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目录/题记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序:关于本书及义勇军 东北义勇军是“九一八”事变以后东北沦陷初期以旧军队为基础的自发抗日武装力量,人数最多时曾达三十万人上下,活动地区几遍于全东北。东北义勇军的兴起,有力地打击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野心,激发了全国人民的抗日意志,并且及时地在全世界人民面前揭穿了日本帝国主义伪造民意、树立伪满傀儡政权的阴谋。因此,东北义勇军曾经受到全国人民的拥护和支持,并且得到全世界人民的重视和赞扬。当时在穷凶极恶的日本帝国主义压迫和包围之下,在国民党政府不抵抗和不援助的打击之下,在装备、训练各方面相形见绌的情势之下,东北义勇军不顾一切,揭竿而起,以血肉和敌人相拼,这种民族正气,爱国精神,是永远值得歌颂敬佩的。 东北抗日义勇军奋勇抗击日寇精锐关东军,大量歼灭日军的有生力量,打得日寇惊恐不安,极大地振奋了全国人民的爱国热情。当时流传的“马占山(义勇军名将),冯占海(义勇军名将),一马占山,二马占海,山海关外,排山倒海”就是东北义勇军抗日气势的写照。 东北抗日义勇军的英勇斗争沉重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迟滞了其侵华的进程。就连日本战史也承认,日军在东北抗日义勇军的打击下“困难重重,伤亡惨重”。 东北抗日义勇军民众基础之广泛、抗敌之勇猛、牺牲之惨烈、抗敌环境之艰苦、影响之深远,在中国民众反侵略斗争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东北抗日义勇军的英勇斗争振奋了不畏强暴、奋勇抗争的中华民族精神,推动了全国抗日救亡运动的发展。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创作构思便源于东北抗日义勇军的英勇斗争,是东北抗日义勇军所彰显的誓死捍卫国土家园的中华民族精神的写照。 本书的以一九三二年秋冬,活动于黑龙江的马占山、苏炳文部东北抗日义勇军遭受日伪军围剿而败退苏联的真实历史为背景,讲述了一个打入伪满军内部的孤胆英雄――“最后一个龙骑兵”耿龙孤身营救数百被俘义勇军官兵的故事。本书除马占山、苏炳文、赵尚志等真实历史人物及真实历史事件外,所有人物及情节均为虚构;书中地名有些为真实地名,有些采用别称,有些为虚构。本书所有内容,旨在弘扬不畏艰险、抵抗外侮的民族精神,望阅读者不必太过考究。 作者 2015年7月20日于知音故里 【目录】 引子:冬日围城 面对数倍于己的日、伪军,胡正峰率部苦苦血战。马占山获悉龙骑兵旅被围,心急如焚,遂抽调所剩不多的人马救援,却于途中被日军骑兵打散。孤立无援,渐近弹尽粮绝,此刻的黑河俨然一座死城。 一、短兵相接 两队人马终于短兵相接了。一个关东军凶悍地朝耿龙扑过来,挥刀即砍。但耿龙没有等他的马刀落下,就一刀劈去,一道寒光闪过,这个关东军坠落马下。 二、狭路相逢 苏炳文的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张俊杰只能带警卫连一个排的兵力护送手无缚鸡之力的救国后援会人员。无巧不成书,没料到半路上与前往黑河城会合日军围攻龙骑兵旅的伪满军一个中队狭路相逢。 三、奉命卧底 耿龙想了想,平静地道:“我今天砍死了一个伪满军的中队长,和我是一个地方的人。我就假冒成他,前往黑河城,混进伪满军中,趁冲锋的时候,把信装到手榴弹里,扔到城墙上!” 四、黑河喋血 胡正锋狂笑几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板机,一股鲜血混着白色的脑浆从他太阳穴边喷涌而出,他闭上眼缓缓向后倒去,跟随他多年的勃朗宁手枪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五、去而复返 他不想到苏联去找义勇军了!今日这几个义勇军士兵被虐杀的惨景让他改变了主意:他要留下来利用自己的身份尽量帮助那些孤立无援、任人宰割,被俘、失散的义勇军士兵。他要竭尽所能地保护他们,他要带他们找到撤出境外的义勇军。 六、故人重逢 耿龙紧紧地盯着这个女人,忽然愣住了,心脏猛烈地狂跳起来,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他认出来,这女人竟是李月梅! 七、拒之门外 耿龙一路策马狂奔,一直冲到通河边。他下了马,仰天长叹一声,牵着战马,缓缓地行走,泪水从独眼里涌了出来。被人误解冤枉已够痛苦了,而被人轻视像狗一样被赶走则更让他心酸心痛。他如今怎就落到了这一地步? 八、比武夺美 “屠夫”幸灾乐祸、满脸亢奋的看了看耿龙,又看了看彭营长,脸上怪笑一下,上前几步,笑嘻嘻地对耿龙道:“营长,抢女人是男人间常有的事!我提议你们俩公平比武!” 耿龙看了看“屠夫”,冷笑一声,对彭营长道:“彭营长,这是个好主意!公平较量,谁赢了,这女人归谁!” 九、假扮夫妻 “月梅!我们就这样先做假夫妻,你得配合一下!”耿龙一本正经地道。 李月梅脸上泛出一缕羞涩,爽快地笑道:“有什么关系?听说大城市里,**为了开展地下工作,有很多扮假夫妻的!” 十、一往情深 耿龙被惊醒过来,暗夜中,李月梅裸露在睡衣外如雪的肌肤和苗条的身影令人心跳,一缕成熟女性馥郁的体香沁入耿龙心脾,耿龙身上瞬时有一股激流浩荡而来。他呆呆地看着李月梅。李月梅慌乱地想爬起来,脸上荡漾着令人痴迷的柔媚。 十一、反败为胜 当日现场统计战果,伪满军共打死土匪一百余人,俘获一百余人,基本上消灭了郑老根的半边人马;而许彪部阵亡七十余人,伤三十余人。虽然自身伤亡也很大,但毕竟是打了胜仗,且是一场堪称经典的战斗――成功地从四面合围的艰难险境下虎口脱险并反败为胜,无疑是令人振奋的。 十二、两情相悦 激情过后,李月梅鬓发散乱、香汗淋漓地瘫软在耿龙怀里,轻轻抚摸着耿龙健硕的胸肌,默默地想着:对这个炽烈地爱着自己的男人,她要用全部的热情去好好爱他,和他耳鬓厮磨地终此一生…… 十三、杀俘立威 耿龙默默望着义勇军俘虏尸体,内心默念道:“刘寄生!我一定会拿你的头来祭奠他们!”他知道刘寄生是要拿义勇军士兵的鲜血来建立在伪满军中的威信。因为,凶残的伪满军一般情况是不会轻易服从一个被打败的义勇军叛徒的。 十四、一女二夫 院子里的西厢房里,张俊杰也没有睡着。他没有想到会被自己人搭救,而且见到了妻子。想到这里,一阵隐隐的兴奋搅动着他的心。可是,想到妻子仍然与耿龙同处一室,而他却住在隔壁,他又有了些醋意。 十五、鹤城获援 朱长文感叹道:“耿营长真乃死士也!”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会向上级建议让呼兰当地的地下组织与你联络。还有,我**满洲省委前军委书记赵尚志目前在抗日义勇军‘朝阳队’任参谋长,‘朝阳队’目前就活动在距呼兰二百来里地的宾城一带,我会尽快派人联络赵参谋长,让他们接应你们的行动。” 十六、联络匪帮 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几句热话说过后,两人定下了行动的时间。因为郑老根近日还有些事情要办,所以目前不能行动,只好将时间定在十天后即八月一日晚子时。到时,郑老根准时袭击许彪的营地,耿龙在营地中接应郑老根摸进营房。 十七、故旧相聚 罗英显然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脸色红润,一脸喜气,见了李月梅,愣了一下,欢快地叫一声:“月梅姐!”就松开刘寄生的胳膊,扑了过来。 李月梅忙迎了上去,两人抱成一团。 十八、横生枝节 一切安排妥当,耿龙便安心而又焦急地等待那一天到来。不料,张俊杰和李月梅却横生枝节,差点打乱他的计划。 十九、突发变故 “不要吵了,张副官!你来吧!我不会反抗的!”李月梅含着屈辱的眼泪看着张俊杰,平静而冷漠地道,躺在床上的半边身体一动不动。 张俊杰愣了一下,将李月梅全身搬上床…… 就在这时,门被撞开了,刘寄生带着人闯了进来…… 二十、虎口脱险 子夜时分,旅部警卫连的那群士兵押着张俊杰和李月梅披星戴月地往旅部赶。 走到一片树林旁时,远处一个高坡上忽然冲下一个骑马的蒙面人,一手提着刀,一手拿着枪,直朝他们奔过来。 二十一、身份暴露 耿龙记了起来:安葬胡正峰旅长后,他遇见一伙伪满军凌辱义勇军女兵,就冲上去砍死了几个伪满军,这个矮个军官当时跑掉了。耿龙一时没记起他,没想到他的记忆力这么好。 二十二、猛龙过江 耿龙喝令副官和卫兵退后,然后夹着团长走上前,用脚勾起副官的手枪,伸出右手接住,往大腿上一蹭,将子弹上了膛。然后他一手举着枪,一手夹着团长往外走。 二十三、背信弃义 听到郑老根派两个土匪带来的话,耿龙愣住了。他耐心地一等再等的计划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他充满希望并为之激动的暴动计划就这样破灭了!他心里一阵悲凉。他有些后悔当时冲动地追杀“屠夫”。如果没有那个举动,或许就没有这后来的变故。他铁青着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十四、身陷虎穴 耿龙搏杀多时,已渐渐没有了体力,挥刀的力度与速度已然下降不少,注意力也有所分散。一个伪满军瞅准一个空当,用刀背猛地击在耿龙的手上。耿龙手一抖,马刀脱手落地。伪满军一涌而上,将他扑到在地…… 二十五、临危制变 李月梅外面的裤子又被扒了下来,只剩下一条耿龙托人在齐齐哈尔给她买的内裤。李月梅的喊叫声更加凄厉了。 …… “住手,我有话说!”耿龙忽然大声喊道。 二十六、反戈一击 “他娘的,是你这叛徒的命值钱,还是老子们的命值钱?”“屠夫”恶狠狠地骂着,举起手枪对准耿龙。未及扣动板机,就被耿龙连发两枪,两颗子弹在他光着的胸部钻出两个血洞。“屠夫”没来得及哼一声,便瞪着眼往后倒去。 二十七、濒临绝境 耿龙挥刀击挡,但显然已力不从心,身中数刀被砍倒在地。他浑身是血,仰面躺在地上,凝望着天空,似与天空诀别。 二十八、绝处逢生 许彪苦笑一下,大声喊道:“张俊杰,**要言而有信,我放了耿龙,你让后面的人散开!”随后他将耿龙一把拽下马,抽出马刀挑断耿龙身上捆绑的绳索,对他道:“滚吧!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尾声:相逢一笑 “是的!又会有一段故事了。希望这段故事,精彩一些,有意义一些!”耿龙意味深长地道。 二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谨以此文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 题记:义勇军血战 【佚名】 长夜茫茫见曙光,三边义勇赤旗扬。 穷荒有地播新种,铁胆无私举义枪。 弹尽军前甘赴死,身绝阵后不求降。 东风纵被吹成雪,化作春来沃草香。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引子:冬日围城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这个冬天很冷,即便是在关东的松嫩平原,也属特别罕见。 这般雪花漫天飞舞的天气,小兴安岭北麓的黑河城内,街道上行人落落,而城头却又是一番热火朝天之景――高高的城墙上,众多衣衫褴褛的士兵顶着漫天飞雪,正忙碌着构筑工事。尽管北风凛冽、衣不蔽体,但士兵们依然干得兴起。他们脸上虽被连日征战的硝烟染满沧桑与憔悴,双手亦因天寒地冻而红肿皴裂,头顶却无一不被蒸腾起的阵阵热雾所笼罩。 这些士兵隶属于东北抗日义勇军1马占山所部骑兵旅。该旅乃马占山麾下之精锐,约三千人马,个个骁勇善战,堪为人中之龙,又因中国龙之图腾,故旅旗上绣一条腾云驾雾的飞龙,对外番号即为龙骑兵旅。旅长名唤胡正峰,时年三十岁,东北讲武堂2毕业,曾任东北军骑兵营长,“九一八”事变后随马占山收罗原东北军旧部抗日,日久组建起这支所向披靡、威名远扬的龙骑兵旅。 【注】 1东北抗日义勇军:一九三一年,日本关东军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日军的铁蹄踏遍东北大地,东北民众陷入痛苦的深渊。在民族危亡之际,**满洲省委发动群众进行武装抗日。东北各阶层群众和东北军、警察部队的部分官兵纷纷组成义勇军、救**、自卫军、大刀会、红枪会等抗日武装,高呼“誓死抗日救国”、“还我河山”的口号,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同日本侵略军展开英勇的武装斗争。前东北军将领马占山率一支约八万的义勇军活动在黑龙江一带。 2东北讲武堂,设立于1906年,初称东三省讲武堂,张学良主政时期改名为东北讲武堂,与云南讲武堂、保定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并列为民国四大军官学校。 一九三二年冬,日军为消除蓬勃发展的东北抗日义勇军的威胁,先后调动共近二十万日伪军警,分别对各地义勇军进行大“讨伐”。在强敌进攻下,东北义勇军由于自身存在的许多弱点,加之得不到国民党政府的支援,致被各个击破,大多数主要领导人脱走,部队大部瓦解。马占山所部几经鏖战,亦只剩不足万人,一路溃败,渐抵中苏边境。 黑河城,与苏联阿穆尔州隔江相望,素有“欧亚之窗”之称,为中苏边境战略要地。马占山部若要撤退至苏联境内,除却劳师以远穿越漫漫小兴安岭,黑河城便是便捷的必经之路。为打通这条生命通道,马占山命令建制还算完整的龙骑兵旅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黑河城。胡正峰接令后,率龙骑兵旅冒着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严寒,在冻成硬土般的雪地上强行开路,趁夜攻下因抽调兵力围剿义勇军而防守空虚的黑河城。 获悉边境重镇黑河城被义勇军所占领,日方集结关东军五个旅团计二万五千人,伪满军1四万人,以田中一郎少将为总指挥,一路奔袭,分兵多路,封锁了黑河与周边北安、嫩城等地的通道,然后以三万重兵围攻黑河城。 【注】 1伪满军,伪满洲国防军的简称,是“9・18”事变后日本扶植的傀儡政权伪满洲国的武装力量。1932年3月伪满洲国成立后,1932年4月正式建立满洲国防军,主要以投降的原东北军为骨干力量,同时搜罗一些土匪武装、社会流氓充实。伪满军由日军要员所组成的伪满军政部最高顾问所操纵,在关东军的直接控制下,是日本帝国主义的附庸和帮凶。 面对数倍于己的日、伪军,胡正峰率部苦苦血战。马占山获悉龙骑兵旅被围,心急如焚,遂抽调所剩不多的人马救援,却于途中被日军骑兵打散。孤立无援,渐近弹尽粮绝,此刻的黑河俨然一座死城。然龙骑兵旅毕竟是如龙之师,虽至绝境,亦不退缩,以哀兵之态死守黑河城,眼下众将士即趁敌军一轮攻势的间隙抢修工事。 一、短兵相接(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这是龙骑兵旅攻占黑河城后的第五天,亦是黑河城被围后的第三天。 位于小兴安岭南麓的北安城,与小兴安岭北麓的黑河城互为犄角,在胡正锋率龙骑兵旅夺取黑河城的次日,马占山率龙骑兵旅先锋营及其余义勇军残部对北安城发起突袭,并一举占领。 依然是阴冷的天气,寒风卷起积雪,在北安城上空盘旋。城外白雪皑皑,茫茫雪野一直铺展到无尽头的地平线上,仿似诉说着无言的寂寥与沧桑。小兴安岭沿着雪野延伸着,那条银白色的雪线在天空中划过,显得遥不可及,却隐隐透着一股圣洁与庄严。 空气中飘浮着令人心悸的血腥味,混杂着尚未散去的硫磺及硝石等火药余味。偶尔有零星的枪炮声从空旷的雪野上空传过来。 远处雪地上散落着数具日前攻打北安城遗留的干硬、未及掩埋的伪满军及关东军士兵的尸体。尸体旁一摊一摊冻成红色冰碴的鲜血,在铺满原野的白雪映照下显得异样的刺目。 北安城的城墙脚下,一些稀疏、枯黄的野草枝从积雪和血泊里探出身子,在寒风中摇摆着,看起来孱弱不堪,但它们一起一伏地与寒风抗击着,却不曾倒下,又显得十分的坚韧。 与前几日不同的是,这天的天空密布着阴云,天空隐隐泛着阴霾的黄色,明显预示着又一场大雪将要降临。 坚固的北安城头上,几个义勇军士兵手持长枪站着岗。在这关东人穿着老羊皮袄都冻得跳脚的严冬,他们尽皆穿着露出棉絮的破烂军服,在寒风中如同城墙下的野草一般瑟瑟发抖,脸庞冻得乌青,但目光仍坚定而警惕地凝望着前方。一队身形娉婷的女子背着药箱、抬着担架行走于蜷缩在城墙避风处歇息的士兵中――这是医疗队的女兵们在忙着战地救护。 这时,北安城的西城门打开了,十七、八个骑兵纵马奔出城外。领头的一个军官,年龄约二十二三岁,身材魁梧高大,浓眉大眼,甚是英俊,轮廓分明的脸上显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沧桑,脸上泛着刚刮过络腮胡的凛然青光。他身上交叉斜挎着两把驳壳枪,腰上紧束的武装带旁挎着一把骑兵专用的马刀;打着补丁的黑灰色棉军服磨破了好几处,淘空了棉絮的破布片被风掀起,在身上摆动着,露出里面白色的土布单衣;脚下一双圆口布鞋上很齐整地扎着绑腿,绑腿上沾满血迹及污泥。虽然穿着寒伧,但他挺直而健壮的腰板以标准的骑兵姿式恰到好处地微弓着,表情沉稳,举止凛然,使他浑身散发着男人气质和职业军人的英武之气。此人名唤耿龙,为龙骑兵旅先锋营营长。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官,同样衣衫褴褛,腰间也挎着驳壳枪,头上歪戴着的军帽亦是破破烂烂的。此人中等个头,身材瘦削,肤色白皙。与耿龙的坚毅凛然相比,他的面色显得十分阴沉,一双不大的三角眼中不时现出几分恐惧。此人名唤刘寄生,在东北军时曾是胡正峰手下的军需官,“九一八”事变后随胡正峰一起组建龙骑兵旅,被胡正峰委以副参谋长一职。在龙骑兵旅占据鹤立县城时,他因**了救国后援会1的女学生罗英,被马占山免去副参谋长,降职到先锋营任副营长。此刻,前方隐隐传来一声炮响,刘寄生的下巴不由地颤动了一下,双手更紧地抓住了马缰。 【注】 1救国后援会,全称东北抗日救国后援会,是由东北民众自发组织的支持抗日的团体,成员多为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 黑河城危如累卵,北安城也岌岌可危,敌人随时会向黑河增兵或向北安突袭,需万般戒备;而且,黑河城的龙骑兵也随时会派人突围过来联络,亦需有人接应。因此耿龙建议派小分队在城外警戒并巡逻,马占山觉得言之有理,便欣然同意,即命他带一支小分队前往城外执行巡逻任务。耿龙是龙骑兵旅先锋营长,以前曾是马占山的警卫员,骑术、刀术、枪法无一不精,更兼一身徒手格斗的好功夫,此项任务自当领衔。刘寄生降职到先锋营,日日郁郁寡欢,耿龙敬其为龙骑兵旅元老,便让他与自己一并带队出城,权作散心。 两人一路无语,领着这十几人的小分队一气奔了四五里路。 纵马奔跑一阵,刘寄生喘息着对耿龙道:“耿营长,我们停一下吧,又不是去执行任务,只是沿城转转啊!” 耿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那么一瞬,便恢复了平静,笑道:“刘兄,跑不动了?” “是啊,兄弟,我可不比你。我一直在旅部机关!”刘寄生老实地承认。 耿龙微微一笑,勒住马。 刘寄生和后面的骑兵也跟着勒住马。 一行人慢慢地往前走。 “耿营长,听说你原来是马司令的警卫员。”刘寄生跟上耿龙,与他并排行在一处,搭讪着。因战事紧张,他到先锋营后,除开场面话,还未与耿龙有过交流。 耿龙应道:“嗯!” 刘寄生道:“那可是一身好武艺!”接着叹口气:“唉!可惜,我们都是不受重用的人!” 耿龙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稍作停留,眉头皱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些许疑惑,不知刘寄生缘何突出此言。 刘寄生见他没有吭声,就眨巴着三角眼看着他,小心但有些恨恨地道:“你看,你当了马司令多年的警卫员,武艺高强,又打了这多的仗,当个团长没问题吧?!现在却只是一个小小的营长,真是大材小用啊!我呢,跟胡旅长可是东北讲武堂同一期的,这么多年来不离不弃、忠心耿耿地跟着胡旅长。现在呢?嘁!” “你要是不犯那‘花事’,还不是稳稳地坐在你的副参谋长宝座上,没有委屈你嘛!”耿龙眼望着前方,用平稳的语气道。 刘寄生冷笑道:“我的资历跟胡旅长相当,龙骑兵旅也是我跟胡旅长一手组建起来的,就一个小小的副参谋长?!” 耿龙看了看他,忽然伸出手,拍拍他的肩。 刘寄生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缩。 “都这个时候了,还谈什么个人委屈?我们还是多想想怎样打退日军吧!”耿龙的语气十分诚挚。 “打退日军?”刘寄生冷笑道,“我看这回咱义勇军算是遭大难了。缺衣少药、天寒地冻,没有固定驻地,骑兵又大都困在了黑河,士兵受了伤都没有个安置的地方。日军呢,人数是我们的十几倍,又有补给,有骑兵,粮食弹药又充足,难啊!况且,这样的茫茫雪原,是骑兵的天下!” “走到这一步了,就不要说泄气的话。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知难而退?!”耿龙语气坚定。 刘寄生悻悻地看他一眼,耸耸肩,道:“好,兄弟我佩服你!像个男人!” 耿龙道:“不用佩服我。义勇军里值得你佩服的多的是,比如咱胡旅长!” 一、短兵相接(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呯,呯,呯——忽然,前面传来枪声。 耿龙警觉地竖起耳朵,锐利的目光迅速地扫向响枪的方向并将手放在腰间的枪套扣上。 远方地平线上,两个背着枪、身着破烂的义勇军军服的士兵纵马朝这边奔过来。身后,一队约莫二十来人的关东军挥舞着马刀,狂呼乱叫地追赶着。 “快!迎上去!”耿龙大喝一声,一夹马肚,战马如离弦之箭朝前冲去。 两队人马渐渐接近了。 此时,朝前狂奔的一个义勇军士兵似乎受了伤,支撑不住,摔下马来;另一个义勇军士兵也迷糊着趴在马背上。 那队关东军渐渐追上了滚落下马来的义勇军士兵,领头的那个关东军举起马刀,就要朝这个士兵后脑勺砍去。 就在此刻,一声枪响,这个关东军应声落马。 耿龙与刘寄生领着龙骑兵小分队纵马奔了过来,耿龙右手举刀,左手的驳壳枪枪口还冒着烟。 关东军好像看见更大的猎物一般,放过正奋力追赶的另一个义勇军士兵,狂呼着挥舞马刀朝耿龙的队伍扑来。 耿龙将枪插回枪套里,抓紧马刀,擎在手中,一夹马肚,径自向关东军冲去。他双目如电,锐利地刺向敌人的眼睛。这一刻,他看到那一队关东军眼中流露出的凶狠、狂妄与行将搏杀的兴奋。耿龙嘴角挂起一缕冷笑,瞬即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抹肃杀与复仇之气,目光亦变得冷酷,隐隐闪烁着仇恨及拼死一搏的决绝。 耿龙一马当先,甩开身后的士兵已有数十米,一骑绝尘直扑如蝗虫般涌过来的关东军。 刘寄生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与前面的士兵也相隔有数十米。他脸色苍白、目光惶惶地骑在马上,持枪的手微微颤抖着。 龙骑兵们紧跟着耿龙一路呐喊向前冲去。虽然关东军的凶悍已让所有龙骑兵领教并叹服,但耿龙一往无前的锐气足以感染他们并让他们无所畏惧。 两队人马终于短兵相接了。一个关东军凶悍地朝耿龙扑过来,挥刀即砍。但耿龙没有等他的马刀落下,就一刀劈去,一道寒光闪过,这个关东军坠落马下。 又一个关东军迎面朝耿龙撞将过来,那高大的东洋马眼看就要撞着耿龙的战马,耿龙迎面一刀横着削去,正削在那马的脸面上。那战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将正在马上挥刀欲往下砍的关东军掀在半空,未及落地,耿龙在马上立起身子,挥手一刀,将他劈为两截。 就在此时,一个关东军狂叫着持刀向耿龙横削过来,耿龙往后一仰,上身躺倒在马背上,刀峰闪着寒光从他胸前掠过。未待关东军收刀,耿龙坐起身子,手中的刀径直朝关东军的脖颈劈去,这个关东军的脑袋被齐刷刷砍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一个关东军的马刀砍了过来,耿龙挥刀架住,两把马刀溅出火星在空中发出锐利的撞击声。耿龙还未及收回马刀,斜刺里扑来一个关东军,挥刀即砍,耿龙侧身闪过,眼疾手快地瞅准这关东军斜挎的枪带,一把将他拽下马来。耿龙收刀勒马,便瞅见又一个关东军杀马赶到。 此刻,其它的龙骑兵正与关东军搅成一团,拼杀在一起。耿龙一夹马腿,战马纵身一跃,跳出圈子,跑了开去。三个关东军紧追了过来。耿龙跑了约百余米,勒转马头,从容不迫地和三个关东军兜起圈子,却并未主动出击。他炯炯的眼神里闪烁着一股自信,甚乎于还有一丝复仇的快感。他离开他的士兵们,只为吸引更多的关东军,让他的龙骑兵们少一些压力,也可避免在混战中误伤他的龙骑兵。 耿龙和三个关东军周旋片刻,猛然大喝一声挥刀砍去,一个关东军猝不及防被他砍下马来。继而,他拨马就跑。二关东军一前一后策马追赶。眼见快追上他时,前面那个关东军猛地挥刀朝他拦腰砍来。他似早有防备,一个蹬里藏身,侧伏于马肚里躲过刀锋,随即反手一刀,砍在那关东军腿上,只听一声惨叫,那关东军从马上坠下。他猛地翻身上马,待另一个关东军赶近,他勒转马头,没等那关东军有所反应,就主动挥刀出击,削、砍、刺,劈,一刀狠似一刀,刀刀见力。那关东军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约七八回合后,耿龙大喝一声,挥刀朝对方的脑门砍去,那关东军又习惯性地举刀来挡,但耿龙的刀忽然停在了半空,不再下劈,关东军不知所措的稍稍一愣,随即面露羞恼地甩开胳膊挥刀砍向耿龙,这一下,生生将自己的正面暴露无遗。未待他的刀锋逼近,耿龙大喝一声,手腕猛地一顿,停在半空的马刀顺势落下,正扎他的右眼上。只听那关东军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倒栽于马下,耿龙随即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 那个大腿受伤落马、正自在一旁**的关东军见此一幕,十分愤怒,挣扎着爬上战马,面容狰狞地咆哮着向耿龙扑来。耿龙迎上前去,以泰山压顶之势当头一刀,那关东军挥刀架住。耿龙轻蔑地撇一下嘴角,又是一刀砍去,那关东军再挡,但明显力有不逮,胳膊一震,整个身子也随之颤动了一下,眼睛因拼尽全力瞪得老大,一撮仁丹胡下露出紧咬的牙关。耿龙怒喝一声,以更大的力量挥刀劈出。马刀带着风声扑面而来,那关东军瞬间意志崩溃,哀嚎一声,怯怯地举刀来迎,但哪挡得住这千钧一击,只听“铛”的一声,那刀脱手而飞,眼见耿龙的刀直奔他的面门而来。他眼前一黑,但觉有一股腥热的液体顺着脸庞滑下,随即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便毫无知觉地栽落马下。 耿龙收回马刀,但见马刀上沾满了鲜血,频频的大力劈砍使马刀上遍布锯齿般的缺口。他扔下手中的马刀,四下打量了一番,倾下身子,轻舒猿臂,捡起一把关东军未及折损的马刀,在马上坐直了身子。此时,他眉头略皱,似有稍许疲累。他满意地看了看手中的马刀,旋即又望向厮杀得人仰马翻的两队人马。他剑眉倒竖,一道沉稳却冷峻的寒光从眼中闪过,他一夹马腿,径直冲了过去。 龙骑兵正与关东军难解难分绞杀在一起,有一个龙骑兵倒在血泊里,另有三个关东军倒在马下,其中有两个是刘寄生用枪击毙的。刘寄生勒马立在厮杀的圈子外,举着驳壳枪,枪口不断移动着瞄向关东军。他的枪法很准,随着枪响,又一个关东军眉心中弹栽下马来。 耿龙奔过来,对刘寄生道:“刘副营长,不要开枪,节省子弹,看我来收拾他们!” 语音未落,他冲进厮杀的阵营里,挥刀砍翻一个关东军,再一挥刀,一个毫无防备、神态十分骄横的关东军落于马下……他风一般地辗转于两队人马之间,所过之处,关东军无不身首异处,倒下马来。 犹如秋风扫落叶般,顷刻之间,关东军只剩下两人。这二人忽然意识到耿龙是他们一直想要找的人——是足以让他们真正感受厮杀快感的对手。他们摆脱众龙骑兵的围攻,疯狂地径直向耿龙扑来。 龙骑兵们哪肯放过二人,他们要为牺牲的兄弟们报仇,他们也要体验一把挥刀砍倒对手的快感,宣泄一下被不断追杀的愤怒。他们蜂拥而上,围着这两个关东军一阵砍杀。双拳难敌四手,饶是养精蓄锐、训练有素这两个关东军骑兵,还是被缺衣少食、忍饥挨冻的众龙骑兵先后砍倒在地。 一、短兵相接(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雪地上躺着二十余具关东军的尸体,他们的战马或低头哀怨地看着主人,或畏惧不安地翕动着嘴唇,或悲愤地仰天嘶鸣。 刘寄生擦着额上的虚汗,对耿龙叹服道:“耿营长,好身手啊!”接着,他吹一吹手中的驳壳枪的枪口,得意道:“对付这群野蛮人,子弹倒是个好帮手!老子一口气干掉了四个!哈哈!” 龙骑兵们也对耿龙喊道:“耿营长,真是好武艺啊!以后多教我们几招吧!” 耿龙笑笑,对士兵们:“你们也不错!这场仗打得很好!” “可是我们还要跟耿营长学武艺!”一个士兵喊。 耿龙笑道:“好!和日本人斗,就要学会刀术。有空我教你们!”继而吩咐道:“快!把日本人的马都收拢来。再去几个人把那两个义勇军的士兵救起来!” 士兵们纷纷奔向关东军四散在周围的战马。几个士兵把两个昏迷的义勇军士兵背了过来。 耿龙跃下战马,从腰带上取下羊皮水囊,俯下身子给他们喂水。一个士兵慢慢苏醒,睁开了眼睛,看到一脸关切正望着自己的耿龙,有些激动,用微弱的声音对耿龙道:“耿营长,我是龙骑兵旅通信连的……胡旅长派我们给马司令送信!”说完,他摸索着从沾满鲜血的胸口掏出信,递向耿龙,又昏迷了过去。 耿龙接过信展开看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然后他对身边的士兵们说:“快,背起他们两个人,回城!” 一行人上了马,牵着缴获的马往北安城奔去。临近北安城时,一个骑着马的义勇军士兵斜刺里奔了过来,大喊道:“长官……” 耿龙听见了,喊道:“停!” 那个义勇军士兵纵马奔了过来,脸上汗如雨下,他跳下战马,一脸的焦急,气喘吁吁地道:“长官!……快带我去见马司令……我有紧急军情报告!” 耿龙疑惑地问道:“什么紧急军情?你又是哪部分的!” 那士兵一脸焦急,大口喘着气道:“我是苏炳文苏司令的勤务兵,和张副官一道奉命护送救国后援会转移到北安,路上遇到了伪满军!张副官派我来向马司令求救!” 耿龙眉头皱起,问道:“伪满军有多少?在哪里?” 士兵用手往后一指:“不远,离这儿约二十多里,大概有一百多人。我们护送的队伍只有三十多人,救国后援会有六十多人!” 刘寄生忽然拔出枪,指着这个士兵喝道:“不许动!” 耿龙一愣,看着刘寄生疑惑地道:“刘副营长,你怎么了?” 刘寄生的三角眼瞪着那个士兵,板着脸冷笑着说:“哼!你说是苏司令的部下,就是苏司令的部下?!现在敌情复杂,叫我怎么相信?万一你是伪满军化装的呢?!” 士兵急道:“长官!我可不是化装的!我姓苟,叫苟宝贵,苏司令那边的人都知道我。您可以去打听啊!” 刘寄生的三角眼继续瞪着,一脸的蛮横地道:“怎么打听?我还去问苏司令不成?”转而又对耿龙道:“耿营长,等我审一审他再说!万一是伪军的诡计呢?!”他一挥手枪,喊道:“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 耿龙有些恼怒地瞪着刘寄生,说道:“胡闹!刘副营长,我看你是有些草木皆兵了!你快回去向马司令报告龙骑兵旅送来的信,我去营救他们了!”然后他对手下士兵下令:“留两个人随刘副营长送伤员回城,其余的跟我走!” 刘寄生道:“耿营长,你不能独断专行!” “少废话!在你眼里,人人都是敌人!”耿龙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封染血的信,一掌拍在刘寄生手里,用命令的语气道:“交给马司令。要误了事,我可要砍你的头!”然后纵马朝刚才苟宝贵指的方向奔去。 苟宝贵翻身上马,紧紧跟上了耿龙。龙骑兵们扔下缴获的战马,也一并驰去。 刘寄生悻悻地看着耿龙远去的背影,恨恨地道:“妈的,目中无人!”然后他对留下护送伤兵两个龙骑兵一甩头,喝道:“走!” 二、狭路相逢(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从北安往黑河的路上,两队人马激战正酣。护送救国后援会的苏炳文所部义勇军分队与一支伪满军遭遇了。伪满军的战斗力显然超过他们,义勇军分队除了一个排有武器的士兵外,其余的都是救国后援会的知识分子和学生,而且大多是女人。 义勇军分队趴在小山坡后面与伪满军对峙着。伪满军趴在他们对面三四百米开外的小山坡上,见他们人少枪少,又有女人,仗着火力占优,自是十分嚣张。虽不敢冲锋,但举止轻佻,还不时用污言秽语挑逗辱骂。 苏炳文部、王德林部和马占山部曾一起在齐齐哈尔一带活动。在日伪军的大围剿行动开始后,苏、王、马所部损失惨重,纷纷向中苏边境撤退。苏炳文素来对知识分子有好感,所以身边一直有救国后援会的人员跟随。战事渐紧,为免后顾之忧,苏炳文意欲将救国后援会人员提前转移到城墙坚固的北安城。救国后援会有一人称“一枝花”的女子李月梅,是苏炳文的副官张俊杰的妻子,苏炳文就把护送救国后援会人员的任务交给了张俊杰。 苏炳文的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张俊杰只能带警卫连一个排的兵力护送手无缚鸡之力的救国后援会人员。无巧不成书,没料到半路上与前往黑河城会合日军围攻龙骑兵旅的伪满军一个中队狭路相逢。 苏炳文的警卫连平时执行保卫义勇军长官的任务,武器装备相对好一些,士兵也多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这个排的战斗力自是不弱。虽然伪满军不敢贸然出击,但他们毕竟占着兵力上的优势,张俊杰自然也不敢贸然行动,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张俊杰只能苦苦等待苟宝贵带来的援兵。 僵持之中,忽然,一个士兵对张俊杰喊道:“张副官,没子弹了!” 张俊杰额头上冒出冷汗,没有应声,脸上现出一丝惶然。他的表情自是逃不过身边士兵的眼睛,士兵们恐慌地一阵骚动。义勇军的举动被趴在后面小山坡上的救国后援会人员尽收眼底,他们也不禁悸动起来。一个女子忙喊道:“兄弟姐妹们,不要怕,宝贵应该把信送到了,援兵马上就会到!” 这女子身材高挑苗条,俊俏的瓜子脸白里透红,高挺的鼻梁上扑闪着一双水汪汪如葡萄般的大眼睛――她就是人称“一枝花”的李月梅。 义勇军的骚动引起了对面伪满军注意,一个伪满军官像发现了什么,高兴地对士兵喊道:“他们没子弹了!”他站起来,朝小山坡上吐了口唾沫:“我就不信我们一百号人打不过他们!他们还有那么多娘们!都给我起来!” 这伪满军官是中队长马如龙,长得牛高马大,也还有些本事,特别是枪法了得,也因此从东北军的一个小兵混成了伪满军的中队长。 马如龙号令发出,伪满军却都趴在地上没有动。马如龙一脚朝趴在身边的一个士兵屁股踢去:“起来!”那士兵“哎哟”叫了一声,弹了起来。 马如龙对众伪满军喊:“他们都没有子弹了!都给我上马,冲!就是死也要冲上去!谁后退我杀了谁!” 众伪满军悻悻地爬起来,拍起趴在身边的战马,骑了上去。 马如龙翻身上马,对伪满军士兵喊:“给我冲!谁先冲上去谁先得娘们!”说完,拔出马刀,一夹马肚,朝前冲去。 伪满军们兴奋了,狂呼着“冲啊!”蜂拥而上。 义勇军士兵们手持上了刺刀的长枪准备迎战。 就在这时,一阵喊杀声从远处传来――耿龙一马当先领着十余个龙骑兵飞驰而至。 二、狭路相逢(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的战马奔跑速度非常快。这是不久前从打败的伪满军那里缴获的一匹战马,在他的精心训练下,已经服服帖帖了。他给它取了个恰如其分的名字:“闪电”。 耿龙英俊的脸上洋溢着勇武与沉静,还有一缕冷冷的杀气。他像箭一般射进伪满军的阵营里,左劈右砍,连连砍翻几个伪满军。 站在小山坡后面的李月梅望着耿龙砍杀的身影,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天!是他!”她的脸蛋蓦地红了,眼睛里闪动着惊喜,还有些许羞涩与慌乱。 刚才和她并排趴在一处的罗英一把抱住李月梅欣喜地道:“月梅姐,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又望着前面的耿龙道:“你看前面那个好像就是……” 罗英是个娇小而秀气的女人,“九一八”事变后,还在女子中学念书的她就参加了救国后援会。后因被刘寄生**,被迫嫁给了他,成了他的妻子。 李月梅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张俊杰,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二人呆呆地看着耿龙骁勇杀敌。 张俊杰看见援兵杀了过来,忙喊道:“快!冲上去!”自己却趴在地上没有动。 警卫排的士兵们蜂涌而上,向伪满军奔去。 一场混战后,伪满军被消灭大半,有十余个伪满军丧身于耿龙的马刀之下。 马如龙看着左奔右突的耿龙,大怒,用刀指着耿龙骂道:“狗日的好猖狂!”然后用刀点着身边的三个伪满军,命令道:“你,你,你,你们三个,给我杀了他!” 耿龙冷哼一声,扔下手中的残缺的马刀,稍一曲身,用脚从马下一具伪满军的死尸旁勾起一把马刀,擎在手中,对伪满军们喊道:“弟兄们,都是中国人,我们义勇军不愿意自相残杀,我们只想打日本人,夺回咱自个的家园。都快回去吧!如要拼杀,你们必死无疑!” “杀了他!”马如龙怒喝道。 三个被点了名的伪满军硬着头皮纵马冲了上来。 两边的人马都停止了厮杀,呆呆地看着耿龙和三个伪满军对垒。 耿龙立在马上,一动不动。三个伪满军分三个方向朝他扑过来,彼此间的间距很大。耿龙暗暗笑了,这实在是骑兵的大忌,很容易被各个击破,更何况对手是他这样的高手——到底是未经训练的杂牌军。 耿龙忽然大喝一声,猛地一刀背打在马屁股上,那马猛地朝前一冲,耿龙举起刀,以泰山压顶之势,挥刀朝迎面而来的伪满军头顶劈去。那伪满军赶紧举刀招架,但哪又挡得住,连人带刀被劈倒,白的脑浆、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好!”站在小山坡上的张俊杰大喝一声。 这声气势十足、官味浓郁的喝彩让耿龙不由自主地转过脸朝山坡上望去,眼睛却迅速地被另一束目光吸引过去。那束目光从一张美丽的脸庞射出——那是李月梅的目光。 耿龙瞬时愣住了。 李月梅红着脸,鼻尖冒着汗,羞怯地看着耿龙。两人的目光仿似阴阳两极放出的电弧一般,“嗞嗞”响着粘合在一起,缠绕着。 耿龙心里猛地颤动了一下。这时,他看见李月梅惊恐地瞪大眼睛张嘴发出了一声尖叫,好像在提醒他小心,同时,他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他猛地转身,架住了从他斜刺里砍过来的马刀。两把马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随即又是一声喊杀声,另一把马刀也砍了过来,耿龙忙回刀架住。 二马一错蹬,耿龙一夹马肚,战马向前冲去。两个伪满军士兵挥着刀一前一后紧紧追赶。没跑多远,耿龙忽然一勒马缰,战马顿时停住,高高跃起。耿龙反手一刀,将猝不及防冲到他面前、还未及反应的伪满军士兵一刀砍下马来。另一伪满军士兵冲了上来,耿龙勒转马头,挥刀击砍。一刀紧似一刀,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那伪满军眼见抵挡不住,赶紧拨马往回跑。就在他勒转马头之时,身后露出大大的破绽。此时耿龙本可一刀取他小命,但耿龙却任由他跑掉,他想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要待他跑回伪满军队伍中再一击毙之,以震慑敌军。 眼见那伪满军一路狂奔快到伪满军队伍前,耿龙猛一夹马腿,追了上去,怒喝一声:“看刀!”那伪满军慌忙回身挥刀来挡,但见耿龙根本没有举刀,他稍一愣怔,赶紧收刀,欲做第二次抵挡。未待他的刀收回,耿龙大喝一声:“下去!”马刀直奔他颈部砍去,只听一声闷响,他的脑袋顷刻飞出老远,无头的身子当即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伪满军齐呼“啊——呀!”,声音颤抖,耿龙近旁的伪满军下意识地策马后退,眼神中俱是惊恐。 苟宝贵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好武艺,耿营长!真是解恨!砍死这些狗日的!” 马如龙的脸涨成猪肝色,他想退,又拉不下面子,他用刀指着身边两个伪满军喊:“你们两个,给我上!”又指着对面两个伪满军喊:“还有你们两个!一起上!” 这四个伪满军骑在马上发着颤,连战马都仿似被耿龙强大的气场所震撼,不由自住地往后退了两步。 耿龙知道伪满军们已没有了斗志,现在唯一顽抗的是这个伪满军头目了,他对马如龙喝道:“快下马投降!敢说个不字,老子代表全体义勇军将士,取你狗命!” 马如龙眼一横道:“放屁!你们这群叛匪被老子打得东逃西窜。老子才不怕!都给我上,杀了他们!” 耿龙大怒,一夹马肚,举刀直奔马如龙。马如龙惊慌地举刀来迎。两回合后,二马错蹬,二人又勒转马头,驱马前冲,马如龙高举马刀,朝耿龙砍下来,耿龙猛一闪身,马如龙的一刀砍空。未待二马错开,耿龙反手一刀,砍在马如龙的后背上。马如龙大叫一声,差点从马上滚下。他赶紧夹紧马肚,驱马狂奔,边跑边喊:“快拦住他!” 耿龙勒转马头,猛地掂起手中的马刀,朝马如龙掷去。那马刀带着啸声如流星一般飞了过去,直插入马如龙的后背。马如龙惨叫一声,一头栽在马下。耿龙赶上去,从马如龙背上拔出马刀,指着在场的伪满军喊:“谁敢顽抗,和他一样的下场!” 那些伪满军士兵大多是乡街间的流氓无赖,加入伪满军只为混口饭吃,又只是稍作训练后即派上战场,原本就无甚本事,无甚血性,更没有职业军人的荣誉感。此刻更是被耿龙的勇武吓破了胆。领头的都被砍死了,他们哪还敢抵抗,都乖乖地扔下了手中的刀和枪,下马举手投降了。 二、狭路相逢(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苟宝贵带着众义勇军们一拥而上,缴了他们的枪,看住了他们。 张俊杰赶紧朝耿龙走过来,边走边喊:“兄弟,你们是龙骑兵旅的吗?你好武艺啊!真是好武艺!” 苟宝贵过来对耿龙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张副官!”转而对张俊杰介绍:“这是龙骑兵旅先锋营营长耿龙,我在路上遇见他们,他马上就赶过来救我们了!” 张俊杰打着官腔,伸出手:“哎呀,太好了!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再晚一点,我们就危险了!”然后夸赞道:“耿营长啊,你武艺可真是高强啊!” 耿龙与他握着手,直视着他,像在打量他,目光平静又隐隐有一缕嫉妒和不服气的神色。 李月梅与罗英目不转睛地看着耿龙。 耿龙下意识地扭过头,他的目光再次李月梅的目光相撞。李月梅眼里闪出一丝慌乱,赶紧躲过耿龙的目光。耿龙脸上现出一些难堪,也挪开目光,扭过头来。 张俊杰似乎看见了耿龙的异样,回头看李月梅,愣了一下。 李月梅想了想,大方地走上前来,红着脸对耿龙笑道:“耿营长,谢谢你救了我们!你的武艺可真好!” 罗英痴痴地望着耿龙,眼里流露出爱慕的目光。 张俊杰疑惑看着李月梅和耿龙问道:“你们……认识?” 李月梅故作轻松地:“是啊。他可是龙骑兵旅胡正峰旅长的爱将呢!我们见过面。” 耿龙直视张俊杰道:“我们都听过救国后援会的抗日演讲!” 张俊杰释然地对耿龙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又指一指李月梅:“她是我的妻子,叫李月梅!”语气俨然里有几分得意。 耿龙脸上肌肉不自在地颤动一下。 李月梅脸上也显出不自在的表情,她下意识地瞥了张俊杰一眼,觉得他在这样的场合提及二人关系似乎有些多余。 耿龙平静对张俊杰道:“张副官,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北安吧!” 张俊杰点点头,说道:“好!我就不一同去了!救国后援会就交给你们带过去!”然后他走向李月梅,牵着她的手,对李月梅道:“月梅,保重啊!” 李月梅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应道:“嗯!你也保重!” 张俊杰上了马,驱马来到耿龙面前,对耿龙道:“这位兄弟,啊,耿营长,你武艺高强,我老婆在你们这里,劳驾你多照顾一下啊!” 耿龙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不卑不亢的道:“只要是抗日救国的,我能照顾的,都会照顾的。不分你的老婆,谁的老婆!” 张俊杰愣了一下,悻悻地对手下的警卫连士兵喊:“警卫一排,跟我走!”拍马径自前去。警卫排的士兵忙策马跟上。 耿龙让抗日后援会的人骑上缴获的战马,率龙骑兵小分队,押着俘虏,往北安城而去。 李月梅骑马跟在耿龙的后面。因是生马,她驾驭不住,那马走到耿龙身边时忽然嘶鸣起来,李月梅尖叫一声,在马上晃动不已。 耿龙猛地回头,一把抓住那匹马的颈部鬃毛,那马立刻老实了。 耿龙用平静的声音对李月梅道:“下来!”李月梅不解地看着他,没有动。耿龙微微一笑,轻声道:“下来,骑我的马!” 李月梅顺从地下马,与耿龙换了一匹。二人心有灵犀似地并马而行,但都没有说话。 行得一阵,还是李月梅打破了沉默:“耿营长,还好吧?!” 耿龙望着前面,语气平静地应道:“还好!” 李月梅感激地看一看他,漂亮的眼睛里有一丝火花一闪而过,“今天幸亏你……”她语气温柔地道。 “哪里话!都是抗日的兄弟姐妹嘛!”耿龙淡然回道,稍顷,他提高声音又道:“你和同伴们慢慢走,我要带队先行!”说完,他纵马上前一步,闪在路边,对众人喊道:“大家走快点!”接着对押解俘虏的龙骑们喊道:“把俘虏看牢了!” 罗英骑着马赶上来,对李月梅柔声地道:“月梅姐,他心里好像还有些不自在呢!” 李月梅白了她一眼道:“哪里的话!耿营长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二、狭路相逢(4)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走了二里多路,一个浑身是血、被同伴扶着的受伤俘虏忽然大哭大喊道:“义勇军兄弟啊,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我身上的血都快流完了。我们也是老百姓,没办法才当兵的啊!我不想走了,想回家啊!” 他坐在地上,任身边押送他的士兵如何喝骂,也不肯起来。他的大腿受了伤,同伴只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现在仍然渗着血。 其它的伪满军也跟着喊了起来:“义勇军长官,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跟着日本人干了!” 耿龙纵马赶了过去。 “我呸!你们说你们是老百姓,刚才干嘛那么凶?啊!还有那个中队长,你看他凶的!”一个士兵恨恨地指着在地上哭喊的伪满军骂道。 “长官啊,他是中队长,以前就是东北军的,和咱不一样。咱真的是老百姓,没饭吃才当兵跟着日本人的啊!求求您放了我们吧!”那伪满军喊道。 “老百姓?谁不是老百姓?我们也是老百姓,那些死了的伪满军也是老百姓!但凡跟着日本人与义勇军为敌的,我们就要消灭他们!”那个士兵喝道。 “嚷什么?给我起来?刚才不是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现在熊了?”耿龙喝道。 “耿营长,”李月梅驱马来到耿龙身边,说道:“我看,还是把他们放了吧!” “为什么?”耿龙皱起眉,看着他。 “耿营长,你也知道他们真的是老百姓,也是生活所迫。”李月梅说。 “放是要放的,但不是现在。先押回北安,教育一番后,会放了他们的。”耿龙点头道。 “我认为在北安放,和现在放,没有区别。”李月梅含着笑,语气柔和婉转,她说,“把他们押着走,又费神,到了北安,还得管他们饭,多麻烦呀!” 耿龙冷冷地看着她道:“苏司令那边都是这样随便就将俘虏放了吗?” 李月梅意识到了耿龙的不满,低下头,随即抬起来,明亮的眸子闪了闪,笑道:“那倒没有。只是他们是伪满军,不是日本人。苏司令和王司令都是这样做的。抓了伪满军俘虏,有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押送,为了省事,就地教育后就放掉了。” 耿龙有些悻悻地看着她,微抿嘴唇,点了点头,认真地道:“好吧,我来处理。你们先走。” 耿龙命令负责押解的士兵把伪满军俘虏都押过来,集中坐在他面前。其余的士兵则带李月梅和救国后援会的人直往北安而去。 耿龙对伪满军俘虏讯问了一番,得知这是一支来自海伦的伪满军。这些人多是当地游手好闲的流氓无赖。中队长马如龙是海伦马家屯子的,家里是财主,他则是当地一霸,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后来从东北军混迹到伪满军当了中队长,对日本人的提拔感恩戴德,是个死心塌地的铁杆汉奸,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耿龙把这些伪满军教育了一番,告诉他们,义勇军是抗日的队伍,伪满军是臭名昭著的汉奸队伍,让他们以后不要再当汉奸。俘虏们忙不迭地答应了。耿龙令他们快些离开,各自回家,洗心革面,做个寻常百姓。伪满军们纷纷磕头谢恩,彼此搀扶着迅即离去。 伪满军一走,耿龙忽然感到轻松多了,同时心里涌起一股莫明的思乡情绪。海伦是他的家乡,这些人说起来可都是他的老乡。他觉得李月梅的建议太及时了。这样做不仅省了很多事,也让他有机会听了一回久违的乡音,且又给了这些老乡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李月梅,多么可爱多么完美的一个女人啊!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缕无法克制的柔情。但这种情绪乍一升起,他就皱紧了眉头,强壮有力的下颚错动了一下,抓着马缰绳的手不禁一颤。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强行把刚刚涌起的充满柔情与向往的念头在心中扼杀了,就像用手指狠狠掐灭一支刚刚点着的烟头一样――尽管有些烫手。 三、奉命卧底(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北安城义勇军指挥部里,刘寄生面色苍白,如同上刑场一般呆立在参谋长金玉林面前。 金玉林挥舞着一封信对刘寄生咆哮着:“马司令有交待,黑河城是义勇军撤往苏联的重要通道!必须坚守!你去!把信交给胡旅长,让他坚守黑河城,不许突围!” 在耿龙带领小分队出城后,马占山也带着小队人马出了城——早在义勇军溃败之初,为顺利实现撤往苏联休整的计划,苏炳文即来函提议召开马、苏、王三部联席会议,具体商议撤退线路及三方配合策应之相关事宜,地点定在三部之间的龙门寨。马占山今日如约前往,特交待留守的参谋长金玉林相机处理所部军务。 金玉林原在东北军时任马占山的副官多年,后随马占山一起反正举起抗日大旗。他打仗颇多鬼点子,为马部义勇军发展壮大立下过汗马功劳,马占山对其很是倚重,便委以参谋长重任。 金玉林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其实非常阴险,也颇有手段。此人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一直对深得马占山赏识重用的胡正峰甚为忌惮。今日马司令不在,责令其相机处理军务,他便扯起虎皮做大旗。 金玉林命刘寄生前往黑河城送信,刘寄生哪敢担如此重任,他哭丧着脸,战战兢兢道:“参谋长……我?我不成啊?” 金玉林厉声道:“派不出别的人了。你是胡正锋的嫡系,你不去谁去?!” 刘寄生惊恐地看着金玉林道:“参谋长,我是关内人,伪满军听出口音不就露馅了!” 金玉林道:“你只是混进伪满军内部,寻机把信扔到城上便完事,又不要你开口说话!” 刘寄生道:“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完不成任务,误了大事啊!” 金玉林气呼呼地把信往桌上一拍,喝道:“那你说谁去?” 刘寄生眼珠转了转,走上前,小声地对金玉林道:“参谋长,耿龙——耿营长最合适了!他是本地人,武艺高强,又是胡正锋的亲信,最合适了!” 金玉林瞪了他一眼道:“你明知他还没有回来嘛!” “要不了多大一会儿,他可能就回了!”刘寄生谦恭地说。 金玉林摇摇头道:“不行!马司令可离不开耿龙,北安这边的也需要他!” 刘寄生一愣,想了想,又道:“这不马司令不在吗,再说马司令不是也让您有事相机处置的嘛!” 金玉林犹豫了,从兜里掏出一个镀金烟盒,拈出一支烟,在烟盒上蹾了几下,点燃深吸一口,喷出一股烟雾,然后看着刘寄生。 刘寄生讨好地望着金玉林道:“耿营长武艺高强,完全任务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看只有他最合适了!” 金玉林叹口气道:“好吧!”说完,对刘寄生挥了挥手。 刘寄生脸上露出喜色,赶紧出去了。 三、奉命卧底(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一行带着救国后援会的人回到北安城时,已近黄昏。他把救国后援会的带到义勇军指挥部门外,自己进去向金玉林汇报情况。金玉林听了情况后,便着人去安置救国后援会。分派完毕,金玉林虚情假意夸赞了耿龙一番,他狠狠地拍着耿龙的肩膀,感叹道:“耿营长,你真是能干啊!我可是真舍不得你走啊!” 耿龙愣了一下,有些焦急的道:“走?往哪儿走?参谋长,我现在最担心就是我们龙骑兵旅了。我想知道马司令是怎么答复胡旅长的。” 金玉林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坐下,“来,坐下,容我慢慢给你说。” 两人坐下后,金玉林告诉他,胡正峰旅长那边形势危急,数万日伪军围攻他们,弹药也不多了。他们在城墙脚下挖了个隐蔽的密道,想从密道里突围。 金玉林说的情况,耿龙早知道,他看过龙骑兵旅士兵拼死送来的那封信。他现在只想知道金玉林如何回复胡正峰的请求。 “我写了封信,你马上出发,化装成伪满军,带给他们!”金玉林严肃地说道,随后,便把刚才在刘寄生面前挥舞的那封信递给耿龙。 耿龙接过信,展开信笺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胡旅长: 黑河城是义勇军撤往苏联的重要通道,不容有失!但剩一兵一卒,也要坚守。如有差池,你提头来见! 金玉林 耿龙大惊失色,“噌”地站了起来,对金玉林道:“参谋长,这不妥!” 金玉林不悦地看着他道:“怎么不妥了?” “胡旅长他们以不到三千人马对付日伪军三万多人,缺枪少粮,坚守这些天已经不容易了!再不突围,非全军覆没不可!”耿龙正色道。 金玉林脸色阴沉下来,严肃地对耿龙道:“耿龙,我知道你对胡旅长有感情!可是,抗日不能感情用事!黑河城无论如何不能丢!龙骑兵旅哪怕全部牺牲了,也要牺牲在黑河城!” 耿龙争辩道:“骑兵最擅长的是平地突击,守城并不是他们的强项。以三千骑兵对三万多重装的日伪军,黑河城怎守得住?!你这是在让胡旅长他们做无谓的牺牲!马司令也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做!” 金玉林恼羞成怒,斥道:“胡说!谁说守不住?你这是动摇军心!马司令临行前责成我相机处理所有军务,我的决定就是马司令的决定!” 耿龙脸涨得通红,头上青筋暴起,愤怒地看着金玉林。两人在东北军时都是马占山身边的人,对金玉林,他自然很是了解。金玉林在做马占山的副官时,平日里就狐假虎威,马占山手下的人大都怕他。他要对哪个军官有意见,就会在马占山面前狠狠地说那个军官的坏话,所以,一般的军官也都不敢得罪他。但事关龙骑兵旅的生死存亡,他算是豁出去了。 金玉林被耿龙的锐利目光刺得更加恼怒,瞪着他大声道:“看我做什么?你马上出发!这是命令!” 耿龙依然倔强地盯着他。 金玉林毫不示弱地紧盯着他,那双眼睛喷出翻脸无情的残忍与坚决。 对视良久,终于,耿龙败下阵来。对敌人,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可以喷出火来,可以在沉静中显出令人胆寒的杀气与冷酷;但对义勇军的同仁,对金玉林,他做不到。虽然他内心里对金玉林并无好感;虽然金玉林的这道命令是置胡正峰与黑河城的二千多龙骑兵将士于死地;虽然金玉林这个决定既显得绝情又明显不合理;虽然金玉林此时让他愤怒无比,恨不能一拳打掉他的眼镜。但他仍然克制住了自己。在与金玉林的目光较量中,他只能选择退却―― 毕竟,金玉林是马部义勇军的参谋长,对本部的任何一个人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毕竟,他是马司令安排处理军务的最高长官。如果闹翻了,只能使事情更槽。没有死在战争场上却因违抗军令被自己人给处死,实在是太痛苦太冤枉的事了。他宁愿血洒疆场也不愿死在自己人手里。 他收回了那有力的质疑金玉林、表达强烈不满与愤怒的目光,眼睑一垂,鼻翼翕动了一下,痛苦地应了一声:“是!” 耿龙虽然武艺高强、孔武有力,战场上骁勇无比,霸气十足,但绝不是一介武夫。他懂得克制,也懂得忍让。这或许是性格使然,亦或是多年的人生阅历使然。 金玉林见耿龙的收回了目光,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得意与自负,问道:“打算怎么做?” 耿龙想了想,平静地道:“我今天砍死了一个伪满军的中队长,和我是一个地方的人。我就假冒他,前往黑河城,混进伪满军中,趁冲锋的时候,把信装到手榴弹里,扔到城墙上!” “这个主意很好!相信你能完成任务的。记住,完不成任务,你也提头来见!”金玉林板着脸冷冷地道。 耿龙漠然地看了看旁边的墙壁,没有应声。 金玉林面无表情,严厉地道:“任务完成后,一定要尽快回来!马司令另有重要任务分派。完成了任务不回来,也要以军法论处!” 耿龙叹口气,轻轻应了一声:“是!”便走了出去。 晚饭过后,耿龙找了一件从伪满军身上扒下的羊皮袄穿上,戴上当地人常戴的狗皮帽子,背起马刀,挎上驳壳枪,扎紧武装带,骑着“闪电”,一路奔出城去。 夜色已经笼罩了茫茫雪原,天空挂起半轮清冷的月亮。天地间充溢着苍凉、肃杀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狂风不时地吹过,搅起一片片的雪雾。路上偶有倒卧的义勇军士兵的尸体,因时间紧迫,都未及掩埋。 一路上,耿龙心头漫起无言而悲壮的情绪。 耿龙原名耿求富,时年二十二岁,是地道的东北汉子,黑龙江海伦人。少时家贫,只读过两年私塾。平日里甚喜舞枪弄棒,后被一走街串巷的武把式看中,教得他一手好拳脚。十八那年投入东北军,正是胡正峰任营长的骑兵营。胡正峰见其天资聪颖,便手把手教他骑术、刀功、枪法,由此又练得一身马上的好功夫。胡正峰说他是人中之龙,“求富”这名字于他太俗,就帮其改名为耿龙。一次时任黑龙江骑兵总指挥的马占山到胡正锋的骑兵营视察,一眼相中训练场上生龙活虎的耿龙,便强行征调其到身边做警卫员,一直到“九一八”事变后,马占山反正拉起队伍抗日――马占山经不住胡正峰在组建龙骑兵旅时的多次请求,忍痛割爱,派耿龙到龙骑兵旅就任先锋营营长。 耿龙参加东北军即跟胡正峰在一起,又是龙骑兵旅组建时的骨干,他对胡正峰和龙骑兵旅的感情自是无法言表。现在他给龙骑兵旅送去的这封信却是要龙骑兵旅与黑河城共存亡,这实际是要断送龙骑兵旅近三千将士的性命,是要他们作无谓地牺牲。这如何让他不苦闷纠结? 三、奉命卧底(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夜色初起,茫茫雪原上,二十多个民夫驾着七八辆满载的大马车,往黑河城方向赶路,后面跟着一队约二十余人骑着马的伪满军。这是一支伪满军的军需运输队。围攻黑河城的人马太多,日方只保证关东军的供给,伪满军只得自行到原驻地去拖运军需物资。 骑行在伪满军队伍中间的是伪满军骑兵第三旅副团长许彪。这是一个年约三十七、八的壮汉,身形魁梧,方面阔嘴,狮鼻虎目,黝黑的面庞上长满浓密的大胡子,满口牙因常年叨大烟袋1被熏得发黑。 【注】 1大烟袋:即旱烟袋,东北人不分男女都喜欢抽旱烟,且喜欢用长柄的旱烟袋,故俗称大烟袋,故有“东北x大怪”――“大姑娘叼着大烟袋”之说。 队伍趁黑赶着路,突然一声枪响,一个骑马的伪满军从马上栽了下来。 许彪大吃一惊,警惕望向枪响的左前方,然后迅速翻下战马,躬下身子,拔出手枪,大声喝道:“快,把马车拖上雪坡!准备还击!”他看清楚了――他昔日绺子1里的兄弟,与他有过仇怨的大柜3郑老根率领五十多个胡子2朝他们冲了过来。 【注】 1绺子:土匪黑话,聚众掠夺民财的大股土匪。 2大柜:土匪黑话,土匪头子,亦称“大掌柜的”或“大当家的”。 3胡子,东北对土匪的俗称。 众伪满军赶紧翻身下马,协助民夫将几辆马车拖到旁边的一个雪坡后面,然后将马一拍,让它们卧倒在雪坡后,随即依势趴在雪坡上,准备迎击土匪的攻击。士兵们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有板有眼,显然是训练有素。饶是如此,仍有三名指挥民夫往雪坡后赶车的士兵被枪击中,另有两个民夫被打死。 郑老根在马上边冲边喊:“二彪子,见了大哥咋躲起来了?!你不是给大哥送项1来的吗?” 【注】 1项:土匪黑话,钱财之意。 郑老根年约四十上下,反穿的老羊皮袄1敞着怀,露出里面黑色对襟绸衫,腰间系一条宽宽的铜头武师带,上面斜插着一杆长长的大烟袋。他身材矮胖,光头圆脸,鹰勾鼻,一双不大的眼睛透着精明,只是眼中不时闪过的寒光显得甚是凶狠与冷酷。 【注】 1反穿的老羊皮袄:“反穿皮袄毛朝外”也是“东北x大怪”之一,东北地区天气寒冷,风雪天气多,反穿皮袄雨雪顺毛滑落,很难被打湿打透,皮面贴身也更加温暖舒适、灵活方便。 许彪用不屑的目光看他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忽然喊道:“开火!”雪坡上的伪满军一轮齐射,几个土匪被打下马来。 押送军需的共有二十来个伪满军,装备还算不错,没多会儿,郑老根的土匪便接二连三中枪掉下马来。 郑老根气急败坏地大喊道:“下马!架机枪!” 众土匪下了马,就近扑向附近的雪坡,把马藏在雪坡后,架起机关枪,对着许彪部扫射开来。一阵弹雨泼过,许彪部藏身的雪坡上溅起一片雪雾,几名半跪着身子射击的伪满军立马被打倒。这队伪满军大多是东北军出身,素来骄横,更何况面对的是一群乌合之众,几个士兵嫌趴着射击不过瘾,便半跪着射击,哪成想,土匪居然装备有机枪,顷刻之间便都送了命。许彪见状大怒,骂道:“都给老子趴下!” 双方对峙着射击。但土匪人多,又有一挺机关枪,火力占压倒性优势,一时打得伪满军抬不起头。 郑老根在对面喊话:“二彪子,把马车上的东西留下,大哥放你一条生路!” 许彪冷笑一声,趴在小山坡上喊道:“老瘪犊子1,有种的你就上前来拿呀!” 【注】 1瘪犊子:东北方言,意即混蛋、畜牲。 郑老根道:“二彪子,不要逞能了!你的人没我的多,打不过我的!再说,你丢了粮草,上面不会怪你!丢了命就不划算了!” 许彪骂道:“放屁!老子粮不会丢,命也不会丢!” 郑老根抬手一枪,打死一名露头的伪满军,对土匪们喊道:“给我狠狠打!” 土匪们继续射击,不断有伪满军被击中,许彪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郑老根又喊起来:“二彪子,看在咱们是昔日一个绺子挂柱1拜香2的兄弟,你也该送我粮草!” 【注】 1挂柱:土匪黑话,意即入伙。 2拜香:土匪黑话,也为入伙之意,胡子入伙要按“前三、后四、左五、右六”的顺序插十八根香,每插一根香须念一句话。十八根香,代表十八罗汉。所以离开匪穴黑话称“拔香头”。 许彪怒骂道:“你他娘的还好意思提挂柱拜香?你这个败类!” 郑老根回骂道:“你他娘的才是败类!投靠了日本人,是他娘的汉奸!还抢走了老子的女人!老子做梦都想杀了你。今天算给你面子了。放下粮草,快给我滚犊子1!” 【注】 1滚犊子:东北方言,意即滚蛋。 许彪道:“少他娘的废话!有本事你就打死老子过来拿粮!” 郑老根道:“好你个二彪子!老子今天本来是打这路过,撞上了,可打可不打的!你要嘴硬,老子今天就吃定你了!”转而对土匪喝道:“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最后把这个二彪子留给我!” 枪声四起…… 不多会儿,许彪身边的就只剩下了两个士兵,而且还没子弹了,许彪的子弹也打光了。 郑老根得意地笑了,大喊道:“二彪子,咱们的恩怨要了结了!”他对土匪们下令:“上马!” 待土匪们全跨上战马,郑老根挥刀大喊:“弟兄们!冲啊!”又对许彪喊道:“二彪子,老子取你小命来了!”随即一夹马腿,挥刀径直朝许彪冲去。 许彪骂一句:“狗娘养的,老子死也要拉你垫背!”他扔下手中的枪,站起来,拔出马刀,对手下两个活着的士兵喊道:“宁可站着死,不可跑着生!起来!” 两个士兵显然和许彪一样的心理,他们迅速地站了起来,拔出马刀,和许彪一起立在雪坡上,用凶狠且不屑的目光瞪着对面冲过来的土匪,大有拼死一搏的决绝。一个士兵嘀咕着埋怨许彪,说早就该拼死一搏了,也不至于那多兄弟被机关枪打倒。许彪瞪了他一眼,说:“这伙胡子不可小看,都是些老江湖,都有绝招的!” 土匪越冲越近,他们的马刀在清冷的月光下闪亮地晃动着,他们疯狂地喊叫着…… 许彪的面庞及眼神弥漫着愤怒,还有几分倔强、悲壮。他的胡须颤抖着,握刀的手也颤抖着…… 半轮清冷的月亮高悬天空。 郑老根脸上布满仇恨与得意。 众土匪的表情凶狠狰狞,他们好像看见一只被撵进围子里的麋鹿,又或是一只缚在木桩上的待宰羔羊,甚或是一块砧板上的肥肉…… 三、奉命卧底(4)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一个土匪应声落马;枪声再起,又一名土匪落马。 许彪和郑老根同时朝响枪的地方望去―― 只见一个反穿着羊皮袄,头戴狗皮帽子,手举驳壳枪的英武男子纵马从远处奔来。月光之下,他脸色沉静,仿佛一个从容自信的冷面杀手――这不是耿龙又是何人? 郑老根对身后的土匪喊道:“去几个兄弟干掉他!”随即举刀纵马直奔许彪而去。 几个土匪驱马朝耿龙冲去。耿龙略一思忖,土匪人数众多,得速战速决,就没有拔刀与土匪拼杀。他平端着驳壳枪,一个点射,冲上来的五个土匪全部落马。最后一个落马的土匪不服气地**了一声:“狗娘养的,只会开枪,不敢拼刀!”然后一头栽下。 耿龙微微一笑,将枪插入枪套,抽出马刀策马向郑老根冲去。郑老根身边的两个土匪迎上来,耿龙只“唰唰”两刀,便将二人砍下马去。 正要奔向许彪的郑老根看见了,勃然大怒,拨转马头迎向耿龙。众土匪纷纷围住许彪和剩下的两个士兵狂砍一气。 郑老根与耿龙斗了没几回合,明显感到吃力,他边砍边喊:“快来两个兄弟!”两个土匪闻声赶紧冲了过来。 耿龙轻蔑地冷哼一声,驱马兜着圈儿与郑老根三人砍杀。顷刻之间,两个土匪即被砍倒落马。转而马刀直奔郑老根而去,一刀狠似一刀,郑老根额头冒汗,边抵挡边说:“娘的是哪一路的?恁是厉害!”耿龙也不答话,直要取他性命。 郑老根气虚地喊道:“再来两个兄弟!”话音未落,耿龙磕开他无甚力道的马刀,一刀砍在他的右肩上,他惨叫一声,差点跌下马来。他一夹马腿,负痛地跑出老远。 耿龙紧紧追赶,边追边喊:“带着你的人快滚!要再不滚开,我就取你的脑袋!” 郑老根肩上鲜血直涌,哭丧着脸自语道:“妈的,今天遇上丧门星了!”转而对众土匪喊道:“风紧,扯乎1!”径直往前落荒而逃。 【注】 1风紧,扯乎:土匪黑话,意即有危险,撤退。 众土匪已经将那两个士兵已经砍倒,正围着勉力支撑的许彪狂砍,听见郑老根的喊叫,赶紧放过许彪,纵马迅即离去。有几个土匪似乎不想放过这到手的猎物,犹在恋战。耿龙冲了过来,刀如流星,一道寒光闪过,一个土匪被砍落马下。旁边的土匪稍一愣怔,旋即驱马上前,挥刀就砍,刀还未落下,被耿龙一刀捅在脖颈上,他弃了刀,用手捂住血流如注的脖颈,瞪着眼,看着耿龙。耿龙将刀猛地一拔,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那土匪两眼翻白,栽下马去。另外三个土匪愣住了。耿龙举着血淋淋的刀用地道的东北口音吼道:“还不给老子滚他娘的犊子!” 一个土匪不服气地大吼一声朝耿龙扑来,耿龙顺手用手中的马刀掷去,正中他的前胸,他惨叫一声,往后一仰,栽落下马,马刀还在他胸膛上颤悠悠地晃动。离耿龙三米远的许彪见状,喊声:“兄弟,接刀!”将手中的刀扔给耿龙。耿龙信手抓住刀把,稳稳地接住,擎在手中,目光凛凛地看着剩下的两个土匪。那两个土匪浑身哆嗦,双眼露出恐惧之色,赶紧拨转马头,一夹马肚,拼命追赶郑老根而去,身影很快便融入黑夜之中。 此时夜色渐浓。 三、奉命卧底(5)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兄弟,你是哪一部分的?”许彪坐在雪地上,喘着粗气,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打量着耿龙,流露出欣赏的目光。他从溅满鲜血的军服中掏出一杆大烟袋,装上烟叶,点燃深吸了一口,喷出的浓浓烟雾迅即笼罩了他疲惫的脸庞。 耿龙谦恭地道:“卑职马如龙,是海伦骑警中队中队长。奉命前往黑河增援,在半路上被一队叛军打散。全中队只剩下我一个,卑职正要往黑河城去寻找满洲军主力呢!” “哦,”许彪赞许地点头:“一个骑警中队长,倒有几分本事!真是好功夫!在家里习过武?” “是的。长官。”耿龙说。 许彪点点头:“嗯!我也是习武之人,很欣赏你的武艺。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就跟着我吧!” 耿龙故作犹豫,踌躇着并未搭腔。 许彪赶紧自我介绍道:“我叫许彪。满洲军骑兵第三旅二团团副,奉命押运军需物资,遇上郑老根这伙土匪。幸亏你救了我一命!” 耿龙故作高兴地道:“卑职只是小小的骑警中队长,没见过大世面,多谢长官栽培!” 许彪露出满口黑牙笑了:“放心好了,我不嫌你是警察,也不嫌你职务低!我走南闯北多年,爱看本事论英雄!我会保举你的!今天要不是你,我性命难保,军需物资也会被抢走!” 稍停片刻,许彪又看着耿龙,语气豪爽地说道:“我早年也做过胡子,是讲义气的!你放心,我会报答你的!跟着我干肯定有前途!” 耿龙赶紧应道:“谢谢长官!” 许彪看了看四周,道:“天不早了,我们得赶路!你和我一起把这里收拾一下!” 许彪招呼躲得远处观战的民夫过来,一起把马车架好。地上还有几个受伤倒地没能逃走的土匪,许彪走过去,一人一刀结果了他们。然后他吩咐民夫把六、七个尚未战死的士兵抬到车上,便一同驱马往黑河城而去。 行得一阵,便遇见一队伪满军骑兵,在那队骑兵帮助下,很快就将军需物资运到黑河城下许彪所在二团的营地。交接完军需物资,许彪便领着耿龙径直去见他们的团长。 在团长帐篷内,许彪详细介绍了此次遇险以及耿龙营救他的经过,然后以赞赏的口气指着耿龙道:“团座,你看他,一看就是标准的练武的汉子,一表人材!呵呵,我许彪也算是习武之人,比他可差远了!” 团长打量了耿龙半天,不相信似地问耿龙:“是你救了许团副?” 耿龙答道:“卑职只是路过,拔刀相助。” 团长又问:“你是海伦骑警中队的?” 耿龙应道:“是!卑职是中队长,领本中队奉命赶往黑河参加攻打龙骑兵旅,不想半路上遇上叛军大队人马,损失惨重。只剩下卑职逃出!” 团长疑惑地道:“你有这等本事,怎么会被叛军杀得大败,只剩下你一个人?” 耿龙道:“这队叛军人多,我们人少。并且,我们轻敌了,只知道用马刀砍杀,狗日的叛军却开枪了。” 团长脸色一沉,道:“你的队伍没有了,你该回去复命,怎么到黑河城来了?” 耿龙故作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团长,然后小声道:“我的队伍都打光了,怕回去交不了差,就想来黑河城立个功,也好回去有个交待!” 许彪为他解围道:“团座,他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啊!” 团长看了许彪一眼,又问耿龙:“你是哪里人?” 耿龙道:“海伦人!” 许彪咧开大嘴笑着对团长道:“团长!他的口音就是海伦口音。我听得出!不假!哈哈!” 团长转过脸问许彪道:“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许彪果断道:“卑职想把他留在身边,一同参加黑河城之战。等打下黑河城后,就让他补缺,随便当个排长啥的。要是立了功,就更好了。” 团长看了看许彪,沉吟了一下,对耿龙道:“马副团长很器重你,你就留下,好好干,争取立个功!你可愿意?” 耿龙忙立正挺胸道:“愿意!” 许彪高兴地对团长说:“团座你放心!我会好好调教他的!这家伙确实武艺高强,我许彪走南闯北,像这样本事的,还真见得少!看他这样,也是老实本份的人!”说完脱了军帽,用手摸了摸光光的脑袋,咧开大嘴,憨笑着看着团长。 团长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语气轻松地道:“你这么欣赏他,我能不答应你吧!我赏识你就好像你赏识他一样。” 许彪感动地道:“谢谢团座对许彪的赏识栽培!” 团长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挥挥手道:“好吧,你们出去吧!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要攻城了。” 许彪和耿龙同时立正道:“是!” 当夜,许彪便给耿龙配齐了全部的行头:崭新的棉军服、配有黄、黑、白、青、赤五色五角星帽徵的军帽,锃亮的马靴,簇新的牛皮武装带,厚厚的羊毛袜,闪亮的新马刀和刀鞘。因耿龙已配有驳壳枪,便只配发了漆得瓦亮的木制枪匣。待披挂齐整,一个英武的青年军人便站在许彪面前,许彪啧啧不已,越看越欢喜。 耿龙穿着暖乎乎的棉军服,心中感叹不已。他想,如果义勇军士兵们能穿得这么暖,能吃得饱,弹药有补充,装备再好一些,还会打得如此艰苦吗?恐怕东北的大好河山早已经光复! …… 凌晨时分,关东军和伪满军忽然对黑河城发起了总攻。一阵排炮轰过后,日伪军如蝗虫般涌向黑河城。 四、黑河喋血(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黑河城位于松嫩平原南部,小兴安岭犹如一道绿色的屏障自西北向东南拱卫着全城,黑水河犹如一条黑色的长龙贯穿全境,黑河城因之而得名。 黑河城是松嫩平原重镇,也是中苏边境重镇。城墙南倚小兴安岭而建,高大坚固,高三丈,周长五里,有东西北三座城门,门上建有城楼,城外地势开阔平坦。 黑河城内有一座修筑于清代的楼阁――魁星楼,建筑宏伟,登楼远眺,可观十里黑水河翻腾奔涌之盛况,故被称为“十里黑水之目”。胡正峰的指挥部便设在这里。 伪满军于凌晨时分向黑河城发起猛烈攻击,因城墙高大,城外又是大片开阔地,伪满军只能依靠兵力上的优势,组成密集的冲锋集群,依古法架起云梯攻城。守城的龙骑兵旅将士在城墙上与敌人拼死激战。他们子弹不多,便用马刀、长矛、石块攻击架着云梯往上爬的伪满军。连日的苦苦征战,他们尽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勇猛顽强依旧,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轻伤者不下火线,重伤者则抱着顺云梯爬上城墙的敌人滚下城楼而同归于尽。 伪满军攻打半天,未能有一人爬上城墙,反倒损失惨重。总指挥田中一郎少将气急败坏,大声咒骂着令伪满军在前,关东军在后,一起往城墙上冲。 许彪端着机枪带着所部伪满军向城墙奋力冲击。耿龙下了马,提着马刀,混杂在士兵中一起往前冲。冲到城墙下,他一扬手,将早已准备好的手榴弹朝城墙上扔去。这是一颗拆除了引信不能爆炸的手榴弹,金玉林给胡正峰的那封信就塞在装引信的木柄内。耿龙知道,缺少弹药的龙骑兵定会捡起这颗手榴弹,也定会来拉引信,这时他们就会发现塞在木柄里的信了。但是,他潜意识里并不希望龙骑兵旅捡到这封信――这样,金玉林的荒唐命令便失效了。 一排爬上城墙的伪满军又被龙骑兵旅用石头砸了下来,伪满军营地里吹起了无奈而沮丧的收兵军号,耿龙赶紧背起一个伤兵撤了回来。 伪满军撤出后,一个龙骑兵连长捡到了耿龙扔上去的手榴弹,发现了木柄里塞着的信,赶紧跑到魁星楼交给胡正峰旅长。 胡正峰展开信,只见冷冰冰的一行字―― 黑河城是义勇军撤往苏联的重要通道,不容有失!但剩一兵一卒,也要坚守。如有差池,你提头来见! 胡正峰看了信,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他默默地望着指挥部里忙碌的将士们,暗自含泪叹道:“这是置我二千余将士于死地啊!”他唤来警卫连长吕勉,令他带人将城墙下挖好的那个用于突围的密道堵上。随后便召集营以上军官来指挥部开会,宣读了金玉林的指令。 胡正峰缓缓站起来,表情复杂地看着下面的军官,最后大声道:“诸位!自我而起,誓与黑河城共存亡!不多说了,各就各位!”语气充满了悲壮。 所有的军官都站了起来,一个一个走上前,表情庄严地给胡正峰行了个军礼,然后面带视死如归的之色匆匆走出指挥部。 军官们出去之后,胡正峰走到窗前,目光扫向被炮火摧残得如同一片废墟的黑河城,默然无语,一股悲壮的情绪油然而生。同时,他禁不住轻轻叹息一声:这打的是什么仗啊! 胡正峰是黑龙江佳木斯人,一九○二年出生。十八岁入东北讲武堂,毕业时因军事技术出色而留任骑兵教官,期间结识同为讲武堂教官的**满洲特科秘书长赵唯刚,并被其发展为**地下党员。一九二九年初,经组织安排,胡正锋调任马占山任黑龙江骑兵总指挥的东北军骑兵营营长。 “九一八”事变后,马占山在齐齐哈尔就任黑龙江省政府代理主席兼军事总指挥,率领爱国官兵奋起抵抗日本侵略军。一九三一年十一月,马占山在江桥(嫩江铁桥)率所部将士英勇抵抗以修桥为名悍然攻击东北军阵地的日军,血战三天二夜,击退了日军的多次进犯,这就是驰名中外的“江桥抗战”。胡正峰在此战中率部英勇作战,战后升任团长。一九三二年二月,马占山诈降,出任伪黑龙江省长兼任伪满州**政部总长之职。同年四月,马占山在黑河通电反正,再举抗日旗帜。他联合吉林的李杜、丁超和海拉尔的苏炳文,组成东北民众抗日义勇军,胡正峰受命组建了龙骑兵旅并任旅长。在**地下组织的安排指导下,龙骑兵旅秘密传播进步思想,对日本侵略者残害东北各族人民的罪行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大力宣扬东北人民誓死不做亡国奴的民族精神,同时整肃军纪,强化训练,龙骑兵旅士气大振,焕发出无穷的战斗力。在马占山部义勇军对日伪军的多次战斗中,龙骑兵旅疾如风,快如电,所向披靡,打得日伪军惊惶失措,在日伪军中甚至有“遇胡则糊”之说。 在一九三二年冬日伪军针对义勇军发动的“大讨伐”中,马占山所部八万义勇军打得只剩不足万人,而龙骑兵旅因其强悍的战斗力,建制基本上得以保持完整。 此次龙骑兵旅突袭黑河城遭致十倍于己的日伪军围城,龙骑兵旅定好突围之策居然接到死守黑河城的命令,胡正锋为此困惑不已。 只要稍懂点军事常识就知道,骑兵的优势在于开阔平地上疾风闪电般的突击,以区区三千没有重武器、甚至没有多少枪弹的骑兵死守重兵围困的黑河城,只能是死路一条。到时不仅城守不住,反倒要葬送一支精锐之师,打通中苏边境通道又有何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弃城突围,方为上策。 马司令久经沙场,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胡正锋将金玉林的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忽然“金玉林”三个字印入眼帘,他仿佛一下看到金玉林那戴着眼镜的阴沉面容,心中不禁豁然开朗。 金玉林是河北秦城人,只比胡正锋大三岁,原也是保定军校的高材生,毕业加入东北军后便一直在马占山身边。金玉林为人阴鸷狡诈,且仗着当过马占山多年的副官并被其倚重,平素一向盛气凌人,排除异己。而胡正峰沉稳正派、光明磊落,自是不愿与此等人结交。胡正锋因能力出众深得马占山赏识,每有重大军事行动,马占山总是要先与胡正锋商讨。金玉林身为参谋长,职务犹在胡正锋之上,对此颇有怨言。况金玉林本就心胸狭窄,又岂能容他? 以金玉林之军事素养,不会看不清黑河城及义勇军的形势,只是没料到,金玉林在关键时刻因一己之恩怨,竟以临时处理军务的权力将他和他的近三千将士置之死地! “罢了,罢了!”胡正锋转念一想,就算龙骑兵旅成功撤出黑河城,又能怎样?一样会被追剿!以目前的形势看,各路义勇军如一盘散沙,缺乏配合策应,更缺少后勤补给,除了各自为营进行固守,与日伪军死拼至弹尽粮绝,又有何路可走?胡正峰不是悲观失望的人,但多年的戎马生涯使他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龙骑兵旅及义勇军的处境。既如此,又何不“血荐轩辕1”,与这三千将士在此共存亡呢?!只可惜了自己倾注心血打造的这支如龙之师! 【注】 1血荐轩辕:出自鲁迅诗《自题小像》,全诗为: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喑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四、黑河喋血(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第二日晚,日伪军再次对黑河城发起总攻。耿龙原本准备趁乱赶回北安复命,但当数十门大炮发出震天憾地的轰鸣时,蓦地一下让他体内本就蠢蠢欲动的热血迅速沸腾。他毅然决定混在伪满军里,冲进黑河城――他要去保护他的胡正峰旅长。 炮声中,上万的伪满军涌向黑河城下,如潮水一般朝城头上冲去,一排一排地扑向着城头。城下的督战队面目凶恶地举着闪闪发光的马刀,但有后退的,便立马冲上去将其斩首。因战前作了动员,伪满军士兵的士气格外高涨,他们呐喊着,呼叫着,黑压压地往城楼上爬。城墙上的龙骑兵大多没有了子弹,除了零星的射击,都只能用石头、马刀、长矛阻挡着上万敌军的进攻。 许彪骑在马上挥动马刀督促士兵爬城,耿龙假意道:“大哥,让我带一队人马往上冲吧!” 许彪道:“用不着,这是肉弹!人海战术!等会儿冲进城了你再立功去!” 说话间,城头喊起了杀声,只见一群伪满军装束的人杀上城头,将一些正在苦战的龙骑兵砍下城墙。耿龙不禁一愣。许彪笑道:“这是龙骑兵旅收编的满洲军反正了!哈哈……!” 城墙上的龙骑兵腹背受敌,一面要对付往城墙上爬的伪满军,一面要与城墙上哗变的伪满军砍杀,显得有些措手不及。稍顷,就有大批的伪满军趁机爬上了城墙,紧接着城门也被打开,伪满军从四面八面涌进城中,黑河城顷刻之间就被攻破了。 “大哥!该我上了!”耿龙未待许彪答话,双腿一夹马肚,抽出马刀,冲了出去。 从敞开的城门冲进城,只见整个黑河城被烈焰与血光所笼罩,犹如一支正在燃烧着、不断熔化的巨大红烛,火光将天空映得通红。城内不多的龙骑兵依据炮击后的残垣断壁与潮水般的伪满军进行着巷战,但这种抵抗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以马刀、长矛对付荷枪实弹、数倍于己的敌人,无异于以卵击石。随着一阵阵的枪声,龙骑兵旅将士的鲜血不断在火光中迸射飞溅。饶是如此,那所剩无几的龙骑兵仍在以他们的血肉之躯顽强抵抗着。 在黑河城的一处街巷里,两个伪满军士兵围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医疗队女兵拼命撕扯,女兵身上本就残破的衣服转眼间即被扯得稀烂,露出尚未发育完全的**。女兵奋力挣脱他们,咒骂着捡起地上的一杆长矛恨恨地捅去,却被伪满军的马刀直接磕飞。伪满军士兵淫笑着围着女兵兜着圈,不时用马刀拍打她的ru房和臀部。女兵自知即将受辱,猛地朝路边一堵墙上撞去,当即撞得脑浆迸裂…… 耿龙知道胡正峰的指挥部所在地,进城后即纵马直奔魁星楼而去。在女兵撞墙的那一刹那,耿龙正好经过,目睹这一惨状,耿龙怒火中烧,未待那两个伪满军有所反应,即挥刀砍去,那两个伪满军瞬间便人头落地。耿龙用痛楚的目光看了看卧倒在地的女兵,狠狠地用手抹了一把脸,随即默默向前冲去――他知道这种情形下做任何事都已于事无补。 街道两旁的房屋燃烧着,到处是枪声、金属的撞击声,以及混杂在一起的喊杀声、怒吼声、惨叫声…… 魁星楼眼看就要到了,巷子里忽然跑出三个徒步的龙骑兵,他们手里举着滴血的马刀,两眼似喷着火一般通红。借着四处的火光,耿龙认出是旅部警卫连吕连长和两名士兵,他亲热地喊道:“吕连长,胡旅长在哪儿?” 吕连长稍一愣怔,上下打量耿龙一番,耿龙身上的装束和被鲜血染红的马刀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脸色大变,嘴里怒骂一句:“叛徒!狗汉奸!”话音未落,就猛地扑了上来。 “吕连长,不要误会!”耿龙忙喊道。 “呸!哪来的误会?你身穿伪满军军服,和伪满军一道冲入城来找胡旅长,你想干什么?”吕连长怒斥道。 “不是!我是……”耿龙急道,话未说完,便看见吕连长身后闪出一个骑马的伪满军,正挥舞着马刀朝吕连长扑来。耿龙愣了一下,挥起马刀,准备上前挡住那个伪满军。 吕连长见耿龙挥刀冲来,浑然未觉身后的伪满军,便奋力跃起,一刀朝耿龙面部砍来。 耿龙的注意力全在那个伪满军身上,眼见刀锋袭来,扭头一闪,马刀从他右边脸上砍过继而落在的右肩上,他一阵剧痛,栽下马来。 吕连长直扑倒地的耿龙,挥刀欲砍,却被一把马刀磕开――许彪领几个伪满军出现在耿龙的身后。 许彪在街口看见耿龙被吕连长砍倒,当即纵马奔上来,一把挡住吕连长砍向耿龙的马刀,随即狂呼一声,挥刀朝吕连长劈来。吕连长忙举刀去迎,两把马刀“铛”地一声撞在一起。许彪骑在马上往下劈,吕连长站在地上往上迎,自是抵挡不住,不禁后退两步。许彪揪一把马鬃,那战马嘶叫一声,抬起前蹄朝吕连长踢去,吕连长被踢得飞出老远。许彪驱马上前,对口吐鲜血躺在地上、对着他无力地挥动马刀的吕连长猛力一刀劈下去,吕连长当即身首异处。 旁边,那两个警卫连士兵也早已被伪满军砍倒在地。 许彪跳下马,扶起晕倒在血泊里的耿龙,摸了摸他的鼻子,欣喜地道:“还有气!来人,给我速速送往战地急救所!” 几个伪满军赶紧上前,从耿龙身上撕下一段布条,将耿龙淌血的肩部紧紧扎住,然后将耿龙抬到一匹战马上安置妥当,就牵着马直往城外奔去。 “娘的,告诉军医官一定要救活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许彪对着那几个伪满军的后背吼道。然后,他气恨恨地踢了吕连长无头的尸体一脚,嘴里骂骂咧咧跨上了战马,领着几个伪满军继续朝前冲去…… 四、黑河喋血(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1 【注】 1《雁门太守行》,【唐】李贺。 此刻,大部分龙骑兵都已经战死。 副旅长易重达在日伪军攻进黑河城时,被哗变的伪满军砍死在城墙上…… 参谋长陶树明带警卫连几个士兵死守魁星楼,子弹打光后,他带领士兵与敌人进行肉搏,一直从楼内杀到楼外。最后,警卫连几名士兵尽皆战死。一群伪满军围住了陶树明,见他戴着眼镜,认定是个大官,就准备抓活的。陶树明挥着马刀砍倒了一个欲近身的伪满军。伪满军见其不肯就范,遂群起而攻之,一阵乱刀吹下,陶树明被砍成肉泥…… 胡正峰本在魁星楼指挥战斗,突然接到通信兵报告——攻占黑河城时收编的一千余伪满军哗变了,在东城门一带从背后给守城的龙骑兵旅将士以致命一击,并打开城门放伪满军进了城,黑河城已破。胡正锋当即便令参谋长陶树明坚守魁星楼指挥战斗,同时令旅部机关相关人员紧急销毁机密文件。 布置完毕,胡正锋即跨上战马,领着警卫连一个排的士兵往城东奔去。东城门本有副旅长易重达在指挥,但他还是得去城东,他要反击敌人,要与城墙上战斗的士兵共存亡。 即使死,也不能死在指挥部里——他想。 此刻,大批的伪满军已涌进城来。胡正锋手持两把驳壳枪,警卫连的士兵端着机枪,一路扫射着往前冲,伪满军如秋风扫落叶般纷纷倒地。但更多的伪满军如蝗虫般又围了上来,将他们堵在街道上。不一会,他们的子弹便打光了,胡正锋的战马也中弹倒地。胡正锋拔出马刀,领着士兵们硬是杀开了一条血路,一直杀到东城门的城楼上。 东城楼上,已没有一个幸存的龙骑兵,到处都是淌着鲜血的尸体——有龙骑兵的尸体、也有伪满军的尸体,还有很多双方纠缠在一起、至死也未分开的尸体。胡正锋放眼四望,只见全城已被潮水般的伪满军所淹没,随处可见小股的龙骑兵被大群的伪满军围攻,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 此时,大批的伪满军冲上了东城楼。面对蜂涌而至的伪满军,几个士兵喊道:“旅长!你突围吧!我们掩护您!”胡正锋凄然一笑,说道:“战士们都在厮杀,我怎可弃他们而去!别管我,你们各自寻机突围吧!”此时此刻,士兵们又岂肯离去,他们径直向围上来的伪满军冲了过去,与他们殊死一搏—— 有士兵身负重伤,抱着伪满军跳下城墙; 有士兵将插进胸口的马刀奋力往后一送,将刀捅进身后紧紧抱着自己的伪满军; 有士兵被围砍,一口咬住伪满军的耳朵,至死也不肯松口…… …… 两个警卫员紧紧环护着胡正锋,见伪满军围得越来越近,一个警卫员扑向伪满军,拉开了怀中一棵手榴弹的引信,随着爆炸声响起,另一个警卫员拉着胡正锋从城墙垛口跳了下去…… 胡正峰摔断了腿,背倚着城墙坐在地上,看到远处一个伪满军军官狂呼着“胡正锋在这里,上峰有令,要抓活的!”,领着一群伪满军蜂涌着围了上来。胡正峰掏出贴身的勃朗宁袖珍手枪1,抬头悲壮地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空,然后扶着城墙挣扎着站了起来,嘴里高声吟诵起《满江红》—— 【注】 1勃朗宁袖珍手枪:即勃朗宁m1906,1906年正式投产,弹匣容弹量6发。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呯”,他抬手一枪打倒一个冲过来的伪满军。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呯”,又一名伪满军倒地。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呯”……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 “呯”…… “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呯”…… “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哈哈哈……” 胡正锋狂笑几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板机,一股鲜血混着白色的脑浆从他太阳穴边喷涌而出,他闭上眼缓缓向后倒去,跟随他多年的勃朗宁手枪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 至翌日清晨,整个黑河城内的战斗已基本结束,燃烧的大火也慢慢熄灭。到处是身首分离的尸体,到处是染红了雪地的血迹,有一些残肢断臂挂在光秃的树枝或残破的墙垣上。不少女兵**着身子仰卧在雪地上,下身被插进木棍或尖锐的石块。年仅二十岁的龙骑兵旅医疗队护士长遭**后,赤身**被几把马刀钉在一棵大树上…… 此战,龙骑兵旅战死二千余人,其中团以上军官八人;安置在城中百姓家中的两百余名伤病员,被搜出后也尽皆处死;全旅仅十余人生还。 当天下午,黑河地区忽然下起了大雪,这场大雪飘飘洒洒接连下了三天,将充溢着焦臭味和血腥味的黑河城牢牢覆盖。黑水河被冰封住,冰面下涌动的暗流发出阵阵呜咽。狂风带着低沉而压抑的呼声,掠过白雪茫茫的小兴安岭,搅起漫天的雪雾,城里城外一团混沌…… 五、去而复返(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1 两个月后,在齐齐哈尔教会医院治疗的耿龙终于伤愈出院,刚走出医院大门,他便愣住了——一身戎装的许彪带着几个牵着战马的伪满军笑眯眯地站在大门外迎候着他。 甫一见面,许彪便震惊不已:站在医院门口的是一个相貌丑陋的独眼龙——他的右眼眼球被摘除,深深地凹陷着,如同树上生出的疤癞;右脸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刚长出的嫩红新肉仿似一条趴在脸上的蜈蚣。许久未刮的虬须胡乱地纠结在一起,那原本棱角分明、器宇轩昂的脸膛蓦然呈现出几分狰狞。这还是那个英俊潇洒的耿龙吗? 见耿龙面无表情站在医院门口一言不发,许彪忙上前安慰道:“不要紧,兄弟,男人的长相算个**?有本事才重要!” 耿龙依然没有吭声。他心里有些茫然,更多的是伤感与悲痛。在医院里,他已经从《满洲日报》、《齐齐哈尔报》等一些报纸上看到:黑河城之战后,日伪军继续围剿义勇军。至一九三三年一月,多路义勇军基本上全军覆没。马占山、苏炳文、李杜、王德林等主要将领带着仅剩的万余人退入苏联境内。日伪军发动的大“讨伐”行动宣告结束。此次行动,各路义勇军计有十四万余人伤亡,四万余人投降、被俘,六万余人脱走。曾经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令关东军和伪满军闻风丧胆的义勇军就这样覆没了!就像一艘乘风破浪的战舰,被突然遭遇的风暴摧毁,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些许残破的风帆和木片在大海中随波翻涌。 想到这些,耿龙的心里空空落落的! “兄弟,我们赢了!胜利了!叛军已全部被我们消灭了。这些笨鳖1,好好的吃香喝辣的日子不过,偏要瞎折腾,偏要抗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下倒好,我全体将士英勇奋战,打得他们稀哩哗啦、溃不成军。哈哈哈……听说马占山、苏炳文跑老毛子2那边去了,我们正在悬赏捉拿他们。过些天,我们也要参加搜剿残余叛军的行动!”许彪用豪放的语调为耿龙介绍战况。 【注】 1笨鳖:东北方言,意即傻瓜、笨蛋。 2老毛子:东北人对俄罗斯人的贬称。 耿龙恨不得一拳朝许彪的脸上砸过去,虽然这张笑意盈盈的脸上此刻堆满豪爽与义气。 “兄弟,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我沾了弟兄们奋勇作战的光,已升任团长。鉴于你在作战时的杰出表现,大哥我已上报师部,上面批准,调你到我部一营任营长,接替阵亡的王营长!你不用再干那倒霉的骑警中队长了。”许彪高兴地说道,双眼充满希望地盯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欣喜与感激。但他却大失所望——耿龙仍然阴沉着脸,而且,独眼里冲他射出一道瘆人的目光。他躲开那道目光,拍拍耿龙的肩膀道:“兄弟,不要难过了。打仗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想想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们,你我都比他们强多了!” 说完,许彪让身后的勤务兵将耿龙的那匹战马牵了过来。“闪电”见了耿龙,欢快地摆摆头,咴咴叫着直往他身上蹭。 耿龙轻柔地抚摸着多日不见的战马,默然不语。 …… 当日,许彪便带耿龙到了双龙城的驻地,送他到一营上任了。 两天后,耿龙向许彪请假,称要回老家去看一看,许彪当即便同意了。 五、去而复返(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离开驻地后便纵马直奔黑河城,他要去凭吊战死的胡正峰旅长和龙骑兵旅那些死难的兄弟。 耿龙到达黑河城时,已是子夜时分。黑河城已恢复平静,只有城外一些尚未清理,稀稀疏疏、横七竖八地散落在雪原之上的龙骑兵的遗骸昭示着不日之前这里曾进行过一场残酷的血战。 耿龙骑着马,直奔报纸上报道的黑河城东胡正峰遇难处,竟找到了胡正峰的遗体。胡旅长破烂的军服上覆满残雪和污泥,因为天气一直在零度以下,遗体并未腐烂,但惨白泛青,并有了无数的尸斑。耿龙跳下马,含泪将胡正峰的遗体轻轻抱上战马,径往城南的小兴安岭奔去。 到了小兴安岭山脚,翻过一个小山坡,前面是一个山谷。耿龙正要驱马进入山谷,忽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借着朦胧的月色,他看见谷地的深处有三个人正恶狠狠地边骂边踢打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苦苦哀求着。 从他们的骂声和哀求声中,耿龙听出这是伪满军在虐杀义勇军。 义勇军失败后,伪满军四处搜剿追杀义勇军残部和失散人员。抓到义勇军士兵后,有的关押起来,有的则任意折磨虐杀,全凭当事伪满军的心情和兴趣而定。 因为降兵容易反复背叛,伪满军一般不收留俘虏,抓到俘虏,多赶尽杀绝。伪满军的许多高级将官如于芷山等,多是以嗜杀俘虏或降兵而著名的。对义勇军,他们更是疯狂残杀。因为义勇军是日本人与伪满军共同的敌人。义勇军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骁勇善战,杀了他们很多人,光营级军官就伤亡一百多名,所以伪满军上下对义勇军痛恨至极,凡抓到义勇军,都竭力虐待残杀,并以此取乐。关东大地成了失散义勇军和被俘义勇军的人间地狱。因为滥杀战俘,伪满军已激起伪满洲国社会舆论的不满。更令人发指的是,伪满军残杀义勇军的手段王花八门,刀砍、石砸、活埋、点天灯、剥皮、挑喉、挖心,无所不用其极;对女兵则多是**后再残杀…… 对这些情况,耿龙在教会医院时就有所耳闻。眼前,就有残害义勇军暴行正在发生――那三个人打得兴起,举起手中的铁镐和铁锹就要砸跪着的两个人。 耿龙一夹马肚,飞快奔了过去。借着月光,耿龙看清那正在打骂的三个人一身当地老百姓的装束,且是阔气的富人装束,而跪着的两个人都很年轻,稚气未脱的样子,穿着破烂的军服,显然是两个义勇军士兵。 那三个人听见马蹄声,赶紧回头来看,见已至近前的耿龙一身伪满军军官装扮,相互看了一眼,停下手来。 耿龙奔到他们面前,勒住马,喝道:“你们干什么?” 三个人赶紧用不标准的姿式敬礼,一个胆大的小白脸道:“长官,兄弟我们是山脚靠山屯人,今天遇见这几个叛匪要饭到我们屯,就把他们抓住押到这里处决!上头说要配合政府抓叛匪的!呵呵!请问长官是哪部分的?” 耿龙朝他们旁边一个刚挖好的大坑看去――只见坑里横躺着两个被砸死的义勇军男兵和一个义勇军女兵的尸体。女兵裸露的尸体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一片惨白。 耿龙后槽牙咬得“咯咯”发响,脸上的伤疤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刺痛。 “你们是做什么的?”他克制着怒火,压低声音问。 “小的们是靠山屯的村民!”小白脸答。 “我是问你做什么的?”耿龙打断了他。 “我?小的父亲乃是本地保长!”小白脸谦恭地却带有几分优越感的答道,他指着旁边两人介绍道:“这位兄弟家里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大户,那位兄弟开着一家赌坊!” 耿龙心里有数了:一个保长的儿子、一个大地主的少爷、一个开赌坊的二流子,都是该死的人。 “谁让你乱杀俘虏的?”耿龙怒喝道。他脸色铁青,右脸上的刀疤跳动了一下,那只独眼蓦然透出一股杀气。 “长官,送到政府和满洲军去,也是个杀。你们杀我们杀都一样的。”小白脸看着他的样子,有几分紧张,小心地讪笑道。 耿龙冷笑一声道,“我这里也杀了一个,还是个当官的。你们帮我挖个坑埋了他,单独的!” 这三人看到耿龙战马上胡正峰的遗体,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指着旁边的大坑道:“长官,坑都挖好了。长官只管把人扔进去就行了!” “不行,我要你们再挖一个!”耿龙大声命令道。 三人对视一下,悻悻地看了耿龙一眼,然后恶狠狠地喝令那两个跪着的义勇军士兵道:“再去挖一个!” “妈的,他们都饿成这样了,哪里有力气?你们去挖!”耿龙命令道,又从口袋摸出三块银元,扔了过去。 “这,长官要我们挖!我们哪敢不从!呵呵!我爹是保长,和你们的好多长官很熟的。为长官效劳是应该的。哪里需要长官的钱!”那小白脸眼珠一转,痞笑着捡起银元,走上前,还给耿龙。然后对那二人一使眼色,拿起工具在一边挖起坑来。 不多会儿,三人照耿龙的吩咐挖好坑。耿龙令三人跳进坑里试试坑有多深。三人带着不解的表情跳了进去,站在坑里眼巴巴看着耿龙。耿龙不动声色地拔出枪,满脸杀气地指着他们道:“狗日的,叫你们还杀义勇军?老子今天替他们报仇了!” 那三人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看着耿龙,未及张口说话,耿龙便扣动了板机,三个地痞应声倒在坑里。 旁边跪着的两个义勇军士兵也愣住了,胆怯地看看耿龙,又看看他战马上搁着的胡正峰的遗体。 耿龙问他们是哪部分的,这两个义勇军告诉他:他们是苏炳文部的,队伍打散后,逃往小兴安岭山中,几经辗转,结伴来到靠山屯。因为实在是又饿又累,就找到一个大户人家想讨点吃的,结果这家的少爷找来两个人把他们带到这里,因为饥寒交迫,他们无力反抗,只好任这三人处置。这三个人**了义勇军女兵后将她杀死,然后让他们挖坑,要杀死他们,刚才已经杀了两个了。说完,一个胆大点的义勇军仰头对耿龙道:“你一定是同情我们义勇军的人!” 耿龙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把银元,递给两个义勇军士兵,让他们起身,赶紧逃命。那个大胆点的士兵又道:“你,是同情我们义勇军的人?” “是的!快走!”耿龙低声喝道。这种情形下,他不想暴露自己,也没心情解释什么,他只想给他们一点慰藉,让他们知道:同情义勇军的人很多,用不着害怕。 那两个士兵赶紧接过银元,不解地冲他叩了个头致谢,然后起身,往山里走去。那个大胆点的士兵走了两步,又回头倔强地道:“谢谢你,恩人!你放心。我们还会打回来的!”说完抹一把脸上的泪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消失在山谷之中。 等他们走后,耿龙下了马,轻轻抱下胡正峰的遗体,放进大坑里摆正,又从坑外找到那个义勇军女兵的破旧军服,给她穿上,将她和坑里那两个被打死的义勇军士兵的遗体一一摆正,然后跳出坑,将他们掩埋,堆起一座土丘。 耿龙站在土丘前,呆立片刻,又拔出马刀,砍来一根粗壮的树枝,用马刀将一面细细地削平,插在土丘前。为免被人发现骚扰胡正锋的亡灵,他没有在树枝上留下任何文字。 做完这一切,耿龙静静地坐在胡正峰和几位士兵的合葬墓前,默默地怀想着――他想胡旅长这样一个生龙活虎的精壮男子、一个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优秀将领,一个久经沙场的爱**人,竟死在那些卑琐、名不见经传的伪满军手里!这样一个英雄,竟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悲惨境遇,实在是令人心酸! 胡旅长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一个于他耿龙来说亦师亦友的好大哥! 记得“江桥抗战”时,日军出动大批次的火炮、飞机、坦克,以猛烈的炮火,将东北军的战壕及粮仓全部摧毁,空腹苦战的东北军将士面对数倍之敌毫无惧色,与敌拼死肉搏,最终因弹尽粮绝、阵地被毁,实在无力支撑被迫撤出战斗。耿龙在战斗中负了伤,他提着砍缺了口的马刀,坐在血泊里,看着如血的残阳下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士兵尸体,禁不住泪流满面――他从没打过如此惨烈的仗。当时,时任骑兵营长的胡正锋从他身边经过,看见他难过的样子,停了下来,蹲在他面前,抚着他的肩,沉默半晌,然后,用饱经风霜的深沉嗓音凝重地道:“不要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胡营长!我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可是这一仗,实在是输得太惨了!”他哽咽着道。 “不要说输,兄弟!记住,无论在哪里,军人都要永不言败!”胡正峰昂然说道。 他抬起头,看着胡正峰亲切的目光和温厚的面容,夕阳照在他沧桑的脸膛上,泛着闪闪金光。他从这脸上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力量,看到了一个大哥的关怀。 胡正峰经历过太多的战斗,见过太多的惨烈,战火已让他养成了在冷静与淡然中积蓄力量的心态,让他在血泊中永不言败。 是的,是军人,就要永不言败,就要接着战斗。可是,现在,这个永不言败的将军却无法战斗了,他永远留在了这个荒凉的无名山谷。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耿龙流着眼泪,默默念叨着。看看时辰不早,东边地平线已隐隐现出启明星,他赶紧抹一把眼泪,站起身,含泪向坟墓行了个军礼,说道:“胡旅长,您安息吧!我会给您报仇的!” 耿龙转身将那三个倒在他们自己挖的坑里的地痞草草埋了,然后翻身上了马,纵马往山坡上走去,他想穿过小兴安岭,进入苏联境内,尽快回到义勇军队伍里去。 五、去而复返(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骑着“闪电”刚爬上山坡,便听见左前方山坡下响起爆炸声,接着便听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顺着声音望过去,隐隐看见前方五百米开外,一群身着伪满军军服的人围在一起嘻闹着。他纵马奔了过去,看到一个伪满军蹲在地上将一枚手榴弹塞进被一个赤身**的女人的下身,正准备拉弦,旁边的地上散落着几件破烂的义勇军军服。 “住手!”耿龙使出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因用力过猛他感到胸腔有些憋闷,撕扯得脸上刚刚愈合的伤口也一阵刺痛。那充满愤怒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把那群伪满军吓得一跳。 伪满军紧张地循声望去,看到一身伪满军官装扮的耿龙,便瞬时放松下来。那个蹲在地上的伪满军喊了一声:“兄弟,快来看啊!好玩啊!”便顺手拉了弦。伪满军迅速跑开,趴在地上。听只听见“轰”的一声爆响,夹在**女人腿间的手榴弹爆炸了。女人被炸成碎片四处飞溅,一条雪白的大腿落在了耿龙的面前,断口处鲜血淋漓,挂着参差的肉片。 耿龙呆住了,胸中猛然涌起一股强大的气流,他浑身颤抖不已,独眼瞪得似铜铃一般,脸上多日未刮的胡须像狂风中的树枝一样抖动着,面部的剧烈抽搐使那道伤疤似一条扭曲爬行的蜈蚣。他经历过无数次的恶仗,也杀过无数的人,但从没见过这般毫无人性、这般下流无耻、这般残忍变态的杀人场景。胸中的怒火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他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王八蛋,老子杀了你们!” 他拔出身上的马刀,双腿一夹马肚,冲了过去――他觉得用枪来对付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牲丝毫不能解恨,他要用手里的马刀将他们零刀碎剐! 那群伪满军见耿龙像暴怒的狮子一般冲过来,愣住了。为首的那个身材矮小、罗圈腿的军官赶紧喊道:“兄弟,哪一部分的?不要误会!” 耿龙没有答话,直扑过去。 见耿龙如此蛮横,那群伪满军仗着人多势众,也毫不示弱。两个伪满军拔出马刀,朝耿龙扑了过来。其余的伪满军也赶紧解开拴在树上的马,翻身上马,准备迎战。 耿龙狂吼一声,挥舞着马刀,左砍右劈,迅即将那两个徒步扑面而来的伪满军砍翻在地。 旁边的伪满军尽皆被耿龙猛虎下山般的气势和娴熟精湛的刀法惊呆了,骑在马上踯躅不前。 “一起上,给我杀了他!”那个伪满军军官发出命令,随即纵马上前。其余的伪满军跟着军官一拥而上,朝耿龙扑过来。 耿龙又发出一声狂吼,举着滴血的马刀迎了上去,马刀挥舞得如风车一般,伴着一阵马刀的撞击声,只听几声惨叫,三个伪满军倒在马下。 “狗日的好厉害!给我狠狠地砍,砍死他!”那个伪满军军官狂叫道。 伪满军硬着头皮继续围着耿龙砍杀。 耿龙在场子里与他们厮杀周旋,血红的独眼瞪得圆圆的,喷射着一股充满愤怒的杀气。他沉稳又利落地挥动马刀,每一刀下去,都让对手无法招架。转眼间,又有两个伪满军中刀落马。 那个伪满军军官眼见连他在内一共只剩了三人,自知不敌,赶紧伸手拔枪。耿龙眼尖,驱马直冲过去,挥起马刀就砍。伪满军军官忙举刀架住,只觉胳膊一震,手中的马刀差点飞了出去,他忙拨转马头就跑。 一个伪满军从耿龙身后冲来朝他背上砍过一刀,耿龙一个回头望月,反手用刀挡开,然后又举刀朝前面正拼命奔逃的伪满军军官砍去。 那伪满军军官未及跑远,眼见马刀袭来,身子猛地一闪,刀锋从胳膊上划过,他惨叫一声,一股鲜血从划破的军服涌出。 耿龙驱马赶上,挥刀准备再砍,被另两个伪满军的两把马刀逼住。耿龙冷哼一声:“找死!”便拍马直奔过去。斗了没几回合,其中一个伪满军被砍下马来。另一个伪满军稍一愣怔,拨转马头便跑,耿龙紧紧赶上,大喝一声,一刀从他肩头劈下,将他劈成两半。他解恨地看了看这具分成两半,从马上分开落下的尸体,转身便去寻找那个伪满军军官。但那伪满军军官已逃得远远的不见了身影,空荡的山谷中只听见隐隐的马蹄声。 耿龙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下马寻找被害女兵的遗体。但哪里还找得到?地上尽是一些零零散散、血肉模糊的碎片。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扔了手里的马刀,在地上伪满军遗落的马刀中挑出一把,然后翻身上马,默默地凝望着前方,陷入了沉思之中。深思良久,他拨转马头,一夹马肚,径直往双龙城方向奔去。 他不想到苏联去找义勇军了!今日这几个义勇军士兵被虐杀的惨景让他改变了主意:他要留下来利用自己的身份尽量帮助那些孤立无援、任人宰割,被俘、失散的义勇军士兵。他要竭尽所能地保护他们,他要带他们找到撤出境外的义勇军。 六、故人重逢(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许彪对耿龙如此快就返回双龙城甚为疑惑,耿龙解释说在半路遇到一个老乡,了解到家里一切都好,便回来了,免得自己现在的这般模样吓坏家人。许彪这才打消疑虑,对耿龙道:“叛军虽已被我们打败,但还有很多散兵流落在乡间和兴安岭山林中。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随全旅一起行动,搜剿叛军余部。你回来正好,可以一道参加行动。” …… 不几日,耿龙带领所部随全旅一同进了兴安岭林区,执行搜剿义勇军残余散兵的任务。 兴安岭位于黑水河两岸,由大、小兴安岭和外兴安岭组成。黑水河南岸,嫩江以西称大兴安岭,嫩江以东称小兴安岭;黑水河以北,位于苏联境内的称外兴安岭,俄语称斯塔诺夫山脉。中国境内的大、小兴安岭山体相连,山峦叠嶂,林莽苍苍,山岭绵延起伏,逶迤千里;其北段是中国北部最寒冷的地方,冬季最低气温在零下五十度左右。 耿龙身着一身伪满军的棉军服,肥大的马裤扎在黑色高筒马靴内;伤残的右眼处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另一只独眼目光冷漠;两腮上浓浓的虬须依然没有刮,但修剪得齐齐整整;络腮胡旁依然是那条令人恐怖的刀疤;虽然腰板依然挺直如昔,但这般形象再不复往日之英武,倒显得有几分凶残。 耿龙手下有三个连长,一连长因有两颗硕大的门牙,绰号“大板牙”;二连长因在伪满军中以嗜杀俘虏而著称,被唤作“屠夫”;三连长因腿受过伤有点瘸,绰号“老歪”。三个连长都知他是团长的拜把兄弟,都不敢因他初来乍到而有所怠慢。 队伍沿着山道缓缓行进着,路上随处可见义勇军的尸骸——有的半埋在残雪之中;有的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姿势趴在小山沟里;有的被火烧得漆黑如炭蜷缩在山道旁;有的被吊在树干上随风摆动;还有一些无法拼凑在一起的残肢断臂;另有一些已经被山林中的野兽啃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散发着老远就闻得着的臭味;所有女兵的尸骸全都是赤身**,下身插着木棍…… 耿龙压抑着心头涌起的深深恨意,但在此时此刻,他必须理智冷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些壮怀激烈死去的义勇军不至于暴尸荒野。他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冷漠,下令所部伪满军将这些裸露在外的义勇军尸骸就地掩埋。 命令一下,伪满军队伍便炸了锅,三个连长疑惑地围着耿龙问为什么。耿龙说这些暴露在外的尸体臭气熏天,影响搜剿队伍的行动,稍顿一下,他又表情严肃地道:“而且,马上就要开春了,这山上的雪一化,让这些到处都是的尸体污染了水源,引起瘟疫,麻烦就大了!”三个连长还待要争辩,耿龙表情傲慢地厉声道:“这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执行!”三个连长无可奈何,只得分派手下的士兵执行命令。 …… 临近中午,翻过一个山坡后,在左翼领着一连搜索的“大板牙”和几伪满军士兵押着三个面黄肌瘦、病恹恹的义勇军士兵走过来,报告说在前面树林里搜到的。耿龙令二连几个士兵下马,将三个义勇军士兵扶上马。二连长“屠夫”不解地问:“营座,这三个叛匪走不动就活埋算了。咋还要我的弟兄让马?” 耿龙道:“活埋了叛匪怎么对团长有交代?谁能说清我们今日个是在搜山还是在逛窑子?” “屠夫”道:“那就把三颗脑袋带回去!” 耿龙瘆人的脸一沉:“你没看过军政部的公告吗?公告上规定不许滥杀俘虏。” “屠夫”哑然失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张景惠的屁话营座也听?都知道他管不了咱们黑河警备军嘛!” 耿龙:“他一个军政部总长管不了谁管得了?再说杀俘的事传出去,全满洲国舆论一闹,这不是给咱们张文铸司令找麻烦?” “屠夫”笑道:“这里都是咱营里的弟兄,谁会传出去?就是传出去,全满洲国的人也只会骂溥仪、骂张景惠,会骂到咱头上?” 耿龙喝道:“你懂个屁!少废话!” “屠夫”不敢吭声了,乖乖地看着手下士兵把那三个义勇军俘虏扶上马。 六、故人重逢(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队伍继续往前走,快走近一个屯子时,只听前面一个大院里传来阵阵惨叫声。耿龙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只见大院里面,二十几个伪满军在折磨十来个被俘的义勇军――几个义勇军跪在地上,两个伪满军拿着胳膊粗的木棒狠命地在他们身上乱打,一个义勇军被打得头破血流,晕死在地上;在围墙一角,两个伪满军将一个义勇军装进麻袋,扎紧口子,往上面淋菜油,看样子是要将他点天灯……其余的伪满军哈哈大笑着在一旁观看。这户人家的男女老少也围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看,从衣着上看得出是富贵人家。 这帮人太过专注,以致于耿龙的战马闯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耿龙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大喝一声:“住手!”连人带马就冲了过去,他的人马也跟着涌进了大院。 院内的伪满军看到涌进来的大批人马,赶紧住了手。一个领头的伪满军跑到耿龙面前,举手敬礼道:“报告长官,我们抓到几个义勇军,正在教训他们!” “混蛋!谁让你们教训他们的?没看过军政部的公告?你们要往我满洲国防军脸上抹黑吗?”耿龙厉声训斥道。 伪满军呆立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耿龙正待继续斥骂,忽然里屋传来女人的呵斥声:“滚开,畜牲!” 耿龙脸上的络腮胡下意识地颤动了一下,他跃下战马,提着马鞭,阴沉着脸大步跨进屋里,又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跨进东厢房。 东厢房内,一个尖嘴猴腮的伪满军正将一个女人摁倒在床上。他上身铁灰色的伪满军制服敞开着怀,下身的裤子已经褪到膝盖,装着驳壳枪的大枪匣子在皮包骨的屁股上晃荡,看得出是个伪满军头目。他大张着嘴呼哧呼哧在女人脸上乱啃,两只毛茸茸的手拼命地撕扯女人的裤带。他身下的女人两支胳膊被反绑着,双腿拼命蹬踢,瞪着惊恐愤怒的双眼边骂边躲闪着那喘着粗气的嘴。那伪满军见一时无法得逞,就松开解她裤带的手,左右开弓向她的脸上狂抽去,女人嘴角立马渗出鲜血。 耿龙跨过去,抓起这个伪满军的后领一把拎起,没待他回过神来,就一拳将他打倒在墙角。那伪满军大怒,瞪大了眼睛欲要发作,一看是个衔级比自己高的满洲军军官,顿时没了脾气,拎起裤子,不满地道:“长官,她是叛匪!” 耿龙没有理他,朝那女人看去。只见她上穿一件露出棉絮的斜襟棉袄,外面罩着一件翻毛羊皮背心,下着一条膝盖磨穿了的黑色棉裤,光脚趿拉着一双污浊不堪的烂棉鞋;披散的头发下一张瓜子脸虽然满是污垢,但依然遮挡不住那固有的俊美。她背缚着双手蜷缩在床榻角落,清秀眉毛下的一双充满灵气、黑亮的大眼睛带着几许恐惧、几许愤怒、几许悲哀,直愣愣地瞪着耿龙。 耿龙紧紧地盯着这个女人,忽然愣住了,心脏猛烈地狂跳起来,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他认出来,这女人竟是李月梅! 李月梅显然并没有认出耿龙,涨红着脸瞪着他愤怒地骂道:“你们这帮畜牲!有没有一点人性?你们家里没有母亲、姐妹,没有女人吗?” “长官,对女叛匪!都是先奸后杀!”那个伪满军已经系好裤带,满不在乎地说道,接着又笑嘻嘻道:“这个就让给长官先来,长官请!” 耿龙独眼里射出一道杀气,掏出枪对着他的胸部就是一枪。那伪满军瞪着满是惊恐、不解的眼睛,惨叫一声,瘫软在地,捂着胸口,痛苦地抽搐着,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大板牙”听到枪声跑了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伪满军,惊慌地对耿龙道:“营长,你打死他了?” “这哪里是满洲国防军!十足的地痞!不杀不足以维护满洲军声誉!”耿龙恨恨地道,他将枪插回枪匣,又看了李月梅一眼,对“大板牙”道:“把她带上!好生看管!谁敢碰他一下,老子毙了谁!”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耿龙命令将那二十多个伪满军统统枪决。那伙伪满军一听,吓坏了,赶紧跪在地上求饶道:“报告长官!抓了叛军就杀!以前都是这样做的!” “屠夫”跑过来,劝道:“营长,不可乱来!杀自己人,上面要追究的!” 耿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满道:“我知道!吓一吓他们的!”然后他对那些伪满军训斥道:“你们这帮杂种,你们知道因为滥杀战俘,我们满洲国防军已经激起全满洲国的愤怒了吗?全满洲国的大报小报都在抨击我们。我们张长官面子上很不好受。新京军政部已经电告我们,不许再滥杀战俘了。虽然叛军是我们的敌人,杀过我们的人,可是,他们放下武器,就是俘虏了。对俘虏不许滥杀!听明白没有?” 那些伪满军们跪在地上,唯唯喏喏,连连称是。 “以后,谁滥杀战俘,虐待战俘,就是损我满洲军威名,就是和我满洲军过不去!” 那些伪满军们齐声答道:“是!” “刚才里屋的那个狗日的,败坏满洲军名声,被老子崩了。以后谁敢这样,被老子撞见,一样的下场!” 耿龙粗声粗气地训着话,原本狰狞的面容此刻显得更是凶狠,似一尊杀气十足的凶神。那户人家的男女老少缩在一旁,更是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 训完话,耿龙令人将那些受伤的义勇军俘虏包扎了一下,然后让所有的义勇军俘虏都骑上马,便带着所部人马押着他们一同回了驻地。回去后,耿龙令人将他们关在一个破庙里,给他们换上伪满军的旧军服,并安排人送来了一些吃食。三个连长极为不满,但也不敢说什么。 六、故人重逢(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当晚,耿龙打死伪满军头目的事就报到了旅部。旅长令许彪查处。许彪将耿龙招到团部责问。耿龙解释说,那伪满军小队长不听劝,还要对他动武,只好开枪打死了他,又解释善待战俘,只是为了维护满洲军的名声。许彪大骂了他一通,说他自作主张,擅自行事,就没再说什么了。许彪令他将能走路的战俘直接押送到旅部,其余的统统枪毙。 耿龙道:“我想把他们补充到我们营!他们都是当兵的,没有一个军官!那女的,如果团长同意,就留给我做老婆!” 许彪断然拒绝道:“不行!满洲军从不留战俘!”稍时,他拍拍耿龙的肩,爽快地道,“那女的一定很漂亮!要不老弟会看上?你放心!要是旅长不留下的话,我帮你要回来!” 耿龙道:“团座直接帮我留下来好了!” “你虎1呀!旅长知道你为女人打死了自己人,你留得住?至少也得让旅长看看这女的!”许彪从身上摸出大烟袋递给耿龙,耿龙挥挥手,表示不抽。许彪就自顾着杵进自己嘴里,点燃,美滋滋地吸一口,喷出一团烟雾,大声道:“放心啦,兄弟!我许彪是讲义气的!黑河城一战,你英俊的脸蛋没啦,大哥我得为你的终生大事操心!” 【注】 1虎:东北方言,傻的意思。 耿龙无话可说了。他了解许彪的底细:许彪快四十岁了,以前当过胡子,后来加入东北军及至现在的伪满军,慢慢由排长升为团长。他会武功,打仗凶悍,以他的本事,这样的升迁不算太快。他为人讲义气,也很是豪爽。他既然这样说,就表明他已经尽力了。 回到营部,耿龙吩咐勤务兵将李月梅带来。 耿龙坐在寝室的马灯下,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他原本并不抽烟,但打入伪满军后,为了和手下的“屠夫”他们打成一片,他也不时抽上一支,顺便排解一下心内日益增长的憋闷。此刻,他心绪烦乱,一如这缭绕不散的浓浓烟雾…… 耿龙是在马占山部义勇军反攻齐齐哈尔时认识李月梅的。 东北抗日后援会在义勇军每次战斗后都会开展一些慰问和演讲活动,以鼓舞士气。作为后援会的“一枝花”,李月梅一直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吸引着义勇军将士的视线。她不但拥有俊美的容貌、苗条的身材、优雅的气质,而且深明大义。她出身于长春一个书香门弟,父亲是前清的秀才,家里在长春城开着几家大药铺。在国难当头之际,奉天女子大学堂毕业的她毅然放弃优越的家境加入东北抗日后援会,辗转于白山黑水间的各路义勇军中。在演讲时,就是这样一个柔弱女子所展现的慷慨激昂、大义凛然能让义勇军一众堂堂须眉汗颜。因而,她成为不少义勇军官兵暗恋的对象。耿龙自然也不例外。 耿龙虽然读书不多,但懂得爱情,这似乎得归功于文武双全的胡正锋旅长。胡正锋不仅教会他马上功夫,还一直劝诫他要多读书。他在随马占山驻扎齐齐哈尔时,看过很多新派的书刊。他在这些书刊中找到了“颜如玉”,他知道了什么是爱情,也渴望爱情。他还曾有过一段恋爱经历,也是在齐齐哈尔时,有个富家小姐被他强健的体魄、英武的相貌以及正直刚烈的军人气质所吸引而喜欢上他。他们交往过一阵,最后因那姑娘家人的强烈反对而告结束。“九一八”事变后,他随马占山反正加入义勇军四处征战,就和那姑娘就失去了联系。 听过李月梅的几次演讲,耿龙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并且他清楚地认识到,这种喜欢,远甚于对昔日那个富家小姐的喜欢。如果说那次是爱情,那也只是朦胧的爱情。现在他对李月梅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因为李月梅吸引他的不只是她的外表,更是她那充满强烈爱国情怀的心灵,这种喜欢是是真正的爱,并且随着战火的漫延而迸发。 不久,耿龙就找到了一次机会。那天后援会来龙骑兵旅慰问,他鼓足勇气,在路堵住了和好友罗英并肩而行的李月梅。李月梅略有些紧张,但柔和的目光却分明传递着她对耿龙这样一个一表人材、气质十足的军人的好感。 耿龙结结巴巴对李月梅自我介绍道:“李月梅小姐……我叫耿龙,是龙骑兵旅先锋营营长……我很喜欢你的演讲,我……我想和你认识一下!”没待李月梅说话,他就从口袋里取出一面铜镜又说道:“这是我在战场上缴获的,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李月梅有些意外,内心更多的是喜悦,但她还是矜持谢绝了。 耿龙红着脸,执着地对她说:“只是做个纪念!再说你们女孩子也需要的!” 身旁的罗英劝道:“月梅姐,就收下吧。” 李月梅就含羞带笑地收下了铜镜…… 后来耿龙托胡正峰旅长向李月梅求婚,却得知李月梅结婚了。后援会通常是随着苏炳文部义勇军行动,苏炳文的副官张俊杰看中了李月梅,便整日里对她献媚讨好,还请苏炳文司令给他做媒。李月梅架不住张俊杰的死缠烂打,又不好驳了苏炳文的面子,见这张俊杰也还算是模样周正,就和他结了婚。 自己忠爱的女神被他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了别人的妻子,耿龙为此痛苦不已。胡正峰旅长见他很难过,就安慰他,说他还年轻,等赶走了日本人,好姑娘多的是。耿龙也想努力地去淡忘,但每当见到李月梅,心中便隐隐作痛。 后来,耿龙还和李月梅见过几次面。李月梅每次见到他,都有些难为情。有一次,李月梅找到他,表情内疚的说:“耿营长,我……我想把镜子还给你……”耿龙却表情倔强、语气恨恨地道:“不用了!”然后就迅速转身离去。他明明是个很大度的人,为什么偏偏在李月梅面前表现出很小器的样子,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其实他心里明白,每在她面前多待一会儿,心里的刺痛便多一分,与其倍受折磨,不如远远逃遁。 那次耿龙解救了后援会,终于见到了李月梅的丈夫张俊杰。虽然同在义勇军,但因分属不同的分部,且战事紧张,时时辗转,他还从未见过张俊杰。但见过之后,他对张俊杰就毫无好感,只觉此人官气十足,言谈庸俗,且目光阴沉,缺少正气,应是与金玉林之流同等品行。想想李月梅委身于此等市侩之人,他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憎恨。但是转念想到张俊杰同为抗日队伍里在恶劣的环境下与日本人坚持不懈斗争的军人,耿龙又竭力驱散了自己对张俊杰的反感情绪。 在护送李月梅到北安的路上,李月梅几次要和耿龙搭话,他都未予理睬。因为他深深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李月梅的眷恋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更加强烈;与她离得越近,内心反而更加痛苦。他只能再次选择逃避…… …… 耿龙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一种境遇下与李月梅重逢。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六、故人重逢(4)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正坐在房间里痴痴地发着愣,勤务兵已将李月梅带了过来。李月梅一言不发地瞪着耿龙,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虽然眼前的这个人救过她,但他是伪满军,而且相貌是那么的凶狠瘆人。 耿龙令勤务兵出去,吩咐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然后,他关上寝室的门,慢慢走到李月梅面前。 李月梅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愤怒地瞪着双眼,用发颤的声音道:“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撞墙了!” 耿龙轻声唤道:“李月梅!” 李月梅愣了一下,惊疑地看着耿龙。 “月梅!我是耿龙!龙骑兵旅先锋营营长!你还记得吗?”耿龙怜爱地看着李月梅,声音轻柔地道。 李月梅愣住了,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他,“你?耿龙?”接着,她冷笑一声,啐了一口:“呸!土匪!撒谎也不会!我不认识什么耿龙!” “月梅!不要害怕,我真是耿龙!”耿龙诚恳道。 李月梅扭过头,脸朝向墙壁,没有答话。 “月梅,我送你的铜镜还在不在?还有,那天我接应你们后援会,你劝我把伪满军俘虏就地放掉,你还记不记得?”耿龙提醒道。 李月梅耳边如同响起一声炸雷,她猛地转过脸来,双眼噙满泪水,浑身颤抖地看着耿龙,激动地道:“耿龙?你真的是耿龙?” 耿龙小声地对李月梅讲起他奉令化装成伪满军往黑河城送信,又随伪满军冲进黑河城,被吕连长误会砍成重伤,伤愈后被伪满军收编的经历。 李月梅他细地端详着耿龙,认真地倾听他的讲述,终于,她从耿龙的声音、语气以及眉宇间残留的气质得到确认,她惊喜地喊道:“真的是你?!”悲喜交加的泪水终于溢出眼眶,无所顾忌地倾洒下来,她像见了亲人一般,一把扑进耿龙的怀里,抽泣着说道:“耿营长……我们……我们太惨了!” 耿龙轻轻拥着她,身体微微颤抖,心里翻江倒海般的一阵悸动。曾经的情感创伤,曾经的无奈逃避,在这一刻都已成为过眼烟云。此刻,只有劫后余生的故人重逢,只有在艰难险境下对昔日梦中情人的万般呵护。 “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了!活下来就好!活下来就好!”耿龙轻轻拍着李月梅的后背,安慰道。 李月梅停止了抽泣,抬起头,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勉力对耿龙苦笑了一下。耿龙扶她到椅上坐下,自己又拖过一把椅子面对面坐下。 李月梅红肿的眼泪望向耿龙,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心疼地道:“你受苦了!” 耿龙叹口气道:“受苦的是你们!比起你们,我这算不了什么?” 李月梅对耿龙说起了她的经历:马占山在撤出北安城时安排了一个排的义勇军掩护后援会撤退,结果在半路就被打散了。她随一帮义勇军士兵逃入兴安岭中,转了好几个月,一直没能走出去。后来就被搜山的伪满军给抓住了。耿龙问起起李月梅的丈夫张俊杰。李月梅说,听人说张俊杰在随苏炳文撤退时已经牺牲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说完,李月梅问耿龙。 “当然是去苏联,找义勇军!我设法把你们全部救出,一同到苏联去!”耿龙坚定地道。 “嗯,那太好了!”李月梅十分高兴,又揩了揩眼角残留的泪水。 七、拒之门外(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第二天一早,耿龙带一个班的骑兵将李月梅和二十余名义勇军俘虏押往驻扎在团林城的旅部。 东北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尽管已是西历三月,暖暖的阳光普照着犹有残雪的原野,但扑面而来的春风依然带着丝丝寒意,远处的小兴安岭依然是白雪皑皑。 被反绑着的义勇军连成长长的一行在前面行走,伪满军骑着马紧紧跟在后面。一行人马不紧不慢地走着,阳光下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 到了一个小山包前,耿龙令义勇军俘虏靠着小山包站好,冷脸对他们骂道:“妈的,还要赶那么远的路,老子不想侍候你们这些叛匪了!来人,都给我毙了!” 耿龙命那一个班的伪满军下了马,成一排站在义勇军俘虏面前。耿龙从勤务兵手里拿过“花机关枪”1,“哗啦”一声上了膛,然后对伪满军命令道:“预备!” 【注】 1花机关枪:mp18冲锋枪的俗称,1917年由德国研制,伯格曼兵工厂生产,因其可以如机关枪那般连发射击,以及枪管外套筒上很多散热孔,故在中国有花机关枪之称。 伪满军们齐齐地举起马枪。 耿龙站在义勇军俘虏和伪满军之间,但没有发令射击,而是对着伪满军一阵扫射。这一个班的伪满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纷纷中弹倒地。 勤务兵大惊道:“营长……”话音未落,便被耿龙一枪击毙。 耿龙将李月梅身上捆绑的绳索解开,又给她旁边的几个义勇军松了绑,然后让他们相互松绑。待他们全部解开,他对呆立在原处不知所措的义勇军俘虏道:“你们快上马,往北跑!” 义勇军俘虏们不明所以,呆愣着不敢妄动。李月梅见状急忙解释道:“大家照他的话做!他是自己人!” 一个年轻的义勇军率先冲出队列,捡起一把伪满军的马枪和一把马刀,此时那些义勇军才纷纷上前,捡起枪和刀,上了马。 突然,远方传来了枪声,耿龙朝枪响的方向一望,大吃一惊――只见一队伪满军骑兵从远处奔驰而来。 耿龙眉头紧皱,对那些义勇军道:“留几个人随我阻击。其余的人上马。”转而对李月梅道,“月梅!你负责带着他们离开!” “耿营长,一起走吧!”李月梅焦急地道。 “不行!伪满军会追上你们的!必须有人阻击!” 几个拿枪的年轻义勇军士兵主动跳下马来,其余的士兵也要往下跳,耿龙一挥手道:“够了!能活一个是一个!把枪留下!快走!” 李月梅道:“耿营长,我不走,要死大家死一块儿!” 一个义勇军也喊道:“我们不能丢下你就走!” 耿龙喝道:“冲出去一个是一个!这是命令!” 李月梅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应该怎么办,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脸涨得通红,默默地看着耿龙。耿龙从枪匣里拔出驳壳枪,塞到李月梅手上,自信地道:“放心!我们会脱身的!” 远处赶来的伪满军已经朝这边开枪了,子弹带着破空声划过。 耿龙对李月梅大喝一声:“快走!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李月梅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对身边的义勇军道:“大家快走!”又对耿龙道:“那我们先走了!你保重!” 耿龙道声“后会有期”,在李月梅骑的马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那马向北飞奔而去,李月梅表情哀怨地回头喊道:“耿营长,保重!” 耿龙命令留下的义勇军士兵赶紧收拢枪支,在小山坡上各找有利地形卧倒。耿龙将“闪电”也藏在山坡后面,然后趴在了一个土包后面。他数了数身边的人,共有六个,镇定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命令再开枪!” 伪满军已狂呼着奔近了,大约有三十多人,应该是一个排的武装。等双方相距五十多米时,耿龙大喝一声:“开火!”义勇军士兵手中的枪几乎同时响起,冲在前面的几个伪满军栽倒在马下,几匹战马也被打翻。其余的伪满军挥动着马刀继续冲着,耿龙猛地扣动“花机关枪”的扳机,一阵扫射,又打倒几个伪满军。伪满军退了回去,分成两路人马,一路展开队形在马上开枪射击,另一路继续朝前冲。 耿龙几人依地形居高临下射击,那一路冲锋的十来个伪满军瞬间只剩下了两人,义勇军士兵也两人中弹。耿龙打光了“花机关枪”里的子弹,随即抓起身边的步枪,一枪一个,把仅剩的两个冲锋的伪满军击毙,又向远处散开射击的伪满军开枪,却发现步枪也没子弹了,这时其他义勇军的子弹也都打光了。掩护冲锋的十余个伪满军见状,拔出马刀,狂呼着冲过来。 耿龙抓起马刀,一声唿哨唤来“闪电”,然后跳上马,大吼一声,迎着伪满军冲去。那几个义勇军士兵也举着马刀随耿龙冲了上去。 一阵厮杀过后,天地间又恢复了宁静。耿龙环视四周,只见尸体纵横,除他以外,所有的伪满军和义勇军全倒在血泊里。他捡起伪满军扔掉的步枪,朝那些未死的伪满军身上各补上一枪,然后上了马,径直向北奔去。追了一阵,没有发现李月梅他们的踪迹,于是,他折转马头,一路往小兴安岭而去。 七、拒之门外(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不敢取道黑河城渡江到苏联――尽管那样最近,只因松嫩平原阔野一片,完全没有藏身之地。他只能钻入小兴安岭的茫茫山林中,一路向东而行。他寻思从小兴安岭向东穿越至佳木斯,然后再翻越完达山脉,即可到中国最东面的边境――抚远。最后只需趁夜穿越一个大草甸子,就可进入被苏军占领的黑瞎子岛1,到时进入苏联境内寻找义勇军应该不会太难了。 【注】 1黑瞎子岛:又名熊瞎子岛,是一块江水冲积而成的三角洲,扼守着黑龙江-乌苏里江通航咽喉,隔江与俄罗斯的哈巴罗夫斯克(伯力)相望。黑瞎子岛因“中东路事件”于1929年被前苏联军队进占。“九一八”事件后,日本关东军与苏军沿边境对峙,黑瞎子岛成为苏军据守伯力的前沿阵地。在中苏关系正常以前,中国人上下黑瞎子岛不受限制。2008年,俄罗斯将黑瞎子岛一半领土归还中国。 尽管初春的小兴安岭积雪尚未溶化,但山林中俱是山珍野味,且遍布溪流水潭,耿龙自小便在小兴安岭的山中摸爬滚打,一路上的人食马饮自是不成问题。一路奔走,第四日清晨,他便到得抚远的通河边。 其时虽已是春天,冰雪开始消融,但尚未开江1,况去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此时通河的冰面应该还能行走。耿龙趁天色尚暗,牵着战马小心翼翼地渡过了半里来宽的通河,上了黑瞎子岛。没成想在岛上他居然找到了一支小股的义勇军。据义勇军驻地门口的哨兵讲,马占山等高级将领带着万余义勇军撤至苏联后,便在苏中边境几个交通重镇分派了几支小股义勇军建立起临时办事处,以接应投奔义勇军大部的失散人员,黑瞎子岛上的就是其中一支。 【注】 1开江:东北冬天天气寒冷,气温低,河流都会被几尺厚的冰封冻,直到次年春天天气转暖,才会解冻,一般时间在四月中下旬。 哨兵把耿龙领到专门负责接待义勇军失散人员的一间简陋的房屋。屋里坐着几个正在抽烟闲聊的义勇军,听他说明来意,便派人去叫来一个原龙骑兵旅士兵,并解释说他们都是王德林所部义勇军,不认识他。 因耿龙破了相,被叫来的这名龙骑兵旅士兵一下没认出他来,但听他说自己是耿龙,瞬间勃然大怒,直朝他猛扑过来,被身旁的几个义勇军紧紧拉住。这名士兵气咻咻地对负责的义勇军军官说:耿龙已经叛变,他亲眼看见耿龙身着伪满军军服,领着伪满军冲进黑河城去抓胡正峰旅长,幸被警卫连吕连长拦住。吕连长砍倒了耿龙,自己却被伪满军砍死。后来,他又亲眼看见耿龙被伪满军营救。这个士兵还解释说,他当时受了伤,躺在耿龙与吕连长相遇街巷旁的一个大院里,混在死尸堆中未被发现,亲眼目睹了耿龙与吕连长相遇的那一幕。后来他被城中老百姓救下,藏了数日后,送出城外。他是龙骑兵旅少有的幸存者之一。 耿龙赶紧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了一通,说明自己是奉马占山部义勇军参谋长金玉林之命打入伪满军给黑河城的龙骑兵旅游送信的。办公室几义勇军交换了一下目光,那名义勇军军官道:“经查实,金玉林是伪满军的奸细,日前已在苏联被处决!” 耿龙懵了,呆愣了半晌才道:“他是奸细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奉命去送信!” “这我知道!”那军官面无表情,“但据马司令所部义勇军撤过来的人讲:金玉林在北安城突围前曾向马司令报告过,说你叛敌投降了!” “他胡说!”耿龙大声争辩道:“他自己就是伪满军的奸细,怎么可能对马司令说真话?!” 那军官严肃地问道:“你既是往黑河城送信,送完信就该回去复命,为什么留在伪满军中?又为什么和他们一道冲进城去?” 耿龙解释道:“我是准备回去复命的,因为想救胡旅长,所以没有回去!” 那军官反问道:“你一个人救得了胡旅长?作为一名义勇军军官,要从大局出发,完成任务就该回去复命,你不知道?” 耿龙一时语塞,那只独眼呆呆地看着负责的义勇军军官,嘴唇委屈地嚅动了一下,无言以对。 “还有,就算你当时是真的想救胡旅长,但你被伪满军营救,伤好之后,为什么不立即归队?”那军官又道。 “我是想归队,可是我不甘心。我想救一批失散的义勇军之后再来找大部队。”耿龙答。 “哼!”那军官冷笑道,“那你救了没有?” “当然救了。我救了抗日后援会的李月梅和一批义勇军俘虏!”耿龙答。 “李月梅?她并没有过来啊!还有谁能作证?” 耿龙愣住了,再次语塞,同时,他担心起李月梅的安危来。 那军官道:“你先在我们这里休息两天,我们弄清情况后再答复你吧!”然后那军官摆出一副不再理他的架式,吩咐几个士兵将他带到院子旁边的一间茅屋里去休息,并在门口安排了哨兵。他的马也被牵走,由义勇军士兵帮着喂养。 就这样憋闷地住了两天,第三天,那个负责的义勇军军官来到耿龙的住处,说已经对他的情况进行了初步调查,认为: 一,有士兵目击耿龙随伪满军冲进黑河城,并与警卫连长搏杀过,后又被伪满军救走,有叛变的嫌疑; 二,此后耿龙在伪满军中做了营长,未经任何上峰同意; 三,耿龙自述曾营救过李月梅等人,现在暂无人证实。 考虑到以上三点均查无实证,耿龙这种情况不予追究;但为了义勇军的安全,也不予收留。请耿龙自行寻找出路。 耿龙听完,心中一阵刺疼,他大声道:“长官,我是清白的。请再做调查!” 那军官面无表情地道:“清不清白,现在这样的形势,也无法再查下去!你走吧!” 耿龙的脸变得煞白,泪水倏地从独眼里涌了出来,难过地道:“你们真的拿我当叛徒?!” 那军官怔了一下,看着他,似乎从耿龙真诚的表情看出他所言不虚,不由现出一丝尴尬,但稍瞬又板着脸道:“总之,你现在无法证明这段历史的清白,我们也无法证明!而且,这是上峰的命令!我们不会留下你!”说完,他带着手下人走了出去。 耿龙呼吸粗重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胸部剧烈起伏,体内的鲜血疯狂翻涌。他大脑一阵眩晕,顿觉天旋地转,终于一头倒在了床上。“啊――”,他发出了一声如狼般的嗥叫。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突然快速地爬了起来,含着眼泪,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马刀、马鞭,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 这时,只见哨兵又领着两个衣衫褴褛、污浊邋遢、蓬头垢面的义勇军士兵走进大院,看得出是历经九死一生逃过来的。大院内认识他们的义勇军士兵都呼啦涌了上去,拉着他们嘘寒问暖,而这二人也像是回到了母亲怀抱的孩子,抱着迎接他们的战友呜呜大哭。那些义勇军亲切地安慰着他俩,有的去取来一些衣物,有的拿来一些吃食,然后拥着他们往院内走去。 耿龙涌起一阵酸楚,心中只感觉一种被遗弃的孤独。他长叹一声,大步向院外走去。 大院门口,一个士兵已牵着耿龙的“闪电”等在那里了。耿龙抓过马缰,飞身上了马,猛一抽马鞭,战马风一样地奔了出去。他想快快离开那个义勇军军官的视线,晚一步就多一份羞辱。他耿龙,向来堂堂正正,视忠诚为根本,竟被人视为叛徒,竟被人弃之如敝履,用蔑视的目光逐出自己视之如家的义勇军!是可忍,孰不可忍!! 耿龙一路策马狂奔,一直冲到通河边。他下了马,仰天长叹一声,牵着战马,缓缓地行走,泪水从独眼里涌了出来。被人误解冤枉已够痛苦了,而被人轻视像狗一样被赶走则更让他心酸心痛。他如今怎就落到了这一地步?早知如此,还不如像那些黑河城的龙骑兵旅的士兵一样战死沙场,也可落个壮烈的英名。或者,就在胡正峰旅长的墓前自尽好了! 耿龙怏怏地走了几步,看着通河平滑如镜的冰面,仿佛看到了那冰面下涌动的暗流。他茫然四顾,禁不住叹了口气。现在到哪儿去呢?他想到苏联去,去找马司令申诉。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其一,他是义勇军军官,去苏联一样会受审查,甚至比这里更严格,也更说不清。关在临时办事处的两天里,他已经知道些情况了:凡是过来的义勇军,都是要接受审查,脱队的时间越长,受审的时间也越长。其二,黑瞎子岛是去苏联的必经之路,没有临时办事处的接应,他根本无法通过苏军的防区。犹豫了半晌,他决定回黑河,到胡正峰军长墓前祭拜一下。同时看能不能找到李月梅――李月梅是可以为他作证的。 耿龙在岛上找了一个树林猫了半天,待夜幕降临,他又牵着战马踩着冰面,趁夜渡过了河。然后一路披星戴月,按原路直奔黑河而去。 这日子夜,快到海伦地界。此时星光灿烂,天空一片浩瀚。耿龙勒住马,正考虑是不是该顺便回家看看时,迎面奔来的一队伪满军骑兵…… 八、比武夺美(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这队伪满军是驻扎在海伦的黑河警备军第二旅的骑兵,共二十余人,此刻正在执行巡逻任务。他们看见一身伪满军军官装扮的耿龙,便拦住了他,问他是哪部分的。 耿龙答道:“我是黑河警备军第三旅二团许彪团长麾下一营长马如龙,近日回家探亲,正要回队伍上去!” 这队伪满军领头的军官上下打量了一下耿龙,说道:“对不住!兄弟!我们要请上面查实!跟我们走一趟!”随即令手下将耿龙带到海伦,将他身上的马刀等一应武器收缴,关进一间屋子。然后与驻扎在团林城的第三旅联系,旅长当即便通知了许彪并责成其妥善处理。 许彪得到“马如龙”被海伦守军关押的消息,又喜又气。喜的是终于有了“马如龙”的消息,气的是“马如龙”这个家伙,带一个班的士兵押送叛军俘虏,竟让叛军全部跑掉,几十个满洲军士兵却全部死掉了,他本人也失踪了!这事的确有些蹊跷,旅部怀疑“马如龙”和叛军互相勾结,许彪自己也曾怀疑过,但最终还是不相信:其一,“马如龙”曾单枪匹马从众多胡子手里救过他,他不愿相信“马如龙”会与叛军勾结;其二,他曾亲眼所见“马如龙”被龙骑兵旅警卫连吕连长砍成重伤,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差点丧命,“马如龙”为此成了独眼龙,至今脸上还有一道难看的伤疤,他与义勇军有深仇大恨,怎么可能与义勇军勾结!于是,许彪向上峰拍了胸担保“马如龙”绝不是叛军或叛军的卧底。而且,他也不想“马如龙”是奸细,如果那样,他自己也彻底完了,非被军法从事不可。可是,以“马如龙”的本事,怎会被几个叛军俘虏打得那样惨?而且“马如龙”也失踪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有了“马如龙”的消息,他赶紧和副团长带着几个士兵直奔海伦。 到了海伦,与第二旅旅部交涉接洽后,许彪直奔关押耿龙的房间。 耿龙见许彪闯了进来,赶紧站了起来,脸上故意现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他想,此时主动辩解反而有“此地无银”之嫌,不如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然后再见机行事。 “你!他娘的干得好啊!”许彪用马鞭指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骂道。 耿龙脸色沉静,没有吭声。 “说话啊!投叛军去了?”许彪怒吼道。 耿龙没好气地回答道:“就是想投人家,人家也不要啊!人家嫌我杀过他们的人!” “那为什么把叛军给放跑了?”许彪将马鞭扔给身后的马弁,烦燥地抓下头顶上的军帽,露出光光的脑袋,一只手在脑袋上挠了几下。 “是我一时大意!”耿龙沉着地回答道。 “说,咋回事?”许彪焦急地道,顺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大烟袋,身边的马弁赶紧上前给他点上火,他狠狠地猛吸一口,喷出一团烟雾,又盯着耿龙。耿龙此刻的表情让他有些满意: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至少说明他不会是叛匪。 “押送途中歇息时,我想干那个女人,结果中计了!”耿龙低下头,恨恨地道。 “嗯,我想到你就会受骗!叛匪狡猾得很!咋中的计?”许彪似乎得到很想要的答案,脸上现出几分开心,惬意地吸了一口烟。 “我拉着那女的到一边,那女的也假意顺从,趁我不注意时突然掏出了我的枪,顶住我的脑袋!” “妈的,这女叛匪好厉害!”许彪骂道。 “她要我的弟兄们放下枪!弟兄们怕我遭遇不测,就都放下了枪。其他的叛俘就捡起我们的枪,把我们给看住了。这时恰好又来了一帮失散的叛军,一起上来,把我们押到山包下,先杀了弟兄们,又要杀我!这时,远处响起枪声,一队我们的骑兵冲了过来,我就趁那个拿枪的叛俘不备,撞掉他手里的枪,结果,被另一个叛俘一枪托打晕!” “后来呢?”许彪有些遗憾地拍了一下大腿。 “我醒过来时,已是尸横遍地。我想可能是叛俘和营救我们的骑兵交上了火,打死了我们的人,就跑掉了,也顾不上杀我了。我很纳闷,我们这多人马,竟打不过几个叫花子!”耿龙叹道。 “不要低估了叛军的实力。他们很能打仗的!”许彪又抽了口烟,埋怨道:“也怪你给他们吃得好,不然他们哪来的力气?他们打败仗,是因为没吃的,也没有了军心。他们若是有枪弹和粮食,还是能拼的!” “下回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要他们尝尝我马如龙的厉害!”耿龙咬牙恨恨地道。 “你他娘的扒瞎1!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话!一定是你私通叛匪。你不说实话,老子崩了你!”许彪后面的副团长忽然恼怒地拔出手枪,指着耿龙,半是试探,半是恐吓。 【注】 1扒瞎:东北方言,撒谎的意思。 “你不信?那你就枪毙我好了!反正我无能失职、违反军纪,都是逃不掉的,和私通叛匪的罪差不多了。你就当我私通叛匪吧!”耿龙冷笑一声,对副团长道。 “妈的!你以为我不敢?许团长顾及情面,我可不会顾及你!”副团长骂道。 “随便。反正我被女人算计了,心里也不好受,凡事都没有兴趣了!”耿龙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你以为老子……”副团长又骂。 许彪摆了摆手,打断了副团长的话,然后他绷着脸对耿龙道:“出事后你咋不回来报告?” “人放跑了,枪也丢了,我哪里还敢回去?”耿龙低下头道,“我就往山里走,想找到那些叛俘,夺回我的枪,将功折罪。可惜,没找到。我怕受军法处置,也不想干了,就想跑回家去休养,结果撞见了骑二旅的人。” 许彪脸上现出释然的表情,接着又板起脸来骂道:“意气用事!和老子年轻时一样!以后要出了事,马上报告我,听候命令!看在你从军不久,队伍上的事知道不多,这次就原谅你了。上峰那里自有我打圆场!” 耿龙立正道:“谢谢团座关照,马如龙日后决不敢再犯!” 许彪叹道:“你啊,本事是有,就是在军队里的时间太短了,经验不足!这回阴沟里翻船,长些记性!你救过我的命,我会记住的!大事我会为你担着!可是,你也要多长进才是!” 耿龙连忙道:“谢谢团座,如龙知错了!” 八、比武夺美(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第二天,耿龙便跟着许彪回了双龙城驻地。 回到营部,耿龙的情绪依然十分消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缥缈无依,那种强烈的孤独感时时包围着他。偶尔,他会想,能找到李月梅就好了,她或许能给自己证明一下。但李月梅能证明他在黑河城的事是误会吗? 时光就在耿龙寂寥的心绪中慢慢走过。这些日子他们的任务还是搜山,每当看见义勇军士兵的遗体,他还是会令部下掩埋;遇见伪满军残杀被俘的义勇军士兵,他仍是竭力阻止。虽然自己被义勇军抛弃,但这些义勇军士兵却都是昔日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能抛弃他们。 这天,耿龙又带着队伍上山去搜索散落的义勇军。 东北的春天虽然来得很晚,但此时也已是春意盎然。在和煦的春风吹拂下,冰雪开始消融。小兴安岭雪峰上融化的雪水顺着山间的小溪淙淙流淌着奔向黑水河。山间一片郁郁葱葱,漫山遍野蔓生的小草似一张巨大的绿毯,争相绽放的野花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点缀其间,披着鲜艳羽毛的鸟儿蹦跳着在林间的枝头欢快地鸣唱。 群山峰顶的雪尚未融化,雪白的残雪像横卧在山岭与蓝天间的一条扭动的白色长龙,又好似给那葱绿的山岭戴上了一顶顶雪亮的银盔,在明媚的春光照射下,放出耀眼的光芒。 目睹如此景致,若是在义勇军队伍里,即便是忍饥挨饿,耿龙的心情也会愉悦之至。记得反攻齐齐哈尔时,义勇军曾穿越杜尔伯特大草原1,那一望无际、缀满如繁星般野花的草原让他和他的战友们豪情万丈地纵马奔驰,流连忘返;而那些女兵则如孩童般嘻闹着扑入草原的怀抱,陶醉在那蓝天、白云、绿地之中。可是现在,面对眼前历经了寒冬之后的小兴安岭万物复苏、草木茂盛的美景,耿龙却没有丝毫兴致,反而因此情此景让他记起历历往事,使本就烦闷的内心更添一丝愁绪。 【注】 1杜尔伯特大草原:是指黑龙江省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境内众多草原的总称。位于黑龙江省大庆市、齐齐哈尔市与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的交界处及周围。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耿龙感到身上涌动着一股令人胸闷的莫明躁热。 翻过一个小山坡,几个放羊人赶着一群羊迎面走了过来,到得近前,看清是尽皆穿着破烂的一个老人、两个小孩和几个中年人。耿龙无神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滑过,忽然,他的目光停在其中一个中年人的身上。这个中年人穿着当地寻常百姓穿的黑色对襟棉袄,腰里胡乱系着一根草绳,顶着一头又脏又长的乱发,黑瘦脸上的胡须亦是长而凌乱。他弯腰持着羊鞭,眼睛盯着羊群,表情有些情张;而其他几个牧羊人却大方地打量着耿龙一行人。耿龙断定:此人定是化装的义勇军。如是本地百姓,即便穷困潦倒,但须发不至于这般凌乱;而且,此人神态紧张,不敢直视他们;口中也没有像其他牧羊人那样吆喝,挥鞭的姿势也极其僵硬。 等这中年人走近了,耿龙大吃一惊:此人竟是苏炳文部义勇军旅长李殿庭。李殿庭原是东北军的团长,是苏炳文的老部下,“江桥抗战”时,苏炳文将自己手下最精锐的一个团分派给马占山指挥,团长就是李殿庭。一九三二年九月,苏炳文在海拉尔宣布起义,成立东北民众救**,李殿庭率部积极响应,在“二战富拉尔基”后被提升为旅长。耿龙在东北军时就认识他。 李殿庭见耿龙在打量着他,赶紧故做镇定地抬头恭敬地冲耿龙笑一笑,又往前走。 “站住!”耿龙低沉的声音喝住他,“你,是哪里人?” 李殿庭抬起头,愣了一下,看着耿龙,咧着嘴,做着手势,嘴里一阵咿哩哇啦。旁边的牧羊老汉赶紧奔过来,对耿龙解释道:“长官,他是个哑吧。我们都是山后李家屯的人!” 耿龙故意吓唬道:“我看他像个叛军!并且是个大官!” 李殿庭眼神里闪过一缕惊恐与紧张,竭力做出镇静的表情,傻笑着。 牧羊老汉赶紧道:“长官,你这不是吓唬老汉我嘛!这叛军都打光了,逃掉的也被你们抓去杀了,哪里还有?就是有,也不敢大白天里出来啊!” “哼!我看他就像个叛军!而且像匪逆苏炳文手下的旅长李殿庭!”耿龙继续试探道。 李殿庭额上冒出冷汗,僵硬地做出痴呆的表情傻笑着。这时,跟在后面的“大板牙”走上来了,耿龙赶紧对李殿庭挥一挥手,恶声恶语地说道:“滚吧,滚吧!吓唬你们的!快走!” 李殿庭忙赶着羊往前奔去。 耿龙领着“大板牙”紧紧追上前面的队伍。上了坡顶,耿龙举起胸前的望远镜,朝李殿庭离去的方向望去――只见李殿庭辞别那个牧羊老汉,神色慌张地左右四望一下,匆匆独自离去。耿龙回味方才吓唬李殿庭的一幕,弄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恶作剧似地逼问李旅长。是想对他暗示什么?亦或是一种潜意识的嫉妒――嫉妒李殿庭虽然狼狈,但毕竟还是义勇军的人,一旦脱离虎口,在义勇军还是会受到热烈的欢迎,并且可以马上重返沙场,建功立业!而他呢,就是救助了再多的义勇军,就是立了再大的功,也是个被拒之门外的人,也是伪满军的人!而不再是义勇军!沉思半晌,他叹了口气,心里默念道:“李旅长,祝你好运!” 八、比武夺美(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日当正午,山林里蒸腾起些许热气。队伍懒洋洋地行走着,“屠夫”开始咒骂起来,说找了大半天,没发现一个可疑的影子,二营、三营这两天都搜了不少的叛军,还有女叛军。 拐过一个山口,爬上一个林木茂密的山坡,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叫骂声。只见前面一片空地上,一百多名伪满军骑兵和几十个伪满军步兵正押着十余个衣衫褴褛的义勇军俘虏迎面走过来。随着队伍渐渐走近,耿龙蓦然发现了俘虏中的李月梅,她被反绑着双手走在被俘的义勇军中间,默默地望着前面,旁边的两个义勇军好像是他上次私放的俘虏。 “屠夫”瞪起眼睛羡慕地嚷道:“妈的,二营又抓了大帮俘虏!” 这队伪满军是许彪团二营的人马,营长姓彭。 “给我跟上!”耿龙大喝一声,赶紧领着队伍奔了过去。 彭营长见是耿龙领人奔过来,高兴地笑道:“哈哈,原来是马营长!兄弟我今天收获不小,分你几个!” 耿龙道:“彭营长,这些叛匪都是上回从我手里跑掉的。请彭营长给个人情,交给我处置。” 彭营长慷慨道:“拿去吧!反正里面没有做官的。不过那女的我得留下!” 耿龙道:“彭营长,那女的也是上回从我手里跑掉的!那次我就是看上她了,才误了事!看在兄弟的份上,让我带走!” 彭营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坚决道:“不行!这女的,我看上了!” 耿龙笑道:“老兄,请给个方便!我发誓一定要抓住她的。你让给我,我大恩必报!” 彭营长摇摇头道:“什么都可以让,哪有让老婆的!那些叛军都给你,我算很给你面子了!”然后对手下人喊道,“把这女的给老子看好了!谁要放了她,老子杀了谁!” 耿龙脸色陡变,猛地拔出手枪,对准彭营长:“谁敢带这女人走,老子就杀了谁!” 彭营长愕然地瞪着耿龙,接着也拔出手枪,指着耿龙道:“马如龙,你不要蹬鼻子上脸!老子好意把抓到的叛匪送给你,你还要抢老子的女人?!” 耿龙蛮横地道:“要送就都送我好了!把这女的也送我!” 彭营长怒道:“不要以为你是团长的救命恩人就可以骑在老子头上拉屎!你既不识好歹,就不要怪我了!”然后对手下喝道,“走,所有的俘虏都给我带走!” 耿龙喝道:“兄弟们!架枪!抢人!” 双方的士兵都架起了枪,那些义勇军俘虏吓得赶紧后退。 “大板牙”一脸的紧张与惊慌,赶紧跑到耿龙面前道:“营长!请息怒!都是自家人!”又对彭营长喊,“彭营长,请息怒!自家人好说话!” 彭营长怒道:“你们营长他娘的欺人太甚!你让他先放下枪,我们各走各的路!” “大板牙”劝耿龙道:“营长,这事是我们的不对,算了吧!” 耿龙蛮横地道:“今天我不抢下那女人,我就不算男人!” 彭营长冷笑道:“那你有本事就来抢!”又对手下的士兵和伪满军喊:“都给老子听着!老子说开枪就开枪!不管他娘的是什么人!” “屠夫”幸灾乐祸、满脸亢奋的看了看耿龙,又看了看彭营长,脸上怪笑一下,上前几步,笑嘻嘻地对耿龙道:“营长,抢女人是男人间常有的事!我提议你们俩公平比武!” 耿龙看了看“屠夫”,冷笑一声,对彭营长道:“彭营长,这是个好主意!公平较量,谁赢了,这女人归谁!” 两边的士兵都吹起了唿哨,表示同意这个主意。彭营长冷笑道:“看在团座的份上,老子答应你!” 于是,两边的队伍自动地拉开场子,围成一圈。那十余个义勇军俘虏被押到一边,一群伪满军士兵上前拖开地上被杀害义勇军的尸首,将场子腾空。 耿龙与彭营长骑在马上,对峙着。彭营长拔出马刀,瞪着耿龙道:“来吧,放马过来!” 耿龙拔出马刀道:“得罪了!”然后,一磕马蹬,冲了上去。 彭营长嚎叫着挥刀迎了上来。二马相错,两把马刀空中撞击,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溅起耀眼的火花。然后,二人错开,又掉转马头,冲过来,你来我往,砍杀在一处。 五个回合之后,耿龙虚晃一招,放彭营长刀砍下来,纵身闪过。然后,反手猛砍一刀,砍在彭营长脖颈上,彭营长的脑袋骨碌滚出老远,洒下一路鲜血,然后不动了,眼睛仍一动不动地圆睁着;那无头的身子端坐在马背上,好一会儿才栽下马来,颈口不停地喷涌着鲜血。 耿龙的士兵一阵欢呼。彭营长的士兵则大惊失色,发出沉闷的叹息声,呆呆地看着地上彭营长的脑袋。 耿龙潇洒地挽了一个刀花,将马刀插入刀鞘中,然后对“大板牙”道:“把俘虏都给我带走!” “大板牙”大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彭营长的脑袋,半晌,才结巴着对耿龙道:“营长,你……你砍死了彭营长!” “砍死了,又怎样?瞧你那熊样!关你屁事!”耿龙恶狠狠地道。 “是啊!砍死就砍死了!干我们这行的就是杀人和被人杀!”“屠夫”应和着耿龙道。 耿龙眼一瞪,对二营的人喝道:“所有的俘虏都归我!谁要不服,就来和我过两招!” 二营的士兵惶恐地看着耿龙,敢怒不敢言。 “大板牙”赶紧令手下将李月梅和俘虏们带了过来。耿龙面无表情地喊了声:“收队!”然后押着李月梅和十几名俘虏往驻地而去…… 九、假扮夫妻(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回到驻地,耿龙令部下将义勇军俘虏们关起来,便将李月梅带到自己房里来进行“审问”。 李月梅告诉耿龙,那天他们被他救下后,打马奔逃,不料在小兴安岭山脚下遇上伪满军,伪满军发一声唿哨,他们座下的战马就将他们甩下,跑向伪满军那边。那些战马都是被伪满军训熟的,伪满军独特的唿哨声就是对它们发出的号令。他们只好徒步往山里奔跑,牺牲了几个士兵后,剩下的人终于跑进深山,此后,他们就在山中与伪满军周旋,枪里没子弹了,就埋在了山里。后来先后遇见了数十名失散后躲在山中的义勇军士兵。有个苏炳文部义勇军的士兵告诉她说亲眼看见张俊杰牺牲了。坚持了几天后,今天早上,有老百姓在下面喊:“义勇军弟兄们,你们出来吃点东西吧!”他们因为饿慌了,加上那些人看着确实像老百姓,就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不想被彭营长的二营包围了,原来那群百姓是伪满军的人假扮的。 耿龙默默听完李月梅的讲述,安慰道:“你活下来就好!义勇军失败了,但义勇军还在!以后会打回来的!会给张副官和战死的兄弟们报仇的!” 李月梅又问耿龙上回放了他们,是怎样脱险的。耿龙便将如何脱险,如何被义勇军拒之门外,又如何重新获得许彪信任回到伪满军里的经过讲了一遍。 李月梅听了,难受地道:“他们怎么不会慎重一点啊!” “慎重?”耿龙苦笑道:“不杀我已是够慎重了!” 李月梅叹口气,拉着耿龙的胳膊,柔声安慰道:“以后我会帮你向他们解释的!相信会调查清楚的!” 耿龙抬起头,仰天叹口气,摇摇头,道:“我看难!从当时他们说话的态度和表情看,很难了。” “不!我可以给你作证明!”李月梅继续安慰。 耿龙摇头道:“你只能证明我救过你,却不能证明黑河城的事。” 李月梅一时无语,用安慰同情的目光望着他。 “真是好笑。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抛弃了!说我是叛徒!”耿龙不甘心地自我解嘲道。接着,他摇头笑一笑,泪水从独眼里缓缓流了出来。他赶紧转过身子,背着李月梅,脸上的刀疤扭曲地抖动着――此刻他内心正承受着巨大的迷茫、痛苦,就像一颗饱经风霜的老树,正经受着狂风暴雨的摧残。 李月梅难过地低下头,一阵心酸,一时也不知怎样劝他了。 忽然,耿龙转过身子,望着李月梅,咬紧牙关,表情坚毅地说道:“没关系!义勇军不认我,我自己认就行。我血管里流的就是义勇军的血。昨天我是义勇军,明天我还是义勇军。我要代表义勇军接着干,向伪满军宣告:义勇军没有失败,还在战斗!义勇军不会让他们乱砍乱杀的!” 李月梅眼里放出惊喜的光芒,看着他道:“太好了!耿营长!你这样振奋就好了!”稍顿片刻,又道:“是的!在我心里你还是义勇军的人!还是那个忠勇的耿营长!并且,你可以用自己现在的表现证明自己!你还是可以回到义勇军去的!” 耿龙看着李月梅,脸色凝重,点点头道:“谢谢你,月梅!谢谢你信任我!能回到义勇军当然好。回不去,我也要干下去的。是男人,就要永不言败。我会干下去的!” 李月梅感动地道:“太好了,耿营长!你的态度让我心里亮堂多了!”接着又看着耿龙问道:“那以后……?” “以后我就利用我的身份尽力营救战友!救得越多越好。我回不了义勇军,但可以让他们回义勇军!”耿龙认真地道。 “谢谢你,耿营长!”李月梅上前抓住了耿龙的衣袖,他有些不自在地甩开了。 沉默片刻,李月梅又担心地问耿龙下一步怎办?贸然就砍死了彭营长,这可是不得了的事,许彪追究下来怎办?说不定两个人都会出事。耿龙镇定地吸口气,劝她不要担心。他告诉李月梅,他知道许彪是个讲义气的人,以许彪的为人,不会太为难他的,大不了关禁闭。至于李月梅,他会向许彪要求分配给自己的。伪满军抓了义勇军女兵,不是杀,就是分配给军官做老婆或小妾。他让李月梅受审时,万不可太较真,否则会被处死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耿龙赶紧对李月梅道:“许彪来了!你配合一下!假装我在欺负你!”说完,他一下将她摁倒在床上,大声骂着:“老子叫你不听话!不听话!” 李月梅一边用手抓他的脸,一面大声怒骂:“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土匪!我死也不会答应你!死也不会!” 门被一脚踢开了,许彪手提马鞭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喝道:“马如龙!” 耿龙赶紧松开李月梅,站起来。李月梅从床上爬起,拢紧被扯得半开的衣襟,眼里泪花点点,照耿龙脸上就是一巴掌。耿龙回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老子杀了你!” 许彪迎头一马鞭抽在耿龙肩上,咬牙切齿道:“他娘的,为了一个女人竟敢杀死彭营长!” 耿龙平静地道:“报告团长!说好了两人公平决斗的!” 许彪脸都气歪了,骂道:“公平个屁!人是人家抓住的,决斗个啥?你狗日的是抢人家的女人!” “是的,人是他们抓住的,可是,是从我手里跑掉的!我要带她回来。我非要她不可!” 许彪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说看中就看中了?事情闹到这一步,旅长会不知道?” 耿龙低下头道:“那只有就请团座包涵了。占龙哪怕这个营长不当了,也要娶这女的!” 许彪瞪了他一眼,从桌上抓过马灯,举在李月梅面前仔细打量一番,恨恨地骂道:“妈的,还真是个漂亮娘们!难怪为这女人都他娘的命都不要了!” 耿龙恳求道:“请团长把她赏给我,我今生不忘团长大恩!” 许彪又一马鞭抽在耿龙身上:“脑袋都要掉了,还赏你女人!来人!把两个都给我绑了!押送团部!” 许彪身后的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将耿龙和李月梅绑住,押到外面马车上,带到团部,分开关押起来。 九、假扮夫妻(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第二天,许彪将李月梅提到团部自己的办公室里审讯。 “你叫啥名?是叛匪哪一部分的?”许彪喝问道。 李月梅坐在椅子上,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说话!告诉你,我们杀叛军是不会留情的!”许彪喝道。 李月梅瞪了许彪一眼,冷冷地道:“李月梅!东北救国后援会的!” “参加叛军前在做什么?” “学生!念书的!” 许彪骂道:“妈的!学生不好好念书,抗他娘的哪门子日?打打杀杀、烧烧抢抢!” 李月梅柳眉倒竖,怒道:“烧烧抢抢的是你们!我们是文明之师!你们杀了我们多少义勇军士兵!” 许彪骂道:“娘的你们要不来占我们的地盘,我们会杀你们的人?自找的!活该!” “我们只是要打日本人!是你们要和我们打仗的!” “放你妈的屁!我们要不包围你们把你们消灭掉,这关东大地哪还有我们的立脚之地!”许彪骂道,接着摇摇手道:“够了!你一个学生的,懂个屁?不和你谈这些了!老子是军人,对政治也没兴趣!我问你,上回是咋跑掉的?” “想跑就跑了呗!”李月梅道。 “给老子老实点!不老实老子现在就要兄弟们**了你!”许彪喝道。 李月梅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假装害怕地瞪了一下许彪,说道:“你那个独眼龙营长想污辱我,我将计就计,哄住他,然后下了他的枪,拿他做人质,就这样跑了!” “看不出你还是个女中豪杰呢,竟把我的马兄弟给放倒了!”许彪气哼哼道,“就你们那几个人杀掉我们近一个排的骑兵?” 李月梅反问:“不相信?给枪我们再试试看?” “你!”许彪被噎得说不出话,上下打量她,从脸到颈到胸,直看得李月梅心里发毛,然后他悻悻对身边的副团长道:“这女人又漂亮又有味!要不是看在占龙的面上,老子一定要上她!” 副营长看着李月梅的俊美的脸庞和高耸的胸脯,附和着淫笑起来。李月梅柳眉倒竖,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扭过脸去。 许彪喝道:“把她带下去!谁也不许动她一根毫毛!”两个士兵上前,将李月梅押了下去。 旁边的副团长趋身说道:“团座!你要想这娘们,就要了他!我听说漂亮的女叛匪都被长官们分了!” 许彪摇摇头,说道:“这女人很有味道!我还真喜欢她!但我不能对不住马如龙!做人不能不讲义气!” “哦,那也是!唉,团座真是义薄云天啊,有关羽关云长之风啊!”副团长赶紧拍着马屁道,“别说在外面,就是在我们满洲军,像团座这般讲义气的人实在不多!能够跟随团座左右,实是卑职的荣幸!” 许彪看了看副团长,好像是认可他的话,脸上泛起自负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 第二天,许彪去了旅部,将耿龙的事向旅长作了报告。旅长又气又怒,狠狠地训斥了他一番,说他太重义气。本来上回让叛俘跑掉就要处理“马如龙”的,这回他竟为了一个女人杀死彭营长,真是胆大包天。再不军法处置,恐难服众。他要求把“马如龙”押到旅部由他处置。许彪一个劲地为耿龙求请,称“马如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说“马如龙”二十好几的人了,尚未娶妻,又在黑河城之战中破了相,找老婆有些困难,好不容易看上了女叛匪,才有了此次冲动之举,这次自己再帮他一次,就算把情还清了,以后无论他再怎样,都与自己无关了。 好说歹说,旅长终于答应了许彪的请求,饶了“马如龙”。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再当营长肯定是不行了。于是,旅长对许彪说:“那好吧!我就撤了他的职,正好上面派了个投诚的叛匪到我旅做参谋,我就派他到你那儿做营长吧!” “那,马如龙呢?”许彪问道。 “当兵去!他还能做什么?”旅长不快地道。 “团座,占龙还是很能打仗的!再说,营里的弟兄们也服他,我看,还是弄个副营长当当吧。那个新来的营长是叛匪那边投诚过来的,弟兄们未必会服啊!”许彪道。 “这个……”旅长愣住了,沉吟半晌,旅长爽快地道:“好吧,就让他做营副!妈的,老子算给足你的面子了!” 许彪高兴地立正道:“谢旅座!旅座对我许彪的情义,我许彪会记得的!我许彪是讲义气的人!” 团长一摆手道:“够了,够了!你把那女的给我带过来好了!” 许彪脸色大变:“这……”旋即,他满脸堆笑道:“旅座,我已答应把那女人赏给马如龙做老婆。旅长既然已宽恕了马如龙,干脆就好事做到底,把李月梅配给他。如不这样做,马如龙日后必有牢骚与不满,于士气不利啊!” 旅长一脸的不快,气恨恨地看着许彪。 “旅座,干脆好事做到底算了!”许彪谄媚地笑道。 旅长用手指点一点许彪,无可奈何的骂道:“妈的,我答应你!” 许彪立正道:“谢旅座!我许彪是讲义气的人,旅长大恩,许彪必报!” 团长道:“够,够了,你把新营长带去吧!”然后对卫兵道:“去叫刘参谋过来!” 不多一会,一个军官被带了过来。 许彪一看此人,心里就有些不喜。此人中等个头,偏瘦,鹰勾鼻子三角眼,典型的小人模样,与高大魁伟、气宇轩昂的耿龙反差太大了。 旅长对那军官道:“刘参谋,这位是二团团长许彪。” 那军官对许彪谦恭地行了个军礼。 旅长对那军官说:“从今天起,你就到许彪团去任一营营长!”转而又对许彪道:“他叫刘寄生,原是叛匪的副团级军官,因厌恶叛匪,投靠了我军。” “我们满洲军不是不收降俘的吗?”许彪不快道。 “也有例外的嘛!”旅长道。 刘寄生很识趣地又对许彪行了个军礼,谦恭道:“请许团长多多关照!” 旅长告诉许彪:刘寄生是东北讲武堂毕业的高材生,有一手百步穿杨的好枪法。原是龙骑兵旅的副参谋长,后因犯了“花事”被降职,做了龙骑兵旅先锋营营长。因在义勇军中怀才不遇,加上看透了义勇军内部的相互倾轧,遂在北安突围后投诚,帮助搜查出了不少义勇军。 介绍完刘寄生的履历,旅长对许彪叮嘱道:“回去告诉弟兄们,不要因刘营长做过叛军就怠慢他!谁要对刘营长不敬,严惩不贷!特别要告诉那个马如龙,不要有任何不满!” 九、假扮夫妻(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在旅部吃过饭,许彪就带着刘寄生回到团部。 到了团部,许彪使人将耿龙带了过来,宣布了旅部对他的处理结果,接着将刘寄生介绍给耿龙。 “马如龙,这是你营新来的营长,叫刘寄生。原是叛匪里的军官。你给我好好配合他做事!”许彪训斥道。 耿龙看着刘寄生,大吃一惊,这个刘寄生,原来竟是降职到他龙骑兵旅先锋营当副营长的那个刘寄生,难道他叛变了? 对刘寄生,耿龙虽然没多少接触,但也算早知其人,并且一直无甚好感。 耿龙记得当初反攻齐齐哈尔时,曾抓到一个伪满军的团长,这个团长冥顽不灵,拒不接受义勇军的劝降,还破口大骂义勇军,胡正锋旅长便决定将他就地正法。当时就是由时任龙骑兵旅副参谋长的刘寄生负责执行处决任务。处决的方式很残酷――刘寄生命人将那团长推进土坑,然后令那团长投降的部下围着土坑用石头砸他,谁不砸,谁就是假投降,是奸细。那团长的部下都不忍心砸,结果有一个部下当场被刘寄生一枪给摞进深坑。那个团长为了部下不受牵连,急得直哭,在坑里喊部下快些砸他。于是,部下们含着热泪将这个团长活活砸死了。当时龙骑兵旅大部分官兵都目睹了这残酷的一幕。 还有一次,马占山部义勇军急行军时,一批士兵掉了队,耿龙奉命转回去接应,结果,正遇见走在后面的本部义勇军参谋长金玉林和当时尚为龙骑兵旅副参谋长的刘寄生抓住了那几个士兵,说他们是逃兵,要处决他们。耿龙据理力争,坚决阻止。金玉林和刘寄生都很蛮横,拒不放人。幸亏被后面带所部负责掩护的苏炳文遇见,出言阻止,金、刘二人方才放了那几个士兵。 后来刘寄生因强暴救国后援会的女学生罗英,惹得马占山、苏炳文、王德林都勃然大怒,令将他处决,幸亏与其关系密切的参谋长金玉林及他东北讲武堂的同窗、老上级――龙骑兵旅旅长胡正锋等人求请,方才免于一死,但被降为龙骑兵旅先锋营副营长,并在北安与耿龙一道侦察敌情,并有过一次简短的对话和共同战斗的经历。 他居然叛变了?是真叛变,还是假叛变? 耿龙想了想,很快做出了判定,从那次与刘寄生对话时他消沉的情绪,以及他此刻表现出的志得意满的神态,他断定,刘寄生十有**是真叛变。以他的为人及品行,他不会假叛变或执行卧底任务。 以耿龙如今之模样,刘寄生自是认不出他来。他打量一下耿龙,端着架子,故作笑容可掬地伸出手,说道:“呵呵,马副营长,久闻大名!在旅部就听说你英勇善战,救过许团长的命!” “哪里!”耿龙冷冷地说了一声,同刘寄生握了个手,表示欢迎。 “如龙,那个女人我也替你求了请,就归你了!能不能放倒她就看你的本事了!”许彪对耿龙说道,随即便令人将李月梅带过来。 李月梅一过来,刘寄生就愣住了,失声道:“是你?李月梅?” 李月梅也愣住了,她一时没有认出换上伪满军军装的刘寄生。 “我是原龙骑兵旅先锋营的刘寄生!罗英的丈夫,不认识了?”刘寄生亲热的说道。 李月梅这下认了出来,她愕然地看了一眼耿龙,接着很快移过目光,看着刘寄生。 “是你?刘寄生?你……叛变了!”她脸色一变,怒道。 许彪问道:“你们认识?” 刘寄生赶紧介绍道:“当然!这是救国后援会的一枝花!和我太太共事!”说完,他酸酸地对耿龙道,“耿副营长真是好艳福啊!” 许彪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刘营长!她现在是马副营长的太太!你们要精诚合作!你们两人在我这里共事,你们的太太以前又一起在叛军里共事!有意思!哈哈!” 刘寄生道:“是啊!只可惜我太太如今下落不明!”接着又问李月梅:“你知不知道罗英的下落?” “呸!你好意思提罗英?你对得起罗英?你这个叛徒!”李月梅骂道。 “我不是叛变!我这是投奔光明!叛匪是满洲国的敌人!我投奔政府,不再和叛匪一道杀人放火了!”刘寄生正色道。 “胡扯!你这个无耻的叛徒!”李月梅骂。 刘寄生冷笑道:“你一口一句叛徒,请问你嫁给满洲军的军官,又算什么?算不算叛徒?我只是背叛了我马占山,你这小娘们不光背叛了苏炳文,还背叛了你那个叛军丈夫!又算什么?你丈夫好像是苏炳文的副官吧?!” “你……”李月梅愕然,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愤怒地瞪着他。 “放肆!”耿龙赶紧对李月梅暗使眼色并骂道,“你这个娘们,敢在老子面前放肆?告诉你,以后你就是老子的老婆,不许在老子面前提你以前在叛匪里的事!” “你这个娘们,以后不许你在老子的军营里搞反动宣传!”许彪也对李月梅吼道。 耿龙用不怒自威的语气对刘寄生说:“这女人以前是叛匪,以后就是我老婆了!她以前做什么的,我不管,我只要她对我好,听我的话,给我烧火做饭,伺候我就行了!谁也不要提她从前的事。她有说错话的地方,刘营长也不要介意。”说完了,又哈哈大笑道:“女人嘛,就是被男人骑的,成不了大气候!管她抗不抗日嘛!” “就是!女人嘛,她爱说啥让她说!只要给男人骑就行了。我们满洲军不少军官都是抢的女叛军做老婆,日子不都过得蛮好?”许彪摘下军帽,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笑道,转而又对刘寄生道:“放心好了!刘营长!我会给友军打招呼的,找到你太太,一定带过来!” “这个,就不劳团座费心了!女人多的是!日后我要像马副营长那样抓回个女叛军来,团长可要分配给我!”刘寄生谦卑地笑道。 “呸!你这个无耻之徒!你老婆罗英如今生死不明,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李月梅骂道。 刘寄生白皙而精瘦的脸上现出几分难堪,脸皮微微有些涨红,他瞪了李月梅一眼,对许彪和耿龙讪笑道:“这个女叛匪匪性不改!” “嗯!确实是匪性不改!”许彪看着李月梅摇摇头,又对耿龙笑道:“占龙,看你的本事了!把一个匪性不改的女叛匪摁在床上干,很有味道!哈哈哈!” 在场的人都笑了,耿龙假装附和地跟着笑了笑,对许彪道:“团长放心!没有我整不服的女人!” 当下,耿龙带着李月梅和刘寄生一起回到了一营,耿龙自觉地将自己的住房兼营部让给了刘寄生,自己搬到隔壁一个院落里住下。 晚上,耿龙和李月梅在卧室商谈着下一步的打算。 “月梅!我们就这样先做假夫妻,你得配合一下!”耿龙一本正经地道。 李月梅脸上泛出一缕羞涩,爽快地笑道:“有什么关系?听说大城市里,**为了开展地下工作,有很多扮假夫妻的!” “你这样想就好!我想等稳定一段时间后,找机会送你到苏联!反正你现在名义上是我妻子,不会有太大危险!” “嗯!听你的!这段时间,我们还可以多救一些义勇军士兵,特别是女兵!”李月梅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安慰耿龙道,“你的事不要担心!到时我给你作证明,我想义勇军会考虑的!” 耿龙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现在义勇军是暂时撤到苏联,但肯定是要想办法打回来的,哪有那么多工夫来考虑我的事?!这个以后再说吧!反正,我自己把自己当义勇军!当成自己的人。” 当晚,耿龙睡在外面房间的地上,李月梅睡在他的卧室里。耿龙一夜未眠,心里有种隐隐的兴奋:他曾喜欢过的李月梅竟以这种假扮夫妻的方式与他在敌营中同居一室!他脑海里不断闪现当初暗恋李月梅的情景…… 十、一往情深(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日子归于平静。每天白天,耿龙随刘寄生领着队伍去搜山,晚上回来,李月梅已做好香喷喷的饭菜等着他。漂泊多年,终于有了一个热乎乎的“家”――尽管只是名义上的家,耿龙还是感到特别幸福。逢部队休息,耿龙就会带着李月梅到双龙城集市或周边市镇,给她添置些衣服首饰。经过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再打扮一番,李月梅愈发显得水灵白嫩,光彩照人,走在双龙城的大街上,男人见了无不垂涎三尺,女人见了则暗生嫉妒。 同在一个营部大院,李月梅和刘寄生自是天天都能碰面,但刘寄生每次见到李月梅都有些不自然,背地里有些坐立不安,甚至蠢蠢欲动。对李月梅,刘寄生曾有过一段往事:当初刚见到李月梅时,他也被她吸引,暗自打起她的主意,每次见到李月梅都殷勤备至,甚至大胆表白,但李月梅对他毫无好感,直接拒绝了他,他只能悻悻地将口水咽进肚里。后来,刘寄生得知李月梅与苏炳文的副官张俊杰结了婚,他没见过张俊杰,只听说此人相貌平平,品行一般,他心里便嫉妒横生、愤愤不平。一次后援会来龙骑兵旅慰问,刘寄生喝得醉醺醺的去后援会住地想找李月梅宣泄一通,却没见到李月梅。李月梅的同屋罗英说李月梅活动结束后便被张俊杰接回苏炳文部驻地了。刘寄生不禁一阵失落,失望之余,他发现罗英也是一个娇楚动人的曼妙女子,酒壮色胆,他竟将罗英强暴了。事后马占山十分愤怒,执意要毙了他,因胡正锋等人求请,才饶他不死,将他降职到先锋营任副营长,并令他与罗英结婚。刘寄生虽然因祸得福与罗英结了婚,但他对李月梅仍是贼心不死。他一向自视颇高,在他看来,也只有李月梅这样才貌双全的绝色女子,才配得上他。可是自刘寄生与罗英结婚后,李月梅对他更是不屑一顾了,见了他如见到瘟神一般,躲得远远的。而且李月梅还对罗英说他刘寄生心术不正,要罗英多提防他。刘寄生因此对李月梅心生怨恨――被人蔑视与鄙夷的滋味是很难受的。现在山不转路转,这李月梅竟沦落到这一地步,成了他刘寄生手下独眼副营长的老婆!真是好笑!这下看她还有什么可得意的?又凭什么来教训自己?更重要的是:这下,自己或许有机会了!刘寄生暗暗想:一定要把这个曾让自己心动的女人摆平! 十、一往情深(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这天晚饭时,刘寄生来到耿龙的屋嚷着要喝酒。耿龙赶紧要李月梅加碗加筷。二人对饮起来,李月梅添了菜,就坐在一边给他们斟酒。 两人边喝酒边聊天。刘寄生谈到他自己,说他不该跟着义勇军瞎闹,漂泊多年,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寄人篱下,老婆也弄丢了。耿龙故作不知刘寄生的底细,问他老婆是哪儿的,咋弄丢的。刘寄生连连叹气,说他老婆罗英是奉天人,最后一次是见面是在北安,后来便音讯全无。“一定是死在乱军之中了!”刘寄生叹道,眼圈也红了,“妈的!老子三十多岁了,没有老婆,没有后代,对不住祖宗啊!”眼里竟挤出了几滴眼泪。 耿龙端起酒杯,跟刘寄生碰了一下,安慰道:“找找看,说不定可以找到她!以后遇见友军,请他们关照一下!” “妈的!谁知她现在是人还是鬼!听天由命吧!” 这时,李月梅从厨房里出来,冷笑一声道:“哼!就是找到罗英了又怎样?她会理你?” “连你这样的铁杆反日分子,都做了咱马副营长的媳妇,罗英她会不理我?”刘寄生一双色眼贪婪地盯着李月梅高耸的胸部,反唇相讥道。 李月梅愣住了,无言以对。 “够了!你现在就是我媳妇!不许谈以前在叛军里的事!”耿龙对李月梅喝道。 李月梅假装顺从地低下了头。 “马兄弟,你真有本事!把这个最铁杆的反日分子都摆平了!”刘寄生悻悻地道。 “我?什么样的女人摆不平?再说,征服女人,也不全靠武力!我马如龙对女人好,女人自然就归心了!”耿龙得意地道。 李月梅假装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呵呵,我看一定是马兄弟这样强壮的身体让她满足了!这样让她动心了!”刘寄生色迷迷地又盯向李月梅的胸部,带着几分醉意地怪笑起来。 李月梅狠狠地瞪了刘寄生一眼。 刘寄生肆无忌惮地继续盯着李月梅,带着几分激愤的情绪冷笑道:“你说这女人他娘的也怪!老子做叛军时,这女叛军看不上老子!嫌老子官小!现在成了俘虏了,连敌人的副营长都嫁!女人啊,就是墙头草,还他娘的假正经!” 耿龙有些愠怒地道:“刘营长,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马老弟,你……知不知道这女人的来历?她男人是匪逆苏炳文的副官。妈的!苏炳文亲自做的媒!我没见过那人,只听说年纪又大,长得又不咋的,又没多少水平,只是官大一点,还还是靠着苏炳文狗仗人势!兄弟,你得把她看紧点!女人是看谁有权有势就找谁的,小心她给你戴绿帽子!哈哈!” 李月梅涨红了脸,怒喝道:“你……给我滚出去!滚!” 刘寄生愣了,呆呆地看着李月梅,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杯都蹦了起来。 “妈的!你放肆!你……还以为你是谁?呸!你是俘虏!要不是马营长看上你,老子早叫一个营把你奸了再点天灯!” 啪!李月梅一巴掌打在刘寄生的脸上:“无耻!无耻的叛徒!” “**的反了!你敢打老子!”刘寄生一手捂着脸,挥掌朝李月梅搧去,耿龙在空中抓住了他的手臂。 “刘营长!就算她以前是叛匪,可现在,她是我老婆!我没管教好她,是我的不是,我接着管教。今天这事就算了吧。”耿龙语气冰冷地道。 “你!**的放开!”刘寄生要收回手,可怎么也收不回。他的脸涨得痛红,恼羞成怒地瞪着耿龙。 耿龙独眼盯着刘寄生,恨恨将他的手往前一掼,松开他。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再说一次:她现在是我老婆!不是女叛匪!我保证她以后不再在你面前提叛匪的事,但你也不要和她谈从前的事!”耿龙声音低沉地说道。 刘寄生羞愤地瞪着他,脸上时红时白,浑身颤抖着。忽然,他抬起头哈哈一笑,用手点着耿龙的脸,皮笑肉不笑地道:“妈的,今天算老子喝多了!喝多了!好!好!马如龙!你厉害!告辞了!”说完,转身摔门而去。 刘寄生走后,耿龙对李月梅说:“你今天有些不妥啊!就是恨他,也只要恨在心里!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满洲军军官的老婆!你指责他,他随便回敬你一句,你也受不住。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 李月梅也知刚才太激动了,也有些内疚,忙说道:“你说得对!是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对不起了!” 收拾一番,两人就歇了。一如既往,李月梅睡里间卧室,耿龙睡在外面的房间。 半夜里,刘寄生的马弁忽然叩响耿龙的门,称营长叫他。耿龙吓了一跳,令马弁在外等着,赶紧将被褥搬到李月梅卧室里。李月梅的卧室没有插拴,这是二人约定的。李月梅猛地惊醒,赶紧坐起,朦胧的夜色里,耿龙急隐隐看见她丰满的胸部和红色的丝绸抹胸,心里一阵悸动。这抹胸是他专门在齐齐哈尔为她买的,是有钱人家的女人才穿的。李月梅被耿龙**辣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羞红了脸用毛毯裹紧全身,侧转过身子,裹着毛毯的曼妙身材更加婀娜动人。耿龙醒过神来,赶紧难为情地扭过脸,转身从卧室走到外屋,开了门。 刘寄生正站在门口。 “什么事?有军情吗?”耿龙绷着脸,冷冷地问道。 “这个……方才兄弟我喝多了,多有得罪!”刘寄生悻悻地道。 “说哪里话呢!兄弟我刚才也喝多了!”耿龙不卑不亢地应道。 刘寄生的目光下意识地朝耿龙卧室方向瞥了一下,说道:“兄弟我睡不着觉,有没有兴趣陪我一道查查岗,再一起喝两杯?” “既是你上门来叫,我哪有不遵命之理?” 于是,二人走了出去。营部院内除他们二人住的是老百姓腾出的房子外,其余士兵都住的是用土砖垒成的简易房屋。他们在驻地走了一圈,将打瞌睡的哨兵训斥了几句,又查看了营房里熟睡的士兵。 查完岗,刘寄生又提出到耿龙家一起喝酒,耿龙推辞说半夜三更李月梅不会起来做菜了。刘寄生只好和耿龙到了营部,令营里的伙夫弄了几个下酒的菜,就和耿龙在营部里喝了起来,边喝边闲聊着。刘寄生问了问耿龙的经历。耿龙知他今晚的用意是要笼络自己,就很配合地一一告诉他了:海伦人,原是骑警中队长,救过马团长。黑河城之战受了重伤破了相。其实这些,这些刘寄生已经知道了。 然后刘寄生又谈他自己,谈他的烦恼,说他要不是跟着义勇军胡闹,现在最少也可混个满洲军旅长,吃香的喝辣的,讨个老婆娶房妾,闲来逛逛窑子,不知有多快活……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边闲聊边喝酒,一直喝到下半夜。 十、一往情深(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耿龙和李月梅吃过晚饭,骑着马走出营地,迎着日落的方向慢慢散着步,一直走到离营地很远的一个叫落马滩的地方。 一路上,耿龙告诉李月梅:再过几天搜索义勇军失散人员的任务就结束了。由于伪满洲国舆论的影响,伪满军滥杀俘虏已有所控制,现在他们将俘虏编成队去修路或做其它苦力。过几天二团将接替其它部队看押义勇军俘虏修路。他想借这个机会营救一批义勇军。在这之前,他想找机会把李月梅送到苏联。 李月梅一听坚决不同意,她一脸决然地说道:“不!耿营长!我不要单独离开!这样伪满军会怀疑你的!我必须留下来和你一起,掩护你营救义勇军俘虏!我们设法救出一批义勇军后,再一起走,不是更好吗?” 两人争执了一番,最终,耿龙拗不过李月梅,同意让她留下。尽管耿龙想送走李月梅后,自己可以心无旁骛地营救义勇军俘虏,一旦有所差池也不必担心李月梅的安危。但李月梅说得也有道理,她可以为他作掩护,日后也可为他作证明。 二人达成共识,一脸轻松地骑在马上望着远方。 此时,西天布满鲜红的火烧云,使天空显得更加雄浑、辽阔。一行马队驮着沉重货物从霞光下走过,如走入一个太虚幻景。长满高粱和玉米的黑土地一望无际,沐浴着夕阳,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一条石砾铺就的大道横穿黑土地,直往齐齐哈尔城而去。两人披洒着晚霞的光芒,尽情地观赏着这关东风景,眼睛里满是欣喜与陶醉。 “真美啊!”李月梅感叹道,她下了马,将马拴在近旁的树上。 “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耿龙随口吟道。 “你会古诗词?”李月梅惊喜地看着他。 “呵呵,小时候读过两年私塾。当年在东北军时,跟着胡正锋旅长又学了些!和你这样的大知识分子是不能比了!”耿龙不好意思地笑道。 “那也不错了,在义勇军里,这样也算个知识分子了!真看不出你不光武艺高强,还懂古诗词呢!”李月梅笑道。 “哪里话,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耿龙笑道。 二人说着话,沿着一条土路走进一片白桦林。夕阳下的白桦林,如同披上了一件金色的薄纱,显得分外迷人。 在我的窗前, 有一棵白桦, 仿佛涂上银霜, 披了一身雪花。 毛茸茸的枝头, 雪绣的花边潇洒, 串串花穗齐绽, 洁白的流苏如画。 在朦胧的寂静中, 玉立着这棵白桦, 在灿灿的金晖里 闪着晶亮的雪花。 白桦四周徜徉着 姗姗来迟的朝霞, 它向白雪皑皑的树枝 又抹一层银色的光华。1 【注】 1《白桦》,【俄】谢尔盖?亚历山德罗维奇?叶赛宁。 李月梅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描写白桦树的诗,让耿龙听得如痴如醉。夕阳洒在她粉嫩的面颊上,更显俏丽妩媚。 耿龙望着李月梅,心不禁怦怦乱跳,随即又涌起一股强烈的自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脸上的刀疤。 忽然,李月梅沉默了,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忧郁。“耿营长!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还有那么多义勇军士兵在受苦受难,我们却在这儿赏风弄月!”她语气幽幽地道。 耿龙默默地望了望前方,又看着李月梅安慰道:“你不要难过!失败和欣赏风景并没有冲突!越是失败,才越要乐观一点,才越不能垂头丧气!说不定,我们那些突围的义勇军士兵看见这壮美的风景也一样会赞叹不已,并因此更加热爱生命,更加坚定了突围的信念!” 李月梅想了想,点点头,秀美的眼睛看着耿龙,赞许道:“嗯!是这样的!我曾在苏炳文司令的东北民众救**听杨传绪营长给坚守海拉尔阵地的士兵们作动员,号召士兵们要像这关东大地的白桦树一样,风吹不倒,雪压不弯,越是在恶劣的环境里,越是要挺直胸膛。只可惜他后来牺牲了!” “是啊!他牺牲时才二十三岁!二十一岁就当了营长,是义勇军最年轻的营级军官!”耿龙道。 “是啊,真是可惜!”李月梅说。 耿龙拍着一棵白桦树的树干,说道:“不错!他的话不错!人就是有一种永不言败的精神!”接着,他凝望着天边的彩霞,轻轻叹口气道:“照理说,我是够失败的人了,咱们义勇军失败了,我也被义勇军抛弃,不明不白地成了伪满军中的一员,人生对我好像都没有意义了!” “不!耿营长!……”李月梅想要劝慰。 耿龙挥手制止住他,“我也曾消沉过,也曾失落过,但现在我心里很亮堂了!在被大火烧毁的森林里,总是白桦树最先生长出来,最先形成树林!我也要像这白桦树一样,永不言败!我就是不服输,我们义勇军没有败,还会卷土重来。我也没有败,我还在战斗,我把自己当作义勇军中的一员。我不会服输的。”耿龙望着远方,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太好了!耿营长!我很欣赏你的精神!”李月梅看着他,眼眸里反射着晚霞的光芒,她的脸庞被夕阳勾勒出优美的轮廓,曼妙的身材在夕阳下楚楚动人。 耿龙转过脸来,笑了笑道:“这没什么。我就是这样的性格。” “嗯!”李月梅赞同地点点头。 耿龙其实很想对李月梅说:“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有你和我一起战斗,所以我充满力量!”但终觉难以启齿,没有开口。他偷偷地看了李月梅一眼,就低下头去。 起风了,带着一股白桦树的馨香,吹起李月梅的齐耳短发,露出她白皙的后颈脖,身上丝绸质地的连衣裙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把她苗条的身材勾勒得更加动人。耿龙的目光被霞光笼罩下裙裾飘飘的李月梅深深吸引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她,心中一阵悸动,旋即意识到自己走了神,脸不由微微红一下,扭过头去。 李月梅也意识到了耿龙的异样,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白桦林一片沉寂,天边那一抹红霞终于隐去,暮色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李月梅说。 “嗯!”耿龙点着头。 二人走出白桦林,跨上马,往驻地走去。 骑在马上,耿龙凶神恶煞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笑意,他感到暖暖的春风拂进心底,吹走了他心里的严冬,融化了他那被冰雪封冻的心湖。 十、一往情深(4)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一如往昔,耿龙和李月梅各自在约定俗成的房间睡着。 半夜时,李月梅起来在后院茅房入厕回来,不小心踩到了睡在地铺上耿龙的胳膊,站立不稳,“哎哟”叫唤一声,倒在耿龙身上。耿龙被惊醒过来,暗夜中,李月梅裸露在睡衣外如雪的肌肤和苗条的身影令人心跳,一缕成熟女性馥郁的体香沁入耿龙心脾,耿龙身上瞬时有一股激流浩荡而来。他呆呆地看着李月梅。李月梅慌乱地想爬起来,脸上荡漾着令人痴迷的柔媚。 “月梅!”耿龙猛地坐了起来。 “干什么?”李月梅似乎意识到什么,本能从耿龙身上撑起来,娇羞地扭转身子,把高耸的胸部从耿龙脸边挪开,又回头对耿龙羞涩地一笑,语调十分温柔。 “你……没事吧?”耿龙喉结滚动了一下,压抑着沸腾的心绪和越来越重的呼吸,独眼直勾勾地盯着李月梅的胸部,声音有些发颤。 “没……没事!刚才不小心!”李月梅柔声答道。 感受着李月梅曼妙的身姿、诱人的体香、娇羞的神态、温柔的声音,“月梅,我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耿龙在心中大声呼喊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躁动,他一把抱紧准备起身离开的李月梅,呼吸粗重地叫道:“月梅!”然后将她揽入怀中狂吻起来。 李月梅“啊”地轻轻叫了一声,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着。耿龙激烈的拥吻让她喘不过气来,他充满男性魅力的气息让她几乎眩晕。她惊慌地挣扎着,压低声音急促地喊着:“耿营长!放开!求你放开!”可是,耿龙反而越来越狂热,李月梅急了,腾出一只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耿龙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李月梅趁机从他怀里挣脱,跑进了卧室。 耿龙低下头,似乎清醒过来,脸上布满羞愧、难堪和沮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狠狠一拳砸在被褥上,猛地躺下,把毯子拉上来,将头、脸死死蒙住。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穿上军服,带上门,走了出去。到了马厩旁,他解开马缰,牵着马出了营部大院,然后跃上战马,猛地一抖马缰,“闪电”张开四蹄,直往茫茫原野奔去。 耿龙出去后,李月梅再也睡不着了。她躺在被子里,有几分羞涩,几分震颤,几分兴奋,还有几分莫明的躁动。方才耿龙强有力的拥抱让她慌乱,甚至有些愠怒,但此刻,却如同一只神奇的手伸进她的心里,勾起了她的躁动,也勾开了她的紧锁的情感大门。当听见耿龙拉开门走出去时,她心里不禁隐隐泛起几分歉疚。她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她的情感经历,脑海里不断闪动着耿龙和张俊杰的影子。 当初,耿龙自我介绍并送她一面战场上缴获的铜镜时,她对这个英武潇洒、一表人材的年轻军官很有好感,对他善解风情,送她一个铜镜的做法也很为欣赏――这样既表达了爱慕之意,又那么含蓄,那么浪漫,这样的爱情表达方式是她这样一个生长于大城市、毕业于奉天女子大学堂的新派女学生一直向往和追求的。 可是,苏炳文的副官张俊杰看中了她,终日死磨硬缠不说,还托苏炳文司令给他做媒。她不好拒绝苏司令的好意,又想到自己加入救国后援会的目的就是支持义勇军将士抗日,这张俊杰虽说长相不算英俊,但也还周正,她想,就权当是以实际行动支持抗日吧,就同意了和张俊杰结婚。后来,龙骑兵旅的旅长胡正峰专程来找她,说代他的部下先锋营营长耿龙向他求婚。她一听便知是那个送铜镜的耿龙。可惜,太晚了。她只好无奈歉疚地告诉胡正锋,自己马上就要和张俊杰举办婚礼了。几天后,她与张俊杰举行了婚礼,马占山、苏炳文、王德文等高级将领都参加了。她至今都记得那个新婚之夜她痛苦绝望的心情和张俊杰当时的兴奋表情。张俊杰就像一个捡到金子的穷人似地兴奋地大叫:“处女!你是处女!见红了!”她听了这话,心中顿生悔意,她恨自己不该轻率地将自己委身于一个如此庸俗的委琐男人。 那个晚上,她有一种被强暴的感受。 此后,这种感受一直陪伴着她直到义勇军全面败退。 因为战斗频繁,义勇军的驻地每时每刻都在迁移,夫妻间也就不是常常见面。结婚以来,她和张俊杰见面不过七八次。见了面,张俊杰就拉着她到没人的地方干那种男女之事。因为见面少,两人也没有多少矛盾冲突,所以,夫妻也算和谐,加上她觉得张俊杰虽然有些庸俗,但待她也算不错,而且人也聪明,所以,虽没有爱情,但慢慢也有了些感情与牵挂。只是,偶尔见到那个叫耿龙的英武军人,看着他痛苦压抑的目光,她多少有些内疚。 没有想到,义勇军失败后,在她噩梦般的历程中竟然遇见了耿龙,并被耿龙几次拯救于水火之中。虽然耿龙相貌的变化令她惊讶,但他身上那种英武、凛然、刚毅的军人气质仍然没有改变,仍然打动着她。当然,在这样严酷的环境里,在大批义勇军还在被伪满军残杀的气氛里,她根本没有考虑个人情感,也没心思去考虑。况且,她是有丈夫的人,虽然丈夫已经牺牲了,但她的心中暂时还没有给另外一个人腾出位置。所以,情感的大门还一直封闭着。 可是方才,耿龙强有力的拥抱与狂吻,一下就打破了她心中的禁忌,拉开了她情感的闸门,唤醒了她心中莫明的躁动。虽然她嗔怒、慌乱、不知所措,但心中,那种叫“爱”与“情”的东西似乎开始在她内心徘徊了,让她情不自禁地陷入惆怅且慌乱,甜蜜且烦躁的狂想之中。少女情窦初开时刻那种对爱情的美妙幻想与憧憬又回到了身上。一股曾经有过、但消失了很久的东西在身上涌动着、撞击着,让她羞涩,让她慌乱,让她莫明的兴奋,也让她迷茫与牵挂,真可谓“剪不断,理还乱”。她没有一丝睡意,木然地躺在床上,浮想联翩,心中隐隐牵挂起跑出去的耿龙来……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耿龙也一夜没睡,他在空旷的原野上吹了一夜冷风,天亮后直接回营部参加了早操。 十一、反败为胜(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小兴安岭山中最大的一股土匪――郑老根绺子被驻海伦的黑河警备军第二旅围剿,逃到双龙城附近山中,黑河警备军第三旅旅长命许彪率部清剿。许彪决定带一营两个连并二营三个连进山剿匪,并点名耿龙随他同往。 耿龙接到命令后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一番,然后叮嘱了李月梅几句,便准备出门。李月梅脸上挂着温婉可人的微笑,目光有些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多保重!”眉宇间隐隐含着掩饰不住的担心。 耿龙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不敢直视李月梅的眼睛。 这些天耿龙一直都躲着李月梅的目光。他为自己那晚的冲动感到尴尬,甚至有些无地自容,这种感觉一直缠绕着他,让他无法直面李月梅。 而李月梅在经过那个不眠之夜后,不断审视自己的情感历程,渐渐打开了自己的心门。 有一天早上,李月梅在晨起梳妆时对耿龙说,他以前送她的铜镜在突围时弄丢了,她好想再拥有那样一面铜镜,言语间不无遗憾。耿龙只偷偷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垂下头没有答话。李月梅见他对自己的暗示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脸上现出十分失落的表情……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敷衍着,直到今天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将对对方的牵挂深深埋在心里,仍在言不由衷、故作矜持地扮着相敬如宾状…… 沉默良久,耿龙站起身,对李月梅又道一声:“保重!”然后大步向门外走去。李月梅嘴巴张了几下,终没有出声,只是紧紧跟上他,一直把他送到营部大门外,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跨上战马离去…… 十一、反败为胜(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带领一连、二连赶到了营部,随许彪出征。 路上,许彪向耿龙介绍了郑老根的底细。 郑老根是许彪早年当胡子时一个绺子里的兄弟,郑老根是绺子的二柜1,许彪是炮头2。当时绺子的大柜有一个女儿,长得玲珑有致、温婉可人,两人都喜欢上了她。可这女子却只忠情于豪爽仗义的许彪,对阴鸷狠毒的郑老根不屑一顾,郑老根因此而怀恨在心。有一次他们绺子与另一个绺子起了纷争,发生火并,混乱中郑老根趁机向大柜开了一枪,大柜当场毙命。回去后郑老根理所当然地坐了大柜位置。没几日郑老根便宣布要娶老掌柜的女儿做压寨夫人。成亲那天,许彪趁郑老根和一帮土匪喝得酩酊大醉,带着那女子偷偷跑了。因此郑老根恨死了许彪,发誓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他。后来许彪从了军,两人更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一个是官兵,一个是土匪,于公于私,都势不两立。 【注】 1二柜,土匪队伍的二号头目,亦称“二当家的”。 2绺子里的先锋官,在行动的时候负责“前打后别”。 郑老根主要活动在小兴安岭一带,最盛时人马有一千余人,是小兴安岭一带势力最大的土匪。他既打伪满军,也打义勇军;平日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干着打家劫舍、欺男霸女的勾当,是地道的土匪。那次郑老根在黑河城附近袭击许彪的运粮队,幸亏是撞上了耿龙,被耿龙打得溃不成军,不然,许彪的性命还真落在了他的手里。 这次,郑老根流窜到许彪的防区,既为逃命,更可能是找许彪的麻烦,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 许彪的部队在小兴安岭山中搜寻了一整天,没有任何发现。第二天,队伍进入一个开阔的山谷。这个谷地约有一里来宽,两边都是葱郁的山林,山谷中间分布着众多不足十丈的小山包,一道从两峰间倾泻而下的小溪沿着这些小山包蜿蜒流淌,发出潺潺的声响,给空旷的山谷平添几分生气。山谷两边的山林一片寂静,偶尔听见鸟儿啾啾地鸣唱。 前面负责侦察的小分队过来报告说没有发现土匪的踪迹。许彪令部队继续前进。耿龙看了看地形,劝阻道:“此处地形复杂,小心些!得多派几支小分队往前搜索!” 话音未落,就听得山林间群鸟“卟卟”惊起,右边山坡上倏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如炒豆一般。随着枪响,许彪队伍里靠近右边山林的几个士兵落下马来。耿龙抬头向那山林望去,只见那山林里有数十个衣着混杂的土匪,手持步枪,倚着树木居高临下朝他们射击,一颗大树后,有一挺机关枪正朝着下面喷吐着火舌。许彪赶紧让耿龙带人占领前面的山包掩护,接着命令二营往土匪占据的那个山坡冲锋。 耿龙带着自己的一连、二连冲上前面的山包,架好机枪,冲着土匪开了火,掩护二营冲锋。许彪跟在后面也爬上这个山包指挥战斗。可是没一会儿,他们身后也传来了枪声,只见左边山坡上,一股土匪骑着马冲了出来,耿龙赶紧令“屠夫”带二连的士兵上马,阻击冲下来的土匪。“屠夫”领命带着二连上了马,呐喊着冲了上去。 耿龙心知他们中了土匪的埋伏,便仔细看了看冲下来的那股骑马的土匪,不下于八十人,料想“屠夫”未必能挡得住他们;他又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斟酌一番――两边山坡上都有土匪,山谷里有许多小山包,他们只是占领了其中一个,若其它的山包上再出现土匪,那他们就插翅难飞了。于是,他对许彪建议道:“团长,快撤退!土匪有准备!我们会被包围的!” 许彪一边观察着二营冲锋,一边说道:“怕他个鸟!我也有五百来号人!” 这在这时,山谷前后两边的山包上忽然冒出了很多土匪,举枪朝他们开了火。 顿时,枪声四起。四面八方密集的子弹在空中穿梭着朝他们飞来,犹如一张子弹织就的大网;山包前手榴弹次第炸响,驮着伪满军的战马被惊得四处乱窜。 这时,往右面山坡冲锋的二营扔下十余具战马和士兵的尸体退了下来。许彪大怒,命二营再发起第二次冲锋。士兵们见四面都出现了土匪,有些慌张,畏缩着停滞不前。许彪拔出枪,对着士兵们喊道:“给老子冲!谁敢后退,老子就枪毙了谁!”士兵们只得无奈地奋力往前冲去。但土匪的呐喊声和枪声更加密集了。伪满军不少士兵中弹倒地。 此刻,在左路进攻的“屠夫”的队伍也折损了十多个人溃退下来。那边的土匪也不急于冲锋了,都下了马,或躲在树后、或趴在地上,朝他们射击。 许彪的队伍依托山谷中间的这个小山包,围成一圈,抗击着土匪四面的进攻,因地势之故,明显处于下风。一些战马受了惊,炸了营,惊恐地跑散,一些中了流弹,倒毙在地。 “妈的!有马的给我上马,没马的拔刀,准备冲锋!”许彪大怒道。这时一颗子弹从他头顶上划过,将他的军帽打落,他面不改色地弯下身子,将军帽捡起,放在手里拍一拍,重又戴上,怒骂道:“郑老根是老子的手下败将,不要怕他!” 这时,对面山林里有土匪喊道:“对面的许团长,停止射击!咱们大掌柜的有话说!” 随着喊声,土匪们的枪声断断续续停下了,伪满军也停止了射击与冲锋。郑老根站在对面山坡上,腰间宽宽的皮带上插着双枪,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凶狠与冷酷。他一挥手,土匪们的枪声全部停下了。 “二彪子,站出来说话!大哥我决不放冷枪!”郑老根大声喊道。 许彪毫无惧色地走上前,昂首喊道:“郑老根,许彪在此!你想咋地?” 郑老根冷笑一声道:“姓许的,想当初咱们都是一个绺子挂柱拜香的兄弟。但你抢走了老子的女人不说,上次在黑河还杀死我二、三十个弟兄,你怎么说?” 许彪道:“绺子的事你没资格提,你狗日的打死了老掌柜,还要霸占老子的女人,你他娘的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牲畜!上回黑河城的事怪不得我,是你要抢我的军需品,幸亏我的马如龙兄弟相救,要不老子今天还见不到你了!你还认不识识他?”说着,将耿龙拉上前,拍拍耿龙的肩。 郑老根打个寒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被耿龙砍过一刀的右肩,远远地打量着耿龙,问:“你就是上回帮许彪的那个人?咋变成独眼龙了?” 许彪大声道:“他现是我的一营副营长。他在战斗中光荣负伤,是为满洲国受的伤。不像你狗日的,成天打家劫舍!” 郑老根反唇相讥道:“哼,老子打家劫舍,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是穿军服的土匪!”随即对耿龙喊道:“那个救许彪的,报上名来!” 耿龙朗声道:“本人马如龙!现为许团长麾下一营营副!” 郑老根又下意识地耸了耸右肩,挺挺胸,怒道:“马如龙,你杀了老子十几个弟兄,又砍了老子一刀,老子今天就是来报上次一箭之仇的!识相的话,你就下马投降,留下枪弹马匹,我可饶你不死!” 耿龙笑道:“老子是堂堂满洲军军官,咋可能向胡子投降!你快下马投降,否则,格杀不论!那天要不是你跑得快,老子早砍下你的头当夜壶了!” 郑老根冷笑道:“好!今天看谁砍下谁的头!老子话不说二遍!告诉你们,老子现在包围你们的有五、六百号人马!快给老子投降!” 许彪道:“你来吧!老子等着!”说完,对手下喊,“弟兄们!给我死战,后退者杀!立功者赏!” 郑老根恶狠狠地一挥手,对土匪们喊道:“抓住许彪和那个马如龙有重赏!” 枪声又炒豆般响起,土匪们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几棵手榴弹在许彪前面不远处同时爆响,十多名士兵被炸飞。 十一、反败为胜(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在东北军和义勇军里前后征战好几年,更曾任龙骑兵旅先锋营营长,战斗经验非他人可比,见此情形即知不能硬拼下去。○他皱眉想了一下,赶紧对许彪道:“团长,我们被胡子包了饺子,不能硬拼!” 许彪虎目圆睁,瞪着耿龙说道:“不硬拼能怎办?狭路相逢勇者胜!” 耿龙道:“我有个主意,可保我们全身而退,甚至反败为胜!” 许彪急道:“别他娘的磨叽1,快说!” 【注】 1东北方言,啰嗦之意。 耿龙道:“我们先从来路上杀出去——你看,断了我们退路的那个山包上的土匪不多,我们兵力占优。而且,硬拼是求死,往回杀是求生,弟兄们自然肯卖力。等杀出去后,我带一个连断后,且战且退,团座带大部人马就埋伏在山谷两边,突然再杀个回马枪,土匪必败!” 许彪脸上溢出喜色,两只大眼绽放光芒,擂了耿龙一拳道:“娘的,好主意!”当即与耿龙商定了具体方案。 随即,许彪便将二营的人马分作三路,一路留在他们占据的山包上阻击前方山包上的土匪,他和二营长各带一路人马大声呐喊着向两边发起佯攻,以牵制这两面山坡上的土匪。 耿龙则骑上战马,带着自己的两个连旋风般朝后退路上的那个小山包扑去。 耿龙令“大板牙”的一连骑在马上展开队形开枪掩护,自己带“屠夫”的二连发动冲击。不出耿龙所料,士兵们见是杀出撤退的血路,都来了劲,挥舞马刀,狂呼乱叫,直冲过去。耿龙好久未上战场的憋闷此刻全部发泄出来,多日来因失恋困扰他的痛苦此刻也化成一股愤怒疯狂地宣泄出来。他挥刀劈砍着,一路横扫过去,不一会儿,就带人冲上了小山包。小山包上的土匪要么被“大板牙”的手下用枪击毙,要么被耿龙和“屠夫”手下的骑兵劈倒在地,剩下的土匪完全被耿龙的气势所震慑,纷纷四散而逃。没用多长时间,耿龙就占领了这个来路上的这个小山坡。 许彪见耿龙得手,便命二营的三路人马不停地呐喊着,依次撤了下来,爬过耿龙现在占据的小山包,沿着山谷,直往来路退去。耿龙带“大板牙”的一连架起六挺机枪扼守在小山包上阻击土匪。 山林里的郑老根见下面突然没有了动静,情知中计,便领着大队土匪冲下山来,向许彪撤退的方向径直追去。追到小山包前,却遭到耿龙密集的火力封锁。郑老根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不由得气急败坏,令众匪拼命冲锋。 耿龙知道自己的行动事关整个战斗的成败,便令士兵拼死阻击。一个士兵见土匪人多势众,一时胆怯,后退了几步,耿龙骑马奔上前,一刀将他砍翻。其余士兵见耿龙杀气腾腾,再不敢心猿意马,横下心来投入了战斗,各自依据有利地形拼命地射击。那六挺机枪更是歇人不歇枪,不停地倾泻着弹雨,枪管打得通红。土匪们的一次次的冲锋均无功而返。坚持了约半小时,耿龙估摸许彪那边已经埋伏好,便在机枪的掩护下,扔下三十多具阵亡伪满军的尸体,带着剩余人马,佯作狼狈地向后奔逃。 郑老根率领数百土匪冲过小山包,在后面狂追,边追边喊着:“抓住许彪!抓住马如龙!” 此时,许彪已依耿龙之计,在山谷两边埋伏好,眼见得土匪被耿龙引进了伏击圈里,大喝一声:“开火!”顿时,枪声大作,跑在前面的土匪纷纷从马上栽下来,后面的土匪以为遇上了大部队,忙勒转马头,一窝蜂地往回狂奔。郑老根一见中了计,赶紧下令后撤。许彪命号手吹响冲锋号,伪满军从谷地两边冲出,纵马奔驰,呐喊着朝土匪杀过去。耿龙勒转马头,带着刚才“狼狈逃窜”的队伍返身杀回。他一马当先,左劈右砍,刀锋过处如切瓜剁菜一般。土匪一时大溃,直往后面狂奔。 许彪、耿龙领军直追了十余里地,在一个密林中,发现了郑老根的临时匪窝,许彪便令停止追击,捣毁了这个藏在大山洞里的匪穴,俘获了看守匪穴未来得及跑掉的众多土匪。 当日现场统计战果,伪满军共打死土匪一百余人,俘获一百余人,基本上消灭了郑老根的半边人马;而许彪部阵亡七十余人,伤三十余人。虽然自身伤亡也很大,但毕竟是打了胜仗,且是一场堪称经典的战斗——成功地从四面合围的艰难险境下虎口脱险并反败为胜,无疑是令人振奋的。众所周知,这场战斗的胜利,耿龙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屠夫”、“大板牙”等众多军官无不对他心服口服——以前只知耿龙骁勇,此时方知其智勇双全。 扫视着胜利后狂欢的场面,许彪十分高兴,他欢喜地搂着耿龙的肩膀,嚷道:“老弟啊!**的真行啊!回去后我一定上报旅部给你记大功!重赏你!”随即又感叹道:“幸亏老子保了你!要不然哪有今天!老子还真是保对了!这一仗足可洗刷你前两次的过错!妈的!以后谁要敢和你过不去,老子为你出头!” 当晚,许彪令队伍在郑老根的匪穴住了一晚,第二天,方带着伤员和阵亡士兵的尸体,押着俘虏,班师回到营地。 十二、两情相悦(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带着一营的人马回到营部,安顿一番,便骑马往自己的住处而去。李月梅正在屋里看书,听见马啼声,知道耿龙回来了,心里一阵狂跳,赶紧迎出门来,招呼道:“回来啦!”她接过耿龙手里的马鞭,将他迎进屋里,然后去倒茶。耿龙有些不自在,低着头,接过李月梅端来的茶水。 “辛苦了吧!”李月梅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还好。”耿龙低头喝了口茶。 “有没有发现失散的义勇军?”李月梅问。 “没有,和土匪打了一仗。”耿龙仍然低头喝茶。 “我真担心你受伤了呢!”李月梅伸手温柔地掸去他肩上的灰尘。 “打几个小土匪哪里会受伤!”耿龙难堪地笑了笑,抬起头看了李月梅一眼,见她脸色绯有些红,正柔媚地望着自己,不禁心旌荡漾,赶紧低头闷闷地说了句,“我回营部去了!”放下茶杯便出去了。 李月梅充满失落地愣在那里,半晌,她追了出去,大声喊道:“站住!” 正要跨出院门的耿龙站住了。 “你可以不理我!可是,我被别人欺负了,你也不管?”李月梅的眼圈红了,泪水溢出眼眶,委屈又怨恨地看着他。 “谁欺负你?”耿龙转身问道。 “进来,我告诉你!”李月梅双目含泪,气鼓鼓地道,说完转身进了里屋。 耿龙跟了进去。 “是刘寄生那个狗叛徒!”李月梅含泪恨恨地道,她边擦眼泪边给耿龙讲述了昨天发生的事。 耿龙随许彪出征后,刘寄生就来找李月梅,说都在义勇军里干过,要来叙叙话,李月梅不开门。刘寄生竟翻过围墙进来了,强行闯进屋里。到了屋里,刘寄生先是挖苦李月梅一个义勇军怎么下嫁给伪满军军官了,随即便动手动脚。李月梅搧了他一巴掌,赶他走。刘寄生毫不理会,反而变本加厉,如疯了一般将她扑翻在地欲行非礼。李月梅狠命推开他,抓起桌的菜刀,警告他说:要是再无礼,她就杀了他,再自杀。刘寄生见她动了真格的,只好悻悻地离去。临走丢下一句话:“一个义勇军的烂**,还他妈假正经!”并警告他不许告诉耿龙。 “这个无耻的叛徒!”讲完,李月梅羞愤又委屈地嘤嘤哭道。 “妈的!”耿龙骂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出去。 “不会影响什么吧?”李月梅在后面追问道。 耿龙没有搭理她,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向营部迈去。 刘寄生正跷着二郎腿坐在营部办公室的椅子上,嘴里哼着淫秽小调,两眼望着屋顶自我陶醉着,见耿龙满脸怒容走进来,他顿时露出紧张、惊恐的表情,赶紧站起来,故做镇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哈哈!耿营长!你成英雄了!不回去和老婆亲热,来营做什么?” 耿龙面色铁青地走到刘寄生面前,挥手一拳朝他脸上打去,将他打翻在地。 刘寄生一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惊恐、愤怒地瞪着耿龙道:“你反了你!你干……干什么?” “你对我老婆怎么了?”耿龙压低声音道。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刘寄生无赖的口气道。 “你这个无赖!”耿龙上前一步。 刘寄生吓得赶紧退后一步,捂着腮帮子,指着耿龙道:“你……不要乱来!我是你的上司!” “以后给我放老实点!不要打我老婆的半点主意!要不然老子宰了你!”耿龙冷冷地盯着刘寄生道,一张脸显得格外狰狞,脸上的虬须及刀疤抖动着,眼里喷射着逼人的杀气。 刘寄生惊恐地看着耿龙的脸,心惊肉跳,不敢吭声。 耿龙转身大步离去。他没有回家,骑着马径自奔向茫茫的原野,在原野上疯狂地来回驰骋。 十二、两情相悦(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回来时,已是月挂中天时分,李月梅早已睡下了。耿龙没有惊动她,蹑手蹑脚地铺好地铺,倒在铺上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耿龙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惊醒。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依稀看见黑暗之中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只见仅着单薄贴身内衣的李月梅正坐在他面前,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他,在漆黑的房间里那眼睛犹如两颗燿燿生辉的星星。耿龙像被电击一般,赶忙坐了起来,露出结实健壮的胸脯。 “有事吗?”他声音低沉地问道。 “耿龙……”李月梅双目含情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已经教训刘寄生了!他再不敢了!”耿龙避开李月梅的目光,侧过脸去,做出继续睡觉的样子。 “你生我的气了?”李月梅柔媚地看着他。 “没有。怪我一时冲动。”耿龙躲过她的目光。 “那你以前送铜镜给我,也是一时冲动?” 耿龙愣愣地看着她,心里一阵悸动。 “你,还愿意再送一个铜镜给我吗?”李月梅含羞地低下头。 李月梅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如一朵娇嫩无比的玉兰花,微微颤抖着,散发着幽幽的馨香,一缕一缕沁入耿龙的心脾。耿龙突然间明白过来,心脏仿似蓦地停止了跳动,一股暖流在他胸腔里翻腾奔涌,大脑一片空白,热血似要从体内迸溅出来,他猛地将李月梅揽入怀里,俯身狂吻起来。李月梅温顺地偎在他的怀里,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似要被耿龙有力的拥抱和激情的热吻熔化…… 这几天李月梅脑海里一直晃动着耿龙的影子。她知道耿龙是爱她的,到现在都还深深爱着她。而在她的内心深处,似乎也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个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就让她顿生好感的男人现在真正唤起了她心中的激情!虽然他破了相,变得那样丑陋,但在她心中,那张棱角分明、饱经沧桑的脸庞依然动人,他英武沉稳的气质,他魁伟的身材,还有他的忠诚,都是那样的迷人。这种感觉像春天的野草一般在她心中不可遏止地蔓延开来,将她的心田铺得满满的。 正因为有了这种爱的感觉,这几天,当她一个人呆在屋里时,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牵挂与思念,这种牵挂与思念不是那种对战友的牵挂与思念,更像是那种情人间刻骨铭心的牵挂与思念。这种感觉是与张俊杰在一起时所没有的。她是奉天女子大学堂毕业、接受过新派教育的女性,她对真正的浪漫爱情永远充满着渴望。何况,张俊杰已经牺牲了,在怀念张俊杰的同时,她有理由接受新的爱人。特别是现在,她和耿龙在这种特殊形式下,原本就以夫妻的名义同居一室,这岂不是上天有意地将他们拴在一起?那么,还犹豫什么呢?两人结合了,既甜蜜,又幸福,还更方便他们两人一起去营救被俘的义勇军士兵、一起脱离虎口去苏联投奔义勇军大部。爱情的力量使她彻底放下了包袱,她决定要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于是,她默默地祈祷耿龙平平安安,热切地期盼他早日归来。 当耿龙回来后,她满怀喜悦激动的心情迎上去,却发现耿龙似乎很拘谨,很压抑,甚至故意躲着她。她想向他示爱,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竟说出了刘寄生欺辱她的事——这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她有足够的能力对付刘寄生这个叛徒。但那一刻,她却说了出来。她想通过向心上人诉说自己委屈的方式来表达对心上人的依恋,来获得心上人的安慰与拥抱。当耿龙勃然大怒去教训刘寄生时,她心里感到十分宽慰,同时又为耿龙到底还是没能明白她的真实想法而感到失望。 到了夜里,她再也无法入睡。等耿龙回来悄然躺下后,她终于鼓足勇气,借着爱情赐予的力量,起身走出了卧室,坐到了耿龙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他曾经英俊面庞上长长的刀痕,一缕柔情与冲动在心头涌起…… 现在好了,仿佛是做梦一般,他们俩终于成了一对幸福的人儿!多么甜蜜!多么畅快!她在耿龙灼热而充满力量的怀抱里,甜蜜而略带羞涩地闭上了双眼,嘴里发出轻轻**,身体积极回应着耿龙的热吻与爱抚,然后和他一同幸福地进入人间仙境…… 激情过后,李月梅鬓发散乱、香汗淋漓地瘫软在耿龙怀里,轻轻抚摸着耿龙健硕的胸肌,默默地想着:对这个炽烈地爱着自己的男人,她要用全部的热情去好好爱他,和他耳鬓厮磨地终此一生…… 此后的日子,二人再没有分室而居,夜夜沉醉于水**融的激情与缠绵中…… 在许彪的多次要求下,耿龙正经地举办了一次婚礼,请营里的伪满军大吃大喝了一通,许彪亲临赴宴并担任主婚人。 婚后的耿龙神清气爽,脸上终日都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神情,连右颊上长长的刀疤里都隐隐含着掩饰不住的幸福与甜蜜。 十二、两情相悦(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这天黄昏,耿龙和李月梅又在营地外的原野上散步。,两人亲密地相互依偎着,欣赏着辽阔的原野上美丽壮观的落日,李月梅不时嘻笑着举着小拳头追打耿龙,而耿龙则挂着宽厚而开心的笑容绕着树躲闪着。 刘寄生带着马弁和“大板牙”、“屠夫”从城外办事回来,路过此处,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刘寄生阴沉着脸,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着。他原以为李月梅是被迫的,没想到二人如此恩爱,二人脸上满溢的甜蜜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幸福。据他了解,凡是被迫嫁给伪满军军官的义勇军女兵,大多和她们的“丈夫”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这李月梅倒是个例外。看来安逸舒适的生活享受可以使任何人改变信念,甚至放弃尊严、爱情,他想。 “妈的!真不明白这个女叛匪怎会迷上长得像丑八怪的马如龙?!”刘寄生痴痴地望着郎情妾意的耿龙和李月梅,在马上愤愤地骂道。 “哈哈,一定是马副营长床上功夫厉害,干得这个女人很爽。女叛匪也是女人嘛!”“屠夫”淫邪地笑道。 “这也说明我们满洲军有魅力!叛匪都被吸引过来了!”“大板牙”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寄生闻言一愣,羞愧而恼怒地瞪着他。“大板牙”自知失言,赶紧在自己脸上轻轻掴了一巴掌,冲刘寄生做了个鬼脸。刘寄生悻悻地叹了口气,一挥马鞭,往前奔去。 十三、杀俘立威(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1 一晃到了六月下旬,伪满军搜寻义勇军失散人员的活动已经结束,被俘的约八千余义勇军全部分到吉林、黑河各地,在伪满军看押下做苦役——修公路、架桥、修干渠、淘金、采煤、洗羊毛等。 许彪的二团受命开到呼兰附近的小兴安岭余脉拉哈岗下看押义勇军俘虏修筑黑吉公路。在呼兰修路的义勇军有一千二百余人,被编成一个叛俘团,共三个营,许彪的三个营各负责看押一个营。耿龙的一营负责看押修筑最南边这段公路的义勇军俘虏。 所有营房都是一排排用土砖垒成的简易屋子,士兵与俘虏分开住在里面。一营营部设在当地一个百姓的院子里,里面的几间房分别做了营部、刘寄生的卧室和马弁的寝室。耿龙和自己的马弁住在隔壁的一个小院里,与营部大院相距不过二、三十步。 一营看押的义勇军俘虏共四百人,大多是苏炳文部和王德林部义勇军,耿龙不认识。但其中不少义勇军认识刘寄生,因为刘寄生以前任龙骑兵旅副参谋长时专门负责与友军的联络,与苏、王等各部义勇军接触很多。一营接管这些义勇军俘虏后,刘寄生对他们进行集中训话。训话时,一些俘虏认出了刘寄生,对此刘寄生倒也无所谓,他大肆宣扬伪满军对俘虏的仁慈,告诫俘虏们要听话,并将义勇军痛骂了一通。 黑吉公路是黑河沿小兴安山脚直通吉林的公路,一营负责的这段路共四十余里长。义勇军俘虏被编成三个连,伪满军三个连长各管理一个义勇军俘虏连。和义勇军初败时相比,现在义勇军俘虏的待遇有所提高,每天有半斤杂粮的定量,虽然份量少,但毕竟有得吃,另外每人发一套粗布衣服并鞋、袜、绑腿和帽子。但若有俘虏生病,则一律活埋。若逃跑,抓回来后直接枪决。 这天,耿龙随刘寄生一同巡视工地。义勇军俘虏们正紧张地在工地上忙碌着,因为天气热,不少人光着膀子、赤着脚干活。他们稍有懈怠,监视着他们的伪满军就上前拳打脚踢或用马鞭抽打。有一些俘虏即使干活很卖力,但伪满军若看不顺眼,也免不了挨一顿鞭笞。不时有体弱生病的义勇军俘虏干着活一下栽倒在地,再也醒不过来。因为义勇军俘虏平常病了,是不敢报告的——对生病的义勇军俘虏,伪满军多是就地活埋,理由是怕传染给他人。 看到昔日的兄弟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耿龙心里很是沉重。 义勇军俘虏中有认识刘寄生的人,见他过来,便趁他不注意时用鄙夷、仇恨的目光瞅一瞅他。跟在后面的“屠夫”看见一个义勇军俘虏用愤怒的目光瞅着刘寄生,就一鞭子抽了过去。耿龙制止道:“无缘无故抽人做什么?” “屠夫”道:“这些义勇军俘虏,你看他们的眼睛,很不老实!” “那有什么?”耿龙看了刘寄生一眼,挖苦道:“他们是看见了以前的老战友!” “屠夫”会意地笑了一下。 刘寄生铁青了脸,瞪着耿龙道:“马副营长!你这话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我想他们对你很亲热!”耿龙笑道。 “哼!你不要以为你有些本事就可以目中无人?我刘寄生就是在义勇军里,也算得上一个人物!当初在龙骑兵旅,胡正锋也得敬我三分的!”刘寄生反击道。 耿龙微微一笑,不吭声了。 忽然,刘寄生的眼睛盯住一个义勇军俘虏不动了。那个义勇军俘虏二十来岁,中等个头,长得眉清目秀。他似乎看见了刘寄生,绷着脸,冷冷地做着自己的事。 刘寄生走了过去,眯起三角眼,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叛军苏匪部的苟宝贵吗?我们好像在北安城下见过面。见了长官还要躲吗?” 苟宝贵站住,猛地甩开肩上的担子,怒道:“叛徒!算你记性好!是又怎样?” “宝贵啊,你发脾气我不生气!好歹我们有缘。我以后会照顾你的!”刘寄生说完,得意地耸耸肩,朝前走去。 苟宝贵愤恨地怒视着他的背影。 “屠夫”一脚踢在苟宝贵身上,喝道:“忙活去。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苟宝贵瞪了他一眼,捡起扔在地上的土筐,又挑到肩上,在“屠夫”的怒视下去忙活去了。 耿龙目视苟宝贵的背影,独眼里露出一缕不易觉察的欣赏的目光。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个挑着土的义勇军俘虏走过他们面前时,忽然撑不住,连人带筐一下倒在地上了。 耿龙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看上去很老相的义勇军俘虏道:“他病了好几天了!” 耿龙对身后的伪满军道:“快抬回去!叫医官来看看!” 两个义勇军俘虏走上前去抬这个生病的义勇军俘虏。 忽然传来一声枪响,生病的义勇军俘虏身子一挺,眉心处冒出一股鲜血,四肢一伸,不动了。 旁边,刘寄生冷冷地吹吹枪口,将枪装进了枪套。 耿龙怒道:“刘营长!下手也太狠了吧!” 刘寄生一愣,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他:“狠?你会觉得狠?” 耿龙强压怒火道:“现在已非从前,义勇军俘虏都编成了我们的补充团,都打死了谁来修路?” 刘寄生冷笑:“我刘寄生原在叛匪里做过,尚且不同情他们,没想到你马如龙反同情他们,奇怪!听说上回有叛匪在你手里跑掉了,现在想来,莫不是你同情他们,放跑了他们?”没等耿龙说话,又转身对在场的伪满军士兵喊,“弟兄们!你们说,对叛匪该不该狠!” “应该!”所有在场的士兵也像发现了美味的野兽一样狂呼开来。 刘寄生得意地笑了。他要在队伍重建威望,收人心,看来他已经做到了。 “弟兄们!把生病的义勇军俘虏都给我找出来!”刘寄生命令道。 一群士兵不一会儿就拖来了十几个面黄肌瘦、满脸病容的义勇军俘虏。 刘寄生命令道:“给我留下三个,其余的都处决了!” 那些士兵狂欢着应了一声,将伤病员拖到路边,一阵枪响。几名义勇军俘虏倒在血泊里。 “住手!上面不允许杀俘虏!”耿龙怒喝道,“弟兄们,满洲**政部禁止杀俘虏啊!这样会影响我们满洲军的名声的,加上,现在义勇军俘虏都已受到了训化,编成我们的补充团来为我们修路,就不用杀他们了,大家说是不是?” 士兵们不置可否,有的甚至小声嘘了起来。 “马副营长,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刘寄生恶狠狠喝道,“来人!把他们拖到两百步外!”刘寄生指着剩下的三个义勇军俘虏命令道。 几个士兵连忙将那三个义勇军俘虏拖开。刘寄生掏出枪,对周围围观的伪满军道:“弟兄们!我的枪法不说是指哪打哪,也算是百步穿杨的!今日给诸位露一手!” 伪满军士兵们鼓起掌欢呼起来。 刘寄生示意义勇军俘虏旁的伪满军解开义勇军俘虏的上衣,露出他们的胸口。三个义勇军俘虏不喊不叫,麻木地默默看着前面,似乎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又似乎已见惯了这一切。 刘寄生一抬手,“呯呯”连发两枪,两个义勇军俘虏还未及吭声,就倒下了。这两枪正中他们的胸口。 旁边观看的伪满军齐声喝彩。 刘寄生正要举枪打第三个,忽然对耿龙道:“马副营长!久闻你武艺高强,枪法也不错,可否也让兄弟见识一下?” 耿龙脸色铁青,冷冷地道:“本人从不攻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果营长要和本人单刀单枪比试武艺,本人倒乐意奉陪!” 刘寄生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一挥手,一枪打在那个义勇军俘虏的右腿膝盖上,义勇军俘虏惨叫一声,就要歪倒,还未及倒下,刘寄生又是一枪,打在他另一只膝盖上,义勇军俘虏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扑,离地面还有一尺距离时,刘寄生又是一枪,打中他的心口,他扑倒在地。 伪满军又是一阵欢笑。不少伪满军士兵都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刘寄生。“屠夫”大声嚷道:“营座!好样的!是我们满洲军的骄傲!兄弟我今天服了你!”又对手下的士兵喊:“弟兄们!服不服营座?”一群伪满军鼓噪道:“服!营座是满洲军的骄傲!” 刘寄生三角眼里露出一缕得意与狡黠,看了看“屠夫”和众伪满军,又挑衅地看了耿龙一眼,将枪插入枪套,命令道:“干话了!” 伪满军驱赶着义勇军俘虏们干起活来。耿龙默默望着义勇军俘虏尸体,内心默念道:“刘寄生!我一定会拿你的头来祭奠他们!”他知道刘寄生是要拿义勇军士兵的鲜血来建立在伪满军中的威信。因为,凶残的伪满军一般情况是不会轻易服从一个被打败的义勇军叛徒的。 十三、杀俘立威(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2 晚上回到家里,耿龙对李月梅说起白天的事,李月梅也气得咬牙切齿,怒骂道:“这个叛徒,在东北军和义勇军里干了那多年,对昔日战友竟比敌人还要凶狠!” “如果不是怕打草惊蛇,不是为了将这四百多乃至全团一千多义勇军俘虏全部营救出去,我真想将刘寄生一枪打死!” “救他们,你想好办法没有?”李月梅问。⊙, 耿龙想了想,道:“想好了――暴动!” “暴动?就我们两人?”李月梅不解地问。 耿龙平静地道:“我一直在考虑这个计划:土匪郑老根和许彪有旧仇。郑老根一直想杀了许彪。我寻机与土匪郑老根一伙取得联系,鼓动他来袭击修路的许彪,我再联系几名义勇军俘虏,趁伪满军乱成一团时,里应外合,暴动出逃!” “那郑老根凭什么来?” “就凭他和许彪有旧仇,我再想办法说服他!这是个机会,他会考虑的!”耿龙答。 “好啊。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可以试试!”李月梅支持的说道,然后她建议耿龙迅速在义勇军俘虏中找几个能帮得上忙的骨干。 耿龙说:“肯定的!我会的!” 第二天,耿龙和刘寄生又骑着马在工地上转悠,耿龙正准备借机与苟宝贵联系时,刘寄生忽然叫住了路边抬土的一个义勇军俘虏。 那个义勇军俘虏三十来岁,胡子拉碴,又黑又瘦,肩上挑着一筐沙砾,下面穿着磨破了的粗棉布裤,上面的衬衣已经湿透了,脚上穿着伪满军发的破烂的布鞋。听见刘寄生的叫声,赶紧站住,低眉顺眼地立在一边。 耿龙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这人竟是张俊杰――李月梅的丈夫!虽只见过一面,但还是有印象的,毕竟他是李月梅的丈夫,不免格外留意。此刻的张俊杰,已没有了往昔的神采,整个一个小老头。而且,又黑又瘦,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抬起头来!”刘寄生的三角眼紧紧地盯着他,命令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叛军里是什么职务?什么时候被抓的?” 耿龙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听得出,刘寄生至少现在认不出张俊杰。 “我叫赵亮,是东北民众救**的马夫,在富拉尔基突围时被抓的!”张俊杰谦恭的答道。 刘寄生直盯着张俊杰:“不,你不是马夫!你是叛军中做大官的!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很面熟啊!” 张俊杰强作镇定地道:“长官你真会说笑话,我怎么会是做官的,你不信问他们。”说完他指一指身边的几个义勇军俘虏。 耿龙机警地叫住一个义勇军俘虏,问:“你说,他是不是马夫?” “是!他是我们旅长的马夫!”其他几个义勇军俘虏围拢过来一齐道。 刘寄生仍然狐疑地打量着张俊杰,耿龙笑道:“刘营长,你一表人材、智勇双全,在义勇军里也只是个团级军官,这人呆头土脑的,怎么会是大官?我看他确实像个马夫。” “不,我看他面熟。他不像是马夫!”刘寄生仍死死盯着张俊杰。 “那倒未必。长得像的人多的是!”耿龙道。 刘寄生横了耿龙一眼,又悻悻地打量一下张俊杰,喝道:“滚!” 当晚,耿龙毫无睡意,望着偎在他怀中、挂着甜密笑容安然入梦的李月梅,他怎么也睡不着――只因那突然冒出来的张俊杰! 张俊杰居然没有死!而且,出现在工地上!这下可怎么办?他可以只当没发现张俊杰一样,置之不理。可是,刘寄生盯上他了!时间长了,如有人出卖了他怎办?他可是苏炳文司令的副官,掌握着太多军机秘密。他绝对不能让敌人发现他。他有个办法可以保护他:就是将他领回来做自己的马夫,藏在屋里。可是,这样一来,自己和李月梅就得分开了。从此,李月梅就不属于自己了,如今这般恩爱甜蜜的生活就不复存在了。这,可不是他愿意的事情。 到凌晨时,耿龙仍未想出结果。他想,看看再说吧,也许把他放在身边更不安全呢? 第二天,一个做过军级军官警卫员的义勇军俘虏被刘寄生认了出来。刘寄生将他拖了出来,软硬兼施,问他俘虏里面有没有义勇军团以上军官。刘寄生知道,作为军级军官的警卫员,他肯定认识一些高级军官。这个义勇军俘虏刚开始死也不说,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未吐口。后来刘寄生令人用棉絮裹住他,淋上汽油,威胁他如果不说就点天灯烧死他。这个义勇军俘虏终于承受不住――他见识过被点天灯的痛苦。于是,他供出了义勇军俘虏中的一名团长。这名团长被刘寄生提出来,押往营部去了,据说当天就被处决了。为此第三旅旅部奖了刘寄生两百大洋,刘寄生在许彪的二团中很是风光了一阵。 事后刘寄生对全体义勇军俘虏宣布:凡是供出义勇军俘虏中团以上军官的,一律优待或释放。凡知道团以上军官而不报的,一经查出,就地处决。凡义勇军团以上军官不主动坦白的,一经查出,就地处决。 耿龙当时不在场,如果在场,他一定会设法阻止那个义勇军俘虏,这件事让他很是难受。这天晚上,他把这事告诉了李月梅,李月梅也很难过,问他道:“你不认识那个团长?” “不认识!”耿龙答。 “哎!要是你认识就可以事先保护他。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高级军官。你最好想法查一下,暗中保护!”李月梅道。 耿龙心里格登一跳,他有些慌乱地避开李月梅温柔的目光。 这日晚上,想着白日里李月梅难过的目光,耿龙又失眠了。他想,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张俊杰会被伪满军发现的。箭在弦上了,必须把张俊杰转移一下,否则,麻烦就太大了。目前,最好的方式就转移到他身边,再设法让他逃掉。毕竟,在身边,可藏在家中,不让他出去。可是,李月梅,身边的李月梅呢?怎么办?从此,他就再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了! 这一夜耿龙完全没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光放亮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想,他是个义勇军!是义勇军就应以大局为重,是义勇军就不能有占有同仁妻子的私心!张俊杰和李月梅是义勇军众所周知的夫妻!而自己和李月梅只是伪满军认可的夫妻!何况,张俊杰和他们在一起,也多个暴动的组织者! 十四、一女二夫(一)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翌日,耿龙和刘寄生又来到工地。 刘寄生看见张俊杰,又想去盘问他,一边的耿龙对刘寄生道:“这家伙看上去老实巴交!正好我太太没有马夫,又不好占士兵的名额,就要他给我太太喂马好了!” “马副营长,你只是个营副,就要一个马弁加一个马夫?”刘寄生奚落道。 耿龙笑道:“是过分了,我降职为营副,不该再用马弁了,原来的马弁就让他归队吧!我只要这个义勇军俘虏给我做奴隶!”见刘寄生阴沉着脸犹豫着,耿龙接着道,“如果你不好开口,我自己找团长说去!” 刘寄生悻悻地道:“你领回去吧,原来那马弁先留着吧!”说着,一扬马鞭,往前走了。 当天收工后,耿龙就将张俊杰带回了家。他让马弁出去遛马,带着张俊杰进了前院,并关上了院门。 李月梅听见前院的声响,笑盈盈推开门出来迎接他,一眼就看见了张俊杰。她像遭了电击一般,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张俊杰,半晌,惊叫道:“天啊……” 张俊杰也呆住了。耿龙平静地对张俊杰道:“进屋说吧!” 张俊杰看了看耿龙,又看看李月梅,卑微地假装不认识李月梅似地随耿龙进了屋。 耿龙请张俊杰坐下后,对李月梅道:“你对张副官说吧。” “不,我不是什么张副官!长官,你们弄错了!”张俊杰像被蜂刺了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紧张地道。 李月梅愣愣地看着耿龙。 耿龙脸色平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磕出一支,点燃吸了一口,没有吭声。 “俊杰!”李月梅调整一下情绪,对张俊杰道:“你不记得他了?那天,你护送救国后援会到北安城,路上遇上敌人,就是他领人救的我们。龙骑兵旅先锋营营长耿龙!” 张俊杰定定地打量着耿龙,眼睛亮了一下,道:“真是你!现在……咋变成这样了?” “受伤了,眼珠摘掉了!”耿龙平静地道。 “那,那你现在……”张俊杰上下打量耿龙的军服,“和刘寄生一样……” “俊杰,你听我说吧!”李月梅打断了他。然后,她慢慢给张俊杰讲了一路发生的事情。 张俊杰听完了,大喜过望,赶紧握着耿龙的手:“哎呀!太好了!太好了!天无绝人之路,这下我有救了!耿营长,你做得好!义勇军感谢你!我代表义勇军感谢你!” “不要大声嚷嚷!小心隔墙有耳!”李月梅提醒道。 “是的!是的!”张俊杰兴奋地搓搓手,“我太兴奋了。真是没有想到伪满军内部还有我们的人!耿营长,你放心,你是不是叛徒的事,我给你作证。你快想法救我们吧,把我救了,你的历史就清白了!即使是有问题,也是将功折罪!” “看你说的,人家就是没有问题!”李月梅不满地道。 “好,好,有问题、没问题都不是现在谈的事。”张俊杰仍然有些兴奋,接着他伸出手,对耿龙道:“烟,烟,快给我一支烟抽!” 耿龙从烟盒中磕出一支烟递给他,给他点上火。 张俊杰使劲地抽了两口,美美吸进肚里,然后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烟雾,又闭上眼,陶醉地享受了一会,又睁开眼,继续抽一口,一下将烟雾又吐出。 “对了,你们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是说……同居,没关系。特殊情况嘛。我会给你们向上级讲清楚的!啊,没关系!”张俊杰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夹着烟,对二人道。 “这个以后再说,说说你的情况吧?你不是牺牲了的吗?”李月梅打断了他。 “唉!我啊……”张俊杰叹口气,告诉他们:从富拉尔基突围时,他大腿负伤,昏迷过去,因为被战友的尸体压住了,所以伪满军没发现。醒来后他从死尸堆中爬出来,一瘸一拐地逃进了大山,路上碰到几个失散的义勇军士兵,一起在山中躲藏。这几个士兵中有个卫生兵,对他悉心照顾,伤竟慢慢好了。后来,他们被搜山的伪满军抓住了,又赶上黑河省慰问团来前线慰问,要求参观俘虏,伪满军为了做样子,就没有杀他们,再后来,就被押到这里来修路了。 “没有想到!差点被刘寄生那个叛徒给认了出来!幸亏以前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张俊杰感叹道,接着他又吸了一口烟,感叹道:“没有想到会遇上你们啊!”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你还活着!没有想到会遇上你!”李月梅也擦着眼泪感叹道。 “那个刘寄生一直盘问我,幸亏耿营长救了我!”张俊杰感激地道。 “我把他要过来,做你的马夫!以后就跟着你!”耿龙对李月梅平静地说。 李月梅身子轻轻颤动一下,看着耿龙,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目光。 “谢谢你了,耿营长!我代表义勇军感谢你做的工作!你放心,你的问题我一定帮你说话!有我作证,你一定会重新回到义勇军队伍里来的!”张俊杰握住耿龙的手。 “谢谢!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是想法得救你们出去!”耿龙抽出手平静地道。 “耿龙已有了好主意!他想把修路的义勇军都救出去!”李月梅在一旁补充道。然后,她说了耿龙的计划:借着许彪和土匪郑老根有宿仇,找机会说动郑老根袭击许彪部,他们这里里应外合,趁机举行暴动。 张俊杰听了,高兴地握着耿龙的手道:“很好!我同意!” “还有!”耿龙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张副官,你和月梅是夫妻,现在,既然你回来了,我就把她还给你!” 张俊杰脸上露出喜色,接着,做出为难的样子道:“这个,就尊重既成事实吧!” 李月梅脸上露出一缕欣喜,看着耿龙。 “不,你们是在义勇军举行过婚礼的夫妻。原先不知你还活着,现在知道了,我就得面对现实。”耿龙低下头,平静地道。 李月梅愣住了,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耿龙。 “呵呵,这个以后再说。耿营长可真是仗义啊!不错的!不错的!”张俊杰笑道。 耿龙避开李月梅失落的目光,对张俊杰说:“刘寄生是个很狡猾的人,张副官你要多加小心,你的身份是李月梅的马夫,对外要装得像一些。有时当着外面人,我会吼你,甚至会用马鞭抽你的,你要包涵些!” “这个你放心!战火中滚过多年的人了,这点经验我能没有?”张俊杰正色道。 当晚,耿龙默默地取了床褥铺在了外面房间的地上。张俊杰则和马弁一起睡在院子东边的厢房里。 半夜,月色从窗棂透过,照在耿龙的脸上,他翻动着身子,时不时地,从鼻翼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独眼里隐隐有些潮湿。 李月梅也睡不着。这件事太突然了。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和耿龙就不再是夫妻了。可是,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耿龙,现在,要她回过头来接受张俊杰,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内心里甚至有些埋怨耿龙,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将她推到张俊杰身旁。难道他不爱自己了?他怎会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到别人身边?当然,那个人是她的丈夫!可是,他竟那样果断,没有一丝留恋?她故意将翻身的声音弄得很响,希望耿龙能听见,潜意识地更希望耿龙推开她的门,可是,耿龙那边自始自终都没有动静。她带着失落与怨恨幽幽地叹了口气…… 院子里的西厢房里,张俊杰也没有睡着。他没有想到会被自己人搭救,而且见到了妻子。想到这里,一阵隐隐的兴奋搅动着他的心。可是,想到妻子仍然与耿龙同处一室,而他却住在隔壁,他又有了些醋意。 “妈的,叛匪,起来!去马槽里加些草!”黑暗中,一声粗鲁的喝骂响起,接着,有人一脚踢在他裹着毯子的身上――是隔壁床上的马弁。和这个义勇军俘虏同住,马弁很不服气。 张俊杰应了一声,顺从地爬起身,披上衣服,去外面马厩里加草去了。到了院中,他从草料堆中抱过草料加入马厩里,顺便侧着耳朵听了听耿龙、李月梅房里的动静。 十四、一女二夫(二)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过了几天,耿龙带着马弁去了工地。走到苟宝贵面前时,他故意将马鞭落在地上,“捡起来!”他命令苟宝贵。 正在用铁镐挖土的苟宝贵倔强地看了看耿龙,没有动。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耿龙独眼一瞪。 苟宝贵恨恨地捡起马鞭递给他。 “过来,给老子擦马靴!”耿龙接过马鞭喝道,然后纵马朝路边一树下去了。 到了树下,耿龙下了马,从旁边拖过一个长条板凳坐下,令马弁带着自己的马去远处遛遛,伸出脚,对苟宝贵命令道:“擦!用你的衣服!” 苟宝贵脱下上衣,给他擦起马靴来。 “宝贵!你听我说,不要紧张!也不要说话,假装一直擦靴!”耿龙看看四周没有伪满军注意这里,小声对苟宝贵道。 苟宝贵一愣,看了看他。 “不要看我!低头擦鞋!”耿龙小声道。 苟宝贵机警地赶紧低头擦靴。 “宝贵,”耿龙接着道,“我是龙骑兵旅先锋营营长耿龙,就是在北安城外,救了救国后援会的那个耿龙,记得不?” “啊!”苟宝贵大吃一惊,抬头看着耿龙。耿龙独眼冲他眨了一下,又板起了脸,喝道,“妈的!快点擦!” “我现在是化装打入伪满军内部,张副官被我弄到家里做马夫保护起来了。”耿龙说。 苟宝贵又抬头打量了一下他。耿龙认识张副官,这让他有了几分相信。 “现在看我像不像?”耿龙问。 “你这么一提醒,我就看着像了。你咋成这样了?”苟宝贵边擦鞋边问。 “这个以后谈。我和张副官商量了,有机会组织暴动,救大家出去。你有空时,多联络一些骨干!” “嗯!” “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是耿龙,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耿龙说。 “嗯!那刘寄生呢?也是……”苟宝贵问。 “他是真正的叛徒,你们要小心提防他。记住,联络骨干,准备暴动!” “是!”苟宝贵小声道。 耿龙见说得差不多了,就大声嚷道:“够了!干活去吧!” 苟宝贵赶紧起身,转身去干活去了。 …… 晚上收工后,张俊杰照常来叛俘营吃饭。因怕敌人怀疑,耿龙没有让张俊杰在自己家里吃饭,让他还是同其他义勇军俘虏一起吃,怕他吃不饱,每天晚上都让李月梅给他留下些饭。 张俊杰端着饭碗蹲在墙角,冲苟宝贵使了一个眼色,苟宝贵装着若无其事地端着饭碗走了过去,也蹲在了那里,两人边吃饭边交换了一下意见。张俊杰对苟宝贵证明实了耿龙其人其言的真实性,苟宝贵表示将尽快联络骨干,为暴动做准备。 十四、一女二夫(三)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这天黄昏,吃过晚饭后,耿龙称自己要到附近营部去办事,要张俊杰陪李月梅出去散散步。…頂點小說, 李月梅骑在马上,张俊杰恭敬地牵着马,直往广袤的原野而去。 “耿营长对你还不错吧!”走了一阵后,看看四周无人,张俊杰拉开了话题。 “嗯!”李月梅答道。 “唉,也是老天有眼!幸亏耿龙没有被义勇军收留,才有机会救我们!”张俊杰感叹道。 “你怎么这样说啊?!他被义勇军拒绝,已经够难受了!”李月梅看了张俊杰一眼,不满地道。 “那是另一回事。反正,坏事变成了好事!”张俊杰道,他望着前方行将没入地平线的硕大红日,和洒落在辽阔原野上如血的霞光,感叹道:“惨啊,义勇军真是惨啊!我打了这多年的仗,从没有败得这样惨!这回伪满军简直是不要命,我从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敌人!唉!” 李月梅没有应声。 张俊杰不满地道:“你怎么不说话?这地方没有伪满军听见!” “你的心情我以前都有过!但都过去了!现在我想的是怎样把这些义勇军俘虏救出去!”李月梅平静地道。 “那是,那是!”张俊杰看了看李月梅,恳求道:“下马走走好不好?” 李月梅下了马,与牵着马的张俊杰并排走着,但明显保持着距离。张俊杰竭力想靠近她,均被她看似无意地竭力避开。 红日已落入地平线,原野又陷入无比静寂的清冷暮色里。西边天际依稀可见一抹微红中泛白的云霞。 “月梅!你对我很陌生了。”张俊杰道。 “没有啊,你怎会这么想呢?”李月梅不自在地笑一笑,用手搓着身上的蓝色碎花连衣裙——这是耿龙当初在齐齐哈尔城找人帮她订做的,刚开始她不敢穿,说像有钱人家的姨太太,耿龙说是为了掩饰身份的需要,再说她现在本来就是军官太太,她才扭扭捏捏地穿上了,谁知一穿就爱不忍释了。 “你看你,说话和我离那么远!我说话,你也不理!”张俊杰不满地道。 “太近了怕敌人看出什么来嘛!”李月梅道。 “月梅,你和耿龙同居,我不怪你,你也不知我还活着!”张俊杰故作大度的道,“所以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对你,我们还是夫妻!” “这个……俊杰,我想我们现在还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啊!”李月梅道。 张俊杰无语了。两个人默默地走着。 此时,走到一片白桦林旁边,张俊杰将手搭在了李月梅的肩上,李月梅身子猛地一弹,赶紧跳开,看着张俊杰惊愕的目光,似乎意识到过分了,赶紧赔个笑脸,强挤出几分温存道:“俊杰,让敌人看见了不好!” “这里哪有伪满军!你……我是你丈夫啊!” “你要知道我们现在的身份!伪满军发现了咋办?”李月梅反驳道。 “那……我们到树林里去!”张俊杰忽然抱住了李月梅,眼里流露出欲火,呼吸也急促起来,嘴在她的脸上、身上狂吻起来。 “不要!俊杰,你冷静些,冷静些!被人发现了就坏事了!”李月梅红着脸拼命挣扎。 “这里哪有什么敌人!”张俊杰继续狂吻着,拼命将李月梅往林子里拉。 “你干什么!”李月梅忽然大吼一声,使出力气,将他猛地往后一推。 张俊杰愣住了,呆站在她面前,脸涨得通红,愤怒地道:“你是不是爱上耿龙了!?” 李月梅整了整衣服,脸色依然通红,她放缓口气道:“俊杰,伪满军为防止义勇军俘虏逃跑,经常派人巡逻的,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我二人牺牲事小,也连累了耿营长,还有那么多义勇军俘虏!再说,现在形势这样严酷,我们就先把儿女情长放在一边,好吧?”说完,从他手里抢过马缰绳,骑上马,往营地奔去。 张俊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肌肉颤抖着。 十五、鹤城获援(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1 这天,耿龙在营部无意从一张《齐齐哈尔报》上看到一条消息,大喜过望。 这条消息是: 【本报上海廿二日电】匪逆马占山近日从苏俄辗转欧洲抵沪面见蒋公中正,不日赋闲津门英界…… 耿龙知道马占山回国,自是欢喜。因他当过马占山的警卫员,知道马司令在齐齐哈尔城有几个密友,都是民间爱国人士,马司令回国必会与他们联系。自己只需前往齐齐哈尔城找到他们,便可知马司令以及义勇军现在的情况,也可以想办法与马司令取得联系,向他解释自己在黑河城的所作所为,同时汇报自己现在正在密谋的战俘暴动行动。相信马司令知道他的情况后肯定会理解并支持他,也肯定会让他回到义勇军的。他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自己的希望,义勇军俘虏们的希望。 晚上回到家,吃了晚饭,他就赶紧把张俊杰叫了过来,把马占山回国的消息以及他的想法告诉了张俊杰和李月梅。 “真的?”李月梅欣喜不已,“要是这样,就太好了!我们就有希望了!” 几个人当即议定,让耿龙尽快去齐齐哈尔找马司令的密友,并设法与马司令取得联系。 李月梅要求和耿龙一同去。张俊杰不同意,说两个人一起出入齐齐哈尔城,会引起敌人怀疑。耿龙也不同意李月梅同去,他认为张俊杰说得在理,而且,他要避嫌,要尽量躲着李月梅。 李月梅见二人都反对,只好闷闷地作罢。 事情议定,张俊杰自回自己的房间,李月梅则默默地为耿龙准备干粮和衣物。 夜里歇息时,李月梅走到外屋,想同耿龙说什么,但耿龙假装睡得很沉,呼呼地打着鼾。李月梅擦了一把眼泪,又悄然回到了内室。 耿龙一直没有睡着。约凌晨时分,他穿好军服,到院中马厩悄悄取了马,出了院门,他跃上战马一夹马腿,纵马往原野深处奔去。奔驰了约十里地,他停了下来,跳下战马,走上一个小土包,坐了下来,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抠出一支点燃,默默地吸了起来。荒原上的劲风吹动着他的衣襟,星光映射着他苍凉的脸膛。他静静地抽着烟,默默地凝望着远方。当红日在荒原上跃起的时候,他的脚下已堆满了烟蒂――那是整整一盒烟的烟头。 第二天,耿龙到营部找刘寄生请假,说要回老家探亲。刘寄生乐得耿龙出去,自己好在军中建立威信,当即批了假。 耿龙骑着“闪电”上了路,直往齐齐哈尔城奔去。 刚上路的时候,耿龙有些兴奋,也有些恍惚,有些难过,甚至有些说不出的迷茫和无助。他莫明地想起李月梅。两个炽烈相爱的人,同居一室却又不能亲近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从大局来说,似乎应该这样做;可是,李月梅那多情且幽怨的目光又让他难过,让他心痛。重要的是,他深爱着李月梅!但如今二人却只能忍受内心的折磨,拼命克制住情感,这种滋味太难受,太别扭,也太痛苦了。只要一回到那个家,只要夜色来临,只要一想到从前那甜蜜的夫妻生活,他就难受,就痛苦,就觉得压抑憋闷。他从张俊杰的目光里看出张俊杰对李月梅的爱,也看出张俊杰因为无法亲近李月梅而对李月梅及他的怨恨。他不想让张俊杰恨他。他现在出来了,可以在外多呆些日子,既是为了公事,也算是给张俊杰一些机会吧。可是,李月梅是自己深爱的女人啊,现在他却主动让出来,主动给机会让别的男人来和她相亲相爱,这种滋味,对一个男人而言,又如何忍受? 好在此行的目的令他振奋。马司令回国了。看来,自己和义勇军俘虏们返回队伍是有希望了。这个美妙的前景让他心里充满阳光,很快便将那因感情纠葛而生的惆怅忘得一干二净。 “还是以抗日大业为重吧!感情的事放在后面!能把这么多兄弟救出去,让他们能回到队伍里畅快地打日本人,才是最幸福的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么想着,他一扬起马鞭,战马如闪电一般在空旷的原野上奔驰起来,直往齐齐哈尔城而去。 十五、鹤城获援(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齐齐哈尔城位于黑、吉、蒙三省交汇处,以“扼四达之要冲、为诸城之都会”的紧要之地闻名遐迩,是一座历史底蕴深厚、地域文化纷呈的北疆边陲重镇。因世界珍禽丹顶鹤在此栖息,故又名鹤城。 紧赶慢赶,第三天,耿龙终于到了齐齐哈尔城。一进城,他就直奔徐记商行,对商行里的账房先生直言求见老板徐继才。见他一身伪满军军官装扮,账房先生不敢怠慢,将他引至商行二楼的经理室。 商行老板徐继才是个面容清矍的长者,见账房先生领着一个身着军服、面相可怖的伪满军军官进来,不由一愣。那账房先生向老板说明耿龙的来意,便退了出去。耿龙关上门,对徐继才说自己是马占山原来的警卫员、后来的龙骑兵旅先锋营营长耿龙,想向他打听马司令的消息。徐继才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耿龙,满脸狐疑。耿龙知道自己如今这副尊容没人会相信他是耿龙,便将上身的军服和衬衣一并脱去,**着上身背对徐继才。徐继才一见耿龙后背上那条栩栩如生的游龙刺青,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扳过耿龙的身子,在他脸上细细打量良久,然后一把握住他的手,惊呼道:“耿营长,真的是你!” 耿龙原来在东北军给马占山当警卫员时,有一次徐继才前来拜访马占山,曾见到**着上身练功的耿龙,当时他就对耿龙后背的这条游龙刺青啧啧称道,说这条龙在耿龙身上活了。徐继才对这刺青自是印象深刻,所以耿龙一露出后背,他就认出了耿龙。 徐继才将耿龙让到经理室的沙发上坐下,给他沏了一杯茶,然后问起耿龙的来意。耿龙将自己的遭遇向徐继才详细诉说一番,徐继才听了也不由得眼眶发热。他对耿龙说,马占山回国后多次向蒋介石请求率兵抗日,而忙于围剿红军的蒋介石根本听不进马占山的进言,反而训斥他:头脑简单,不懂国事,攘外必先安内,内不安,如何集中精力攘外?蒋介石给了马占山一个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的虚职,让他赋闲寓居天津英租界。说到这里,徐继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国难当头,英雄无报国之门啊!” 耿龙听了这些,不禁大失所望,看来,通过寻求马司令的支持重回义勇军的希望是落空了。徐继才见耿龙面色落寞,便又对他说,他会尽快设法将耿龙的情况通报给马司令。而且,他与齐齐哈尔的**地下组织有联系,而**与苏联方面同声共气,通过**地下组织和苏方将他的情况传递给暂驻苏联的义勇军高层应该更方便一些。耿龙一听心头不禁又燃起希望的火苗,便急切地望着徐继才。 徐继才微微一笑,拍了拍耿龙的肩膀,说了声“稍等”,便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出纸笔,刷刷写了起来。稍顷,他拿着一封信和一张纸条走了过来,递给耿龙,交待他带着信按纸条上的地址与**地下组织联络。 耿龙喜出望外,对徐继才连连拱手称谢。徐继才用欣赏且带着心疼的目光看着他道:“耿营长在如此艰难之境尚不忘报国,实乃国之大幸!徐某仅举手之劳尔,何足挂齿!” 耿龙看到了希望,急于去联络**地下组织,便向徐继才告辞,任凭徐继才再三挽留共进午餐,仍坚辞着匆匆而去。 十五、鹤城获援(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找了一家小客栈,将“闪电”交与伙计带至后院马厩喂养,然后让伙计把他带到楼上一间空房。¥f,待伙计走后,他打开随身带着的包裹,取出准备好的绸缎长衫和礼帽,穿戴好,将手枪掖进怀里,囫囵吃了一些李月梅准备的干粮,就匆匆出了门,直奔纸条上写的**地下组织的秘密联络点。 这个联络点也是一间商行,耿龙迈着方步踱了进去。商行柜台内一个戴着眼镜的年长账房先生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旁边两个年轻的伙计出出进进忙碌着。耿龙掏出徐继才的信,对账房先生说,徐记商行的徐经理有封信要面呈商行朱经理。账房接过信仔细看了看,将信递还给耿龙,说声“随我来”,将他带到了商行后堂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坐着一个瘦高个子、面色白静、蓄着一撇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账房先生对耿龙道:“这位便是鄙商行朱经理。”又走过去附在中年男子耳边嘀咕了几句,便退了出去。耿龙拱了拱手,将信交给朱经理。朱经理从信封里掏出信,展开认真看了起来,稍顷,他站起来,直到耿龙身边,拱手道:“原来是耿营长,久仰,久仰!鄙人朱长文。”随即便请耿龙坐下。 徐继才的信中只粗略将耿龙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朱长文又向耿龙仔细地询问了一番,耿龙坦诚地如实相告。朱长文听了欷歔不已,他对耿龙说,他将尽快将耿龙的情况向龙江特支(**龙江特别支部)汇报,并建议上级与苏共联系,将情况反馈至旅苏的义勇军高层。耿龙听了欢喜不已。 已近黄昏时分,朱长文叫人弄来几个小菜,要耿龙先吃饭再说。此时耿龙的心事已去了一半,不觉感到饥肠辘辘,便爽快地答应了。朱长文又把商行襄理陈汉良叫来一起陪耿龙。 饭桌上,朱长文向陈汉良介绍了耿龙,陈汉良一听到耿龙的名字,顿时愣住了,他上下打量着耿龙,惊愕地道:“耿龙?是你?你真是耿龙?我听说过你,也见过你……你……你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到底是怎回事?” 见耿龙也是一脸愕然,朱长文忙向他介绍起陈汉良的经历:陈汉良早年投身东北军,曾任黑河省骑兵第二旅连长,后辞职在齐齐哈尔城经商,被**地下组织发展为党员,现以商行襄理身份从事秘密抗日救国活动。接着朱长文又向陈汉良讲述了耿龙的经历。 陈汉良听完站了起来,双手拢住耿龙的肩膀,眼圈发红地说:“天呐,真的是龙骑兵旅的耿龙,你受苦了!真的受苦了!你以前给马司令当警卫员时我见过你,后来听说过你在龙骑兵旅当营长。没想到你竟有如此传奇的经历!” 耿龙独眼里含着热泪,默默地看着陈汉良,一股暖流在心头涌动着——这是他到齐齐哈尔城后第三个如此信任、如此关心他的人。 朱长文见二人有些激动,忙道:“都坐下,边吃边说。” 几杯酒下肚,朱长文对耿龙道:“耿营长一腔热血,忠勇无敌,实在令人钦佩!只是义勇军大部远在境外的苏联,对国内日益严峻的抗日形势,恐怕也是鞭长莫及啊!与其千里远足,莫若就近加入**领导的几支义勇军,虽条件艰苦,但能战斗于抗日一线。以耿营长之勇武,定能成就大事!” 耿龙加入东北军便是在**地下党员胡正锋的骑兵营,经耳濡目染及胡正锋的言传身教,对中国**向来颇多好感,闻听此言,便道:“只要能抗日,哪里都行!只是我现在所在的伪满军营地里看押着一千多做劳工的义勇军俘虏,每日饱受伪满军欺虐,我想将他们营救出来。” 朱长文对耿龙道:“是啊,这些吃尽了苦头的义勇军将士,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精华,是宝贵的财富。是得营救出来,将来可都是抗日战场的有生力量。” 耿龙道:“我有个想法,准备组织义勇军俘虏暴动。”然后他将暴动计划向朱长文和盘托出。他说,小兴安岭山中活跃着一支的土匪,和许彪有宿仇,可以利用他们攻击许彪部,义勇军俘虏理应外合,趁乱暴动脱逃。 “哦?”朱长文眼里闪动着兴奋,“你有把握说服土匪攻击许彪吗?他们又打得过许彪?” 耿龙点点头:“应该能。这个行动如能成功,对土匪来说,既报复了许彪,又可以得到许彪部的枪支和物资,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这股土匪有一定的实力,而我们很多义勇军俘虏都有了暴动准备,对付许彪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至少跑出大部分没有问题。” 朱长文高兴地对陈汉良道:“我看,可以一试!” 陈汉良犹豫道:“不妥吧。要是土匪打不过许彪呢?就算暴动成功了,义勇军俘虏们能够安全撤到苏联吗?” 耿龙道:“只要郑老根愿意合作,里应外合,对付许彪是没有问题的。义勇军俘虏们逃出来,又有了枪,在山中边打游击边慢慢往苏联撤,应是可以的!”停了一会,他又感叹道:“很多义勇军俘虏都渴望这么干一场啊,渴望自由,渴望尽快地回到抗日前线!即使暴动时牺牲了,他们也愿意!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这是很多义勇军士兵都有的想法。” 稍顿了一下,耿龙继续道:“你们不知,伪满军是很残暴的。路修完了,说不定会怎么处置这些义勇军俘虏。就是现在,伪满军还随时以杀义勇军俘虏为乐!” 朱长文对陈汉良道:“耿营长说的有理!唯有拼死一搏,方能脱离牢笼。至于暴动逃出的义勇军俘虏,我看不一定非得远涉千里到苏联去,如果愿意,可以就近参加我们的抗日队伍。只是这场暴动对耿营长来说风险太大,一旦走漏消息,耿营长就不好脱身了。” 耿龙凛然道:“只要能将这一千多义勇军俘虏救出来,我耿龙即使血洒沙场也在所不惜!” 朱长文感叹道:“耿营长真乃死士也!”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会向上级建议让呼兰当地的地下组织与你联络。还有,我**满洲省委前军委书记赵尚志目前在抗日义勇军‘朝阳队’任参谋长,‘朝阳队’目前就活动在距呼兰二百来里地的宾城一带,我会尽快派人联络赵参谋长,让他们接应你们的行动。” 耿龙一听,不禁大喜过望,他站起向朱长文鞠躬道:“朱先生,真是太感谢您啦!这下我们的义勇军俘虏有救了。太好了!……太好了!”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 朱长文道:“同为中华儿女,抵抗外侮是义不容辞之事!你回去后尽快将暴动的时间及安排定下来,告之呼兰地下组织。”转而他又对陈汉良道:“汉良,我看就由你去联络‘朝阳队’,你当年不就是在孙朝阳手下干连长吗?干脆这样,你就专门负责‘朝阳队’与耿营长之间的联络,只是会很辛苦。” 耿龙不禁喜极而泣,随后他频频举杯向朱长文和陈汉良敬酒,当下喝得几乎大醉…… 十六、联络匪帮(1)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离开齐齐哈尔,快到海伦时,耿龙忽然想回家看一下父母家人。自从在东北军被马占山调去当警卫员以后,就一直没有时间回家。参加义勇军后,他更是不敢回家,怕给家人造成灾难。现在,家乡就在前面,正所谓近乡情更怯,他又有些犹豫起来。最后,他实难抵思家心切,纵马直奔家乡杨树屯子而去。 凭着记忆,耿龙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家。耿龙家中父亲已经去世,母亲仍然健在。他上有一姐已经嫁人,下有一弟在家务农,尚未婚娶。 耿龙迈进家门,家中的老母和兄弟见进来一个独眼的伪满军军官,不禁愕然。等耿龙报了名字,跪在地上喊了一声“妈”后,一家人惊喜交加,哭成一团。他的母亲搂着他,抚摸着他脸上的刀疤和独眼,几乎要哭晕过去。母亲问他的眼睛是咋瞎的,他称是炮火打的。母亲伤心难过地取下他的眼罩,抚摸着他的失去了眼珠的眼眶,含着泪喃喃道:“儿啊,你受苦了……受苦了!儿啊……你活着就好……你活着,当妈的就开心啊……” 耿龙的兄弟将嫁在本屯的姐姐和小外甥接了回来,一家人团聚,那份意外的欣喜与浓浓的亲情自不待言。耿龙在家人陪同下给父亲上了坟。到了晚上,耿龙与母亲住在一间房里,躺在床上唠着嗑,久久未能入睡,一种多年未曾体会的温暖涌上心头。 第二天,耿龙收拾行李准备离家,家里人怎么也不让他走。特别是他母亲,含着眼泪死死抱住他,要他辞了军职,回家陪她度日。哪怕过得再穷,她也高兴。耿龙的姐姐、兄弟也竭力劝他,他独眼里不禁涌出热泪。这浓浓的亲情差点把他的心给融化了。那一刹那,他真的想就此留在家中,做一个平常老百姓,赡养母亲,为母亲送终,以尽人子的孝心。这是可以做得到的,也是母亲期盼的。可是,他不能!还有近千名义勇军兄弟等着他,他必须救他们出去,然后再一起回到抗日前线,参加战斗!他是一个龙骑兵,一个义勇军战士,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而忘了自己的职责! 最后,耿龙将几封银元塞进母亲怀里,毅然牵着马离去。母亲要他兄弟记下他的部队番号及营地,以后去找他。他拒绝了,说部队经常变动,也不许对外透露番号――他是怕母亲日后要弟弟找到营地,给他们带来灾祸。一家人跟在他后面一直把他送出村口。母亲眼睛哭得像桃子一般,那依依不舍的表情让他肝肠寸断。就这样送了一程又一程,他最后一狠心,给母亲跪下,连叩三个响头,泪如泉涌,翻身上马,头也不回,打马而去,马蹄在身后扬起一阵灰尘。跑了很远,还依稀听得见母亲的哭喊声:“儿啊!你一定要回来看妈!妈等着你回来!”他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母亲!原谅孩儿!孩儿这一去,或许就回不来了!孩儿为国尽忠,就不能为母亲尽孝了!”他眼含热泪,心里喃喃道。 十六、联络匪帮(2)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离开家乡,继续往南而行,快到明泉地界时,耿龙决定去小兴安岭山中寻找郑老根。他在呼兰军营里曾听说,郑老根最近活动到了这一带。既然已经获得**地下组织的支持,那么就该赶紧实施一直酝酿的那个可行的计划:暴动。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这是他的人生信条,他相信,只要是男人,都会这样想的。那些义勇军俘虏们,也会这样想的。与其被伪满军无期限地折磨,不如奋起一搏,为自由、为返回抗日战场奋力一拼,即使牺牲了也在所不惜。他想,所以义勇军俘虏肯定都会支持他的计划。实际上,他也从苟宝贵那里了解到义勇军俘虏的思想状况,大多义勇军俘虏都是渴望奋力一搏、支持暴动的,只是苦于没有枪、没有机会。而利用土匪来举行暴动,自然是最好的机会了。况且,有**地下组织和“朝阳队”义勇军的支持,暴动成功的可能性又增加了几成。 第二天晚上,耿龙找到土匪活动的那片区域。他见山脚下有一个小屯子,住着三五户人家,便想在此投宿,明日再进山。 还没进屯子,就听见山里面隐隐传出枪声,耿龙立时改变了主意,重又跨上马,往山里奔去。翻过一道小小的山梁,只见山沟里有一个屯子,也只有几户人家,几间房子正冒着火,火光映红了夜空。外面场院地上横陈着几具尸体,一些人围在死尸旁呼天抢地地哭喊着,更多的人则忙着救火。他想八成是遭土匪袭击了,便一抖马缰,冲进屯子里。 路过一个较大的院子,耿龙听见里面有叫骂声,就冲了进去。只见院子里,一个四十多岁财主模样的人跳着脚又哭又骂:“这些该死的胡子啊!哎哟哟!”旁边一个老太婆和几个小孩也附和着骂。看见身着伪满军军装的耿龙进来,他们如见到救星一样扑上前来。 “哎呀,长官,你快救救我家老婆啊!救我一家老小啊!”财主抓着耿龙的马嚎叫不已。 “咋回事?”耿龙问道。 “胡子刚洗劫了我们屯子!把我的大老婆、小老婆都给抢走了!长官快为我做主啊!” “他们往哪边去了?” 财主指一指正前方:“往山里面走了,估摸着没走多远。长官,我也帮你们出过力,杀过叛匪啊!我的小老婆就是女叛匪,被我抓了,归顺了……” 听到此话,耿龙怒火冲顶,一鞭子抽在他白胖的脸上,喝道:“妈的!你能杀义勇军,怎么没本事杀胡子?” “哎呀!长官!胡子人多,又有枪,我哪敢碰他们?叛匪都是败军溃兵,我假装给吃的他们,就杀了他们!”财主捂着被抽出血印的脸,委屈地道。 耿龙恨不得一枪崩了这财主,他狠狠瞪了他一眼,掉转马头,奔出院门,照财主指的方向赶去。 天空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远处小兴安岭的群峰投下巨大的暗影,像一副线条简洁、轮廓清晰的暗调水墨画。 翻过两座山,已是下半夜,连土匪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耿龙却迷了路,而且人困马乏。他下了马,将马系在一棵树上,找了个避风的崖石背面坐下,吃了点母亲让他带着的吃食,便蜷着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矇眬中,耿龙听到“闪电”在嘶叫,他赶紧睁眼伸手去拔枪,却看见一群土匪围成一圈正拿枪指着他,示意他举起手来。两个土匪上来,下了他的枪和马刀,将他绑了起来。 一个头目踢了耿龙一脚,命令手下道:“带走!” 土匪押着耿龙拐过一个山口,钻进一个巨大的山洞。 山洞的洞壁四周点着松明火把,数十个土匪在里面吃酒赌博。正当中上坐着的一个土匪,正是郑老根。他左拥右抱着两个年轻的女人,正大口吃着肉,大碗喝着酒,忙得不亦乐乎。 土匪头目把耿龙推到郑老根面前邀功道:“大当家的,您看这是不是上次让我们吃亏的那个人?碰巧被我们抓住了!” 郑老根眼睛大放光芒,仰头哈哈大笑道:“哈哈!这不是马如龙兄弟吗?这可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啊,怎被我巡山的兄弟给抓住了?” “哼,就凭你们?抓得住我?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耿龙冷笑道。 “找我?上门找死?哈哈哈!”郑老根大笑道。 “不!是来找你做买卖的!”耿龙平静地道。 “我俩有什么生意好做?你要投奔我?”郑老根冷笑道。 “你让她们俩走开,兄弟我们单独谈!”耿龙看了看郑老根身边的两个女人道。蓦然,他的目光停在右边一个披头散发、丹凤眼的女人脸上。这个女人个头不太高,略施薄粉,约二十来岁,眉清目秀,身材匀称,穿着绸衣绸裤,故意装出来的欢笑里隐藏不住深深的戚苦与忧愁。 耿龙认出这个女人是救国后援会的罗英,刘寄生的老婆,李月梅的好友。 郑老根凶残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耿龙,好一会儿,对身边两个女人道:“回屋去!” 罗英和另一个女人温顺地欠欠身子,转身朝里面一个深洞里走去。 “我卖枪给你!”耿龙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沉沉的洞里,压低声音对郑老根道。 “卖枪?” “宾城‘朝阳队’的义勇军出重金让我想法放了在呼兰修路的义勇军俘虏,我答应了,也收了金条!” “与我有屁的关系?”郑老根细眼一瞪道。 “你带人袭击许彪,我里应外合,趁机制造混乱,放了义勇军俘虏!你正好可夺得一个团的枪支!还可找许彪报仇!这是不是卖枪给你了?”耿龙道。 “这是做生意?妈的,要抢枪,用得着想这个歪心思?老子直接抢就是了!” “别吹呼1了,直接抢?哼,你没那本事!你忘了黑河城外你抢许彪的军需品事了?只有趁许彪的队伍修路时放松戒备,加上我做内应,才是抢枪复仇的好机会。”耿龙道。 【注】 1吹呼:东北方言,吹牛之意。 “那次要不是你,老子早要了许彪的命,抢了他的东西!”郑老根恨恨地瞪了耿龙一眼道。 “未必!他们毕竟是满洲军!”耿龙道。 郑老根鼻子里哼一声,眼珠一翻:“老子不想帮你咋办?” “随便你了!反正日后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了!再过些日子,满洲军又要搜山打土匪了,就你那几杆破枪,能撑多久?你看着办吧!”耿龙淡然地道。 郑老根怔住了,阴沉沉地看了耿龙好一会儿,冷笑道:“你可是许彪的亲信,就只是为了金条出卖许彪?” “不错,我曾经是他的亲信,但那好日子过去了!”耿龙低下头,使劲一摆手,做出很烦躁的样子说道,“你不知道,我前些时因为抢女人,违了军纪,被许彪重罚,降为营副。旅里另派了一个义勇军的叛徒来我的营做营长。此人心狠手辣、工于心计,和我水火不容。” “哦。失宠了!受挤兑了,就他娘的想吃里扒外,想心事了?”郑老根挖苦道。 “哈哈哈!”耿龙仰头大笑,“这有何奇怪?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啊!有何奇怪?大当家的你不是在老掌柜那里失了宠,就干掉老掌柜的另立山门了?我原本就不喜欢队伍上的约束,想弄了金条,正好带着我的女人远走高飞,过神仙日子!” 郑老根盯了耿龙半天,忽然脸一沉,眉毛一挑,眼里露出一道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喝道:“那我们之间的仇怎么算?我挨了你一刀怎么说?” “做大事的不计前怨,你就是杀了我,也还不了你死去弟兄的命。你要觉得心里不痛快,再砍我一刀就是了,我绝无怨言!”耿龙摆出一副江湖中人爽快、仗义、豪气的架式与表情。 “痛快!来人!”郑老根板着脸喊道。 四名土匪应声走了过来。 “把这狗娘养的拉出去给我砍了!”郑老根喝道。 四名土匪上前架住耿龙就要往外拖。 耿龙不吭声,任他们拖,拖了几步,郑老根喊道:“慢着!” 四个土匪停住了脚步。 “你就要命丧我刀下了,还有什么话说?”郑老根板着脸问耿龙道。 “没什么说的了。我马如龙找你来办事,你因为有前怨要杀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谁要我以前得罪过你呢?”耿龙冷笑道。 “你想激将我?”郑老根冷笑。 “没兴趣。”耿龙耸耸肩,一脸的蔑视与超脱。 郑老根又盯了耿龙半天,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仰头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有胆量!是个男人!好!老子也不是针鼻儿心眼的人。看你马营长是个人物,老子交了你这个朋友!” 四个土匪又把耿龙推了过来。 郑老根指一指面前的石头,做个手势:“请坐,马副营长!” 耿龙不卑不亢地坐到郑老根对面的石头上。 “拿酒来!”郑老根又喊。 一个土匪给耿龙拿来碗,斟上酒。 “兄弟,从今天起,往事不究,你我算朋友了。我郑老根欣赏你是个人物!”郑老根端着装满酒的碗碰过来。 “哈哈哈!”耿龙大笑,端着碗迎上去,口中道:“我知道大当家的是做大事的人,不会计较宿怨的,果然如此!今天咱们就算兄弟了!” 两只装满酒的大碗碰在了一处,铛的一声响,两只碗里的酒都溅了些出来,然后两人举起碗,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倒过碗来亮向对方。随即,两人哈哈大笑。 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几句热话说过后,两人定下了行动的时间。因为郑老根近日还有些事情要办,所以目前不能行动,只好将时间定在十天后即八月一日晚子时。到时,郑老根准时袭击许彪的营地,耿龙在营地中接应郑老根摸进营房。 “老弟,你来得正好,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满洲军攻打老子,手下都打散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七八十号人了,老子做梦都想报仇!我们联手搞掉许彪,弄些武器,重振旗鼓!来!干!”郑老根有些兴奋,也有些醉意,举着碗,拍着耿龙的肩膀,大声地道。 耿龙这才知道郑老根只剩下了这点人马,不免有些失望,但想想也够了,还有上千义勇军俘虏呢。他拍拍郑老根的肩,说道:“老兄,我们同心协力,各得其所!你可不要食言,误了我的大事!” “我郑老根守信用的!要么不答应,答应了就他妈的一定会做!谁他妈的食言,谁他妈的是王八蛋!”郑老根眼睛发红了,信誓旦旦道。 “好!干了这杯!谁食言,谁他妈的不是人!”耿龙也嚷道。 两人都豪气地一干而尽。 喝了好一会儿,郑老根觉得不过瘾,让人把在内洞里睡觉的那两个女人叫过来一起喝。那两个女人很快就来了,郑老根搂着两个女人灌她们的酒。耿龙指着罗英问郑老根这女人是哪儿弄来的,郑老根回答是昨夜山脚下抢的一个财主家的老婆。“妈的!这个小娘们没准是个女叛匪!一口官话1!”他拧着罗英的脸道。 【注】 1官话:官方标准语。汉语官方标准语早期称“雅言”,明清称“官话”,1909年起称“国语”,1956年起大陆称为“普通话”。 耿龙看着罗英,沉吟着。郑老根见耿龙打量这女子,以为喜欢她,就将她推了过来,笑道:“哈哈!老弟要喜欢这女人,就陪你玩好了!我给她取了个名叫‘大白萝卜’。呵呵……” 耿龙假意高兴地搂着罗英,继续和郑老根喝酒。等到天色已大亮,洞里的土匪大多睡着了,郑老根也有几分醉意,耿龙提出要赶回去。郑老根要留他玩两天,耿龙说离队时间长了怕许彪怀疑,于是,两人又客套一番,郑老根令人将耿龙的刀枪和马都还给耿龙。耿龙趁势提出要求,说自己喜欢那个陪着自己喝酒的女人,请郑老根送给他玩两天,日后奉还。郑老根拍着肚皮哈哈大笑一阵,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不用还了!”当下令“大白萝卜”——罗英跟着耿龙走。 十六、联络匪帮(3) - 最后一个龙骑兵 - 老鬼火山 耿龙翻身上马,又令罗英坐在自己身后,然后告别郑老根,往山外而去。+, 路上,经耿龙询问,罗英老实地告诉耿龙说她叫罗英,奉天人,原是救国后援会成员,在北安城突围时被打散,跑进山里,和几个士兵一道躲了些日子后,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到那个姓白的财主家讨口饭吃,结果被那姓白的财主哄到院子里全绑了起来,后来那姓白的财主将几个男士兵打死甩到山沟里,将她强暴了,强迫她留下来做了小老婆。 罗英说完自己的经历,含泪问耿龙道:“长官,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耿龙道:“到我的营地里去!” 罗英一下滚下马来,坐在地上,嘤嘤地哭了:“长官,我不去!” 耿龙跳了马,问道:“那你想咋地?” 罗英哭道:“长官你行行好,把我送到白老爷家里去吧!就算你从土匪窝里救出了我!你的大恩大德我会报答的!” 耿龙生气地道:“你一个救国后援会的知识分子,竟去给一个土财主做小老婆!而且那人又是杀害你战友的人,你不感到羞耻?” 罗英的哭声更大了:“长官,那也比到你们营地里好,你们伪满军折磨人那真让人受不了啊!”说完,她爬起来拼命地朝远处跑。耿龙赶紧追上去将她抓住。 “听着!我保证不伤害你!到了营部也不会!可是你要跑的话,老子就剥了你的皮!”耿龙用凶狠的语气道。 罗英瘫坐地上,惊恐地看着耿龙狰狞的面孔,眼中含泪,浑身发抖。 耿龙令她先上马坐在前面,然后自己骑了上去,往山外走去。 下午,二人走到了那个白姓财主家附近,耿龙道:“恨不恨那个白老爷?” 罗英含泪道:“恨!可是有什么办法……” 耿龙要罗英下了马,用绳子将她绑在树上。然后,一抖马缰,直奔白财主家中。 白姓财主见耿龙回来了,一家老小赶紧涌上来,问找到他老婆没有。耿龙说很多女人都被救了,但不知哪个是他老婆,要他去认认。白姓财主家人都要跟着去。耿龙喝道:“去一个就够了!”那姓白财主忙不迭地骑马跟着耿龙去了。 见到了罗英,白姓财主大喜,赶紧下马,转头又对耿龙道:“长官,这是咱二老婆。咱大老婆呢?你不是说有很多女人――”话没说完,便愣住了,只见耿龙拔出了马刀,一脸杀气地瞪着他,脸上的络腮胡微微颤抖着。 “长官……”罗财主瞪大了眼睛。 “你这个杂种!我叫你杀义勇军!”耿龙咬牙道,一刀劈下去,将白姓财主劈成两半。罗英在一旁吓得尖叫一声。耿龙从他身上搜出数几封银元和一根金条――这大约是白姓财主准备来酬谢他的。然后,耿龙将他的尸体掀进一个山洞里用杂草盖住。 做完这些,耿龙给罗英解开绳子,令她骑上白姓财主的马,随自己往前走去。出了大山,他不知该如何处置罗英。把她带回去吧,她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憎恨刘寄生当了叛徒,那么势必会为刘寄生所杀;二是顺从刘寄生,安心做刘寄生的老婆。可是,她如果因此认出了张俊杰,并且说出了自己与郑老根的事,咋办?若不带她回去,怎么安置她?让她一个人去苏联?显然不可能。送到自己家乡海伦隐蔽?可是,到处都在搜查失散的义勇军,她一口官话,不仅会被搜出,而且还会连累自己的家人,甚至暴露自己。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将她带回驻地,相机行事。也许她能让刘寄生的狼性收敛一点呢。但带回去,必须让她不要乱说话。 当天晚上,耿龙带罗英在芦镇一家旅店住下,然后和她谈话。 “罗英!你在义勇军里有相好的没有?”耿龙面无表情地问道,长满胡须、刀疤隐现的脸显得阴沉可怕。 “长官!我在义勇军里是有丈夫的!”罗英低眉顺眼、小声地道。 “他在义勇军是干啥的?”耿龙问。 “他原来是龙骑兵旅副参谋长!” “还是个不小的官的呢!”耿龙道,“那他叫什么?现在哪里?是不是被我们打死了?” “他姓刘,叫刘寄生。他后来怎样了我不知道。我们早失散了!”罗英悲戚地道。 “刘寄生?是不是长得很瘦、三角眼,关内人?”耿龙假装吃惊地道。 “是啊!是啊!你认识他?他们被你们抓住了,还是……?”罗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耿龙,有几分紧张、几分惊恐,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期待,期待耿龙嘴里说出刘寄生还活着的话。 “妈的,这世界真他妈的太小了!原来是刘营长的老婆!”耿龙大大咧咧地骂道。 “刘营长?什么刘营长?”罗英小心地问。 “告诉你,你交好运了!幸亏遇上我。你男人刘寄生从义勇军那边归顺了我们,现在和我共事!是我们营的营长!” “什么?他……他……我丈夫还活着……他叛变了?他还活着?……”罗英又惊又喜,不敢相信似地看着耿龙。 “什么叛变?是归顺满洲军!”耿龙假装生气地道。 “是!是归顺满洲军!他归顺了你们?他还活着?”罗英眼里闪动着惊喜的光芒。 耿龙肯定地点了点头。罗英的眼泪流了出来,结结巴巴地道:“太好了!长官……真是老天保佑……求你带我去见他!长官……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说完,扑嗵跪了下来。 “带你见他是没问题,但你不能说我是从土匪窝里救你出来的,说出去,人家会以为我违反了军纪。你呢,给土匪做小老婆,刘营长知道了,肯定也不会要你了!”耿龙严肃道。 “是的,是的。我不说,你也不要说我被土匪抢去了。长官要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罗英的眼睛泪光闪闪,赶紧道。 “你就说我在回营地路上,发现你像女叛匪,就抓了你,得知你是刘营长的女人,就带你回来了!” “嗯!我一定照长官说的说!”罗英不停地点头道。 “你要是乱说话,老子就杀了你!”耿龙脸一沉,目露凶光,原本就凶巴巴的脸顿时变得狰狞无比。 罗英吓得脸色发白,两条小腿打着颤,小心地看着耿龙,用发颤的声音连声道:“长官你放心!我绝不乱说一个字!都照你的话说!长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敢不听你的话?” 耿龙严肃而凶狠地看着她,心里满意地笑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