓住他们就行了。”     “你是说,鸣枪示警?”我问道。     “嗯,只要我们先于他们举枪,他们基本就没辙了,你看,楼下只有一个人拿着枪,很轻松就能控制住他。”吴林禹看着我说。     老陈摇摇头,说道:“那倒不一定,我觉得我们的楼下,或者门口,就有人守着。”     吴林禹捶着大腿回答说:“这个也简单,我们找个借口去楼下看看不就行了。要是门口或者楼下也有人守,我就悄悄走出去,举枪唬住他们,只要我不开枪,楼外的那人也不知道楼里边发生了什么。”     “你们要准备逃走?”周志宏插话道。     “万一楼下不只一个人带枪呢?”我捏着下巴新长出的胡须说。     吴林禹苦笑了一下,答道:“那就逃不了了,制服住两个带枪的人,风险太大了,除非开枪打死一个。”     我看看老陈和王叔,他俩都在思考着吴林禹的计划。我问王叔:“王叔,你怎么看?”     王叔双手围在胸前,想了一会儿对我说:“可以试一下,但是先要找个人下去看看,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吴林禹听到王叔也赞成他的想法,便接话说:“那行,我们这样,娄厉你先下楼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守在楼下。”     “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最先到的吗,而且跟他们的老大熟。”     这种理由都能给我找出来,我不就比你们先到两三分钟,和李工头多说了几句话吗。但既然是为了大家的利益,我也不好推辞,便说:“万一楼下有人怎么办?”     “楼下只有一个人带枪的话,那就好办,两个人有枪的话,我勉强试一试,三个人的话,那就只有算了。”吴林禹对我道。     好一个知难而退啊,我在心里说道。我说:“那好吧,趁着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可以开始了。”     说着我就走出了卧室,我准备以找李工头为由,下楼察看情况。     “干嘛逃走啊?”我听到身后的卧室里传来周志宏的声音。     吴林禹像是拍打了他身上的某个部位,回答他说:“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吗?”     段可正坐在沙发上,她看到我朝门口走去,就一脸疑惑的准备跟来。我对她做了一个留在原地的手势,让她不要跟来。段可很听话,看到我做出手势,就乖乖的坐下了。     我走到防盗门前,刚准备打开门锁,面前的防盗门就突然传来有人敲打的声音。我愣着原地,左手僵在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第五十七章 陈莉姗 - 曙夜 - 二兵科林     计划还没开始,难道李工头就回来了?还是我们的谈话,被其他人听到了?     我收回空中的左手,把头凑到猫眼前,我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之前那个年轻女孩。我松了口气,可能她只是上来收碗回去的。     我快速的跑回卧室里,用唇语告诉他们,门外有人来了。王叔几个读懂了我的唇语,反应非常迅速的走出卧室,坐回沙发上。他们坐好后,我跑回门口,打开了门。     那女孩正规矩的站在门口,看着我。她又招手向我问好,我没回答她,只是向她抛出疑惑的表情。不管她有多年轻多漂亮,我们正要实施的计划被她的到来所打断,我还是有点生气的。但这时我又看到,在她身后,有两个人拿着枪的人,正蹲在乘电梯的地方抽烟。     果然李工头办事是不会对我们太放心的。看着他们身旁黑漆漆的步枪,我立即就明白,我们今天多半是跑不掉了。     她见我不说话,便歪头看了看屋里,问道:“你们都在?”     “嗯。”我回答说。她终于说话了,看来这女孩儿不是哑巴。     “我能进来吗?”     这是你们地盘,我还有权利做选择吗。但她都这么问了,我还是以主人家的姿态回答她说:“可以,进来吧。”     “我和李妈上来收拾碗,顺便找你们聊会儿。”她一边掩过门一边说。蹲在门口的那两个人,透过门缝看了我一眼。     聊会儿?和漂亮女生聊天,当然是件好事儿,但是,这时间点也卡的太不合适了点吧。不过既然门口的两个人,已经让我们的计划泡汤了,聊天消闲也是可以的。     “李大妈呢。”我问她。     “还在楼下呢,在收拾。”她回答我说。     沙发上的五个人,都望着门口的我俩。我看到段可的脸上,又涌现出来醋意,看来我得少和这女孩儿说话了,免得等会儿段可又生闷气。那女孩儿看到沙发上的几人,友好的伸出手向他们问好,朝他们走去。路过饭桌时,她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走到沙发前。     她一定不是上来收拾碗筷的,而是李工头派来找我们聊天,顺便稳住我们的。     吴林禹看到这女孩儿又上来了,脸上露出兴奋,殷切的向她问好。他见那女孩儿很尴尬的站在沙发前,不知往哪里下坐,于是他挪出位置对那女孩说:“来来来,坐这儿。”     他脸上丝毫没有出现失落,可能吴林禹觉得,比起逃出这里,能认识这个女孩是更重要的事吧,哪怕名花已有主。     那女孩儿见吴林禹这样热情,也没拒绝,她绕过了沙发前的玻璃茶几,直接就坐到了吴林禹旁边。段可看了那女孩一眼,就低下头,摸出手机玩了起来。     我走回沙发,在扶手处坐了下来。身下的周志宏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女孩,什么话也没说。王叔和老陈,也闷坐着不开腔,一时间气氛非常尴尬。     王叔朝我使了个眼色,大致意思是要不要先把这女孩制服住,继续我们的计划。     “我叫陈莉姗。”那女孩儿见我们不说话,便自己开口打破了沉寂。陈莉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哦,李工头拿钥匙时,就是找的她。     我趁着她说话的空隙,忙对王叔摆摆手,然后对他比出两根手指,指向门外。王叔应该是读懂了我的手语,面无表情的倚倒在沙发上。     吴林禹听到这话,立即回答她说:“我叫吴林禹。”     “你是当兵的吧?”陈莉姗打量着吴林禹,对他道。     吴林禹有些骄傲的回答说:“对。”     陈莉姗没有继续和他谈下去,她抬头看向我,问道:“你呢?”     “哦,我呀,”我楞了一会儿说,“我叫娄厉。”     “娄厉?”她在口中反复喃喃道,“好奇怪的名字,英语里边用这个词发音的话,就是孤独的意思呀。”     我不知道陈莉姗是在卖弄学识,还是单纯的跟我说玩笑话。总之我看到,段可听到她在分析我的名字,脸上表现出了不高兴。她嘴巴一撇,就把手机锁屏,揣进兜里。看到这,我立即对陈莉姗说:“我哪里孤独了,这就是我的女朋友,叫段可。”     说完我指了指段可。     段可听到我在介绍她,还加上了身份,脸上立即换上了一副笑容,她既官方又客套的对陈莉姗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娄厉,娄厉,”周志宏也仰起头在口中反复念着我的名字,“哟,厉哥,你的名字当真是个英语单词呢。”     “怎么拼呢?”我问他。在这之前,我还真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发音是某个单词。     周志宏用手捏着眼睛的支架想了会儿,对我说:“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l-o-n-e-l-y,对,就是这个,lonely。”     我按着他说的拼写,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单词。但很遗憾,英语四级考试是大二的事情了,那之后我就没有再接触过英语,所以对这个单词完全没有印象。     “对,完全正确。”陈莉姗转头对周志宏说。     段可也不愿意脱离我们的谈话,她偏头对我开玩笑说:“还好认识了我,不然你就等着孤独一生吧。”     吴林禹见插不进我们的话题,显得有些焦急。他只好主动出击,吴林禹拍了拍陈莉姗的肩膀,问道:“小姐,你多大了,是做什么的?”     听到这话,我立即别过头捂了捂脸,对他这糟糕的问句表示遗憾。禹哥啊禹哥,你这问话也太直接了吧,完全就是相亲时的开场白啊。你是搭讪经历太少了呢,还是情商太低了呢?     陈莉姗显然也是被这话给问懵了,但也不能不搭理他,陈莉姗挤出笑容回答说:“我今年24,在小学教英语。”     “嘿,刚好!”吴林禹兴奋道。吴林禹可能是觉得,他俩的年龄刚合适。     “什么刚好?”陈莉姗问她,看样子,她肯定没有听懂吴林禹的意思。     吴林禹笑嘻嘻的回答说:“没什么,随口一说的。”     王叔和老陈见谈话迟迟不结束,并且还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料到我们的计划,基本上是泡汤了。他俩起身走到阳台上,抽闷烟。     “和陈叔一起的那个是谁啊?”陈莉姗看到他俩离开了,问我们说。     “你叫他王叔就可以了,他这人闷,不爱说话。”我回答道,然后给吴林禹打了个眼色,跟着走到了阳台上。     王叔看俩我跟了过来,也递给我我们一支烟。我接过烟,对他说:“走不了了。”     “我知道,你刚才的意思,是说门外有两个人?”他递给我打火机说。     “对,”吴林禹帮我回答道,“他开门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都有枪。”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怪不得看到陈莉姗时一脸的兴奋,我还以为你是乐不思蜀了呢。     老陈插话道:“我就说吧,李工头肯定会安排人在外边的。”     我点燃烟,问吴林禹说:“你不是说,有两支枪,可以勉强试一试吗?”     “那这个人,就不算了吗?”吴林禹说着望了望楼下,我看到楼下只剩下一个人还坐在木椅上,步枪正靠在椅子旁边。     “行吧,今天是走不掉了,看明天吧。”我遗憾道。     “嗯,说不定还能带这个女孩一块儿走。”吴林禹望着楼下笑道。     “陈师傅不是说了吗,她被刘伟抢去了。”     吴林禹不说话了,他又捏起了香烟的过滤嘴玩儿。这时,小区门口传来了汽车的声音,应该是李工头他们回来了。           第五十八章 谈话 - 曙夜 - 二兵科林     没猜到,李工头一行人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样一来,还真要感谢陈莉姗的出现,要不然吴林禹要是冒险挟住门外的两人,押他们到楼下,肯定就会在这个点碰上李工头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果不其然,之前那辆面包车开进小区,缓缓地驶回楼下,然后停到货车前。车还没有完全停稳呢,副驾驶座的车门就打开了,出来的是李工头。他关过门,走过去和木椅上坐着的那人说了几句话。交流完毕,他抬头一望便看见了在阳台上抽烟的我们。     望见我们四人,他抬了抬眉毛,露出笑容。可能是李工头看到我们几个乖乖的待在屋里,没有乱跑,心里便生出软禁住我们的成就感吧。     我们继续抽自己的烟,没有理他。这时,驾驶座的人也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我辨认出,那是刘伟。他顺着李工头的目光,也看见了楼里的我们。他重重的关过了车门,脸上那副阴沉的表情与李工头形成了鲜明对比。     吴林禹看到他,冷笑了一声,然后把烟头丢到楼下,走回客厅去。     车里的其他人也出来了,他们从车里搬出来一些纸箱,然后在李工头的指挥下,一人抱住一箱,搬进楼里。看起来他们搬的是一些生活物资,不知道是不是为我们准备的。     灭掉了烟头,我对王叔和老陈说:“回客厅吧,他们就要上来了。”     回到客厅时,我看到,陈莉姗正和段可在交流着什么。两个女孩谈话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明白在说些什么,但能看出来,她俩相处得挺不错的。这就让我放心了,至少段可不会乱吃飞醋了。     “他们回来了?”陈莉姗看见我们,立即中断了谈话,问我们道。     我发现吴林禹不在客厅里,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边寻找着他边回答陈丽姗说:“对,都回来了。”     陈莉姗听到话后,表情变得有些慌张,她立马站起来对我们说:“那我该走了。”     我知道她慌张的原因,一定是她不想让刘伟知道,她上楼找过我们了。所以我特地说他们都回来了。     “这就走啦?”段可抬头问她。     “嗯,他们回来了,我得去帮李妈做饭。”陈莉姗边说边往饭桌走去。     听到这话我才想起,她之前不是说李大妈也会跟着上来聊天的吗,结果到现在都没见到李大妈上门来。而且,现在这才几点呢,就要忙着做饭,陈莉姗也太不会撒谎了。     “那我走啦,下次有空再找你们聊。”陈莉姗一边快速收着桌上的碗筷,一边对我说。     “你就把碗收回去吧,剩下的我们自己来。”我对她说。我们算不上是客人,但吃了她们做的饭,还麻烦人家来收拾桌子,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陈莉姗收完了碗,又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补充道:“对了,段可,晚上我来叫你。”     “好的,晚上见。”段可很开心的回答说。听起来她俩约好了在晚上做什么。     这时厕所的门被打开了,吴林禹从里边走了出来。她看见端着盆钵的陈莉姗,惊讶道:“走了?”     “嗯。”陈莉姗已经收拾好,小跑着朝门口走去。     吴林禹眼看陈莉姗就要走离屋子了,忙伸手做告别状,对她说:“那,再见!”     陈莉姗用脚顶开门,回过头笑着和吴林禹告别:“拜拜。”     然后陈莉姗动作麻利的走出门外,用后背把门关了过来。吴林禹还站在原地,隔好久才放下伸在空中的手。他背对着我,我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想象出,他现在绝对是满脸的不舍。     周志宏歪过身子对我小声道:“我打赌,兵哥绝对是喜欢上刚才那人了。”     我对他点头,赞成他的说话。我问老陈说:“陈师傅,你说陈莉姗被刘伟抢走了,是个什么抢法?”     老陈把头倚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的吊灯发呆。被我一问,他才回过神来,他回答说:“也不能叫抢,那是人家的事,反正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俩就在一起住了。”     呀,都住一起了,说不定真有孩子了呢。想到这,我不由得替吴林禹感到惋惜,看他那样子,八成是看上陈莉姗了。     “奈何名花已有主啊。”我忍不住感叹道。     “有不有主,也不关你的事。”段可对我说。     吴林禹听到了我这句话,明白了意思,他笑了几声,然后边朝我们走来边说:“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     “松土?”周志宏欠出身子问道,“怎么个松法?”     周志宏那满脸好奇的表情,就是在想着跟吴林禹讨教些经验。吴林禹坐回沙发上,理着头发笑道:“那能做这种事儿呢,我开句玩笑罢了。”     周志宏有些失望的靠回了沙发上,闭口不说话。吴林禹又问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反问道,“能怎么办,李工头他们回来了,只能等他们自己找上门来啊。”     “等他们来?”     “是啊,等他们来找我们,再见机行事吧,要是碰到刘伟,你可千万别再冲动了啊。”     “我尽量吧,”吴林禹说,“那人太欠打了。”     “要打也不是现在打,现在打,我们没有任何优势。”我说。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段可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件衣服来,是昨天在商场里拿的那件。我扭头问她:“你这是干嘛呢?”     难道是段可听说李工头回来了,要换身漂亮的衣服去见他?     “陈莉姗说,今晚带我去洗澡,她那里有热水。”段可叠着衣服回答我说。     “噢,”我说,“要我陪你去吗?”     正在闭目养神的王叔,听到这话突然笑了几声。     段可白了我一眼,说:“女孩子洗澡,你去干嘛?”     “我这不担心你一个人去危险吗。”     “不会啦,听陈莉姗说,楼下还有好几个女生住一间房,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我便问老陈,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老陈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嗯,”我想了一会儿,“那你把枪带上。”     我又对吴林禹说:“那支枪,还是留在段可身上吧。”     吴林禹懂我的心情,直接就把枪掏出来递给了段可。周志宏问段可说,能不能去帮他申请一个名额,他也想洗澡。我说人家女孩子的浴室你去洗个啥,我回头给李工头说说,单独给我们安排一个浴室就是了。     看看表,已经三点过了。我们几人就坐在沙发上胡乱的侃大山,等着李工头来找我们,可一直聊到快天黑,门外都没听到响动,只能听到楼下传来人声。这期间,老陈在茶几的抽屉里找到一把剪刀,他走到厕所里,把蓄了不知道多久的胡子一把剪掉。没有了胡子的老陈,年轻帅气得让我只想叫他一句陈哥。     就在我们觉得,李工头是不是把我们遗忘了的时候,门口终于响起了敲门声。周志宏跑去开了门,门开后,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门外。     那人望了望屋里,对周志宏说:“你们谁叫娄厉,李工头叫他。”     又叫我?     “厉哥,又是找你的。”周志宏怕我没听见,对我重复道。     “他会不会是喜欢上了你?”吴林禹对我说。     老陈和王叔一齐看向了我,他俩肯定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李工头总是叫我一个人去说话。但既然叫都叫了,不管李工头要做什么,我都得去。我拍了拍段可的手,便起身走向门外。     “小心点。”王叔又说出了万年不变的叮嘱语。     我走到门口,对门外的陌生人说:“我就是。”     “跟我来。”说着就背过身去。     我跟他走了出去,然后帮周志宏关过了门。如李工头所说,他住的地方,就在楼下。那人把我带到楼下的一扇虚掩着的防盗门前,说:“就这里,他在里边等你。”     我对他点点头,然后拉开门走了进去。走进门,就看到李工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听到响动,朝我看来,脸上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他对我道:“把门关上吧,我要跟你说上一会儿。”     我按着他说的,把门关了个严实。李工头站起身,叫我跟上他。我跟着他,走进屋子的一间房里。看这间房里的布置,这里应该是书房。房间里放着两列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我走到书架前,凭借着书房里昏暗的光线,好不容易才看清,上面摆的书,大都是中外的小说传记。     书房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书架,就是一张书桌。书桌上只有一盏高支架台灯和几支钢笔,书桌的角边摆着一本厚书,那本书的名字是《基督山伯爵》。     李工头为我拉过一把椅子,叫我坐。我坐下后,李工头绕到书桌的另一边,在我对面坐下。这时天更黑了,在书房里暗淡的光线下,我连他的脸都看不太清。     李工头抬手看了看表,然后按下了台灯的开关,瞬间灯就亮了。我倒不是太惊讶,毕竟昨晚就见识过了我目前所在的,这栋亮灯的大楼。     台灯一亮,灯光从头顶右侧打下来,把李工头的眼袋照得更大更黑了。他另一半的脸,由于没有其他的光源照射,与周围的黑暗差不多融为了一体,看起来有些神秘,也有些帅气。     我看着眼前这般情景,感觉有点像电影里审讯犯人的情节。当然,我是犯人。我心说李工头这是在开始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了吗,但是,这也太正式了点吧,就差给我来酷刑了。     “你今天,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他开口问我。     “还行吧,你们的伙食还不错。”我回答说。     李工头笑了笑,说:“没想过要走?”     “想过。”我如实回答说。     “我喜欢和你谈话的原因之一就是,你很诚实。”     “诚实?”我疑惑道,心说你怎么知道我诚实,“那另外的原因呢?”     “另一个,是因为你是个聪明人。”     “是吗?”我反问道。     李工头清了清嗓子,直接就扯进了另一个话题:“我今天找你的原因,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我说。我有什么忙能帮你的,你不用酷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工头捏住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按到那本《基督山伯爵》上,对我道:“我说过,你是个聪明人,我给你讲句话,你就能明白了。”     “在之前,奥体米特还没来之前,我们这个世界,是由金钱主导的。我以前要管理人,只需要扔钱,他们就会按规矩办事了,但是现在,没有人认钱了,可人心还会继续膨胀。”     李工头顿了顿,继续说:“你懂了吗?”     我想了会儿,然后把手肘靠到书桌上,说道:“你的意思是,小区里的人,你快管不下来了?”           第五十九章 逼位 - 曙夜 - 二兵科林     李工头嘴角一翘,说:“聪明人果然是一点就通。”     “可是,我感觉这里的所有人,都很服从你的安排啊?”我绕过了李工头的奉承话,问他道。     “你都说了,那是你的感觉,”李工头倚回身说,“你到这里不过才半天而已。”     “那这小区里还有什么潜在的威胁不成?”我问道。我心说,刚到这里的时候,你不是说我会喜欢上这里吗。     “可以这么讲,而且我感觉,危险就要来了。”李工头低头回答说。     我摸出一支烟,叼到嘴里说道:“你说的危险,就是有人威胁到你的地位了吧。”     “差不多是这个情况。”     要是真发生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毕竟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我问他:“是谁?”     “刘伟。”李工头抬起头,直截了当的回答我说。     听到回答,我没有太惊讶,刚才我就猜到是他了。今天他下楼前看李工头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     “我听陈师傅说,这里不是有套等级制度的吗,怎么,你这个做老大的,还玩不转这套制度?”我吐着烟,用嘲讽的语气对他说。     李工头偏头一笑,回答道:“老大?你以为我想做老大?”     “不然呢?”我反问道。我不相信还有人逼着你做这群人的头儿。     “虽然现在的情况确实是这样,但那不是我的本意,而且老陈口里的那些规矩,也不是我定的。”李工头脸上抹掉了笑容,一脸严肃的对我说。     “包括关于超市的规定?”我连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当上这个老大的?”     李工头抓乱了抹有发胶的头发,他看着我的双眼,向我讲起故事来:“最开始,人都死了的时候,我以为全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但是第二天,我走出家门,就碰见了刘伟。看到他,我就明白了,这座城里肯定不止我们两个人还活着。     “于是我决定,我要把城里还活着的人都找出来,大家聚在一起,才有更大的希望,撑到有人来救我们的那一天。当天下午,我就开着我的车,把城里转了个遍。第一天,我们只找见一个人,就是老陈。老陈跟我说,这样效率很低,很多人在楼里根本看不到我们。于是老陈就帮我们找到手持喇叭,他开着货车,我开我的车,在城里不间断的边开边吼。三天时间,城里还活着的人,基本都被我们招到一起了。     “后来,我们来到刘伟以前住的小区,也就是我们现在坐的这里,老陈提议我们把这里清理干净,搬了两天死人后,所有人都住了进来。”     听到这里,我长抽了一口烟。如果李工头说的全是真事,那他可以算上一个好心人,也完全有资格做这里的头儿。     李工头扇开我吐出的烟雾,继续说:“刘伟因为和我认识最久,就帮着我招募大伙儿。被找到的人,都是一个个来的,谁也不认识谁,所以很服从我们的安排。久而久之,刘伟就惯出了脾气。后来我们出去找到了枪,他就挑出几个人当小弟使,成立起一个小帮派。小区里的人,谁要是不按他说的来,直接就是嘴炮和拳脚。当然,除了我。老陈就是受不了他的做事方式,自己离开了小区。     “你知道,要稳住人心,一种方法是金钱的力量,一种就是武力。我虽然不能发工资给大伙儿,但至少能给他们提供比一个人在外面更好的生活。就是因为所有人对我心存感激,我才能有现在的地位。但是,现在刘伟拥有了武力,这种感激是不堪一击的。”     李工头在讲述的过程中,一直抓着头发,等他现在话停了,他头上的头发已经抓得凌乱不堪。凌乱的头发,紧锁的眉头,眼白里的血丝,和他眼袋下被拉长的阴影,完全跟白天里的李工头是两个人。我突然感觉到,做老大,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爽快。     我抽掉最后一口烟,问他道:“那刘伟心里就对你没有感激?”     “有当然有过,但是最近我在很多问题上都跟他有分歧,他把气憋在心里,估计早就对我怀恨在心了。”李工头回答说,“比如说,今天来逮住你们,就是他强烈要求的。我本身不想出面,但怕他自己带人出来寻事,会发生流血事件,也只好跟了出来。”     “那你带我们来这里,又是什么原因?”我走到窗台前,打开窗户,把烟头刮灭后扔了出去。     “带你们来这里,刘伟就会以为我是重视他定的规矩,在想办法解决,不至于跟他搞得太僵。而且,看到你们几个人的时候,我就萌生出了让你们过来帮我的想法。”李工头解开西装的扣子说,“你肯定也明白,我今天的很多话,是说给他听的。”     听到李工头说出这些话,我感觉他现在就好比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得知了宰相要谋反,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文武百官面前,处处让步,以求自保。     我回想起李工头在人群中打量我们的眼光,以及和我在奥迪车里的谈话,看来这一切他真的早就计划好了。我说:“对了,我还没问,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也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留在小区就行了。”     “留在这里?”     “嗯,留在这里,你们这股力量插进中间,刘伟心里就有羁绊,能稳住他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再想接下来的计划。”     “可是,我觉得我们几个,根本算不上什么力量啊。你看,枪都被他收了,要是刘伟真想来夺你的位,可以顺便把我们几个很轻松的解决掉。”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刘伟做事的方式我知道,他喜欢一步一步的来。找我麻烦的时候,一定是在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李工头回答说。     “嗯。”我应了一声。     “那你愿意帮我吗?”李工头很是真诚的问我。     我咬了咬手指甲,回答他说:“我得回去问问他们。”     李工头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儿。他突然伸出手,把台灯关掉。眼前的黑暗,让我立即紧张起来。难道是李工头看到我没有同意,害怕我去跟刘伟通风,就要把我灭口了?可是,我也没有拒绝啊。     “好吧,其实你们要是不同意,也是情理中的事儿。”李工头在黑暗中说,“我只是不想看到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小区,变成帮派。”     我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要是你的朋友不同意,明天你们就自己逃走吧,我会把刘伟和他的几个小弟支开。”他接着说。     我还是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但心中却莫名其妙的生出些许歉意。仔细回想,李工头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害我们的事,待我们也不错,但或许这只是李工头笼络人心的手段。不过小区里的人,除了刘伟几个,在我看来都挺好的。说实话,要不是以今天这种方式来到小区,我说不定真的会选择在这里住下。     想到小区里的这些好人,即将会被刘伟的残暴所管理,我的心里也不免荡起涟漪。是不是冲着今天李妈为我们做的饭,我也应该留下来,帮助李工头稳住局面?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内心所想,最后的决定,肯定需要和王叔他们商量才行。见李工头熄掉了台灯,我以为谈话已经结束了,可他坐在黑暗里,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打算着什么。这会儿安静下来我才听到,楼下不断的传来欢呼声,听起来他们在玩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娄厉,我还没问过你,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李工头突然说话了,说着打开了书桌下的抽屉,在里面摸着什么。     “学生啊,”我回答说,“你呢,难道真是包工头?”     李工头哧鼻一笑,回答说:“怎么会,我以前是个生意人。”     “噢,原来是李经理。”我开玩笑说。     “以前的事,都不提了,现在大家都一样。”李工头关闭了抽屉,站了起来,然后走到窗台前。     他望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城市,叹了口气道:“你先上去吧,和你的朋友们商量商量,明天我再来找你。”     “嗯。”听到可以回去了,我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刚想走出去,李工头又叫住了我,然后递给我什么东西。我伸手一接,冰冷的触感告诉我,那是一把手枪。           第六十章 楼外枪声 - 曙夜 - 二兵科林     给枪给我干嘛?我在心里疑惑道,我这不是还没有答应你的请求吗。     “这是?”我问他。     李工头在黑暗里说:“拿着,我不能保证刘伟今晚会不会来找你朋友的麻烦,要是他真来了,你用这个可以吓吓他。”     “吓他?”我握住手枪的握把说,“那这个是假的?”     “东西是真的,但我没有用过。”李工头说。     既然是真的,那我肯定收下了。李工头肯定不知道,我哪里也藏有一把手枪呢。我把手枪卡进皮带里,对李工头说:“行,那我先上楼了。”     “嗯。”李工头站回窗台前道,“明天给我答复。”     我走出了书房,循着记忆,在漆黑的屋子里寻找方向。好在屋子的面积不大,一路摸着墙壁,我很快就走回到了防盗门前。     打开门走出去,关过门的时候,头顶的声控灯应声亮起,照亮了这层楼的过道。这层楼的四扇门,都紧闭着,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看到这,我突然想起,李工头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门肯定都是紧锁着的,那他们是如何打开这些门,再搬走里面的死人的呢?     或许是这群幸存者里,刚好有一名开锁匠吧,我想出了这个不太合乎情理的解释。有机会一定要再问问李工头。想着想着,我就走上了楼。楼里不太安静,能听到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说话声。我真想下去看看,他们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迫于我现在是个被囚禁者的身份,不适合到处乱走,免得刘伟来找麻烦。     敲了几声门,隔了一会儿门才被打开,给我开门的是周志宏。     “谈的怎么样啊,厉哥?”周志宏推门便问。我看到客厅里的吊灯打开了,屋子里一片明亮。     “就那样。”我边走进去边回答说。     “那我想洗澡的事,你给他讲了吗?”周志宏又问。     呀,当时随口一说的,我早就忘了有这一回事。我转身去关了门,避开他的目光道:“说了,李工头说,明天让你去他那里洗。”     反正洗澡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工头应该会答应的。为了不让他知道我忘记了答应他的事,我只好说了谎话。     “太好啦。”周志宏在我身后欣喜道。     我走进客厅,很惊奇的望着头顶的台灯。沙发上的几人,看到我回来了,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我。但我发现,段可没在沙发上。     “说了什么?”吴林禹抬头问我。     “段可呢?”我望着沙发上的段可的背包,有些焦急的问他们说。     吴林禹见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边对我说:“她不是说了吗,下楼洗澡去了。李工头给你说什么了,问你话呢。”     哦,我这才想起,陈莉姗带她洗澡去了。虽然我很想再问问,她去了多久了,什么时候回来。但看到王叔和老陈也正抬头望着我,我再不跟他们说事儿的话,他们就该急得生气了。     我绕过茶几,把卡在腰间的手枪摸了出来,放到茶几上,然后在吴林禹旁边坐下。我将头靠在沙发,望着发亮的吊灯说:“李工头想让我们帮一个忙。”     吴林禹看到茶几上的手枪,立即拿了过去,惊奇道:“九二式?”     “什么忙?”王叔问我。老陈也抚着被剪短的胡须,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望着天花板,把李工头的话转述了一遍。     “他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帮他的忙,明天就可以走了?”王叔点燃烟,问我说。我看到茶几上的烟缸,塞满了烟头,估计里边大部分都是王叔的杰作。     “是这个意思。”我回答说。然后我问了问老陈,李工头给我说的这些,是不是都是真事儿。     “嗯,我当时离开这里,就是因为和刘伟起了争执。”老陈回答说,“李工头那人,其实不坏,他就是想把大家聚在一起,能过得好一点,我印象里,他好像没有说过自己要做老大,都是我们把他捧起来的。”     吴林禹把那支手枪的弹匣卸了出来,弹匣顶部能看到压紧的子弹。吴林禹说:“他的意思是,叫我们留下来,帮忙除掉刘伟?”     我回答道:“可能也有这个意思吧,但他只给我讲,让我们留下来就行了。”     “你答应了?”王叔问。     “没有,”我回答说,“我跟他说,先要回来跟你们商量商量。”     “你没答应,那他送你枪干嘛?”吴林禹有些不相信的对我说。     我看着他手里黑漆漆的手枪道:“李工头说,如果刘伟晚上再来找麻烦,可以用这个自卫。”     “看来李工头还挺相信你的。”老陈说。     周志宏惊恐道:“那个体育老师今晚还要上来?”     吴林禹轻蔑的笑了几声,对周志宏说:“你怕个啥,他要是再敢上来欺负你,我第一个不允许。”     周志宏抬了抬眼镜,说道:“兵哥,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我觉得,那体育老师块头这么大,你不一定能打过他,为了你不吃亏,你还是别跟他对着来了。”     这种话,吴林禹听到当然要生气。吴林禹立即瞪大眼睛问他:“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是......”周志宏看到吴林禹的情绪上来了,慌忙解释道。     “行,别说了。”吴林禹握着弹匣对他摆手道,“我觉得要是我不把那刘伟打到,你这辈子都看不起我。”     吴林禹“啪”的一声把弹匣插进枪里,转头对我说:“我赞成留下来帮忙。”     他又看向周志宏,语气平静的说:“我就要让这祖国的花朵看看,兵不是白当的。”     看吴林禹的表情,以及他的语气,都不像是说的气话,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或许吴林禹真有信心打过刘伟吧。     “你的意见呢?”吴林禹又问我。     “我都行,听王叔的。”我转头看向王叔。     王叔想了会儿,刚想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们立即朝门外看去,然后相互对视了几眼。会是谁呢?难道刘伟真的上来找麻烦了?     吴林禹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他立即拉了一下手枪的套筒,将手枪上了膛。我站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     站在门前,眯眼往猫眼里一望,心就安下来了。外面哪里是什么刘伟,站在门外的是段可。打开门,段可正在声控灯昏黄的灯光下,捋着未干的头发。段可洗完了澡,顺便换了身衣服,看起来更加迷人了。浴室里出来的女人,魅力值也会增加几分啊。     “你也回来了?”段可把头发甩到脑后,对我说。     我看了看她身后,空无一人,便对她说:“嗯,在等你呢,进来吧。”     吴林禹看到进门的是段可,小声的骂了一句,然后退出手枪的弹匣,又拉了一下手枪的套筒,把子弹退了出来。     “他干嘛骂人啊?”段可听到了吴林禹的骂声,便对我耳语道。     “没什么,”我笑着说,“没骂你呢。”     “前辈,你的打算呢?”吴林禹问王叔道。     王叔抽掉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塞进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他说:“帮他的话,是不是枪也能要回来?”     “应该可以吧。”我坐回沙发,回答说。原来王叔也惦记着我们的枪呢。     “帮谁?”段可问。     “那我觉得可以试试。”王叔点头道。     “等会给你讲,你在楼下见到些什么了?”我问段可。     段可用手机屏幕当着镜子使,她看着屏幕映出的自己说:“陈莉姗带我去的哪里,住着好几个女的,她们都挺好,还说明天带我去转转。”     “那你见着刘伟了吗?”吴林禹问她。     “没有。”段可摇头说。     “奇怪,陈师傅不是说他们住一起吗。”吴林禹疑惑道,“对了,陈师傅,你觉得我们该留下来吗?”     老陈抠了抠脖子,说道:“这是你们的决定,反正我哪也去不了,你们留不留下来都一样。当然,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留下来,帮忙打压住刘伟,不然这里真就成帮派了。”     “那就这样定了吧,我明天就跟李工头说。”我对大家说道。     周志宏接我话说:“厉哥,别忘了跟他说,明天给我安排洗澡的地方。”     “要留下来?太好了!”段可高兴道,“我很喜欢这里。”     我对她反讽道:“你不是说,有我在哪里都一样吗,现在洗了一个澡,就不想回家了?”     段可想反驳我,一声枪响却打断了她,吓得她缩了缩脖子。我们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紧接着又是一枪。     听声音,枪响是从楼下传来的。           第六十一章 曳光弹 - 曙夜 - 二兵科林     吴林禹最先反应过来,他迅速起身,朝阳台跑去。留在沙发上的我们,也立即跟上他的脚步,想去阳台一看究竟。     手肘刚放在阳台的护栏上,楼下就又传来一声枪响。往楼下一看,在单元楼十几米外的草坪上,有一块在黑暗中特别显眼的、明亮的区域。明亮的原因是,草坪里种着的几颗树上挂有好几个白炽灯泡,就像是在装饰圣诞树一般。     挂灯泡的人,很有意的取了其中的几颗树,所以我看到的楼下明亮的区域,差不多是一个标准的几何圆形。     在这块被灯泡照亮的区域中,有一个人正在站在里边的草坪上,双手持枪,做着瞄准状。看到他手里的枪,我就明白了,枪声肯定就是从他那里传出的。     可是,他面前五六米的明亮区域,空无一人,不知道那人举枪瞄准的是什么,开枪的原因就更不得而知了。     就在我疑惑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人又开了一枪。在枪声传到我们耳朵里之前,枪膛里的子弹,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光,很是华丽的、飞快的射入黑暗里。     没等我反应过来,子弹拖出的那条尾光,在黑暗里飞行了十几米的距离后,就击中了什么东西,立刻消失不见。     “曳光弹。”吴林禹说。     曳光弹,是为了帮助士兵显示弹道、修正射击偏差的一种弹药,有时也做指示目标用。这种弹药一般夹在机枪的弹链里用,每五发普通子弹夹一发曳光弹,免得机枪手射太快,后坐力压得找不着方向。我以前看过某些部队夜间训练的照片,满照片都是曳光弹乱飞,看照片还没什么感觉,没想到现实中的效果如此震撼华丽。     “他这是在干什么,我怎么看到射出的是荧光棒?”周志宏说,他抬了抬眼镜,想看得更清楚些。     “我看这是在练枪。”王叔说道。     “晚上练枪?”我惊讶道,这里又不是什么集团军搞夜间演习,他这大晚上的来打靶子,是有病吧。     “嗯,我们以前晚上搞训练的时候,也用过曳光弹。”吴林禹接话说。     “在越南打仗的时候,我们经常晚上打一串曳光弹出去,给炮兵大哥指目标。”王叔不甘示弱,也跟着回忆道。     那人又连开两枪后,便放下枪,把枪背到身后,朝前走去。     “那是刘伟?”我说道。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从体型和走路的姿势可以看出,打枪那人十有**就是刘伟。     “看出来了。”吴林禹眯起眼睛说。     老陈认出那人影后,吸了口气,疑惑道:“奇怪,他今天怎么想起大半夜出来打枪了?刘伟以前都没怎么开过枪的啊。”     “你怎么知道他以前没出来打靶子?”我问老陈说。     老陈有些无语的说:“他在这里开枪的话,我在江边还听不见吗?”     啊,这样想想也是,老陈住的地方离这里又不远,这枪声的尖锐程度,要传到江边,应该不成问题。     “这还用想?肯定是在为抢走李工头的位置做准备了。”吴林禹说,“李工头还是慢了一步啊。”     “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我对吴林禹道。     “后悔个屁,他一个人在晚上瞎练,我不见得有什么卵用。”吴林禹丝毫不在意的嘲笑道。     “你这就是在断章取义了,万一人家在练习夜间突袭也不一定呢。”我开玩笑说。     这时,刘伟检查完了他的射击成果,从黑暗里慢步走了出来。     刘伟今晚的行为,果然印证了李工头的猜想。但即使是李工头预想到了,他现在仍是被动的局面。瞧吧,想要夺位的宰相,已经公然在皇帝面前大肆练兵了,这完全就是在抛出“老子就要篡位夺权了”的信号啊。     不知道楼下的李工头,此刻看到这一幕,心里是个什么感受。这样看来,李工头并不是什么善于玩弄权术之人,竟然把最重要的武力权,轻易拱手到了其他人手里,最后不得不把希望押在五个陌生人身上。     楼下住着的人,也都被枪声吸引了出来。我低头一看,每层楼都有好几个脑袋挤在阳台上,议论纷纷。整栋楼,一时间热闹起来。     看着这番情景,我竟觉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有次我家楼下起火了,楼里的人也是纷纷朝外探出头,一边围观一边议论。没想到在这样的世界里,还能见到以往街巷中的人情画卷。     刘伟依旧在草坪上慢悠悠的踱步,没有看单元楼一眼。但是,我担心等会儿他要是抬头看到阳台上的我们,气一上来,说不定顺手就是打过来一梭子子弹。那个时候,子弹可不长眼,假如我们运气差,被子弹打中,也找不到人说理去。     我将我的顾虑给众人说了,他们也同意我的想法,便一齐退出了阳台,关过退窗,拉严窗帘,回到客厅里。     “你们要留下来帮李工头的话,肯定少不了一场血战了。”老陈又拈着胡子跟我们说。     吴林禹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接话道:“如果打仗的话我可能会害怕,但是打压住一个体育老师,我还是有信心的。”     “他还有几个小弟呢。”我提醒他道。     吴林禹很是不屑的说:“那几个怂包,我估计连枪都没有开过。”     “那他怎么不带小弟一起来练枪打靶子啊?”周志宏问道。     老陈笑着回答他说:“这个当大哥的,总得要有点能力比手下干事儿的强吧,不然还怎么当老大啊。”     “竟然不懂得共同进步。”周志宏也喝了一口水说。     “这样才好呢,你当他们是个学习小组吗?”我笑着说。     “留下来,就是要打架啊?”段可问我。     “差不多吧,”我回答她说,“对了,明天要是陈莉姗还来找你,你可别说漏嘴了。”     “干嘛要打架?”段可没有理会我后半句话,继续问我说。     “因为不打架的话,帅气的李工头,以及带你去洗澡的好人们,就要有苦头吃了。”我简单的跟她解释着说。     “噢,”段可低头应声道,“那你可别受伤了。”     抽完一轮烟后,王叔对我们说:“先睡了吧,睡觉的时候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饭都还没吃呢,”我看看表说,“这才八点过呀。”     “你不说还忘了,刚才你下去的时候,有人带了一箱方便面给我们。”吴林禹对我道。     “那你们吃吧,我肚子不空,先睡了。”王叔站起来对我们道。     于是我们快速分配好了房间,王叔和老陈,段可和我,分别睡房里的两间卧室。周志宏和吴林禹,就睡沙发上。     老陈走到饮水机前,拍打了几下水桶,发现里边还有水,就打开了烧水开关,准备泡方便面吃。     “嘿,兵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周志宏在电视机下的抽屉里翻到了什么,很是兴奋的对吴林禹喊道,“今晚我俩睡沙发也不会无聊了!”     说完他就把抽屉里那东西扯了出来,一块长方形的盒子正被他拿在手里。看上边的图案,应该是一盒dvd光碟。我心说兴奋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找到了成人电影?     周志宏把手里的dvd盒子扔给了吴林禹,我好奇的偏头一看,原来不是什么成人影片。看封面上的主角,应该是部外国电影,名字是《勇敢的心》。     “那赶快的啊,打开电视,dvd也开上。”吴林禹肯定很久没见过这些东西了,他也很兴奋的回答周志宏说。     十来分钟后,除了王叔睡觉去了,我们几人全都留在客厅,围在茶几前,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欣赏着电影。这种久违的居家舒适感,我们能再次体验到,真得感谢李工头。     吴林禹为了追求影院的效果,特意把灯关了,然后打开连着dvd的音响。他也不怕吵到楼下的李工头。     看到电影里女主角被割喉的情节,我莫名其妙的把段可代入了进去,想着刘伟会不会把我们全打死后,也往段可的喉咙上割上一刀。就在我越想越害怕的时候,段可突然问我,要不要去卧室睡觉了,这部电影她高中时就看过了,现在看着无聊。     好啊,我回答她说,反正我刚刚被自己的幻想扰乱了心神,也没有心情再继续看下去了。于是我俩离开了客厅,走到卧室里。     打开卧室里的灯,窄小精致的房间立即变得明亮起来。这里就是之前吴林禹和我们商量逃跑计划的那间卧室。床头上,依旧挂的是那张婚纱照。照片里的两人衣着光鲜,朝镜头面露微笑,享受着那一时刻的幸福。     看到这对喜结良缘的新人,我就在想,那个时空里衣着光鲜亮丽的他们,现在是否还活着,或是早已变成了两具物化的尸体。转眼间,原本属于一对新婚夫妇的新房,今晚就要睡上另外一对情侣,听起来有些悲凉也有些荒诞。但是有床可以睡,我肯定还是高兴的。     要是曾经这里的他们知道了,希望不是怪罪,而是祝福我俩吧。     段可进来后,也被这张婚纱照吸引住。她同我一起看了会儿,夸了句新娘好漂亮,然后问我拿了充电器,接到床头柜旁的插座,边充电边玩手机。房间里还有一台电脑,肯定能打开,不过就算是能打开,也没什么好玩的。李工头他们,还没有牛逼到可以给电脑连接上互联网的地步。     我便翻到飘窗台上坐着,闭目眼神。我回想了一下今天的经历,感觉发生了好多事。躲货箱被发现,遇上一群陌生人,吃上热食,刘伟和吴林禹闹冲突,再到李工头和我的谈话。再想到要留下帮助李工头,我又开始犹豫起来。     王叔留下的原因是,他还惦记着我们的枪。吴林禹的原因更简单了,他就想出口恶气,也有可能是想顺便带走陈莉姗。但我呢,我竟然找不到一个理由。虽然我对李工头有那么一丝好感,但还没有到可以为他卖命的地步。     罢了,懒得去想了。在没有行动之前,谁又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呢,也有可能吴林禹是对的吧,刘伟那群人,根本不值得我们操心。     虽然隔着一堵墙,但还是能听到客厅音响传来的低音。段可在床边用手机玩起了自拍,也不知道她拍完了能往哪里发。这时,我又听到,在客厅传来的低音之外,好像还有另外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我心生好奇,立即翻起身,把头探出了窗外。一两秒的时间,我就听出那是一首歌,可能是楼下的人用电脑在播放吧。楼外一片黑暗,但楼底还有人散步,看身形像今天在值班亭看到的那个老大爷。刘伟也将靶场的灯灭掉了,只能看到楼下还有灯光散出,话语声不断。     我保持着探头出窗的姿势,仔细聆听着这首歌: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     当一个人成了迷,     你不知道,     他们为何离去,     那声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     当一辆车消失天际,     当一个人成了迷,     你不知道,     他们为何离去,     就像你不知道这是结局。     在每个繁星抛弃银河的夜里,     我会告别,告别我自己。     因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和相聚之间的距离......”           第六十二章 决定 - 曙夜 - 二兵科林     “睡着没?”我正躺在床上,刚要入睡的时候,睡在旁边的段可突然问我。     “没呢,”我翻身回答说,“你不说话,我就快睡着了。”     我睁开眼,卧室的灯已经关了,看不清段可的脸,但我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声。     “睡不着?”我搂住他的肩,把她拥进臂弯里,继续问她。     段可也很主动的钻进我的怀里,回答说:“是啊。”     客厅里仍不停传来音响的低音,估计吴林禹和周志宏要看个通宵电影。     “怎么了?”我对她耳语道。     段可把被子从头上掀开,对我说:“你闻闻,这被子还有香水的味儿,我估计是那新娘子身上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要是知道了我俩睡了他们的床,会不会怪我们啊?”     “不会吧,”我闭着眼睛回答说,“他们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都不一定呢。”     “啊,那我们睡的就是死人的床?”     “嗯。”     “我怕。”     “那你去睡沙发吧。”我回答道,“又不是第一天见死人了。”     段可见我没有安慰她,立即在被子里朝我胸口打了一拳,我只好连声认错。打完后段可坐了起来,像是在看着头顶的婚纱照说道:“娄厉,你说我们会结婚吗?”     “会吧,不出意外的话。”     “能有什么意外?”     “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能结婚了。”段可摸着我的头说,“但是,我也好想和你照一张这种照片啊。”     “行,等我找个空,就去给你弄台单反,再搞一套婚纱来。”     “那你呢?”     “我就穿羽绒服吧,暖和。”我带着困意回答她说。     “那不行,那多掉档次啊,你可以去找李工头借套西装。”     “好的,好的。”我敷衍道。     段可自己坐在床前,咯咯的笑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刚想叫她快睡了,她又开口计划着说:“结婚后,我们还可以生孩子。”     听到“生孩子”三个字,我的睡意顿时全无。我立马坐起身来问她:“你想生孩子?什么时候?”     段可又打了我一拳,说:“瞧你那急样,我说的是和你结婚后,谁现在要和你生孩子了。”     听到这话,我随即就失望的钻回被子里,然后把坐着的她,也拉进被窝里。     “下次你想生孩子了,再跟我说,别光刷嘴皮子,吊人胃口。”我对她说。     段可睡下来后,对我耳语道:“你真可爱。”     接着她吻了我一口。我不想再回答什么,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些。闻着她洗完澡后的体香,我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被一阵歌声吵醒了。听声音的来源,应该又是吴林禹和周志宏在客厅整出来的。这两个家伙,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我侧过身,扭头看了一眼段可。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喜欢睡觉,多大的声儿都吵不醒她。回想起半夜我俩的谈话,我摇头笑了笑。生孩子?先买到房再说吧。     我小心的掀开被子,走下了床。穿衣的同时,我把飘窗的窗帘拉开,外面仍是阴沉的一片天。能听到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看来小区里的人们都习惯早起啊。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确切的说,现在也不早了。     推开卧室的门,刚才听到的歌声,随即也变大起来。我担心吵醒段可,立即把身后的门关了过来,然后朝客厅走去。     走到客厅,我才发现,所有人都起床了,正坐在沙发上。王叔又在抽烟,吴林禹坐在沙发上玩他的zippo火机,周志宏跟着音乐的节奏,舞动着手指。而老陈呢,正眯起眼睛看着手里的一张cd,我看到他身前的茶几上还堆有不少音像制品,估计都是周志宏和吴林禹给翻出来的。     “放小声点,还有人在睡觉呢。”我走到茶几前对他们说。     刚说完呢,我余光里就瞟到,阳台上还站有一个人。     “你醒了。”没等我转头过去看个究竟,那人就开口说话了。我听出那是李工头的声音。     说完他就走进客厅里,我回答他说:“这么早就来了?”     经过一夜,李工头又擦亮了皮鞋,换了一套笔挺的条纹西装,头发上的发胶也摸得一丝不苟,和昨晚在台灯下向我诉苦的李工头,完全是两个人。     “心里有惦记,那还睡得着觉呢。”李工头叹气说。然后他走到吴林禹和王叔中间准备坐下,他俩很友好的给李工头腾出位置。     李工头坐下后,接着说道:“好了,你们现在人都到了,说说你们的决定吧。”     “现在刘伟他们还没有起床,要是你们不愿意帮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安排一辆车送你们出城。”李工头补充道。     吴林禹和王叔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我,我有些不敢做决定,只好目光又投向周志宏。周志宏还陶醉在音乐中,像是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一样。李工头看到王叔两人都在看我,也把目光移了过来。     看到吴林禹两人眼里都没有拒绝的意思,我便直截了当的说:“帮你吧。”     帮吧帮吧,我心说,虽然我还是想不出我能有什么理由留下来,但拒绝李工头的话又说不出口。我就当是留下来为民除害吧。不是有句歌是这样唱的吗,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吧。     吴林禹听到我的回答,也转头对李工头点头说:“对,帮到底。”     “那谢谢你们了。”李工头说,脸上没有露出我想象中的兴奋。     说完他就按着双腿站了起来,继续道:“那我先下楼了,等会儿我来叫你们,下去转转,和大伙儿们认识认识。”     吴林禹突然伸手挡住了李工头,他说:“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刘伟和陈莉姗是什么关系啊?”     李工头低头对他一笑,道:“不用我说,你也能看出来。”     说着李工头拿开了吴林禹的手,走离了沙发。吴林禹还伸着手愣在那里,揣摩李工头刚才说的话。李工头路过我旁边时,对我微微一笑。看他那笑容,好像我们同意他的请求,完全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早知道,我就吊一吊他胃口,至少帮吴林禹问出来答案再答应他。     李工头关过门后,周志宏转头望了望,说:“我怎么感觉,你们像是被骗了。”     这小子原来没有完全陶醉进音乐里啊。说实话,他这样一说,我还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话都说出口了,走是走不掉了,只能留下来听候李工头的计划。     “你说的好像你是局外人一样,”吴林禹对周志宏说,“我给你讲啊,要是我们打起来了,你可以在旁边看,但是不能跑啊,要不然有你小子好受的。”     听着他俩的对话,我越发感觉这是一对活宝了。接着,他俩又为昨晚的电影剧情争论起来。我无意再听,便踏着音响播放的音乐节奏,走到阳台里去。双肘趴在护栏上,我借力活动了下腰肢,朝窗外看去。     昨天在值班室里的那个老大爷,对,也就是昨晚在楼下散步的他,现在又换上了一套宽松的绸衣,提起一台小型的音响播放器,随着播放器放出的慢悠悠的曲调,在草坪上打起了太极拳。     这老大爷,完全可以评选上末世里的生活模范啊。“奥提米特”的到来,对这老大爷的生活基本没有影响,人家该干啥干啥。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完全足够炼出一颗铁一般的心脏。     在老大爷练习太极拳几米外的地方,就是刘伟昨晚练枪的靶场。现在天亮了,不用白炽灯的灯光也能看清楚那片区域。我以为那里会摆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酒瓶西瓜之类的瞄准物在哪儿。然而并没有,只有枯掉的草坪,估计刘伟昨晚打中的是树干。     也对,他昨晚脑袋一热出来打枪,示威的目的肯定要大于练习。     在楼下李大妈间歇性的叫喊声之外,我竟然还听到篮球拍打的声音。但我低头寻找了好久,都没看到篮球场的影子。也许是小区里边的篮球场,从我这个角度发现不了吧。     这时,王叔也跟着来到了阳台上。他递给我一支烟,说:“刚才你挺果断的啊。”     “要不是王叔昨晚发了话,我哪里敢这样果断的做决定啊。”我接过烟,点燃后对王叔道。     王叔点头一笑,接着说:“等会儿你记得问他,我们的枪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嗯。”我抽着烟应声道。     “既然决定留下来了,就见机行事吧。”他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回客厅。     抽完烟,我又去了卫生间,用饮水机里还剩有的水简单洗漱了下。准备离开卫生间时,我又看到盥洗台上放着一瓶海飞丝,于是我脱掉外衣,舒舒服服的洗了个头。     段可醒来后,一个人在卫生间捣鼓了十几分钟。她出来时,李工头也刚好开门进来。段可穿好外衣后,我们六个人便跟着李工头往楼下走去。     三楼应该是昨天段可来洗澡的那层楼,李工头推开临时楼道的木门后,我看到有一扇防盗门正大开着,但听不到人声,连刚才李大妈的叫喊都没有了。往里一望,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双膝上放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第六十三章 打斗 - 曙夜 - 二兵科林     那女孩听到响动,转头朝我们一看,我立即认出那是陈莉姗。陈莉姗看到我们几个,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然后移开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快步朝我们走来。     “段可,”她走到鞋柜时对段可摇手说,“快进来,我等你好久了呢。”     段可看到她,也从我身后挤了出去,朝她走去。李工头站在门前问陈莉姗:“刘伟还在睡觉?”     陈莉姗听到刘伟两个字,立即僵住了笑容,她看也不看李工头的回答说:“不知道,反正我上楼的时候,他还没醒。”     李工头点点头,就准备继续带我们下楼。段可转头,用眼神在征求我的同意。我看看陈莉姗,对段可说:“去吧。”     段可听到我的回答,立刻蹦蹦跳跳的走进房里,陈莉姗拉上她的手,把她带进了客厅。     “你女朋友真是可爱啊。”李工头梳理着头发说。     我没理他,跟着他走回了临时楼道里。吴林禹忍不住问他:“陈莉姗和刘伟不住这层楼?”     “嗯,”他指着二楼的木门说,“住这里。”     “他俩的关系,我有点分不清啊,都没见他俩走在一起过。”吴林禹继续疑惑道。     “你还没看出来?”李工头问。     “真没看出来。”     “那我待会给你讲吧。”     走出单元楼,我们发现木椅上坐有一个人。那人抱着一杆枪,耳朵里塞着耳机,没有发现背后的我们。李工头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扭过头,抬头望见了我们。李工头取下他的耳机,问他道:“小杨,李妈去哪儿了?”     听李工头的发音,我分辨不出他是在问李大妈,还是在问这人的母亲去哪儿了。     “跟罗叔他们收菜去了。”那人看着李工头身后的我们,很冷淡的说。说完便把耳机重新插进了耳朵里,转回头去。原来李工头是在问李大妈。     这人留着一头长发,还扎有一个小辫,但是看五官,他肯定是一名男性。被李工头称作小杨的这个人,年龄和我差不多,听他说话的语气,和他的表情,这人性格应该有些孤僻,眼神里透着万事都和他不相干的感觉。     再看他抱着的枪,是国产的八五式狙击步枪,这个小杨,肯定就是昨天在楼顶的那个人影。     李工头一定是熟悉他的性格,没有再继续问话。他转身对老陈说:“老陈,你去帮王大爷修一下挡杆吧,昨天刘伟开车进来给撞断了。”     “行,”老陈说,“王大爷在哪儿?”     “在打太极呢,你去值班室等他就行。”     “嗯。”老陈说着就迈出了步子。     “我也一起去。”王叔按住了老陈的肩,不等李工头同意就跟了上去。     李工头点头微笑道:“行,老大哥,谢谢了。”     “这里有篮球场?”我想起了之前在楼上听到的篮球拍打声,便问李工头。     “有呀,你想打球?”李工头转头回答我说。     “嗯。”我点头道。     于是李工头带我们朝右手边的道路走去。这一排过去的房子,基本都没有装修,能看到楼里灰黑色的、没有粉刷的墙壁,楼下还停着好多装修公司和搬家公司的车。路上的谈话我们得知,刚才那个扎小辫儿的人,果真昨天楼顶上的狙击手。李工头说小杨虽然性格孤僻,但心眼不坏,算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到达篮球场后,刚才打球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个篮球还放在场上。吴林禹撸起衣袖,把球抱起,很是熟练的在球场上运起球来。周志宏和李工头不会打篮球,无意加入我们,就蹲坐在篮球场旁边,聊起了天。     以前我在学校的时候,只是偶尔打打篮球,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打球的**非常强烈。也许是太久没有运动过了吧。     “娄厉,你信不信我立马飙一个三分球给你看。”吴林禹把球反复举离头部,对我打赌道。     “来啊,我还真不相信。”我站在篮下,故意装作不相信的说。     “那你看好了。”吴林禹吸了口气,把球举起,手腕一发力,篮球就送出了手掌。篮球在空中飞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往篮框飞去。就在即将入网的时候,又是一声枪响,从单元楼的方向传来。     听这声音的尖锐程度,应该是手枪打出的声音。难道刘伟又换上手枪打靶了?但我又立即想到另一个人也带着手枪。     想到可能是段可开的枪,我来不及接球,也来不及叫上他们,直接就拔腿往回跑去。     段可开枪干什么?     什么样的情况下,她才会掏枪出来,扣动扳机呢?她昨天不是说,陈莉姗她们几个都挺好的吗?难道是陈莉姗受刘伟指使,先把段可除掉?     跑动的过程中,各种想法在我脑海里涌现。但我来不及更深入的细想,只顾着把力量全部集中到双腿,想快些回到单元楼,看个究竟。     一两分钟的时间吧,我就回到了楼下。坐在木椅上的辫子小杨,也听到了枪声,抬头望向楼里。他看到我一脸凶狠的朝他跑来,立即朝后退了几步,拿过枪对准了我。我没有理他,直接就从木椅旁急转弯,拐进单元楼里。     三楼,段可在三楼,我提醒着自己,然后撞开临时楼道的木门,飞快的跨着脚下的阶梯。我保证,这是我这辈子跑楼梯最快的速度了,几乎是在手脚并用在楼梯上攀爬。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我因为早上起不来,常常迟到。所以我经常能有和上课铃赛跑的机会,我以为,听着上课铃跑楼梯,就是我身体的极限了,没想到我今天这速度比以前还快。     十几秒的时间,我就上到了三楼。那扇防盗门仍开着,但明显是有人进去后,将门掩了过来。我用力拉开门,跑进房里。     “别,别过来。”我听到段可在发抖的声音。     不等我寻找声音的来源,我就看到,段可正双手颤抖的举着枪,被一个男的逼在客厅的角落里。果然是段可开的枪。见状,我立即跑过去,撞开那人,把段可护到身后。     段可看到我来了,立马丢下枪,紧握住我的手臂,躲到我身后去。     “怎么了?”我喘着粗气问她。     “他,他要......”段可带着哭腔对我说。我看到他新换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碎了一部分,不用她说,我就知道那人对他做了什么,以及想做什么。我转过头,那人被我撞开后,重新站直了身体,也正打量着我。这人我见过,就是昨天开摩托车催促我们的那人。他穿着的羽绒服,手臂处破开了一个洞,里边的绒毛不断飘出来,应该是被子弹打出的。     不过子弹没有打中他的身体,而是擦着手臂而过。     我还注意到,陈莉姗正躺坐在茶几旁,抬头望着我。看她的脸,右侧已经红了,嘴角还挂有血丝,估计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在我面前的摩托男,歪着嘴巴,露出很是不服气的表情。他刚想开口说话呢,我就两步冲上前,对他的下体踹了一脚。这招虽然损了点,但是管用,摩托男立即吃疼,夹紧双腿,膝盖曲了下去。我趁势上前,吼叫着把他扑到地砖上。     扑倒地后,我用最快的速度,坐到了他的胸脯上,用双膝压住他的双臂,一肘打向他的侧脸。摩托男还没从下体的疼痛中缓过来呢,头部又受到肘击,没被打懵,也疼得半死吧。我没有停歇一秒,接着又一肘撑在他头部旁边的地上,另一肘反复击打着他的头部。     这样既省力,又能给予他最痛的打击。上次痛扁子弹头后,我学乖了,打人不能光用拳头,不然打爽之后,手掌的指骨也会受到损伤。     这样反复击打了十几次后,我有些累了,便准备休息一会儿。我撑起身体,右手捏住他的嘴唇大声问道:“你他妈刚才想干啥?”     由于情绪太激动,我这句话还带着好多唾沫星子喷到了他脸上,喷得他睁不开眼。或许也是他被我打得意识模糊了,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等他看清我的脸后,嘴里嘟囔了几句,但他的嘴唇被我捏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用想,那肯定是骂人的话。     接着,他嘴部的肌肉发力,撑开我的食指和拇指,用力对我喷了一口唾液。唾液带着血液喷到我脸上,非常恶心。我腾出一只手把脸上的口水抹掉,然后反手就是一耳光扇了下去。扇了一次我还没过瘾,接着又是一耳光,边扇边骂。     扇到第五下的时候,突然一只脚踹到我的右肩,把我从摩托男身上踹了出去。由于注意力太集中,我完全没有料想到会被人踢黑脚。带着那一脚踹出的力量,我翻倒在摩托男的身旁。     倒地后,我立即抬头一望,原来站在面前的是刘伟,正捏着拳头看着我。虽然现在我心里满是愤怒,但还没有被冲昏头脑。我知道,跟刘伟蛮干的话,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得有武器才行。于是我调整了身体的方向,顺势往段可的方向滚去,再伸手一摸,我就握到了左轮手枪的握把。     拿到枪后,我就有信心了,立马站了起来,把段可护在身后,眼也不眨的往客厅里吊灯的方向开了一枪。     开这一枪的原因是,我担心刘伟不会被这小小的手枪所吓住,会以为这是玩具枪。只好闷开一枪,用枪响震慑住他。果然,枪声在卧室里,被回放得更响。子弹击中吊灯后,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也随枪声一齐响起。     刘伟看到这,面色一改,往后退了几步。我知道他被慑住了,立即用枪指着他,大喊道:“来啊,你他妈来啊!”           第六十四章 缓兵 - 曙夜 - 二兵科林     看到他害怕了,我便用力握紧了枪,继续向他一步步逼去。     刘伟即使再强壮过人,见到黑洞洞的枪口,依旧会生出本能的恐惧,被我逼得步步后退。他在退步的过程中,注意力都放在枪口上了,根本没有发现脚下的东西,所以没退几步,他的脚后跟就踢到了摩托男的脑袋,险些摔倒。     等他被我逼到了空调跟前,再没有退路的时候,我就停下了步子,努力做出骇人的表情。我虽然气势汹汹,像极了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暴徒,对方的任何举动,都会刺激我扣动扳机。但我内心的想法是,我只是想吓吓他,就像李工头说的那样,仅此而已,我并没有计划真会扣动扳机,开枪打伤或者打死他。     或许我现在朝刘伟的脑袋开上一枪,很多事情都能一了百了了。但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扣动扳机,绝对不是像说的那样容易。至少,我现在还做不到,除非我真被怒火搅乱了神志。     “怕了啊?你他妈牛给我看啊!”我挥舞着手里的枪,又对刘伟吼道。纵使刘伟现在心里有多么的不爽,我手里有枪,他也只能对我的挑衅忍气吞声。刘伟背靠着空调,目光随着我手中的枪移动着。他没敢和我对视,也没敢吭声,可能是害怕激怒到我吧。     “枪放下!”这时右边的客厅里突然传来命令的声音。我迅速转动眼睛一瞟,看到有两个人走进了客厅里。由于面前还有个刘伟,我不敢把头完全偏过去看个仔细,只能听出,这声音我没有听过,肯定不是我认识的人。     接着,枪栓拉动的声音又响起,我余光里看到其中一人举起步枪,瞄准了我。果然不是我认识的人,看样子,还是来帮刘伟的。     不过我现在肯定不能放下枪,要是放下了,刘伟肯定会冲过来,缴我的械,再把我痛扁一顿。我只能举枪和他们僵持下去,等到李工头他们赶来。     “你他娘的听不懂话?老子给你三秒时间,不放下枪,我就毙了你!”客厅里的人见我没有动作,又对我不耐烦道。     “好啊,”我瞪着刘伟放狠话道,“你这一枪要是打不死我,那我面前这人,也肯定活不了。”     其实说出这句狠话后,我的内心还是无比忐忑的。要是这句话刚好提醒了他们,一枪往我头打来怎么办?据说如果头部被子弹打中的话,枪声传到耳朵里之前,子弹就已经穿颅而过了。     但是那两人,肯定没有和我想到一块儿去,倒是被我说的狠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对峙有半分钟的时间,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松了口气,李工头他们终于来了。     皮鞋底踏在地砖上的声音响起后,果然传来李工头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刘伟闻声,转头看向李工头一眼,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像是在告状般的对李工头说:“瞧啊,工头,这些人还有枪没有上缴呢。”     “枪放下。”李工头没理会刘伟的话,对持枪瞄准我的那人命令道。     “那这小子呢,他手里的可是真家伙。”那人有些不情愿的对李工头说。     李工头几个大步朝我走来,用手按在我的手臂上。他看着我说:“枪先放下。”     我歪头看见客厅里这时挤着好多人,我再举着枪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吓住刘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李工头在这里,刘伟也不敢动手了。于是我瞪着刘伟,缓缓放下了枪。     “怎么一回事?”李工头问我。     我朝躺在地的半昏不醒的摩托男吐了一口口水,把左轮手枪揣进衣兜里,冷声道:“你去问他吧。”     我转过身,走向段可,牵住她的手。我帮她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外衣,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段可蜷缩在墙角,不停颤抖着,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缓回来。她双眼无神的看了看我,机械般的点点头。我摸了摸她发白的脸庞,安慰说:“现在没事了。”     “枪给我。”李工头突然对我厉声道。对啊,刘伟还看着呢,我枪揣在兜里的话,他肯定会觉得不正常。于是我装作极为不情愿的样子,把枪掏出来,递给了李工头。     手枪上缴给他后,我就准备护着段可往外走去,刘伟的声音却又响起了:“还吐口水?我发现你这小子比那当兵的嘴还要贱呀。”     说完刘伟就扯下了腰间的皮带,叠在手里准备朝我抽来。真他妈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啊,看到我手里没武器了,就敢动手了。     正在扶起陈莉姗的吴林禹见状,立马直直的站了起来,他飞快地从腰间里取出九二式手枪,在空中拉了一把套筒上了膛。吴林禹单手持枪瞄准了他,吼道:“你动他试一试!”     从胸腔里发出的怒吼,分贝之高,把客厅里的所有人都震慑住了。这当兵的,整天跑操吼口号,嗓门也是能练大的。之前客厅里的那个举枪要挟我的人,看到刘伟又被人用枪威胁了,也想举起枪,稳住局势。     他的动作全被王叔看在眼里,王叔立即站到那人身旁,用手捏住他的枪管,硬生生的将枪口压了回去,然后对他摇摇头。拿枪的那人,很是疑惑与恼怒的看着在对他摇头的王叔。他准备开口说什么时,又发现自己的双肩被周志宏和老陈按住了,只好做了个“老子实在没办法了”的无奈表情。     “行啊,还有枪藏着呢。”刘伟挠了挠后脑勺,摇头苦笑道,“我这天灵盖儿一天之内被人用枪指了两次,也算值了。”     被王叔控制住的那人,转头跟身后的陌生面孔说了几句什么。等他转回头时,人群中有两三个人,往门口挤了出去。糟了,这肯定都是刘伟的人,看情况不对,回去拿武器了。不用我提醒李工头,他也发现了人群中的情况。李工头立刻对吴林禹吼道:“你干嘛?想在我的地盘闹事?我给你两秒钟,把枪放到地上!”     李工头说完,我也跟着向吴林禹使了个眼色。吴林禹看到了我的眼神,也听出了李工头话里不正常的语气,他对刘伟轻蔑的笑了一声,便把枪放到茶几上。     刘伟刚想开口呢,李工头的话语就先他一步:“王玺,你把他们先押回五楼。”     “带他们走?”被王叔控制住的那人接话说。原来他叫王玺。     “还用我说第二遍吗?”李工头不耐烦道。他摸出钥匙,甩给了那王玺。王玺反应慢,没有接住,只好弯腰捡起掉在脚底下的钥匙。     “工头叫你去就去。”刘伟殷勤的补充说。     “噢,好吧。”王玺站起来回答说。他举起枪,对我和吴林禹吆喝说,快些动起来。     吴林禹很识台面,他知道这是李工头的缓兵之计,便忍住了心里的冲劲儿,一语不发的跟上了王玺的步子。我牵上段可,也往门外走去。陈莉姗被吴林禹扶起来后,靠到沙发上坐着。她嘴角的血已经被擦干,但脸上红着的那一块还没有消除。看到段可被我牵走,她想问句什么,但欲言又止了。     前来客厅里围观的人,见到我和吴林禹走了过来,自动给我腾出了一条道,脸上带着惧怕的表情。看来我和吴林禹掏枪的举动,已经被小区的大伙们定义成坏人了。不过这倒不重要,反正我也没打算在这里长住。     我回头看了一眼李工头,他背过手踱步到茶几旁,拿走了那支九二式手枪。不知道他接下来的步骤,该如何计划。     “动作快点!”举着枪的王玺,又在门口不耐烦道。王叔三人,也正在门口等着我们。走到门口时,我看到辫子小杨正靠在电梯门旁,双手很酷的围在胸前,肩上挂着狙击枪。他见我走了出来,对我笑了笑,然后就迈出步子,消失在临时楼道的木门后。     这人还真是奇怪,刚才见到还是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现在就对我绽放出笑脸了。我没空去细想他笑容里的含义,就再次被王玺催促着走进了楼道里。走到五楼,王玺推开我们,走到门前,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都进去。”王玺拉开门说。     不用他说,我们几人也乖乖的走进门里。不为别的,就怕刘伟的人拿好枪后冲上来找我们麻烦。几人都走进屋后,王玺像狱卒一般,探头进来确认了我们的人数,然后沉着脸关过门,还不忘把门反锁住。     走进客厅,我搂着段可坐回沙发上。她紧抓着我的手臂,一刻也不肯松开。我望着她无神的双眼问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第六十五章 纸条 - 曙夜 - 二兵科林     段可像是没听到我的问话一般,睡在我胸膛里瑟瑟发抖,不做回答。     我叫周志宏帮我拿过背包,从里面取出一瓶矿泉水。听说喝水能压惊,我便拧开瓶盖,把矿泉水递到段可嘴前。段可看到眼前的水,愣了两三秒,然后动作僵硬的抓过矿泉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     我看她这喝水的架势,急忙帮她扶住水瓶,担心她被水呛住。等她喝够了,我又替她接下矿泉水瓶,然后放到茶几上。我侧过身,双手捏住她的肩膀,又问她:“我问你呢,刚才在楼下发生了什么,你干嘛要开枪?”     虽然看到她被撕损的衣服,我已经能猜到事情经过的百分之八十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段可看看我,又看看吴林禹他们,眼睛里终于有神采了。她好似现在才感觉自己安全了,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回缓过来,她松开我的手,开始回忆道:“你们没走多久,他就推门进来了。当时我和陈莉姗在玩手机,没有理他。他去卧室里拿了什么东西走后,就走出去了。没隔几分钟,他又推门进来跟陈莉姗说,刘伟叫他下楼去。陈莉姗就叫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会儿,然后留我一个人在客厅里。     “结果那男的没有下楼,他笑眯眯的走进来,在我旁边坐下,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我以为他是想和我聊天,做朋友,就顶着尴尬和他聊了起来。没聊几句,他的手就开始不安分,在我身上摸来摸去。他肯定不是来交朋友的!我立即打回他的手,站了起来,准备跑出去。他看到我想逃跑,也站起来拦住我,然后把我扑倒在沙发上。他力气比我大,我拗不过他,只能挣扎着叫喊你的名字,结果你又不在。”     讲到这里,段可一头扑进了我的胸怀,止住了话语。我抚着她的头发,有些自责的说:“都是我不好,那后来呢,你怎么开枪了?”     “后来他想把我拖进卧室里,我死活不肯,衣服就被他扯烂了。他边拽边说着龌龊的话,想把我哄到卧室里。这时,陈莉姗听到我的叫声,打开门回来了。陈莉姗看到那男的在拽我,来不及取下钥匙就跑过来制止他。但是也没有作用,任凭陈莉姗在他背上又拍又打,那男的还是不肯对我放手。     “后来他被陈莉姗弄得烦了,转身就扇了她一耳光,说什么要不是因为刘伟还需要你,他早就把陈莉姗怎么怎么了。”     段可说到这又停住了,可能是那摩托男对陈莉姗说出的话太脏了吧,让她觉得不好对我们转述。     “后来呢?”吴林禹忍不住问道,想知道陈莉姗后来怎么了。     段可拿起矿泉水又喝了一口,望着对面的电视机继续回忆道:“陈莉姗听到话后有些生气,就拿上摆在茶几的水果刀,想把他吓走。可那男的根本不害怕她手里的刀,两下就把刀夺走,然后又是几耳光,把陈莉姗打到地上去了。”     吴林禹咬牙切齿的插话说:“他妈的,女人也要打?”     “我突然想起你昨天叫我揣了枪在身上,我就趁着他欺负陈莉姗的空隙,把枪从书包里摸出来。但我没有开过枪,不知道怎么用。我就照着电影里的样子,在那个铁圈里边按了一下,枪就响了。”     “然后子弹没有打中人,而是把衣服打破了一个洞。”我替她补充说。     “嗯。”段可看向我说。     “总之,没出事就好。”我搂着她的腰说,“下次,再也不能让你去单独找他们了。”     “禽兽。”吴林禹弯着腰喃喃道。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吧。”我转头对他道。     吴林禹有些后悔的说:“刚才真该把那畜生打一顿再走的。”     “打过了呀,在你们上楼之前。你没看到他被我打得倒地不醒了吗?”我回答说。虽然刚才对付摩托男的招数损了一点,但他这种女人都要欺负的人,也用不着跟他光明正大。     王叔三人坐在另一条沙发上,沉默着听完了段可的话。我还忘了告诉他们,刚才吴林禹举枪威胁刘伟的时候,他们三人合力控制住王玺的行为,让我非常感动。但都是大老爷们,这种感谢的话不说也罢。     老陈问王叔要了一支烟,对我和吴林禹说:“要是刚才你俩狠一狠心,一枪打死刘伟,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抓了抓头发,如实回答道:“我做不到。”     “我知道。”王叔也点燃一支烟,对我说,“杀人不是想杀就能杀的,哪怕是用枪。”     “我还是不够狠呐。”吴林禹自我责备的说。     周志宏终于找到了能说话的机会,问我们道:“那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李工头上来再说啊。”我回答他说,“刘伟说不定也会上来。”     “枪没了,大家就规矩点吧。”王叔夹着烟提醒我们说。     刚说完,防盗门就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开门的是李工头,没有其他人跟在后面。他关过门,盯着我们走进了客厅里。     “刚才的那支手枪,是你们留着的?”李工头开门见山的问道。     “嗯。”我回答说。     “身上还有吗?”     “没了。”     李工头点点头,又说道:“等会儿刘伟会上来搜你们的身,枪现在不能还你们,免得被他搜到,你们要按着他说的来,别斗嘴了。”     “什么时候来?”吴林禹抬头问他。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带人回去了。”李工头拍着肩头的灰尘回答说。     “那你记得跟着他一起来,要不然刘伟自己带人上来的话,我怕......”我提醒李工头说,我担心刘伟带人上来把我们一锅端了。     李工头转身朝饮水机走去,他回答我说:“这我知道,你们按着我说的来就行了。”     饮水机的水桶上叠着好多纸水杯,李工头走过去取下一个,举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放在出水口下接水。     “你们就呆这里,什么也别做,我先下去了。”说完李工头就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那可以看电影吗?”周志宏问他。     “可以,”李工头把手里的纸水杯捏变形后,对他笑道,“可是我们白天都不发电的。”     说完他就像前几次那样,一句告别的话也不说,就推门走了出去。不知道他总是慌着下楼做什么。     “那该多无聊啊,又要在这里坐上一下午。”周志宏摊手抱怨道。     “能有什么办法呢,”王叔笑着对他说,“小伙子,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我们是被押来的,不是来享受的。”     就这样一直坐到中午时分,楼下传来了李大妈的说话声。看来是他们收菜回来了。果不其然,半小时后楼下响起炒菜声,李大妈也给我们送了饭菜上来。吴林禹和段可见陈莉姗没有跟着来送饭,便问李大妈,陈莉姗去哪儿了?     李大妈说,她回来就没见着陈莉姗,听说是被刘伟叫回去了。吴林禹借此机会又问她说:“刘伟和陈莉姗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大妈肯定是经常在小区里聚众议论的典型中国大妈,她听到吴林禹的问话,立即放下碗筷,做出神秘兮兮的表情,然后像是在讨论隔壁邻居的媳妇儿那样回答吴林禹说:“我告诉了你,你可别出去说啊。莉姗这姑娘,被工头带回来后,刘伟就看上她了。大家都明白,这世上没剩下几人儿了,能凑一对是一对嘛。刘伟把自己的小心思给莉姗说了之后,两人就好上了。可是呀,那刘伟脾气有些怪,好上之后经常对咱莉姗又打又骂的,小区的人都知道,可受罪了。”     “那陈莉姗还干嘛跟他住一起?”吴林禹语气有些惊讶,也有些气愤的问李大妈。     “没法儿呗,陈莉姗要是敢说不想跟他好了,刘伟非杀死她不可。”李大妈摇着头说。     “好可怕啊。”段可皱起眉头说。     吴林禹捏起拳头,只是狠狠捶了一下饭桌,没有再说什么。     “可别出去说啊,要不然刘伟来找我麻烦,那可不好办了呢。你们先吃,我先下去了,等会儿我上来收碗。”李大妈说又换回笑脸说。     我们谢别了李大妈后,又陷入了沉默中。没想到,这末世中,这小区里,还存在有家庭暴力。这种情况还挺难办呢,既没有道德能约束,也找不到法律来解决。     热腾腾的饭菜送入口中后,满足感让我没空再去细想这个问题。我突然生出一个很贱的想法,就算是被囚禁在这小区,但每天能吃上热菜,也还算不错呢。但这肯定是自我说笑而已,过这种生活,即使我的身体勉强同意,但我的精神肯定是会抗争到底的。     “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饭吃到一半,吴林禹突然放下筷子说。     “救谁?”周志宏用舌头舔走嘴角的一粒米饭,接他的话问道。     “当然是陈莉姗啊,还能有谁?”吴林禹对他说。     周志宏也放下筷子,惊喜道:“真要挖墙角了?”     吴林禹伸手拍了一下周志宏的后脑勺,对他正色道:“这哪能叫挖墙角呢,这叫以双赢的形式,合理解决家庭暴力。”     周志宏扶了扶眼镜,拿回筷子说:“好吧,好吧,我支持你。”     吃完饭,我们就坐回沙发上,望着茶几发呆。这一下午,除了李大妈上来把碗收下楼之外,就没有其他人进过门。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我带段可回卧室把衣服换了之后,就在沙发上睡了一觉,直到被段可摇醒。     睁开眼,已是下午五点过了,没想到这一觉睡了接近四个小时,今晚是很难睡着了。。所有人都还坐在沙发上,但目光都移向了门口的方向。我也跟着看过去,发现李工头和刘伟正拉开门准备进来。在他们背后,还跟着五六个人。而且我看到,陈莉姗也跟着上来了。     “都起来!”刘伟进门后就放高声音对我们命令道。     李工头对我们仰了仰头,示意我们按他说的来。我们站起来后,刘伟就走到沙发前,挨个儿搜我们的身。他很有敌意的站到吴林禹面前,望着吴林禹的双眼,从上到下的把吴林禹全身摸了一番。我担心他俩又会起冲突,但还好,直到刘伟走开,他俩都没有开口说话。     “今天的帐,下次一起算。”刘伟边搜我身边说。     “好啊。”我懒得看他,毫不在意的回答说。     轮到段可时,我立即对他说:“别乱摸。”     “让她自己来吧,女孩子处处不方便。”李工头对刘伟说。     于是段可自己把几个兜都翻出来,然后在原地跳了几下,刘伟才放心。他又把我们的包拿去,把里面的东西全倒腾出来。周志宏大背包里的东西被全倒出来后,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各种零食掉了一地,要再装回去,估计又要费上不少时间了。     “没了吧?”李工头问刘伟。     刘伟摇摇头,对李工头说:“那我们今晚该商量如何处理他们了。”     “行,晚上商量。”李工头同意他的建议说。     然后他们转身走向门口,准备离开了。这时陈莉姗突然跑了进来,她直接走到段可面前,握住她的手说:“段可,你没事儿吧?”     段可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她说:“我没事儿,你呢?”     “走啦!”刘伟转头对陈莉姗不耐烦的说。     于是陈莉姗没有回答段可,对段可笑了笑,就松手跟上刘伟的步子。等他们关过门后,段可看了看手掌,对我们道:“奇怪,她留了一张纸条给我。”     “啥?”我疑惑了一声,往她手里看去。     几人都被段可的话吸引了过来。段可展开手掌,果然有一张便签纸粘在她手心里。我取下纸条,在五人的好奇目光下展开。昏暗的光线下,我们看见纸条上写有几个字:     “今晚8点用手机连接我的wifi密码cls54321”           第六十六章 无线局域网 - 曙夜 - 二兵科林     娟秀的字体,一看就知道是有文底的人写出的。而且那几个英文字母,非常漂亮,没有几年的英文写作经验,肯定是模仿不出来的。看来陈莉姗的话不假,她以前果真是人民教师。     连wifi?这听起来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陈莉姗难道是被几耳光扇得神志不清,才写出叫我们连接wifi这样的话?这也没理由啊,她要是还记得有wifi这种东西,就证明她没傻。     那么,她叫我们连接wifi是什么原因呢。难不成她屋子里的wifi,能连接上互联网,才叫我们连接上去在网上冲浪?     要是这辈子还能在互联网遨游,我也死而无憾了。     “连wifi?”周志宏很是惊奇的叫道,“现在还有无线局域网?”     “当然有,只要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或者智能手机,就能放出无线信号,我们以前在寝室都是这样玩的。”我对他解释说。     “对,只要有笔记本电脑就行,她今天不是就在玩电脑吗?”吴林禹附和道。     “噢,你们说的那个叫无线热点吧,但是没有网络,也能开启?”周志宏想了想说。     “我也不知道,”我耸耸肩说,“应该可以的吧,只是连上了也进不了网。”     王叔不懂wifi这个东西,根本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便和老陈坐回了沙发上。     “可是她叫我们连wifi干嘛啊,难道现在还能上网?”段可也嘟起嘴巴疑惑道。     我坐到沙发上回答说:“谁知道呢,等吧,纸条写的八点,我们等到八点就知道了。”     段可摸出了手机,打开手机的wifi功能,半分钟后她说:“嗯,现在什么都搜索不到。”     “好奇怪呀,兵哥,你能猜出她这是想干什么吗?”周志宏问吴林禹说。     吴林禹也正在低头沉思中,他回答道:“我咋知道呢,你厉哥不是说了吗,到了八点就知道了。”     我向段可要过了手机,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六点半了,离八点还有一段时间。这部手机,自从遇上段可后,就被她抢了去,我都没怎么玩过,现在握在手里,倒有些陌生。我也试着打开了wifi功能,可屏幕上一直显示正在搜索,没有一个列表选项出现。     电量昨晚被段可充入了不少,所以现在完全够用。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八点,我便决定玩会儿手机来打发时间。除了睡觉,最能打发时间的,就数玩手机了,这是在大学公共课上总结出的经验。打开相册,满屏幕都是段可和陈莉姗的自拍。这女生一认识,就喜欢玩自拍啊,就跟男人见面喜欢互发香烟一样。     我对段可开玩笑说,陈莉姗叫你连接wifi的原因,就是想让你把这些照片传给她。     客厅里已经全暗下来了,亮着的荧光在黑暗里很是刺眼。于是我叫周志宏去试下电灯开关,看看他们开始发电没有。“啪”的一声,周志宏按下了开关,电灯也应声亮起。老陈见电来了,就走到饮水机前,按下了饮水机的烧水开关,为泡方便面做准备。     中午吃饭,晚上吃泡面,好像已经成了住在这儿的习惯了。     吃完面,我们拿上背包,把刘伟倒腾出的东西重新收进背包里。客厅里亮起灯才发现,王叔装在周志宏包里面的那瓶五粮液,被刘伟粗暴的从包里倒出来后,瓶颈给摔坏了,现在满客厅里都飘荡着白酒味。王叔很是心疼的摇摇头,收好还剩下的半瓶酒,准备今晚解决掉。     之后,我们又瞎扯了一下陈莉姗叫我们连接wifi的原因,不知不觉就到8点了。我迫不及待的摸出手机,又打开了手机的wifi功能,满是期待的盯住手机屏幕。     有了!果真有个名称为“陈莉姗”的无线局域网选项出现在列表里。     我们几人惊喜得叫了出来。周志宏激动的摇手说:“快连快连!”     我拿过那张纸条,按着上面写的密码,一字不漏的输进密码框里。进度圈转了几下后,手机顶部就出现了wifi的放射状图标。还真连接成功了。     “真行诶!”段可惊奇道。     “快看看能不能上网!”周志宏提醒我说。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到底能不能上网,要是真能上网,那才是神了呢。于是我按下手机的home键,退出了wifi选项,回到桌面打开了qq,检验一下到底能不能上网。很遗憾,软件虽然检测出系统连接上了无线局域网,显示出虚假的在线状态,可根本接收不了消息,网页也不能打开。看来陈莉姗那头并没有连接上互联网,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看着qq里的联系人列表,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进我的眼里。我突然感慨,列表里的这些人,恐怕永远都不会上线了吧。我查看了下我最后的一次聊天记录,竟然是和辅导员商量毕业的事宜。当然,那是在互联网被切断之前。     “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加上你的qq了。”段可对我开玩笑说。     我刚想回答呢,手机顶部状态栏的wifi图标,就消失不见了。我立刻打开了wifi设置,发现之前“陈莉姗”的那个选项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密码加上一个0”的选项。     肯定是陈莉姗把密码改掉了,所以我们直接掉出了她的wifi。于是我按着她说的,在密码前加了一个0,输入手机里。     几秒后,手机显示连接成功。这时,我已经差不多猜到了陈莉姗的想法,就是还不知道我的猜想正确与否。我紧握住手机,将界面停留在wifi选项,不做任何动作。果然,半分钟后,手机提示我们又掉wifi了。我关闭了wifi,重新打开,那条选项的名字,又被更改为:     “刘伟明天有行动你们小心”。     如我猜想的一样,陈莉姗叫我们连wifi的目的,不是想让我们上网,也不是想让段可传照片,而是想利用无线热点的名称更改功能,向我们传递信息。     这招实在是高啊!当下虽然不能打电话,不能发短信,但通过wifi信号,同样也能传递信息。人类的信息文明,发展了快一个世纪,就算要断,也总会留下一些残余。     陈莉姗就是充分利用了这些残余。     “有行动?”吴林禹对着屏幕疑惑道,“什么行动?”     这也是我看到这句话的第一个想法。下意识的,我就想键入我的疑惑,给陈莉姗发过去。一秒后我又反应过来,手机显示的的wifi选项,不是聊天室。这意味着我们只能接收陈莉姗想发出的信息,而不能回馈自己的想法。     “她没写,谁知道呢。”我回答吴林禹说,“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吴林禹用纸杯倒上五粮液,抿了一口说:“机会终于来了,有行动,呵,我就要看看他要有个什么鬼行动。”     不知道他这喝这口酒的原因是壮胆,还是在压惊。     “怎么了?”王叔问我们。之前我们在连接wifi的时候,王叔一直和老陈在旁边喝酒。喝到现在,剩下的半瓶酒就没多少了。白酒下肚,酒精入肝,他俩的脸色都开始变红起来。     我放下手机,把陈莉姗传递给我们的信息,向他俩转述了一遍。     “李工头,”老陈说着打了一个嗝,喷了一口酒气出来,“他知道吗?”     老陈才吃完两桶方便面,就被王叔叫去喝酒了。五粮液混合着方便面,他肚子肯定很难受吧。     “不清楚,应该不知道吧。”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边说边拿回了手机。     陈莉姗开启的wifi,现在已经关闭了。手机屏幕上又显示出“正在搜索”四个字。陈莉姗也真是的,就不能说得详细点吗。     “那你赶紧去跟李工头说一声,我们现在身上屁都没有,知道了也不顶用。”王叔对我道,“去跟他说了,再要两支枪回来,要不明天只有被宰的份儿。”     “对,你去找李工头,把这件事告诉他。”吴林禹也跟着附和道。     “我去说?”我指着自己道,心说怎么又是我。     “那还能有谁,你不跟他最熟吗?”吴林禹望着我道。对啊,这里除了老陈,就数我跟李工头说的话最多了,传信的角色,只能落在我身上。     “好吧。”我把手机交给段可,然后站起身。     “又改了!快看快看!”段可看着手机惊奇道。听到话我立即弯腰看向屏幕,果然又有选项出现在wifi列表里,标题是:晚安。看护好段可。     “真是贴心啊。”吴林禹喝完杯里的酒说,好像是觉得那句晚安是对他说的一样。     段可看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一丝感动。见陈莉姗都跟我们说晚安了,应该是没有什么重要信息再想传递给我们了,我便绕过茶几,径直走到防盗门前。转动门把手,我就想推门而出,哪知道门根本没有反应。我跟上前的身体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在门上,发出闷响。     门被反锁了。     我捂着额头骂了一句,然后转回身,发现几人都在笑我。     “锁了?”吴林禹止住笑容问我道。     “锁了。”我捂着头回答说,“也不通知一声。”     门锁了,想要通知到李工头,就有些难办了。我只好悻悻的走回客厅。     “李工头就住楼下,要不我们在阳台上吼几声,看他能不能听见?”周志宏提建议说。     “你一吼,全小区的人不都知道了。”我回答说,周志宏这小子总喜欢想些没用的。     周志宏摆摆手,继续对我举例说明道:“小声点儿就行了,以前我们学校宿管查寝,查收违禁物品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一层楼一层楼往上通知的,很管用。”     话音刚落,门口处传来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引过众人的注意力。两三秒后,门被从外面拉开,进来的是李工头。嗯,这下好了,他自己找上门来,省得我多跑一趟。     他关过门,面无表情的走进客厅来。众人都望向他,等着李工头开口。李工头这个时候上楼来,一定是有事情要给我们讲。     李工头解下西装的扣子,对我们说:“我和刘伟,已经商量好怎么处理你们了。”           第六十七章 先人一步 - 曙夜 - 二兵科林     处理我们?虽然这是李工头邀我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但听到这话还是让我很不舒服。     李工头掀开西服,取出卡在皮带李的两支手枪,放到茶几上。他这掀西服摸枪的动作,有几分fbi特工的感觉。他拿出来的枪,就是下午我们交给他的那两支。     “没想到,他竟然想杀掉你俩。”李工头坐到电视机旁,带着笑腔对我和吴林禹说。     我和吴林禹对视了一眼,想必这就是陈莉姗叫我们小心的原因吧。没想到刘伟如此心狠手辣,我们就拿枪吓了吓他,他居然要让我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段可听到刘伟要找我麻烦,立即抓住我的手,焦急的问李工头说:“我要是给他道歉,他能不能消气啊?只要他不找娄厉麻烦,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工头摇摇头,像是在逗她一般的回答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当然不行啦。”     这丫头,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但她的话,还是让我非常感动的。我问李工头:“他怎么跟你说的?”     李工头扶着电视对我们道:“刘伟不想让小区的人知道,他准备明天以缺人手为由,叫上你们去超市搬东西,再悄悄解决掉你们,这样,小区的人就不会知道他杀人了。”     “把我们都杀掉?”王叔满脸通红的问他。     李工头看到王叔红着的脸,鼻子嗅了嗅说:“我正纳闷这屋子里怎么有酒味儿呢,原来老大哥在喝酒啊。他想杀几个人我不清楚,他跟我说的是,必须杀掉他俩,才能解气。”     说完他指了指我和吴林禹。     “你同意了?”我问李工头说。     “嗯,顺着他的意思来,我们才有反击的机会。”李工头回答道。     “可让他先了一步,我们又是被动的局势了。”我对他说,“你准备怎么做,该不会真让他把我俩杀了吧?”     “当然不会了,”李工头正色道,“而且谁先一步,谁主动被动,还不一定呢。”     “你的意思是,都计划好了?”吴林禹点上一支烟问他。     李工头点点头说:“差不多吧。”     “愿听其详。”我道。     李工头放低了声音说:“明天,刘伟肯定会带上人,一辆车是装不下的,我跟他说好了,开三辆车出去。老陈,你开上你的货车,跟在我后边,刘伟的车在最后。车速放快,到时候我亮尾灯给你打信号,你就一脚急刹,让他们追尾上来。     “然后,你们从货车的箱子里跳出去,控制住刘伟一车人。要是他们没刹住车,和货车来个亲密接触,那最好,这样就等于他们遇到一场车祸,要控制住他们,就会容易很多。”     “我们全都要钻进货车的货箱,然后跳出来?”周志宏突然问话道。     “用不着,而且我们只有两支枪,就他俩去就行了。”李工头用手指了指我和吴林禹回答说,“剩下的你们,坐我车里就行了。”     “这样会不会有些太明显了?”吴林禹问道。     李工头回答说:“刘伟和我计划的就是,把你俩装进货车里,拉到江边乱枪打死,所以只有把你俩装进货车,他才不会有疑心呢。”     “你的意思是,我们用两支手枪跟他们打?”我望着茶几上的两把手枪,有些底气不足的问李工头。     “是的。”李工头点头确认道。     “我们的枪呢?”王叔红着脸问他。     “都在刘伟那儿,但我现在总不能去拿回来吧,会让他起疑的。”     吴林禹欠出身子拿过茶几上摆着的九二式手枪,取出弹匣说:“如果一切都能按他说的那样来,一把枪就够了,等我跳出车,朝刘伟开一枪,其他的人保准不敢再有动作。”     “用不着枪枪相对,打他们一个措不及防就行了。”吴林禹接着坏笑道。     “总结得不错。”李工头拍手道。     等李工头的掌声完毕后,我有些不相信的问吴林禹:“可是,你敢开枪吗?”     吴林禹看向我满是质疑的眼神,舔了舔嘴唇回答我说:“往人身上打的话,可能不一定,得看到时候的情绪,但是我一枪往车轮胎打,吓吓他们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要是我俩这次再不狠点,那倒在地的就是我们了。”吴林禹朝我凑过头来,像是在恐吓我般的补充道。     听罢,我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心。     “不管如何,你俩只管除掉刘伟就行了,他带的那几个人,没有刘伟给他们壮胆,就什么也不敢做,不用太在意。”李工头可能看到我有些紧张,像是在安慰我说。     除掉刘伟,听除掉两个字,看来明天必须得死人了。虽然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但如果明天刘伟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     “然后呢?”吴林禹在手里甩着没有弹匣的手枪问道,“我是说,刘伟除掉后,他的那些小弟们该如何处置?”     “这个,我还没想好。”李工头站起来回答道,双手背到了背后。     “你们觉得我这个计划怎么样?”李工头仰起头问我们。     众人沉默了会儿,吴林禹回答说:“计划很简单,不过听起来也还不错。”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碰见的那个辫子小杨,李工头不是说那人是站在他这边的吗,怎么不见李工头提起他?于是我问道:“我觉得吧,就我俩去弄一车的人,风险是不是太高了点?我记得前天你不是带着十来个人出来吗,他们不会全是刘伟的人吧,就不能再添点帮手?”     “性子好战的,能打的,基本都是刘伟的人,那天之所以带这么多人出来,就是来撑场子的。”李工头回答道,“再有,我不想让小区的人知道我们发生了冲突。”     “那要是刘伟他们真被除掉了,你怎么跟小区的人交代?”我问道。     李工头笑了笑,说:“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编出十个理由来,告诉他们刘伟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我心说李工头也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人啊。我继续问他:“那今天那个扎辫子,抱着狙击枪那人呢?”     “你说小杨啊,我不知道,还没有去问他呢。”李工头捏了捏喉结道。     “那人打枪有准头不?”吴林禹问他说。     “准啊,那杆长枪被找回来后,他就要去玩了玩,在楼顶瞄准汽车的轮胎,一打一个准。”李工头比划着动作说,“说来也奇怪,我听说他以前只爱玩游戏,不知道怎么能把枪也玩转了。”     “希望是吧。”吴林禹没有理会李工头举的例子,淡淡的说。     “能不能叫王叔和我们一起啊?”我又抬头建议道。王叔要是在的话,我至少会增加很多信心。     “王叔是谁?”李工头眉头一皱,问我道。     我指了指王叔。     吴林禹说:“你还没听清他说的吗,是刘伟想除掉我俩,才会把我们关进货车的货箱里,你想要王老前辈一起的话,除非让他现在下去扇刘伟一耳光。”     李工头和周志宏被吴林禹的话逗笑了,李工头看向我说:“你也不用担心,等我给老陈发了信号后,就会立马倒车回来,就不只是你们两人了。”     “那这样的话,你不如开车在最后,把刘伟那车人夹在中间不就行了吗?”我对他疑惑道。     “我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刘伟他非得按这个顺序来,可能是想监视住每个人吧。”李工头猜想着说。     “你不说,我还忘了有件事给你说。”我喝了一口矿泉水道,“刚才陈莉姗给我们传信来,说是刘伟明天有什么行动,叫我们小心。”     “陈莉姗?传信?有行动?”李工头迅速提取了我这句话里的关键词,有些惊讶的问我道。     “嗯,就刚才。”说着我又打开了手机的wifi,可什么都搜索不出来,连陈莉姗那句体贴的晚安都搜索不到了。     “怎么传的?发短信?”李工头见我在操作手机,便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哪能短信呢,用的wifi,”我放下手机回答他说,“她笔记本的wifi,把要说的话改为wifi的名称,我们就收到了。”     李工头听我简单的一解释,就明白了。他没有再做回答,又坐回了电视机旁边,一手撑着手肘,一手握住下巴,望着地砖眉头紧锁。     “陈莉姗没有跟你讲?”吴林禹问他。     李工头依旧没有说话,继续锁着眉头,保持思考状。看来,刘伟明天也有什么计划,只是李工头没有想到,还以为自己先他一步了。     见他这么认真的样子,我们也不好去打扰他,只能静坐着,等他思考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五六分钟后,李工头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的解开了。他站起来,扣着西装的扣子对我们道:“先不管了,明天就按这个计划来,就算他明天有什么行动,也会被我们的计划打破。”     说完他又快步走向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六十八章 前奏 - 曙夜 - 二兵科林     关过门的声音消失在时空里,而我们还望着门口。又是这种急匆匆的离开方式,我心说,你还没告诉我们,明天几点开始呢。     王叔把瓶里的最后一点酒倒出来喝掉,然后甩过来一包烟。吴林禹单手接住烟盒,取出两支,分了一支给我。     “听他说的好危险啊,动刀动枪的,能不去吗?”段可突然说道,我差点都忘记她还坐在我身边了。     “不可能跟他请假吧?”我靠回沙发,双手放到后脑对她玩笑道。     “可以啊,你就说你肚子痛,就不用去了。”她竟一本正经的回答我说。     “你当这是逃课呢,”我笑道,“明天,你就好好坐车里,不要出来了,周志宏,你好好看着你嫂子啊,你俩都别出来了。”     周志宏不知道在低头想什么,听到我叫他名字,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他急忙道:“好,好,等那包工头出去后,我就把车门锁了,谁也进不来。”     我放下双手,握住段可的手,像是在安排后事一般的对她说:“如果有什么不测的事情发生,你就开车自己跑就行了。”     “我才不呢,”段可立即撅嘴反驳道,“我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啊。”     我朝周志宏努了努嘴,说:“不还有周志宏和你一起吗?”     段可捏紧我的手,看也不看周志宏的回答道:“不行,你不在,我哪儿也不想去,而且,谁说明天就一定会发生不测啦?”     “好吧,那我明天就表现精彩一点,让他们拿我没办法。”为了不让段可担心,我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段可一头靠到我肩上,喃喃道:“可是,我还是不想你去啊,打打杀杀的干嘛啊。”     几人都还坐在沙发上,段可这样真情流露,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好抚着她的头,不再开口。     “娄厉,有必要的话,明天狠一点。”王叔抽着烟,低头对我道,“要不然,他们的刀子,可不会像我一样再收回去了。”     “反正小心就是了。”老陈捂着肚子,半睁着眼睛说,“我头有些晕,先睡了。”     “来,来,来,我弄你进去,你这酒量也太不行了。”王叔把烟头叼进嘴里,说着就把老陈扶了起来。     “我开出租车后,就没喝过酒了,交警查得严,我又经常开夜车。”老陈还不忘回忆着说。     “都早些睡吧,不然明天哪来精神。”王叔叼着烟回头对我们道,然后搀着老陈走进卧室里。     “兵哥,今晚咱还看电影儿吗?”周志宏问道。     “看啊,为啥不看呢。”吴林禹熄掉烟头说,“你仔细找找,找一部热血的,给你兵哥壮胆。”     “噢。”周志宏应了一声,说完就在茶几上堆着的dvd光碟里乱翻。     “找到了,这部你看怎么样,”周志宏理出一张dvd,拿在面前察看着说,“英雄本色。”     “呀,小马哥啊!”吴林禹说着伸手夺过那张dvd,“虽然这电影情节浮夸了点,但热血就行了,放吧,我顺便学学小马哥的动作。”     周志宏拿回那张dvd,走到电视机旁,打开了dvd机。     明天就要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架了,我哪还有心情看电影啊,于是我准备和段可回卧室去了。     “不看电影了?”吴林禹见我俩起身,抬头问我道,“你不看看的话,明天怎么知道我比小马哥还厉害呢?”     “不看了,不过你要是扮演小马哥的话,明天我就演宋子豪吧。”我开着玩笑回答他说。     “好吧。”吴林禹望着我笑道,“可别被抓了。”     走进卧室,段可就把我拉到床边坐下。我俩对视有半分钟的时间,她眼里竟然闪出了泪花。     “怎么了?”我问她。这刚才还好好的,干嘛突然哭起来了呀。     段可摇摇头,不做回答。她这头一摇,包在眼眶的泪水,就顺势流了出来。我急忙把手从她手掌里扯出来,用拇指拭去她流出的泪水,并说:“干嘛哭啊,真害怕我明天出事?”     “我怕,我怕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段可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对我说。     我抿了抿嘴唇,安慰道:“我不都说了吗,我明天会表现精彩的,肯定不会......”     刚要说出最后个字呢,段可伸手堵住了我的嘴巴,她看出了我的口型,她知道我想说“死”字。     “那你答应我,绝不会抛下我一个人。”段可仰起头对我道。     “当然答应你啦。”我直视她的目光说。     段可满意的点了点头,像是只要我给他保证了,明天就决不会出事一样。其实我俩心里都明白,这只是在自我安慰罢了,明天会不会有意外,谁说得准呢。     说完段可在兜里摸了摸,说是想用手机,和我拍照,我俩还没合过影呢。     “奇怪,手机放哪儿了呢?”段可吸了吸鼻子,掏着衣兜疑惑道。     她这么一说,我才记起手机放在茶几上,忘了带进来。于是我站起身来说:“给忘在客厅了,我去给你拿。”     打开卧室的门,客厅的灯已经熄了,估计这两活宝又在追求影院效果了。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音响的低音传来,难道他俩又找到耳机戴了?转过墙角,我看到电视屏幕闪着红色的荧光,在黑暗里很是刺眼。     红色的屏幕里写着“新艺城影业”几个繁体字,应该是电影开幕时,电影公司做宣传的头幕。屏幕右上方闪烁着暂停的图标,不知道吴林禹和周志宏干嘛把电影暂停了,这不才刚开始吗。     在电视屏幕的对面,是瘫坐在沙发上的吴周二人。他俩脸上映着电视屏幕发出的红光,直勾勾的看着我,猛的一看,把我吓了一跳。     “你俩这是怎么了?”我有些生气也有些好笑的问他俩,“电影不看,就开始玩角色扮演,还扮恐怖片角色?”     “没,兵哥叫了暂停。”周志宏指着吴林禹说。     我看向吴林禹,他映着红光的脸上有几丝忧郁。我走到茶几跟前,拿起手机问他:“咋啦?”     吴林禹看着我淡淡的问道:“你怕吗?”     他肯定是在问我明天的事儿。我把手机揣进兜里回答说:“怕啊,当然怕,我又不像你,当过兵,在部队里受过训练,我长这么大,连架都没打过几次呢。”     吴林禹听完,嘴角动了动,低头微微一笑。周志宏接我话说:“怎么会呢厉哥,你上次杀狼的时候,那动作简直是行云流水,别谦虚啦!”     我不想和周志宏再扯什么玩笑话,于是对他正色道:“别耍嘴贫了,记得我跟你说的,明天看好你嫂子。”     周志宏应了我一声。我把目光又移回吴林禹身上,问道:“怎么,难道你怕了?”     “算是吧,但是我害怕的东西,和你不一样。”吴林禹直起身子,换了种语气说。     我刚想问他你怕的是啥呢,他就转头对周志宏说:“来,开始吧。”     周志宏好像是在等他这句话似的,不等话说完,他就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音响同时传出声音来。吴林禹没再看我一眼,而是把眼神专注的投进了屏幕里。看他的样子,没有想解释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管他呢,谁知道吴林禹是不是在装深沉呢。我懒得再问,跟他俩说了句早些睡,便转身回到了卧室。     第二天,我早早的就醒了过来。等我和段可走出卧室才发现,除了周志宏还在沙发上酣睡之外,所有人都起床了。如李工头所说,那个王玺没多久后就走上楼,粗暴的敲着门,让我们下楼去。     在楼道里,我故意问他,叫我们下去干嘛。王玺嚷着说,今天他们要去超市搬东西回来,但人手不够,需要我们去充当免费劳动力。我看着他丝毫未变的神情,心说你这谎撒得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但也有可能是,刘伟根本没向他提起过自己的计划。     走出单元楼,除了李工头和刘伟之外,还有三四个人正站在货车边,等着我们的到来。我看到,刘伟身后的三个人,竟然带着我们的枪。看来刘伟不想浪费自己的子弹,就把我俩除掉。     李工头招呼着我们过去,然后自己往奥迪车走去。我们没走几步,刘伟就往前站了出来,用手指点了点我和吴林禹,拇指指着货车对我俩厉声道:“你们俩,上货车!”     虽然早就知道他有这个步骤,但为了表现出我们对他的计划毫不知情,我故作惊讶状指了指自己和吴林禹,说道:“上货车?干嘛要上货车?”     “老子叫你上,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刘伟大声对我说,说着把枪举到肩上,“其他的人,去工头的车里。”     我和吴林禹对视了一眼,装作极为不情愿的样子,攀上了货车的货箱。我心说你现在就得瑟吧,等会我朝你摸出手枪的时候,你可别叫爹。     上到货箱后,老陈在下边踢了踢货车的轮胎,又拍拍货箱的铁皮,然后朝驾驶座走去。不知道老陈昨晚喝的酒现在醒没有,希望等会儿不要出什么岔子。     段可他们在李工头的招呼声中,往奥迪车走去。几人纷纷抬头看向我俩,尤其是段可,目光就没从我身上移开过。我冲她笑,她却没有回给我笑容,满脸都是忧虑。也是吧,就算说再多安慰的话,她现在的心里哪里少得了担忧呢。     等段可几人消失在目光里后,那王玺便踩上货车的轮胎,把货箱的挡板给闸上了。这倒无所谓,这货箱栏板的高度,才达到我臀部的位置,我们要翻出去,是很轻松的事情。     李工头停在货车前边的奥迪车,响了一声车笛,示意可以出发了。刘伟等人钻进了货车后边的丰田车里,老陈也随即发动起货车来。这时我俩又看到,陈莉姗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站在货箱里的我俩。     看她脸上焦虑的表情,肯定是在担心我们呢。吴林禹殷勤地朝她做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完全没问题。陈莉姗回给他一个笑容,便走回屋里。     我把手靠到皮带旁,感受了下卡在皮带里的左轮手枪,心说好戏要开始了。           第六十九章 互掐 - 曙夜 - 二兵科林     货车发动后,引擎预热了会儿,就缓缓朝前开去。     吴林禹还陶醉在陈莉姗刚才的甜美笑容中,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的双眼,还舍不得从二楼的阳台离开,头部正随着单元楼的远去而移动。     我弯下身子,手撑着货箱的挡板,靠坐在货箱的围板上,算是找到一个座位稳住身体。货车后边的丰田轿车也跟着发动起来,以缓慢的速度,和货车保持着距离。刘伟今天没有亲自开车,开车的是另一张陌生面孔。刘伟正坐在副驾驶座上,把九五式步枪抱在胸前,板起脸望着我俩。     货车拐了一个弯,回到了进入小区的保安亭那里。那王大爷已经坐在里边了,他戴着老花镜,阅读着手里的报纸。看到报纸,我不免认为,这王大爷,爱好生的有些僻,竟然喜欢读以前的报纸。或许这是他追忆过去的方式吧。     王大爷应该是刚打完太极拳,身穿的宽松绸服都还没换下。他瞅见货箱上的我俩,取下老花眼镜抬头望了一眼,便又低回了头。显然王大爷对我们这几车人想做什么完全不关心,只是看见两个小伙子站在货车的货箱里,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驶离小区没多远,浓郁的腐臭味,就又闯进了鼻腔。虽然这味儿在小区里边偶尔也能闻到,但现在离开小区,离这些臭味的源头就更近后,浓得冲鼻的味道让我忍不住捏了捏鼻子。     “真臭。”吴林禹动了动鼻子,皱眉厌恶道。腐臭味终于把他从陈莉姗的笑容里面拉了出来。他回过身,靠到我对面的货车围板,偏头看了一眼在货车后面匀速行驶的丰田车。     “紧张吗?”吴林禹问我。他正和刘伟隔车对视着。     我摸了摸胸口,心跳还算正常,便回答说:“还好吧,不如上次蹲在这货箱里紧张。”     货车驶出了小区外的那条林荫道,回到了十字路口。李工头驾驶着奥迪车,在十字路口中央停留了一会儿,便选中一条道,驶了出去。老陈立即跟上李工头的路线,出现的路牌告诉我们,李工头是在往滨江公园开,看来他想带我们去江边。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啊,那李工头计划的有些步骤,完全是多余的。”吴林禹眯起眼睛,偏头看着丰田车说,“我现在站在这里,完全可以掏出枪,一枪打碎他们的挡风玻璃,然后趁他们慌乱,握不稳方向盘时,除掉刘伟。”     刘伟看到吴林禹的嘴巴动个不停,但又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脸板得更紧些了。     “是吗?”我回过头,用玩笑的语气反问他道,“那小马哥开整吧,你枪一开,我马上跟上你的动作。”     吴林禹挑眉对我笑了笑,没有接话也没有动作,看来他也只是在说笑罢了。丰田车里的那个司机,不知为何,双眼里满是期待的盯着我俩的上方。我刚想抬头看看呢,就感觉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拍打了一下,然后从我俩头顶刮过去。     刮过的瞬间,听声音我就明白了,是树枝拍到我俩了。这老陈也真是的,不知道为何喜欢把货车贴着路边开,他不知道行道树的树枝,会打到我俩吗。     显然,这就是那司机期待的事情。看到我俩的囧样,惹得他握住方向盘仰头大笑。坐在旁边的刘伟,笑得内敛很多,只是扬了扬嘴角。不过他这内敛的笑容里,还有几分轻蔑,就像是看到了两个傻子出丑一样。     “笑吧笑吧,”吴林禹低头取走掉在衣领的树叶说,“等会儿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那司机笑了几声觉得还不过瘾,连续按了几声车喇叭,想让车跟着他一起笑。我和吴林禹扭头看向别处,懒得再理他。     “哐当”一声,货车碾中了公路上的什么东西,突然腾动了一下。从抖动的力度来看,应该是减速带。这突然的抖动,害我和吴林禹差点从货箱上倒翻下去。幸好反应及时,捏住了货箱围板凹进的部分,才稳住了身体。     车队转过一个街道口后,在货车的右边,就能看到宽阔的江面。江边街道上的路牌写着,这里是滨江南路。我还看到,有只博美犬在湖边饮水。它听见我们的声音,立刻回头警惕的看向车队。这条宠物犬估计很久没有吃上有营养的食物了,很是消瘦。这时我又发现,这条狗的眼神,机灵得有些不像宠物狗。想到博美犬本身就跟狐狸长得像,眼前的动物可能不是狗,而是从附近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狐狸吧。     那条不知是博美犬还是狐狸的动物,在我们的目光里停留了十秒钟的时间,就被甩进了身后的景物里。这小家伙挺可爱的,要是能抓一只回去做宠物,段可肯定也会喜欢。     在江边开了一段路程,车速慢慢变快起来。李工头可能就要放信号,亮尾灯,开始他的计划了。速度产生的冷风刮在脸上,冷得让我缩起了脖子,早知道,我就把羽绒服穿上了。     “准备好,快开始了。”吴林禹语速很快的对我说。     我点点头,抓稳了货箱的围板,准备应对老陈随时可能踩下的刹车。     “等会儿你看到刘伟的车刹住了,我们就跳到车子的引擎盖上去。”吴林禹继续说,“动作要最快,下去了,我负责刘伟,你负责那个司机,他要是反抗,你就朝车轮胎开一枪,再不行的,往他身上打就是了。”     “嗯。”我按住卡在皮带里的手枪说。这时,我的心跳终于开始变快,手也不自觉的微抖起来。不知道手抖的原因,是我太紧张,还是江风吹得我太冷的原因。     然而心跳高频率的跳动了两分多钟后,仍然没见老陈踩下刹车。是李工头觉得时机未到,还是老陈还没有醒酒,开着开着就睡着了?     就在我疑惑这个问题时,刘伟他们的丰田车,左侧的转弯灯竟然闪烁起来,然后鸣了几声车笛,放开了车速,往货车前超去。     超车?这司机也太他妈遵守交通规则了吧,就算在今天,交警和摄像头早已不在的时候,超车也不忘记闪转弯灯。丰田车拐到另一条逆向车道,刘伟从副驾驶座里探出了头,对我俩露出有些阴险的笑容。     这种笑容,通常是在胜利者嘴里在大喊“loser”时,脸上顺便带出的。     他对我们笑了几秒,就转回头,对司机说了句什么,瞬间车速就变得更快。我和吴林禹对视了一眼,没明白现在的情况。难道是刘伟嫌李工头开车太慢了,想超车到最前边领队?那这样的话,李工头计划中的最重要的一环,就无法进行了。     几秒后,我俩赶紧往货箱前边跑去,想看看刘伟到底想干什么。丰田车一路向前,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着。我和吴林禹趴在货箱的最前部,探出头,眼神追逐着疾驰的丰田车。很快,丰田车就超过了货车,直往李工头的奥迪车逼去。     丰田车的车速丝毫没有减慢,还有加快的趋势。难道,刘伟想像好莱坞大片里的那样,上演追车大战,将李工头的轿车撞翻,直接收走一车人?     看样子,真还是这样了。这肯定就是陈莉姗告诉我们的,刘伟今天的行动。李工头和刘伟,谁也没比对方先一步,而是把互掐行动中最关键的环节,都计划在了一起。     糟糕!我突然又想到,段可他们还在李工头的车上,要是事情真如我想象的那般发展,段可他们岂不是有危险了?而且,这危险即将就要发生了。这时,丰田车拐到了货车的正前方,导致我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前边的全貌。     吴林禹突然抓住我的衣服,把我拉进货箱里。我这才发现,刚才由于迫切的想要看到货车外的情况,我差不多整个身子都伸出车外了。要是再往外伸一厘米,恐怕我就要从货箱里掉出去了。     “这是什么套路?”我瘫坐在货箱里问吴林禹。     吴林禹对我摇摇头,示意他也不明白。他一脚踩上货箱的围板,双手扶住货箱的前挡板,伸头往前边眺去。他这个角度,说不定可以看清货车前边的情况。于是我准备站起来,效仿他的姿势。     腿还没站直呢,前面就传来一声闷响,听起来像是两车相撞了。那声闷响后没多久,接着就是一声汽车急刹后,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尖锐的声音过后,又是一声更大的闷响,从前面传来。     驾驶座里的老陈大骂了一声,然后减下车速,往左边打了个方向。     货车朝左边行驶了一段路后,老陈又迅速转动方向盘,把货车的方向扳了回来。方向刚调回来,货车又朝右拐去。就在我看到货车快要驶出公路,冲进江里的时候,老陈突然一脚刹车,将货车斜停在公路中间。     吴林禹顺势从围板上跳了下来,往货箱后部跑去。他也不回的对我吼道:“下车!”           第七十章 枪林弹雨 - 曙夜 - 二兵科林     斜停着的货车,让我能看清前边的情况。李工头驾驶的奥迪车,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刘伟几人的丰田车,放慢了速度,在前面的公路上缓缓行驶。行驶了十来米的路后,丰田车的司机就转了一个急弯,调转车头,朝货车的方向开来。     我看到,丰田车右侧的车灯,被撞得稀烂。看来刚才真发生了一场撞车大戏。     吴林禹穿着军靴在货箱里跑动,发出声响。他双脚踩到货箱的围板上,直接跳下了车箱。老陈也熄了货车的火,从驾驶座里走出来。我急忙跟上吴林禹的脚步,跟着从货箱上跳了下去。刚落地,老陈就从货车的车头跑过来,他看也没看我一眼,直直的从我眼前跑了过去。     我站起身,朝老陈和吴林禹跑去的方向一看,就知道了他俩着急的原因。     李工头驾驶的那辆奥迪车,冲出了公路面,越过了人行道的坎子,最后撞到了路灯杆上。路灯杆被轿车撞歪了一定角度,空心的材质也被撞凹进去。而李工头的奥迪车,引擎盖被撞得皱起,挡风玻璃裂得看不清里边的情况,车头部分稀烂一片,不知道这车还能不能用。     再仔细一看,原来不只是车头部分,驾驶座的车门,也被什么东西撞得凹进去。估计就是那辆丰田车给撞的。     我对汽车不甚了解,不清楚这两辆轿车谁的质量更大,撞起来谁更有优势。但显而易见的是,李工头和刘伟的撞车大战,是李工头输了。     想到段可还在车里边呢,我不得不停止了这急匆匆的车祸现场分析。我甩出步子,跟上吴林禹他们的脚步,朝奥迪车跑去。     左脚刚踏进人行道上的绿化带,奥迪车副驾驶座的门就开了,出来的是王叔。王叔全身都是完整的,看起来并无大碍。他甩了甩头,像是在清醒自己,然后从奥迪车前边绕过,走到驾驶座旁边。     “前辈,有事儿没?”吴林禹走上前问王叔。     王叔摇摇头,低头看向驾驶座里,察看李工头的情况。这会儿,轿车后座的门也被推开了,露出头的没有戴眼镜的周志宏。这小子不戴眼镜,我差点没有认出他来。段可一定是和周志宏坐在后座,于是我绕过路灯杆,走到轿车的后座去。     “段可呢?”我把车门拉得更开些,边问他边低头朝车里看去。话还没有问完,我就看到,段可正在车里移动身子,准备出来。     看到她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在里边呢,”周志宏站起来说,“诶,段嫂,我眼镜可能掉你脚下了,你帮我找找。”     段可弯下腰,在车里找到了周志宏的眼镜。她捡起已经断掉耳架的眼镜,递给了周志宏,然后从车里出来。我立即把她拉了过来,伸出双手抱住她的头,像抱住西瓜一般检查她的头部。     “好啦,我没事儿。”段可抓住我的手说。     李工头在王叔的帮助下,从车里走了出来。李工头受了些伤,额头被磕了个小口,流了不少血出来。李工头在头上摸了摸,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口。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被他摸得凌乱不堪。     李工头骂了一句我听不懂的方言,然后问老陈:“他们人呢?”     老陈没回答,直接转身,快步往货车走去。这时,我们听到一阵车门关过的声音,肯定是刘伟他们从车里出来了。听这声音的距离,要不了半分钟的时间,他们肯定就会绕过货车,走到我们面前。     老陈很是谨慎的趴在货车引擎盖上,探头望前。货车斜停在公路上,卡住了本就不宽阔的路面,除了摩托车和自行车,其他的车辆基本都无法从货车留出的空隙通过。多亏刚才老陈急中生智,将货车斜停下来,为我们提供了一道屏障。要不然,刘伟他们用不着下车,就能把我们当成活靶子打掉。     “过来了。”老陈低下头对我们小声道,然后佝着腰走了回来。吴林禹摸出手枪,关掉了枪的保险。算上我腰间的那支左轮手枪,我们就只有两支武器,而刘伟他们则是人手一支步枪。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打他们一个措不及防的机会,段可他们再留在这里,只有挨枪子儿的份儿。     我和吴林禹手里虽然拿着手枪,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五支步枪,可以很轻松的火力压制住我们。     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人行道的护栏边有条阶梯,估计是通往江边石道的。看到这,我来不及细想,立即指着那条阶梯对他们小声道:“来,你们带段可下去躲着,吴林禹和我有枪,我俩留下。”     众人反应了会儿,王叔就转过身道:“我也留下。”     说完王叔独自一人快步走到货车后轮跟前,背部紧贴着货车,侧头倾听车背后的情况。看样子,王叔是想躲在那里,偷袭从货车另一侧走来的人。     “砰”的一声,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就是刘伟的吼声:“出来,都滚出来!当兵的,嘴贱的,我们先来把昨天的帐算了!”     听到这越来越近的吼声,我心生慌乱,立即把段可和周志宏往人行道推去,小声并急促的说:“走,快走,你俩先下去躲着!”     周志宏嘴巴半张着,朝我点点头。可能是枪声让他感觉到了危险,他把眼镜揣进兜里,抓住段可的胳膊,跑下阶梯。段可在周志宏的拉拽下,回头看了我几眼,没几秒钟就消失在我眼前。     李工头这时捂着额头走到奥迪车的后备箱蹲下,没有想走的意思。吴林禹走过去问他:“你不走吗?”     “不走,”李工头吐了口气说,“我就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虽然李工头留下来,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他的行为还是让我感到欣慰,至少他没有因为计划失败而逃跑。吴林禹对我打了打手势,示意我也去轿车后边躲上。我蹲到吴林禹旁边,问他说:“怎么整?”     吴林禹正探头看向货车那边,他心不在焉的回答我道:“不急,不急,人还没出来呢。”     我从腰间掏出手枪,双手握紧握把,等待着吴林禹的行动。等待了十几秒,还是不见有响动,于是我忍不住探头出去望了一眼。目光刚超过后备箱的高度,我就看到,昨天那个摩托男持着五六式冲锋枪,从货车的后边走了过来。同时他也发现了探头而出的我,立马举枪射击,往奥迪车打出三四发子弹。     可惜,他的枪法不怎么样,只有一颗子弹打中了奥迪车的车窗,其余几颗,连车身都没打中。虽然他的枪法差,可子弹的威力却丝毫不减,真实的子弹击打感,混合着玻璃被击碎的声音,吓得我弯下了身子。     奶奶的,我在心里骂道,当真是想杀了我们呀。李工头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他靠着奥迪车的车身,吓得直往人行道的方向缩。吴林禹靠着后备箱,单膝跪地,头都快缩进脖子里了。他举着手枪贴在耳朵边,以便随时举枪还击。     我正双膝跪地,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蜷在地面,也顾不上会被取笑了,能保命就行。那个摩托男,连开几枪后,开口说道:“别躲啊,躲得掉吗?我等会儿抓住你后,就用刀子撬开你的嘴巴,再把口水吐进你嘴巴里,舒服吧!给我滚出来!”     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我这个角度,能从车底看到他的双脚。在摩托男的背后,还跟着好几双脚,慢慢朝我们逼来。他们没猜到的是,王叔藏伏的地点,正好在他们即将走出来的地方。我赶紧把面部朝地面贴得更紧些,想看清王叔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摩托男走在几个人的最前面,很专注的举枪瞄准着奥迪车的方向,根本没有留意身旁的情况。王叔见机会到了,伸出左手抓住五六式的枪管,夹到腋下。摩托男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瞬间就被王叔连人带枪拖到身前。王叔顺势一肘打向他的面部。可能摩托男脸部的疼痛还没传入神经里,王叔接着又往他的腹部踹了一脚,摩托男身体受力,双手脱枪倒地。     王叔夺到枪后,立即把枪口调转过来,眼也没眨的朝摩托男腿部开了一枪。摩托男的惨叫响起,王叔没有再多犹豫,他单手举着枪,向我们跑来。没跑几步,我这个角度就看不见他了。于是我抬起一只膝盖,打直腰杆,又探头往货车看去。     摩托男身后的刘伟等人,已经看呆了。他们望着瞬间被夺走枪、然后被打倒在地的摩托男,竟没有任何动作。等王叔跑到我身旁蹲下时,刘伟几人才反应过来。刘伟抽动着嘴角,大吼着扣动了扳机。瞬间,连续发射出的子弹朝我们宣泄而来。     王叔伸手按下了我的头,让我躲避子弹。其他的几人,见刘伟开火了,也跟着扣动了扳机。这感觉,完全可以用枪林弹雨来形容,而且这种弹雨,还是红色预警型的。     一发发子弹,尽情的打在奥迪车上,射在旁边的地面上。我更是数不清有多少颗子弹从我头顶上飞过了。我们四人,蜷在奥迪车后,祈祷不要有侥幸的子弹,将车体打穿。我们的情况,就如同是面对着敌方的机枪据点,被猛烈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只能等待着敌方换子弹的空隙,再举枪还击。     果然,不到半分钟,他们几个人的子弹就打完了。听声音,他们正在卸下弹匣,准备重新装弹。王叔当然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见他吐了一口气,就迅速起身,瞄也没瞄准就“哒哒哒”的打出一个弹匣的子弹。     见火力优势回到我们这边儿了,我便又悄悄探头看出去,刘伟几人被王叔这一弹匣的子弹吓得直往货车后边躲去,那王玺竟然吓得丢下了枪。     王叔熟练的摁住弹匣卡榫,取出打空了的弹匣。王叔把弹匣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把粘在一起的、另一盒装满子弹的弹匣插进枪膛里。读者们应该记得,这是我用胶带缠住的双弹匣。     “跟上!”王叔拉了一把枪栓说,然后就跑了出去。我和吴林禹立即起身跟上,不想浪费王叔好不容易扳回来的优势。     没跑几步,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听这距离,肯定不会是刘伟他们打出来的。王叔也听见了这枪响,立即靠回刚才偷袭的地点,举枪警戒。     “回车里!回车里!”货车对面突然传来了刘伟惊恐的吼声,“他们的有人放冷枪!”           第七十一章 撕脸 - 曙夜 - 二兵科林     吼音刚落,就听到李工头几人跑动的声音。远处打来的冷枪,不用细想,我立即就猜到了肯定是辫子小杨。让刘伟惊恐不已的,一定就是狙击枪打出的子弹。     幸好,幸好李工头还是留了一手。     “砰”的一声,又是一枪打来。不过听声音,这颗子弹是打中货车的货箱围板了。这江边风刮得急,肯定会对狙击枪的射击精度有所影响。     据我所知,八五式狙击步枪,是我国仿制苏式德拉贡诺夫svd狙击步枪而来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时,越南部队使用的svd狙击步枪被我军缴获后,就拿回来进行仿制生产,命名为七九式狙击步枪。再后来,官方又对这支仿制品改进了一番,正式命名为八五式狙击步枪。     八五式狙击步枪较之七九式的改进就是根据弹道的实际情况,修正了瞄准的分划。这支枪,能半自动发射,所以辫子小杨一枪打偏后,立即就又补了一枪。听说八五式的后坐力大,他这么快的补枪,估计也没能打中。     “追啊,”我对愣着的王叔和吴林禹道,“这是李工头的人在开枪!”     王叔和吴林禹望向我,好像这才想起了那辫子小杨。他俩听到是李工头的人,毫不犹豫的跳过地上的摩托男,从货车掩体跑开了。     刚想跟他们追上去,中枪在地的摩托男,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腿。     “救,救我.....”他一手按着鲜血直流的大腿,一手抓着我的腿,表情痛苦的哀求我道。     虽然他现在的样子是挺可怜的,但我的内心丝毫没有没有被他的话所软化,也唤不起我的怜悯心。之前你找段可麻烦,刚才又想开枪杀死我,我要是现在扶你起来,那就成唐三藏了。我左腿一发力,挣脱了他的手,满脸愤怒的低头看他。     我心说你刚才不是想用刀子撬开我的嘴巴,再吐口水进我嘴里吗,能生出这种想法,也是够恶心的。我拿起手枪,往他的头部指了去。摩托男以为我要杀他,立即面露惶恐,一手快速摆动,语速极快的说着不要不要。另一只手撑住腰,在那条未受伤的腿的配合下,直往后缩去。     看着他惧慑我的样子,我心里竟有一丝快感升起。不过我没有想过要杀死他,我举枪指他头的原因,是不想让他继续纠缠我。见他一连退出好几米远,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便收回枪,蔑视了他一眼,朝王叔他们追去。     地上满是子弹壳,我没留意,一脚踩上去后差点滑倒在地。原来整人最好的工具不是西瓜皮,而是子弹壳。     刚绕过货车,我就看到,刘伟几人被辫子小杨射出的子弹,吓得往丰田车里慌乱逃窜。在我右侧的地上,掉有四盒弹匣,肯定都是刘伟他们打空的。这下子,他们枪里的弹匣已经卸出来,又没有时间装上新的,肯定没有还手之力了。     我揣好手枪,捡起王玺刚才甩掉的那支九五式步枪,往前跑去。虽然这枪可能也被打空了,但拿在手里,总能提提士气,装装样子吧。     刘伟几人全都顾着往车里跑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人追来,所以他们跑到车前,拉开车门钻进去后,王叔和吴林禹立即跟上,举枪堵住了他们。好了,我看到这,放慢了速度。这事儿基本完了,而且是我们赢。     辫子小杨的枪声也停住了,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他是躲在哪里开枪的。     “别开枪,别开枪,我投降,我刚才把枪都扔了!”我刚靠近丰田车,就听到王玺惊恐的声音出来。     坐在驾驶座的刘伟,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捏着插在方向盘下的车钥匙,喘着粗气盯着方向盘上的丰田标志。没有了弹匣的步枪,正放在他的双腿上。看样子,他是准备开车逃跑,结果被王叔逮住了。     刘伟哪能受得了王玺这种求饶的话,他放下捏住钥匙的手,反手一耳光朝王玺打去。     “我他妈叫你别动!”吴林禹对他吼道,说着就握住手枪的套筒,用握把朝刘伟的脑袋砸去。     手枪握把带着吴林禹手臂的力道,在刘伟的脑袋上撞出响声来。刘伟疼得吼了一声,左手立即举起捂头。他刚想动身还手,王叔就用五六式冲锋枪的枪管,朝他脑袋上用力顶了一下。     “你敢动手,我就敢开枪,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王叔淡淡的说。     刘伟见到这,只能放下手,刮了刮鼻子,然后在方向盘中间狠狠捶了一拳。车喇叭在这一拳的敲打下,立即跟着响了起来。     我绕过丰田车,走到后座的另一侧,把枪口伸进车里,控制住后座的那两人。     “哈,我忘了提醒你,这里不是小区里啦,你做事,得看我同意不同意。”吴林禹用欢快的语气嘲笑他道,“对了,把你枪给我,这枪是解放军的,你一个体育老师,就不要来瞎掺和,充军阀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枪就算到了你手里,也只能当玩具使。”     说完吴林禹就把他腿上的步枪取走,刘伟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动作。刘伟的头部,就是他用手捂住的那里,开始有血液从头发丝里渗出来。     “该怎么处理你们好呢?”吴林禹把枪放到地上说,“娄厉,把他们的枪先缴了。”     我应了他一声,然后朝车里伸出手。后座里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就乖乖的把手里的枪递给了我。如李工头所说,这些人看到刘伟被我们这样欺负,哪里还有以前的胆子。     看到我们的枪都拿回来了,我不由得咧嘴一笑。     货车的方向响起了皮鞋踏底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是李工头从货车旁走了出来。货车的货箱上,坐着的是老陈,他点燃了一支烟,看向我们。我这才想起,刚才都没见到老陈,不知道他往哪里躲去了。     吴林禹回头看见了李工头,他对车里的人说:“好了,你们的包工头来了,听他怎么决定吧。”     李工头阔步朝我们走来,刚才的一番匆忙躲避和江风吹拂,让他的头发又乱了不少。吴林禹给他腾出位置,让他能站到驾驶座旁,和刘伟面对面。     李工头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低头看着坐在车里的刘伟,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摇头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伟听到话低头一笑,问道:“失望?”     李工头没回答他。被扇了耳光的王玺,正捂着脸,和后座的两人一齐看着李工头,生怕他做出杀死他们的决定。     “你失望个求啊,你在小区里人模狗样的,还跟我谈失望?”刘伟忍不住爆发出情绪,放开捂头的手对李工头吼道,“从我认识你起,就一直给你打下手,我他妈有抱怨过吗,我他妈有说过失望吗?”     “小区里的人,都把你当老大看,凭什么?我比你强壮,比你聪明,比你会做事,凭什么要低着腰杆给你做事?就凭你以前有几个臭钱,会说人话,会拉拢人心,就该受所有人捧,就可以在小区里呼风唤雨?”刘伟又是一连串的高声反问。     “我呸!别他妈在我面前装了!”说着刘伟喷了一口唾液到李工头的西服上,“我实话给你讲,你根本不配做这里的老大,因为你没有能力,到最后还要靠这群外人帮你!”     刘伟的几段话,像子弹一般快速射了出来。等他宣泄完情绪后,就大喘着气等待李工头的反应。可李工头根本不为刘伟的话语和行为所动,他只是咧了咧嘴唇,又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伟没想到李工头会是这种反应,他脸色一变,愤怒得压低声音说:“好,失望,老子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失望。”     说着他就拉开车门,准备从车里出来。     王叔立即走上前,用枪口对准了他。谁知刘伟一把捏住了枪口,往他的太阳穴移去。他侧目瞪着王叔怒道:“我还轮不到你这糟老头子来欺负,你要是想杀我,就快点开枪,别他妈跟我唧唧歪歪!”     看样子,刘伟已经愤怒到极点了,或者说,刘伟现在如同是一条被我们逼进死胡同的野狗,被恐惧逼得快发疯后,就顾不上性命了。     “年轻人,不要用这些话来跟我打赌,我不吃这一套。”王叔丝毫不改面色的对他道,“我现在不杀你,是因为你的上级,还没把话跟你说完。”     “不,我已经说完了。”李工头听见王叔的话,立即答道。     话毕,李工头就独自朝江边走去。看他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杀掉刘伟了。     吴林禹急忙走回驾驶座前,把刘伟的手从枪口掰开,他对王叔说:“前辈,先不急。”     “怎么?你也有话对我说?”刘伟问吴林禹说,“我早就看出你们跟姓李的有勾当,别以为你们现在有枪我就怕了,就算这次是我输,老子还是看不起你这当兵的!”     “是吗?”吴林禹把双手放在在轿车顶部,低头问他,“恰巧的是,我这个人就喜欢争一口气,这样,你出来,我让你好好看我一次。”     说完吴林禹就把手枪一推,把手枪从车顶移到我面前。我知道,吴林禹这是想要跟他干架了。     “好啊。”刘伟笑着说,说完就推开车门站了出来。           第七十二章 英雄本色 - 曙夜 - 二兵科林     吴林禹见刘伟接受了他的干架挑战,便往后退了几步出去。     两人拉开了六七步远的距离,都等待着对方的动作。王叔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去帮助吴林禹,便拿起枪,退到我这一侧来。     江风吹拂,四周无声。     刘伟紧捏住双拳,怒瞪着对面的吴林禹。从他头部渗出的鲜血,已经漫延到颈部,为他添了几分凶相。而吴林禹呢,直直的站在原地,表情看不出来有什么紧张,连一个像样的战斗前的准备姿势都没有,只是提了提裤子。     说句实话,光是看他俩的个头,我不认为吴林禹能打过刘伟。虽然吴林禹受过训练,会些格斗技巧,但我认为,在绝对力量的优势前,光靠技巧还是不能够取胜的。我没跟吴林禹干过架,只被他踹过一脚,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能打。能不能打过刘伟,就要看他身体里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了。     刘伟歪了歪脖子,用手将脖子上的鲜血拭走,然后动出右腿,大步朝吴林禹走去。没走完两步,吴林禹左腿突然一蹬,往刘伟冲去。他的意思,一定是想先用身体撞到刘伟,然后再做打算,总之先要把士气打出来。     让对手先倒地,这是打架心理学中很重要的一条。倒地后,不仅是会有疼痛,更重要的是,可以直捣对方的心理防线。正常人在打架时倒地后,都会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快输了,从而心生慌乱。心一乱,就会昏招连出。     但刘伟毕竟也是受过体育训练的人,他看到冲过来的吴林禹,立即反应过来,明白他想做什么。刘伟压低身体,横出一肘挡在面前,也往前冲去。吴林禹这时已经跑到刘伟面前,根本来不及退后,疾跑中面部就撞向了刘伟的硬肘。     吴林禹计划不成功,撞到肘部后,来不及喊疼,立马就是一记摆拳挥出去,打中刘伟的侧脸。刘伟被这一拳打得甩出了头,甩出了头的同时,他也举起双手,捏起拳头朝吴林禹抡去。两人双拳向往,扭打在一起。     数不清楚他俩一共甩出了多少次拳头,只能看出,扭打之中,谁也没有占到优势。不过刘伟要比吴林禹高,吴林禹想要打到刘伟的头,要费力不少。如果再这样扭打下去,吴林禹肯定耗不过刘伟。     显然吴林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在两人极小的空隙中踹出一脚正蹬,军靴底实打实的击中了刘伟的腹部。但由于空间太小,吴林禹蹬出的这一脚,肌肉没能得到充分伸展,力道还不够。刘伟被蹬中后,只是朝后退了几步,我想象中的一脚踹飞几米的画面,根本没有出现。     不过也好,虽然这一脚不是必杀,但至少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让吴林禹能有更多的机会。     可是没等吴林禹的脚收回去,刘伟立马就冲回来,用肩部把吴林禹顶翻在地。吴林禹来不及反应,混加着刘伟的重量,背部落地,巨大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在吴林禹的叫喊背后,是刘伟配上的笑声。他压到吴林禹身上,猛挥拳头。吴林禹面中几圈后,挣扎中从刘伟腿下抽出双手,护在面前。刘伟见打不中头部了,怒骂几声,往吴林禹胸口扔了几圈,然后展开手指,想把吴林禹的双手掰开。     这时,吴林禹大喝一声,腰部一动,做出个鲤鱼打挺般的姿势。强大的腰部力量,直接把刘伟从吴林禹身上往前腾去。刘伟被甩出去后,吴林禹立即移开面前的刘伟的双腿,迅速站了起来。     吴林禹站起来时,脸上沾了不少鲜血。他颧骨旁的皮肤,满是淤红。鲜血的来源,就是面部被打破皮的地方。看来刘伟刚才那几拳,全都是下的杀手。     刘伟被摆脱后,也很快的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对吴林禹坏笑了几秒。或许是刚才吴林禹的一脚正蹬,提醒了刘伟他还有双腿可以使,于是几秒坏笑后,刘伟就提起左腿,连续朝吴林禹踹去。     虽然刘伟不是什么特种兵,但肯定也是受过好几年体育训练的人,所以在身体素质方面,他还是要优于常人的。蕴含着十几年体育尖子的腿部力量,化为一脚脚猛踹,让吴林禹一边伸手格挡一边往后退去。没退几步,吴林禹的背部就抵在了丰田车的驾驶座车门上。     丰田车的车体在吴林禹猛烈的背部撞击下,竟晃了几晃。眼看刘伟的另一脚又快踹过来,吴林禹又没有后路可以退了,我心说吴林禹的胸口只能吃点苦头了。     可就在刘伟出腿的一瞬间,吴林禹突然身体一侧,让刘伟踹了个空。这还没完,等刘伟一脚踹空后,吴林禹立即伸出右手,用臂弯把刘伟的小腿夹在胸前,然后踩住他另一只脚。配合着左手卡进刘伟的膝盖弯,吴林禹大喝一声,将刘伟的右腿往上空推去。     刘伟的腿部力量可能不小,但腿部的韧带,他肯定好久没有拉过了。被吴林禹这样一推,他的支撑脚立即就弯膝而下。本能的,刘伟会想移动支持脚,以换取身体平衡,可吴林禹给他那只脚踩实了,根本移动不了半步。所以刘伟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因为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     吴林禹甩掉刘伟的腿,往他的腰部连踢了好几脚。厚实的靴底,重重的撞在刘伟的侧腰,疼得他直咬牙。乱脚之中,刘伟来不及站起来,只得尽可能的护住重要部位,扭动着往后缩去。     吴林禹乘胜追击,直接一膝盖跪在刘伟的胸膛上。这一膝撞下去,就算心肺功能没有受到损伤,也能让刘伟大半天缓不过气来。吴林禹用膝盖把刘伟顶在地上,然后展开手掌,竟然朝刘伟的脸部扇起了巴掌。     清脆的“啪啪”声响起,我没想到吴林禹竟然会用这种招式。扇巴掌的意义,旨在扇走对方的自尊心。果然,没扇几下,刘伟恼怒的低吼就传来。他右手蓄力,直接一拳把吴林禹打翻在地。     “你他妈是个娘们吗,打架还用巴掌!”刘伟捂着通红的脸庞站起来,对吴林禹吼道。     吴林禹倒地后,在地上翻了几圈,也站了起来。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出来,用轻蔑的笑声回答了刘伟的问题。     “真他妈磨叽!”刘伟放下手道,然后往渔具背心里摸了摸,竟然摸出一把匕首来。     王叔看到刘伟摸武器出来了,立即举起枪走上去。吴林禹听到了王叔的脚步声,快速回头说了一句:“别过来,我能应付。”     王叔听话后止步,回答他道:“小心把命玩脱了。”     “不会,不会。”吴林禹道,他弓着身体,舞动着手指的双手横在面前,终于有个战斗准备的样子了。     “你动刀,就已经输了。”吴林禹对刘伟说。     刘伟眯起眼睛,似笑非笑,他没再说话,直接握住匕首朝吴林禹逼去。刘伟握着匕首,在空中划来划去。看得出来,他使刀的套路,是没有受过训练的半吊子水平,只停留在捏刀乱挥的阶段。     可就算是刘伟不会用刀,刀尖的硬度也不会减少一点。吴林禹在躲避来刀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手掌就被划了一条长口子出来。吴林禹握住手连退回几步,然后对刘伟一个暂停的手势。     刘伟以为吴林禹要说什么求饶的话,就停住了动作,阴笑相对。     “好刀法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吴林禹捏住受伤的手,对刘伟夸赞道。     刘伟用匕首刮走鼻尖上的汗珠,没做回答,又捏着刀朝吴林禹走去。     “前辈,你可千万别插手啊,”吴林禹快速侧了侧头说,“我说千万。”     刚说完,刘伟手里的匕首又朝吴林禹刺来。这次,吴林禹看准了他的动作,迅速出手,捏住了出刀的手腕。接着,吴林禹用另一只手的指节,往刘伟的手腕来了一记猛敲。     猛敲之下,匕首瞬间从刘伟手里滑落。吴林禹快速移开步子,一手拉着刘伟的手臂不放,右腿抬起,一记干净利落的鞭腿扇到刘伟的胸膛,刘伟应声倒地。     我还在为吴林禹这个华丽帅气的动作暗自叫好时,倒地的刘伟,竟反应迅速的反手抓起地上的匕首,往吴林禹腿上扎了一刀。     “啊!”吴林禹吼着吸了口气,“**!”     刘伟嘿嘿一笑,然后就想把匕首取回来。吴林禹没有被剧烈的疼痛扰乱神志,他立即抬起另外一只腿,将刘伟即将收回的手,直接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刘伟握着匕首的左手被踩中后,吴林禹立即弯腰夺过匕首,不由分说,直接就把匕首全扎进刘伟的肩膀里。     刘伟撕心裂肺的痛喊传来。     吴林禹不理会他,捂着腿上的伤口退了几步出去。     “有事儿没?”王叔又走上前问他。     吴林禹立马腾出捂住伤口的手,往后摆了摆。他头也不回的大声说:“别来,都别来!”     刘伟的痛喊还在继续着。吴林禹跛着脚,走回刘伟面前。他弯下腰,用受伤的手往脸上抹了抹,这一抹后,他脸上几乎都被鲜血给敷满了。     吴林禹对剧痛中的刘伟笑了笑,然后捏住匕首的刀柄,直接就从他肩里扯了出来。     刘伟更高分贝的喊声又响起。     吴林禹把匕首甩了出去,忍着腿上的伤痛,往刘伟头上一阵猛踢。刘伟的双手都按在肩部的伤口上,哪里还有空去护住头部,所以吴林禹几脚下去,刘伟就快意识不清了,只是嘴里还不断传出痛苦的呻吟。     或许是吴林禹还没有打过瘾,他抓住刘伟的头发,很是艰难的把他拖了几米远,然后低头扇了刘伟一耳光,咆哮道:“起来!你给老子起来!”     这一巴掌下去,好像还真把刘伟扇清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睛,按着肩部的伤口,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     “好,站好!”吴林禹移开步子道。然后又是一记鞭腿,踢中刘伟的胸部,把刘伟直接扇翻。     这一腿踢过去,吴林禹也不好受。支撑腿传来的疼痛,让他也摔倒在地。不过,倒地后的吴林禹,嘴巴里一直念叨着:“舒坦,舒坦......”     倒地后的刘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基本已经是休克了。看架势,这场乱斗应该是结束了。于是我和王叔动起步子,准备处理善后工作。     可吴林禹念叨一阵后,又单膝跪地站了起来,我和王叔对视一眼,只好止住了步子。他好不容易站起来后,抓上刘伟的手,往江边拖去。虽然我不知道刘伟的体重,但光看外表,他肯定不会太轻。而腿部有伤的吴林禹,还真就把他拖动了。     “我留在这儿,你跟上。”王叔知道我想跟着去看,于是对我道。     我当然想去看,不等他说完就跟上吴林禹的步子。坐在货箱上抽烟的老陈,看到满脸是血的吴林禹拖着刘伟走过来,紧张得转头看向了别处。     从刘伟肩部流出的血,在吴林禹拖动下,显出一条鲜红的线径。吴林禹一路拖着半死不活的刘伟,下到人行道旁的阶梯,来到石道,再扛着刘伟越过石道的护栏,最后来到了江边。     周志宏和段可就躲在石道里,他俩看见吴林禹的样子,吓得说不出话来。我对他俩挥了挥手,示意他俩上去,我不想让段可看到这种血腥的场面。     吴林禹把刘伟拖到江边后,体力也差不多用光了。他动作缓慢的把刘伟的头移向了江边,然后抓起他的头,往江水里按去。     他想要溺死刘伟。     冰冷的江水,把刘伟的神志又浸了回来。他立即用双手撑住岸边,想要挣扎求生。吴林禹见他有反应了,脸上竟然露出笑容,然后坐到刘伟背上,把他压得更紧些。     吴林禹混合着鲜血的笑容,让我有些害怕,也有几分熟悉。我仔细一想,他现在的表情,就跟《监狱风云》里咬耳朵时的周润发,如出一辙。           第七十三章 善后 - 曙夜 - 二兵科林     刘伟肩部中了刀伤,根本使不上力。光是颈椎的力量,当然不能敌过吴林禹压上来的身体。在吴林禹双手的死按下,刘伟只能不停的扭动躯干,双手奋力拍打水面,挣扎中溅起好多水花。     可无论他多么的努力,使尽残劲,刘伟的头,始终未能从江水里挣脱出来。     刘伟越是挣扎得厉害,吴林禹就越是兴奋。他抽搐着嘴角,吼喊着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刘伟的头颅上。     我知道,人在临死前的那番挣扎,是非常有具有爆发力的,甚至能唤出自身的极限。从刘伟不断扭动着的身躯就能看出,他虽然身上也有不少伤,但为了求生,在他身体里的每块肌肉,都被大脑神经调动起来了。     无奈,吴林禹的杀戮欲已被愤怒和疼痛所激起。他所有的意志和力量,全集中在想要杀死身下这个人。     水下的人,挣扎着想生。水上的人,奋力着杀生。很遗憾,求生的意志,看样子是敌不过杀戮的冲动了。     我见快要出人命了,本能的,就想冲上前去阻止吴林禹。刚想动身,我又犹豫了会儿,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个原因是,刘伟能遭受到现在的痛楚,遇到这种不可挽回的状况,全都是他自己的咎由自取。他之所以陷入即将被杀的境地,是因为他失掉能杀死我们的机会罢了。     王叔跟我说得很明白,他们伸出的刀子,不会再收回来。双方对今天都有计划,意味着必须有一队人要死,这是注定了的。     但假如说把刘伟救起来,今天打打闹闹的玩玩就算了,以后大家和睦相处,见面还是好朋友,这样能成吗?     当然不可能。一想到刘伟嘻嘻哈哈对我们嘘寒问暖的样子,的确是不太可能的,我甚至觉得有些诡异。     这样的话,除非是吴林禹中途心软,放他一马,不然刘伟今天只能交代在这江边了。是吧,都是他自找的,如果不是王叔和辫子小杨败中求胜,为我们扳回了局势,说不定现在就是刘伟在搬动我们被打成筛子的尸体,往江里丢去。     第二个原因是,现在的吴林禹,让我感到害怕。我担心要是去破坏了他的计划,杀红了眼的吴林禹,说不定会把我一块杀掉。     冰冷的江水,不断的被刘伟吸进嘴里,灌进鼻腔。在吴林禹发力时畅快的呼喊声外,只有刘伟拍打水面,以及在水面下吐出气泡的声音。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只得侧过脸移开目光,擦走额头渗出的冷汗。     刘伟由于内心慌张,动作幅度太大,浪费了肺部里大量的氧气。所以随着时间的分秒流逝,他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在岸上的躯体,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他要是内心镇静一点,说不定还能在水里憋更久的气,活更长时间。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保证是没有人能够镇静下来的。     在刘伟的主观感受里,这一定是生命中最最漫长的一段时间。试想一下,江水吸进鼻腔,充入肺里,引起喉管痉挛,呼吸道进而关闭,然后窒息。最后,心脏在痛苦中停止跳动。而在我这个旁人的眼中,这个痛苦的、从生过渡到死亡的过程,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     果然,大概两分钟后,刘伟的身体就不再有动作。吴林禹抹走鼻梁上的血汗混合物,用力按了按刘伟的头,确认他没有机会再活过来后,就从刘伟身上移开了身子,躺倒江边。     刘伟的头部和双手,都埋进了冰冷的江水里。从他肩部流出的血,混合进江水里,染红了相当大的一块区域。     血红的江水,随着微微的波浪起伏着,拍向岸边,又荡回江里。     “娄厉,你还在吗?”吴林禹躺下后,眯起眼睛朝我呻吟着。     我望着刘伟的尸体出了神,一时间忘记了回答他。回过神后,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回答他说:“我在。”     吴林禹努力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他说:“我疼,啊,全身都疼,腿上凉飕飕的,你快扶我起来。”     “好。”我回答说,然后把枪背到背后,拉上他的手,把他扶了起来。     把他的手绕过我的肩头时,我看清他手心里的刀伤。好几厘米的伤口,因为吴林禹不停的运动,仍没结痂,还在往外不停渗血。染红了手掌的血液,看得我头有些晕。     我扶起吴林禹,转过身,往石道护栏走去。刚转身我就看到,除了王叔,李工头、段可、周志宏和老陈,全都站在人行道旁的护栏前看着我们。估计刚才的溺水杀人案,全被他们看在眼里了。     这倒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有警察来追究责任。我担心的是,他们以后会对吴林禹有看法。     等我费尽力气,把吴林禹扶回人行道后,他的脸色都白了。吴林禹中了刀伤的腿部,一片血红,连迷彩的图案都快分辨不出来。我看到他这个样子,下意识的就想拨打120。但这是脑海里的一瞬想法,后面我意识到的是,吴林禹是失血过多,再不止血,恐怕就有危险了。别看我们现在在城市里,等会流血太多后,连个输血的地方都找不到。     老陈朝我俩走过来,他看到吴林禹腿部的伤口,脸色一变,然后叫我放下吴林禹,他车里有纱布。     我在段可和周志宏的帮助下,把吴林禹抬进了奥迪车的后座里。     李工头也闻声走了过来,他拉着车门,低头看了一眼吴林禹腿上的伤口,问道:“他腿上怎么了?”     “被刘伟扎了一刀。”我回答他说。     “严重吗?”李工头转头问我。     “不知道,”我搂着段可说,“我又没被捅过。”     “哎呀!”段可挣脱我的臂弯,抱着我的胳膊惊讶道,“你手上怎么全是血,你也受伤啦?”     我扭过胳膊一看,果然上边沾满了鲜血。不过这倒不是我流出的,一定是刚才扶吴林禹时,从他身上沾来的。     “没事儿,不是我的血,我好的很。”我笑着对段可道。     段可听到我的回答,还不放心,仍不停在我胳膊上察看这。我转头问李工头道:“王叔呢?”     “还在车那儿呢。”李工头看向走过来的老陈说。     “刘伟的那几个还在车里,你不去看看?”我对他道,心说这boss打掉了,剩下的小怪们就不管了吗?     李工头移开身子,为走上前来的老陈腾出位置,他回答说:“你不提我还给忘了,走吧,你跟我一起去。”     老陈拿出一把折叠剪刀,把吴林禹伤口处的裤子剪开后,倒了半瓶矿泉水上去,冲走伤口旁的污血。吴林禹被矿泉水冲得直吸气,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好像倒在他腿上的不是凉水,而是硫酸。老陈等吴林禹缓过来后,立即取出纱布,绕着伤口开始包扎。     我见吴林禹应该能止住血了,便跟上李工头,绕过货车,回到丰田车前。     路过货车时,我没有再见到那摩托男,只能看到有一串血迹,从货车的后边,一路延伸到街边的商铺,直到看不见。懒得再去找他了,他就算不会因为流血身亡,卡在腿里的弹头,他一个人是取不出来的。所以,他那条中弹的腿,基本上是废了。     车里的三人,看到我身上沾了不少血回来,又不见刘伟,基本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王玺把脸一别,不敢再看向我们。     “身上的子弹都拿出来。”李工头低头对车里的三人说。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做行动。王叔不耐烦的端起枪,用枪管往门上敲了敲。王玺看到王叔的动作,一定是联想到了刚才中枪的摩托男,知道他不会有一丝手软。于是王玺从怀里掏出来两盒弹匣,递给了李工头。     “你俩的呢?”李工头接过弹匣,对后座的两人问道。     “我们没有,刘伟发给我们的是刚才那三条枪。”后座里的其中一人回答说。     对,刘伟只收走了我们的枪,忘了抢弹匣。     “行。”李工头道。他把弹匣揣进兜里,然后右手伸进车窗,转动了方向盘下的车钥匙。     丰田车立即发动了起来。     “谁会开车?”李工头问他们。     后座里的另一个人应了他一句。李工头往车里伸进头,看着仪表盘说:“车里的油还够,你们把车开出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我不差你们什么,你们也不欠我。”     车里三人听完话后,惊讶的表情中,还带着喜悦。他们肯定不会想到,李工头会就这样放了他们。至少,我心说,应该每人扇两个巴掌啊。     “走吧,”李工头继续道,“再也不要回来。”     说完李工头就退后几步,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后座的那人,也就是之前驾驶丰田车的那个司机,立即缩着身子,从后排挤到了教室座。他转头看了一眼李工头,就按下手刹,调离车头,往前驶去。     “再也不要回来。”李工头看着远去的轿车,第三次说出了这句话。           第七十四章 其他人 - 曙夜 - 二兵科林     等那辆丰田车消失在滨江路,李工头便转过身,独自往回走去。     放他们走,想来的确是最好的办法,毕竟车里的他们,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王玺几个,不过是在这末日中没有找对方向,或者说,在没有约束的环境中,放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再不制止住他们,就要走上犯罪的道路了。     想也奇怪,不知在现在的世界中,什么样的行为才能定义为犯罪,可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观点吧。总之现在他们败了,我想说自己是代表正义,他们就是邪恶的。     王叔捡起地上的两支枪,背到肩上,叫我把剩下的那支也捡走。     回到奥迪车后,吴林禹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虽然算不上是妥善的处理,但经过老陈的紧急处理后,至少他的血止住了。我和老陈扶起吴林禹,把他搬上了货车的货箱。吴林禹睡了过去,脸色仍是苍白无色。李工头的那辆奥迪车,果然是报废了,他走过去很不舍的拍了拍引擎盖,然后取下车钥匙,和我们一起上到了货车货箱。     老陈发动引擎,启动货车调头开去。由于心情轻松,我索性放开了货箱的挡板,和段可坐在货箱最后部荡腿玩儿。     看着散落一地的弹壳,和公路上多出来的血迹,我感叹着,短短几十分钟内,这城里就少掉了四人。幸运的是,少掉的人不是我们。     “这枪能还我们了吧?”王叔递给李工头一支烟说。     李工头伸手推回王叔的烟,笑道:“我不抽烟,这枪我替你们保管了两天,当然该还你们了。”     李工头也真会开玩笑,这三支枪明明一直都是刘伟在保管。     王叔见李工头谢过了他的好意,便满意的点点头,把手里的香烟递给了我。我把手伸到肩膀后,接过烟。不过在这露天的货箱里点烟不是件容易事儿,我缩着脖子,一手为打火机挡风,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烟点燃。     “瞧你那样儿,你头再伸出去点,我看你得从车里掉出去。”段可恐吓我说。虽然香烟的烟雾会被速度产生的风带走,根本吹不进她鼻子里,段可却还是故意在我面前用手掌扇来扇去。     “王叔,兵哥什么时候才能醒啊?”周志宏坐在吴林禹旁边,抱着膝盖问王叔说,“都是我不会说话,害兵哥去挨了一刀子。”     “我也不清楚,”王叔抽了口烟说,“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伤到动脉,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周志宏点点头,忧心忡忡的望着吴林禹,可能他觉得吴林禹是因为他的话才去跟刘伟打架的,不免心生内疚。     货车沿着来时的路,开回十字路口,进到小区外的那条林荫道里。     保安亭里的王大爷,看到货箱上的我们,又望向了货车后边。见到后边一辆车都没有跟来后,他脸上的表情不免起了变化。     李工头也发现了他脸上的变化,他弯腰撑着货箱围板,对王大爷大声道:“王大爷,您先忙着,我们人都回来了,等会儿我叫人帮你修栏杆。”     王大爷听到话,点头看着我们,然后又戴回老花镜,低头继续看报。老人家的晨读时间都还没到点儿,我们的战斗就结束了。     货车驶进小区后,陈莉姗闻声赶到阳台,远远的望着我们。她确认了刘伟没有跟着回来了,就跑回客厅,可能是急着下楼来。刚下车我就看到,辫子小杨正戴着耳机坐在木椅上。木椅旁边停有一辆山地自行车,黄黑相间的八五式狙击步枪,就竖放在自行车的后轮处。     这么快他就回来了?这么快的速度,我都怀疑这辫子小杨以前是不是自行车运动员了。     “哟小杨,这么快就回来了?”李工头看到木椅上的他,也惊讶了一番。听李工头的话,刚才的冷枪应该就是他放的,只是这辫子小杨回来的速度比我们快了些。     辫子小杨听到李工头的话,点点头,然后取下耳机站起身。虽然这人的枪法不如李工头说的那样精准,但至少给刘伟造成了心理压力,以致他们乱了阵脚。我们的性命,有一半都是他救回来的,于是我走过去伸出手对他说:“谢谢。”     辫子小杨低头看向我伸出的手,露出疑惑的表情,犹豫了会儿才把手向我握来。     我点头对他笑了笑,他也回复给我一个和上次相同的笑容,不过他这次的笑容有些生硬。     “娄厉,你过来,把吴林禹背上去。”王叔站在货箱上,叼着烟头对我道。     “噢,这就来。”我放开辫子小杨的手,回到货箱下站着。我把枪递给了周志宏,然后在王叔和李工头两人的帮助下,把吴林禹放到了我背上。     “他怎么了?”辫子小杨看到满脸是血的吴林禹,对我疑惑道。     看来这小子是放完冷枪就走了,根本没有看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其实我挺想给他解释一番的,但吴林禹死沉的身体压得我快说不出话来。我只好对他道:“上楼再说。”     背着吴林禹没走出几步,陈莉姗就从单元楼里小跑出来了。他看到吴林禹脸上的血,立即停下了脚步,惊恐的捂住嘴巴,吓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这是?”陈莉姗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先上楼再说,你去叫李妈找点处理伤口的药来。”李工头跟在我旁边,接她话回答说。     陈莉姗点点头,然后移开步子,为我腾出了道路。     背着吴林禹上到五楼后,我的脸色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我真想把吴林禹摇醒告诉他,负重跑根本不算什么,背着一个成年男子跑楼梯,才是最累人的运动。     李工头为我打开了门,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吴林禹放到了王叔他们睡的那张床上。放下吴林禹后,我大大的舒了口气,要是这屋子再高几层的话,我宁愿自己被捅一刀,让吴林禹来背我。     我翻开吴林禹那只受伤的手掌,还好,伤口结痂了,没有再继续流血。在他沾满血液的面部,还有好多青紫的瘀伤,我光是看着都疼。虽然血已经止住,但等会儿他醒来,肯定有他够疼的。     “然后怎么办?”我喘着气,问李工头。     “等李妈拿药上来处理那些小伤口就行了,你还想安排个手术不成?”李工头用玩笑的语气对我说。     “好吧,希望没啥大碍。”我看着吴林禹说,然后和李工头退出了卧室。     走回客厅,我像是完成了一项大任务一般,瘫坐到沙发上。我对坐在旁边的李工头说:“现在你的心结该解开了吧。”     “差不多吧。”李工头闭上眼睛说,“虽然我的车报废了,但算一算,还是有赚头。”     “当然了,刘伟不在,城里的所有车都可以是你的。”我转头对他玩笑道。     李工头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加油站里的油,我还没想出办法弄出来呢。”     这时,王叔几人也走进屋里来,同行的还有辫子小杨。王叔把几支枪放到茶几上,问我俩:“人放哪儿了?”     “在屋里呢。”我努头回答说。     “工头,你说吧,那人怎么全身是血,是中枪了?”辫子小杨开口问道。     李工头叫辫子小杨坐下,然后把吴林禹和刘伟打斗,最后刘伟被溺死在江中的过程,简略的给他讲了讲。     辫子小杨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他说:“你们都有枪,干嘛打架啊?”     “就是在你开枪后,刘伟他们被吓住了,就躲回车里,我们趁机追上去,就把所有人都控制住了。然后刘伟和吴林禹起了口角,他俩就打了一架。”     “对,得亏你放了冷枪,才把刘伟他们逼回车里。”李工头附和道。     “可是,”辫子小杨眉头紧锁着道,“我今天根本没有开枪啊。”     “没开枪?”我放开了声音,一字一顿对他道。     李工头听完也拍了拍辫子小杨的背,笑道:“小杨,别看你平时不善言语,原来你关键时刻还真会开玩笑啊。”     “我没开玩笑。”辫子小杨很是认真的说。     “天刚亮,我就去了你跟我说的国税局楼顶,等着你们出现。但是,等了几个小时,你们都没有来。后来,我听到有枪声响起,但是看不见你们的影儿。我想着枪声一响,胜负也差不多能分出来了,我也没必要再去找你们,就自己骑车回来了。”他继续补充道。     李工头听完话,也皱起眉头看着辫子小杨。他问道:“真不是你开的枪?”     “不是我开的枪,不信你去数数子弹。”辫子小杨看了一眼李工头,回答说。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     搞半天,放冷枪环节,不是李工头的安排啊。怪不得,怪不得我刚才对辫子小杨说谢谢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疑惑。不是李工头安排的人,那就是刘伟在那里安放的人?也不对啊,子弹不是朝刘伟打去的吗?     如果真是辫子小杨说的那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能解释,那就是这座城里还有第三股武装势力。     “奇了个怪。”李工头把双手围在胸前,自言自语般的吐出了疑惑。     不知怎么的,我想到这城里还有另外一队人监视着我们,心中就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想着想着,我手心里就捏出了汗。     “不是自己人开的枪话,那就肯定是另外的人。但是,搞不清楚的是那些人帮我们的原因,有可能是真想帮我们,但这也讲不通,大家都不认识,为啥帮忙放枪?”王叔也跟着疑惑道。     “我也这样觉得,”李工头对王叔说,“他要帮我们的话,至少应该会认识我们才对啊。”     “那另一种可能就是,那人救我们的原因,是他有更远的打算,而且需要先让我们活下来。”王叔继续猜想道。           第七十五章 伤 - 曙夜 - 二兵科林     “王叔,你这话怎么听得我瘆得慌啊?”周志宏看着王叔道,他一定是又联想到了什么悚人的故事。     “是吧,”我心不在焉的跟着答道,“有种敌明我暗的感觉。”     “也不一定是敌人。”王叔说,“只是平白无故的放枪,让我有些想不明白。”     辫子小杨摸出兜里的对讲机,还给李工头说:“是啊,听你们说,他们也有枪,会是些什么人呢?”     说完辫子小杨就伸手捏着长发扎起的小辫儿,我看着有些好玩,突然有想留个辫子的冲动。     “我觉得吧,可能是你们在城里找人时漏掉的。”我转头对李工头猜想说,想来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可李工头根本不理会我说出的猜想,他坐在沙发上,挺直腰板,双手围前,眉头紧锁。     李工头现在心里一定乱成麻了。才把刘伟这个顾虑解决掉,现在又突然冒出另一队他根本不知道的人。这种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把一整页卷子写完,结果翻页一看,发现后面还有一整页没有做。     陈莉姗这时跑进门来,跟在她身后的是端着脸盆的李大妈。     “药找到了,人呢?”陈莉姗拿着一瓶插着棉签的玻璃杯,有些焦急的问我们。     “在卧室里,这边儿。”我回答她说,然后用手指出了吴林禹所在卧室的方向。     陈莉姗按着我指的方向,立刻带着李大妈朝卧室小跑去。看她的神情,陈莉姗对吴林禹的伤势还是比较上心的。     “别想了,想再久也想出不来。”王叔对我们道,然后起身跟着陈莉姗他们朝卧室走去。     是啊,就算要集中所有人的脑袋,来一个深度推理,也得要有点头绪才行。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信息,也就只有几颗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子弹。无论我们往哪个方向去想,都有无限种可能。这就好比是在黑暗里打手电筒,只能照清那么一块区域,更远的事物,根本触碰不到。     听王叔这么一说,我也不想再去细想了。于是我拉上段可,和周志宏一起走进卧室里。     李大妈端来的脸盆里面原来装的是热水,陈莉姗给手里的帕子沾上水,然后小心的在吴林禹脸上抹去血渍。快要凝固的血迹被热水帕的擦拭掉后,就露出好多青淤的伤口。     “他这一身该怎么办?”陈莉姗一手捏着脸帕,指着吴林禹满是血迹和污渍的衣服问我们道。     “等他醒了再说吧,先不管。”王叔把手伸进裤兜里回答说。     “噢,好,李妈,你用酒精给他脸上消消毒。”陈莉姗把帕子放进脸盆里,对李大妈说。     沾过血迹的帕子混进清澈的热水里,立即就把那盆热水给搅混了。由于血液的密度大于水,所以有不少血渍慢慢沉入水里。     李大妈打开那瓶玻璃瓶子,不一会儿屋子里就飘满了医用酒精的味道。她用棉签从瓶子里沾了些许酒精,然后往吴林禹脸上的伤口涂去。     沾有医用酒精的棉签头,刚刚碰到吴林禹颧骨旁的伤口,他就歪了一下头,痛苦的吸了口气。吴林禹这突然的举动,把李大妈吓了一跳,她只好放开棉签,等着吴林禹接下来的反应。     吴林禹半睁着眼,看向我们。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这是在干什么?”     “在给你的伤口消毒,你别动。”陈莉姗弯下腰,用柔美的女声对他道。     吴林禹认出了陈莉姗,痛苦中不忘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吴林禹说,眼神不肯离开陈莉姗半寸。     陈莉姗对他点点头,然后把我和段可叫出了卧室。回到客厅,发现李工头、辫子小杨以及老陈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是怎么一回事?刘伟呢?”刚坐下沙发,陈莉姗就问我们。     “你昨晚不是告诉我们了吗,刘伟今天有行动。”我牵着段可坐下,回答他道,“今天他果然有行动,不过被我们破坏掉了,而且,刘伟不会回来了。”     陈莉姗听到这话,脸上没有流露出我意料之中的喜悦,倒是有几分忧虑。     “你该不会伤心吧?”段可问她。     “这倒不会,”陈莉姗尴尬的笑了笑,“他是离开这里了?”     “是离开这个世界了。”我笑着回答说。     “死了?”     “嗯。”     陈莉姗有些惊讶:“死了?怎么死的?”     我想了想,对她说:“跟吴林禹打架,最后在江里淹死了。”     陈莉姗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我的话。不知道她是在怀疑吴林禹根本不可能打过刘伟,还是在质疑刘伟失足掉进江里的可能性。     “他没打过吴林禹,才被吴林禹按到江里溺死的。”为了给他构造一个完整的故事框架,我继续补充道。     陈莉姗对我机械般的点点头,然后低下头玩弄手指,不再开口说话。     “怎么,你不会伤心了吧?”我伸出头问她,“我不是听说他对你不好吗?”     陈莉姗立即对我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感觉,有些太突然了,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我呲鼻一笑,对她道:“说的好像你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一样,从开始到现在,死人你还见得少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莉姗支支吾吾道,“算了,不提了,也好,现在没人管我了,我可以经常找你们聊天了。”     “真好!”段可对她说。     陈莉姗点点头,然后站起身说:“好吧,李妈可能弄得差不多了,我去帮她收收东西。”     “嗯,麻烦你了。”我抬头望着她走离的身影,对她说。     “陈莉姗终于从那个坏男人手里解脱了,”段可转头对我道,“而且你也没受伤,真好。”     “嗯,下次你跟陈莉姗聊天的时候,记得把吴林禹的意思向她转达一下。”我坏笑着对她说。     “吴林禹的什么意思?”     “他喜欢陈莉姗啊,你还没看出来?”     “没有,我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段可摇头道。     我白了她一眼,说:“反正你就这样跟他说就行了。”     “好吧。”段可点头道。     处理完吴林禹的伤口,王叔他们就退了出来,坐回沙发上。一直坐到中午时分,李大妈又做好热食给我们送上来。第三顿热食,让我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些家常便饭,甚至有些怀念压缩饼干的味道了。卧室里躺着的吴林禹,不愿意出来吃饭,就真吃上了压缩饼干。     李工头消失后,再没有出现过,可能得知了城里还有另外一群人后,让他又回到书房里抓耳挠腮了。     吃完饭,陈莉姗抱着笔记本电脑上了楼。她说这大下午也无聊,就邀我们一起看电影。说是看电影,其实是连放了好几集韩剧,一直放到了电量用尽。虽然我对这些不太感冒,但心情还不错,就跟他们一起看着屏幕磨时间。说也奇怪,一向闷声寡言的王叔,竟对这些花里花哨的韩剧感兴趣,电量用尽不得不关闭电脑系统时,他脸上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     看完韩剧,段可就被陈莉姗叫下楼去了。现在刘伟不在,我也放下了心,叫她好好去玩。周志宏也跟着她们下了楼,说是想找个地方洗澡。     陈莉姗他们刚走不久,卧室里的门就开了。吴林禹撑着门,看了看我们,问道:“有烟吗?”     连看几集韩剧把我憋得慌,我也正想抽支烟解闷儿呢。于是我叫上王叔,走去卧室。王叔撕开一包中华烟,甩给吴林禹,说道:“最后一包了,省着点儿抽。”     吴林禹坐在床上,迫不及待的抽出一支烟放到嘴里。他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他的zippo打火机,一声清脆的开盖声后,点燃了香烟。     “我杀人了。”猛抽完一口烟后,吴林禹低着头,看也不看我们的自言自语道。     我和王叔对视了一眼,没有做回答。     “我杀人了。”吴林禹又重复了一遍。     王叔拿回烟盒,分给我了一支。我点燃烟说:“是吧,我们都看见了。”     吴林禹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死人在如今的世界里随处可见,但亲眼目睹一个人死于非命,或者亲手杀死一个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历的。现在心情缓和下来的吴林禹,回想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时的自己,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但肯定的是,他现在可能会后悔,或许也会有内疚和自责,如果他不能走出这件事情的阴影,说不定还会患上心理疾病,就像战场下来的老兵通常都会患上ptsd一样。     要是吴林禹真为这件事儿给患上了什么难缠的心理疾病,那可就难办了。     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什么能够安慰他的话。或许只有陈莉姗,才能带他走出杀人后的心理阴影吧,可她现在又不在。     王叔也点燃了一支烟。我以为他会用自己的经验向吴林禹说些安慰话之类的,结果他点燃香烟的第一句话就是:“先不说这个,我们什么时候走?”           第七十六章 晚宴 - 曙夜 - 二兵科林     “走?去哪儿啊?”我取下嘴里的香烟问王叔。     “既然我们的东西都拿回来了,我们就该离开这里了。”王叔说,“继续去浙江。”     “现在就走吗?”我挑了挑眉毛说,“现在恐怕早了点吧,你看吴林禹身上还有伤,至少等他的伤势好了再说吧。”     这小区里有水有电又有人的,现在刘伟的人也走了,我们的危险也消除了,要说突然叫我离开这里,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也行,只要你不急着带你的小女朋友回家。”王叔抽了口烟说。     “没事儿,她已经把这里当家了。”我开玩笑说。     吴林禹低头抽着闷烟,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我想的话,他肯定也是不愿意现在就离开小区的,因为有陈莉姗在。吴林禹的裤子被老陈剪开后,裤子破开一个大洞,能看到缠在腿上的纱布。裤子上沾着的血,已经凝成了暗红色,远看就像是被刷了一把红油漆上去。     “还痛吗?”我指着他破掉的迷彩裤子问道。     听到问话,吴林禹抬头望了我一眼。我这才注意到,他眼白里边布满了血丝,在血丝密集的地方,还有小血块儿。配合着他眉骨旁的伤口,这一眼盯过来,让我的头不自觉的往后移了移。     他虽然听到了我的问话,却没有做任何回答。隔了好半天他才开口道:“留几支烟给我,你们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我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愣了几秒,然后尴尬的说:“好吧。”     王叔用手指拍打几下烟盒,从里取出一把香烟给他。     吴林禹接过烟,看向了我,淡淡的说道:“我没事。”     总算还是回答我了,虽然这句回答有些延迟。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于是我和王叔退出卧室,又替他关过了门。     “他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走出卧室没几步,我就对王叔道,“比如会做些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出来?”     “出了这种事情,他有点想法很正常,你让他自己想想,他能想过来的话,那就没什么事了。”王叔边走边回答我说。     “那要是想不过来呢?”我问王叔。     “想不过来的话,我们也帮不了。”王叔取出嘴里的烟头说,然后把烟头塞进了茶几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像是一朵绽放的过滤嘴鲜花一样,再也容不下一根烟头了。王叔想把烟灰缸清理掉,可又没能在客厅里找见垃圾桶。为了不再给烟灰缸增添负担,我只好把手里的烟头扔到了楼下。     走到阳台上,往楼下一望,一个人影儿都瞧不见。虽然看不见人,但能听到篮球拍打和女孩们打闹的声音。要是吴林禹没有受伤,我就能邀他一起去打篮球了。     回到客厅,王叔坐在沙发上,对我招了招手。     “怎么了?”我坐过去问他。     “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在这里住下了?”王叔捏着手腕上的表带问我。     我这才注意到王叔手上带着表,不过那表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了。听到这句问话,我想了会儿,便如实的回答说:“是有过这个想法。”     王叔摇摇头,对我说:“我又想了想,我觉得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比较好。”     王叔竟然短时间内提了两次想离开这里的想法,于是我立即回问他:“为什么?你不喜欢这里?”     “也不是,我总觉得在这里不自在,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王叔回答道。     “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我觉得你在这里挺好的啊,刚才看电影儿的时候,你不还没看够吗,在外边可看不了电影。”     “我问你,要是我们在这里长住下去,时间一久,会是什么样子?”     “会越来越好啊。”我微笑着说。     “那可不一定,你看,今天上午那些人一走,这小区里就没有什么能打的人了。”     “不啊,”我打住他的话说,“我们几个不还留在这儿吗?”     “对,我们几个人有会使枪的,留在这里肯定是份保障,但是,时间一久,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此话怎讲?”我疑惑道。     “时间一久,我们会用枪,占着武力优势,那李工头可能就会觉得我们有其他想法,就好比他对刘伟的戒心一样。”     听着王叔这有些不合实际的猜想,我觉得有些好笑,便说:“怎么会呢,我们才帮他打掉了刘伟,他怎么会对我们有戒心呢?再说了,李工头跟我说过,他自己是不想做这里的老大的,是大家捧上来的。退一万步讲,我们根本没有想要篡权夺位的想法,他干嘛要对我们有戒心?”     王叔听到我的回答,脸色起了些变化。显然他对我的话是不同意的,而且还有些生气。他又摸出一支烟点燃,压住情绪对我缓声道:“你不这么想,不代表他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人处的位置不一样,考虑的东西也就不一样。     王叔抽了口烟,继续道:“娄厉,我知道那李工头跟你说了几次话,不管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你都不能全信。我告诉你,那李工头在小区里能有现在的地位,就代表他脑瓜子比一般人要聪明,绝对不是说他不想当老大,就平白无故做上老大了。你也不要以为今天上午的事,就一定是我们对,李工头和那刘伟,都是为了一种东西流血,没有对错之分。李工头对我们不错,我才选择帮他。现在事情结束了,我们再留在这里,反倒会让他觉得我们会松动他手中的权力。”     “权力,永远都是聪明人会争抢的东西,而且,权力被拿掉,就跟割掉一块肉一样痛苦,那个时候,人是什么招数都会甩出来的,我见得多了。”王叔弹了弹烟灰,语重心长道。     我先是惊讶王叔竟然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又惊叹王叔能考虑到这么长远。王叔说了这么多,我也不好再反驳他的意思。我想了一会儿,便开口道:“行吧,听你的,等吴林禹伤好了就走。”     虽然我此刻的内心仍然觉得是王叔想多了,李工头不会是他说的那样。但在王叔和李工头之间,我还是更相信王叔一些。     “他那点伤,后天就能走路了。”王叔仰着头抽烟道,“还有就是,今天开枪的人,我觉得也不会是什么善茬儿,以后这小区会被吞了都不一定。”     我点头,闭口不语,仔细在想王叔刚才的话。因为听王叔这样一说,我有种被李工头欺骗的感觉,谁知道他是真喜欢和我谈话,还是觉得我比较好骗呢?     相坐无言,一直等到防盗门被打开。李工头和周志宏正站在门口。     “今晚记得下一楼来吃饭,全都来!”李工头喜笑颜开的对我们说。     笑容里的李工头,早已松开了眉头。或许一下午的抓耳挠腮,让他想通了冷枪的来源。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就算是邀请福尔摩斯来推理,光凭几颗弹头,推理到谢顶,都不能猜出是谁开的枪。     王叔看了门口一眼,继续偏回头抽烟,没有理他。     “行。”我对李工头回答说。     “天黑就来,叫吴林禹也下楼吧。”李工头补充道,然后转过身,又走下楼去。     周志宏向李工头说了句再见,然后提着一包塑料口袋走进门来。     “真爽。”周志宏抓了抓湿润的头发说,看起来他是刚洗完澡。     “你拿的是啥?”我指了指他提着的口袋。     周志宏拍了拍塑料口袋,说:“换掉的衣服啊,我建议你们也去洗洗,可舒服啦!”     “是啊,爱洗澡的人儿有虫吃。”我开玩笑道。     天快黑的时候,段可还没有回来,于是我们推开卧室的门,准备叫吴林禹下楼吃饭。昏暗的卧室里,我晃眼一看竟没有看到吴林禹。再仔细一看,原来他裹着被子睡下了。沾满血迹的衣服,被他脱下后堆在床头柜上。     周志宏踩着床边脱下的靴子,轻轻摇醒了他。     “兵哥,下楼吃饭了。”周志宏很是体贴的说。     吴林禹弯起脖子,眯起眼睛,看向昏暗光线下的我们。他用困意十足、软绵绵的声音对我们说:“我不去了,我头痛,你们去吃吧,我自己解决。”     周志宏回头看了看我们,说:“那我们自己去?”     “嗯,”我和王叔退出了卧室,“你等会儿有什么事的话,在阳台吼就行了,反正你嗓门大,我们就在一楼。”     “嗯,好。”吴林禹拖长了音调,应了我一声。     走进楼道,果然每层楼都是静悄悄的,看来大家都去了一楼。越往下走,人声就越清晰,拐出楼道,到达一楼,就看到一扇防盗门大开着,里边还开着灯,有不少人影在屋里晃来晃去。     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便一起走向屋里。客厅里摆着一张很大的圆饭桌,上面放满了丰富的菜品。李工头和几个人正坐在饭桌旁谈话,我首先就看到了他。同时,他也看到了我们。李工头站起来,用力拍了拍手掌,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大声道:“哟,来了,来了,我们的新朋友来了!”     坐在沙发上和饭桌旁的所有人,被李工头的掌声吸引后,就发现了进门处的我们。顿时十来双眼睛齐刷刷的向我们投来,盯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立即做出笑容状,回复给这些眼神。我粗略的扫视了一番,发现客厅里除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外,基本都是陌生人。           第七十七章 基督山伯爵 - 曙夜 - 二兵科林     李工头说完朝我们走了过来,按着我们的肩膀,推着我们坐到饭桌旁。     我被李工头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环顾四周,缓和在陌生环境中的尴尬。段可和陈莉姗坐在沙发上,捣鼓着手机。坐在她俩旁边的几个女孩中,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满是好奇的盯向段可手中的屏幕。段可看见我,只是抬头对我睁大眼睛一笑,就收回了眼神。看得出来,她在这里很开心,都快顾不上我了。     “吴林禹呢?”李工头按着我的肩膀问道。     “在楼上呢,他不愿意下来。”我回答说。     陈莉姗听见我们的谈话,便走了过来,她对我说:“吴林禹干嘛不来?”     “他说他头疼,”我仰过头回答她说,“但如果你去叫他的话,他头再疼都会下来。”     陈莉姗听到我的回答,浮现出害羞的表情,就差脸红了。她看了一眼李工头,边说:“那我上去看看他吧。”     说完她转身给段可道了别,就急匆匆的走出了屋门。     “好,现在人都差不多都到了,大家就坐吧!”李工头对众人提议道。     那个在看段可玩手机的小孩,立即绽放出笑容,拍手站了起来。想必他是早就饿了,只是通过观看手机屏幕,来转移对饥饿的注意。李工头的话还是比较有号召力的,这话没说完多久,客厅里的众人就动起身来,靠向饭桌。     沙发前的茶几上,也摆满了饭菜。李大妈组织起段可和其他几名女性,以及那个小孩,就围在茶几旁吃饭。我面前的圆饭桌,坐的都是男性。除了辫子小杨、王大爷、老陈外,还有另外三张来自小区的陌生面孔。     哦,我想起了,坐我对面的那个黄毛小子我见过,还记得他的名字,叫樊星。     “来,我介绍介绍,这是罗叔,是电工。”     “这是樊星,这是朱卫成,他俩跟这位眼镜小兄弟差不多大,你们应该能找到共同语言。”李工头挨个儿指了指桌上的陌生面孔,向我们介绍道。     出于礼节,我们互相点头致意。桌上的樊星和朱卫成,看起来确实跟周志宏差不多大,他俩有些害羞,不太敢和我们直视目光。而那个姓罗的电工,一看就是经历过人情世故的,还站起来和我们握手。罗电工四十来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镜,头顶已经秃了。如果不是李工头说他是电工,我会以为他是个中学教师什么的。     动起筷子后,客厅里就热闹起来。李工头找来好多啤酒,为晚饭助兴。王叔摇了摇头,问有没有白酒可以喝,他从来不喝啤酒。李工头哈哈一笑,就走进卧室里,一手提了一瓶茅台出来。     “老大哥,你今天喝高兴就行,酒,有的是!”李工头把两瓶茅台放在王叔面前说。     王叔回过头看了看他,然后笑眯眯的拧开了瓶盖。     几瓶酒下去,桌上的人就打开了话匣子,大家什么都聊,聊过去,聊未来。讲到往事的时候,也没人表现出伤感,都是以玩笑的口吻,回忆着过往的趣事。讨论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小区的未来。能听出来,他们对小区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每个人都想把小区建设得更好。但王叔始终没有加入讨论,他一个人喝着闷酒,默不作声。     最奇怪的是,大家都没有提起过刘伟,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李工头一定是编出了我想不到的理由,说给小区里的人听了。     那一晚,我喝了不少酒,一连去卫生间吐了好几次。我唯一能记得的是,夜里下起了雨,陈莉姗下楼后,也没见吴林禹跟下来。最后,是段可扶着我回到五楼。     转天我醒来时,头痛欲裂。掀开被子,我发现自己正睡在五楼的那间卧室里,不过段可却没在床上,她一定又是去找陈莉姗了。这丫头,竟然是重友轻色。     顶着好似有千斤重的脑袋,我走出了卧室。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我看见床上睡着的是吴林禹和王叔,俩人都还没醒。我无意打扰他们,便掩过房门,走向客厅,我现在快渴死了。     没想到的是,李工头竟然坐在客厅里。他手里正捧着一本厚书,全神贯注的阅读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才把他从精神世界里唤回来。     我收回盛满了水的纸杯,猛喝了几口,然后问他:“干嘛,有事儿找我?”     李工头合上书,微笑道:“等你呢,等你说说话。”     那本厚书被合上后,我看到了封面,是上次在他书房看到的《基督山伯爵》。我又盛满一杯水问他:“说话?说什么话?”     李工头站起身,迈出步子说:“走吧,楼顶说,那里空气好。”     话说完,他不等我同意,又消失在门口。好吧,我心说,一定又是有什么事,但不想让王叔他们听到,就把我支到楼顶去。但既然是在他的地盘,我还是应该给足面子,于是我又喝完一杯水后,用饮水机里的水抹了把脸,就急忙跟上他的步子。     这栋楼有二十层的样子,到达楼顶后,我就像是跑完了五圈操场,不比昨天背着吴林禹跑楼梯轻松多少。但好处是,这一趟走下来,我的头不那么痛了。     一场夜雨之后,天朗气清。我和李工头站在楼顶,爽朗的阳光,射得我有些睁不开眼。虽然眼睛有些不舒服,但心情立即就被阳光照得舒畅起来。     湛蓝的天空,纯净得有些不真实。     我想起了以前闹雾霾的时候,这种天空,只能在风景区见到。现在人类才消失短短个把月的时间,大自然就恢复了本初的样子。真是讽刺,雾霾的天空,可是凝结了人类好几十年的工业文明,才出现的啊。     李工头把手里的书放在水泥护墙上,然后双手一撑,坐了上去。     他回头对我招招手,说:“来这里。”     看着他这莫名的举动,我有些疑惑,不过看着也挺好玩,我便就跟上步子坐了上去。好在我没有恐高症,不然坐上去后见到二十楼的高度,直接就晕了。我小心翼翼的把腿挪出楼外,在护墙上坐稳。我的小腿,就紧贴着竖直的楼壁,要是坐滑了,就会直接掉下楼去,必死无疑。     虽然坐在这里有些危险,但景色还不错。一眼能望出很远的距离,整座城差不多都能尽收眼底。伴着和煦的微风,蓝天白云衬在头顶,我有股飘飘然的感觉,甚至想一跃而下。     “说吧,什么事?”我眯起眼睛问李工头说。     “没事,就想找你聊聊。”李工头看着眼前的城景回答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和你谈话。”     “这样啊,那你说吧。”     “你们明天就走?”     我转头看向他,问道:“王叔给你讲了?”     “王大哥昨晚吃饭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他说吴林禹的伤,明天就差不多能走路了,你们也准备离开,赶往浙江。”李工头挑高一条眉毛说,“你没听到?”     原来昨晚王叔并不是闷不做声啊,不过他跟李工头说话的时候,我一定是喝醉了,所以才不记得王叔说过这话。     “是啊,王叔说,留在这里怕给你们添麻烦。”     李工头呵呵一笑,说:“虽然我很想你们能留下来,但是你们做的决定,我都支持。而且我知道,你们要走的原因,绝对不是什么怕给我添麻烦,王大哥一定有别的顾虑,不过我也不想知道,这是你们的事儿。你们愿意留下来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嗯。”我理了理头发说。我没想过要跟李工头说出王叔的真正想法。     “娄厉,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活下来?”李工头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不清楚,可能是运气好吧。”     “是吗?”李工头笑着反问道,“可是我觉得,我根本不值得有这么好的运气。”     “怎么说?”     李工头动起双手,从西装内包里摸出一个钱夹来。他打开钱夹,递给了我。我接过一看,钱夹里嵌着一张合照,我一眼就看出了三人中的李工头。另两个人,应该是李工头的妻子和女儿,两个人绽放出真挚的笑容,站在李工头的两边。与这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板着脸的李工头。     “看吧,这是我以前的样子,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连跟他们一起照合影,都舍不得露出一个笑容。”李工头看着照片,满是悔意的说。     我开玩笑道:“看不出来你以前这么闷。”     “是啊,我以前就是一个只会对员工发火的经理,所以我认为,我根本不配有这么好的运气活下来。”     “可你还是活下来了。”     “嗯,活下来赎罪吧。”     “你有些太悲观了。”我说。看着这张照片,我想起了我的父母。     “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你听过吗?”李工头突然转变了另一个话题道。     “哪三种?”     “狼,羊,和牧羊犬。”     “但是你说的都是动物啊。”     “你当然懂我是在做比喻,我觉得,你们这队人,就是牧羊犬,天生就有正义感,懂得去保护弱小的羊群。”     “那你是哪一种?”我道。如果我们是牧羊犬的话,那李工头就一定是猴子。     “我啊?”李工头拍拍腿上的灰说,“我都不是,我是小区里的包工头。”     “包工头怕狼,雇用了几只牧羊犬,赶走了狼群,维护住了羊圈。”我开玩笑说,“世界上应该还有第四种人,就是农场主。”     李工头被我的话逗笑了,他突然抓起腿边的那本《基督山伯爵》,看着封面说:“基督山伯爵,就是利用了孤岛中的宝藏,得到了金钱,能动用社会中的大量资源,才能完成华丽的转身。我就在想,在这个金钱不再是主导的世界里,我该怎么做,才能管理好这城里的人呢?”     “嗯?”我转头看向他,“想出来了吗?农场主是不好当的。”     “很遗憾,还没有。”李工头叹了口气说。     “在以前,我们不是做统治者就是被统治,现在好了,那套体制不复存在了,人人都是平等的。不过,我倒是挺怀念那个时候,至少整个社会能有条秩序可以遵循,有本法律可以约束。”李工头继续道。     “你说的问题太形而上了,我有些听不懂。”     “那你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吧。”     我咧嘴笑了笑,等着他继续自言自语。可李工头也闭口不说话了。     一阵风吹来,把李工头额头前的发丝吹得左右乱摆。     李工头望着眼前死寂的城景,叹了口气。他突然问我:“你觉得还会有人会来救我们吗?”     听到问话,我放下钱夹,把他手里的《基督山伯爵》拿了过来。我抚摸着破旧的封面回答说:“谁知道呢,这基督山伯爵不是还说过,人类的所有智慧,都体现在等待和希望之中吗?”     李工头偏头看了我一眼,对我的回答有些惊讶。他低头一笑说:“是啊,等待和希望,大仲马早就悟出这个道理来了。”           第七十七章 尾声 - 曙夜 - 二兵科林     “你也看过这本书?”李工头望着我手里的《基督山伯爵》,问我道。     “看过,高中的时候。”我回答说,“有些久了,不过那句话一直都记得。”     “我在大学里读完这本书后,就立志要做个基督山伯爵那样的人,可又没人送我千金宝藏,只能自己努力赚钱,才有了现在的样子,现在的性格。”     “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正低头数着楼下一个露天停车场里停有多少辆车,我这个角度看下去,楼下停着的车看起来比麻将还要小。     “让你选,你会选在过去的世界活,还是在现在的世界生?”李工头指了指面前的城景,问我说。     听到这个问题,我不禁停止了数汽车,思考起来。过去的世界?在我的主观意识里,那已经是好久的事情了。换句话说,我已经适应了现在这个空荡荡的环境,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回忆那个过去的世界。如果说,我的父母,我以前的朋友,现在还能在我身边,我甚至更宁愿生活在现在的世界里。     但是,活下来的代价,恰恰就是要牺牲掉这些东西。     我对李工头回以微笑,没有做回答。     “昨天出现的子弹,你想出来源了吗?”我荡起双腿,问他说。     “这个哪能想出来啊,你当我是名侦探柯南吗?“李工头苦笑说。     我没想到李工头会答出这种调皮的话来,他的内心世界还是比较有趣的。我伸起双手,伸了个懒腰说:“那你可要留意一点了,还没弄清他们的好坏,而且,你放走的那三个人,会再回来也不一定。”     “我心里有数。”李工头望着楼外的空城说。     “是吧,希望有机会我再来到这里的时候,你能把这里建设得更好。”我说。见这场谈话也差不多了,我便放下书,收回腿,转身跳下护墙。     “随时欢迎你们。”李工头转头的对我微笑道,“对了,这本书送你吧,路上无聊可以再看看。”     说着他就捡上那本《基督山伯爵》,递给了我。     对啊,虽然大把的人类消失了,但还有大把的文明遗产留了下来。靠着这些精神食粮,路上应该能消磨不少时间。于是我接过了书,对他说:“谢谢。”     “我有些饿,先下去了啊。”我抬头对他道。     “嗯,”李工头转回头说,“我再坐会儿。”     独自下楼的这段路里,我一直在回想和李工头刚才的谈话。我虽然不太善于识人读心,但我能感觉到,李工头和我谈话时,感情还是比较真挚的。要说骗,我也没什么值得他来骗的,顶多能骗取到我的好感而已。     所以,我感觉是王叔对李工头的看法太消极了。虽然人性有丑恶的一面,但无论在哪种情况下,感情总会羁绊在人的身边。尽管我跟李工头并没有建立什么感情。我的看法是,李工头不会是什么爱权如命之人,他只是想把小区建设得更好而已。     也罢,既然王叔坚持要离开,不能在这小区里住下,那就把这里当个安全驿站,或者是避风港湾吧。前边还有那么长的路,谁知道会不会遇到更好的小区呢。     下了不知道多少步阶梯,终于走回了五楼。推开掩着的门,竟然看到吴林禹和王叔已经起了床,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远远的我就看到,吴林禹原本的迷彩服已经脱掉,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冬装,不知道是谁给他找来的。     上半身的翻绒夹克,配合着他寸头下的伤痕,把吴林禹衬托得更帅气了。晃眼一看,很像某个男明星,可我没能想起来到底像谁。     “哟,都起来啦,早上好啊。”我走进门,对他们打招呼说。     吴林禹和王叔右手动作一致的夹着烟头,看了我一眼,却闭口不说话,搞得我有些尴尬。但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儿,一个是本身就闷,另一个是出了事,也有变闷的趋势。     周志宏的大包就靠在电视柜旁,里面应该有不错的早餐可以拿。昨晚呕吐了几次,把我肚子都吐空了,再不吃些东西,胃部就该有反应了。拉开背包的拉链,往里掏了掏,王叔的声音突然就传来了:“那李工头又跟你说了什么?”     “啥?”我抓出一包苏打饼干出来,转头问道。     “我问他又说了什么。”     我坐到沙发上,撕开饼干包装说:“没说啥,就找我随便唠嗑了几句,顺便还送了我一本书。”     说完我把那本《基督山伯爵》放到茶几上,往嘴里送进饼干。     吴林禹看到书,把烟头灭掉,把书拿过去翻了翻,又放回茶几上。王叔说:“我已经跟他说我们准备走了。”     “我知道,”我嚼着饼干说,“吴林禹的伤,明天能好吗?”     吴林禹轻轻摸了下大腿的受伤部位,终于肯说话了:“没多大事儿,刀子没扎多深,只要不走太远的路,应该没问题的。”     虽然他是肯开口了,但听语气,明显是比以前谈了许多。我其实很想再问问,他心理上的创伤还有多久才好,但转念一想,这样问有些太傻了,便说:“好吧,你没事儿就好。”     几块饼干下去,肚子就算没被填饱,我也被噎得不想再进食了。我拍了拍手,把手上的饼干渣拍掉,站起身说:“我先下去转转,王叔,你好好陪禹哥聊聊吧。”     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王叔能给吴林禹做做心里疏导,不知道他能不能领会。     “你下去问问有没有烟,带点儿上来,我们的抽完了。”等我走到门口,王叔才开口对我说。     走出房门,我决定先找到段可先说。段可肯定是跟陈莉姗在一起,我仔细回想了一番,陈莉姗好像经常出现在三楼。于是我一路下到三楼,却发现三楼的防盗门都紧闭着。循着记忆,我走近上次看到陈莉姗玩笔记本电脑的门前,敲了敲门。     几声敲门声后,门里就传出了走动的声音。之后,门就推开了。我往回推了几步,看到推开门的是一个昨晚在楼下见过的女孩儿。     “段可,在这里吗?”我有些腼腆的问她。     这女孩十六七岁的样子,留着一头短发,卷着裤腿,满身潮流的装扮。她一副酷酷的样子,要不是见她五官生得小巧,我都快分辨不出来到底是男是女。这假小子看到我一副腼腆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在呢,你是她的男朋友吧?”     “对。”看到她在笑,我更不好意思了。     “进来吧。”那假小子又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领着我进了屋。     “你先坐会儿,她们几个在房里换衣服玩儿,无聊死了,我去帮你叫叫。”她指着沙发对我说。     “好,谢谢了。”说着我坐到了沙发上。     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我好奇的绕到屏幕前看了看,是一部影视作品暂停住的画面。看里边的人物,应该又是韩剧,所以我瞬间就失掉了好奇心。     屋中的卧室不停传出女孩儿们的讨论声,但说得太快太杂,听不出来在讨论什么。我苦笑,谁说女人就该一往情深郁郁寡欢,能在这末世中还能玩儿换装,保持对美的欣赏,这该是一种多么积极向上和乐观的心态啊。     没一会儿,那假小子推门走了出来,她坐到沙发上说:“小哥,该你伤心咯,你女朋友刚脱下衣服,准备换,不肯出来。”     “噢,这样啊,好吧。”我望着卧室的门,有些失望的说。也罢,反正明天就走了,段可今天就玩开心点儿吧。     那假小子伸出手,对我笑道:“忘了讲,我叫潘晨露。”     “娄厉。”我握住她的手点头道。虽说明天就要离开了,但基本的礼仪还是要保持的。     “既然你们玩儿得开心,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再见。”我起身告别说。     “嗯,”假小子潘晨露说,“还有一件事,小哥,你女朋友很漂亮噢。”     说完她俏皮的对我眨了眨右眼。     看着她的举动,我心说你这假小子不该会是一个同性恋,看上段可了吧?可如果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机会了,明天我们就要走了。     “是吧,要是你把头发留长一点,说不定比她还漂亮一些呢。”我开着玩笑,往门口走去。     “好啊,”潘晨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冲小哥这句话,我就把头发留长试试。”     我没回答她,轻轻的关过了门,我心想小哥明天就要走了,要是有机会说不定可以回来看你长发飘飘的样子。     刚把门合上,旁边的另一扇门里,就传来一声惊呼声。我仔细一听,那肯定就是周志宏发出的。于是我移开步子,敲了敲旁边的那扇门。     门里的人听到了敲门,立即传出另一个声音:“来了,别急,来了,就来了。”     听这声音的来源,也和周志宏的年龄差不多大,看来周志宏也和小区的同龄人打成一片了。十几秒后,门就推开了。给我开门的人,推开门后就立即往回跑去,好似有什么丢不开手的事情,急着回去完成。           第七十八章 告别 - 曙夜 - 二兵科林     所以,打开门的那人,就留给我一个急匆匆的背影,我连他的面部都还没有看清,就消失在进门处的走廊里。     “厉害,好厉害!”周志宏的惊呼声又从门里传来。     出于好奇,我也跨进门槛,走进屋里去。     客厅里空无一人。寻着声音,我一路走进了屋中的卧室。我看到,有四个背影正围在卧室里的一张书桌前。果然,我立即认出,站着的那三个背影中,有一个就是周志宏无疑。一头黄发的那个人,肯定就是那黄毛小子樊星。     这群小子,围在卧室里边干什么呢,难不成是在看成人电影?那也太猥琐了吧。如果真是这样,我这个新世纪的大学生,完全有权力和义务去制止他们这种不健康也不文明的行为。     “干嘛呢,你们?”我靠近他们,凑过头去。     我看到,书桌上摆着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显现的不是成人电影,而是游戏画面。这款游戏,我看见室友玩过,名字叫做dota,是基于魔兽争霸的一张对战地图。操作电脑的人,就是辫子小杨,他头顶的辫子正顶着我胸膛下的部位。     旁边围着的三人,就是昨晚在饭桌上见过的小子:樊星和朱卫成,以及周志宏。     樊星一手撑在书桌上,听见声音后注意到了身后的我。他黄发下的眼神,朝我动了动,算是一个无言的问候。     而其他两人,专心致志的盯着屏幕,任凭我这句话消失在卧室里。祖国的花朵们,在末世中也不忘沉迷游戏啊。     “这补刀技巧,真神了啊。”朱卫成张大嘴巴赞叹道,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在他身后,“小杨哥,有空教教我吧。”     辫子小杨快速的按着键盘,移着鼠标,没有理会朱卫成的话。看他那娴熟敏捷的样子,以前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网瘾少年。对了,我这才想起,李工头说过,辫子小杨以前爱玩儿游戏。书桌上的那台笔记本电脑,键盘闪着彩光,很是漂亮。屏幕的下方,有alienware几个英文字母。     “我去,这游戏玩单机也能上瘾。”我对他们无趣道。     周志宏终于听见了我的声音,他转过头惊讶道:“呀,厉哥你也来了?”     我刚想回答一句说是呀,这小子就转回头去,对辫子小杨殷勤道:“等会儿能让我玩一把吗?”     看起来,这小子只是顺便跟我打个招呼,他更多的精力,而是集中在电脑屏幕里。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有电脑就是哥啊,早知道出寝室的时候我也把电脑装进背包里。     辫子小杨和之前的态度一样,没有理会周志宏。看他那专心的样子,我觉得就算拿一把尖刀抵在他脖子旁边,他也要等着玩完这句游戏再跟你说事儿。     一阵噼噼啪啪的操作后,辫子小杨终于取得了胜利。他如释重负的把手指平放在键盘上,吐了口气。辫子小杨转头对周围三个人道:“你们谁来玩儿,电脑应该还能再玩一局,玩了就该没电了。”     说着辫子小杨就站起身,准备腾出空位。     周志宏和那朱卫成对视了一眼,虽然双方刚才都表现出对游戏的向往,但现在该轮下一人时,都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要求了。或许朱卫成觉得应该表现出对客人的谦让,便说:“你先玩吧,我继续观摩。”     周志宏没有拒绝,直接就拉过凳子坐了上去。他握着鼠标对朱卫成说:“行,我玩快一点,争取留时间给你。”     辫子小杨和周志宏换过身后,看见了卧室里的我。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推开我的肩膀,走出卧室。     半分钟后,我听到客厅里响起了篮球拍打的声音。辫子小杨抱着一个篮球,出现在卧室门口。     “玩儿球吗?”他双手把篮球抱在胸前,挤压着问我。     “噢,”我有些惊悦的说,“好啊。”     他扭了一下头,就朝外迈出步子,示意我跟上他。我早就好好运动一番了,见到辫子小杨的邀请,我赶紧跟着他走出了卧室。     身后突然传来黄毛小子樊星的声音,他说:“等等,我也跟着去玩。”     我止住脚步,问他:“你不排队玩游戏了吗?”     “我一直都不爱玩这个,无聊才来看热闹的。”樊星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讲道。     我偏头看了看电脑桌前的两人,朱卫成正在屏幕面前指来划去,为周志宏指挥着战术。我笑了笑,便一手搭上樊星的肩膀,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几个小时的运动,让我心情变得更好了。我是说,在这寒冷的大冬天里,挥洒着青春的汗水,的确是一件很让人快乐的事。     汗流畅快之后,我们三人坐在篮球架下休息。这种久违的体验,竟给我带来阵阵熟悉的感觉。我感觉自己还没有离开家,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我约上了几个小伙伴,在小区的篮球场里打了一下午的篮球对抗赛。现在正排汗散热,然后收拾好衣物回家,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等待享受母亲做好的晚饭。     当然,这只是短暂的感觉,身旁两张真切的脸庞告诉我,我脑子里的所想,都是虚幻的,是我的臆想。我将要做的,不是回家,而是准备离开这个小区,前往下一个陌生的地方。     “听说你们明天就走了?”辫子小杨递给我一瓶矿泉水,问我道。     “是啊,”我抹开额头上的汗水,接过水瓶道,“明天就走。”     辫子小杨拆开辫子,一头长发披了下来,他的头发,比我想象中的更长。他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对我道:“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了。”     “谢谢。”我喝了一口水说。     “你们走了,刘伟他们也走了,这里就要清净多了。”樊星独自抱起球,又朝球场跑了去。     听到提起刘伟,我突然才想起这件事儿来,我转头问辫子小杨:“对了,刘伟不见了,李工头是怎么说的。”     “车子冲进江里了。”辫子小杨用手夹着头发说,“不过大伙儿都讨厌他,他不见了是好事,你没看见那晚所有人都很开心吗。”     “那真实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工头都给我说了。”辫子小杨淡淡道,看起来他对这件事儿也不太关心。他从额头处把头发往后抹了抹,竟露出来一个美人尖来。     “你们走了,还会回来吗?”辫子小杨又问我道。     “不知道,或许会吧。”我面对残阳淡笑着说,“这里挺好,我也舍不得离开。”     “嗯,回来了还找你一起玩球。”     最后一晚,我到李工头的浴室,洗了一个澡。温热的水,差不多让我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了。我回想起一个人被抛弃在寝室,用洗澡来缓解内心压力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怎么没觉得洗澡是一件这么舒服的事情呢?     洗完澡,李工头竟为我送来一套新衣服。摸着崭新的布料,我有些惊讶,我问他说,哪来的新衣服?李工头笑着说,现在城里的商场都是他全额控股,衣服要多少有多少。他还说,既然活下来了,就该穿好点。     我很想回他话说,这城里或许不只是有你一个股东。     换好新衣服,我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给段可做足了思想工作,终于说服她明天离开小区。     那一晚,李工头又叫上我们一行人去了楼顶。之前的蓝天白云,已被漫天的繁星所替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把的人类消失,再没有了人造光源,让大气环境纯净了许多。总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数量的星星。广阔的苍穹,犹如一块黑色的巨幕,密集的星点就点缀在其中。虽说密集,但密集得梦幻,密集得漂亮。     璀璨的星河,让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再去说话,只顾抬头睁大眼睛,在脑海里多映下这大自然制作出的精美画面。     这或许就是李工头的意思吧,他想用这大自然的视觉馈赠,当作临别前的礼物送给我们。     王叔坐进楼顶的黑暗角落里抽烟,不知道他想着什么。而周志宏,心里念想着和朱卫成几人一起玩游戏,没多久就下楼去了。李工头,李工头还是坐在今天和我谈话那个位置,望着天空一语不发。他胆子也够大的,这么黑暗的环境他也敢坐上去。     天台上就剩下我和段可两人,我嫌站着累,就牵着她走到另一处水泥护墙下,靠着坐了下来。望着头顶的星河,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段可说,她仔细观察过,以前天上的星星,是没有如此数量的,所以她觉得,天上的每一个星星,都是一个生命的化身,他们都还看着这个世界呢。     我说,要真是这样,我也愿意变成一颗挂在穹顶的星星,能在天上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不用到处奔波,不用为生存烦恼,哪该多好。     “你变星星了,我该怎么办啊?”段可凑近我嘴巴问道。     “我变牛郎星,你就变织女星啊。”我机智的答道。     段可朝我吻了一下,然后说:“我才不要,一年才能见一次。”     读者们可能想问,吴林禹去哪里了?这个问题,我也在想,因为我打完球后就没见着吴林禹。我所知道的情况是,段可也没见着陈莉姗。不过听王叔说,吴林禹那晚还是和他睡在一起的。     第二天,为了不打扰大伙们的正常作息时间,秉承悄悄的来就要悄悄走的原则,我们起了个大早。老陈的货车已经发动好引擎,准备送我们回到江边,找到我们的那辆小长安。陈莉姗搀扶着吴林禹,从单元楼里走了出来。吴林禹告诉我们,陈莉姗要跟我们一起走。果然,吴林禹这小子墙角还是挖成功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看的攻略。     得知这个消息,我并不是太惊讶,看他俩的样子,基本上就是要好上了。两个人的事情,哪能说得清楚呢。李大妈说得对,在如今的世界里,要是两人觉得合适,能凑一对就是一对吧。     奇怪的是,等所有人都站上了货箱,还不见李工头出现。昨晚他不是说好今天来送我们的吗,难不成被困意黏在床上了?等了好几分钟李工头还是没有现身,我们只好决定出发了。遗憾啊,我还准备跟他握握手,说句再见的。     货车没驶出几米,我们就听到前边有一辆车开动的声音。我立即撑着货箱围板探出头,果真有一辆奔驰轿车朝我们开来。驾驶奔驰轿车的人,正是李工头。     奔驰轿车在货车后边调了一个头,然后开到货车右侧。车窗摇下,李工头探出头说:“娄厉,坐我车吧,我有事给你说。”     我回头望了一眼他们,心说讲再见的机会来了。我端稳枪,背着背包跳了下去,进到奔驰轿车里。     这李工头真是神通广大啊,这种豪华轿车都能搞到。但车里的香水味和之前那辆奥迪车是一样的,这告诉我,这奔驰轿车应该也是李工头的。     “书带上没?”汽车发动,李工头问我。     路过保安亭时,没有再见到王大爷的身影。     “带上了,在包里呢。”我拍着背包说。     “那就好,”李工头握着方向盘笑了笑,“发电机快没油了,我今天得去加油站看看,怎么才能把里边的油弄出来。”     我注意到李工头今天的头发忘了打理头发。想到他可能是为了赶早去取车,能送我一程,我不免有些感动。     “嗯。”我望着他的头发说。     说完李工头就打开了车载cd,或许是为了缓解无话可说的尴尬吧。     听着cd里播放的歌曲,在老陈的引路下,我们很快回到了长安车停着的地方。李工头一脚刹车,挺稳了轿车。他侧头看向另一边,好像在等着我下车。这时,我想伸出的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伸出去了。我清了清嗓子,竟一语不发的打开了车门。     所有人都下了车后,老陈也跟着下了车。他拆开一包烟,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支烟,眯着眼睛一语不发。     “回去吧。”王叔背上枪说。     老陈给王叔点燃了烟,对我们说:“路上小心。”     李工头驾驶着轿车,在路上调了一个头,他没有从车窗里探出头,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传出:“一路顺风,遇到问题随时可以回来。”     说完,他就踩下油门,缓缓的驶出了奔驰轿车。想象中的握手道别的画面没有出面,我有些遗憾。我现在的脑海里,一直在循环刚才车里听到的歌曲。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换,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李工头或许正通过后视镜在注视着我们呢。           第八十章 OTHERS - 曙夜 - 二兵科林     老陈见李工头驾车走了,便向王叔交待了一下行车路线,就坐回了货车驾驶座里去。     我们的出城计划是,老陈开货车带我们上国道,继续我们之前的路线。     “走吧。”老陈从窗里偏出头,对我们道。     王叔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了长安车的车钥匙,打开门坐进车里。奇怪,我不是记得王叔当时准备弃车,把车钥匙丢给老陈了吗?不知是王叔有备份,还是老陈还给他了。     车外站着的我们,纷纷举起手向老陈告别。     仔细回想一番,要不是超市门口偶然遇到了老陈,我们也许就会直接开出利川城。也就不会碰到李工头等人,发生那之后的一系列故事。这世界上,总会有数不清的巧合发生,老陈,就是这场巧合中的连接点。     我说过,我是非常佩服老陈的。他不计报酬的做着城里的清道夫,是典型的末世劳动模范。城里的尸体,谁知道有一天他会不会真清理完了呢。至少,我是相信的,说不定下一次回到这里,空气中就再没有腐臭了。     老陈隔着玻璃,对挥手的我们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货车发动,缓缓驶到长安车的前方。多了一个陈莉姗,这车里的空间就有些挤了。光是算人数的话,长安车里的位置刚好可以坐满,甚至还有多的。只是我们每人都背着一个包,占去了很多空间。花了好几分钟,我们才将长安车里的空间合理分配好:王叔开车,周志宏在副驾驶座,我和吴林禹坐在第二排位置,段可和陈莉姗,挤在堆着羽绒服的最后一排座。     装在纸袋包装里的羽绒服,确实有些太占空间。吴林禹索性替陈莉姗全都扯了出来,发给我们每人一件,说是可以当作被子用。王叔开车用不上,他的那一件就分给了陈莉姗,一人一件刚好够。这样,后排就腾出来不少空间。     一切准备好之后,王叔发动汽车引擎,朝前闪了几下车灯。老陈见到信号,尾灯一亮,将货车朝前驶去。     “这油,还能跑个一百来公里。”王叔看向仪表盘说。     “这倒不是太大的问题,”我展开羽绒服说,“到处都是车,没油了再找一辆就行了。”     “对,我们人多,就算车里坐有死人,我们很快就能洗干净了。”吴林禹插话说,“下次车没油了,我们就要找一辆越野车,宽敞,这车坐着太憋屈了。”     听他的语气,好像正常了许多。或许陈莉姗已经让他走出了心理的阴影,一场爱情的力量到底有多大,谁能算得清呢。尽管他俩现在还没有诞生出爱情来。     “那就找货车吧,我觉得货车的货箱宽敞,坐十几个人都没有问题,就是坐着有些冷。”周志宏看着前面的货车,一本正经的建议道。     后面的段可突然抛出了疑问:“咦,前天不是来过这里吗?”     我转过头去,看到陈莉姗也摸着车玻璃往外看,她说:“这里是滨江路啊,你来过?”     “前天来过。”段可看着窗外说。     听罢,我也探头往窗外看去。看着窗外往后错过的街景,我才回忆起,这里就是上次和刘伟等人大战的那条路。再往前走个百十米,就是战斗的正中心位置。     当时看路牌,我只知道是在往滨江公园的方向走,原来这条道是滨江路啊。这老陈,也太不会带路了,他就不知道挑另外一条道,绕过这段路吗?谁知道吴林禹看到窗外的街景,会不会触景忆事?     想着我目光就移到了吴林禹身上。他也正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光看他的样子,还算正常,至于心里在想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货车在这条道上开了没多久,突然尾灯的红光一亮,停了下来。长安车和货车的距离跟得很近,匀速行驶着。王叔没有料到货车会停下来,急忙一脚刹车,才没让长安车追尾上去。我们的身体,也随着长安车的急停往前倾去。     老陈突然停车干嘛?没理由啊。难不成又是尿急了?     带着疑问,车里的人全往前边望去。可是由于两车相距得太近,货车尾部将我们的视线全遮挡住了,根本看不到更前面的事物。我便向窗外看去,心想会不会是周围的什么东西让老陈停下了车。     右侧的车窗外,有一辆奥迪轿车撞在了路灯杆上。不用细想,这就是李工头坏掉的那辆,上面还布满了弹孔。难道是老陈看到了以前战斗过的地方,想停车下来仔细看看?不对啊,老陈前天一直都是旁观者的角色,根本没有动手。而且,老陈不会这么不靠谱的。     那么,排除是尿急的因素,一定是有什么外部原因,老陈停下了车。     听响动,前边的老陈打开门跳下了车。不一会儿,我们就看到他出现在了奥迪车旁的人行道上。老陈根本没有看向车里的我们,他有些着急的迈着步子,径直走向人行道的护栏,往前看去。     我急忙转头看了吴林禹一眼,想看他的反应。除了陈莉姗,车里的人都知道,站在那里能看到什么。吴林禹的脸上也满是疑惑,搞不懂老陈站在那里是个什么意思。     我迅速揣测了一番,差不多搞明白了老陈想做什么。他肯定是想起了刘伟的尸体还在江边没人处理,今天又刚好路过这里,就想顺便放进货车拉走。那要真是这样的话,就有些太不妥当了。等会儿要是吴林禹看到刘伟的尸体被我们抬上货车,他心里快愈合的伤疤,肯定也会被硬生生的给扒开来。     老陈这样做,是不是有些缺心眼儿啊?     “这老陈还真有闲心,一个人赏起江景来了。”陈莉姗不好气道,“这车怎么回事?怎么像个马蜂窝一样?”     “你要是密集恐惧症的话,就不要看那辆奥迪车了。”我转头玩笑道。     “你不说还好,你这一提醒,你身上疙瘩都起来了。”陈莉姗别过头道,“段可,你看到这个会不会难受啊?”     不行,我一定要下去制止他,我心说,就算要拉走刘伟的尸体,也要等到我们走了之后来吧。于是我拉开车门,跳出车外。     满是弹孔的奥迪轿车刚好在长安车外侧,挡住了我的去路。除了密集的弹孔外,车轮胎也中了子弹,漏气后瘪了下来。我摸着奥迪轿车的引擎盖,朝老陈跑了过去。     “陈师傅。”我走过去叫了老陈一声。     “你看那里。”老陈打断了我准备说出的话,用手给我指出了一个方向。     我顺着他指出的方向一看,就看到了睡在江边的刘伟的尸体。虽然离尸体有些距离,但能看出,尸体被江水泡着的部分,已经膨胀了。尽管看不清细节,我还是能感到阵阵恶心。     “怎么了?”我皱眉问他道,心说这种恶心的尸体你也要拉走吗?     “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老陈问我。     我忍着恶心,继续看了那具尸体几眼。尸体面朝上,上身的渔具背心凌乱不堪,仍泡在江水里的头部,膨胀得有些畸形和恶心,浮在水面上快分辨不清五官了。之前那头卷发,也在江水里,随着江水荡漾四散漂浮着。     除了变得有些恶心了之外,我还真没看出有什么变化。老陈会不会是死人见得多了,才对这些变化特别敏感啊?     “没有。”我收回目光摇头道。     这时王叔也走了过来。我往后一望,车里没有其他人跟着来这里。王叔看了刘伟的尸体一眼,就趴在铁栏杆上说:“真有问题啊。”     “嗯。”老陈望着江对岸的建筑说。     “到底有什么变化?”我望向尸体,有些焦急的问老陈说。     “我们走的时候,他是头朝下的,一定是有人来动过尸体。”老陈又瞟了一眼尸体说。     “而且还把他背心里的弹匣都拿走了。”王叔附和道。     “来者不善,我们走吧,你快些回去,跟李工头讲讲。”王叔说完就走了回去。     “麻烦。”老陈看着尸体道,也跟着离开了护栏。     果然啊,打冷枪的那人,或者是那一群人,在我们离开这里后,还来过这里。我环顾四周,这空寂无声的城市里,见不到一个人影。但是,就在这看起来是空城的地方,说不定有双眼睛正看着我呢。想到这,我头皮有些发麻,即刻跟上王叔的步子,回到了车里。     “看到什么了?”我回到车里后,吴林禹问我。前排的周志宏,也转过头,等着我的回答。     “呃,”我飞快的想着能搪塞吴林禹的理由,“有条狗落水了,我们觉得好玩,就过去看了看。”     周志宏表现得有些失望,他松了口气说:“我还当是诈尸了呢。”     吴林禹显然是不相信我的话,他偏头看向窗外,没有继续再问。     “你们怎么不把那条狗救上来呢?”陈莉姗伸头问我,“要是能养个宠物,会好玩儿很多啊!”     我想了想说:“它朝江对岸游过去了,抓不回来。”     陈莉姗失望的叹了口气。段可一直没有插话,她肯定也知道我是在撒谎。     一路上我都在想,要是放冷枪的另一队人,真去小区里找麻烦该怎么办?不只是为了李工头,小区里的都不是坏人,对我们都挺好,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帮忙呢?但是,如果回去了不幸搭上性命,想来又有些不值。而且,未现身的他,或许只有一个人也不一定。     只能往好的方向去想了。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王叔不肯回去,我们几个回到小区里,基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驶出了城里。路旁出现了318国道的界碑,提示我们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轨道上。老陈停下车,为我们腾出路。王叔一个转弯,开到国道上的另一条道上,超过了货车。     王叔鸣了一声车笛,往前疾驶出去。           第八十一章 黑白无常 - 曙夜 - 二兵科林     听到王叔鸣笛后,老陈也跟着摁了一下车喇叭,响起更大响声的车笛来,算是对我们无言的告别。     超过货车后,我转过身子,通过长安车后部沾满泥尘的玻璃,看了货车最后一眼。我有些不舍的自言自语道:“真的走了。”     陈莉姗接我话说:“你这是疑问句,还是在感叹呢?”     “都有吧。”我扭回身子说。     王叔将车速放得很快,速度产生的风呼呼的从车窗外刮进来。我听到陈莉姗拿出了羽绒服,发出丝拉的声音,她说:“你快把窗子关上,这风吹着凉。”     听罢我便摇上了车窗,毕竟有人感冒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将目光移到王叔身上,想看看他对我刚才的话语有没有反应。     王叔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的握着方向盘,根本没有想开口说话的意思。但是,凭我对王叔的了解,他刚才在江边看到被翻动过的尸体,内心里肯定会有一丝撼动。只是他还没有拿定主意,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去。     或许是这样吧。     “再也用不了电灯,再也玩不到游戏了。”周志宏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我先补个觉,今天起得太早了。”     看看表,已经是九点过,天上的太阳已经升到一半了。看样子,今天又会是一个舒爽的晴天。     长安车驶出城区,拐上国道后,林立的建筑开始变得稀疏起来。大片的植物,生长在路边民房后的山丘上,或是夹杂在水泥建筑之中,为我们眼前增添了一抹绿意。     国道的路况,还算不错,或许是临近城区的缘故吧。路上的车很少,王叔的车速很快,让我有在高速路上行车的感觉。和之前看到的一样,许多村庄都沿着国道修建着,如同一条城市到荒野的过渡带。     或许是大家起得太早,没有睡足,车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吴林禹头仰在座椅上,眼皮微闭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我以为坐在一起会是话茬的陈莉姗和段可,却没有讲一句话,两人都裹着羽绒服补觉。前边的周志宏,就更不用说了,我这里竟然还能听到他的鼾声。     六个人中,就只有我和王叔还睁着眼睛。     十几分钟的车程后,拐过几个山丘弯道,眼前的景势突然开阔起来。我看到,道路的右侧出现了一河江水,平铺在山峦之中。至于到底是河是江,我分不清楚,反正我看不到这河水的对岸在哪里。     王叔也被这山中的静水给吸引,他转头仔细瞅了几眼,就把车停在路边。王叔回头看了看我们,发现几乎都睡着了后,就默不作声的打开门,下了车。他肯定是想去感受下这青山秀水,没想到王叔今天这么有闲情雅致。     果然,王叔下车后跨过石栏,朝岸边走去。我没有任何睡意,呆在这里也无聊,便小心的拉开车门,跟着走下车去。     没有得到充足睡眠的眼睛,在晨阳的照射下越发干涩刺痛。我双手放在额头遮挡阳光,眯着眼睛朝王叔走去。     王叔走到岸边,蹲下身子,捧起几把水往脸上泼。踩着碎石和泥土,我走到了王叔的旁边。低头一看,河水波光粼粼,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清澈。清澈的水,勾起我清洗身体的**,于是我也学着王叔的样子,蹲身捧水,往脸抹去。     冰凉的水洒在皮肤上,好似沁进了心脾,让人神清气爽。我将一掌水放到嘴边抹了一圈,鼓气一吐,就吐出一阵水雾来,这种亲近自然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嚎叫了一声。蹲着太累,我直接坐到身后的草丛上,闭眼感受河水带来的凉爽。尽管,我的双手已经被冰冷的河水冻得快失去知觉了。     此处的空气,也清新得没有任何掺杂。我不禁贪婪的狂吸了好几口,心说只有大自然才是人类的最好归宿啊。     王叔突然拍了拍我的肩,我睁眼一看,他手里正夹着一支香烟准备递给我。我伸出两根手指把香烟接了过来,害怕给打湿了。香烟的过滤嘴是金色的,我好奇拿起凑到眼前一看,手里的烟已经不是中华了,而是换成了某款黄鹤楼。不知道王叔在哪里搞到的。     我把香烟放进嘴里,问他:“真不打算回去帮他们了?”     “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王叔站起来点燃烟道,然后把塑料火机递给了我。     我按下打火机,用外焰点燃了嘴里的烟,我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王叔吐着烟,望着眼前闪着粼光的水面,没有再说话。我顺手捡起旁边的小石头,往江里丢去,等待王叔的回答。     王叔一直沉默到嘴里的香烟燃尽。他把烟头丢到脚下,他踩了几脚说:“不去想就好了。”     说完他又捧了一把水,往脸上一抹,就转过身,往回走去。     听他话里的意思,王叔应该是不准备调头回去了。也就这样了,我总不可能拿枪逼着王叔回去吧。而且,我现在的心里仅仅是有些过意不去,仅此而已,再没有更多的情绪。假如王叔现在就拉我们回城,准备大干一场,说不定我还会犹豫一番呢。     只能祈祷小区里的人平安了。     我最后往河里扔了一块石头,把烟头插进湿土里,然后站起来拍拍屁股,快步走回长安车。没走几步,我看到吴林禹从车里走了出来。他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在原地不要动,他会走过来。吴林禹问王叔要了支烟,就直起受伤的那条腿,越过了石栏,一瘸一拐的走到我面前。     吴林禹面带笑容的对我说:“厉哥,我怎么感觉有好多事情你和王前辈瞒着我呢?”     “也没多少啊。”我看着他点燃烟,也对他笑道。     “说吧。”吴林禹吐出一口烟,脸上迅速转变回严肃的神情。     我摸了摸后脑勺,然后拍向脑门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有人放冷枪的事情。”     “这个我知道,那不是李工头的人在放枪,王前辈给我讲过。”     “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今天在江边看着什么了,那里明明就是我杀刘伟的地方,你偏要说什么有狗落水了,骗他们还行,我反正是不相信的。”吴林禹丝毫不停顿的继续问道。     我心说,你知道那里能看到刘伟的尸体,怎么不自己下去看啊?我回答他说:“对,没有什么狗落水,我们看到的是刘伟的尸体被人动过了。”     “被人动过?”     “嗯,而且身上的弹匣也被人拿走了。”     吴林禹抽了两口烟,想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那尸体被那群没有露面的人动过了。”     “肯定是这样啊,难不成是他自己翻了身?”我耸了耸肩说。     如我想象的那样,吴林禹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但我没有猜到的是,吴林禹在谈话中竟然丝毫不忌讳刘伟这两个字,甚至还主动提起是自己杀了他。或许,吴林禹的心理承受能力,自我疗伤能力,都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大。     我见他站在原地快想出了神,便拍拍他的胸脯说:“别想了,现在我们已经出了城,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了。”     吴林禹木然的点点头,跟随我一起回到了车里。     车子发动后,路面就变得越来越差了。路上还碰到过未来得及撤走的道路施工队,一定是超载的货车们经常往返于这条道路,让国道的路面不堪重压,变得坑坑洼洼。路面的变化,让王叔不得不放慢了车速。     离开河水后的几十分钟,我们进到一个小镇里。这个小镇,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至少我从车里是判断不出规模的,得从天空俯瞰,才能准确得知这里到底有多大。我只能看到,国道两旁的建筑,并排修有两三百米的样子。     不知什么原因,王叔竟把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带着腐臭味的冷风,立即灌进车里,把熟睡中的几人都给弄醒了。周志宏醒来后,揉揉眼睛,扶稳眼镜看着窗外说:“这是到哪儿了?”     “该吃饭了。”王叔停下车道。说着他打开了车门准备下车。     “这是干嘛啊?”我问他,“就在车里吃就行了啊,难道还要下馆子?”     王叔指了指右前方开着门的一家副食店:“那里就是馆子。”     “有现成的,就不用动储备吧。”吴林禹附和道,说着也拉开了他那一侧的车门。     王叔和吴林禹下车后,站在街旁的建筑前四处张望着。我转头对段可她们说:“走吧,该吃点东西了,早饭都没吃呢。”     “你给我拿来就行了,”段可用羽绒服捂着头,困意绵绵的对我说,“我困。”     “好吧。”我心说你也只有睡觉这一个爱好了。陈莉姗掀开身上的羽绒服,和我一起挤出了长安车,她拍着我的肩膀说:“有男朋友就是好啊。”     周志宏站在一扇卷帘门前,盯着卷帘门上的纸条。我抬头一看,卷帘门上的招牌上写着“森林网吧”,字条上的字是:政府停网,暂停营业。     我们用副食店里的杂物,生了一堆火。然后用烧热的水,泡了方便面吃。     离开小镇,我们又开车上了路。段可醒来后,王叔打开了车载cd,播放出音乐,车内的气氛就活跃了许多。     长安车在国道上一路扬尘,通过出现的路牌我们得知,再走不远我们会路过一个市区,叫做恩施。可就在我们讨论晚上能不能在市区里睡上软床时,前边的路却过不了了。     一辆金龙客车横在道上,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客车上空无一人,一具尸体都瞧不见,不知是何种原因要横停在路中央。     王叔看了几眼,就熄掉了长安车的引擎,他拔掉钥匙说:“过不了,走路吧。”     “走路?”周志宏惊愕道。     “嗯。”王叔说着就背枪下了车。     车里的几人相互对视了几眼,也只好穿上羽绒服,背上背包,走出车外。没办法,经验丰富的司机都下结论了,我们这些乘客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还有二十来公里的路,天黑前应该能到。”路过客车时,王叔回头对我们道。     周志宏踢了一脚客车的车灯,骂道:“这司机肯定是有病,把车子停路中间!”     队伍里有六个人,走起路来还不算无聊。我们伴着林子里的鸟叫,行走在国道上。但队伍里最苦逼的要算我了,吴林禹由于腿上有伤,就把他那个大包分配到了我背上。我终于能体会到吴林禹说的负重跑有多累了,简直比背着他跑楼梯还要累人。     一路上,吴林禹因为腿部的伤需要时不时的停下来休息,虽然这能让我得到充分的休息,但队伍的行进速度非常慢。     就这样在国道上走了大半下午,我们都没能发现能用的车。要么是发现三轮车,根本载不走我们六个人,要么是车内连尸体都没有,找不到车钥匙。     傍晚时分,清脆的鸟叫已经换成了乌鸦的哀鸣,但还是没能看到城区的影子。我们走到路边的一个施工场地,靠着挖掘机休息了几分钟,商量是不是就在这工棚里将就过一晚算了。     “我无所谓,能遮风挡雨就行了。”吴林禹打量着那工棚说。那工棚其实就是白蓝相间的活动板房,看起来还算坚固。     “只要没死人就行了。”周志宏踢着挖掘机履带上的泥土说。     就在这时,段可突然捏了我手臂一下,我感觉到她在发抖。     “有鬼!”她小声的惊叫道,然后用手指出一个方向。     我们被她这句话夺去了所有注意力,纷纷向她指出的方向看去。昏黄的光线下,我看到,在百十米外的一辆货车顶上,正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直直的站在车顶上,耷拉着肩膀,分别穿着一黑一白的袍子。过肩的黑发披在面前,让我们看不清面部,在他们的头顶上,还戴着一顶长长的帽子,也是一黑一百的颜色。     这是什么?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随着微风飘动的长发,告诉我那两人是真切存在的。而且在这挡住面部的黑发缝隙中,我还看到一条红色的东西从他俩口中伸出来,就像是吐出来的长舌头。     我头皮一麻,妈的这大白天里还遇鬼了,而且还是黑白无常?           第八十二章 解惑 - 曙夜 - 二兵科林     久走夜路必闯鬼。     虽然现在的天还未暗,我们也正走在阳关道上。     黑白无常鬼,不是古代鬼话中专取人性命的吗,他俩出现在我们眼前,是不是代表我们的阳寿已尽,奉命来勾去我们魂魄的?     我自己都觉得我生出的这个想法不靠谱。     但是眼前的灵异景象,让我只能生出这个不靠谱的想法。十几秒的时间,我僵在原地,手心里不自觉的捏出一把汗水来。突如其来的玄乎,让我没能抽出神经去怀疑眼前的真假。     说实话,我一直都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对那些鬼叨叨的故事传说,都是呲之以鼻。我的看法是,这世界本就是一个物质的世界,哪会有这些神乎乎的东西。如果世界上真有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那我见过这么多死人,也早该遇到诈尸什么的了。     可即使是我努力往这个方向去想,去说服自己,眼前的这两个厉鬼形象,扔动摇了我的心神,或者说是动摇了我的世界观。     随风而飘的长发,迎风而动的袍子,以及衣袖下露出来的黄黑皮肤,告诉我眼前的他们都是真切存在的。     除了我们是真遇到了鬼,我还真想不到能有什什么合理的解释。总不会是有两个人站在那里,披着床单,咬着猪舌头,故意来吓我们吧。做这人恐人不利己的事,那未免也太无聊了。     周志宏也没有料到会遇上这种东西,他盯了几秒,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到我身前。他背对着我,有些颤抖的低声道:“这东西就是鬼?”     “或许吧。”我看着货车顶上黑白人影,接话道。我心说,原来厉鬼们这么早就上班了,我还以为只有夜里才会遇上鬼呢。     王叔突然笑了一声,他说:“我看那是人扮的。”     说完王叔取下肩上背着的冲锋枪,提在手里,踩上挖掘机的履带。     “别打死了,看着挺好玩儿的。”吴林禹坐到履带上,拍拍王叔的腿说。     “我知道。”王叔盯着那两个人影儿,一把拉过七九式冲锋枪的枪栓,上了膛。     王叔举枪过肩,冲天放了一枪。枪声划破傍晚时分的宁静,惊得我们缩了缩脖子。     那对鬼影儿离我们的距离不远,这声枪响一定能传进他们耳朵里,我是说,如果眼前的黑白无常,真是人扮的话。可奇怪的是,枪响后了好几秒,车顶上的两个鬼影儿,仍然没有任何动作,还是直直的站在原地。     他们是没听见?还是真的是鬼,根本不惧怕子弹?     王叔又笑了一声,他放下举着的枪,将枪抵在肩膀上,往那对鬼影儿瞄去。我看王叔这架势,是要用子弹探虚实了。行了,管你是人是鬼,被子弹击中了,都不会有好受的。这一枪,肯定能揭开黑白无常的真相。     “我开完枪,你就大声的吼,吼出要逃跑的话。”王叔低头对道。     “啥?”我疑惑道。     王叔没有回答我,他屏气瞄准了一会儿,就扣动扳机,射出了子弹。虽然肉眼看不清子弹的飞行轨迹,但能看见,王叔这一枪没有打中两个鬼影儿,而是打在了车门旁的反光镜上。子弹撞到镜面,立刻打碎了反光镜。     这时,那两个鬼影儿突然身体一颤,转动身体面对面,像是在交流什么。王叔放下枪,从履带上跳了下来,他按着我的肩,对我道:“按我说的做。”     我愣住了,因为刚才没有听懂王叔的意思。     “有鬼啊,大家快跑!”我刚想问王叔到底该怎么吼,陈莉姗却突然大声嘶吼了一句。     女性声音特有的尖锐,响彻在国道旁的山谷里。     “是这样吧?”陈莉姗问王叔说。     “嗯,”王叔说着带我们朝工棚跑去,“先去棚子后边躲着。”     我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呢。但看王叔的样子,他应该又有什么计划,周志宏搀上吴林禹,我前着段可,几个人跟着王叔跑向工棚。     躲到工棚后边,王叔贴着板房的墙块儿,像侦察敌情一般从墙角处伸出头,观察货车上的情况。     “看,我说是人扮的吧。”王叔笑道。     出于好奇,我也蹲到墙角,探出头去。挖掘机正挡在那辆货车和我之间,但机械臂弯拱下的空间,刚好能看清货车顶上的两个鬼影儿。我看见,那两个鬼影儿,挥手摘下了头顶的长帽,然后取下了披在面前的长发,拿出嘴里的长舌头,露出本来的面目。     那头过肩长发,肯定是假发,而那条舌头,我就看不清是什么材料做的了。     妈的,果真是人扮的,我堂堂一个新世纪的大学生,思想经过了十几年理论的武装,却还是被这一出吓得差点摊了身。     看体型和头发的长短,车底的两人,应该是男性。他们拿上扮鬼的道具,直接从车顶跳了下去。跳下车后,他俩往后望了望,就朝国道更前边走去。     “我去,今天是万圣节吗?”我不好气道,“正事不做,出来扮鬼玩?”     “我就知道。”陈莉姗走上前,望了一眼货车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啊?”段可问她。     “像我这种人民教师,肯定不会相信牛鬼蛇神呀,要是真有鬼,城里那么多死人该怎么办?”陈莉姗回答道。     是呀,我竟然被两个人影儿动摇了世界观,我真该好好反省一番了。     “仔细想的话是这样没错,”段可思考着说,“可是他们干嘛要扮鬼啊,晃眼一看还真吓人呢。”     “谁知道呢,可能是为了吓人取乐吧。”陈莉姗从背包里抽出运动水杯,喝了一口水说。     周志宏也凑了过来,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货车说:“我当真有鬼呢。”     王叔递给我一支烟,说:“这支烟抽完,我俩就追上去,看看那两个人是在图什么。”     追鬼的话,或许我会犹豫,但如果是追两个活人,而且是捉弄过我的活人,我肯定是会去的。我点燃烟,答应了王叔。     “你带他们进工棚里去,我和娄厉去找刚才那两人。”王叔叼着烟,走到吴林禹面前说道。     吴林禹正靠着工棚的墙块儿坐着,他没过来看刚才那两个人影儿一眼,或许早就猜到是人扮的吧。他点头道:“行,你俩小心点。”     “干嘛要去追他们啊?”段可问我道。     “不然你还想被吓第二次吗?”我回答说,“你们好好在这板房里呆着,我和王叔很快就回来。”     傍晚的天,总是暗得特别快。烧完一支烟后,头顶的天就差不多黑下来了。我扔掉烟头,拿上五六式冲锋枪,和王叔一起往货车走去。回到国道上,暗淡的光线让我快分辨不清路面上的情况,好在王叔有双好眼睛,我走在他后边,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可王叔今天走得非常慢,就像是饭后散步一样,悠闲的迈着步子。我便小声的问王叔,干嘛走得这么慢,等会他们要是跑了怎么办?     王叔解释说,就是要走得慢,他们发现不了我们,才不会逃跑。我心说这是什么逻辑,万一他们用跑,我们用走,岂不是一晚上都追不上他们了?     “现在天黑了,他们肯定会找个地方住下,我们慢慢走过去就行了。”王叔像是听到了我心里的想法,在黑暗中对我道,“我们要是跑起来,很多东西都察觉不了。”     “好吧。”我答道。老兵的意见,哪能不听呢。     在黑暗中摸索了百十来米的距离后,还是没有撞见刚才那两人。按理说,其中一个人披着一身白袍子,在黑暗中应该很显眼才对啊,可除了头顶的月亮和星星,我看的尽是黑暗。不过眼睛在适应黑暗之后,还是能看清一些事物的,比如国道旁边的座座民房,或者是停在屋边的摩托车之类啊。见到国道两旁没有一丝动态,我就在想,是不是那两个人,扮鬼吓完我们之后,就开着车跑掉了。或者,他俩随便找了一间民房钻进去呼呼大睡,我们根本没有发现?     正准备问王叔,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他突然伸回手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和他一同蹲下身躯。我知道王叔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便屏气凝神,仔细察看着周围的黑暗。遗憾的是,我得到与之前一样的结果,黑暗里并没有得到什么发现。     但是,在静悄悄的黑夜里,隐约能听到前边有话语声传来。     王叔佝偻着身子,往前移着步子。紧跟着王叔的步伐,我感觉到,脚下的路面开始往下在倾。借助月光才发现,我们正处在一个下坡的弯道。王叔没有顺着国道的线路走,而是走出国道,钻进路旁的草丛里。     我跟着钻了进去,朝前一看,结果发现眼前是空的。原来我们正在一个高度较小的山崖边上,国道就依着地势,顺势而下,盘山修建着。黑暗中依稀能辨出,国道在我后边拐过一个大弯,然后蜿蜒而下,越过陡峭的地势,最后平铺在陡崖下的平地上。     一堆篝火,就生在陡崖下的这条国道边上。篝火旁边,站着两个人,看身上的装束,肯定就是之前那两个鬼影儿无疑。           第八十三章 鬼把戏 - 曙夜 - 二兵科林     篝火堆像是刚燃起来,火苗不是很旺,两人正不停往里边加着柴火。     篝火旁边停着一辆车,但光线太暗,我看不清是什么车,只能知道有一个车型物体停在国道上。原来这两个人真有车,但为什么不开远一些呢?或许是不想在夜路里行车吧。     两人一边往火堆里添柴火,一边说着什么。我这里听不清他们在说啥。     王叔慢慢移动着步子,蹲身往后退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见状,我也学着他的动作,谨慎的移动身体。     王叔退回国道上,一手拿枪,一手指着下坡的国道,对我打手势。我领会了他的意思,王叔肯定是想绕过这段盘山路,走下去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对他点头,然后示意他带路。王叔双手端着枪,踢着细小无声的步子朝下坡路走去。走完下坡,绕过一个急弯后,我和王叔离那两个人就只有十来米的距离了。王叔低着身子,靠到右侧的铁护栏旁,走了几步后就停了下来。我跟了过去,蹲在王叔身后。     这个位置,简直是太适合偷听了。停在路面上的那辆车,刚好挡在双方之间。虽能挡住视线,但挡不住声音的传播。我俩蹲在这里,能很清晰的听见他们的谈话。再者,要是等会儿有什么意外发生,我和王叔顺势就能滚进国道旁的排水沟里。     我这才看清,路面上停着的是一辆吉普车。     “你说刚才那几个人到底被吓走没?”一个声音哆嗦着道,听起来说话的人现在非常冷。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这还用说,你刚才没听见那女人的尖叫吗,又不是第一次吓走人了。”     “可这次有些不一样,”声音哆嗦的一人又说道,“刚才那几个人,我有印象,就是前天城里打架的那几个人,我怀疑他们是不是跑出来追我们的。”     另一个人呵呵一笑,说:“吃饱撑着了,才跑出来追我们?我那天开枪又没有动到他们的人,费力追我们做啥?”     “可是我们拿了子弹走啊,都怨你,这子弹偷来,又插不进枪里,破铁一堆。”     我顿悟,原来放冷枪的和翻动吴林禹尸体的,就是前边的这两个人。他俩干嘛开枪呢?等会儿一定要仔细问问。     说话沙哑的那人没有做回答,只听见他按响下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传来吐烟的声音。     “要是他们真追着上来了,我俩估计够呛,那老头前天这么厉害,刚才我还以为他要开枪打死我们呢。”埋怨的那人又开口道。     听到这,我在黑暗中不由得咧嘴一笑,等会儿我和王叔突然冲出去,他俩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我越想越有趣,就又继续竖起耳朵听他们还会说什么。     “狗屁,”沙哑的回答声响起,“刚才那老头不是开枪了吗,结果没有打中我俩,他肯定以为是遇上真鬼了,枪都打不死,才跟着那女人一起跑了。像他那种上了年纪的人,遇见黑白无常了,不吓得屁滚尿流才怪呢。”     说罢那人放声大笑起来。     我心说你偷着乐吧,王叔刚才那是故意没打中你们的。看来这两个装神弄鬼的人,智商水平不咋地。     “或许是吧。”其中一个人道,“我突然想起,你说前天那个穿军装的,我们是不是碰到过?”     “你说谁?”声音沙哑的人疑惑道。     “哎,你这啥记性!就是那次,我俩在镇上遇到的那个兵,你还问他是不是救援队的那个。”     “好像是有这回事。”     “本来就有这回事。”     我心里一惊,这两个人还见过吴林禹?但我没有听吴林禹提过啊,不对,仔细一想,吴林禹好像又说过这事儿,总之我记不太清了。     声音沙哑那人抽了一口烟,说:“管他是不是呢,和你有屁关系啊。”     “我是说,没想到那当兵的心这么狠,真把那个大汉杀了,我给你讲,要是当时我们把他留下来,我哥俩也不会睡这荒郊野岭了。”那人有些遗憾的说。     “放心,明天去到恩施,东西多的是。”声音沙哑那人回答道,“我有次去市里睡过一次四星级宾馆,明天就带你去好好睡一宿。”     “宾馆里边有死人吗,会不会臭?”     “我说你这脑袋怎么就不灵光呢,我问你,闹病的那段时间,谁他妈还敢去睡宾馆啊?”     “噢,好吧,听你的。”那人被沙哑的声音训了一番,自觉理亏,便小声的回答道。     “来,把你的刀给我,我启罐头,吃完饭,就好好睡一觉咯。”声音沙哑那人拖长了声调说。     王叔这时突然站了起来,疾步朝吉普车走去。见王叔有行动,我也立即起身,跟他走了出去。王叔绕到车背后,也就是生篝火堆的地方,直接就单手举枪,话也不说的朝天开了两枪。     枪声响起,枪口也迸出闪光似的焰火。     我没料到王叔会直接开枪,听到枪响后我立即停了下来。但这只是一秒钟的事情,回过神后我急忙迈出步子,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两人现在是什么表情。     几步上前,再一转身,果然有两个人站在篝火对面。     “都别动。”王叔开完枪后,用枪举着他们说。     篝火对面的两人,自然是被这突然的枪声吓得僵住了动作。见王叔轻松的控制住了局势,我便仔细打量起他们来。     之前扮鬼的这两人,连身上的袍子都还未来得及换下。我现在再看到这一黑一白的袍子,不再是觉得诡异,而是有几分滑稽。原因是,黑无常偏廋,白无常有些胖,近距离看完全不是百十米之外那样诡异,根本没有黑白无常的气质。     我竟被这两个身形气质欠佳的路人甲乙给吓住了,真是耻辱啊。     黑无常夹着烟头的左手握着一个肉类罐头,右手捏着一把匕首准备启开。他一脸木然的望着王叔和我,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个偏胖的白无常,双手围在胸前,不知所措。他显然是认出了王叔,满脸惊恐。     身旁吉普车的后备箱是开着的,我看到里边放着一支步枪。晃眼一看,和我手里的五六式冲锋枪有些像,但又有些不同。仔细一看才分辨出,那是一支国产八一式自动步枪。     王叔动了动头,对我道:“娄厉,枪拿走。”     我走上前,在两人的目光下,捡走了枪。再看后备箱里边,没有发现其他武器,倒是散着好几个黑色的弹匣。不用想,这肯定是从刘伟的尸体上扯下来的。怪不得刚才那人要埋怨呢,拿九五式步枪的弹匣往八一式的枪膛里插,哪能用呢。再说了,两种枪的弹药口径都不一样。     看来这两人不仅是智商偏低,而且是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刀扔了。”王叔对穿黑袍子的人命令道。     他听到王叔的话,立即弯腰照做了。他举起双手,对王叔说:“大哥,你说啥我们都照做,别伤人就是了。”     “对,对,有事儿好说,千万别冲动。”穿白袍的胖子附和道。     王叔点点头,冷声道:“装鬼做什么?”     穿黑袍子那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说:“我俩当时不正在路边方便吗,就看到你们一队人从山坳口子的路上走过来了,看到你们手里有枪,我担心是什么狠角色,就整出这个办法,想吓走你们,让你们再也不敢走这条路了。”     虽然不知道这回答是真是假,但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     王叔一直盯着他的双眼,没有开腔。     “前天在城里的时候,开枪的是你们?”一会儿后王叔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是。”穿黑袍的人说。     “对,老大哥,我还见过你呢。”白袍胖子赶紧附和着说。     “开枪做什么?”王叔又是冷冷的问。     两人对望了一眼,没有想到合适的回答。白袍胖子见他不做回答,便拍打了一下黑袍人,着急的说:“问你话呢,你自己开的枪,还不敢说了?”     黑袍人被这一提醒,只好支支吾吾的看着王叔说:“说出来你们都不信,我当时就想开枪玩玩儿,看看你们会不会被吓走。”     王叔咳嗽了一声,显然没有料想到是这种回答。     也不用在意了,管他是什么原因开的枪,总之他这几枪,帮了我们不少忙。     “没有想过要伤人?”王叔定了定脸上的表情说。     “绝对没有。”黑袍人低头道。     “而且,这枪已经没子弹了,不信你检查检查看。”黑袍人转头对我道。     白袍胖子继续附和说:“嗯,这枪我们是拿来打鸟儿用的,绝对没有想过伤害其他人。”     这胖子好像就是为补充黑袍人的话而存在的。     我放下手中的冲锋枪,将信将疑的取下八一式步枪的弹匣,凑近火光一看,里边果真是空的。     “把弹匣都收走,去看看车里还有没有枪。”王叔对我说。     我按他说的,拉开车门,打开车里的顶灯,检查了一遍车里的物品。扮鬼的道具还放在后座:长帽、假发、长舌头。     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从哪里搞来这些道具的。那条长舌头,其实就是一块涂红了的纸块,这种道具也太粗制滥造了点。除了一些食物和矿泉水,车里再没有其他东西,于是我对王叔点点头,示意车里是干净的。然后我收走了后备箱里的四盒弹匣。     “行吧,你们的枪既然没用了,我就收走了,自己走吧。”王叔说。     两人对视了一眼,白袍胖子问道:“去哪儿?”     “自己开车走啊。”王叔摆了摆头说。     黑袍人苦笑了一声说:“车子已经没油了,有油的话,我们早就开车跑了,哪还费心思来吓你们呢。”     王叔想了一会儿,说:“那用脚走。”     两人虽然内心极为不情愿,但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也只能按着王叔的命令来。我突然觉得,王叔是不是有些过了,在这寒冷的夜里逼人家上夜路,说不定等会儿真会遇上鬼了。可转念一想,我对面前这两人,什么都不了解,谁知道他们说的话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呢。为了队伍的安全,还是让他们去吃苦头比较好。     几分钟后,两人搜集走车里的一些东西,然后脱下袍子,准备走进前边黑暗里的国道。     王叔突然咳嗽了一声,对他们说:“你两个错就错在,现在的人,不怕鬼,怕人,以后别整这些鬼把戏了。”           第八十四章 另一座城 - 曙夜 - 二兵科林     走在国道上的两人,听到王叔的话,愣了一下。他俩没有回头,愣了几秒,就又继续走进黑暗里。     没有一分钟的时间,那两人就消失在我和王叔的视野里,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希望他俩能一路平安吧,望着眼前的黑暗,我在心里说道。这两个人并不是太坏,只是有点神经质罢了。     王叔问我要过了手里的八一式自动步枪,然后端着枪蹲在篝火堆旁,在手里翻看。     “你那里还有多少子弹?”王叔取出八一式自动步枪的弹匣问我。     “不多了,”我靠近火堆说,“就还有一盒弹匣。”     这大冬天的晚上里,生起一堆火真是暖和了不少。我一边伸手烤火一边想,要是有手机就好了,直接一个电话叫吴林禹他们过来,我和王叔就不用再走那段冷黑的国道了。     王叔点点头,他看着手里的八一式步枪说:“这枪我就打过一次,准头挺好的,要是你子弹还剩得多的的话,我就拿来用了。”     说完王叔就把枪丢进了篝火堆里。     “你这是干嘛?”见王叔的行为,我诧异道,说着就想把步枪捡出来。我心说就算是冷,也不至于把枪用来当柴火烧啊。这虽然谈不上是奢侈,但可以算是浪费了。可我们根本没有可以浪费奢侈的资本啊。     “烧了呀,有问题吗?”王叔站起身问我道。     “不是,”我看着篝火堆里的步枪,咽了一口口水,“我们可以留着啊,干嘛烧了,说不定有用呢。”     王叔听完话弯下腰去,朝火堆伸出手。我以为是我的话提醒了他,想把步枪捡出来。结果王叔伸出的手里,捏的是两根烟。他看也没看火堆里的步枪,只是在用火堆点烟。可能他真把步枪当柴火了。     八一式步枪的护木在火焰的燃烧下开始有了反应,升腾起一股烟来,基本上是没救了。     王叔手里的两支烟被篝火点烟,他分给我一支,然后拿起另一支叼进嘴里。     我接过香烟,没有想抽的意思。我拿起烟头在嘴里吸了几口,让它不至于熄灭。王叔“吧嗒吧嗒”几口猛吸,让香烟的焰端红透到了极点。他吐了几口烟说:“枪我们已经有了,只是缺子弹,这东西带多了就是累赘。”     王叔指了指火堆里的步枪说:“你看,这没有子弹的枪,其实就是木头加铁块儿一堆,要是没有枪,人就会安分许多,我们手里有能自卫的武器,能弄坏一支是一支吧。”     “那想要销毁全世界的武器话,难度系数可不小,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说是如果把世界上所有的武器都平均下来的话,差不多每十二个人就有一支步枪。”我对王叔举例冷声道。     话毕,王叔转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对我的回答有些惊讶。我心中暗喜,王叔肯定被我列出的数据给听晕了头脑,所以,下次捡到枪还是好好收着吧,弄坏一支枪,对数量没什么影响,倒是对我们有损失。     “你见老陈搬尸体的时候怎么不给他算算,这世界上有多少死人呢?”王叔抽掉一口烟,看也不看我的说道。     我竟无言以对。     “那不一样,完全是两码事。”为了嘴皮子上不输气势,我低头反驳道。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一样的,就看你怎么去想喽。”王叔可能是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便用一句带有哲理性的朴实话语结束了话题。     说罢王叔用脚提走了火堆旁的易燃物,然后用皮鞋的脚后跟在篝火堆旁划了个圈痕,可能是想把火源与周围环境隔开。     “走吧,肚子空了,该回去了。”王叔拍拍我的肩膀,背上冲锋枪说。     我应了他一声,然后检查了一遍周围。两件袍子被脱下后,就堆在吉普车的后轮旁边。我觉得这东西看着不吉利,便心生厌恶,就提起两件袍子,揉成一团扔进了火堆里。     回去的这段路上,我盯着高挂在夜空中的月亮,一直在想王叔刚才的话。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啥名堂来。总之我的想法是,老陈虽然让我佩服,但他一个人是绝对不能清理掉多少尸体的。同理,王叔即使是再向往和平,这世界上枪支的数量,也是超乎他的想象的。     我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太消极了?     远远的我就看到,黑暗中有一丝火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再估算一下距离,冒出火光的地方应该就是挖掘机旁边的工棚了。想到能在这活动板房里烤火吃饭,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刚加速没几步,我和王叔就被一束手电筒光射中。     下意识的,我就伸手挡住面部,想遮挡这强光进入瞳孔。眼睛刚闭上,那束光却消失了。吴林禹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这才回来,我都准备带伤出去找你们了。”     听声音,这小子应该是在工棚的二楼。王叔叫他打开手电筒,我们在下边啥也看不见。     手电筒的光线从板房的二楼放射下来,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般,为我们探清前方的道路。走过挖掘机,再跨过一个水泥堆,我和王叔就回到了工棚面前。在吴林禹的口头指引下,我俩绕到了板房的侧面,通过楼梯,走上了工棚的二楼。     走在上边,这活动板房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松动,倒是感觉挺结实的。     “这里来。”吴林禹关掉了手电筒说,然后响起靴子踏在板上的声音。     不用他引路,我已经看到有火光在二楼最里边的房间里跳动,还听见了段可和陈莉姗聊天的声音。     “你们没事儿吧,刚才我听见枪响了。”吴林禹站在门口,回头问我俩。     我将视线投进室内,看到段可、陈莉姗和周志宏围坐在一个火盆前。那个火盆,就是一个普通的金属盆,里边放了一些可燃物。     “没事儿,”我回答道,“我们还了解到了一些事,等会儿给你讲。”     “找到那两个扮鬼的家伙了吗?”段可看到我进门,就和陈莉姗停止了交流,抬头问我。     “当然找到了。”我说,然后把枪放到墙上靠着。     从火光映出的范围可以看出,我们所在的室内,应该是一个办公室之类的地方。几平米的地方只摆有两张木桌,一张桌子上摆有一台电脑,电脑下边有好多圆珠笔和账本一样的东西。另一张桌子上则是铺满了图纸,全是制图工具画出来的那种。图纸上边没写标题,不知道绘制的是什么。我这种非工科毕业的看到图纸,自然是如文盲读字典一般。     “那他们去哪里啦?不会再回来吧?”段可盘着双腿问我。     “当然不会了。”我拉过桌子旁边的塑料椅坐下,拿起一张图纸,看着图纸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我听到周志宏拖动背包的声音,他拉开拉链说:“人都到啦,可以吃东西了。”     吴林禹自己从背包里摸出一包绿色包装的压缩饼干,他一边撕开一边问我:“你了解到什么了,快说啊。”     王叔在另一张桌子上,捡起那些账本看。按照惯例,王叔肯定是不会开口的,只能是我来讲述所见所闻了。我直截了当的说:“上次在城里放冷枪的人,结果就是他们,你看,弹匣都被我们收缴回来了。”     说出这句话我才想起,既然知道了放冷枪的人是谁了,那就不用担心李工头他们了。我们是不是该回一次城,告诉李工头他们这件事,免得让他们整天都活在假想敌的紧张之中。     话毕,我将四盒弹匣掏出来,递给了吴林禹,这子弹也只有他的枪可以用。然后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王叔。     “不用,”王叔坐到木桌上说,“让他们神经绷紧点儿,不是坏事。”     “冷枪?弹匣?告诉李工头?”陈莉姗皱起眉头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段可从我们的口中,差不多了解这件事情的大概。于是她对陈莉姗说:“不急,我等会儿给你讲。”     吴林禹将四盒弹匣放到地板上,嚼起了压缩饼干,看起来他对这件事情不是太在意。     “对了,”我接着补充道,“那两个人,还讨论过你,说是见过你呢。”     “见过我?”吴林禹抬头问我道。     “是啊,我听他俩说的。”     “在哪里?”     “这我当然就不知道了,但是他俩好像提起过,好像是在什么镇子里,把你当成救援队那次。”我努力回忆着说。     吴林禹咀嚼着嘴里的饼干,想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我想起了,就是我出部队后碰到的那两个人,他俩当时不还喊我和他们一起去大城市吗,只不过我拒绝了。”     “我记得不是给你们讲过?”吴林禹望着我说。     “有这回事?”我耸耸肩说,“反正我记不得了。”     “有呢,”周志宏插话道,“兵哥还说嫌城市里味道难闻,就没有加入他们。”     “对。”吴林禹对周志宏点头道,“没想到他俩竟出来装神弄鬼了,当时我就该教训他们一顿的。”     填饱肚子后,六个人围在火盆前聊起了天。准确的说,应该是五个人,因为王叔基本上没说几句话。我本期待着,王叔要是在这黑夜中,在这火盆旁,讲述他以前在越南遇到的一些事儿,那该是一件多棒的事儿?可王叔今晚没有讲故事的想法,我们的话题也没往那个方向引,都在讨论明天进入城区后会遇到什么。     一夜无梦。     次日,我们从工棚里醒来。今天是个阴天,头顶的天上盖着一层云,看不见太阳公公的影子。寒风凛冽,刮得人很冷,我们不得不把羽绒服穿上御寒。也不知道这里的冬天会不会下雪。     长话短说,队伍收拾好装备,又踏上国道出发了。     “g318,龙凤坝3km,恩施城区m,大峡谷68km。”――国道上的蓝色路牌,提醒着我们将要跋涉的距离。     终于,正午时分,视野里开始出现了城区的影子。沉重的迷彩背包,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看到城区,心中不免有些小兴奋。我放下包,脱掉羽绒服和外衣,点燃一支烟望向远处群山环抱中的城市。     又是一座城。【这张图片正是笔者拍摄于高二经一热心读者提醒发现挺适合这章】           第八十五章 三轮摩托车 - 曙夜 - 二兵科林     眼前这座城,仅从目测到的规模来看,要比李工头他们那里大许多。远处林立的高楼延续着排列进天际,又或是从某个山头冒出几栋楼来。     也没什么好兴奋的,城区面积大,说明以前这里的人口数量多,自然,现在城里的死人也多。也许现在的风向是逆着我们的,所以我闻到的腐臭味并没有多浓,也就算个日常平均水平。     我们现在的位置,正处在半山腰上的国道上。顺着我左侧的山脊线而下,就能看到一条泛着绿色的江水,把两岸分隔开来。这条江上,修有一个水电站。水电站肯定是停用了,但还能听到源源不断的水流流下堤坝时的轰鸣咆哮声。     从山腰处向下看去,在我们附近的地方还是田地和林子占多数,眼见的建筑物也大都是低矮稀疏。好多屋子的顶部都是蓝色的顶,应该是厂房。看来,这里只是市区的边缘地带,城区的核心地带,还有一段距离要走。     “沿着国道走的话,就进不了城里。”王叔抽了口烟说,“考虑考虑到底进城里不。”     说完王叔为我们比划了一下国道的走势,按照王叔的说法,这国道一直延伸进远处的大山里,像是在城区边缘画了一条平行线,根本通不了城区里。     “进啊,怎么不进?”吴林禹反问道,“连一辆称心的越野车都还没找着呢,得进城去找。”     “你们说了算。”陈莉姗插话道。她正站在护栏上朝城区远眺。     陈莉姗的身体平衡性很好,能在铁护栏上站稳。她说:“我以前实习的时候,就来这里待过一段时间,这里挺不错的。”     “我也来过。”周志宏附和道。     “在小学做老师也用得着实习吗?”吴林禹打趣道。     “不然呢?”陈莉姗说着从护栏上跳了下来,“你认为那些小朋友有这么好管理吗?”     “总之我小学的时候,啥也不懂,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叫我干啥就干啥。”吴林禹扶了一把陈莉姗说。     陈莉姗取下她的皮质小背包,从里面摸出一台白色的微单相机。几秒的开机时间后,陈莉姗就把相机举到眼前,对准她刚才远眺的城区,想收录下眼前的城景。她双手举着相机,右眼放在镜头前,左眼微闭着,慢吞吞的接吴林禹话道:“那你要是我学生就好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学生。”     低冷的温度,让我身体的温度很快就降了回去。于是我问周志宏要过了衣服穿上,再背上吴林禹的那个迷彩大包,准备继续走路了。这种天里,只有走路才是最暖和的。     对焦的滴滴声响起,随后就是几声快门的咔嚓。陈莉姗放下相机,颇为满意的欣赏着显示屏上的图像。吴林禹和周志宏也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     段可正坐在铁护栏上,低头看着水电站的大坝一语不发。我走过去拍了她一下,把段可惊得晃了晃头。     “在看啥呢,小姑娘?”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水电站,开口问她道。     段可扶了额头一把,说:“没呢,这水声听得我入迷了。”     “噢,”我摸着她的肩膀点头道,“那听够了就走吧。”     “走了,走了!”我又转身对众人道,“再不找到一台车,背上这包就要压死我了。”     “行。”陈莉姗将相机装回背包里说。     “要不让我自己来吧。”吴林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周志宏也挺直了身体道:“让我来也可以,你背我这包。”     “行了,别逞了。”我对吴林禹摇头道,“这包要是压你背上,你那腿上的伤口,估计得压裂开。”     吴林禹正色道:“那倒不会,已经愈合了。”     管你愈合没愈合,我虽然嘴上叫苦,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背上的大包给放下来。虽然是挺累的,但帮助队伍里的伤员,我不应该有丝毫推辞。     我又看向周志宏,他挺直了腰板,好像自己身体里还有用不完的劲儿。我看着他背上的旅行大包说:“你想跟我换?算了吧,你那包里的东西也轻不到哪里去。”     “走吧,只有找到车,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我对他们玩笑道。     王叔独自扛着枪,已经走出了好几步。我牵上段可,也往国道前边走去。     国道两旁的民房和农田,渐渐变得多了起来。总算是有点快进城的样子了。不过,即使见到再多的现代化建筑,我们依然没能找到一辆能载走我们六人的汽车。其实路上我们遇到过三辆停在路边的客车,但三辆客车里无一例外都坐满了死人。如果我们六个人狠下心来,要想把一辆客车清理干净,也是能做到的事情。可那样会花费掉不少时间,想想还是算了。     看着有些空荡的国道,我想起了以前在高速路上看到过的情景。于是我就在脑海里假设着,要是能把高速路上汽车长龙里的一部分车,移动到国道上来,那该多好,这样就能解决末日里资源分配严重不平均的问题了。     盯着路面,想着想着,旁边的周志宏突然惊呼了一声,说是有车。我急忙抬头一看,右前方有一个叫做“仁义副食”的店铺。店铺前边的水泥坝子上,的确是停着一辆车。     不过,这车只有三个轮胎。是一辆三轮摩托车。     见到是一辆蹩脚的三轮摩托,我有些失望。王叔却眼睛一亮,快步朝那三轮摩托走了去。跟着王叔走上水泥坝子,我看清了那辆三轮摩托车的细节。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一辆三轮货车,因为摩托的后边带有一个货箱。货箱漆着蓝色的油漆,油漆掉落了不少,还有不少划痕,看起来这车有些年头了。     货箱里边,堆了好几箱“康师傅”方便面。奇怪的是,三轮车下还放着三桶食用过的方便面,有一桶打翻在地,流了一地面汤出来。面桶旁边,有一堆燃烧后的黑色灰烬,灰烬里有一两根烟头。看面桶里的情况,应该是不久前食用的,因为里边的面汤还没怎么凝固。     会是谁吃的呢?     我立即想到,肯定就是昨晚那两个人。他俩昨晚肯定找到一个地方过了一晚,然后天亮了才继续赶路,几小时前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了一辆满载康师傅的三轮摩托,于是就停下来饱餐了一顿。我望了望周围的路,瞧不见他俩的影子,应该是走远了。不知道在城区里还会不会遇见他俩。     周志宏也发现了面桶的不对劲,他蹲下身,用面桶里的叉子搅着面汤说:“咦,我怎么感觉这方便面是才吃完不久啊?难道这附近有人不成?”     “是昨天那对黑白无常兄弟吃剩下的。”我回答他说,然后看向王叔。     王叔没有在货箱旁多停留,他也懒得去管那几桶面是谁吃剩下的,他走到车龙头前,移开仪表盘上堆着的毛巾,仔细检查着上边的情况,可能是想看看能不能开走这辆三轮摩托车。     “别搅了,你不觉得恶心吗?”段可低头,拍了拍周志宏的背包皱眉道。     吴林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这辆三轮摩托车,他用手指敲了敲摩托车的货箱,说:“这行头或许能帮我们忙诶。”     “嗯。”王叔抬起头来回答道,然后看向开着半扇门的“仁义副食”店铺里。     玻璃和铝合金制成的香烟货柜旁,坐着一个人影。不用多说,仅从变浓的腐臭味就能知道,那里坐着的一定是个死人。     “你们要开这车走?”我问王叔说,“可有谁会开摩托车啊?”     王叔收回目光,转头对我道:“我会。”     “其实我也会,这东西就跟自行车一个理儿。”吴林禹附和道。     “那,”我看了一眼吴林禹说,“就算你们会开,也没有车钥匙啊。”     “等着,”王叔说着走向店铺,“我去找找,看那人身上有没有。”     吴林禹单腿一跳,直接坐上了三轮摩托的货箱上,也不怕货箱的铁栏硌着他屁股。周志宏和段可也跟着靠到三轮车的货箱上,只有陈莉姗和我还站在原地。     王叔推开副食店的另一扇门,走进去后绕进货柜旁,站到那具尸体面前。虽然他背对着我们,但我依然能看清他动作里的每一个步骤。     王叔的手在尸体的上半身游离了会儿,肯定是在摸衣兜。但显然衣兜里没有,王叔又把手往下伸。他将双手伸到尸体的腰部,顺着一圈摸过去。果然,王叔发现了什么,从尸体的腰间取出了什么东西来。听响声,那应该是一串钥匙。     王叔拿起钥匙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出来。这整套动作娴熟干练,从不拖泥带水,也不知道王叔是如何锻炼出来的胆量,能够无视眼前的尸体和臭味。可能是,王叔是近视眼,而且憋气时间也比较长。     王叔带着那串钥匙出来后,在手中挑了挑,然后选中其中的一把,插进摩托车的锁孔里。转动钥匙,三轮摩托车的引擎就发动起来。一阵轰鸣,竟听得我有些兴奋。     “能走,”王叔点头满意道,然后指着货箱说,“把里面的东西都理掉吧,理掉就走。”     行吧,虽然坐着摩托车进城寒碜了点,但只要能代步,也就行了,反正也没有人知道。     几分钟后,我们搬走了货箱里的康师傅方便面,周志宏不忘往包里塞了几桶。货箱清理完毕后,五个人就坐进了货箱里。     虽然有些拥挤,但几个人挤在一起,还算暖和。     王叔戴上车龙头上挂着的手套,一番熟练的操作后,拐弯驶出了三轮摩托车。           第八十六章 城区 - 曙夜 - 二兵科林     六个人的重量压在三轮摩托车上,让摩托车提不起来速度。虽然车轱辘转得慢,可发动机的轰鸣声倒是不小。     开离那块水泥坝子后,摩托车慢悠悠的拐上了国道。发动机运转带来的震动,让我的脚下传来几丝麻木感。三轮的摩托货箱里,设计有供人坐下的板台,但核载人数没有设计到能供五人乘坐。靠坐在货箱里的五个人,面对面的拥挤着,没有多余的空间能活动身体。周志宏和吴林禹,坐在我的对面。我挤坐在货箱的最后部,段可和陈莉姗就坐在我这一排。     由于太挤,我有一只脚甚至还荡在车外。但我已经相当满足了,因为背上的大包已经卸下放到了货箱中间,再没有多余的力量压在我身上。     陈莉姗又取出相机,跟着三轮车的速度一路记录着。     一段下坡路,让三轮摩托车放快了速度。突如其来的冷风,瞬间灌进我们的脖子里,众人急忙缩紧脖子,立上衣袖,想要阻挡冷风侵入我们的身体里。御寒的同时,我不忘看向王叔,他应该才是吹最多风的人。王叔佝偻着身子,立着头,双手直直的捏着车龙头握把。     不用说,迎面而来的风全都会拍在他脸上,光是想想都冷。王叔本来就上了一定年纪,先不讲其他方面,光是看抵抗力的话,他肯定比不上货箱里的几个年轻人的。要是王叔被这风吹出问题来了,不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我们心里也会过不去。     “你那头盔在哪儿?”我清了清嗓子,问吴林禹道。     “头盔?”吴林禹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指向迷彩大背包,“在包里啊。”     “你快找出来。”我对他说,然后转头叫王叔停下了车。     我想,拿顶头盔给王叔戴着,应该会好些吧,虽然部队发的头盔没有摩托车头盔那样的挡风性能,但至少会起点儿作用。     王叔很守规矩的把摩托车靠向路右边,停了下来。他转头问我:“怎么了?”     果然,王叔干裂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紫了。看来真得给王叔弄点措施了。这人只要到了一定岁数,甭管平时看起来多硬朗,有时候一点小毛病,就能整出一场大病来。我爷爷以前就是这样。     我回答说:“没事儿,就是想问问你冷不冷。”     王叔脱掉右手的手套,嘴里哈了一口热气出来,在脸上抹了抹说:“有一点吧。”     “这样,你们等我抽口烟,我歇会儿。”王叔转回身继续道,说着就摸出了烟。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有几分感动。     吴林禹从背包里找出了头盔,他对王叔说:“前辈,要是冷的话,就换我来吧,你来后边坐着。”     王叔朝我们甩来两根烟,吴林禹很敏捷的用手里的头盔兜住了。王叔点燃一支烟说:“用不着,而且你腿上的毛病,在这位置上坐久了会有问题。”     我把头盔里的两根香烟掏了出来,然后拿上头盔说:“行,那你把这盔戴上吧,可能会暖和些。”     王叔仔细看了看我手里的头盔,他吐了口烟,笑着点头道:“好,可以,几十年没有戴过解放军的钢盔了。”     我将头盔拿给陈莉姗,让她递给王叔。王叔有些兴奋的接过头盔,在头盔的迷彩罩子上抚了抚,然后把香烟叼进嘴里,双手举起头盔戴上。     双手正了正头顶的盔,王叔眯起眼睛对我们笑了笑。看到他都露出了笑容,我也跟着咧开了嘴。别看王叔整天闷声不吭的,瞧他这憨厚的笑容,说不定他以前在部队时候,就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兵蛋子呢。     之后,陈莉姗又从包里扯出一条围巾来,叫王叔围上。王叔看了看那条花哨的围巾,也没拒绝,直接就拉开夹克的衣领,围到脖子上。可能是他真有些冷吧。     带有好几种颜色,像一条彩虹的围巾,绕到王叔脖子上,有种说不出的怪诞。段可也忍不住捂着嘴巴笑了几声。笑归笑,只要他老人家觉得暖和就行了。     王叔抽完烟,就又发动了摩托车。     这一路很平缓,王叔也让摩托车匀速前进着。大概十分钟的车程后,三轮摩托车开到了一个分叉口前。说是分岔口,其实也就是道路的左边多出来了一条路。不知道该往左开,还是继续往前走,才能通往城区。王叔放慢了车速,抬头看向头顶上方的路牌。     路牌告诉我们,左边的那条道,叫做建设大道,是318国道的一部分。右边的那条,叫做旗峰大道,是通往恩施城区的。那我们自然是选择右边这条道路了。     王叔也了解清楚了路牌上的情况,于是车头一拐,朝前边的旗峰大道开去。路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加油站,王叔转头看了一眼,就把车向朝加油站拐去。我抬头看向加油站的顶部,“中国石化”的白字红底上,沾着好多灰尘,一眼便知是多年积淀下来的。加油站里,有三辆轿车停在加油台前,等着加油。看到这,我有些兴奋,心说是不是可以换车坐了。     王叔把三轮摩托开到轿车旁,放慢速度,一辆一辆的看过去。遗憾的是,三辆车里都是空的,连个死人都瞧不见。看来车主不在车里,我们自然也找不见钥匙,王叔只好驾驶着三轮车,有些失望的从加油站里绕了出来。     这段路开始,国道两旁的建筑物就多了起来,有几分城乡结合部的感觉。什么小宾馆呀,农家乐呀,民房上印刷的广告呀,不断映入我的眼帘。我看到最多的,是一些建筑前堆着的大块大块的石材,可能是附近的石料开采业比较发达吧。     更加直观的感受是,有一股股腐臭味充入鼻腔。和之前所去过的城市一样,病毒过境的时候,这里也应该是夜晚。所以,街道上基本上看不见死人,更多的尸体,都在建筑物内,散发出的臭味,证明着它们的存在。     路上肯定有好久没有过汽车行驶过了,经过几次雨水的冲刷,路面干净得有些不像平日里见过的国道。但是每隔几米路面都会出现裂痕或者是坑洼,以前一定是被超载货车们蹂躏过。     这条道贴着一条江修着,江边有不少农田。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视野还算开阔,除了在沙砾旁静静流淌的江水,周围一切基本上都是静止的。     “你们说,这座城里边会有人吗?”周志宏看着路边拉着卷帘门的修车店,问我们。修车店虽然关着门,但坝子上还挺着一辆未来得及修好、前轮被卸掉了的皮卡车。     “这还没到城里边呢。”我看着路边的一牌标语回答说,标语写的是“城市管理人人参与,美好环境人人受益”。     “当然有。”吴林禹活动了下手臂说。     这时,视野里出现了一座铁路桥,从国道上方跨过,引得我们纷纷抬头望去。看到铁路,我又生出主意来:要是哪天国道也不通了,我们可以沿着铁路沿线走,那上边总不会堵车吧。但铁路上的路面应该不太宽,恐怕只有两轮的摩托车才能在上边通行。     “别又遇到一群土匪,对我们挥刀舞枪的。”周志宏撇着嘴巴道。     “怎么能说他们是土匪呢。”我接话道,周志宏一定是说的李工头他们。     “要相信还是好人多。”陈莉姗放下了相机,也加入了谈话。她肯定也知道周志宏说的是刘伟。     三轮摩托车从铁路桥开过之后,路两旁突然就多了不少工程用车。黄色涂装的挖掘机、推土机、吊车,或是一些我说不出名字的工程车辆,整齐的停放在路两边。这段路上的店铺也大都是汽修、汽配店,想必附近肯定是有什么石料开采工地。     除了形形色色的挖掘机,也有不少民用车辆夹杂在其中。但王叔没有停下来去检查那些车,可能是觉得太麻烦,有三轮摩托车代步就行了吧。     “陈莉姗,”我问她说,“你不是说你在这城里住过吗,那你知不知道城区到底还有多远啊?”     陈莉姗耸耸肩说:“我都是从高速路过来的,根本没有来过这里。”     “对了,我们干嘛不走高速路啊?”陈莉姗别过问王叔,但王叔没有理她。     “因为高速路上全是车啊,你不知道吗?”段可接话说。     “不知道。”陈莉姗摇头说,“我没事儿去高速路干嘛啊。”     “不是传言都说往西边走安全吗,你没有跟着上高速跑路?”我问她说。     “没,只听朋友提起过,而且我爹妈不愿意走,我也只好留在家了。”     “当时我还以为,这会跟**一样,只要呆在家,闹闹就过去了,结果呢,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陈莉姗别过头继续道。     段可低头玩弄着头发,低声说:“你比我好,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家。”     两个女孩突然聊进了这种话题,让我们三名男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儿,你还有他啊。”陈莉姗指了指我说,“对了,你俩咋认识的?”     “就在高速路上啊。”段可抬头说。     “高速路?”陈莉姗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我看到有两栋未完工的大厦楼闯进视野,街道旁也出现了整齐的行道树,不知道是不是踏入城区的范围了。     “是啊,高速路。”段可点头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邂逅地点呢。”陈莉姗有些好笑的说。     吴林禹用脚蹭了蹭我,说:“给讲讲呗。”     “没啥好讲的。”我别过头,看向后边笑道。     这时,三轮摩托车突然停了下来。我们转头朝前一看,王叔手臂挥了几下,对我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第八十七章 摇滚青年 - 曙夜 - 二兵科林     货箱里的五个人还没有搞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见王叔收回右手,慢慢跨腿,走下了摩托车。     “那儿有个人。”王叔边说边取下围巾。     “哪儿?”我伸长了脖子,低声问道。举目失望,街道的右边是一列整齐的行道树,行道树旁是工地的围墙,刷着白漆的围墙里,就是未完工的两栋大厦楼。街道的左边,则是一排商铺,基本上都拉着卷帘门。有一辆暗绿色的皮卡货车,停在一家小超市前。可是,我没有发现有活人出现在我视野里,那辆皮卡车里我也观察过,车里边空无一人。     “那里。”王叔左手拿着围巾,递给了陈莉姗,然后用右手指出了一个方向。     我微微站起身,顺着王叔的手势看去。他右手所指出的点,就是大概**米外的那辆皮卡车。经王叔这么一提醒,我才多放了些注意力在那辆车上。     果然,从皮卡车货箱尾部底下的缝隙,能看到一双穿着鞋的脚。眯起眼睛再仔细一看,那双脚穿的是一双棕黄色的皮靴,还能看出靴子上套的是墨蓝色的牛仔裤。王叔为什么能看出哪里有个活人呢?因为那双脚,正翻着脚掌,很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     “你下车,和我过去看看。”王叔转回头对我小声道,然后取下头盔递给了吴林禹,“其他的人,待在车上别出声。”     我点点头,拿上夹在左腿和背包里的枪,轻巧的跳下了三轮摩托车的货箱。     王叔走在前,猫着步子,朝那辆皮卡车靠去。距离不是很远,十来步的距离,我俩就走到了皮卡车的车头前。站在这里,能听到靴底拍打在地面的声音,感觉这人是在听什么音乐,脚底正跟着音乐的节奏在拍打。     奇怪的是,站在车头,偏头往皮卡车的后部望去,却见不到那人的影子。这皮卡车的货箱本来就比车头要矮一截,要是有人站在那儿的话,我们肯定一眼就能看到。不见他的影子,只能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那人矮得离谱,要么是那人正躺睡在皮卡车后边。     王叔见状,转回头,对我说了几句唇语,打了一串手势。唇语我没有听懂,但他比出的手势我倒是看懂了。王叔的意思是,他准备从皮卡车的这一侧摸过去,让我绕到皮卡车的右侧,配合他。     我点头,几个快步绕过了车头,准备朝车子的后边走去。隔着车玻璃,王叔对我扭了下头,然后就佝腰走向车后部。我也跟着动起了步子。没走几步,我就看到那人的头部。不容多看几眼,王叔和我就走到那人面前。     的确,有一个大活人躺坐在我们面前。那人躺的椅子,就是大排档里常见的那种塑料椅。他躺在椅子上,头对着我,脚对着王叔。那人闭着双眼,脸上却满是陶醉的表情。原来不只是脚,他的手也跟着在比划,全身都在扭动。如果不是瞧见他耳朵里塞着耳塞的话,我肯定会以为这人是患上了什么病症,现在病发了,正在原地不停抽搐。     但那对耳塞告诉我,眼前这个差不多全身都在抽搐的人,十有**是陶醉在音乐里。     我和王叔很是无语的对视了一眼,我俩蹦着心跳的摸过来,结果这人还在自己的世界里陶醉着。王叔举起枪对准他,然后踢了一下他正在抖动的左腿。     座椅上的那人,感受到了这一脚,惊乍得快要跳起来。他猛然整开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黑洞洞的枪口。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冷着脸的王叔,随即就快速移动着双腿,带着身下的塑料椅子往我退来。     “哟,哟,你慢点。”我立即弯下腰,横过步枪,用步枪的机匣处,顶住了塑料椅,让他不能继续往后退。     然后我腾一只手,取下他左耳朵里的耳塞,冷声道:“别激动。”     这人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耳朵了,我光是站着都能听到耳塞里传出来的喧闹,这得开了多大的音量啊。     座椅上那人明晓了他后边也有一个人,于是转过头,将惊恐的眼神投向我。他这回头一望,不仅看见了我,肯定也看到了横在他脑勺后的冲锋枪。     这人应该是个三十来岁的男性,留着一头短发,短发下是有些浓密的眉毛,和粗犷的五官。虽说面相有些凶狠粗犷,但配合着利落的短发,和他下巴处的那一小撮胡子,还是挺帅气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现在的表情不那么惊恐的话。     那人注意到了脑后的枪口,再回头看看举枪不放的王叔,知道自己是被前后夹击,没有机会逃跑了。转瞬即逝的惶恐后,他冷静了下来。     他吐了口气,用手取下了另一个耳塞。取下耳塞后,他又从兜里摸出一个ipod,不慌不忙的将耳塞绕到上面。他用浑厚的嗓音说:“要绑架?”     他这一连串故作轻松的举动,演得还是挺到位的。为什么说他是在故作轻松呢,因为他绕耳机线的双手,不停的在颤抖。我还注意到,他那头短发,应该是自己剪的,因为好多头发都是长一截断一截的,特别是后脑勺部分。     王叔对他摇摇头。     “那就是要抢劫了,”那人舔了舔嘴唇,用拿着ipod的右手触了触皮卡车说,“这车你们要就开走吧,吉他留给我就行了。”     我望了望身旁的皮卡车,货箱里放了不少矿泉水方便面之类的食物,可没有看见他说的吉他,可能放在车里边吧。     “你一个人?”王叔看也没看皮卡车一眼,开口问道。     我望了望周围,街道上除了被风刮动的垃圾,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物体,这人应该没有其他同伴。     “是。”那人点头回答说,然后把ipod揣进风衣的大兜里。     王叔盯着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朝他努头说:“你站起来。”     “行,全按你说的来,大爷你的枪可要端好啊,别走火了。”座椅上的那人说着站了起来。     “抱头。”王叔命令道。     那人照做了,他双手放到后脑勺,背对着我。这人比我想象中的要高大不少,估计有个一米八出头的样子。所以他展开手臂挡住我面前,我根本就看不见王叔了。他身穿的风衣,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可又想不起来。     我看到王叔伸出一支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是在搜他的身。     吴林禹这时也端着枪慢慢走了过来,那人好奇的看向走来的吴林禹,肯定也看到了三轮摩托车上的人,他说:“你们的人不少啊,还有女孩儿。”     吴林禹走过来,和他对视了几眼,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到我这边来。     “行了,你坐下吧。”王叔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就叫他坐下了。     那人点点头,将目光从三轮摩托车的方向移回来,然后看了看我和吴林禹,又坐回了椅子上。     王叔放下枪,背到肩膀后边,他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递给那人,说:“你住在这里?”     “谢谢,我不抽。”那人摆起双手拒绝道,“我不住这里,只是路过。”     王叔收回拿着香烟的手,将香烟塞进嘴里,摸出打火机点燃。     “是这样啊。”王叔说,“那没事儿了。”     说完王叔向我和吴林禹招了招手,示意我们往回走。我看了一眼椅子上的那人,他也有些惊讶,可能是在奇怪王叔的突然离去吧。     我和吴林禹对视了一眼,满怀疑惑的跟王叔走了回去。三轮摩托车上的三人正好奇的看着我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叔走回去后,右腿一跨,就又坐回了摩托车上。王叔右腿一蹬,车子又发动了起来。     “走了?”我惊讶道,然后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也站起来看向我们这边儿。     “不走的话,你还想跟他吃个饭吗?”王叔抽了口烟说。     虽然不是想跟他吃饭,但跟一个陌生的活人聊会儿天,也挺不错的啊。     “我觉得我们可以借他的车,找到车再走,这摩托挤着太憋屈了。”吴林禹建议道。     王叔取下嘴里的香烟,想了一会儿。他说:“也行,你俩过去说吧。”     我对吴林禹挑了挑眉毛,就提着枪快步走了过去。     “我叫娄厉。”我站在那人面前,伸出手道。     他看到我伸出的手,没有犹豫,直接就握了上来:“程佳华。”     我指了指旁边的吴林禹说:“这是我朋友,姓吴。”     我本想着等吴林禹自己报名字,不料他却直截了当的说:“兄弟,我们想借你的车,你看成不?”     “借车?”程佳华抹了抹短发说。     “嗯,你自己来开就行,我们那三轮车太挤。”     随后吴林禹将我们借车的理由给程佳华解释了一遍。     “当然没问题啊,来吧。”程佳华爽快的答应道。相由心生,长相粗犷的人,一般都小气不到哪里去。     吴林禹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抬步往回走,准备把车里的行李带过来。我笑着对程佳华点点头,也往三轮摩托车走去。程佳华下巴的那撮胡子,梳理得很顺,让我生出一阵想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两三分钟后,我们就背上包,转移到了皮卡车里。程佳华发动了汽车,我跟着坐进了副驾驶座里。程佳华将吉他和一个拉杆行李箱搬到货箱,让陈莉姗、段可、周志宏有空间能坐在后排。而王叔和吴林禹,上到了皮卡车的货箱里,说是视野开阔些。     “好了?”程佳华问我。     我从反光镜里看到王叔两人都上到了货箱,便说:“好了,走吧。”     程佳华点点头,将皮卡车开了出去。     “来吧,帮你们找车,我这车就是前几天才找到的。”程佳华握着方向盘,四处张望道。     我看向程佳华,他虽然看起来不像是青年,但他这一身倒是有些摇滚青年的范儿。联想到刚才的吉他,程佳华说不定是个音乐工作者呢,我便问他:“大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程佳华将立着的风衣领放了下来,回答说:“你问我的工作?我毕业没多久,就在朋友的酒吧里唱歌,不知道算不算是工作。”     我这才想起,他这件风衣,《第一滴血》里的兰博好像穿过。     “对了,别叫我大哥,我今年才23,说不定还没你大呢。”程佳华转头继续笑道。           第八十八章 凯旋门 - 曙夜 - 二兵科林     【笔者还有两门课,考试就结束了,结束后恢复正常更新:-)】     “啊?你才二十三?”我侧过头,有些不相信的回答道。     头部侧在座椅上,我轻轻一偏头就看见了后座的三人。段可他们可能是觉得和程佳华不熟,没有接他的话。不过,三人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们也不是很相信程佳华只有二十三岁。     “是呀,二十三,还是虚岁。”程佳华点头笑道,“不过也没啥,我在大学里都习惯了,经常被同学认作老师。”     “噢。”我打量着他的面部说。这要是高中能认识这么显老的同龄人,完全可以让他换上一套西装,给我去开家长会了。程佳华的嘴唇比平常人要厚不少,甚至是厚过了亚洲人的平均水平。我就猜想着,这人会不会是有外国人的血统,才会面相成熟得有些过了?     思绪间,程佳华驾驶着的皮卡车,向左拐了一个弯,面前的道路就变得开阔了些。终于有点城市干道的样子了。     道路两旁都植有一排整齐的行道树。遗憾的是,冬天里的温度和光照让它们的叶子枯萎后掉落了下来,不再是翠绿的枝叶。散满了枯叶的道路,以及尖锐的、没有树叶点缀的树枝,为这座空寂的城市添了一份落寞感。     “嘿,”程佳华对我道,“刚才你朋友说,你们刚从利川过来?”     或许他真有外国人的基因,连说话的开头方式都跟那些电影里的黑人一样。我回答说:“是啊,从利川来的。”     程佳华将车开到了道路的中间,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以此来享受没有人约束的自由感。     “哪里有人吗?”程佳华瞟了我一眼,继续问道。     皮卡车沿着路中间的两条分道黄线行驶,没一会儿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座桥。     “有,但是不太多,可能跟这里差不多吧。”我回答道。     “差不多?那岂不是没什么人活下来?”     “是这样。”     程佳华有些纳闷,他放慢了车速,皱起浓眉毛道:“不对啊,我从武汉一路过来,见到的都是一副烂摊子,不是有专家说,越往西就越安全吗?”     “专家?”我有些惊讶与好笑,便坐直了身子问他,“有专家说过这事儿?哪个专家?”     “我也不知道,”程佳华握着方向盘,耸了耸肩说,“我听朋友讲的。”     哦,那肯定就是人们惊恐时相互流出的谣言,为了增加谣言的可信性,还故意加上了“专家说的”。这位“专家”也挺牛逼的,搞得国内好多高速路都瘫痪了。     “这种说法,我也听到过。”我回答说,“不过应该是瞎编的,我们从重庆来,要说西,那里要比利川更西边吧,但还是跟这里一样的情况。”     那座大桥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近,可能桥体离我们只有七八十米的距离了。     “你们从重庆来?”程佳华有些惊讶。     “对头。”我故意换了一口川口音回答他说。说着我将安全气囊旁的空调扇叶往下抹了抹,这暖气吹得我有些闷。     程佳华可能想问我们干嘛往湖北跑,但又觉得才认识不久,不好开口询问。他听到我的川话,点头笑了笑,分析着说:“其实也不能说那是瞎编的,我仔细想过,你看,奥提米特是从美国那边过来的,要传染到中国,肯定得跨过太平洋,太平洋上的风往大陆上吹的话,一定是自东向西,一步一步往内陆传染。到最后,病毒没多少效用的时候,肯定是方向往西、深居内陆的地方最安全。”     那可不一定,我心说,这地球是圆的,要传染到中国,可以有很多个方向能选择。但是我不想和他争执这套白话理论的真实性,我说:“可能是吧,你大学读地理的?”     “没,”程佳华摇头说,“高中翻过几次地理教材。”     “所以你在往西边走?”我问他说。     “嗯,但是听你说重庆也是这么一副状况,我有些不想去了。”程佳华一头倒在座椅上说。     我点点头,没有做回答。其实,我也是想去看看的,谁知道更西边的地方,会不会有大批的幸存者呢?     皮卡车离视野里的大桥越来越近,过不了一分钟,就会驶上桥面了。这时我看到,左边街道的护栏外,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里停着不少车辆,再看招牌,那里是一所驾校。程佳华也发现了驾校的存在,便转头问我:“看你的样子,应该在上大学吧,你会开车不?”     “嗯,大四。”我有意避开了会不会开车这个问题。     后座的段可突然调皮的插话道:“他不会开车。”     五个字传入耳朵里,我恨不得投给段可一百个白眼。在一个同性、同龄的陌生人面前,我感觉自己的能力遭到了奚落,只好强撑着尴尬的微笑望向车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哈哈,你跟我一样,”程佳华笑道,“我上大学那会儿,都顾着玩乐队去了,也没去考驾照。但是我运气好,在奥提米特来之前的一个月,拿到了驾照。”     “我也该去考的。”我撑着脸颊说。     “不,你运气比我更好,我学车的时候花了半年时间过考试,但是现在,你只要两个小时就能学会开车了,不用过什么考试。”     听到这,我脖子不由得直了直。是啊,以前经常听到朋友抱怨驾考未过,耽误时间。过驾考,不就是为了拿驾照吗,我现在想学车的话,只需要王叔教我几个步骤就行了,哪里需要去考什么驾照。     听程佳华这么一说,我竟生出一股优越感,优越以前没有花过多的时间去学驾照。想到这,我便转过头,如愿以偿的投给段可一个白眼。段可对我吐了吐舌头,然后躲进了陈莉姗的长发里。     程佳华方向盘一转,任性的将皮卡车又拐进左边的逆行道,驶上桥面。透过玻璃窗,我能看清大桥上的吊索了。程佳华可能是听到段可刚才回答,才想起了后座坐有三个人,他头部转向后去,向周志宏三人问候了几声。     抬头望去,可以看到拉着吊索的桥塔上,写着几个鲜红色的大字:红旗大桥。     虽然这座桥的名字取得挺朴素,但桥面上的两座桥塔倒修得挺有意思。两个拉着吊索的桥塔,漆成了水泥的灰白色,修筑成了“门”的样子。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两座桥塔很像一座闻名世界的建筑。我仔细一想,那就是简化版的凯旋门呀。     都说中国的古建筑艺术博大精深,但在这些现代建筑上,我们的设计师,依旧是不能汲取古艺术精华,推陈出新啊。     程佳华好像和陈莉姗几人交流了几句,但我顾着去看那形似凯旋门的桥塔了,没有注意他们在谈论什么。皮卡车没多久就驶出了大桥,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前。     程佳华将车子停下,问我:“怎么走?”     “直走吧。”我说,看起来前边的建筑物要密集些,能找到车的几率就更大。     沿着直线驶出车去,能看到,周围都是两三层楼的、低矮的建筑。整条街道都是空荡荡的,建筑上还残留有日积月累的污垢,给人以老旧的年代感。这片区域,想必是城区规划中未拆迁、却翻修过多次的。崭新的店铺招牌,与建筑老旧的外观相对比,一眼就能得出这个信息来。     “看这里,”程佳华指着他左边的车窗说,“那里面有车,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看向他指出的方向,车窗外的一块大坝子前,摆着两座石狮子,门口还设有关严了的伸缩电动门。大坝子里,整齐的停放着好多客车,目测有好几十辆。坝子中央,圆形的绿化转盘里立着一个灯塔一类的建筑。看样子,这里像是一个客车站。但光看门前的石狮子,又会觉得是政府机关之类的建筑。真是让人搞不明白。     可能是待业下来的客车太多,只好找块空地随便停下了。     “呃,”我仔细看了看里边的情况说,“算了吧,再往前看看。”     里面停着的都是客车,对我们来说客车有些过于大了。而且,这些客车一定是事先就停放在这里的,司机想必不会在里边。一辆干净的客车放在我们面前,我们找不到钥匙,也拿它没有办法。     货箱里的王叔和吴林禹,也没有发出让我们停下的信号,一定是和我想得一样。     皮卡车继续往前开,驶过刚才那条街道,又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前。这次程佳华没有问我,直接就往左拐去。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车顶被拍打的声音。程佳华立即油门一踩,停稳了车。     “怎么了?”他往反光镜望去。     “可能是他们有什么事吧。”我说着摇开了车窗,伸出头往后边的货箱看去。     刚想开口问他们,就看见王叔直接跳出了货箱。他看到了从车窗伸出头的我,边把冲锋枪背到身后边对我说:“下来看看。”     我应了他一声,收回头打开了车门。程佳华又问了一句相同的话:“怎么了?”     “可能发现什么了,我下去看看。”说着我就走下了车。     跟着王叔,我和他往皮卡车的左边走去。吴林禹坐在皮卡车的货箱上,没有想要下车的意思,可能是觉得腿部不方便吧。踏上人行道,我发现面前是一家骨科医院。我还在疑惑王叔跑到骨科医院来干嘛时,就发现旁边的店铺里停着好几辆车。     这家店铺的装修风格,就像是平日里见到的4s店。大块的玻璃,配合上极具现代化的装饰。果不其然,视线上方的红色招牌上写着“东风皮卡”几个字。真是销售汽车的。     但是,眼前的这家店,要比常见的4s店要低调很多。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连第二层楼都没有,里边的面积也只有几十平米的样子。这个小小的汽车销售店,藏在道路的拐角处,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而且,里面停着的几辆车,根本不是照片上写的什么皮卡,而是几辆小轿车和城市越野。           第八十九章 响声 - 曙夜 - 二兵科林     王叔走到玻璃前,用指节处敲了敲,回馈出的声音很是浑厚,听起来这玻璃挺厚的。我也跟上前,双手趴在玻璃上,往里望去。几辆车都是崭新的,而且刚好三辆越野车停在里边儿。     “能整吗?”我侧头问王叔说。要是能拿到一辆新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前提是,我们能找到这些车的钥匙。     “不知道,先进去再说。”王叔看了看锁着的玻璃门说,“你把枪给我,看看能不能砸开。”     “噢。”我说着取下了五六式冲锋枪,然后递给了王叔。     王叔接过枪,握住了护木和枪托。他右手握着枪托,直接就往玻璃砸去。     枪托撞到玻璃上,响起“梆”的一声。整块玻璃好像颤了颤,但没有裂出痕来。看来这玻璃厚到了一定强度。     “直接用子弹吧!”吴林禹站在货箱上,对我们吼道。程佳华也下了车,正朝我们走来。     王叔没有理会吴林禹的建议,他换了换握枪托的位置,又举枪朝玻璃砸去。以我的估计,这玻璃肯定要比一般的玻璃厚,光是用厚钝的枪托,不用点什么锐器来砸的话,很难有结果。但王叔就是不肯朝玻璃开一枪,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顾虑。     果然,第二下砸上去,能听出王叔加了些力道,可门旁的那块玻璃还是不为所动。     “开一枪吧。”我也忍不住建议道,王叔再这么砸下去,我担心玻璃没砸开,等会儿他的臂膀倒还会给闪了。     “再试试。”王叔拒绝道,然后退了几步,抬头四望,想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法能进入到这店里。     程佳华这个时候走到了我旁边。他看着玻璃门里的车说:“不错啊,找到新车了。”     “如果能找到钥匙的话。”我回答说。然后退了几步,也往四周望了望。     臭熏熏的味道,一定是从旁边的骨科医院里飘出的,想必有不少患者和医院工作人员死在了医院里。我转身将这所骨科医院打量了一番,医院楼有三四层的样子,楼的中间挂有一牌红十字的标志。这栋医院楼整体看起来还比较现代化,与周围老旧的建筑显得有些不协调。     我还发现,在医院楼旁边的路牌下,睡着一具尸体。看身上的衣服,应该是一名环卫工人。环卫工人,从小学起就被老师要求在作文里歌颂的人,的的确确是值得被歌颂的。虽说每份职业都是为了维持生活,但因为这份职业,他们最后都没能安息在家中。     这具尸体,突然让我想起了老陈。     王叔望了几分钟,也没能想出其他破开玻璃门的方法。他只好举起步枪上了膛,准备用子弹打穿玻璃再说。     王叔刚举起枪对准了玻璃,程佳华却按住了王叔的肩膀,他说:“大爷,先别急,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王叔立刻回头看了程佳华一眼,放下了举着的枪。程佳华一手按着王叔的肩膀,两个眼珠左右转动,好像正在倾听什么。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听见了什么声音。于是我也竖起耳朵,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耳朵上,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别说,还真能听到附近有什么响动。     这声音,应该是金属之间碰撞时发出来的。我努力的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这种声音以前在工地旁边听到过,是搭建脚手架的那种钢管碰出的声音。     这声音,大概每隔六七秒响起一次。但这也不能断出它的规律,因为我只听见响了两声。     我转动身体,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附近有工地存在啊。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是有人在跳钢管舞,是钢管给折断,掉在地上了?也不对啊,要是能把钢管给折断,除非是好几个相扑选手攀上去才行。     一经提醒,王叔显然也是听到了这响声。他将步枪递给我,然后左顾右盼的朝马路中间走去。王叔一定是知道声音不是从我们周围传出的,便走到开阔地带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哐当,又是一声响起。     我用手拍打了一下还在聆听响声的程佳华,让他一起去找找这声音是从哪儿发出的。跟着王叔一起走回了皮卡车停靠的地方,周志宏从车窗里探出头对我说:“厉哥,你们听到声响没?”     “嗯。”我回答说,然后和王叔一起在扭头寻找着。     “别找了,”货箱上的吴林禹对我们道,“肯定是在那儿。”     说完他指了指皮卡车的正后方,也就是十字路口往右拐的那条道路。     我们眯起眼睛往那儿一看,果然那条街道的尽头处有几栋挂着绿纱布的、未完工的小楼。钢管脚手架这种东西,一定是在那种建筑工地里边。     吴林禹放下手臂,单腿跳下了车。他对我们说:“走啊,过去瞧瞧是什么在发响。”     周志宏突然打开了车门,说:“我也去!”     “用不用开车啊,看起来有点远。”程佳华提议道。     “用不上,走路过去比较好。”王叔摇头说,然后取下背着的冲锋枪,迈步走了出去。     “小声点儿走路。”王叔回头对跟上去的吴林禹和周志宏说。     这下就还剩下我和程佳华站在原地,以及车内的段可和陈莉姗。我将头伸进车内,陈莉姗双手抱着相机,已经睡着了,或许是昨晚没有睡好。段可呢,她正睁大了眼睛望着我。看样子,她没有想要跟着去看热闹的想法,要不然以她的性格,早就从车里边儿跑出来了。     我将手伸进车内,拍了拍她的脸颊说:“门锁好,在这儿等我们回来。”     段可乖巧的对我点点头。看她这般可爱的样子,我已经决定原谅她刚才揭我短处的行为了。     程佳华好像对那声音不是太感兴趣,他站在原地,望着走出去的王叔三人,没有主动跟上去。但让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人留在我女朋友身旁,我是肯定放不下心的。于是我扯了扯他风衣的衣角,示意他跟上我。     程佳华见到我的动作,点了点头,就跟我走了出去。我握着步枪的护木处,提枪朝王叔几人跟去。     踏上街道,那声音又响起了一次。听起来比上一次响亮了不少,看来我们是找对位置了,正离声源越来越近。五个人列成了一条直线,王叔在前,我在最后,顺着街道行走。有声音,就意味着那里多半有人。不知道这次又会碰上什么人,但我倒不是太紧张。     行道树下出现了一具狗的尸体,看起来还蛮新鲜的。我是说,它还没有腐烂,也闻不到又什么恶臭传出,应该是不久前死去的。我有些惊讶,心说这病毒到了后期,还能把动物都毒死?但我又发现,它身上布满了咬痕,脖子上的伤口流了好多血出来。     看来不是被病毒毒死的,而是在和同类的打斗中牺牲掉了。而且躯体上如此数量的伤痕,一定不是出自一条狗之口,而是被一群狗欺负至死的。不仅是人类,动物也开始拉帮结派了啊。     这条狗身上的棕黄色绒毛,能看出来以前是在宠物护理店里修饰过的,烫得跟韩版发型一样卷。但这只是为了满足主人的观赏**,没有战斗力的宠物狗,失去了主人的保护,在如今的世界里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思绪间,我们离声源地越来越近。离那处工地越近,街道上就出现越多的砖块和瓷砖。我这才发现,这条街道已经被拆迁了不少。街道上的好多建筑物被分解成了大小不一的砖头水泥块,至于那些没拆的建筑,在墙边或者门上都用红油漆刷着一个“拆”字。     越来越多的砖头、石块撒满了路面,让我们的路很不好走,稍不留意就会崴脚。等到那栋满是绿纱布和脚手架的建筑楼离我们还有十几米远时,我们面前却被一堆砖头和瓦砾所拦住。这堆拆迁后的残渣剩余,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建筑让开发商们如此着急,这刚拆迁完,连余渣都还没运走,就又在原地修起新的建筑来。     又是哐当一声响起,没错,声源肯定是在这堆瓦砾的另一面。我甚至还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堆建筑余渣是斜堆着的,易于攀爬。我们可以悄悄爬上去,然后偷看工地里的情况。     吴林禹对我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踩上一块砖头,小心的往上边走去。周志宏看了我一眼,扶了扶眼镜,就手脚并用的往上攀,或许是担心不小心踩出响动来。我这才想起,周志宏的眼睛上次不是在车里边弄坏了镜架吗,这小子什么时候修好了?     没等我再细想,王叔就推了推我,示意我也赶快攀爬上去。     我将步枪斜挎在肩膀上,然后选好落脚点,调整好身体平衡,一步步往上走去。好在这瓦砾堆里大都是几块砖头混合着水泥的那种,踩上去很稳,也发不出来什么声音。周志宏那种手脚并用的方法,简直就是太浮夸了。     十秒钟的时间,我们就趴到了瓦砾堆上。几人好奇的探出头,往工地里望去。           第九十章 新计划 - 曙夜 - 二兵科林     未完工的楼体,出现在眼前。趴在瓦砾堆上才发现,这栋楼比我想象中的要高不少。刚才从十字路口看过来,这栋楼跟周围的建筑差不多高,都是三四层楼的样子,但现在才看清,地基所处的平地,往下挖了一定深度,与旁边的马路有三四米的落差。     我不懂建筑,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在工地里边,在建的大楼旁,铺有一条水泥道,一直延伸到马路边。一块块蓝色的铁块儿围板,整齐的围了一条在马路边。     满是绿纱布和脚手架的楼体上方,挂有一幅标语:蛮干是走向事故深渊的第一步。     楼体的地基,也就是那块往下挖了三四米的平地上,有工棚,有水泥堆,有东风货车,有罐车,有塔吊机。总之工地里该有的东西这里都有。     刚才那声音的源头,也一眼就能看到。     有一辆小货车停在工棚前边,车上站有一个人,车底下站有一个人。货车的后边,堆有十来根钢管在地上。看那两人的动作就知道,他们是在将钢管运上货车。站在货车后部的那人,竖起一根钢管,然后将钢管的一头靠向货车的货箱。货箱上的那个人,就接过钢管,慢慢往上拖,拖上去后,运上去的钢管和货箱里的钢管一碰撞,就碰出我们刚才听到的声响来。     如我想的那般,果真是钢管发出的声响。     但让我想不明白的是,看这两人的服装,他们不像是工地上的施工人员啊,那他们搬钢管干嘛?小时候经常听说,去工地偷钢管当废铁卖,能捞到不少钱。难不成这两人就是来工地偷钢管卖钱的?     肯定不是,如今没人看管的、比钢管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了,他们不会来这里白费力气的。     两人边擦汗边运着地上堆着的钢管,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那堆钢管,之前堆成了三角体的形状,但他们搬走了一些,三角形的顶角已经被削走,变成梯形了。     五个人蹲趴在瓦砾堆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工地里的两人,想看看他俩到底是在干什么。     又运了两根钢管到货箱上,货箱上的那人有些累了,他坐了下来,对车下的那人说:“差不多了够吧?”     货箱上的那人是个年轻小伙儿,坐下来后脱掉了外套。他的头发一定是很久没有理过了,前额的刘海已经快遮盖住双眼。     车下的那人见他停下了动作,便放下已经握离地面的钢管,拍拍手上的灰尘,边点头边数着货箱上钢管的数量。车下那人仰起头回答小伙儿说:“这才七八根,我看还不够,还得再装几根走。”     在货车下边运钢管的这人,是一名中年男子。他有些秃顶,身材矮胖,带着一副眼镜。几根钢管搬下来,也让他累的够呛,于是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坐到钢管堆上,对车上的年轻人说:“累了吧,累了就歇会儿。”     说完他摸出一支烟放进嘴里,点燃后抽了起来。羽绒服的拉链被拉开后,露出穿在里边的保暖内衣,以及一个滚圆的大肚子。     光是听这两人的对话,没能听出什么信息来。只知道他们拿这些钢管来有用处,而且对数量还有要求。     会是拿来做什么呢?     我想到,钢管除了能卖钱,也能用来打架用。再想到他们对钢管的数量有要求,会不会是运钢管回去充当某个小团体的武器用啊?这也不太能成立,这一根钢管的重量,比古代的长矛都还要重。要是真拿来打架用,有挥舞钢管的力气,不如直接上拳头了。     想着想着,我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两人的行为,真让我的想象力不够使啊。这时吴林禹收回了探出的头部,缩着脖子对我们小声道:“要过去打声招呼吗?”     我也收回了头,低声说:“嗯,问问他们在干嘛。”     就算他们真是捡钢管回去打架用的,我们身上有枪,也不会惧怕几根钢管。     王叔看着工地里边说:“走吧。”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蹲趴在瓦砾堆上的我们,也跟着站起身。几乎同时,坐在钢管堆上抽烟的那名矮胖中年人就用余光瞟见了我们,立即偏头看来。不等他有反应时间,王叔就带着我们从瓦砾上跨过蓝色的铁块儿围板,跳进工地里。     工地里的两人睁大了眼睛,挂满了惊讶的表情朝我们看来。抽烟的矮胖中年人,立即丢掉烟头,慢慢站直了身。他半张着嘴巴,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打量着我们。突然蹦出来四名男性,多少还是有点来者不善的感觉。我以为这会吓跑他俩,但没有,他们的眼神里只有惊异,没有惶恐。     于是,屈腿跳到工地的地面后,我立即做出最友好的表情,朝他们挥手。我自认为自己的面相不算太坏,完全有信心让他俩觉得我不是什么坏人。可下一秒,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为冲锋枪还斜挂在我的身前。     果然,我挺直腰板朝他们挥手的时候,身前的五六式冲锋枪就完整的暴露在他们的目光里,他们看到我带着枪,脸色立即就变了。但这种变化,是很细微的,或许是不太确定我挂在身前的家伙是不是真货。     我只好尴尬的收回了手,跟着几人向他们靠近。     不知道他俩会怎么看待突然跳出来的四个人。等我们离他俩还有四五步远的时候,矮胖的中年人突然开口道:“你们是?”     听到话语,我们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这问题问得太不明白了,不知道是在问我们是人是鬼,还是在问我们的身份。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现在谁还有什么身份可言啊。这人肯定是太紧张了,才随口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矮胖的中年男子见我们没有回答,便低头踩灭了烟头。穿着皮鞋的脚尖在泥地里转了几圈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我身前的冲锋枪,又指着货车问道:“你们要这车?”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心说这人还真把我们当成出来抢劫的了。王叔摇了摇头,指着中年男子脚边的钢管堆回答他道:“路过,听到声响了。”     “我们不要你的车,只是好奇你们搬钢管干什么。”我笑着附和道。     中年男人听到回答,看向了我,然后他再次移下目光,瞄准到我身前的冲锋枪。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是不太肯相信。     “噢,”他点头说,然后用脚后跟踢了踢后边的钢管,“我们搬这个,有用。”     有用?我心说大叔您也太不真诚了吧,连一个具体的用途都不肯编出来。但既然他不肯说,我也只好作罢,总不能拿枪抵着他的脑门问出真相吧。仔细一想,我这好奇心生得也太没有理由了点儿,就算是他俩搬回去练钢管舞,又能关我什么事?     我只好望着满是锈斑的钢管,对他点点头。程佳华走到钢管堆前,在里边捡起一个脚手架的连接器,拿在手里掂了掂,对我们开玩笑道:“运一车这玩意儿回去,应该能卖些钱。”     中年男子抬头看了看程佳华,没说什么,然后双手配合着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合。货箱上的那个年轻小伙儿,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呆呆的坐在货箱上看着我们。但他的目光从未与我对视过,我仔细一瞧才发现,他一直在观察吴林禹的面部。可能是吴林禹脸上的伤吸引了他吧。     “那我们走吧。”王叔打量着货车,对我们说。     我对矮胖的中年男子又挥了挥手,算是告别。然后跟着王叔走上了工地里的水泥道,准备从工地的出口走出去。     “扫兴子。”吴林禹抱怨了一句,然后一脚踢开了掉在路边的一顶安全帽。     “并不是,”程佳华接话道,他一手拿着一个脚手架连接器,“这玩意儿应该能把刚才的玻璃给砸开,为你们节约了一颗子弹。”     “对了,你这真家伙哪儿来的啊?”程佳华用手碰了碰冲锋枪的枪托,问我道。     “捡的。”我对他笑道。     “哪里捡的?我怎么就捡不着。”他有些不相信的说。     我刚准备回答呢,身后就传来一阵喊声,引得我们纷纷停下步子,回头看去。是刚才那个矮胖的中年人喊出的声音,他边喊边朝我们快步走过来。     “哟,他是不是准备说出钢管的秘密了?”吴林禹有些好笑的说。     我看着那人的身影说:“可能是吧,也可能是来找他要东西的。”     说完我指了指程佳华手中的脚手架连接器。     我们没有走出多远,所以那个中年人很快就跟了上来。他问道:“你们都是外地来的?”     “嗯。”我回答说。     “我是武汉的,不算外地吧。”程佳华有些不合时宜的,反驳我的回答说。     中年男子没有理会程佳华,他点头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然后摸出一盒烟,抽出两根来,递到我们面前说:“搬钢管的原因是,我有一个计划,但这个计划就我跟那小子两个人来搞的话,有些困难。这个计划,我说出来你们一定会感兴趣。”     我和吴林禹对视了一眼,将信将疑的接过了烟,我道:“行啊,说说看。”     感兴趣的计划,该不会是让我们扛着钢管去打架吧。     程佳华和周志宏拒绝了他递来的烟,王叔接下烟后,矮胖的中年人就转头对那年轻小伙喊道:“志娃,把我昨天画的那张图拿过来!”           第九十一章 接管 - 曙夜 - 二兵科林     货箱上的那个被喊作志娃的年轻小伙,听到矮胖中年人的话语,反应了一会儿,回问道:“你画的图?”     “对,在副驾驶位上的柜子里,你去翻翻。”中年人回答说。     说完,他转回头,对我们笑脸道:“你们等会儿,等图拿来了,我才好给你们讲。”     “什么图?”吴林禹问他。     “拿过来就知道了。”中年人卖关子道。     志娃将外套穿上,站起身,迅速跳下了货车,然后绕到驾驶座前,打开车门,探进身子去。他在里边儿捣鼓了半分钟的样子,然后就抽出身子,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一本书,朝我们走来。     一阵小跑,他走到矮胖的中年人面前,把手里的书递给他说:“是这个吧?”     “对,对,就是这个。”中年人满意的接过了递来的书。     我看到,这本书是一副地图册,里边夹着一张白纸,能看出上边确实是画有什么。中年人将夹在书页里的纸张取了出来,然后把地图册子递还给了志娃。     “来吧,你们看,画得有些草,不过应该能看懂。”说着他就将手里的纸张递向我们。     我将纸张接了过来,在手里展开。吴林禹和王叔点燃了香烟,我也借着他们的火,把嘴里的香烟点燃。     五个人围在一起,低头看向我手中的纸张。     纸上用黑色的中性笔画了个轮廓出来,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轮廓里,写着好多潦草的汉字。字虽潦草,但还能看懂,都是写的地名,如某某超市,某某大楼之类。看来这是那人画的一张简易地图。     这幅手绘的简易地图,应该就是我们附近的区域。因为我看到,在这个不规则的圆形轮廓外的左边,往外引了两根直线,旁边标记有“红旗大桥”四个字。红旗大桥,想必读者们都有印象,就是桥塔修得很像法国凯旋门的那座桥。     地图轮廓的最上方,粗暴的横拉过一条直线,标注的是“铁路火车站”。而在轮廓的右下角,画有一个方块,标记的是“飞机场”。哟,这么一看的话,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离飞机场可不远了。记得以前跟段可开过玩笑,说是我要去学开飞机,然后开飞机送她回家。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去飞机场转转,虽然不是真想去学开飞机。     图上虽然标了不少地名,但读不出来更多的信息,只能知道这是一片区域的简易地图。我还是没有明白,这人的计划是什么。     “原来机场就在这旁边,我以前赶飞机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有路过这里呢?”周志宏看着地图喃喃道。     “这到底是个啥?”程佳华皱起了眉毛。     “地图啊,这都看不出来。”吴林禹抬眉回答说。     “我知道,”程佳华立了立风衣的领子说,“我的意思是,画这个干啥?”     我抬头看了那矮胖的中年人一眼,这个问题只有他能回答了。他看到我的眼神,明白我们的疑惑,便扶了扶眼镜说:“我们的计划就是,重建这块区域,或者说是,掌管这一块区域。”     五个人听见回答,都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就你俩?”程佳华有些好笑的问道。     “这块地方不小啊。”吴林禹低头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图,附和着说。     是啊,光是图上写出来的地点,就有几十来个,再设想一下真实的情况,他画出的这块区域,都快赶上一个小镇子的大小了。     矮胖的中年人点了点头,说:“该怎么说好呢,这张图,算是总规划吧,我和志娃,准备先从一块小区域起头,比方说先取得一栋小楼的所有权,等以后人多了,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站在他身后的志娃,撇了撇嘴,无奈的对我们耸耸肩。看起来,志娃不太支持中年人的计划,至少心里是不支持的。     “那这计划到第几步了?”我一脸正经的问他道。     “刚开始,”中年人回答说,“我不是说了吗,这图昨天才画好。”     “噢。”我回答说。原来他俩什么都还没做,刚开始就遇上我们了。     这时王叔突然扯走了我手里的纸张,他对那人说:“你再讲仔细点。”     中年人没听懂王叔的话,他回问道:“什么仔细一点?”     “比如说都该怎么做。”我插话道,王叔肯定是想问这个。     中年人点了点头,他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然后转身指了一下装着钢管的货车道:“要划出这块区域,自然就要圈地,我来这里运钢管,就是拿来圈地用的。”     “圈地?”王叔疑惑道。     “对,圈地。”中年人回答说。     我看向货车货箱上的钢管,也问了一句:“用钢管?怎么个圈法?”     “这还不简单呐,用东西把钢管横在路中间,车子过不了,就圈出来了。”他回答说,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指向王叔手里的地图,“高速路堵死了,国道省道我不知道,但要是有人要从国道进城,进到这块区域来的话,一定就会过红旗桥,或者是从火车站那边来,所以,我准备先拿钢管去桥上放着。”     那我们还算运气好,要是晚一天来的话,就会被钢管设出的路障给挡在桥上了。     几人看着地图思考了一会儿,吴林禹开口说:“我觉得不太能管用,你想想看,你用石头什么的把钢管卡在路中间,就算能把车子挡住,但只要车上的人下来,很轻松的就能把钢管给掀走。”     “对,”周志宏开玩笑说,“还缺一个兵哥哥拿枪站岗。”     中年人笑着摆手道:“这我知道,把人挡在外面,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没那能力,我在那里放钢管,目的是让外人知道这里有人,知道这里有个组织,可能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加入了。”     “尽管现在这个组织只有两个人。”他接着自嘲道,“但我的想法是,能有一块区域可以共同享有资源,合理分配资源,就如同回到了以前的社会,这对散落在外的人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假如有足够多的人路过这里的话。”     矮胖的中年人边说边比划着手势,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这样一想的话,他跟李工头好像想到了一块儿,但又有些什么不同的地方。至少,李工头可动用的人力资源比他的多。     王叔看了他一眼,抽了口烟,然后折好地图说:“有的人他不想回到以前的社会,你这么做,不怕引来一些坏性子的人?”     中年男子笑着回答说:“是啊,肯定还会有坏人活着,说不定他们来了,我还向他们念叨着合理分配,共同享有,结果自己被一起吞了。”     “这个问题我想过,直到刚才才找到了解决方法。”他接着道,“要定规矩,要立组织,自然需要一股能维持它们运行的力量。在以前,这股力量可以是经济,或是其他的。但现在,只要有武力就行了。”     说完他指了指我身前的冲锋枪。呀,看来他是准备聘请我们当保安了。     王叔自然是领会了中年人的意思,他踩灭了烟头,吐完最后一口烟说:“那你不怕我们就是你口中的坏人?”     中年人眯起眼睛一笑,摇头说:“不怕,但如果你们真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一开始就加入,总比中途再来掠取果实好。”     “那几位有什么想法吗?”他接着问我们道。     我和吴林禹对视了一眼,双方都挂着茫然的表情。我们只好看向王叔,看他怎么说。王叔把折好的地图递给了中年人,避开了他的问题,回问道:“这城里就你俩,没其他人?”     中年人接回地图,踹进裤兜里。他回答说:“目前的情况是,我就遇到过志娃,你们这么多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市中心的话,我还没去逛过,味儿重,不了解那里的情况。”     “可以走远一点儿看,”王叔说,“我看你在纸上画的,没几个超市,到时候吃空了怎么办?”     “我考虑过,这块区域,人最少,臭味最淡,而且有大片的耕地,能种菜,靠着江也能钓鱼。再说了,要把这里的超市吃空,那也得等上一大阵子,就算把你们加上。”中年人回答说。     王叔低头思索了会儿,然后抬头对我们说:“我觉得可以试试,你们怎么想?”     光是听那中年人的设想,这计划还是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实行起来会不会是和想的那样简单。王叔当初不愿意留在李工头那里的原因是,担心会和他们起矛盾分歧,但现在这里不一样了,只有志娃和那中年人,一个构建中的组织还未成型。     在无人管理的地方,手握武力,就等于拥有了权力。这座空城,等着我们去接管,去塑造。仔细对比了一下,这好像比开车去浙江更有趣一些。最吸引我的地方是,能亲手去管理一座城,让这里恢复以前的生机,确实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说不定以后还能向李工头交换经验呢。     我看着吴林禹回答说:“我都行,没意见。”     吴林禹听到我的回答,对王叔点头说:“那就这样吧。”     周志宏自然不必说,他知道自己年纪小,做决定时几乎不插话,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点头。我转头想征询程佳华的意见,但又想到,认识他还不超过一个小时,他不算是队伍里的人。     程佳华却主动开口问我们道:“那你们不去浙江了?”     “暂时不去了。”我回答说。奇怪,我记得没跟他提过我们要去浙江啊,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可能是他和段可几人交流时知道的吧。     矮胖的中年人得知了我们的决定,愉快地将手一拍,说:“那行,我们先去把钢管搬完,再去我住的地方好好说说。”     “你在哪儿住啊?”我随口问道。     中年人走向了货车,他回头道:“不远,就在机场旁边。”           第九十二章 集装箱 - 曙夜 - 二兵科林     在机场附近,那还真有机会能去飞机场转转了。     见中年人和志娃准备回去继续搬钢管了,我们也便跟着他俩,走到货车跟前。     “这里,”中年人指着地上还剩着的钢管说,“搬完这些就走,人多了,搬着就快。”     “行,”我回答说,然后和他一起竖起一根钢管来,“对了大叔,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王叔和志娃一起攀上了货箱,准备在上边接应靠过来的钢管。吴林禹腿上有伤,就不让他来做这些重活了。程佳华和周志宏,也学着我和中年人的动作,将钢管从地上抱起来。     “我姓张,张富良。”中年人回答我说,“看你们的样子,除了这位老大哥,你们都挺年轻的吧。”     “是,都还是学生呢。”我与他合力将钢管靠向货箱,“张大叔,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呢,我是问,你在哪里工作。”     货箱上的志娃和王叔接过了靠过来的钢管,张大叔松开了握住钢管的双手,回答我说:“我啊,我以前在大学讲历史。”     “噢。”我回答道,怪不得他说话有股教科书的感觉呢。     程佳华和周志宏也举着一根钢管靠了过来,我和张大叔赶忙移开身子,为他们腾出位置。周志宏放开钢管,指着我说:“厉哥也在上大学呢。”     张大叔听到回答,转头看向我,他点头笑道:“在哪个大学?”     我想着我那所大学没什么名气,在外地应该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只好回答说:“在重庆。”     张大叔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又走回钢管堆准备继续搬运。     有了我们的加入,东西搬得很快,没花十分钟就将地上的钢管全搬上货箱了。张大叔看着货箱,满意的笑了笑,拍着手上的灰尘说:“行了,这下差不多够了。”     “那现在就去那桥上?”王叔从货箱上跳下,问他道。     张大叔摇了摇头说:“不,现在你们来了,我准备改一下计划,圈地的事情就先放一放。这样,你们先和我回去,回去拿点工具,下午再出来。”     “拿工具,拿工具做什么?”我清理着手上的锈垢问他道。     “去了就知道了,先上车吧。”说着他就带着志娃走向了车头。     又卖关子。我也懒得再继续问了,看他刚才画的地图,机场应该没多远,去了再看这张大叔有什么计划吧。双手刚抓上货箱的铁板,我突然想起,段可和陈莉姗不是还在车里吗。我们这都出来快有半个小时了,她们该不会着急到出去找我们吧?     程佳华可能一直在惦记着他的皮卡车,便先我一步说:“我们有车,你开车带我们去十字路口就行。”     张大叔回过头反应了会儿,问道:“哪个十字路口?”     程佳华语塞了,他以前没来过这里,自然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地名。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十字路口附近的标志性建筑,很快就找到一个,便大声说:“骨科医院那一个。”     “你们不提,我都差点把段嫂她们忘记了。”周志宏对我吐了吐舌头说。     五个人翻上货箱后,张大叔就发动了货车。他知道了我们所指的地方,便从工地的入口拐了出去,驶上我们摸过来的那条街道。远远的我就看到,皮卡车还停在原地。     货车开到皮卡车旁边时,程佳华拍了拍驾驶座的车顶,大声道:“就这里,就这里,可以停车了!”     我看到,皮卡车后座的车窗摇了下来,能看到手里抱着相机,还在熟睡的陈莉姗。摇下车窗的是段可,她隔了半天才探出头来。谢天谢地,她没有乱跑。段可半张着嘴巴,先是抬头看了看小货车的驾驶座,又偏头看到了货箱上的我们,脸上的疑惑这才消除。     我打了一个响指,想让她注意到我。挺尴尬的是,段可见到货箱上站着的是我们,便没有了之前的好奇心,直接收回头,坐回了车座里。好在没人注意到我的这个动作,他们都忙着跳下货箱。     打开皮卡车的车门,货车驾驶座的张大叔伸出头对我们笑了笑:“不错不错,还带着女同学。”     我回给他一个笑容。吴林禹腿不方便,嫌麻烦,就没从货车的货箱上下来。王叔踩上皮卡车的货箱,他对张大叔说:“你开前边带路吧。”     “那车你们不要了?”坐进车里,程佳华隔着玻璃指了指骨科医院旁边的汽车店,问我道。     “这个不用急,顺利的话,这块区域都可以是我们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来提车。”我笑着回答说。     “你们在说什么啊?”段可趴到座椅上问我们,“外面的人是谁?”     “刚认识,不知道怎么给你说。”我转头回答说,“对了,我们准备先不走了,在这城里留一段时间,你没意见吧?”     “噢,”段可坐了回去,“我无所谓。”     张大叔驾驶的小货车朝右拐了一个弯,按了一身喇叭,示意我们跟上。程佳华发动皮卡车,也拐弯跟了上去。     “来,他不愿意讲,你来说说,车里的人是谁啊?”段可拍了拍周志宏。     周志宏放下抱着的背包,极有耐心的给段可讲起了刚才发生的事。陈莉姗被我们的谈话声所吵醒,她揉了揉眼,盖上羽绒服,静静的在一旁听周志宏讲诉。     前边的小货车,平稳慢速的在前行驶。我看到,前方的道路有一条隧道。我问程佳华:“你呢,你怎么打算的,送我们过去就走?”     程佳华握着方向盘想了一会儿,回答说:“要不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吧。”     “行啊,你这一个人在外边也不安全。”我看着他回答道。程佳华要是留下来,闲暇之余就能听他玩吉他唱歌了。     “与其去找寻有人烟的地方,不如留在这里,让其他人来找我们。能让这里重回以前的模样,想想也挺好玩的。”程佳华摸出兜里的脚手架连接器,扔出窗外说。     “是呀,我们就是人烟。”我望向前边的货箱说,“不过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往西走,去看看。”     坐在小货车货箱里的吴林禹和志娃,也展出笑脸交流了起来。     “行。”程佳华笑了一声。     不一会儿,两辆车就到了隧道前。我看到,隧道的入口处一片狼藉,有几具身穿警察制服的尸体躺在上,路旁停着好几辆公安的执法车。隧道的一左一右立有一块牌子,写着“禁止通行”。看得出来,这里以前是设置有路障的,不过被破坏掉了,才变成现今的狼藉样。肯定是张大叔他们破坏掉的。     但是为何要在这里设置路障,就不得而知了。     皮卡车和小货车通过警车之间的缝隙,驶进了隧道里,隧道里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程佳华只好放慢了车速,然后打开了车灯。不知为啥,进入隧道后,周志宏却停住了讲话。段可便着急的问他:“继续说啊,你们蹲在工地外边看到了什么?”     周志宏刚才可能是没弄清楚突如其来的黑暗,听到段可的提醒,他才反应过来,继续开口讲下去。这隧道比我想象中的要长,或许是里边没有灯光的原因吧。穿出隧道后,眼前的地势就变得平阔起来。通过旁边的路牌我才得知,前面不远就是飞机场。     果然,远处能看到有栋建筑伫立在路边,看楼体风格,那应该就是机场的候机楼了。但小货车没有继续往前开,而是闪了一个右转弯灯,停在了路旁的一辆货柜车后面。我们的车还未停稳,就看到张大叔迅速下了车。     看来他住的地方到了。但是,我隔着玻璃往外看去,没有发现路边有什么建筑物啊。张大叔朝我们走了过来,他拍了几下皮卡车的引擎盖,示意我们下车。怀着疑惑,我打开车门,走出车外问他:“到了?”     “到了。”他用手指了指前面。     前边除了行道树,就是草坪,那有什么能住的地方啊。志娃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跳下货箱,抹走挡住眼睛的刘海对我说:“我们住在箱子里。”     “住箱子里?”吴林禹在货箱上站起身,问他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立即联想到了刚才那辆货柜车,他说的住在箱子里,肯定就是货柜车上的集装箱了。我和周志宏帮助吴林禹下了货箱,所有人都从车里走了出来。张大叔领着我们,往前走去。     在这开阔的地带,冷风不住的往我们脸上刮,冷得段可直往我怀里钻。不过让人舒服的是,风中闻不到腐臭味。     走到货柜车的后边,张大叔踩上车后的架子,拉开了集装箱的门。集装箱上的闸门像是被砸坏了,根本没有锁。看来他们真是住在集装箱里。     “来吧。”张大叔走进了集装箱里,回头对我们说。说完他打开集装箱的另一扇门。     我拉着段可走上前,看到这集装箱里没有货物,倒是装满了各种生活用具。箱子大概有五六米长,两三米宽。探头看向最里面,摆有两张床垫,床垫上凌乱的被子告诉我,他们是真睡在这箱子里。更多的东西,是一箱箱食品和矿泉水。在集装箱的入口处,还有一罐天然气,罐子旁边,堆着几盒纸箱。纸箱上边,是一个小型的天然气灶台。     站在箱子外边的几个人,除了志娃,都忍不住走进集装箱里去参观。里边很光线不是太好,但还能看清。进去才发现,集装箱的右侧放着一张桌子,上边摆有装着毛巾的塑料盆,牙刷杯子,以及碗筷。我甚至还看到,几碗铁盆里正还泡着准备淘洗的新鲜蔬菜。     怪不得张大叔要整个计划出来,他俩在这集装箱里已经可以很好的满足基本所需,当然需要找点事儿来做,不然会被闲死的。     张大叔独自在里边的箱堆里掏来掏去,没隔一会儿,他朝我扔来了什么东西。我立即接住,在手里摊开一看,是一袋塑料包装,包装里装着好多双手套。     “这是干嘛?”我问他说。     “这就是工具啊,”张大叔又佝回身子,继续在箱堆里掏着,“下午搬死人用。”           第九十三章 第一步 - 曙夜 - 二兵科林     “搬死人?”我回问道。取出塑料袋里的手套,大概有十几双的样子,都是塑料材质的。     “是啊,搬死人,搬完死人,这块区域才算是没其他人了。”张大叔头也不回的回答说。     除了有些臭,尸体在房子里又不会诈尸,那能算是其他人呢,这历史老师看不出来还有些封建迷信呢。但就是只冲尸体的臭味,也应该搬走,以前的城区,可是没有腐臭味的。     吴林禹往我肩上一拍,说:“又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     对啊,上次在夜晚的江边,也帮老陈搬过尸体。但那是在晚上,恶心的画面都被夜色给掩盖了,不知道白天来做这些事,会不会有心理上的障碍。     陈莉姗打量着集装箱的内部说:“听说老陈以前经常搬死人。”     张大叔又扔过来一包白色的塑料袋,问道:“老陈是谁?”     周志宏帮忙接住了袋子,里面装的是口罩。我回答他说:“一个朋友,他在利川。”     “利川?”张大叔想了想说,“那还挺近的啊。”     “嗯。”我回答说,然后把手套放到桌子上。在这才发现,桌子上有个黑漆漆的东西,放在刷牙杯的旁边。再凑近一看,那是一把手枪。我很是好奇的拿起了枪,在手里翻看着。沉甸甸的手感告诉我,我拿着的是真家伙。这应该是一支国产七七式手枪,拿在手里很是紧凑。     看来他俩不是缺武器,而是缺人啊。     “空的,没子弹。”张大叔看到我拿起了枪,便对我说,“那帮警察拿出来唬人用的。”     我按了一下套筒下的按钮,取出弹匣一看,果然是空的。我想起了刚才隧道前的几具尸体,应该是飞机停运之后封锁住了隧道,然后派公安去设岗。这支枪,一定就是在那些尸体中找到的。     “拿来我瞧瞧!”程佳华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夺过了我手里的枪。我朝他撇了撇嘴巴,然后帮他把弹匣插进手枪里。     王叔在集装箱里转了一会儿,就走出去了。这时段可拉了拉我的胳膊,引过我的注意力。看她的样子,是有话要对我说,于是我歪过头,把耳朵靠向她。     “我饿了。”她对我耳语道。     我刚想提出吃饭的想法,就看到志娃正在灶台前捣鼓。操作了一会儿,他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在炉灶的中央一点,立即就生起一团火来。他笑着对我们说:“该吃饭啦。”     “叔,拿几袋方便面出来。”他又对张大叔说。     张大叔看了看表,意识到现在是饭点了,便说:“好吧,那就吃完饭再去,免得回来没胃口。”     志娃拿下挂在箱壁上的一口锅,往里倒了几瓶矿泉水,端上灶台。几个人挤在集装箱里也不方便,我们便走出了箱子,好让志娃有足够的空间进行烹饪操作。段可和陈莉姗,留在里边帮他淘洗蔬菜。     张大叔抱出好多方便面给志娃,然后说:“等会儿再帮我烧一锅水。”     走出集装箱,我在车旁边转了转。车外散落着一些生活垃圾,应该就是他俩留下的。集装箱的外两侧印着某某快递,提示我们它以前的身份。没想到货柜车还能有这种用途,要是以后能找到一辆更大的,能拉几个集装箱的那种,完全就能当房车用了。     十几分钟后,志娃为我们做好了午饭。我本想好好夸他一番的,但方便面加莴苣叶这种简单的组合菜,估计连小学生都会做,仔细一想又没什么好夸奖的。     填饱了肚子,张大叔用志娃烧的另一锅水,泡了一壶热茶。他用纸杯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然后提着茶壶和一个精致的茶杯,独自坐到了人行道的坎上。看茶壶和茶杯的外观,都是一样的风格,应该是配套的。看来张大叔还是一名爱茶人士。     张大叔小心的往杯子里倒满了茶水,然后端起茶杯,举到嘴前,吹皱茶水,轻轻呷了一小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这茶还行吧,”张大叔品了一口茶说,“以前我一个学生送的,正宗普洱。”     我不懂茶,就觉得这是苦甜苦甜的一杯水而已,不过握在手里能取暖用。程佳华回答说:“还行,就是有股方便面的味儿。”     张大叔听到回答,又嘬了一口仔细品了品,他皱起眉头责备道:“志娃,你刚才是不是忘了洗锅?”     志娃挠了挠后脑勺,放下纸杯说:“好像是。”     听完我们都笑了起来。张大叔很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只好大口的喝完了杯中的茶。只有王叔,一个人靠在货车前,慢慢的品着茶。我只知道王叔爱喝酒,没想到他也会喝茶呢。也可能是他中意这种带方便面味儿的普洱。     吃完饭,张大叔将茶具放好,随意的掩过了集装箱的门,就准备出发了。我们分发好手套和口罩,相比上次的搬尸经历,这次感觉要正式许多,就差来一套白衣大褂了。     商量决定,我们准备从骨科医院开始搬。段可自然是继续呆在车里等我们,她一个女孩儿,心理承受能力比不过我们几个,一路跟着我也没见过多少尸体,还是在一旁远远看着就好。不过她自己没说什么,只是我坚持不让她参与。陈莉姗呢,她说要跟着我们去拍照。她觉得记录下我们搬尸体的画面,拍出来肯定好玩。     我说,尸体都腐烂这么久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两辆车驶回十字路口,众人穿好手套,戴上口罩,准备大干一场了。段可说待在车里无聊,于是我从包里翻出李工头送我的那本《基督山伯爵》,拿来替她解闷儿。     医院没有锁门,所以我们很轻松的推开了玻璃门,进入到医院里。和之前在那家诊所里闻到的一样,各种药水味和腐臭味夹杂着飘进嘴里。但这里的药水味儿,不只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那种跌打损伤药的味道飘进鼻里,让我很不舒服。     一楼是挂号的地方,但走廊两侧也有不少病房。王叔指了指右侧的走廊,示意我们从这边开始清理。众人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右拐去。     不知怎么的,大家进了医院,就没有再用言语交流。可能是下意识的认为,这里是死人的地方,说话声会吵到他们吧。     刚走进一所房间,我们就有了收获。房间里的两张病床上,睡着两位病人。不,应该是死人。众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就分别围向房间里的两张床。进去后才发现,两床之间还躺着另外一具尸体。看样子,那应该是在这儿守夜的病人亲属。     那具尸体头朝下,看不见她的面部。但从她手掌的腐烂程度,以及在长发里钻来钻去的各种昆虫能知道,她的面部不会好到哪里去。吴林禹和程佳华,一人提着衣肩,一人抓起裤腿,将她抬了出去。如果这人现在还有感觉的话,这样的抬法,她一定非常不舒服。     王叔和我围在进门处的那张床前。床上的病人,**膨胀后,身体里的水分已经流失,面部干瘪了下来,但还有不少腐肉残留在面部。乳白色的蛆虫从耳洞里钻进钻出,在嘴唇旁蠕动,在额头上舒展身体,尽情的享受着这丰盛的食物。眼球自然是早就被蚀尽,透过没有眼球的眼眶,还能看见里边的大脑组织。但恶心的是,里面蠕动着更多的蛆虫,像是在里边筑起了巢穴一般。     密密麻麻的蛆虫数量,看得我头皮也跟着发麻,更让我生出一阵恶心。     围在另一张病床旁的周志宏,“哇”的一声呕吐了出来。这小子,上次不是也搬过尸体吗,这次怎么犯恶心了?     王叔踢了踢床,引回我的注意力,示意该开始了。他这一踢可不要紧,直接把尸体面部的蛆虫给抖了下来。蛆虫被抖到床单上,拼命的扭动着。我很想用手捏死它们,但又觉得太恶心了。     眼前的这具尸体,生前一定是断了腿,左腿还缠着绷带,打着石膏挂在支架上。王叔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子来,利落的割断了绷带。腿掉下来后,他也不担心蛆虫会爬到手上来,直接就拉过枕头旁边的床单一角,将尸体裹了起来。     我学着他的样子,走到尸体的腿部,将另一头的床单也拉过来,裹到一起。裹好后,我和王叔一人捏着床单的一角,把尸体提了出去。这还真是个好办法,虽然多费一些力气,但至少不用接触到尸体,也盖住了让人犯恶心的地方,真是极好。     我俩提着用床单裹住的尸体,走出病房,穿过走廊,然后扔到了医院门口。吴林禹他们抬走的那具尸体,也放在这个地方。陈莉姗跟着程佳华他们出来之后,就没再进去,只是站在医院门口拍摄我们抬出尸体的瞬间。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     如此往复,几个人搬起尸体来很有效率。只是到了后来,搬运医院楼上的尸体让我们有些累,因为需要不停的爬楼梯。不过还好,在众人的配合下,一下午的时间,整座医院差不多都被我们清空了。     好几十具尸体堆在医院门口,像是一座小山。看着眼前的劳动成果,我竟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成就感来。     虽然医院门口臭气熏天,但我还是取下了手套,脱掉了口罩。反正这味儿都闻了一下午了,鼻子都快麻木了,再多闻点儿也无所谓。     陈莉姗选好一个角度,将坐在门口休息的我们,和这堆尸体一并照了下来。     “还得把这些搬出去埋了?”志娃问道。     “那还费这事儿,当然是直接烧了。”张大叔喘着气回答说。他这体质,一下午搬下来估计累得够呛。周志宏不知道是累,还是被深度恶心了,直接躺在了医院门口。     吴林禹脱下手套说:“用什么烧,汽油还是酒精?这附近可没有干柴可以烧了。”     “那太浪费了。”王叔摇头说。     “不然呢?”程佳华问道,“不可能用打火机点燃它们吧。”     张大叔站了起来,他拍拍臀部的灰尘说:“这样,我们去超市拿点花露水。”           第九十四章 花露水 - 曙夜 - 二兵科林     “花露水?”程佳华西听像听见了玩笑话一样问他,“拿花露水来干啥,这大冬天的又没有蚊子。”     “花露水能燃。”张大叔回答说。     “能燃?”吴林禹也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我仔细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好像是有这样一种说法,但我没有亲自做过实验,也没有亲眼见到过。     “行吧,”我站起来对张大叔说,“那我和你一块儿去。”     超市很近,在骨科医院这条街道上就有一家。张大叔,我,以及志娃三人,一齐朝超市走去。超市的卷帘门拉下来一大半,但没有完全锁住。张大叔走过去,“哗啦”一声将卷帘门顶了上去。我看到,超市的玻璃门已经被砸碎,想必这一定是张大叔他们的杰作。     伴随着卷帘门拉开的响声,微弱的光线射进超市里,惊动的超市里边的生物,能听到“叽叽叽”的老鼠声。踏进超市,进门处是一个售烟的玻璃柜,上边摆着一台显示器。看得出来,这家超市规模不大,只有一层楼,更像是一家便利店。     志娃走到贩售饮料的冰柜前,打开玻璃门,取出里面所存不多的饮料。他扔给我一瓶说:“我们经常来这里,都快被我们搬空了。”     的确,货架上的商品,特别是食品,已经没多少剩余了。剩余的包装歪斜的倒在空荡的货架上,等着下一次的清仓。志娃扔给我的饮料,是一瓶可乐,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包装上的生产日期,还好,没有过期。我便放心的拧开瓶子,喝下一大口。     志娃直接坐到了收银台的皮椅上,拧开饮料瓶盖,尽情的享用了一口。然后他趴到售烟的玻璃柜台上,将饮料瓶放在眼前说:“还是冰红茶好喝,普洱茶算个啥啊。”     柜台上满是灰尘,这志娃也不怕弄脏了衣服。     张大叔进到超市后,直接就往更里面走去,想找到花露水所在的地方。我喝第二口可乐的时候,就听到他的喊声:“来,找到了,都过来。”     听到喊声,我招呼着志娃,朝张大叔喊话的地方走去。     尽管冬天傍晚的光线很微弱,但还是看清绿色包装的花露水,整齐的摆放在货架上,足足摆满了三层货架。是吧,这些驱蚊水不能吃不能穿的,以前自然没多少人来抢。张大叔又去找来了一个塑料桶,一瓶瓶的往里装。     我拿起一瓶,发现比我想象中的要轻。原因是花露水的瓶子是塑料制的。奇怪了,我怎么记得小时候用的花露水都是玻璃瓶子的啊。可能是我太久没有用过这东西,产品都升级换代了吧,只记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有位室友经常在寝室里喷花露水。     最后,我们装走了三个塑料桶的花露水。提着塑料桶走出超市后,天色又暗下来不少。张大叔像是照看自家的店面一样,不忘把卷帘门拉了下来。我取出一瓶花露水在手里看了看,配料表里边果然写有酒精。有酒精,肯定就能燃了。     走回医院门口,我忍不住用鼻子往外送了送气。这才离开了没多久,尸体堆的臭味就让我难受不已。我们把花露水从桶里倒出来,拧开盖子,然后倒进桶里。     花露水散发出的香味飘在鼻前,盖过了一定的腐臭。我特意在鼻子下方抹了一些,这才感觉好多了。带回来的花露水,比我想象中的要少,只装满了一个塑料桶。物极必反,满满的一桶花露水,香得让人有些不舒服了。估计这桶花露水不仅能驱蚊,就算是一个人在旁边闻上十分钟,都得熏晕过去。     张大叔提起塑料桶,绕着尸体堆倒了一圈。一圈倒完后,他又双手提起水桶,将桶里还剩下的花露水往尸体堆顶部倒去。     “行了,”张大叔丢下塑料水桶说,“你们站远一点,别把人烧着了。”     于是众人往皮卡车靠去。我这才想起,我以前是在一则新闻里知道花露水易燃的。新闻里报道的就是,某某熊孩子边玩火机边玩花露水,不小心把自己给引燃,然后造成烧伤。     倒进尸体堆里的花露水,渗了不少出来。张大叔单膝跪倒在地,摸出打火机,对着那些渗出的液体摁了一下打火机。打火机蹦出的火花,引到了花露水上。一会儿,一股微弱的、蓝色的火焰就在液体上方升起。这魔幻的效果,就跟酒精被点燃是一样的。     张大叔收回打火机,站起身,走到我们这边儿来。     蓝色的火焰不断加大,顺着液体,很快在尸体堆旁燃出一个圆圈。之后,火焰又顺着花露水,往尸体堆的上面燃。火焰在尸体的绷带、医生的白大褂、尸体的毛发、尸体的皮肤上尽情燃烧。不一会儿,尸体堆里能燃的物品都被引燃,窜出更大的火苗来。同时,“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尸液凝固后的头发被燃烧后发出的声响。     花露水、腐臭和头发被烧焦的味道,夹杂在一起飘进鼻腔。     相比上次和老陈在土坑里烧尸体,这次的情景要震撼许多。陈莉姗又打开了相机,咔嚓的照个不停。     “隔了这么久才来清理,没闹上瘟疫,真是好运气。”张大叔取下眼镜说。     我开玩笑说:“不是已经闹过一次了吗,史无前例的。”     “可能是人少了,闹不起来吧。”吴林禹接话说,“也可能是天太冷了。”     “你们搬了一下午,回去记得消毒。病从口入,以前听说地震的灾区死了人,有人乱喝水,就染上病了。”陈莉姗放下相机道。     “那问题就来了,”程佳华说,“我们晚上回哪儿睡?”     张大叔接话说:“我想好了,机场那边有所公寓,才修好,干净。”     尸体堆还在不停的燃烧,不知道要烧到多久。震撼的劲头一过,就没觉得有啥稀奇的了。没人还有耐心看着这堆腐肉被烧完。     尸体燃烧过程中还流出一些液体来,恶心不已。我对陈莉姗开玩笑说,拍啊,继续拍啊,过去调微距拍,保证能拍舒服。     陈莉姗挂回相机,对我翻了个白眼。     我们坐上了车,然后穿回隧道,在张大叔的带领下,往他说的公寓开去。从隧道穿出来后,车灯已经不用关了,因为外边和隧道里差不多黑。我虽然算不上是一个路痴,但在黑夜里,仅靠着车灯照射出的范围,我几乎分辨不出方向。只能看着前边的小货车左拐右拐,直到停下。     从车灯照射到的地方可以看出,车外有好几栋楼。我从背包里摸出来手电筒,然后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打开手电筒,往四周一扫,能看出周围的楼房都是崭新的,空荡荡的窗户告诉我们,这里以前没有人住,自然闻不到什么臭味。这可能是某个单位在这里修的集资房,还没来得及分配。不过这集资房修得也太偏僻了点,也有可能是分配给机场工作人员的。     单元楼的入口处,有一扇绿色涂装的金属门。金属门紧闭着,不知道有没有锁。王叔发现了这扇门的存在,和吴林禹一起走了过去。     “坏了,”吴林禹踢着门说,“门是锁着的。”     这扇门就是小区楼房里边常见的那种密码门,门里插着好多不锈钢管,中间是一块可以输入密码的键盘。不锈钢管之间的缝隙,容不下一只手伸进去。我将手贴到门上,推了推。门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在推一块钢板。     程佳华试着在键盘上乱按了一串数字,现在已经停电,密码锁自然没有反应。     “这可咋办呢。”程佳华见铁门的密码锁没有反应,便用力敲了敲铁门说。     我转过身,准备问问张大叔这是什么情况。手电筒的光扫到,志娃正站在货箱上,递下一个长柄的东西给张大叔。张大叔接好那东西,就朝着我们走来。我将手电筒的光集中到他身上,这才看清,他拿着的是一柄大石锤。     石锤的木柄很长,这样敲起石头来才能充分利用惯性。但今天我在货箱上没有见到这锤子啊?可能是埋在钢管堆里了吧。     “来,用这个。”张大叔把手里的石锤举起来给我们看了看。     他踩上进单元楼的阶梯,望着程佳华继续道:“小伙子,你长得壮,你来砸。”     “别这么说,我其实挺虚的。”程佳华不好意思道,但还是接过了石锤,“我试试吧。”     见他拿上了这么一个大杀器,门前的人纷纷走下了阶梯,为他腾出空间来。     “拿稳点,”王叔对他说,“别把腰杆闪着了。”     程佳华点点头,开始在门前找好合适的抡锤点。最后,他靠到了铁门的最边缘,因为那里到门锁的地方,刚好和石锤的木柄差不多长。程佳华双手捏着木柄,把石锤举在半空,和自己的身体形成了一个直角。他往胸脯提了一口气,大吼一声,就将石锤往密码门抡去。     石锤以程佳华的身体为圆心,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     带着程佳华使出的力道,以及锤头自身重量所带出的惯性,“咚”的一声,锤头砸到了铁门上。铁门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直接被砸开,只是凹进去一个窝。看来这事业单位的楼房,质量还是过关的。     “这门是往外开的,你这样砸怎么行。”王叔对他道,“砸那些不锈钢。”     程佳华这才明白过来,他伸头看了看门上的情况,就又站回原地,摆好姿势,又一锤往那些不锈钢管砸去。可能是他这一锤多使出了力气,通过手电筒的光可以看到,铁门虽然没有反应,但门里的那些不锈钢管,已经变形凹了进去。程佳华又抡了一锤,直接砸断了两根不锈钢管。     程佳华嘿嘿一笑,单手提着石锤靠过门去。砸掉的不锈钢管腾出了空隙,他把手伸进了门里。     “摸到锁了。”他回头对我们说。           第九十五章 吉他 - 曙夜 - 二兵科林     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程佳华慢慢的拉开了金属门。     他走下阶梯,将石锤还给了张大叔。张大叔拿着石锤,扔回到了货车的货箱上。     吴林禹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和王叔一起走进了单元楼。我和周志宏,提着从超市拿的水桶,里边装满了食物和水。我俩也准备跟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段可没有在身边。这丫头,我不是记得刚才醒了吗,难不成现在又在车里睡回笼觉?我只好将水桶交给了程佳华,准备回车里叫段可。     我举着手电筒,走回到皮卡车前。后座里闪着屏幕的荧光,我拉开车门一看,原来段可和陈莉姗坐在车里边,低头看着相机的屏幕。估计是陈莉姗在跟段可分享今天带回来的照片。     死人的照片有啥好看的,我敲了敲车顶,用手电筒指着她俩不好气道:“你们再不出来,我们都要进楼里去了,你俩要睡车里吗?”     陈莉姗和段可看了我一眼,应了一声,然后匆忙收好了相机。段可抓着我的胳膊从车里移了出来,她看着走向楼里的几人说:“今晚睡这里?”     “嗯。”我拽起她回答说。     段可用鼻子嗅了嗅,欣喜道:“好,真好,闻着不臭。”     车门也没啥好锁的,我随意的掩过了车门,领着她俩往楼里走去。一楼只有两户门,都是锁着的。我们又走进楼道,上到二楼里。幸运的是,二楼有扇门没有关严,免去我们破门的麻烦。而且这些防盗门不是一把石锤就能破开的。     拉开门,鼻子里能嗅到一阵淡淡的胶漆味儿。两把手电筒往里一扫,能看到房里的客厅堆着不少木料,油漆桶,纸屑以及两把木梯。看起来,这屋子在进行装修了。可能是装修工人不走心,也可能是离开后就没再回来,才让这屋子的防盗门大开着。     踏着几块木板,我们走进了室内。虽然里边有装修的架势,但见不着任何家具,可能是才装修不久。众人四散着在屋子里走了几遍,一致认为这里是个不错的歇脚点。也没啥可挑剔的了,在城区里,能找到闻不见臭味的地方已经是件幸运的事情了。     见选好了地方,张大叔和志娃退到了门边。张大叔撑着门说:“那我们就先走了,明早来叫你们,都早点睡,明天还有很多死人要搬。”     我还以为他俩会和我们一起同甘苦,一起睡这里,结果还是惦记着集装箱里的席梦思床垫。这也没啥,换作是我,我也会是一样的选择。     听到死人,陈莉姗立即提醒我们道:“等会儿可别忘了用水洗手,水可以少喝,但一定要消毒。”     周志宏从桶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接话说:“如果三个星期不吃饭,可以勉强活下来,但如果三天不喝水,那就会被渴死了。”     “我又没叫你们不喝水,”陈莉姗把背包放到木梯上说,“那如果你吃进了什么细菌,染上了什么病,保管你三天都活不过。”     “行,听你的。”吴林禹夺过周志宏手中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倒向手掌里,“搞好卫生确实是很重要的。”     屋子里很冷,程佳华将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也没什么作用,因为屋里的空气始终是这个温度。     “这水淋在手上,好凉啊。”吴林禹甩了甩手说,“你们是不是从冰柜里拿的?”     “这温度快要接近冰柜里了,”我取下冲锋枪说,“来吧,把屋里这些东西收集起来,我们生一堆火。”     这屋子里木料不少,完全足够生一堆篝火了。     “好主意。”陈莉姗说。     我们收集起木板,拆掉了木梯,然后清理出一片区域,把柴火堆在了客厅里。突然,楼下响起一阵车辆发动的声音。我将手电筒往门口一扫,果然见不到张大叔和志娃了。他俩竟然悄悄的离开了,不,也不能算是悄悄离开,他俩走的时候打过招呼的,只是我们偏离了话题,忽略了他俩的存在。     “来了。”吴林禹的舌尖舔着干涩的嘴唇说,他蹲下来抓起了一把纸屑。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打开了zippo火机,点燃了手中的纸屑。吴林禹将燃着火焰的纸屑堆扔到了柴火堆旁,扯起一块木板,靠向火焰的外焰。     木板不是太厚,很快就燃了起来。他又拿上几块木板,一并丢进篝火堆里。     “你这火机,不是有俩吗?”我对吴林禹玩笑道,“还藏着一个当备用?”     吴林禹盖上打火机的盖子,站起来说:“哪有,我后来找不见了,估计是放在以前的那条裤子里。你要的话,拿给你就是了。”     说完他将火机递给了我。     我对他摆摆手,说:“算了,我不爱玩这些,还是你留着吧。”     周志宏突然伸出手,夺走打火机说:“拿我玩玩儿。”     火势渐渐变大起来,王叔蹲到火堆旁,用一根木条在篝火堆里掏了掏,好让里面的柴火有空间充分燃烧。可能是这毛坯房里太空,我们身体的热量聚不到一块儿去,屋子里越来越冷。     所幸有堆篝火能取暖,几人便围到火堆旁,跺脚取暖。见屋子里有了火光,我和吴林禹便关掉了手电筒。     程佳华拧开了一瓶矿泉水,蹭了蹭我说:“帮我一下,我也来消消毒。”     我接过矿泉水瓶,往他捧起的双手倒去。倒了半瓶左右,我问他:“够了吗?”     “再来一点,我感觉到还有细菌残留在手上。”程佳华说搓着双手说。     他搓洗完双手后,又蹲下身,把双手放在火堆上烘烤。程佳华抬头对吴林禹道:“瞧,你刚才太急了,凉着手了吧,洗完后像我这样烤烤,既暖和又能高温灭菌。”     吴林禹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哪能算高温啊。”周志宏说,然后要过了我手里的半瓶水,也准备清洗双手。     “对,你得把手伸进火堆里转转,细菌们才会被烧死。”我开玩笑说。     程佳华站起身,捏着指节对我道:“那我宁愿细菌们好好活着。”     “坏了,”程佳华突然拍了一下手肘道,“我东西忘拿了!”     “什么东西?”我问。     “吉他。”说着他就推开防盗门走了出去。     “又没人会偷走,瞧他那急样儿。”我看着还在晃动的防盗门说。     陈莉姗对段可笑了一句:“我觉得这人挺好玩儿。”     “是吗,”段可回答说,“我觉得他长得好凶啊。”     吴林禹道:“提着一把吉他,会不会是搞音乐的?”     “当然是,”我接话道,“他以前是在酒吧唱歌的。”     “看他那样子,有三十好几了吧,这还在外边唱歌,不是有实力就是内心执着。”吴林禹点头道。     “谁知道呢。”我回答说,我没有提起程佳华年龄和我们相仿的事儿。     王叔独自坐到了墙边,抽起烟来。我从桶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要他记得洗手。王叔点点头,拧开瓶盖大喝了一口,然后倒向手里去。     周志宏坐到两个塑料桶边,在里边掏了几下。     “来吧,我们看看有些什么吃的。”他清点着里边的物品说,“有薯片,有苏打饼干,有豆腐干,还有鸡翅......哎,全跟我包里的东西一样。”     “有就行了。”我道,然后拉过一个塑料桶,推给段可他们,让他们自己来挑选。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是程佳华回来了。他提着黑色的吉他袋子,走进屋后关过了门。     “我习惯晚上练琴。”他对我道。可能是他出门后听到了我说的那句话。     “好啊。”我垫着一块木板坐了下来,“来弹一曲吧。”     然后我带头给他鼓起了掌。     程佳华拉开袋子,取出吉他,然后把黑袋子放到火堆旁坐了下来。他盘起双腿,将吉他放在腿上,然后抚了抚琴弦。     “弹什么好呢。”程佳华有些腼腆的问我们。几人都跟着坐了下来,等待他的吉他秀。     “都可以。”陈莉姗对他笑道。     “好,那我就献丑了。”他说。程佳华想了一会儿,左手握好琴颈,右手开始拨动起琴弦。     悦耳的吉他声立即响起。看他那指尖的速度,果然是玩了多年吉他的人。这段不知名的曲子很是好听,不知道是程佳华的弹功强,还是编曲人编得优美。总之,我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想把身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耳朵上。     突然,程佳华很有节奏的拍了两下琴体,那首曲子戛然而止。     “这是加州旅馆的前奏部分,我最喜欢的。”程佳华放下双手说。     我们又给他鼓了一次掌,连王叔也被刚才的音色给打动了,跟着拍了拍手。我提议说:“既然都弹了,要不唱一首吧。”     “下次,”程佳华回答说,“今天自我感觉嗓子不行,下次唱。”     说完他又弹奏起另一首曲子来,能听出来这次是反复的曲调,估计是练手用的。练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除了我和王叔,每个人都对他报出了名字。     “那是王叔。”我指着在墙边嚼饼干的王叔,补充了一句。     程佳华点点头,随手弹了一个旋律出来。他又问:“我以前在酒吧唱歌,你们呢?”     “我们都知道你是唱歌的,甭提啦。”我拧开一瓶矿泉水,清洗着双手说:“在座的有上学的,有当兵的,也有做教师的,你来猜猜看吧。”           第九十六章 雨夹雪 - 曙夜 - 二兵科林     “还有当兵的?”程佳华拨着琴弦问道。     “是啊。”我回答说。     陈莉姗呼了一口热气出来,搓着双手看向程佳华,等着他的回答。     程佳华笑了笑,指了指我和段可说:“虽然你总是喜欢带着枪,但你们这对小情侣绝对是学生。”     我笑着拧回瓶盖,不做回答,看他又会怎么猜。     “你,你肯定也是学生。”程佳华又指着周志宏说。     周志宏抿嘴一笑,低头继续嚼着鸡翅。他那么稚嫩的脸,肯定好猜。     然后程佳华转头打量了一番坐在他旁边的吴林禹,说:“你肯定就是当兵的了,脚上的07靴都还在呢。”     “挺会识人的,都说中了。”陈莉姗点头道。     程佳华又看向陈莉姗,皱起浓眉,右手抚着胡须道:“那你和王大叔,谁会是老师呢?”     陈莉姗笑眯眯的梳理着头发,不回答他。     “王大叔老一些,应该是他。”程佳华点点头,顿悟道。     陈莉姗收起笑容,撇下嘴巴,不好气道:“谁说老师就一定要老啊,你上学那会儿的老师都很老吗?”     程佳华愣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转头问我:“那王大叔是干什么的?”     “自己猜。”我撕开一包薯片说。     程佳华望了王叔一会儿,没有猜出个什么来。他伸出腿,抱着吉他站了起来:“那等会儿再猜,我先去练琴了。”     “不吃点儿东西?”吴林禹抬头问道。     程佳华捡起吉他的罩子,往一间卧室里走去,他说:“还不饿。”     伴着卧室里传出的吉他声,我们很快就解决完了从超市带出来的食物,算是吃完了一顿晚餐。嚼着这些满是防腐剂的零食,我又怀恋起在李工头那里吃到的热食了。     生起一堆火,屋子里慢慢暖和了一些。没人愿意离开这温暖的源头,于是我们决定,就在火堆旁边躺着睡了。背包忘记带上来,没有东西可以做枕头,我可不想像王叔那样直接靠着墙就睡。我便和段可一起走到楼下,准备拿些背包上来。     楼外又黑又冷,静悄悄的一片。望向天空,黑压压的一片,连颗星星都瞧不见。周围能看到的光源,只有二楼跳动的火光。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于外太空,周围都是虚无。     但无处不在的寒冷还刺激着我的神经。     “你们觉得,这样搞下去有前途吗?”围着火堆躺下后,吴林禹突然冒了一句出来。     “我就觉得累,人累,鼻子也累。”周志宏套上连衣帽回答说。吴林禹的迷彩包大,就和周志宏睡在一起。程佳华还在卧室里练琴,但没有听见声响。他问我借了一个手电筒进去,不知道在里边干些什么。     “咦,兵哥,你这包枕着咋这么硌人呢?”周志宏抱怨道,“你装了些啥?”     “手榴弹。”吴林禹双手枕着头,故意吓唬他说。     周志宏整个人直接腾了起来,他右手手肘撑着地面,对吴林禹惊问道:“手榴弹?那晚上突然炸了怎么办,这离火源这么近!”     吴林禹继续望着天花板,没有理会他。周志宏无奈了咽了一口口水,按了按背包,往耳朵里塞进mp3的耳机,悻悻的躺了回去。     段可和我枕着周志宏的旅行大背包,要不是看着段可已经闭上了眼睛,周志宏肯定会要回来的。我用手指绕着段可的头发,接着刚才的问题回答道:“前途?难道你还指望着有人发工资给你?”     “对,应该换一个词,叫意义。”陈莉姗补充道。     “好吧,意义。”吴林禹侧头看了一眼陈莉姗说,“那我们这样做有意义吗?”     “有的吧,”我回答说,“就像以前政府重建灾区一样,你一个人民解放军,就该做这些事儿的。”     “是呀,人民解放军。”陈莉姗继续闭着眼睛附和我道。     “人民正在手榴弹的威胁中睡去。”周志宏又抱怨了一句。     吴林禹用手肘晃了一下周志宏的头,说:“睡你的,出了事我负责。”     周志宏又想回驳一句什么,但又咽回了话。我接着说道:“但咱们这项工作,也不能称为重建工作,应该算是灾后复原吧,复原以前的社会。”     “但是人死了,总不能复活的。”吴林禹说。     “物质基础有了,自然会有人。”我道,“你想想,我们把这块片区搞好了,先不算其他外来的幸存者,就算我们几个,我们的后代,以后也会有不少人丁。说不定以后的学术界会把我们定为人类第二文明的祖先呢。”     “那现在是不是没有计划生育了?”     “当然没有。”我回答说。他怎么问个这么奇怪的问题。     “那繁衍后代的任务,就交给你和段嫂了。”吴林禹说完带头笑了起来,“咱以后还可以定个规矩,可以多生,超生,随便生,哈哈哈哈。”     大家都被吴林禹的玩笑话逗乐,连墙角的王叔也翘起了嘴角。段可往我怀里靠了靠,可能是害羞了。     没想到我如此认真的分析,却被他们玩笑了一番。我可没心情跟他们开玩笑,便往火堆里加了根木块,正色道:“睡了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呢。”     “人类第二文明。”吴林禹笑了一声,然后侧过身睡下了。     “加油啊。”陈莉姗也幽幽的传出一句。     这时程佳华提着吉他走了出来,我抬头看到他的左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小本子。     “哟,刚才不都还在笑吗,这就睡了?”他看见躺在火堆旁的几人,蹲下身,边烤火边问道。     我躺回背包,闭着眼睛说:“你不练吉他去了吗,怎么没听见个响?”     “灵感来袭,”程佳华说,“创作了一番。”     我睁开眼,看向他手里的红皮本子问道:“写了啥?”     “有机会给再给你看,明天吧。”程佳华把本子揣回了兜里。     第二早,我们被冷醒了,因为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我看了看表,才七点过。     “这还下雪了。”吴林禹揣着裤兜,走到窗台前说。     我跟着走到窗前,望向外边。一眼望出去,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满眼雪白,对面的楼房依旧还是瓷砖的颜色。天空中是在飘雪,不过一落到地面就融化了。     “雨夹雪。”我道。怪不得这么冷呢。     “好漂亮啊。”段可睁大眼睛,看着外面飘着的雪花。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正在颤抖。     “漂亮啥啊,你看你都冷得发抖了。”说着我帮她把羽绒服裹得更紧了些。     段可不以为然的说:“冷是冷,但是真的漂亮啊。”     吃不饱穿不暖,还谈什么审美。看来我们今天需要去商场添加衣物了,不然有人冻出毛病来可就不妥了。     陈莉姗又打开了相机,往外拍了几张说:“今年的雪好大,第一次在市区里见。”     程佳华立上了风衣领,缩着脖子,跺起双脚说:“我觉得该去找衣服穿了。”     王叔哈了一口热气在手中,然后又准备生起火堆。王叔是我们之中穿得最少的,之前没听他抱怨过温度,估计现在也快喊冷了吧。     张大叔和志娃还没有到,我们只好在屋里等着他们来了,再一起出去找衣服。     收集起客厅里所有能燃的材料,我们才重新生起一堆火来。用冰冷的矿泉水简单洗漱了一番,大概半小时后,我们听见了货车的行驶声。不用猜,这肯定是张大叔他们过来了。于是我们背好背包,走下楼去。     周志宏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防盗门关了过来。幸好吴林禹眼疾手快,伸出脚尖把门卡住。     站在金属门前,我这才看清公寓楼外的事物。正对方并排矗立着三栋楼,有**层的样子,贴着白色的瓷砖。在我身后,也是相同的三栋楼。楼与楼之间列得很工整,就像是宿舍楼一般。两排楼房之间的区域,是两条行车的水泥路,道路中间有一条种着树木的草坪。     再往左右两边一看,能看到分别有一条道贴着最边上的那栋楼而过,想必里面还有更多的楼房。这小区要比我想象中的要大。     淋着雨夹雪,我们踩过湿漉漉的地面,回到了皮卡车内。这雪点儿滴进后颈里,真是妥妥的透心凉。起来活动一番后,倒不是觉得非常冷,只是想找一双手套,裹住冷得麻木了的双手。     由于外边在飘雨夹雪,王叔和吴林禹不能再待在货箱里。于是我和王叔换了个座,抱着段可坐到了后边。陈莉姗身材娇小,吴林禹和周志宏挤出的空间刚好够她坐。     车门一关,程佳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热气。     张大叔的小货车,顺着左边儿的那条道开了过来。车停下后,程佳华摇下车窗,伸出头对货车副驾驶座里的志娃说:“天冷,我们准备先去找些衣服穿。”     “行。”张大叔回答说,然后将货车往后倒去。     跟着货车,我们又穿过隧道,路过骨科医院,回到了街区里。医院门口的那堆尸体,没有被烈火化为灰烬,而是变成了炭黑色的尸堆。不知道昨晚这堆尸火燃到了多久,但很有可能是被雨夹雪给淋熄了。     雨夹雪滴到尸堆上,融化后带出好多黑色的残渣物,流积到尸堆的外沿。     沿着街道,我们很快相中一家运动服装店。这简直就是应了我们的需求,因为运动服装店里通常男女装都有。     我们下了车,迎着沁凉的雨夹雪,跑到店铺门口。店主为了图方便,没有将卷帘门拉下来,门前是一扇锁着铁链的玻璃门。只要是玻璃,就好办了。王叔敲了敲橱窗的玻璃,肯定是又想砸开玻璃进去。我便把冲锋枪取了下来,递给了王叔。     突然响起有人跳到地面的声音,我回头一望,原来是程佳华从货车的货箱上跳了下来。他双手握着石锤,在飘飞的雨雪中朝我们走来。     王叔推开我送向他的冲锋枪,看着程佳华手里的石锤说:“用他那个比较好。”           第九十七章 开锁匠 - 曙夜 - 二兵科林     又是石锤,程佳华可能昨晚砸过一次门后,用上瘾了。     “雷神。”周志宏打趣道。     程佳华走过来,很酷的对我们晃了晃头,示意我们给他腾出位置来。几人明意,退到了隔壁的一家快餐店前。     他捏稳石锤的木柄,直接就往橱窗的玻璃砸去。一块玻璃自然是受不住这样的敲击的,随着玻璃碎掉了声音,卡在橱窗上的那块玻璃被铁锤头砸中后,几乎整块都裂了。     “舒坦。”程佳华收回石锤,活动了下肩膀说。搞破坏果然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     吴林禹走上前,用军靴的厚底踢掉了橱窗底部还竖着的玻璃块儿,然后推开用于展示套装的人造模特,带头走了进去。这些人偶的脸依旧让我很不舒服,于是我踩到橱窗上,将两个模特的面部拧向了墙边。这样就舒服多了。     走进店铺,里面隔绝了一部分楼上传来的腐臭,散发出阵阵布料的味儿。我很享受这股味儿,便用力吸了几口,幸好鼻子没有堵住。里面的空间不是很大,有几十平米的样子。几十平米的空间,有四五列挂满衣物的衣架,也有销售球类器材的专用货位。墙上,也挂满了各类服饰。     一眼便知,里面挂着的大都是春秋两季的服饰,估计是病毒爆发后货源也跟着断了。这也无碍,我们可以挑几件当成内衣穿。我顺着几列衣架一路挑过去,找到一件厚度合适的外套后,就脱下羽绒服,穿在里边。如我之前所说,我最想要的还是一双手套,于是我裹好羽绒服后,就开始寻找手套。     最后,我如愿以偿的找到了一双手套。手套放在一个价格不菲的足球旁边,是的,这双手套是守门员用的手套。只要能御寒,就没什么好挑剔的了。我将手套带到手上,有些大,可能是守门员的手都比较大吧。但是手感很不错,也很暖和,握起枪来也很有摩檫力。我活动了下手指,满意的往店外走去。     “我觉得,看起来还是太肥了点儿。”周志宏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说。     吴林禹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不屑道:“你这小子又没处对象,这么讲究做啥?”     周志宏笑着回答说:“就是没处对象才讲究呢,不然谁跟你处?”     “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有这门心思呢?”吴林禹坏笑道,“行,温度别要了,我把衣服给你扒下来,看你的两个姐姐会不会中意你的风度。”     说着吴林禹就拉开了他羽绒服的拉链,准备扒下衣服。周志宏赶紧合好衣服,跑开了。其实要说风度与温度并存,也并不是不可能的。比如程佳华,他把里边的衣服都换全了,然后再套上风衣。风衣里厚厚几层的衣服,臃肿感没有,倒让他看起来又强壮了几分。     王叔不挑剔,随意裹上了几件运动装。他这身看起来,就像是小区里出来晨练的王大爷。吴林禹没拿衣服,可能是他身体素质好,裹上羽绒服就足够抵御寒冷了。但他拿下几双鞋子,拆走了几根鞋带,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用。     段可和陈莉姗没多久也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羽绒服里边加了衣服,让两个姑娘的头看起来小了许多。     周志宏见到我的手套,也想去搞一双,遗憾的是店里就这一双。     “这里要是有秋裤就更好了,”程佳华低头跨出橱窗,跺脚说,“脚还是僵啊。”     “等会儿动起来就不僵了。”我走出店铺说。我注意到,雪点虽然滴在路面上就化掉了,但隔壁快餐店的雨棚上,敷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冰粒,像是积雪一般。不知道这样下去,这雪会不会在路面上积起来,要是这样就好了,因为我很久没有看到过雪景了。     张大叔下了车,他换上了一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貂皮大衣。矮胖的身材,加上秃顶,再配上一身貂毛,这哪是什么大学讲师啊,分明是改革开放时期的暴发户。张大叔向我们发了几支烟,看着天空道:“下雪了,好兆头啊。”     “冷得慌呢。”程佳华继续跺着脚。     “这是好事,”张大叔点燃烟说,“一下雪,这温度就跟冰箱里差不多,那些尸体如同是冰箱里的冻肉,冻起来了,细菌活动得就慢,对我们的影响就越小嘛。”     “有道理。”吴林禹点头说。冻肉,这种说法让我感到有些恶心。但要是能冻走一些气味就更好了。     王叔点燃烟问道:“今天搬哪里?”     张大叔抬头道:“面前这栋楼都行,反正都有死人。不过,今天我们分一批人去做另外的事。”     “做什么?”王叔问。     “你们那屋子不还是空的吗?”张大叔抽着烟说,“就不想去添置点什么?”     王叔立即领会了张大叔的意思,对程佳华道:“车钥匙给我。”     程佳华脸上挂着疑惑,将车钥匙掏给了王叔。张大叔指着右边的路说:“这条路,过了第一个路口,左转,有一个商场。门已经被我破开了,里边有三层楼,负三楼别下去,都是烂肉和烂蔬菜,臭人。”     王叔当然明白,他对我们说:“那我带这俩姑娘去超市,你们继续搬。”     段可和陈莉姗对视了一眼,还不明白王叔要带她们去做什么。     说完王叔就往皮卡车走去。段可和陈莉姗没反应过来,还杵在原地。我便提醒了她们一句,她俩这才往车里走去。段可走了几步,转回身,笑嘻嘻的把我手套取走了。我想着等会儿就要搬死人,总不能戴着这双新手套去搬吧,就帮忙取给了她。     王叔发动了皮卡车,向道路中央拐去。吴林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吼叫着让王叔停下了车,然后从后座取出了他的背包。     “嫌搬人没挑战性,加点儿负重?”我对他玩笑道。这包我背过,知道重量不轻。     吴林禹单手提着背包,回答说:“当然不是,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准备出发时,张大叔发现志娃还在车里边。便有些恼怒的走到货车旁边,用力拍着车门说:“你这懒娃,还吹空调,下来干活了!把车的火熄掉!”     志娃听到吼声,规矩的熄灭引擎,依依不舍的从温暖的驾驶座里走了出来。志娃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他哈着热气走下了车,佝偻着腰向我们走来。一滴雪水滴进他脖子里,凉得他竟然叫了出来。     “给我精神点儿!”张大叔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手套呢?”     “还在车里。”志娃回答说。然后很识相的回到车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来。我们小心的从塑料袋里拈出手套,又小心的戴进手里。口罩我们都带在身上,我边展开口罩,边打量着眼前这栋楼。     这栋楼,有四五层的样子。光是闻味儿的话,能知道这附近肯定有死人,但至于这栋楼里边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贴着街道走了十几米,拐进一条小巷子里,这里应该能走到楼房的入口。巷子很窄,只能容下两个人并排而过。雪水聚集到房檐上融化后,聚集成更大的水滴滴下来,沁人身骨。我们像是躲子弹一般,快步走过了巷子。     顺着巷子一转弯,耳边突然穿来一声猫叫。这突然的声音把我惊了一乍,我警觉的转过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有一只黄白相间的猫正坐在头顶上方半米的空调机上看着我们。这猫摇头晃脑的,灵透的双眼里竟还带着几分好奇。不知道它简单的大脑里正在想什么,可能是太久没有见过人类了吧。这猫也很肥,也不知道最近吃了些什么。     志娃朝它拍了一下手掌,它便灵敏的一跃,跳进窗台里消失不见。     穿完巷子,就来到了几个单元楼入口前。用“脏、乱、差”来形容这里的情况一点也不为过:垃圾随意的堆在楼梯口旁边,散发臭气。楼梯口前还有成片的油渍,感觉已经粘附到了水泥地上,用什么都清洗不掉。自然,垃圾堆里还有吃厌了死尸,来里边换口味的蟑螂之类。     吴林禹提着背包走在最前,一路带着我们来到了五楼。再往上,就是锁着门的楼顶天台。楼里也很窄,每层楼只有两户门相对。面前门框里的这扇防盗门很破旧,门锁上还装饰着一个铁饼狮兽,狮子嘴里咬着一个门环,这应该是上个世纪的产物。门旁的墙上印满了开锁和办证的电话,能看出来是墙壁涂白了几层后又印上的。想必这楼也有点儿历史了。     几个人挤在狭窄的楼道里,很不自在。程佳华敲了敲防盗门说:“这门恐怕是砸不开的,咋整,要不要叫个开锁匠?”     “不用了,我就是。”吴林禹笑着说,然后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支木柄手榴弹来。     除了我和周志宏,其他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来。周志宏隔着口罩喃喃道:“原来就是枕着这东西睡觉的。”     “我只知道你是当兵的,没想到你还是工兵,专搞爆破啊!”程佳华看着吴林禹手里的手榴弹,点头道。     “错了,”吴林禹摇头说,“工兵的技术含量更高,我只是乱炸一通。”     “能炸开就行。”张大叔说。     “嗯,你们让让。”吴林禹又取出鞋带说。他将木柄手榴弹穿进门把手里,然后用鞋带绕了几圈固定住。     这个木柄手榴弹,上次吴林禹拿出来给我看过一次。具体型号我不清楚,只知道这东西历史悠久,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装备我军部队,服役至今。     “都到楼下去。”吴林禹固定好手榴弹后,转头对我们道。     这又不是放鞭炮,不用他说我们也知道躲开。志娃和周志宏觉得不保险,担心把楼也炸穿,硬拽着我们下到了三楼。     “好了吗?”吴林禹在楼上问我们。     “行,炸吧!”张大叔敞开嗓门道。     吴林禹没做回答,几秒后,就听见他匆匆下楼的脚步声。又是几秒,楼上传来了一声震天的巨响。           第九十八章 北方的风 - 曙夜 - 二兵科林     这震耳欲聋的响声,感觉把整栋楼都震得晃了晃。听响动,防盗门估计伤得不轻。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爆炸声后,程佳华看着楼上,突然说了一句。     “啥事儿?”我问他。     “我那箱子还放在皮卡车的后边儿呢,”程佳华说,“忘了移走,你说里面的东西会不会被淋湿?”     我当是想起什么来了呢,这无关紧要的问题,引得我一时无语。我说:“王叔看到肯定会给你带进车里的。”     程佳华还是有些担心的点了点头。     志娃挡在楼梯口前,闭眼捂着耳朵,堵住了我们上楼的阶梯。张大叔走上去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厉声道:“还捂个啥,都炸完了,赶紧上楼去,别挡道!”     志娃睁开眼,放下双手,睁大眼睛看向楼上,说道:“响完了?”     “你还当是双响炮吗?”张大叔说着就把志娃往楼上推。     众人一路小跑回到了五楼。木柄手榴弹果然起了作用,门锁处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估计门锁那一块儿都被炸飞了。防盗门已经被拉开,见不着吴林禹的影子,想必他已经进到了室内。     我们知道,步兵通常所使用的手榴弹,除了爆炸时冲击波产生的伤害外,还有就是溅射出的破片,能给予敌人打击。所以我们看到,在这扇防盗门所对的那扇门上,以及旁边一定面积的墙面上,嵌满了金属小破片。这种类似于小铁块儿的破片,混合着木渣,也落得满地都是。     周志宏伸出手,摸着门上嵌着的那些破片说:“这东西还能飞铁块出来?”     程佳华用鞋底摩着地面上的破片渣说:“要是刚才有个人站在我这里,就算炸不死,也得被这些小碎片刺得毁容瞎眼啊。”     “这就是为什么小时候玩炮仗,都不往玻璃瓶里放的原因。”我笑道。其实我小时候就和表哥这样做过,但还好没有闯出什么祸。     张大叔把防盗门上的大窟窿检查了一番,就戴上口罩,拉开门往里走去。我们也跟上他的脚步,挤进门里。     不出所料,房间里飘满了腐臭味。我竟生出一股喜悦感,至少,这手榴弹没白炸。屋子的装修很简朴,或者说是清贫,连地砖都没有贴。整所屋子的面积也很窄,有两间卧室,一间厕所。里面的家具,也就那几样,一张饭桌,几张木制沙发,老式的柜子堆在客厅的角落,上边放着一台彩电。     饭桌上还盖着用于挡防蝇虫的罩子,吴林禹的迷彩大包,就放在桌子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吴林禹从一间卧室里走了出来,他边戴好塑料手套边说:“我看过了,一共四个。”     四个死人,比想象中的要多。木沙发上堆着的几件蓝色制服,就是工厂里工人穿的那种。我突然猜想到,这里可能是附近工人的合租房。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管他们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对我们来说都是一堆腐肉而已。没人想在这臭气熏天的屋子里多呆一分钟,于是张大叔脱下貂毛大衣,叫上我们开始干活。周志宏呆在原地,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日历,没有跟着我们朝卧室里移去。我便走回去问他,在看啥呢。     “我在看什么时候过年。”周志宏放下翻动日历的手,扭头对我笑道。     尸体被我们搬出了卧室,堆放在了客厅里。屋里的人,都是趟在床上,在睡梦中死去的。这对我们来说很轻松,我们只需要裹上床单和被子,再把它们抬出卧室就行了。     “接下来呢?要不要搬下去?”程佳华看着被裹住的四具尸体说。     “那太麻烦了。”吴林禹接话道。     张大叔用手臂扶了扶眼镜说:“直接扔下去吧,搬下去太累了。”     “扔下去?那会不会摔死......”我惊道,但这句话说到一半,我就意识到它们已经是死人了。     “就这样吧,”程佳华弯腰捏住床单的一头说,“我可不想搬着这些死人跑完五楼。”     吴林禹也弯腰抓住了被单的另一头,转头看向客厅的窗户道:“幸好这儿没装防盗网。”     张大叔跟着捏起了裹着另两具尸体的被单,然后递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帮助他。我慢吞吞的抓起了被单的另一头,还在考虑把尸体扔到楼下是否妥当。虽然我想不出来这有什么不好。当然,要是叫我扛着这些尸体走下五层楼,我还是不太愿意的。     犹豫间,张大叔提起被单的一头,领着我把尸体放到了窗户前。吴林禹和程佳华一人提着被单的两端,往窗外看去。     “楼下没人,可以扔。”程佳华收回头说。     “那整吧。”说着吴林禹就咬着嘴唇提起了被单。     周志宏和志娃帮忙把窗户推得更开了些,好让窗户有足够的宽度通过尸体。但这窗户实在是太窄了,就算全推开,也达不到尸体的长度。吴林禹和程佳华只好斜着把尸体的一端先放出去,然后伸手一推,就把裹着被单的两具尸体推出了窗外。     没有两秒的时间,楼下就传来一声闷响。     周志宏探头出窗,摇头啧啧道:“听着都疼,还好他们已经死了。”     “所以要自杀千万不要选择跳楼,不仅是痛,还丢人。”程佳华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说道。     听着他们在窗台前的谈话,我也很好奇的想去看看。但张大叔用舌头对我打了个响,又提起被单,意思是轮到我们了。     学着吴林禹他们之前的方法,张大叔举着被单的另一头,把尸体斜放在了窗台上。一只不知名的黑色小虫子,顺着尸体的长发爬到了我的手套上。我下意识的松开了双手,甩走虫子。由于身体伸出窗户的那一截更重些,所以我手一松,尸体就在重力的吸引下往外滑去。     没等我走近窗户,楼下就又是一声闷响传来。我在窗户边挤出一个位置,往下看去。四具尸体实实的摔在了楼下,躺在满是雨水的街道里。之前裹住他们的床单和被子,已经被摔散开来,露出尸体本身的狰狞面目。四具尸体呈各种奇怪的姿势趟在地面,像是几具摔到在地的木偶一般。尤其是被我和张大叔扔下的后两具尸体,膝盖骨已经被折断,腐烂的小腿以一个活人无法做到的角度弯曲着。     我没见识过跳楼现场,但我估计跳楼现场应该跟眼前的画面差不多吧,就像程佳华说的那样,既疼痛,又丢人。而那几床被子和床单,盖在尸体的短裤上,绕在它们的手臂旁,如同裹尸布一般。     吴林禹踩到窗台旁木沙发的扶手上,往窗外探出了整个身子。他在外边看了一会儿说:“隔壁那户也没有防盗网,我看能翻过去。”     张大叔也伸头看了一眼,说:“应该是没问题,不过会不会有些太危险了?”     “是啊,这雨天里滑。”我摸着湿润的窗台附和道,“你腿上不是还有伤吗?”     这窗台和隔壁的窗户之间,只隔有二三十厘米的瓷砖,如果是在二楼的话,我完全有信心能翻过去。     “今早我已经把纱布拆了,没伤着骨头,不碍事儿。”吴林禹回答说,然后从木沙发上跳了下来,像是在为他的话做证词。     “不用手榴弹炸门了?”周志宏问道。     “哪来这么多,你当我这里是武装部?”吴林禹说着就把窗户往中间推去,又踩回木沙发。看来他真是准备翻过去。     “那要踩稳了,这可开不得玩笑。”程佳华正色道。     “我懂。”吴林禹舔着嘴唇,站到了窗台上。     整个过程比我想象中的简单,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吴林禹一手扣着窗框,伸出一条腿踩到隔壁的窗台上。他的另一只手,也就是左手,扣稳隔壁窗台的窗框后,就甩腿翻了过去。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看到他平安进到了隔壁的房子里,我们一齐舒了口气。看来装防盗网很有必要啊,但仔细一想这出租屋里也没啥好偷的。     然后,我们走回楼梯间,站到那扇嵌满了破片的防盗门前,等着吴林禹开门。这间屋子比隔壁那间要乱许多,但家具多了一些,至少贴有地砖。屋内只有一具尸体,我们照着之前的方法,将它扔到了楼下。吴林禹扯下了客厅里的窗帘,说是让我们将他吊到楼下,再给我们开门。     这吴林禹,原来是个爱玩儿命的主啊。     但他的臂力好,所以这也没什么问题。得益于吴林禹良好的身体素质,我们按着这样的方法,大概一上午的时间,除了二楼有一户安装了防盗网的人家,整栋楼的尸体都被我们清空了。     一上午的活动结束后,我们靠坐在二楼的窗户前休息。外面的雨夹雪还没有停,我看到程佳华脱下手套,取出昨晚那个红色小本子写了起来。     “没想到这么轻松,”张大叔取出香烟发给我和吴林禹,“多亏了这兵小伙啊。”     说完张大叔拍了拍吴林禹的肩膀。吴林禹接过烟,露出笑容,没有回答。     “finish!”程佳华写着写着蹦了句洋文出来。     “写啥呢?”我很好奇的靠到他身旁去。     程佳华收好笔,将本子递给了我:“就是昨晚写的,现在完成了最后一句,来,你来提提意见。”     我问吴林禹接了个火,点燃了嘴里的烟,接过了本子。满满的三页字,原来写的是一首诗:     我的朋友坐上九月的列车跟我告别,     他说他要去北方充满自由的草原。     他说理想的脚步不会为谁而停留,     九月的风会把他的背影吹走。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是在冬天,     回到南方,     带着他十月的理想。     再见朋友,带上这瓶属于青春的酒。     还有我的吉他,不再有哀愁。     北方的风啊吹断了他的琴弦,     他回来了,却带不回辽阔的草原。     一滴不剩,这瓶名叫青春的酒。     没事儿朋友,     我们早已没有年轻的梦。     “年轻的梦?”我取下嘴里的香烟念道,“行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才艺。”     程佳华站起身来笑道:“要唱好歌,总不能唱一辈子别人的歌吧,总得带点儿原创的。”     我点头,然后又把这些字读了一遍,问他道:“你不是想往西边走吗,怎么写的是北方的风?”           ALPHA - 曙夜 - 二兵科林     【一个作者最痛心的瞬间,就是得知有读者在看盗版】     “写啥呢?”我很好奇的靠到他身旁去。     程佳华收好笔,将本子递给了我:“就是昨晚写的,现在完成了最后一句,来,你来提提意见。”     我问吴林禹接了个火,点燃了嘴里的烟,接过了本子。满满的三页字,原来写的是一首诗:     我的朋友坐上九月的列车跟我告别,     他说他要去北方充满自由的草原。     他说理想的脚步不会为谁而停留,     九月的风会把他的背影吹走。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是在冬天,     回到南方,     带着他十月的理想。     再见朋友,带上这瓶属于青春的酒。     还有我的吉他,不再有哀愁。     北方的风啊吹断了他的琴弦,     他回来了,却带不回辽阔的草原。     一滴不剩,这瓶名叫青春的酒。     没事儿朋友,     我们早已没有年轻的梦。     “年轻的梦?”我取下嘴里的香烟念道,“行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才艺。”     程佳华站起身来笑道:“要唱好歌,总不能唱一辈子别人的歌吧,总得带点儿原创的。”     我点头,然后又把这些字读了一遍,问他道:“你不是想往西边走吗,怎么写的是北方的风?”           第九十九章 马蹄声 - 曙夜 - 二兵科林     “这个......”程佳华犹豫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要是写西北风的话,那读起来就有些怪了。”     “是吧。”我点头道,然后把本子合上了。     “没啥意见可以提的?”程佳华问我。     我抽了口烟,又翻开本子说:“我没你那文艺细胞,提不出来什么意见,就觉得有一点不好。”     “哪里?”程佳华如同是收到了客户反馈的意见一般。     “字有点儿歪。”我笑了一句说。其实这字也不算难看,只是写得有些犷,果然字如其人啊。     “拿我看看,写的什么?”周志宏从我手中拿过了本子。     周志宏拿过本子和,和志娃一道读起了本子上的字来。程佳华坐上旧皮沙发,无奈的说:“其实我是很介意有人大声的念出来。”     但周志宏和志娃全身心的投入进几行诗里去了,根本没听见程佳华说的话。我灭掉烟头,接他话说:“是啊,好作品是要用心品读的。”     “不错,”等志娃和周志宏念完了,张大叔点头称赞道,“好久没听过原创的现代诗了。”     吴林禹也凑过头去,瞄了几眼说:“写给女孩子的?”     “当然不是了,”周志宏指着本子上的字说,“你看写的是他,没有女字旁的。”     “那就是给写给伙子的?”吴林禹坏笑道,“对一个男的费这事儿干嘛!”     “背后有故事嘛。”我玩笑道。     程佳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拍走皮靴上的灰尘说:“你们怎么想都行。”     “对,书上讲,每部文学作品背后,都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周志宏站起身,把红皮本子还给了程佳华。     “别抬举了,我这就是瞎写,哪算得了什么文学作品。”程佳华把本子揣回衣兜里道。     “但总会有一个故事的。”我笑道。     下午,我们去了隔壁的那栋楼。按照之前的方法,吴林禹用手榴弹破开最顶楼的门,再依次打开隔壁和楼下的房门。一下午的时间,我们大概清理完了两栋楼的尸体,除了那些带防盗网的住户。     虽然还是蛮有效率的,但吴林禹包里面的手榴弹并没有多少,假使算作一栋楼费掉一颗手榴弹,也是远远不够的。而且,照这样的方式,尽管吴林禹胆子大,但总带有危险系数。要是稍有大意,出事后可是无法挽回的。     但我们又没能想到更好的法子。     忙碌之中,我都忘记了段可他们的存在。直到傍晚时分,我们在街道上清点尸体时,才看到王叔驾驶着皮卡车朝我们开来。     雨夹雪已经停了,最终飘落的白雪没能在地面堆积起来,只留下了湿漉漉的街道和尸堆。     “挺快的啊,”王叔下车后,看着满是街道的尸体惊叹道,“这里得有五六十个吧?”     下车的只有王叔一人,我往车里看了看,没有见到段可和陈莉姗。     “差不多,”我回答道,“你们下午干啥去了?”     “在商场搬了些东西回去,”王叔捏了捏鼻子,干板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来,“你会喜欢的。”     “搬了一下午?”张大叔问他说。     “段可她们呢?”我几乎和张大叔同时问出口。     “有一下午吧,但我还去其他地方转了转。”王叔回答张大叔道,然后把手里的车钥匙甩给了程佳华。     然后王叔又转头回答我说:“她俩在房子里。”     听到她俩安全,我便应了他一声。张大叔说:“你出去转了转?去了哪里?”     王叔靠到皮卡车的车门上,摆手道:“等会儿说,你们先来讲讲,你们是怎么搬出这堆人来的?”     周志宏将我们用手榴弹破门,再依次清尸的步骤告诉了他。     “手榴弹?”王叔眯起眼睛看向吴林禹,“你小子行啊。”     吴林禹走过来打开车门,把迷彩大包放进皮卡车的后座。他对王叔耸肩笑了笑,没做回答。程佳华看到吴林禹的动作,这才想起他的箱子。他慌忙跑到货箱旁查看,发现王叔没有帮他把箱子收到车里,但是在箱子上盖了一张塑料油布。     程佳华立马搬出箱子打开,确定里面的东西没有被沾湿后,才长吐了口气。     王叔拍了一下车门,边拉开门边说:“我这下午出去也没白转悠,我带了些东西回来。”     他弯下身子,伸进车里掏了掏,然后用右手提出一个蓝黑相间的行头来。这行头,应该是某种机器,因为有头端部分是金属制成的。再仔细一瞧,耀着金属光泽的头端原来是圆形的切割片。王叔提出来的是一个切割机。     “这?”张大叔有些惊讶,也有些兴奋,“切割机?能用吗?”     王叔没回答,举起那切割机弄了一会儿,然后在柄上轻轻的一握,切割机就响出刺耳的声音来。随着噪声的响起,头端的那块金属切片也高速转动起来。我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生怕王叔没拿稳,这机器割到我身上来。     转了几秒,王叔手一松,切割机就停止了转动,噪声慢慢变小。     “哪里找到的?”吴林禹指着切割机问王叔道,“这东西不插电也能用?”     王叔把切割机放到车顶说:“进城时不是瞧见好多石料厂吗,想起这些死人都在屋里,你们弄不开门,或许这东西能帮忙。”     “但没想到你小子竟然用上了手榴弹,都留好,用来炸门太浪费了,以后还有更大的用处。”王叔接着道。     吴林禹走过去,拿下车顶的切割机,在双手间翻来翻去。他又问了一句:“这东西不用通电?”     王叔摸出一包烟,发了几根给我们。他点燃烟说:“嗯,那地方有不少切割机,但都是有插头的,上电池的,就只有这一台。”     王叔递来的烟又是另一个种类的黄鹤楼,过滤嘴上的花纹特别好看。我们几人围了过去,纷纷看向吴林禹手中的切割机。程佳华说:“用电池的?五号电池那点儿电,估计转不了几圈吧?”     “而且电池上哪儿呢?这上边都是些洋文。”吴林禹将切割机在手中翻来覆去,还是没能找到上电池的口子。     “用来分尸的话,一定非常好用。”周志宏抬了抬眼镜说。     “你当是玩具呢,用五号电池。”王叔说着取下嘴里的香烟,又弯腰进入车里。没一会儿,他抓出三个黑色的盒子来,放到车顶上。     “是这种电池。”王叔咬回香烟说。     我抓起一个黑盒仔细一瞧,挺重的,上边写有英文和日语。显而易见的是,这些被王叔称为电池的黑盒子,就是切割机尾端的那坨黑色物体。平日里常见的切割机都是使用交流电,普通电池那点儿电量自然是不够的。这些黑盒子应该就是蓄电池,就像汽车电瓶那种。     “这一盒电能用多久?”张大叔也拿起一盒电池说。     王叔弹了弹烟灰说:“我也不清楚,反正省着点儿用吧。”     我放回手里的电池,从吴林禹手中要过了那台切割机。东西挺沉,比我那支五六式冲锋枪还要重一些。黑色的橡胶附在握柄上,握起来很舒服。切割机整体看起来很新,应该没使用多久。切割片外还围着一圈方形的金属,方便水平切割。     配上末端那一大块电池,手里的这台切割机看起来很有科技感,更像是一种武器。看着切片上密集的钩齿,我不自觉的联想到这机器启动后,割到**上该是一幅多么血腥的画面。按压式的开关就在握柄下方,虽然这类带有危险性的工具通常都有双重开关,但我没敢去按动。     “有了这东西,”我对吴林禹说,“你就不用整天玩命儿了。”     “最重要的是能节约手榴弹。”吴林禹笑道。     被我们从楼上推下来的尸体,都已经被雨雪给淋湿了。淋湿后自然是无法烧毁的,于是我们决定,就先将它们搁置到街上,以后干透了再说。     所有人进到了车内,准备返回。回到隧道这段路我们还记得,程佳华驾驶着皮卡车,领在货车前边。在车里,我们和王叔分别谈起了下午的一些细节。他说,俩姑娘花了不少时间在商场的衣店里,最后还带回来一条狗。     “狗?什么狗?”我惊奇道。     “能吃狗肉了?”吴林禹也问道。     王叔在副驾驶座里摇了摇头,偏头对我说:“应该吃不了,你女朋友喜欢得很呢。”     这时皮卡车驶回了那条拆迁过的街道,前面就是穿回隧道必经的十字路口。离十字路口还有十几米远时,程佳华突然踩下刹车,将皮卡车停了下来。车里的人顿时停下了谈话,把目光投向他。     跟在后边的货车也一个急刹车停下。     程佳华快速的摇下车窗,望向车外说:“你们听,又有什么声音?”     又有什么声音?上次听到的钢管声不也是从这街道里发出来的吗,难不成又有人来偷钢管了?但上次的声音也是程佳华先听到的,我们没有丝毫怀疑,立即竖起了耳朵。     踢踏,踢踏,踢踏。果然有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频率还挺快的。     这声音,虽然不是经常能听见,但不用细想,就能知道是什么发出的。那是马蹄子踏在地面的声响。     “左转,声音是那边来的。”王叔指了指前面的路口说。     程佳华点头,立即驶出皮卡车。皮卡车紧贴着人行道一左转过去,果然有一匹马出现在视野里。能看到,马背上还坐着一个人,正驾着马往街道的尽头奔去。     王叔拍了拍程佳华的肩膀:“快,追上去看看!”     不等王叔说完,程佳华就摇了几下换挡器,给汽车换了一个档位。他踩实了油门,朝前边的那匹马追去。           第一百章 马儿跑 - 曙夜 - 二兵科林     奔跑的那匹马,离我们有接近两百米的距离。     皮卡车提速的同时,程佳华连按了几声喇叭。马背上的那人,听到车笛声,匆匆往后撇了一眼。他看清了疾速朝他驶去了皮卡车,立即拍了一下马屁股,身下的马就跑得更快。     天色很暗,一人一马隐进远处的街道里,都快看不清了。程佳华打开了车子的远光灯,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去。四条马腿就算再强健,也是跑不过四个轱辘的。所以渐渐的,车与马之间的距离慢慢缩小了。     尽管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马背上的那人,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握着缰绳,斜着的身子随着马匹而抖动,巴不得冲到180迈。     “看来人家没有想要认识我们的意思。”吴林禹趴在程佳华的座椅上说。     “我看也是,要不别追了吧。”周志宏缩下身子说,“这风吹着冷,我担心人没追着,我先感冒了。”     的确,程佳华旁边的车窗没有摇上来,随着车速的加快,外边的冷风不断的刮进来。我注意力都集中到那马身上去了,之前还没发觉。     “只担心那是个什么威胁啊,”王叔说,“还是看看比较好。”     不一会儿,车与马之间的距离就缩小到了二三十米左右。马匹直直的往前奔,带我们穿过了另一个十字路口,回到了去往红旗大桥的路上。     程佳华往前闪了闪车灯,说道:“这人执着啊,知道自己跑不过,还不停下来,那马可不是机器,是会累的啊。”     “那马头上又没带反光镜,怎么知道你追上去没有。”吴林禹道。     话毕,程佳华又鸣了两声车笛,说:“这声音他总能听见吧。”     虽然这两声喇叭那人百分百能听见,但他还是只顾往前,连头都不回一个。我真想找个大喇叭对马上的人吼一句,我们不是坏人,您就停下来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     车轮胎转动的速度,远远超过了马腿跑动的频率。很快,我从后座里就能看清马背上那人身上的细节了。说是细节,也没有多少细节能辨认。因为一件带着古怪花纹的披肩斗篷,将他的后背挡完了,根本瞧不到其他的东西。除此之外,还能看到的是,一条直直的辫子,顺着他的头颅而下,正随着身体的抖动而摇摆。     看到辫子我就在想,难道马背上的人是个女的?要真是女的话,那也不奇怪了,一个女儿身在外,总得谨慎点吧。不过她应该高兴的是,追在她后边不是什么坏人。     来不及更深入的细想,程佳华就粗暴的往左一拐,准备超车过马。他还不忘拨弄了方向盘下的长条,闪出一个转弯灯。皮卡车又一提速,没几秒就完全朝过了马匹。车速太快,以至于我没能看清马背上那人的脸。     超过马匹后,程佳华一脚刹车,顺势再转动方向盘,将皮卡车横停在进入大桥的路前。橡皮材质的轮胎摩擦到地面,发出无比刺耳的响声。我坐在后座的中间,没有扶手可以稳住身体,所以等到车子停下后,我已经被甩进了吴林禹的怀里。     “我去,皮卡也能玩漂移!”周志宏惊叹道。     程佳华朝驾驶座的窗户看去说:“这个算不上是漂移。”     我急忙起身,看到王叔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右侧车窗外的马蹄声越来越响,我看到,皮卡车超出了马匹十来米的距离,那马正踢踏着朝这里奔来。车子挺稳后,距离就更近了。眼看就要撞上车,可能是那马受到了惊吓,它来不及拐弯,也没选择跨过去,便伸出前蹄,稳稳的停在了车前。     马背上那人,顺应了物理规律,即刻朝马前腾去。这种感觉,可能就像是驾着**十迈的摩托车,然后突然按住了前轮的刹车一样。但我想象中的,那人被从马背上飞出好几米的画面没有发生。她握紧了缰绳,顺着马脖子摔了下去。     一声痛苦的喊叫传了出来。     听这声音的尖锐程度,果真是一名女性发出的。我提醒周志宏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看个究竟。叫声之后,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那人很快站了起来。她看到了已经下车的王叔,慌忙中往后退去,然后一路摸到马肚子,在马鞍后边的驮包里,扯出一把刀来。     等我下车后,她刚好从刀鞘里取出了刀,举起来对着我们。她手里的武器,不知道应该叫做匕首,还是刀。因为它比普通的匕首要大,又比菜刀什么的要小,暗淡的光线下,我也看不清那武器上有几面刃。     但我看清,她左手拿着的刀鞘,装饰得很精致,估计这东西的观赏价值要大于实用价值。既然有刀鞘,我们就称它为刀吧。     再看拿刀的这姑娘,她扎着一个大辫子,露出了额头和五官。瓜子型的脸,细长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冰冷的眸子,以及那紧闭得好像永远不会开口的双唇,造就出一副高冷的脸庞。实际上,她现在也表现得并不害怕,我都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表情。能看出来的是,她很年轻,可能比我大,也可能比我小。     带有古怪花纹的披肩斗篷,披在她的上半身,看不见里边穿的什么。墨绿色为主调的斗篷上带着的那些古怪花纹,有些中东地区的风格。她腿上的牛仔裤,破开了些洞,不知是本身就有,还是磨损造成的。     她紧闭的双唇,果然没打算开口。对峙了一会儿,程佳华打破沉寂:“你好。”     “你们要什么都行,但别碰我。”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倒还挺甜的,不如相貌那样高冷。     程佳华立即摆手,走向前道:“不不不,我们只是听到马蹄声,追上来看看,没别的意思。”     “你别过来。”她道,程佳华向前走了两步,她也跟着退了两步。     站着的马突然动了动头,扯起嘴皮发出声音,一只蹄子在路面刮来刮去。王叔伸手,安慰般的摸了摸马头,然后拉住了缰绳。吴林禹也被马吸引过去,伸手在马头上的那一撮刘海似的毛发上来回抚摸。周志宏和我站在一起,对它没有兴趣。     程佳华摊开手说:“好,我不过来。”     她的身后射来两束车灯,是张大叔他们跟上来了。     那女子迅速转头看了一眼,回头时脸色起了些变化。她看向我们说:“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只要靠近我半步,我这刀就不长眼。”     刚说完,张大叔的货车就停到了马匹的后边。那女子立即侧过身,握刀在前,好同时看清两队人的动作。     张大叔匆匆打开车门,走出车外说:“这是怎么了,你们刚才那车速,交警逮着了估计得扣十二分。”     没走出两步,张大叔就看到了车灯下的那女子,又问了一句:“这是哪来的姑娘?有刀,还有马呢。”     那女子被张大叔的话语吸引了过去,她看了一眼张大叔,眼神就没再移开过。张大叔还在仔细打量着她呢,那女子就皱起眉头问了句:“张富良老师?”     “啥?”张大叔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没那么出名吧?”     那女子手里的刀放低了些,她有几分喜悦的说:“我上过你的课。”     “你是民院的?”张大叔眨着眼皮问。     “是,去年毕业的。”     “噢,”张大叔点头道,“大学里人多,我不记得了,但你拿着刀是什么意思啊?”     “做老师真好,这都能碰到女学生。”程佳华自言自语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只怪年少不成器啊。”     “你照着这样发展,做音乐老师不是问题,女学生还要多。”我接他话说。     那女子用刀指了我们一下,说:“今天我来城里来找些衣服穿,找好衣服,准备回去的时候,听到了在装修房子的声音。我想过去看看,声音就停了。然后就被他们追到了这里。”     她说的装修房子的声音,一定就是切割机所发出来的声音。     “嗯,就是这样。”她转头看了我们一眼说。     “那你拿刀干嘛?”张大叔扣好貂毛大衣的扣子,又问了一句。     “谁知道他们是好是坏,追我这么远。”     张大叔摇手说:“这哪会呢,同学,老师跟你保证,他们一不偷二不抢,没有坏心肠。”     “好吧。”那女子点头道,然后把刀插回了刀鞘里,但右手始终握在刀柄上。     志娃没有下车,车灯耀得我看不清他在车里边做什么。张大叔又问她:“同学,你现在住哪儿呢?”     “在城区外的一个马场。”她点了一下头回答说。     “马场?”张大叔问,“哪里的马场,你家是喂马的?”     马场,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富人们喂马的地方,我从没去玩过。     “你那儿还有马?”吴林禹问道。     那女子转头看了一眼吴林禹,没回答。她对张大叔说:“不是我家的,但我以前去玩过一次,现在那里没人了,我就住那里。”     吴林禹吃了个闭门羹,他撇了撇嘴,继续抚摸起马头上的那撮毛发来。张大叔问那女子:“在哪里?你一个人住?”     “是我一个人。”那女子回答说,然后她想了想,对张大叔说出了一个地名。     我也只是猜想她说出的是地名,因为那个词像是用什么方言说出来的,我没听懂。     张大叔听完后点了点头,又道:“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边恐怕不太安全,如果你愿意,可以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我们那儿也有两个女同学。”     “不用了,谢谢老师。”那女子说着就把刀鞘放回包里,然后转身踩上马鞍下的蹬子,很帅气的跨上了马背。王叔见状,便放下了手中的缰绳。     她扯上缰绳,调转马头,又对张大叔说:“对了张老师,其实我只上过你一次课,但对你印象很深刻,因为你好几次点到了我的名,期末考试却没有挂我,你真好。”     张大叔歪头一笑,扶了扶眼镜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彧。”     然后她又调回马头,看向吴林禹说:“我那儿还有不少马。”     吴林禹还抬头看着她,那女子就一甩缰绳,让马儿跑了出去。马蹄子踏到路面,溅起水花,让我们纷纷往后退去。拐过皮卡车,伴随着一阵踢踏声,马和人消失在大桥上的黑暗里。     “年轻人啊。”张大叔摇头苦笑道。           第一百零一章 旺财 - 曙夜 - 二兵科林     追马这个小插曲结束后,我们回到了那所公寓里。     段可和陈莉姗果然带回来了一条狗,不仅有狗,还带回来一些家居用品。那条狗一身的黑毛,都是烫卷了的。黑色的绒毛下,只能看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它看到我们打着手电筒回来,也不怕生,吐着舌头对我们一个劲儿的摇尾巴。     小黑狗的体型不大,有些瘦。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可爱的模样,看到它,我很想伏下身逗一逗,但又抑制住了,因为怕它身上脏。几人惊喜的看着在脚边打转的小狗,回到了屋内。张大叔和志娃今天没有来,说是有些累,直接就回集装箱去了。     屋里点亮了几根蜡烛,还有一个小提灯。它们所发出的光亮,完全能看清屋子里的一切,所以我关掉了手电筒。让我们惊讶的是,客厅里的垃圾和篝火堆都被清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干净净的地面。客厅的角落里,还铺着一张床垫。床垫上有配套的被子和枕头。     一间卧室里也亮出灯火,能听到两个女孩子的声音。     周志宏看到床垫,兴奋的跑过去坐下,他按着上边软绵绵的材质悦道:“行啊,咱也有床垫可以睡了!”     “但是,这垫子不宽,恐怕挤不下我们所有人吧?”周志宏收住笑容,抓起下巴道,“那么哪些人睡呢?”     吴林禹放下包道:“你是搬死人搬傻了吧,谁说要挤在一张床上睡?”     “卧室里还有,每人都能睡,客厅里这张是我的。”王叔说。     吴林禹放下包后,也走过去坐在了床垫上,感受舒适。周志宏拿起枕头拍了拍说:“反正今晚我再也不要枕着手榴弹睡觉了。”     那条小黑狗跟着吴林禹走到了床垫前,对着坐在床垫上的周志宏和吴林禹不停摇尾巴。     “回来了?”陈莉姗从那个有灯火的房间里探出头说。陈莉姗挽起了衣袖,双手沾满了水,不知道在里边捣鼓着什么。我这才发现,那屋亮着灯火的房间不是卧室,我记错了,卧室在另一侧。     “嗨!”吴林禹转头向她打了个招呼。     陈莉姗甩甩手说:“你们再多等一会儿,马上就做好饭了。”     说完她就消失在房间门口。在做饭?我咋没听见油火冲天的声音呢?估计是在煮方便面吧。现在我一想到方便面,就没有食欲了。     程佳华提着他的箱子,盘坐到那个小提灯旁边打开。我跟着过去瞧了瞧,里边有十几张cd盒,都是一些我没见过的英文唱片。除外,还有一些框着相框的照片和油画,以及几件t恤衫和一台笔记本电脑。这些估计都是他心爱的收藏品,见他在整理,我便不忍心打扰,默默走开了。     “身上好香啊,你的两个姐姐给你洗过澡了吧?”吴林禹举起那条小黑狗说,“小东西,你给我讲讲,这些天你都吃了些啥,把你喂得这么瘦?”     周志宏在旁边扯着小黑狗的一条后腿说:“瘦弱得都不够我们吃,虽然我不爱吃狗肉。”     小黑狗在吴林禹手中转头看了看两个说话的人,它当然听不懂说的是什么,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吴林禹的手。     看着他俩对着一条小狗说话,我觉得有些好笑。我也想过去逗逗这小动物,但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段可她们在捣鼓些什么。     我和王叔一起,走进了房间里。这间屋子应该是厨房,因为里边的空间很窄小,还贴着墙壁修了一排水泥毛坯灶台。灶台上,有一个大盆子,火焰就在里边舞动着。火盆旁边,立着两个小凳儿,金属支架的那种。一根晾衣架模样的东西,穿过一口锅的两个把手,横放在两个小凳子上。     挂在衣架上的那口锅,刚好能够着下边的火焰。     段可就站在这简陋的锅灶前,拿着一个长勺子在锅里边搅来搅去。旁边的陈莉姗,正在撕开什么包装,但愿不是方便面。     借着灶台旁边的一盏蜡烛,我靠过去一看,发现锅里面全是白白的稀大米。原来真的是在做饭。段可发现了我,停下动作回头对我一笑:“马上就好了。”     “这是在做粥吗?”我看着锅里的稀大米问她。     “对,但是没什么配菜好放的,我就加了些盐。”     能吃到大米,我已经相当满足了,哪怕只是一碗白味儿的稀饭。再往灶台一看,什么酱油、陈醋、味精、食用盐都摆在上边,房间最里处还放着几袋大米。大米旁边,有两套包装完好的碗筷,和几箱饮用水,以及饮料。嗯,还真有点厨房的样子了。     “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我指着那凳子和晾衣架搭出的简易装置问。     陈莉姗抬头说:“你女朋友啊。”     幸好,陈莉姗手里的东西不是方便面,是那种塑料袋装的圆饼紫菜。段可又转过头,对我吐了吐舌头。     王叔走到厨房的最里处,提起那几袋大米看了看。可能是在估计这些米够我们吃多久吧。     盐粥和紫菜汤,这样的组合虽然有些奇怪,但让我们大呼过瘾。一口锅的粥量,自然是不够我们吃的,所以我们又喝完了一锅紫菜汤,这才勉强把肚子填饱。     程佳华放下碗,故意打了一个嗝出来,对陈莉姗竖起了大拇指。     “别谢我,东西几乎都是王叔搬出来的,要谢就谢他。”陈莉姗笑着摇头。     王叔秉承着饭后一支烟的原则,独自走到窗台前抽烟。我问程佳华:“你那身材,这点儿饭恐怕不够吧?”     “我现在只求质量,不求数量。”程佳华装出一副正经样对我道,然后用筷子敲了敲碗,“什么是质量,热食就代表质量!”     “虽然我还想再来几碗。”他舔着嘴唇,笑着回味了一句。     周志宏坐回床垫说:“你们还该带套桌椅回来的,那就有家的感觉了。”     陈莉姗耸耸肩说:“车子装不下了,能带的我们都带了,你们看,卫生间里为你们准备了洗浴用品,洗漱用品,房间里有床垫,有被子枕头,还有换洗内衣,这差不多有家的感觉了吧?以后有需要的,还可以再添置。”     “面面俱到,”我点头说,“还是女孩子做事细心。”     吴林禹想了想说:“那要是上厕所的话,是不是要用矿泉水冲?”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陈莉姗有些难为情的说。     吴林禹看着厕所摇了摇头:“没,只是觉得有些浪费。”     段可坐在旁边,满脸笑容的看着那条小黑狗吃粥。小狗吃完后,她还扯出纸巾给它擦嘴。这小黑狗享受的待遇,简直比我还好。我捏了捏小黑狗的头问她:“这狗哪儿来的?”     段可握着小黑狗的前爪说:“陈莉姗在街边发现的,是不是很可爱啊?”     陈莉姗站起身,把小狗逗了过去。我说:“养肥吧,养肥点儿我们就能开荤了。”     段可立即打了我一拳说:“你敢吃它,我就吃你!”     “对了,这小家伙还没名字呢,咱来想一个吧。”陈莉姗抱上小黑狗说。     “叫来福吧,电影里都这么叫的。”周志宏躺倒床垫上说。     陈莉姗嘴巴一撇,说道:“那多土啊。”     “还旺财呢,你这小子十二年的书白读了,连个像样的名字都不会取。”吴林禹对周志宏说。     “顺口呗。”周志宏展开双手笑道。     段可的眼珠转来转去,还没能想出一个名字来。     “这样吧,我们给它取个英文名。”陈莉姗放下小黑狗说,“就叫它hope,你们瞧,既不拗口,又深赋寓意。”     “好,就叫hope,”段可拍手说,“陈老师取得好!”     那小黑狗被拍手的段可吸引了回来,短小的尾巴对她摇个不停。     “hope,你就是hope啦,哈哈哈。”段可按着小黑狗的鼻子说。     周志宏闭着眼睛念道:“hope,吼扑,hope,吼扑,这名字还是给狮子用比较好。”     “你小子不知道,这种狗发起狠来,四五个大汉都拉不住,部队里就是用这种狗配给战士缉毒用的。”吴林禹一本正经的对周志宏说。     “真的?不可能吧,这种狗能做军犬?”周志宏睁开眼说。     这当然是玩笑话。     “不信你试试,”吴林禹指着小黑狗说,“惹上麻烦我可不帮你。”     程佳华用指甲盖敲着手中的碗,看着我们笑而不语,一直没加入谈话。他突然指着墙角说:“那些颜料是谁的?”     “是我带回来的。”陈莉姗说。     程佳华所说的颜料,在进门处的墙边。颜料用五颜六色的圆盒子装过,那些应该是水粉颜料,因为我大学上设计课时用过一段时间,能认出来。     颜料上方的墙上,有几处各种颜色的划痕,看不出来是在画什么,应该是在试笔吧。程佳华问她:“你会画画?”     “业余爱好,不太会。”陈莉姗说,“反正闲得无聊。”     程佳华放下碗筷,站起身朝颜料处走去。他蹲在颜料旁,拿起笔,在旁边的水杯里洗涮了一番,洗净笔刷上的颜料。然后又重新给笔刷上沾上颜料,在调色盘里兑色。看他那架势,是准备画上一通了。     “你会画画吗?”陈莉姗走过去问他。     “会一点。”程佳华回答道,“忘了给你们讲,我是美术院校毕业的。”     “啥?”我惊讶道,“你不是玩吉他搞音乐吗?”     “那是业余爱好。”程佳华头也不回的说。     看来这人满身都是艺术细胞啊。没几分钟的时间,他就把小黑狗hope的外形准确的勾勒了出来。虽然我们这些外行人看着挺不错的,但程佳华显然不太满意。他握着笔退后几步,看了看小黑狗,又看了看墙上的画,摇头道:“好久没动过水彩了,我还是适合画油画。”     我想起了他箱子里的那几幅油画,估计那不是他的收藏,而是他的作品。     小黑狗望见了墙上的画,很通人性的叫了一声。     “这面墙我承包了啊,练手用。”说着程佳华又走回墙边,拿起调色板兑色。     吴林禹移开话题说:“对了,今天那姑娘说的马场,我们明天要不要去看看?”           第一百零二章 前往 - 曙夜 - 二兵科林     【笔者有事外出,未能按时更新,及时补上】     “那得看张大叔的意思,”我回答道,“只有他知道到那女孩儿说的地点。”     “姑娘和马?你们在说什么啊?”陈莉姗回头问。她离开了程佳华作画的那面墙,退到我们这边儿来。     段可也对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说:“就是今天我们碰见一姑娘,骑着一匹马,她告诉我们她住在马场里。”     “骑马的姑娘?”段可问。     “是啊。”     “马场?”陈莉姗思忖道。     “我是很想去看看的,说不定能问她要一匹马。”吴林禹期待着说,“要是每天能骑马玩儿,那就有趣多了。”     “我也想。”周志宏坐起身说。     程佳华听见了我们的谈话,他收起画笔,转身对我们说:“主要是那姑娘还行,胆子也大,敢一个人住在外边。唯一的缺点是,她有点冷。”     “既然喜欢一个人独处,肯定就有这样的性格。”我说。     “没事儿,”程佳华面回壁道,“越是这样,我越有兴趣。”     “那你们明天要是去的话,记得带上我和段可。”陈莉姗说,“我就在旅游景区坐过一次马,还挺好玩的。”     段可附和道:“对,我也想骑马。”     “看张大叔怎么说吧。”我喝了一口水道。     屋里的两间卧室,已经被王叔他们分划好了。每间卧室放着两张床垫,陈莉姗、段可和我睡一间,吴林禹几个睡隔壁一间。王叔呢,他习惯一个人睡在客厅里。我们都些累了,便没再继续瞎扯,进房休息了。     除了程佳华,他替王叔熄掉了蜡烛,一手提着灯,一手拿着画笔,在墙壁上舞动他的灵感。但愿他不会深夜完成画作后,再继续练吉他。     我举起一根蜡烛,和两个姑娘进到了卧室里,卧室里除了两张床垫外,还堆着几个大包。我走过去按了按,软绵绵的,里面应该装的都是衣服。     能听到隔壁的吴林禹和周志宏又在为什么小问题争吵。我无意去关心他俩无聊的对话,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重重的扑到床垫上去。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床垫将我像皮球一样弹起数次,倒是听见了弹簧蹦掉的声音。     虽然这声音有点难听,但趴在上边,实在是很舒适。以前在家里睡的时候,咋就没这么觉得过呢。     段可在黑暗中也听到了弹簧蹦掉的声音,她踢了我一脚说:“你当自己还是小朋友呢,该减肥了。”     “你是第一个说我肥的人。”我翻过身说。     “希望你俩晚上能安静一点。”陈莉姗脱掉鞋子,睡到了床垫上。脱掉外衣后,她拉过被子,捂到里边去。被子里亮出荧光,估计是她在观看自己的摄影成果。     那条小黑狗,叫做hope的那条小黑狗,也跟着我们进到了卧室里。段可给它找来了一件衣服,为它铺成了一个简易的窝。小黑狗很乖巧的舔了舔嘴巴,蜷缩进衣窝里。     卧室里没进行过任何装修,飘荡着一股水泥味儿。但被子上带着一股香味,盖过了这不太好闻的味道。我和段可缩在被窝里,低声讲诉着今天发生过的事。     夜里,我被雨点声吵醒。雨点像是聚集在什么地方再滴到楼下,打在某个物体的表面。“滴答滴答”的声音很是烦人,将我从睡梦中扯了出来。身旁是段可均匀的鼻息声,也有鼾声从隔壁传来。     恍惚中,我好像在雨点和鼾声之外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但很微弱,以至于我不能确定。这大晚上的我也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去求证。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便又侧身睡了过去。     第二早醒来,雨还在不停的下。这种阴冷的雨天,让我想起了星期天在寝室睡懒觉的时候。通常都是寝室里的冷空气把我们留在被窝里,室友们谁也不原意起床,最后被饥饿憋得没有办法的时候,才在下午时分将早餐和午饭一并解决了。     那些颇为颓废的岁月,现在想来也离我并不是很远。只需要一个合适的环境,一张床垫,就能将我带回那些记忆里。没办法,舒适就会让人懒惰,这是人的天性,我拉过被子安慰着自己。     现在的室内,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只有吴林禹和王叔按时起了床,在客厅里抽烟聊天。我听到,他俩决定搬些水桶出去接下雨水,至少冲厕所不用矿泉水了。我抬头眯眼一看,那小黑狗hope也离开了它的小窝,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第二个回笼觉没有睡下多久,我就被客厅里的喧闹吵醒了。听谈话声,是张大叔和志娃他们来了。     “不错啊,有点居家的样子,还养宠物了!嗯,这比我那箱子里还好,我也得搬过来住了。”张大叔的声音传来。     “还有墙画,”志娃说,“狗和马,咦,这马上的人不是昨天我们碰见那个人吗,说是你学生的那个?”     “好像是。”张大叔道。     “张叔”吴林禹一字一顿的称呼着,“你知道那妹子说的地儿,能带我们去那马场看看吗?”     张大叔停顿了会儿,半晌才传来他的回答:“那姑娘说的地儿不远,要去的话一上午就能回来。不过,去哪里做什么?”     “要马。”吴林禹很直接的说。     “行吧,”张大叔走到卧室门前望了一眼说,“等他们醒了,我们就去,下午再回来做该做的事。”     等所有人起床后,已是半小时后的事情。我们活动着身体,想让身体的热量传到冰冷的衣物上去。然后,我们又排着队,依次进入卫生间洗漱。     “有机会的话,最好能带个热水器回来。”周志宏走出卫生间,戴回眼镜说,“我感觉我的脸已经快结冰了。”     的确,堆在厕所里的那些矿泉水,就像是从夏天里的冰柜里拎出来的一样,冰浸冻人。看到卫生间里的海飞丝,我本想着还能洗头的,但估计这种温度的水淋到头上,恐怕头皮都会被冻裂,只好作罢。     矿泉水用来作生活用水,消耗得实在太快。仅仅是早上每人洗漱了一轮,就快耗掉半箱矿泉水。看来我们真得找到其他水源来替代。     卫生间的窗台上摆列着一排五颜六色的牙刷和水杯,让我涌出了生活回归的感觉。这里说的生活,就是前二十年的人生里,我所熟悉的事物。     程佳华昨晚在墙上作的画,除了那条小黑狗的轮廓外,还有一匹马。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画的就是昨天碰见的那女孩。马上的人是背影相对,虽然看不见脸,但上身披着一件斗篷,斗篷上的花纹捕捉得很到位,后脑也有一条大辫子垂下来。     不知道程佳华是随意一画,还是有意为之呢。     下楼后,我看到路中间的草坪上放着四五个塑料桶,应该都是王叔他俩摆出来的。不过天空中飘着的雨点实在太细,不知道这几个桶能收集到多少雨水。     各自上车时,我听到张大叔在抱怨货车的油不太够了。可能张大叔是不太想去马场的,认为这样只会浪费汽油,但又不好拒绝我们的意愿。     挤回皮卡车,我们跟上张大叔,驶离了公寓。王叔问程佳华车里还剩多少油,程佳华没有回答准确的数字,只是说还能跑段时间。那条小黑狗,也被陈莉姗和段可带了出来,它挤在狭小的空间内,在脚边转个不停。     货车走的是昨天的那条路线,也就是我们追马的那条街。沿着这熟悉的街道,我们回到了红旗大桥上。     这段路我们走过,所以已经不觉得新鲜了。段可坐在我身上,虽说她不是很重,但时间一久,就把我的双腿压得没有知觉。我让她挪了挪位置,然后闭目养神起来。     很突然的,我想到了昨晚醒过来一次,还听到了什么声音。当时我意识恍惚,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但现在又想起来,只觉得那声音来得真切,不像是什么幻听。     那会是什么呢?     想来想去,我想到了三种情况。一是,那是有人开车路过的所发出的声音。这城里的路四通八达,有人路过不足为奇。但当时应该是深夜了,这路过的时间点倒有些奇怪。最重要的是,一想到有其他人还在这城里,我不自觉的就会迸发出好奇,以及未知的恐惧。     第二种情况是,那声音可能是张大叔开车所发出的。不过这也有点不成立,张大叔刚才不还在抱怨没多少油了吗,那他半夜还开车出来干啥?而且半夜开车出来闲逛这种无聊事,不像是张大叔会做的。     第三个可能是,其实我昨晚并没有听见什么引擎声。可能那都是我的梦境,梦境有时候也真切得可怕。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第一种情况靠谱。既然有人路过,那么他们很有可能还在这城里。但我又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神经衰弱导致的第三种情况,只好把这个猜想压在心里,没向他们分享出来。     睁开眼的时候,道路旁的建筑让我有些熟悉。是的,张大叔带我们回到了从国道进城的那条道,也就是很多石料厂的那里。     没有想到的是,张大叔竟一路领着我们回到了国道上。想来也是,马儿们又不习惯居住在城市,所以马场的选址,自然是在国道旁的郊区里。     回到国道,能看到“仁义副食”店门口的方便面盒子还在,能听到水电站湍急的水流声,这都是我们来时的路。几分钟后,我们甚至还路过了那个建筑工地,就是看到“黑白无常”的那里。     驶离工地后,张大叔朝我们打了一个向右转的转弯灯,拐进国道旁的一条小道里。小道修得不宽,大概是两辆轿车能够并排而行的宽度。但平整的水泥路面甚至比国道的路况还好。道路两边,有不少建筑物,也有好多路牌。     路牌上所写的,大都是什么农家乐、钓鱼休闲、度假山庄之类,没瞧见马场两个字。很快这段水泥路就到头了,取而代之的是颠簸的碎石子路。这样一看,可能这马场没有多高的档次,连条水泥路都没修。要是富人们的高档轿车走这种路的话,一定会被挂底盘。     一阵颠簸摇晃后,总算瞧见一个木板路牌,歪斜的立在碎石子里。木板上用红油漆标着一个直走的箭头,刷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字:     直走50米     养马场           第一百零三章 草场 - 曙夜 - 二兵科林     “瞧,就快到了!”吴林禹表现得有些兴奋。     这路牌立得有些随意,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华贵,甚至连个基本的电脑刻字都没有。或许这里不是什么富人贵族玩马术的地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喂马场罢了。     “看起来不怎么样啊,”陈莉姗挤出个头说,“不过有马就行了。”     张大叔驾驶的货车,没有停留,直直的往路边前的山坡碎石路段开去。车窗外,见不到什么人造建筑,石子路旁都是积着雨水的植被。植被的深处,还飘荡着阵阵雾气。     “骑马背上,挥鞭奔腾,铃响叮铛。”程佳华一边控制着方向盘,一边很顺溜的说出了这句。     郊外的雨要比城市里的大,一颗颗水滴在玻璃窗上,顺流而下。贴在车窗上的雨水,模糊了窗外的世界。我还看到,路旁有些植被的茎叶上涂上了泛白的霜。但既然雨水没有凝成冰雪,说明外边的温度还好。     “这是什么作品里的?”我问程佳华说,“挺有意境的啊!”     程佳华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胡须道:“哪有什么作品,随便瞎哼哼的。”     “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周志宏挤在门边儿,也哼了一句出来。     “这个我听过,”段可想了想说,“这是还珠格格。”     “是动力火车。”周志宏转头纠正道。     前边的货车爬上那段上坡路之后,车头就翘了起来。工地里收集的钢管和石锤都还竖放在货箱里,感觉随时都会滑落下来。程佳华赶紧放慢车速,和货车保持好车距,担心钢管不慎滑下来后,砸中引擎。     驶完那段上坡路,翻过一个小山头,眼前的地势就开阔平坦起来。我们看到,碎石子路缓缓向下,延伸到前方的一栋水泥建筑前。     而那块平坦宽阔的地方,虽然一片枯黄,但能看出那是一块草场。应该就是马场所在的地方了。草场上的层层薄雾中,能隐约见到栅栏一类的物体。不容细看,两辆车就行驶到那栋水泥建筑前,遮挡住我们的视线。     “怎么没看到马呢?”段可抹开车窗上的热雾,回头问我道。     “我咋知道,可能马儿们在睡觉吧,下车再说。”我道。我实在是太想下车了,因为段可的体重阻挡了我腿部血液的顺畅流通,已经没啥直觉了。估计再这样坐下去,我的双腿会面临截肢的命运。     这丫头刚一下车,我就迫不及待的动了动腿。踩到地面后,腿部就立即传来一股股酥麻的痛感。我赶紧扶上车门,边捶腿边跺脚。     “你怎么了?”陈莉姗走出车外,有些好笑的看着我说。     我咬着牙道:“没事儿。”     这种感觉,要说也并不是有多疼,但就是让你难受,难受得定不住心神。     程佳华关过车门,小声对我笑道:“是不是女朋友坐腿上,起什么反应了?”     “是,”我尝试着迈出步子道,“但不是生理反应,是物理反应。”     这栋建筑物前有块不大不小的土坝子,停着几辆破旧的车。那条碎石路,延伸到这里后就戛然而止,没有了更后边的路。建筑物本身就只有一层楼,颇为简陋,连瓷砖都没贴,不知道是什么用途。关着的铁门上旁边,很简陋的挂着一张木牌,依旧是简陋的红油漆手写风格:骑乘,休闲,寄养马匹。最下还有联系电话。     可能这里是类似于游客接待处的地方吧。     门口有一堆堆的烟头,能看出来这里以前还是有一定人流量的。一个残缺的小瓷碗,也摆在门前,应该是为什么家养宠物准备的。但没看到小瓷碗的主人,昨天那个李姓女子也没瞧见。     程佳华过去拍了拍铁门,想知道这水泥房子里有人没。小黑狗跟着他走到门前,好奇的站到那小瓷碗旁边。嗅了几下,发现里边只有雨水后,它便舔舔嘴,慢步走开了。     连拍十几下,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里没人。”程佳华回头说。     吴林禹走过去,低头凑到门缝里:“可能她不住这里吧。”     “可这周围没房子了啊。”程佳华环顾四周说。     确实,除了那条通往这里的碎石路外,我们的后边是土坝子和一片灌木丛,房子前边就是漫着雾气的草场,再没有其他的建筑物。要是那女子真住在马场里,想来只有面前的这栋小楼能容身了。     “会不会是来错地方了?”周志宏哈着热气问。     “绝对不会,”张大叔点燃一支烟说,“她昨晚跟我说的那村子,就在我们刚路过的地方,不会错的。”     话没说完,就见王叔走回皮卡车。他拉开驾驶座的门,往方向盘上一按,就响起刺耳的车笛来。     按了有十秒,我们都快捂耳朵的时候,王叔才放开了手。王叔看着四周说:“马场很大,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得要车喇叭来提醒她。”     “对,”张大叔把香烟叼进嘴里说,“我那车声音大,我也去响几声。”     他俩长按了一阵喇叭后,便停下来等待结果。所有人冒着雨滴走到草场的栅栏前,面对着弥漫着薄雾的草场,期待那女子的出现。     没几分钟,草场的薄雾中果真就现出一个马影来。当然,马背上有人坐着。     “来了。”程佳华面露笑容,点头道。     不过那一人一马的影子朝我们移来的速度,非常之慢,不知道用龟速来形容这马的速度是否恰当。能很确定马背上的她已经看清了我们,但她就是不肯驱赶身下的马儿跑快一点儿。     等马儿走到我们面前几米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这十分钟里,我们的好奇心已经快被雨水淋灭,纷纷站到房子旁边躲雨去了。     干净简练的斗篷披在她的上身,不错,马背上的人就是昨晚那女子,不过今天头上多了一顶棕色的帽子。那帽子有些像美国牛仔们戴的那种,但又要小一些,戴在她娇小的头上刚好合适。     她轻轻一拉缰绳,停住了马,然后用冰凉的眼神扫了我们几眼。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她似笑非笑的说。     “马呢?你不是说这里还有马?”吴林禹问她道。     她指了指我们左边的栅栏说:“马都在马舍里,那里有个入口,跟我来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便朝栅栏的入口走去。那小黑狗hope早就进到了草场内,它远远的站在那匹马旁边,好奇却又不敢靠近。     李姓女子调转马头,带我们向草场里走去。雨水让草场有些泥泞,但不妨碍走路。草场几乎都枯掉了,露出好多泥泞的土壤来。除了草皮,草场里最多的就是马粪了。     “她是女的?”段可低声问我。     “是啊。”我戴上连衣帽道。空旷的草场,没有能遮挡雨水的物体,所以我们都戴上了连衣帽。至于那些衣服没有帽子的,比如程佳华,就只能缩紧脖子了。     “我怎么觉得她有些奇怪呢?”段可看着前边的她说。     “哪里奇怪?”我反问道。     陈莉姗在身后插了一句话:“她有些傲,就像是......”     “对,傲慢。”段可点头说。     “像是什么?”我扭过头问她。     “同性恋。”陈莉姗几乎是在用唇语对我说。     “不可能吧。”我摇头道。虽然她性格有些傲慢,但看她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什么同性恋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同性恋该是什么样子。     “那你可要小心了,”吴林禹加入谈话,对陈莉姗道,“她要是同性恋,肯定是那种扮演男孩子的。”     “我可没那倾向。”陈莉姗说。     “那最好不过。”吴林禹说着就走开了。     在她的带领下,我们横穿过了草场,来到栅栏旁的一栋木质的房屋前。也算不上全是木质结构,因为只有屋顶是木质的倒“v”型,而屋顶以下的墙体部分都是用砖头砌成的。墙体中间留着很大一块缝隙,肯定不会是人住的,这应该就是那女子说的马舍了。     马舍虽然不高,但非常的宽,大概有个十五六米的宽度。李姓女子踩着马镫下了马,径直走到马舍侧边的木门前。门没有锁,她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她摘下帽子,靠在门边说:“去看吧,剩下的马都在里面,喜欢就牵走,免费。”     这女子虽然面相高冷,但内心还是挺慷慨的啊。     “好的。”吴林禹对她一笑,然后就走进马舍里。     “你们还喂了宠物狗?”那女子竟然对转在她脚边的小黑狗露出了笑脸,可能是被它的可爱模样打动了吧。     “昨天才捡到的。”陈莉姗回答道。那女子听到回答,移上目光看了陈莉姗几眼,点着头收住了笑容。     躲着屋檐上滴下来的雨水,我们也跟着挤进了马舍里。马舍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有很多种气味混合在一起,但马粪的味道占很大比例。     朝里打量了一番,马舍里分为两列,每一列都用砖头砌出隔间来。马舍的这些马,就站在这些隔间里,露出颈部。马儿们见到我们进来,没有惊慌,只是伸着脖子,缓慢的转动眼睛,打量我们这些闯入者。有的甚至还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连个正眼都不给我们,颇为不屑。     可能是它们从小就与人类为伍,倒是我们少见多怪。     我粗略的数了一下,马舍里大概有十几来匹马,大部分隔间都是空着的。至于那些马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越狱逃跑了。     两列马间的中央,是一条窄小的过道。过道里堆满了干稻草一类的东西,踩起来很舒服。吴林禹走在最前,挨个儿摸了一遍左右两列的马。这些马倒也还表现得很顺从,没有扭头躲开吴林禹的手掌。     不过我倒对这些马有几分惧怕。你瞧,要是我不小心激怒了它们,就算他它们不能冲破面前的铁护栏,只需要用头顶我一下,我也是吃不消的。     看起来,这些马的饮食条件还不错,各个马槽里有不少干玉米,以及麦秆,也有专门盛水的容器。     没多久,众人就走到了过道的尽头。其实除了吴林禹和陈莉姗,其他人对这些马匹没多大的兴趣。程佳华进来看了几眼,就忙着退回去找那女孩搭话了。所以走完那条铺着稻草堆的过道后,王叔和张大叔两个烟枪就推开了另一扇门,走到外边儿抽烟。     志娃对着那些铁护栏研究了会儿,二话不说就打开了护栏,想把马儿牵出来。那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别动,先退出去,让我来。”           第一百零四章 坐骑 - 曙夜 - 二兵科林     志娃听到了她的声音,朝马舍门外愣看了几秒,只好把铁护栏又重新关上。     “这匹,我想要这匹。”吴林禹指着一匹嘴巴正左右咀嚼的马,对走进门的女子道。     “行,你们先退出去。”那女子说。     按着她说的,我们从另一个门走出了马舍。     “你们都要吗?”那女子牵出一匹马问我们。     张大叔靠在门边,夹着烟头的手摇了摇说:“你们年轻人玩玩就是了。”     王叔正在用皮鞋尖蹭小黑狗,抽着烟一语不发。看来这两杆烟枪开车开习惯了,对马没有兴趣。     那女子点点头,用眼神点了点我们的人头数,然后把刚牵出来的马领出了马舍。这匹马就是吴林禹刚才点名要的那匹,它跟着那女子的脚步,慢悠悠的在草场上踏着步子。     女子将它牵到木栅栏旁,然后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嘴里还说着什么。那女子往回走后,那匹马就乖乖的站在原地,只是偶尔动一动前蹄。     吴林禹赶紧跑了过去,说:“现在我能骑上去了吗?”     那女子停住脚步,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马说:“去吧,左脚踩镫,右脚跨马,注意别踢到马屁股了。”     不等她说完,吴林禹就迫不及待的朝马走了过去。他站在马的左侧,摸了摸马脖子上的鬃毛。吴林禹想了想那女子刚才说的话,就侧出左脚,让靴子底在镫子上边踩实了。之后,他抓稳马背上的马鞍,右腿一蹬地,一个飞跨就骑到了马背上。     “不错。”那女子说了句,“甩缰绳,用双腿夹一下,马就会走了,注意别太用力。”     吴林禹按着她的指导,抓起缰绳轻轻甩了一下,然后双腿一动,身下的马儿果真就抬腿走了出去。马背上的吴林禹,感觉到身下的马在动了,脸上立即浮现出惊奇的表情。     “要转弯的话,拉缰绳拐马头就行了,缰绳就像是方向盘,也可以当做刹车用。”那女子站在马舍门口,继续指导道,“慢慢配合吧,别吓到它就行了。”     “好嘞。”吴林禹在马背上笑了一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领到了新玩具,读完说明书后就迫不及待的去玩耍了。看来这马完全是捅到他的兴奋点了,我还从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真好玩,我有些迫不及待了,段可你呢?”陈莉姗打了打段可的手臂说。     段可看着骑马的吴林禹道:“我也想,可是万一马儿背着我乱跑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陈莉姗回头看向马舍里的马说,“这些马挺乖巧的,又不是什么野马。”     我对段可道:“你刚才没听见吗,只要拉缰绳,马就会停下来了,就像刹车一样。”     “悬崖勒马,就是这个道理吧。”周志宏插话道。     段可看看我,又看看周志宏,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听说这伙子是当兵的,看那腰板挺得直,骑马也有那么个样子,该不会是骑兵连的吧?”张大叔对王叔笑道。     王叔抽了口烟说:“他哪里会骑马,而且,解放军早就取消掉骑兵了。我当兵那会儿,就是上面搞百万裁军的时候,就把这兵种给裁掉了。”     “百万大裁军,这我知道。”张大叔点头道,“你说你也在部队待过?”     张大叔抬了抬眼镜,有些惊讶的看着王叔。     “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已经过了很久了。”王叔丢掉烟头说。     “我想想,百万裁军应该是八五年左右的事,那儿会对越南的反击战还没结束吧?”     “嗯。”     “那这么说的话,你那会儿在部队,如果不是什么做炊事员,那还上过战场?”     “嗯,越南去过几次,不过,炊事员有时候也会上的,我还见过有炊事员立功的。”王叔说着就沿着木栅栏,往草场更里走去。     张大叔拍了拍背上的灰尘,跟上了王叔的脚步,继续和他侃大山。他一定是觉得既可以把王叔当做活史料,又能唠嗑磨时间。毕竟他俩年纪相差不大,共同话题多一些。     刚才顾着听他俩谈话去了,现在一回神,才发现那女子已经从马舍里牵出了三匹马。志娃和陈莉姗走到马前,满是期待的准备上马。志娃照着吴林禹刚才的动作,很迅速的翻了上去。     不过陈莉姗就没那么顺利了,她面前的马对她来说太高,腿上也没多大力气,所以右腿连跳几次都没能成功。她身前的那匹马,任由陈莉姗左脚踩在镫子上晃悠,自己却一动不动。     马儿动了动耳朵,眼皮眨巴了几下,或许是对身旁这个人类有些无语。     那李姓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别动了,我来帮你,先把脚从镫子里取出来,当心等会儿马拖走你。”     她快步走到陈莉姗面前,把陈莉姗推了上去。     陈莉姗坐到马背上后,抹走额头上的雨水,低头道:“谢谢。”     旁边的志娃已经驾马走出了一段距离,吴林禹更是消失在了雾里。那女子仰头看了陈莉姗一眼,翘起嘴角一笑,然后轻轻一拍马屁股说:“不用。”     马儿被这一拍打,就载着陈莉姗迈出了步子。马儿突然的走动,让陈莉姗来不及反应,她惊叫了一声,赶紧拉住缰绳,在马鞍上晃悠了几下才稳住身体。     志娃倒是和马配合得很好,没一会儿就让马儿慢跑起来,跑向草场的更远处。     “段可,你也快来啊!”陈莉姗感觉自己在马背上稳妥后,便在马背上挥手道。     段可露齿一笑,又转头看向我,像是在征求我的同意一般。     “走啊。”我牵上她的手,往另一匹马走去。     那女子也正站在马旁边,她见到我牵着段可走了过来,便也走到马的前边,拉住马嘴下的缰绳,为我们稳住马匹。     我对她点头致谢,然后帮助段可上到马背去。眼前这匹马要比陈莉姗那匹的体格要小一些,所以我抱住段可的腰,轻轻往上一送,就辅助她上到了马背。     “这里好高啊!”段可看看周围说,然后用手摸了一下我的头。     “拉好绳子,当心摔下来了。”我叮嘱她道。段可按我说的握住了缰绳,可刚摸完我头的手又不自在了,她往前一伸手,咬着下嘴唇,轻轻拍了一下马的耳朵。     马耳朵立即摇摆了几下,把段可逗笑了。虽然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丫头真是傻得可爱。     马前的那女子,放下缰绳移开了几步,好给马儿腾出行走的空间。我抬头对段可说:“走啊,带马儿出去逛逛。”     “噢。”段可转回头,提起缰绳甩了一下,“驾!”     她身下的马儿,还真就听懂了这句影视作品里的常用语言,踢出了悠闲的步子。     “慢一点,记得拉缰绳就是刹车!”我继续叮嘱道。     段可在马背上有节奏的摇晃着,她头也没回,只对我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驾着马往陈莉姗的方向走去。     我和那女子一起走回了马舍,这期间我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看那丫头会不会出什么岔子来。这些动作都被那女子看在眼里,她便对我说:“你就别担心了,这些马都是从小被人骑大的,性格都很温顺,你只要不用火棍烧它,它们是不会乱跑的。”     说着她就走进了马舍里。马舍门口的周志宏接话说:“对啊,马善被人骑,所以他们一定都是善良的马,不会对我们乱来的。”     程佳华靠在门口的另一处,无神的看着栅栏外的林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很快,那女子又牵出五六匹马来,领到刚才那块空地上。我往马舍里一望,空无一马,她把所有的马都牵出来了。看样子,她是准备让马儿们出去走走,就像遛狗一样。     说到狗,那条小黑狗hope也不见了踪影,应该是跟着王叔他们去了。     “你不去玩玩儿?”我问沉思中的程佳华。     程佳华听到我的问话,立即回过了神,他对我笑了一下:“你先去吧,我等会儿。”     我没再追问他有什么心事,毕竟他这种艺术细胞浓厚的人,总会有点我们这种常人无法触碰到的心思。我和周志宏一起,走到几匹马面前。挑来挑去,我选中了一匹棕红色毛发的马。在它的头部,有一块区域的毛是白色的长条形,点缀在马头上很是好看。     那女子帮我牵出来那匹马,以免我混进马群,不小心被马蹄子踢中。马背上的马鞍看起来很老旧了,坐垫上的皮革都老旧硬化了,缝纫的丝线也都断破开来。连马镫子,也被磨得很光亮。     我遵循着那女子之前的提示,左脚踩进马镫子里,双手抓紧缰绳和马鞍,右腿一蹬就跨坐到了马鞍上。这也没什么困难的嘛,就像是坐上一个大型摩托一样。     不过困难的是,如何才能把这个动作练得更帅。     马鞍虽然老旧,但坐上去的感觉还算舒适。我踩稳镫子,调整好身体的位置,然后提起缰绳一拉,双腿夹住马背。身下的马儿感受到了我的动作命令,尾巴一甩就迈出步子。     我的脑海里有过骑马的记忆,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记忆里的骑马经历,是有马夫在前边牵引的,完全没有这种完全驾驭住它的感觉。而且这种骑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感觉,我很是享受。     雨势慢慢在变小,我便取下了连衣帽。段可和程莉姗,就在几十米外。我便拉起缰绳调转了马头的方向,朝她们驾去。     此时脑海里的第二个想法是,我得好好与这马配合,因为我想要把身下这匹动物占为己有。           第一百零五章 HORSES - 曙夜 - 二兵科林     骑马背上,挥鞭奔腾,铃响叮铛。     身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我不自觉的就想到了程佳华之前哼出来的这句。不过,我没有鞭子,马儿也没有奔腾,马脖子上更没有挂铃铛,我只是骑在马背上了而已。     要说马儿突然奔腾起来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段可看到了我骑着马朝她靠近,便和陈莉姗拉住缰绳停在了原地。看来缰绳这个刹车兼方向盘还挺有用的,但要是能有个手刹就更安全了。     “小伙子挺帅气的嘛。”陈莉姗在马背上转头对我说。     “你也不赖,马背上的美少女。”我回敬说。     段可打量着我道:“就还差个像样的帽子,而且衣服也配得不够好,马是红的,你的羽绒服却是带绿色的。”     “是你不懂得打扮我。”我玩笑道,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和马儿毛发的配色。虽然我知道红配绿是着装的禁忌,但没想到骑在马身上这种禁忌也还在。这倒也无所谓,能保暖就行了。而且,马的毛发是棕红色的。     “我又不是你妈。”段可笑道,说着就一甩缰绳驾走了马。     陈莉姗也对我笑了笑,也唤了一声马儿走了出去。段可奚落我倒无所谓,但陈莉姗的笑容就让我有些不自在了。我对两个姑娘叮嘱了一句要小心,便调转马头,往志娃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这调转马头还挺容易的,只需要把马头拉到你想要的方向,马的身子就会跟着转过来。     “真是听话。”我抚摸了一下它的脖子说。     志娃和他身下的那匹马配合得挺好,已经能跑起来了。看他歪带着棒球帽畅快淋漓的感觉,我也有点想骑在马匹上奔腾了。我便对志娃喊了一句,让他到我这里来。     志娃听到我的喊声,就让马停住,往我这个方向慢跑过来。     “吁!”志娃也像电视剧里一样对马说了一句。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一拉缰绳,将马头勒了起来。我看到,原来缰绳连着的一块铁杆子卡在马的嘴角。这样一拉,让马不由张开了嘴,扭头缓解疼痛,然后停在原地。     原来这才是缰绳的核心之处啊,怪不得马儿们都会按着缰绳的指挥来。要是也在我嘴里卡一个这种铁杆子的话,为了缓解难受,肯定也会顺着绳子的意思来。     “怎么了?”志娃拉着缰绳问我。马儿还在原地打转,不过在马背上的他看起来很得心应手,无论马匹怎样转动,他的眼神始终对着我。     “我想问问,”我道,“怎么让马跑起来的?”     “就按刚才那个姐姐说的啊,”志娃把棒球帽的帽檐拉到后脑勺说,“你用双腿夹它的肚子,然后甩缰绳就行啦!”     “是吗?”说着我也试了试。我用尽大腿上所有的力气,往马背上一夹,然后抖了抖缰绳。     马果然动了起来,不过依旧是闲庭信步。     我转头看向志娃,心说看吧,这马根本没有跑起来。志娃看着我身下慢步的马儿说:“可能是它今天心情不好,不愿意跑吧。”     “也可能是方法不正确,你再回去问问那姐姐。”说完他就大喊两声驾,骑着马儿跑了出去。     心情不好?还真能有这种解释?看到志娃身下那活力四射的马儿,再对比我身下悠闲慢步的它,我还真有点相信了。马儿啊马儿,我心说,你不能因为自己长得比其他马好看,就丧失掉了奔跑的天性。     调转马头,慢步的它载着我走回了马舍。周志宏和程佳华也骑上了马,在马舍周围转悠。那几匹没有载人的马,就在草场里走走停停。就还剩那女子,披着斗篷斜靠在马舍旁。     我让马靠过去,然后问她:“这马不跑,怎么回事?”     “用腿夹它。”她抬头道。     “试过了,不管用,它还是不肯走。”我说,“是不是要用鞭子啊,你那儿有吗?”     “用不着,”她围起双手说,“你这样,用脚后跟踢它的肚子。”     “噢。”我应了一声,然后从镫子里抽出右脚,用脚后跟往它肚子踢了一下。一对马耳朵立即动了动,然后马的步伐变快了些。     嗯,我心说,起作用了。我又踢了一下,顺势再甩了甩缰绳,果然马就慢跑了起来。慢跑之中,我身体有些不稳,赶紧踩回蹬子才稳住了身体。     我这个位置看不见马的表情,要是能看见,想必它是极为不情愿的吧。这马虽然好看,可是却有些懒。     “驾!”不自觉的,我也对它喊了一声。或许是人马相处的几千年中,人对马的驯唤,已经悄然融入到了基因之中。这就好比一个小孩看到一条狗,没有人去教他怎么做,他也会对着狗唤几声。     我甚至还听说过一种理论,马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马代表着速度,在人类古代社会,信息封闭的时候。没有现今的机械车辆,信息的传播,就必须依靠这种速度。     据说,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后,为什么美洲人会遭到欧洲人的屠杀,科学技术是一个方面,但如果美洲各个部落联合起来的话,人数上的优势未必会让欧洲人能如此轻松的血洗。可惜的是,美洲的各个部落几千年来几乎没有交流,更谈不上联合了。原因是,美洲没有马,仅凭人力是无法逾越部落间的距离的。     看吧,无论是古代的丝绸之路,还是军队的征战,没有了马匹,很多事情都无法办到。所以,人类跨上马背上的那一刻,是人类历史发展重要的节点之一。     同时,骑在马背上奔腾的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古代的皇亲国戚们出门都喜欢骑马。坐在马背上,物理上的制高,能给人高人一等的感觉。古战场上对阵冲锋的重骑兵,高头大马就给他们带来了心理优势。假使现在有人开着豪车到我面前,我也不会觉得我的坐骑比他的差。     这也是人类最古老的情愫吧。     跑动中,我又踢了几脚马肚子,马儿的速度变得更快。为了保持好身体的平衡,我不得不躬起身子,拉好缰绳。这种感觉,非常的爽快,就像是骑着一辆高速飞驰的、自动驾驶的摩托车,虽然减震差了一点。     怪不得总要把策马奔腾与美好年华联系起来,等我驾马的技术熟练了,我也要像还珠格格里的那样带着段可跑一段。     骑马超过陈莉姗她俩时,我故意扭头惊叫了一声。奔过在栅栏边侃大山的王张二叔时,我也自以为很酷的看了他俩一眼。但马儿在草场里跑来跑去,我也没遇见吴林禹,不知道他驾着马去哪儿了。     这感觉虽然爽快,但在冬天里乘坐过摩托车的都知道,速度带来的风,可谓是如冰刀一般,不住的往你脸上刺。我在马背上,也就是这种感觉。     一轮畅快的奔腾后,我的脸也快被冻僵了。一旦身体上有不适,就甭提什么策马奔腾了。我只好慢慢拉缰绳,让马儿放慢了速度,往马舍走去。     我再轻轻一拉缰绳,担心那铁杆子把它勒痛了。马儿收到了我的指令,头部一仰停了下来。我放下缰绳,踩着马镫子从马背上滑了下来。那女子仍还靠在马舍旁,她看到我下马了,便带着微笑问:“好玩吗?”     “好玩,”我从镫子里取出脚尖说,“就是冷了点儿。”     她戴回帽子,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你这马,”我摩擦着双手道,“能送我吗?”     “我说过了,喜欢就牵走,这又不是我的私人财产。”她看着我说,眼神比我的手还要冰冷。     “好吧,那谢谢你了。”我走向马舍说。     “别谢我,你们多牵走一匹,我在这儿就轻松一些,倒还是你们帮了忙。”     之前我还以为她是内心慷慨,原来是想甩掉这些马包袱啊。我太不会分析利益关系了,不过想来也是,她一个独身女子,照料这些马也不太容易。     我靠到她旁边,问道:“听说你是一个人住这儿,住哪儿啊,我们刚进来都没瞧见。”     她随手指出了一个方向说:“在更里边儿。”     “一个人不怕吗?”我问。     “人都差不多死光了,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因为没人了才怕啊。”     她转头对我一笑,说:“我不信那些有的没的。”     “那就好,”我点头道,“对了,我忘记你的名字了。”     “李彧,彧是或字多两撇。”她道。     我努力在脑海里想象她说的这个字,但未能想出来。她见我在低头沉思,手指还在空中划来划去,便说:“别想了,这个不重要。”     “当然重要,”我说,“你送我一匹马,我怎么能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好吧。”她笑着挑了挑眉毛,然后把披肩斗篷掀到肩膀上,露出上衣来。她从衣兜里摸出一个格子纹的钱夹,从里边取出一张卡片给我。     我接过卡片,原来是身份证。她说:“看吧,上边有名字。”     我翻过身份证带资料的那一面,果然看到了她说的那个“彧”字。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到了右侧的登记相片上。相片上的她,留着一头中分发,还带着几分微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她。     如果说和现在的她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除了面相稚嫩一点外,那就是眼神了。登记相片里她的眼神,不如现在的那样冰冷。整体感觉,没有我印象里的那样高冷,而是有几分平易近人,就像是对面女生寝室热心的学姐一样。     看来长时间的独处,改变了她很多啊。     但身份证上的住址告诉我,她不是本地人。我便递还回身份证,问她道:“你以前不住这里啊,干嘛来到马场了?”     她放回身份证说:“以前有个人,刚好住这附近,刚好我们又认识,刚好他又带我来过这里几次。”     “噢,这里挺好的。”我道。我猜想的话,他说的那个人,应该对她很重要。     “嗯,爱上过一匹野马,刚好这里又有一块草原。”她看着在马背上笑容满面的周志宏,苦笑着说。     “不错,至少你得到了梦想中的东西。”我把手踹进衣兜里说。     她扭头看了看我,转回头后没再说话。     “如果让你选,你会要现在的草场,还是回到过去?”我继续问道。这个问题李工头好像问过我,但我没能回答。我觉得把这个问题抛给这个新面孔,也挺有趣的。     她想了想,隐喻道:“刚好带我来的那个人,他不在了。”           第一百零六章 伤愈 - 曙夜 - 二兵科林     沉默半晌,等我消化完她这句话后,我低头说:“那你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学姐。”     她年纪比我大一些,叫女同学不合适,还是叫学姐吧。     听完话,她嘴角一翘,道:“谁都一样。”     “是吧。”我说。     “刚才那女孩儿是你对象?”     “嗯。”我点头道,她说的一定是段可了。     “之前认识还是后来认识的?”     “之后。”     “那可要好好珍惜了呀。”她放下披肩斗篷说,双手也藏进了斗篷里。     “那当然了。”我看到段可和陈莉姗骑着马往回走来。     “对了,”我又问她,“这马平时都吃什么?”     “什么都吃,”她道,“不过你们住在城里边不方便,装几袋饲料回去吧,还有不少。”     “有饲料?”     “嗯,等会儿我带你们去。”她稳了稳头顶的帽子说。     “说到住的地方,你就准备一直在这荒郊里住着?”我有些好奇,只担心这里的环境会硬生生的把她逼成李清照。     “嗯。”她点头。     “没什么打算?”     “暂时没有。”     “好吧,要是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到城区来找我们,我们就住在机场附近。”我说,“而且,我们有一个大目标,准备搬走房子里的死人,把城区换成以前的模样,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你就能搬过去住了。”     她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好的。”     一阵对话后,双方都没再开口。低冷的温度,既僵手,又冻脸,我这才想起那双门将手套被段可拿去后,就没有了音讯。回去后我一定找她要回来,这样我骑马的时候能有双手套可以戴了。     我无意再去驾马,便和李彧一起,靠在马舍旁,默默的看着草场里的人和马。没多久,就看到吴林禹踢踢踏踏的骑着马奔了回来,回到马舍。他下马后,我看到他那发紫的嘴唇,能猜想到他也是被速度产生的风刮得不轻。     他搓着双手,和我分享了几句骑马的心得。和我一样,他也决定带这匹马回去养着,算作一个代步工具。     二十来分钟的时间,马背上的众人,起初的那股兴奋劲儿都消磨掉了,纷纷从马背上下来。王张二叔两人,也侃完了大山,带着小黑狗走了回来。最后的结果是,只有我和吴林禹想带马回去,其他人的想法是,这马偶尔来骑骑就行了。志娃倒是让我很奇怪,我刚才不是见他在马背上兴奋得快掉裤裆了吗,怎么就不愿意带一匹马儿回去?     志娃取下帽子说,其实他更愿意骑摩托车,只是没能找到。至于骑马,他觉得偶尔能玩玩儿就行了,机车男才让他觉得更帅。我说,好啊,我们刚好就丢掉过一辆摩托车,但是有三个轮胎。     兴致一消,大家都有了想回去的想法。这种天气,比起在郊外骑马受冷风刮,大家还是更愿意在家里烤火取暖的。我是说,这种想法在骑完马之后,满足完好奇心后,总会涌现在每个人的心里。     李彧说,放饲料的地方,就在马舍后边的一栋小屋里。这栋小屋,是农村常见的土墙加木瓦结构,估计是以前的民房改装的。感觉快要朽掉的木门上,除了岁月的痕迹外,还贴有一张镇宅画,不知道画的是秦叔宝,还是尉迟恭。     门锁处,有一个大口子。看那口子的痕迹,应该是有人用外力破掉的。而且锁环也被破掉了。     破掉这种一个小铁锁加铁片锁环,倒不是太有难度,用个榔头就能解决。     所以,李彧很轻松的就推开了木门。门里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既不臭,但也不好闻,可能这就是饲料的味道吧。不太宽大的空间里,堆着一袋袋李彧所说的饲料。饲料用白色的编织袋装着,房子里大概还有个三四十袋。     我和吴林禹走了进去,走进堆在最上边的一袋仔细瞧了瞧。包装很是简陋,除了几排蓝色的字外,就没有其他东西。蓝色的字不必多说,就是写的产品名称,用途,生产厂家,以及订购电话。     仔细读了一遍才知道,原来猪、羊、牛、马的饲料是可以通用的。     我提起一袋饲料拎了拎重量,虽然不重,但体积很大,光凭几个人来搬的话,恐怕搬不走多少。程佳华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他去把皮卡车开进来,帮我们运走。王叔便和他一道,快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回到马舍前等车的过程中,我问段可手套放哪了。她说在包里,但是包没有背出来。她又悄悄问我,我是不是要骑着马回去,她想和我一起。我想了想回答说,今天还是算了吧,吴林禹肯定会和我一道,我俩坐在一匹马上,他不仅会尴尬无聊,我们也不好说话。     我说下次,下次一定带你骑马,反正机会多的是。段可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又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皮卡车就亮着车灯,碾着草场向我们开来。还在草场上走走停停的马儿们,虽然见过不少人,但不认识这机械怪物,纷纷跑开了。我正想去拉住我想要的那匹马,发现李彧已经将两匹马和她的马栓在了砖墙旁的铁杆上。     皮卡车开过来后,我们又走回那间饲料库房,把一袋袋饲料搬往皮卡车的货箱里。饲料不重,所以搬起来很轻松。没多久,我们就搬走了接近二十袋饲料。看着垒在货箱最里的饲料袋,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便问李彧:“我们搬了一半的饲料走,那马场的这些马儿们怎么办?”     “它们又不光吃饲料,只是吃饲料方便一些,等饲料吃完了,我就放走它们,让它们自己出去找吃的。”李彧回答说。     “那这样的话,”我接着问,“你说它们从小就是被人骑大的,肯定习惯了饭来张口的生活,就这样放它们出去能适应得了吗?”     李彧弯下腰,解开系在铁杆上的缰绳说:“那就不是我的事儿了,我也是在几百万人的城市里长大的,现在不也习惯了吗?”     “好吧。”她这样一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程佳华走过来,向李彧道了别,说有空会来找她。李彧没说什么,只是对程佳华微微一笑,就像她身份证上的笑容那样。     搬完饲料后,除了吴林禹和我,其他人都进到皮卡车里去了。车子的座位自然挤不下,张大叔和志娃,就坐到了货箱里的饲料上边。     两匹马自然是没办法运回去了,只能亲自骑走。商量决定,他们坐车,先回城区里,我和吴林禹在后边骑马跟上。皮卡车发动,段可从后座里探出头,叫我快些回来。     我对她点头,目送着皮卡车消失在草场里,然后和吴林禹一起踩上了镫子,坐到马背上。     “那,我们就准备走了。”我低头对李彧说。     吴林禹附和道:“谢谢你的马。”     李彧拨开帽沿,探头看向我:“行,再见。”     “明年,”我调转马头说,“等明年春天这里的草变绿了,我们再回来。”     “好的。”她说,然后伸出左手对我们做出一个告别的手势。我展开目光,看了看草场里的马,又看了看李彧。只希望下次回这草场来时,草场能春意盎然,李彧的眼神,也不会再那么冰冷。     吴林禹看向我道:“走吧。”     脚后跟轻轻一踢马肚子,马儿就走了出去。两人两马,沿着车轮胎的轨迹,走出了草场。     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雨点,虽然有些冰凉,但滴在脸上的感觉正好。回到那栋房子,土坝子里又只剩下之前那几辆破旧的车了,张大叔已经先我们一步开走货车。马蹄子踏上那段碎石子路,缓缓向上越过山头,又从那个坡度很大的下坡走了下去。     虽然不会开车,但坐在马背上的我,至少拥有了自主代步权,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想停下来就停下来。这样想,总算能安慰一下我这个没有驾照的人了。     一路上很安静,我跟吴林禹也没有说话,只有马蹄子踏在碎石子上的声音。灌木里的雾气也逐渐散开了,一阵左顾右盼,虽然有农家楼和度假村卡在其中,但仍不失为一片如画的山野景色。     要是暖洋洋的太阳公公也探出头的话,那就更好了。     半路上,突然有一群鸭子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它们也不是故意挡在路中间,而是刚好要从路中间穿过去。粗略的一数,从路面穿过的鸭子,大概能有二三十只。估计这都是附近七村八舍里鸭群的一支。     鸭群慢悠悠的晃荡着,仰头从路中间穿过,有点无视我们的存在。     “好东西呀!”吴林禹两眼一放光,迅速滑下了马,冲向鸭群。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才想起这东西能吃,也跟着下了马。但是吴林禹动作更快,几个箭步就跑到了鸭群里。鸭子们看到吴林禹冲来,纷纷放低了刚才的姿态,慌忙的扇着翅膀逃跑。     嘎,嘎,嘎!鸭群里响起了叫声。吴林禹腰板一弯,同时双手一伸,很快就捏住了两只鸭的长脖子。我追着往路边逃跑的鸭群,也按住了一只鸭子。这鸭子不知刚才去哪里滚了一圈,满身都是泥。它伸长脖子,向前边奔跑的鸭群们哀叫着。     可惜没人,不,没有鸭子回来救它。     我抱起满身泥泞的它,往回走去。这鸭子有些不甘心,拐着脖子向我的手咬来。虽然不疼,但总有些不舒服,我只好腾出一只手捏住它的脖子。     “嗯,今天能开荤了。”吴林禹一手提着一只鸭子,很是满意的说。     鸭群嘎嘎嘎的叫着,消失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坐回马背上,我俩提着叫个不停的鸭子,继续赶路。     “看你刚才那速度,伤势痊愈了吧?”我转头问他说。     “你不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跑了?”吴林禹回想起刚才的捉鸭过程,有些意外。     “是呀,幸好没伤着骨头。”我笑道,脑子里却不自觉的回忆起刘伟拿刀往上刺的画面。     吴林禹用捏着鸭子的手捶了捶腿,满意的笑了笑。可他手中的鸭子,难受得又叫了出来。     “其实,有时候我还会梦见他。”笑了一阵,吴林禹突然收起了几分笑容说。     “谁?”     “刘伟啊,你不记得他了?”他在马背上转过头说。     “当然记得了,只是......”我一时语塞住了。     吴林禹知道我沉默的原因,便说:“其实你们不必刻意回避这件事,我心理素质没那么差,而且,那天的事要是再来一遍,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转头看向他,点头不语。     “不说这个了,”我说,地势变斜,我赶紧在马背上往后移了移重心,“你跟陈莉姗怎么样了,自从告别了李工头后,就没见你俩怎么说话了?”     “我和她?”吴林禹问,“也就那样吧,有事就说话啊。”     “之前你不是对她有意思吗?”     吴林禹哼气一笑,说:“有是有,但其实我在她身上看到的都是前女友的影子。”     “她长得像你前女友?”     “也不是,只是感觉。”     “有影子是好事,至少说明她对你胃口了。”我换了一只手捏鸭子说,“那以后还有想法吗?”     “没想法,随缘吧。”吴林禹别过头道。           第一百零七章 饕餮 - 曙夜 - 二兵科林     “那我就借点缘分给你吧,”我接话道,“不过,感觉陈莉姗好像对程佳华有一些兴趣呢。”     “那当然了,人家会乐器,会唱歌,还会画画,外形条件也不差,我这个兵油子,哪能比得过呢?”吴林禹自嘲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想了好一会儿,我才想出一个吴林禹的优点来:“也别这么讲,他俩可能只是有点共同爱好罢了。说到优势特长,你的枪法比他好啊,现在的世界里,择偶标准主要还是看你有没有能力保护住其他人,什么经济基础,外貌条件,才艺特长,都是过去的事啦!”     当然,吴林禹的优点不止这一个,我只是在挑最有用的说。     吴林禹以为我在说玩笑话,便一笑而过。其实我是蛮认真的,因为我觉得他真的很好。至少,他是我们团队里战斗力的保证。在现今的世界里,要是没有武力来保证,很多事情真的就甭提了。     路途中,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手中的鸭子每叫一声,马耳朵也就会跟着动一下。据说马耳朵很灵活,不仅能驱蚊,还能用来做表情用。它肯定烦透了鸭子的叫声,我真想下去看看这马现在是什么表情。     马头仰了几下,蹄子踏上了水泥路面。我们回到了国道上。吴林禹可能是被我扯出的话题引去了心神,望着前方一语不发。响在我们周围的,除了马蹄声,就是三只鸭子一个接一个的嘎嘎声。     同样是在国道上,坐在车里,与骑在马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感觉。低头盯着湿润的水泥路面,我眼睛有些花,不自觉的就想起了以前走在高速路上的日子。走出学校,上到高速路,又遇到段可,再到接下来的一连串故事,最后到现在。粗略一回想,我心里突然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但那是什么,我又说不出来。     “我也是在几百万人的城市里长大的,现在不也习惯了吗?”我又想起了李彧说的那句话。虽然我不只一次在心里肯定过自己的适应能力,但现在又一回想,只觉得眼前的事物都不太真实,宛如一场梦。     瞧吧,我本该顺利的完成学业,从大学里毕业,然后做好简历,忙着在人才市场里的各个公司投递,走入社会。然后,我踏上工作岗位,日复一日的忙碌着,结婚生子,规划人生,再度完一生。     可是,我现在却骑着马,踏在这荒芜的国道上。是吧,这有些不可思议。俗话常说,命运多舛,人生的变数无常,这是每个人都要遭遇和经历的。但我认为我所遭遇的,已经不算是变数了。假如真有上帝存在的话,他肯定也会同情我们所经历过的。不过按照这个方向来想的话,或许这都是上帝的意愿,他只是无聊了,便衣袖一挥,施法于人世间。     尽管在主观的精神世界里,我还在臆想自己身处梦境之中。但那有些烦人的鸭叫声,提醒我一切都是真切存在的。罢了,我把注意力集中到路旁的一处路牌上,止住了我的胡想。不管怎样,遇到这档子倒霉事儿后,我不仅在高速路上捡到一个女朋友,更有一群好朋友在周围,只希望未来的日子,能够平淡一点。     人在生活中取得满足感后,就希望日子平淡,不再渴望波澜。可能是我对现在的生活有些满足了吧,哪怕是只有一点。     “黑白无常,还记得吗?”路过那栋活动板房时,吴林禹用目光指了指前方,问我说。     “怎么会不记得了,”我说,“给你讲个实话,我当时还被吓到了呢。”     “不是吧?”吴林禹有些不相信我的话,“你信鬼神?”     我抹了抹冰凉的嘴唇说:“几亿人都可能同时死掉,鬼神又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     当然这只是我的说辞,从内心深处来讲我仍然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尽管有时候会动摇一番。     “听你这么一说,死掉几亿人,倒还更像一个神话。”他看着手里的鸭子说。     话音刚落,吴林禹又接着一声惊呼:“我操,这鸭子在我裤子上拉屎了!”     说着他把那只随地大小便的鸭子提了起来,察看裤子上的情况。鸭子立即发出痛苦的叫声,我对他说:“小事儿,它身体都属于你了,方便一下又没什么。”     吴林禹皱着眉毛抖了抖腿,想把裤子上的屎尿混合物抖落。他这又是惊呼又是抖腿的,让马儿以为这是奔跑的信号。马腿频率加快,很快就跑动起来。吴林禹赶紧稳住身体,举起双手,但他两只手里都提着鸭子,不好拉缰绳。他只好抽出两根中指,勉强勒住了缰绳。     马儿头部一仰,发出一声极为不满的叫声,这才减下了速度。     “打它倒不至于,”吴林禹松了口气,有些愤怒的看着刚才作案的那只鸭子说,“带它回去,好好炖着,让我好好吃一顿就行了。”     我低头看了看我抓住的鸭子,它虽然满身是泥,但现在已经安静下来,很乖巧的被我按在胯前的马鞍上。     长话短说,吴林禹和我,一路骑着马,走完国道后,终于回到了市区里。马儿静走的速度不快,就和人类徒步差不多,所以我俩回到公寓前时,已是中午时分。要不是碍于手里的鸭子,我和吴林禹肯定早就拉稳缰绳让马儿奔驰了,哪会磨到现在。     我下了马,然后抱下鸭子。能听到楼上有闹腾声,所有人都在里边。我把三只鸭子摁在地上,让吴林禹去栓马。他把两匹马拴在草坪旁的消防栓上,然后提起鸭子,和我一起走进楼里。     防盗门是锁着的,吴林禹便用脚踢了几下门。     程佳华很快就推开了门,他取下耳塞,拿着画笔说:“哟,还带了鸭子回来?”     “开荤打牙祭。”吴林禹放下鸭子说,然后把鸭子赶进门里。     进门一看,客厅里添置了一些新东西,有椅子,也有一张桌子,还有一张皮沙发。看来我俩回来的过程中,他们还忙活了不少。王张二叔两人正坐在椅子上抽烟,周志宏在沙发上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程佳华戴着耳塞在墙上画来画去。其他人,听声音都在厨房里。     “嗯,这是好东西。”张大叔抽了口烟,眯眼看着跑向墙角的鸭子说。     “新鲜的土鸭子。”我放下鸭子道。     王叔把烟头插进烟缸里,站起身把鸭子捉进了厨房里。我放下鸭子后,去厕所里洗去了手上的泥渍。进到厨房里一看,原来厨房也发生了大变化。张大叔把集装箱里的燃气灶和煤气罐都搬了过来,换走了昨天的晾衣架锅台。灶台上堆满了锅碗瓢盆,应该也是他们带过来的。     志娃和两个姑娘在里边淘米做菜,我看到地上放着好几个罐头,拿起一看,上面都写着菜品名称。什么竹笋牛肉,黄豆红烧肉,鲜鱼罐头,光是一听就让人食欲大增。只看罐头包装上的图案的话还不错,就是不知道里边的实物怎么样。     厨房里的人,看到嘎嘎叫的鸭子走了进来,很是惊讶。虽然每个人都想吃掉它们,但都说不知道煮鸭子有哪些工序。     “就放那儿,等会儿我来弄。”王叔在门口说。但那条小黑狗被几只鸭子吸引了进来,在厨房里追个不停。想必是这小狗也很近没开荤了吧。鸭子们扑着翅膀跑来跑去,嘎嘎嘎的叫声响起,实在是烦人。陈莉姗只好赶出小黑狗,然后摸出几个扎头发用的橡胶圈,把鸭子的脚缠了起来。     我和段可低语了几句,就走出了厨房。     周志宏盯着电脑那专注的眼神,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便走过去问他,这电脑是哪儿来的?     “他的。”周志宏指了指正在作画的程佳华,但眼神始终不肯游离到屏幕之外。我偏头一看,他正在玩一款叫做蜘蛛纸牌的游戏。这游戏虽然无聊,但还有些难度,在学校上计算机课时,我只能选择初级难度才能通关。     “这游戏有啥好玩的?”我问他。     周志宏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回屏幕说:“你不懂,光是看屏幕能亮,就很好玩了,可惜没多少电量了,最后一局吧。”     说着他的手指在触控盘上移动了几下,把鼠标箭头移到右下角的系统状态栏,电池的图标显示,还有45%的电量了。     “你在电脑上玩这个,纯属费电,还不如找副扑克斗地主呢。”吴林禹路过沙发时说,还不忘在周志宏的头顶上拍了一下。     “好,下次斗地主。”周志宏关掉电脑说。     我和吴林禹坐到椅子上,张大叔发了香烟给我们,三个人一起唠嗑了一阵。王叔一个人承担了杀鸭、拔毛、掏内脏、炖鸭等工序,所以等到鸭子炖汤端上桌子时,我们已经把罐头食品吃光了。     说起那罐头食品,那真得夸奖一番。经过陈莉姗的加热,那罐头里倒出来的食品,就跟锅里现炒的一样,吃的我们大呼过瘾。下次去超市,一定先扫走罐头再说。     虽然已经饱餐过一顿,但看到鲜美的鸭子炖汤,饕餮兽再一次附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鸭肉虽然有些塞牙,但汤实在是好喝。如果能加入老坛里的酸萝卜,那就更完美了。看来王叔还是个好厨师,可能以前在炊事班里呆过两天。     饱餐一顿后,程佳华左右努着嘴巴,起身找着什么东西。王叔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走到吴林禹的包前,把横放在包顶的九五式步枪拿了起来,然后卸下弹匣,压出一颗子弹。     王叔把子弹递给程佳华,说:“这个剔牙也好用。”     “这?”程佳华接过子弹说,“不够尖吧。”     “试试就知道了。”王叔放回步枪说。     程佳华将信将疑的把子弹头放进嘴里,往牙缝里钻了钻,然后粗眉毛一挑,不停点头,好像是真管用了。我开玩笑道:“要是一两个月不刷牙,用子弹来剔一圈,差不多能当毒弹来用了。”     “恶心。”段可揪了我一下。     “不过我总感觉,用子弹剔牙,有些行为艺术。”程佳华看着子弹说。     “什么艺术不艺术,”王叔坐到沙发上说,“在越南的时候,有肉渣卡牙里了,我们都用子弹掏,副班长教的。”     “蛮好用的。”程佳华继续把子弹塞进嘴里说。     众人一起收走了桌上的盘子,将残羹剩饭留给了小黑狗hope解决。休息了一刻钟左右,我们起身走出了门外,没有薪水的工作——搬尸,又要开始了。           第一百零八章 摩西十诫 - 曙夜 - 二兵科林     为了省油,我们就只开了皮卡车出去。按照惯例,张大叔和志娃在货箱,其他人挤在座位里。反正张大叔有貂毛大衣,志娃也戴着帽子,在外边也不会太冷。     陈莉姗和段可帮不上什么忙,就留在屋子里。我们叮嘱她俩,只有确定是我们回来了,才能开门。     两匹马儿栓在消防栓上,安静的站在旁边,低头贴着草坪,不知道是想吸食上边的雨水,还是想吃掉这些枯草。我和吴林禹没想骑马,因为要赶上皮卡车的速度,必须得让马跑起来。但马跑起来后,坐在上边又太冷。     “这油万一用光了怎么办啊?”周志宏推了推眼镜,扶着副驾驶座椅看向仪表盘说。     “用完了就加啊。”程佳华转动钥匙,发动汽车道,“反正油价又不会涨了。”     “不是没电了吗,”我插话道,“那加油的机器还能用?”     “是呀。”周志宏跟着疑惑道,“就那个显示价格的机器。”     王叔清了清嗓子说:“我和那老师商量过了,只要有器材,把加油站的油弄不出来不是难事,那加油的机器不能用,但油池里肯定还有油。”     “怎么弄?”我问道。     “不清楚,去了才知道,找个空子就去吧。”王叔看了一眼仪表盘说,“这车的油还能用段时间。”     皮卡车开了出去,开过那段闭着眼睛都能找对方向的路,我们回到了满是尸体的那条街上。这些尸体,是我们之前从楼上推出来的,因为沾上了雨水,所以未来得及处理。但是看现在的情况,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处理了,尸体依旧是湿漉漉的。     无处不在的蛆虫,不知道是从尸体里钻出来的,还是跟着爬到楼下来的。乳白色的条状物,蠕动在尸体旁的湿润路面,恶心得我都不想去踩死它们。     塑胶手套都被张大叔收在塑料袋里,我们在车外分好手套,戴上口罩后,就拿着切割机上楼了。依旧是之前的方法,每一栋清理过的楼,我们都标记好了,我们就按照从右至左的顺序,挨个进入楼里。     至于清理尸体的过程,我不想再赘述。但是有了切割机,整个过程轻松了很多。吴林禹不需要再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开门,我们也只需要等着王叔把门割开,再把尸体们推到楼下就行了。     切割机表现得很完美,只是割开一扇门需要花上不少时间,我们担心加上备用的那两盒电池,机器也用不了多久。但王叔倒不在意,他说城那边这么多石料厂,等电池耗光了,再去碰碰运气,总是可以再找到的。     另外要说的是,在这过程中,除了腐烂的尸体对我视觉和味觉上的冲击外,就是屋里凝固的家具摆设会动乱心神。还未来得及清洗的碗筷,最后一期报纸旁摆着的老花镜,地板上散落的儿童玩具,或者是一幅幅合照,都能让你忍不住浮想联翩,去回想另一个时空里,你站着的地方。     这些没有生命力的物件,倒是最能唤醒你冻住的记忆,想起往事来。遮着口罩,戴着手套的我们,就像是来自未来的考古人员,在清理古时候的遗迹。     王叔顾着切门,我们顾着搬尸,这样配合起来,效率非常的高。虽然炖鸭子费去了我们不少时间,但在下午四点左右,我们就清理完了三栋楼的尸体。高效率的背后,是我们高消耗的精力,所以在清理完这三栋楼后,每个人都精疲力竭了。     我们决定,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毕竟没有人监督,累了就想歇,这是人的天性。     “我去,你们快过来来看看,有多壮观!”周志宏移开阳台上的盆栽,看向楼外说。此时我们正在六楼的住户里休息。这户人家的经济条件可能还不错,虽然房子老旧,但屋里边装修得不错。风格整体来说很古意,客厅的展柜里摆着很多古玩,墙上挂的也是书法作品和中国水墨画。能看出这里的主人是上了年纪的,不过我们进来时这屋里就是空的,连具尸体都没瞧见。     从屋里积起的薄灰来看,这里很久没人住过了,甚至可能是病毒爆发前。     阔气的红木沙发,围着一张大理石茶几。茶几下边有一张柔软的毯子,木沙发坐着太冷,我就坐在毯子上休息。吴林禹可能是吃得太饱,到厕所里蹲坑去了。我们听见周志宏的叫喊,都纷纷走到窗台跟前去。     望下一望,能看到街上堆着密密麻麻的尸体。算上昨天的那些,一条街数过去足有一百多具。虽说不上壮观,但也密集得有些震撼。有成年人,有小孩儿,有男,也有女,共同点是,他们都保持着很奇怪的姿势趴在地面。     这都是我们的杰作,真应该叫上陈莉姗用相机记录下这难得的画面。但仔细一想这又不太稀奇,我们以后还会经常见到。     “很高兴我不是其中的一员,不然就是死了也会被摔醒的。”程佳华摇头啧啧道。     “那我们这就是在犯罪了。”志娃接话说。     张大叔没有跟过来看,他搭着一张椅子,正在取下墙上的一块牌匾。我走过去一看,牌匾里是白底黑字的书法作品,只有两个字,繁体的“慎独”。旁边还有一竖排小字和一些红印章。但那些字实在是太乱,我又不懂书法,所以没能看懂。     “既然下班了,那我们这就回去?”周志宏从展柜里拿出一个花瓷碗,边翻看边问。     我瞧了瞧表,现在不是太晚,天也没黑,回去也不知道能干什么。我便提议道:“要不我们去飞机场转转?”     “飞机场有什么好玩儿的,打飞机还是开飞机?”周志宏放回花瓷碗说。     “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奇,想去看看。”我说。     既然是去转着玩,大家都没有意见。等吴林禹从厕所出来后,张大叔抱着那块牌匾,王叔举着两钵盆栽,众人离开了楼里。     进入车内,周志宏突然问我:“对了,我突然想起个问题来,今上午那个披床单的女毕业生,一直都住那儿?”     “那个不是床单吧?”程佳华踩下油门说。     “我也不知道,她只说现在暂时没打算去其他地方。”我回答道,“你问这个干啥?”     吴林禹用手挽住周志宏的脖子道:“怎么,小伙想约会了?”     周志宏立即摆手否认:“不是,没事儿了,就随便问问。”     吴林禹继续追问,周志宏也不停的否认。     张大叔在货箱上吼喊着为我们指路,没多久,我们就来到了机场。飞机场离我们的住处很近,一下车就能看见公寓楼的影子。面前的建筑就是飞机场的候机大楼了,和所有的机场一样,建筑顶端立着大大的城市字牌。     望着两个大字,我们走向候机楼门口。机场没有卷帘门,也没有上锁,只是自动闭启的玻璃门紧闭着。这玻璃门有些厚,我们没有什么钝器能砸开。吴林禹便从车里拿出他的步枪,上膛后,往门开了两枪。     为了满足好奇心,也不得不破坏公共设施了。     枪托砸掉裂开的玻璃门,我们踏到了干净明亮的地板上。几双好奇的眼睛在静悄悄的候机楼里打量着。候机楼里没有了等待的人群,没有了甜美的中英双语播报声,的确是大不一样。     用于运送托运物品的手推车,整齐的叠合在一起,咖啡店的椅子也都放到了桌上,贩卖特产的店铺都锁着门,显示航班的大屏幕,也一片漆黑。我们小心的在地板上走动,没有打破这里的寂静。     “我以前就考虑过,机场能不能住人,现在看来完全合适啊。”张大叔看着空无一人的座椅说,“干净,整洁,还安静。”     “机场里要是有宾馆的话我就来了。”程佳华有些大声的说,四周荡来话语的回音。     穿过安检处,走过一条满是店铺的长廊,按着指示牌,我们来到了一块玻璃前。透过玻璃能看到停机坪。停机坪不大,能看到坪子里整齐的斜停着七八驾客机。虽然都有坐过飞机的经历,但从未有机会能近距离的、随意观察这些庞然大物。     很自然的,我们都想走近一点,看个究竟。可面前的玻璃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这玻璃敲起来很厚,应该不好砸开,我们便又走过一个长廊,找到一个锁着门的出口。     砸开门后,我们兴奋的走了出去。一抬头就能看见飞机,它们稳稳的停在原地,等待着我们的参观。这些地方,对于非工作人员来说,差不多算是禁区了,但我们现在能自由的穿梭于飞机之下,不由得有些暗爽。     “我说,”吴林禹踢着飞机的轮胎玩笑道,“你们有谁会开飞机吗?”     “这么大的东西,一个人开不走吧。”程佳华道。     “要不要进去看看?”志娃兴奋的提议道。     “有些高,”吴林禹抬头看着机翼说,“上不去啊。”     “我在电视里不是看到,”周志宏环顾四周说,“那些总统下飞机都有一个梯子的,这里怎么没有?”     我指了指头顶道:“坐飞机时不都是从登机口进去的吗,在二楼,要不上去看看?”     这飞机的门刚好对着登机口,只是飞机的机舱关闭着。     众人一听,觉得可行,就忙着从那扇门里走了回去。王叔蹲在机轮旁边察看了几番,也跟着走了进去。我准备走时,却看到张大叔没有跟来,他正在空旷的机坪上踱着慢步。     我叫了他几声,他没回应,我只好小跑着跟了过去。     “你去哪儿?”我跑到他身旁时问他。     张大叔停下脚步,像是刚回过神来:“吓我一跳。”     “我刚才不是叫了你几声吗,你没理我。”     “噢,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张大叔说,“想着想着就自己走开了,我想问题时都这样,听不见其他声儿,你别介意。”     “想到什么了?”我问。     张大叔背起双手继续往前走,我也只好跟上步子。他说:“还不是我们要面对的问题。”     “我们.......会有什么问题?”     “以后的。”     张大叔是大学教师,想必他思考的问题都比较有深度,不会是什么柴米油盐的小事,我便起了好奇心:“能讲来听听吗?”     张大叔看了我一眼,便继续踱着步子,没有想回答的意思。难道他觉得我才疏学浅,不值得共同讨论?     “好吧,我问你,我们搬完那些死人后,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烧掉它们?”     “我是说再下一步。”     我仔细想了一番,还是没能想出一个靠谱的答案来。搬死人是他想出来的,他肯定还有一个较为完整的构想,我便殷勤地说:“我更愿意听张老师的看法。”     张大叔听见老师两字,便哈哈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说:“下一步,我们就要在这里建立秩序了,人心是浮动的,只有建立好秩序,这块区域才能稳定,社会也会稳定。”     “可现在没有社会了。”     “那以后就没有了吗?”他说,“历史不是向前发展的,也不是走下坡路的,它是混沌的,周期性的,总有一天,我们站的地方,都会回到以前的模样来。”     “是吗?”我有些不相信,“可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现在这样的事情啊。”     “那是当然,但只要你我还在,文明就没有殆尽。”     “我觉得,我们这帮人挺好的啊,犯不着建立什么秩序,大家每天过好日子就行了。”     “还是那句话,以后就不一定了。”张大叔说,“而且,以后这里会来更多的人,你能保证他们就没有什么歪门邪念?比如说,有帮人来抢走你的女朋友?”     听到这,我有些接不下去了,便说:“好吧,你说秩序,怎么才能建立秩序?”     “你上过大学,会思考问题,我不信你没有自己的看法。”     听他这么不经意的一夸,我便清了清嗓门,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建立秩序,当然得有一部法律,标清条款,划清好事与坏事的界限。”     “嗯,然后呢?”     “然后就是武力,这是法律的保证。”     “不错。”     “然后,我就想不出来了。”我耸了耸肩。     张大叔笑了笑:“你说的在理,这两者是最基本的,但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经济,我就在想,虽然现在金钱不再流通,广义的经济概念不复存在了,但我们可以把附近的金银、汽油、食物都集中起来,以后要是有更多的人来这里,有条文依据,武力把持,甚至是货物流通,秩序就会慢慢建立起来了。”     听到这,我有些佩服张大叔的构想了。李工头应该过来受他一课,说不定就能探索出合理有效的管理城市的方法。     “会不会有些不现实?”我说,“世界那么大,我们这里有条条框框,人家不依,直接去另一个城市就行了。再者,我们把城里的物资化为己有,是不是有点强盗行径?”     张大叔摸出一支烟点燃,道:“这哪里能叫强盗行径,我们既然活了下来,这就是义务。你的另一个问题,也提得很有想法,多这就要看我们以后的能力能支配大的范围了。你不能总抱着消极心态,这个世界,总不能一直这样混乱下去吧?”     是啊,我不是还开过玩笑说,我们或许能建立人类第二文明吗。     我一时语塞,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能驳回他的话。我便引开话题说:“那说到法律,我们是不是要去书店找一本宪法来实施?”     “那倒不必,那个太详细了,不适合我们。”     “或者是我们成立一个立法委员会?”     张大叔吐了口烟,说:“小伙子,你就别涮我了,我问你,你读过《圣经》没有?”     我摇头道:“当然没有,我的户口本上写的是无宗教信仰。”     “我也不信什么宗教,但是读一读也是好的嘛。”     “我记得旧约里面,”他接着说,“上帝给他的犹太选民们颁布了十个要遵守的条款,然后由一个叫摩西的人带了回去,历史上叫做摩西十诫。”     “摩西十诫?”我一字一顿的惊奇道,“那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九章 慎 - 曙夜 - 二兵科林     “通俗点讲,就是十条戒律。”张大叔说,“也就是最早的简易法律。这十条里面,我倒觉得有些挺适用的。”     “呃,”我念叨了几句说,“哪十条?”     “口头上不好讲,我回去写给你看吧。”张大叔道,“摩西十诫诞生在人类开化走向文明后不久,抛去圣经里的神学解释,它的诞生是那个时代的必然结果,对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有参考价值。”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我们还没开化?”     “不是,我只是担心有人会退化。”     身后传来一声枪响,我回头一看,是吴林禹他们用枪打碎了登机口的玻璃门。     “既然张老师懂那么多,读过中外历史,那你觉得历史上有没有那么一段时期,和我们现在的状况类似,能让我们有个指导,以史为鉴?”我精力都投入进和张大叔谈话了,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便扭回头问道。     “没有。”他回答说,“人类有记载的历史不过就那几千年,之所以能够传到现在,就是因为这期间是连续不断的,不然哪会有史前文明的说法。我们现在面临的状况,几乎算是人类文明断代了。”     我吐了口气说:“听起来感觉自己幸运,又任重道远。”     “也别也这样想,只要你我在秩序到来前维护好个人道德,保持慎独就行了。”     “慎独是什么玩意儿?”我想起今天张大叔带走的那块牌匾上,写的也是这两个字,不免有些好奇。     “你这大学白读了?”张大叔责备道,“慎独是咱老祖宗思想上的一种境界,就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你的行为也要谨慎不苟,控制住自己的**。”     “噢,”我挠头道,“这境界有些高啊!”     “嗯,要是现今的每个人都能有这种自律意识,所有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知不觉,我俩就走出了机坪,来到泥泞的草地上。谈到这,我觉得也差不多了。王叔他们,适时的叫喊了我们几声。回头望去,他们好像没能进到飞机里,现在回到了停机坪,围在飞机的轮胎旁边。     时候不早,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我和张大叔一起,往回走去。虽然有一架飞机正靠在登机口前,但舱门是关闭的,他们进不去,只好原路返回。     “你俩干嘛去了?”程佳华问我。     “没事儿,就随便聊了几句。”我回答说。     吴林禹和王叔蹲坐在飞机的轮胎上,望着宽阔的机坪。吴林禹放下枪,对我说:“这地方宽,下次我俩可以把马牵到这里来练练。”     志娃说:“等我找到一辆称心的摩托车,也可以来这里飙车。”     走之前,王叔带走了一些靠在边的清洁工具,说是回去用得上。周志宏和志娃一人拿着一把扫帚,竟然疯打起来。我们走进门,按着原路,回到了候机楼里。一路上我都在回想刚才和张大叔的谈话,原本对机场最好奇的我,也没心思再去多顾及周围的设施。     返回的路程很近,没一会儿我们就驱车回到了楼下。两匹马儿还在原地静静的站着,见到皮卡车驶进,动了动耳朵。我有些疑惑,便问:“这马站了一天了,不会累吗?”     “马不都是站着休息的吗,听说睡觉也是站着的。”程佳华熄掉火说。     王叔插话道:“我倒是见过骡子趴着睡觉的,但那是患病了。”     “站着睡觉?”周志宏惊讶道,“我只见过课堂上的同学这样做过。”     “有意思。”吴林禹说着打开了车门。     我仔细一想,印象里好像真没见过马儿卧倒休息的照片。鱼都能睁眼睡觉,可能站着睡在自然界里不稀奇吧。众人下车后就纷纷走向楼里,只留下我和吴林禹还在外边。两匹马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们得弄点饲料出来。     吴林禹攀到货车的货箱上,扔了两袋饲料下来。我们抱着两袋饲料,往消防栓走去。早晨时拿来接雨水的塑料桶,还放在草坪上。虽然放着四五个桶,但我们走过去检查一看,里边并没有多少收获。把五个水桶收集到的水倒在一起,才凑足一桶。我俩用这清洁的雨水,清洗了双手。     虽然对我们来说没有多大的用处,但留给马儿们饮用,应该还是够了。饲料虽然重量轻,但里面的东西还不少。我们只撕开了一包饲料,就倒满了两个桶。虽然不了解马儿的食量,但感觉一马一桶应该差不多了吧。     又担心留它们在外面会受凉,我们便牵起马,提着装满饲料和水的桶,往楼道里走去。楼道里的高度对马来说刚好合适,又能遮风挡雨。给两匹马安置好衣食住行后,我便和吴林禹回到了二楼。     程佳华回到屋里,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作画。陈莉姗则找到了另一扇墙,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回来而中断她的画画过程。王叔把盆栽端到了阳台处,耐心护理起来。张大叔放下他的那块“慎独”牌匾,伏在桌前写着什么。     每个人都在屋里做自己的事,这间屋子也越来越有生机了。     我忽略掉还在打闹的志娃和周志宏,却依旧没能看到段可的身影。我进到卧室里一找,才看到她坐在床垫上看书。屋子里很暗,旁边亮着一盏蜡烛。     “回来了?”他抬头对我笑脸相迎。小黑狗蜷缩在它的衣窝里,闷声睡觉。     “暗光环境下看书不好。”我坐到她旁边说,“看什么呢?”     “没事儿,书好看就行。”段可笑着合上了书,是李工头送我的那本《基督山伯爵》。     我脱下衣服,抖了抖灰,然后从床垫旁的衣堆里换了一件。现在的衣服还是勤换的好,免得整天与死人打交道,时间一长细菌就堆起来了。     “看到哪儿了?”我搂住她的肩膀问道。     “当泰斯入狱了,”她靠到我肩上说,“真是可惜,他都快和那什么塞黛丝结婚了,却被关进了大牢。”     “不进牢里,也就不会有伯爵了。”我说“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这是小说写作的套路之一嘛。”     “干嘛要这样?”     “让读者觉得惋惜,才会留下深刻的印象啊,你瞧,杰克和露丝,柯察金和冬妮娅,还有好多小说里的情侣,都没能在一起,但却引人留恋,传诵至今。”     “可我还是觉得可惜。”     “你都没看完,说什么可惜,看完再说。”     张大叔突然叫了我一声,我便叫段可接着看,自己走出卧室。他递给我一个作业本子说:“写好了,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你仔细看看吧。”     “什么东西?”我接过本子。他之前说了那么多,我不知道他指的什么。     “十诫,”张大叔站起身说,“我只写了五条,其他的都带宗教色彩,我去掉了。”     我这才想起,他之前说,回来再把那什么摩西十诫写给我看。我拉过椅子,趴到桌上细看。本子上边的一页纸几乎被写满,但大多部分都用乱线给划掉了,一看就知道这是边回忆边写出来的。那些划掉的内容,应该是回忆里模糊的地方。     页面的右下角,没有再乱拉黑线,而是字迹潦草的五段小字:     1.不可偷盗     2.不可杀人。     3.不可奸淫。     4.不可抢夺、贪恋他人的财产。     5.不可说假话陷害人。     晃眼一读下来,倒真还有几分律法的感觉,虽然传说中的摩西十诫,我只见到了五条。张大叔正站在我身后,我便回头问他:“这就是摩西十诫?”     “不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张大叔放下笔说。     “上帝的要求原来就是这个样子?”我回头又看了一眼,“真是人性化啊。”     “本来就是人编纂出来的。”     “那现在就宣布这套律法,念给他们听?”我开玩笑说。     张大叔回答道:“我只是写给你看看罢了,这东西,现在还用不上。”     “好吧。”我折回本子说。     我还在纳闷张大叔这么晚了干嘛还不回集装箱里去,后来才知道,他已经搬离了集装箱,住到了我们隔壁的房子里。但出门的时候,防盗门不小心让志娃给带了过来,没钥匙开门。只得让吴林禹帮忙,从窗户里翻过去。但我又在好奇,他们之前是怎么翻过去的呢?     门打开后,张大叔抱着他的牌匾,满意的走回房里。看来这里成了我们的本营基地了,这是好事,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相处得很融洽。     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差不多都在重复同样的生活。白天搬尸体,夜晚休息。但是,这种生活也不如读者们想象的那样无聊。我们没有什么负担,也没有任务指标,所以时不时的会给自己休假。这些消遣,也是十分有趣的。几个小伙儿会约着一起去打球,自由的探索城市,吴林禹有时候会和我外出骑马。     说到骑马,更多的时候,我是和段可一起出去的。我和她一前一后坐在马上,散步湖边,或是穿梭在无人的街道里。更好玩的是,我俩喜欢牵着马去机场乱逛,坐在机翼上观看冬日的夕阳。     虽说清理马粪是个苦差事,但经历过搬尸,我已经不觉得那些饲料消化后的物体有多恶心了。我骑马的技术,也像是玩网游一般,一天天积累经验,升级了不少。     在公寓楼里的生活,也是充满了各种琐事。我们差不多集齐了完整的家具,过起了柴米油盐的生活。我们会挑食,会抱怨,会不满足,会为某一天的具体日期而争吵,会玩扑克取乐,会为程佳华举办音乐会,也会醉酒到深夜。     张大叔所说的秩序没有到来,我也不再去关心自己是否能达到“慎独”的境界。但我们每个人,是比较满足于现在的生活的。     这一个月里,我们也有了很好的成果。张大叔之前所划出的那块区域,我们已经清理完毕,甚至还有更多的。王张二叔找到了打开加油站油池的方法,搞到了汽油。但我对这个已经不关心了,因为带回马之后,我就很少再坐车。     油料一充足,我们就用货车运走堆在街边的尸体,拉到荒郊,倒上汽油烧掉。那场景,好比纳粹掩埋犹太人的万人坑。所以,要是现在走回那片被我们净空的区域,就几乎再闻不到腐臭味了。     为这块区域忙活了这么久,我们自然要宣示这里的所有权。我们便用收集好的钢管,用脚手架连接器组合起来,搭成简易的拦路装置。用这些拦路装置,我们将它放在进出这块区域的道路上,堵拦汽车。张大叔还用油漆把我们的住址、以及他推崇的“摩西十诫”刷在了木板上,放置在每个路障旁。     我们的下一步,就是用切割机割开各个商店的卷帘门,然后收集里边的物资,等着新人加入。     生活看似美好,充满了希望。     几场大雪后,新人没有等到,麻烦却先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有话好好说 - 曙夜 - 二兵科林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应该是在新的一个公元年。不过我们始终没能确定每一天的具体日子,暂且就把那天想在是一月份的某一天吧。     城里下过了几场雪,路面积起了不少。也许是大量的人类消失,工业停滞,城市里的“热岛效应”不再,雨雪后的城市,非常的冷。至少,比我印象里家乡的冬天要冷多了。     那天,陈莉姗的颜料用光了,说是要去文具店里带一些回来。说到画画,陈莉姗在程佳华的指导下,已经把作画从业余爱好变成了每天必不可少的活动。他俩腾出了另一间屋,当作自己的画室,素描水彩油画弄个不停。     而我和吴林禹,在这块区域最初的规划完成后,整天就是骑马出去瞎转悠,看能不能发现新人。是的,骑在马背上还扛着枪,就有些像欧美国家里的骑警。吃过午饭,她就向我们提出了下午结伴的想法。     程佳华换了一套吉他的弦,忙着调音,就没想着要出门。段可呢,她读完《基督山伯爵》后,对精神世界的渴求胜于以往,便从书店里抱回来了不少书。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读那些小说传记。陈莉姗不好打扰他俩,就只好让我们陪她去。     “文具店有多远?”我戴好门将手套,问她道。     “不远,上次开车的话,我记得十来分钟就到了。”她回答说。     王叔插话说:“要不我开车送你去吧?”     “不了,”陈莉姗笑道,“节约点儿油吧,那地方又不远,我走过去,既暖和手脚,还能锻炼身体。”     “好嘛,那你们两个看好路,别又走丢了。”王叔对我和吴林禹说。他说“又”的原因是,有次我和吴林禹四处转悠,谈话中在错综复杂的街道里迷了路,一路寻着路牌回到机场,已是**点钟的事情,引得所有人都提紧了心。     我俩对视着点点头,不好意思再提起上次的糗事,然后带着陈莉姗下了楼。     在没有腐臭后,马粪味就显得尤为刺鼻。我们早就把马厩的地点移到了另一栋的楼道里,定期清理马粪。我俩把马儿牵出了楼里,吴林禹问陈莉姗说:“要不你来骑马,我走路好了?”     陈莉姗裹好她的七彩围巾说:“不了,还是你自己骑吧,我整天憋在室内,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好吧,要是走累了可以跟我说。”吴林禹见她拒绝了,便和我一起踩上马镫子,坐上马背。     陈莉姗把尖尖的下巴埋进围巾里,揣着衣兜走在两匹马的中间,我俩就像是古代的镖师,护航在她的两边。     路上偶尔会有凝成块的冰霜。这些霜,不仅是司机们的噩梦,马蹄子踩在上边,也会打滑。所以我们也会帮马儿看路,要是不小心马摔到了,不仅仅是它自己痛,我们的腿也会遭殃。但今天门前的路况还算好,也许是昨天张大叔给车轮胎上了防滑链,开着碾了一圈的原因。     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我和吴林禹在马背上晃悠着左顾右盼,陈莉姗只顾埋头走路,大家都在想自己的事情。冰寒的空气,吸起来有些清爽,也有些僵鼻彻骨。对比以前,这已经算很好了,因为这里处在尸体净空区的中心地带,就算是狗鼻子,估计也嗅不见腐臭的味道。     用舌头润了润嘴唇,我又想起了昨天王叔炖的狗肉。王叔很神奇,他出去一趟,总能带回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昨天他开着皮卡车和张大叔出去了一趟,就打了一条土狗回来。不仅有狗,还有蔬菜水果。萝卜炖狗肉,虽登不得大雅之堂,但不失为一道美食。尤其是在这大冬天里,连以前不吃狗肉的我,也忍不住喝了几碗汤暖胃。     补充糖分,也用不着像以前一样傻乎乎的去超市拿木糖醇了,王叔带回来的橘子,满足了我们的需求。而且这些橘子,马儿们也爱吃。     至于压缩饼干与零食,或者是方便面,我们好久都没再动过。我们已经从最初的饱肚之需,发展到了对味觉与营养的并求。     一路无话,我们走完隧道,穿过十字路口,往较为繁华的一片街道靠去。陈莉姗也没喊累,她默默的走在前,把我们朝文具店的方向带。这片街道,算得上是我们尸体净空区里的cbd了。小是小了点儿,但该有的东西都有。不过我们还没来这里购物过,准备是割门储物的计划开始时,再来这里好好探索一番。     事情就是发生在这里。     我正饶有兴致的打量周围商铺的招牌时,忽然听到一阵引擎声。我和吴林禹对视了一眼,随即三个人都停了下来。出来转悠了几天,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外人进来的迹象。我们驻足细听,有些兴奋也有些好奇,谁知道这会不会是第一单业务呢。     那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声源应该不会朝过百米。果然,我们看到有辆越野车在我们四十来米外的街道口缓缓横穿过来。越野车开到一半,就发现了我们,停下来不动。     “看见没?”我看着越野车,头也不动的问吴林禹。     “越野车,兴许是单业务,先让他们过来看看。”说着吴林禹就招手,示意他们的车往我们这边儿开过来。     但越野车没有动,仍停在原地。车窗上贴着膜,让我看不清车里的情况。吴林禹招在空中的手,也只好收了回来。     “奇怪,他是不是怕我们啊?”我疑惑道。我和吴林禹的枪不都是背在后背的吗,他们肯定看不见,没理由怕我们啊。     话音刚落,那辆越野车就突然发动,猛打一个右转弯,朝我们开来。我看清,正副驾驶座上都坐着人,两人笑容灿烂,更像是兴奋异常。看那车速,就算是立即踩刹车,减速中也会撞到我们。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便大喊退开。     吴林禹招呼了陈莉姗,让她跟着往街上靠去。我慌张的调转马头,让马儿往人行道上走。难道是这车人是疯子,见人就撞?     马儿跨上人行道,行道树的枝叶刮到我的脸上,又凉又疼。我只好佝下身抱紧马脖子,夹紧了双腿。马儿停下的同时,我也听到一阵车轮摩擦地面的尖锐声传来,看来是他们踩下刹车了。没有撞到我们,还想继续下车找麻烦不成?     慌乱之中,我滑下了马,然后取过背上的冲锋枪。车里的人更快一步,两个人都下了车,往另一边的吴林禹跑去。我这才恍然大悟,这两个人的目标不是找麻烦,而是掳走陈莉姗。等我右脚跨到路面上时,两人已经在一扇卷帘门前按住了陈莉姗。     不仅是按住,他俩又合力将陈莉姗往后拖去。陈莉姗的尖叫提醒了我,我正想鸣枪示警呢,马背上的吴林禹,就快我一步,弯腰抓住其中一人的头发往后一拉,然后顺势踩着马镫子从马背上滑下。     头发被拉住的那人,头皮自然传来痛感,放开拉住陈莉姗的手,往吴林禹的方向退去。但另一个人,完全不顾及同伴的死活,面带狂喜继续把陈莉姗往越野车拖去。     我迅速用手掌刮了一下枪栓,上膛后朝天连开两枪。枪响停住了那人的动作,引得他朝我看来。我立即用枪指着他吼道:“你再有动作,老子就往你身上打了!”     这一串帅气的动作,应该能吓住他吧,我在心里想道。     吴林禹那边的战斗还没结束。被他抓住头发的那人,举起右手,一个反肘朝吴林禹打去。吴林禹立即用手臂挡住,然后骂了一句,侧脚往他膝盖上一踩,那人就面对着惊叫的陈莉姗跪了下来。     吴林禹一手抓头发,一手的臂弯勒住了他的脖子。这样的话,那人就稳稳当当的被控制了下来。     挟持住陈莉姗的另一个人,看了看举枪的我,又看了看自己被控制住的同伴,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局势。他想了会儿,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小匕首甩开,抵在陈莉姗的脖子上。     “放开他。”吴林禹怒目相对,但语气却显冷静平淡。被他控制住的那人努力挣扎了几番,但吴林禹根本不理他,只要他一动,就头也不低的扯他头发。     越野车前那人,拉开陈莉姗的围巾,用刀子在她的脖子上比划了几番。他阴沉着眼神说:“你是要这妞儿,还是要他?”     这人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抓绒帽,没有表现得太紧张。他可能是觉得,手中的人质足够他搬回颓势。看着他脑袋上的抓绒帽,我就想,要是刚才吴林禹伸手抓到的是他,或许就只能握住一顶帽子了。怪不得抢银行都习惯往头上套丝袜啊,原来是担心头发碍事。     假使我对自己的枪法有足够信心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往他头上开一枪。可我没有,一来担心会打中陈莉姗,二来我担心一枪没打死他的话,他手里的刀就会往陈莉姗的脖子上刺去。这人也很聪明,用陈莉姗挡在身前,自己却把脑袋埋在陈莉姗的脖子后边,只留出一双狡诈的眼睛给我们。     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全身而退的结束这场对峙。     “我再说一次,放开她。”吴林禹将身前的那人的脖子勒紧了些。     “你别管他,这女的我们抢不走,就杀掉算了!”脖子被勒住的那人,用极其难受的语气说道。     吴林禹放下抓头发的手,扇了他一个耳巴子,响亮异常。吴林禹抓回头发,对黑帽男说:“刀放下,这人就没事儿,这事也就算了,你别乱来。”     黑帽男对吴林禹的条件冷笑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会儿,像是认可了那人的怂恿,便用刀尖,慢慢的往陈莉姗脖子刮去。刀尖割破了皮,开始有鲜血渗出来。陈莉姗惊恐得睁大了眼睛,连叫都不敢叫了。     陈莉姗眼神左顾右盼,像我俩求救。看到她那慌乱无助的眼神,我却无能为力。     幸好的是,他只是割破了皮,没有割喉。他对我说:“我说你呢,把枪先放下,不然这妞儿就没得活。”     见状,我只好举起双手,把枪放到了地上。比起打死他,我还是更愿意让陈莉姗活下来。     “踢过来!”他又对我命令道。     我有些犹豫了,如果把枪踢过去,不是连自己也有危险了吗。但刀尖又抵在陈莉姗面前,我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他妈的。”吴林禹突然咬牙恼怒了一句,引过了黑帽男的注意力。但下一秒,吴林禹又以另一种语气缓和道:“兄弟,咱有话好好说,你来决定,这女孩儿怎么才能还给我们?”     “把我朋友放了,再把枪踢过来。”黑帽男说。     “那不行。”     “这轮不到你来做主。”说着他又把刀尖凑得更近了些。     吴林禹摇摇了头,腾出抓头发的手,把卡在皮带里的九二式手枪摸了出来,然后迅速在商铺的墙角上刮移了套筒。     “你可看好了啊,咱有话好好说。”他看着黑帽男道。说罢,他拿好手枪,提起身前那人的头。     头被提起的那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但等他眼珠转动的一瞬间,吴林禹就扣动了扳机。           第一百一十一章 麻烦 - 曙夜 - 二兵科林     枪口贴在耳朵上,穿颅而过。迸出的血花,或许还有脑浆,溅在了路旁的行道树上。     枪声又一次惊动了马匹,走出了几米外。在场的所有人,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人就保持着斜眼死掉了。     不仅是黑帽男,看到这一幕的三个人,都被吴林禹的行为给惊呆了。如果被打死的那人也能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到的话,他肯定也会大张着嘴巴死去。看到这幅血腥的场面,我竟然想到一句小时候经常能听到的俗语: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没想到这句对记事不上心的小孩的训话,用在这里是如此的贴切。子弹从耳朵射入,贯穿头颅,再从另一个耳朵里穿出来。     吴林禹松开抓头发的手,那人直接就重重的往前倒去,砸在马路过渡到人行道的坎子上。我看到,黑帽男的表情发生了质的转变。他原本阴沉狡猾的眼睛,现在睁得老大,甚至还有些颤抖的看向吴林禹。     死掉的那人面部砸到地面后,吴林禹又走向前,左腿踩着那人的背部,不由分说朝着头部又开了两枪。加上这两下,那人的脑袋虽然说不上是马蜂窝,但基本上是烂掉了。我立即别过头去,不忍心看这血腥至极的场面。     黑帽男面对着吴林禹,没有避开目光,也可能是他被吓懵了,只能呆呆的望着前边。之后的两枪,像是敲在他胸膛上重拳,吓得他手里的匕首都滑落了。他没想到吴林禹这么狠,连再见都没说一句,就把他的朋友崩掉了。     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     陈莉姗见脖子前的匕首掉落在地,立即机警的挣开手臂,朝我跑来。至于为什么没有朝吴林禹跑去,可能是她也被吴林禹吓住了吧。陈莉姗挣脱后,黑帽男也没有抓回她,任她甩开自己的手臂。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具尸体上了。     我护住陈莉姗,然后捡起了枪。看黑帽男的反应,他应该是被吓住了。他颤抖着双手捂住嘴巴,鼻孔忽大忽小,伴随着急促的吐气声。眼神里,更是饱含惊恐,盯着尸体不放。     瞧他那吓破胆的样儿,估计是第一次见到人杀人。而且,杀死的还是自己如此亲近的人。这两人也许只是想出来抢掠,并没有想过要烧杀。     花了那么多注意力在他身上,话说回来,其实我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脑已经空白得无法思考了。上次看到两人相残,也是吴林禹的杰作。但那是在水里溺死,带来的冲击力是跟爆头无法比拟的。     陈莉姗,趴在我后背哭了起来。     吴林禹见陈莉姗安全逃脱了,便掀起衣角,把手枪卡回皮带里。他收回脚掌说:“死人要发臭,带上你的朋友,自己滚。”     黑帽男还在大口喘气,表情抽搐,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根本没听见吴林禹的话。沉默几秒,吴林禹有些恼怒,他重重的往尸体踢了一脚,大吼道:“滚啊,听不见吗!”     黑帽男被吼声惊得一颤,抬起眼神,便往未关门的越野车里挤去:“好,好,好,滚。”     “带上他,别弄脏了这里的地!”吴林禹吼叫着补充道。     黑帽男经他这么一提醒,便又从副驾驶座上移下来,垂着眼神往尸体移去。站到尸体面前,他有些犹豫,但迫于吴林禹的压力,他只好胆怯的拉上尸体的手,拖向越野车。没拖几下,他看到那尸体后脑上的两个血洞,终于还是哭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对朋友的不舍,还是恐惧。     如果不是他们犯错在先,我一定会表达出自己的同情,说不定还会写对挽联,送上花圈。可惜的是我对他俩只有唾弃。     他靠在车前哭了一会儿,吴林禹有些不耐烦了,说:“别他妈在这儿装伤感,要追悼的话回去再哭。”     黑帽男听到敦促的话,抹了一把鼻涕,打开越野车的后门,游离着眼神,费力的把尸体拖进后座里。刚关上门,他就迫不及待的钻进前座,油门一踩,跑掉了。     车子直冲冲的往前开去,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记得回家的路。很快,越野车就消失在街角,留给我们的就剩下地上的一滩血迹。鲜血夹杂着另一些恶心的液体敷在未融化的积雪上,对比得有些强烈。     我转过身,察看陈莉姗的伤势。她轻声的啜泣着,我拉开她捂着脖子的手,扯走围巾,看到脖子上有血迹。但还好,只是破掉了皮,一片邦迪就能解决。     吴林禹踢碎了鲜红的积雪,走了过来,然后低头看向陈莉姗的脖子。陈莉姗这时降低了啜泣的频率,正在拭走面部的泪水。我发现,吴林禹在检查她的脖子时,她总是避开了眼神,不敢与他对视。爆头的场面不仅吓住了敌人,更是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吴林禹应该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他只是忙着检查陈莉姗伤哪儿了。发现无大碍后,他发了我一支烟,点燃后对我道:“回去再说。”     马儿被枪声吓出了一定距离,现在已经跑到了另一个街口了。重新牵到马后,吴林禹让陈莉姗和他坐上了同一匹马,我们骑着小跑的马,往回赶去。     坐在马背上摇晃的我,脑海里还在回荡着刚才那个血腥的画面。我侧头看了一眼吴林禹,他牵着缰绳护着陈莉姗,还不忘时不时的腾出手抽烟。轻松得就像是,平日里我跟他打完一桌台球,骑马回家一样。我就想着,这杀过一次人后,是不是第二次就不用背负心理压力了?甚至是跟吸毒一样,还会上瘾?     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是说,另外一个人开车走了?”王叔听完我们的讲诉后,隔了半晌问道。几个人都围在桌子边,思索不语。段可帮陈莉姗贴上止血贴,就带着她去卧室里了。     吴林禹点头道:“人都打死了,我懒得再去搬,让他顺便带走算了。”     王叔点燃了一支烟说:“不妥啊,我担心的是他们不止两个人,会回去找帮手。”     “有这种可能。”张大叔思忖着附和道。     志娃和周志宏趴在桌子上,看着吴林禹不说话。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救回陈莉姗就算了。”吴林禹听到这种可能,有几丝悔意,“没想到第一单业务,就他妈碰上这档子事。”     当然这不能怪吴林禹,当时那种情况,能救回陈莉姗就已经是万幸了,谁还会去考虑以后的麻烦事儿。     吴林禹说完又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我安慰般的说:“要是真有人来找麻烦,他们也不见得能找到我们。”     “牌子上不写得有吗。”张大叔取下眼镜抹了抹脸,叹了口气说。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写着我们住址的木牌,每个钢管路障旁边都有,甚至还画有简易的地图。     “那我们现在去拆了还能来得及吗?”志娃提议说,“要不我现在就骑车去拿走那些牌子?”     王叔摆了摆手道:“恐怕是来不及了,他们既然开车进来过,就一定是见到过那些牌子的。”     其实立这些牌子和设路障的时候,王叔表达了反对的意见。他说这些东西放得太早了,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守住这些关口,这些路障几乎等于没用。而且那些路牌,让居心不正的人瞧见了,反倒会暴露我们的住处。但张大叔一再坚持,急于筑造他的理想城区,王叔也只好让他放手去做。     现在一出事,倒真还应验了王叔的反面猜想。看来,张大叔的构想蓝图,有些步骤似乎是放错顺序了。     “既然这样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又是一阵沉默后,张大叔拍着额头说。他的语气里,似乎有几分愧疚。     王叔接话道:“最近都别出门了,两个女娃,就放到机场去住。要是有人来找麻烦,再想办法。”     “去机场?”我看了一眼卧室问道。     “去躲一段时间,有人来寻事的话,她俩只会是负担。”吴林禹掐灭烟头说。     程佳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送她们去那个马场更好。”     “那可不好,”王叔立即否定了这个提议,“马场太远,我们看不到情况,开车过去也要一定时间,要是这过程中遭人瞧见,我们一走,三个女娃就要遭殃了。”     “对,就机场吧。”我道。虽然马场隐秘一点,但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两地隔着这么远,出了事我们都还不知道。     王叔站起了身,说:“耽搁不得,现在就去。”     两个姑娘听到我们的打算,很清楚现在的情况,没有问话,她俩就开始收拾起衣物和食物,裹好被子。张大叔带着志娃和周志宏留在屋内,程佳华就载着我们几个,往机场开去。     眼观六路,目视八方,这是王叔、吴林禹我们三人在货箱上的贴切形容。好在屋外的世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静悄悄,看不到一个人影。我祈祷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护送任务能够顺利的保密进行。     来到机场门口,三人终于松了口气。我们仨的视力都算正常,所以能肯定这过程中没有人偷窥。但候机楼里空旷无比,里边店铺的卷帘门也拉了个严实,不像是能住的地方。     最后,我们来到国内出发的一个登机口前,这里有一排排的座椅。两个姑娘身材不胖,应该能把这些座椅当床用。     段可把被子抱到座椅上说:“我们在这里住多久啊?”     “四五天吧。”王叔说,“看看你们吃的带够没有。”     “应该够了吧。”她看着包里的饼干零食说。     陈莉姗裹着围巾坐在椅子上,望着机坪闷声不语。我跟着往外一望,一块块堆积起的白雪,点缀在机坪上,让人想走上去踩一踩。众人见这里差不多适合,就在机场里停停走走,准备离开。我取下手套拿给段可说:“你就在这儿别乱跑,有空我就来看你。”     “没事儿,我都二十岁的人了,知道怎么做。而且我带了不少书来,一天过得很快的。”     “那就好,小手枪在你包里吧?”     “还在。”段可点头确认道。     “听说你们又要打架,但是小学之后我就没打过架了,我帮不上你,你要当心啊,别吊着手臂回来见我。”她又拉着我的手指说。     “打架倒不怕,就怕有人抢走你。”     段可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什么。     “晚上椅子凉,你要记得铺衣服在上边,别到处乱跑,遇到要紧事就开枪。等几天如果没事儿了,我就来接你。”我做出了告别前的叮嘱。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先回去吧。”     “那我走了。”多少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她松开我的手,凑到我耳边说:“要不是他们都看着,我就亲你一口啦。”     我最后看了一眼沉默着的陈莉姗,告别了段可。众人一起走出了候机楼,平安的回到屋子里,王叔把七九冲放到桌子上说:“把家伙都拿出来,算一算,我们还有多少子弹?”           第一百一十二章 麻烦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取下步枪的弹匣,然后把步枪放到桌子上。两个弹匣用胶带粘在了一起,我一发一发的把子弹退了出来,初略一数,就只有十来发了。上次和刘伟的江边激战,王叔打空掉了一个弹匣,再算上我背包里剩的那一盒,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发左右。这只够装满一个弹匣,意思就是,这些子弹一旦用完,五六式冲锋枪就只是一杆破木头和废铁的组合。     我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在收费站没有多拿一些弹匣走。     王叔当时也只带走了两个弹匣,被刘伟的人打完了一个弹匣的子弹。就算他两个弹匣里的子弹都是满的,也不过四十发的子弹。以七九式冲锋枪每分钟一千发的理论射速,这点儿子弹,五秒钟之内就能打完。     吴林禹那里的情况,就要好很多。他自己带了不少弹匣,加上上次在“黑白无常”那里缴获的,他背包里一共有十六盒弹匣。九五式步枪的弹匣能装三十发子弹,这样算来,他那里的子弹数量还是挺可观的。     但问题就是,三支枪都是口径不相同的子弹,不能通用。这意味着要是交上火来,只有吴林禹能有充足、连续的火力。     吴林禹倒腾了一会儿背包,把剩下的三枚木柄手榴弹也堆到了桌子上来。我们所有能用的武器,都在这饭桌上了。步枪、子弹、弹匣、手榴弹堆满了饭桌上的每一个空隙,晃眼一看,这堆武器还是挺能鼓舞士气的。如果说,来找我们麻烦的是之前刘伟的那种小团体,或者是纹身男一行,这里的东西完全足够了。     但是,假如对方人多一点,又有火器,这堆军火,只够装备一个兰博。     王叔面对桌上的军火,眉头紧锁。志娃和程佳华捡起几颗子弹,很有兴趣的研究着。王叔看了一眼吴林禹道:“就这点儿东西,有些不够呀,对了,你那支手枪呢?”     吴林禹这才想起今天杀过人的那把手枪,他从腰间取了手枪,放到桌子上。这支九二式手枪,李工头给我们后,就一直带在身上。     “这里差不多够了吧,”吴林禹说,“今天那两个家伙用的是刀,没见他们拿过枪。而且,我觉得他们不一定就敢来找我们麻烦。”     “说不准。”王叔抓起一个手榴弹道,“要是没人来,那最好,万一是一支队伍,性子又坏,事情就不好办了。我们不了解对面的情况,但对面的人知道我们在哪里。最恼火的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有多少人。”     王叔说完轻轻放下了手榴弹,又开始锁眉思索。     “有道理。”我往弹匣里压着子弹,插话道。     “你们是不是想多了,”程佳华把子弹放回了桌子上,“吴林禹打死一个,就把那人吓破胆了,就算他还有队友,估计胆子也大不了哪里去吧,我也觉得有人来找麻烦的可能性很小。”     “这里武器这么多,我看有人来找麻烦的话,咱也不会吃亏。”他继续补充道。     “你说的这个可能不假,但我们总得做最坏的打算。”我接话道。零散的子弹都被我压进了弹匣里,我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七发。     “对,”王叔赞同我道,“不管怎样,我们要做到有备无患。”     “这是自然。”吴林禹说。     周志宏这时插话了:“要不这样吧,既然担心有人会来算账,我们不如也搬到机场,或者去其他地方去躲一躲?就算有人来找到这里,他们也发现不了我们,也就避免了冲突。”     张大叔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在窗台的盆栽前嘬着他最爱的普洱茶,没有加入我们的讨论。他听到这话,立即转头否决道:“那可不行,我们一走,这屋子就等于送人了。”     “嗯,要是其他人来找到这屋子,估计都想搬进来住。”程佳华带着笑腔说。     吴林禹又是对周志宏的后脑勺一个巴掌,怒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就不见得长点儿骨气呢?这里等于是我们的家,岂能说丢就丢,拱手送人?”     周志宏抬稳新换的黑框眼镜,低声道:“好吧,我只是觉得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只要大家都在,哪儿不都是家吗。”     王叔苦笑着摇头说:“你这想法是对的,但咱没做错事,用不着逃跑,哪怕是被抢走,也不能把这屋子随随便便丢掉。”     “先不说了,还没见着人,说多了都是空话。”王叔接着道,“娄厉,吴林禹,枪拿好,我们去楼顶望望。”     清理完武器,我们三个带枪的上到了对面那栋楼的楼顶。那里的楼顶上,既能看到机场的情况,也能观察到公寓周围的情况,是个再好不过的观察点。     楼顶上很冷,还有未融化的积雪。王叔便把蜂窝煤炉子提到楼顶,拿来取暖。这炉子和蜂窝煤,也是王叔带回来的,平时就放在楼道里烧水用。虽然燃烧的气味很刺鼻,但在冷风直吹的楼顶,没有人会嫌弃它。     水泥护墙有些高,站在前边只能露出一个头来,三个人只好轮着坐上水泥护墙察看情况。吴林禹和我算一轮,王叔一个人算一轮。用刺刀刮走水泥护墙的积雪后,坐上去依旧寒冷刺骨。早知道,我就穿两条秋裤了。     王叔把蜂窝煤炉子靠在护墙的旁边,自己一边抽烟一边在天台上踱步。没燃多久,我就有些嫌弃这窝煤炭了,因为燃烧时的刺鼻气味儿我能闻到,但散发出的热量我却感受不到多少。     我俩所观测的区域,就是左边儿的机场,和右边儿的那条隧道。机场静静的立在原地,不知道在里边的陈莉姗和段可正在干嘛。目所能及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安静得有些不像话。     半下午的光景过去,依然没能见到周围有什么响动。提到一半的心,便松动了下来。光是傻看着有些无聊,我便和吴林禹唠嗑了一阵。     “算一算,你现在手里头都有两条人命了。”我扭过头说。     吴林禹把目光投向我,笑道:“怎么,怕我了?”     “那倒不至于。”     “你可别报警。”     我顿了顿,又问:“真有那么容易吗,我听说,只有百分之一十五的人能下手。”     吴林禹转回头,看着楼外回答道:“没那么难,就是一瞬间的事。”     “那完事儿之后,心里会不会有愧疚感?”     “有当然会有,比如说对刘伟。那次,其实犯不着杀死他,我之前也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想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的打一架,但他先动了刀,我愤怒得失去了理智,才有了那个念头。虽然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那绝对,绝对是一件错事,毕竟,那是一条命啊。”     说完他叹了口气。     “那今天的那个呢?”     “今天那个?”吴林禹说着冷笑了一声,“见到女人就抢的人,都是人渣。这种人,我见九个杀十个。”     “没有愧疚,或者是后悔?”     “我后悔的是没把另一个也杀掉,弄得现在我们在这里吹冷风。”吴林禹刮了刮嘴唇,满脸的不爽。     他接着对我道:“你也别来探索我的内心了,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做这些事,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自己是不是那百分之一十五了。”     我看着他,没有接话。     “警察虽然找不见了,但现在还活着的,什么人都有。你要想自己不吃亏,只能让自己更强势。”吴林禹接着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今天要是被逮住的是你女朋友,你会扣动扳机吗?”     “我没你那么机智果断,扣动扳机也不见得能救出人来。”我回答说。要是看到刀尖在段可脖子上刮,我恐怕只会按照那人说的来。     “我也没想过要救陈莉姗出来,”吴林禹笑道,“看到陈莉姗要被杀死,我只是想让他们也赔上两条命,没想到那小子直接被吓懵了。”     我有些惊讶:“那今天的是在赌运气?”     “运气都算不上,应该算意外。”     这话刚说完,吴林禹就看着右边儿的隧道愣了一下。随即他就骂了一句,这肯定不是在骂我,我立即朝着他眼神的方向,望向隧道。     刚转头,我就看到两辆轿车从隧道里开了出来。在后边,还跟着款式不一的四辆车。这列车队中间,就有几个小时前见过的那辆越野车。     脑海中的假想敌,终于还是出现了。     而且看这规模,要远比我们设想的要大。看到这,我有些懵,也有些惊愕,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尽管已经考虑到会有人回来报仇寻事的可能,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等规模。     车队的轰鸣,很清晰的传入了耳朵里。王叔当然也听见了响动,他翻到护墙上,看向那列缓缓行驶的车队。     王叔愣了一会儿,舔了一下嘴唇,跳回了楼顶。他急道:“先下楼。”     我的视线随着那列车队移动着,忽略掉了王叔的话。直到吴林禹推了我一把,我才反应回来,跟着一起翻下了护墙。     来不及提走蜂窝煤炉子,我们抱着枪,用最快的速度下了楼。下楼后,我们跑过楼与楼之间的草坪,回到了二楼的住所。     屋里的几人,看到我们气喘吁吁的样子,就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来了?”张大叔有些不安的问我们。     我们喘着粗气点头,靠到窗台前去查看情况。车队应该已经到了小区附近,能听到阵阵汽车的轰鸣。     “有多少人?”程佳华放下画笔问。     我对他比了个手势说:“六辆车。”     “六辆?”其他几个人和他一起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每辆车算四个人的话,那加在一起......”志娃有些慌张的计算着,“那就有二三十个!”     周志宏咽了咽口水说:“我就说该躲起来吧,或许现在也来得及,我们就躲屋子里。”     “不行,我的摩托车还停在楼下。”志娃有些焦急的说。     从声音来判断,车队离我们越来越近。王叔在窗台上转过头,低声道:“都别出声!”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车队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取下步枪的弹匣,然后把步枪放到桌子上。两个弹匣用胶带粘在了一起,我一发一发的把子弹退了出来,初略一数,就只有十来发了。上次和刘伟的江边激战,王叔打空掉了一个弹匣,再算上我背包里剩的那一盒,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发左右。这只够装满一个弹匣,意思就是,这些子弹一旦用完,五六式冲锋枪就只是一杆破木头和废铁的组合。     我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在收费站没有多拿一些弹匣走。     王叔当时也只带走了两个弹匣,被刘伟的人打完了一个弹匣的子弹。就算他两个弹匣里的子弹都是满的,也不过四十发的子弹。以七九式冲锋枪每分钟一千发的理论射速,这点儿子弹,五秒钟之内就能打完。     吴林禹那里的情况,就要好很多。他自己带了不少弹匣,加上上次在“黑白无常”那里缴获的,他背包里一共有十六盒弹匣。九五式步枪的弹匣能装三十发子弹,这样算来,他那里的子弹数量还是挺可观的。     但问题就是,三支枪都是口径不相同的子弹,不能通用。这意味着要是交上火来,只有吴林禹能有充足、连续的火力。     吴林禹倒腾了一会儿背包,把剩下的三枚木柄手榴弹也堆到了桌子上来。我们所有能用的武器,都在这饭桌上了。步枪、子弹、弹匣、手榴弹堆满了饭桌上的每一个空隙,晃眼一看,这堆武器还是挺能鼓舞士气的。如果说,来找我们麻烦的是之前刘伟的那种小团体,或者是纹身男一行,这里的东西完全足够了。     但是,假如对方人多一点,又有火器,这堆军火,只够装备一个兰博。     王叔面对桌上的军火,眉头紧锁。志娃和程佳华捡起几颗子弹,很有兴趣的研究着。王叔看了一眼吴林禹道:“就这点儿东西,有些不够呀,对了,你那支手枪呢?”     吴林禹这才想起今天杀过人的那把手枪,他从腰间取了手枪,放到桌子上。这支九二式手枪,李工头给我们后,就一直带在身上。     “这里差不多够了吧,”吴林禹说,“今天那两个家伙用的是刀,没见他们拿过枪。而且,我觉得他们不一定就敢来找我们麻烦。”     “说不准。”王叔抓起一个手榴弹道,“要是没人来,那最好,万一是一支队伍,性子又坏,事情就不好办了。我们不了解对面的情况,但对面的人知道我们在哪里。最恼火的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有多少人。”     王叔说完轻轻放下了手榴弹,又开始锁眉思索。     “有道理。”我往弹匣里压着子弹,插话道。     “你们是不是想多了,”程佳华把子弹放回了桌子上,“吴林禹打死一个,就把那人吓破胆了,就算他还有队友,估计胆子也大不了哪里去吧,我也觉得有人来找麻烦的可能性很小。”     “这里武器这么多,我看有人来找麻烦的话,咱也不会吃亏。”他继续补充道。     “你说的这个可能不假,但我们总得做最坏的打算。”我接话道。零散的子弹都被我压进了弹匣里,我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七发。     “对,”王叔赞同我道,“不管怎样,我们要做到有备无患。”     “这是自然。”吴林禹说。     周志宏这时插话了:“要不这样吧,既然担心有人会来算账,我们不如也搬到机场,或者去其他地方去躲一躲?就算有人来找到这里,他们也发现不了我们,也就避免了冲突。”     张大叔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在窗台的盆栽前嘬着他最爱的普洱茶,没有加入我们的讨论。他听到这话,立即转头否决道:“那可不行,我们一走,这屋子就等于送人了。”     “嗯,要是其他人来找到这屋子,估计都想搬进来住。”程佳华带着笑腔说。     吴林禹又是对周志宏的后脑勺一个巴掌,怒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就不见得长点儿骨气呢?这里等于是我们的家,岂能说丢就丢,拱手送人?”     周志宏抬稳新换的黑框眼镜,低声道:“好吧,我只是觉得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只要大家都在,哪儿不都是家吗。”     王叔苦笑着摇头说:“你这想法是对的,但咱没做错事,用不着逃跑,哪怕是被抢走,也不能把这屋子随随便便丢掉。”     “先不说了,还没见着人,说多了都是空话。”王叔接着道,“娄厉,吴林禹,枪拿好,我们去楼顶望望。”     清理完武器,我们三个带枪的上到了对面那栋楼的楼顶。那里的楼顶上,既能看到机场的情况,也能观察到公寓周围的情况,是个再好不过的观察点。     楼顶上很冷,还有未融化的积雪。王叔便把蜂窝煤炉子提到楼顶,拿来取暖。这炉子和蜂窝煤,也是王叔带回来的,平时就放在楼道里烧水用。虽然燃烧的气味很刺鼻,但在冷风直吹的楼顶,没有人会嫌弃它。     水泥护墙有些高,站在前边只能露出一个头来,三个人只好轮着坐上水泥护墙察看情况。吴林禹和我算一轮,王叔一个人算一轮。用刺刀刮走水泥护墙的积雪后,坐上去依旧寒冷刺骨。早知道,我就穿两条秋裤了。     王叔把蜂窝煤炉子靠在护墙的旁边,自己一边抽烟一边在天台上踱步。没燃多久,我就有些嫌弃这窝煤炭了,因为燃烧时的刺鼻气味儿我能闻到,但散发出的热量我却感受不到多少。     我俩所观测的区域,就是左边儿的机场,和右边儿的那条隧道。机场静静的立在原地,不知道在里边的陈莉姗和段可正在干嘛。目所能及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安静得有些不像话。     半下午的光景过去,依然没能见到周围有什么响动。提到一半的心,便松动了下来。光是傻看着有些无聊,我便和吴林禹唠嗑了一阵。     “算一算,你现在手里头都有两条人命了。”我扭过头说。     吴林禹把目光投向我,笑道:“怎么,怕我了?”     “那倒不至于。”     “你可别报警。”     我顿了顿,又问:“真有那么容易吗,我听说,只有百分之一十五的人能下手。”     吴林禹转回头,看着楼外回答道:“没那么难,就是一瞬间的事。”     “那完事儿之后,心里会不会有愧疚感?”     “有当然会有,比如说对刘伟。那次,其实犯不着杀死他,我之前也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想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的打一架,但他先动了刀,我愤怒得失去了理智,才有了那个念头。虽然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那绝对,绝对是一件错事,毕竟,那是一条命啊。”     说完他叹了口气。     “那今天的那个呢?”     “今天那个?”吴林禹说着冷笑了一声,“见到女人就抢的人,都是人渣。这种人,我见九个杀十个。”     “没有愧疚,或者是后悔?”     “我后悔的是没把另一个也杀掉,弄得现在我们在这里吹冷风。”吴林禹刮了刮嘴唇,满脸的不爽。     他接着对我道:“你也别来探索我的内心了,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做这些事,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自己是不是那百分之一十五了。”     我看着他,没有接话。     “警察虽然找不见了,但现在还活着的,什么人都有。你要想自己不吃亏,只能让自己更强势。”吴林禹接着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今天要是被逮住的是你女朋友,你会扣动扳机吗?”     “我没你那么机智果断,扣动扳机也不见得能救出人来。”我回答说。要是看到刀尖在段可脖子上刮,我恐怕只会按照那人说的来。     “我也没想过要救陈莉姗出来,”吴林禹笑道,“看到陈莉姗要被杀死,我只是想让他们也赔上两条命,没想到那小子直接被吓懵了。”     我有些惊讶:“那今天的是在赌运气?”     “运气都算不上,应该算意外。”     这话刚说完,吴林禹就看着右边儿的隧道愣了一下。随即他就骂了一句,这肯定不是在骂我,我立即朝着他眼神的方向,望向隧道。     刚转头,我就看到两辆轿车从隧道里开了出来。在后边,还跟着款式不一的四辆车。这列车队中间,就有几个小时前见过的那辆越野车。     脑海中的假想敌,终于还是出现了。     而且看这规模,要远比我们设想的要大。看到这,我有些懵,也有些惊愕,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尽管已经考虑到会有人回来报仇寻事的可能,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等规模。     车队的轰鸣,很清晰的传入了耳朵里。王叔当然也听见了响动,他翻到护墙上,看向那列缓缓行驶的车队。     王叔愣了一会儿,舔了一下嘴唇,跳回了楼顶。他急道:“先下楼。”     我的视线随着那列车队移动着,忽略掉了王叔的话。直到吴林禹推了我一把,我才反应回来,跟着一起翻下了护墙。     来不及提走蜂窝煤炉子,我们抱着枪,用最快的速度下了楼。下楼后,我们跑过楼与楼之间的草坪,回到了二楼的住所。     屋里的几人,看到我们气喘吁吁的样子,就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来了?”张大叔有些不安的问我们。     我们喘着粗气点头,靠到窗台前去查看情况。车队应该已经到了小区附近,能听到阵阵汽车的轰鸣。     “有多少人?”程佳华放下画笔问。     我对他比了个手势说:“六辆车。”     “六辆?”其他几个人和他一起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每辆车算四个人的话,那加在一起......”志娃有些慌张的计算着,“那就有二三十个!”     周志宏咽了咽口水说:“我就说该躲起来吧,或许现在也来得及,我们就躲屋子里。”     “不行,我的摩托车还停在楼下。”志娃有些焦急的说。     从声音来判断,车队离我们越来越近。王叔在窗台上转过头,低声道:“都别出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四零火 - 曙夜 - 二兵科林     说完,王叔就开始搬下窗台上的盆栽。两台盆栽刚搬走,我就听到了车子开进了小区的声音。     二楼距离地面很近,在特定的角度能看到室内的情况。我们担心被发现,便躲进了卧室里。     “是这里吧?”楼下传来了话语声。     “应该是了。”     “按那牌子上画的,就是这里。”     “看起来这儿没人住啊。”     “这里还停得有车,应该错不了。”     “下车,挨着搜,要活的。”     “黑皮,我带人去这两栋楼,你们去那边转转,眼招子放敞亮点,把楼口都堵住。”     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后,楼下响起了车门关闭的声音。光是听声音,分辨不出来有多少人,只能知道说话的都是男性。六个人站在卧室门口,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王叔快步走到窗台前边,悄悄往外探了一眼。     “有枪。”王叔跑回来说。     “人多吗?”吴林禹低声问。     王叔边走向卧室的窗户边说:“没数,一二十个吧。”     程佳华用手背蹭了蹭下巴的胡子道:“怎么办,这么多人打不过啊。”     楼下响起警报音,这声音以前听到过,是志娃的摩托车发出的。     “我的车......”志娃又惶恐了一句。     “都什么时候了,车就别想了。”周志宏道,“我们是去道歉,还是逃跑?”     没有人回答他。     听着楼下密集的脚步声,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只得捏紧步枪,紧紧的盯住防盗门,担心有人破门而入。吴林禹把耳朵贴到防盗门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从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声来判断,这群人准备一层楼一层楼的找。     防盗门短时间内是破不开的,这为我们争取了不少时间。     张大叔取下眼镜,坐到床垫上。他说:“打不过的话只能跑了。”     “不是现在跑,”王叔从卧室的窗户走回来说,“咱这样,等他们都进楼了,我们就从这窗户跳下去。”     听到王叔的计划,我们纷纷走到那窗户前,往下看去。整个小区的平面结构大致是一个“目”字形,“目”字中间的那两横就是里边的楼房,当然,小区里的楼房不止这个数量,一共有六七栋。楼外边围着的都是马路。     站在这里往下一望,正对面就是另一栋楼。楼与楼之间,留着一条一两米宽的过道。过道里堆满了装修垃圾,路边还有未融化的积雪。     仅仅两层楼的高度,跳下去没有任何问题。只需要等他们进楼里搜索了,我们再趁机逃走。     “我操,这里还有两匹马。”楼外隐隐约约的有声音传来。肯定是有人进到了马儿住的那栋楼。     “车钥匙带在身上没?”王叔问程佳华。     程佳华捏了捏裤兜,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给我。”王叔说。     程佳华取出了车钥匙,拿给了王叔。王叔接过钥匙,指着窗户说:“我最先跳,你们下来之后,就在下面这个路口等着我倒车过来,车门就别开了,直接往货箱上钻。”     “要抓稳,我等会儿起步会很快。”王叔接着安排道。     我们连连点头,这计划还挺靠谱。张大叔靠到窗户边问道:“多久跳?”     “还不急,门是铁的,他们这样搜着很慢,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我们。”王叔说着走出了卧室。     他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和吴林禹装了个满怀。吴林禹推回王叔,神情有些慌张的唇语道:“有人来了!”     我这才想起吴林禹刚才没在卧室里,他一直在门边偷听着。我们立即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倾听门外的动静。     果然,门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但隔着一扇防盗门,我听不太明白,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紧张过度而产生的幻听。     半分钟后,门外真切的传来的话语声:“这里的地很干净,肯定有人住过。”     “嗯,错不了,墙角还有一堆蜂窝煤,垃圾袋也有。”     对话完后,响起一阵敲门声。肯定没人会去开门,敲了两声后,他们也停下了。     王叔压着无声的步子,走到门前,从猫眼里看了门外一眼,然后轻轻的把左耳贴在了防盗门上。门外的人或许是在窃窃私语,也或许是没有说话了,总之周围安静得只有我的心跳声。没听多久,王叔就又走了回来。同时,门外响起了有人下楼的声音。     王叔坐到床垫上,拉开衣袖,拇指和食指握着他那块年代久远的表,低头静看,像是在等待什么。我无声的走到吴林禹身边,用耳语将王叔的计划告诉了他。听完,吴林禹默默的点着头,他肯定明白我们现在只有逃跑的份儿了。     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王叔突然站了起来,头部朝窗户的方向迅速扭了一下。他做着唇语说:“跑!”     刚迈出步子,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楼梯声。估计是刚才那两个人咬定了我们住在这里,便回去找来了更多的帮手。     “去几个人,在窗户外边守着。”门外响起了一个命令般的声音。     听到这,我们的心立即被提紧了。赶快!赶快!要不然这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了。王叔背上枪,第一个跳了下去。     我是第二个,刚跳出楼,楼里边就想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他们是在用子弹破门。     这更像是催促我们快些动作的信号。听到枪声,后面的人动作不免快了许多。王叔更是没有犹豫,他把冲锋枪背到肩上,迅速从那个过道口子里拐了出去。这点儿高度,对我们几个小伙子来说很轻松。     但一两米的高度,对张大叔来说有些困难,他最后一个跳出楼。跳下来后,他的眼镜都抖歪了,我们及时扶住了他,才没有坐倒在地上。     从这条不宽不窄的过道走出去,就能看到用于在小区内通行的水泥路。没等我们走到拐角处,就听到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看来王叔成功进入并发动了皮卡车。     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我们贴着楼壁,探头一望,就看到皮卡车后退着向右拐了个急弯,拐到了我们面前的这条水泥路上。倒车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退到了我们面前。     不等车停稳,吴林禹就带头冲了出去,然后跃上货箱。     “都下来!人在下边儿!”楼那面有喊声传来。看来是有人发现了。     不容多想,我也把步枪甩上货箱,和程佳华一起翻了上去。这种逃命的关头,大家都有不得半点儿懈怠。五六秒的时间,我们就全挤进了货箱里。吴林禹狂拍了几下车头,吼道:“走!”     车子起步果然很快,差点儿把最后上来的程佳华甩了出去。发动机的转速不断提高,发出了很噪的轰鸣声。皮卡车快要开过那栋楼时,突然有三个人从楼梯的另一边跑了出来。他们看到了疾驰着的皮卡车,立即急停住身子,免得冲进了水泥路里。     同时,他们抬起了手中的枪,朝我们射来子弹。枪声响起,货箱里的人不自觉的佝下身子躲避。但货箱的挡板不高,里边又挤着五个人,根本躺不下去,所以要躲避子弹,只能靠运气。虽然拥挤,但所有人都撅着屁股,尽量把头埋到货箱挡板下边。虽然姿势难看了点儿,但保命最重要。     刺耳的枪声之外,还有志娃害怕的叫声。     也许是我们的运气好,也可能是他们的枪法太差。三人这一阵慌乱的射击,都没能打中我们的身子。后来是吴林禹勇敢的抬头,随意的举枪还击了几下,他们才停了火。在他们射击的同时,皮卡车也在不停的提速。很快,我们就要开过楼外草坪的区域,直冲小区大门了。     yes!我忍不住在心里狂喜了一句,这场简单得有些不刺激的死里逃生看来要成功了。     可抱着头的手刚一放开,我抬头就看到,草坪两侧的区域停放着之前看到的六辆车,在那辆越野车的车顶上,单膝跪着一个人。     最令我吃惊的是,他正扛着一个类似于火箭筒的东西,瞄准着我们的方向。     我还没辨认出那到底是不是火箭筒呢,伴随着一声低闷的气焰声,他扛着的那个铁筒子尾部就喷射出一股巨大的火焰。瞬间,筒子前边的尖端物也飞速朝我们射来。     我还没来得及转过头看那物体飞到哪儿去了呢,就听到了爆炸声在前边响起。     射出来的东西,他妈的真是火箭弹。     响亮的爆炸声快要刺破耳膜,眼前火光一闪,我感到,自己从货箱里甩了出去。火箭弹应该是射在皮卡车右前方的位置,被引爆后,强大的气浪,直接把皮卡车掀了起来。这只是我的猜想,因为我根本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火箭弹应该没有射中皮卡车,要不然自己早被炸死了。     没有电影里那样的天旋地转,我只是感觉,自己被甩出货箱后,脑海里白光一闪,重重的摔倒了路旁边的水泥坎子上。火箭弹炸出来的细小水泥块,如雨点般的朝我们扑来。我赶紧恢复了神智,双手抱头蜷缩在地。     好在触地的位置不是头部,水泥坎子的棱角也比较光滑,只是把我的手臂给硌疼了。大大小小的水泥块儿,没什么杀伤力,只是溅了我们一身的灰。受伤最重的部位,是耳朵。刚才近距离的爆炸,高分贝的响声就在耳边,让我现在的耳朵鸣个不停。我站起身,边摇头边拍打耳朵,想早点儿甩走这烦人的耳鸣。     王叔驾驶的皮卡车,被火箭弹给掀翻后,直接侧翻到了地面上。     带着惯性,皮卡车又侧滑出十几米。货箱的挡板与地面高速摩擦,刮出好多火花来。     这种画面,我一直以为只能在电影里看到。但我可没有心情去欣赏,只祈祷王叔在车里边儿不要出事。     我听到吴林禹骂了一句,他的后背好像是撞到了坎子上,疼得他躺在地上嘶嘶的叫。其他的几个人,也都没有受什么伤。志娃捡起他的帽子,已经拍拍灰站起来了。我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吐走一口带有灰尘的口水,走过去扶起吴林禹。     “砰!”     刚扶起他,身前就响起了一声枪响。我扭头一看,是刚才朝我们开枪的那三个人追了过来,离我们只有七八步的距离了。同时,我们所住的那栋楼门口也源源不断的有人涌了出来。如王叔所说,大部分人都带着枪。     吴林禹这时从疼痛中反应了过来,他双脚一蹬,坐移地面,想拿到掉在身后的步枪。冲在最前的那个人,看见了吴林禹的动作,他几个大步跨到我面前,一脚把蹲着的我踢到,然后跨过我的身体,踩住了吴林禹刚触到步枪的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烂耳朵赵 - 曙夜 - 二兵科林     吴林禹的手掌被踩中后,那人又用枪口顶住了吴林禹的胸口。     “再敢动一下。”那人居高临下道。     吴林禹手正痛呢,又感到心口处顶着枪管。他皱起额头看了那人一眼,又看了看在胸口处顶得死死的枪口。     没等他做出决定,跟上来的另一个人,直接就一个大脚踢走吴林禹手掌旁边的步枪。     这下好了,我的枪刚甩上了货箱里,现在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而王叔,还在皮卡车里生死未卜。我们失去了能还击的武器,连对峙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有等宰的份儿。     从楼里冲出来的那群人,也离我们不远了。另一个人捡走了枪后,用枪管指着吴林禹的那人就退了几步,回到水泥路中间。水泥路在十几秒的时间内,就变成了另一种样子。本身平整的路面,被火箭弹炸出了个大坑,坑里满是碎掉的水泥,还隐约升腾着烟雾。     皮卡车滑移的这段距离,也留下了痕迹在路面。墨绿色的车漆给路面刮出了一条逐渐淡化的色彩,也有黑色的刮痕夹杂在其中。碎掉的玻璃渣,洒满了一地。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味儿,有些像火药,但又有些不同。     楼里跑出来的那群人,分了一批跑向皮卡车,是奔着王叔去的。我也不指望王叔能绝地反击了,只希望他在车里面没有受重伤。     等我们几个全部从地面站离之后,面前的人群就呈半圆结构,把我们围了起来。眼睛初略一扫,面前围着的人有十一二个,都是高矮不一、胖瘦各异的年轻男性。他们中的大部分,手里都端着枪,一两个没枪的,就站在旁边点燃了烟,准备看好戏。     假如他们仁慈一点,把手里的枪都丢了,我们不见得能有还手之力。     张大叔从货箱摔下来后,眼镜找不见了。他站起来后,忙叫志娃帮他寻找。但志娃面对着如此数量的枪口,根本不敢有动作。张大叔怒骂了一句,只好自己眯起眼睛在地上摸索。围着的人,以为他这是在摸武器,立即引过好多人的枪口。     “秃子,别乱动。”队伍里有人举枪训斥道。     “我的眼镜丢了,你等我找找。”张大叔头也不抬的说。     “你再撅一下屁股,我让你的命一块儿丢掉。”队伍里的人继续冷声道。     程佳华立即扶正佝偻着的张大叔,然后朝他使了几个眼色,张大叔这才没有了动作,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爽。     “别傻盯着了,都蹲下,手抱头。”其中一个人从包围的队伍里向前几步,大大咧咧道。     我准备照做时却发现,说话的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下一秒,我就从脑海里搜索出了答案。     这人就是以前给刘伟打下手,最后被李工头撵走的王玺啊。     他看出了我和吴林禹以及周志宏眼神里的异样,又笑容满面的走上前几步,用手掌轻轻拍打我的侧脸说:“想不到你们离开了小区,出来开辟新天地了。”     如我猜想的那样,他身后的队伍里,也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也就是刘伟之前的几个手下。原来他们开车离开利川城后,没有改邪归正,反倒是找到了一个规模更大的组织。     看着他近距离在我面前邪笑的丑恶嘴脸,我突然就想起了他在江边慌忙求饶的表情。小人得志,或许讲的就是他吧。我把双手抱到脑后,回给他一个生硬的笑容:“你也混得不错啊。”     蹲下身的同时,我看到越野车顶上的那人,扛着火箭筒跳了下来。见到他手里的武器,我不由想起了刚才的那次爆炸。我以为在现在的世界里,用枪差不多就够了,但没想到这队人竟然还装备上了火箭筒这种东西。     他手里那支有些简陋的铁筒子,应该是部队里俗称的“四零火”。建国初期的军工装备,基本都是按着国外的来,“四零火”也不例外。苏制的rpg火箭筒,就是它的原型。“四零火”正式的名称,肯定也是以年份命名的,例如一九xx年式。但我没去详细的了解过,只知道“四零火”这个俗名中的“四零”,代表的是火箭弹的口径。     你只要看过讲述近代美军的电影就能发现,电影里除了美国主旋律之外,战斗时必不可少的台词就是大声吼叫的“rpg”。是的,这种轻巧的步兵支援武器,却是高科技装备的噩梦。这支皮实、造价低、结构简单可靠,又方便携带的火箭筒,往往能打出意想不到的结果。     比如,打下一架黑鹰直升机,或是射下一台支奴干,都是家常便饭。     以前我们跟苏联人闹矛盾的时候,就是依靠这支仿制的武器,让苏军的钢铁洪流再不能趾高气扬。     美国人打仗,遇到攻不下的据点,通常就是报坐标,呼叫空袭。但在我军的战术思想中,非常重视单兵的优势火力。和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咱也不兴报坐标喊空袭,直接就是几枚榴弹射出去。     据说,“四零火”生产量最高的时候,平均下来的话,部队里的人能人手一支。军队里也有“新四零”和“老四零”之分,但我没怎么了解过,也区分不出来。     虽然操作简单,皮实耐用,但用来装备一支现代化的军队,“四零火”的确是显得有些搓劣了。这些上世纪残存下来的装备,一部分或许用来出口,一部分应该就列入了民兵单位中。所以我们今天能见到它,也并不是太稀奇。     理完脑海里不太完整的课外知识,我又回到了现实中。面对着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我还能有闲心去想这些,我这是注意力太涣散了,还是心理素质变好了?     王玺看到我们几个乖乖的按着他说的来,便满意的退回包围的队伍里。听响动,皮卡车的车门被打开了。从他们的谈话能知道,车那边的人准备把王叔拽出来。但围着的人群把我们的视线遮挡住了,看不清那边发生了些什么。     王叔千万不要有事。我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     这时,有一个人像是用双手撕开了围成一片的人,从半圆中间挤了出来。这人背着双手,他的身型有些高大,和张大叔一样,裹着一身貂毛大衣御寒。我这个角度看上去,他像是留了一个光头。但仔细一看又不是,他头上还是有毛发的。短得估计只有半厘米的头发,勾勒出了发际线的轮廓。     他低下头,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戒指,打量着蹲成一列的我们。看气场的话,这人估计就是他们的领头儿了。     我抬起眉毛,也不忘朝他盯去。这人长相粗犷,甚至朝过了程佳华。但从他皮肤老化的程度来看,他至少都是步入不惑年的人了。他的额头很宽,五官立体,特别是那大鼻子,挺拔得有些不像亚洲人。深邃老成的目光在我们身上移来移去,不紧不慢的眨着眼皮。     “都站起来。”他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也有那么一点特别,像是有回音在他的喉咙里一样。     众人对视了几眼,就放下手站起了身。     “浩然,你过来认认,是不是这些人。”那人以缓慢的语速,转头说道。他这一转头,我看到他的右耳朵缺了一个口子。     被他称作“浩然”的人,就是几个小时前开车逃跑的、戴着黑色抓绒帽的那个人。因为这个烂耳朵话刚说完,黑帽男就从他背后钻了出来。     “没有错,”黑帽男看着我和吴林禹说,然后伸出手在我俩之间移了几下,“就是他们。”     黑帽男的帽子已经取下,之前脸颊上惊恐的泪水也已经擦干。有这么多人撑腰,他指认我们时的表情不免底气十足。     烂耳朵把视线投到了我俩这边,他继续背着双手,朝我俩的方向走了几步。     “谁动的手?”烂耳朵问我们。我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但至于那是什么菩提子做的,我就不知道了。     吴林禹按着后背的疼痛处,直视他的目光,平静的说:“人是我杀的,有事找我,跟他们没有关系。”     “又是你。”王玺在人群中冷笑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烂耳朵闭眼点头道。他仰起头,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微笑又说:“你们住的地方挺不错嘛,鼻子都不堵了。”     感受了一会儿这里的新鲜空气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将右手从后背伸出来,举着手里的木牌问我们:“这个牌子,是你们写的?”     两个大鼻孔在面前杵在面前,让我不忍直视,只得别过了头。     在他手里的木牌,就是我们在路障周围都会放的牌子。最上边是张大叔写下的类似于广告的标语:     城已清空,建设缺人。如志同道合,可来机场附近找到我们,提供食物、住所,携手共勉。     下边就是简易的地图,以及仿着“摩西十诫”订出的五条规定。     现在再次看到这块寄托着我们无限希望的牌子,只觉得这是一个错误至极的决定。新人没有等到,却为这群人指明了道路。这群人肯定不会和我们携手,更不要提什么共勉了。     “是。”张大叔点头道。     “不可杀人,”那烂耳朵看了张大叔一眼,又盯着木牌说,“你们怎么自己坏了规矩?”     我指着他旁边的黑帽男说:“是他先下车抢人的。”     黑帽男听到我的指证,很拽的瞪了我一眼。他眼神里的意思就是,就是老子先抢人,那又怎样,你还不是拿我没办法。     “人去哪儿了?”烂耳朵根本不理会我的话,直接问我。我这才想起,这人又不是来找麻烦,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他问的一定是陈莉姗,我别过目光说:“早就跑了。”     烂耳朵看了我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这时,人群中挤进来几个人。是王叔被押送了进来。     谢天谢地,王叔还好,能走路。他除了脸上有些磕碰,侧脸被玻璃渣刮出血来之外,就看不到其他的伤痕。     我大大的松了口气。     有三个人跟在王叔后边,用枪口顶着他。我这时又发现,王叔身后的脸庞也有几分熟悉。仔细一回想,那好像就是黑白无常两兄弟。     黑无常,也就是那个偏廋的人,肯定是早就认出了王叔,很享受押送王叔的感觉,正得意洋洋的举着枪。毕竟,他曾经也被王叔举枪威胁过。而那个胖一些的白无常,身上没有带枪,只是站在后边,好奇的看着我,有点儿故人相遇的感觉。     王叔被推进来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我旁边的其他人,最后把目光放在了那烂耳朵上。     烂耳朵放下木牌,和王叔对视了一阵。他又把手背到背后。他对身后的人说:“把他们都押走,先带回去。”     “这就走?”队伍里传来了异议,“赵哥,那女的还没找到呐!”     原来这个烂耳朵姓赵。     王玺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以前见过他们,他们带着两个女的,要是这就回去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     “有两个?”人群里议论了起来,“长啥样儿?好看不?”     “两个都漂亮得很,又还年轻。”王玺看着我,很是起劲的说。     “那我们完全有必要找到再回去啊!”     “对,找吧!跑不远的!”     烂耳朵赵转过身,看向他们,人群就慢慢停止了讨论。我以为他是对人群做出了什么凶狠的表情,没想到他却以很平静的语气说:“带回去,才能问出来。”     然后他对人群中的一个人吩咐道:“黑皮,带他们走,一人一辆车,分开坐,回去就拷上。”     这个叫黑皮的人,是一个满身黑色着装的青年。他身材矮小,五官生得也不太端正,皮肤更是黑得像十几个月没有洗澡一样。黑皮点了一下我们的人头数,问道:“不够啊,这里有七个人。”     人群给烂耳朵赵腾出一条道路来,他头也不回的说:“你那脑袋就不会转弯?”     黑皮无奈的撇了撇嘴巴,转回头指着程佳华说:“高个儿,你先出来,进第一辆车。”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星级宾馆 - 曙夜 - 二兵科林     程佳华没反应过来,犹豫一会儿刚准备动身时,吴林禹却先开口了。     “我说了,跟他们没有关系。”吴林禹朝走离的烂耳朵赵吼道,“人是我杀的,找我就是了!”     志娃听到吴林禹的话,竟然赞同的点了点头。     烂耳朵赵听到了吼声,便停住脚步,转回身来。他又拨开人群,推开那个叫黑皮的人,走到吴林禹面前问:“你说什么?”     “我说有事找我就行了,我做的事我自己来承担。”吴林禹透出坚毅的目光和他对视着。     “你自己承担?”     “是。”     烂耳朵赵扭头看了一眼站成一列的我们,又回头问他道:“那这些人不是你的朋友?”     “当然是。”吴林禹说。     “那就对了,”烂耳朵赵又把目光投向我们说,“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就更不可能放走他们,要不然以后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吴林禹语塞了会儿,便软下目光,又几分哀求的说:“那就别伤着他们。”     烂耳朵赵转回身说:“这个不是你能决定的,别跟我说条件。”     在那个叫黑皮的人的指挥下,我们很快就被安排进了车子里。王玺押着我和吴林禹,进到了越野车的后座。王叔他们,都是单独一个人安排进一辆车里。可能是车子不够,也可能是把我当帮凶了,才把我和吴林禹安排进了一辆车里。     这六辆车都价值不菲,但我只认得里边的一辆宝马,其他的轿车标志我根本见都没见过。越野车发动,方向盘下的仪表盘亮起绿色的、椭圆形的“landrover”,我这才发现这越野车是辆路虎,我还在疑惑车外边的rangerover是个啥意思呢,原来都是一个牌子。     路虎的后座还有未擦干的血迹,后座很宽敞,有两个人挤在我和吴林禹旁边,一坐上来就用手枪顶着我们的腰部。烂耳朵赵派了一批人去我们的住处,说是把有用的东西都拿出来。几分钟后,他们就带着吴林禹的背包和弹匣走出楼来,估计桌子上的小手枪也顺走了。     其中一个人,还搬走了程佳华的吉他和箱子。不知道他本人看见了,会作何感想。也有人看中了我和吴林禹的马,说是要跟着车队骑回去。我只希望马儿能认出他们的陌生面孔,然后把他们摔下马背,倒地不起。     看着他们抢盗时的丑恶面孔,我只庆幸一件事情,那就是段可和陈莉姗不在这儿。要是稍稍晚一阵子送她们去机场,事情就不堪设想了。     等他们对公寓楼失去好奇心后,车队便绕过侧翻着的皮卡车,驶出了小区门口。那两个抢马的人,把两匹马从楼里牵出来后,就在车队后边商量着如何骑马,没有跟上车队的节奏,车队也没有等他们。     虽然上次在利川城,也有过同样的被押送的经历,但相比那次,我隐隐约约的感觉这次要严重许多,至少,上次没有人用手枪抵着我。     瞥见机场的候机楼时,我又想起了段可。刚才这里的声响,不知道她俩听见没有。     我能猜想到,烂耳朵赵肯定明白我们把两个女孩儿藏起来了,他带我们回去的原因,就是想问出她们的下落。不管是否能问出来,我们这群人都是凶多吉少。     你可要在机场好好待着,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他们你在哪里的,我看着候机楼,在心里对段可说道。     “嗯,还有香味。”王玺坐在副驾驶座,双手抓着一件衣服,展在手里贪婪的闻着。他刚才也去了一次我们的住所,手里拿着的衣服就是段可穿过的。     “你他妈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我看着他那满脸淫欲的面相,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王玺听到话,放下衣服笑了笑,转头对我道:“你现在可别这么说,等把你女朋友找出来了,我再变态给你看。”     车里的人,我是说除了吴林禹,都跟着他笑了起来。     王玺挪了挪身子,把手肘靠到座椅上,伸头对我说:“怎么,是不是很想打我啊?”     听罢,我还真就一个巴掌给他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把车里的笑声给止住了。旁边用枪顶着我的那人,立即就一个肘击朝我的侧脸打来。     我的注意力都在王玺身上了,来不及避挡,所以实打实的吸收了这一肘带来的力量,忍不住喊了句疼。     吴林禹立即伸手抓住那人的后脖子,准备帮我忙,可惜他旁边的那人用枪口顶住了他的下颚,止住了他的动作。     那人也想往吴林禹抡拳头,王玺却摆手制止住了。他捂着被扇了耳光的脸庞说:“车里别打,咱回去再好好跟他们练。”     想不到王玺的话倒还挺服众,后座的两个人骂了一句真就收回了手。     “你有种的话跟我单练啊。”吴林禹对前边的王玺说。     王玺笑了笑,没有回答。     从路牌和周边的建筑来看,车队进发的方向,是更深处的市中心。前不久我们就在商量什么时候去市中心探索一番,却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方式往城里进发。     驶离路障,跨出我们圈地的范围,周围的建筑物就变高变多了起来。我不由得感慨,张大叔把圈地的范围设在城区边缘,的确是个明智之举啊。市中心里的这些高楼,光是凭我们几个人的手,不知道得清理多久。     王玺打开了窗户丢烟头,久违的腐臭味就又冲入车里。想必这些人肯定没有过清理城区之类的想法。     复杂的城市,大同小异的建筑,让人失掉了方向感。我根本没来过这里,这种感觉就尤为明显,甚至感觉不出来自己被车子载出了多远。     最后,车队开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区域,正前方林立着一栋气派的大楼。我低头一望,看向楼体的字牌。这栋气派的楼应该是个高级宾馆,镶在墙上的金黄字牌写着“xx国际大酒店”,但是车速太快,字牌的字迹又太潦草,我没能看清酒店的具体名字。     光是看规模的话,这里应该是个上了星级的宾馆。我还注意到,楼体侧面的底楼还有一家超市。星级宾馆配超市,真是再好不过的住所了,但美中不足的是,周围隐约荡着臭味。     很快,车队转上宾馆的大厅门口,停了下来。我们被叫出了车,站在大厅的门口。面前是宽敞的阶梯,头顶是宽阔的挡雨台。被押着的众人,很是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是啊,我们的住处比起这里,要寒碜许多。     烂耳朵赵下车后,发出了把我们押送进去的命令。王玺一路推搡着我俩,将众人押进了大厅里的沙发里。大厅装修精致,也很宽敞,引得了我们的注意力。但大厅里暗淡的光线,掩盖住了一些富丽堂皇。我们规矩的坐在沙发上,等待烂耳朵赵的发话。     “下边的发电机开着没?”烂耳朵赵问道。     “开着的。”黑无常在人堆里回答道。     “去两个人,把手铐拿下来。”烂耳朵赵命令道,然后自己坐上了另一处的沙发。     四五个带枪的人,围在我们旁边。其他的人,则被黑皮叫到酒店登记处去抽烟了。     张大叔眼镜没有找到,他索性靠着沙发闭上了双眼。王叔抽出烟盒,取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欠身抽了起来。其他的人都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与我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酒店登记处那堆笑语不断的人。     酒店登记处的墙上挂着钟表,显示的是各国时间。指针还在走动,我看了看当地时间,快到五点了。秒针走了几圈,拿手铐的两个人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白花花的手铐,让我有些害怕。没想到我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也会有拷上手铐的一天。     不容多想,我们一个个人被叫了出去,依次被反手拷上手铐。手铐只有六副,我们多了一个人出来。王玺见识过王叔的厉害,极力要求一定要拷上王叔和吴林禹。他们想了想,就没给志娃拷上,可能是觉得志娃看起来最小,掀不起什么浪吧。被拷上的那一刹,我有种感觉,我这命已经不再自己手里,而是交给了他们。     瞧这架势,烂耳朵赵是准备刑事拘留我们。至于判的是缓期死刑还是终身监禁,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了。”那个叫黑皮的人对烂耳朵赵说。     “带上楼,”烂耳朵望着楼外,头也不回的说,“去六楼找个房间,我等会儿就上来。”     黑皮让人在登记处找了会儿房卡,就带着我们朝电梯口里走去。     电梯有三台,被拷上手铐的我们,便分开我们,推进电梯里。电梯里亮着灯,里边的装饰也很别致,几块镜面让电梯里看起来很宽敞,还有镀着金色的扶手。我和周志宏被推进了一台电梯,挤进来的还有三个带枪的人,其中一个是黑无常。     电梯门刚一关,黑无常就转头,很得意的对我说:“上次被你拿走的东西,又被我抢回来了。”     我没理他,他说的一定是那四盒弹匣。周志宏反手拷着手铐,佝偻着腰,盯着电梯底部的图案一语不发。我叹了口气,心说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就该听他小子的话,早早就逃走的。但这也不算是我们的失策,谁知道两个持刀的胆小劫匪,背后竟然有股这么大的势力呢。     望着电梯里镜面反射出的我们,我想出了神。     “叮”的一声,电梯提示六楼到了。三个电梯的门几乎是同时打开,我们被押送出来,拐进满是房门的走廊里。     黑皮照着房卡上的号码,找到了房间。他把房卡在门锁上一刷,“滴滴”的检验声后,门把手一按就推开了门。据说星级宾馆的房门不费生活用电,完全靠里边的电子芯片,真是省电的好东西。     “进去待着,老实点儿。”黑皮对我们道,然后把我们推了进去。     这房间里有两张床,配有电脑。里面不仅宽敞,陈设看着漂亮,而且干净整洁,果然星级宾馆的标准就是不一样。但被反手拷着、如同犯人的我们,可没空去感受这里的舒适。我们坐到软绵绵的白被子上,等着烂耳朵赵上楼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智猪博弈 - 曙夜 - 二兵科林     黑皮带着人在走廊里,守着我们。     几分钟后,隐约有一声“叮”传来,是电梯门打开了。不出所料,进门的是穿着貂毛大衣的烂耳朵赵。他经过张大叔时,我将他俩的衣服对比了下。张大叔的貂毛要偏红,烂耳朵赵的偏黄一点。张大叔因为摔在了地上,衣服上还沾着白灰。不得不说的是,烂耳朵赵裹上这身毛皮来,没张大叔那股暴发户的气质,更像是深山里的大王。     他进来后,没说话,也没看我们一眼,低头径直走到窗户边上的椅子上坐下。窗户边上有两张椅子,椅子中间夹的是一个小茶几,上边摆着烟缸和火柴。他好像还带着那块木牌,坐下后放到了茶几上。     外边的天很暗了,烂耳朵赵的头贴在窗帘上,又是逆着光,所以几乎很难辨清他脸上的表情。我只能感觉出,他在打量着坐在床边的七个人。     “你们有两个选择。”烂耳朵赵突然开口道。     “第一个,死在这里。”他接着说。     没有人回答他,但我听到了程佳华咽口水的声音。既然有两个选择,那就代表不会是非死不可了。我伸展了一下肩部,等他继续说。     “第二种选择,就是从这里走出去。”他依旧是那股奇怪得像是有回音的嗓音,“如果你们按我说的来。”     吴林禹冷笑了一声,回答道:“说吧。”     其他人没说话,都在低头思考他会有什么要求。仅仅是凭我个人猜想的话,他一定是想问出两个女孩儿的下落。     “黑皮,把灯打开。”烂耳朵赵对门外边说道,没有回答吴林禹。一会儿,我听到房卡插入取电口的声音,电灯也同时被打开。     屋子里的灯光,比我想象中的明亮。金黄的灯光洒下来,让屋子里的陈设看起来更加华贵。烂耳朵赵不紧不慢的拿起茶几台上的木牌子,指着上边的字,笑不露齿的对我们说:“你们忙活了这么久,效果不错嘛。”     我们纷纷皱起了眉头,没明白他的意思。     看到我们疑惑的表情,烂耳朵赵又笑着蹭了蹭鼻梁,说:“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们了。”     “注意到我们?”张大叔忍不住问道。     “就是在旁边看你们忙活,看你们搬死人。”烂耳朵赵收住了笑容。     我心里一惊,想不到这一个月里我们竟然被监视着。我同时也想到,那晚所听到的引擎轰鸣,不是我的幻听。     烂耳朵赵不理会我们震惊的眼光,继续道:“既然你们做了这么多,看你们也都是喝过墨水的人,我就先来讲一个故事给你听,让你们明白一点儿。”     他从兜里摸出一包香烟,取出一支点燃,也不问我们是否想听,就吐着烟雾讲起了所谓的故事。     实话实说,烂耳朵赵的语言表达能力实在是太差,但凭着我自以为优秀的理解能力,我还是勉勉强强听懂了这个故事。在这里,我用自己的理解,向大家转述一遍。     他讲的是两头猪的故事。     说是猪圈里有一头大猪,一头小猪。猪圈里的一边有个踏板,只要有猪上去踩一下踏板,在猪圈的另一边的投食口就会落下少量的猪食进来。故事里假设的是,如果有一只猪自告奋勇,舍己为人的去踩下踏板,另一只猪就有机会抢先吃到另一边落下的猪食。     继续假设,大猪身强力壮,小猪还在发育,小猪打不过大猪。如果瘦弱的小猪选择去踩踏板,疯狂又贪婪的大猪就会跑到落下猪食的另一边狼吞虎咽,给小猪留下一丁点儿食物。     若是小猪对大猪的行为很不满,在某一天傲娇的不去踩踏板,饥饿难耐的大猪只有自己去踩踏板,那这样的话,小猪就有机会先跑到另一边享受猪食。但小猪的食量比不过大猪,就算填饱了肚子,也会给大猪留下接近一半的猪食。     那么,日子一天天过去,两只可爱的猪会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呢?     我们来把这个故事用数字化的假设提炼一下。     假设落出的食物共有十个单位。无论大猪或者小猪,谁踩了踏板就会耗费两个单位的体力。而且猪圈很大,跑到落食物的那边,又会消耗两个单位的体力。     若小猪舍身踩踏板,大猪先去享受食物,那么两头猪的收益比是1:9。     若大猪忍受不了小猪的傲娇,小猪有机会先达到另一边,两头猪的收益比是4:6。     两头猪心情不错,同时去踩踏板的话,大小猪收益比是7:3。     再将耗去的体力成本算入,当大猪选择等待,小猪行动的时候,小猪的收益是1。小猪等待的话,收益是4。而小猪选择相信大猪,去踩踏板的话,收益则为-1。     再有,大猪赌气,小猪继续傲娇,两头猪都不行动的话,小猪也不亏不赚,收益为0。     所以在这个故事中,假如两头猪都有一定的智慧,那么小猪的最优策略就是,不理会大猪的闲言碎语,保持一贯的傲娇,搭大猪的顺风车,才能获得最好的收益。     “讲完了。”烂耳朵赵掐灭第二支香烟说。     “两头猪讲来讲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吴林禹问道。     烟雾在房间里飘来飘去,勾起了王叔的烟瘾。王叔问烂耳朵赵要了一支烟,他欣然答应了,让两手自由的志娃帮他点上。     “没听懂?”烂耳朵赵问吴林禹说。     我虽然勉强明白了小猪的智慧,但也没想通他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何在。周志宏时不时的动动嘴唇,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故事中的数学问题中。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烂耳朵赵头部靠回椅子上说,“我就明白,这个故事讲的不是猪,而是人。”     “我说难听点,我就是那个故事里的小猪,你们就是大猪。虽然我很早就发现你们了,但我最靠谱的选择,就是在边上看着你们做事,我做不做什么都是一样的。而且我还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慢慢发展自己的队伍。猪有了智慧,就跟人一样,能偷懒就偷懒,能搭顺风车就搭顺风车,这是人的天性,我们每个人都一样。这不,你们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我在一边等着,就等出了这么大一片清净的区域。”他接着奸笑道。     听到这,我就明白了,烂耳朵赵是蓄谋已久,准备窃取我们的果实。     “其实我是准备再等一段时间来找你们的,但今天闯进来的两个愣头青,没按着我的话来,被你们逮着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杀了人,杀了人就得抵债,你们懂我的意思了吧。我跟你们讲这么个故事,也就是想感谢你们所做的,顺便让你们离开得明白一点儿。”     众人低头不语。这么久的努力成果,就要被他人夺走了。最气人的是,我们被手铐束缚着,也只能听任他的想法。     “所以,你们走,我的人住进来。”烂耳朵赵合上双手说,“我就不找你们的麻烦了。”     “这不行!”张大叔条件反射般的摇头拒绝道。     烂耳朵赵抚了一下极短的头发,打趣的问道:“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不?我跟你们讲,我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和你们说话,已经是很客气了。”     他又指着牌子上的红字说:“军队都没有,还跟我提秩序?我这支军,不,现在还叫不上军队,我带的这群人,无论从哪方面都比你们更适合。”     张大叔无言以对,只得把心里的怨气从鼻孔里吐出来。     仔细想想他的条件,如果做最坏的打算的话,这条件倒也不算太差。至少,所有人都还在,城区可以再找。但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吗,我有些不太相信。     王叔让志娃取下他嘴里的烟头,问烂耳朵赵:“你说的这个没有问题,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要把那块城区让给你,你就放我们走了?”     “对,”烂耳朵赵回答说,“但这是我一个人的条件,我下面那些弟兄,也有一个要求。”     “你说。”王叔道。     “我听王玺说了,你们带着两个女人,把她们叫到这里,各位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烂耳朵赵摊开手道。     果然还是没那么简单。     “你不是说城给你了就不找麻烦了吗?”张大叔有些恼怒的问他道。     “那我死掉的弟兄怎么算?”烂耳朵赵突然放大了嗓门,厉声问道。     “我来赔。”吴林禹插他话说。     烂耳朵赵看了吴林禹一眼,说:“我不要你现在赔。”     我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的小算盘肯定是,就算是两个姑娘找来了,他也不见得会放我们走。     “我不是说了吗,她们都跑了,我们也找不到。”我稳住脸色,对他撒谎道。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烂耳朵赵看也不看我的说。     “娘希匹。”程佳华低声骂了一句。     沉默一会儿,烂耳朵赵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戒指说:“我早该猜到你们不会开口,白费口舌。”     “黑皮!”他走出房间,在走廊里喊了一声。     “赵哥,我在。”黑皮回答了一声。     “把人都叫上来,给他们一人一个房间。”     “这是干什么?”     “打一顿。”     几分钟后,我们每个人被单独安排进了一个房间。每个房间里,安排有两三个人,无情的拳脚,就朝双手被束缚的我打来。我今天扇了王玺一巴掌,他自然就找到了报仇的机会。他带上了两个以前刘伟的手下,冲进只有我一个人房间。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在房间里边跑边踹他们,用以还击。但我发现,这样只会越发的激怒他们,到后来我就不还手,让他们打累就算了。     整层楼里,都传来痛苦的喊叫声。我听不出来那些是谁的,只感觉自己被打翻在地后,滚在地毯上,被他们踢来踢去。几脚踢在头上,差点让我丧掉意识眩晕过去。     后来,他们打累了,我也疼得麻木了。王玺抓起我的头发,把我拉进卫生间里。     “看好了,你不说出你女朋友在哪儿,哥几个就把你溺死在马桶里。”他把我按在马桶边,在我耳边吼道,“死在马桶里,可是最难听的死法。”     我努力的睁开双眼,看到鼻血滴进马桶的积水里,滴答一声后在水面散出红晕。     老子才不会告诉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俄罗斯大转盘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扭头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在马桶旁边,费力的咳嗽了几声。     “说还是不说?”王玺不耐烦的问道。     我的头在他的手里摇了几下。     “先整一顿再说吧,”旁边的一个人对王玺建议道,“先让他吃点苦头。”     王玺接受了他的建议,没有犹豫,就把我的头往马桶里按了进去。面部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刹,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这马桶的水是干净的,不然我呛一口进去,这后半辈子吃东西都没胃口了。     马桶里的水不多,刚好能淹没住我的口鼻,堵住我的呼吸。冰冷的水,也让我恍惚的意识打了个激灵。     闭着眼睛,我就回想起,小时候无聊,我在家里偷偷的测试过自己的憋气时间。方法很简单,也就是盛一盆子的水,然后把头埋进去。但我现在的感觉,跟自己测试时完全不一样。头上有只手按着,不自觉的就紧张起来。     我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争取多憋一会儿气。     虽是这样想,但事情总不如你像的那样容易。我脑海里的想法是,万一等会儿我憋不下去了怎么办,会不会真死在马桶里?越这样想,我就越是紧张,王玺按着我头部的手,也在不停的扭动,鼻尖触到马桶壁,让我很不舒服。     在马桶里憋了一两分钟吧,我有些难受了。至少我的主观感受是这样,或许憋气的时间没那么长。为了延长憋气的时间,我一连吐了好多气泡出来。气泡一吐完,排完肺里的二氧化碳后,不仅没让我轻松,反倒更加难受,无比渴望吸入一口氧气。     但口鼻都被马桶水所淹没,根本吸不进空气来。我鼓着嘴巴,出于本能的,就想抬离水面,满足肺部所需。王玺可能也是明白了我的想法,知道我撑不了多久,手上的劲儿就更大了,拼命按着我想要抬起的头。其他两个人,也伸出手来帮忙。     我的双手被反铐着,所以根本使不上劲儿。我只能动用腰部和颈椎的力量,奋力抬起身体。跪着的双腿,也不忘用力往后蹬去,想踢走王玺。但这也无济于事,任凭我用腿踢他们,抬起臀部顶他们,六个人的手,稳稳的压在我的后脑,纹丝不动。     都说人在保命的时候会迸发极限,但极限归极限,面对三个人的手,总归是不能创造奇迹的。     挣扎之中,我忍不住往鼻腔里吸了一口水。冰冷的水吸入鼻腔,直冲肺里,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刘伟当时的感受。     实在是难受至极。     咳嗽中,也不断有气泡冒出来。但鼻腔吸入的水,怎么都排不出去。我猜想着,接下来的过程就是大量液体进入我的呼吸道,影响我肺部的气体交换,造成窒息,最后心脏停止跳动。     当真要死在马桶里了。     突然,后脑勺上的手一松,我被抓着头发抬了起来。幸好我还残存有最后一口气,我张大嘴巴,用尽最后的力气狂吸了一口,这才从鬼门关里绕了回来。鼻子刚一动,我就感到有液体堵住了。我用力呼出液体,不住的咳嗽起来。     “舒服没有?舒服了就说!”王玺把我的头抓得仰起,愤愤道。     我光顾着边咳嗽边给肺部换气了,哪有心情去回答他。     见我没理他,王玺二话不说,又把我按了进去。这次,他的力道有些大,让我的额头重重的磕在了马桶壁上,疼得我有些晕眩。     我突然明白,把我往马桶里溺,不是他的目的,而是手段,我要是真告诉他了,他才会溺死我呢。     这样往复了几次,虽然那种感受依旧是难受至极,但我至少适应了。每当我差不多还有一口气的时候,王玺就会把我抓上来。整个过程中,我始终没有开口,我知道,他们也害怕我这张嘴再也张不开了。     “算了吧,赵哥说不要把他玩死了。”边上的一个人对王玺建议道。     “看来是真爱啊,咱别弄了,让赵哥来想办法吧。”另一个人附和着说。     王玺听罢,有些恼怒,他扇了我一个巴掌,然后一脚把我踢到在地。我遭了一顿毒打,又在马桶里被溺了几个来回,几番挣扎后,我身上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力气了。我索性就顺着他的力道,躺在了马桶边。     肺部还没回缓过来,说来很贱,我躺在地砖上,竟然生出一阵满足感。满足的原因是,有大把的空气等着我吸入,我再也不用憋气了。     三个人被我的拒不开口所打倒,他们没有再继续拷问我,而是走出了卫生间,房间里只剩下我喘气的声音。整层楼里,还能听见惨叫声,不知道是谁还在煎受拷打。     所幸,我没把段可告诉他们。面对死亡,我还能咬紧牙关,真是佩服我自己。事实虽是这样,但是被按入马桶的第一次,我的内心还是动摇过的。只是那个时候被水淹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现在的情况是,段可和陈莉姗的信息,是我们唯一的筹码,要是说出来,也等于我们的命玩完。     在地砖上躺了好几分钟,还不见王玺回来。我挪了挪身体,靠着墙壁坐了起来。马桶里原本看起来清澈的水,在被我的头部搅了几次后,被浸染得血红一片。想不到我脸上流了这么多血出来,但我的双手被反铐着,又触碰不到伤口。     我刚想站起来去照照镜子的时候,王玺三人突然回来了。他们粗暴的将我提起,然后推出了卫生间,带我回到了走廊上。     黑皮也靠在走廊里,他吼了一句:“都停下来,不打了,带他们去二楼。”     我还在想去二楼干嘛时,王玺几个就把我拖进了电梯里。电梯里的镜面,终于能让我了解到脸上的伤势了。我的头发还残留着马桶水,不太长的刘海湿答答的贴在额头上。受伤最多的地方,是眉骨和颧骨,下巴处也有一块淤青。左眼的颧骨处有些肿,估计碰一下的话会很痛。     马桶里的血,除了鼻血,就是眉骨处的伤口流出以及破开的嘴唇流出的。鼻血已经止住,眉骨处的伤口却还在慢慢渗血,兴许等会儿就会止住、结痂了。两只眼睛的眼白里,布满了血丝,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总的来说还好,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惨,或许是更多的伤口在头部以下吧。     很快,又是“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三人拖拽着我,把我带到了一个饭厅模样的地方。这个饭厅,恐怕就是星级宾馆兴办高级宴会的地方。虽然头顶上只亮着两三盏灯,照亮的范围不足十平方米,但能感觉出,附近的区域很大,至少能摆上七八十桌。     顶灯照亮的范围里,就摆有两三张空荡荡的宴席桌子。桌子边上只坐着一个人,从发型和着装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人是烂耳朵赵。     三人没停下脚步,直直的把我拽到桌子旁边坐下。     “另外几个呢?”烂耳朵赵问,他正玩弄着一支左轮手枪。     “就快下来了。”王玺回答说。     烂耳朵赵坐在我的正对面,他看到了我脸上的伤痕,笑了一句说:“嘴硬的话,就是这种下场。”     我没理他,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左轮手枪。难道是这一顿没有打出结果来,烂耳朵赵失去了耐烦心,要枪决我们了?     没几分钟,被拆散的众人都坐到了圆形的饭桌旁边。如我听到的那样,从每个人的脸上就能看出,他们和我一样都遭受了一顿毒打。周志宏的眼镜已经不在了,脸上倒没什么伤痕。王叔还流着鼻血,有点儿晕乎乎的感觉,这群人也真是,这么大把年纪他们也能下手。     所有人中,能看出吴林禹受到的照顾是最多的。他脸上混着血汗的伤痕数量,甚至超过了与刘伟撕脸的那次。不用说我也能猜到,吴林禹一定是反抗得有些过了,才受到了特殊待遇。志娃和周志宏一样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过长的头发被揉成一片,不停的在哭鼻子。     我看着程佳华那肿起的脸,不由感叹,他虽然穿着兰博的风衣,但始终不是以一敌五的史泰龙啊。     “晕了一个,走不了路。”有人向烂耳朵赵汇报道。     我这才发现,张大叔没有坐在桌子旁边。是吧,他一个搞教育的中年的知识分子,那禁得住你们的毒打呢。我只能祈祷,张大叔别醒不来了。     “不碍事,”烂耳朵赵说,“这里的数量刚好,把他们的手铐都松掉,拷一只手在椅子上就行了。”     王玺有钥匙,他按着烂耳朵赵说的,解开我们一只手的铁铐,然后把铁铐拷进椅子的凳腿上。烂耳朵赵带着淡淡的笑容,静看我们在活动的手,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算盘。     他叫其他人坐到另外的桌子旁边,说是等着看戏。     烂耳朵赵突然站起身,把手里的左轮手枪搁到用于旋转菜品的玻璃台上。他背起双手,一边围着桌子转圈,一边缓缓的说道:“看不出来你们都是一条心呐,谁都不愿意说出口。既然这样,我就奖励你们一个游戏,放松心情。”     “这支枪里,我放了一颗子弹,你们轮着顺序,每人朝着自己开一枪。一颗子弹,意思就是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打出子儿来,谁要是中了,这也不怪我,是你们运气太差。当然,谁要是不想死,又信不过自己运气的,可以把枪口朝其他人打。我说的其他人,就你们六个,不包括我,也不包括我的弟兄们。”烂耳朵绕着桌子转了一圈说。     “这个游戏的不仅趣味性很强,还能检验出你们到底是不是一,条,心。”他故意把最后三个字顿开了说。     “这个节目好!”黑皮拍手道。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拍手起哄。     烂耳朵赵观察了一会儿我们的表情,又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最后,他把手按到王叔的肩膀上说:“来,老人家,从你开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死亡游戏 - 曙夜 - 二兵科林     王叔能活动的右手僵硬的放在饭桌上,没有理会烂耳朵赵的话。     这种玩命儿的游戏,我以前只在电影里边儿见过,没想到我也有玩上的一天。但这烂耳朵赵明显是改变了游戏规则,他不仅是让六个人来玩,还允许把枪口对向其他人。这样的话,这种赌命的游戏就不仅仅是靠运气了。     还得考虑到会不会有人把枪口对向你。     烂耳朵赵把手从王叔的肩膀上放了下来,他吸了口气,说:“我突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对,不应该让我来指定让谁开始,运气的好坏,应该让老天来给。”     说完他把手伸向饭桌,捏住选择菜品的玻璃盘,手腕一用力,让它转了起来。左轮手枪放在玻璃盘的最边沿,随着玻璃做着圆周运动。手枪像是秒针的针尖,我们就像是钟盘里的时刻数字。玻璃盘缓缓的转了一圈,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左轮手枪还是停在了王叔的前边。     “看来老天跟我想的没有出入,”烂耳朵赵又按了一下王叔的肩膀,笑着说,“开始吧。”     王叔扭头看了一眼烂耳朵赵,又盯回饭桌上的左轮手枪。围坐在饭桌边上的众人,包括黑皮那一队人,无不提紧了心,猜想王叔会怎么做。可王叔就盯着那左轮手枪,没有话语,没有动作,干盯了一分多钟。     烂耳朵赵见王叔没动,他也不急,慢吞吞的走到邻着的饭桌边坐下,说道:“黑皮,过来督促一下。”     黑皮闻声,问其中的一个人拿了一支霰弹枪,提着枪走了过来。     “老头儿,”他站在王叔后边儿说,“你年纪大了,我不想跟你动手,你快开始吧,大家都等着看呢。”     王叔依旧没有理他,但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还是伸向了左轮手枪,缓缓的握上了握把。     “这就对了。”黑皮说,他围起了双手,把霰弹枪夹进双手里。他手里那只黑漆漆的霰弹枪,就是银行押运钞票时的安保人员经常使用的那种。     “打自己的头,或者打其他人,反正你就只能开一枪。”烂耳朵赵不忘提醒道。     王叔握稳枪,拿了过来,摆到自己面前。     “这样干看着没意思,咱来打赌,赌谁中枪。”另一桌的人传来的谈话声。     “赌什么?”     “赌钱没用,咱赌烟吧。”     “这烟外边儿的商店到处都有,没吸引力啊。”     “有个赌注就行了,那你说赌什么?”     “好吧,依你说的,就赌烟。我赌那高个儿,要是没中的话,我赔一条1918黄鹤楼。”     “我猜是那哭鼻子的小孩儿,五包软中华。”     “我赌是那当兵的中子儿,一条九五至尊。”我听出了这是王玺的声音。     “谁是当兵的?”     “就被你们打得最惨的那个。”黑无常回答道。     “怪不得刚才那么冲呢,踹了我好几脚,现在都还发痛。”     “你们这猜得都不靠谱,我觉得子弹就在这第一枪里边。我赌两包大重九,赌这老头儿死,上次他害我和傻胖走了好久的夜路。”好像是黑无常的声音。     “你真他妈抠啊,就赌两包?”     “嘿嘿,大重九不好找嘛。”黑无常笑道。     王叔没有理会他们的谈话,隔了半分钟就把手枪拿了起来。他举着枪,看向饭桌边上的每个人。饭桌上的我们,都用自己最真诚的眼神看向王叔,毕竟在这生死关头,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是说不准的。     但我相信,王叔是不会把枪口对向我们的。     果不其然,王叔看了一会儿,就把眼神垂了下去。他抬起手,把枪口对向自己的太阳穴。看来王叔已经拿定了主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等我反应过来,王叔就扣动了扳机。好在我没有听到震耳的枪声,枪口也没迸出火焰,只听见“喀哒”一声。击锤打中了空着的弹巢,没有撞击到子弹的底火。     王叔听到声音,明白自己躲过了这一劫。他大口的将刚才吸进的气吐了出来,甩下了手枪。王叔低下头,将额头放在右手的拳口上,不断捶打着。他的胸脯快速起伏着,看得出来,王叔刚才的内心不如我们所看的那样平静。     “马**!两包大重九没了。”下赌注的黑无常拍了一下桌子。     烂耳朵赵笑了一下说:“递给下一个。”     我就坐在王叔的右边,按着他优势手的方向,想必下一个就是我了。王叔渐渐的稳住了起伏的胸脯,他抬起头,挪着身子把手枪推给了左边的程佳华。     不知道这是王叔随意的一推,还是有意而为之。总之,这让我有些感动,他这一推,我的轮次就是最后了。虽然每个人都有六分之一的机会,但假如我的运气没有烂到家的话,那颗子弹肯定会在轮到我之前射出。这种想法有悖于数学中的概率平均,但排到最后一个,总会隐隐的觉得弹巢里的枪子儿,不会轮到我。     王叔还是想让我有最大的机会活下来。     但如果是建立在这个猜想上的话,那在我轮次之前的人中,必定有一个人会中弹。     说实话,我不想看到之中的任何人一个人去死,更不想把子弹留给自己的脑袋。一时间,我的大脑乱如麻。     程佳华按住左轮手枪,把手枪移到了自己面前。他的手虽然有些颤抖,但却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枪,闭上眼睛,把枪口对准了额头。真是一条果断的汉子啊。     可是半分钟后,他仍没有扣动扳机。他突然睁开眼,眼皮眨巴了几下,把枪放了下去。他举手撑住了额头,鼻孔不停的吐着气。     “我玩不了。”程佳华闭着双眼,摇头说。     黑皮移了几步,站到程佳华旁边。他捏住程佳华的脖子说:“什么?”     “我玩不了。”程佳华的手在脸上移来移去,反复道。     “你说不玩就不玩了?”黑皮带着笑容反问道。     “高个儿,你磨叽个啥,我可赌了一条黄鹤楼在你身上!”在他身上下了赌注的人不耐烦道。     程佳华盯着左轮手枪,一个劲儿的摇头,没有理会他们的话语。     “你要不动,我这枪里可就满是子弹,不给你赌运气的机会了啊!”黑皮怒斥道,“你他妈这就一瞬间的事儿,没死的话当练胆子,要死了那也是你的命数,磨叽个啥?”     “那你他妈来跟着玩啊!”程佳华用力捶了一下桌子,扭头愤怒的打断了黑皮的话。桌上的左轮手枪,也跟着被腾了起来。     黑皮立即用霰弹枪的枪托往他脖子上敲了一下,然后握住霰弹枪可以活动的泵动护木,快速移动了一下,很有气势的上了膛。黑皮把霰弹枪的大口径枪口贴到程佳华的头上,吼道:“你吼个几巴蛋啊!要我玩的话也可以,那你就要先给老子腾位置!”     “狠不下心的话,可以朝你的朋友们打一枪嘛,很容易的。”烂耳朵赵又插了一句话。     迫于霰弹枪带来的威慑力,程佳华转回头,不得不重新拿起了手枪。是啊,开一枪的话或许会是空枪,要是不按他们说的来,就会被霰弹枪爆头了。更容易的是,就如烂耳朵赵说的那样,朝我们之中的某个人打一枪就算了。     黑皮见程佳华又拿回了枪,便生气的把霰弹枪从他头上收了回去。程佳华握着手枪,大口的喘着气,他咬着牙,用眼神把我们每个人都扫了一遍。     烂耳朵赵的这个规则,实在是太毒了。在生命危险的关头,大多数人都会想到自保,舍弃他人。这不能说是自私,而是大多数人的天性。毕竟这条命只有一次,不是轻易能让出去的。如果确信枪里有子弹,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把枪口对向其他人。     可让人捉摸不定的,就是不能够确信枪里到底有没有子弹。如果有子弹,你打中了其他人,算是牺牲他人,为自己捡回来一条命。但如果打出的是空枪,不仅没打死其他人,还暴露出了自己邪恶的本性,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更重要的是,如果打出的是空枪,这个危险的游戏还会继续。后面的人看到你背叛了朋友,心理上就等于没有了障碍,下一枪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朝你打来。这样非义气的死去,还不如往自己头上赌一把好。     游戏规则虽然规定可以朝其他人开枪,这的确是能多给自己一个活下来的希望,但就算你这样做了,也仍然还在赌。但赌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你往自己打,有子弹的话,自己死,别人活。     你往别人打,有子弹的话,别人死,自己活。     这个小小的游戏,不仅是玩命,还直捣我们的心理防线啊。     程佳华用眼神把我们扫完一圈后,仍没拿定主意。黑皮见他又不动了,便又用枪口往他头顶了一下。程佳华喘了几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把枪口顶上额头,大吼一声,扣动了扳机。     喀哒,枪是空的。     不仅是他自己,我们所有人也跟着吐了口气。程佳华听到空枪的声音,立马放手,把枪拍到了桌子上。他的头,也跟着埋进了手臂里。与王叔一样,他的胸脯也快速起伏着,但不同的是,他嘴巴吐气的同时,我好像听到了哭腔。     坐在他左边的志娃,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他眼睛里还噙着不多的泪水,望着被程佳华按着的左轮手枪,已经呆了。     “求了,一条黄鹤楼打水漂了。”又是之前下赌注那人的声音。     “我看这些烟我赢定了。”王玺得意的说。     烂耳朵赵点燃了一支烟,他说:“运气都不错,下一个。”     黑皮把程佳华按住手枪的手抬开,然后把左轮手枪移给了志娃。     “小子,鼻涕擦干净,轮你了。”黑皮用手点着志娃乱成一团的头发说。     志娃慢慢的把手伸向枪握把,按在上边。他双眼无神的看着还在趴头喘气的程佳华,迟迟没有动作。我感觉黑皮就要用枪托催促他时,这小子竟然把枪拿了起来,直接往太阳穴举去。     冷冰冰的枪管刚一触到他的耳朵,志娃就又突然把枪放了下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放枪的同时,他又扭曲着脸,带着哭腔说。没一会儿,眼泪又从他的眼睛里挤了出来。这说哭就哭的功底,完全就是演员水准呐。     也或许是面对死亡,哭泣是人类最本能的反应吧,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十四五岁的少年。     看到他扭曲哭泣的脸,我不由得揪起了心,平日里无比活泼、爱跟周志宏打闹的志娃,转眼就面对这种生死考验了。他这把小小的年纪,或许对这个世界连一个完整的认识都没有,就被人勒索着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我又帮不上忙。     志娃边哭边抖动着身体,眼神里满是恐惧。还在平复心情的程佳华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不想死的话,就打其他人咯。”黑皮对他建议道,然后用手指着我们说,“小子,我给你支个招,你仔细想想,这些人里边以前有谁对你不好,你就把枪拿起来往他打,这样你就能活命了。”     “或者,你告诉我们那两个女人在哪儿,大哥我就帮你把这一枪往天上打。”黑皮看了一眼烂耳朵赵说。     烂耳朵赵吐了口烟,点了点头,对黑皮的这个计谋比较满意。     志娃听完,啜泣着想了一会儿。突然,他用手肘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拿起了左轮手枪,对准了坐在他正对面的我。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移离 - 曙夜 - 二兵科林     黑洞洞的枪口突然朝我指来,看得我有些懵。     志娃握枪的手在抖动,但枪口的的确确是朝我指来的。我将眼神从枪口抬离,然后惊讶的看向志娃。     怎么了?我心说,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啊,我不仅和你吃过饭,还教你打过球呢,怎么就把枪口对向我了?我没想到,黑皮就随意说了几句,这小子就被蛊惑了。     我半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奇怪的是,志娃饱含泪水的眼睛里,看不出来怨恨,而是犹豫。如果说我曾经做过我自己记不起的、伤害过他的事,他现在想来报仇、下定决心向我开枪,眼神里应该满是愤怒或者绝情才对啊。     比如,他的眼神里让人读出“对不起,杀掉你我才能活命”的意思。     下一秒我就明白了。志娃收回枪口,用拿着枪的那只手擦了擦泪水,然后又把枪对向了旁边的王叔。     我松了口气,原来这小子不是在向我寻仇,而是在一一试探,看自己到底能向谁下手。显而易见的是,志娃想起了我的好,没有选择朝我开枪。     指了王叔,又指程佳华,然后是他旁边的吴林禹,最后是周志宏。让我欣慰的是,这小子虽然哭哭啼啼的用枪把在座的每个人都指了一遍,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朝任何一个人扣动扳机。     他不仅是没胆子朝自己打,更没勇气朝这群对他如家人般的朋友们扣动扳机啊。     志娃放下了枪,枪口又对回了自己。     黑皮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说:“这种事儿也不能勉强,下不了决心的话,我还说过第二种办法,你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黑皮伸手拿起了左轮手枪,继续道:“如果你告诉我想知道的,我就帮你往天上打。”     志娃停止了啜泣,看着自己摊在桌子上的右手,没有回答他。     他舔着嘴唇,好像真是在考虑黑皮的条件。我努力的想用眼神和他对视,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可志娃一直低着头,耷拉下来的头发挡住了他的双眼。     不能说啊,不能说啊!我在心里焦急道,要是说出来了,我们就连唯一的筹码都没有,全部人都会赔进去!先不论说出来后咱几个人的后果,光是段可和陈莉姗被掳来了,我都不敢往下想会发生什么。     不过在死亡面前,他人的遭遇往往会抛到脑后,我不敢确定,志娃到底会不会说出来。     黑皮见志娃一直沉默,没有理他,他便放下了左轮手枪,拿上霰弹枪对准了志娃的头,用力顶了几下,恐吓道:“小子,你不敢开枪,又不想说,再这样闷下去,我就朝你放枪了。”     “说吧,说出来就不会死了,你要是说了,我赌在你身上的五包中华都送给你。”另一桌的人群中有人怂恿道。     眼看就快要吃到嘴边的肉,人群也随之躁动起来。     烂耳朵赵熄灭了烟头,笑而不语的看着黑皮和周志宏。     志娃被枪管顶了几下,脸上的五官又因为紧张而变得扭曲起来。黑皮看准了志娃怕死的念头,抬起枪,握住泵动护木又移了一下。“唧咔”一声,没有击发过的红色大口径弹药,从抛壳窗里抽了出来,落到地上跳了几下。     看得出来,黑皮的这个动作,完全是为了吓唬志娃用的。     枪口用顶回志娃的头上,黑皮吼道:“说!”     志娃听到刚才一系列的上膛声,再加上这声呵斥,直接就被顶在头上的枪口吓破胆了。他闭紧双眼,狂舞着手说:“别打,别打,我说,我全都说!”     志娃还是做出了最本能的选择。     另一边的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等着志娃的开口。黑皮也笑着收回了枪,看了烂耳朵赵一眼。     而我们,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惧怕了。志娃如果真说出来的话,我们几个恐怕也活不长了。而我另一个顾虑,那就是段可。假如她真的不幸被掳掠到这里,一想到她会遭遇的,我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所以,我看向志娃的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愤怒。我也不管这是不是出于人的本能反应了,他真要说出来的话,不仅是害了我们,害了自己,还搭上两个女孩儿。     或许他被枪抵着脑门,考虑不到这么多,换做是我,我或许也会做同样的选择。这是我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     但这个声音很快被推走。出于对自身的考虑,我一想到志娃说出来后的后果,一想到段可被抓到的场景,我就生气得只能用鼻子出气了。     如果说上一秒我还在同情志娃的遭遇的话,现在我对他只有恨意了,尽管,他还没有说出口。     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黑皮弯下腰,撑着手凑到志娃旁边,轻声道:“说吧,我听着呢。”     志娃看到了我的目光,没敢和我对视。他垂下了眼神,双眼在玻璃盘倒映出的灯光上游离。志娃闪着泪光的眼睛看了黑皮一眼,终于开口了:“她们在,她们在.......”     这时,吴林禹突然侧过身子,伸出右手,扭着腰拿到了左轮手枪。没有多余的动作,吴林禹立即拿好枪对准志娃,扣动了扳机。     没等志娃和黑皮反应过来,也没等饭厅里的所有人反应过来,“喀哒”的一声,打断了志娃的话。     枪里没子弹。     吴林禹丢下枪,迅速收回身子说:“枪里没子儿,继续吧。”     志娃听到响声后愣住了,自然也止住了话语。黑皮正喜出望外的准备听志娃说出期待的信息呢,哪能料到吴林禹有这一招。他紧锁着眉毛抬起了头,提着霰弹枪朝他走了过去。     黑皮抬起手,重重的扇了吴林禹一个巴掌。巴掌之后,黑皮又走到他背后,飞起枪托,往吴林禹的脖子上砸去。吴林禹被这几下打趴在桌上,黑皮放下枪,揪着吴林禹的耳朵说:“你个几把蛋,谁叫你动了?”     “你是不是嫌一条命太多了?”黑皮用指节敲了一下吴林禹的太阳穴说,“动我弟兄的事儿咱还没算呢。”     吴林禹能动的那只手,颤抖的捏成了拳头,但始终没能打出去。他肯定也明白,这种时候在用拳脚去激怒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直接杀了吧,这人留着是个祸患。”人群中传来了王玺的建议声。     “黑皮,”烂耳朵赵冲他摆了摆手说,“算了,让他们接着玩。”     黑皮抬头,不解道:“接着玩?我这不都快问出来了?”     “要不我再接着问这毛小子?”黑皮的手从吴林禹身上移开,指了指志娃说。     “对啊,接着问,就快说出来了!”人群里传来了赞成的附和声。     “那就没意思了,我叫你们来这里是看戏的,不是来问话的。”烂耳朵赵又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戒指,自信满满道,“那两个女人,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们说出来,但不是现在。你不要急,也别问了,让他们接着玩,我说的一人一枪,现在没人中枪子儿,就得按着说的来。我也没说不能让别人开枪,就算这人钻了我的话空子吧,让他们继续。”     “但是你,”烂耳朵赵指着吴林禹笑道,“你朝别人打过了,这次就只能往自己打,没有选择。”     黑皮动了动下颚,想反驳几句,又没有说出来。另一边的人群虽然嘀咕了几句,但也默认了烂耳朵赵的决定,没有再说话。     我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玩这个轮盘游戏和拷打我们一样,只是烂耳朵赵的手段,而不是目的。但他这话听起来,就好像真是为了看我们玩这个游戏一样。真是一个心理扭曲的人,而且瞧他信心满满的样子,脑子里肯定还有更毒辣的酷刑等着我们。     至于志娃,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吴林禹,已经出了神。不知道他是在自责刚才自己的行为,还是对吴林禹向他开枪的行为不满。看着志娃那泪痕未干的脸,我刚才那股怨气又莫名其妙的消掉了。原因肯定是,他最终没有说出来。     我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行,轮你了,”黑皮把手枪移到吴林禹面前说,“你可千万不要把自己打死了。”     吴林禹将趴着的头抬起,看了一阵左轮手枪,然后伸手捏住了握把。抬起枪,吴林禹用左轮手枪短小的枪管刮着额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敢往别人开枪,打自己就怂了啊?”黑皮见吴林禹没动作,便嘲讽道,“你要没那胆子,我来帮你。”     吴林禹仍在反复的刮着额头,不为黑皮的话所动。我突然发现,吴林禹的眼珠子在往右边瞟,撇着站在旁边的黑皮。     我猜想的话,吴林禹一定是在想什么计划。他被抓来这里的时候,从他说出的话就能知道,他是抱了必死的心态。如果他确信他这一轮的枪里有子弹的话,他一定不会乖乖的往自己头上打。     比如说,他会一枪打向旁边的黑皮,然后夺过黑皮手里的霰弹枪,凭靠着霰弹枪的面形杀伤力,打伤对面那一桌的人。最后,带领我们死里逃生。     这个计划想来很酷,但事实是,吴林禹的一只手被铐住了。就算他这一枪里有子弹,能打中黑皮,夺过霰弹枪,单手操作霰弹枪不是太难,但打完一发后,没另一只手的帮助,不能快速的抛壳上膛。     假如要挣脱另一只手也很简单,只需要把椅子推翻,把手铐从凳腿力滑出来就行了。但这个动作耗费的时间,完全足以让对面那群人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估计迎接我们的就是一阵乱枪了。     另一种可能是,枪里没子弹。那黑皮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爆掉吴林禹的头。     前边儿已经打掉了三发空枪,吴林禹这轮会不会有子弹呢?可能性很大,但又说不准。犹豫半晌,吴林禹抬起了头,把手枪从额头移开。           第一百二十章 CAVATINA - 曙夜 - 二兵科林     结果是,吴林禹把枪口移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在我臆想之中的逃脱计划,未能发生。吴林禹或许是赌中了枪里没子弹,也或许是没有足够的信心能用一颗子弹反击,总之,他把枪口顶在太阳穴,再没移开过半寸距离。     在我看来一贯不屈于压迫的吴林禹,在这个残酷的游戏中也只能选择了妥协。烂耳朵赵说了,吴林禹没有能把枪口对向别人的选择,他的生或死,就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     一束灯光刚好从他头顶上打下来,把他的五官衬托得有些立体,脸上的瘀伤看起来也更加瘆人。枪管就在破开的眼角后边,伴随着手部而颤抖。一滴细小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眼角。无声之中,吴林禹抬起眼神看了我一眼。他的双眼和我一样,眼白里布满了血丝,乍看之下有点慑人。     我一和他对视,就感觉到,吴林禹眼神里常带的那股锐利,已经快察觉不出来了。我更多的感受是,他红、白、黑三色交映的眼眶里,满是柔和。说实话,这是第一次看到他透出这样柔情的眼神,就算是上次他被扎了一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时候都没有。     我也第一次感觉到,人的双眼表达起情绪来,会是如此的传神。     我歪了歪脖子,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也想要用眼神表达出我心里的话。我也不知道我心里能有什么话,我唯一的念头是,     你可千万别死了啊!     从认识他到现在,吴林禹这个兵小伙,俨然已经成了我能依靠的、最好的朋友,我无法想象,要是等会儿我听到了枪声,我的内心将会有多崩溃。我微微倾斜了身子,想动动嘴唇对他说些什么,可喉咙又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什么也吼不出来。     吴林禹看到了举动,他弯起眉毛笑了笑,然后闭上眼,收回了他那昙花一现的柔情眼神。没有程佳华那样的声嘶力竭,也不是志娃那样的泣不成声,吴林禹吸了口气,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然后他咬着牙,发出一声短促的吼叫。     短促的吼叫声一完,我看到他的手指也往扳机按了下去。     在击锤即将敲向弹巢的时候,我赶紧闭上了眼睛,等着听到决定吴林禹生死的声音。我不停祈祷着,等我再次睁开眼时,不要看到有鲜血从吴林禹的太阳穴里涌出。     千万不要啊!     喀哒。     是空枪的声音。但这声音很快消失在时空里,我不是太确定,心说这会不会是自己产生的幻听?但听到吴林禹喘气、甩下手枪的声响,我才睁开了眼。     是的,枪里没子弹,他也完好无损的坐在原地。     吴林禹把枪扔掉后,直接就倒过身子,往后靠去。黑皮赶紧拉住了他的椅子,他才没有连人带椅的摔到地上。看到这小子赌中了运气,我也低下头,长长的舒了口气。刚才心中的紧张焦虑,在得知了结果之后,立即转化为了浮现在脸上的、由衷的笑容。     虽然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至少他现在从这个死亡游戏里活了下来,那就是好事。     “几把蛋,算你命大。”黑皮铆足了劲儿,将吴林禹带出来的椅子推了回去。     吴林禹仰头擦着短头发里渗出的汗,看不到他现在脸上的表情。     “下一个。”烂耳朵赵又点燃了一支烟。     黑皮闻声,把手枪推给了周志宏。     “这都第四个了,还没人中招?”我听到人群那边又传来的议论声,“我看咱们之前赌的都赔进去了,一个都没猜中啊。”     “那正好呐,没人猜中,什么都输不出去了。”     “你们是猪脑子吗,赵哥说可以往其他人开枪,这游戏还没有结束,谁死还不知道呢。”     “不如我们重新赌一次,我加两瓶五粮液,就赌这人。”这人说的一定就是周志宏了。     “现在还赌?都他妈还剩两个人了,还赌个求啊!”     “两个人不也能赌吗,你就能完完全全的猜中是谁?”     “二猜一未免太容易了吧?”     “是呐,我读书那会儿就喜欢做判断题,比选择题好蒙多了。”     “行,咱重新开盘,赌烟赌酒都行。”     烂耳朵赵听到他们的谈话,吐着烟雾笑了一声。最后,七嘴八舌的下注中,压在我身上的赌注竟然是最多的。我有些无奈,也有些愤怒,我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竟然让他们同烟酒划上了等号。     同时,在他们的议论之中,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支05式警察转轮手枪,弹巢一共可以装入六发子弹。六发子弹,之前已经打空了四个弹位,那么弹巢里唯一的一发子弹,一定就在剩下的两个弹位之中了。就如同刚才有个人说的,这就像是判断题,他们肯定能猜中一个。     我捏了下手心,感觉黏黏的,我不这是在卫生间里沾上的液体,还是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     吴林禹这时平复下来了心情,跟着桌上的人一起看向了我俩。     周志宏的眼镜也不见了踪影,他用那只能活动的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抓起了枪。周志宏握着枪,看向桌子上每个紧张的眼神。他能有两种选择,可以往别人打,也可以赌运气,往自己头上开枪。     最后,他将眼神停留到了我身上,竟然说话了:“厉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呆呆的望着他,没回答。也可以说是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周志宏低回头,继续念叨着:“你们那么好,我要是往你们开枪,我这辈子都睡不着觉了。”     “睡不着觉总比死了好啊,小伙儿。”黑皮点燃了一支烟说,“你要不要考虑把刚才那小子没说出来的话,给我补充一下?”     周志宏转过头,由于光线暗淡,视力又不好,他便习惯性的用手背往鼻梁上蹭了蹭,却发现根本没眼镜。他转回头,似答非答的说:“我说出来了你又不会放我们走。”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明了局势。     黑皮动开嘴唇,想说一些保证之类的话,但被烂耳朵赵摆手止住了。     “别问,让他们继续。”烂耳朵赵说。     周志宏低头叹了口气,食指在扳机的护圈上移来移去。一两分钟后,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他抬起手枪,往自己的头指去。     我没有想到这小子有这等勇气。     “按一下就可以了吗?”他的手指在扳机上动来动去,别过头问我道。     我呆呆的望着他,木然的点点头。     他眨着眼皮转回了头。     我看到,他的眼眶里已经湿润了起来。看到这,我的内心第一次感到如此纠结。纠结的原因是,我根本不想看到周志宏死去,一点儿也不想。但假如他这一枪是空的,就该是我来面对生死抉择了。所以,我又有一点儿希望听到枪声。     心乱如麻,就差吼出来了。     假如再往灵魂深处刨根问底,我更希望是,周志宏这一枪能打出子弹,这个游戏在轮到我之前就结束。我不想往别人开枪,更不想了结我的性命。对,这个自私,甚至可以说是肮脏、邪恶的想法,就从我的心根子底下蹦了出来。     再回想周志宏刚才看我的眼神,和他舍身取义的行为一对比,显得我这个想法是如此的卑鄙,就像是隐藏在石缝下边儿的污垢,永远见不得光。你问我有觉得羞耻吗?有,的的确确有,但这个想法自从一冒出来,就像是嵌在我脑子里了一样,再也扫不走。     见不得光的东西,往往是最真实的。     就在我对自己的灵魂进行对话的时候,这个内心偏文艺、平日里话多的高中应届毕业生,真就放弃了枪口朝别人的机会,拿上了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他眼睛一闭,包裹着的泪水挤压而出,同时,食指也按下了扳机。     我被铐着的那只手使劲儿朝凳腿一捏,眯起眼睛看向他手里的枪,等待击锤敲中弹巢后的声音。     喀哒。又是空枪。     反应有几秒,周志宏睁开了双眼。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死,重新睁开的眼睛里有惊讶,更有喜悦。经历了极悲极喜,他甚至忘记放下枪。     而这声空枪,就像是一记长鸣的钟声,结束了我对灵魂的拷问。更像是一记重拳,把那个我自认为肮脏的想法打散开来。     两种对立的情绪又从我的心根子里冒了出来。我高兴,高兴周志宏的脑袋没有被子弹打穿,因为我不想看到他死去。我又有些失望,因为灵魂深处的我,是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的。因为,手枪就要移到我这里来了。     周志宏喘着粗气,缓缓放下了枪。自从那声空枪之后,两股情绪不断在我身体里交织,我望着那支手枪,出了神。     真他妈轮到我了,而且是毫无悬念的最后一枪?     “这狗屎运气。”人群中有人大声笑道。     会不会是上帝钻入了我的潜意识里,看到了我这个罪恶的想法,才将子弹移动了位置?     “我就说我蒙判断题厉害,你们都听见了啊,我可是押的最后这个倒霉蛋,快把你们的赌注都写本子上,不然等会儿赖账。”有人拍着手说。     “哪来本子,用卫生纸写吗?我说你他妈就别说这些酸话了,既然下赌了,就会给你,一个都不会少。”     黑皮掐灭了烟头,对我笑道:“我猜你以前没少中过彩票。”     “精彩!”烂耳朵赵拍了拍手,“最后一个了,快点儿动作。”     我甩了甩头,想甩走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最终还是轮到我了,这是事实,周志宏的运气比我好,逃过了子弹。果然数学里的概率平均是正确的,这六分之一的概率,跟你所排的轮次没有关系。     我的余光里能感受到王叔投来的眼神,但我没有转过头去,我知道,王叔推枪给程佳华时,如果真是有意而为的话,那么他现在一定感觉是害了我。     这当然不能怪他,要怪只怪自己的运气霉到了家。     我伸出手,把周志宏前边的左轮手枪移了过来,同时,黑皮也退后几步,抬起大口径的霰弹枪对准了我。他肯定也是想到子弹就在这最后一枪里,担心我要出什么乱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计划 - 曙夜 - 二兵科林     握住手枪的握把,防滑的木纹上边有些湿润,估计是他们积攒下来的手心里的汗水。     黑皮的枪口,以及五个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我这里。但我看着握着手枪的那只手,没有移开过眼神。     怎么办?     五轮空枪下来,我能百分之百确定这枪里有子弹了。我抬起手,额头靠在左轮手枪冰冷的弹巢上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有两种选择:用枪打自己,我必死;对着其他人扣动扳机,别人必死。     我不比赌了,只需要做出选择。     心根子最底下又响起一个声音:当然是打其他人,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打其他人,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我在心里回答这个声音道。     那么打谁呢?我闭着双眼,按着顺序把每个人过了一遍。     朝王叔打?     不行,我又立即否决道。王叔不止一次救过我的性命,我要是往他老人家放一枪,那真就跟冷血动物没有区别了。真不行。     那程佳华怎么样?     也不太行得通啊,前几天他还在教我玩吉他,虽然我脑子笨,不太玩得转,但他从来都没有对我失去过耐心。想到他耐心向我讲教的画面,我立即把他否决掉了。     吴林禹呢?     更不行啊,我都说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是这一枪朝他开去,那我就算活了下来,这辈子也安不了心。不行,肯定不能用吴林禹的死来换我的活。     我又把目标放到了周志宏身上。对啊,周志宏,我刚才不就想让他那枪里射出子弹吗。可转念一想,我刚才那股想法,并不是想周志宏死,我只是想逃避,不想让手枪轮到我手里来。我说了,我一点儿都不想看到周志宏死,一点儿也不想,要我亲手去结束这个活泼的毕业生的性命,我真下不了手。     想来想去,最后,志娃的脸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对,志娃!刚才他不是差点说出段可和陈莉姗的下落了吗,如果不是吴林禹及时的帮他开了一枪,那我们和两个女孩儿都有危险了。好,就是志娃了,我拿定了主意。他差点让段可陷入水生火热之中,就冲这一点,我就该让他吃到苦头。     真的该这样吗?睁开眼的同时,我又反问自己。     我放下手,将手枪从额头移开,颤颤巍巍地把枪口对准了坐我对面的志娃。志娃早已停止了哭泣,肿红的眼睛下,挂着几串泪痕。和他用枪对准我的时候一样,他也惊讶得愣住了。志娃的眼神和枪口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往我双眼移来。     我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志娃的脸,努力的想将之前对他的恨意重新提出来。只要心中有恨,杀掉他应该很容易吧,我在心里说道。     志娃意识到我准备朝他开枪,无尽的惶恐立即又重新装进他的双眼里。他的嘴唇颤抖起来,无助与惶恐的眼睛不一会儿就变得湿润。     看到这,我原本下定好了一半的决心,即刻就泄了气,感觉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并且,我看到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那能唤起什么仇恨。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恨意就像是从脑海里删除掉了,再也找不回来。     我还是下不了手。     我持枪的手一软,带着手枪摊到了玻璃盘上。手枪的金属部分触碰到玻璃盘上,发出声响,让志娃误以为是枪声,把他吓得差点跳起。     我努力的甩着头,责备着自己。我竟然真想亲手结束掉一个小孩子的性命,天杀的,不行不行,这不是我该做出的事情,就算是为了保命也不能这样做。     周志宏看到我放下了枪,低头吐了口气。     怎么办!怎么办?我又开始在心里焦急的自言自语道。     朝其他人开枪,我下不去手。对自己开枪,我又舍不得自己的命。手枪还在我手里,我真恨不得用力把他扔出去,让谁都捡不回来。想着想着,我就放下了手枪,收回手,将头发抓来抓去。     烂耳朵赵这时站了起来,走到我后边。我不知道他在干嘛,就能听出他在我后边不停的转来转去。皮鞋的后跟踏在地砖上的响声,让我烦躁不已。我估计他就是过来为我添乱,阻碍我的思考。     我真想转头对他大吼一句,让他不要再到处走动,扰乱我的思绪。     想到这,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生出另一个想法来:我手中的枪里有子弹,我不仅可以对他大声呵斥,还能朝他开枪。     既然我对其他人下不去手,但对烂耳朵赵开一枪,我是丝毫不会犹豫的。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如果不是他的奇怪想法,我们也不会坐在这里玩这个死亡游戏了。那我要不要搏出性命,一枪打死他?这样就算我死了,顺便也能除掉了他们的头儿,也算死得悲壮一点儿。     想罢,我又抬头看了黑皮一眼。黑皮的双眼,和霰弹枪黑洞洞的大枪口一齐指着我。他面带自信的表情,似乎是绝对有信心能让我捅不出乱子来。     “看我干啥?”黑皮和我一对视,就呵斥道,“再给你两分钟,再不动作的,我就过来帮你开掉那一枪。记住了啊,如果是我过来帮忙的话,我就只能往你脑袋上打了。”     我低下眼神,没有理会他的话语。     烂耳朵赵在我后边,我假如要想朝他开枪,必须就得转过身子,才能调过枪口。在我转过身子的这个时间,黑皮肯定能反应过来,那么可能在我扣动扳机之前,我的后背就会被霰弹给打成筛子了。     所以,要想除掉烂耳朵赵,必须得先干掉黑皮才行。     或许可以这样,我一枪打向黑皮,再让吴林禹夺下他手中的霰弹枪,也许这样行得通。     不过,仅仅一颗子弹,恐怕有些难度。我这一枪要是打给了黑皮,黑皮的动作肯定比不过子弹,但中枪过后,这颗子弹又不能立即让黑皮致死,出于本能,他也会扣动霰弹枪的扳机。那这样的话,不用说,霰弹枪枪口迸出的面形杀伤网,我肯定逃脱不了,说不定还会连累我旁边的王叔和周志宏。     除非,我一枪能打中黑皮的头,让他即刻死亡。但我的枪口角度要调整到黑皮的头部,没开枪之前就肯定会让他起疑心。而且,打中头部也不代表他不会条件反射的扣动扳机,那样的话,面形杀伤网还是会打中我的。     再假如,这个计划如我想象般的成果实施了,对面那群人也不会干看着。一阵乱枪过来,或许大家都没命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否决掉了这个危险系数太高的想法。     烂耳朵赵好像也活动了完了身体,只见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你还有一分钟了啊。”黑皮扭了扭手肘,看了看手表道。另一边的人群里也嚷嚷了几句,我没听清,因为我的注意力都到烂耳朵赵那里去了。     烂耳朵赵现在的这个位置,在我的左前方。或许,他如果一直坐在那里,我就能很轻松的打中他。但直接朝他开枪,等于是死路一条。     我往右转头,看向那边正在观戏的人群。粗略一扫,十来个人坐满了两张桌子,估计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他们的枪,都放在桌子上,没拿在手里。因为大多数人顾着用手抽烟了。     看到这,我又燃起了刚才那个计划的信心。我可不想亲手打死自己,也不想打死桌上的任何一个人。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他一搏。即使危险系数再高,也总会有一线机会的。     但我需要等一个机会。     “还有三十秒,”黑皮又看了一眼表说,“你想好了啊,再这样磨下去,死的就是你了。”     趁着他看表的空隙,我微微低头,递给吴林禹一个眼神。我不知道吴林禹能不能明白我这个眼神的意思,反正我的眼神一直朝黑皮手中的霰弹枪来回晃动。     吴林禹怔怔的看着我,最后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左后方的枪口,对我微微点头。     我重新握回手枪握把,大口的喘着气,装出一副紧张得要命的样子。事实上,这也不全是装出来的,因为我真的很紧张。     咚咚,咚咚,咚咚。数着心跳,黑皮说的三十秒很快就到点了。     “几把蛋,真要让我亲手来动手了。”说着黑皮就放下了霰弹枪,提着枪准备朝我走来。     机会来了!我激动得快要吼出来。     吴林禹果然领会了我的意思,黑皮的枪口刚快要对向地面,吴林禹就动起身子,伸手捏住了枪管。我再也犹豫不得,立即抬枪,指向黑皮的胸部,扣动了扳机。     喀哒。     是空枪。           第一百二十二章 败空 - 曙夜 - 二兵科林     【笔者尝试着建立了一个qq群,群号483688816,欢迎加入,福利发放。】     空枪?他妈的怎么会是空枪?     难不成是我记错了,这支左轮手枪的弹巢里不止能装六发子弹,子弹是在下一个弹位里?没有多犹豫,我又扣动了一下扳机。     喀哒,弹巢跟着击锤的动作旋转了一下,可依旧是空枪。     吴林禹正紧紧的捏住枪管,等待我的行动。明显的是,他也听见了声响,知道我手里的枪没子弹。一时间,他瞪圆了眼睛,和我对视着。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我本计划着,吴林禹捏住黑皮的霰弹枪,我再一枪打向黑皮,等他中弹后,吴林禹就能很轻松的夺过他手里的霰弹枪。夺过枪后,吴林禹再朝烂耳朵赵轰上一发。虽然单手上膛有些难度,但臀下的椅子看起来不是太重,吴林禹的左手或许能提起椅子,抬手上膛,这对他不是难事。     然后,放下武装的众人这时肯定还没反应过来。一支霰弹枪,完全足够威慑住手里没有武器的众人。最后,利用好这个宝贵的夺枪机会,我们完全能有机会全身而退。要是再狠一点,还能一锅端掉。     但是,这个看似简单有效的计划,没开始就结束了。因为枪里根本没子弹。     我们被烂耳朵赵耍了。     黑皮起先是见到了我抬枪指向他的动作,惊吓得呆在原地,惊恐万分。等他明白过来我手里的是空枪后,立即反应回来,他反手扇给吴林禹一个耳光,然后用力拖回吴林禹捏住的霰弹枪。     看戏的人群也有了响动,椅子拉开的声音响成一片。听起来,是他们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在抄家伙。     黑皮拿回枪,愤怒的扭曲着表情,立即就想对我轰上一发。烂耳朵赵却先他一步说道:“黑皮,你别着急开枪,他那枪里是空的,你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黑皮看也不看他的回答说,“不然现在我就躺地上了。”     黑皮嘴角的肌肉抽动着,恼怒的眼神全集中在我这里来了。我感觉,他下一秒就会扣动扳机,轰烂我的头颅。恐惧之中,我吓得垂下了举枪的手,带着椅子退移了几步距离。     烂耳朵赵快步走了过来,站到黑皮旁边。他伸出手,边压下黑皮的枪管边说:“枪是空的,你不会倒地上。”     “可是这孙子刚才想做掉我!”黑皮有些愤怒的抬头反驳道。     “我说现在不要杀死他,一个都不能杀,你听不明白吗?”烂耳朵赵放大了音量,打断了他的话。     黑皮见烂耳朵赵快发火了,只好按着他的意思来。他的眼神移向别处,犹豫了会儿,又咬牙切齿的歪了一下头,然后极不情愿的放下了霰弹枪。枪口没有再对准我,我便长舒了口气,心说这脑袋是暂时保住了。     黑皮用手臂夹住霰弹枪,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离开桌子,朝人群走去。我听到他在怨怨的念叨着:“我就不明白你费这些事儿干嘛,挨个儿打死,几分钟就能问出来了。”     烂耳朵赵也听到了黑皮的抱怨,他像是在回答他一般的对我们道:“对于你们这帮喝过墨水的人,我尽可能的会用最文明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如果实在找不到解决方式,咱们再考虑动刀动枪。”     这番话,好像是刚才我们遭受的那顿毒打,不是出自他的意愿一样。烂耳朵赵这人不仅是内心毒辣,还虚伪到了极致。     他保持着虚伪的笑容,又对我道:“枪给我。”     我愣了一秒,然后把手枪推给了他。     烂耳朵赵弯下腰,把手枪从玻璃盘上捡了起来。他扫视了一圈我们,又看着手枪笑了笑,然后把弹巢摁出来说:“这不,我连子弹都没往里放。也得亏我没往里边放子弹,不然你们还真能整出些事情来。我都说了,这是给你们放松心情的游戏,你们不用这么较真的。”     我冷笑了一声,心说刚才是哪个王八蛋告诉我们这枪里有子弹。     烂耳朵赵将没有关闭弹巢的左轮手枪扔到桌子上,接着道:“总的来说,整个游戏过程非常精彩,是我一直所期待的。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们竟然没有人选择往自己人打,这让我有些遗憾,因为这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我呸,要是老子这次没交代在你手里,一定也让你来玩一盘这样的游戏,我在心里骂道。     “戏看完了,你们也别干愣着,带他们回楼上。”烂耳朵赵背过双手,转头对人群命令道,“黑皮,你别抽闷烟了,手痒的话可以再打一顿,但别打重了。”     话一说完,他就迈出步子,离开了饭桌。刚走离饭桌,烂耳朵赵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走回来对我们补充道:“对了,你们两个,我记住了。”     说完他指了指我和吴林禹。     吴林禹蔑视了他一眼,我看到,他的左侧脸庞还留着一堂红印记,估计刚才黑皮那一巴掌扇得不轻。想到黑皮等会儿可能会来找我算账,我不免有些紧张。     旁边的人群见烂耳朵赵走了,便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议论:     “白赌一通,没枪子儿,谁都没猜中。”     “好啊,反正我猜错了,黄鹤楼能留着了。”     “你说赵哥干嘛扔一把空枪给他们?”     “我咋知道,可能是想玩玩他们吧。”     “我怎么感觉我们也被一起玩了,他也不吱一声,害我们瞎起劲儿。”     “幸好是空枪,不然咱黑皮哥就中子儿了。”     “你们就别去猜赵哥想的啥了,我跟他这么久,从来就没摸清过他的套路。走吧,把他们弄上去,咱再兴一桌扑克,好好赌一把。”     “行,这主意好。傻胖,今晚的伙食你要好好想想,别又是中午的鸡蛋面,我现在一想到那蛋的油味儿就犯恶心。”     他们一边讨论着,一边朝我们走来。我可没闲心去关心他们的谈话,我的注意力一直在黑皮身上。黑皮隐在灯光快照耀不到的阴暗处,靠着椅子抽烟。看他那低头猛吸的样子,估计也是在平复心情。因为要是烂耳朵赵往枪里放了子弹,他就不能站在那里抽烟了。     王玺刚拿出钥匙,准备解开铐在凳腿上的手铐时,黑皮就丢下烟头大步走了过来。     “你稳着点儿。”王叔看着黑皮,对我小声说了一句。     没等他说完,黑皮就走到桌前,抓住吴林禹的头发,合着椅子一起,把吴林禹抓翻在地。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看向黑皮那边。眼前有饭桌挡着,我看不清楚桌下的情况。我只能看到,黑皮上半身没怎么动,他只是奋力的动着双腿,边骂边往吴林禹踢去。     一阵无言的殴打之后,黑皮停下了动作,然后眼神转到我这边儿来。     我知道,下一个就该我了。     “把他两只手都拷上!”黑皮对王玺命令道。     王玺闻声,立即把周志宏的手铐解开,拷到我手上来。另一个铐圈再铐到凳腿上,我的双手就根本活动不得了。     黑皮对我笑了笑,便绕过桌子朝我走了过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再叙述,我唯一想说的是,别看那黑皮身材矮小,身上的劲儿却还蛮大。虽然被人铐在椅子上殴打的感觉很不好,但黑皮应该也收获不了什么成就感,因为我还不了手,他自然也就像是在击打沙袋一般。     黑皮尽管劲儿大,爆发力不错,但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持久的体力。五六分钟的时间,飞舞的拳脚就挥霍掉了他的体力。黑皮也满足掉了报复的**,便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行了,拖上去,拷厕所里。”我侧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句。他的拳脚,基本上都是打在我的头上,如果他的体力再好那么一点儿,我就该晕过去了。     隔了一会儿,我感到有人卸开了我的手铐,然后把我拖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虎啸 - 曙夜 - 二兵科林     如黑皮所命令的,众人将我们拖回了六楼。和之前一样,给我们每人留了一间房,至于房间更换没有,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里边差不多都一样。     房间里设有舒适的床,可我没机会去享受到这些,依旧是王玺三个人,把我拷到了卫生间里。卫生间里有冲洗用的喷头,喷头连着金属包裹的水管,接到墙上的水龙头上。王玺几个在卫生间里边瞧了瞧,认为把我铐在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水龙头的两根进水口嵌进墙里,呈一个环形扣在墙上,如同一个铁把手。这简直就是一个绝佳的铐设装置,王玺便把手铐穿过那水龙头环形的空隙部分,再把我的双手用铐圈锁住。这样,我就被牢牢的铐在这个铁把手旁边,移动不了半步。     那水龙头离地只有几十厘米的距离,我现在靠着墙壁瘫坐着,双手被铐圈吊在半空中。     王玺走过来捏住铁把手一般的水龙头,用力扯了扯。那水龙头果然如铁把手一般,根本不为王玺的力道所动。王玺便满意的说:“稳了,走吧,咱吃饭去。”     他看了我一眼,就带头挤出了卫生间。     另一个人扯走马桶旁边的一卷卫生纸,擤着鼻子说:“早该吃饭了,非要去看什么戏。”     “你跟我嚷嚷又没有用。”王玺关掉卫生间的门说。他刚说完,卫生间里的灯光就熄灭了,估计是房卡被他取走,断掉了房间里的并联电路。     也好,反正我现在晕乎乎的,关掉灯还让我舒服一点。     “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希望今天傻胖能有点儿新花样。”和说话声一起的,还有房门被关过的声音。     门关过之后,就听不太清外边的声响了。几分钟后,我听到有人在外边吆喝了几句,然后就是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看来他们是锁好了众人,下楼去了。     再后来,留给我的就是眼前的一片黑漆漆,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我调整了一个姿势,用手指抓住了水龙头的铁管子,好让手腕不被勒得太疼。想到他们都去吃饭了,饥饿感也朝我袭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又想,谁要是现在能递一瓶矿泉水来,我就非常满足了。     出门的时候真该多喝一口水,或者是多喝一口狗肉汤的。     贴着冰冷光滑的瓷砖,我闭上了眼睛。周围的黑暗与寂静,让我的头脑逐渐清醒起来。我想看看时间,但抬头一看,没有瞧见黑暗里有表针的荧光,估计手表连着表带给打掉了。我粗略估算了一下,现在应该是**点钟了吧。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这手铐铐住了我,我又走不掉。     不知道等他们吃完了饭,烂耳朵赵还会不会想出其他法子来整我们。我可是再也不想了,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我遭受了两顿毒打,玩过一次差点让精神崩溃的游戏,我觉得人生所会遭受的苦难,也不过如此了。要是他们等会儿再上来拖我走,我就装晕,就跟张大叔一样,用水泼我都不醒的那种。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又想道,今晚能装过去,那明天又该怎么办?我这点儿演技,除非是真死了,才能骗过他们。我能想象到,假如我平白无故的装晕,王玺一定又会把我按进马桶里边,那就装不下去了。     不行,我得想办法逃走。     睁开眼,我坐直了腰,准备试试有没有能逃跑的机会。腰肢立即转来了痛感,疼得我叫了出来。我将手指捏成拳头,用力拉了几下,想看看这水龙头到底有多坚固。     但就拉了几下,我就放弃了。虽然眼前一片漆黑,我根本看不见水龙头,但我能感觉到,我那点儿力是不可能撼动水龙头的。而且就算我手臂力大无穷,有足够的力气扯走水龙头,但在拉爆水龙头之前,我的手腕就会被手铐给割破。     双手都铐在上边,我更不可能找到其他工具来帮忙。     行不通,行不通。我软下身子,放弃了这个无济于事的逃跑计划。逃跑是没有希望了,我只能被锁在这里,等待烂耳朵赵决定我的命运。     真是待宰的小羔羊啊,我自嘲道,小羔羊的这种无助感,我算是体会到了。     回想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在为王叔炖的狗肉拍手叫好,现在却被关押到宾馆的卫生间,饥寒难耐。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交上这等厄运。     说到冷,我的背部和下身都和冰冷的瓷砖紧贴着,不知道是我身体的热量不够,还是瓷砖的吸热性能太强,总之我在这里坐了这么大一会儿,不见瓷砖变暖和,倒是身体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阴冷。     这群人也真是的,就不能把房间里的被子拿来我盖上吗。我要是冷死在这里,明天你们连羔羊都没得宰了。     我想裹一裹衣服,但手又动不了,只能扭动着还能活动的部位,把身子蜷紧一些。这一动,又是阵阵痛感传入我的脑神经,估计全身没一块地方是好的了。     我想起了段可。     她现在会在干什么呢?或许是跟陈莉姗聊天,也可能是裹着被子在看书。但她一定不会知道的是,我现在正被关押在一个星级宾馆的卫生间里。     想到她,我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股情绪又涌上了心头。虽然在这黑漆漆的卫生间里,睁眼和闭眼所得到的图像,在脑海里都是一样的。     我开始担心,担心要是再也见不到她怎么办。我要是不说出她的下落,我绝对是见不到她了,我能想到这一点,而且会有很大的几率死在这里。这样的话,我到底该不该向烂耳朵赵坦白,如果段可被抓过来,我还能有机会再见她一次,说上几句告别的话。     真是愚蠢!     生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我立即骂了自己一句。就为了见她最后一面,让她栽到这群人手里,我也就等于毫无价值的死去,真是愚蠢!     没事儿,别发火,我回答自己说,我就随便想想,开开玩笑。     我有些后悔,后悔今天下午没有选择早早逃跑。那样的话,烂耳朵赵就算一直监视着我们,我们突然跑掉,他也没办法再找到。或者和段可一起躲在候机楼里,那我现在就不用在这里忍冻挨饿,还能和段可到机坪走上几圈。     候机楼里那么大,你晚上可千万别着凉了啊,我叹了口气,在心里对段可说。要是她能听到就好了。     想着想着,我恍恍惚惚就睡了过去。     后来,也不知道多晚了,我被尖锐的马嘶声所吵醒。听到这声音,我立即想到了被那伙人抢走的两匹马。这群人这么晚了还不睡,不知道在对我的马做什么。     我被困意所缠绕,也不想去管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活动了几下手臂,忍住身体传来的痛感,我就又准备继续睡觉。     突然,一声咆哮又把我惊醒。这声咆哮,直接把我惊得睁开了眼睛。这声冗长又刺耳的咆哮,绝对不会是人的喉咙所能发出的,我有种整栋楼都在跟着抖动的感觉。     睁开眼睛,大脑一清醒,我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声音。     这他妈是动物世界里老虎发出的啸声啊!     这宾馆里边怎么会有老虎?我能听出,那声咆哮绝对是从楼里边发出来的,不会是在外边路过的老虎。那一定就是烂耳朵赵喂养的了,这也不稀奇,老虎狮子动物园里都有,他要愿意的话牵什么回来喂都行。     想到烂耳朵赵喂有老虎,我才从睡梦中苏醒的身体,又变得紧张起来。烂耳朵赵会不会想是把老虎牵上来,借老虎的嘴杀掉我们?很自然的,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烂耳朵赵牵着老虎的画面。说实话,凭他那身打扮和气质,还真适合牵一头老虎。     或者是烂耳朵赵突发奇想,想让我们像古代的斗士那样,逐一跟老虎进行决斗?别说,凭他那毒辣的性格,还真有可能。我听说老虎光是挥一爪就有一吨的力量,我可没信心打败一只老虎。     想到这些,我不由紧张的竖起了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     那声刺耳的咆哮,再没有响起。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周围恢复了刚才的寂静,没有马的嘶叫,也没有了虎的咆哮,刚才的叫声,好像是出现在我的梦里的一样,和死寂的空气一对比,我都不敢确认是不是真的听见了。     是吧,就算是烂耳朵赵真的喂养了老虎,也不会现在来找我们决斗。这深更半夜的,谁还有闲心看人虎大战呐。     一场虚惊之后,困意袭来,很快我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真就举着两只胳膊,睡到了自然醒。没有人朝我泼水,也没有人大骂着把我踢醒。我睁开眼,从卫生间里亮了很多的光线可以判断出,外边的天亮了。     我扭了扭身子,动了动腿,除了身体各个部队传来的痛感之外,一是口渴,二是饿。动动舌头,我感觉口腔里的唾液都快干掉了。想到我头顶就是淋浴用的蓬头,或许那东西能出水。我便动起手掌,推开了水龙头的开关。     我听到水管子里传来抽搐的声音,就像是在麦当劳里喝可乐时,最后一点可乐在吸管里的那种声音。     然后,头顶就传来了冰凉。果然能出水。不过看样子,这也只是水管里残留的一点儿而已。也没什么好选择的了,我立即仰起头,张大嘴巴,贪婪的把这救命的自来水吸入口中。     滴出的水不多,但完全能润通我的喉咙。喷头再滴不出一滴水后,我怀着谢意,将水龙头的开关按了下去。     喝完自来水后,我又感觉不是那么饿了。算上早饭,这才饿了两顿,不算太糟。周志宏不是说过吗,人不吃饭的话可以活一个星期,以前在寝室我也有过一天没吃饭的经历。     双手仍然被牢牢的铐在水龙头上,两只胳膊已经被吊了一夜,很不舒服,我便费力的站起身,好让双手能保持自然状态。我想起了昨晚听到的虎啸,有些不真实,那到底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还是我在梦里产生的幻听呢?只有他们上来,才能问出答案。     就这样,我盯着瓷砖上的花纹,坐坐站站,等了几个小时,还不见有人来。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起的太早,烂耳朵赵他们还没起床,可几个小时过去,这都该是中午了,他们还没派人上来,着实让我有些奇怪。     而且周围也如昨晚那般,听不见一点儿声音,不知道是这星级宾馆房门的隔音效果理想,还是他们根本没上来过。     等待之中,我憋着的一泡尿实在是憋不下去了,可我又够不着马桶,只好艰难的拉开裤子拉链,对着墙壁撒了一通。我心说,这小号的还好解决,等会儿我要是肠胃不舒服,那该如何是好?     地面上满是尿液,我也不能坐下去了,只能期盼着他们快点来卸开手铐。     又这样干站着,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概是下午时分了吧。终于,我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哔哔”声,有人进来了。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进门的是偏胖的白无常。           第一百二十四章 钢锯 - 曙夜 - 二兵科林     白无常一进门就发现了白瓷砖上的尿渍,他用手扇开有些难闻的气味,把宾馆的房门关上。     看到他扇开气味的动作,我不免有些尴尬。     与上次在国道见面时不同的是,白无常理了一个新发型。说是新发型,其实也就是把头发剪得更短了些。短发配圆脸,将他衬托得更胖了些。他的衣服上沾染了一些油渍,估计他就是王玺口说的为这群人做饭的傻胖了。     我看着他,有些疑惑,心说这胖子怎么上来了,难道他也是个手痒的茬儿,吃了饭无聊也想在我身上发泄一顿?     可他看起来如此老实憨厚,不像是能做坏事的人啊。     白无常关掉门后,从连衣帽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走进卫生间后,他递给我说:“要喝水吗?”     看着瓶子里透亮的液体,我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当然想了。于是我对他点点头。     “拿去吧,动作快点。”他抖了抖拿着矿泉水的手臂说。     我有些无语,故意把手铐勒出响声来,心说你看不见我正被铐着吗。     白无常看到我动作,这才反应过来。他憨笑了一下,拧开瓶盖说:“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真是个傻胖啊,我心说,但想到他偷偷的上来请我喝水,这人心地应该还是挺善良的。     傻胖白无常拧走瓶盖后,将水瓶凑向我的嘴巴来。我赶紧仰头咬住瓶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     “你被急,等会儿该呛着了。”白无常看着从我嘴角溢出的水,对我叮咛道。     一顿饱饮后,我动了动头,示意我喝够了。这矿泉水的味道,是要比自来水好太多了,也不知道上午我从喷头里喝的自来水,在水管里积攒了多久,希望不要让我生出什么病来。     “喝够了?”白无常问我。     我舔着溢在嘴边的水,对他缓缓点头。     白无常把水瓶放上盥洗台,然后缩下头,边在连衣帽里摸索边说:“我还带了这个。”     帽子里的东西摸出来,我发现那是一袋蓝色的奥利奥。白无常举着圆筒包装的奥利奥问我说:“要吃这个吗?”     我立即想到了饼干夹心的口感,咽了一口口水,我对他狂点头。     “行,但你别吃光了,等会儿我有机会的话,还得留给你的朋友们吃叻。”白无常撕开包装说。     “你还记得我吗?”白无常往我嘴里放了一块饼干说,“我认得你,那次在国道扮鬼那次。”     我边咀嚼着嘴里的饼干,边对他点头。     白无常又塞给我一块饼干,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他们想知道的,不然你们都会被杀掉。我听说,昨晚好像死了一个人。”     “死了人?”我惊讶得停止了咀嚼,“谁?”     “我没看到,听说抬下去喂那大猫了。”     我像是被饼干噎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白无常说的大猫,应该就是老虎了,看来我昨晚听到的虎啸,是真真切切的。那么会是谁死掉了呢,我昨晚根本没听到打斗或者是枪声啊。     “所以,要是你们逃不掉了,总比再多死两个女孩儿好吧,”白无常收回饼干,放进连衣帽里,“我记得你们带着两个女孩儿。”     想到这饼干还能给王叔他们填肚子,我也没好意思再要。一袋奥利奥也就十来块,我吃了两块也差不多了。我回过神,吞下饼干渣,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傻胖白无常拿起盥洗台上的矿泉水,边拧回瓶盖边说:“以前他们抓到过一些女人。”     “抓到过?”     “但后来都自杀了。”白无常抿了一口嘴唇说,“所以能不说就不说吧,说了他们也不会放你走,不要让他们再抓人来了,我看着揪心。”     “嗯。”我点头道,“你不是跟他们一起的?”     白无常拿着矿泉水,想了一会儿说:“我只是跟他们混口饭吃。”     “好了,我该走了,等会儿他们发现我在上边待得太久就不好了。”白无常继续说。     “嗯,谢谢。”我对他说,然后叫他往地砖上淋了一些矿泉水,好把尿渍冲走,这样等会儿有其他人来我就不用那么尴尬了。     看到白无常走出卫生间的背影,我在心里由衷的谢过了他。可能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跟着这群人一起,不是出于真身意愿,只是想着能更轻松的活下去。     刚走出卫生间,我就听到了敲门声。     “傻胖,你在里边吗?”门外的人边敲边问。     白无常有些紧张的打开门说:“我在,黑皮哥不是叫我上来转一趟吗,刚上来。”     那人进屋后往卫生间里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他没理会我,继续对白无常说:“别转了,跟我下去,他们弄了几头羊回来,都等着你去煮呢。”     “噢,好吧。”白无常转头看了我一眼,便和他走了出去。     门关过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地砖上的尿渍被矿泉水淋走一些后,稍微能入眼一点儿了。虽然地砖是湿漉漉的,我还是选择坐了下去,因为站了快一天,感觉双脚都快废掉了。     卫生间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估计天又快黑了。     我想起了刚才傻胖的话,昨晚是谁死掉了呢?而且是悄无声息的死掉,难不成这群人去医院偷了安乐死回来?今天除了白无常,就没有一个人来找我,那么有可能就是烂耳朵赵想挨个儿审问我们,刚好昨晚那人没有说,就被杀掉了。     会是谁?王叔?吴林禹?周志宏?程佳华?志娃?或者是张大叔?     果然这次是凶多吉少。     想来想去,每个人都有可能。我没去细想,因为根本猜不到。但我估计的话,烂耳朵赵也可能是想饿上我们几天,等我们饿得头脑发昏的时候,或许我们的嘴巴就会更容易被撬开了。     又想到他们今晚有羊肉可以吃,我的舌头又开始分泌出唾液来,只好往嘴里舔了一圈,回味了一下饼干的味道。     正当我在想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无聊时光时,“哔哔”的一声,门又开了。     走进卫生间里的是王玺几个。     “小帅哥,咱一天没见了。”王玺笑着从裤兜里摸出钥匙,解开了我的手铐。     “你带后边的人,去把那个当兵的带出来。”王玺把手铐钥匙和房卡递给身后的一个人说。     那人接过物品,问道:“在哪个房间?”     “604吧,我记不清,你挨个儿试就行了。”王玺把我提起来说。     手铐被解开,我刚想着活动一下手臂时,又被他给铐上了。不过还好,没有像昨天那样反铐着,这次要舒服多了。我被推搡着带到电梯口,乘着电梯,来到了四楼。     拐过几条走廊后,我被推进了一个房间里。房间里亮着灯,一片敞亮。装饰风格和六楼的房间差不多,但里边要窄一些,只摆着一张床。单人床的对面,是贴着墙的衣柜,衣柜连着写字台。写字台上除了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外,还摆着电钻和钢锯。     看到这个,我心就凉了半截。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王玺带我来这里,是要对我用刑了。我又想起了白无常的话,很有可能,下一个喂老虎的就是我了。     烂耳朵赵就坐在写字台前,用指甲在那本黑皮册子上刮来刮去。他余光里瞟到我进来了,看也不看我的说:“让他坐。”     我看到了写字台上的器具,不免有想逃跑的冲动。但我又拗不过王玺几个人,他们几个硬生生的把我推到写字台前,拉过椅子,挨着烂耳朵赵坐下。     黑皮原来也在屋子里,他像是抽完了烟,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我看着写字台上的器具,心跳加速到了极值。电钻和钢锯,用这些东西,他们可以对我做什么?用电钻钻死我,再用钢锯分尸?肯定不会,他们才难得干分尸这种累活,直接丢给老虎就行了。     烂耳朵赵将手搭到我的肩上,用轻缓的语气问我道:“今天在上边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盯着钢锯的锯齿,冷冰冰的说。     “饿吗?”     我点了点头。     烂耳朵赵笑了笑,他低了一下头,继续说:“是这样的,我的兄弟们有些等不及了,所以需要你现在就告诉我,两个女孩儿在哪里。”     黑皮过来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说:“不然你就该尝苦头了。”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再回头看了一眼写字台上的器具,果然是要对我用刑了。     烂耳朵赵将手臂从我的肩上移开,微笑道:“你也别紧张,我不会杀你。但你要是像昨天那样,跟我玩沉默是金的话,我就从你的手指开始下手。”     烂耳朵赵拿起钢锯,又比着手势说:“是大拇指,还是这四根指头,你可以自己选。”     我看了他一眼,在写字台下捏紧了双手。     “另外,”烂耳朵赵点燃一支烟,又说道,“为了表扬你昨天的英勇表现,我特地把那个和你一起闹事儿的朋友抓了下来,他就在隔壁。这样,我们又来玩一个游戏,游戏规则是,如果他说了,你不说,你就会被我割手指。如果你说了,他不说,我就割他的。如果他不说,你也不说,我就割你们两个的。当然,如果你们两个都说了,咱今晚就一起吃羊肉,这是最好的结果。”     烂耳朵赵吐了一口烟,站了起来,他对黑皮说:“把他看好,给他三分钟时间考虑,我去隔壁看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优解 - 曙夜 - 二兵科林     烂耳朵赵说完就弹着烟灰走出了屋外,黑皮坐上了他刚才的位置,他拿起钢锯,看了一会儿,然后当成指甲锉往指甲上磨。     “就三分钟啊,你快点儿想好。”黑皮抬了一下手臂,看看表说。     我这才近距离的看到他手腕上的表,是一个我认识的、较为名贵的品牌手表。说实话,这表戴在他手上真是凸显不出来该有的气质。     王玺和他的几个弟兄,带着枪守在我后边。     凭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双手又被拷着,我应该是没其他办法了,我只能做出选择。     做哪种选择呢?说,还是不说?不说会被割手指,但又不忍心说出“她们在机场”这五个字。     看着黑皮手表里不停旋转的秒针,我开始慌了起来。三分钟,怎么就他妈只给三分钟,我在心里骂道,这又不是做无痛人流,如此重大的决定,三分钟怎么可能想好?     黑皮又故意握住钢锯的握把,装模作样的在手指上拉来拉去。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可能只是想吓吓我,但是,真就把我吓住了。想到我再这么耗下去,这钢锯等会儿就可能要往我的手指割来,我咽了口口水,赶紧止住了心中豪无意义的谩骂。     我得赶紧稳住情绪,斟酌形势。     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后,我终于理清了思维。回想着烂耳朵赵刚才的话,我迅速的把我所面临的情况分析了一遍。     仔细一想,我要做出决定,不仅仅是要考虑到自身,还得顾及到吴林禹。     我不知道烂耳朵赵告诉我的是否属实,吴林禹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隔壁。烂耳朵赵的话语里满是虚伪和谎言,或许这只是他的一个小计谋,想通过这种方式,为套出我的话锁上双重保险。     不过,这种情况下,我始终是处于被动局势,去怀疑这点,是没有意义的。无论吴林禹在不在隔壁,黑皮手里的钢锯依旧是不会对我留情的。所以,我要做出最全面的决定,就必须把“吴林禹肯定在隔壁”当成先决条件来考虑。     那么,如烂耳朵赵所设定的游戏规则那样,我和吴林禹两人只要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就会有一个人遭殃。如果我想使最后的结果对我有益,又保证不能伤害到吴林禹,那我该做什么决定呢?     我用最快的速度,我将两个人会选择的所有可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第一种情况是,我选择坦白,吴林禹拒绝。那吴林禹就会被割手指,段可她们也会有危险。我,也许会平安无事。     第二种情况是,我选择拒绝,吴林禹坦白。与上面的情况相反,我会被割手指,吴林禹也许会平安无事,但段可她们依旧会有危险。     第三种情况是,我俩都选择拒绝。这样的话,段可她们在候机楼里,暂时会是安全的。而我和吴林禹的话,就得忍受割指之苦。     第四种情况是,我俩都选择坦白。这不用多说,或许烂耳朵赵一高兴,真就邀请我们一起吃羊肉了。那么,这顿羊肉换走的就是段可和陈莉姗。     游戏的结局,就会是这四个可能中的一条。     我该如何抉择?     吴林禹和我,现在根本不可能坐在一起商量决定。无论我作何选择,都有可能会影响到他。同理,他的决定也会影响到我。     他到底会做何选择,我也只能靠自己去猜。     他是会舍生取义,拗执到底呢,还是迫于钢锯的压力,选择妥协呢?     猜来猜去,都有可能。     但显而易见的是,烂耳朵赵设定的这个游戏规则中,假如我抛开段可和陈莉姗,仅从自身角度出发的话,无论吴林禹做出的是哪种选择,我选择坦白,都会是最保险的结果。     试看,以上的四种可能中,假如我选择拒绝的话,所引出的两种可能都对我有害,没有一个是最优解。而假如是我坚持坦白的话,按照已经不考虑段可她们的这个假设,选择坦白所引出的两种可能,对我来说都是最优解。     至少,这能保住的我手指头。     可是,段可和陈莉姗这个条件,根本不能被抛开啊,不然这条紧急中的分析也就毫无意义了。     那又该怎么办?     要引出属于我自己的最优解的话,如之前所分析的,只需要傻傻的坦白就行了,代价是送掉段可和陈莉姗。要想让段可安全,就得断掉自己的手指头。     我对段可的爱意,到底值不值几根手指头呢?如果值,那手指头被割掉,我又等于是废人了。     心里还在踌躇不定的时候,烂耳朵赵推门进来了。他的到来,让我心里一惊,打断了我的思绪。     “想好没有?”烂耳朵赵走到我身后问。     我没理他,努力的想回到刚才的分析中去,却怎么也回不去了。烂耳朵赵就像是突然钻进我脑子里的棍棒,把我的大脑搅成了一堆浆糊。     烂耳朵赵见我没理他,直接对黑皮和王玺命令道:“动手。”     王玺和他的兄弟,立即围到我两边,抓住连接手铐的铁链,粗暴地将我的双手从写字台下拉了上来。我努力的想挣脱,可根本不管用,转瞬之间,我的双手就被他们牢牢的按在写字台上,再也扯不回来。     后来几只手臂一齐压住了我左手的手腕,估计是要对我的左手开刀。情急之中,我立即将左手捏成拳头,好把五根手指头都收起来。王玺他们立即又腾出手,硬生生地把我的手指头给掰开。     这也没用,他们的手一松,我就又用力把手指抠回手掌里。我也第一次发现,我的手指能有这么大的劲儿。     黑皮站看到这儿,有点儿生气了。他重重的一巴掌拍到我的后脑勺,然后拿起写字台上的电钻,对我大声道:“几把蛋,你再折腾一下,我就直接把这行头往你脑袋上钻,省得老子费力!”     这电钻估计也是充电的那种,因为黑皮故意在我眼睛前边按了两下,能转。除了电钻的电机转动声,我甚至觉得能感受到钻头转动带出来的风。想来想去,性命还是比手指头更重要,我只好乖乖的伸出了左手的手指,摆放到写字台上。     我真的要成废人了吗?     黑皮见我听话了,便放下电钻,拿起钢锯来。他用钢锯的头端在我的五根手指上点来点去,问我道:“你要留大拇指,还是这四根?”     我喘着粗气,自动过滤掉了他的话。我现在已经不再是紧张,而是恐惧了。我恐惧得说不出话,感觉都快哭出来了。     这手指头都他妈是肉长的,割掉了就长不出来,要让我选的话,就是放开我的手,割你的!     黑皮见我没回话,他便继续自言自语道:“你不说话,我就往大拇指割了?”     割拇指?割掉拇指后会有什么后果?握不稳枪,拿不起筷子,还是连段可的手都不能牵了?     “别理他了,整吧。”王玺紧紧按住我的手腕,催促黑皮道。     没听见烂耳朵赵说话,估计他正站在我后边,等着看这出血流一地好戏。     “把他压稳一点儿,别晃。”黑皮说道,“我告诉你,你可别乱动啊,乱动就要把我惹毛,惹毛了这只手的指头都没有了”     说完,黑皮就放下钢锯,按到我的拇指上来。钢锯的锯齿刚一接触到我的大拇指,我就立即失声大吼道:“别割!别割!我说!我全都说!”     吼完后,我又是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妥协了。     我怕,我真的怕。我能承受拳脚带来的皮肉之苦,但我的的确确不能忍受割掉手指这种酷刑。你可以说我意志不够坚定,对段可的爱意还不够,但我真的是怕了,怕到了极点。     而且,我对段可的爱意,跟割手指他妈的完全不沾边啊!我爱段可,同时也能爱我的手指。     黑皮抬起了头,放下了钢锯。     王玺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看着大喘粗气的我,笑了一句:“算你小子聪明。”     手被他们松开,我赶紧活动了一下手指。还好,还好,我心说,你们都还在。     黑皮走离写字台,给烂耳朵赵腾出了位置。烂耳朵赵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脸上挂着奸笑。他点燃了一支烟,然后塞到我嘴里,笑道:“说吧,等着呢。”     我用手夹住烟,猛吸了几口。但我因为恐惧的喘气还未停下,猛吸之中不免呛了几口,呛出眼泪来。赵耳朵也不急,他持久的露着笑容,看着我一语不发。     香烟过肺,我才慢慢的从刚才的恐惧之中恢复过来。我用手指将香烟从嘴部夹离,这才发现手指头是如此的重要。我开口道:“先把我朋友放了,我都说,你不用问他了。”     既然我选择了坦白,就不要再让吴林禹受罪了,我可不想看到他等会儿手上是血淋淋的一片。     恰巧的是,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闪出一个计划来。     烂耳朵赵点头:“可以,你放心,我坐在这里,他们在隔壁,不会动手的。”     我点头,心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没有什么最优解了,我只能试一试,试试我闪出的那个计划能否行得通。     我看了一眼靠在衣柜边玩电钻的黑皮,又低头抽了几口烟。终于,我组织好了语言。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谎话 - 曙夜 - 二兵科林     “在鱼塘。”我吐着烟雾说。     “鱼塘?”王玺即刻表示出不解,“他妈的什么鱼塘?”     烂耳朵赵对他摆了摆手道:“你不说话,听他继续说。”     “哪里的鱼塘?”烂耳朵赵问我。他一脸严肃,眼神抓住我的双眼不放。     他那狡黠的目光仿佛有股说不出的力量,让我有些紧张。据说人撒谎时眼珠子容易乱晃,我担心自己的谎话被他识破,便又低头抽了一口烟,很自然的摆脱掉了他紧抓不放的眼神。我头也不抬的说:“在国道边,一个村子里。”     “哪条国道,318还是209?”烂耳朵赵立即咄咄逼人的问道。     “318。”我抬起头说。     “有多远?”     “我不太清楚具体的距离。”     “利川方向还是宜宾方向?”     “宜宾吧。”我说。     烂耳朵赵紧盯着我的脸,想了一会儿又说:“那我问你,到那里需要多久?”     我假装思索了会儿,回答道:“一两个小时吧。”     “一两个小时?”烂耳朵赵怀疑道。“那你们一去一来的话,要用四个小时,从你们动了我的弟兄,再到我来到机场,这期间恐怕没有四个小时吧?”     听到“机场”两个字,我的心不免颤了一下。     “当然没有,”我抬头和他对视,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语气说,“她们自己开车去的。”     和他一对视,我不免又紧张起来,生怕这临时编纂出来的谎言被他识破。我努力坚定住自己的眼神,不断对自己催眠说: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说的话全是真的。     其实,测谎那需要去看什么眼神,只需要伸一只手到我胸脯上,感受一下心跳就行了。     烂耳朵赵看着我,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皮,又问:“鱼塘就在国道边?”     “不,走到鱼塘还需要半小时左右。”我将烟头丢到地毯上,用脚踩熄了,“我说了,那地方在一个村子里。”     话毕,烂耳朵赵缓缓地点头,没有再接话。     看他的样子,想必是就快被骗住了。我在心里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心说只要把他骗住,这计划的第一步就要成功了。     说是计划的第一步,其实我的脑海里并没有什么完整的计划。我只是想通过谎言,让他们把我带到外边去。到了外边,我总能再想出其他办法的。     应该可以的。     “什么鬼鱼塘?”黑皮发话了,他把电钻扔到写字台上,“这城附近我都熟悉,你给老子说个具体的地名,我马上带人去找!”     “我不知道地名,我是从外地来的,只知道那地方在国道边上。”我不紧不慢的、用一种很真切的语气对他道。     烂耳朵赵没有理会我和黑皮的对话,他目光移向王玺几个说:“这样,你们三个开车,带他出去找。”     “你记得路吧?”烂耳朵赵说完又回头问我道。     “记得。”我点头道。     “行,你们带他上车,他来指路。”烂耳朵赵眯宽了眼睛对我说,“我给你六个小时的时间,多晚十分钟,我就多杀一个人,你记好了。”     王玺几个对他点头。     “要不我也跟着去吧,待在这里也是闲着?”黑皮对烂耳朵赵建议道。     烂耳朵赵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他看着我,继续对王玺几个发话道:“要是到了那里,瞧不见人的,直接毙了,不用带他回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淡然而又凶狠的眼神盯着我,让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黑皮也没有继续请求烂耳朵赵让他和我们同行,他附和着烂耳朵赵的话,对王玺几个叮嘱道:“除了赵哥说的,还有就是,这小子要是有一点儿不老实,随时都可以做掉。”     “去吧,现在就去。”烂耳朵赵继续命令道。     王玺几个站在原地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个人的表情犯出了犹豫,他向烂耳朵赵请求道:“赵哥,要不咱吃了晚饭再去吧,反正到了晚上我们精神也好,不急这一会儿。”     王玺和另一个人也跟着点头,就差流出口水了。我突然想到一句俗话:酒饱饭足思淫欲。是吧,他几个现在正饿着肚子,哪有心思大老远的跑出去抓女孩儿呢。     烂耳朵赵不为他们的话所动,摇头道:“不行,现在就去。你几个放心,回来了有你们的份儿,又不是第一天跟我了。”     王玺几个听到了烂耳朵赵的保证,只好勉强的点点头。     之后,三个人呈等边三角形围住了我,王玺带头,将我请出了客房。乘着电梯下了楼,三个人带我回到了一楼的大厅里。     天已经是快黑透的傍晚了,大厅里亮起了几盏灯。有两三个人坐在沙发边玩扑克,其中有个人就是那个被烂耳朵赵称作“浩然”的黑帽男。     他们和王玺几个大大咧咧的打了几声招呼,问这是带我去哪儿。王玺很是自豪的说:“哥几个这趟一出去,回来的时候就能带上两个美妞儿。”     “这孙子说了?”黑帽男合上手里的扑克,问王玺道。     “说了,赵哥使的那些招数,他能不说吗。不过他说的地儿在国道上,有些远,要开一阵子车。”     “那成,路上注意,国道的路况不怎么样,开夜车危险。”牌桌上的一个人对我们正色嘱咐道。     王玺全然不领会他的嘱咐,唧唧歪歪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几个省着点儿肚子,给我们留上几碗羊肉汤,我就谢天谢地了。”     环顾大厅,我没发现傻胖白无常的身影。想必他正在厨房里剖肠剐肚吧。我本想着,要是能遇上他,我就能递给他几个眼神,他也就能告诉王叔他们我去哪儿了。但仔细一想这也没啥必要,反正大家都被锁在不同的房间里,就算知道我去哪儿了又能怎么样,也只能被锁在房间里,望墙兴叹。     我突然又想起,白无常说我们死掉了一个人,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是谁。等会儿有机会的话,一定要问问王玺。     王玺几个和牌桌上的人嚷嚷完了之后,就又带着我走出了宾馆大厅。宾馆门前很宽敞,停着好多车。但天色快黑透了,我数不上来数量。但能猜到,这全都是烂耳朵赵他们的。     押送我的其中一个人,从兜里摸出了车钥匙,对着车群一按,就看到里边有开锁时闪烁的灯光。记住了车灯闪烁的位置,我们便朝着那个方向,挤进车辆之间的缝隙。     依旧是昨天那辆路虎越野车。王玺和另一个不会开车的人,一左一右的将我挤在后座里。他俩嫌步枪太长,在车里边不好使,就把步枪扔到了座椅后边儿的空间里,然后叫开车那人拿出了一支手枪。王玺右手拿着手枪,围进左手的手臂,但枪口却牢牢的顶在我的腰部。     王玺打开车内部的顶灯,对我笑了笑,意思是我敢有什么动作,他随时随地都能对我开一枪。     我对他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意思是我知道你现在牛逼,我不会往枪口上撞的。     “怎么走?”驾驶座那人发动了汽车,转过头问我道。     “往国道走啊。”我说。     “你记不得我是从利川来的吗,这城里那么大,我咋知道国道怎么走?”他驶出越野车说。     我心说你既然以前认识我,就他妈记不得我是从外地来的吗,我又怎么会记得城里的路怎么走?     但这只是心里话,我要是跟他们起口头冲突的话,估计王玺又要用枪托砸我了。我想了想说:“红旗大桥,你知道吗?”     “没听说过。”司机回答道。     “要不交上黑皮哥一起吧,他认得路。”坐在我左边的那人提议道。这人瘦高瘦高的,说话的声音也很尖锐。像是为了方便表述,我们暂且把他称作瘦猴吧。     考虑到黑皮要是坐进车来,我能活命的希望就更加渺茫。我只好立即压住瘦猴的话,放开声音道:“这样吧,你往昨天来找到我们的那条路开吧,到了那里我就能记得路了。”     司机没有回答我,只是自顾自的把车拐进了马路里。我吐了口气,总算没有叫上黑皮。而且这点儿记忆,他应该还是有的吧。     车里很暖和,坐在里边比卫生间里舒服多了。车窗也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或许是越野车本身的隔音效果好,几乎听不见引擎的轰鸣声。车内部的顶灯,安装在我头顶的上方。金黄色的灯光洒下来,左右两侧车窗外本就被黑暗吞噬的街景,就更加看不清,只能辨清正前方车灯照射出的范围。     这让我的眼睛很不舒服,但又不敢要求王玺关掉他。我要是主动提出关掉灯,他肯定会以为我在打什么歪主意。     我索性就闭上了眼睛,不再去顾及周围的情况。王玺几个又开始抱怨起烂耳朵赵的决定,嚷嚷着现在肚子饿,哪有什么精力出去找人。他们这一抱怨,倒还把我的食欲勾了起来。仔细一算,被逮到宾馆的一天半以来,除了白无常给我送了几口饼干,我的肚子就没进过食。     越想越饿,只能不停的咽口水。     但理智告诉我,我现在不该去想这些问题。我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得把下一个步骤计划出来。木已成舟,我已经骗过烂耳朵赵,暂时离开了宾馆,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但要是我在这过程中想不出来第二步,这大晚上的真带他们去国道吹冷风,我必然是死路一条。     王玺用枪口抵着我,时刻警惕;另一个人握着我手铐上的铁链,紧抓不放;车轱辘转动着,离我谎话中的国道越来越近。     我该怎么做?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求援 - 曙夜 - 二兵科林     心如猫抓,但无论心里有多焦急,手心里捏出了多少汗水,我的大脑里却仍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想出来什么靠谱的计划。txt小说下载[s.就爱读书]     闭着双眼,我开始幻想等会儿到达国道边上的情景。王玺他们根本不知道我说出的地点,时候一到,我随便指出个地方,他们肯定就会停下来。然后,按着我谎话里边儿的情节,走到藏匿地点鱼塘,会用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或许,去往那个不存在的“鱼塘”的过程中,我能有机会逃脱。     试想一下,只要驶离了城区一定的距离,国道边上就会是成片的荒郊野岭。这夜色漆黑,又是山路崎岖,也许能趁着夜色,依靠山势,很容易就逃脱掉。     越想越深入。     我可以在前往鱼塘的路途中,趁他们不留意,突然跑掉。有夜色的掩护,我只要即刻跑出两三米的距离,再变几下方向,说不定就能摆脱掉他们的枪口。然后,我再钻进老林子里,倚靠灌木的掩护,他们三个人,也许就永远找不到我了。     嗯,粗略一计划,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脑海里又冒出来与这个主意相悖的想法。假如我真能顺利的摆脱王玺他们的枪口,躲进林子里了,那然后呢?国道边的那些荒山,不知道多久没有过人类活动了,现在一定成了野兽们的天堂。我双手被拷着,又没有照明设备的情况下,独自一人钻进深山老林里,无疑是送死。     也可能我的运气不错,可以在林子里平安的度过一夜,那明天又该怎么办?回去带段可远走高飞?假如开汽车需要一两个小时,那么我靠双腿走回城就需要更久的时间。我可不敢保证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走完七八十公里的距离。     更重要的是,我不只是想带段可远走高飞,我还想救出王叔他们全部。等我靠双腿走回城里的时候,烂耳朵赵一定早已杀光了他们,关于这一点猜都不用猜。     “我想救出他们全部”,这听起来有点儿困难得摸不着边际,但假如我真就这样一个人逃走,苟且偷生的话,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悔疚之中。     不行,我否决道,这个计划越想越不靠谱。     那要作何行动,才能弥补我心中的那个巨大、空无的营救计划?     “我们走对路了,”我听到司机开口说道,同时车速也放慢了,“你来说,接下来该怎么走?”     这话好像是在对我说,我便睁开眼,果然发现他转过了头,正在看我。坐直腰板儿,我欠出身,往挡风玻璃外看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车灯射出的光,照亮了车前的一片区域。在这片区域内,除了路边停着的一辆红色涂装消防车外,还能看到被搬到路边的钢管路障。看到钢管路障,就应该不会错了,前面应该就是我们圈地的范围。     “嗯,没有错,直走就是了。”我又看了几眼隐隐约约能看清的商铺招牌,就靠回了座椅。     以前经常和吴林禹骑着马在这片区域里转,迷过了几次路后,这片区域里的大街小巷我差不多都熟记于心了。     比如,我仅仅通过刚才看到的消防车和商铺招牌,我就能回忆起这条街道位于哪里,大致有些什么:这条街往前,有一个小区,小区里有篮球场,是吴林禹我们几个经常去打球的地方。小区外边的巷子里,有一家台球厅,我跟吴林禹偶尔会来玩上几把。     司机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便提回车速,往前开去。左边的瘦猴打了个哈切,软绵绵的说:“开快些吧,我都犯困了。”     想到台球厅,我轻轻撞了一下手指,脑子里闪过了灵光。     “没路灯,开不快。”司机无奈的回答道,“出了事就不好了。”     对,台球厅!我又想出了一个计划,就是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有多靠谱。     王玺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对瘦猴说:“困的话你就睡吧,反正还早着呢,这小子有我守着。”     眼看那条巷子就快到了,我没有时间再去评估这个计划的靠谱性,王玺刚说完,我就转头对他道:“前边儿那路口,我们停一下。”     王玺转过头,用手枪顶了我腰部几下,皱眉问我:“停车干啥?别耍花样,要撒尿的话,也要憋爆了膀胱再跟我讲!”     我抬起被拷住的手,往挡风玻璃指了指,淡淡的说:“我女朋友就在前面的门市里。”     对,又是另一个谎言。     “什么?”旁边的瘦猴也被我的话惊得没有了睡意。     “你女朋友在门市里?你他妈不是说在鱼塘吗,怎么又在门市里?”王玺把手枪举起,顶住我的脸颊说。     司机听到我们的谈话,一脚刹车将车子停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故作悲伤的低下了头。我想了一会儿,便小声的说:“鱼塘不假,但那里只有陈莉姗。我刚才一直在想,等会儿到了那里,如果你们抓到的只有陈莉姗的话,一定会认为我骗了你们,然后开枪打死我。所以,我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把我女朋友也交出来,我只想活命。”     我估摸着,顶灯的灯光打在我的正脸,加上我这副悲怆的表情,再配合淡然的语气,一定能把我这个“为保命舍女友”的形象烘托得更加真实。     王玺几个听完我的话,对视了几眼,好像在思考我这句话的真实性。隔了一会儿,王玺按下车窗,看了看车外漆黑的街道,又回头问我:“你说你的女朋友就在前面的门市里?”     “嗯。”我闭上眼睛,一头倒在座椅上,又叹了口气。这个动作,想要表达出的是我对当前形势的无奈。我感觉王玺几个要比烂耳朵赵好骗多了,所以现在说起谎话来,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陈莉姗她一个人去了你说的鱼塘?”王玺问我。     我点头。     “我记得陈莉姗不会开车啊?”瘦猴质疑道,“刘伟以前好像还教过她几次,但最后没学会。”     听到他的疑问,我心里一紧,担心被他们发现破绽。我睁开眼,稳住心里的慌乱,不紧不满的圆谎道:“那都多久的事了,她早跟我女朋友一起学会了。”     “那你女朋友怎么不跟着去那什么鱼塘,要留在门市里?”王玺看着窗外问我。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你没听说过吗?”我回答道,“她是我女朋友,我当然要把她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真是意想不到,”司机转回身子,笑了一句,“我总觉得这小子是在玩什么把戏。”     我清了清嗓子,回答他的话说:“你们要不信,也可以,我只是提前给你们吱一声,免得到了鱼塘边上,你们只找到陈莉姗一个人,就要找我算账。如果不相信我,咱们继续走就是了,回来再抓她。不过,我担心她听见了车子开过的声音,会跑到其他地方去,到那个时候,我也找不见她了,你们可别怨我。”     “我现在只想活命,其他的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按着你们的意思来。”我补充道。这一番话,应该能说服他们吧,我在心里说道。     王玺转过头,看了我一会儿,说道:“我不管你什么大隐隐小隐隐,你下车要是敢耍花样,找不见人,我就先打断你一条腿。”     接着他打开了车门,对我扭头道:“下来带路。”     我在心里庆祝了一句,总算是骗过了他们。但还有重要的一个环节没有完成,我抬起双手,说:“要先把我的手铐解开才行。”     王玺听到这,立即就不乐意了,他一个巴掌扇到我额头,骂道:“老子给你九寸你想十寸,开手铐?你他妈又不用手走路,开掉手铐你真想耍花样?”     我忍住额头传来的疼痛,耐心道:“这是我和她约定好的,只要我去接她的时候,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儿,她就要从门市的后门跑掉,再开车逃走。要是你们慢了一步,抓不住她,我这命也就没了。”     “你真是考虑周到啊。”瘦猴接话说。     “是这样。”我道。     王玺仍然有些不相信:“这周围黑灯瞎火的,你女朋友怎么能看到你被铐着?就这样,她发现不了的。”     “她在门市里,当然有手电筒。”我直视着他的眼神说。     “玺哥,”我加了一句奉承的话,接着道,“我跟你保证,我绝对没有花样可耍,你瞧我,被你们打了几顿,我走路腰板儿都疼,更别说其他的了。你要担心我会耍什么花招的话,我带路的时候,你直接用枪顶住我后背就行了,哪能耍什么花招出来。再说了,我这没当兵没练武的,你们就算是没枪,我也掀不起什么波浪来啊。”     王玺迟疑了会儿,对我旁边的瘦猴说:“卢鹏,你拿一条枪走。”     “贺二,你等会儿就跟在旁边,只要一看到那女的,就冲上去拉住,我和卢鹏看住这孙子。”王玺带着很酷的表情,又对驾驶座的司机安排着说。     “没问题。”司机点了一支烟,打开车门说。     显然,王玺相信了我。他看了我一眼,就拿出手铐钥匙,解开了锁。王玺一手拿着手枪,一手抓着手铐,走下车去,然后枪口对向我,催促着我下车。双手能活动了,我顿时感觉到了一股自由感,便按着软绵绵的座椅移出车外。     刚踩到地面,王玺的枪口果然就抵到我的后背上。除了车灯照亮了一片范围之外,天上还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所以勉强能看清脚下的情况。     踏上人行道,我凭着记忆,带着他们往那条巷子里走去。瘦猴拿回了步枪,也把冰冷的枪口紧紧地抵在我的后背,而那个叫贺二的司机,好像没有带武器出来,只是跟在王玺旁边抽烟。这对我的计划非常有利。     不一会儿,我就带领他们拐进了记忆中的那条巷子里。借着月光往那一排店铺一扫,一眼就能发现台球室的所在。因为我和吴林禹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把卷帘门拉下一半,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特征了。     这台球厅有些简陋,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王玺他们应该不会发现那是台球室。     走到台球室前,连喊了几声段可。当然,这只是做给他们看的,除了卷帘门响出的刺耳声音外,根本不会有人回答我。     我有些疑惑的吸了几口气,嘀咕了几句好奇怪啊。     “哪儿呢?没见人答应你啊?”王玺空荡荡的四周,有些怀疑了,“再见不到人,你就该断腿了啊。”     我转过头,故作焦急的对他说:“玺哥,你别急,她肯定在里边儿,可能是睡着了。这样,你们别碰着卷帘门,不然会把她吵醒,咱一起进去看看,她肯定在二楼的床铺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步骤 - 曙夜 - 二兵科林     被我用枪指着的贺二,扑到在地后,缓缓的翻过了身。     我看到他的下巴被地面磨出了血,一定痛得不轻。他喘着气,撑起上半身,用手感受了一下下巴的伤势。贺二看着在他面前的枪口,有些愤怒的说:“老子早该猜到了。”     我冷笑了一声,心说你既然猜到我要耍鬼把戏出来,那还有信心跟在王玺后边悠闲的抽闷烟?我无意再用言语奚落他,便稳着起伏的胸口说:“站起来,按我说的做,不然就该你断一条腿了。”     贺二动着下颌,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走回去。”我往后扭了扭头说。     “回哪里?”贺二问我。     “门市。”我道,然后提走脚边的台球杆。     贺二可能还想问句为什么,但我端着枪,移了几步,给他腾出位置,示意让他走前边儿。这九五式步枪的无托式结构,单手持枪时还真是好用。握把位于枪身中央,感觉枪两头的重量都是平衡的,所以我很轻松的就能将它持于腋下,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揣进裤兜里,耍酷用。     贺二见到我的动作,便没有再吐露出疑惑,慢步往回走去。我保持在他身后半米的地方,一路跟着他走回了台球室的卷帘门前。     瘦猴和王玺仍还瘫躺在卷帘门下,夜色下的血液没有骇人的鲜红,更像是一摊黑色的液体,从他俩的头部渗出,钻进人行道上石砖的纹路里。看到这,罪恶感找上了我,因为我隐约感觉到,卷帘门下的这两个人不会再醒过来了。     不过,想到以前这几个畜生在房间里殴打我,或者是在马桶里想溺死我的时候,这股罪恶感,转瞬之间又转化为了复仇的快感。     “上去一人踢几脚。”我对前边的贺二说。     贺二回过头,疑惑道:“人都倒地上了,还踢他们干嘛?”     我有些不耐烦,走上去一脚踹向他的背部,喝道:“老子叫你去就去,别他妈满嘴都是问题!”     这一脚踹到他后背,贺二差点又扑到在地。但他还是勉强稳住了平衡,踉踉跄跄的走到了王玺和瘦猴面前。我这一吼,我这一踹,让我不由得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好爽。我不知道这是复仇时带来的快感,还是做坏人能常有的感觉。     总之,我看到面前这个昔日对我滥用暴力的贺二,现今却被我随意施加拳脚不敢还嘴还手,我的心里真的很爽快。     贺二被我踹了一脚后,心里一定是憋了一股怨气找不到地方发泄,王玺和瘦猴的身体就成了他的最好选择,他走过去,果真就往两人的腰部踢了几个大脚。     “这样总行了吧?”贺二有些生气的扭头问我。     瘫躺在地的两个人随着贺二踢来的腿脚做着受力运动,但始终没能醒过来。我估计,这两人就算没被台球砸死,也要晕上个二十四小时。这才更加放心了。     “捡上手铐,把钥匙摸出来。”我又命令道。     贺二听罢,踢开王玺的手,捡起手铐。然后他的手又伸进王玺的裤兜,把细小的手铐钥匙摸了出来。     “钥匙扔给我。”我说。     贺二看着手里的手铐和钥匙,可能在猜想我要对他做什么。我催促了第二遍,他才极为不情愿的扔过来钥匙。     捡上钥匙,揣进兜里,我又押着他回到了路虎车里。     挤进驾驶座,果然步枪太长,在车里的空间里不好使,我便把步枪扔到了后座,摸出了兜里的手枪。借着顶灯的灯光,我用手枪指着他的大腿,对驾驶座里的贺二说:“手铐拿出来,把你自己拷上。”     贺二的表情又露出不解,又想问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可能又想起了上次问话后我给出的回答,便乖乖的拿出手铐来。     “拷方向盘上。”我继续命令道。这种命令他人按自己意愿来做事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贺二迫于枪口的压力,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受到任何伤害,他便按着我说的,将左手铐在了方向盘上。“咔咔咔”的铁齿咬合声一响起,我能确认他已经被牢牢的的锁在方向盘上了。     “卡车,回利川。”我说,然后吐了口气,将头靠在了座椅上。     “利川?”贺二笑了一句,他应该能猜到我想做什么。     “你又要回去找李工头当靠山?”他有些嘲讽的问我说。     这股语气让我很不爽,我握着手枪,顺势用握把朝他脑袋砸了一下:“别他妈废话连篇,开车。”     贺二发动越野车,平稳的驶了出去。     这一带区域在我脑海里已经建立出了地图模型,我给他指着方向,让他开回了红旗大桥。其实,我很想让贺二调转一下车头,开往飞机场去。那样,我就能见见段可,缓解一下思念之情。但紧迫的时间,让我腾不出来空隙,烂耳朵赵只给出了六个小时,粗略一算,现在恐怕都已经用掉了个把小时,我继续耽搁下去,耗掉的只会是王叔他们的性命。     越野车开上桥面,我突然想起,我们就是在这附近碰到的程佳华。当时他载着我们到处找车,而找车的原因就是,我们的小长安在国道上被卡住了。     那这样的话,当时那辆客车肯定还横在路中间,路虎车也过不去。总不能又下车走路吧?     很快,我就想到了解决办法。越野车按着之前的计划拐上国道,没有更改路线。到了我记忆中的地方,我便指挥着贺二,将越野车转进了国道旁的一条小道里。     我要去马场。     越野车过不去,骑马的话应该没问题。     在这过程中,我询问贺二,我们是不是死掉了一个人,以及喂养老虎的真实性。贺二对两个问题都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谁死了?”我有些不安的问。     “就那个裹一身貂毛,头发快掉光的那个人。”贺二回答说。     张大叔?     我愣了一会儿,又问:“怎么死的?”     “昨天下午被他们打死的啊,”贺二想了想,又逃避责任道,“那可不是我动的手啊,我当时在你房间里,你知道的。”     娘希匹!我学着程佳华在心里骂了一句。     死掉的竟然是张大叔?而且是被活活打死了?虽然早已得知了队伍里有人死掉了这个既定事实,但知道了具体是谁之后,我又有点接受不过来。     “把你的烟给我。”我对贺二说。     贺二腾出手,把兜里的那盒香烟甩给我了我,还不忘递上一个打火机。贺二的身体随着路况而颠簸着,他望着黑漆漆的窗外问我:“我说,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回利川不用往这些土路上钻吧?”     我抽出一支烟点燃,说:“你只管直走,没问你就别说话。”     吐出一口烟,我想起了记忆中关于张大叔的画面。虽然张大叔在建设城区上犯了一些方向性的错误,但对于这个满腹经纶、性格随和的大学老师,我对他仍是充满了由衷的尊敬。     一个满脑子都是道德秩序,想着重建社会的昔日教师,尽管有知识的武装,却未能感化后文明时代的这群半野蛮人,终究被后者杀害。     想起来,有那么几分讽刺。     其实,我很想掉几滴眼泪,以表达对张大叔不幸逝世的哀悼。但我怎么也悲伤不起来,我更多的脑力,都放在等会儿如何问李彧借到马匹,然后奔向利川城寻求援助,再救出我的朋友们。     唉,我叹了口气,更多的情绪,还是等事情完了之后再爆发吧,我猛吸了一口烟,对自己说服道。     路虎车的越野性能,果然比程佳华的皮卡车要好太多。这段碎石路里的几个小山坎,很轻松的就翻了过去。     路面开始向下,在车轮碾压碎石的声音中,车灯照射到了那栋熟悉的水泥房子,以及木栅栏。     我让贺二驾车冲破了木栅栏,开进了草场里。     “按喇叭。”我望着车外的黑暗,对贺二说道。     喇叭声刺耳的响起,划破了草场原有的宁静。我不知道李彧到底住在哪个地方,只好就让贺二将车停到了马舍边。     “行,别按了。”我让贺二停止了喇叭声。     打开天窗,我将头探到车顶,大吼了几声李彧的名字。     嗓子都快扯哑后,周围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远处的林子里好像传来些动静,不知道是惊动了什么动物。我不敢确定这姑娘是否还在马场里,或是已经骑着马闯天涯去了。其实我可以立即从马舍里牵走一匹马,用不着见她。但我牵走了马,总得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我需要让她帮我做一些事。     要不然明天她出来看到车里的贺二,说不定就会遇害呢。     我又让贺二按了几声喇叭,几分钟过去,黑暗里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很快,车灯就照到了有人骑着马跑过来。标志性的披肩斗篷,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李彧。她将马横停在车旁边,打开了手里的手电筒。我拿走路虎车的钥匙,打开车门下了车,朝她走去。     “是你?”李彧的手电筒照射到了我,惊讶之中她就滑下了马。     “天都黑了,你有事找我?”她将手电筒朝我射来,“你的脸?”     她肯定是注意到了我面部的伤痕,我来不及解释,便说:“没时间了,以后再跟你解释,现在,我想找你借一匹马。”     “行啊。”李彧关掉手电筒,往路虎车里看去。     “最快的那一种。”我说。     “最快的?”     “嗯,最快的。”     李彧想了想,说:“这里的马不是比赛用的,跑起来都差不多。”     “那行。”说着我就走进马舍里,用她的手电筒照了照,随意牵了一匹出来。     “这马能跑多快?”我问李彧。     “不知道,”李彧摇头说,“没计算过。”     “好吧,”我左脚踩进马镫子里说,“另外,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李彧仰头看着我道。     “车里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帮我看着他,他要是乱动,你就用刀子扎他,一点儿都不要犹豫。”我调转着马头说。     李彧看了一眼车里的贺二,贺二也在看着她。她笑了一句,回答我道:“行,你什么时候回来?”     “事情顺利的话,很快。”我扭头回答说,“要是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没回来,你就去给我女朋友捎个口信,就说我回不来了。”     李彧没有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她动了动眉毛,问:“你女朋友在哪儿?”     “飞机场。”说着我甩开缰绳,踢了一下马肚子,骑着奔跑的马儿,闯进前方的黑暗里。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工头 - 曙夜 - 二兵科林     等马儿跑出一段距离,闯进黑暗里以后,我又发现,虽然头顶有一轮皎月能带来些许光亮,能勉强看清马身下的路,但这只是在草场这种开阔的区域里。换做是那段碎石路的话,手里没有光源,几乎等于是寸步难行。     要是不幸从马背上摔下来而受伤的话,那真就是搞笑了。     于是我立即勒紧缰绳,停住了马。调转过马头,我又回到路虎车前,问李彧借走了手电筒。车里的顶灯不用车钥匙就能开启,她坐在后座里,贺二应该做不出来什么有威胁的事情。     我看到贺二手上戴着表,就顺便给他扒了下来。表盘上的时间显示,现在的时间大概是七点四十分左右。     时间紧迫,我既不知道马跑起来的速度,也不知道这里距离利川城究竟有多远。六小时的时间听起来虽多,但在两座城之间往返一趟,这点儿时间真的有点儿悬。     那段碎石路,果然是漆黑一片。我只好打开手电筒,为身下的马儿探清路况。马蹄子小心翼翼的在石子上走着,根本奔腾不起来,我都想滑下马去牵它走了。     如果这匹马会说话,它现在一定会扭头骂我一通。想想看,人家都到了吃饱饭该好好睡觉的时候了,却被我拉出来走夜路。它更为不满的肯定是:为什么偏偏牵我出来?     我被自己的幻想所逗笑,便抚着他的脖子心说:马儿啊马儿,如果你这次顺利完成任务,你要是公的,我就给你配一匹漂亮的母马,如果你是母的,我就给你找一匹帅气的公马,以表达主公对你的感激之情。     长话短说,马儿谨慎而又憋屈的走完那段土路之后,终于踏上了坚实的、水泥制的国道路面。我长吐一口气,心说终于到跑道了。调过马头,我把缰绳一甩,脚后跟猛踢马肚子,大喊一声“驾”,马儿终于就跑了出去。     呼呼的风立即朝我脸上刮来,冷得我打了一个激灵。我有些后悔了,刚才该把李彧的斗篷借来的,用那东西裹在脸上也能挡风用。但那终归是后悔的事儿,我身边没有物品可以御寒,只好把衣服的拉链拉实,头部缩进脖子里,躬起身子,企盼马脖子能帮我挡掉一些冷风。     马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到达极值后,也就只能保持匀速前进了。我用手电筒照着马身下快速从眼前错过的水泥路面,开始估算起这马的速度来。     一小时的时间它能跑多远?二十公里?三十公里?还是四十公里?遗憾的是,错过的路面和快速奔动的马蹄把我的双眼都看花了,我还是未能估算出什么速度来。我只能感觉出,这马的速度比我自己跑起来快很多,而且耐力也比我强。     我回想了一遍上次从这条道来到恩施的时候,大致猜一猜的话,两座城之间的这条国道长度,应该也就七八十公里左右。马场的位置,位于这条道路的后半段,减去这段距离,这段路程差不多就还剩五六十公里。     如果我将马的全程时速按照二三十公里左右折下来,那么跑完全程,保守估计也得要两三个小时。     果然马匹只能当作休闲娱乐用,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车轱辘啊。     据说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我就只能幻想我身下的这匹马是隐藏在马场多年的顶级马种了。可我尝试着摸了摸马脖子上汗,想看看他流出的汗水是不是血红色的,遗憾的是,它根本还没流汗出来。     刚才那股求援的冲动劲儿,在马背上腾了一阵后,渐渐的快要消失掉了。我开始感觉到冷,开始胡思乱想。     要是李工头不在城里边儿怎么办?要是我到了城区里却找不到他们怎么办?要是李工头觉得这事情太危险,不肯帮我忙怎么办?要是马匹的速度不如我理想中的那样,会耗费更多的时间,用光了六小时怎么办?     思来酌去,我觉得李工头不在城里的这个可能性很小,倒是等我到了城区里,找不到小区的位置的可能性很大。我只能寄希望于运气,希望运气能指引我一路到达小区里。     关于李工头不肯帮忙的这个可能,我倒不是太有把握。虽然他欠着我们一个人情,但他如果选择帮助我们,就意味着会和烂耳朵赵展开火拼,自然也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我不敢保证李工头是会选择两肋插刀,还是知难而退。     事到如今,也只有去问问再说了,因为除了王叔他们这一行,我仅剩的、有能力帮助我的朋友,就剩李工头了。     希望他也把我当朋友看。     而关于最后一个问题,这只能看老天的意愿了。如果李工头愿意帮忙,那回城的时候,李工头他们必然会开车载我回来。车轱辘一定比四条马腿快,这样的话,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六个小时内就能完成这些事,烂耳朵赵也就不会计时杀人了。     如果等会儿发生什么意外,或者是李工头不愿意帮忙的话,我就只能执行planb了。这个b计划也非常简单,也很无奈,就是又骑马跑回城,接走段可,远走高飞。因为,我一个人去烂耳朵赵那里找麻烦,无疑是送上自己的人头。     想着想着,记忆里那辆斜停在路中央的金龙客车,出现在了手电筒的光线里。我赶紧勒起缰绳,让马儿急停了下来。马儿甩了甩头,动动耳朵,鼻子出了几声气,想必它也跑累了。我便让它往前移了几步,走到车尾和路障间的空隙,勉强挤了过去。     我让马儿慢步踱起,以便让它休息一会儿。要是它累趴下了,我一个人在这国道上还真没其他办法。     仔细回想,那晚我一个人骑马在国道上,国道两侧的漆黑里,有死人,有荒郊,有野岭,更有野兽,如果当时我的思维再敏感一点儿的话,一定会窜出各种恐怖的想法来。但实际情况是,我根本没有精力去顾及周围的事物,我的视力和精力,都放在手电筒射出的光圈中,一心只想看清路况,更想快些到达利川城。     那晚的情况,如果打一个较为形象的比喻,那就是我如同古代的传令兵,骑着快马,跋山涉水的赶回朝廷,身带急令,想要通知后方,前线战况告急,需派出重兵,驱离蛮夷,再解救俘虏。     进过路途间的那个镇子时,手电筒照射到了街旁的建筑物,让我误以为我已经到了利川城。我有些惊讶,心说难道身下的马儿真是马舍里隐藏的千里马?但直到手电筒的光照射到了周志宏以前驻足观看过的“森林网吧”,我才记起这是出城后的那个小镇子。     但既然已经到了镇子,就意味着后边的路不长了。     直到我百分百确定自己到了城区里后,我停下快要累趴的马,拿出手表一看,已经是十点过了。很遗憾,我拍了拍马脖子,对身下的马儿说,看来你真是一匹普通的马,不是终年隐藏在马舍里的绝世高手。     开过玩笑,马蹄声回响在空荡寂静的城区里,我果然遇到了我设想中的情况。     手电筒所照亮的区域,我根本没有半点儿印象。这不能算是迷路,因为我还没有走进迷宫里呢。     怎么办?我勒住了马,停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一边在马背上活动僵冷的身子,一边想着解决办法。     要不要学着那次的经验,用枪声引得李工头的注意?步枪给落在路虎车里了,就还剩一支手枪在兜里。我合上双手,往手掌里吐了口热气,温暖了一下冰冷的手。然后摸出手枪,朝天扣动了扳机。     尴尬的是,王玺这小子根本没有上膛,扳机是松的。     我只好重新拉动套筒,给手枪上了膛。枪声响起,把身下的马儿惊跑了出去,害我差点没有稳住上半身。手枪的声音,也就跟鞭炮上下,我现在在城区边缘,假使李工头他们还没入睡的话,这声音也很难传入他们耳朵里。     不过,远处倒是回馈给我几声狗叫。     这不是办法,我便上好保险,把手枪揣了回去。不管了,先进城闯闯再说。     又驾着马跑了一段距离,我就停了下来,举起手电筒,往四周探去。手电筒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现在的光线已经暗淡了不少。但这暗淡的光线,仍能照清头顶的一块块蓝色路牌。     所幸的是,我顺着路牌,一条条街道看过去,终于在路牌里发现了“滨江”两个关键字。     有门!我在心里惊喜道,然后立即让马儿按路牌的方向跑了出去。路牌上所指的滨江路,应该就是上次和刘伟干架的那块区域,如果能到达那里,我就能顺藤摸瓜般的找到李工头所住的小区。     果然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一会儿,我就感受到了凉凉的江风。马儿沿着这条路一直跑去,随后,手电筒的光就照射到一辆撞上路灯杆的奥迪轿车,更能发现路面上的散落着的弹壳。     我会心一笑,跨越了几十公里的距离,终于顺利的故地重游了。     凭着记忆,我一路驾马向前,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激动。不出意外的话,十分钟内就能见到李工头,我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呢?     回到那个十字路口,马蹄又拐进那条林荫大道里,远远的我就看到,不远处的一栋楼里亮着一户灯光。很快,在手电筒暗淡光线的辅助中,我看到了熟悉的保安亭,只是王大爷没有坐在里边,亭里空无一人。     修复好的档杆横在面前,马儿没有选择潇洒的越过它,而是稳稳的停在了档杆前。     我立即滑下马,佝偻着身子越过档杆,跑进小区里。     我摸出手枪,连续扣动了两次扳机,吼道:“李工头!”           第一百三十章 援助 - 曙夜 - 二兵科林     刚吼完我又意识到,自己的这番举动是不是有点太过张扬了,就像是,来找李工头寻仇的?这枪声就像是鞭炮,我深更半夜的在人家屋门口前放鞭炮,一定会打扰到小区里住户的睡眠。     果然,最先被枪声吵醒的是那条大金毛。这狗听到了枪声,像是见到了母狗,汪汪汪的叫个不停。     责备之中,我只好放下手枪,又喊了几声李工头。     枪声比我的喉咙更有作用,不一会儿,楼里嚷出了声音,那户亮着微弱灯光的阳台前,也能看到一个人影站了出来。背着灯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身材可以看出,那人好像就是李工头,因为他身上披着的衣服,能看出肩部是西装带有的挺括。     我举起手电筒,往那人的方向照了一下,但手电筒的光线实在太弱了,根本射不到这么远。     “谁?”那人很警惕的在阳台上吼问了一句。     记住一个人,首要的肯定就是记住他的声音。所以,听到这声音,我几乎能确定那是李工头了。我收好枪,举着手电筒,拔腿跑向单元楼里。推开铁门,往临时楼道里的阶梯跨去。     跑动中我回想了一番,我们当时被抓进小区,是被关押在五楼。李工头又是住在我们楼下,那他的位置就应该是四楼。     确定好楼层,四楼很快就到了,我跺了剁脚,却发现声控灯失效了。我只好用手电筒射出的暗淡光线,往每扇防盗门探去。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李工头具体的房门是哪一扇,只好随意找中一扇,急促的敲了几声。     “你到底是谁?”我听到左边那扇门有了声响,听起来是李工头在隔门问话。     看来我刚才的确是不应该开枪的,枪声让李工头有了戒备。但这也无妨,李工头一定认得我,我要证明身份,只需要露个脸就行了。     我立即移过步子,朝那扇传出声音的防盗门猛拍了几下:“是我,娄厉!你开门,我有急事找你!”     “娄厉?”他又问我,像是在努力回忆这个名字。这声音隔着防盗门,都有些不像他的了。     李工头现在一定是贴着猫眼在问话,但门外黑暗的环境让他什么都看不到。我只好停止拍门,往后退了几步,举起手电筒,往自己的脸照去,然后挤出微笑看向防盗门的猫眼。     脸上有伤,现在的精神状态又不佳,希望这生硬的微笑不要吓住他。     在我用手电筒的光束,换了多个角度朝我面部打完光后,终于让门那边的李工头认出了我。他打开门,手里一束更为刺眼的白光就朝我射来。     “娄厉?”李工头颇为惊讶,“还真是你?”     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急忙用手臂挡住了双眼,说:“是我,是我,好久不见。”     李工头见到我的动作,说了句抱歉,便把手里的手电筒照向地面。这样,我们既能看清对方,也不会觉得光束刺眼了。     “你怎么深更半夜的跑来了?”没等我睁开眼睛,李工头又抛出了问题,“还有,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被人打了?”     我睁开眼,看到了久违的李工头。他身着一套棉质睡衣,睡衣外边披着一件西服,穿着一双有不少卡通图案的棉拖鞋。而那一头总是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现在变短了些,被他一手抓乱,随意的乱横在额头前。在光源的衬托下,他的眼袋看起来更重,但丝毫未影响他整体英俊的面庞。总的来说,李工头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看到熟悉的他,我就像是被大年纪孩子欺负过的小学生,现在找到了可以帮我报仇的朋友,肚子里憋慢了委屈,差点哭了出来。     李工头的脸上还停留着之前问话时的关切,我努力压制住了那阵委屈感,对他说:“差不多是这样,现在,能帮我忙的只有你一个,只好回来找你了。”     李工头用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然后捏住手电筒,将双手叉到腰间。他直视着我的双眼,问道:“帮忙?帮什么忙?你慢慢说,一个一个解释,讲明白,我没懂你的意思。”     他这披着西服叉腰的动作,莫名其妙的让我联想到了人民好公仆焦裕禄同志的那张经典照片,只是中山装换成了西服。     我取出贺二的手表看了看,已经是十点三十四分了。时间紧迫,我来不及跟他解释事情的所有经过,便用了几个紧凑的陈述句子,大致说清了我当前面临的情况。     “来不及了,更多的我们上车再讲,你这里现在还有多少人?”我说,我焦急得甚至忘掉了询问李工头是否肯帮忙。     话一说完,楼道里传来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李工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问:“你一个人逃出来了?”     “嗯。”     “那面的人知道吗?”     “应该不会知道,我撒了一个谎。”     李工头叉着腰,低头想了会儿,说:“他们有多少人?”     “一二十个吧。”我想了想说。     李工头看了我一眼,看着我脸上的伤,机械式的点头。     “时间不多了,你告诉我,你这里现在有多少人?”我看着手表,语速极快的问道。     李工头还在思索着点头,没有回答我。     楼道的门里弹出一束手电筒的光,有人推门进来了。李工头把手电筒照向木门,门那边的人也照向我们。耀眼的光束中我看清,走进门来的是老陈,他的后面跟着辫子小杨。     老陈认出了我,他笑了一句:“我当是谁在放炮仗呢。”     “能帮上忙的,”李工头放下手电筒,回答我说,“除了新来的两个,就是以前那些人,你都见过。”     “娄厉?”辫子小杨惊奇的招呼了我一句。我摇了摇拿着手电筒的手,对他和老陈回过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转回头,我握着手表,对李工头道:“他们给了我六个小时,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了,如果晚十分钟回去,就得死人。”     辫子小杨走了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道:“你怎么回来了?死人,死什么人?”     我看了他一眼,对他摆了摆手,示意我等会儿再给他解释。     李工头放下叉腰的手,对我说:“你先下去。”     说完他就转回身,走进屋里。我有些错愕,心说李工头这是拒绝了,还是要考虑上几个小时?     “意思是?”我睁大了眼睛,问李工头。     李工头转回头,看到了我的表情,也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取下披着的西装,笑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去楼下等我,你说的地方不近,我总得换套衣服吧。”     “对了,老陈。”李工头又说,“你下楼去,把朱卫成那几个小子都叫上,吕臻和秦国华也一起。”     听到这,我才安下了心。李工头果然没让我失望。     老陈去叫人了,辫子小杨便和我一起下了楼。那条金毛狗还在不停的吠着,小区里满是断断续续的说话与抱怨声。我没有见到灯光亮起,估计是这个时候没用发电机了吧。但好多手电筒的光束,从楼里射进射出,像是城市里的聚光探照灯一般。     “发生什么了,你这一回来就弄得鸡犬不宁的?”辫子小杨忍不住问我,“还有你这脸,我看不像是摔跟头摔出来的?”     我苦笑了一句,看了看手表说:“遇到麻烦了,只能回来找你们帮忙啊。”     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十点四十二分了,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     “什么麻烦?”他问我。     “如你所见,”我笑着回答说,“被人打了,只好回来找你们帮忙了。”     “被谁打了?你们不是那么多人吗,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     他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我理不出来思绪,我沉了口气,只好说:“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现在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讲,如果你愿意帮我的忙,我们可以上车再慢慢说。”     “帮忙?”辫子小杨在黑暗里笑了一句,“帮你回去打架?要我说啊,你们那么多人都没打过,就别回去了。打架这种事,忍忍就好了”     我叹了口气,心说哪有你想的那样简单。我回答道:“我的朋友都还在他们手里,我要不管了,他们就没命了。”     “有这么严重?”辫子小杨惊讶道,“你等我想想,你的意思是不是普通的打架消遣,而是你那几个朋友被绑架了,如果救不出来他们,绑匪们就要撕票?”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从枪口下逃出来的。”     辫子小杨吸了口凉气,说:“你们这是惹谁了?”     “谁也没惹。”     “但是撕票之前,绑匪们一定还有其他条件,用不着非得回去血拼不可吧?”     “有啊,他们想要我交出陈莉姗和段可。”我坐到单元楼前的那条木椅上,淡淡的说。     辫子小杨愣了一下,也跟着坐下来,他没说话了。     “你愿意跟我回去帮忙吗?”我问他。     我听到辫子小杨舔了舔嘴唇,隔了一会儿,他语态轻松的回答道:“当然啦,就冲你这想着救朋友的义气,我也应该跟着去啊。”     “会有危险,你要考虑好。”我说。     “这种事情,我如果再多考虑三分钟,我可能就会拒绝你。”辫子小杨站起身说,“但我现在的回答是,我愿意帮你。别说了,反正在这里闲得慌,就想整点儿刺激的事情出来。你在这儿等我们,我回去拿枪。”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走了几步黑暗里又传来他的声音:“还有,不要以为我只会玩游戏。”     我在黑暗里笑了笑,谢过了他。     小区楼里说不上是人声鼎沸,但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加上犬吠,已经算得上是嘈杂不休了。嘈杂的环境中,我盯着亮着荧光的指针,焦急得有些心烦了。     我听到老陈敲门喊叫的声音已经停止,估计是他叫齐了李工头所说的人。     我想到了那匹马,刚想走出去把它牵过来,楼道里就射出来一束手电筒的光。打着手电筒的是老陈,后面跟着一队人,有五六个的样子。我打开手电筒,朝他们的身子探去,一眼就看到队伍里一个黄毛小子,正睡眼惺忪的抓着步枪的背带。这小子我认识,连名字我都记得,他叫樊星。     再看其他人,也都端着枪,一水的九五式。除了两张陌生的面孔,其他的我都认识:跟周志宏差不多大的朱卫成、刚才我和谈话的辫子小杨、以及走在最后边的李工头。     樊星和朱卫成两个毛头小子看见了我,睁大了还沾着眼屎的双眼,面露笑容,有些意外。我尴尬的笑了笑,心说连这两个小子都跟着去,会不会是累赘啊?     走在最后的李工头,换好了一套西装,外边裹上了一件大衣,美中不足的是,头发忘了梳理。     李工头走过来,递给我一支步枪。然后,他指了指老陈用手电筒照着的那辆面包车,对大伙儿说:“都上车。”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布置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数了数人数,加上我,一共有八个人。那辆商务用的面包车,要挤进八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听到李工头的话后,几个人没有任何疑问,直接就跟老陈走向面包车去。我跟着李工头走在后边,低声问他:“你跟他们都讲清楚了?”     “我自己都没搞清楚是怎么一会儿事,怎么跟他们讲?你不是嫌时间紧吗,咱上车再说。”李工头拉开了面包车的门说。     坐进车里,车的内部一共有三排座椅,老陈开车,其中一个陌生面孔就坐在副驾驶座,我和李工头、辫子小杨坐在第二排的位置,樊星和朱卫成两个小子就和另一张陌生面孔挤在最后的座里。     我摸出手表又看了一眼,再有几分钟,就到十一点了。     我吐了口气,心说时间和我估算的相差不大。假设烂耳朵赵是接近七点的样子放我出来,加上六小时的期限,我们只需要凌晨一点前到达,或许他就不会动杀手了。我们还有接近两小时的时间赶回城,因为没问题的。     应该会没事的。     “这么晚了,我们是去哪儿啊?”后排的樊星问道。     前排那个陌生面孔也回头看了我和李工头一眼,想得到问题的答案。但我和李工头没说话。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让李工头来圆话吧。     “国道?”老陈发动汽车,转头问我说。     “国道。”我点头。     老陈很是娴熟的给面包车调了头,往小区外开去。副驾驶座那人下车去举离档杆的时候,旁边的辫子小杨指着车外边问我:“那里怎么有匹马,是你的?”     马儿在车灯的照耀下,正躲在一颗行道树下甩着尾巴,侧脸上的眼睛也好奇的迎着灯光看过来。我说:“我骑过来的。”     这马也只能让它在外边将就过一晚了,我总不能用车把它驮回去吧。     “你骑马来的?”李工头眯起眼睛,看向马匹说。     档杆被举起,等那人坐回了车,老陈便油门一踩,疾驶出去。     “嗯,”我说,“我不会开车,而且国道上有一段路被车挡住了,过不去,只好骑马过来。”     “真是酷啊。”朱卫成打着哈欠说了一句。     辫子小杨拍拍我的肩膀道:“你这一出去,连马儿都会骑了,不错啊。”     “过不去?”老陈放下了车速,问我说。     对啊,路被挡住了,我怎么忘掉了这个重要的问题。我抓着头发说:“是,被一辆客车挡住了,过不去。”     老陈慢慢的把车子拐出了十字路口,没再说话。副驾驶座的那人突然问我:“我记得这三幺八国道上有个不小的镇子,你说的过不去的那块地方,是在镇子前还是镇子后?”     “镇子后边吧。”我回忆着说。我有些口渴,于是我往车前边看了看,没发现有水杯之类的东西。又饿又渴,我很想让老陈停下车,帮我找一家副食店填填肚子。但仔细一想,这又会花上不少时间,还是忍忍吧,比起死掉一个人,还是让我忍饥挨渴的好,反正一时半会儿我又饿不死。     那人听到我的回答,想了会儿,说道:“那就行,老陈,你接着往国道上开,我知道有另一条路,也许能绕过去。”     “嗯。”老陈点头道。     “绕路?”我惊道,“绕多远?”     “说不准,也就多个一二十分钟吧,要看路况。”那人关上窗户说。     一二十分钟,我在心里计算着,要是时间不如我预料的那样理想,一二十分钟可就是两条人命呐。李工头看出了我的焦灼,便说:“没办法,我们这又不是坦克,碾不过去的话,只能绕道了。”     “那面的人,告诉你的是最晚多久回去?”李工头看了看表,又问我道。     “最晚也就凌晨一点吧。”我道。     老陈将车拐了一个弯,自信道:“那差不多就够了。”     老陈果然是出租车司机出身,习惯了在大街小巷里穿来挤去,他现在的车速,估计能甩刚才那匹马两条滨江大道。如果不是天黑的限制,老陈估计会在城市干道里踩上一百迈。是吧,他又开习惯了大货车,现在握着面包车的方向盘,感觉就跟开玩具车似的。     “一点,”李工头看了看手表说,“还有一段时间,这样吧,你来把这件事情的详细经过,给我们讲一遍,听明白了我们才好想办法。”     “对,说清楚。”辫子小杨抱着他的狙击枪,附和道。     车里开着暖气,我这才发现自己的鼻子变通畅了。我刮了刮鼻子,开始在脑海里组织语言。想来想去,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作为开头。为了让他们方便理解,我便从他们认识的人先说起。     “王玺他们几个,上次被撵走之后,又进入了另一个团体。”我低下头说。     然后,我顺着王玺几个人的线索,将烂耳朵赵那群人带了出来。之后,便是城里遇上黑帽男、吴林禹杀人、烂耳朵赵找上麻烦、我们逃跑未遂、宾馆里的拷问、严刑审问过程,以及,我如何撒了谎,从王玺手里逃出的详细经过。     想到车里的这群人是出来帮助我,也就是去找烂耳朵赵算账的,但是跟烂耳朵赵这种人没有道理可以讲,到了那里,就意味着他们几个必须得下出杀手。所以,我就要用言语来激起他们对邪恶势力的憎恨,到时候才不会手软。     基于这点,我在谈话中着重描绘了烂耳朵赵他们是一队多么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野蛮人组织。事实上,我也并没有添油加醋,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此外,我还用张大叔被活活打死了这个悲惨的例子,向他们进行了举例说明。     谈话中,李工头不时问了我一些问题,向我介绍了车上的那两名陌生面孔。他说,副驾驶座那个叫做秦国华的人,以前在部队里待过,十几年前就退下来了。我问是什么兵种,答曰炮兵。而后座里那个叫做吕臻的人跟我一样,是高校的学生。他俩是在我们走之后,被老陈发现后带回来的。     我心说,炮兵就炮兵吧,虽然现在我们没炮,但至少他的身体素质还是过关的。     谈及到朱卫成几个是否会开枪的问题时,李工头很是自信的说,刘伟那屋子里有不少枪支弹药,没事的时候他就会带上几个小子去打靶子玩,所以,他们现在的枪法虽然说不上是百步穿杨,但基本的准头还是有的。     “原来是去干架的啊?”我的故事讲完,后座的那个吕臻开口了,“我们这点儿人,够吗?听他所说的,他们那边人比我们多,又狠,连火箭筒都有。”     “你甭担心这个,四零火又不是什么激光制导,黑灯瞎火的没法用。”副驾驶座的秦国华说,“只要我们躲得好一点。”     樊星和朱卫成没有发表意见,但我没有听见他俩打哈欠了。     李工头不理会他们,他问我:“陈莉姗和你的女朋友,现在都还安全吧?”     “嗯,”我说,“如果她们不乱跑的话。”     李工头点了点头,捏住眉头想了想,又说:“那边的人一共有十来个,你已经拿掉了王玺三个。”     “嗯。”我道,还可以把烂耳朵赵和白无常这种非战斗人员减去。     “你说贺强被你用手铐铐在车里边?”     “嗯,我还托了一个朋友守住他,他肯定跑不了。”     “那边的人,不会知道你逃走了,所以都在宾馆等着你们回去?”     “差不多是这样。”     “手铐的钥匙你有吗?”     “拿到了。”我捏了捏裤兜,确认钥匙还在。     李工头放下了捏住眉头的手,点了点副驾驶座里秦国华的肩膀,说道:“你把那下边的那叠文件袋拿出来。”     李工头手指的方向,就是仪表台下方的储物盒。秦国华扣开储物盒,打开顶灯,在里边翻了翻,找出来一袋塑料的文件袋。     文件袋里边装着厚厚一叠a4纸,像是合同之类的东西。     李工头拿过文件袋,从里边抽出一沓a4纸来,然后翻了一个面,将a4纸背后空白的一面朝上,放在他的膝盖上。     他又在文件袋里面找了找,摸出了一支塑料的签字笔来。     “我们虽然在人数上有差距,但是,”李工头拨开笔帽说,“我们还有另外的优势,就是他们不会知道我们这车人跟着来了。”     说完他拿上笔,借着顶灯的灯光,在白纸上画出了一个方块。     “这里,就是娄厉说的宾馆,也就是他们的老窝。”他用笔点了点那个方块说。     “我们回去,找到贺强的车,按照你们之前说好的,你回他的车里。”李工头看了我一眼说。这时,除了开车的老陈,所有人都围过头来,听着李工头布置计划。     李工头在代表宾馆的方块前,又画了两个小方块,说:“贺强的车在前,我们就在后,车灯关掉,保持距离,他们发现不了。”     “然后,我们威胁好贺强,让他带你回去。你的手背在身后,装出被铐住的样子。但这只是做给他们看的,你手在背后,可以用枪顶住贺强的后背,让他不敢乱说话。这步顺利的话,再通过贺强的口,告诉他们两个女孩儿不听话,在车里闹腾,需要去更多的人去拖她们回来。”李工头用笔尖点着白纸,对我安排道。     “然后就肯定有人会去贺强的车里察看,我们暂时不会知道他们会有多少人过来,但是,我们埋伏在黑暗里,只要有人过来,一阵乱枪过去,这队人就会被吃掉。”     说完李工头在代表汽车的两个方块前往大方块拉了一个箭头,代表火力的方向。     “再然后,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吸引出来。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优势又在我们这一边。娄厉,”李工头用笔尖指了指我,“你就趁他们乱手脚的时候,跑到王大哥他们被关住的地方,带他们出来。这应该很简单,一批手铐的钥匙应该都是通用的。”     我一直点着头,听李工头继续说下去。     “最后,人救完了。”说着李工头又在那个代表宾馆的方块上,往两辆车的方向拉了一个箭头,“咱里应外合,包饺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远光灯 - 曙夜 - 二兵科林     包饺子。     暗黄色的灯光打在李工头的脸上,我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胜利者般的笑容。这计划,听起来真还不错,既能救出王叔他们,又能给予烂耳朵赵打击。     听李工头一布置完,我就想立马到达宾馆,去验证这条计划的可行性。     “等会儿到了那里,”李工头接着道,“贺强的车一停下,我们就悄悄的散出去,别挤在一堆,打完一个弹匣就移几步位置,让他们分不清我们有多少人。但是也别走太远,大家差不多站一条线,成横队就行了。”     说完李工头在代表面包车的那个方块后边拉了一条斜线,和那个代表火力的箭头相垂直。     “依照娄厉的说法,宾馆里有电灯,我们到了那里,按理说他们应该还开着。所以,从宾馆里边儿钻一个人出来,我们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吃掉上面计划中的第一队人后,接下来他们如果有援兵跑出来,我们就只顾开枪就行了,让他们不敢踏出来半步。”     “火力压制。”我看着a4纸上的那几个简易方块,附和道。     李工头对我点了点头,然后把笔尖指向辫子小杨,说:“你,你那枪打得远,你就跑远一点儿,去另一个方向,如果有不怕死的冲出来,你就挨个儿拔点,让他们走一遭华容道。”     辫子小杨抚了抚八五式狙击步枪的护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去这里,两边都有子弹打过去,或许更能迷惑住他们,让他们猜不清咱有多少人。”辫子小杨伸出手,在代表宾馆的方块的右边指了指。李工头布置的整体火力方向,是在宾馆的左边。     李工头点头,在辫子小杨指的地方标记了一个圆圈,他说:“主意是不错,但这得考虑到实地情况,比如说宾馆两边有没有什么建筑物挡着。这个问题先放着,黑灯瞎火的我们也看不清,到时候你就摸黑去走一圈吧。但别走太远,老陈的车灯一亮,娄厉救完人,你必须就要跑回来,别留太久。”     “嗯,知道了。”辫子小杨点头道。     “但是听这小兄弟所说的,”前座的退役炮兵秦国华插话了,“他那些朋友有好几个,我们这一辆车恐怕挤不下啊。”     李工头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贺强那里还有一辆车。”     “贺强开的是什么车?”李工头又问我。     “越野车,路虎。”我说。     “那就没多大问题,努力挤一挤的话,应该能装下你们几个。”李工头道。     我点头。     “这样,”李工头把搭在膝盖上的a4纸折了起来,“贺强带你下车的时候,记得叫他把车钥匙留下,如果所有的计划都顺利,你把人都带出来后,就让王大哥开上贺强那车,载你们走,跟着老陈就行了。记住,我们最重要的不是去火拼,而是救人。”     后排的三个人看到李工头收起了简单的计划图样,便收回头,坐了回去。     李工头从鼻孔里长出了一口气,将那一沓a4纸塞回了塑料文件袋里。他又说:“计划,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到时候如果发生了什么没有考虑到的情况,只能随机应变了。另外,我这位朋友也说了,我们要面对的那群人都是毫无人性的东西,各位的手千万不要软,就当杀鸡杀狗就行了。”     李工头这简单粗暴的鼓舞士气的方式,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听这话,感觉李工头光是听完我的讲诉之后,对烂耳朵赵等人的恨意就更甚于我了。因为当初他恳求我们帮忙除掉想要夺他位的刘伟,也没见他用“杀鸡杀狗”这种话来消除我们的心理障碍。或许是刘伟和烂耳朵赵相比,前者只能给后者打下手吧。     但能看出的是,几十天不见李工头,他变了许多。     “如果救完人之后,形势依然对我们有利,我们可以再考虑端掉他们全部。因为,这股势力要是以后壮大起来了,迟早会波及到我们,那个时候,事情就没有今天这样简单了。”李工头拍着塑料文件袋,闭上了眼睛说,“有机会斩草的话,就一定要除根。”     话毕,前排的秦国华转回了头,没有再说什么。车里的其他人,也没人接李工头的话,或许是大家都在消化李工头布置的计划吧。     摸出手表看了一眼,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四十分钟。也就是说,现在快到十二点了,离凌晨一点,还有个把小时的时间。     老陈专心的看着前边儿的路况,汽车一路颠簸。秦国华之前就已经为他交待好了线路,我也不清楚现在究竟是到哪儿了。     惨白色的远光灯所照耀出来的路面千疮百孔,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翻修过了。我虽然记不得国道上所有的路面是什么样子,但总感觉,这条路我是没有来过的。     我还注意到,路面上有不少水渍,估计是少量积雪融化后的冰水。这雪啊,说下就下,说融就融。     既然没有来过,就说明我们现在已经在绕道的路上了。要说急,全车人都没我急,但我没好意思开口要求老陈再开快一点儿。因为从他那专注的眼神之中,我能感觉出,在这种环境、这种路况之下,他已经是把车速提到最高了。     之前的谈话过程中,老陈从未插过一句话。他从来都是扮演默默无闻的角色,就跟清理尸体一样。我没见老陈拿武器出来,从对他以前的了解,我能知道,他的性格里是比较排斥这一类打来打去的事情的,所以他其实就只充当了一个司机的角色。不过,老陈既然毫无怨言的选择帮助了我,我哪能再奢求什么呢。     对了,说到搬尸体,等这件事一完,我一定要带着老陈在我们那块区域里转一圈,向他炫耀一下我们的努力成果。     秦国华可能有些闷得慌,便朝我们发了一圈香烟。其实,也就只有老陈我们三个抽。     老陈在颠簸之中为我们打开了天窗,争取不让其他人吸到二手烟。     浓烟吐出,我开始思索起来李工头所布置的计划。整个计划就是两个字,简单。的确是简单,我甚至都能把这条计划大致的复述一遍。但简单的同时,又非常有效,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李工头每步计划的猜想和推理都非常符合逻辑。     我所担心的,也就两个点。一是,贺二他到底会不会按照我们的意愿来说话,因为他那脑袋里也是有神经元的,是会思考的。我们朝他放出命令,他肯定会猜想到我们会做什么,以及这样做的后果。假如说烂耳朵赵一行都被我们端掉了,他自己必然也活不长,这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贺二明知两头都是死,他究竟是会选择维护烂耳朵赵的利益,拒绝服从我们的意愿,还是心存侥幸,按我们的意愿行事,那就说不准了。     李工头的计划里所设想的第一步是,贺二带领我进入宾馆,然后用假话引出他们。如果贺二进入宾馆后突然变了卦,悲壮心一起,不再惧怕背后的枪口,朝他们说出真相,这样的话,不仅是我可能出不来,整个计划就会失败在第一步了。而且,以烂耳朵赵的性格,肯定会杀掉王叔他们,再组织起人马还击李工头等人。     于是,只要这一步出了黄,整个计划都没意义了,只会白搭上李工头一行的性命。所以,贺二在这个反击计划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让我担心的第二点,也就是现在所面临的时间问题。如果时间不如预料那样,那真是连抗争的机会都没有了。唯一能期冀的,就是时间不会超出预料。烂耳朵赵,一定是个谨慎之人,时间一到,人没出现,他就肯定会料到是出了岔子,就会先动手再说。毕竟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他总不会安慰自己说路上堵车了吧。     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来形容这种情况真的是再贴切不过了。     后来的一段路,大家都是在无声中度过。渐渐的,在饥饿感与口干舌燥之外,我开始产生了困意。     不过生物钟外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闭上眼睛,哪怕是打一个盹都不行。我得注意路况的变化,及时提醒老陈拐进草场的入口。希望秦国华所指出的这条绕道路线,没有绕过草场的入口。     二三十分钟后吧,我感觉到面包车内不再那么颠簸了。应该是回到国道上了。     我将两只手臂架在正副驾驶座上,探头望向挡风玻璃。也许是上天眷顾,这条绕道路线没有错过草场入口。没一会儿,我真真切切的看到,草场入口就在道路的左前方。     bravo!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在心里蹦了一句洋文出来。     我激动的拍打老陈的肩膀,喊叫着示意他往那个口子转进去。     面包车的底盘很低,行驶在碎石路的过程之中,我听到面包车的底盘被挂响了好几次。但最后,总算勉勉强强的到达了草场。     远远的我们就看到,在那弯月亮之下,草场里还亮着一盏星火般的灯光。     不错,那一定就是路虎车里顶灯所亮出的。没等我提示,老陈就猛打方向盘,拐进草场,朝那灯光驶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演戏 - 曙夜 - 二兵科林     车轱辘碾上草场,远光灯所照射到的范围里,很快就看到了一车一马。     马是李彧的马,车还是之前的蓝色路虎越野车。     “等会儿你们都待在车里,我和娄厉下车。”李工头开口了,他看向我,“让我去跟贺强说,你别说话。”     “嗯。”我对他点头。     “这里怎么也有马?”辫子小杨看着被面包车吓跑的马儿说。     “我的马就是来这里领的,你要喜欢,我跟这里的主人打一声招呼,你也可以牵一匹回去。”我回答他道。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午夜时分,时针指在十二点的位置,分针停留在一刻钟多点的位置。     不停旋转的秒针,告诉我时间仍在不停流逝。     先不管贺二这手表的时间是否准确,至少这块天梭表在计时方面还是没有问题的。我是接近八点的时候离开草场,午夜时分再回到这里,粗略一算,这期间过去了五个小时。我预期的时间底限是一点,现在一想,加上逃脱王玺前的那段时间,这个预期好像有点不合理。     管他呢,反正都到了城区边缘了,要晚也晚不了几分钟,烂耳朵赵总不会为了几分钟而斤斤计较吧。     “可以,”辫子小杨看着快步走进黑暗里的马儿,打了个哈欠说,“听起来还不错。”     这哈欠好像是会传染人一样,辫子小杨的哈欠一完,眼睛里还没挤出水呢,后排的三个年轻伙子也跟着打了起来。     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这种时候我肯定也是早就进入梦乡了。     “就停这里。”李工头对老陈说。我们现在的位置,离越野车还有十来米左右。     李工头打开车门,对老陈说:“车灯熄掉。”     我和李工头一起出了面包车,老陈按着他说的,把车里车外的灯都关掉了,周围陷回了黑暗,但还好越野车里有灯光亮出,我们不用开手电筒就能找准方向。     没走几步,就看到越野车的门被推开了。     后座的门被打开,我便问了一句:“李彧?”     李彧的声音响起:“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睡着了。”     我打开手电筒,射出的光束好像没之前那样微弱了,亮了不少。我看到李彧从车里挤了出来,将她那把满是花纹装饰的刀插回了刀鞘里。     我和李工头继续走过去,她看到了李工头,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既然你回来了,我想我就可以回去睡觉了。”李彧捂住嘴巴,带着困意说。     我点头,将手电筒还给了她。看到她那睡意绵绵的样子,在我感动的情绪中还带有几分感激。要说我和李彧也算不上什么要好的朋友,也就是说过几句话,相互认识而已,我没想到她能在这里扛着睡意,顶着无聊,硬守了五个小时。     我叫她帮我守住贺二的原因是,我担心贺二一个人在车里,说不定会找到什么法子逃走。我放了狠话,再让他知道有人守住他,他也就不敢有想法了,这样我才能安心的去找李工头。所以,我觉得李彧顶多守上个把小时,就会无聊得回去睡觉了。     但没想到这女孩儿选择了等我回来再走。或许是我临走前的话有股生离死别的味道,让她觉得很重要吧。     “就是这车?”李工头看了看面前的越野车说。     “嗯,他就在里边。”我道。     “那人睡着了。”李彧说,然后就打着手电筒去找她的马了。     李工头探头进入车里,看到了贺二,便又走了出来,往副驾驶座走去。     “对了,”李彧突然转回身来问我道,“你回来了,我就不用去飞机场找你女朋友了吧?”     “嗯。”我点头道。想了几秒,我又补充说:“如果最近两三天我没来找你,你还是去捎趟口信吧,内容和我之前说的一样。进城的时候,你小心一点,别骑马去了。”     我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事情不如我想象的那样顺利,假如所有人都赔进去了,只有她能告诉段可发生了什么,段可和陈莉姗才知道逃离这里。     李彧借着越野车内泛出的微弱灯光,和我对视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面包车停着的方向。黑暗里勉强能看清面包车的轮廓,更能清晰的看到驾驶座里亮起的两个红点,那一定是老陈和秦国华在抽烟。李彧对我说:“我不知道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但听起来很危险,这种事情我可能就帮不了你了,你要小心。”     我用舌头润了润干涩无比的嘴唇,眼神里满是感动的对她点头。     说完,她冰冷的双眸移开我的眼睛,然后转过身去。李彧整理了下肩上的斗篷,哈了口热气出来,就继续去找她的马儿了。     钻回越野车的后座,李工头已经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后座的那支步枪也还在。     贺二果然已经倒在座椅上睡着了,李工头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想让他清醒过来。不知道这贺二是天性嗜睡,还是美梦正酣,他竟然条件反射般的打开了李工头的手,然后动了动嘴巴,侧过脸继续睡去。     李工头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拿起步枪,笑了一句:“别跟他浪费时间,大点儿劲,几句话交待清楚就行了。”     说完我便用枪管使劲儿顶了顶贺二的脑袋,总算把他从睡梦里拽了出来。     贺二很不满的嚷嚷了几句什么,然后睁开眼,甩甩头,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的李工头。或许是他觉得顶灯发出的灯光有些刺眼,便伸出手臂挡在额头前,揉搓着双眼。他有些惊讶的问:“工头,李工头?”     说完他眯着眼睛转回头,如他所料,看到了我坐在后边。     李工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微笑而不语。     贺二笑了一句,吸了吸鼻子,单手裹了裹衣服说:“你还真骑着马把人叫过来了,千里走单骑啊,我服了,我服了。”     说完他动起腰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哈欠一完,他又清理着眼角的眼屎说:“那女的怎么走了,我还等着一觉醒来,找她侃几句呢。”     看着他这番态度,我真想凑过去重重的扇他一个巴掌,老子现在又渴又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却在这里美梦香甜,还有心思侃大山。     李工头低头一笑,接话道:“贺强,咱也算是熟人,我就把话给你挑明了讲。首先要告诉你的是,你跟着王玺几个走了之后,小区里的人又多了些,我现在手里,差不多有个三四十人。当然,这不算王大爷和那些妇孺老少,这三四十人都是能干架的伙子。     “你做过的,和你那个大哥所做的事情,他都告诉我了。我听说,你新找的那个大哥,手里也就一二十个人,所以我这次来,目的就是帮他的忙,以及做掉你们全部。”     贺二听着李工头的话,愣住了表情。我当然知道,这是李工头说出来唬他的。     “我老实告诉你,你不要认为你那个大哥有多牛逼,我既然带了几车的人过来,就一定是要吃定他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应该能想到,你的大哥死了,你又是什么后果。”李工头继续盛气凌人道,“我们刚才进了一次城,但找不到具体的位置,所以我就考虑,我可以跟你算个熟人账,你要是给我们带路,而且按我说的来,事情一完,我就不找你的麻烦,你可以继续开这台车走,继续活命。”     “或者,”李工头抓过仪表台上的那包香烟,摸出里边的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或者,我现在就除掉你,让你的这堆肉死在车里,烂掉为止。”     说完,李工头很是娴熟的抽了一口烟。印象之中,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抽烟。或许他这番举动想要给贺二表达的就是:老子已经不是以前的李工头了。     贺二低下头,被铐住的那只手紧紧的捏在方向盘上。不知道他是在质疑李工头这几句话的真实性,还是在考虑作何选择。     “你说吧。”贺二道,然后问李工头要了一支烟。     李工头吐着烟雾一笑,然后给贺二说清了他等会儿该怎么做,以及该怎么说。     贺二抽着烟听完李工头的话,没有开腔。     “另外,在这里我先警告你。”李工头说完,又补充了一番,“如果你进去后脑袋不做主,乱说话的,他就会一枪打断你的脊椎骨。同时,他也会有时间跑回我的队伍里,全身而退。意思就是,你不要以为你很重要,我叫你这么做,只是想让整个过程快一点,我少费一点儿神,以及,能救出我想救的人。如果我想救的人没事儿,你也会好好的。”     “如果你没按我说的来,问题也不是太大,假如两队人硬拼起来,你那边会很轻松的被我吃掉,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但是,你的脊椎骨断了,到时候我也不会打死你,顶多朝你身上多捅两刀,现在没有医院,没挂号的地方,你自己明白这样做的后果。”李工头掐掉烟头,像是说完了。     贺二也把烟头丢到了窗外,他点头说:“我知道了。”     看起来,贺二是被李工头这番话给唬住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嘴上一套,做的时候又是另一套。     我把车钥匙摸给了他,示意他可以出发了。李工头一脚踢开车门,说:“你只顾往回开就是,别太快也别太慢,另几车人在城里面等着,你不用管,我们有对讲机,他们知道跟上的。”     说完李工头看了我一眼,便走下车,关过了门。     越野车发动,贺二又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然后转动方向盘,调过车头。草场里,我看到那束微弱的手电光渐渐远去,快要消失不见。李彧应该找到了她那匹受惊的马儿了吧。     我也问贺二要了一支烟,算是缓解心情,也能提神醒脑。又看了一眼表,表盘上的时针和分钟快要成一条直线了。离我预想中的时间点,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半个小时,回城应该够了吧。     一路上,贺二都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开着车。后面的老陈没有打开车灯,瞧不见他们,估计是为了向贺二营造神秘感。三四十个人,车队,这李工头也真是会编。     我取下步枪的弹匣,慢慢的把里边的子弹退了出来,揣进兜里。因为到时候要给贺二配一支枪,看起来才像是出发时的那样,才不会让他们起疑。但是,这枪里又不能有子弹,只好给他上一个空弹匣。     一路无话。     很快,车下的路面变得越来越平整,黑暗里也能瞧到建筑物的轮廓了。攥着手表,我心跳渐渐变快,估计再有十分钟,目的地就该到了。     车停下的时候,在车子左边的十几米处,就是一栋亮出灯光的楼房。我看到大厅里的灯光,以及里边儿的人影,不用说,宾馆到了。     我关掉顶灯,然后用枪抵着贺二的肩膀,让他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把手铐解开。等他归还了钥匙,我便走下车,用枪指着他,让他走出车来。贺二拿上了空着弹匣的步枪,我就用手枪抵着他的背部,示意他时候到了,该演戏了。     贺二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脖子,我的另一只手就背到身后。我俩的身体紧贴着,根本看不出我背后的另一只手正拿着枪抵在他的后背。看起来就像是,贺二抓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娄厉,举着枪凯旋而归。     “别做怪表情,别乱说话,语气不要生硬,平时怎么说话,你等会儿就怎么说话。”我微微弯下腰,对他叮嘱道。黑暗里的贺二没有回答我,他逮着我的脖子,往宾馆走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华容道 - 曙夜 - 二兵科林     贺二带着我,刚走离越野车没几步,就听到了宾馆里传来了几句说话声。我看到,有几个人影在大厅里走动了几步。     我往四周的黑暗里望了望,看不到李工头他们的人,也听不见有人走动的声音,不知道他们的伏击地点到底选在哪里。而且,我在越野车里的这段时间,有好久没有去注意过车后边的面包车了。     会不会因为天太黑,老陈给跟丢了,李工头他们还在城区里打转,迷了路?     这个想法让我有些紧张,也让我觉得有些好笑。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太小了,虽然我的运气算不上好,总不会差到这种地步。     想着想着,我俩就快走到了宾馆门前的阶梯处。走完四五步的阶梯,就能到达大厅。大厅门前的盆栽旁站着两个人,都拿着枪。这两个人里面,我认得一个,是黑无常。看到他们,我不免提紧了心,大气都不敢出。     这黑夜里虽然温度很低,但手心依旧渗出了黏黏的汗水,感觉手枪都快从手里滑出去了。     贺二叼着烟,和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动了动抓着我脖子的那只手,示意我继续动起步子。我咽下一口积攒了好久的口水,伸出脚踏上阶梯。     “黑皮哥,”其中一个人边往回走边说,“是他们。”     黑无常看了看外边,又看了看我,便走回去坐下了。     我看了贺二一眼,他脸上没有起什么变化,便和他踏进了亮着灯光的大厅里。     大厅里一共有十一二个人,分散的坐在茶几和沙发边。我抬起眼神,没有发现烂耳朵赵的影子,只看到黑皮和六七个人围坐在一起,好像是在玩扑克。     在我脚边几米外的地方,有一块白床单盖在地上。看床单的褶皱和起伏,下面应该是有什么东西。     床单边上露出的一双穿着鞋子的脚,以及上边的血迹告诉我,那应该是一具被盖住的尸体。看那仍是鲜红,没有转变为褐红的血迹,能断定床单下的人没死多久,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谁死了?     我舔了舔嘴唇,心说难道是我估算的时间不对,迟了十几分钟,烂耳朵赵真就杀人了?恍悟之中,我认出了那双鞋,印证了我的猜想。     那是志娃的鞋。我对这双鞋有印象,因为那次去专卖店里挑衣物,周志宏和志娃都看上了这双鞋,但两个人又不愿意穿一样的,就猜拳来决定谁拿走这双鞋。     最后赢的是志娃。所以,床单下的那具尸体,也应该是他了。     看着鞋子上边的那个沾满血迹的大勾勾,我呆住了,抵在贺二背后的手枪都差点没拿稳。千番计算,万般假设,我还是慢了。     “晚十分钟回来,就要死一个人。”     烂耳朵赵果然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他的话不是用来打水漂的。     我的心里,现在满是自责。但我也不知道该责备自己哪一点,因为这六个小时里,我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先不想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还是那句话,追悼会以后再开,眼下的首要目的是救出还活着的人,再找机会为张大叔和志娃报仇。     抬回头,我看到除了几个趴在茶几上睡着的人,其他人都在盯着我和贺二。     而且,眼神有些奇怪。     黑皮放下手里的扑克,看了一眼手表,对站在沙发后边的白无常说:“傻胖,你上去说一声,下一个人先搁着,这小子回来了,就先不动手了。”     白无常点点头,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向电梯处。     黑皮站起身,走了过来,他看向我,问道贺二:“找到人没有?”     我躲开他的眼神,低着头装出一副孙子样。但我握着手枪的手使了些力道,往贺二背上顶了顶,示意你要是不按之前的回答,我就立即开枪跑路。     贺二叼着烟头,他捏着我脖子的手松开,拍了拍我的头,回答道:“找到了,路况有些不好,差点儿回不来了。”     嗯,还好,贺二这话是按着李工头的指示在说。而且听语气,他这谎撒得还算有点儿水平,估计以前就没少做过这种事。     “找到了?”黑皮表现得有些惊讶。     贺二没有料到黑皮会是这种反应,他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回来:“那还有假,要是我开五六个小时的车,到了地儿什么都没瞧见,我非当场做掉他不可。”     说完贺二捏着我的脖子,左右晃了几下。     “那,人在哪儿?”黑皮往宾馆外边看了一眼,“王玺和那什么鹏又在哪里?”     我猜想会不会是王玺或者那个什么鹏醒了过来,走回来通风报信了,所以黑皮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但这也不太成立啊,要是他们真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我一出现,他们肯定就乱枪打死我了。     我看着黑皮,停止了无意义的猜测。反正我和李工头已经说好,等会儿要是有什么意外,就先跑出去再说。要是这群人等会儿有什么不对劲,我就先打死黑皮,再跑出去。     所有醒着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我俩,等着贺二的回答。     “在车里,”贺二把枪背到肩上,取下嘴里的烟头笑着说,“他俩猴急,看到女人就耐不住了,我可没那精力,我只想快些睡觉。对了,羊肉还有剩下的吗,我整个人都空了。”     黑皮静静的看着贺二,没有回答他。这让我有些更紧张了,心说他们真是知道了什么吗?但大厅里的另外几个人,听到贺二的回答,却瞬间来了兴致,准备到车里去看看。     坐在牌桌边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对黑皮提议道:“既然贺二都说有了,那肯定是找着人了,不会有假,而且这小子也老老实实的站着呢。我想的话,带回来的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吧,王玺不是跟我们讲过吗,这小子有女朋友。”     “有道理,既然是女朋友,也就只有他知道藏哪里了。”有人赞同道。     “走吧,等了大半夜,咱也该出去看看货色了。”     “顺便去坏掉王玺和卢鹏的好事。”有人坏笑道。     不等黑皮发话,这几个起了兴致的人就起身准备走出宾馆。我数了一数,差不多有六七个人准备出去,其他的都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去吧,我心说,都去吧,去得越多越好。但黑皮的问话,以及这群人的谈话,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黑皮也肯定是想出去一瞧究竟的,于是他对贺二说:“你把他关回去,顺便通知赵哥一声,就说你们带人回来了,让他下来。”     “嗯。”贺二踩熄了烟头。     准备外出的人就快走到我面前,即将和我擦肩而过。我担心背后的乾坤被他们发现,便动了动脖子,侧了侧身,再贴紧拿枪的那只手臂,将枪口移到贺二的臀部。这样,他们只要不专门走到我背后来仔细观察,就不可能发现在我背后的秘密。     擦肩而过后,我一直用余光瞟着他们,幸运的是,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这里,全部都兴冲冲的、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宾馆。     我松了口气,计划里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但这只是第一步,后边的步骤还没开始。我用枪口顶了顶贺二,对他低声道:“带我去楼道。”     “什么楼道?”贺二动起了步子,问我说。     “就是你们没用电梯之前,上楼走的楼梯。”我说。我一边带着贺二快速移动着步子,一边观察着大厅里剩下的人的动静。好在他们被瞌睡虫困住了,没人注意我俩的谈话。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我赶紧催促贺二跑动起来,好争取更多的时间。刚推开楼道口的门,就听到宾馆外边就响起一阵刺耳的枪声。     李工头他们行动了。     我赶紧把贺二推了进去,然后摸出手铐扔给他,借着大厅的灯光我踢了踢阶梯边上的铁护栏,让他自己铐上去。     “又铐?”贺二一边注意着外面的枪声,一边对我抱怨道。枪声都把楼道里的声控灯给震亮了。     “少他妈废话,给你十秒钟。”我用枪指着他的眉心说。     等贺二极为不爽的把自己铐牢之后,我便捡上他的步枪,跨上阶梯。走临时楼道的原因是,我能避免和前来增援的人打到照面,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到六楼。     这简陋狭窄的临时楼道跟,外边富丽堂皇的装饰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白灰掉落的墙壁,墙上满是灰尘的消防栓,以及阶梯边上生锈的铁护栏,就是组成临时楼道的全部。     抱着枪,我憋着身体里的最后一股劲儿,跨过脚下一步又一步的阶梯。这过程中,能听到楼外持续不断的枪声,以及,重叠在一起的叫喊声。     听到这些声音,紧张之中我不免又变得兴奋起来,估计这都是肾上腺素的作用。这种从体内分泌出来的化学物质,又帮了我大忙,因为我没想到我空着肚子,还能以一步三阶梯的速度跑楼梯。     心中默数着楼层,很快就数到了六楼。撞开门,走廊里亮着灯,还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我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楼里的都是敌人,我可不能再有半丝怜悯之情,我立即举好手枪瞄准好了他,打掉再说。可能是他听到了我撞门的声音,也或许是听到了我的喘气声,就在我准备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他转过了头。     是傻胖白无常。     我吐了口气,食指立即移开了扳机,收回了枪。傻胖救助过我,更说不上是什么敌人,我自然是不能忘恩负义的。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神里有惊讶,也有半分恐惧。我朝他跑了过去,发现旁边右边有一扇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里边也亮着灯光。     我喘着粗气,看了一眼傻胖,就举枪走了进去。     里面没人,但我看到了被铐在卫生间里的吴林禹。双手吊在铐圈里,坐在地上的吴林禹,显然没有料到进来的是我。他抬起布满淤痕的脸,双眼有些无神,好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放下两支枪,摸出手铐的钥匙,插进手铐的锁眼里。     “发生什么了?”吴林禹终于反应回来,问了我一句。他的眼珠子朝外转了转,在仔细聆听宾馆外边的枪声。     这批手铐的钥匙果然是通用的,我捏着钥匙轻轻一转,铐圈就松开了。我有些激动的说:“说不清楚,总之我们有救了。”     然后我一边单手捏着钥匙,打开另一个铐圈,一边从兜里抓出那堆子弹,扔到地上。覆着墨绿漆的子弹凌乱的散落在地,发出有些悦耳的声音。     吴林禹的手从铐圈里脱出,他迫不及待的甩了甩手。吴林禹看着地上的一堆子弹,问我道:“有救了?”     我将那支步枪拿了过来,递给他说:“这枪是空的,你把这些子弹装进去,我先去带其他人出来。”     话毕,我握回手枪,站起身走了出去。出卫生间往左拐就是房口,匆忙之中,我和站在房口的傻胖装了一个满怀。不知道是他现在太重,还是我现在太轻,我像是撞到一堆灌满了水银的海绵,足足往后退了两三步。     “你杵在这儿干嘛?”我捂着被磕疼的额头,有些生气的问他。     傻胖也捂着头,对我连说了几个对不起,然后他问我:“是你带了人回来?”     “嗯。”我看到了插在取电口的房卡,上边空白一片,就贴着个标签。这应该就是整所宾馆通用的房卡,我取了出来,房间里立即恢复了黑暗。     通过走廊里的灯,还能看到傻胖的黑影站在房口。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便问他:“其他人都在哪里?”     “之前在楼上,刚才听到声音,都下去了。”傻胖回答说,“你记得跟你的人说一声,我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傻胖突然停下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至少在心里面不是,你告诉他们,别抓错人了!”     听到他的话,我觉得有些好笑,便回答说:“你不乱跑,跟着我走就没事儿,现在,你去电梯口守着,帮我把风。”     傻胖点点头,扯出步子跑了出去。     “给个亮啊,”我听到吴林禹抱怨了一句,“我这连手指都看不见,还怎么装子弹?”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扯掉房卡是不妥的行为,只好又插了回去。有了灯光,二十来发子弹很快又被压了回去。看到吴林禹上好膛的动作,我顿时安心了不少。取走房卡,我俩走出房间,来到走廊里。     我们不知道其他人是在哪几个房间,只得挨个儿试了。     挑中了隔壁那间,我将房卡移到门锁,“哔哔”声响起,门锁里绿色的指示灯也跟着亮了,我按下门把手,推开了门。           第一百三十五章 饺子计划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我便把房卡插进了取电口里,打开了灯。     被铐在卫生间里的是程佳华。和吴林禹一样,他看到房间里的灯亮起,进来的却是我,仰头之后不免露出惊讶。     我让吴林禹帮我在走廊里把着风,自己去解开程佳华的手铐。     铐圈打开,程佳华转动着手腕,抬头看着我,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走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快点站起来。然后我又快步走出卫生间,准备去下一个房间找人。     外边儿的枪声,仍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样密集了。我听见楼下有人在大声嚷嚷,但听不清楚是什么。我估计的话,李工头他们的伏击计划应该是成功了,现在楼下还活着的人肯定也反应了过来,准备反击。我得赶快救出人,配合李工头的包饺子计划。     打开下一间房门,房卡插进取电口,拍开电灯,发现房里边儿是空的。我只好退了出来,又往另一间房走去。     吴林禹端着枪,和程佳华站在走廊里,紧张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吴林禹还是没忍住心中的问题,见我走了出来,他问道:“外面是不是打起来了?”     “嗯。”我打开另一间房门说。     “你叫来的人?”     “是。”我将房卡插进取电口。     “哪儿去叫的这么多人?”他继续问我。     我一边打开房间里的电灯一边回答说:“李工头。”     灯光一亮,能看到卫生间里有人,我认出那是王叔。王叔坐在地砖上,也是和们一样的铐法,双手吊在铐圈里。     “李工头是谁?”我听到房外边的程佳华在问吴林禹。     王叔看起来有些虚弱,因为我打开卫生间里的灯的时候,他只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就又闭回去了。眼睛一闭,他动了动嘴唇,喃喃了几句什么,但我都没听清。     这般虚弱,不知道王叔是肚子太饿,还是太久没有抽烟的缘故。好在贺二那半包烟还在我兜里,我立即摸出烟,抖了一支出来,走过去放在他嘴里。王叔又睁开眼,看了一下叼在嘴里的香烟,又把眼神移向了我。     我咧开嘴对他笑了笑,但王叔面无表情,没有回应我。虽然他现在没力气说话,但他看到嘴里有烟了,应该是非常高兴的,我猜想道。     打火机也在烟盒里,我一边给他点燃嘴里的香烟,一边说:“王叔,我们死不了了,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王叔咬紧了香烟的过滤嘴,吸了一口,仍然没有回答我。看他这番虚弱的样子,估计是路都走不稳了,我得扶他走。     人呐,甭管你年轻时有多牛逼,终究是要服老的。瞧吧,不吃饭不喝水,我们几个年轻人还能端着枪去干架,但王叔却只能让人扶着才能走路了。更严重的是,上了年纪的他还被几个青壮年打了一顿。我想就算是张三丰这种道家的百岁真人,来经历一次我们所遭遇的,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仔细一想,不对,这个例子举得不太好。因为那些道士们就爱追求仙风道骨,动不动就是饿上好几天,饿个二十四小时应该不会出事。而且张真人会打格斗型的太极拳,烂耳朵赵的几个手下是打不过他的。     解开手铐之后,我便把程佳华叫了进来,然后把手铐钥匙扔给了他,让他拿上房卡,去把周志宏找出来。     扶起王叔的过程中,不知道王叔是被烟雾给呛住了,还是其他原因,他猛烈的咳嗽了好几声,把嘴里的香烟都咳了出去。     “慢点,慢点。”我把王叔的手臂搭上肩膀说,“不急,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王叔却把手臂收了回去,他慢慢弯腰捡起地砖上的香烟,盯了我一眼说:“我能自己走。”     说完他竟然抽着烟,慢慢动起步子,先于我走出了卫生间。成吧,你能自己走,我心说,评判一个老头儿是否古怪的标准之一就是,犟如牛的行动,和不服老的内心。王叔基本上符合这一点。     但王叔那缓慢但稳健的步子告诉我,或许他的身体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     拿回盥洗台上的香烟和手枪,我便跟着王叔走出了房间。吴林禹看到王叔走了出来,对他点点头。我听到了程佳华的说话声,好像是他找到了周志宏。     我循声拐进了那间房里,果然看到了卫生间里的两个人。程佳华正弯腰给周志宏解开手铐。周志宏的眼镜不见了踪影,没有了眼镜的遮掩,刚好能看到他眼圈泛红,像是刚刚哭完的样子。     他注意到了门口出现了人影,便眯起眼睛朝我看来。等他那患有近视的眼睛辨认出了我,他有些呆滞的愣了几秒,躲开了我的眼神。抵着头,他轻甩着手腕站了起来。     他这些细小的举动当然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猜想这小子应该是看到自己得救了,喜极而泣,又不想让我看到他流泪的样子,只好别过头去,这种青少年常有的心理,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管怎样,还活着就好。能流眼泪,总比张大叔和志娃好吧,我感慨道。     我退出门去,能听到枪声还在继续。活着的人都找出来了,我该带他们下去了。     程佳华取出了房卡,准备去打开另一扇房门。我问他:“走啊,该下去了,你还开门干啥?”     程佳华转过头,很是疑惑的反问道:“志娃和张叔不都还没找到吗,这就走了?”     “不用找了,找不到了,他们死了。”我抿了抿下嘴唇,平静的回答道。     我决定还是从临时楼道回去,因为电梯口在大厅的位置刚好和宾馆大门是一条直线,就这样贸然冲出去,说不定会被李工头他们的流弹给打中。要是被自己人的子弹打中,那真是有泪都哭不出来。     但临时楼道的位置是在大厅的角落里,相对来说安全一些,也能更好的隐蔽,出其不意的干掉注意力在宾馆外的众人。     “死了?”吴林禹和程佳华异口同声的惊讶道。     我点头,然后带他们往楼道口走去。我指着楼道口说:“不说了,我们先从这里下楼去。”     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好多步,他们才跟上。吴林禹追问我说:“我就听到隔壁有一声枪响,怎么死了俩?”     我快速动着步子,回答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刚说完这句,我立即就想起了傻胖,他不是还在电梯口帮我把风吗?我差点都忘记了。我让他们在门口等着我,然后转身跑回走廊里。     走廊不长,只是拐了好几个弯才找到乘电梯的地方。傻胖果然呆呆的站在电梯前,盯着显示电梯楼层的显示屏。三个长条形的显示屏都显示,电梯在一楼。我拍了拍傻胖,明知故问的问了一句:“没人上来吧?”     “没有,”傻胖憨憨地摇头道,“他们都是往楼下去的。”     “那就好,”说完我就转身跑了回去,“跟我下楼!”     一行六人,急匆匆的跑下了六层楼的楼梯。王叔果然比我想象中的状态要好,不仅能走路,跑楼梯也没有拉下我们的速度,倒是傻胖的动作有点儿迟缓。     我和李工头商量好的是,我们两队人都要在暗处夹击烂耳朵赵他们。意思就是,在大厅里没有彻底安全之前,我们这几个人都不要去大厅溜圈打游击战,免得李工头他们在外边认错了人。     如果这一步计划成功,我们就一溜烟跑出去,逃之夭夭。如果形势更好,我们就乘胜追击,铲草除根。     贺二还被铐在原地,他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我们走了下来。我没理他,径直走向那道木门。     断断续续的枪声,站到这里来听,就更加刺耳了。当然,最先传入耳朵里的,是大厅里的吼喊声。     “都他妈躲好!别露头!他们不敢进来,咱也别动!”这好像是黑皮的声音。我心说这黑皮不是跟着一块儿出去了吗,怎么没被乱枪打死,还跑回来了?     伴随着连绵不断的痛苦呻吟,另一个哭腔响起:“黑皮哥,黑皮哥,叶浩然中子儿了,满地都是血,再不处理他会死的啊!你快想办法啊!”     黑皮怒骂着回答说:“几把蛋,老子能有屁个办法,顶多给你找块邦迪来贴着!再不行的,你就给他个痛快!”     那人听到了黑皮的回答,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原来这群人没我想的那么冷血,人最基本的、在死之前的弥留之情还是有的。     我拨开门,从门缝里望了出去。这道门在大厅的角落里,所以能有一个约九十度的视角,看到大厅里的情况。但门缝又太窄,我只能不停移动眼神的角度,才能把门外看到的情况拼凑起来。     有五六个人,正缩着身子躲在两张沙发后边,但没有看到黑皮。那个中弹未亡的人,就躺在他们面前,痛苦的呻吟着。那人好像是黑帽男,看他周围渗出的大片鲜血,估计撑不了多久,是个将死之人了。     之前那个哭哭啼啼的人,就跪在他旁边,泪流满面、表情扭曲的帮他按着腹部的伤口。这人我认不得,但看他悲伤至极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没想到黑帽男这种品行的人,死之前还能得到最真挚的友情。     “怎么样?”吴林禹在背后问我。     我收回头,看了一眼王叔说:“都躲在一堆,很好打。”     突然,外边响起了烂耳朵赵的声音:“躲在这里还不去手,你们留在这里,都别动,全都听黑皮的,我上去抓人下来,才能堵住他们的枪口。”     不好!我立即猜想到,这可能是烂耳朵赵要跑路的谎话。我立即又往门缝外望去,看到烂耳朵赵从宾馆服务台里钻了出来,正弯着腰,贴着墙壁,往电梯口跑去。     可不能让他跑了,我心说,我立即扯开木门,没有多做思考就冲了出去,举起枪瞄向烂耳朵赵。     或许是我的枪法太差,也可能是他在移动,我这第一枪开出去,没能击中目标。子弹射进了在他头顶一米多高的墙壁里。但这一枪倒是提醒了烂耳朵赵,他迅速扭头看了我一眼,就又提快速度,往电梯口冲去。     电梯口所在的地方贴着墙壁,李工头他们从外边看进来的话,会被宾馆的服务台给挡住,所以他弯着腰,能很轻松的进到电梯里。     我迅速又补了两枪,但子弹击发后带来的后坐力,让我无法准确瞄准,所以这两枪完全就像是在奥运会的射击比赛中,脱靶到观众席了。     临时楼道的门外是一堵墙,和宾馆服务台差不多是一个垂直的角度。就在我脱靶的这点儿时间空隙,烂耳朵赵捂着头,迅速跑过了这堵墙。我的视野被墙挡住,再也看不见他。     我操!我骂了自己一句,这都让他跑了。     正当我准备追过去的时候,躲在沙发后边的几个人,早已察觉到了我,他们慌忙的抬起枪,准备把我打成马蜂窝。就在我瞪大眼睛的瞬间,突然感觉到右侧肩膀受到冲撞,这股力量让我歪倒出去。     手还没着地呢,一连串枪声,即刻在我耳边响起。     娘希匹!我又骂了一句。     撞我的那人是想推开我,以免子弹打到自己,还是像电影里边儿的那样,舍身替我挡子弹?           第一百三十六章 “血染的风采” - 曙夜 - 二兵科林     怀着疑惑,我侧倒在地。     还好我在倒地的过程中把食指从扳机护圈里移了出来,要不然这重重的摔下去,手里的枪肯定会走火打到我的下巴。     刚才那一连串枪响,在我睁开眼之后,就停下了。余后的声响,是抛出的弹壳掉落在大厅里的大理石地砖上,所发出的清脆声。     我动用起全身所有的触感神经,去感受自己到底有没有中枪。但除了左手的手肘处稍有疼痛之外,其他地方没什么异样,不像是中了枪的样子。虽然我没有中过枪。     歪着头,我看到躲在沙发背后的那几个,全都放下了枪。因为好像他们没打出子弹,而是子弹打在了他们身上。     有的是手指被打断了,正捂着手惊叫着;有的是躯干中枪,看着衣服上红着的一块,有点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有两个头部中枪,额头上细小的弹孔渗出鲜血,模糊了脸。这两个被爆头的人,大瞪着眼睛,鲜血顺着眼眶而下,眼神还在我这个方向。只是他们再也不会眨下眼皮,也更不能靠着沙发站起身来。     我去,他们几个怎么中枪了?     手肘撑起,我挺起胸脯,仰头一看,就发现吴林禹正端着枪站在我旁边,仍瞄准着沙发背后的几个人。原来不是有人怕我引来子弹才撞开我,也没人愿意出身替我挡子弹,而是吴林禹嫌我碍着他的枪口,才把我撞开的。     虽然招呼不打一声就把我撞开的行为,有点不礼貌,但让手肘吃点苦头,总比挨子弹好吧。换句话来说,这条命又被这小子帮我捡回来了。     站起身,吴林禹还板着脸,举枪瞄准着那堆人。九五式步枪的枪管散着微微的烟雾,有些好看。战斗已经在刚才我倒地的那段时间里结束了,这群人也真是的,非得挤在一堆,这让我感觉“包饺子计划”太没技术含量,完全就像是屠杀了。     比如,我看到之前在黑帽男旁边哭诉的那个人,现在也倒在他旁边的时候,心里不免泛起了怜悯之心。     好在人不是我杀的,更多的心理压力就留给吴林禹去背负吧。再说了,我只是怜悯个体,对于他们这帮整体,我无所谓死活。     但我又想到,假如刚才那个哭哭啼啼的人和傻胖一样,只是跟着他们混个饭吃,那吴林禹打死他还算是维护正义吗?     应该算吧,我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只怪他跟错了大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像傻胖那样来送饼干给我吃。     一梭子弹下去,那群人死的死,伤的伤,再没有了抵抗能力。环顾大厅,除了阵阵哀嚎之外,见不到其他的活蹦乱跳的人影。     这就结束了?太简单,也太快些了吧。     不知道外边李工头的情况如何,如果他们没有伤亡,那我们就是不损一兵一卒,成功的包掉了饺子。虽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紧张刺激,大厅里也没有枪来弹往、血肉横飞,但比起紧张刺激的体验,我还是更喜欢全身而退。     但现在还剩下的问题就是,没有找到黑皮和烂耳朵赵。这堆杂草算是除掉了,就还差拔掉烂根。     “李工头,可以进来了!”我扯起最大的嗓门,对着宾馆外边大吼了一声。要先给他个提示,免得等会儿他们在外边看不清楚,见到人影就开枪。     “黑皮还在这儿,找出来。”吼完,我环顾着大厅,转头轻声对吴林禹道。我递给吴林禹一个眼神,示意我俩要在大厅里找他出来。     握稳手枪,我让王叔他们几个在门背后躲好,然后迈出轻轻的步子,和吴林禹一起走向大厅里。王叔却不甘心躲在门后边儿,他推开门,迅速的走了出来,然后越过我俩,走到沙发背后那堆伤员之中,扯出一把枪来。     王叔取下弹匣,察看了一下里边儿是否有子弹。我对他点点头,心说您老人家的身子骨还真是比我想象中硬朗啊。     沙发背后那几个人痛苦的叫声,完全能帮我们掩盖过脚步声,所以黑皮应该听不见我们在朝哪里走。不过黑皮听到刚才的枪声,又听到我的吼叫,应该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定躲在大厅的某个地方。     朝前没走几步,靠在沙发背后死伤的那堆人中,有个人缓过了疼痛,杀心四起,怒骂着举起了枪,准备打死站在他身边的王叔,拼个鱼死网破。     吴林禹早就发现了他的动作,在我准备开枪之前,在那人的手指还没有触到扳机之前,吴林禹就立即两发点射出去,往那人身上补了两枪,彻底了解掉了他的性命。     鱼想死很容易,但网却不容易破掉。     越过那堆哀嚎的人群,我们三个走过了沙发,朝前一看,能看到宾馆门口躺着一个人。那人面朝下,和志娃的尸体平行着,流出的鲜血呈一个不规则的半圆淌在他身下,不知道死没死。门口的那几窝高高的盆栽,被来犯的子弹穿了个遍,陶瓷制的钵体也被打碎,散了一些泥巴出来。     不仅是有泥巴,宾馆门口的玻璃门和玻璃橱窗也被打碎,所以那人流出的鲜血里,还夹杂着大量的玻璃碎块儿。看来不久之前大厅里下过一场枪林弹雨,或许也有血肉横飞,只是那个时候我不在。     除了子弹留下来的痕迹,大厅差不多还是以前的样子。可就是没发现黑皮的影子。我估摸着,这黑皮是不是什么时候悄悄逃走了。     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和喊话声,应该是李工头他们准备进来了。     王叔对我和吴林禹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我去电梯口的巷子里寻找,吴林禹去宾馆服务台,他自己去那盆栽旁边的几桌茶几底下看看。     分工明确,这大厅也就只有这几个区域可以躲人了,如果黑皮还在大厅里的话,他一定逃不了。     可就在我们准备分开步子的那一刹那,我的余光里瞟到宾馆服务台里冒出一个脑袋,紧接着就是“哒哒哒”的好几枪过来。本能的,我就弯下腰,用手护住头部,没空想着去还击。     好在子弹没有打中我。     哒哒哒,哒哒哒,吴林禹几个三连发回击过去。抛出的、滚烫的弹壳都砸我头上了。所幸都没有掉进领子里,要不然真就跟马儿烙铁印一样痛苦了。     吴林禹一阵还击之后,枪声便停了下来。我直起腰板,放下手,看到黑皮灵敏的从服务台上翻了出来,准备跑到门口去。吴林禹立即开枪,想阻击他,可他手里的枪就响了两声,就尴尬的熄掉了火,没子弹了。     这两枪也没能打中黑皮,只见吴林禹没有犹豫,他奔出步子,捏住步枪的护木,将枪倒置在手里,朝他追去。     “王前辈好像中枪了,你快去看看!”吴林禹头也不回的吼了一句。     等我脑袋里处理完这句话,转过头时,已经看不到王叔了。     低头一寻,他已经躺在了地上。     躺在了地上,还闭着眼睛。     握在手里的枪一滑,霎时间,我的脑袋好像是撞到了大理石的棱角上,空白一片。王叔,被黑皮的子弹打中了?     我回过神,立即跪到他身边,移过掉落在他身旁的枪,想把他扶起来。王叔可能没中弹,只是和我一样躲子弹的时候没站稳,给摔到地上去了。     但手掌刚把王叔的后脑枕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在他衣服的胸部处破开了两个洞,还有鲜血渗出的样子。     是真的,中子弹了。     我没有多想,我扶起王叔的腰杆,让他坐了起来。然后,我拖着他,把他移到那张满是扑克的桌子旁边,这样,他就能靠着桌子坐着了。     “王叔!”我摇着他的肩膀,焦急的喊道,“王叔!”     终于,王叔听到我的呼喊,睁开了眼睛。他又以之前那种虚弱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闭回了眼睛。     嘿,还活着!我好像是捡到了希望。     他几乎没有动嘴唇,声音极低的说了一句:“来晚了。”     “什么?”我立即问他。王叔不是没被打中脑子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我就说你该让我扶着走吧,你非要装硬朗,硬朗吧,还是没硬过子弹,我在心里怨道。     他胸口渗出的血越来越多,我摸了一把,满手沾满了血。看着手掌上的满满的鲜血,我有些头晕。     这他妈怎么回事!     怎么跟电影里不一样?     就中了一枪,就流这么多血出来?     不是说好的连中数枪也能继续战斗吗?     晕晕乎乎中,我又想到,既然流血了,那就得止血。对,止住了血,说不定王叔就能撑住了。以前一个新闻不是说吗,有人脑袋中弹了都能活下来。对,止血就能活!这个念头一起,我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四处扭头,寻找能止血的东西。     是的,就算是在心理活动中,我还是不忍心用“死”这个字。我不相信王叔会死,我能救他。     止血,止血,什么他妈的能止血?当然是纱布,可我他妈现在去哪里找纱布?     我按着王叔的伤口,小喘着气,努力的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衣服,对,衣服说不定可以能止血。想罢,我立即脱下了羽绒服。但是羽绒服里边全是绒毛,止血功能应该不太理想。我只好又脱下一件。     毛衣,毛衣也不行,血肯定会从毛衣里的缝隙里流出。     那就只有再脱一件了。或许穿最里边儿的棉衫效果不错。     但棉衫前还隔着一件衣服,看着王叔胸口伸出越来越多的血,我急不可耐,焦急之中直接撸起薄毛衣的袖子,扯好棉衫的袖口,直接咬了下去。     我没想到我的牙齿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一咬一扯,衣袖处就被我咬了一大块下来。虽然有些不平整,面积也太小,但应该能凑合着用吧。     然后,我抖着双手,拉开了王叔外衣的拉链。在王叔快速的鼻息声中,他突然微睁开了眼睛,然后缓缓的举起手,按住了我的双手。     他对我摇摇头。     摇着摇着,我的泪水一涌而出。     王叔明白自己是没活头了,不想让我做无谓的抗争。     我放下那块承载着我渺茫希望的布料,失声哭了起来。     因为我明白,王叔要死了。是真的要死了,谁都救不回来他了。     死了,你这个倔强的老头,怎么要死了?明明战场上都能活下来,病毒也没毒死你,你怎么就被几颗子弹打死了?     我不想你死啊!     在越南的故事,你还有好多没讲。     狗肉,也只有你一个人会炖。     香烟,也总是你叫我一起抽。     我他妈一直把你当真正的亲人看呐!     你真不能死啊,王叔。     真的不能死!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都快看不清王叔的脸了。我真想把这些话全抖给王叔听一遍,可我的嗓子里只能发出婴儿般的、最原始的哀嚎,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王叔的眼睛又睁开了,他再次举起手,按在我肩膀上。     “不哭,”他挤出笑容说,“给我抽最后一口烟。”     “好,好,好!”我抹干眼泪说。我往身上一摸,发现羽绒服没有穿在身上。抓过羽绒服,我胡乱的捏来捏去,终于捏到了烟盒。     撕开烟盒,我抖着手,取出一支放到王叔的嘴里。香烟被我沾满鲜血的双手一碰,香烟就上满是鲜红的指纹。     烟雾升起,王叔咬紧香烟的过滤嘴,闭着眼睛轻轻的吸了一口。     然后,他咳嗽了一声,嘴里的烟立即掉了下来。我又抹了一把眼泪,凑过头去,想帮他把烟头捡起来。     低头的瞬间,王叔好像说了句什么。     我侧过头,凑得更近些,想听清。     “要活好。”他闭着眼,低声念叨着,“要活好。”     我扑在他的肩膀上,再次放声哭了起来。           BRAVO-0-1-0 抗战胜利70周年 - 曙夜 - 二兵科林     ――     作为一名军事爱好者,喜欢研究二战史的青少年,对于中央专门为“抗战纪念日”立下节假日的这个决定,我是拍手称快的。     七十年前,满目疮痍。     七十年后,大国盛世。     二十世纪的那场大战,留给我们的,就剩下黑白的照片,跳帧的视频,以及一群馀日不多的老兵。     纪念,往往为了不能忘记的过去。     今天不是八月十五日,不是v-jday,但依然是一个值得我们高兴的日子。因为鬼子们舍得坐下来跟我们签投降书了。     起早看了阅兵式,看到五大流氓国里只有俄罗斯出现了。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强大了。那些因种种原因没有出席的首脑们,或许正窝在电视机前,看到人民解放军气势磅礴的踏过毛太祖的画像。     “jesusfxxkingchrist!pla?”     对,咱不兴到处传播民主自由,也不宣传“armystrong”,我们就踢好正步,拉几枚东风,不损一兵一将,就够威慑住你们了。     如果你看过毛太祖第一次在**上阅兵的黑白影像,再对比今天的直播,无论你内心对社会有多大的抱怨,对体制有多大的不满,你那颗夹在内心角落里的爱国心,总会被放大,不由的升起一股民族自豪感。     征途不是星辰大海,而是民族自强,安居乐业。     今天是老兵们的节日,我高兴,他们更高兴。也许等到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八十周年的时候,他们就没机会在**城楼上敬礼了。     如果我们活得幸福,心里就更要怀揣着感激吧。     共和国的旗帜上,总有他们血染的风采。     谨记!     【有感而发,随意一打,说这么多,其实笔者的中心思想就是:今天我很高兴,所以断更一天。】           第一百三十七章 意外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第一次感受到,当天人相隔即将发生时,纵使你心里有再多不舍,依旧是无法挽回的。     就像是有一只带有巨大力量的手臂横在你面前,你想推开它,却发现连一根手指头都掰不动。     凡夫俗子,必定是不能与生死相抗争的。     即便是这样,在嚎啕大哭中,我仍旧在幻想,要是我心中的那股浓烈的不舍情,能够感染到上帝,让他悲悯情发,拒绝带走王叔的生命,那该多好。     比如,让我出去不歇一口气的跑完几万米,以此来证明我真诚的心,上帝便能取走王叔体内的弹头,痊愈他的伤势。     那该多好。     可是,上帝哪会有这些无聊的想法呢。     说来奇怪,即使是两个多月前,我面对着我双亲的遗体时,心里所迸发出来的悲怆,都不如现在这般强烈。原因也许是,父母的离去,那是天定的,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而王叔,他是被人为的因素、人造的子弹所打伤,我是不甘心的。     另一个原因,或许就是我之前所说的,我早已把王叔当亲人看了。     一直以来,我认为我见过了那么多失去了生命力的尸体,早已经看淡了生死,内心也早已强大起来。可面对着最亲近的人即将离我而去,我连自己都没猜到,我会有如此反应。     就像是,当年我的外公被推入火化间火化前,二姨扑在他的尸体上哭喊一般。我现在的样子,或许更甚于那个时候怆地呼天的二姨。     我的内心原来并不强大。     扑在王叔的肩上,我闭着眼睛,泪水像是被拧开的水龙头,源源不断的从眼睛缝里渗出来。     当初这个用刀子顶着我喉咙,用门板夹住我脖子,揪着我头发的超市保安。     这个肚子里憋着一大堆不肯诉说的故事,阅历完了大半人生的越战老兵。     这个眼角布满了鱼尾纹,时常闷不做声,却又有些老不正经的怪老头。     这个在我看来身体比我还硬朗,感冒都不用吃药的王叔。     这个一天能抽一包烟,没事儿爱喝酒,救过我性命的王军英。     就要与宾馆外边儿那数不清的尸体,划为同一阵营了。     你问我现在的心里到底有多伤,我说不出来。我只能以不尽的泪水,来宣泄情绪。以及,控制不住的去回忆脑海里的那些零碎记忆片段,来加重这股哀痛。     手臂感受着王叔脖子上的余温,哭着哭着,我有些累了。     不只是感觉泪水快要殆尽,嗓子快要扯哑,更因为,我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     睁开眼,我看到了宾馆门口的吴林禹。他高举着黑漆漆的步枪,往地上的人砸去。躺在地上的人好像是黑皮。他逮住黑皮了,我该不该走过去报仇呢?     从王叔的肩上移回头,我抹干泪水,一边抽搐似的啜泣着,一边看向灯光下的吴林禹和黑皮。除了吴林禹和黑皮,在大厅外的阶梯处,还站着几个人。我认出了他们,是李工头一行。     吴林禹一手捏住枪管,一手抓住护木,快速的举离肩头,等借助好了这一高度所具有的自然力量,就又快速的砸下去。同时,吴林禹也会随着动作大声的爆几句粗口,至于这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发力,还是借肮脏的语言来平复内心的愤怒,我不知道。     如此反复,我都有些看累了,吴林却依旧机械般的重复着,连嘴里的脏话都没换过。     而宾馆外的李工头他们,见到吴林禹的举动,不免后退了几步,想等他完事儿了再进来。     看回王叔,他已经垂下了头,闭上了眼睛,嘴唇紧闭,之前梦呓般的念叨,也早已停止。从伤口里流出的血,早已浸透了他的胸膛,血红一片。他嘴里掉落下的烟头,落到他衣服的褶皱里,烫出一个洞来。     伴随着一股有些难闻的味道,破坏了衣织物内部结构的烟头,依旧还在升腾着烟雾。烟雾袅绕,升入空中,滑过王叔的下巴,又飘进王叔的鼻子里。     要是,要是这股烟能够把他呛醒过来就好了。     我取走烟头,丢了出去。用手探到王叔的嘴唇上方,我感受了一下鼻息。     如我所料,那一处的空气的静止的。     此刻,我已经从刚才那股悲念中清醒了出来,我收回手,抹干了眼眶外的湿润,努力压制住心肌梗塞般的啜泣,然后帮王叔拉回了外衣的拉链。     再哭下去,就没有意义了,只会增加泪腺的负担。     古人总说,一个人离世的时候,如果眼睛还不肯闭下去,那就是说明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遗愿没有完成,也就是俗话说的死不瞑目。但王叔,他不仅闭上了眼睛,仪态还比较安详。     所以,按照古人的那套说法,我猜想王叔应该没留下什么遗憾吧。尽管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否还活着。在战场上早已挣扎过生死的人,内心里总会有我们所达不到的豁达。     也许,他唯一的遗愿,也就是他念叨过的,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想着想着,耳畔又回想起他对我反复说着的三个字。我又差点儿哭了出来。     这时,我听到吴林禹甩下了枪,然后提着黑皮的后衣领,把他拖了过来。     吴林禹看着我的方向,眼圈周围红了一片。看样子,他通过我的哭声,也知道了王叔的死讯。     “醒,你个几把,叫你醒!”吴林禹将黑皮拖到牌桌边,一边踏着他的胸部,一边吼喊着。     黑皮倒在他身下,满脸是血。但能看出的是,他还没死,因为他还在喘气。原来几十下枪托砸下去,也没把他砸死。也有可能是吴林禹有意而为之。     黑皮被吴林禹踩得大气都出不了,自然是醒了。     吴林禹弯下腰,抓起黑皮的头发,提起他的头颅来。被鲜血模糊了五官的黑皮,痛苦的咳嗽了几声,咳出几口血,沾到牌桌上的扑克牌上。     “跪下!”吴林禹将黑皮的头,调转到王叔坐着的方向,失声吼道。     看着黑皮那鲜血模糊的脸,我缓缓站了起来,静静的看着他。虽然他欺负得比较惨,但我的心里没有泛起一次同情心,不仅仅是因为他殴打过我,还因为,我在考虑,要不要一枪打死他,替王叔报仇。     扳机是他扣的,王叔的死他要负全责,这没得商量。     他自然应当血债血还。     我刚捡起手枪,就看到吴林禹又大声喝了一句:“老子叫你跪下,你个几把!”     他吼这句的原因是,黑皮没按他说的来。黑皮的头发正被他揪在手里,痛苦不能,那还有精力去处理刚才吴林禹发出的命令。     连吼两声,黑皮都没有动作。不知道他是内心抗拒,还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红着眼圈的吴林禹恼羞成怒,怒咬起牙,提着黑皮的头发和衣领,几乎是将黑皮整个人给拎了起来。黑皮借着吴林禹手臂的力量,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     吴林禹放下抓着头发的手,顺手一个耳光朝黑皮扇去。然后,吴林禹捏着后衣领的那只手发力,将黑皮的身体侧了些角度,让他面对着王叔。     吴林禹的脚底朝黑皮的腿弯儿里一蹬,这一下,黑皮即使是再不想跪,也只得跪下来。     “磕头!”吴林禹又吼道。听到这,我便移开了步子,好让黑皮有地方磕头。磕头,这主意真不错,既能打击掉黑皮的那股痞气,又能让他充分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李工头一行渐渐朝我们围拢过来,我只瞟了一眼,没来得及去点他们的人数,了解他们的伤亡情况。在我的背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几个人。是程佳华他们从楼道里出来了。     所有人都没说话,全都注视着黑皮,以及揪着他头发的吴林禹。     黑皮眨巴着眼睛,吐了一口血出来。他极为不屑的低吟道:“我磕你个几把蛋。”     话音刚落,吴林禹鼓着眼睛,朝黑皮的颈椎重重的打了一拳。没等黑皮受力扑到在地,吴林禹又抓稳他后脑勺的头发,二话不说,将他的头颅往地上按去。黑皮的前额,带着吴林禹按下的力量,实打实的撞在大理石地砖上。     咚。一声闷响。     我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抖动。     没听到黑皮发出痛苦的叫声,这一撞,就算没撞死,也得撞晕过去吧。     撞了一下还不过瘾,吴林禹又提起他的头颅,提到一定高度,又重重的按了下去。     咚。     “几把蛋?”吴林禹对黑皮吼道。     咚。     “几把蛋?”     咚。     “谁他妈才是几把蛋?”     咚。     发泄完毕,吴林禹吐了一口气,用力推出黑皮的头。黑皮随着力道,往前倒去。他如同是一具木偶,倒在了王叔的皮鞋底前,再没有动过。     我想,轮不着我去帮王叔报仇了。要是杀死黑皮,王叔就能活过来的话,那该多好。可两个人都不会活过来了。黑皮要是没打死王叔,我也愿意放他一马。这样两个人都不会死了,这才该是最好的结局呀。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大家都不懂呢。     吴林禹喘着气,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水。他看看黑皮,又抬头看了李工头他们,最后目光落在了王叔身上。     他低头长闭了一会儿眼睛,叹了口气。     我听到背后传来了哭声,转头一看,是满脸泪痕的周志宏。傻胖站在他旁边,脸上挂满了踌躇,可能是想安慰周志宏,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李工头走到我旁边,低头一看,看到了靠坐在桌子边的王叔。他和我对视了一眼,随即他又别过头,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除了周志宏断断续续的啜泣,大家都看向靠坐在桌子边上的王叔,没有人开腔说话。至于那几个不认识王叔的人,他们也能够感受到无话中的气氛,静静的跟随着我们的眼神。     人走不留声,无处话凄凉。     叮。电梯到达的声音,打破了大厅里的沉寂。     听到这声,我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电梯口。难道是有另一波援兵,下楼来了?     电梯门打开,一阵脚步声后,有两个人闯进了我们的视野,其中一个人抓着另一个人。     两三秒后,等我辨清了他们的模样,立即双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抓着人的那个,是烂耳朵赵。另一个人,身材要娇小许多,看头发应该是个女生。她被他推在身前,用什么东西勒着脖子。     她是段可。           第一百三十八章 错棋 - 曙夜 - 二兵科林     她是段可?     我僵住表情,愣在原地,脑袋里,“嗡”的一声。     我们这边儿手里有枪的,一齐将枪口对向了烂耳朵赵,以及那个长得像段可的女孩。是的,虽然已经看清了那女孩儿的脸,我的头脑经历了短暂的空白,但我仍然不肯承认,被烂耳朵赵挟持在身前的人,就是段可。     她应该在候机楼里,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女孩儿身上,未曾移开过半寸。那女孩儿的脖子被烂耳朵赵用一串菩提珠子勒着,道道红印告诉我,她很痛苦。不太长的黑发,已经被抓搡乱开,一双眸子,就在混乱的发丝之下,时隐时现。     而无论她在烂耳朵赵身前如何挣扎扭动,那女孩的双眼,也一直和我对视着。     未曾移开半寸。     一看到这双眼睛,我就认出她来了。她就是段可,千真万确,绝对错不了。     和以前古灵精怪的她完全不一样,她现在的眼神里,满是蹙悚与无助。但我能肯定,烂耳朵赵勒住的人,绝对是段可。     那女孩儿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眼睛里突然就闪出泪花。她带着哭腔,混合着菩提珠子勒出的沙哑,喊出了我的名字。     ““娄厉!”     分贝不高的两个字,却将我整个人都听垮了。我半张着嘴巴,腿脚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幸好有李工头按住我的背,才没被绊倒在地。     一瞬间,我就猜出了“段可为什么会在这儿”的合理解答。     肯定是,一定是,烂耳朵赵用酷刑逼出了我的话后,却仍有疑心,没有放弃审问其他人。而其他人,在面临酷刑时,可就不一定会像我一样脑袋里灵光一闪,冒出一个计谋来。所以,在王玺几个带我走之后,他们用了同样的伎俩,轻而易举的问出了段可的下落。     那个面对着钢锯,没能保守住这个秘密的人是谁呢?是程佳华,还是周志宏,或者是吴林禹?也有可能是王叔和志娃。     再去苦苦纠结于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意义。     在其他人眼里,段可就只是“娄厉的女朋友”这样的角色,比起割掉手指头,当然还是说出真实情况比较好。这是人之常情,我知道钢锯触碰到手指时的那种恐怖,即使是我,面对舍肉之苦,我也没能守口如瓶,第一反应就是选择妥协。     我犯下的错误是,我把烂耳朵赵想得太简单了。     在外边儿把时间掐来掐去,最后人没救出几个,倒还把自己的女朋友搭进去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震惊之余,悔意席卷遍了我的全身,我早该把段可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再去找李工头的。     棋错一步,全盘皆输。     但另一个问题是,既然烂耳朵赵他们从其他人口中问出了两个女孩儿的下落,那为什么刚才还要想着去贺二的车里“检验货色”?还有,陈莉姗又在哪儿?     这些问题,恐怕只有那个老谋深算的烂耳朵能回答我。     吴林禹捡起了地上的手枪,打直手臂,指向了烂耳朵赵。与其说瞄准的是烂耳朵赵,不如讲他枪口对向的是段可。因为烂耳朵赵和黑帽男拿陈莉姗当人质时一样,他弯下身子,将段可挡在身前,而自己就躲在后边,露出半个脑袋出来。     妈拉个巴子,这群人的套路竟然都还是统一的,不知道是烂耳朵赵传授给他们的,还是黑帽男教给烂耳朵赵的。     “我说,放了她,不然等会儿我让你很痛苦。”我听到吴林禹冷冷的说了一句。李工头那堆带着枪的人,听到吴林禹的话,也顿时停止了腰杆,抵稳了枪。     段可的泪水,淌满了面部,好多发丝,也被泪水粘在了脸上。她胸口快速起伏着,没听见她哭出声。不知道她是被菩提珠子给勒痛了,还是看到我,心里有说不完的委屈,才流出了眼泪。     总之,我看到她现在受欺负的样子,心如刀绞。     可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你说,我要不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跑到她身边,挥出愤怒的拳头,打翻烂耳朵赵,再以爆发性的力量,扯断那串菩提珠,最后,段可安全的被我救出,偎依在我怀里,幸福的哭泣。     好一个英雄救美!     可现实是,我没有百米十秒的速度,我担心在我跑过去之前,烂耳朵赵就会用那串珠子将段可的脖子勒断。     我不想搞什么英雄救美,我只想段可不受到伤害,一点都不想。基于这个理想结果,我做什么都成,哪怕是跪下来给烂耳朵赵磕头,只要他不伤害到段可,我都能忍气吞声。     烂耳朵赵看到吴林禹的动作,听到他的话,没有丝毫慌张。他将头埋得更深,手上使出劲儿,然后将那串菩提珠勒得更紧了些。     段可立即眉头一皱,嘴巴微张,表情越加痛苦。     “你这是在威胁我?”烂耳朵赵摸出一把小匕首放到段可的脖子边,“你听好,我要你们都把枪扔了。”     “不然的,你们要真准备开枪,打中的是谁都不一定。”烂耳朵赵露出半只狡黠的眼睛,用鼻梁蹭着段可的后脑,长吸着气道:“或者,让我杀掉她,你们再打死我。”     看着他对段可的身体做出这种亲昵的动作,我愤怒得直喘粗气。     可刀尖就刺在段可的脖子上,烂耳朵赵只要手臂再加上一丝力道,匕首就该扎进去了。看到这,怒火很快又被无助的焦灼所取代,我只好舔了舔干涩无比的嘴唇,摆出手对烂耳朵赵哀求道:“好,放下枪,放下枪。”     “放下,都他妈把枪扔了,你们是耳朵聋了,没听见吗!”我对举着枪的吴林禹,和辫子小杨他们吼道,吼叫中带着命令的语气。     我不知道自己是内心里焦急过度,还是情绪失控,才会对这群帮助过我的人如此无礼的说话。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但我也来不及用更多的语言来弥补刚才的过失,因为刚才那句话,就是我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我只想让烂耳朵赵明白我们会按着他的意思来,不会做到威胁他的事,那样,烂耳朵赵也许就会放过段可了。     王叔已经走了,我可不想再看到段可出任何差错。     吴林禹几个听到我的吼声,扭头朝我看来。辫子小杨几个,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我不知道现在我的脸上挂着一副什么表情,但能知道,他们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在吴林禹的带头下,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丢下了枪。     之后,烂耳朵赵的冷笑声传来。     身旁的李工头超前走了几步,他背起双手说:“你要是把她放了,一切都好说。我们可以保证不动你,可以放你走,还可以给你配一辆车。你要还有其他的什么条件,我们也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话毕,烂耳朵赵嗤鼻一笑,说:“你这话去骗嫩头青,或许还行。现在我就剩一个人,你们那么多的人头,会舍得坐下来和我慢慢谈?这不是生意场,你别跟我扯这些套话。”     你还真他妈明了形势啊,我心说,知道自己敌不寡众。但是,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担心。他既然明了局势,说不定就会如狗急跳墙一般,拉上段可陪葬。     “那你说,你想怎样?”李工头站得直直的。     烂耳朵赵拖动菩提珠,身前的段可也跟着晃了几下。他回答说:“我不想怎样,也不想跟你们谈来谈去,我只有一个问题,这女的,是不是这小子的对象?”     说完他的眼神,和手里的刀尖,一齐指向了我。     “当然是!”我听到问话,和段可泪汪汪的眼睛对视着,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烂耳朵赵嘴角一翘,像是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他笑道:“那就好。”     这他妈算是个什么怪问题,难不成他杀人前还要了解受害者处对象没有,处了对象的就一律不杀?要是这样就好了,烂耳朵赵可不会有这些无理由的想法。或许他只是脑袋一乱,随便问问的吧。     “我问你,”烂耳朵赵看着我,又说道,“要是我开出一个条件,就把你的小女朋友放了,你会按我说的条件来吗?”     “肯定会。”我回答说。我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愿意开条件,就说明他还想活,就不会狗急跳墙,鱼死网破,拉着段可陪葬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条件呢。”     “什么条件都可以,无论什么,只要你放开她,让她安全的走过来。”我看着被勒住的段可,坚定的回答说,“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别碰她,”     段可眶着泪水的眼睛里,好像闪出了一丝欣慰。我回答完不久,她就又往脸颊上输送出了更多了泪水。     真的是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吗?我不免问道自己,要是他让我自己用菜刀宰下两根手指头,那么我会不会犹豫呢?     “你保证?”     “我发誓。”我一边回答,一边看着泪痕满面的段可笑了一下。看到她,我就觉得,要是断一根手指头就能让段可平安的话,那也是值了。     烂耳朵赵看着我的笑脸,没有再接话。     “那好,”烂耳朵赵说,“这么说来,你一定是把她看得相当重要。”     “那是当然。”我收回笑容,直视着他,“你说吧,你想怎样,只要放了她,我们都会照做。”     烂耳朵赵露出一个眼睛看着我,他皱出眼角的鱼尾纹,对我一笑。他说道:“我不想怎样,我下楼来的原因,就是想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     话一说完,烂耳朵赵就拿好手里的匕首,顺着段可脖子上被勒出的一条红痕,重重的割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刀子 - 曙夜 - 二兵科林     匕首的利刃割破脖子的外皮组织,鲜血,即刻从段可被划破的脖子里飙了出来。     不是喷涌而出,是真的飙了出来,视觉性极强的飙射了出来。     鲜血飙出有一米,还是两米,我看不具体。此时瞪大眼睛,呆掉了的我,脑海里竟浮现出了四个字:气血上涌。     人的血压,原来有这般威力。     飙血也是一瞬间的事儿,没等段可反应过来脖子处的异样,烂耳朵赵就利落的完成了割喉,将段可推了出去。     光是用大脑空白来形容我的震惊,是远远不够的。我本以为,烂耳朵赵只是想借段可之身威胁我们,好借机逃走。结果却是,他乘电梯下来,不是为了什么逃跑,就为了当着我的面,割掉段可的喉咙。     我毁了他的一切,他也要除掉我的至爱。     我**的烂耳朵!     看着段可即将倒地,下意识的,我就甩出了步子,大吼着奔向她。     段可顺着力道,跪到在地后,侧躺下来。这个时候,我已经发疯似的跑到了她的身边,我没空再去理会那天杀的烂耳朵赵,立即跪到在她身旁,左手穿过她的后颈,扶起她来。     脖子上的那条大口子,不住的往外涌血,如同泉水一般。即刻之间,流出的鲜血就呈环形,绕过段可的脖子,流淌到了我的手臂上。     深深的口子,如注的鲜血。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保证,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流出这么多血来。哪怕是刚才中弹的王叔,我也只是看到了他被鲜血浸染的外套,没有看到子弹打出的伤口。     我有那么一点晕血,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段可,我早就晕过去了,哪怕是闭上眼睛,让这刺眼的红在眼前消失也好。     慌来慌去,手足无措,我傻傻的看着被我扶起的段可,感觉到泪腺又开始工作了。     那根以前戴在烂耳朵赵颈上、现在勒住段可的菩提珠,也被浸满了鲜血。我立即从她脖子上厌恶的取了下来,扔到一旁,然后以一个掐脖子的手势,按住了她的脖子。我想要按住伤口,不让鲜血涌出来。     这当然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因为伤口实在是太宽,而且动脉里涌出的血,像是河坝开闸一般,从我的指缝间渗了出来。竹篮打水,就是这个道理。     涌出的血,热乎乎的,也有些粘。     段可的嘴巴和眼睛都大张着,她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同时,我感觉到她脖子的那条口子里,冒出几股气来。但任凭她的嘴巴如何努力,我都听不见她发出一个音节来。     一定是运出的气从气管漏出来了,根本到达不了喉咙,自然不能发出声音。     吴林禹几个冲了过来,我听到他们往烂耳朵赵身上打了几枪,将他按倒在地。     “不说话,你不说话。”我的声音哽咽着,心疼的对段可说道。然后我将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一些,好让她的肺部能进入空气。     这丫头有些无助,也有些吃惊的望着我,她肯定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说不出来话来了。听到我的劝告,她还是抖动着嘴唇,想对我说些什么。     通过口型,我终于看出了她是在想说什么。     段可还在想叫出我的名字。     此刻,我涌出的泪水,或许更甚于她涌出的鲜血。我多么希望,流泪的是她,流血的是我。我以为,王叔的离去已经让我流干了眼泪,没想到,我的泪水储存有这么多的量。     不行,我不能就在这里傻哭,我不能看着她死。     段可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猛吸了一口快要掉落而出的鼻涕,尝试着分析段可的伤势。刚才飙射而出的鲜血告诉我,烂耳朵赵一定是割断了她的动脉,才会有如此效果。     我记不起以前是听谁说过,在紧急情况下,好像按压住动脉,能起到止血的作用。我也没时间去求证这条流言的真实性了,我立即腾出那只为她止血的手,在狂流不止的鲜血中,在血红一片的脖子上,用拇指按来按去。     可是,我这种脑子里没有多少医学常识,连医院都没去过几次的人,仅仅是知道脖子上有颈动脉这种东西,却根本不知道它具体在哪里。这一按,我倒是在涌血之中摸到了那条深深的口子。我以为在厨房被菜刀宰中手指的伤口就足够触目惊心了,但这条伤口所传来的触感,让我头皮一麻,不忍再去触摸第二下。     而这伤口,又偏偏是生在我最心爱的人身上。     按来按去,流出的血量,像是要少了一些。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这方法真的有效,或者是,段可身体里的血所剩不多了。     我决定放弃。     这种伤口,不是按压动脉就能止住血的。     那么,段可真就没救了吗?我问道自己。     或许是吧,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回答我道。     你瞧,那么大条口子,就算止住血了,然后你又该怎么办,一针一线的缝合起来?     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     别做梦了,她没救了,活不了了。     这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滚粗!     我将这个陌生的声音从脑海里驳斥了出去。     我有错?     我他妈哪里有错了?     刀子不是我动的。     在钢锯面前,我也没有向那个天杀的烂耳朵妥协出“候机楼”三个字。     我怎么就有错了?     老子没有错!     你就骗你自己吧,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等你说服好你自己,你就会接受事实了,就不会哭了。     这种时候,我脑海里竟然响起了相声一般的争论。     我不知道,哪一个声音,才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突然,段可抬起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她已经放弃了想说话的想法,闭上了嘴唇,竟然对我微笑起来。     只是,她眶着热泪的双眼,透出哀伤的无助。     无助得让我碎心。     “段可。”我呜咽道。     她嘴角扬起,又缓缓的将手移到我的脸上。她的小手在我脸上移来移去,晃动中时不时的遮住我的眼睛,让她的脸时隐时现。     我不知道她的眼神,她微笑的表情里,装的是什么意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会不会是段可说不出话,但她能感觉出自己时间不多了,又说不出来什么善言,只能用表情,用眼神,来表达出自己的无助,以及对我的衷祝?     看着她那双泪眸,我突然回忆起,在黑皮手里的钢锯碰上我的手指时,我曾问过自己,我对段可的爱意,到底值不值一根手指头。     现在,我终于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哪里只是一根手指头,就算现在斩断我一根胳膊,只要能让段可活下来,我他妈都愿意啊!     我真的愿意。     只不过,得到答案的代价太大了。     就像是,以前经常有人问过你,你的女朋友和你的妈妈同时落下水,你会先去救谁一样。     事情没有发生的那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到底会作何选择。     可那又怎样呢,手指头和段可,本就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个体。     就算是我现在砍下自己的胳膊,她也不会好起来了。     脖子涌出的血量在变少,可依旧还是不停的往外在渗。我索性放开了手,想替她擦干眼泪。     拇指滑过,却在她的脸颊上刮沾上了鲜血。     红得可怕。     她又努力的动了动嘴巴,还是想说话出来。这依旧是徒劳的,只见她脖子的伤口处微微颤动,却不见有话语说出来。     突然,段可抚着我五官的那只手,失力的垂了下去。眼睛,也跟着闭上。     这是失血休克,还是失血死亡,我不知道。我只明白,她这眼睛一闭下去,就很难再醒过来了。     我的心脏一沉。     可是,理性之外的某种力量,驱动起了我的手臂。     “段可!段可!段可!”     我发疯似的摇着她的躯体,想要把她摇醒过来。     醒啊!     醒啊!     你说不出话,让我再多看你几眼也好啊!     就再看一眼!     书里边不是说眼睛会说话吗?     那我就用眼睛给你说一句告别的话啊!     就一句。     一句就好。     事实,就我的预料那样,段可的身体在我手里如木偶般的晃动,再没睁开眼睛。     一瞬间,一股更烈的情绪从我心底子里喷涌而出,我吼叫般的啼哭着,抱过段可的头颅,撞到自己的额头上。     我他妈这是闯上了什么霉运?     大学没毕业。     父母亲人突然之间都不见了,孤零零的剩下我一个。     眼看生活的希望就要重新出现,被我视作第二亲人的王叔却走了。     没等我喘口气,缓回伤痛。     最重要的段可也要离我而去。     上帝,阎罗王,如来佛祖,或者是什么玉皇大帝,你们是不是眼神不好使,尽他妈带走好人?     还是都他妈的在玩我?     那你们能不能弹指一挥,把我顺便也带走?     老子不想活了,不想陪你们玩了,一点也不想。     这个狗屎的世界!           第一百四十章 红配绿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不知道自己抱着段可嘶嚎了多久。     五分钟,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     以前总听说,一个人伤痛到了极点的时候,心脏差一点的,就会出现精神问题,或是内心崩溃,再也不能从痛苦里走出来。心脏好一点的,糟糕的情绪就会像是一路冲到极值,又快速的降回去,要么慢慢重拾回生活的希望,要么慢慢变得麻木。     王叔和段可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就像是烂耳朵和黑皮借他们的死,间接的往我身上捅了两刀。     当第一刀带来的痛觉还未传入神经里的时候,第二刀就迅速补上来了。     然后,我就痛得喘不过气来,恨不得一口气憋死。     这种感受,其实不是心脏强大与否能够决定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到底属于一个什么水平,但在面对接踵而来的打击后,说我精神已经崩溃,还不太至于。说我麻木身心,又太严重,因为我还没有时间去淡然到对一切感情都置之不理的地步。     我现在唯一的想法是,就是像我之前所说的,我再也不想去面对这个狗屎的世界。     自杀吗?我问自己。     用刚才那支手枪的话,或许能很轻松的解决掉自己。     自杀最大的障碍,就是痛感传来后,身体的自我保护系统启动,阻止掉你的自杀行动。但,子弹不会,我只要咬咬牙按下扳机就行了。     我可以贴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在我后悔之前,子弹就能打穿我的脑组织,带不来一丝痛感。     然后和这个狗屎的世界说拜拜。     不过,要是我也跟着自杀,那真的就是最好的结局吗?     “要活好。”     王叔的面容挤进我的脑海,回放起他临走前的念叨声。     没有段可,哪能活得好?我问他。     王叔不说话了。     睁开眼,满是涩痛传来。段可的脸,就还抵在我面前。我的泪水,她的泪水,王叔的血液,她的血液,混合在她的脸上,好像是原始部落在脸上的涂彩一样。     我努力睁了睁眼睛,然后用手掌稳着她的头颅,将她缓缓的放到了地上。     这一睡,就永远醒不来了咯。     那条显眼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渗血,能清晰的看见被割破皮的颈部,以及里边鲜红的皮肉组织。顺流而下的鲜血,在我俩的身下浸染出一片血红。     这真是衬托悲怆所能有的最好的布景。     我跪在她旁边,看着段可睡在一片血泊当中。或许是我的泪水储备已经消耗殆尽,我的眼泪已经止住,只发觉泪水在眼圈周围干掉后,我的双眼有些睁不开了。     干涩的刺痛从眼球部位传出,我这才明白,以前听说有人哭瞎了眼睛,是真的有可能发生的。     静静的看着她,又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时间好像静止了。     情绪很容易升上去,也很容易降回来。碎心之后,我整个人竟逐渐静平了下来。或许之前我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说准了,等你接受了这件事,你就不会哭了。     眼前是不能对我欢笑,不能对我调皮,不能睁开眼,不能说话的段可,我不接受也得接受。现实世界的物质,从来都对意识起着决定性作用,不知道马克思探寻出来的这条哲理,适不适用于我现在的情况。     心如止水,都没有一点儿失去至爱后该有的样子。     可能我以前听说过的,还有一种情况没有考虑到。那就是一个人在伤痛到了极点,心脏不好也不差的,也有可能会元神出窍般的平静下来,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因为伤心也是会耗费精力的,我现在可没精力再去痛心了,一点儿也没有了。     像是元神出窍般的我,感觉这个世界就剩下我和段可两个人了,根本没有去顾及周围的情况。     我呆望着她,她静躺着。     要是能一直这样看着她,那也还算不错呢,我对自己安慰道。     打火机响的声音,扰回了我的心神。我抬头一望,这才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在抽烟的是吴林禹和老炮兵秦国华,烂耳朵赵,就被吴林禹踩在身下。     我双眼无神的扫视了他们一番,相互都没有说话。     烂耳朵赵的肚子还在起伏着,他好像还没死。     “怎么办他,你说了算。”吴林禹抽了口烟,低头吐着烟雾对我说。     说完他用力踢了踢烂耳朵赵的大腿。     我望了他一眼,又看回段可,没有回话。     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     最解气的结果,不过也就是杀死他。对我来说,让那个天杀的烂耳朵死去,并不能解通我心里的那口气。     杀掉他,又不能让段可活过来。     我不知道产生出这样的想法,是痛心后脑子短路了,还是所有的情绪已经在王叔和段可身上用光,心窝空了之后,那股复仇的怨气,再也提取不出来。总之,我不想再去管什么烂耳朵赵,也不想去为如何处置烂耳朵赵出谋划策。     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想静静的看着段可。我知道,每多看她一次,机会就会少一次,失去了生命特征的段可,总有一天会和所有的生命体一样,归为尘土,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她的脸庞。     人从来都是如此的脆弱。     我看着段可,对他们摇头。     不过我的双腿跪得有些麻了,我便抬一只腿,坐了下去。     “胖子,你过来。”隔了一会儿,我听到吴林禹叫了傻胖一声。     我没有听到傻胖回答,或者是移出步子的声音,但我能想象出,傻胖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我问你,你知道厨房在哪儿不?”吴林禹在沉默之中又问道。     傻胖好像是走到了我旁边,只听见他战战兢兢的回答道:“知道,知道。”     “行,你去帮我带一把菜刀回来。”     “菜刀?”傻胖惊讶道。     吴林禹确认着说:“对,菜刀。”     傻胖犹豫了会儿,就晃晃悠悠的往宾馆门口跑去。     我心说,这吴林禹难道是准备用菜刀把烂耳朵赵大卸八块,再煮着吃了?     那也太变态了。     一会儿,就听到傻胖“噔噔噔”的跑了回来。我忍不住好奇,抬头看了他一眼。傻胖果真提回来一把刀刃闪亮的菜刀,缓缓的递给了吴林禹。     “谢谢。”吴林禹接过菜刀,看着菜刀的宽刃,对傻胖点头道。     说完他用食指和拇指握住嘴里的香烟,猛吸一口后,从嘴里取了出来。然后,他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拿着烟头,走向倒在地喘气的烂耳朵赵。     我想知道吴林禹接下来会对他做些什么,便看着那个方向,好奇之中没再移回头。     吴林禹对站在烂耳朵赵旁边的秦国华和辫子小杨挥了挥手臂,示意他们让开。他蹲下身,用刀柄在烂耳朵赵的胸膛处撞了一下。没等烂耳朵赵做出反应,他又伸出左手,用手里的烟头,伸向烂耳朵赵的耳朵。     烟头的温度有多高,我不知道,我只听到烂耳朵赵杀猪般的惊叫声响起。     他动起没有受伤的左臂,挣扎着捂向被烟头烫过的那只耳朵。但吴林禹根本不理会他,很是过瘾的捏稳烟头,在他的耳朵处尽力的转动着。     过程之中,转出来好多火星。烂耳朵赵扭动身子,转动头颅,想脱开滚烫的烟头。但吴林禹保持着狠笑,他稳稳按住他的身子,随着烂耳朵赵的挣扎,调整着手里的烟头,使它始终能接触到烂耳朵赵的耳朵。     印象之中,烂耳朵赵被吴林禹烫到的那只耳朵,好像是完好的那一只。这下,他的双耳都会坏掉了,总算是对得起我给他取的这个称号了。     烂耳朵赵边惊叫边挣扎,傻胖就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从我身旁走开了。     没转多久,就没再转出火星来了。烂耳朵赵渐渐停止了惊叫,捂稳了那只烫伤的耳朵,嘴里不停的大骂着。     吴林禹站起身,将烟头弹了出去。他笑了一句,迅速弯腰,腾出一只手,将烂耳朵赵捂耳朵的那只手扯直。然后,他一脚踩中了那只手的手掌,让烂耳朵赵再也收不回去。     瞧烂耳朵赵身上的枪伤,就算他是有劲儿,估计也使不出来了。     吴林禹拿着菜刀,弯下腰,眯起眼睛对烂耳朵赵说道:“我记得,你总是喜欢拿锯手指来威胁我。”     烂耳朵赵紧闭着嘴唇,好像是忘记了才被烫伤的耳朵,有些惊慌的望着吴林禹。     菜刀,手指。我已经猜到吴林禹想要做什么了。     吴林禹见烂耳朵赵没有回答他,便拿起菜刀在他面前比划了几下,继续说:“现在我问你一句,我要用这个宰掉你的手指,你怕不怕?”     烂耳朵赵慌乱的移了移眼神,依旧没有回答他。     吴林禹看到他的表情,扬起嘴角一笑,然后移过一条腿,将菜刀放在被踩住的手指上方。烂耳朵赵看到这番情景,不免紧张得在靴底下动了动手指。     我微微一笑,心说你终于也能体会到这种操蛋的恐惧感了。     吴林禹扭头道:“我这一刀下去,希望你不要乱动,不然的,我会让你更痛苦。另外,这刀到底有多快,我不清楚,如果等会儿是一刀切,就算便宜你,给你个痛快。如果这刀不快,我很愿意补上第二刀。”     当最后这个“刀”刚刚说出口,吴林禹就迅速的咬牙扭头,不等烂耳朵赵反应回来,一刀就剁了下去。     “咔”。     我亲眼看到刀刃随着力量嵌进了四根手指里。     下意识的,我捏紧了手指,不由缩紧了心。是菜刀不够锋利,还是吴林禹使出的力道不够,总之这一刀剁下去,没见剁掉手指头。     烂耳朵赵的惨叫刚响起,吴林禹就毫不犹豫的抬出刀,抬离手指后又用力剁了一刀下去。     “当”。     这一刀,即刻剁掉了四根指头,传来菜刀刃砍在大理石地砖上的声音。     吴林禹松开脚,直起腰,低头怒视着烂耳朵赵。     “你要的手指头。”我好像听到吴林禹说了句,因为烂耳朵赵的叫声,刺耳的萦绕在宾馆大厅里,迅速盖过了吴林禹的话语。     烂耳朵赵颤抖的举起那只断掉一截手指的手,举到面前看了看,然后吼出带着哭腔的声音,将残缺的手握起,放在胸膛上。     突然,烂耳朵赵闭紧了双眼,硬生生的将口中的吼喊憋了回去。     血液不住的从伤口里渗出来,流量不亚于从段可脖子里流出的血。残缺的手指,看得我揪紧了心,只好别过了头。     其他的人,也垂下眼神,转过身去。     “别弄了,一枪打死算了吧。”我听到秦国华忍不住提议了一句。     我看着脸色苍白的段可,心说要是她的灵魂还飘在大厅里的话,会不会因为听到烂耳朵赵痛苦的吼喊而叫好,甚至是拍手喝彩?     不会的,我替她回答道。     吴林禹抬起眼神,看了一眼秦国华。他在烂耳朵赵时不时的喊叫中,对秦国华摇了摇头。     然后,吴林禹却问秦国华要过了枪,瞄也没瞄准的往烂耳朵赵的腿上打了好几枪。从抛壳窗抽出的覆着墨绿漆的弹壳,跳进段可身旁的血泊里。     红配绿,有些刺眼,这是配色的禁忌。段可好像对我说过。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吴林禹长吐一口气,将枪递回给了秦国华。     “不打死?”秦国华踩熄烟头,问他。     “不打死。”吴林禹看了一眼万分痛苦的烂耳朵赵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结束 - 曙夜 - 二兵科林     秦国华看了一眼手脚尽废的烂耳朵赵,又看了一眼吴林禹,没再接话。     不打死他,流血也得把他流死。倒是一枪结束了他的生命,让烂耳朵赵少受一些痛苦,那才是便宜他了呢。     烂耳朵赵的腿上又被挨了几枪后,已经没再惊叫了。只见他那只被菜刀剁过掉手指的手,无力的垂在身前,咬着牙直喘大气。我估计的话,他所受的伤,完全足以把一个人疼晕过去。但烂耳朵赵还能咬着最后一口气,这倒是让我挺佩服的。     他到了疼痛的极点,我伤痛到了情绪的顶峰。     我不知道被剁掉手指有多痛,也不知道子弹打进肉里是种什么感觉。但比起这种物理上的伤痛,我其实更宁愿选择精神上的怆伤。     所以,我现在比他的情况更好,我安慰着自己。     吴林禹朝我走了过来,他蹲下身,拍着我的肩膀说:“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就说一声。”     我看了他一眼,又低回头。我小声的回答他说:“你们在外边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吴林禹没回答我,他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算是给我的肯定回答。他站起了身,问道李工头众人:“你们的车,能带几个人走?”     “位置肯定够,门口还有一辆越野车。”李工头回答说,他说的一定是那辆路虎车。     “能开走?”     “能。”李工头确认道。     说起那辆路虎车,我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了贺二。贺二,我都快忘记他的存在了,他不还被铐在铁护栏上吗。     我刚想把这件事儿给他们说呢,贺二的声音就从角落的楼道口里响了出来:“工头,李工头,我还在这儿呢,你说好的,帮你做完这件事,你就放我走呐!”     听罢,我扭头看了一眼李工头,他正望着楼道口的那个方向,只是没有开口回答。     “你跟他说好了?”吴林禹问李工头。     李工头犹豫着,没回答他。     吴林禹又问秦国华借过了枪,他边往楼道口走去边说:“那人我有印象,以前是跟着刘伟一道,来这里也动过手。事不过二,除掉为好。”     事不过三我听说过,事不过二,估计就是吴林禹搬出的歪理了。但也无所谓歪理不歪理了,这群人的死活,我不想再去费心过问。     李工头也没开口阻拦,依旧直直的站在原地,看着走过去的吴林禹。我猜想的话,他肯定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履行对贺二的承诺。     跟这群人,哪里用得着讲什么诚信。     吴林禹推开门,一跺脚弄响声控灯后,紧接着就是两声枪响。     之后,他们搬走了王叔和志娃的遗体,留我一个人和段可在大厅里。老炮兵秦国华留给我了一盒烟,还不忘夹上一个打火机。     香烟点燃,呛进一口烟,才知道我的喉咙是如此的干涩,感觉都快被吸进的烟雾给刮破了。接着,肚子里涌上来一阵恶心,害我差点吐了出来。好在我肚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     悲伤的时候,总得点燃一支香烟来应景吧,所以就算是忍着恶心也要抽完。我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神经质。     烂耳朵赵已经停止了喘气,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死掉了。他流出的鲜血,也浸染出相当一块面积,但比起我身下的血泊,要小不少。     整个大厅,就只我有吸烟,再吐气的声音。     半支烟抽完,我看着段可的遗体,脑子里一片空白。伤感的情绪没有憋出来半股,我倒是有些困了。     低头看看表,已经快凌晨两点半了。刚读完时间,我就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哈欠出来。     太不应景了,我立即责备自己道,竟然对着段可的遗体打哈欠。     她不会生气吧?     这句问话还没在脑海里蹦完整,我又是一个长长的哈欠,怎么忍都没忍住。好吧,我捂住嘴巴心说,看起来,我真是困了。     想到外边还有好多活人在等着我,他们肯定也困得不行了。孔子讲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能因为个人的主观心情,就自私的耽误掉他们的睡眠。这样一想,我不好再继续坐下去,有什么悲伤的情绪,睡一觉再说吧。     段可一定会理解我的。     丢出烟头,我撑着地砖上的鲜血,蹲起了身。     血液感觉更加黏了,只是再没有热乎乎的感觉。     我将双手从段可的后颈和膝盖弯穿过,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将段可抱了起来。能感觉到,后颈处有些凉,但还说不上冰。     刚抱起她离开地面,段可的脑袋,就贴着我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同时,他脖子处的那条伤口,在引力的作用下,以我的手臂为支点,被撑得更开了。     模糊的血肉露出,揪紧了我的心。我立即换过手,用手托着住了她的头。那条惊心的伤口,这才闭合了一些。     还好这丫头现在已经没感觉了,不然我这贸然的一抱,一定会把她弄疼了。我不免有些莫名的痛心。     都说死人死人,死沉死沉。但段可给我的感觉,还算好,因为她本身就苗条,不重。这人死了,肚子里总不会长几斤秤砣出来吧。     我抱稳段可,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烂耳朵赵,便转过身,往宾馆门口走去。     可以回家睡觉了,我对段可说。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涩痛的双眼睁开,和临睡前一样,周围是暗浊墨染的一片,想必天还未亮。鼻子有些堵,我用力吸了几下,闻到了被子里段可身上带有的香味。     伸手探了探床垫的另一边,是空的,床单冰冷一片,段可不在。     对,我想起了,段可再也不会在了。     我有些口渴,便掀开被子,穿好拖鞋,站离了床垫。很奇怪,我回来的时候,明明喝光了好两瓶矿泉水,怎么还会口渴呢。     就算是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我的双眼却依旧像是在强光面前一样,有些睁不开。我索性闭上了眼睛,凭着记忆,踉踉跄跄的摸索到了卧室门口。     进到客厅,我睁开了眼。这才发现,外边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勉强能看清客厅里的大致情况。我径直走到饭桌边,伸手摸到了桌上堆着的一打矿泉水。我随意扯出一瓶来,迫不及待的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凉水入口,让我的头脑趋于清醒,也渐渐回想起了临睡前的记忆。     我们好像从烂耳朵赵那里逃离了出来,然后,王叔走了,我最爱的段可,也被割喉了。     有些不真实,就像是做了一个噩梦。     我放下空掉了大半的水瓶,转身一看,就看到客厅中央躺着三个人。     是的,这三具躯体,为我那不真实的记忆,做了旁证。     都是发生过的真事,不是我的梦。     我能清楚的回忆起,我们驱车驶离宾馆后,去了一次候机楼,吴林禹他们跑进去,没有找到陈莉姗,更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傻胖给我们的说法是,陈莉姗根本没有被抓来,烂耳朵赵他们只带回来了段可。     回到住处后,我抱着段可走上二楼,然后放在客厅中央,就是我刚才望见的那个位置。在她的遗体旁边,是王叔和志娃。志娃的脸被子弹打烂了,有些不入眼,现在仍还盖着那床白棉被。     一觉之后,回忆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喊叫,痛彻心扉的哭啼,流如泉涌的鲜血,生离死别的留恋,心如死灰的心静,转眼之间,都归为了现在的静寂。假如没看见那三具遗体,我会真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这辈子最噩人的梦。     我长出了口气,然后又拿起喝掉大半的矿泉水瓶,一饮而尽。擦拭着嘴角的水渍,我缓缓走向地上的三具遗体。     说也奇怪,这天还没亮透,我面对着三个死人,竟没有一丝惧怕感。原因肯定是,死人我已经见得够多,而面前的他们,又是我熟悉的人,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害怕。     段可,或者说是段可的遗体,就是最右边儿的那一个,这我记得。我蹲下身去,将手抚摸在她的脸庞之上。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但能感觉到她的脸有些僵硬了。光线暗淡,我看不清她的脸,不过我能回想起,段可闭眼长睡的样子。     以及她身下的那片血泊,血如泉涌的伤口,哀伤无助的眼神。     我叹了气,抚了抚她的秀发。昨晚,不,应该是今天凌晨时分,我们吃方便面的时候已经讨论好,天亮后就该载他们出去,找个地方葬了。     想起来,真是酸心呐。整个事情的过程,也就一天多的时间,可是等所有人能重新回到这屋子里的时候,有的人能裹进温暖的被窝,有的人就只能留下躯体,躺在这里受凉。     酸。     伤感之中,我又叹了口气。     虽然我现在眼睛涩痛,困意十足,但我还是决定,就坐在这里,陪上段可和王叔他们最后一程。     就算是一场短暂的守夜吧,因为要不了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不过,这房子的防盗门之前被烂耳朵赵他们用枪打烂,再也关不上。不时从门外灌进来的凉风,让我有些冷。我决定,回卧室去穿上外套,拿上一包烟,再过来好好追忆一下他们。     刚转过身,我瞟了一眼进门处,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吱呀,吱呀。半开着的防盗门,随着冷风幅度很小的来回晃动着。     就在防盗门的这个缝隙中,我竟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槛处。     我头皮一麻,僵在原地。     没等我确认好那人影到底是真切存在,还是我眼睛花了,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句女声:“娄厉,是你吗?”     听到声音,我即刻松了口气。因为我听辨出那是陈莉姗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出殡 - 曙夜 - 二兵科林     她还活着,而且还找了回来。     我犹豫了一两秒,回问道:“你去哪里了?”     陈莉姗听到我的声音,立刻挤了进来。她没回答我的问题,倒是有些焦急的对我问出了话:“段可呢,她回来没有?”     微弱的光线中,我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那条彩虹围巾。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我低头忘了一眼地砖上躺着的三个人影,低声对她道:“进来说吧。”     我带着陈莉姗走进卧室里,坐在床垫上,听她讲述她和段可的经历。     “最后,我一路找了回来,听到了你的叹气声。”陈莉姗讲完,外边的天也更亮了,“你们呢,你们昨天又去了哪里?还有,带走段可的,是不是昨天那些人?”     我又点燃一支烟,清醒大脑,回想了一遍陈莉姗所讲的事情。     陈莉姗说,段可被抓走的时候,差不多是在晚上**点。说来也是幸运,烂耳朵赵的人闯进候机楼的时候,陈莉姗正在底楼的厕所里。她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谁,她就听见几声枪响,以及段可的惊叫声。     陈莉姗在厕所里听到响动,立即联想到了昨天想掳走她的黑帽男。恐惧之中,她犹豫在卫生间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听声音,候机室里来了不少人,她如果贸然冲上楼去,不可能阻止他们掳走段可,只会白白的送上自己。但那群人一定会发现她的被单在楼上,如果待在这里,他们只要挨着搜一遍候机楼,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卫生间里黑漆漆的一片,找不到什么缺口可以逃出去。焦急之中,陈莉姗果断的决定,先打开卫生间的门,一口气冲出去再说。     候机楼里没灯,也是漆黑一片,那群人的注意力又在段可身上。如果她的步子够轻,速度够快,她就能跑出候机楼。     从卫生间跑出候机楼的距离有多远,她不知道。但凭印象,应该不会太远,十几秒的时间应该就能跑出去。     只要跑出去,就能有逃走的希望。     做好决定,陈莉姗没有多犹豫,她关好手电筒,就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她试探性的走出洗手池,贴着墙壁,扭头看向话语喧闹的方向。不过,声音发出的地方是在二楼,她现在在底楼,只能看见几束手电光胡乱的扫在候机楼顶部,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有好多人大声吼话的声音,有段可吼喊的声音,也有小黑狗hope不礼貌的叫声。     人在二楼,吵闹不断,倒是对她的逃跑很有利。或许陈莉姗不用跑,仅凭悠闲的步子,就能从候机楼里安全的走出去。     但陈莉姗还是在犹豫。     她犹豫的是,自己丢下段可,独自逃跑,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不过,犹豫也是极短的时间,理智告诉她,自己留在这里并不能做什么,逃走,才是她应该做的。     她为段可祈祷了一句,就迈出步子,往记忆中的候机楼入口走去。可是,她刚看向候机楼入口,就发现那里有两三辆亮着车灯的汽车。她不确定哪里是否有人,但假如那里有人的话,她跑向候机楼入口的行为,就是飞蛾扑火了。     不行,不能往外跑,陈莉姗立即止住了步子。黑暗中的她立即又想到,自己现在的位置,其实离飞机坪更近。候机楼的两面都有出口,无论往哪一边儿跑,其实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陈莉姗立即转过身,往飞机坪的方向跑去。好在,她现在穿的鞋是没有跟的,在喧闹声的掩盖之下,几乎听不见她跑动的声音。     但陈莉姗又不敢跑太快,因为眼前没有光源,都是黑的,她害怕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双手伸在前,如瞎子摸象一般,陈莉姗在候机楼里游走着。     不知道是她的记忆力强,还是陈莉姗运气好,蹑手蹑脚中,她竟畅通无阻的走完了卫生间到机坪入口这段距离,直到她举在面前的双手,摸到了一块玻璃。     手掌再左右一滑,又碰到了金属框。没有错,这里就是玻璃门了。抬头一望,能看到乌黑的天空上,还挂着一轮月亮。     但是,玻璃门是锁着的。     候机楼里回荡着的吼声告诉她,闯进来的那群人,正在向段可逼问自己的下落。再过不了几分钟,那群人恐怕就要来加害她自己了。陈莉姗没再犹豫,她还记得进入停机坪的路线,是段可今天下午提议去停机坪遛狗,带着她一起去的。     其实那条路线,也就是我和段可去停机坪里散步时,经常走的那条道。这条路线能通向一道门,门外就是停机坪。读者们一定还记得,队伍第一次来到候机楼时,就已经弄开了那道门。     一路小跑,陈莉姗终于到了那扇门前。推开门,外边的冷风灌了进来。借着月光,能看清几架飞机的轮廓,以及平整的飞机跑道。     她成功了。     后来的过程,陈莉姗没再向我详细叙述。她只是告诉我,她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跑完了飞机坪。直到她脚下的路不再是水泥,变成了泥雪混杂的土地。那块区域里有很多树丛,陈莉姗便躲了进去。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警惕在树丛中,忍受周围黑暗带来的恐惧,以及空气中的寒冷。闯进来的人,没有跟过来。她就一直躲在里边儿,直到她觉得人应该走了,自己安全了,才围着身子,走回候机楼里。     回去之后,如她所料,段可被抓走了,连小黑狗hope也不见了踪影。她裹着被单,让身体回缓了一会儿,便想着回来找我们。     最后,我就看到她出现在了门口。     “昨天,”我想了想,回答说,“昨天我们不在这里。”     其实我听完她所讲的,脑子里就蹦出一个自私至极的想法:为什么当时不是段可在卫生间呢?那样的话,死掉的人就不会是段可了。     “那到底走哪儿去了?”陈莉姗急不可耐的问我,“你是不是见到那些人了?段可呢?”     “外边睡着的那几个人又是谁?怎么睡客厅里了?”她又补充道。     我吐了口烟,一个问题也没回答她。     对呀,要是逃掉的是段可就好了。讲句心里话,我多希望刚才站在门口的、现在向我讲述她所经历的是段可呀。     我转过头,隐约能看到陈莉姗焦急的表情。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段可。     陈莉姗见我没回答她,便用力推了我一下。她有些生气,便放高声音对我道:“我问你呢,你女朋友不见了,你还有心情坐在这里抽烟?”     我正回头,将烟头在墙壁上转来转去,转出好多火星来。     嗯,她不是段可,连生气的样子都不一样。     “对啊,她不见了。”我叹了口气说。     “什么?”陈莉姗颇为疑惑,“你在说什么?”     这天还没亮,我可不准备让陈莉姗走出去看那三具尸体,那一定会吓坏她的。     陈莉姗和我的谈话声,差不多将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吵醒了。天亮后没多久,大家都穿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或是饭桌旁。看起来所有人都没睡好,眼白里是血丝,眼睛下都挂着一个大眼袋。客厅里哈欠声不断,但大家看到陈莉姗回来了,还是蛮高兴的,尤其是还未来得及洗澡,满身是血的吴林禹。     以往这个时候,正是王叔起床的点。他总是会不厌其烦的为所有人准备好早餐,有时候是一锅粥,有时候是一碗面。     所以在以前的早上,我们陆续的起床后,总能看到饭桌上摆好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餐点。虽然他老人家准备的早饭说不上丰盛,也谈不上珍馐,但我们每个人,都能从这日复一日的简单之中,找到属于生活的满足。     现在的饭桌上,没再摆满早饭,只剩下一打被拿走大半的矿泉水,以及喝光了的水瓶。     李工头他们几个睡在隔壁张大叔和志娃的房间里,见时间差不多了,周志宏便主动走出门去,准备叫醒他们。     如我预料的那般,陈莉姗看清了客厅里躺着的三个人,触到他们的冰凉之后,情绪即刻就爆发了出来。     我坐在沙发上,沙发背面就是段可的尸体。天亮之后,房间里的光线充足了,但我没再去看段可一眼。这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去看。     沙发的位置,面对着窗外,也应该是面对着东方。因为能清楚的看到,在地天相接的地方,抹出了一道浓浓的朝阳红。虽然不如正午的太阳耀眼,但睡眠不足的眼睛,也被这柔和的光线射得睁不开来。     太阳就要升起,今天会是个不错的天气。     我一会儿注意着初升的朝阳,一会儿看向被王叔搬下窗台的盆栽,听着陈莉姗的哭声,没多久门外就响起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是李工头他们过来了。     最后闭了会儿眼睛,我就站起身,走向卧室里。     我抱出了那床和段可一起盖过的被子,然后走到三具尸体面前,摊开被单。没时间找棺材,就用这被子当做裹尸布用吧。我将段可的遗体抱进被子里,准备裹好。     段可的衣服有些乱,头发也散乱着。我便替她整理了一番。这过程之中,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儿来。段可经常会像摆弄洋娃娃一般的帮我理理衣服,梳理头发,直到她露出笑容,满意为止。没想到轮我替她整理仪容的时候,心情却是这般沉重。     虽然衣服上满是发褐的血迹,但被我整理一番后,明显比之前好多了。除去她发白的肤色,看起来就像是她熟睡时的样子。     心情只感沉重,不再是之前那种迸发至极的伤悲。只是陈莉姗不绝的啜泣,让我故作镇静的情绪有了起伏。     听说火葬之前都要给尸体化一道妆,此举寓于让死者光鲜的离去,有最好的面容去面对来生。但我倒觉得这没什么意义,不仅是因为我不会化妆,还因为,我们都见识过人腐烂掉是个什么样子。那个时候,再浓的妆也顶不上作用。     人一死,都会腐烂掉,段可,王叔,或者是志娃,都不例外。     整理完毕,眼睛已经湿润,我长闭了一会儿眼睛,想将眼泪压回去,我哭得已经够多,已经厌烦了。裹好被子,这样,就看不到段可苍白的脸庞了。     所有人无言的看着我,我抱起裹着被子的段可,走下楼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果树 - 曙夜 - 二兵科林     张大叔的那辆货车还能用,老陈便又担任起司机的角色来。     其他人照着我的方式,用被子将王叔的遗体裹起来,抬进货车的货箱里。有些遗憾,张大叔的遗体却不能找回来,享受和他们同等的待遇。虽然这种待遇,并不意味着是什么好事。     我一个人在货箱上边理好三具遗体的顺序,然后闸好货箱的挡板,跳下车来。我钻进货车的副驾驶座,便叫老陈可以开始出发了。     程佳华的那辆皮卡车,还侧翻在原地。四零火箭弹打出来的水泥坑,仍是两天前的样子,散落的玻璃渣,火药爆炸后留下的黑色也都还在原地。     皮卡车暴露无遗的底盘面正对着我的方向,我瞟了一眼,很突然的,我就想起了不久前我们挤在皮卡车的货箱,准备极限逃跑的时候。     那个时候真好呀,至少,所有人都还活着。王叔在,张大叔在,志娃也在,段可,也还在候机楼里。     下一秒,我又想起了火箭弹发射时低闷的气焰声,以及,快要震破耳膜的爆炸声。     “那是怎么一回事?”老陈转动车钥匙,目光看向侧翻着的皮卡车,问我道。     我看着皮卡车瘪掉的右前轮,想了一会儿,回答他说:“车祸。”     老陈扭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不相信”三个字。但他没有再继续问我。     驶过那辆侧翻的皮卡车,老陈带领着车队拐出了小区口。     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去葬掉他们。既然要葬,就少不了挖坑刨土,自然也少不了铁铲之类的工具。我便为老陈指着路,让他开车到碰见张大叔的那个工地里。     工地里一如既往的静悄悄,还剩下好多我们未运走的钢管。     “蛮干是走入事故深渊的第一步。”     那副沾满了灰尘的红布标语,还挂在原地。     吴林禹他们下了车,没一会儿,就找到两把铁铲,上边有好多凝结后的灰白色混凝土。     “往哪儿走?”老陈点燃一支香烟,顺手分发了一支给我。     我接过烟,回答道:“随便,哪里都行。”     升起后的暖阳,所射出来的光线,像是在灼烧我的双眼一般,让我睁不开眼。我只好拉下头顶的遮阳板,闭目养神。     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眼前的光线恰到好处,双眼不再干涩刺痛,原来是老陈又开车回隧道里了。     他这是要去哪里呢?     我也不想去问,反正只要是有泥土的地方就行了。     点燃烟,我摇下车窗,手肘搁在车门上,脸上抚来凉凉的风,我无神的望着眼前错过的景物,脑子停了下来,什么都没去想。     路过那辆货柜车,也就是张大叔他们曾经住过的集装箱那里时,我看到了路中间散着好几个一次性纸杯。     我想了起来,那是张大叔请我们喝普洱茶时用过的,没想到乱风还没有吹跑它们。     张大叔悠闲的抱着温热的茶杯,坐到路坎边,轻轻吹皱茶水,再轻呷一下口。     志娃烧水时忘记刷锅,会往普洱茶里混合进方便面的味儿。他会趴在超市收银台,手拿一瓶饮料,看着包装上边的代言女明星说,普洱茶算什么,冰红茶才是最好喝的。     货车快速的开过,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纸杯们被疾风带起,滚到路边,或是车下。     不知道老陈是随意一猜的线路,还是以前来过这里,车轱辘没滚多久,候机楼体就从我们的视线里移过,三辆车拐进一条有些窄小的道路里。     看周围的区域,有些陌生,印象里应该没有来过。这里有些破旧,街边有民房,有石材厂,有堆积起的瓦砾,也有残墙,还有一块块分划有序的菜地。或许这里是不久后就要面临拆迁改造的城乡结合部。     机场边上,怎么会是欠发达地区呢。     我还在思索着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时,老陈的车就停了下来。窗外是一片面积有些大的菜地,泥土上荒芜一片,不知道以前种的是什么。     更远处,就是数量密集的枯枝,也会有几片绿叶点缀在其中。有树的地方,自然会有土壤。这地方虽说不上是什么荒野,但还算得上是水泥包围中的原生态,至少,挖几个坑,埋几个人,是没有问题的。     打开车门,走下车,双脚踩上了水泥的路面。阳光依旧刺眼,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阳光照耀下的事物。这附近的民房密度很高,淡淡的腐臭味,时不时的会窜进鼻腔里。不过这种浓度的味道,要比以前要好多了。     荒芜的土地上,不知何时能冒出新芽来。如果周围再多点绿意,配合上这阳光,那就是一派春和景明了。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所有人都下了车,围在货车的货箱后边儿。陈莉姗昨晚也肯定醒了一宿,哭泣过的双眼,加上睡眠不足带来的眼袋,让她看起来憔悴无比。     攀上货箱,我们一一运下了货箱上的三具遗体。我还是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裹着被单的段可,王叔和志娃,就由吴林禹他们抬走。     菜地之间,有一条细小的土路,我便抱着段可,带头走了出去。土路不如水泥路面平整,段可抱在身前,也阻挡了我一定的视线。所以一不小心就会滑进菜地里,踩到松软的泥土,刮一片碎泥在鞋子上。     段可的躯体虽然隔着被子,但我还是能感受到她僵硬的肌肉,也能闻到被子上带着的芬芳。以前我也抱过她,软绵绵的,跟现在完全是两种感觉。直观的感觉就是,我手中抱着的不是段可,而是一个全身肌肉硬起的精瘦男。     但这种僵化的肌肉,又跟肌肉发力时的触感不一样。     中国人总讲求落叶归根,人死了,总希望自己能够安葬在家乡,得到一个好归宿。,但对于我们这类年轻人,应该是不会有这类心境的,段可也不会有这种心愿。而且,她肯定也不会料到,自己会这么早就离开这个世界。     讲来遗憾,刚和段可回到家那会儿,我为了转移对失去双亲的痛楚,便和她拍定了送她回家的计划。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一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磕绊,导致最初的那个计划,早已抛到了脑后。     想到这里,我有些后悔。后悔的是自己没有坚持那条计划,如果当时的我一心坚持往浙江走,没有选择留在这里,那么段可就不会死了。     绝对是这样。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当初那个活蹦乱跳的段可,现在已经被裹在被子里,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无济于事。     但心中的悔意如滔滔江水一般止不住,总会去假设这,假设那。     “如果当初我果断一点,一枪打死烂耳朵赵就好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考虑得再多一点,去候机楼里接走段可就好了。”     “如果我不放黑帽男走,一刀捅死他就好了。”     “如果当时我听段可的,就留在高速公路上就好了。”     ……     “如果,那就,好了。”     如果段可还活着,那就好了。     假设归假设,后悔归后悔,一个最为现实的问题就是,当初我为了转移自己的丧亲之痛,便选择了送段可回家。可她现在也离我而去了,我又该选择送谁回家,来转移心中的痛楚呢?     想着想着,后边儿的吴林禹却把我叫住了。     “我看就这儿了吧,平整,也够宽。”我转过头,看到吴林禹在踏着地面说。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实如他所说,面积够宽,也够平整。地上长着不知名的杂草,和零零星星的果树林,还堆了好几捆干柴。     我没有异议,粗略打量一番后,就将怀抱中的段可放了下来。吴林禹和程佳华放下裹着王叔的被单,开始搬移那几堆干柴。周志宏和辫子小杨,也放下那床满是黑血的、裹着志娃的白被单,寻找起合适的位置。     秦国华和李工头,则拿好铁铲,在地上刮了刮草。     我想了想,便朝秦国华走过去,伸手对他道:“还是我来吧。”     拿过铁铲,我在这块区域里转了转,最后将位置选在了几株果树下。     一铲又一铲,比我想象中的要累。过了半小时,还是有多久,一个不太深的坑,就被我铲了出来。我拉开外衣的拉链,将铁铲重重的铲稳在泥土里,抹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我喘了口气,心说终于好了。     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我对土坑边上的段可说。     但是看起来躺在里边儿不太舒服呢,不过有被子垫着,应该不会硌背。     听说坟头的草都长得特别好,这果树应该也不例外。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果树。     但只盼来年尽取硕果吧。     扭头一看,李工头他们早已铲出了一个坑,已经准备开始铲第二个了。我便抽出铁铲,走了过去,加入吴林禹铲坑的队列。     这一个,就当是我为王叔挖的吧。段可出事后,我都还没抽空出来悼念他老人家。     事情完毕,我丢下铁铲,微喘着气,看着地面上被我们挖好的土坑,以及三具将要入土的遗体。     吴林禹拍走手掌上的灰尘,吐气道:“动吧。”     众人围了过来,合力将志娃和王叔的遗体抬了进去。之后,程佳华和秦国华捡上铁铲,将那些铲出的泥土,重新推了进去。     松散的泥土一铲一铲的送进去,很快让被单表面沾满了泥土。没一会儿,陈莉姗和周志宏的哭声响起。不是火葬场里那种呜嚎连天的痛啼,而是接连不断的啜泣。但是,我明显感觉到,后者比前者来得更加悲怆。     站在我旁边的吴林禹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他转过身,走远了十几步,独自抽起烟来。     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人有点儿悲伤不起来。     但一想到花被单里的王叔,白被单里的志娃被这一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我的鼻子也忍不住发起酸来。我忍住了眼泪。     王叔,志娃。     填进的泥土,很快就把被单完全淹没了。我有些愧疚,王叔对我这么好,在这种地天相隔的时刻,我却连句像样的悼唁都想不出来。     我这是变麻木了,还是冷血了?     老兵秦国华的动作最快,等他填完面前的坑,用铁铲拍土时,我就走了过去,问他要过了铁铲。     慢慢的走到段可跟前,我舔了舔嘴唇,又把铁铲铲进土里。弯下腰,我抱起段可,小心的放入土坑之中。     没再多想,我取出铁铲,准备填土回坑。     刚铲进第一堆土,看到泥土附在被单上,我就停了下来。     要是这土坑被填好,是不是意味着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当然是。     以后再来刨开这坑,那就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了。     但我又不忍心继续铲土入坑。     我的双手再也使不起劲儿来。     犹豫之中,后背搭上来一只手。     扭头一看,是老炮兵秦国华。他将手里的烟头咬进嘴里,对我道:“让我来吧。”     没等我同意,他就伸出手,将我手中的铁铲拿了过去。     “这种事,还是让局外人来做比较好。”他吐了口烟,眼睛被升起的烟雾熏得眯起。秦国华眼角皱出的鱼尾纹,和王叔的有些像。     我愣在一旁,看着一铲又一铲的泥土被铲进土坑中,洒在被单上。     真的是再也看不到段可了吗,我问自己。     “等一下。”我突然说了一句,示意秦国华停下动作。     秦国华停下动作,转过头,咬了咬几口香烟的过滤嘴,眯起眼睛看向我。     我迈出腿,走进土坑中。我不明白我为何突发奇想,我现在唯一的想法是,我想再看看段可。     掀开被子的顶头,我看到了她的那头黑发。再往下一拉,段可的脸庞,就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双眼依旧紧闭着,嘴唇却微张开来。     阳光,照射在她苍白得可怕的脸庞上,但照耀不出一丝血色。     最后一面了,我沉下一口气。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要不是他们都看着,我就亲你一口啦。”记忆中,这好像是段可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鼻子没酸,也没见情绪爆发出来,我只感觉到,视线模糊,脸颊湿润温热。     记忆中,她松开我的手,凑到我耳边说出了告别的话。     泪涌中我会心一笑,原来我不是冷血,也不是麻木,而是情绪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分散不出来了。     陈莉姗在我背后呜咽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再次将段可的头发理顺,然后盖过了被子。     胸口抖动,我跪坐在土坑旁,靠着果树的树干,看着视线里模糊掉的树冠子,按额痛哭。     树枝上还没钻出新叶。     只盼来年,尽取硕果。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整理 - 曙夜 - 二兵科林     两支烟的工夫,老炮兵秦国华就完成了填土回坑。     回填后的土坑,冒出了地面一小截,成了一个小土丘。坑挖开后,原本长在那块土地上的荒草,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长方形的光秃秃。     段可,就将永远的埋在这泥土之下,再不能见到她。我望着那个光秃秃的小土丘,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再多的泪水,也发泄不出那种虚空至极的痛感。     阳光时而耀眼,时而阴蔽,树影的斑驳,在小土丘上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站在原地,没有人催促我走,陈莉姗的哭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掉了。我一个人站在果树底下,望着土丘发呆。     走之前,我特地回头望了一眼,努力记住了这个地方的样子。几影树荫下,新鲜的、突兀出的泥丘,就是段可躺着的地方。在她的脚底对着的地方,左边是王叔,右边是志娃。     听说精神病人能将幻想出事物,投射进主观的视野之中,要是我也患上这种病就好了,这样的话,在我望向段可所在的方向时,就能看到她正站在树荫下向我挥手告别呢。     可以我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到。     没有西方国家的那种葬礼时念叨几句圣经句子,来表达对死者的悼念。也没有中国传统繁杂的丧葬仪式。我们就简单的挖了个土坑,简单的进行了一个送人入土的过程。     这个葬礼,简陋得有些不像样子了,因为直到最后,也没见有人怎么说话。     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参加过曾祖父的葬礼。那个时候我很小,不明白他们干嘛要搭起一个棚子,将曾祖父的黑白照片挂在棚子里。我的母亲告诉我,曾祖父这是生病了,要睡进那个铁盒子里,再也醒不来了。     幼小时我不明白“死”代表着什么,只明白曾祖父要是醒不来了,就没人偷偷塞零花钱给我买泡泡糖吃了。     看着母亲红肿着双眼,我便也跟着哭了起来。可是我又看到,那个乌烟瘴气的棚子里却有好几桌人在乐呵乐呵的打麻将。     我又问我母亲,为什么曾祖父走了,他们还那么高兴呀?     母亲望着他们,想了想说,因为曾祖父睡在铁盒子里,想听到他们笑,不想听到他们哭。     多年以后,我理解到了“死”的含义,也明白了母亲的那个善意谎言。     那王叔他们,是愿意看到我们在沉默中悲伤,还是愿意听到我们在他们的遗体边上乐呵乐呵的打麻将呢?     我找来了几颗石头,丢在了翻铲过的泥土之上。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就不会因为荒草生起而找不到准确位置了。     我会找机会回来看你们的,我对着这片林子说。     最后回望了一眼,我便缓缓移开步子,跟上走远了的人群。     “停一下。”路过候机楼时,我突然对老陈说,“就这里。”     我突然想去候机楼里看看,看看段可被掳走的地方。     老陈缓缓踩下油门,他问我:“有事?”     我打开车门,跳下车说:“我想出去转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关我车门,后边跟着的两辆车也停了下来。     他们看到我下了车,也满是疑惑的打开了车门。     我不是太想说话,便对他们摆了摆手,又做出一个往回走的姿势,示意让他们自己开车回去。     李工头和吴林禹没有理会我的手势,他俩商量了句什么,就快步朝我走来。     “你干嘛?”吴林禹有些不安的问我。李工头的脸上也挂着同样的表情。     看着他俩的反应,我有些好笑,心说他们肯定是以为我痛不欲生,产生了轻生的想法。我低头笑了一句,回答道:“不干嘛,我就想一个人转转,你们回去吧,先不管我。”     李工头有些不相信,他试探性的问我:“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说实话,我现在的的确确是想一个人转转,不想有其他人陪同。虽然有个人在身边不会碍什么事,但我现在就是想独处。我摇头回答说:“不用了,你们没睡好,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就行了。”     “我会回来的,一定。”为了消除他们的疑心,我便向他俩保证道。     我可没有任何要轻生的念头,至少现在没有。     李工头看了我一会儿,点头道:“行吧,小心点儿。”     说完他就拉起吴林禹,准备走回去。吴林禹没说什么,就和我对视了一眼,他点点头,跟上了李工头的脚步。     汽车发动,三辆车慢慢从我的面前开过。我看到,除了辫子小杨,跟着李工头来的那三个小子都在车里睡着了。     车轱辘扬起一片灰尘,还伴随有尾气的味道。我站在马路中间,看着车队渐渐远去。很快,三辆车消失在视野里,轰鸣声不再。周围剩下寂静。     我望了望四周,除了随风拂动的野花野草,树枝树叶,生活垃圾,其他的都是静止着不动。     这种感觉真好。     我沉了一口气,动起步子,往候机楼走去。     跨过被砸碎的玻璃门,我到了楼里。空荡荡的候机楼,还是以前的模样,不小心踩中玻璃渣的细碎声,都能清晰的听见。     曾几何时,我和段可来这里约会的时候,根本不会有这种空荡寂寥的感觉。因为每次来这里,段可都非常高兴,不是扭着我讲笑话,就是又蹦又跳的走路,或者是跑这跑哪。     那个时候,脚步声依旧清晰。但那也是两双脚踩出的声音。     一步步的移进去,脚步声回荡,我不由幻想起,陈莉姗逃跑的路线,以及突闯而来的烂耳朵赵一行,是如何掳走段可的。     幻想中,我上到了二楼,那里是段可和陈莉姗睡觉的地方。一路上散着好多种类不一的弹壳,那群人当时恐怕是在开枪庆祝。     最后,我来到了那排座椅前,座椅下边,是一床凌乱的被褥。我记得,这里就是当时给段可铺好的临时睡觉点。段可就是站在这里,和我告别的。     掳走段可的那群人,或许也就是站在这里,拖走了睡梦中的段可。     我叹了口气,坐到座椅上,将地上的被褥捡起,拍了拍灰,放回座椅上。金属的座椅冰冷,就像是段可僵硬后的躯体。     低头一看,原来地上还有一本书,刚才被被褥盖住了,我没发现。     书页开着,倒扣在地面,封面和封底被踩上了一只黑脚印。我欠出身子,捡了起来。书是硬皮的封面,我合上书,看了看封面,书名是《1984》,作者是个外国人,叫什么乔治奥威尔。     这肯定就是段可在睡前,在生前读的最后一本书。自从她读完了《基督山伯爵》,就对这些外国译文很有兴趣。     这书名有些怪,我将书放在被褥上,随手翻开一页,粗略的浏览了一番:     笼子越来越近,快贴近他了。温斯顿听到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嚎声,仿佛是从他脑袋上方的某个地方传来的。他极力地保持克制。快想办法,快想办法,哪怕只剩下一瞬间――想想,这可是唯一的希望了。突然间,鼠笼污秽、发霉的味道直冲鼻孔。随着一阵剧烈的恶心,他的身体也猛烈地痉挛起来,他几乎失去了知觉,眼前一片漆黑。不消片刻,他就像发了的疯的野兽般厉声尖叫起来。然而,从暗黑中他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许,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拯救自己。那就是必须拉一个人过来垫背,把这个人的身体置于他和老鼠之间。     面型面罩大得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世界,铁丝笼门距离他的脸仅有两巴掌远。老鼠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了――猎物就在眼前,其中一只上蹿下跳,另一只老态龙钟,爪子上沾满了下水道的污秽,它竟然站了起来,爪子扒着铁丝,嗅来嗅去,温斯顿能够看到它的胡须和黄牙。一阵黑色恐怖再次向他袭来。他束手无策,大脑一片空白,接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封建时代的中国,这是一种很普遍的刑罚。”奥布莱恩依旧带着教诲的口吻说道。     面具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脸上,铁丝触及他的面颊。此时――不,不能就此放弃,仅存的希望,或许只有一丝希望。太晚了,或许真的太晚了。但是,他突然想到,他可以把对他的刑罚转移到仅有的一个人身上――只有这个人才能置于他和老鼠之间。于是,他开始疯狂地大叫起来,一遍又一遍:     “去咬朱丽娅!去咬朱丽娅!不要咬我!朱丽娅!我不在意你们对她做什么。哪怕是撕烂她的脸,嚼碎她的骨头。不要咬我!咬朱丽娅!别咬我!”     他身体后仰,跌入无尽的深渊之中,摆脱了老鼠的纠缠。他仍旧被绑在椅子上,但是他已经穿过了地板,穿过了大楼的墙面,穿过了地球、海洋、大气,落入到了太空,落入到了星际之间――远离了老鼠,永远……他已经远离了不知多少光年,但奥布莱恩却依旧站在他身边。冰冷的铁丝,仍然贴在他的脸上,但是黑暗中,他听到了一声金属的“咔嗒”声。他知道,笼子的门没有打开,已经关上了。     读起来,这段情节像是在进行酷刑审问。这倒是和我的遭遇有些像,但烂耳朵赵没用老虎来逼问过我。我摸出一支烟点燃,往后翻了翻,又读完了一页纸。     他们在两张铁椅子上坐了下来,但是没有挨在一起。他感觉,她好像要说什么。她挪动了一下笨重的鞋子,故意将地上的一根小枝子踩断,他注意到,她的脚看起来也比以前要宽多了。     “我背叛了你。”她直接了当地说。     “我也背叛了你。”他说。     她又快速地朝他反感地瞥了一眼。     “有时――”她说,“有时,他们会用你所不能忍受的东西来威胁你,使你不能勇敢的面对,甚至想都不敢想。这时,你只能说,不要这样对我,你折磨别人去吧,应该对某某这样。然后你就会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事后,你可能会假装自我安慰,说这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你只是想让他们停下来,其实这并不是你的真实意图。但这不是真的。当事情发生时,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当你在死亡面前无计可施的时候,你只好以这样的方式来拯救自己,你希望这样的折磨发生在别人身上,你才不会在乎他们会受什么苦,你关心的只有你自己。”     “你关心的只有你自己。”他重复道。     “在那之后,难道你对那个人的感情还能跟从前一样吗?”     “是的,”他说,“不一样了。”     他们没有再继续下去,他们还能说什么呢?寒风刮得单薄的制服贴在身上。两个人再这样坐下去,未免有些尴尬。天气太过寒冷,再这样静坐下去,身体也会招架不住的。朱丽娅说有事,还要赶地铁,起身要走。     “我们下次再见。”他说。     “好,”她说,“下次再见。”     温斯顿漫不经心地跟在她身后走着,离朱丽娅大约半步的距离。他们没再说什么。事实上,她没有要甩掉他的意思,只是走得很快,不难看出,她没想慢下脚步来和他并肩走。他本来想把她送到地铁站的,但是突然间,他觉得,这样大冷的天跟在她身后实在没有意义,而且难以忍受。与其这样无聊地跟下去,还不如尽快回到栗树咖啡馆去。那地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吸引他,他是那么地依恋那个角落的座椅、报纸和棋盘,以及随时被斟满的杜松子酒。更重要的是,那里温暖得很,不像这里这般寒冷,说来也巧,迎面走过来几个人,刚好把他和朱丽娅冲散了,他似追非追地往前赶了几步,然后慢下来,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开了。大约走了50米,当他再回头时,已经分辨不出哪个是她了,虽然眼前的街道并不算拥挤。任何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都可能是她,或许是因为那粗厚、僵硬的身体,他从背后已经无法辨认出她了。     “当他们折磨你时,”她刚才说,“你就会希望有人替你受罪。”     他确实这样想过。他不光那样想过,也那样乞求过。他那时期盼被咬的是朱丽娅,而不是自己――     电屏中的音乐突然变了调子,换成了那种带有嘲弄意味的“黄色小调儿”。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只是唤起了他的敏感记忆而已。这声音突然唱道:     “斑驳的栗树荫底,     你出卖我,我出卖你――”     烟灰不小心抖在了书页上,我用手指夹住烟头,抬起书,将烟灰从书上吹走。合上书,我看着那个有些奇怪的书名,心说这两段情节,看起来还挺有意思。不过,仅凭这两段,一通速读下来,我还是没怎么搞清“1984”是个啥意思。     有机会的话,以后再花时间读吧。我放下书,提起靠在座椅底边的背包。这是段可的包。           第一百四十五章 胃酸 - 曙夜 - 二兵科林     不过,段可以前一直不让我看的包里有些什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s.就爱读书]无论我怎么游说,她都不肯满足我的好奇心。现在她走了,就不会有人阻止我拉开这个背包的拉链了。     好奇心起,但没有以前那样浓了。     我神经质的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监视我后,便顺畅的拉开背包的拉链,探进目光。用手伸进去掏了掏,我有些失望。     因为里边儿没什么惊天大秘密:一个硬抄本,一把手枪,一件外套,我那个电量用光的手机,以及几本未拆封的小说。     我当里边儿有些什么呢,这丫头的**意识未免有些太过了。     我取出那个墨蓝色封面的硬抄本,又往背包的另一层摸了摸。手指传来的触感告诉我,这里边儿只有几张纸。但比普通的纸要硬,纸上还有一层胶,像是那种包胶的照片。     抓出来一看,果然是一叠白纸衬胶的照片。     我想了起来,这些是段可用陈莉姗的那个相机照出来的。陈莉姗的那台单反早就用光了电,她不知道去哪里又找到一个长得有些呆瓜的相机。这个相机能用干电池供电,拍完之后还能立即洗出来。照片的尺寸虽然不大,但拿在手里感觉挺精致的。     手里抓着的这叠小相片,都是段可用那个呆瓜相机拍的。我在手里翻看一会儿,发现无非就是些她和陈莉姗的自拍。也有偷拍我骑马时的照片,小黑狗hope的照片,王张二叔坐在饭桌边侃大山的照片,或者是吴林禹檫枪的瞬间。     最后,我翻到一张我和段可的合影,让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这张合影,我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拍摄的了。照片里的我,被段可伸手捏住了嘴唇,做出了一个极为不自然的笑容。而她,脑袋歪着,贴着我的脸,调皮的睁大了眼睛,嘴巴做成惊恐状。     那时的段可举着相机,镜头对向我们。快门一按,记录下了那个时空里我们的欢乐。     真是开心,那个时候。我摇头笑着。     笑着笑着,我的胸口就沉出了痛楚。因为我知道,以后要见段可,只能通过这些照片了。又是一声悠长的叹嘘,我将这叠照片理了一些出来,揣进兜里。     包里那支左轮手枪,就是在收费站时,我送给段可的。捏起它,敏感的记忆不免被唤起。我想起了烂耳朵赵逼我们玩俄罗斯大转盘的时候。虽然事后知道枪里根本没子弹,那是烂耳朵赵编纂出来的空话,但那种死盯着手枪,生死决定于手指一瞬的紧张刺激,估计这辈子都忘不掉。     真他妈是天杀的烂耳朵赵,我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死人。[txt全集下载]     我推开弹巢,发现里边还有两颗子弹。既然还能用,就没有丢掉的理由。虽然我现在对手中的左轮手枪有股莫名的排斥感,但我还是将它卡进了皮带里。兴许,以后还会有用的。     那本墨蓝色的硬抄,还斜放在我的膝盖之上。我拿起本子,翻开封皮。随意一扫,立即就看出这是段可的日记本。没有写多少页,应该是不久之前开始记录的。     我立即又合上本子,不想去细看。这种时候让我去看这些回忆,分明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要是,要是哪一天我从伤悲之中走了出来,再慢慢来品读这些回忆吧。     和熙的暖阳,将冷清的候机楼,照得通亮。     我将段可的背包放了回去,往外走了几步,走到玻璃台前。站在这里,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飞机坪。机坪上边的积雪都化掉了,融出一片片水渍。水渍清晰的倒映出来蓝天白云,就像是打碎在上边儿的玻璃。     几架客机都还停留在原地,凝固不动。我已经记不起,我和段可是攀上的哪架飞机,坐观夕阳。我只记得,段可和我骑在马背上,马儿悠闲踱步,我俩闲言碎语。     要是现在能和她再上到机翼,去享受熙阳洒下,那就更美好了。     转回身,我看到了座椅上陈莉姗的床位。不过她的被子不见了,只剩下她的包在上边儿。后几列的金属椅上,散落着一堆干零食。我走过去,看到有一包苏打饼干撕开了,但里边儿还剩下不少。     我取出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虽然受潮后有些软,但夹心还算不错,不影响口感。我的味蕾受到刺激,嘴巴发酸,就抓起那盒饼干,吃了个精光。     舔着嘴里的残渣,这才感觉肚子好受了一点。至少想起可口的食物时,我的嘴里不会分泌唾液出来了。     坐回冰凉的金属椅,我望着对面的一块墙面广告发呆。     “心存善,水润物。”这是一幅银行的广告。     孤身一人,在这冷寂的候机楼里,让我开始发困。我突然好想回去睡觉。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身体重要,我感觉这辈子都没好好睡过觉了。     诞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我就站了起来。     养足精神再说吧。     我拿好段可的日记本,看了一眼排列整齐的座椅,便往回走去。     头顶虽有阳光,吹来的风却是冷的。     这里离小区的距离不是很远,步行的话,也就十来分钟。步履沉重,我忍着困意,最终走回了小区里。     踏上二楼,我听到了鼾声响起。可能他们都和我差不多吧,累了一夜,谁都想在这个时候补上一个好觉。拉开坏掉的门,我看到有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是李工头,老陈,还有陈莉姗。他们可能在叙旧吧。     见我进门,三人的目光立即朝我投来。我只看了他们一眼,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径直走进卧室里。我实在是太累了,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     将段可的日记本扔到在枕头边,我一头栽倒在床上,连脱鞋子的力气都不想使。     被子没了,我只好裹紧衣服,蜷好身子,防止受凉。闭上眼睛,只觉着舒适到了极点。睡觉,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段可的发香,还是能从枕头上边儿闻到。     睡吧,我心说,睡一觉,也许心情就不会那么糟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昏沉沉的不知睡下了多久,我被玻璃瓶子的碰撞声所吵醒。眼一睁开,还是涩痛难忍。卧室里又变暗了,看来这一觉睡得比我想象中的要久。     “就放这里吧,一样的。”我听到了吴林禹说话的声音。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他们应该是在搬一箱啤酒。     我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酸痛和酥麻感,让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全都散架了。卧室的门不知被谁掩了过来,推开门,客厅里亮着台灯,手电筒,蜡烛。     各种光源夹杂在一起,让我的双眼有些不适应。我揉了揉眼睛,看向客厅里晃动的人影们。     如我所猜,吴林禹他们果然是搬进来了一箱啤酒。饭桌中央,点亮了几根蜡烛。晃动的火光,将饭桌上的食物映亮。没有米饭,也没见有热食的烟雾冒出来,就胡乱的摆了几个小盘子。盘子里边儿就是些花生米啊,豆干之类。     客厅里没几个人,除了辫子小杨,跟着李工头来的那几个,都不见了踪影,老陈也不见了。后来李工头告诉我,小区那边儿还有些事情,他们就先回去了。     陈莉姗的眼圈已经不红了,她趴在饭桌边,看着凝固在桌上的蜡油发呆。火光衬出她眼睛下的眼袋,憔悴感依旧不减。李工头举着一个台灯,在窗台上低头看着什么。搬了两箱啤酒回来的,是吴林禹和陈佳华,辫子小杨好像也在门外边儿站着。     “你醒了?”吴林禹见我走了出来,露出一丝笑容问我。他沾满了血的衣物已经换下,现在看起来整洁不少。不再像是今天凌晨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吴林禹。     其他的人眼神,也在混杂的光线,朝我抛来。     我挤出一个笑容回给他们,然后蹲到饭桌下,扯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     “别喝水,今晚我们喝酒。”吴林禹拉过酒箱说。     “喝酒?”我抓起几粒花生米,对他疑惑道。     吴林禹点头道:“你不想喝?”     其实现在空着肚子的我,更愿意撑几碗干饭下去。但我肚子里正憋着一股情绪,找不到地方发泄,有酒喝,当然是不想拒绝的。     “喝吧。”我将花生米拍进嘴里,坐到板凳上说。喝吧,酒虽然不能替我解决问题,但麻痹掉神经,至少能让今晚好过一点。     空肚子进酒,绝对是最难受的事情。第一口苦酒吞下去,我就干呕了一声。     “不想喝的话,就别逞。”李工头对我道。     我苦笑一声,对他摇了摇头,又往杯子里倒入了第二杯。     几瓶酒下去,都没看见周志宏的影子。听程佳华说,这小子一整天都闷在卧室里,没见他出来过。     我想的话,周志宏这小子一定还在为王叔的离去而伤心。这样说起来,这场闷酒大会,少的就是王叔了。没有他在,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人,都晕乎乎的,开始说胡话了。我低头一看,两箱酒就还剩下半箱。     “死女朋友的事,我没遇到过。”辫子小杨伸手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酒杯,“但我能想象到那种感觉,只怪我们帮忙不到位,没救下你女朋友来。”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苦饮完杯里的酒后,我舔着嘴唇上的残酒低声道:“你当然想象不到。”     脑子里有些晕,看东西也有些找不准神儿了。脑子里边儿满是段可,段可,段可。     段可回不来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借酒消愁。快把自己喝醉吧,喝醉了心情就不会那么糟了。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瓶酒下去,只知道自己的酒量并不好。一个酒气熏天的闷嗝儿之后,我感到嘴巴里的唾液开始变酸,这是将要呕吐的信号。     程佳华的酒量比我还要差,他还没来得及呕吐,就瘫倒在沙发上了。而李工头,没喝几杯就又研究起之前的东西了。他在看的好像是一张纸。     吴林禹红着个脸,他对辫子小杨大声嚷嚷道:“你能想象到个屁!你女朋友死过吗?”     辫子小杨撑着脸庞,半睁着眼睛,以软绵绵的语气回答道:“那可不,前女友就跟着大队伍一起死了嘛。”     “你那不算!”吴林禹对他摆手摇头道。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两根。他用蜡烛点燃一根后,捏起另一根,晃悠着手凑到我面前。他对我道:“娄厉,我告诉你个法子,保准有用,用完就不痛心了。”     “嗯。”我在等他会说些什么。     “你想想,我还有三个月           第一百四十六章 告别 - 曙夜 - 二兵科林     卫生间里立着一盏蜡烛,很是昏暗。但很能勉强看清里边儿的情况。     我重重的关过门,然后撑着腿部弯下腰,低头欲吐。嘴部刚张开,不等我酝酿,从胃部直冲而上的呕吐物,就如泄洪之势,冲出我的口腔。     那是痛苦至极的感受。     感觉喉咙快被顶破,眼球也要胀出眼眶之外。     喝吧,喝呀,这就是你借酒消愁的后果,自作自受,现在舒服了吧。我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在你出生之前很久就有诗人说过,借酒消愁愁更愁,你这噼里啪啦的大吐一通,难受的是自己,事情也不会得到解决。     明早醒来,你仍还是一个人。醉得再厉害,吐得再多,段可也回不来的。     几阵大呕,肚子里的东西很快就空了。因为肚子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尽是酒水罢了。污黄秽臭的呕吐物,溅满了卫生间的地面。刚才的呕心感来得太急,没时间找准位置。     我保持着弯腰撑腿的姿势,胸部微喘,难受之中闭上了眼睛。能感觉到,黏黏的唾液吊在嘴唇上,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肯滴落而下。     喉咙处辣辣的,舌头在口腔里转了一圈,嘴里的唾液有些酸,也有些苦。     眼睛没闭多久,我就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不自觉的晃悠起来。要是再闭下去,恐怕就要栽倒在地,躺在那些恶心的呕吐物之上。那样的话,我会干呕一晚上的。我只好整开眼,吐了一口酒气出来,然后抓住盥洗池,稳住身体。     真是太他妈难受了。这辈子都不要再喝酒,再喝酒是孙子,我对自己说。     催人欲吐的恶心气味,飘满了卫生间。     “吐了?”我听到了辫子小杨的声音,“嘿,你没有问题吧?”     我虽然听到了他的问话,但昏沉的脑神经告诉我,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我双手撑在盥洗台边,一头栽了进去。     这姿势还挺舒服的,要是头顶的水龙头有水就好了。如果一阵冰凉的液体泄顶而下,一定能清醒我的大脑,也能把我弄感冒。     “娄厉?”见我没回答,吴林禹便大声追吼了一句。     “你没事儿吧?”陈莉姗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也跟着响起。     听到吼话,我那迟钝的思维开始运转起来。要是再不给他们回话,他们就该着急,冲进卫生间里来了。     我可不想让他们看见被我弄得恶心至极的卫生间。     我吹出一口酒气,用尽力气吼道:“不就是吐吗,吐了好,吐了能再喝!你们先歇着,等我出来再继续,再继续!”     这话是冲着盥洗台吼出的。盥洗台的形状,立即将吼声回放进我的耳朵里,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行,你慢慢来,都等你呢!”辫子小杨的声音传来。我又听到开瓶器撬开酒盖儿的泄气声。     “来,碰一个。”吴林禹的声音又响起,紧接着是酒杯碰撞的响声。     埋在盥洗池里没多久,我又有些难受了。抬起头,我发现我面对着的是一面镜子。     没有镜框的镜子。这是段可让王叔帮他带回来,挂在这里的。     晃动的蜡烛光,从右侧打来,映在我的脸上。镜子里的脸庞一明一暗,我都差点儿没认出自己来。眨巴了几下眼皮,我对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审视起自己来。     眼睛里血丝满布,眼角处还有未清理干净的眼屎。重重的眼袋,就像是还未变大的肿瘤,挂在眼下。发丝油腻,无型乱摆,这是三四天没有用海飞丝的后果。嘴巴边上,湿润一片,那一定是沾染上的呕吐物。     除了这些,被王玺他们殴打出来的伤痕,也还留在脸上。     看到这,我对镜子里的自己扬高了嘴角,笑容更欢。     我心说,以前常听到的loser,应该就是镜子里的这副样子吧。     loser!我的头部抖动,对着镜子放声的笑了起来。     彻底的loser,老子光看你的脸,不用了解你经历了些什么,就能知道。     你天生就该这样,天生就是loser。之前你感受过的快乐,你所谓的幸福,那只是老天逗你玩的。     现在明白了吧?     我要是你,我对镜子里的人意念道,我早就去死了,省得累心,还活着干嘛?整天吃喝拉撒,苟延残喘吗?     可你就是我啊,镜子里的人也像是用意念回答了我。     你快死给我看呐,我迫不及待了,他说。     好呀,谁怕谁。我吐了一口酒气出来。     我愤怒的转过头,借着蜡烛的火光,在卫生间里搜寻着能杀死自己的器具。找来找去,刀子什么的没找到,只发现窗台边上放着一排刷牙用具。我好像记得有部电影里演过,用牙刷也能杀人。那好,就用牙刷了。     踩着满地的污秽物,我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蜡烛就立在这些牙具旁边,能很清晰的看到上边放着好多整齐的刷牙杯,牙刷就斜竖在里边儿。     眯着眼,我好不容易才辨认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支牙刷。取出牙刷,我横放在眼前,努力想让眼球的焦点聚集在牙刷身上。     虽然看不太清,但能看出来,牙刷的末端还是挺尖的。说不定力度只要够,这牙刷就能扎进我的身体,让我流血而亡。     然后就能终结这个loser的性命了。     我对着牙刷嘿嘿一笑,没有多想,就捏好牙刷,往自己的肋部扎去。     也许是我现在的力道不受控制,这一猛扎下去,没感觉到牙刷穿肋而过,倒是那种肋骨被硬物猛硌的痛楚,让我大声的叫了出来。     痛楚之中,我立即下意识的扔掉了牙刷,捂住肋部。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痛苦。算了,我心说,就算自己是loser,也用不着自杀吧。自杀太痛了。     身体刚靠到墙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你怎么了?”急促的语气,能听出是陈莉姗说出的。     我头皮一麻,像是衣物即将被人剥走了一般,贴紧了墙壁。糟了,卫生间里的呕吐物还没清理,陈莉姗看到了会怎么想?     仅有的意识告诉我,千万不能让她进来。要不然,不仅是会恶心到她,也会让我难为情。     我立即走到门边,将身子撞在门上,让她不能推门而进。她听到了响动,又问我:“怎么了,你在里边儿又笑又叫的?”     “没事儿,没事儿!”我紧张的回答说,“你别进来,我很快就出来,很快!”     昏沉的大脑,被这一惊,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吴林禹他们,也嚷嚷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清,只顾在卫生间里寻找能清理污秽的工具。     “你在做什么?”陈莉姗又隔着门问我。     盥洗池子下边有两个水桶,我弯下身一瞧,里边儿还有水。提起水桶,往卫生间里冲了几冲。没冲几下,污秽的呕吐物,就顺着液体流进了厕坑,从我模糊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送了口气,总算是避免了尴尬。     水桶里还剩有一些水,我舀了几掌出来,胡乱了往脸上抹了几把。我看了一眼镜子里的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可算没有恶心到他们。     走出去后,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又和吴林禹他们喝了几瓶。我以为肚子空了,就又能海量的好几瓶下肚。遗憾的是,接下来的三四瓶酒,让我吐了两次。     其实我并不是嗜酒如命,我只是觉得自己醉得不够彻底,脑子还有足够的意识。我想的是,用足够数量的酒精来麻痹我的神经,这样,我晚上就不会想起那些事,辗转难眠了。     呕吐时的难受,总会让我产生一个想法: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喝酒了,再喝酒是孙子。     如愿以偿,第二早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记不起昨晚是什么怎么睡过去的。摸出王玺的手表看了看,已经快是下午一点了。     记忆断片的感觉,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因为眼一睁开,心里头依旧还是空的。     沉痛的记忆,酒精是抹不走的。     肋部还有痛感,我想起了昨晚在卫生间里疯癫的行为。     房里安静一片,没鼾声,也没谈话声,不知道他们是在睡觉,还是外出了。     我平躺在床垫上,枕着疼痛欲裂的脑袋,想了很多。     我尝试着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可事情刚想完,还没来得及开心的时候,脑子总会补上一句:没有段可,再美好的事情又能怎么样呢。     是啊,没有段可,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开心的呢。     想了不知有多久,陈莉姗推开了卧室的门,叫我出去吃饭。走出卧室,客厅里酒气冲天,喝空的酒瓶子不知被谁收拾起,堆在了墙角。     菜是李工头和陈莉姗做的,虽然看起来不如王叔所做的可口,但能填饱吐空了的肚子,也就能满足我了。     刚拿好筷子坐下来,就听到吴林禹叫了我一声。听声音,他还在卧室里。怀着疑惑,抓着筷子,我走了进去。这间卧室里,有三张床垫,分别是吴林禹、周志宏和程佳华的。     吴林禹和程佳华就坐在靠在窗边儿的一张床垫上,低头看着吴林禹手中的一张纸。     我带着疑惑的表情朝他们走过去,心说叫我进来干嘛,难道是公安局出了一张死亡证明,让我过目?     “你来看看。”吴林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我。     展开纸,上边儿有字。我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光,读了起来: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留一张纸条给你们。不然,我就这样走了,如果兵哥还有机会碰到我,一定会揍我的。     厉哥,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段嫂的死,是我造成的。她之所以会被那群人抓过来,是因为我没咬住牙关。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敢当面向你道歉。不过,既然你看不到我了,在这张纸上,我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当我听到你的哭声时,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时候,我就自责,更觉得羞耻。我想了一整天,想起了我刚遇到你们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像是我的亲人一般,对我很好。我一个学生,什么也不会,你们也没嫌我拖累你们,总是把我当弟弟看待。可是在面对一把钢锯时,我却丝毫没犹豫就把段嫂她们说了出来。我真是一个既自私,又懦弱的人。     我考虑了好久,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坦白出来。其实我可以编造一个故事,来推脱责任,你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了。但是,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我不想一直这样过下去。     既然你知道了真相,那么我肯定就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我无法直视我心里的那份羞耻,更不敢再面对你,以正常的语气交谈。我想,只有我离开这里,或者说是从这里滚出去,我才会觉得好受一点。     除了羞耻,我离开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在宾馆里用枪指着自己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没什么牵挂,就一个遗憾。我遗憾的是,没有去到西藏。那会儿备战高考,刷语文题组的时候,语文老师给我们讲解过一个词语,叫夙愿。在课堂上我就想,去到西藏是我的夙愿吧,以前是,现在也是。     还记得遇到你们之前,父母死了,朋友死了,我早已经失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心,如同行尸走肉。是你们,是王叔,是兵哥,是厉哥,让我重拾回了希望。现在,我背叛了你们,又该回到孑然一身了。     按我的日历来算,春节就要到了。我记得春节都要给已故的家人烧纸,你们去给王叔和段嫂烧纸的时候,记得带上我的一份。还有韩一志,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刚刚听到厉哥在厕所里呕吐,听得我的心都跟着颤了起来。都是我的错,厉哥,我再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写这么多,也差不多够了。我该睡了,明早还得早些起。也许我再也不会在路上碰到像你们这样好的人,只希望今年的六月七号前,我能顺着国道走到西藏。     心里有不舍,但是我没有选择。希望还能再见。     周志宏写     “娘希匹!”读完,我揉起纸张,骂了一句。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低头问道吴林禹。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决定 - 曙夜 - 二兵科林     吴林禹点燃一根烟,回答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床上没人。我以为这熊小子只是出去走走,就没去管,结果刚才回来找烟的时候,才看到他的枕头边儿有张纸条。”吴林禹长吐一口烟,紧锁起眉头,对我补充道。     “走去西藏,”程佳华从床垫上站起来,笑了一句,“这小子还真跟他的名字一样。”     我咬了咬嘴唇,又展开手中的纸团读了一遍。     原来是周志宏说出段可的,他自己承认了。     你问我读完是什么感觉?     有那么一点儿生气,但是没有多意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段可和陈莉姗的讯息,肯定是我们这群人之中的一个说出来的。可能是吴林禹,可能是程佳华,可能是周志宏,也可能是死去的王叔几个。除了我,谁都有可能。但我没去纠结过这个问题,因为人已经死了,我就算知道是谁说出来的,又能怎么样呢。     我也从未想过去追究谁,理智总会清晰的告诉我,人是那个烂耳朵杀的,不是他们。割掉手指头的恐惧,我遇到过,能理解。我不是说过吗,自己的手指头,和“娄厉的女朋友”,当然是前者更重要。     这是人的本能选择,我能理解。真的能理解。     要是我真的六亲不认的找他们讨说法,要结果,那才真是疯癫到家了。     虽然段可的死,是周志宏的嘴巴起了连接性的作用。但要追根溯源的话,责任依旧是在烂耳朵赵身上。这个逻辑关系,也能用脚趾头想到。     我倒是有些佩服周志宏这小子的坦诚。如他所说,他可以保守住这个阴暗的秘密,一辈子不说出来。死无对证,我不会知道,其他人也不会知道,直到这个秘密烂在他的心底。但这小子还是选择了对我坦白,做出了离开我们的决定。     我所生出的气,也不是想要把周志宏揍几顿什么的。我生气的是,这小子干嘛要独自跑路,连声招呼也不打?再有,他一个稚嫩的小青年,枪不会使,刀不会用,更不会开什么交通工具,真就能靠双脚走完大西部的版图?     去西藏,听起来多么美好,多么神圣啊。换以前,当我第一次听到他的想法时,我是相信这个说法的,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闲着,只要有毅力,慢慢的走完几百上千公里,想起来也不是多难。但一路过来后,我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光凭毅力就能完成的。路上会有野兽,会有坏人,也会有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总之,绝不会是头顶蓝天白云,脚踩无人大地,心中怀着朝圣情绪,轻轻松松的到达目的地。     我的天,真他妈蠢蛋啊!你跟我好好道个歉不就行了吗,人都凉了,也入土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干嘛要自己编想一连串后果出来,然后文艺忧伤的离开?     我摇摇头,丢下手里的纸,转过身说:“不行,我要把他找回来,不能让他走掉!”     李工头和辫子小杨正站在卧室门口,我看了他们一眼,推开他俩,冲出卧室。我将手里的筷子拍到饭桌上,然后往门口跑去。     “呀,你去哪儿?”我拉开坏掉的门时,听到陈莉姗在问我。     我没回答她,裹好衣服就冲出门去。     周志宏是早上走的,他背着一个大包,凭他的体力,肯定走不了多快。这小子想要去西藏,一定会是先回到318国道,再顺着一路走回去。那么,要是他为了脚好受,全走国道路面的话,我现在追上去,一定就能发现他。然后劝他回来。     那我该怎么追上去?跑步去?我这肚子里都是空的,估计跑不了两三百米,就该歇菜了。马儿也被抢走,忘记牵回来。     我在楼梯中间停住了脚步。不行,我不会开车,找不到代步的工具,我得回去找他们帮忙。     刚准备转过身,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我听到吴林禹在大声的叫我的名字。     “你要去找他回来?”吴林禹站在阶梯上,手里夹着烟头,居高临下的问我。     “嗯。”我点头说,我看到屋里的人都跟着走了出来。     吴林禹低了一下头,又问:“你想找到他,打他一顿,还是怎么?”     我笑了一句,心说你也跟周志宏想一块儿去了。我仰起头,摇头道:“不打他,也不想怎么样,就想把他叫回来。”     “叫谁回来?”陈莉姗在低声问程佳华。李工头站在辫子小杨旁边,展开周志宏留下的字条,一齐低头看着。     “叫回来?”吴林禹抽了口烟,笑了一句,“叫回来做什么?他自己都不是说了吗,自己做了错事,不想再和我们待下去了,你非得去拗他回来?”     吴林禹这副反问的表情让我有些不爽,我沉了口气,放高声音道:“那就真放他一个人出去走?他一个屁孩儿,什么也不会,出了事情怎么办?”     吼声惊得李工头和辫子小杨也抬起头来看向我。     高分贝的声音在楼梯间回荡,吴林禹没有惊讶我的反应,他抽了口烟,问我:“你不怨他?”     我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低头回答道:“不怨他,我只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就这样走了,这样吧,我们开车去追他回来,让他一个人走,我真的不放心。”     “周志宏走了?”陈莉姗惊讶道,“他怎么走了?”     吴林禹慢步走下阶梯,缓缓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决定是那小子自己做的,他要走,你留回来也没用。”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     “没有必要?”我转了转头,反问道,“他一个人在外边儿,能安全吗?”     “从这里走到西藏,他得走多久?一个毛头小子,我不信他真的能走过去,半路不是遇到豺狼,就会遇到抢劫。”我摇着头,继续忧虑道,“不行,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我又望向李工头和程佳华说:“我们现在开车出发,一定能找回他的!走吧!”     李工头折好手中的纸,背过手去。程佳华,也是一脸犹豫的站在原地。     吴林禹吸掉最后一口烟,然后吐着烟雾对我道:“毛头小子?你仔细算一算,他比你也小不了几岁。主意是他自己定的,有危险,就该让他自己去处理,处理不好,也怨不着我们。而且,他不是跟志娃一起学会了摩托车吗,不一定是光用脚走的。”     我看着他,答不出话来。但我仍然没有就此放弃找回周志宏的想法。     “再说了,你把他拽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吴林禹继续道,“让他整天看着你,憋一肚子的愧疚?饭不想吃,话不想说,那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既然你对他没有怨气,倒不如让他自己出去闯一闯。”     “他心里有梦,也有愧疚,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吴林禹望着楼下,叹了口气说,“就放他走吧,虽然我也挺舍不得这小子的。”     李工头他们听完,也跟着点点头。这一番劝说,倒是真把我的主意改掉了。     是啊,我去把他带回来,就为了让他愧疚难耐吗?那小子都说了,他一见到我,就感到羞愧,只能选择逃避我,逃避这个队伍。     最重要的是,我如果带他回来了,知道了他所做过的事情后,我还能用以前的眼光看待他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我不知道。     “回去吧,等会儿饭该冷了。”吴林禹按着我的后背,往上推去。     “对,不去追了。”李工头对我点头,缓缓的附和道。     顺着吴林禹手臂的力道,我慢慢地跟他踏上了阶梯。     吃饭的时候,等我刚才那股冲劲儿消散不见,我才刨出了心底里最真实的想法。其实,我也不是非想把周志宏找回来不可,只是,在段可他们逐一离去之后,我不想再看到有人离开,一个都不想。     我不知道这是何种情绪使然,或许,我只是想在这个队伍,这群熟悉的面孔之中找到心灵慰藉。每有一个人离去,都会拨动我的心弦。     比如,看到以前总是被挤得满满的、话语声不断的饭桌,现在却只有五六个人沉默寡言的围在桌边,木然的动着筷子,我的心里,总会涌上一股莫名的凄怆。     既然周志宏一意孤行,执意要离开队伍,我就只能希望他一路顺风了。更希望,多年以后还能再见到他,厉哥真不怨你,我在心里说道。     吃完饭,他们决定再去宾馆一趟,看能带些什么有用的,也顺便去把我们丢掉的东西带回来。李工头和辫子小杨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不过这样也正合我愿,多一个人,这里就热闹一些,待得越久越好。     段可的死,对陈莉姗也有影响。听到他们说要出去,她也提出要和他们一起,说是去带点儿食物回来。从她的措辞我能听出,她其实只是不想待在屋里,是想给自己找点儿事情来做,以此转移注意力。因为,厨房里的食物储备还够我们吃一周。     而我,虽然也知道忙碌能转移注意力的这个道理,但是我现在却哪儿也不想去,更别提再去到那个满是沉痛回忆的星级宾馆了。我拒绝了他们,决定就留在屋里。     昨夜虽然喝醉了,但还算睡得沉。我没有想睡午觉的**,我就搬过沙发,看着墙上的那幅画发呆。     这幅墙画是程佳华画的,缤纷的色彩铺满了整面墙。虽然整体风格有点儿抽象,但勉强还是能理解出画里的内容。程佳华最开始是在这面墙上画下了马背上的李彧,以及小黑狗hope。后来,他就以此为主题,将我们那次去马场的情景记录了下来。     艺术来源于生活,也高于生活。我们去草场的那天,草是枯黄的,天是阴的,还下着绵绵雨。而墙画上的草场,却是青绿一片,更有一抹淡蓝的天。程佳华的绘画风格虽然抽象,但抓型很准,一眼就能看出画里的人物是谁。     比如,在草场策马奔腾的吴林禹;骑在马背上,分享着秘密的段可和陈莉姗;靠在栅栏边,抽烟吹牛的王张二叔;戴着眼镜,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周志宏;斜骑在马背上,如同是在驾驶摩托车的志娃;披着像是床单一样的斗篷,在草场上驾马信步的李彧。     以及,正踩着马镫子,准备跨上马背的我。     程佳华说,如果来年春天我们再去马场,应该就是墙上的这幅画面。我们问他,这画里边儿怎么没你的影子啊,程佳华说,这是他幻想中的画面,是第一人称视角的,当然不会有他。     如果没有遇到烂耳朵赵,或许这幅画面真就能实现呢。     看着画笔勾勒出的段可,我不由得又开始回想起她来。这才发现,我独自留在屋子里的行为,实在是太傻了。因为在这个凄怆的房子里,满是段可的回忆。无论是看向房间里的哪个角落,我都能回忆起她的影子来。     屋里本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回忆里重叠出的段可,却挤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睹物思人,还是触景生情,或许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吧。我真是傻逼,明明知道回忆能杀死人,却还要独处在这回忆满布的房间里,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呆坐在沙发上,周围死寂,痛忆缠心,也找不到任何事情做。这种感觉,真是比这屋房子还要凄怆。     我缓缓的站起身,我决定出去走走。     而且我还决定,我得离开这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夕阳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真的需要离开这里。     再待下去,我会被自己逼疯的。     真的会逼疯。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再也不回来。     也许环境的改变,能对我有所帮助。或许是。     推开门,三四点钟的太阳,照得楼梯间里光影斑驳。去哪里转悠呢,我推开单元楼的铁门,在门前犹豫着。     眯起眼睛,我忘了一眼头顶的蓝天白云。微风拂在脸上很舒服,阳光也不如昨天那样刺眼。我深吸一口气,心说这么好的天气,就去楼顶坐会儿吧。     踏过草坪,我走进了另一栋楼里。这栋楼的底楼,被我们当成马厩来用了。马粪还未来得及清理,臭气熏天。我捏着鼻子,小心翼翼的走过这片区域,上完好几层楼,来到楼顶上。这幢楼,就是吴林禹杀人之后,我们坐在楼顶守岗的地方。所以我一推开木门,就看到一炉蜂窝煤还放在护墙边。     蜂窝煤早已燃尽,炉子里的蜂窝煤变成了淡黄色。圆柱形,多孔的蜂窝煤,让我联想起了左轮手枪的弹巢。许多年前那个叫做柯尔特的美国人,会不会就是看到蜂窝煤,才诞生出了左轮手枪的构想呢?     我无聊的踢了几脚蜂窝煤炉子,一不小心就把它踢倒了。经过燃烧反应后,变色的蜂窝煤,倒出来后直接就散碎开来,撒了一地的灰。     真是脆啊,我心说。     站在楼顶,没有任何遮挡物。阳光倾斜而下,让我忍不住想躺下来享受一个日光浴。但天台上的水泥既冷又脏,犹豫几番还是算了。我踩过煤灰,翻到天台护墙上。还是这个位置最舒服,既安全,又能无碍的享受阳光,得到最宽阔怡人的视野。     望出去,左边儿是机场,右边儿是隧道。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极目远眺,能看到厚似壁垒的群山,包围在蓝天白云之下。前往机场的宽阔马路边,有好多牌幅巨大的户外广告。宽马路,大广告,蓝路牌,这些事物在阳光下显得美好无比。     我点燃一支烟,静望着眼前的凝固。     既然要离开这里,我该去哪儿呢?     继续往段可的家走?不,没意义了。     或者是回到国道上,继续漫无目的的赶路?对啊,也行,我不就是想逃避这座城市吗,去哪里都行。     转念一想,我又不想再往国道走了。因为,这一路过来总会遇到计划磕绊的原因,就是国道经过了太多城市。有城市,就会有活人。     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和陌生人打交道了,不论是李工头他们那样的,还是烂耳朵赵那种。     我只想和身边的这群熟悉面孔,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许可以定居下来,也可以就这样赶路下去。     或者是,我一个人离开这里也行。如果他们不想离开这里的话。     那究竟该怎么走呢?国道我不想去,高速路也瘫痪了一大半,那就几乎没路可走了啊。总不能光靠双脚翻山越岭吧?别说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以前走在高速路的那种日子,我都不想再去回顾了。     望了一眼候机楼,我开玩笑道,要不要在这里潜心定神学会开飞机,再飞出去探索这个世界?     思来想去,我突然想起,从国道里进城的时候,不是望见一桥铁路吗?对啊,有铁路!     我有些激动的扔下烟头,开始照着这个想法继续计划了下去。     走铁路的话,车轱辘在上边儿或许就不好滚了。但要是没车坐,那我还是更愿意回国道。我可不想在冗长无比,似乎没有尽头的铁路上走尽日日夜夜。光是想象,就觉得比徒步高速路更加无聊。     刚准备否决掉这个计划时,很快我又想到,我还不是会骑马吗?马蹄子,肯定就不会受铁轨和枕木影响了。     对,骑马上铁路。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接着,我的脑海里暂时挤出去了那些痛苦的回忆,开始回想起了以前在火车里看到过的景色。有些模糊,也有些遥远,因为我好久都没乘坐过火车了。     但是,我很期待,生起一股马上就出发的冲动。     不过路上多个同伴,总会好很多。我准备等吴林禹他们回来,再跟他们说出这个想法。如果他们不愿意离开这块净空区,我再计划一个人的行程。     总之,我是非走不可的。当然,最好还是有人陪伴。一个人处处不方便,路上也会无聊。我可不敢保证我一个人赶路时,不会被痛忆压身。     想起事情最开始时,我回到家,见到双亲的遗体之后,也是觉得自己不能面对那个满是温馨记忆的家,慢脑子都是想离开,想逃避。不知道这是人类的共同特性使然,还是我本身的性格里,有喜欢逃避痛苦的特质。     这都不重要了,我叹了口气,望着面前的旷景想道,我只想离开这里。只有离开了这里,我的心或许才会好受一点。不让自己感到难受,这总该是人类的本性吧。     头顶的阳光,色调变暖了一些,迎面拂来的风也冷了许多。看样子,这下午就快要过去了。我取出在兜里被挤皱的烟盒,扯出里边儿最后一根烟,顶着干涩的喉咙吸了起来。     烟盒上边儿写着“黄鹤楼”。我扔掉烟盒,心说黄鹤楼好像在湖北,要不就去黄鹤楼看看吧。     一根烟抽完,我突然听到了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声音很近,应该就是从楼下发出的。在视野里搜索了几番,却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肯定是吴林禹他们回来了,我刚才走了神,没有注意。     我决定晚饭后跟他们提议,说服他们离开这里。     该怎么说呢?     就说我现在遍体鳞伤,我迫切的想要离开这座城市,你们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或许这样有些不保险,万一他们对这块安全干净的区域有留恋,不忍离开,那么我就要找出一个合适恰当的理由,来抵消他们的留恋,说服他们离开。     比如像是某某地区遍地黄金这种话。那黄鹤楼上边儿有黄金吗?我玩笑道。     但是黄金已经不诱人了,我得想到另一个更加诱人向往的理由。     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出来。刚丢掉烟头,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我扭头一看,是程佳华推门进来了。     程佳华探头进来,极不自然的对我露出笑容。     “回来了?”我礼貌性的问了句,说完转过了头。     “对,大老远的就看到你坐在天台上呢。”我听到程佳华推开门,踏完两三步的阶梯,走上了天台。     “嗯。”我甩了甩腿,往楼下看去。这楼不高,至少比李工头带我去的天台要矮多了。     程佳华顿了顿,他走了过来,抬起头,试探性的问我:“你,坐上边儿干嘛?”     我抬起腿,换过身来。我低头看着他道:“好玩啊。”     程佳华看到我换过了身子,便抬了抬浓眉毛,松了口气。看来他是以为我在寻短呢。我问他:“你一个人?他们呢?”     “搬枪去了,拿了好多回来。”程佳华放下右手提着的一个黑色物体说。他放下的黑色物体,就是他的吉他袋子。     我指着他的吉他袋子问:“你的吉他也找回来了?”     “嗯,拿回来了,朝思暮想啊。”程佳华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吉他袋子,又抬起头道,“其实你今天该一块儿去的,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着大老虎。”     “老虎?”我想起了在宾馆里听到的那声虎啸。也就是吞掉张大叔的那只老虎。     “对,大老虎。”程佳华踢着煤灰说,“就是吃掉――”     程佳华突然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话语,继续踢着倒下的炉子。     我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然后指着他的吉他说:“这样,你的吉他找回来了,就唱支歌来听吧?”     “我想听歌。”我接着补充道。     程佳华停下动作,又抬起头。他用拇指蹭了一下鼻子说:“好吧。”     “来这里。”我拍了拍身旁的水泥台,对他微微笑道。     程佳华顺滑的拉开吉他袋子的拉链,取出里边儿的吉他。在我的帮助下,他坐到了我身旁。     “天呐,这里好高!”程佳华抱着吉他,胆怯地朝下望了一眼。     “别去看就好了,这才几楼,你人高马大,摔不死的。”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道,“快开始吧。”     程佳华还是忍不住往下望了几眼。他拨了几下琴弦,调了调音,他问我:“唱什么?”     “随你。”我松下脊椎,直直的将手撑在水泥台上。     程佳华往外眺了眺,他往左转头,对向变得金黄的暖阳说:“既然有夕阳,就唱《故乡》吧。”     “好啊。”我说,我没听过他说的这首歌。     程佳华按着琴弦,清了清嗓子。一会儿,他熟练的拨动起琴弦,弹出类似于前奏一样的调调,之后,他变换起一幅沧桑有加的嗓音,果真配合起琴声伴奏,唱出词儿来。     “天边夕阳再次映上我的脸庞,再次映着我那不安的心。     这是什么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凉,那无尽的旅程,如此漫长。     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     在异乡的路上,每个寒冷的夜晚。     这思念它如刀,让我伤痛。     总是在梦里,我看到你无助的双眼。     我的心,又一次被唤醒。     我站在这里,想起和你曾经离别情景。     你站在人群中间,那么孤单。     那是你,破碎的心。     我的心,却那么狂野。     ……”     歌曲一完,程佳华突然拨弄出一个曲子之外的音调,曲与歌,戛然而止。     他清了清嗓子,抱着吉他,转头问我:“感觉怎么样?在那宾馆里冷了两宿,喉咙有些不舒服。”     我正回忆着他唱出的歌词,没来得及回答他。     感觉怎么样?我心说,我真想一把将你推下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笔记 - 曙夜 - 二兵科林     这种歌词,分明就是让我听曲生情。     我忍住那股一涌而上的情绪,以玩笑的语气问他:“你这是拨弄琴弦,还是在挑弄我的心弦?”     程佳华一脸无辜,他抱稳吉他说:“没有啊,你说什么呢?”     他转过头,深情的闭上眼睛,对着面前陶醉道:“我只是在借景抒情。”     借景抒情,还胸臆直抒呢。我不知道是程佳华是故意装懵,还是情商太低,我回答他说:“抒情不假,但是你这情意抒得不是时候,而且还越抒越多。”     想起和你曾经离别情景。     我看着夕阳下的万物,耳朵里还在不停萦绕着这句歌词。     夕阳给视野里抹上一片金黄,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荒凉。但那股思念,的确是如刀。     “越抒越多?”程佳华问我。     我不想理他,抬起腿,换过身,跳下了护墙。我往木门走去,头也不回的说:“是啊,越抒越多,都快憋死人了。”     和程佳华一起走到楼底,我果然看见越野车停在楼下。但只有辫子小杨一个人在打开的后备箱边站着。辫子小杨正扛着个一个铁筒子,一脸的童趣。他肩上的铁筒子一定就是四零火了,没想到他们把这东西也带了回来。     他看到了我俩走过来,便将筒子取下肩膀,抓着四零火的提把对我道:“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我眯起眼睛,看向他手里的四零火。如果不是这支四零火,也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辫子小杨带回来的这支火箭筒,没有装弹,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铁筒子。上边的黑漆,因为长年累月的使用,早已被刮出底色。夕阳的暖调映在黑漆掉落的筒身,给人以沧桑感,像是一个退役多年,再也无法战斗的老兵。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杆铁筒子,让四个人丢掉了性命?     其实武器本身不会杀人,人才会。     我看了一眼后备箱,里边儿零星的放着几盒弹匣,和几杆步枪,堆在一个木箱子上边儿。另外,还有十来条白色的小盒子。盒子中央印着醒目的宋体黑字:5.8mm普通弹。     枪和子弹下的那盒木箱子,上边儿用黑漆喷满了字,我凑过去一看,都是汉字,能认识。不过,这些字体看起来有些久远,给人一种严肃感。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宣传标语经常使用的那种字体。     “7.62普(钢)56式1100发(夹)全重27公斤”     木板上除了这些黑字以外,还有一大堆我不知道含义的数字。但不难看出,这盒木箱里也全装的子弹。     找来找去,就是没有发现四零火的火箭弹。我对辫子小杨说:“这破铁筒你捡来干嘛,没有弹头,敲人还不如钢管好使。”     辫子小杨拿上四零火瞧了瞧,接我话道:“好奇啊,这东西我只在游戏里玩过,拿着不挺有气势的吗。”     “没有弹头,也就一个残疾,哪能来气势,你见过没有尖弹头的导弹吗?”我眯起眼睛,有些好笑的问他。     “那你说,”辫子小杨指着空空的弹筒问我,“这东西的弹头在哪里能找到,公安局,派出所,还是部队里头?”     我对他摇头,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我往后指了指侧翻着的皮卡车说:“我的建议是,别玩这个了,你瞧,那辆皮卡就是被这玩意儿给炸翻的,你找不到说明书,就别去瞎折腾,危险。”     “是啊,别玩。”程佳华取下背着的吉他,附和我道。     “而且,”我又指了指四零火的尾端,“从这里喷出来的火焰,你要是不注意,能把你烧成烤乳猪。”     辫子小杨看了一眼侧翻着的皮卡车,又照着我的描述想象了一会儿,然后兴奋的道:“这么厉害?那我肯定要玩一玩,这比打子弹好玩多了!”     我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拿上几条枪,和辫子小杨合力抬起那箱子弹,然后分给程佳华几小盒子弹,运上楼去。     李工头和陈莉姗早我们一步上了楼。刚进房里,我就看到沙发边上堆着好多枪支。再加上我们手里头的这些,足以武装一个班了。看来烂耳朵赵那里,存货不少啊。但是我已经准备走了,如果他们愿意跟随我的计划的话,这里的大部分只能留给李工头。     “吴林禹呢?”我问他们,房间里只看到在清点武器的李工头,以及在厨房启开罐头的陈莉姗。     李工头帮我们接住木箱子,回答我说:“骑马呢,可能晚些到。”     “骑马?”我回问道。对啊,我这才想起,两匹马都还在宾馆呢。     “是的。”李工头放下木箱,拍了拍手说。     沙发边的枪堆里边儿,我看到了属于我们的武器。王叔的七九冲,以及刻着我名字的那支五六式。但我现在不想再去碰这些东西。有的枪上边儿,还沾着凝固的血液。我不忍去遐想,这些血会不会是段可的,王叔的,还是全部都是黑皮等人的?     人没到齐,我也不好向他们说出我肚子里的计划。我在客厅里站了会儿,然后走出门外。趴在楼梯间的铁护栏上,我准备在这里等待吴林禹回来,先询问他的意见。     隔壁是张大叔和志娃的房间,门正开着。张大叔将防盗门的门锁破坏掉了,自己做了一个简易的门锁。想到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突然想进去转转。推开门,暗淡的光线下,屋内的事物不是太清晰。     但能看见客厅里有张桌子,桌上摆着木制的棋盘,以及凌乱的象棋子儿。王张二叔就经常在这张桌子上下象棋,我也来玩过几次。     空荡荡的水泥墙上,也能看清张大叔带回来的那块牌匾。上边儿用毛笔字写着“慎独”。     跨过客厅,我随意走进了一间卧室。卧室里差不多都暗了,因为张大叔自己做了一布窗帘,窗帘拉过来,傍晚时的光线就更透不进来了。     但卧室里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模模糊糊的瞧见,窗帘边上有一套桌椅,角落边有长方形的床垫。我走过去摸到椅子,坐了下来。桌子上边儿堆着好多书,好多本子,有些乱。这肯定是张大叔的书桌。     正前方有一个翻开的本子,上边密密麻麻的写着好多字。这会是什么呢?张大叔的日记?怀着疑惑,我推开压着本子的一本书和钢笔,抓起本子凑到眼前。但光线实在是太暗,钢笔字潦草、细小、密集,我实在是辨认不清。刚准备带出去看时,我又在桌上的书堆中摸到一支手电筒。     推开开关,终于亮起了灯光。我将手电筒架在脑边,按着本子阅读起来。     这有些像是日记,但更像是张大叔自我记录的思绪备忘。     闲来无事,今天我又翻阅了一次《理想国》。粗略读完,使我联想起很多,联想的内容,大都是关于这座城市的未来。在我们这群人的努力之下,这座臭气熏天的城市,稍微变好了一点。在还没有其他人加入这里之前,是该好好坐下来思考一番了。     几千年前,在遥远的欧洲,在那个还是以城邦为单位的时代,这位哲学家就思考得更远,将自己对理想城邦的构想,倾注于这本著作之中。这位哲人,将社会总归为一起,将城邦人民划分为了三个阶级,分别是护国者、卫国者和劳动者三个阶级。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有些笼统。但是,这位哲人,恰巧窥见了构造社会中的最重要一层――社会分工。     一个社会的构成,商品经济的产生,离不开社会分工。这是显而易见的。     《理想国》刚开卷,就围绕着“什么是正义”的对话而展开的。作者柏拉图,就借苏格拉底之口,在解释他对“正义”理解的同时,又将“社会分工”这个概念的重要性强调了一番。因为这位哲人所认为的“正义”,就是所有人力其天赋,专心做自己的事,不越级,不干涉他人。大家各司其职,你该是什么,就去做什么。分工明确,城邦,或者说是社会,才能良性发展。     关于该书里的其他观点,我不想去探讨,因为我不是来记读书笔记的。我记录下今天所想的原因,依旧是因为那个抛不走的问题――如何在这座空城里,建立起秩序?     上次和那个大学生交换观点之后,这个问题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徘徊。有些困,让我理一理思路。     下一个段落里,字体粗细不太不一样,或许是张大叔换了一支笔,也可能是两个段落之间隔有时间段。我抓了抓头发,继续往下读去。     所谓社会秩序,就是用一套成文的规则,将人类兽性、非理性的那一部分规训住。说白了,整个人类社会,就是化性起伪,讲经颂德。但也只有这样,整个社会才能稳定,才能向前发展。因为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不论是放任,还是压抑住人性,绝不会有好结果。     而人性这东西,又甚是复杂。     我认为,人性是伴随着智慧而产生的,也就是人类所具备的综合特征、基本属性。高等智慧的产生,使人类学会了思考,学会了理性分析问题,从而发挥主观能动性,使周围的客观事物,符合自身的利益。     我们脑中的智慧,是一切的根源。人做任何一件事,都会先经过脑里的智慧,权衡利与益,再计划步骤。     我们为什么不说猪性、狗性,却偏偏有“人性”这一说法?原因是,人类有理性,也有兽性。这两种本能,在不同情况里,是会发生转化的。我的看法是,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将人类的兽性激发而出。     现在的环境,谈不上是艰苦。但无疑,现在的世界没有监督,很自由。昨天和王军英大哥谈到了摆路障的问题,我能听出,他其实很反对我这样的做法。他认为,我们这样做不会有什么用,因为我们的人手根本不够,路障设在那里形同虚设,还容易把别有用心的人引来。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我们就要腾出本就稀少的人手出去寻找活人,这会影响其他的步骤。而且,我觉得他的看法有点消极,他认为找上门的都不会是好人。但我觉得,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是经历过社会规训的,大部分人都还带着良知,带着道德。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会退化,会有二心。但那毕竟是少数。在没找到其他有效的办法之前,还是就照现在的样子吧。     放任人性容易,压抑住却难。我有些拿不准,我提出的五条戒律,会不会让这座城失掉吸引力。在外自由惯的幸存者们,看到木牌上的条款,肯定也会开始权衡,到底是外边儿的自由放任好,还是更愿意进城享受安宁?     这个我倒不担心,因为这五条戒律,是符合以往社会的价值观的。愿意接受这五条的人,才是我愿意看到的人。如果不能接受,就说明他本就有劣根,不来最好。     但是王军英大哥所说的问题,确实不能忽视。明天我得找他好好说说,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翻往下页,仍是满篇的小字。     我又发现,“秩序”问题的核心,应该是如何在纷繁的人性之中找到一股牵引力,使他们有**投入进社会的再生产。     且说回《理想国》,纵观历史,要有“正义”的分工,就离不开私有制、个人财富的的产生。我记得,马克思曾在《资本论》中的注释中里写道: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家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资本家就敢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家就敢犯下任何罪行。     如此可见,人类对财富的向往,像是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拉动了每一个人的劳动**。说直白一点,人性其实就代表着**,而“财富”就能囊括人性之中的物欲。可现在,因为一场事故,整个社会就破碎了。社会财富彻底的完全公有,经济意义上的“财富”早已消失。再加上人少物多,每个人都可以是物质上的百万富豪。这股牵引力,自热而然的就消失了。     而且没有秩序,没有监督,用不着财富,兽性露出的人,完全能轻松、毫无阻碍的满足自身**。更不会有犯罪这一说。犯罪代表着不正义,那做什么事在当下才能代表“正义”呢?这个问题,我想就算是苏格拉底来雄辩上两天,也不会有结果的。     想要在如今的世界里找到一股“财富向”之外的牵引力,这有些难。至少我现在还没有找到。也许被我们搬空了死人的这块区域,对城外游离的人们来说会有一定吸引力。但这还有些不够。     重建社会,恢复往昔,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世界不能就这样混乱下去,可是重建,如何重建,难呐!           第一百五十章 理想国 - 曙夜 - 二兵科林     重建城区,难呐。我跟着张大叔的文字一起感叹道。     张大叔写到这里,就没有后文了。也许是他思维断片,也可能是他刚放下笔,就跟我们逃命去了。     回想起近来我们的所做,不免唏嘘。费力搬尸了这么久,却没想到暗中藏着一个烂耳朵赵。胜利果实,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的话,很轻松就能被夺走。历史上或许有大量这样的先例,我们却犯下了这个错误。     张大叔也不会想到,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太积极了。退化回去的人,不是他所想的少数,而是像烂耳朵赵那样的团体。也许张大叔被打晕的那一刻,他对人性有了不一样的认识。毕竟,每个人的肚子里不一定都有墨水,也不像他那样极力维护道德,整天嚷着慎独,着眼未来。但是,如他所写,兽性,却藏在每一个人的身体里边儿。     “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将人类的兽性激发而出。”     现在,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不过让我疑惑的是,张大叔既然早就明白这些道理,那为什么又不肯接受王叔的意见,非要去执拗的设路障,圈地皮,最后导致引狼入室?     张大叔傻吗?肯定不傻。他读过这么多书,懂得比我们多,肯定不傻。借着手电筒的光,我又翻开前页,在一段文字里,好像找到了答案。     “因为这五条戒律,是符合以往社会的价值观的。愿意接受这五条的人,才是我愿意看到的人。如果不能接受,就说明他本就有劣根,不来最好。”     从这句话能知道,张大叔构想中的理想城区,是有门槛的。这个门槛表现在道德意识上。张大叔肯定是通熟人性两面的,但他觉得肯定会有人还带着以往社会里的道德伦理,这样的人,才是他想看到的幸存者。他认为不能接受“五诫”的人,是没有资格加入重建队伍的。也就是他称之为“退化”的人。     但那时满心斗志的我们也不会想到,“退化”了的人,会形成一个团体。或许一个“退化”的人,看到路障边上的木牌,就会无趣的走开。但要是一群“退化”的人聚在一起,看到木牌,就会思考该如何吞并掉这块区域。     这一点,张大叔肯定没有料到。如果说张大叔犯下过什么错误的话,那就是他的构想,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理想到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因为事实告诉我们,重建往昔,真的只是我们这群人的一厢情愿。     但总归总,如果烂耳朵赵那样的团体不存在,事情肯定会往不同的方向发展,这怪不得张大叔。     我又忍不住的开始幻想,如果换成王叔来做总设计师的话,情况会不会大不同呢?王叔也许不会死,志娃和张大叔不会死,段可也不会死。     我想抽支烟,却发现兜里只有打火机。     当然,那只是也许。选择留下来的是我们,烂耳朵赵也一直在城里。无论是换谁来构想,烂耳朵赵总会想着来吃掉我们。火拼起来的话,谁死就不一定了。也许死掉的是我,是吴林禹,是程佳华,也可能是全军覆没。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容不得半点假设。     用手电筒看文字是极为糟糕的体验,我刚想关掉手电筒,就注意到了刚才被我推开的那本书。封面是白色的主调,书皮的右上方写着醒目的书名:理想国。     这就是张大叔在笔记里提到的那本书。心生好奇,我移过那本书,随意翻开,匆匆读完了两三页纸。     格劳孔:好极了。     那就先听我来谈刚才提出的第一点——正义的本质与起源。     人们说:作不正义之事是利,遭受不正义是害。     遭受不正义所得的害超过干不正义所得的利。     所以人们在彼此交往中既得到过干不正义的甜头,又尝到过遭受不正义的苦头。     两种味道都尝到了之后,那些不能专尝甜头不吃苦头的人,觉得最好大家成立契约:既不要得不正义之惠,也不要吃不正义之亏。     打这时候起,他们中间才开始订法律立契约。     他们把守法践约叫合法的、正义的。     这就是正义的本质与起源。     正义的本质就是最好与最坏的折衷——所谓最好,就是干了坏事而不受罚;所谓最坏,就是受了罪而没法报复。     人们说,既然正义是两者之折衷,它之为大家所接受和赞成,就不是因为它本身真正善,而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力量去干不正义,任何一个真正有力量作恶的人绝不会愿意和别人订什么契约,答应既不害人也不受害——除非他疯了。     因此,苏格拉底啊,他们说,正义的本质和起源就是这样。     说到第二点。     那些做正义事的人并不是出于心甘情愿,而仅仅是因为没有本事作恶。     这点再清楚也没有了。     假定我们这样设想:眼前有两个人,一个正义,一个不正义,我们给他们各自随心所欲做事的权力,然后冷眼旁观,看看各人的**把他们引到哪里去?     我们当场就能发现,正义的人也在那儿干不正义的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人都是在法律的强迫之下,才走到正义这条路上来的。     我所讲的随心所欲,系指象吕底亚人古各斯的祖先所有的那样一种权力。     据说他是一个牧羊人,在当时吕底亚的统治者下当差。     一场暴风雨后,接着地震,地壳裂开,他怀着惊恐走下去后,得到一枚金戒指。     这些牧羊人有个规定,每个月要开一次会,然后把羊群的情况向国王报告。他就带着金戒指去开会了。     他跟大伙儿坐在一起,谁知他碰巧把戒指上的宝石朝自己手心一转。     这一下,别人都看不见他了,都当他已经走了。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无意之间把宝石朝外一转,别人又看见他了。     这以后他一再试验,果然百试百灵,只要宝石朝里一转,别人就看不见他。     他又了这个把握,就想方设法谋到了一个职位,当上了国王的使臣。     到了国王身边,他就勾引了王后,跟她同谋,杀掉了国王,夺取了王位。     照这样看来,假定有两只这样的戒指,正义的人和不正义的人各戴一只,这种情况下,可以想象,没有一个人能坚定不移,继续做正义的事,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克制住不拿别人的财物,如果他能在市场里不用害怕,要什么就随便拿什么,能随意穿门越户,能随意调戏妇女,能随意杀人越狱,总之能象全能的神一样,随心所欲行动的话,到这时候,两个人的行为就会一模一样。     因此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证明没有人把正义当成是对自己的好事,心甘情愿去实行,做正义事是勉强的。     在任何场合之下,一个人只要能干坏事,他总会去干的。     我抓了抓额头,心说《理想国》里竟是如此消极的论调?我揉了揉眼睛,想继续读下去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在学习?”我刚转过头,就听到程佳华的声音响起,“弄好饭了,都等着你呢。”     “竹笋牛肉。”程佳华手撑在桌子上,补充了一句。     他看到了我护着的书,不经我同意,就把书提了起来。     “理想国?”他合上书,将封面的书名念了出来。书一合上,我就很难再找回刚才的阅读点了。手电筒的光束下,我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心说这人真是情商低啊。     “柏拉图?”他又念出作者名,“行啊,都开始研究哲学了!”     我关掉手电筒,站起身,按下他手里的书说:“走吧,吃饭。”     离开张大叔他们的屋子前,我特地推开手电筒的开关,看了一眼牌匾上的毛笔二字——慎独。     我不免联想起了刚才读到的那个“隐形戒指”的故事。你说,要是一个达到了“慎独”境界的人,再戴上隐形戒指,又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晚饭吃到一半,才听到楼外传来细碎的马蹄声。吴林禹终于回来了。     吴林禹推开门,在烛光的照耀下,他取下背在肩上的九五式,笑眯眯的对我道:“两匹马我都牵回来了。”     我咀嚼着嘴里的牛肉,对他点头。陈莉姗催促着吴林禹快来吃饭,吴林禹则不紧不慢的举起蜡烛,清点着沙发旁边儿的枪支。     我匆匆解决掉饱腹之需,然后问吴林禹要了一支烟,静静的坐在饭桌边儿,思考着如何开口。     吴林禹向我讲述着他们今天的所见所闻,尤其是着重刻画他毙掉老虎的桥段。我的思绪不在这里,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除了李工头和陈莉姗皱着个眉头,其他人对晚饭都很满意,脸上洋溢着微微的笑容。如果要离开这里,就不能坐在温暖的屋子里,享受热腾腾的晚饭了。     他们会愿意放弃这安稳的生活,选择和我一起离开吗?     我越来越没有把握。     “我想离开这里。”我打断了辫子小杨和程佳华的谈话,忍不住说了出来。     几人的目光一齐投来,我丢掉烟头,边踩边说:“离开这里,往外走。”     吴林禹停住了刨饭的动作,看向我。他放下碗筷,舔着嘴边儿的饭粒说:“你说什么?”     我看着桌子中间的烛火,慢吞吞的回答道:“我说我不想在这里待了,我想走。”     “去哪儿?”吴林禹的眼珠子上下移动着。     “不知道,”我摇头说,“哪里都行。”     所有人沉默了。我感受不出,他们的目光里装的是赞成,还是反对。但他们沉默的原因,一定是在犹豫。     沉默半晌,陈莉姗率先开口道:“我同意。”     我对她点头,然后看向吴林禹。他看了我一会儿,夹起菜盘里剩余不多的牛肉说:“你是不是被周志宏那小子影响了?”     我摇头,不理会他的问题,直接的问他:“你愿意走吗?”     吴林禹边咀嚼着牛肉,边看着我道:“你既然要走,我也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的理儿吧。”     我对他微微一笑,心里松了口气。吴林禹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我的目光移向了程佳华。程佳华看了吴林禹和陈莉姗一眼,耸肩道:“既然你们都决定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完他动起筷子,也夹起一块牛肉放到眼前,感慨道:“心无牵挂,四海为家。”     我点头,程佳华这话的意思也是同意了。看来我想多了,他们对这里并没有太多留恋。     目光又移到了辫子小杨身上。辫子小杨一和我对视,就低下头,继续吃饭。对啊,他和李工头有家可以回,犯不着往外闯。     “如果不是外边儿没地方给电脑充电,我也跟你们一起了。”辫子小杨摇头道。     “你准备去哪儿?”李工头放下筷子,用淡淡的语气问我。     “没想好,到处走吧。”我回答道,“地球是圆的,往哪里走都是前方。”     “决定了?”他又问。     “决定了。”我点头。     李工头垂下目光,缓缓点头,不再接话。     “我还准备带你们回去呢。”李工头自言自语道。     “那明天就走吧。”我忽略掉了他的话,站起身,走向厕所。     吃完饭,他们就开始谈起枪支分配的问题。如我所想,既然我们要离开,这些东西也不能浪费,只能将大部分留给李工头,以加强他那小区的武装。我觉得有些无聊,就摸着黑,走下楼去。     下午的熙阳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一片天,和凉飕飕的晚风。眼睛一会儿就适应了楼外的黑暗,我抚过路虎车的后备箱,走到草坪边儿上,坐了下来。两匹马儿甩着尾巴,站在黑暗里,被栓在消防栓旁。它俩估计饿了很久了,等会儿要记得给它们喂饲料。     说到马儿,我们有四个人要走,两匹马肯定是不够的。还需要去草场一趟,问李彧再借几匹马。顺便给她报个口信儿,免得她往候机楼里白跑一趟。     望着马儿的轮廓,想着想着,突然响起铁门碰撞的声音。有人出来了。     出来的人显然看见了我的存在,直直的朝我走来。等她走到我面前,等我看清她的身形,闻到淡淡的香水味,才知道来人是陈莉姗。     她站在我身边,没有开口说话。我移了移身子,示意让她坐下来。     “收好碗了?”我问她。其实我就是觉得不说话尴尬,才随便找了个话头出来。     陈莉姗将双手围在胸前,坐到水泥坎上说:“没有,既然都要走了,就不洗碗了。”     “嗯,不洗了吧。”我点头道。陈莉姗刚坐下来,我就又闻到了她的发香。她和段可用的是同一种洗发露,发香刚一吸进鼻腔,我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段可。     要是坐在身边的是她,那该多好。     陈莉姗静静的坐着,像是很享受这尴尬的沉默。我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开口道:“你是不是想来问我,明天要往哪里走?”     “不是。”陈莉姗摇头,简短的回答道。     “噢。”我心说跟女孩子找话题还真是难啊。     她没再接话。印象之中,这还是我第一次与陈莉姗独处。这与段可坐在身边儿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有些不自在。     但她好像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可能她和我一样,只是想出来坐会儿吧。我也不想再去费心苦力的找话题,便点燃一支烟,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和她一起沉默在草坪边。     “那是什么感觉?”烟没抽几口,陈莉姗突然打破了沉寂。     “什么?”我取下嘴里的香烟问她。     陈莉姗手撑着下巴,看了我一眼。她移回眼神,缓缓说道:“你看到她离去的时候。”     没想到她会问这种敏感钻心的问题。我吸了一口烟,回答道:“这个不好说。”     “你有没有被刀捅过?”我竟然打出了一个傻乎乎的比喻。     “没有。”陈莉姗也傻乎乎的如实回答道。     “既然没有,那你就体会不到了,因为那比刀子扎进肚子里还痛。”我酷酷的回答说,虽然我也没有被刀捅过。     “是吗。”程莉姗撑着下巴,以陈述的语气回答说。     “嗯。”     “你有没有恨我?”     “恨你?”我疑惑道,“干嘛要恨你?”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如果当时我没有第一时间就选择逃跑,或许就能带段可一起出来。她就不会——”     陈莉姗突然止住了话语。     “不可能的事,”我对着香烟摇头说,“他们那么多人,你逃跑才最聪明的选择,你明白,我也明白。”     陈莉姗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沉默一会儿,她低声道:“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说完她的眼睛湿润起来。     “不会的,”我弹出烟头,强憋出笑容说,“她不会怪你的。”     陈莉姗抿起嘴唇,眼眶里却挤出了泪水。我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我只好安慰道:“别愧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明天我们就走,离开了这里,有事情做,你就不会去想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不禁问自己。     陈莉姗低下了头,长长的黑发将她的脸庞挡住,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啜泣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抹了一把泪水。陈莉姗湿润的双眼睁起,声音极低的问我:“那我们该去哪儿?”     我心说,你刚才不是说不想问这个的吗。我抓了抓头发,望着夜穹回答说:“哪里都行,你我所想的,不就是离开这里就行了吗?”     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我心说,是啊,离开这里就行了。只需要一个没有回忆的地方,心无牵挂,四海为家。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准备 - 曙夜 - 二兵科林     陈莉姗吸了吸鼻子,没有对我的话发表看法。     之后,她低头不语,我望着楼宅发呆,双方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我突然听到有匹马儿甩了甩头,哼哧的叫了一声。我当然听不明白它要表达的意思,但这倒提醒起我,是时间给他们喂饲料了。     “回楼上吧,外边儿坐着冷。”我拍了拍陈莉姗的肩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陈莉姗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动身。我回头望了她一眼,继续走向消防栓。     牵起两匹马,我带它们进到了“马厩”。味道还是一样的臭,我捂住口鼻,按亮打火机,小心翼翼的跨过皮面光的马粪,在墙角处提出一袋饲料来。这些饲料它们有段时间没吃过了,一般情况下都是骑马到郊外让它们随意挑选大自然。我随意的将饲料撒在地面,然后提过水桶。水桶里没剩下多少水,但应该还是够了。     我抚了抚马背,就急不可耐的走了出去。因为里边儿的味道实在是太冲了。臭就臭吧,反正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省去清理的麻烦。这样一想,有种像是上完厕所没冲的愧疚感,从心底涌起。     走出楼外,发现陈莉姗还坐在原地。     “还在想?”我跺着脚问她,这天黑了还真是冷,我都不知道那晚在马背上是如何坚持过来的。     陈莉姗头也不抬,看起来她是想出神了。我心里只有伤,而她心里还有疚,她一定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想到这,我就不好再多说话打扰他,便裹了裹衣物,转过身匆匆说道:“那你别凉着了啊,我上楼去了。”     “你说,”她突然开口道,“我是该跟工头他们回去呢,还是和你们一起走?”     我停住脚步,转回身。     陈莉姗想跟李工头回去?对啊,我这才想起,陈莉姗以前不就是住在李工头的小区里吗。她现在出来玩了一圈,遇到伤心事,想回家也是再自然不过了。如果她心中的家还在以前的小区里的话。     有人心伤想回家,有人心伤就想着逃避。比如我。     我回答说:“随你啊,都可以。”     “回去也好,那里安全,条件也比外面好。”我接着补充道。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不太希望她离开队伍。因为,和团队里的其他人一样,我早已把她当成最亲近的朋友来看了。每多走一个,落寂感就会在我心里多添一分。     但我又不好说什么挽留的话,也因为不想说。我突然明白了吴林禹阻止我去追回周志宏的原因。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之上。随他去,不挽留,这其实与感情无关,也谈不上是分歧。只是你心里有其他想法,咱想不到一块儿去,这种情况,与其苦口挽留,倒不如分道扬镳。     你想走,我也不会将挽留之情流露于口。如果多年以后还有机会相见,咱还是好朋友。这就是我现在的态度。     咦,我中午不都还在嚷着要追回周志宏吗,怎么晚上就捂出了这种人生大道理来了?     陈莉姗坐在黑暗里,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她没有回答我。我双手揣进兜里,摸到了里边儿的小照片。     “好好考虑吧。”我转过身道。     走回屋里,里边儿静悄悄的。吴林禹很享受的靠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蜡烛,闷声抽烟。辫子小杨在擦拭他的狙击步枪,程佳华没在客厅,不知去了哪里。李工头则打着手电筒,靠在窗台,手里依旧是昨晚的那张纸。     “娄厉,”刚靠着吴林禹坐下,李工头就叫了我一声,“你过来一下。”     我接下吴林禹发来的烟,朝他走去。     “这是什么?”他把手里的纸伸到我面前,问道。     在手电筒的光线照耀下,我接过了那张纸。一眼便知,这是一张简易的手绘区域图。我以为是张大叔最开始向我们展示的那张,但仔细一看又不是,因为要比以前那张详细多了。粗略一览我就又看出,这是尸体净空区域的地图。     依旧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圈代表范围,张大叔在里边儿用符号标注出了我们所在的地方。圆圈里,写满了1~40这个区间里的数字。这才明白,圆圈下面那些一排又一排、用数字作引的注释,就是对应着圆圈里的数字。而注释的内容,可以理解为是这块区域的备忘。例如,某几栋还未清理尸体的大楼,某个超市,超市里的储备情况。或者是某个加油站。     张大叔写得很详细,有的甚至具体到了街道,门牌号。     而圆圈边缘的那些叉叉,代表的就应该是我们设过的路障。我都不知道张大叔制作过一张如此详细的地图。     “这是地图。”我回答李工头说。     “我知道。”李工头对我的回答有些不满意,他指着纸上的圆圈说,“我是问,这画的是哪儿?”     “就这附近啊。”我叼上烟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附近?”     “嗯。”我走回了沙发,“忘了给你讲,这附近,都被我们搬空了,没死人,没臭味儿。”     李工头听完话,对着纸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关掉手电筒,将纸折起,接着问:“你给说详细点儿?”     我用蜡烛点燃烟,心说他既然想听,我也不好拒绝。吐着烟雾,我粗略交代了我们进到这城里的经过,简答介绍了一下张大叔这个人物。当然,我也没忘记把张大叔对这片城区的规划构想告诉了他。李工头肯定是对这个感兴趣。     讲述完,李工头眯起眼睛,打开手电筒,又将纸张展开。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明天不就要离开了吗。离开后,这块净空的区域就空掉了。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留给李工头他们。能让小区的人来享受我们的劳动果实,也比浪费好。     “不如,”我将烟头插进烟灰缸里,“你们搬过来住吧。”     “我们一走,这里就空了。”我喝了一口水,接着道。     李工头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立即表态。     “是呀,空着就浪费了。”吴林禹附和我道。     “你说你们搬了一个多月的死人?”辫子小杨忍不住插进话来。     “嗯。”我说。     辫子小杨放下枪,笑着说:“就你们那几个人?牛逼。”     我闭上眼睛,没有回话。辫子小杨却继续开口说着:“那为什么你不过来叫上我们一起呢,多点儿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其实,这个点子其实也不是没有提过,只是王叔认为有不妥。他说,如果叫李工头他们过来,熟人之间就容易形成小团体。这城里就那么大,时间一久,说不准大家会为了什么而起争执,反目成仇,那就不好了。现在的情况,还是大家各搞各的好。而且,王叔不太相信李工头,他不认为联合李工头搞建设是件好事。     王叔一反对,大家就没再提了,反正那个时候我们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缺,慢点就慢点吧,时间有的是。     这种话当然不能当着李工头说出来,我只好装作遗憾,回答辫子小杨道:“那时候太忙,没考虑到这些。”     辫子小杨也对我做了一个遗憾的表情。     如果真把李工头他们叫了过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肯定会有变化,但仍免不了和烂耳朵赵干上一架。不过段可被抓去的几率一定会小很多,因为李工头那里女生这么多。     唉,我总是忍不住去假设,去幻想。明明都告诉自己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假设的结果又总是会落到“段可也许不会死”这个假命题上来。     众人沉默一会儿,房门推开的声音响起。是陈莉姗回来了。她简单的给我们打了一个招呼,就径直走进了房间里。     吴林禹目送着陈莉姗进房,然后拍了一下我的肩头,问我道:“你说明天就走,现在想好去哪儿了吗?”     “没有。”我微微摇头说。     “那明天怎么走,总得找个东南西北吧?”     我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我想好了,我们明天去草场借马,然后骑马上铁路。”     “骑马?铁路?”吴林禹扣着指甲,思酌道。     “干嘛上铁路?”思索一会儿,他表达出了疑惑。     我捡起茶几上的一颗子弹,捏着弹头说:“铁路上人少,清静。”     “骑马?”程佳华的声音响起,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就不能开车吗?”     “怎么?”我问他,“你不想?”     程佳华在沙发上挤出一个位置,他握着手里的红皮小本儿,侧头看向勉强能辨清的墙画说:“也不是,我只是觉着车里边儿有音响,可以听歌。”     “这问题不大,”吴林禹接他话说,“我要是你,就可以自己唱给自己听。”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别离 - 曙夜 - 二兵科林     “你给伴奏?”程佳华也回过一个玩笑。     “我给鼓掌。”吴林禹笑道,说着又点燃了一支烟。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了,估计照这样下去,到了王叔的年龄,他每天摄入的尼古丁丝毫不会输给王叔。     程佳华撇下嘴,摇头说:“有鼓掌也唱不出来音响的效果。”     “算了,”他叹了口气,“骑马就骑马吧。”     辫子小杨看向我,插进话来:“说到马,你骑过来的那匹,能不能留给我玩?”     “好啊,”我想起了那匹留在小区门口的马,“如果它没乱跑,你就留着玩吧。”     “跑不了,”辫子小杨解开辫子上的橡胶圈,过耳的长发立即披散下来,“我叫他们回去栓着了。”     辫子小杨甩着头发,露出憧憬的微笑。     “嗯。”看到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我也回过一个微笑。     突然感觉,这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轻松就轻松吧,我心说,也比大家默不作声好。     李工头仍还在低头研究着纸张,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铁路,火车。”吴林禹看着缓缓升起的烟雾,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李工头突然折好纸,揣进大衣兜里,问我:“陈莉姗呢,她跟你们走,还是跟我回去?”     “不知道,你问她吧。”我瞟了一眼黑暗中的房间说。陈莉姗肯定能听到我们的对话,但没听见她的回答。     程佳华也往黑暗里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李工头,或许是在疑惑李工头怎么跟陈莉姗认识。但他没有倚靠着自己的低情商吐出问题,他念叨着:“她要是走了,可就只剩咱三个单身汉咯。”     音调拖得长长的,好像是故意说给陈莉姗听,像是在挽留她一样。说完程佳华又看了我一眼,好像意识到了这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他抿了抿嘴巴,搭上我的肩膀,盖过话头道:“但这不重要,铁路上有美好的未来等着我们去发掘!”     我面无表情,也没回答他的话。是啊,段可走了,我也是单身了。     吴林禹叼起香烟,接住程佳华的话说:“反正明天要去一次草场,要我说,你抱着吉他,唱几句情歌,说不定就能把那李姑娘带走。”     程佳华抚着胡须,撇嘴摇头说:“她太冷了,我这点儿热情够不着啊。”     吴林禹没有再接话的意思,他扭头看了一眼陈莉姗的房间,闷声抽烟,不再说话。     第二早,我在冷空气的侵袭之中醒来。因为两床被子都被拿走了,我盖着几件衣服勉强过了一晚。衣服有我的,也有段可的,睡之前盖得密不透风,一觉醒来就被我折腾得铺满了床垫。     段可留在床垫上的香味儿淡了许多,淡到我几乎闻不到了。也许是我的鼻子冻出了问题。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窗户下的床垫,堆满了段可搜集回来的衣物。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张床垫陈莉姗睡了几天,后来她觉得不方便,就搬出去了。衣服堆在那里感觉乱乱的,段可说这样不够精致,早就看好了楼上的一间房,准备和我搬上去,再添置衣柜一类的家具,当做自己的小天地。     真是美好。想到这,酸劲儿又涌了上来。     想些啥呢,我抓乱了油腻的头发,甩了甩头。今天就该走了,就不要去回想那些回忆里甜蜜,想起来却伤酸的事儿了。外面的天已经彻亮,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道他们起来没有。我盖上衣物,躺回去闭了会儿眼睛,就穿好鞋子走出屋外。     去卫生间里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邋遢至极。拈走睫毛上的眼屎,我心说,既然要走,也要走得干净一点儿吧。段可要是看到我现在这一身,一定会和我闹分手的。我找来几瓶矿泉水,好好洗漱了一番。然后,我挤了一把海飞丝,将那一头油乱至极的头发洗了一遍。     再没有更难受的事情,能比过冬天里洗水头。头发洗完,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掉了,瞬间打消掉了洗澡的念头。现在也没有闲心去热水了,我决定等几天找到个洗浴中心,再好好泡个澡。如果铁路边上有洗浴中心的话。     没吹风机,只能跑到阳台边上风干。外边儿的天阴沉沉的,再没有昨天那样的阳光。王叔的那窝盆栽还放在地上,我便用洗漱剩下的矿泉水,给它浇了浇。搞来搞去,吴林禹他们就被我吵醒了。     吃完一顿简单的早餐,我们就开始动身收拾。     首先,我们开始分配沙发边上的那堆军火。以前的枪都还在,也没什么好挑选的了。只是我那支五六式的弹匣里,没剩下多少子弹。吴林禹撬开木箱,我探头一看,里边儿装的是银白色的两盒铁皮箱。     “你的枪,就打这里面的子弹。”吴林禹指了指五六冲说。     铁皮箱里,整齐的装着纸盒一样的物体。我扣出一盒,摸起来像是牛皮纸的质感。这个用牛皮纸简单包裹的小盒子摸起来很亮,也有些重,估计子弹就装在里边儿了。拆开牛皮纸,果然看到了铜黄色的子弹。     子弹用弹桥夹固定着,纸里面一共有三排。我数了数,每排桥夹有10发子弹。弹夹这种新奇玩意儿我只听说过,没有见过实物。其实也就是方便快速装弹的辅助工具。我翻出了那个许久未背过的背包,找出里边儿的两盒空弹匣。     照着吴林禹的指示,我将桥夹对准弹匣,再用拇指一按,10发子弹就压滑进弹匣里。真是方便,比一颗一颗子弹往里按快捷太多了。三盒弹匣装满,我又往背包里装了五六盒子弹。用乘法口诀算了算装进的子弹,应该差不多够了。     吴林禹呢,武器依旧是九五式。他们从烂耳朵赵那里带回来的弹匣,全都是九五式的,所以不用担心弹药的问题。他拿出那个迷彩大背包,从里边儿扯出那件战术背心,套着外衣就穿上了。吴林禹说,穿上这个,既保暖,又方便,他早该扔掉背包穿上这个的。只是,他当时嫌防弹钢板太重,就没有带一块出来。     他从包里拿出两个剩下的木柄手榴弹,装进战术背心的附件包里。腿上的牛仔裤配合着上半身的战术背心,让他看起来有些像国外的雇佣兵。     而程佳华,就问吴林禹要过了那支九二式手枪。因为他心目中的英雄不是史泰龙,而是詹姆斯邦德。另一个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带的东西已经够多,不方便再拿上一支步枪。吴林禹塞将印着“5.8mm”的白小盒扔了两盒给他,说是这里边儿装的是手枪弹。     陈莉姗起床后,就没见她说过一句话。她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行李,不知道她拿定主意没有。     武器分配完毕,我换了一身衣服,往背包里塞了一套换洗衣物。最后,我又将段可的那本日记,塞进装得满满的背包里。     最后清点一番,发现也没什么可带的了。我背好包,挎好枪,就准备和这里说再见了。李工头说这堆武器就放这里,他以后会再来的,省得运回去。看来,李工头是准备接管这片区域了。     “你真准备拖着这东西骑马?”吴林禹有些好笑的问程佳华。他说的东西,就是程佳华拖着的那个皮箱。     程佳华低头看了一眼皮箱,有些无奈的说:“没办法啊,东西太多。”     “能丢的就丢了吧。”吴林禹对他建议道。     不得已,程佳华只好打开皮箱,准备忍痛割爱。首先丢掉的是电脑,然后是几幅油画。衣服扔了几套后,又从皮箱里拿出了画笔画板。最后,程佳华找来一张床单,将皮箱里剩下的东西装进床单裹成的包袱里。     “拜托你一件事,”程佳华提着包袱,对李工头道,“帮我看好这些,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取。”     李工头看着皮箱,对他点头。     看着饭桌上的残羹剩饭,我突然有种感觉,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     是啊,我早把这里当成家了。记忆中的另一个家,已经遥远得不太清晰,只有这里,让我感到过幸福的地方,才是最真切的。     只是,这次出远门,我就没想过要回来。     盘腿在窗台前的段可,护理着盆栽的王叔,畅饮冰红茶的志娃,以及抓耳挠腮写笔记的张大叔。上帝像是使用了全息投影技术,将他们投影进这空荡荡的屋子里。     鼻子酸酸的。     这就像是一个高中毕业生,在走离校园之前,望着教学楼,总会忆起属于那里的酸甜苦辣。不过,即使你再有不舍,你有再多留恋,泛滥出再多情绪,假如班主任跑出来叫你再回去读三年的话,你仍然是会拒绝的。     美好之中总会伴随着痛苦,后者往往是会藏在心根子的最底下,不会在这种离别时分涌起。但那就是让你想要逃避的源头。     对,我必须得离开这里。     程佳华催促了我一句,就背好吉他,提着包袱走下楼去。     “慢慢来。”吴林禹点燃烟,拍了一下我的肩头,也和李工头他们走了下去。房门前就剩下我一个人愣着。     门旁的日历,是周志宏带回来的,上边打满了叉,意指过掉的一天。而两个醒目的红圈所圈着的日子下边儿分别写着除夕、春节。这两个红圈离最近打过叉的那天隔了两三天的距离,不知道周志宏是何时划上去的。     也就是说,春节可能是昨天,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春节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望着日历上的无意义的数字心说道。     我无意再多做停留。关过房门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拉开门,我走进屋里,将王叔的那窝盆栽,捧上窗台。     吴林禹和我骑马,李工头开车,马儿疾驰,越野车放慢速度,我们去到了马场里。程佳华下车后说,看到我那冻紫的嘴唇,他就不想骑马了。马儿的鼻子里呼出热气,我抚着马脖子,滑下马去。     还是以按喇叭的方式,我们唤出了李彧。     “你的脸,好多了。”李彧滑下马后,对我微微笑道。     “这么多人,来骑马玩儿?”她依旧以冰冷的双眸打量着我们。李彧今天换了一身冬装,像床单一样的斗篷不见了。     我摇头说:“我们要走了,想找你借马。”     “要几匹?”她立即问。咦,她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走,走哪里去?     “一匹吧。”我说,我忽略掉了陈莉姗。     “两匹。”陈莉姗摇下车窗,替我补充道。看样子,她还是准备和我们一起走。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陈莉姗,对李彧说:“嗯,两匹。”     “跟我来。”说着她就动起了脚步。     吴林禹在马背上调转着马头玩儿,我和他对视一眼,就跟上李彧的脚步。     马舍里也就还剩四五匹马的样子,静静的注视着闯进马舍的我俩。     “这么说,”李彧打开铁栏,牵出一头马给我,“我就不用进城,跑候机楼去找你女朋友了?”     “嗯。”我接过缰绳说。     “好。”她关过铁护栏。     我和李彧一前一后的从马舍里牵出了两匹马。我说:“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些马,可能就还不了了。”     “没事儿。”李彧靠在马舍门边,对我微微一笑,“注意安全。”     程佳华走过来跟李彧打了个招呼,然后毛手毛脚的牵走了两匹马。我心说,我连提了两次我们要离开,她怎么不问我问题呢?我忍不住问她:“你都不想问点儿什么问题吗,比如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候机楼?”     “我问过的啊,”她皱下眉毛,回答说,“你不是说下次给我讲,你现在要说的话,我就听啊。不想讲的话,我就不问了。”     她这么一说,我又不想讲述那些事了,一时语塞在原地。我真是奇怪。     李彧见我沉默了,也没再问。她探头看了一眼越野车边的几个人,终于问话道:“好吧,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女朋友怎么没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除夕 - 曙夜 - 二兵科林     我女朋友怎么没来?     我望着李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觉得自己变得神经质了,想让人家问我问题,自己又答不出来。     咬走嘴唇上的干皮块,我支支吾吾的说:“她来不了了。”     “嗯?”李彧歪了歪头,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吐出嘴里的皮块,沉了口气,对她缓缓摇头。     李彧望着我,好像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没有再继续问。我真是奇怪得自己都无法理解了,竟然主动让人来揭伤疤。好似多一个人知道,我心里就好受一些样。     转头一看,程佳华正在试马。他背着吉他,一脚踩在了马镫子上边儿,双手紧抓着马鞍部。也许是这马不乐意让人骑,也可能是程佳华的力道没使好,那马就是原地打着转儿,不让程佳华踩上马背去。     “我去,这马真犟呐!”程佳华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单脚跳动,跟着马儿的转动而移动着。     辫子小杨趴在车窗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程佳华该如何驯马。而陈莉姗,背好她的皮质背包,轻轻抚了抚马背,左脚踏在马镫子踩上,右脚再一蹬一跨,就上到了马背。     “我说,要不重新给我找一匹?”程佳华跳动中望了我和李彧一眼,“上次那马好好的,这次怎就遇上这种犟拐子了!”     话毕,拒绝被骑乘的那马突然大动四腿,往外侧了几步。程佳华顺势被拉过去,马儿又立即跑开,碰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还好他是用手肘着地,不然磕坏了他的吉他,程佳华估计得宰了这匹马。     马儿跑开,仰起头,从鼻子里吐出热气来。那马甩头,发出扑哧的叫声,像是在嘲笑程佳华。     大家都被逗乐了。     “我看,”吴林禹在马背上点燃了一支烟,笑着说,“你得先唱支歌儿给它听。”     程佳华撑起身子,看了看手掌和膝盖处沾染上的泥,对我们尴尬的笑了笑。他站起身,慢慢朝那马走去。程佳华将双手贴马脖子上,抚来抚去,想要刮走手掌上的泥土。他似怒非怒的对马说:“最后一次机会,你要还不让我骑,我就开车去。”     马儿甩了甩尾巴,动动耳朵,马脸上依旧看不出来任何表情。     陈莉姗在马背上乖乖的坐着,微笑着看向程佳华。好久没看到她露出过笑脸了。     程佳华双手重新抓稳马鞍,踩上马镫,右腿一蹬,准备跨上马背。也许是马儿玩够了,也可能是听懂了他的话。程佳华这一次,顺利的跨上了上去。     “呼。”他在马背上吐了口气,然后往后动了动腰,调整了下吉他的位置,“看来这马还是通人性的嘛,知道待在这里无聊透顶,害怕我不带它出去闯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说给李彧听的。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却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似的,收回了微笑,整理着连衣帽。     “这马在逗你玩呢。”吴林禹打趣道。     “俗话说的好,人善被马欺,我这是善良很了。”程佳华也玩笑道。     他动起双腿,极为不熟练的甩起缰绳,尝试着将马驾到越野车边,接住了辫子小杨从车窗里递来的包袱。     “你呢,”我回头问道李彧,“你真就在这里过一辈子,一个人?”     “没想好。”李彧望向他们,双眼无神的说。     还没想好?这人看来真是成李清照了。     我吐了口唾沫,对她道:“等一段时间,城里可能会搬来一群人,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可以去找他们。”     “谁?”她问我。     “反正不是坏人,”我道,“到时候,你如果碰到他们,找他就行了。”     说着我对正在抚摸马鬃毛的李工头努了努头。     “噢,”李彧打量着李工头,“好的。”     吴林禹的烟抽完,他扔下烟头,眼神朝我投来,似乎是在告诉我该走了。是啊,马借到了,事情也交代清楚了,是时候上路了。     “那,我们就走了。”我侧出步子,对她伸出手,“谢谢你帮过的忙。”     李彧见状,右手出兜,握住我的手。     “一路顺风。”她点头道。她的手和段可的一样嫩滑,但有些凉,和她的眼神一样。     我微微点头,松开她的手,转身朝吴林禹他们走去。     李工头上了车,我和李彧骑上了马。引擎发动,程佳华他们几个对李彧做了礼貌性的道别。     “有缘再相见。”程佳华对抓起缰绳,对李彧做了个告别的手势。我看不出来,他的心里有没有不舍。     李彧戴上带白绒毛的连衣帽,调转着马头,对他淡淡一笑:“有缘的。”     马头转到一半,她突然停住,看向我。她的眼神像是柔和了许多,李彧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大脑还没来得及接收这句话,她就唤出了马。连衣帽戴起,她留下一个看不见辫子的背影给我们。     李彧仍会回到以前的地方,继续过一个人的生活。我们的前方,有一大片模糊的未来,等着我们去闯荡。     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说的是问句,还是陈述句呢。     回到国道。     李工头驾驶的越野车停在马场的入口处,和国道垂直着。跟在车旁边的是四人四马。     “说点儿什么好呢?”李工头趴在车窗上,看向我。微风吹拂着他未来得及洗的头发。     手露在外边儿有些冷,我边戴上我的门将手套,边低头对他说:“没什么想说的话,不如不说吧。”     “你们怎么走?”他探出头,问我们。     吴林禹点燃一支烟,指了指左边儿说:“回市区,去火车站。”     “嗯。”我点头。     “这样的话,”李工头指了指车右边儿,示意那边才是他的方向,“咱就不能顺路了。”     “嗯。”我看了看国道的另一头。     辫子小杨打开越野车的天窗,从里冒出头来,对我们摆手道:“那再见。”     “拜拜。”陈莉姗坐在马背上回答他说,“帮我给李妈带声问候。”     “我妈?”辫子小杨挑开眉头。     “李大妈。”陈莉姗无奈的加重了语气。     “还是那句话,”李工头按下手刹说,“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回来。”     “忘了给你们说句谢谢。”吴林禹驾过马,弯腰递给李工头一盒烟。     “我不抽烟。”李工头友好的谢绝道。     “我知道,”吴林禹说,“给他们的。”     “行,走了。”李工头接下那盒烟,转回头,给越野车换了个档位。档位换好,他眯起眼睛,带着笑容扫视着我们。     车子缓缓的移了出去,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我身上。李工头突然开口道:“那姑娘说得对,一切都会好起来。”     越野车向右拐出,话语随着引擎声,扬尘而去。辫子小杨在天窗里一直对我们招着手,最后双手比成了剪刀。直至双方都在视野里模糊,他才蹲回车里。     不一会儿,汽车的呼啸消失不见,周围就剩下马蹄子踢来踢去的碎声。     鸟飞人绝空寂寥。看着马背上的四个人,我心说,会好起来个屁。     火车站的地点,不是很远,我只去过那里一次。起初火车站还被张大叔规划在地图里,可后来发现那边儿有相当面积的楼房,要搬空的话,又得费上二三十天,惰性驱使下,我们就放弃了。那条路,我大都还记得,只需要沿着一条街,一路走到底就行了。火车站门前有一个圆形的大转盘,应该不会走偏。     长话短说,我们按着原路,返回到了市区里。大家觉得冷,加上程佳华和陈莉姗的驾马技巧不熟练,就没让马儿跑起来。所以一路上的速度很慢。     速度慢倒不是问题,只是在慢悠悠的在马背上晃来晃去,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总会让我不自觉的陷入进回忆漩涡。在每一条街,每一个商铺门口,我好像都能看到和段可骑马路过的情景。     虽然我明白这些影像从未真正进入过视野里,甚至连幻象都算不上,但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去自我催眠,自我想象。     快点离开这里吧,我心说。     停在街边,落满灰尘和树叶的汽车;立在车站前,眼球突出,正义凛然,在风中屹立不动的一对石狮子;与五颜六色的招牌形成鲜明对比的、清一色的卷帘门;在人行道上窜来钻去,根本不怕人的肥耗子。     街道仍是无人,世界还是那个狗屎样。我们没有改变这里什么。     唯一改变了的,就是空气里少了许多腐臭味。那又怎样呢,要是能让段可复活,我宁愿生活在尸臭熏天的环境里。     那个骨科医院出现在了眼前,也就是我们第一次用花露水烧尸体堆的地方。从这里再往左拐,沿这条路一直往前,就能到达火车站。     医院门口还残留着淡淡的黑色痕迹,大雪也未能盖走。空气里,好像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露水香,也可能是因为我的鼻子嗅到了过去。     路上,程佳华嫌提着包袱太累,便滑下马,用被单的两头穿进马鞍部的两个铁环里,打上结,解放了双手。但他又嫌吉他背着硌背,就又松开结,将吉他包的背带穿进包袱里,再打上结。吉他穿在包袱上,歪歪扭扭的固定不稳,斜在马屁股的一边。程佳华说,只要马儿不做剧烈运动,吉他就不会掉下来。     我也照着他的方式,取走调节背包带长度的那个松紧扣,将背带栓紧在铁环里。背包紧贴在马鞍后边,就成了一个简易的驮包。这样,我就能将步枪背在身后,解放双手了。而且,枪背在身后,感觉要帅一些。     一路无话。净空区,渐渐被我们甩在身后。途中我们遇见了一排路障,但没有人过多的去注意它,都绕上人行道,驾着马,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天一直是阴沉着,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最后,在淡淡的腐臭陪伴下,我们如愿到达了火车站。     宽阔的马路中央有一个鲜花簇拥的大转盘,火车站的主楼,就在转盘的另一边,在这块平整的地势里,很有气势的拔地而出。     除了地势平,就是环境旷。马路上甚至一袋垃圾都找不到。这与我印象中人头攒动的火车站,有些不一样。如果说周志宏记的日历没有错的话,那么也许今天就该是除夕夜了。去年在站前忙着回家团圆的人们,忙着春运的工作人员,忙着贩票的黄牛,肯定不会猜到,一年后的火车站,会是这番光景。     屏障似的群山,衬托在站楼后边,添抹了一分气势。马蹄声此起彼伏,想着想着,马儿就驼着我们走过了空旷的广场,来到进站的阶梯前。     安检口的玻璃门是锁着的。吴林禹滑下马,一枪打碎了玻璃,然后用枪托刮走碎玻璃的棱角。我们滑下马,将马儿牵上阶梯,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牵进去。玻璃门的尺寸刚好,马儿不会被残留的玻璃所刮伤。     走过安检口时,我心说,走过这里,我就得面对另一种生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铁轨 - 曙夜 - 二兵科林     和候机楼里一样,车站里空荡荡的。有些不同的是,这里边荡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     我们牵着马从玻璃门穿过后,没走几步,又被检测金属物品的那个铁框安检门给挡住了。被挡住的其实不是我们,而是马。无奈,周围的铁栏都被一根又一根的铁链连着,我们被围在里边儿,想要走过去只能通过那框安检门。     吴林禹走在我前面,他打量了几番周围,发现没有其他更便捷的方法后,就抬起手,按住安检门的横梁,往前推去。     一声闷响,安检门倒地。听声音,这铁门比我想象中的要重。吴林禹跨过倒地的门,弯腰捏住安检门,拖了出去。     安检门被推走,这才腾出一个足以让马儿通过的宽度。吴林禹牵马进入大厅后,我才牵马跟上。看着周围的安检设施,再看看我们牵着的马,不由觉得有些怪诞。     马匹和火车站,在一场革命之后,就被时代分划开来,如今,却又重合在一起了。不知道以前带着马能不能过安检。     车站的大厅里全是一排又一排的座椅,仍还是之前那种感觉,宽敞清静得有些不像火车站。环顾厅内,地上有未来得及清扫的垃圾,墙上有落了不少灰尘的广告牌。映入眼帘里最多的物品,就是那些再也不能亮起、播报班次的黑屏幕。     在墙上,我还发现了挂钟。钟盘里的三根针都停止了转动,眯起眼睛看了看,挂钟的时间停留在了五点二十三分。马蹄声回响在大厅里,站在原地,盯着那钟,仿佛大厅里的一切都静止了,连时间都不再线性流动。往日火车站里的那种喧嚣,再也感受不到。     “怎么走?”吴林禹的问话响起,“那么多进站口,我们走哪个?”     “随便挑啊,这有什么好纠结的。”程佳华牵出马,按着马背上的吉他说。刚才进玻璃门的时候,他的吉他斜在马屁股边上,差点被刮落。     “我有次坐火车就进错站口了,心里还惦记着。”吴林禹笑着回忆道,“现在看到这一排排的站口,总害怕又会走错。”     “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又不是来坐火车的,哪个口都一样。”程佳华说着就带头走向底楼处的一个站口。     透过站口的玻璃门,就能看到列车的影子。     我们牵着马,破开了站口的玻璃,踏上了月台的水泥面。面前果然停着一辆列车,再仔细一看,目所能及的铁轨上都被列车所占满了。一节又一节的列车如钢铁长龙,沉睡在铁轨之上,延至目光左右,伸到视线模糊处。     国内的交通被切断之后,这些列车也只能回到站点,静静停靠,等待着属于自己的下一班次。     停靠在这个站点的列车有多少,我不知道。但如果现在能有摄像机从天空俯瞰下来,所得到的视觉效果,一定比我站在列车前要震撼。     不过,条形列车组成的钢铁长龙,与高速路上的那些用一辆辆汽车堵拼而成的巨龙相比,又要逊色不少。     “我去!”程佳华退后几步,想看到更远处的铁轨。     “第一次发现火车有这么长。”他忍不住感叹道。     我跨上马,脑海里浮现起高速路上的情景。我接他话说:“也就那样吧。”     陈莉姗望着远到天边的列车,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取下她的背包,从里边儿拿出一坨黑漆漆的东西。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台单反相机。奇怪,我记得她的那台单反不是白色的吗。     陈莉姗将相机在脖子上挂好,咬着下嘴唇,翻到了马背上。她打开相机,右眼贴向取景口,左手调整着焦距。在马背上摇晃了一阵后,“滴滴”的对焦声后,接着又是几声清脆的快门。     我注意到,她镜头所对的方向,是右手边的消失在天际的列车。不知道她拍了个什么出来。     “你这玩意儿还有电?”吴林禹踩上马,问她道。     陈莉姗放下相机,在屏幕上检查刚才的拍摄成果。她隔了一会儿才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新找到的。”     “噢。”吴林禹边点头边点燃了一支烟。也许是他看到了陈莉姗的手指遮挡在相机上的“nik”字母,便又吐着烟,一本正经的说:“我以为耐克只是做运动鞋的,没想到还会做相机。”     陈莉姗抬起头,忍不住对他笑了笑。     “你真会开玩笑。”程佳华固定好吉他,也上到了马背。     “别笑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吴林禹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说完他递给我一支烟。     程佳华调转着马头,问我们说:“往那边儿走?”     我早就估计过了两头的方向,我点燃烟道:“往右吧,朝左就是往回走了。”     “那这样的话,我走这个方向,也是在往回走。”程佳华说着将马头调向右边儿,带头走了出去。     “都一样,”吴林禹驾出马说,“往哪里走都有死人。”     我甩开缰绳,和陈莉姗一起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我就注意到,列车每节车厢的门窗都是打开的。或许是为了通风消毒。看到车厢里边儿的陈设,我不自觉的就回忆起了以前坐火车的经历。我差不多有三年的时间没有乘坐过火车了,但在大一那年,却是火车站的常客。     原因很简单,那个时候我还和高中的女友保持着恋爱关系。但两人分居异地。为了缓解思恋之苦,我就需要这些车厢,将我带到她身边。那一年,每隔两个星期,我都会用攒下的钱,买好车票,然后在铁轨上平移个十来小时,和她见上一面。     和她分手后,我就再没坐过火车。     属于车厢里的那些烦闷记忆,等待着见心上人这期间的无聊过程,我都还记得。但大都已经在脑子里被搅浑,模糊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那个女孩儿的脸,在记忆里就像是简笔画一般不清晰,只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个嘴巴。     要是这些列车能再次缓缓开动,载我去见段可,那该多好。     看到车厢里卧铺上的那些白色床单,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等等。”我拉住缰绳,对他们道,“我发现一个问题。”     其他三人听到我的声音,随即停住马,朝我投来目光。没人问我是什么问题,都等着我继续开口。     “我们好像没带被子,晚上睡哪里?”我的目光移向车厢。     三人跟随着我的目光,瞬间懂了我的意思。     “是个问题。”吴林禹扔掉烟头,滑下马去。     四个人的鞋底踏进了车厢。     车厢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像是要应付领导的检查一般。铺上的被褥,就差叠成部队里的豆腐块儿了。     闹疾的那会儿,这些被单估计都是拿去洗了好几次的,所以我们很放心的卷走床单,抱走了被褥和枕头。可是被单上有灰积起,我们只好动起巴掌,拍了好久的灰。这些东西不可能一直抱在手上,得找到绳索,才能捆好,固定在马背上。空荡荡的车厢里哪能找到绳索的影子,不得已,我们用刀子将一张床单割成了条,勉强能当绳索使用。     吴林禹用了一些部队里的绳结技巧,将我们的被单、枕头捆得方方正正,压缩了体积,如同是行军帐一样。然后,我们又用那白条子绳索,将捆好的一套露宿用具拴在了马鞍上。     “如果这四匹马能拉动火车,我更愿意睡在车厢里。”程佳华看着车厢的走廊,有些眷恋的说。     雪白的被单放在马背上,和马儿们的颜色一对比,显得有些扎眼。程佳华又忍不住抱怨说,他得找个机会给被单上个色,这白色太不吉利了,像是出殡队伍一样。     “你太不会开玩笑了。”吴林禹摇头道。     之后,我们回到马背,通过月台的斜坡,走出了火车站。不过,卧在铁轨上的钢铁长龙却还未停止,依旧纵斜在前,隔走了我们一半的视野。     我们只好让马儿踩在铁轨边上的石子里,靠着列车而行。     程佳华正在和吴林禹分享着刚才找到的一包薯片。那包薯片就是在一辆餐车上找到的。月台里的一片区域里集中了好多餐车,以及一些卖扑克耳机的小推车。不过餐车里装的不是热气腾腾的盒饭,只是一些小零食。吴林禹的包里装了不少食物,我们就没太过留意,随便挑了些小东西就走了。     程佳华津津有味的嚼着薯片,侧眼看着轨道上的一辆黄皮列车说:“会不会中国的火车太多,都把这些轨道停满了?”     “就跟高速路一样。”他往嘴里又扔进一块薯片,自言自语道。     走这么久,还到不了尽头,是会产生这种感觉。但中国铁路的里程那么长,这是不可能的事。吴林禹伸手要过薯片,笑了笑,没有理他。     程佳华拍走手上的薯片渣屑,舔着嘴唇说:“不过这样也好,白天能骑马,晚上能睡卧铺。”     原来他还惦记着车厢里的卧铺。     陈莉姗就要安静许多,为了节约电,她已经收好了单反相机,挤在队伍中间,在马背上默声不语。     头顶抑压阴沉天,马蹄续踩碎石轨。     就这样在马背上沉默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陪伴在我们左侧的几辆列车到了尽头,隔碍视线的阻挡物不见,视野豁然开朗。     “嗯,”吴林禹看了一眼列车头,对程佳华说,“晚上睡不了卧铺了。”     程佳华将马儿调转到铁轨上面,朝另几条铁轨走去。我们也将马驾到铁轨之上,往后望去,能看到其他三条铁轨上也停满了列车,但就数最左沿的延伸得最长。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四条铁轨上全是列车的车头,像是忙碌的集商点。     “娄厉。”吴林禹突然叫了我一声,“想不想来个赛马?”     说完他指了指我们的后方,空无一人的铁轨。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释泄 - 曙夜 - 二兵科林     “赛马?”我扭头望着铁轨问他,“赛什么马?”     吴林禹丢掉吃空的薯片,调过马头,回答我道:“不赌钱,就单纯跑一趟。”     “跑一趟?”我也跟着调换了马头。     “嗯,就跟飙车兜风一样。”他微笑着望向前方的空轨。     我们现在的位置,正在一座离地不高的铁路桥上。桥下是一条垂直穿过的水泥路,挺腰眺望,能看到路上边儿停着几辆东风货车。附近,就是一些建筑工地,和高度很低的楼房。     “好啊。”我语气平淡的回答道。由于天冷,我好久没有让马儿跑起来过了,吴林禹这一提,看着直直的铁路,别说,我还真想策马奔腾一阵。     “你呢?”吴林禹又转过头,问道程佳华。     程佳华调换马头,摇头说:“这风太冷,我就不兜了。”     吴林禹又看向陈莉姗,但没有问她。可能是下意识的认为女孩子不爱玩这些。     “那东西都捆结实吧,别腾掉了。”他转身,按了按绑在马鞍后边儿的被褥说。我也扭动腰部,压了压拴在在马鞍上的背包、固定在背包上的被褥。还好,都被我捆得紧紧的,力度不够的话,扯都扯不下来。     吴林禹检查好后,就提了提背包的肩带,然后将步枪用双手的肘部横抵在胸前,这样的姿势,既能稳枪,也能很好的抓住缰绳。     “数到三,咱就开始。”吴林禹侧过头,歪起嘴巴对我笑了一下。     我调整了一下斜背在后背的步枪,回答说:“行。”     刚数到二,我都准备猛踢马肚子了,陈莉姗的话语却打断了我们。她问我们:“怎么才能让它跑起来啊?”     听到话,我俩转过头,朝她看去。她的手正抚摸着马脖子,听这话的意思,陈莉姗也是想加入我们。     “我听说,踢马肚子就可以了。”程佳华接她话道。     “你也想来?”吴林禹问他。     “嗯。”陈莉姗点头,眼睛里装着对新事物的好奇与憧憬。     “不行,太危险了,马背你都没坐过几次,要是摔着了怎么办?”吴林禹否决道,“下次,下次有机会再教你。”     说完他转过头,甩开缰绳,让马儿走了出去。他回头对程佳华道:“帮我看好她。”     “先走一步!”他的眼神又朝我移来。话一说完,吴林禹大喝一声,踢动双腿,让马儿跑动了起来。他回头看我的表情,兴奋得就像是钻了规则空子后,尝到了甜头的小孩儿。     看到他骑马远去,我也赶紧甩开缰绳,夹紧马肚子,让马踏出了蹄子。在我脚后跟的猛踢之下,马儿渐渐跑动了起来,感觉就像是发动机的转速慢慢变快。我弯下身子,稳好重心,等待马匹提升到速度峰值。     “喂,你俩别跑远了,记得等我们跟上来。”我听到身后传来了程佳华的吼声。     吴林禹的马早已完成了加速,甩开了我好一大截。我想让马儿跑快点,但又担心给它太多压力,会让它踩滑在石子堆,或者钢轨里。比起人仰马翻,我还是更愿意让吴林禹甩我一大截。     马不停蹄,寒风呼呼的在耳边刮过,马背上的我,就斜骑在马背上,腾来腾去,享受速度带来的快感。的确是快感,这种愉悦,用语言难以形容。但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眼前快速错过的静景,骑在马背上那节奏满满的腾动,总会让你的大脑不断分泌出内啡肽。     奔跑带来的速度,或许就是人类获取愉悦,泄放心情的最直接方式。你瞧,不仅是足球运动员进球后爱贴着绿茵场跑来跑去,就连羽毛球运动员获胜后,也喜欢通过绕场跑的方式,释放出对胜利的喜悦。     虽然身下不是我的双腿在奔跑,但这丝毫不阻碍我从中获得愉悦感。我想,“快感”一词,也许就是人们在马背上发明出来的。     佝腰在马背,逆风而行,不知不觉,在马背上忍受寒风刮骨的我,竟然咧开嘴笑了起来。这种感觉,不为什么,就是单纯的高兴,单纯的兴奋。这种状态随着不停跑动的马蹄而持续着,脑子里的那些烦心事,虽说没被一扫而空,也是被暂时放走了。     青春年华,就该和策马奔腾联系在一起。     两匹马可能是一个妈生的,速度都差不多。我的马并未爆发出多么惊人的速度,吴林禹依旧保持在我的左前方,两匹马保持着距离,匀速行进着。期间,吴林禹扭过头来看了我几眼,对我的笑容有些惊讶,和我相视而笑。     不知道他是在对我的笑脸感到高兴,还是在嘲笑我追不上他的步伐。     铁路上的那个铁架子一个又一个从头顶移过,吴林禹一路嚎叫着。我俩就这样不知道跑出了多远,直到后来,大脑不再分泌内啡肽,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发颤的寒冷感。     马儿不停的跑可以增加自身热量,而我,在马背上分泌完内啡肽后,就剩下迎面刮来的寒风了。刚想叫吴林禹停下来的时候,他却先我一步扭过头,吼道:“还继续跑不?”     可能是他同我一样,也感觉到了寒冷。     “再跑我就要住院了!”说着我勒住缰绳,示意马儿赶紧停下来,“不跑了!”     马儿缓缓停住,我长吐一口气。整块脸像是被泼了冰水,冻得快要瘫掉。果然在这大冬天里要寻得一点儿愉悦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舔了舔嘴唇,然后捂住嘴巴,吐了几口热气,暖热口鼻。还好戴着手套,没冻着双手。     吴林禹也同我一起停下了马,正调过马头,朝我走来。     “这种天,还是需要整个摩托盔戴着。”吴林禹在马背上搓着双手说。他的马甩着头部,鼻孔里喷出热气,一副没有跑爽的样子。而我身下的马,就要安分多了,能感受到它在喘气,但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等待着我下一步的指示。     往后望去,看不到陈莉姗和程佳华的影子。看来我们还是跑出了一定距离,现在只好停下来等他们了。     “不过还是挺好玩的。”我滑下马说。     “是啊,我看到你都笑了。”吴林禹也下了马。     我们现在又到了一座铁路桥上,吴林禹和我抽着烟,走到了桥边。这周围,尽是一些建筑工地,有蓝色的工棚,蓝色的东风车,和黄色的挖掘机,黄色的泥土。虽说周围静寂一片,但看到这些,我都能想象到工地里引擎轰鸣,漫天黄沙的情景。     吴林禹靠着铁路上的那个铁架子,望向远处的群山,抽烟不语。那个铁架子,在铁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长得像是铁门框,不知道有什么用途。     喉咙有些干,我不想再抽烟,便趴到桥台上,将烟头丢了下去。     “好久没看到你笑过了。”吴林禹突然说。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烟头亮着火星,旋转着,落到了桥下的一条坑洼马路上,继续散发着烟雾。     “笑不笑都一样。”我脱下一只手套说。     “我不信你每天都能挂一副笑脸,心情还能差到哪里去。”     “那也要每天都能挂笑脸才行。”     “那我们就每天骑马跑一次。”     “除非温度升回两位数,不然我就只有看你跑了。”我说,这大冬天里跑马,真的不好受。     “喝酒的时候你不是说,你骑着马跑了六七十公里吗?”     “是啊。”     “不冷?”     “怕冷的话,你们就没命了。”     吴林禹边吐着烟雾边笑了起来。     沉默一会儿,他又转头看向铁路,问我道:“这几根铁条子看不到尽头,我们真就要一直走下去?”     我站直腰,笑道:“这才刚开始走,你就想那么远了?”     “不是,”他摇头说,“心里总得摸个准儿吧。”     这个问题,我当然回答不出来。我明白,不可能在这铁路上过一辈子,但是,走多久,走多远,我也不知道。因为这只是一个因逃避而起的想法,至于逃到哪里去,这无所谓。重要的是逃避的过程。     吴林禹见我没回答,便一手搭在我肩上,圆话说:“你要是也没准儿,我也不问了,总之命是你救的,凭这个,我就该陪你走到心情变好的那一天。”     “嗯。”我说。     这时,耳畔传来了马蹄声。     我俩寻声望去,发现是陈莉姗和程佳华骑马跑了过来。吴林禹骂了一句:“我操,还是让她跑起来了。”     “她想跑就跑啊,你管那么多干嘛。”我看着马背上的两人说。仅凭我目测,两个人骑马的速度不是很快,也就跟电瓶车的速度差不多。     “可是……”吴林禹皱下了眉毛,想说什么又止住了。他一定是担心陈莉姗。     吴林禹摇了摇头,转身将烟头丢到桥下。他问我:“对了,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香烟写名字的方法你试过没?”     “没有。”我摇头。     “那就好,其实那是我喝醉酒,瞎编的。”     陈莉姗的头发被风吹烂,骑着慢跑的马儿到了铁路桥上。她脸上的笑容,比我刚才的还要灿烂。程佳华则跟在她后边儿,一手抓着缰绳,一手伸在身后,按着马屁股上的吉他,好不滑稽。     吴林禹靠在铁架子边,不停地向陈莉姗重复着如何将马停下来。两人的马都刹住后,他才松了口气。     “我不叫你看好她吗?”吴林禹对程佳华责备道。程佳华的双手捂向嘴巴,吐气道:“我也没办法,她连句话没说就冲出去了。”     吴林禹撇着嘴巴,无奈的看向陈莉姗。陈莉姗呢,也不见喊冷,她正坐在马背上,看起来有些得意。她理着头发,心里好像在说“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管那么多干嘛”。     “跟你们住惯了,一个人落在后边儿,总觉着瘆得慌。”程佳华立起风衣的领子,缩着脖子滑下了马。           第一百五十六章 老头儿 - 曙夜 - 二兵科林     “你的胆子和你的体格不成正比啊。”吴林禹攀上了马。见他俩跟了上来,我也回到马背,准备继续赶路。     程佳华往后望了一眼说:“这跟胆子其实没什么关系,一个人在这路上,总感觉林子里有双眼睛在盯着你看,那是心瘆,不关胆子的事。”     “因为你我都是群居动物。”我插话说。     “咱们没碰面之前,也都不是一个人吗。”吴林禹唤走了马,打量着铁路附近说,“我记得一个人在国道上走了个把月,那国道边上,跟这里一样,尽是一些老林子,也没啥好怕的啊。”     “可能你的神经比较大条吧,我反正做不到。”程佳华耸肩道,“碰到你们之前,我除了上厕所,吃饭,其他时间几乎都把自己锁在车门里,只有车门锁了,我才安心,谁敢像你那样在林子里去转悠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以前走在高速路上,白天走路,晚上睡汽车,睡旅馆的日子。     “怕是心头怕,胆子要放大。”吴林禹在马背上摇晃着。     一想到高速路,我又联想起了和段可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就是因为心里怕,胆子才放不大。”程佳华说,“其实土匪坏人什么的都还好,我就怕那些见不着,摸不清的。”     段可当时好像拿着一把水果刀。     “你怕鬼?”陈莉姗问他。     水果刀当时在阳光下闪亮,飘起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视线。     程佳华摇头:“算是吧,就怕那些玄乎的东西。”     段可的膝盖撞在挡风玻璃上了,她好像问我,你是不是坏人。     “那你见过黑白无常没有?”吴林禹问他。     “当然没有。”程佳华答道。     我记不起我当时是如何回答她的,我就记得,段可最后跟了上来,和我一起去了城区,遇到王叔。     “我就见过。”吴林禹似笑非笑的说。他指向铁路旁边的林子,接着道:“上次也是在这种林子里,我们就撞见了那东西,一黑一白,舌头掉得老长。”     如果,当时我告诉她,我就是坏人,那她肯定就不会朝我跟来了。     “嗯,然后呢?”程佳华好像没有被吴林禹的话语所吓住。他笑着问吴林禹:“然后你被勾走了吗?”     段可不朝我跟来,我俩就不会认识,不会变成情侣,也不会上国道了。     “然后,”吴林禹看了我一眼,想让我也加入进他的描述中去,“我们就跑了呀,那东西看着就让人发毛,谁敢去碰?”     没有这些事,也许,她现在就能活着了。     程佳华哧鼻一笑,说:“你胆子虽然大,但是太不会讲故事了,尤其是鬼故事。”     但我既然认识不了她,段可也就不会成为我的女朋友了。那她的生死,也就等于跟我没有了关系。     “没吓倒你?”吴林禹笑问了一句。     “你自己看看你讲出的这个故事,还是事件。”程佳华开始分析了起来,“第一,缺少环境描写,你对遇到该事物的时间地点描述甚少,不能在听众的脑海里形成一个直观的画面。黑白无常这种东西,依我看,应该是在三更夜,出现在那种深乡老宅子里才有震撼力,出现在老林子里的,该是孤魂野鬼才对。第二,过程情节不够丰富,不够刺激。你就说遇到黑白无常就跑了,没有花大量口水来讲述黑白无常是如何骇人,是如何挥舞镰刀铁索来套你性命的——”     “服了,服了!”吴林禹打断了他的话,“我就随便瞎扯,你说那么大一套干啥,我又不是写小说的。”     那,是段可成为我女朋友然后死去这个结果好一些呢,还是段可一开始就和我陌路相向更好呢?     “下次讲故事还是让你来。”陈莉姗附和了一句,“这么专业。”     “既然这些情节你都能想到,你还怕个蛋呐?”吴林禹说。     “话不是这样说,要讲出故事来唬人,总得严谨一点儿吧,咱都是有智商,会思考的人。”程佳华有些得意的说。     如果我有选择,当然是段可活下来更好。哪怕只是跟她萍水相逢在高速路上,此生再不有交集。要是我能知道她现在还活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那也是一件幸事啊。     “谁唬你了?”吴林禹看了他一眼,“黑白无常我们是真见过,不信你问他们。”     “真遇到过?”程佳华有些不相信的看向陈莉姗。     “好像,有这一回事。”陈莉姗望着轨道上的铁架子,回忆着说。     但我又否决掉了这个结论。你看,既然假定我跟段可没有认识,没有产生感情,那我还干嘛希望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女孩儿活着?     “我的天呐!”程佳华有些浮夸的叹了一句,“那我请求你们再如实的给讲述一遍,我将以大事件倾听者的身份,洗耳恭听。”     说完他用手指掏了掏耳朵。     马队继续沿着铁路,慢悠悠的走着,除了我,他们三个都在唠嗑黑白无常那件事。这件事情的最直接亲历者——我,却一直陷在那个无意义的“认识段可利弊”的循环问题里。     不知不觉,我们又来到了一座铁路桥上。桥下是一汪面积不大的湖水。看看时间,已快要接近正午。我们就商量着,就在这湖边先解决午饭再说。虽然骑在马背上并不是很饿,但这三餐就像是每天的日程,到了点没吃,就像是少做了什么事情一样。     我们将马匹拴在那个铁架子上,然后翻越铁路,跳到旁边的一条石路上。通过这条石路,我们一路下到满是碎石的河滩边。仔细一看,发现这里更像是一个养殖用的小水库,远达不到湖的规模。     吴林禹的那个迷彩大背包,还是没有舍得丢掉。里边儿的武器被腾空之后,就全装了食物。甚至,他还背了一口锅出来。当然只是一个小平底锅,像是煎荷包蛋的那种。我们找来石块儿、柴火,架上锅,做起一个简易灶台。然后我们启开几个罐头,倒进锅里去。这样,也能在户外吃到较为可口的热食了。     火一生好,一根烟的工夫,香味就从锅里飘了出来。米饭自然是没有,我们只好就着吴林禹分发的压缩饼干,搭配平底锅里的罐头红烧肉。     湖对岸有一头正在低头饮水的老牛。但没有人想打它的主意,因为我们没能力吃掉它。我的意思是,面对一头活牛,我们根本无从下口。     “你说,”吴林禹坐在一块斜石头上问我,“周志宏那小子,现在在干嘛?”     “跟我们一样吧。”我说,“吃饭,赶路,去西藏。”     程佳华嚷嚷着那包薯片有问题,喊肚子疼,就找地方蹲坑去了。     吴林禹点燃一支烟,鼻子吐着烟雾,摇头说:“兵哥叫了我这么久,到头来招呼不给我打个就走了。”     “我要是再碰到他,非练他一顿不可。”他看着饮水的老牛,信誓旦旦道。其实听得出来,吴林禹是想念周志宏了。因为吴林禹几乎每天,有事儿没事儿都要训一训周志宏,比如让他倒水,让他帮忙拿烟,让他洗衣。问其原因,吴林禹说,当兵的时候他的班长就喜欢这么玩,他也想体验体验当班长的感觉。     而他俩,就像是周瑜打黄盖,周志宏从未抱怨过。像是一对活宝。     “就你爱欺负人。”陈莉姗往水里丢了块石头,溅起的水声吓跑了饮水的老牛。     吴林禹吐着烟,啧啧了几声,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那小子出门的时候好像没戴眼镜儿,怕是后边儿跟个人他都发现不了。”抽了几口烟,吴林禹还是忍不住吐露出了对他的担忧。     “让他自己去闯吧,”我接话说,“你自己说的。”     我想起了周志宏推眼镜儿时的活泼样,也臆想出了他大喘着气,对烂耳朵赵吐露出了段可和陈莉姗下落的画面。     吴林禹刚想接一句什么呢,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狗叫。我们立即往后转过头去,身后是那条石路的斜坡,哪能见到什么狗。大家都以为听错的时候,狗叫又快速的响了几声,接着,我们就听到了程佳华的惊叫。     我和吴林禹对视一眼,他就甩掉烟头,和我同时站起了身,往声音的来源跑去。     狗叫听起来不是太远,应该就在那条石路上,只是茂密的植被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我猜想的话,应该是程佳华蹲坑的过程中不小心遇到了野狗。想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跑动中我竟然笑了起来。     “丘二,莫跑,莫跑!”没跑几步,竟又听到了有人呵斥的声音。     有人?我和吴林禹又对视一眼,纷纷滑过背上的枪。难道是程佳华在蹲坑过程中被一人一狗偷窥了?那这人和这狗真是变态到家了。     刚跑完斜坡,我们果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路中间,正对着路旁的树林,招手呼唤着。此刻,程佳华也提着裤子,刺啦一声钻出树林,朝我们跑来。     在他身后,果然追着一条小土狗。程佳华来不及往后看,对我俩连喊救命。等他提着裤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我们身后,那条小土狗仍还露着尖牙,穷追不舍。这种量级的狗,估计一脚就踢晕了,我便抬起腿,狠狠的往地上跺了一脚。那狗听到响声,这才意识到我们这边儿有三个人,它惹不起。它只好在原地发出“呜呜”的声音,颤动着嘴皮,和我们怒目而视。     “丘二,喊你莫跑,给老子回来!”那个人又招呼了一句。     程佳华提着裤子,弯着腰躲在我俩身后,等他看清了那条狗,不由大跌眼镜:“娘希匹,我当是狼狗在追我呢!”     “这是藏獒。”吴林禹抓稳枪,有些无语的问他,“怎么了,你是欠它屎没还?”     “娘希匹。”程佳华低头拴着皮带,没理会吴林禹,又大骂了一句。     小土狗没有理会那人的话,还在原地呜呜的叫着。我见它不是什么威胁,便把目光移向了站在路中央的那人。     那人弯腰驼背,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是个老头儿。他身着一件极不合身的深蓝色西装,裤子是粗布,脚踩着一双解放鞋。至于那身西装,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叫西装,反正就是那种改革开放后七村八舍不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的款式,有领,有垫肩,既能扛着锄头下地用,也能在赶集市走亲戚时穿。     皱纹和佝驼的身躯告诉我,这老头儿年纪不小了。但看起来远不如王叔硬朗。因为光凭感觉的话,王叔可以空手打败三四个这样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正擎着一杆烟枪,在嘴里吧嗒吧嗒的抽着,他的另一只手背起,笑眯眯的看着我们。陈莉姗刚赶过来,那老头儿就取下烟枪,笑得满眼角都是鱼尾纹。他以一句方音浓重、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做了开场白:“老子以为人都死完求了也,结果今天还碰到几个年轻崽儿。”           第一百五十八章 山林 - 曙夜 - 二兵科林     “北京?”程佳华笑道,“我去过北京。”     “我也去过。”陈莉姗附和道。     北京,我没去过。     这老头儿干嘛问这种问题,难道是想趁现在没人了,去北京免费游玩一圈,现在向我们问问攻略?     吴林禹插进他们的话说:“你们这答不对题的,老大爷问的是你们谁有北京户口,又不是问你们有没有出去旅游过。”     但这老头儿听到了两人的回答,好像是得到了所期待的答案。他的眼睛里又闪起亮光,老头儿问道:“哪阵子去的?”     “嗯……”程佳华的眼珠子朝右上方移去,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有些久了,高中吧。”     “好几年前,跟大学同学去的。”陈莉姗又跟着答道。     老头儿抓了抓稀疏的白发,皱起眼角的鱼尾纹:“几年前?”     “嗯。”程佳华和陈莉姗异口同声。     老头儿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他转过身子,继续走路。     马背上的我们相互对视,心说难道是他听说是几年前去的,便觉得我们列出的攻略失去了时效性?     “看吧,”吴林禹轻轻一甩缰绳,“我就说老大爷问的是北京户口吧。”     “大爷,”程佳华不免好奇的追问起来,“你问这个做啥?”     老头儿背起双手,头也不回的答道:“我屋里那个娃就在北京,好久没回来过了。”     噢,原来他的儿子在北京打工。     “老子当时就喊他不要出去,不要出去,现在好了嘛,也不晓得那龟孙子还在不在。”老头儿继续念叨着。     原来他问这话的原因是,想了解北京的情况。更是想通过北京的情况,来通晓儿子的死活。我们的回答,又让他失落了一番。     至于北京的情况,谁又知道呢。     “老大爷,我看你也别太操心。”吴林禹笑道,“北京是咱国家的首都,我看呐,有北京户口的,早就迁移到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了。”     老头儿听罢,像是自嘲般的笑了一声,他说:“他有屁的个北京户口。”     “你分析得还挺有道理,”程佳华转头对向吴林禹,“说不定咱首都的局势早就控制住了,现在**广场上歌舞升平。只是我们国家地大物博,解放军叔叔们的援手,还没伸到咱们这里来。”     吴林禹笑了笑,把手伸到了程佳华的面前。     “你们说,”他笑着推开了吴林禹的手,继续建议道,“我们要不要骑马到长安街去看看?”     “不太现实吧。”陈莉姗摇头说。我都能听出程佳华是在开玩笑,她还当真了。     吴林禹说:“好啊,就怕你走不了那么远。”     “咱国家有铁路网,我们现在就在网里,从下游到上游,要说也走不了不远,如果我们有足够毅力的话。”程佳华抬头望着凸起的山体说,“但我只是开玩笑的。”     “隧道你都不敢过,还敢说骑马去北京。”吴林禹点燃一支烟,对他玩笑道。     程佳华没有再接话茬。他沉默在马背上,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接着,程佳华又想到了什么,他在身上摸来摸去,摸出一个钱夹来。     他饶有兴致的从里取出一张红色的钞票,展开后,对着纸钞上边儿的那个人像傻笑着。盯着盯着,他突然就哼出来“我爱北京**,**上太阳升”的曲调。     “你唱儿歌?”我笑看向他。     “我以为你要唱onenightin北京呢。”吴林禹也听出了儿歌的曲调。     程佳华抚着下巴的胡子,想了会儿吴林禹的话。然后,他双指夹起钞票,像是在施法的道士一样,手腕一拧,就将钞票扔了出去。     “不管你爱与不爱,都是历史的尘埃。”程佳华望着随风飘走的钞票,还真扯起嗓子唱了一句。     钞票在半空中转啊转,乘着风势,越飘越高。最后,卡进了林子里的繁枝密叶之间。犹如这片冬绿,吞噬掉了钞票那一小片刺眼的红。     老头儿一声不吭的走在前头,没有理会几个年轻人的笑语。     走完一段水泥路,越过几栋厂房,我们就开始往那山体进发了。上山的路很平缓,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陡。老头儿所带领的这条土路,满是杂草,在马背上几乎看不见路径的所在。我就感觉这老头儿是不是凭着感觉,在草堆里随便踩的一段路出来。     后来老头儿解释说,这条路好久都没人走过了,他为了节省我们的时间,才挑了这条不好走,但距离是最短的土路。     有时候路陡,就只能下马走路。从马背上下来上去,我们有些烦了,索性就一直牵着马走。这老头儿都能气也不喘的在前边领路,我们几个年轻人就更没有理由去马背上享受舒适了。     这山丘上的植被很茂密,但静得可怕。土路边上,时不时的会冒出几个坟头,或者是空房来。坟头上的杂草,墓碑上的刻字,再加上瓦片不再、房梁乱横的废弃农屋,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你别说,要放我一个人在这林子里来转悠,我还真不一定敢。     老头儿走在前边儿,时不时的会找我们聊上几句。谈话得知,老头儿姓李,以前住在这山包上的一个村子里。事情发生之后,他仍独守在山上。老头儿说,他花了一天的时间走出去过,结果沿途都是腐臭一片,他就不再出去了。虽然他产生过“所有人都死光了”的想法,但心里总还是隐隐的期待着,有一天救援队会来到这里。     今天之所以能碰到他,是因为屋里的盐巴用光了,他也不想钻进领居家里去拿,就破例出来走走,顺便遛一遛丘二。方便中的程佳华,就是被丘二发现的。虽然程佳华坚持说当时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但李老头儿的说法是,在程佳华自己跑出来之前,他都没明白丘二为什么要狂吠。     李老头儿问我们,把人都毒死的是什么东西,比**和大地震都要厉害。众人答曰:奥提米特。     李老头儿吐了口浓痰,一本正经的说,这哪里是提米啊,分明是在提人头走。     谈话中,我经常能看到王叔的影子。因为,李老头儿的话语之中经常会表达出他对儿子的思恋,以及担忧。王叔当初提起他的儿子,脸上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但我理解不了这种感情。细想之中,我又念起了我的父母。     他们好久都没在我脑海里出现过了。段可,有没有见到他们呢?     李老头儿说,他没去过北京,也不知道北京到底有多远,他唯一的期愿,就是希望北京离这里远一点儿,越远越好。这样,他的儿子就不会被病毒感染了。     大家都被这淳朴的话语弄得沉默了。只希望这李老头儿,还是李大爷,心里的这个盼头,能不要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逝掉。     王叔不是讲过吗,人活着,总得要找点儿盼头的。     “看嘛,我屋在那点儿!”经过山包上的一片开阔地带时,李老头儿停了下来,用烟枪向我们指出了他家所在的方向。     由于地势不是很高,这山包上,并没有被植被覆盖全了。能看到,山包上有稀稀疏疏的建筑物,也有和山下城镇连在一起的水泥路。李老头儿指出的地方,是一个小村子。眯眼一眺,那村子里其实也就有四五户人家。     在近几年的城镇化进程如此迅速的大背景之下,其实那还有真正的乡间小村存在。无非就是稀疏的农房包围城镇,或者是密集的钢筋水泥,包围农房。     但李老头儿所指出的那个村子,远眺之中倒还见不到什么现代化的设施。房顶上没有卫星锅盖,也没有太阳能热水器。差不多算得上是山包中的原生态了。如果“奥提米特”没有出现,也许用不了几年,李老头儿所指出的原生态,也会被钢筋水泥所围剿。     “山上方便吗?”陈莉姗问李老头儿。     “这里没超市,伙食开不好吧?”程佳华附和道。     李老头儿点燃烟叶,抽了几口烟,回答说:“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有啥子不方便的嘛?我喂猪,喂鸡,也有菜地,哪样都有。”     “要不是老汉我身体整不动了,就牵头猪儿出来杀过年猪吃咯!”李老头儿咬着烟枪笑了起来,“过年了嘛。”     “大爷,要吃肉其实也有办法。”程佳华按着马背上的吉他,向李老头儿建议道,“超市里面有那种铁罐头,你随便抱几罐回来,再用菜刀宰开,里边儿全是肉。”     李老头儿可能不明白程佳华在说什么,但他听明白了“肉”。李老头儿慌忙的摇着头说:“那要不得,超市里的肉贵得很,我拿了心不安,就拿几包盐巴就可以了。”     “杀猪我不得行,杀鸡还是没得问题的。”李老头儿补充道。     这样的回答,让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只得淡淡一笑。看吧,自给自足的生活是完全可以实现的,有的人干嘛就非得要割据地盘,杀人抢掠呢?     “去年这一阵,满山都是火炮冲天,全部人都回来上坟了,哪里是现在这个求样哦!”李老头儿望着望着,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长话短说,停停走走的越山过程,进行得很慢。等到铁路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群山已经隐进了暮色里,我们只好打起手电筒,才能辨清脚下的道路。李老头儿说,前边儿不远还有一个隧道,但不如这条长,如果我们还需要带路的话,他明天还可以再来找我们,我们也可以去他家里歇脚。     我们谢绝了。因为我们是一直向前走,而他来带路的话,还得再返程。让一个老人再去跋涉山路,我们的心里的确过意不太去。他的热情我们已经心领,就不让他再折腾了。     那条叫做丘二的小土狗,半路中间就跑不见了。李老头儿倒不担心,说它总会找路回来的。     “你们明天翻到山上,照到菜土地一直走,就可以翻过去了。”李老头儿带我们来到了铁路护栏的缺口。     吴林禹将马儿牵进了铁路,然后将手里的手电筒递给李老头儿说:“老人家,天黑了,看不清路,把电筒带上吧。”     李老头儿在暗淡的光线里摆了摆手,自信道:“莫说是天黑,我眼睛闭到都可以走回去。”     “你们留起用,不用管我。”他说。     我们一一将马匹牵进了铁路,李老头儿就隔着护栏,静静的看着我们。众人纷纷向他道了谢,叫他快些返家。     李老头儿又背起双手,暗光下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     “碰到解放军的话,记到说一声,喊他们不要把这里搞忘了。”李老头儿说着就转过身,消失进黑暗。          5201小说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日记 - 曙夜 - 二兵科林     程佳华被我的话逗乐了,他喝了口水,擦着嘴角,又准备继续问时,陈莉姗却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停止。     “别问了,哪来那么多问题。”她说。陈莉姗肯定是能猜到我梦到谁了。     在碎石子上跺了跺脚脚,活动了下身体。在枕木上睡一宿,果然不如我之前所认为的那样舒适,实话实说,活动间的腰酸背痛,使我已经开始想念那张床垫了。扭动腰肢,搓着双手,我走出了铁路之外,准备解决内急之需。     天色还不是很亮,也就七八点钟的样子。我这才想到,除了吴林禹,程佳华和陈莉姗是没有早起习惯的,可能是因为我刚才发出了什么梦呓,吵醒了他们,所以众人在会提前于我醒来,围着我看。     我会说出什么样的梦话呢?我一边往灌木丛里踩,一边回忆着梦境里的内容。     王叔在梦里竟然会害我,我真是想象力丰富,还诈尸呢。还有那片血泊,刺眼的血红我现在都能回忆起来。过去,我一直以为梦境是黑白的,没想到那真切的体验,也是rgb真彩的。     没走多远,就听见不远的草丛里传来了响动。或许是惊动了什么小动物。但我什么也没瞧见,只有四匹马温顺的停在那颗树旁边。它们甩着尾巴,晃起耳朵,好像是在跟我打招呼一样。方便完毕,我走过去抚了扶马儿的头,然后和吴林禹一起把它们牵了进去。     这些马,总是飘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这个不难体会,只要在家畜呆久了的地方,你都能闻到那种味道。得找个空把他们洗刷一番。     吃完简单的早餐,我们用矿泉水洗好锅,就准备出发了。总觉得用矿泉水来洗东西有些浪费,但附近又找不到自然水源。吴林禹用塑料口袋包走一些篝火堆燃烧后的木炭,他说以前周志宏跟他讲过一种如何过滤水体的装置。制作简易装置,木炭就是材料之一。     我问他说,这个真的管用吗。     “我也不知道,那小子说他在外国人的电视节目里看到的。”他将木炭装进背包里,“有空咱就试试吧,陈老师不是说过吗,病从口入,所以水是不能乱喝的。”     “知道就好,”陈莉姗哈出热气,围上了那条彩虹围巾,“不过你拿这个混进水里,真能起到过滤的作用?”     “不是混进水里,是让水顺着这东西流下来。”吴林禹指着马背上的背包道,“当然,那小子说还需要其他东西,不光是这木块灰就行了。但我想不起来他到底是怎么说的,等我记起了,就弄给你们看吧。”     整好装备,我们又回到了马背上。     头顶的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沉,空气中好像是飘满了纳米级的颗粒,阴沉的天下尽是灰蒙蒙。阴冷,用来形容铁路上的感受是再贴切不过了。印象里,南国的冬天,也该是这个样子。     程佳华嫌吉他驮在马背上太分他心,索性就扔掉了那个黑袋子,然后从包袱里找出一条背带,将吉他背在了后背。我和吴林禹背上是枪,他背上是吉他。程佳华突发奇想,让陈莉姗打开她的单反相机,记录下背对镜头的我们。     我问他这是干嘛呢,程佳华说,不干嘛,就是吉他和枪的对比,让他觉得很有趣。     他低头喃道:“以此引申的话题就是,吉他和枪,在现在的世界里,哪个更重要呢?”     吴林禹答:“你这话题除了引给我们,就只能引给了那李大爷听了。”     陈莉姗察看着相机屏幕,笑了一声。     “你看,我说的两种东西,可以上升到更高层,理解到形而上,比如,枪代表什么什么,吉他又代表什么什么。”程佳华没有理会吴林禹的话,继续论道。     “代表什么?”我问。     “没想出来。”他答道。     “我觉得呀,你这人平时说话都挺踏实,就是时不时的爱讲些有的没的。”吴林禹取过背上的步枪说,“没有枪,这吉他屁都顶不了。”     程佳华立即摇头:“我看这两个东西之间不应该是前提关系,应该是――”     “应该是你没睡醒!”吴林禹笑道。话一说完,他就拨开步枪的保险,扣动扳机,朝天连续打出了四五发子弹。     惊炸的枪声,不仅惊动了身下的马匹,也炸响了我们的耳膜。     “你干嘛?”陈莉姗一手拉着相机,一手拉着缰绳,责问吴林禹。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下惊动的马匹。     枪声的余响,回荡在山谷间,林子里也惊飞出好多鸟。我身下的马,也立即从吴林禹身边跑开,侧到了两条铁轨之外。     吴林禹放下枪,这才发现刚才行为的不妥,连声向陈莉姗道歉。     “我就是想给他证明,子弹可以震响这片树林,但吉他做不到。”吴林禹望着天空中慌忙扇动翅膀的鸟儿说,“顺便,给他,给这死沉沉的阴天,清醒一下瞌睡。”     程佳华冷笑一声,不想再争辩。他说:“反正过年了,我就当你这是在放鞭炮吧。”     “就算是放鞭炮,你也要提前说声啊,差点把相机都给我摔到地上。”陈莉姗撇着嘴说。     枪声之后,死寂恢复,又只剩下马蹄声。没人再继续讨论,大家都在想自己的事情。其实,从醒来到现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放梦境的内容。虽然梦境的结局不太好,但那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就像真的见到了王叔和段可一样。如果可以,我真想再躺下去睡上一觉,再重新做个梦出来。     我是说,如果能一直梦到段可,我宁愿一直睡下去。     想归想,假如我真的这样做,不去面对现实,那我会颓圮到死的。而且,谁又能保证,我一定会梦到她呢。     在马背上晃着晃着,我突然想起了段可的那本日记。我故意停了一会儿马,好让自己落到队伍最后。这样,我才有了一个人读日记的机会。     墨蓝色的日记本封面,印着一行手写体英文,但我认不得那是什么意思。按着封面,我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翻开了。封面下的第一页,写满了“段可”两字。她用自己的名字,宣示了对这本册子的所有权。粗略一数,那一页上有十多个“段可”,而且字体不一,笔画飞舞,她好像在这上面练习签名。     这丫头,我笑了笑,翻开了下一页。     今天,王叔带我和陈莉姗去了超市,我带回来一个本子。本子很漂亮,我想拿它来写些什么。写什么好呢,我也不知道,我太无聊了。     那就当日记本用吧,我好久都没写过日记了!就在刚刚,我和陈莉姗一起,做了一个厨房出来。厨房什么都没有,但在我的超强计划之下,终于制作出了一个能做饭的锅。王叔背回来了好多米,我看到那些米,就想吃饭了!     还有,王叔也用那个小货车拉了床垫回来,坐在上面真舒服。我记得和李工头说了拜拜之后,我就没和娄厉在床上睡过了。等会儿他看到了,肯定会比我还高兴。     唉,说到娄厉,他出去一下午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其实,我现在很想他,想和他说话,想听他在被窝里给我讲故事。但是这些话我肯定不能告诉他,不然他一定会骄傲的。想起来好奇怪呀,我和娄厉在一起也没多久,怎么都开始黏他了!和以前的男朋友在一起,我都没这样的感觉。黏就黏吧,反正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真好,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不写了,不写了,陈莉姗叫我去洗那些米了,而且我好久没写过字,写这么点儿手就发酸了。     对了还有,今天在大街上捡到一条小黑狗,可爱得不得了,它也不认生,摇着尾巴就跟我们回来了,我一定要把它喂大!     抚着纸张,读完段可在另一个时空里留下的这些文字,我不禁露出笑容来。当然,笑容中还伴着一股酸心。这些话,段可这丫头果真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她现在会不会有遗憾呢,因为,她没能把这些小秘密告诉我。而现在的我,只能通过这些文字,去臆想另一个时空里的她,当时是什么心情。     哎呀,我现在才发现,我记日记竟然没写日期!没日期怎么能叫日记呢!我去问了王叔,问他今天是多少号,王叔拿了一本日历出来,对着那堆数字想了好久。最后呢,他想了半天,也没给出我准确答案,叫我去问那个张老师。最让我难受的是,王叔太喜欢抽烟了,我站在他旁边,都不敢大口吸气。     但是我跟那个张老师不熟,不好意思去问她。没日期就算了吧,反正这日记是写给自己看的!     娄厉昨晚在被窝里跟我讲,他们昨天下午遇到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有一个马场。所以今天,我们去了一片广阔的草场。草场一直在下雨,但他们仍然坚持要骑马。尤其是吴林禹最兴奋。我和陈莉姗也骑了马,马儿不是很听话,不听我的使唤,一直乱走。但是,骑马真的很好玩,还不用给那个女生付钱。     对了,我见到娄厉说的那个女生了。她扎着一个大辫子,看起来比马尾巴还长。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是一个同性恋,因为她长得真的很像同性恋!以前我们那个会计班有一个人是同性恋倾向,就和她的打扮很像。我觉得,她要是走过来跟我说话,我都会脸红。但是,娄厉好像对她有兴趣,我看到他俩在那个砖头房子旁边说了好久的话。最气我的是,娄厉和吴林禹要骑马,没有和我们一起坐车回来。他们会不会一直聊下去,聊到现在?     万一娄厉喜欢上她了怎么办?!     不行,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拐弯抹角的问问他,我再也不能让他去草场了!     hope叫个不停,可能是饿了,我要去喂它了。就写到这里吧。     再往后翻,发现段可也没有记录下多少页。这丫头肯定是读书读懒了,没有保持一天一记的习惯。我抑住这段文字带来的酸心,合上了本子。剩下的内容,留着以后再看吧。     摇晃在马背上,我将日记本塞进了背包,然后提起缰绳,往前边的他们赶去。     其实,不仅是梦境里的段可,在记忆里,在冬阳下的段可,双眸依旧闪亮,让人移不开眼神。     我想她了。     后来的一段日子,我不想再一一赘述。因为,铁路上,并不是每天都会发生什么新奇的事情。除了每天漫无目的的赶路,我们的日常活动,也就是用枪打鸟儿,练练枪法。有时候铁路线旁出现了城镇,我们就会找到超市,补充物资。     而那些时常出现的隧道,我们也习以为常,懒得再绕路而过了。隧道里不如我们所想象的那样恐怖,没有野兽,没有眼睛,只有黑暗。只是潮湿的隧道里,在手电筒的光束下,经常会有一些恶心的虫子爬来蠕去。但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我的意思是,骑在马背上,那些虫子只能在视觉里恶心到你。而且,这些隧道,还能躲雨用。     生活波澜不惊,铁轨无穷无尽。     在铁路上走了半个多月后,我们离那座净空的理想城越来越远。而那些沉痛的记忆,随着一天又一天的沉淀,好像还真沉到了心底,不再暴露于表。     最让我们意外的是,野兽原来不爱钻隧道,他们只喜欢和你在路上,不期而遇。     我也没想到,在动物园之外,还能见到大型猫科动物。          5201小说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