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狼狈穿越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承显十六年,腊月三十,傍晚。 一片片大红喜庆的颜色遍地铺陈,街市繁华,各家各户炊烟袅袅,房影绰绰。空气当中飘荡着似雾非雾的白色气息,其中还夹着阵阵混杂各种食物扑鼻的香味,显然是一派浓浓的节庆之味。 而在这家家户户都要团圆之夜将要降临时,市集的拐角小胡同内,一声悉索在这里似乎显得格外迥异。 一户大门口两侧贴着红底烫金色字的对联,窗纸上糊了五谷丰登福字图案的人家突然大门一开,从里面探出一张白净圆润的妇人脸,她蓦地扬起手中的铜盆,一摊泛着水汽且略略发灰的脏水,顺着她手的力道就被送了出去。 “哗啦!”污水尽数泼到了一边的黑褐色破烂的草席上,引得草席忽的抖了抖。 “咿呀——砰!”再看,门已经合得严严实实,妇人的脸早已消失在眼前,只稍稍张望,不止是这一户,挨家门口都已然被打扫地一尘不染。 随着泼水声的结束,胡同里再度恢复了平静,只余下人们家中时不时传出来的嬉笑声。 谢子初只觉得整个人沉重地若一吨铅水,四肢早就不知道在哪里闲置,迷迷糊糊中,隐约乍然觉得身上一热,身体不由自主跟着一抽,然后意识逐渐复苏,慢慢清醒过来。 眼睛像帷幕似得渐开,之后就是昏暗的光芒射了进来,好在光照并不强烈,不出一会儿就把眼前的景物看的十分真切。 刚醒来有些不太适应,大脑还是处在混沌当中,可是转瞬间她不知哪来的力道猛然坐了起来!“哗哗!”方才还盖在她身上脏乱的杂草顷刻滩洒到了几处,随后心脏跟着被狠狠一撞! 就地坐着呆了好半晌,灰黑相间的脸上唯有一对漆黑绚丽的眼睛分外显眼,那是深的仿佛能将世间一切都摄入其中的眼,妖冶,寂静,又如看穿百态,不似人间烟火,美丽异常。 不知道在看前方哪处犄角旮旯,她嘴里喃喃:“见鬼……”她明明看完病患累极在诊所里小憩,怎么一醒来场景大为转变!甚至……甚至好像有点古意?! 谢子初好半天才从愣神中出来,发觉颧骨处微痒,抬起手正要擦拭,惊觉这只细瘦灰黄中带白净如璞玉的手,根本不是她自己原来的! 虽然掌腹与手背沾了不少污泥和土灰,但她仍然能够看出这手的手型十分纤长秀美,白则白矣,可略显干燥粗糙,手心纹路上还陷了不少黑泥,看起来尤为脏兮兮。 她原本的手比较宽大,但算保养得还算不错,因此对比十分明显。她脑中忽然一阵晴天霹雳,隐约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遇上了大事! “咕咕咕……”她还犹自盯着手出神之际,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三个回合,叹了一口气,捂了捂腹部,这才感到饥饿难耐,震撼的劲头还未消退,她又要想办法先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了。 拖着酸软的身子,她好不容易忍着头昏眼花,四肢无力,走出了巷子。当看到满街道的红光交织,张灯结彩,屋子内投射出合家欢乐的人影时,心恍然滋生一阵被置身事外的孤独。 脑子里面支离破碎地蹿着各种凭空而来的记忆,她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她现在名叶子初,与前世就差一个姓氏,是一个在两天前被逐出家门的官家庶女,她那名义上的父亲,则是宫廷正三品医官,拥有正三品以上官爵的便跻身贵族之列。她作为一个庶女却是跟奴婢一样没名没分,因为只有嫡女才称得上是贵族小姐。 只是当下她不欲思考遭弃的原因,只想先填饱自己的肚子。照这个身体的虚弱程度来看,八成已经是饿了一两天了。 一个人被逼到绝路,果然是什么里子和面子都不再顾忌的,谢子初就是如此。她硬着头皮去造访了门牌上写着“徐氏屠户”的人家,敲了半天的门,这才有人过来开。 “谁啊!大过年瞎叩个什么劲!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伴随着不耐烦地咒骂和叫嚷,门缝里透出亮光,紧接着一个身穿暗红色棉夹袄,腰围黑色布条的壮年男子从门内显身而出。 待看到门外倚着一个衣衫褴褛,分不清模样的穷要饭,态度立即更加不善,当着谢子初的面就啐了一口,语气恶狠狠道:“真是晦气烦不烦人,还不快滚!别脏了我家的门面,这里没你们这些乞丐的狗粮!”说着竟是连手都不屑于伸出去,抬起粗壮的猪蹄,一脚便踹在了子初的大腿上! 子初哪里能承受这人高马大的男子的一记,还不等惊呼一声,就重重地从三道石阶上跌了下去!背部摩擦过尖尖的石阶边缘,砸到了冰冷无情的泥地上!脏乱的头发沾了泥显得更加惨不忍睹,背部一阵火辣辣地疼,像被刨了一块肉般,痛楚令她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却又被自己逼着生生吞了回去! 却说这膘肥大汉连看都不看一眼,更是不顾子初的死活,大门被他一摔不住地颤抖许久,人已经进屋了。 子初没料到一开始就吃了闭门羹,眼眸冷凝而下。都说古时百姓心善,却不想世态炎凉,她更是在这样一个团圆的日子遭人白眼,再想到自己前身穷苦了一辈子就只有一女的母亲…… 她牢牢地地攥紧了双拳,一双暗夜中晶亮夺目的眼瞳内闪着莫名的光泽,宛如亿万星子坠入,蕴含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感。 坚强如她,便是在这种突如其来地绝境中受挫,她仍能咽下这份屈辱,双手不顾地面的肮脏,全掌撑着饿得发抖得身躯站了起来,宁愿挺直腰背,亦不肯屈从。 接下来,她还是继续造访了几家,虽没有再受到皮肉之苦,但也没有讨到半分好处,甚至连半个被啃过的黑面馒头,那些人就是拿去喂了狗,也不肯施舍给她。 不知不觉,她开始了浑浑噩噩漫无目的乱晃,直到鼻尖上飘起了一阵令她再也无法抵挡的菜香。 “欸?!快走快走!要饭就找别处,说你呢小叫花!”一个身着灰色粗布棉袄,额上圈了一条蓝黑色布巾,两只手互相交叉在袖间的小厮嚷嚷着,张嘴说话间哆嗦着和着白气。 被唤作叫花的子初两只眼睛压根就没往小厮身上看,而是穿过了精致无匹的门梁,锁在了金红相间的大圆桌上,菜香的发源地正是这家豪华绝伦的三层酒楼。 子初现在的样子,也的确与叫花子无异,她身上穿着花边袄子,还算比较厚重,勉强能够御寒,却已经分不清颜色,料子还算不错,只可惜头发凌乱,蓬头垢面,衣服太脏,一看就像是行街乞讨的。 “我不会白吃白喝。”她肚子里的馋虫此刻老早蠢蠢欲动,恨不得推开对方就用跑的进去,但她毕竟在现代受过高等教育,尽管饿的前胸贴后背,她的修养却是还在。 小厮看着子初山穷水尽可怜的模样,非但没有动了恻隐之心,还讥讽地嗤笑:“你?瞧你这身寒酸劲,哪来的值钱货?身上这件送人擦地没人要的破布么?!”说着再指了指门口处横摆着的墨绿色踩脚布,呸了一声,“连我们琼仙楼踏脚的抹布都比你的衣服有价!” 语毕抽出一根食指嫌恶地戳进她的肩胛骨处,力气大得让子初连连后退。 “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看清楚——这是官大老爷和皇亲贵族吃饭的地方!你区区一个贱民怎配吃得起!小爷我都没尝到过一口鲜汤,凭你也想要沾点山珍海味的腥!真是不知道自己骨头的斤两!”不给子初说话的余地不说,还一个鼻孔朝天冷哼一声,转身正欲站回门边取暖,但在回身的瞬间惊愕了。 “爷!”小厮愣怔了片刻,忙不迭地上前鞠躬哈腰,谄媚讪笑,很是狗腿。 子初随着对方语气三百六十度的转变,也跟着把视线投射至那人的后方,目光不由一滞,顺着那绣有双龙戏珠紫金暗纹的极品绸缎沿路向上…… 门口无声站立之人不发一语,一对粗细适中的浓眉斜飞入鬓,纵直的鼻梁高挺如巍峨石脉,面似刀裁,多一分少一分,都失了浑然天成的完美,红唇边角浅浅弧度,似笑未笑,就是多看一眼,也足以跌进集天下美景的沼泽,令人闺中娇客魂牵梦萦。 而如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瞟一顿,便让万物失了七魂六魄,与子初对视的刹那,两对眸子却分庭抗礼,平分秋色。 他转而静静地凝视着那低眉顺眼的小厮,刚才许是刻意隐匿在一旁,无声无息,令人根本没有察觉半分,此时身形显露,反倒让人难以忽略他独有的锋芒。 或是屋内光华尽显,颀长高大的躯体好似笼罩在了万丈金光之内,恍若神祗,画中之仙,冬日之风拂过墨色乌发,半掩了姿容万千。 小厮等了半天,却发现对方没有回应,不由心生惶恐,额上冒出了颗颗白色冰晶,仔细一看竟是汗珠,他抬起头来正想要为自己辩解:“爷,小的——” “不必多言,自己去账房领取本月的工钱,明日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了。”小厮的托词还没机会说,就被这个男人打断,语气淡漠。 小厮惊惶失语:“小的罪该万死,小的最该万死啊!是小的失职,求爷法外开恩,饶了小的这一次吧!”他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哽咽着带着哭腔,瑟瑟颤抖的双手抵在地上,不断磕头道错,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已经火红一片,相当凄楚。 “程枫。” 好听至极的语声落下,他的身边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如鬼魅一般的青年。 “拖下去打发了,如此下人不收。”男人仿佛是在微笑,琥珀色的瞳孔中印入了一个凌乱的身影,好看的眉峰微微动了动,再道:“给此人腾出一间厢房,让他吃饱了好生送走。”语毕目不斜视,就要进了酒楼,小厮始终不敢抬头。 “慢着!”一道气息尚弱,但坚定非常的语声响起,正是谢子初。 她在身上胡乱搜索了一阵,最后摸到胸前,犹豫了仅仅一秒,扯出了一根系着红绳的白色圆形玉佩疾步上前,虽乞丐之姿,但处事不惊。程枫正待拦下,却被男子一个眼神阻止了。 “现在我还没钱,今日得了先……公子施助十分感激,但做人做事不能白占人便宜,这玉佩伴我多年,就当是押金,来日有钱财了必还!”子初把东西塞到对方手里,却碰到了一片温热,于是不着痕迹地与对方拉开一定的距离。 玉佩的确伴随这具身体十多年,不过如今已经彻底属于谢子初了。 男子垂眸,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眼睛内的波澜,盯着手里的玉佩看了几秒,发现其上刻着两个字——子初。 对方确实没有食言,谢子初果真被招待周到吃饱喝足,男子心细如发,知道她刚才的模样容易遭人非议,便索性独自给了间房,饱餐之后还被小二好声好气地送出了酒楼,在她心中,这个男子至少不像别人那般惨无人性。 有了食物垫底,子初顿时觉得身上逐渐有了热度,总算有了精力思考当前的困境。走在街边,努力呼吸着冬日特有的清凉空气,脑袋也清醒了许多,身边偶尔走过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可能是赶着回家吃年夜饭吧,她这样想,不由苦涩一笑。 想得过于专注,连撞上了人都后知后觉。 “下作的东西!让你走路不长眼睛!”说完一巴掌就掴了过来!“啪!”在清冷的街上显得极其刺耳,若不是被身边的男人强行拉走,恐怕再要殴打一阵才算解气,饶是如此,他还是带着难听的咒骂离去,看背影非富即贵,她隐约还听到那身边的人唤了一声知县大人。 在他们眼里,她竟是那么卑贱。 谢子初挨了一耳光,脸颊立刻高高地肿了起来,她定在原处发怔,完全不曾料到走个路都会发生这样的暴力事件!一阵冷风顺着衣领的开口处灌了进去,令她牙关咯咯作响,不知是因遭到挨打而怒不可遏还是冻得如此。 亦或是让她再也忍无可忍的景象,就在前方…… ----一题外话-开新书了,各种求收,求支持! 002 痞子酒鬼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这句话正如一把重锤一遍又一遍地砸着她的心窝,脑子里来来回回不断蹿“徐氏屠户”的男人,对她毫不怜香惜玉猛踹的行径,以及琼仙楼小厮吮痈舔痔的奉承之貌,还有刚才所谓知县大人的那记巴掌,令她彻底明白这个社会和她前世相比,更加无情。 冬风凛冽,呼号的北风利刃般割着她的脸,顺着风向而来零星沾着蛋液和稀屎的小小破旧竹篮,慢慢滚到了她的脚边,她目光笔直地越过去,再也无法忍耐。 清冷的街道边上,一个人手脚并用想要努力爬起,却一次次徒劳,她颤颤巍巍的干瘦神身躯像是横在路中的枯木树桩,仿佛一折就断,弱小到任谁都能将她踩在脚底,这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婆婆,来往的人群中,没有一人伸手扶一把,要么就看一眼,再面无表情地走过。 老人的双手枯瘦如柴,微微拱起的背部哆哆嗦嗦地抖着,皮肤褶皱犹如旱季缺水的田垄,交错纵横,干瘪松弛。她浑浊的眼中水光点点,脱了牙齿的嘴颤动着,已经凹进了嶙峋的脸颊。 就在刚刚,她唯一的收入来源――篮子里为数不多的鸡蛋,被包子店里的老板娘用扫帚打落了一地,末了还扫出了一地的灰尘,引得老婆婆一阵剧烈地咳嗽,而对方只是皱了皱眉,就事不关己地转身关门谢客。 老人默默地用灰中泛白的衣袖擦了擦眼,再艰难地将散在身边破裂的鸡蛋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这时候,一双手横了过来,搂住了老人的肩膀,再借力将她撑起,那滚出去老远的小篮子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再听到对方清晰动听的声音暖暖地响在耳边。 “婆婆慢点,我送你回家。” 老人忍不住再次湿了眼眶,抬头时,眼前水雾迷蒙,景色都模糊了,她却看到了一双淡然而充斥关怀的瑰丽眼眸。 谢子初将老婆婆送回家时,夜已经深了,为了照顾老人的步伐,她特意放慢了脚步,双手始终搀着对方没有松手。 老婆婆姓苏,回来的路上子初就改唤她为苏婆婆,她家在京城城外的明水村里,是一个年轻丧夫丧子的可怜寡妇。 当子初来到了她的家,刚刚开门正要领婆婆进屋,一阵怒骂就劈头盖脸地朝她们喷来,引得她立刻将苏婆婆挡在了身后,眼睛带着冷意直视迎面而来的痞相男子。 “老太婆!妈的,还不给我拿钱来,三天前的这点酒钱还不够老子喝一盅,你还没死,没事去多卖点鸡蛋又怎么了!”男人流里流气,满身酒味,整个人焦躁地不行,看这样子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隔着两米的距离,子初都仿佛闻到了一阵恶臭。 男人身着深绿长衫,不知道多久没洗了,颜色有点不正,脸上黄不拉几,看起来油油的,还布满了胡渣。 话声刚落,看到除了苏婆婆之外还有一个衣衫破损的不男不女,顿时讽刺道:“你倒是好心得很,闲杂人都随随便便往家里带,老子告诉你,你要是敢把钱给这个要饭的货色,老子立马打断你和他的腿!” 说着就大步上前,想要将苏婆婆从子初的身后拽到眼前来。 子初感到自己身后的衣衫发紧,扭头就看到苏婆婆乞求的目光带着惧色,还有那双深褐色都是老年斑的手正牢牢捏着她的衣角,自语道:“造孽啊,造孽啊!” 她的眸光冷得堪比腊月的雪水,斜眼一瞥,眼疾手快地抄起门边角落的一跟歪歪扭扭的木棍,指着那下流的痞子:“嘴巴放干净点。” 被她这样一盯,男人霎时浑身一震,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怪异,那单薄的身姿分明没有一点威胁,可是这犀利的眼神却如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一般不容亵渎,让他打心里漫上惧意。 被自己的想法惹恼后,痞子男觉得十分屈辱,顿时勃然大怒地猛冲上前,作势就要不故一切地好好招呼对方,口中还飚出了更难以入耳的污秽之词,什么老子日你祖宗,干死你娘之类的。 苏婆婆急得直抹眼泪,几乎掉光了牙齿的嘴鼓动着,半天说不清一句话来,反倒是子初极为淡定敏捷地一把将她揽到一边,躲过了那酒鬼痞子扑上来的身子。 想她作为一介中医,对付这样蛮不讲理的下三滥人群嘴上虽说不通,解决的手段还是有的。这个男人一看就是平日里欺负苏婆婆惯了,才会导致他这样变本加厉全无顾忌,子初尤其讨厌这种目无尊长的孬种。 她举起手中的棍棒,灵活地一边躲避着对方的胡搅蛮缠,一边利落果决地在对方的肩膀两侧的肩井穴各痛揍了一下,痞子男酗酒成性,反应自然没有子初敏锐,发飙了没多久就戛然而止,眼中随即产生了惊惶之色,发现自己的上半身突然无法动弹,一股子蚂蚁啃咬的劲过后知觉全失! 子初甩下手中的木棍,搀过一边惴惴不安的苏婆婆,半无感情地摞下话来:“今天瘫了你上半截,改日你再这么嚣张,我就让你一辈子只做废人!” 痞子男怒得目呲欲裂,可手却使不上半点力,咒骂声不绝如缕,说要再给她好看,踢门而去,力气之大,半扇门都被掀掉了。 他前脚刚走,门外正巧进来了一个年轻少年,在看到院内凌乱之状时,惊得连忙高声唤道:“婆婆!” 或w,,----一题外话-傲n乌~求收藏~ 003 急病求医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少年年纪看起来跟子初不相上下,眉眼干净,面庞端正,算不上特别俊俏,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斯文的读书人,十分和善,在这样的村子里恐怕也是不多见的。 “阿和,你这孩子,叫你今晚别回来了,你就是不肯听婆婆的话。”苏婆婆看到余阿和来了,迈着吃力的步子往前走了走,对方已然更快地来到她跟前。婆婆口中嗔怪着,面庞却洋溢出欣喜的笑容,似乎刚才的事情早已在她心中烟消云散了。 余阿和眸中掩盖不了焦急,迈入第一步看到地上静静躺着的木棍,以及鸡舍里没完没了的鸣叫声,就仿佛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婆婆,是不是王奔又来找您麻烦了?”余阿和上上下下把苏婆婆检查了一遍,再仔细端详苏婆婆的脸,当看到她眼角一点来不及擦去的泪光后,眉头越皱越紧,这种没完没了的事情又发生了。 苏婆婆见他这般,连忙摆摆手:“罢了吧罢了吧,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老了,也养不了他几年了,随他去吧。”说着,她无奈地一叹,苍老的面部无声地颤了颤,本就曲着的脊背似乎更弯了。 余阿和忿然,婆婆能忍气吞声,可是他为她觉得十分不值,还是忍不住道:“您收养他十多年,如今他都二十好几了,非但不懂知恩图报,还这般变相索取,您能让他,村子里的乡亲们都看不下去了!这样没心没肺的无耻之辈,他——”说道此处,他纂紧了拳头,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些,谁都懂。 苏婆婆拉过他的手,眼光慈祥,抚慰似的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婆婆有了你啊,就够咯。”说着,她竟像孩童般俏皮地咯咯一笑,朝子初的方向招了招手道:“孩子,过来过来。” 谢子初望着两人温馨的互动,不由微微翘起了嘴角,仿佛身在其中。看到苏婆婆在召她,便微笑着走了过去,自己浑身污泥的狼狈模样,在这一刻好似也不那么重要了。 余阿和这会儿才注意到屋子里多出了这么一个人来,不由疑惑地看了看子初,心头一动,虽然她一身破衣,可眼神十分清澈明亮,望进其中顿觉仙境也似,暗叹世间居然有如此摄人心魂的眼睛。再看着苏婆婆:“婆婆,他是——?” “今日鸡蛋卖得快,这孩子看天黑了又是我老婆子一人,怕我不安全,就送我回来了,刚才也幸亏有她,奔儿才没有伤到我,我们得谢谢人家才对。”苏婆婆避重就轻,对之前在街上发生过的事情闭口不提。 子初心有所悟,也不拆穿婆婆的话,只道:“都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好谢的,苏婆婆言重了。”她想了想觉得时间不早,就准备告辞:“外面风大,你们快进屋去吧,我就不打扰了。”语毕欲要离去。 婆婆仿若有些不放心,担忧地看着余阿和道:“阿和,不如我们把她留下吧,看她的样子乎也没处去,这荒山野岭的伸手不见五指,万一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啊!”说着就要叫子初,可是一回头,发现人对面已经没了人影。 “快!快把她叫回来!”苏婆婆推着余阿和,如果不是她人老力衰,早就冲出去了。余阿和也觉得婆婆的话有道理,不免心存忧虑,听婆婆这样一说,更是脚下生风,转眼就消失在门口。 子初刚预备要顺着来路走回去,就发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还没回头,对方就急急喊道:“兄弟,先别走!……” 子初一愣,顿时莞尔,自己这样子雌雄莫辩,竟被误认为是个男的。 当夜,子初就被留在了苏婆婆家里,婆婆看她孤苦无依,二话不说地就要收她为自己的孙女,她除了高兴之外,更多的则是感动,也好,这一世,这里就是她今后的家。 第二日清晨,子初洗漱完毕,借助水中倒影,不由目瞪口呆! 入目是一张与自己前世有八分相像的面容,不同的则是这具身体的面部皮肤更为光滑细腻,肌肤透白,如皓雪凝脂,眼眸浩渺似烟波,氤氲浅浅,其上一对精致长而绵绝的黛眉,眉心一点血红朱砂痣,在肤色的衬托下让人看着有种惊心动魄的妖娆之美。 配上她那对淡漠如烟的眼睛,一切的词藻都不足以形容她出色的容颜。 除了皮肤和朱砂痣,还有此时本身年龄只有十七,偏小四岁之外,其余的和前世竟如出一辙地相似。只不过左脸余肿未消,带点青色的样子,给她原本绝美的脸打了一个折扣。 子初刚走出房门,余阿和碰巧从外面走进院子,他双手捧着筛子,里面铺了一些晒干的桔梗,神情专注,一边往里走一边左右摇摆着筛子。抬头蓦地看到子初站在门口,正要开口,却表情一滞,双目圆睁,眼球几乎都要掉出来。 “你是医者?”子初没有关注他的表情,而是十分突然地问他这个问题。 “呃……”余阿和一惊,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大囧,脸上好像突然着了火,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只是在城内永兴药铺当伙计,稍微识得一点药材罢了。”说完眼神一暗:“医者地位崇高,我若是能有那日,恐是死也无憾了,只可惜,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余阿和正要说什么,门外骤然传来一阵七零八落错乱的脚步,随后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远远地闯入:“苏大姐啊!苏大姐!阿和在么?!阿和!快救救我的儿媳啊苏大姐,要出人命了,真是要出人命了啊!”仓惶一声高过一声,迫切的语调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不可开交! 苏婆婆闻声从房间里蹒跚而出,慌忙间,手里的锅铲都来不及放下。门外大嚷的老妇人已经进来了,看样子顶多六十,头发白了一半,俨然一派沧桑的农妇形象。此时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模样,在见到余阿和之后即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阿和!多亏你在啊!我那儿媳兰芳不知怎的,今儿早突然下了一大便盆的血,如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半个时辰了,这可如何了得啊!你是学过医术的,求你快帮忙看她一看,再拖下去,人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哟,我苦命的兰芳啊!全是血啊!——”老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已是六神无主。 暴崩。子初一听对方简单的描述,脑子里就有了一个初步的定论。 苏婆婆和余阿和俱是一惊,好端端的怎就得了这么严重的病,恐怕凶多吉少了! 余阿和虽然在药铺卖力,毕竟不是正经大夫,这样的大病他还是见所未见,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咬咬牙,救人要紧。 “婆婆,您记得先吃饭,暂不用管我了!”说罢他人就急惊风似得出门了,那刘婶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阿和身后,一会儿两人就离开了。 子初不好把苏婆婆一人丢在家里,这会儿宽慰道:“没事的婆婆,先让阿和去看看,无论如何,您得先把饭吃了。”根据时间来算,她估摸着一时半刻也还能挽救。 “哎,这好好的一个人……”叹了叹,入内端菜了。 子初跟着进去,她昨夜睡在隔壁土房中,那还是王奔曾经儿时睡的房间,现在他早外宿不归了。 第一次看到里屋,她才知道,婆婆的生活比想象得更艰难,本就矮小拥挤的房子,里面仍旧空荡,除了一个灶台,以及灶台旁边装着碗筷的小篮子,三只挨着灶台的黑色陶缸,还有简单的石块堆砌而成,上面只有一些茅草就一张薄薄棉褥子的床铺之外,什么都没有。 婆婆把一只盖着盘子的小碗递给她,然后给她盛了一碗稀得像水的米汤,再从其中一只陶缸里弄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腌菜,端出一小碟小青菜,带子初来到院子里一快平整的大石边坐下,把小青菜往子初这边推了推,和蔼地催到:“快吃。” 子初掀开扣着盘子的碗,其中赫然是淡黄色的鸡蛋羹,一时语咽。婆婆自己不舍得吃,原来都给了他们。 再看苏婆婆安详地喝着半碗米汤,吃了几口腌菜,不由软下心来道:“婆婆,以后不要再吃这些了。”说着端开那块腌菜,不容推却地将小青菜推到中间:“一起吃。” 婆婆刚开始连连说不,后来拗不过子初的坚持,也就着一点小青菜和蛋羹,吃了满满一碗米汤。 当子初要喝下最后第二口米汤时,余阿和回来了。 ----一题外话-咪咪咪!敲锣打鼓哄喂!~咪咪咪~求收藏哄喂~ 004 破格救心汤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苏婆婆赶紧放下碗筷,忧心忡忡地问道:“孩子,刘家媳妇怎么样了?” 余阿和脸色惨白道:“婶子家没有药,我出门忘带,来回一趟估摸等不及,就把人带来了。” “那还得不得治?”婆婆比他还要心急,老迈的步子刚踏出一脚,门口就涌入了刘婶子等人。 子初放眼看去,陪着着宽脸大嘴的刘婶子进来的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他生了一张马脸,长长的,看起来憨态可掬。一身黑色的麻布衣衫被塞到了裤腰内,随意趿着一双鞋,怕是出门太急都来不及穿好。 他们两人合力抬着被裹在被子里的兰芳,喘着粗气进来就将她安置在地上,刘婶子催促道:“快!阿和去找药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余阿和应了一声,跑进了里屋,一阵翻箱倒柜,再出来时捧了一堆草药,七手八脚寻找合适药材的样子,心里只怕已经方寸大乱了。 不消一会儿,刘婶子突然惊叫:“老头子!老头子!不好了,儿媳妇没气儿了!这叫我怎么去跟西河交代啊!”她一时大骇,哭天抢地起来,眼泪登时哗哗而下。 余阿和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手伸向兰芳的鼻尖,一颤,颓然跪地,两眼呆滞。 子初距离女子不远,鼻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经久不息,她皱了皱眉,发现兰芳的裤裆下鲜红一片,而且隐隐还有淋漓不断的趋势,女子面白如纸,气息似绝,子初心中暗忖,这会儿阿和是保不住她了。 她蹲到兰芳身边,抬起她的手腕就给她把脉,触手时六脉俱无,下三部太溪脉似有似断,不容乐观,放在现代也是要准备料理后事了,仅是一个呼吸她便心如明镜:“崩漏失血过多至今不止,再用药也于事无补,但还尚有一口气在。” 余阿和刘婶子刘叔三人震惊地盯着子初,苏婆婆脸色难看,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 子初叹息,目中划过一丝怜悯,当机立断:“阿和去取一把剪刀,点燃的油灯一盏,再端盆冷水来,刘叔刘婶帮忙把她抬到我屋里。”见三人还一愣一愣地,补充道:“再不治就真的迟了。” 余阿和听闻人还没死,一下子弹了起来,也暂时不问缘由,照着子初的话去操办,死马当活马医了。刘叔刘婶子听言外之意似还有救,哪里再问许多,赶忙帮着子初把人搬进去。 苏婆婆额头上汗意涔涔,余阿和取完事物给子初后,见婆婆这般,心疼地将她扶到屋内,语气轻缓道:“婆婆累了,好生坐着休息便是,兰芳嫂子就交给我们了。” 苏婆婆嘴唇嚅动,白着脸轻声道:“不妨事,快去救人。” 阿和来到子初房里时,子初正用冷水打湿毛巾给兰芳擦头皮,弄得整个头发都湿漉漉的,不由诧异。眼前之人身形窈窕,葱段似白净的手忙碌着,侧脸如画,灯光之下美到极致!他一阵恍惚,这分明就是下凡济世救人的仙女。 “血好像止住一些了!”刘婶子喜出望外,双手紧紧拽住刘叔的手,二老皆看到了一丝希望。 恰逢此时,子初将手中的一截头发放在灯上点燃,焦味弥漫,头也不抬再吩咐余阿和:“准备干姜和炙甘草各十二钱,红参四钱,附子四十钱,急煎破格救心汤。另外再准备十钱姜炭,还有艾绒。” 阿和为难,其余都好办,除了红参和艾绒,等不到采摘,只能去村口李氏医馆买了,只不过价格颇为昂贵,刘叔想也不想便自告奋勇匆匆而去。 却说刘叔风急火燎地赶到李氏医馆,正月初一医馆难得还开着门,心道菩萨保佑,提脚进去,见柜台后一个浓眉阔鼻的青衣圆脸小伙子支手打着盹,立刻“啪啪啪”拍桌道:“高小哥醒醒,行个方便给我开四钱红参和一些艾绒吧!” 高盛吓了一跳,见来人是个穷人,怒气冲冲拍案而起:“死人啦,拍什么桌子!” 刘书低声下气地哀求,高盛才脸色稍微好看些,不屑道:“要买红参艾绒?那就拿钱来!” 刘叔从怀中掏出了半吊子铜钱,肉痛地递了过去。 高盛一看,面色一沉:“就这么点铜板还想买四钱红参,没有一两,你做梦去吧!”说着就要赶人。 “别别别,我还有,还有!”刘叔咬牙,从怀中掏出最后的半吊钱,凑足了整整一两,家财倾尽。 高盛哼了一声,掂了掂铜子,才晃晃悠悠地从抽屉里拨出药材包好,甩手就扔在桌上,懒懒散散道:“拿去吧。” 刘叔小心地揣到怀里,谢过离去。 高盛正待坐回去和周公商议解梦之事,药柜长桌的右边白色帘子内,一个老者的声音传了出来:“小高,是什么人来看病。”帘子被外面的冷风掀起了一角,隐约能看见一个耷着眼皮的五旬老者,在给一个面色潮红的病人看诊。 高盛一个精神抖擞,哪里还有刚才的慵懒状,恭敬打趣道:“嗨,一个不懂医术乱用药草的老头子。” 里面的老者没了声音,许久道:“乡野之夫,到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高盛点头赞同:“师父说的极是。” ------题外话------ 温馨提示: 1据说古人产妇产后出血,为了止血,有些人就会用水弄湿头皮。能起到收缩子宫,止血的功效。而且月经期间洗头发,也会导致子宫收缩,经血变少,影响健康。 2崩漏:非月经期大量出血,或者持续出血淋漓不断,西医也叫功能性子宫出血,又为“崩中漏下”。 -喜欢中医的mm们,放心大胆跳坑吧! 005 人心刻薄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将烧好的头发焦炭放在一边,已经准备好了所需药材等刘叔回来的余阿和终于忍不住问道:“子初姐,你烧这头发做什么?这是谁的头发?”因为子初比他大一岁,这个称谓最合适不过。 子初淡泊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这叫血余炭,亦是一种药材,至于是谁的,床上躺着的还可有别人?” 余阿和和一旁的刘婶子听了都十分吃惊,只知道草药是药材,奇珍异宝不乏也算,可头发也能制药的,却是闻所未闻,一时间只觉得子初真是奇人,若不是不懂装懂,就是真的有几分医术上的学识。 可是,当今泱泱大祈国,没听过什么大夫用这么独特的方子啊,就算是宫廷医官所用的,更没有流传过这样以人发为药的,两人不禁啧啧称奇,看子初的目光也随之不同了。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刘叔就回来了,子初起身,让余阿和将他带回来的红参拿去煎破格救心汤,自己将那些艾绒取过,用力按压,以拇指、食指和中指捏成橄榄核大小的三角圆锥形状,做完这些笑道:“刘叔暂且出外头等着,这会儿妇人家要脱衣怕是不便了。” 马脸的刘叔一听,不免有些害臊,一张黑黝黝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快步夺门而出。 刘婶子搓着手,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一双眼角尽是皱纹的眼睛望着子初,带着询问。 谢子初面如平静湖泊,扯出一丝鼓励的淡笑:“婶子帮我将嫂子的衣襟撩起来,露出肚脐就好。”说完就将手中捏成圆锥的艾绒放在油灯上点燃。 转过身来时,刘婶子已经把兰芳的裙摆拉上去了。她遂将艾绒置于兰芳肚脐眼上,用艾灸拄神阙穴,房间里四处弥漫着艾香。 不等一刻钟,余阿和就端着一碗深色的汤药走进来,子初接过,将血余炭放进去搅了搅,把汤药给兰芳灌下去。 这样边煎药边喂药,直到正午,兰芳终于悠悠转醒,血彻底止住了。 “娘。” 刘叔刘婶还在焦急等待,忽闻一声微弱的叫唤,喜得立刻冲到床前,连连道:“娘在这娘在这!媳妇儿啊,你可觉哪里还有不适?” 兰芳面色还很憔悴,嘴唇泛白,不过比起之前昏迷的样子,已经好了不少,她摇摇头,没说什么。 子初再给她把脉,点点头,厥回脉渐出,已经没有大碍了。 刘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和刘叔均是舒一口气,一阵狂喜和感激蓦然涌上心头,拉着刘叔当即就要给子初下跪! 子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二老的身子,和悦道:“嫂子能脱离险境是她的福气,两位不用谢我,倒是以后,子初怕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刘叔和婶子可不要推却才好。” 刘叔红着眼睛道:“姑娘哪的话,老朽老婆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 子初笑笑:“嫂子的病来的急,失了不少血,如今气血两亏,必须加以调理,我再开个方子固本培元,服用一阵就能痊愈了。” 刘叔一听还要开方子,立刻垮了脸:“刚在李氏医官买了药,足足一两,现在真的是没有半个子了,这药……还是不吃了吧。” 刘婶子心中暗气李氏医馆坑钱,却也无奈摆手:“不吃了,不吃了。” 子初想了想,琉璃般炯然有神眼扫过两老苍老的容颜,道:“药不能不吃,这样,不足的药我去山上采些,便不用花钱了。” 刘叔刘婶子又是一阵感激淋涕,只把子初当菩萨,恨不得日夜磕头千万遍。 子初问过一旁的余阿和平日里采药之处,再嘱咐他照顾好苏婆婆,就即刻背上背篓上山去了。 余阿和远远看着子初的背影渐远渐淡,心中大为触动,子初医术之高超,让他望尘莫及,想到她为兰芳治病时熟稔不乱的模样,倏尔觉得,宫廷医官都不及她分毫。 摇摇头,这才一拍脑袋,正午了婆婆还没吃饭!又急急忙忙跑进了屋子,刚想叫婆婆,遽然发现她此时正躺在床上,心中不安,过去刚想叫她起来,顿时大惊失色! “婆婆快醒醒!您这是怎么了?!”苏婆婆此刻面色铁青,嘴角流涎,还混着绿黄色胆汁状粘液,双眸紧闭。 刘叔刘婶子这会儿还在照顾兰芳,听到他凄厉叫喊,立马赶来,看到苏婆婆的样子,急的团团转! 子初上山采药,现下人都追不回了,婆婆情况危急,不能拖延,余阿和突然脑子清明,背起婆婆,就说去找李大夫看病,然后一阵风的不见了,余下刘氏夫妇二人干着急。 李氏医馆的主人李大夫,认钱不人,若不是因为急诊,他根本不想跑这一趟。 余阿和健步如飞,很快就倒了门口,还未进入便大嚷:“李大夫!李大夫!快!求您看个诊,一定要救救我婆婆!” 高盛只看见一团青影掠过,诊屋外白色帘子一动,屋里就多了人。 “看病就看病,老夫这又不是集市,叫的老夫头都疼了!”李大夫眼皮耷拉,目中无人地瞥了余阿和一眼,十分不满。 余阿和额上青筋一凸一凸,要不是婆婆情况危急,他都恨不得把这老头揍得脑袋开花鼻孔流脓! 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发作,他把苏婆婆小心放下,等着李大夫把脉。 但见那李大夫摸摸下巴的稀疏杂毛,不紧不慢地在苏婆婆手腕下垫上垫子,不紧不慢地闭上眼睛把着脉,再不紧不慢地摇头晃脑表示一阵高深莫测,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吐出一句气死人的话来。 “砒霜中毒,没救了,等着安排后事吧。” 老头子说得轻松,余阿和闻言却肝胆俱裂! “大夫!求您如论如何也要救她,她是我婆婆,我不能让她死!”余阿和两眼爆红,死死拉着李大夫的袖子。 李大夫一阵不耐烦,一掌把他推开,还拍了拍袖子很嫌弃的样子:“是你的又不是老夫的,快抬走,老夫还要看诊,正月里别让人死在老夫这里,晦气。” 见余阿和还是硬扑上来,他怒道:“小高!把这两个人弄出去,记得要收一两银子的看诊费!” 高盛得令大步跨入,不留情地要把苏婆婆拖出去,余阿和见状眼睛里几乎喷火,暴怒一声:“滚开!你们这些庸医!不要碰我婆婆!” ------题外话------ 温馨提示: 1血余炭:人的头发煅成的炭。止血消瘀,补阴利尿。用于血淋,崩漏,喀血,便血,小便不通。 -傲~各位看官们觉得还满意吗?有想法者欢迎提出~ 006 姐妹相见,分外眼红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余阿和急火攻心,大声咆哮,不知哪里借来的力气,连高盛这个年轻力壮的二十岁小青年都拉他不住。 话说高盛当真是气极!他师父是何许人,想当年,三十岁便在皇宫任职四品医官,足足历经四十载,连皇帝都赞叹其技,如今辞官回乡“接济穷苦”,医术更是不容质疑。堂堂一个宫廷医官,竟被一个山村野小子骂作“庸医”!叔可忍嫂不能忍也! “放你娘的狗屁!我师父乃一介大师,肯屈就在这穷乡僻壤治病救人,是你们万世修来的福分!在此处他老人家说第二,谁敢当第一!王八羔子,胆敢藐视宫廷医官!”高盛横眉怒目,污蔑他师父,他首当不容之! 余阿和冷笑一声:“宫廷医官,只怕也不如我姐姐,若说第一,连你师父都要让位!” 高盛全身气的直哆嗦,再看李大夫,他面色阴鸷,眼皮后的眼眸如幽冥鬼域的鬼火跳跃不休,他阴测测道:“小子莫要太狂妄,不过女流之辈,能有多高的造诣,未免贻笑大方了。” …… 明水村依山傍水,是一个幽静的小村子,神仙山更是景色怡人,望之心醉,闻之芬芳。 子初踏上神仙山,方能感受到山里清新的空气,现代受过高度污染的大气层,断然无法与之相比。松软湿润的泥土,高耸粗大的茂密林木,都是她前世所见不到的。 越是往山上走,一阵阵空谷钟磬之音随之清晰,她四处眺望,终于在几百米开外的高处发现了一座庄严的建筑,应该是座寺庙。 沿路而上就能找到各种药材,倒是相当方便,她很快就找齐了需要的草药。神仙山,神仙山,果然是庇佑于百姓的一座山。古时缺医少药,百姓没钱看病,也只有自己采草药来治,此山野生草药真是不少。 脚下的土地越发潮湿,子初似大为诧异,此处还有溪流?她就着湿处往前,很快,柳暗花明。 一个不规则的洞口,镶嵌在陡峭的石壁中,里面隐约可见明晃晃,却不知有什么。 她小心地钻进去,入眼是一个宽大的拱形空间,顶部劈开一道大大的裂缝,是天然未经开凿的。光线顺着裂缝射下,引得下方的小小池子反射出粼粼光泽。 子初一喜,走过去蹲下一看,池水清澈见底,还有无数小鱼游动,是活水?果然,池水的源头是在岩石的凹洼处,不断流出的水汇聚在这里形成的。 乳穴水! 苏婆婆用水节省,年老无力,所用的水都是村里的井水。可是乳穴水不同,不仅能入药,还能用于酿酒。若是长期饮用,可以强身健体,食用里面的鱼肉,还能滋补益气。 子初想到苏婆婆吃食甚陋,决定取些乳穴水,再弄几条小鱼回去做菜。可是转眼却发现没有合适的容器,若是能找人借的话……脑中精光一闪,想到了那座寺庙。 寺庙远看面积不小,近看却是更大,她几步之外,就见寺庙门口停着几架华丽精致的轿子,不知哪家富贵之人所有。 入内后向一个小和尚借了一只木桶,立刻就要离去,哪知刚走到门边,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铃铛似得妩媚笑声,清脆甘甜地好似蜜水:“水儿,你倒是看看,那粗布烂衫之人,可是我那曾经的二妹?”曾经二字咬得很重,状似疑问,实则肯定,话语间充满了戏谑。 一旁的小丫鬟尖尖地嗓音造作道:“大小姐这眼啊忒利,可不是二小姐么,居然还穿着小厮的衣裳,几日未见,奴婢都快认不得了呢。” 子初心往下一沉,也许是原本的身体在作怪,她不欲理会,脚下更快了。 “哎呦,走这么快做什么,后头又无洪水猛兽。” 子初没走出几步,一只手重重地掐住了她的手臂,惹得她一痛,甩手便扭头。 身后之人梳着丫鬟髻,嫩黄色的袄子领口白色的绒毛,脖子上方,一张小巧的脸上挂着嘲讽。在她的身后三步开外处,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面若桃花,灿若红霞,发戴一支金华簪,其右曳着金镶玉步摇,零碎玉珠粉饰,额间缀着花钿,极是耀眼。 子初转身回头一刹那,女子眼眸中掠过一抹嫉恨,转眼又是笑颜如花。 子初皱眉,这个血缘上的姐姐叶仙馨,在她的印象中一直就对她不是很有友善,这会儿在这里碰到,真不知是不是“孽缘”。 叶仙馨脚步轻盈,纤腰慢扭,缓缓踱来:“二妹这一离家,该是后悔了吧,你说这祖宗祠堂本就不是你这庶女能进的地方,也明知草鸡当不了凤凰,闯入了也就罢了,还打碎了祭器,如此贵重的东西,爹爹知道了哪能轻饶,二妹也别怨恨爹爹,谁让你――”她顿了顿,突然绽放出媚态的笑容来:“自作自受呢?” 水儿嗤笑道:“这有些人呐,生来就贱,如何爬也是高贵不起来的。” 子初冷眼见两人一唱一和,记忆中,过年期间叶家嫡出女儿是要去祠堂行跪拜礼的,而她作为庶女本就没有资格入祠堂,可是大夫人突然传她去,还让她暂且看管祭器,没想到一个婢女将之打碎,还嫁祸于她。 摆明着就是一场阴谋,只可惜原来叶子初不够聪明。 她本来还面寒如霜,忽的扯开嘴角一笑,绝色的脸庞恍如罩上了金光:“是啊,有些人就算当了牡丹的绿叶,也一样入不了眼。” 叶仙馨一怔,细细看了几眼对方,觉得有什么正在悄然蜕变。不由审视起子初来,这张美得让人厌恶的脸,她怎么看都怎么不快。 水儿哪里有叶仙馨想得那么多,只觉得子初的话十分刺耳,当下娇斥:“你这个贱婢!还真当自己是二小姐么!”手掌一抬,就挥了过去。 ”佛门净地,还不住手!"三人同时回首,只见两队井然有序的侍卫从拐角处走出。 007 自食恶果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突如其来的斥责,令水儿正待落下的耳刮子就这么卡在了半空。 水儿呆了小半会儿,在看到某个人时骇然失色:“卿……卿王殿下!” 就连那千娇百媚的叶仙馨,都不免颤了颤,随后变得仪态端正起来。 侍卫严厉的声音后方,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就这么静静地走出,墨发乌亮,丝绸般垂落在肩上,浑身漫着一股无言的肆意和淡漠,精致的五官恍若鬼斧神工,让人几乎只能仰视。他犀利的眸子审视着眼前“大动干戈”的三人,再暼了谢子初一眼,随后又将目光锁在了水儿那定格的手上。 性感的唇角一勾,缓缓道:“本王竟不知,叶医官千金的一个丫头,胆色不小。” 水儿闻言瑟瑟发抖,好像那只手就快要被砍掉一样,死死地往袖子里缩,当即就跪下来重重磕头道:“殿下饶命!奴婢——奴婢只是——只是——”磕磕巴巴了一会儿,却紧张地什么都说不出来,脸一阵青白。 叶仙馨见状,不由赔笑,面部有些僵硬道:“臣女叶仙馨拜见殿下,都怪臣女管教不周,殿下见笑了,不过水儿她是万万不敢造次的,只臣女今日碰巧遇上了亲人,水儿替臣女高兴呢。” 子初倒没什么表示,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子是她在琼仙楼遇到的那位,如此俊逸之姿,想要忘却也不是一件易事。 况且此人气质高雅,显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在她记忆中听闻,祈国冠有王称的,当属风卿王和钲王,风卿王易长卿,钲王晟钲,后者乃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亲胞弟。而风卿王则是一个外姓王,但深受当今陛下的器重,情同手足。 高贵如斯的风卿王,不想却让她有幸见了两回。 感应到自己正在被一双完美无缺的眼睛巡视,她像个没事的人一样,任其观赏,顺便还毫不客气地抬眸与之对望。 易长卿魅惑似的眸子望进子初的眼里,宛如要渗透进她的灵魂深处,但在见到那双似曾相识的妖冶之瞳后,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划过,犹如夜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带着浅浅的尾部消失在了深色夜空。 他唇瓣的笑意越发扩大,“走吧。”清淡如洞箫,宁静悠远。 侍卫在前开路,易长卿已经行至在几米之外,从门口的甬道而出。 子初旁若无人,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口水,转身便走,至于叶仙馨主仆二人,完全被当成了空气。 “贱婢!”水儿狠狠跺了跺脚,嚷道:“小姐,她太嚣张了,简直目中无人,瞧她那狐媚样,连卿王殿下都敢勾引!” 叶仙馨冷着脸,不置一词,只是兀自往子初的方向行去。 水儿越想越气不过,眼睛恶毒地瞪着子初,活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这才被赶出府几天,对她水儿都敢顶撞,想起当初,那所谓的二小姐,也只有跟她磕头道错的分,可恶的贱人! 水儿见子初走在跟前,心中冒出了强烈的怨恨,就眨眼功夫野草般疯长。心里的不平衡导致她处于发狂的边缘,蓦地,一阵阴笑。 她靠近子初身后,伸手猛然一推! 子初一直对后面的两人提防着,如今风卿王还在,这个蠢货在这样的情况还能做出这种举动,那就不能怪她了! 她忽然往右迈开了一小步,就在水儿的手将要碰到她的背部时,堪堪躲开了,其结果便成了…… “啊!——”划玻璃般刺耳的尖叫声挠得人牙酸,只看到水儿那娇小的身子一下子失去了支点,双手还在半空抓着,轰然从高高地石阶上滚了下去。 “碰!”重重地砸向了那被侍卫护在中间的臻美祭器,然后便荡起了一阵支离破碎的清脆声,几乎是所有的侍卫都惊了,骇了! 祭器乃是极其贵重的东西,关乎家族吉利风调雨顺,每年年节祭祀,无论是大家族或是皇亲贵族,相当重视。毁之,则不敬! 走在最前方的易长卿眼眸一眯,回身,晲着那被祭器砸得头破血流的水儿,面孔静的让人胆寒。 “当——诛。”夺目的琥珀色瞳仁突然一深,一字一顿。 还瘫软在地上的水儿闻言,顿时面无血色,就连那还在台阶之上未曾下来的叶仙馨都震惊不已。 损坏皇室祭器,罪无可恕! 子初面色平静地眼看那些侍卫奉命将水儿用绳索困住双手,在叶仙馨辩无可辩之下,强行把已经彻底呆住的她拖走。 当人走,子初再转头望向那还在高处面色难看的叶仙馨,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 下山,子初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到苏婆婆家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乡民。 “哎,真是可怜哟,还没享什么儿孙清福,就这么去了。” “中了那样的毒,大罗神仙也难救,苏婆婆也是命苦啊。” “可不是……” 她拨开人群,往屋里一看时,发现刘婶子刘叔都在安慰余阿和,唯独没有看到苏婆婆的影子。 “怎么回事?” 余阿和听到子初的声音时,乍然抬头,瞬间,泪涕横流。 子初察觉不对,立刻往屋子里而去,此刻婆婆躺在简陋的石床上,苍老的面部呈现出一派灰暗,四肢冰冷,呼吸十分粗重不稳。 她忙掰开苏婆婆的嘴唇,观察了一下她的口腔,但看到口中余有米泔样物时,随之快速把脉,确是砒霜中毒。 古时剧毒砒霜、鹤顶红堪称之最,中了二者的几乎不能生还,事实上并非不能诊治,而是没有找到诊治的方法。 子初记得她早上吃饭时那平整的大石块,是山上十分多见的大理石,而大理石的成分中就含有少量的黑铅,此物正能克砒霜之毒。 她拿了菜刀,在所有乡民乃至余阿和不解的目光下,用碗接下菜刀刨出的大理石中的黑铅,足足磨下了四两,再取出乳穴水冲散,给婆婆强行灌了下去。 余阿和见子初这般,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刻双眼一亮,喜道:“子初姐有法子救婆婆!” “这……怎么可能?!”有人立刻否定。 乡民们这时还不知道子初为兰芳治病的事情,可已高,而且对砒霜本来就十分畏俱,更是无法相信中刘叔刘婶清楚的很,他们年岁后能解,只让他们信服,所以见状仍旧有些半信半疑。言情不过子初的医术又或是毒反倒是子初,并不担心砒霜的毒是否能解,而是怀疑婆婆为何中毒,且这才是最值得她关注的。 008 惊现女神医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给苏婆婆服下黑铅水之后,婆婆的呼吸越发平稳,面色也缓了过来,余阿和见状,松了一口气之后喜不自胜,对子初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 明水村民风淳朴,婆婆的情况他们也十分关心,都是街坊邻里,大家都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 在婆婆醒来之前,他们还一直徘徊在院子里,同时也十分好奇子初能不能将人救活,虽然大家并不报很大的希望,但是所有人都一致盼着婆婆能化险为夷。年节喜庆的日子,谁也不想喜事变丧事。 苏婆婆的症状基本上消失之后,老乡们都已经听说了,众人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子初的身上来,大家对她的来历好奇地不得了。 “真是神了!石头还能解毒,这可是一大奇闻啊!” “可是李大夫明明说活不成了,这个小姑娘才十七岁上下吧?竟有这等本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刚才那一进来,我都没仔细瞧上一瞧。”一位大娘感慨道。 “还真别说,刚刚那姑娘啊,生的可俊!这唇红齿白的,跟个仙人似得,别提有多好看了!比那城里知府的林小姐还要漂亮数倍!”旁边一个大婶忙不迭地接话,一阵眉飞色舞。 “当真?听说那林小姐是个大美人呢,求亲的人都快踏破了知府的门槛,天底下比林小姐更美的,那就不是凡人啦!”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乡亲们还在议论间,子初已经从屋里出来了。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子初这是第一次和乡亲们面对面,院子里无论是男女老少,一下子都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里都快要瞪出鸟儿来了! 除了余阿和,还是刘叔和刘婶子淡定,他们在一开始震惊过后,现在总算是缓过劲了,明水村里都是一些粗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子初本就生的极为出色,这会儿大家直把她比作天人。 刘婶子笑的眼睛都眯到了一处,还把子初将她儿媳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事情也跟大家说了,一时更让大家啧啧称奇,村里出现女神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直到傍晚,大家都回家做饭,婆婆终于苏醒过来,由于上了年纪,身体亏损比较大,还有些虚。 子初熬了鱼肉米粥,喂婆婆慢慢服下,等她喝完之后才问道:“婆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适的?” 苏婆婆迷离的双眼正在出神,半晌才道:“我也不清不楚的,阿和刚回来那会儿还没事,给刘家媳妇儿治病那会儿,才觉得这肚子有点疼,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中间有没有喝水?或者吃了别?”她再问。 苏婆婆摇了摇头。 子初看了看婆婆,再问了余阿和,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 忽的,她眼中精光一闪,起身就打开了灶台旁边的黑色陶缸,里面是些腌菜,她仔细挑拣,弄开用来压菜的石头,俯下身去闻了闻,下一刻,却看到了一样本不该在陶缸里的东西。 余阿和正在奇怪,却看到对方突然伸手掏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正想问这是什么,定睛一看,什么都明白了! “这――这――这不是砒石么?!”余阿和舌头正在打结,他在药馆做事,不懂治病,好歹知道一些药物,眼前的砒石,可不是用来制作砒霜的东西么! 子初心有怀疑,只道:“这个寻常地方可会出现?” 余阿和自然知晓子初的意思,严肃道:“绝不可能,我采药几年,在山上并未发现有砒石,村子里更不可能有,百姓根本用不到此物,只有药馆才会有少量出卖。”他话刚落,蓦然大惊:“难道是有人故意……” 子初瞅了他一眼,不做声。 余阿和面部阴晴不定,怎么也无法想到会有谁想要婆婆的命。 子初询问了婆婆,可是婆婆自己都不知道,这快砒石是怎么出现在腌菜里的。 “去仔细查一查哪里会有这种东西,若是知道了来处,马上告诉我。”子初脸上沉默得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余阿和点点头,若是人为,他必然不轻饶! 过了几天,春节的气氛缓缓褪去,百姓们仍然耕地劳作,逐渐下地忙于生活,只是明水村里,有什么已然在群众身上悄悄变化了。 李氏医馆内,高盛懒洋洋地趴在药柜前,望着外面大好阳光,拿着一枚铜板转来转去,百无聊赖。 “师父……已经八天了。”高盛有气无力。整整八天,上门看诊的人只有两个,甚至连药都没人来买了。最初的一两天就是那么两个,到后面的五六天,基本上守着空空店面,无人问津。 里面传来了一阵轻咳,然后再无声息。 “砰!啪――”药柜乍然被狠狠地砸了一下,上面的红木算盘一下子弹了起来,又摔了回去。 高盛忍无可忍:“那些庸人不是一个个病的死去活来嘛!不看病!仗着采一些草药就以为自己都成了大夫了!无知!害的我们都没钱赚!”又想到一人,他皱眉怒骂:“肯定是那个吹牛‘神医’!要不然钱都去哪儿了!” 自从八天前,村子里传出了一位华佗在世的神医,打那时候开始,李氏医馆的生意一直都是惨淡的。 里面的老者似乎正在竭力隐忍什么,清了清嗓子:“小高――” ”师父……”高盛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替为师去打捐书探,那个吹破了牛的’神医’,究竟是何方来路。”李大夫面目满是阴霆,坐在空荡荡诊室里,周身的气压低得不能再低了。 009 虫病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村北二狗子家,一白发老妪正拄着扫帚,一边打扫着猪棚,惹得大猪小猪们哼哼乱叫,一咕噜地往一处逃窜,一边叫唤着:“蛋蛋他娘,孙嫂子家母猪要生崽,崽子半天出不来,你午时去帮帮她们家的忙,毕竟啊,人家往常也照顾咱们家不少。” 老太婆容色衰老,嗓子还是十分洪亮。 没多久,屋子里走出了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眉间悒郁不灭,愁容满面,表情呆纳,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丈夫。 老妪一看到自家媳妇儿,无奈一叹:“你就甭想啦,这人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呢,狗子都找了那么多大夫,这不,他们都说没事儿。”说着拉过女人的袖子,将她安坐在堆砌的箩筐上,自己继续扫地,口中仍旧絮絮叨叨。 俗话说得好,说到谁,谁就来,老太婆刚停下来歇口气,门口就有人进了。 “二狗子的娘啊!”来人显然就是老人家说的孙嫂子了。 “正说到你呢,哎,你倒是帮我劝一劝,蛋蛋他娘啊,就是不开窍,老婆子说什么都没用啦。”老太婆很是没辙,只好把重担交给孙嫂子。 孙嫂子听罢,使劲儿拍了拍大腿:“哎呦,又是为了那件事啊,这都把个月了,嫂嫂怎么还惦记,快都忘记了吧!” 孙嫂子所指,则是蛋蛋的娘――黄姑,在一日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半夜口渴,便喝了自家石槽里的水,谁知第二天天明起床忽然记起这事,还发现那石槽中俱是密密麻麻的小红虫,陡然心惊。之后就一直日思月疑,以至于后来脾胃日渐虚弱四肢无力,食量也少了,求了好多大夫,开了一些药花了钱,总是没效用。 孙嫂子那么一说,黄姑只是动了动嘴唇,不接话。 老太婆和孙嫂子对视一眼,很是伤脑筋,孙嫂子实在看不下去,便道:“若不然这样,我听闻苏家阿婆有个新孙女儿,治好了不少乡亲的病,我引你去瞧瞧。”还怕黄姑和老妪不信,急急道:“我可没诓你们,大鼻子半年的失眠,村南苗苗他爹二十八年的头痛病,就给医好了!最重要的是,人家还不收钱!” 老太婆刚开始还不看好,但是听到大鼻子和苗苗爹的病都治好了,甚至开销都省了,真是有点心动了。黄姑眼珠子动了动,终于抬头道:“可……当真?” “来来来,我这就带你去……”说着,一把拖起黄姑,轰轰烈烈地出了门。 等两人感到苏婆婆家时,才发现看病的人挤满了院子,还有人拿着小板凳在门口坐着等,她们很是惊讶。 跑上去一问,那坐在最外面的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见两个大嫂求教,嘿嘿道:“别看人多,可是诊治起来,那可是又快又准,你们来之前不到一刻,我还在那边排着呢!”说着,指了指二十米开外的杨树,一脸期待的模样。 他这么一说,让两女人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很快她们就相信小伙子的话说的并不假了,才短短的几分钟,两人就已经排到了队伍的前方,而且,更让他们觉得难以置信的是,治病的姑娘竟然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美丽少女! 少女跟她们一样穿着破旧简单的衣服,可尽管如此,那普普通通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似乎就像是昂贵锦衣绸缎,硬生生地多了十足的味道。少女的容颜就更加难以形容,美得让两人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匹配。 女子把脉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把患者的症状准确无误地说出来,再稍稍加以询问,就对病症了如指掌,快速下药。 黄姑怔怔地盯着人家看,心仿佛都活过来了,隐隐多了一丝希冀。当她从胡思乱想中醒悟过来时,少女已经为她搭脉了。 子初切了脉象,问:“嫂子哪里不适?” 黄姑一五一十地将她之前所遇和自己的状况说了出来时,子初了然,且十分确信,对方得的是普通大夫很难治的虫病。 “姑娘,可有治此病的办法么?”黄姑殷切地凝视着子初,像是抓着最后的希望。 “不难。”子初眸子清冽如冬日的甘泉,给了黄姑极大的慰藉,轻而易举地,黄姑就十分信任于她。 一边的孙嫂子喜道:“那可真是太好,这下你可不用再日夜担心了!” 说话间,子初让人在屋外等着,自己已经走进了屋子,还叫上了余阿和。 “阿和,去弄一条粗些的红线来,顺便取剪刀,还有两颗巴豆,一些白米饭。”子初一转身,就吩咐道。 余阿和虽不清楚她所为何意,但还是去了。 不一忽儿,子初叫黄姑进屋,黄姑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光线很暗,原来是门窗都被关上了。子初走近她,拿出了一条手巾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十多枚药丸,屋内太暗,都看不清色泽。 黄姑张张嘴,子初便道:“全部吃下去,病就好了。” 她疑惑接来,还是一枚一枚嚼了,咽进了肚子里。吃完后就想问子初,什么时候才有效果,可是突如其来地腹痛让她白了脸! “姑娘,我肚子好痛!这――怎么会这样?”黄姑忍痛道,以为自己吃错了药。 子初嘴角一扯,道:“会疼就对了,你是否还很想上茅房?……” 孙嫂子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很是好奇里面在搞什么名堂,随之,大家也都跟着议论了起来。 不一会儿,黄姑从屋里出来时,脸上已然换上了喜色,往日里郁郁寡欢的模样全然不翼而飞!引得门外还在等候的病患都目瞪口呆!与此同时,众乡亲更加好奇,子初再屋里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孙嫂子见状,马上嘘寒问暖,得到的答案却是让她也不敢相信,黄姑的病,已经彻底治愈了! 大家都忙着高兴,没注意到门口张望着一个小子,不久后,又速速离开,此人,正是高盛…… ----一题外话-大家有话积极说昂~不要羞涩昂~求收藏咯~ 010 月下美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所有的病患诊治完,大约也快要午时了,余阿和溘然凑了过来,说:“姐,你方才使了什么法子,黄嫂子的病可是好些个大夫都没看好,你是怎么办到的?”由于女人治病,余阿和不方便在场,后来屋子里的事情,就算是他,也并不知晓。 “她没病。”子初哂笑。 “可是她明明……那她吃不下饭,还有四肢无力的症状,又是怎么回事?”余阿和脑中百般周折,就是想不出一点头绪。 子初眼眸一弯:“她是心病,因喝了有红虫的水,成日焦虑不安,久了则伤及脾胃。所以大夫开的调理脾胃的药都无法治本。我只不过用将红线剪成了蛆的模样,混到捣烂的巴豆米饭里做成丸子,她吃下去,很快排泄出来,我再让她亲眼见了粪便,她看到红色如虫的红线,自然病全消了。” 余阿和听完恍然大悟,拍手称赞!子初的法子,于他而言不可谓不妙! 正午刚过,子初照顾苏婆婆在屋内歇下,婆婆怜爱地摸摸她的胳膊道:“你瞧瞧你,整日没完没了替乡亲们治病,自个儿都累得不成人形了,还尽来管我这个老太婆。” 子初只是咧开嘴,然后帮苏婆婆掖好被子,再打趣说:“倒不是我让大家来看病的,是乡亲自己跑来的,要是拒绝人家,恐怕大家还不乐意呢。” 余阿和这时刚从外面进来,把刚烧开的水装在水壶里,笑道:“对子初姐啊,您就别瞎操心了,这不还有我嘛,婆婆真是偏心的很,有了新人,眼里就没了我这个旧的了。”自从知道子初会医术,他就去药馆里辞了活计,一心跟着子初学医,几天下来进步还挺快。 “说什么呐,这个混小子!”苏婆婆哭笑不得,此刻她干枯的容颜渐渐有了精神,经过子初的调养,起色也好了很多。 等到婆婆睡着了,子初才示意余阿和跟她一起走到外面,这才开口:“那件事调查地如何了?”脸上的温度随之不见,取代而之的只有平静。 余阿和也变得严肃起来:“是王奔。” 子初不语,眼睛盯着一处,仿佛早就猜到,也像是在示意余阿和继续往下说。 “我照着你的话去他常喝酒的米记酒馆打听了一下,说是正月前几日,他在酒馆内喝了酒,之后就有人看到他去了李氏医馆,以为是去买醒酒药的,就没多想。”余阿和逐一叙述。 子初细细一想,事情发生后的时间倒也吻合,而且村子里除了李氏医馆,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买得到的。除夕那晚她刚来,王奔正巧也提前到婆婆家找事…… “找个机会去把他绑来,我自由法子让他说出实情。”子初冷冷的,这个王奔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心寒。 余阿和郑重地点点头,只觉得,如果子初能将王奔解决了,以后婆婆再也不用深受其害,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氏医馆里,高盛正把自己所见之事向李大夫禀告着,李大夫听完,面色阴沉地犹如雷雨前厚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黄毛丫头,敢跟老夫争,岂有此理!” “还有呐师父,老太婆如今不仅没死,还活的好好的,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忙里忙外!”说到这个,高盛到现在还想不通,中了砒霜,真的能活?不!绝不可能!可是那苏家老太当日被师父宣布无法救治,现在又百病全消,又做如何解释?。 “没死?!那妇人分明中了砒霜之毒,怎可能活着!”李大夫嗓音一下子拔高了,十分质疑:“你莫不是看错了人?” 高盛头摇得跟拨浪鼓:“我肯定就是她!” 李大夫腮帮子处不停地动着,肌肉都跟着一抽一抽,敛着的眼睛里闪着怪异的信号。 入夜,戌时打更刚过,苏婆婆家院子里突然隐出了两个人来,月光狡黠,银辉洒下,寂静中荡漾着冷清。村子里的房舍无处可藏,两个人的模样也露了出来,是子初和背着包裹的余阿和。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泥泞的土路上,余阿和在前方开路,一路七拐八拐,很快就到了米记酒馆。 余阿和之所以选择今日出来,是因为他摸清了王奔喝酒的时间,这会儿又是人最少的时候,大多数客人都回家睡觉了。 两人在酒馆的对面隐匿着,直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是王奔。 王奔哼着小曲,眯着眼睛到处乱晃,满身酒味熏人,他唱的正在兴头上,感到背部猛的一疼,“是人是鬼!?”心中慌忙,蓦然转过身来,酒意也下了几分。 ”夜路走多了,竟人鬼都分不清了。vvww,,”嘲讽的语调在耳边荡着,随后一阵浅浅的脚步声钻入。王奔双眼有些飘渺,微眯一看,眼前赫然站着一个粗布麻衣的绝色女子…… 011 非人的蹂躏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王奔见状,打了一个饱嗝,眼里充斥着丑陋的,阴阳怪气道:“嘿嘿,原来是个大美人儿,跟哥哥做个伴儿啊,来,哥哥带你去赏月。”说着虚浮着脚步,往前踏出,伸手就要去摸向眼前的丽人。 “啪!”一根粗大的麻绳破空而出,利落地甩在了那只黑黄的,色眯眯的咸猪手上。 顿时一阵杀猪的叫声在巷子里嚎啕,王奔目光喷火,狠狠地射向一旁的清秀少年,立马神智又清醒了一分,再吼道:“小子!是你!” 余阿和抱着双臂,手中还握着那根“行凶”的麻绳,哼道:“亏得你喝酒没有喝掉了脑子,就是我,你有本事也来打我?” 王奔瞳孔之中毫光闪烁不定,狰狞着一张脸,就欲扑上前去! “啪!”又是一鞭子打在了他的脚上,痛的他醉酒红了的脸颜色更浓了,还一边嗷嗷直叫:“敢惹老子!我要杀了你!”还没有往上扑,接下去的一鞭直接捆到了他的脖子上,直让他两眼冒星,喉间突然窒息,痛感辣的他脖子一阵尖锐的灼热。 “畜生不如,我早就想教训教训你了!”余阿和心中大爽,一手扯着麻绳,另外一脚直踹王奔的膝盖窝。 王奔喝醉了酒,本就觉得天昏地暗,余阿和这一脚直接就让他对着子初下跪了。 “绑起来。”子初漠然,让余阿和发泄了一会儿,直到他觉得心里满意了,才道。 余阿和看情况也差不多了,压制着张牙舞爪的王奔,三下五除二地就用绳索将他牢牢困住,双手置于身后,再也动弹不得。 “给你一个机会,若是说出实情,我便不让你多受皮肉苦,如若不然,我定让你后悔你娘生了你。”子初明亮的眼睛正在朦胧的月色中和月光融为一体,却散发出比月光更冷的温度。 那晚,王奔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双眼睛! 终于,他似乎醒悟过来,怪叫一声:“是你这个臭乞丐!” 余阿和一个巴掌猛飞过去,把王奔的脸都打歪了。他怒气冲冲道:“叫你嘴贱!” 王奔吓得一缩,昔日的张狂灰飞烟灭,他这下算是尝了苦果,可是心中还是很不服气道:“你们这两个贱货,老子说个――” “啪!啪!” 他的下文还没出来,余阿和直接两个耳光补了过去!王奔耳朵里嗡嗡作响,一张脸直逼猪头,然后,整个头部的疼痛让他再说不出话来,嘴里吐出一口血水,伴着一颗发黄的牙齿。 “瘫了你的上半身几日,你还是屡教不改,非得我动真格的你才甘心。”子初慢悠悠地说着,语气森然。 王奔之前还心里将她比作月下仙子,现在,子初转而就成了他心中的妖魔,不!应该是鬼魅!森冷的语气,像幽冥深处的阴风,一股股地渗透到他的心脏里,再缓慢地揉捏,以至心也跟着蜷缩、崩裂…… 余阿和没见过这样的子初,但是,就是这样决绝的她,让他油然而生出一阵强烈的崇拜!如若他当年也能做到这样,婆婆就可以不受此人的欺凌了! 王奔的酒意彻底没了,他在意念中挣扎,这样侮辱性的打击令他又怕又怒,想破口大骂,胆子又被老鼠吃了,只能瞪着一双泛着血丝的双眼。 “阿和,拿出来。”子初俯视着王奔,见他还是要怒不怒的样子,知道只要再出一招,就全然够了。 余阿和当了十分称职的小跟班,他虽本是一个斯文的小伙,但面对王奔,却能够狠得下心,要怪就只能怪王奔太可恨了。 子初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接住了余阿和递过来的小木匣,捧在手里,轻轻摩挲着:“说吧,砒石是不是你放到婆婆的腌菜陶缸里的?” 王奔听后,非但不承认,还大叫道:“你们少冤枉我!那死老太婆的东西我哪会动,要说中毒,也是她自己放的自己吃的!” 子初倏然一阵轻叹,可这微弱的叹息却让王奔的汗毛都炸了! 她纤嫩的玉手驾轻就熟地撬开了小匣子的盖,再接过了余阿和递上来的一只调羹,从容淡定地挪向了他跪着的位置,再“温柔”舀起了一勺子的某种物事…… 银色的月夜下,只见王奔遽然撑大了双目,满脸恐惧、恶心、胆寒!随即“呕!”地就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地,包括他喝的酒,以及吃下的消化了一半的东西,全部都跟着翻滚出来,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要掏空! “魔鬼!你这个魔鬼!” 子初嘴角扯开一抹淡笑,左手端着小匣子,右手提着调羹,那一勺的蛆虫,就顺着她的胳膊,往王奔的嘴巴里送! 余阿和早就做了准备,跑到王奔的身后,将他的脸转向子初,逼迫他张大了嘴巴! 王奔一时吓得心惊肉跳,快要魂飞魄散,就在他想说什么时,那满勺的蛆虫就已经塞进了他的嘴…… “呕!呕――”满口蠕动的触觉,拨动着他紧绷的神经,他再也忍之不住,弯下腰背就喷了出来,还不停的干呕,若不是手脚被缚,他早就把两只手都往嘴里抠了。 余阿和在一边都看的有点反胃,故意将头转向一边不去观察,而子初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笑的没心没肺,第二勺再要送了过去――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说,我说!”王奔已经被折磨地快要发疯,他大喊一声,就轻而易举地阻止了子初正在移动的手腕。 “要一字不漏。” 然后王奔就抖得跟筛糠似得,一五一十都招了,说确是自己去李氏医馆买的砒石,还多付了二两银子,本来一两就足够的,却足足花了三两,买到了一块大剂量的,还让李大夫给他保密,苏婆婆如果来要求诊治,也装模作样便是…… 听得余阿和忍不住再刮了他几个耳刮子,让他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猪头!王奔忙不迭地求爷爷告奶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招惹苏婆婆了。 子初冷笑,果然。 夜空当下,高耸的城墙之上一览无遗,其上却墉懒地躺着一个滴仙也似得男子他半磕着绝代的眼,其中隐约一点深色的唬拍熠熠烁着。今夜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却已经照映在了一对唬拍里。 012 风温误诊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正月过后,大地开始回暖,呈现春寒料峭之势。 这日,尚书令府,却看起来不似往常。尚书令穆炳良,乃当今皇帝的得力大臣,正二品的贵族,其大女儿又是当朝皇妃,更属皇亲。谁人不知尚书令穆大人位高权重,却今生只取了一妻,更因与其夫人杨潇潇伉俪情深,被京城百姓传为美谈。 可是今日,穆大人一下早朝,就急匆匆地往府里赶,甚至连官帽都被一路的风尘打歪了方向,都不加理会――因其妻杨夫人病了。 杨夫人这几日不思饮食,食欲寡淡,当时还以为只是肠胃不适,不加注意,不料早上沐浴过后,突然发热恶寒,头痛恶心,覆坠疼痛不止。 一时间,府里的下人都惊慌不知所措。 疾病突然,又是一场大病,穆大人不得不再度进宫,恳请皇上下旨,让李华容――宫廷高等内眷女医官出宫,救其夫人一命。 宫廷高等医官,乃是皇室医官,地位显赫,唯有皇帝的许可,才能为贵族大臣医疗,只因其医术在民间医员之上,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意给皇室意外的病人诊治。 皇帝体恤臣下,当即准奏!尚书令府上之事,很快传遍京城。 明水村就在京城城外,短短的一日之内,事情也还未传至。 李氏医馆门可罗雀,极是萧条,到底是没有患者再愿意上门。此事已经引起了李大夫的强烈不满,若任其发展下去,就只有关门大吉的份了。 只是心高气傲的李大夫,又如何会让这样的事情继续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小高,为师让你去办的事,你做的怎么样了?”李大夫终日面目阴沉,不复以往的淡定之貌。 高盛忙道:“徒儿每日都按照师父的指示去监视苏老太家,跟往常一样,所有的患者都跑去找了那小丫头看病!” “结果呢?”李大夫的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高盛不知该不该跟李大夫说实话,反倒犹豫了:“结果――结果――” “说!”李大夫陡然厉声。 高盛吓了跳,再也不敢隐瞒:“结果被她医治过的人没过几日病痛痊愈,再不复发!那些病情较轻的,更是当场无病,听说前不久那病了半年的黄姑,咱们说快不行了的那个,如今什么事都没了!师父,那娘们儿看来真有两手,咱们该怎么办啊?!” 李大夫松弛的眼皮状如抽搐,怕是差不多到了爆发的边缘了,他最初觉得黄毛小儿上不得台面,是以依旧小瞧了对方。 “区区十七的小毛孩,断然不会有如此手段,她手定有珍藏的名贵医书,咱们一定要想方设法弄到手!”李大夫目光隐晦,一双阴凉的眼里迸发出势在必得的决心。 高盛闻言不疑有他,若说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他怎么着也不会相信,肯定是有古方在手!想着便奸笑一声。 子初看完病患,苏婆婆已将午饭都准备好了,自当她开始为全村的百姓免费治病后,乡民们感激之余经常给苏婆婆家里送一些菜蔬,拒绝无效之后,只能收下了,如此一来,他们的食物也不再匮乏,生活渐渐好了起来。 子初将乳穴水的事情告知了余阿和,他们现在不仅有新鲜蔬菜可以使用,还能餐餐吃鱼,因乳穴水分布面积不大,因此她没有广而告之,就怕断了天然的水源,造成环境的破坏。 苏婆婆坐在石凳上,笑眯眯地看着子初忙完,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孩子,眼中尽是慈爱,佝偻的身形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满足。 余阿和摆上了碗筷,殷勤地端茶递饭,如今子初不仅是她的姐姐,还是他的师父。 一午饭在和谐中进行到了尾声,子初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又有人找来了。 “小初姑娘――” 子初定睛一看,门口进来的是一个头上缠着白色毛巾,身上系着紫红色围布的中年妇女,她正搀扶着一个面色通红,绵软无力的瘦弱中年男子缓步而来。 余阿和丢下碗筷,匆匆搬过了一张竹椅,让患者坐下。 子初还没问,妇女就抢先说了:“小初姑娘,我们家阿旦得了风温,正月初一去李大夫的医馆里瞧了,大夫给开了方子,可是服了几日,这病就是好不了,还更严重了。”妇人扭捏着,双手拽着围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 “大夫的药方呢?”来意明显,妇人碍于颇为涩然,不好意思之直言,子初就算是接受了诊治此人。 妇人面上一喜,赶忙从衣襟里谨慎地摸出了米黄色的纸张。 子初接过后病不急着看,反而是先为病人诊脉,搭过对方的手,才知道他处高烧中。后又令对方张嘴吐舌,发现对方舌头赤红,舌苔薄白,没有什么口水。 “他是否发烧了十来天,头痛,头上出汗下身无汗,大便一开始很干?”子初一连串问道。 妇人一愣,忙不迭点头如蒜!喜道:“正是正是!姑娘真是神人!” 子初又转而问男子:“你可觉得浑身发冷?” 男子虚弱地摇头,说不出话。 子初看过药方,突然脸色一沉,冷道:“他发热不觉寒冷,李大夫竟妄用大黄攻下,这是要他的命!” 妇人大惊失色! “休要含血喷人!”门口一道老迈之声戛然而入! ----一题外话-求收求收~! 013 毁你脸面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门口应声闯入两人,余阿和正仔细听子初问诊,便于学习,岂料有人横插一脚,回眸一望眼神就冻住了。 “你们来作甚!”他语气不善,当日李大夫不救苏婆婆的事,在他心中埋下了很深的怨恨。 苏婆婆连忙摆手道:“阿和,对李大夫不能这么鲁莽。” 余阿和忍着,便不再做声,扭过头去。 李大夫一身墨绿缎袍,黑白相间的头发上绾着一根红木钗,进门之后,仅是瞄了他一眼,不曾搭理,就旁若无人地踏来,后面还跟着趾高气扬的高盛。 子初淡淡地端详着来人,不骄不躁地道:“李大夫既认为我说的不对,可有什么想要辩驳的?” 李大夫听高盛所说,自己的一个病人不去找他,反而来这里看病,盛怒之下要来一看究竟,可是才来就被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觉得下不来台。 “哼,老夫行医多年,这种病症并不稀奇,且此人大便不通且干燥,自然是用大黄为之通便才是。你一个小娃,居然怀疑老夫的医术!”李大夫不满,怒喝一声。 子初盯着李大夫,蓦地一笑:“既然李大夫见多识广,经验颇丰,那又怎会看不出,风温之症在卫分,服用清热解表药剂尚且合情合理,却绝无大黄攻下治理,如此一来,邪气下陷,他的病症自然是要加重的了。” 李大夫一听面色一变,子初却不给他继续发言的机会,接着道:“况且风温在卫大便不通,并非因大肠燥结,若真是如此,也必有胸腕满闷的症状。如今服下大黄,导致邪陷气分,更是发热不觉冷,汗自头部出,口干舌燥,脉象为数脉,病情分明更重,如果李大夫的药方当真没错,他何至于现在还不见好转?” 说着甩手将那张药方漫不经心地掷过去,砸在了李大夫的脚边:“行医数年,连病患的病症都分辨不清,还只争执与于己的经验,李大夫也不必做大夫了,直接养老去吧。” 李大夫面色发紫张成了猪肝色,子初讲的头头是道,竟是他也无言以对!他眼内阴晴不定,觉得面子尽失,连道:“好!好!好!――老夫本还念你年幼,不欲与你计较,只可惜你冥顽不灵,别以为你侥幸手中握有医书,就能到处给人看诊,说到底,你连个医女都算不上,给人诊治,你还太嫩!” 李大夫听了子初所言,更加确信此人手中有珍贵的医书,如若不然,又哪里能说出这么高深隐晦的东西。 子初听闻“医书”二字,心中更是冷笑,道:“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我愿不愿意给人诊治,是我的事,李大夫还请回吧,不送。” 李大夫看她不为自己辩解,以为证实心中猜测,皮笑肉不笑道:“不过一个女子,想是连医旨都还没有吧?只要老夫立即去将这事禀告给知府大人,有你牢狱之灾受用,咱们走着瞧,哼!”言罢甩袖而去。 高盛紧紧跟随,走了一半还回头,怪笑道:“劝你早把医书交给我师父,否则,别怪我师父心狠!”然后匆匆离去。 子初作为现代人,不知道医旨是什么,但不代表余阿和不晓得。 在李大夫走后,他急得脸都白了:“姐,这可如何是好,没有医旨就给人诊病是万万不可的,若是男人倒不会如何,可是姐,你作为一个女子,这要是一旦有人追究起来,在律法中是犯了大罪啊!都是我不好,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要告官,就让他去,我行医治病,又没有害死人,他官府又能判我什么罪。”子初毕竟是现代思想,对此事漠不关心,而且…… 苏婆婆和余阿和就没有这么镇定了,尤其是苏婆婆,比余阿和更加捉急,她脸上充池着浓浓的担忧,顿时泪眼婆娑,年迈的身子恍若不堪重负,微微晃了晃,一双捏在手上的筷子忽的一抖,“啪”地落了地,无不自责地说:“这可怎么办呐,官府降罪,可是杀头事啊!” 子初安慰道:“婆婆,我没有害死任何人,不会有事的。” 之后子初给那名病患开了药方,叮嘱了一番,对方就感恩戴德地回去了。 …… 京城之内,尚书令夫人病重的消息还没消退,另一件事请又将要发生。 今日子初没有看诊,经过她的妙手,村里大多数疾病缠身的村民们基本上都恢复了健康,一时半会儿的,她也就不再忙碌了。 她此时正在院子,刚收下一堆晒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折叠妥当,将它们放到了干净的竹篮里面,苏婆婆正在屋里张罗晚饭。 房舍周围缭绕起了阵阵炊烟,夕阳将要落下,火红的一轮挂在天边,朵朵白云的周围也仿佛镶上了金边,光芒万丈,看起来有一些朦胧的美。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个多月,当一切都渐渐适应,曾经的时光好似指尖的流沙,都一点点地消失在了指缝里。 眼睛环视着自己生活的院落,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而他今生的父亲,在她这具身体的记忆中,也模糊了大半。 没过一会儿,苏婆婆气喘吁吁地从屋里提出一只篮子,香喷喷的味道也随之溢开,余阿和还没回来,去城内帮婆婆卖鸡蛋换钱了。 子初上前去,动作温和地从她手里接过:“这种事情婆婆不必时时亲为,还是我来吧。” 苏婆婆笑着,没有牙齿的嘴巴咧到了耳根,脸上的皱纹更是挤在了一堆,显示出岁月的无情。 饭菜都摆好,就等着余阿和,可是该来的人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一些不速之客。 ------题外话------ 温馨提示: 1卫:卫气的简称,指防卫人体不受外来侵害的免疫体系,包括:体液免疫、细胞免疫、机体屏障等等。卫气:运行在脉外的气,具有温养内外,护卫肌表,抗御外邪,滋养睦理,开阖汗孔等作用。 014 意料之中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就是这里?”只听到粗鄙的一道询问之声过后,苏婆婆家的门就被拍响了。 苏婆婆挣扎着想要去开门,因腿脚不便迟迟起不来身,子初轻手轻脚地就移到门边,面对着被拍得一阵颤抖的门框,心中腹诽,这哪是敲门,简直就是强拆! 她很不耐烦地撤开门柱,门扇“哗”地一声,就被从外到内飞入!令她眉间暗暗起了一个褶皱。 这是一个膘肥大汉,体型魁梧,虎背熊腰,圆滚滚的大肚子上扎着蓝色布带,多出来没有系紧的一部分,跟随他的呼吸在空中肆意妄为地荡来荡去,脸颊两侧都是黑乎乎的细毛,毛孔粗得不需要放大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来人见到子初后,显示脸上惊艳四起,随后又很不客气道:“快让你们家的神医跟我走,我乃是京城‘徐氏屠户’的掌刀当家,出来一个能做主的,老爷我当面要跟他谈谈。”虎啸似得嗓音震得远处树上的鸟儿都快要掉下来。 “徐氏屠户――很了不起?”子初双眼微眯,一个照面就了认出这个言辞粗鲁的男人,除夕夜晚上,她为了能混口饭吃,还被他直接从他家门口踹下台阶,这等侮辱,她又岂能轻易忘却? 男人狂笑一声,随后藐视着子初:“算你有眼光,哼!听过琼仙楼没,京城琼仙楼所用猪肉,那还不是我们屠户提供的,琼仙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京城大家贵族们享乐之地,全京城最豪华的酒楼!”男人侃侃而谈,唾沫横飞,一派洋洋得意! 子初讥诮:“不好意思,没听过什么徐氏猪氏,恕不奉陪。”说着单手一抬,是在送客。 男人前一刻还犹自沾沾自喜,后一刻就是雷霆大怒!这丫头敢侮辱他! “老爷我来请神医,你一个小女人给老子摆什么屁个架子!若是误了事,看我怎么治你!还不让人出来!” 子初转身就往回走,到了苏婆婆身边就要去摆放碗筷。 徐氏男人瞧见里边还有一个老妪,从年龄上来看,还算比较符合,就理所当然认为苏婆婆便是他要找的,轻咳了几下,态度陡然转变,对苏婆婆高声喊道:“神医阿婆,刚才我的请求您也听到了,还请您看个诊吧!” 子初嘴角一拉,忍住没笑出来。 定眼一看,他身后忽的冒出一颗头来,对方战战兢兢地凑到男人耳边,匆忙解释道:“大爷,错啦错啦!” 男人一怔,心道,莫非神医不在屋外? 然而身后之人却焦急道:“哎呦大爷,这位姑娘,才是您要找的神医啊!” 男人脸上风云变色,怒斥道:“一派胡言!神医怎么会是这小小女子,你若是诓我,我明儿立刻让你家侄子滚出我的屠宰场!” 后面的老农吓得头一缩,连忙辩解:“大爷,我咋会骗您呐!我们明水村里,谁人不知道,子初姑娘千真万确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神医啊,她肯定能治好您家小公子的病!” 男人还在消化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时,大门“砰”的已经关上,里面不咸不淡地传来女子不带感情地话语:“给谁都可以诊治,唯独跟你有关的人――不治。”然后,人已经越走越远。 子初估摸着时间,余阿和也快回来了。 果然,男人在门口破口大骂了好一会儿,老农连连道错后,才愤愤走掉。余阿和就在之后回到家里,只是他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等到晚饭过后,余阿和才偷偷拉着子初走到角落里轻声道:“姐,今日我去京城,无意之间看到了李大夫,他平日里总是守在医馆很少外出,今天连高盛那个兔崽子也跟着一起去了,我就偷偷跟在他后面,谁知他去的地方还是知府衙门,你说,他会不会真的跑去告你的状了?!” 子初眸子低垂,折过身旁攀在她肩上细小的树枝,这才道:“怕什么,他若真的跟我们过不去,也是自讨苦吃。” 余阿和一愣,尚不明白子初的话是什么意思,就问:“这话从何说起?” 子初淡笑,眸子在月色下蕴含着清浅的光芒,余阿和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地面上铺着的细碎石子。恍然间,如有所悟。 次日,天刚大亮,村里鸡鸣渐弱。 子初正在为苏婆婆和余阿和准备早饭,知府衙门的衙役就找上了门来。 事情和余阿和昨天看到的几乎无异,那李大夫果真去告了官,控告子初没有医旨四处行医,还偷了一本医书私藏着,直接给子初再扣了一顶偷盗的罪名。 苏婆婆没见过这种阵仗,而且衙役的目标还是她的小孙女,顿时慌忙不知所以,双手紧紧抓着子初的胳膊不放手,几乎就要哭地晕了过去。 还是子初极力将她安慰妥当,不必随行,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安归来,让她好好在家里等着她,苏婆婆千百个不愿意,最后才肯让那些衙役带她离去。 余阿和经过昨晚和子初的谈话,倒是显得稍微镇定一些,他照着子初的嘱托,让婆婆吃了早饭,然后为了让苏婆婆不要担忧,自己也扒了一碗饭,这才赶出了家门。 子初被李大夫告上官衙的事情,就一个早上,明水村里就传的沸沸扬扬,那些受过子初救助的村民们很是不满李大夫的举动,一个个扛着斧头,夹棍带棒地涌入了京城,声称要为子初讨会公道! 等子初被押到了公堂之上,看到了堂下跪着的李大夫时,眼中一道嘲弄之色掠过。她目光凌然,直视上方坐着的知府大人,眼中冷意更深一分。 “贱民谢子初!偷他人医书,私自行医,还不给本官跪下认罪!”一道凌厉的斥责,贯穿了整个公堂,知府身形发福,一身墨绿官服,头戴黑纱官帽,正襟危坐,竭尽表现出一个秉公办案的父母官形象。 可是一双如鼠眼频频下顾,看起来却像是在故意做给一旁的一个人看。而那正主却闭目而坐,事不关己。当子初斜而视之,对方若有感悟,两道探究电光火石之间,撞进了相互的眼眸,而忽然展露的风景,却溢然倾了整个天下。 015 兴师问罪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啪啪啪!”案几上惊堂木连击三声,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显然是被惹恼了:“大胆!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子初未闻似地移开视线,那一旁倚靠着太师椅的高贵男子宛如从来没有睁开过眼,仍然继续假寐。 “为何要跪?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偷盗淫掠,何罪之有?”子初从容不迫地站在高堂前,着一身打过补丁简朴的单色棉袄,气势外露,没有丝毫惧怕,反而像在看知府的笑话。 开堂审案时过一刻,知府衙门被挤得水泄不通,无数人头密密麻麻地挨在那低矮的墙边,个头高的,轻松直视入内,个头矮些的,稍微垫脚就能看到里面所发生的一切,他们熙熙攘攘的,你一言我一语,如在附和子初刚才的话。 这会儿,又一窝蜂似得涌进了一些麻布破衣的农民乡人,一个个手持棍棒,来势汹汹。他们之中不知是谁先带的头,突然齐声高喝:“大人明察!” “反了反了反了!”惊堂木再度响起,猛然连着六下!知府大人双目暴睁! 跪在一边的李大夫脸皮抽搐,对于突然出现的明水村乡民的表现很是怄火,心中暗骂这些没脑子的蠢人,没事瞎掺和个鸟! “根据我朝律法,身为女子,没有医旨不得私行医术,你不仅如此,还偷他人医书,实则罪加一等!明镜高堂前,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知府嗓音颇为洪亮,论起子初的累累“罪行”有板有眼。 子初倏而大笑三声,语气陡然变得锋利无比:“大人,作为朝廷父母官,在众位百姓面前可得秉公办案,你说我实行医术,我承认,但是鸡鸣狗盗的罪名,你可别乱安给我。” 一边闭目养息的高贵男子眼皮轻轻一动,无人看见。 知府斜视了一下右手边坐着的贵人,见对方没有任何举动,心中臆测,若是真的要秉公办案,他也得拿出证据来,可是……,他不禁暗恼,这件事情可是事先跟李大夫打好招呼的,可现在受了监视,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本以为近几个月,上头是无论如何也巡察不到他这个小官身上,偏偏风卿王来去飘忽,他委实捉摸不透。 不好办啊。 他的目光从李大夫身上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四目一个交会,后者挺身,冷声道:“还想诓骗大人!你不过十来岁女娃,哪里学来的医术,虽说你给乡亲治了不少重病,但那些病症普通大夫都尚且无法诊治,区区你又哪来的本事,若说没偷藏医书,实在难以服众!” 知府心中一喜,表面上还是一派严肃,连忙诘问:“李大夫说的句句在理,本官也奇怪的很,你一个贱民久居乡下,医术是哪里学的!还不如实据说!”完了似很气愤,重重地啪了一下桌案,案几上的毛笔垂吊在于笔架,跟着剧烈摇晃。 公堂上雷霆疾色,堂外喧嚣四起。 衙门之外不远处,一个牵着马匹的圆脸小厮愁眉苦脸地刚刚路过,却惊奇地发现今日的知府衙门人山人海,仔细一看除了一些看热闹的京城人士,还有不少都是一副农民打扮,好奇地心痒痒的,忍不住丢下马,将它栓在一旁,几步快跑就凑了上去。 “这位大哥大嫂,知府大人是在审谁?如何兴师动众地围了那么多的人呐?”他左右逢源,嘴巴很甜,长得也亲民可爱,一下就俘获了一对夫妇的好感。 那对夫妇面色颇为着急,但是毕竟心肠善良,耐心道:“小哥有所不知啊,我们都是城外明水村人士,村里一位年轻的神医啊,那说是华佗在世也不为过,我们村里数不清的乡亲父老,得了陈年旧疾的都给治好了,甚至连快死了的人,中了砒霜之毒的人,说了你恐怕也不信,可她都医好了!这么好的一个人,今早还被人告了官,说她滥行医术,可真是气死我了!” 小厮目瞪口呆,对于这个妇人的话,他觉得有点夸大了,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厉害的人,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那应该是仙人了。 他果不信地摇摇头,分开人群就要回去,脚下突然一顿,突然想,夫人病重,自家大人让他寻求名医,他这几日到处跑,现在空手回去交差,只怕大人肯定会很伤心难过,大人为官正直,夫人和善仁慈,若是夫人真的去了,只怕不光是大人一人神伤,许多人都要惋惜了。 他忍不住再去打听了一下,后立即策马,带起一阵尘土飞驰而去。 差不多到了巳时,京城内活动的人也渐渐多了,衙门外的群众非但没有散去,还更加密集。 子初面对知府的逼供,面色微沉,她记性很好,这个知府的身形和声音,都像极了她印象中那个夜晚掴一个巴掌将她脸都打肿的男人,这样的一个父母官,又怎么会是清廉公正的。 她不蠢,李大夫昨晚告官,人家早上抓人,怕是早就跟他沆瀣一气了。 子初余光瞟了一眼,发现了挤在其中的余阿和,她不着急为自己医术的来由辩解,反而道:“大人,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有一件事情我想向大人禀告。” 知府以为她要招认,心里轻松,大手一挥就应允:“说。” 子初嘴角一勾,眸中尽是寒凉,只见她高声朝门外道:“阿和,把人带上来。” 李大夫双目闪烁,骤然觉得有些不安。 知府道是很奇怪子初接下去想做什么,便看着堂外进来一个人,确切地他说手里还死死拽着一个人,后者灰头土脸,好不狼狈,可不正是王奔。 子初见人都到齐,脱7一眼李大夫,从衣袖里摸出了一个荷包,顺便掏出了一颗壮汉拳头大小的石头,缓缓道:”李大夫,此物,你还认得吧?"李大夫低垂的上眼睑抬了起来,那石头蓦地在他瞳孔中放大!而他身边的高盛,已经轻微颤抖起来…… 016 贵人相助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老夫不懂你的意思。”李大夫惊了一下,很快恢复心态,语气平静。 高盛毕竟年轻,心肠虽不怎么好,却也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子初持于手中的砒石还是他亲自包的,此时公堂上亮相,他难免做贼心虚,有些紧张。 在他身旁跪着的李大夫见他这般,松弛的眼皮底下眼珠子动了动,睃了他一眼。高盛尽管还是有些害怕,可在接到那目光之后也稍微镇定许多。 女主微微一笑,接着道:“没关系,李大夫马上就能懂。”而后她转向知府,从容地跪了下来,收起了笑意,递上此物,面容沉道:“大人,请您看看此物,再着人检验一二。” 知府捋了捋下巴一小撮黑色胡子,子初突然恭敬的样子让他脸色好看许多,疑惑地让一旁的师爷呈上,捧在手里凝视了半晌,石头呈白色,看起来质地极脆,不解道:“这――可有什么不妥?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 “大人不妨抓一只活物,将石头的粉末喂下一观。”子初诚恳地盯着对方。 知府不好推辞,再看一边坐着的贵人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眼,此刻细微的眼神正凝结在他身上,心中不由一凛,鬓角有些出汗,立即让人弄了一只小白鼠。 师爷用刀尖拨下一堆粉末,强迫小白鼠吃下,等了一会儿,小白鼠还是活蹦乱跳,没什么不对。 知府不悦道:“看也看了,验也验了,这东西好好的,哪里有什么不对,你竟敢糊弄本官!” 子初仿佛惶恐地垂下头去,严肃道:“大人有所不知,此物可是剧毒!” 知府猛拍案几,喷了一团唾沫星子斥道:“还敢胡言乱语,欺上瞒下!来人!给我赏她二十大板!”说着一把将那拳头大小的砒石砸了出去,滚到了一旁某人的脚边。 石头在地上饶了几个圈,停住,一只白净有力的手垂下,将它轻轻拾起。随后凑到鼻尖,掩住了魅惑人心的红唇,再放在手中把玩,那双承载着寒木春华之景的双眸缓缓掀开,是沉沉的琥珀之色。 知府犹自发怒,忽见某人动了,吓得当场就浑身发软,“唰!”地起慌忙身来。 “知府大人,何不看看那活物此时是否还如你所说那般,好好的?”话语声淡然如水,却含着无尽疏离。 突然出现的磁性嗓音,使得公堂之内所有人都愣怔着,众人漆黑的瞳孔中瞬间映入了一块精致的布匹,而后那张精致宛若天人的五官骤然鲜明,令身边的一切都窒息了。 似乎只有他不想被人注意的时候,任何人的视野中都没有他,而他一旦从静谧中苏醒,任其竭力忽略,那份高华还是会横闯而入,让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知府眼神迷离,被那么点醒,像是被摄的魂魄遽然得以释放,一个激灵,才知道自己还在审案。“咳咳,微臣鲁莽!”他干咳几声,脑袋短路了一会儿,伴随着他的声响,大家才纷纷恍然回神。 “大人!这东西死透了!”师爷是最早发现的那个,他的惊呼,如一道闪电劈开浓稠的乌云,拨云见日。 知府骇然:“快呈上来给本官瞧瞧!” 下方跪地垂头的李大夫紧抿双唇,双目左右晃动,事情似乎在偏离预计的轨道。 小白鼠四肢蹬得僵直,脑袋向后仰着,尖尖的嘴巴歪在一边,还吐了一滩乳白色的黏稠泡沫,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子初适时出声:“大人,这便是砒霜中毒的症状。” 知府心脏一个咯噔,掀起眼皮掠过李大夫,阴沉着嗓子道:“你可知欺骗官员之罪会处以何等刑法?此等超量毒物,又怎么会在你手里,本官要听实话!” 子初一哂,道:“大人若是不信,我还可以证实给大人看,而此物,便是来自于李大夫的医馆。” “你胡说!莫说老夫不会卖这种剧毒,遑论我朝早就定下律法,若要出卖,也只能卖婴孩拳头大小,这块砒石计量如此之大,可抵得上壮汉的了,又怎可能会是出自老夫之手!”李大夫忿恨地瞪着子初,脸色铁青。 子初嘲笑道:“你不承认,证人还在此处呢。”说着,她看了看余阿和,后者快速将王奔推上前去。 “你跟大人说说,这砒石,究竟是哪处得来,若有一个字不属实,就算我饶你,大人也不会轻易恕你欺瞒之罪。”子初眸光冷冷地侧视他。 王奔闻言打了一个寒颤,至今无法忘记那一晚子初的手段。咬牙道:“砒石确是小人向李大夫买的……”他把当晚对子初说的,一字不差地描述给知府听。 知府听完他的证词,脸都绿了,怒道:“李大夫!你身为大夫,曾经也算是本官的同僚,怎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啊!”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心道如今他也只能明哲保身,管不了李大夫的死活了。 李大夫蓦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知府,或他刚想辩驳在下有一事想与您相谈!"眼中俱是怒火。,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言情”知府大人,然后门槛上迈进一只黑色光亮无污渍的短靴,来人一身火红色外袍,其上绣着夺目金线,简单却不失贵气,鲜活地仿佛是高空中一轮耀眼的烈日,丰神俊朗。 017 真相大白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知府忽闻这道爽朗之声,心中暗怨祖宗坟上定是倒了霉,碰到行踪诡秘,叫人闻风丧胆的风卿王不说,现在又多出了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一时顾不得擦擦脸上油腻腻的汗渍,就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 “贵客到此有失远迎,望郎将大人海涵!”知府口语气恳切,笑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门缝。 红衣少年双眼精亮,犹如朗星,面容刚毅,眉骨上生了一对吊梢卧蚕眉,又笔直长而若斜飞的剑鞘,唇色不点自朱,体格精瘦壮实,走姿端正似一阵风,一看便是适应了军队生活的,配上那张卓绝的面孔,不知艳羡了多少儿郎! 他扯唇一笑,露出一口洁白齐齿,朗声道:“知府大人过于多礼,我便开门见山,是来向你讨要一个人的。” 知府瞄了瞄堂上几人,心里大致有了数,只是表面上还是要做足:“还请郎将大人明示。” 红衣少年沉思了一下,遂道:“听闻知府抓获了一人,医术精湛,小将想要带走他,请大人准许。” 知府一喜,然后看了一眼不远处又是老僧坐定之人,万般为难道:“这案子还没审完,恐怕……臣下也做不得主。” 红衣少年顺势望去,双目骤亮:“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闭目之人睁眼,嘴角勾了勾:“路过罢了。”说罢瞌下眼睑,风淡云轻道:“案子都一清二楚了,还有什么可审。” 知府一惊,突然心如冰窖,寒意自脚而上,原来自己的伎俩早就被人家看穿。 他背部衣襟湿了一大块,瞟了一眼李大夫和高盛,心一狠:“是是是,案子差不多已有了结果,下官正要释放无辜之人,郎将大人要带什么人,尽管带去便是。” 红衣少年展颜一笑,望堂下跪着的两人的背影,一个是年轻的少女之姿,脊背挺立,但光是背影就让人觉得她不卑不亢;一人是年迈的老者,弯腰驼背的样子。于是他就指着李大夫道:“此人莫非便是那位神医?” 话音刚落,耳畔就传来一声低低的闷笑。 红衣少年不解道:“二哥,你笑什么?” 易长卿将目光落在子初的背后,轻而缓地道:“三弟,别错将鱼目当了珍珠。” 红衣少年一愣,随着易长卿的视野探索而去,发现竟然是一旁的少女,心下大奇,转眼一想,此人医术被传言得神乎其神,也许不是空穴来风,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哈哈,都怪小弟眼拙了。”红衣少年毫不尴尬,笑了笑就便揭过,着人要将子初带走。 子初起身却不走,转首朝知府道:“既然明了,知府大人还请公布一个结果,省的不清不楚的,保不准明日后日,又有人说小女有罪,那我可如何是好。” 知府呵呵道:“那是自然,”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贱民谢子初,医术高超,那些莫须有的罪名皆为他人恶意诬告,其本人无罪,本官下令立即释放。至于李大夫,身为医员,违反我朝律法,私自出卖大剂量砒石,收人高额钱财,令人扼腕,即日起缴其医旨,再不得行医,若有违背,处以重罪!” 李大夫脸色青紫,目光阴暗如墨,脖颈涨得通红,气的双拳紧握浑身发抖,可是风卿王从旁监督并且作证,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完了,想要违抗也有心无力,只得紧咬腮帮道:“多谢大人,草民谨记!” ----一题外话-这个作为一章,今天还有一章,因为添加的内容后台显示字数过多,没法修改只能再作为独立章节上传乌~ 018 诊脉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走出官衙时,明水村的乡民们皆大欢喜,拥着她一直送了两条街,子初笑着让他们不必再送才作罢,然后让余阿和先回去,跟婆婆汇报一下情况,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知府官衙之内,易长卿靠在太师椅上,品着知府命人冲泡的茗茶,眸光盯着热茶内打着旋的碧绿茶叶,偌大的公堂静的只能听见茶杯磕碰的清脆声。 知府大人在一旁恭谨垂手,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许久,易长卿淡淡道:“本王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你与那李大夫私下之事,自己看着办。” 知府浑身一个哆嗦,忙跪下磕头:“谢殿下!”再抬头时,对面太师椅上空空如也,声轻如烟,人走了,茶还未凉…… 尚书令府,红衣少年把子初从软轿上请下,领她入府,绕过九曲回廊,来到一个精简的小院落内,刚要进门,一位衣冠朴实,举止大方的中年男子一脸憔悴地快步赶来。 “非霖,你请来的神医呢?” 原来这个男人便是祈国声望极高的尚书令大人——穆炳良,而他身边的红衣少年郎,则是他的儿子穆非霖,年纪轻轻,便是官居正四品的羽林中郎将,是当今圣上的少年良将。 穆非霖对来人亲切一笑,朝子初望了望道:“爹,就是此人。” 穆炳良眼中的惊诧一闪而逝,眼前之人肤色皙如白瓷,明而透亮,一双璀璨夺目的眼眸静如深潭,身着普通农民家的麻布衣,却气质高华而婉约。 “这——”穆炳良迟疑了一下,拉过穆非霖低声问:“宫廷李华容医官都也只能暂时拖延你母亲病情的恶化,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穆非霖眼中划过了些许不确定,可他想到此人救治过那么多奇病患者的传闻,便道:“无论如何,只能一试。” 毕竟见多识广,加上府上的一个小厮上报的消息,穆炳良对子初的医术虽颇为怀疑,但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便什么都没再问,向子初作揖道:“还请医女救我夫人,在下感激不尽。” 这个朝代虽然不曾在子初前世的历史上出现过,但是男尊女卑的观念无异,据她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即便祈国重医,可单从女医与男医之间,世人的看待似乎仍然有所不同,她的医术哪怕再神乎,还只能被称为医女,而不是大夫。 不管怎么说,穆非霖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忙,她给他亲人看病,是还一个人情。 婢女将她带入屋子,刚进入便被一阵药香所笼罩,卧床就在房间最内侧,此时床上的人被白色锦帐遮住,穆炳良父子两则坐在不远处一侧并肩静候。 子初落坐于为她准备的红木圆凳上,身边服侍的婢女将尚书令夫人的手小心捧出,让子初为其诊脉。 穆炳良注意到子初的诊脉手势颇为随意,只是轻轻搭在夫人的脉上,不像那些医官门仔细认真的样子,顿时眉间皱成了川字。 穆非霖无意间暼到了自己父亲的目光,再看了看子初搭在她母亲手腕上的手,觉得似乎也有些不妥,父子连心,自己父亲在某些方面的举动,他只要转眼一想就知其二,他笑着劝解:“父亲不必担心,母亲生性善良,怜悯苍生,上天一定会垂怜她的。” 这番话听起来是在安慰尚书令,实际上是在委婉地告诉自己的父亲,这位医女也许真的有办法也说不定,不能以貌取人。 尚书令点点头,可眼中还是充满了担忧。 子初只当没听见,诊断完便直截了当地问:“夫人最近是否服用了葛根黄芩黄连汤?” 或w,,----一题外话-本章连接017章,今日章节补完~ 019 确诊,传闻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身边的婢女一张圆润粉嫩的脸蛋,小鹿似得眼睛水汪汪,十分可爱,听到子初这样一问,眼睛越发圆滚滚地睁大,惊讶道:“医女怎么知道?” 子初眼角晲了一眼身后侧,莞尔一笑,说:“房间里药味这么重,闻一闻便知。” 穆炳良心中的疑虑稍稍打消了一些,和穆非霖在后面互相一个照面,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对子初的医术稍微信任了一分。 “医女,我夫人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穆炳良双手不安地置于腿上,衣袍紧紧皱着,脖子向前探了探,就怕子初告诉他不好的消息。 子初回头望了他一眼,道:“能否掀开帐子。” 文不对题的回答让穆炳良一愣,随后尴尬地干咳几声,吩咐婢女照办了。 帐子撩起后,床上女人的样貌就展现无遗,就这副病怏怏之姿,都显得风韵犹存,妇人乌黑浓密的头发散在枕边,脸色惨白中两腮带点红晕,细长弯曲的柳叶眉,眉心有浅浅的沟壑,小巧好看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仿佛连做梦都十分痛苦。 子初左手捧住妇人的下巴,右手掰开她紧咬的贝齿,快速看了一眼,然后将妇人躺好。 “夫人的病有三日了吧?”子初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随口问道。 丫头忙道:“正是第三日了!” “每日泻几次?” 婢女两眼滴溜溜地快速扫过穆炳良父子,红着脸,结巴道:“今早开始到现在,已有十数次,宫廷医官当时说是里热严重,可是……”越说,她眼中的疑惑越深。 “继续说,无妨。”子初静静听着道。 婢女脸皱成一团:“奴婢觉得李医官也不太确定夫人的病,她在给夫人开药时还斟酌了一盏茶的时间呢。” “不许胡说。”穆炳良严肃地制止,小丫头立刻噤声。 子初好看的唇瓣微微上翘,不置可否,她觉得这个婢女虽然不懂医,可是眼力还不错。 “拿纸笔来吧。”子初说道,便从凳子上站起。 穆炳良跟着站了起来,快速踱步到子初跟前,忙问:“医女,我夫人……还有的救吗?” 子初不习惯地捻起毛笔,她前世学过几年毛笔书法,只是太久没用毛笔写字,拿着有些生疏。适应一会儿后,一边蘸上墨水,一边流畅地写下方子,再道:“夫人是痢疾,吃了药就能痊愈。” “痢疾?!”穆炳良和穆非霖异口同声,不假思索道。 穆非霖眼睛瞪得老大,脱口道:“怎么会是痢疾?医官分明说是里热严重所致啊!” 子初掀起眼皮子觑了他一眼,淡淡道:“夫人一日泻数次,舌红苔白而薄,腹痛下坠,突发恶寒头痛恶心,均是因浴后当风,邪气入侵,与里热严重症很相似罢了。” 穆炳良怔忡,痢疾……痢疾……居然是痢疾……,这种急症,但凡得了十之都活不了啊…… 穆非霖脸色一变,却注意到子初刚才说过的话,立刻一把抓起子初的左手,双掌紧紧握住,追问道:“医女!你方才说喝了药就能好?是真是假?此病非同小可,真的……可治?”说道后来,十分小心翼翼。 子初双眼死死盯着自己被那大掌包裹住的手,再不动声色地抽出,撇撇嘴道:“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穆非霖心仍然悬挂半空,忽然想到刚才的举动,惊得一张脸“轰”地烧起来,一个跳跃就纵身弹到了两米之外,紧张地立刻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身后搓着。 小丫头被自家少爷的举止吓得嘴巴都长成圆形! 子初心中暗笑,只当他是一个保守老实的男孩,生理年龄虽然同她今生相仿,可她的灵魂已经二十一岁了,也仅当他是小弟弟。 穆炳良前一刻还失魂落魄,后面听子初的保证,脸色也慢慢好了一些,走到床边坐下,握紧自家夫人的手,用眼神描摹对方脸庞上的五官,其中柔情缠绵。 子初放下手中的毛笔,把药方给那婢女,说:“尽快熬了药喂你家夫人喝下。” 婢女恍然回魂,捧着那张方子,小碎步跑着出去了。 “大人,病也看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吧?”子初起身,望着那个深情的男人,风轻云净道。 穆炳良替妇人掖上被子,令子初出了卧室,在门外停下脚步,盯着子初,半天欲言又止。 子初又岂不会明白,叹了叹:“既然如此,我暂且留下便是,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穆炳良内疚道:“医女尽管说,无论什么,本官力所能及都能答应。”夫人的病还没好,他总归是不放心。 子初微微一笑,眼里清宁:“只要大人付我相应的诊费即可。” 穆炳良一愣,不由哈哈大笑一声,转眼一口应下。再安排了一间客房,差府里的婢女带她去休息了。 夫人得了痢疾的事情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尚书令大人禁止大家宣扬,因此,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就偷偷讨论起来。 “听说了吧,原来我们夫人得的不是里热症,而是痢疾!”一个身量瘦小的丫鬟单手持着一把扫帚,另一只手挡在嘴边,悄悄说。 “宫里医官已经确诊了是里热症,不可能会错,你听谁说的?”另一道声音插上来。 “听说大少爷请了一个乡间女神医,是她确诊的。” “医官都没诊治好,乡里来的医女又怎么会有这个本事,况且还是个女人,你真是傻了吧!”那道声音嗤之以鼻。 瘦小丫头不服气得跺跺脚,放开手脚扫地漫天灰:“不信拉倒!李医官还不是女人,她说是里热症,你怎么就信了,紫鹃姐姐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是她告诉我的!到时候夫人真的好了,你不信也得信!” “你这死丫头!李医官虽然是内眷医官,好歹也是唯一的女医官,医术精湛,外头的人怎么能与宫里的医官比……” 子初在客房里小憩,就听到外头的丫头切切私语,她闭上眼,把一切都摒弃在外,夫人的病,也该好了…… ----一题外话-首推开始啦~求各方大神支持收藏! 020 隆重归来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黄昏降至,夕阳还未沉入地平线,明水村内屋舍错落,团抱成圈,高空俯瞰,村口边缘一侧正如镀了一层赤色金线,莹莹流动,再近些仔细一看,竟是一条反射着波光的小溪流。 村民们即将完成今日的农活,愈发辛勤犁田耕地,交错的田垄边上是被踩平的田间小道,偶尔一只青蛙蹦过,生机盎然。 刘叔刚播完今年的种苗,口干舌燥咽下碗水,呼了一口气,就准备收拾锄子回家,抬头间却是一愣。 深褐色的田地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些与农田格格不入的外来者,走在前方的是一个坐着马匹的年青少年郎,此人一身火红色绫罗绸缎,黑色束腰镶金衣带,脚下蹬着一双墨色马靴,面容俊逸阳光,星眸含笑,当真是人间少有的翩翩公子。 其身后一顶精致小轿子,四个蓝衣小厮轻松地抬着,一行人纷纷神采飞扬,心情俱佳。 刘叔用手背搓了搓自己的眼睛,以为看花了眼,可是当看到越来越近的队伍时,他忍不住惊道:“哎呦我的个亲娘!”于是,赶紧抛下锄子往家里赶,明水村里,居然来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除了刘叔以外,其他还在耕地的农户也赶忙撇下耕具集在一处,指着远处只有大户人家才能使用的软轿,疑得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轿子就穿过了村口的农田,经过了李氏医馆,医馆门口有两个人背着包袱,下了门锁正要离去。 正当此时,轿帘由内而外,被一双白净的玉手掀了开来,露出一张极美的俏脸。 两人转身的瞬间,刚好就和轿子里的人打了一个照面,前者两眼暴睁,一闪即逝的不甘从他眼中掠过,却立即低下头,然后,一步步往轿子走去。 “什么人!”小厮厉声阻道,以为是有人找茬。 坐在马上的红衣少年正是穆非霖,他闻声立刻策马掉头,把拦轿者抵在队伍之外。之后就是一阵模糊的言语,不久轿子立刻继续前行。 子初还在凝神闭目,一只手忽的从左侧的帘子外横了进来,她只感到一阵风拂过脸颊,就听见外头少年英朗的笑语:“喏,那个老人家给的,说什么从此医馆归你,你年纪不大,看不出来还挺厉害。” 子初将他手中的东西接来,沉甸甸的,是一把铜质钥匙。盯着此物,心间诧异,依照李大夫的为人,定然不甘愿将医馆白白拱手相让,可是他却这么做,看来是有什么命令不敢违背,会是谁? 软轿很快就消失在李氏医馆,这时候,许多村民都知晓了村里来了贵人,皆好奇的跟了来。直到轿子在某一处人家停下,村民嚷得更欢了。 “咦?简直不得了,我说呢,自从子初姑娘来了我们明水村,这大大小小的好事啊,都来了!先是病了不愁医,又赶走了李大夫,现在还结识达官贵人,大伙儿瞧瞧,前头这小少爷,来头肯定不小,哎呀,长得可真俊俏,说不定,还是来提亲的呢!”一个老农妇说着说着,掩嘴偷笑起来。 “哎呦,我说她就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长得那么漂亮,那小少爷跟她,简直就是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 说话间,小厮就掀开了轿子,把人迎了出来。 乡亲们围在不远处,这会儿想往前挤,却是怕惊扰了贵人,都伸着脖子瞪大眼睛探着。 然而,他们脸上蓦地由惊转喜,这轿内之人不是她们嘴上说的子初,又是谁?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所有人都立刻哄然而上! “子初姑娘,你可回来了!”乡民们见到谢子初,一个个都十分激动,甚至于穆非霖这么一个大活人,都被硬生生的地挤到了一边。 穆非霖眼中泛着奇特之意,直勾勾地盯着被乡亲围在人群中嘘寒问暖的子初,只觉得这个女子跟一般人家的女儿真的很不一样,不但有一手超绝的医术,冷静自持,还能得到村民的拥戴,这样的年纪,将来若是走出了这个村子,会有什么样的光景?定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等到乡亲们眼巴巴地看着穆非霖,想知道对方的来意时,他却命小厮放下一只膝盖高度的红漆木箱,彬彬有礼地道别乡亲和子初,策马而去。惹得农妇们直叹可惜,大家寒暄几句后,陆陆续续的回家做饭了。 余阿和携着苏婆婆在门口静静的等着,早听到外面那么大的动静时,她老人家在屋里哪里还坐得住,硬要出门看看,是不是孙女儿回来了。 婆婆询楼的身子倚在门边,咧着空洞的嘴无形温暖将后者紧紧包围。笑意一直未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子言情或更新更初快子初温情似水,笑着,轻轻道:”我回来了。” 021 医馆开张,进城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余阿和目光穿过子初,落到了那只大箱子上,不禁满腹疑团,问:“姐,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子初回首望了一眼,笑道:“尚书令夫人的诊金。” 余阿和喜出望外,忽然严肃地拍拍胸脯,得意道:“我早就料到,只要我子初姐出手,天下还没什么不能治的病!尚书令大人果真大方。” 苏婆婆适时插嘴道:“行啦行啦,油嘴滑舌的,快让你姐姐好生休息,一大早就出去现在才回,都给累坏了我的宝贝孙女儿了。” 子初于是让余阿和帮忙将箱子抬入自己的屋子,细细盘点了一下里面的银两,足足有一百两!看得阿和眼睛都花了,出门前还无不羡慕地说子初变成了大富婆。 余阿和就要出去,子初唤道:“阿和,明日去替我置一块牌匾,我们的医馆要开张了。” 余阿和一愣,而后惊喜连连,顾不得高兴地咧着嘴傻笑,他长这么大,好不容易能到京城里的一间药铺中当伙计,辛苦几年,学了一些简单的药材辨认,现在终于可以自己当主人了,怎么能不高兴! “太好了!子初姐当坐堂大夫,我就帮病患抓药,以后咱们明水村的乡亲再也不用愁没钱治病了!”余阿和容光焕发,两眼亮晶晶的,脑中就已经开始幻想那种治病抓药的场景来。 “还不够。”子初静静地道。 余阿和二丈摸不着头脑,傻乎乎道:“什么还不够?” 子初盯着他,嘴角一弯:“明日起,我正式开始教你医术,以后当坐堂大夫的人,就是你。” …… 翌日一早,子初带着余阿和,在乡里叫了两个壮汉子,去了李氏医馆。但是从今往后,让人敬而远之的李氏医馆已经不复存在了,取代而之的,是为明水村百姓行善的仁安医馆。 当这个消息在村子里被广而告之时,几乎是所有的乡民都激动不已,不少妇人提着篮子,里面装满了新鲜果蔬,赶着到苏婆婆家里送上医馆开张的贺礼。 医馆大门上方,两个壮汉子架着扶梯,挂好了一块罩着红布的牌匾,余阿和提着两串鞭炮走到大门一侧,将它点燃,紧跟着噼里啪啦地震耳发聩。子初笑着将红布一扯,黑褐色的匾额上,“仁安医馆”这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立即现出,惹得很多围观的大人小孩拍手称好。 就这样,子初和余阿和热热闹闹地举行了简单的开张仪式,送去旧医馆,迎来新医馆,仁安医馆的名字更重要的则表示着仁义安泰,这里的每一种药材,只需要一文钱,并且诊费全免,只要来了这里,老百姓再也不会觉得看病难。 子初和余阿和忙了一天,回家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苏婆婆做好了晚饭等他们回去一起吃,两人瞬间成了饿死鬼,风卷残云般将饭菜扫荡得一干二净,乐得苏婆婆颤巍巍地笑,还帮余阿和擦了嘴角残留的米饭。 饭后,子初和余阿和以及苏婆婆在院子里散食,苏婆婆手中捧着一抔谷子,面容慈祥地在给鸡舍里的小鸡喂食。 初春的微风带着熏人的暖意,将子初鬓角的碎发吹到了脸上,子初随意拨了拨,对一旁的余阿和道:“明日我要进城一趟,婆婆和医馆的事情,就先让你照料着了。” 余阿和犹豫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子初展颜道:“安心,我与刘叔打过招呼了,他明日要去城里送菜蔬,我顺路搭他的车。” 刘叔家里有一架小驴车,倒也方便不少,余阿和点点头,这才道:“那你小心些……” 第二日天一亮,子初就赶上在医馆门口等待的刘叔出发了。小驴子羸弱瘦小的模样,力气还蛮大,一路拉着菜蔬和两个人,也并不费力。 子初在刘叔身边坐着,对方嘴上叼着一根小柴枝,哼着小曲。刘叔的马脸拉得很长,但是总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子初告诉刘叔自己想进城买针灸针,不知道哪有卖,刘叔回忆了一下,跟她说了一个医具店铺,与她送菜的地方很近。于是两人边谈便前行,没过多久就入城了。 刘叔送菜的地方是一间小客栈,面积不大,生意颇好,难怪以前还攒了点钱,能在李氏医馆给他儿媳买药。 之后两人约好,买完东西就在客栈旁边汇合,子初就顺着刘叔的指示,找到了那间医具店铺。 店铺内摆着药碾子、戥秤、青铜药薰等等精致的器材,子初看了之后,发现这个朝代在医具上的工艺还是比较精湛的,尤其是一只手柄上雕刻着小花纹路的青白玉药铲,相当漂亮。 伙计看到有客人进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子初的衣着,然后眼神中就带上了一点轻视,因着子初穿衣没有讲究,又很简朴,一看就是低等的百姓,就漫不经心道:“客人要买什么随便看。”然后就自顾自地坐回去抽着烟嘴。 子初瞥了一眼此人,也不在意,问:“有没有针灸针?” 伙计听她这么一说,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摊:“拿来吧。”说完后见子初蹙眉,就冷笑一声:“给我看看你的医旨啊,哼,没有医旨就想买针灸针,你开什么玩笑!” 这时又有人进店来,伙计眼睛贼亮,已经做好了,小的这就去拿,”说着扶那人坐下您稍等啊。立刻笑脸相迎:”客官,您昨日要的梅花针言情或v甘,,点头哈腰地到里屋去,直接把子初无视了。子初一看来人,眉头皱的更紧了。 022 娶亲聘礼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中年男子一身华贵长衫,胸前绣着鸿鹄祥云水墨色纹样,头上顶着银灰色冠饰,眉宇深邃气质高华,此刻端坐在店铺一边的木椅上。 子初看到他之前,一旁垂首而立的管事就已经凑到他耳边道:“大人,是二……子初小姐。” 中年男子长长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子初心中一冷,面无表情,就穿过他们离开。在她今世的记忆中,这个作为她生父的叶文清,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嫡母平日里苛待她,他也不闻不问。 原来的叶子初从小空有美貌,却没有脑子,作为庶女,一心想攀高枝,还不懂得收敛,反被嫡母设计赶出家门。也难怪其父对她没有好感。正月里入了祠堂的事,更是让他厌极了子初,此刻见到之后,甚至看都不想看子初一眼。 人还没有走到门外,就被那个奸猾的管事拦住了,他瞄了一眼叶文清,装腔作势道:“二小姐,好歹大人是你的亲生父亲,看到大人还不行礼,未免太目无尊卑。” 子初下垂的双目抬起,管事只觉得这二小姐的神色怎么有些不同于以往,还没细想,就听到对方没有感情的话语:“赵管事贵人忘事,我姓谢,跟你们叶大人毫无瓜葛,又哪来的长辈,既没有,我又何须行那劳什子礼,管事可别乱给叶大人攀亲。” 赵管事一愣,谢子初已经抬脚迈出门槛了,他转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再看了看一旁脸已经沉下来的叶文清,心底倒吸一口冷气。 “大人,您……” “如此品性不端之人,哪配做叶家的女儿,老赵,你老眼昏花了。”叶文清低沉如擂鼓的嗓音中带着薄怒。 赵管事忙道:“都是小的这张贱嘴,满口胡言!”说着左右两掌刮了自己的嘴。 子初走出门不久,自然听到了叶文清的话,她目不斜视地往外走,毕竟她不是当年的叶子初,又何必跟这些人置气。 在城中逛了一会儿,买了一些物品,子初就找到了刘叔,两人汇合后,赶着驴车回到了明水村。 余阿和还在医馆中照看生意,子初回到家时才正午刚过,苏婆婆瘦小的身子,倚坐在房间门外的小板凳上,在她的脚边有一只小竹篮,里面是一些碎布料和线团。婆婆手中托着衣物,持着针线,抖着双手小心地缝制着,还时不时地揉揉眼,再继续手上的活。 子初走到院子里时,婆婆都没有发现她已经回来。她站在院子门口,停下了脚步,望着婆婆专注的姿态,捏了捏手中提着的包裹,再走上前去。 “婆婆。”她柔声道。 苏婆婆手上一顿,随之看到子初站在那里,吃力地用手抵着地面站起来,顺势放下了手中补到一半的衣服。 子初解开手中的包裹,拿出里面几件崭新的衣物,整理出两件给了婆婆,笑道:“今儿我去了城里买了新衣服,试试合不合身?”说着把衣服搭在婆婆身上比了比。 婆婆攥着衣裳,不住点头,笑着,眼角有什么闪烁着,张着漏风的嘴道:“才有些钱,以后自个儿攒着做嫁妆,不用总为婆婆操心。” 子初笑了笑道:“说什么呢婆婆,我还年轻,还要陪着您好多年呢。” …… 承显十七年,夏。 一年的光阴,足可以改变很多事物。 京城的某一处宽敞屋檐下,一支秩序井然的队伍一直排到了街道边,等待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人抱怨。 阳光直射在屋檐上,反射出了一道道金光,屋檐下方,一面写着“仁安医馆”的招牌静静地横在下方。 医馆之内,有两个药童,一个抓药,一个捣药。药柜后方是一间门口垂着竹帘的屋子,“唰――”蓦地有人在里面轻轻一拉,竹帘就快速卷了起来,仔细一探,就能看到其内坐着一个年轻的郎中,他喊了一声“下一位”,门口排着队伍的人就接了一个进去,然后竹帘又合上了。 此人正是余阿和,一年多的时间,子初教他看诊,开药,他还去外医院考到了医旨,从一个卖药的伙计变成了坐堂大夫。 仁安医馆对普通百姓的诊费十分合理,大夫医术奇绝,城内所有的普通良民百姓,都喜欢到这里看病,并且其中条例分明,若是看病捣乱的人,一概不治,一年下来,仁安医馆在京城名声大噪。 到了正午,余阿和看完了最后一个病患,在诊间内坐了下来,锤了锤自己的双腿和肩膀,略微放松,哎哎叹气。 “这样就把你累惨了。”在他的身后垂挂的竹帘内,一道宛如天籁的嗓音传了出来,随后伴随着一声低低的轻笑,那声音似戏谑,似安慰,听者忽觉心中舒坦。 “姐,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让我做了这坐堂大夫,自己倒好,没事就窝在里头喝茶赏景,逍遥自在。”余阿和鼓着腮帮子,累得四仰八叉地斜躺着一边的竹榻上,哀嚎连连。 语毕帘子被人一掀,露出一张倾倒众生的绝色容颜,那人肤白如玉,红唇皓齿,眉毛长长直入两鬓,额间一点血红朱砂痣,鼻梁峭立,轮廓分明,五官精致地不似凡间,却半无粉黛。 子初手上扇子一拉,横在胸前扇着风,慵懒道:“若不是我在这里替你坐镇,你这遇上了急症怪病的,谁替你解决,嗯――?”明明是女子,却着着男装。 余阿和讪笑一声:“得得得,我理亏我服输,你赢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道:“中下县丞的那个混账儿子昨日留的那些聘礼,你打算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子初抚了抚额,颇为头痛。中下县丛乃是从九品官员,前日子初正巧在街上被他那整日流连花丛的流氓儿子看上,匀卜要说娶她做第五房小妾,还下了聘礼,说子初不嫁就要强娶,子初身为普通百姓,没有权势,想要拒绝也不行,这会儿连家都不想回去,就成日躲在医馆里避风头。 023 双双抢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余阿和脸上的皮肤都快缩成了包子,正色着叹了口气:“谁让咱们只是贱民,无权无势,若不然你也不必这般为难,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姐,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做?” 子初沉默。 “阿和!快!快出来,苏阿婆她被县丞家少爷给……给撸走啦!”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嘶哑了,显然是跑了很多路,急匆匆赶过来的。 余阿和听到门外有人这么嚷道,烦闷的面孔上骇然失色。 子初比他更快,眨眼间人就穿过了竹帘,到了药柜便一看,那焦急得来回踱步之人可不就是刘婶子。 “刘婶,别急,慢慢把话说清楚!”余阿和跟在子初后面跑了出来,立即拉着刘婶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定定心。 刘婶子一口气饮尽,还不等缓过气,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因余阿和与子初不在家,苏婆婆也一直托刘婶子照看,谁料今天他们在闲聊时,县城少爷突然带人闯进苏婆婆家,强行就把苏婆婆带走,还要子初今晚就过门,如敢抵抗,就要苏婆婆的老命! 子初宽大的衣袖底下,双拳攥得极紧。强取豪夺,在权贵面前,她这样无势可依的普通贱民,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们现在人在何处?”子初寒着脸,隆冬的霜雪都不及她此刻心中的冷意。 官道上,一架马车疾驰而过,卷起了一地枯叶,街道两边的人们怔了怔,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不由摇摇头,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一年之内,苏婆婆家里已经不再是以往那又小又狭窄的破农户了,由于生活好了,家里也修葺了一遍,面积扩大了一倍有余。 只是现在,院子里一团脏乱,鸡舍旁的泥地上,一只瓷碗摔成了三瓣,混着破碎地碗屑,谷子撒满了一地,筛子上晒好的干草药也被打翻,七零八落地铺陈一边,就连晒着衣服的竹竿也没有幸免,苏婆婆不在家。 “王八蛋!”余阿和暴跳如雷,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地就要冲进去找那帮人算账,被子初拦住。 “姐!好好的一个家,你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一年来也不是没有仗势欺人之辈来捣乱过,但是没有一次让他这么愤怒,因为此时牵扯上了婆婆。 子初深吸了一口气,步伐稳稳地走了进去,无喜无悲。 “哟!谢姑娘回来啦!”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甩着香帕,扭着水桶腰,搔首弄姿地走了过来,涂了鲜红口脂的嘴唇一张一合,皮笑肉不笑地道。 余阿和气不打一处来,一步上前把子初揽到身后,没好气道:“都滚开,我姐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妇人用那粉色帕子掩住嘴浪笑一声,眼中带着一抹浓重的讥诮道:“小子,我们家少爷说了,你姐姐不嫁也得嫁,她不跟我走,可以,那老太婆明日我就让人给你们送回来,到时候,就是要用丧幡,我也要把她绑了去。”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余阿和怒火喷张,眼珠子都快要迸裂出来,脖子上的粗大动脉一跳一跳,整张脸都涨得血红! 子初一把拉住处在暴怒边缘的余阿和,面色静的诡异,她淡淡道:“我答应跟你走,前提是放了我婆婆。” 夫人闻言一喜,换上了可亲的容色道:“这就对咯!你放心,只要你好好伺候我们少爷,这荣华富贵你就是一辈子都甭愁了,早知如此,你接受了,不就啥事儿都没了嘛。”说着还啧啧两声。 子初瞳孔幽深,其中暗光一闪即逝,讽刺地一笑。 余阿和一把抓住子初的衣袖,吼道:“不许去!姐,我一定会想办法去救婆婆回来的,你不能去啊!”,小妾,那可是跟奴婢一般,主人哪日厌了,随随便便就能送了人,如一件物品。若是去了,一辈子就毁了…… “阿和。”子初的声音轻飘飘地。 余阿和突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只有我才能救婆婆,明白吗?”语气中没有悲痛,没有哀怨,只有余阿和一人能够听清,子初说的是实话。 他两眼一闭,痛苦地抓着头发,蓦地就顿了下去,一滴滴晶莹的水珠从他指缝间掉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妇人睨了余阿和一眼,嗤笑一声,便唤来那些跟着她未曾离开的随从,带着子初就要走。 “慢,”子初忽的开口,道:“容我再办完最后一件事。” 妇人呵呵一笑,心道反正事已成,况且还有老太婆做人质,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于是撤开那些前拥后跟的仆人们,放子初进屋了。 不到一会儿,子初扫视了一眼低矮的房屋,终于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对妇人道:“走吧。” “姐!”余阿和凄厉地喊道。 子初回过头去,面色柔和道:“照顾好自己,药草认仔细,以后不要再弄混乱吃了。”说完,就抬脚出了们。 余阿和眸光空洞,盯着门口发愣。 就在这时,门外骤然一阵喧哗,也不知是谁又跟别人争吵,余阿和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渍,冲到屋外,就看到了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顶精致的软轿,除了八个轿夫之外,跟随一道的,还有十个带刀的家伙。 那刚才还在卖弄风骚的妇人一看到有人横插一脚,就换上了警惕之色,高声道:“不知是哪位贵人,还请下轿来一看。” “大胆!此乃宫廷医官夫人大驾,小小民妇胆敢让夫人出面见你!”领头的带刀随从厉色言辞,目光凶煞。 浪妇听到这个名号,吓得浑身一抖,手脚都虚软了,立刻颤着声音赔笑道:“贱妇该死!竟没认出是夫人!夫人饶了小的吧!” 软轿之内,一个声音悠悠道:“既是个下贱的,就不要再本夫人面前晃了,带着你的人离开,那女子,我要了。” 妇人一惊,顿时两难。 或w,,----一题外话-哼哼哼,草包少爷想娶女主,哪能让他如愿~ 024 接她回府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妇人踌躇着,惨白的脸上色泽不均,细细一看,原来是被汗液弄花了妆容。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咬咬牙,谄媚地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此女是我家少爷未过门的妾室,如今也算是半个姨娘了,这凭白的就没了人,小的也没法交差,您若是想要年轻姑娘,小的一定给您找一个更有……” “只怕你还不清楚自己所拘之人姓甚名谁呢?”妇人话还未尽,软轿中不温不火的声音将她打断。 “呃……”妇人一时怔住,随即笑道;“此女姓谢名子初,乃此间农户之女,区区贱民,哪值着夫人挂齿,呵呵……” “是么?”里头之人不以为然,优哉游哉道:“本夫人才知,原来我堂堂医官庶女何时竟是个不入流的贱民,如此一说,你们家少爷算是个什么人物?” 子初漠然无声,双眸锁在了那为首的轿子上,似乎能穿透那厚厚的帘子,直接投射到内里的那张高高在上般的脸庞。 夫人陡然面色刷白如纸,顿时如经历晴天霹雳,回眸瞪大了双眼看了看子初,当即“嘭!”地跪了下来,随后如梦初醒,不断磕头,双唇颤抖道:“小的……小的有眼无珠,竟瞎了眼,没认出这是位小姐!”说着将头压地更低,几乎要埋进了土里。 轿内之声无声无息,就任由这妇人跪着磕头,半晌才不愠不火道:“还不走?要本夫人送你?” 妇人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行动惶恐中好几下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最后急速带着仆从像受惊的鸟,四散逃离! 余阿和已经呆了,站在门廊之内,几乎都分不清眼前之景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一会儿,轿帘终于被人掀开,一个体态丰腴,气质雍容的中年妇人从里面优雅而出,她生了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一对凤眼大而长,观之可亲,单凭外貌,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气度温和之人,会是如何一个设计将曾经的子初赶出家门的蛇蝎妇人。 她步态稳当轻盈地迈出轿子,踱到子初面前扶着她的手臂,温和笑道:“初儿,可怪母亲现在才来接你回去?” 子初不着痕迹地抽开,退了一步,表面平淡恭敬道:“您是正三品诰命夫人,而我如今只是一介贱民,怎敢责怪夫人的不是。” 大夫人闻言,眸中不可觉察地闪过一丝傲然,而后笑容不减道:“傻孩子,你父亲只是一时气极,他的脾气你也知道,犟得很,再说你打破祭器不是小事,如今时隔一载,他也总算是消气,答应母亲接你回去了。” 大夫人说得颇为巧妙,拿祭器一事作为一年多后才接她回去的理由。 子初的心越发寒如冰锥,只平静道:“夫人的好意子初没齿难忘,只是祭器损毁,叶家祖宗在上,夫人和大人定十分为难,子初实在没脸回去,还请夫人不要怪罪。”若是没有坏心,她就是死在外面,他们会皱一下眉头? 大夫人目光如炬,盯着子初,宛如在审视一件物品,而后她忽的言笑晏晏道:“你可是在担心那收养你之人?你放心,母亲早就听闻此事,把她老人家接走了。” 子初心一沉,原来大夫人早已未雨绸缪,此时若是她再不识趣,苏婆婆会被怎样处置都不知道,居然是以此来威胁她。 子初转眼一笑,状似惊喜,道:“可是真的?” 大夫人见她这副模样,眉眼一深,笑道:“自然是,这下你可愿意跟母亲回去了?” 子初似乎十分感激:“既然夫人和大人都不计前嫌,我若是再不依就是我的不是了,只是希望夫人能将婆婆送回家,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于外头不适应。” 大夫人拉过她,那血红蔻丹的指甲在阳关下发出妖异的赤色光芒,拍了拍她的手道:“莫急,等我们一回府,母亲就命人将她好好安置回来,这样可好?” 子初笑着垂头,阳光映在她白玉般透明发光的肌肤上,却暖不了她的心。 上了软轿之后,子初一路被他们抬到了叶府,大夫人将她安排在了宜心阁,也就是她这具身体从前居住的地方。 她离开叶府一年多,宜心阁的布局依旧如初,就连芍药海棠被套,米黄纱床帐都没有换过,伺候她的婢女叫西子,是大夫人派来的,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视更为妥当些。 转眼就在府中过了两日,子初借着散步的理由想到别处探探情况,都被西子用各种借口搪塞了,甚至是门外值守的丫头们,不经意中怪异的表情她都看在眼里。 叶府,揽芳阁。 内室,牡丹雕纹的桌案上置着一只青花海水纹香炉,一个土黄色服饰的丫鬟手持香勺,将苏合香的香粉添到了香炉内,而后静静退了出去。 香炉顶端白烟袅袅升腾,卷入一室寂静。 “娘,她这几日可有闹腾?”说话之人斜卧在软榻上,头上一只紫色蝴蝶钗,碎发散于肩头,吹弹可破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面色柔媚,明丽动人。 一旁的妇人端起桌案上的白瓷杯,啜了一小口茶,淡笑道:“若真要闹腾,让她去便罢,那位又岂是好相与的。” 叶仙馨媚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勾起嘴角,笑说:“还是娘与我合心,找了那小贱人顶替,左右皇上也没说到底是哪个女儿,也算是便宜了她,虽不见得有好下场,但有个好听的名号也不枉此生了。” 大夫人摇摇头叹道:“那位权势滔天,那贱丫头什么都算不上,过去了也只能任人摆布,可你不同,身份高贵,有娘家给你做后盾,你何愁下半辈子,如何就是不肯。” 叶仙馨扬起脸,想到那人捉摸不透的样子,颤了颤,撒娇道:“娘,你又不是不知他的性情……” 大夫人闭上眼假寐,轻声道:“正因知道,娘才放心让她去――送死。”话语如羽毛般轻盈,却又渗得人心慌。 ----一题外话-哇呀呀呀~猪脚看起来似乎要被嫁出去鸟~咋办! 025 替嫁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申时已至,宜心阁内便开始酝酿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气息。 子初成日被丫鬟们禁锢着,不准外出,大夫人也不传见她,甚至连上茅厕,身后都有一个丫鬟跟随,时时刻刻都被别人掌握着自己的行踪。 “唉……”卧房内传出一声若有若无,低低的叹息。 宽大的雕花木床上,懒懒地躺着一个妙曼的身躯,她此刻手中把玩着一手掌大的黄色花朵,花瓣绽放,缘蔓延出如丝般的折边。此刻清闲的模样,又哪里像是刚才叹气之人该有的状态。 “二——小姐,用膳了!”就在此时,一个生的眉目清秀,粉唇琼鼻,身着嫩黄蔷薇彩蝶衣衫的少女走了进来,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所谓主子,话音拖着长长的音调,眼中尽是不屑。 她的衣着不同于院子里其他丫鬟的土黄色,显然身份上高出许多,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一向自视甚高。可是如今被大夫人派来伺候这个庶出小姐,还是个不受宠的,就窝了满肚子的怨气。 “砰!”托盘重重地被搁在了桌上,上面茶杯因震荡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托盘内放着一叠清炒白菜梗,油水都没有见着,伴着菜盘子的,就只有一碗稀拉拉的糙米粥,这就是子初的晚膳。在她用力放置的过程中,粥还洒出了一部分,溅到了菜叶上,顿时黄绿相间。 “嗯,放着我一会儿吃。”床上之人显然没有起来的意思,纤细如玉的手指抚摸着薄而柔软的花瓣时,用力一捏,那被使劲的部分就凹陷了一些。 娇滴滴的丫鬟——西子,嗤了一声,毫不顾忌地嘀咕讽刺道:“不就是个下贱的庶女么,摆什么小姐的架子,还真以为夫人拿你当回事呢,嘁……” 子初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听见西子不避讳的言语。 西子眯着眼,床上之人浑身雅致,与一年前她所看过被赶出府去的人差别甚远,难道一个人的变化竟会如此之大?她心中冷笑,怕是以为自己真的有翻身之日了,想当贵族小姐?这位庶出小姐所想的她还能不知道? 她轻蔑地呸了一口,转身就要出去,眼角忽然瞄到那被她糟蹋过的饭食,心中恶念浮起,上前一步就端起那盆少的可怜的菜梗,直接扣到稀粥里,再随意拾了筷子,用力搅了搅,饭菜乱七八糟地混着,状若猪食。做完这些,她才满意地一笑,摸过筷子下垫着的擦嘴布巾抹了抹自己的手,甩手扔下,就跨出了门。 等到西子踏出了房间,子初才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目光落在那碗目不忍视的稀粥上,眼神霎时犀利无比。 揽芳阁内,一个娇俏的丫鬟弓身跪在软榻边上,垂头不语,态度恭谨。 一位身穿墨绿色竹叶褂子,内着碧绿素装的中年妇女,手中持一把绣着山水落日的扇子轻轻地摆动,榻上之人双目半瞌,听着下方丫鬟的回禀。 “嗯,盯着些,明儿一早把嫁妆都办妥了,该要的一样也不能少。”中年美妇右手指头拨着左手的玉指环,慢悠悠道。 下方丫鬟闻言,眉宇间一紧,道:“只是二小姐罢了,夫人何须这般给她脸面,草草布置一些不就得了,夫人还将她入了族谱收为嫡女,以嫡出小姐的排场嫁出,真是便宜了她。” 美妇显然就是叶府大夫人,她缓缓张眸,眸子暼了一眼西子,微笑道:“虽说是个庶出,但嫁的好歹也是振国公家,若是被国公府的人拿捏了把柄,于叶府可没有好处。” 西子抬头看了一眼大夫人,恍然大悟:“还是夫人考虑周到。” 大夫人单手轻轻挥了挥,示意她退下,而后又道:“明日由你陪嫁,收拾些细软,早早歇了吧。” 西子一惊,惶然道“夫人!奴婢……” “只是陪着罢了,等你办完了该办的事,我自然会想法子召回你。”大夫人淡然道。 西子心中虽有不满,却当面不敢抗拒,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退下了。 京城振国公府,大红喜庆之色布满了整个宅邸,今日是国公之次子贺镶的大喜之日。宫廷正三品贵族医官之女嫁与从一品贵族国公之子,又是国公夫人求得皇上亲自赐婚,称得上是门当户对,如果撇开双方当事人的意愿,也算是一桩美谈,只是传言国公次子性格孤僻阴郁,而且此番所娶的,也只是个继室。 次日凌晨,子初还睡得迷迷糊糊,房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二小姐,您该起床了,这好好的日子可千万不能辜负才是呢。”耳边西子的话语一摞,子初就被她一把拽了起来,然后几个丫鬟一起围了上来,在她身上一阵摸索折腾,让她烦不胜烦。 到了辰时,丫鬟小厮们鱼贯而入,将琳琅满目的陪嫁嫁妆搬到了她的院子里,十数只红漆木箱,将宜心阁摆地满满当当,还有二十来个鲜衣丫鬟及小厮跟随期间中,箱子最前头是一红色琉璃珠镶顶的花轿,富贵非常,让人一看就能联想到大户人家小姐出嫁的盛景。 子初本就怀疑大夫人的目的,没想到她果真是心怀不轨的,一年之后再接人回府,现在又迫不及待地送嫁,其中的猫腻她早该了然。 冷笑一声,妆奁之上倒映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少女面容,琼鼻高挑,肌肤如脂,鲜红的唇瓣一角勾起一个弧度,衬得额间那点血色的朱砂痣的妖娆,极致绽放。 她摸了摸里衣袖间,淡淡道:“都出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四顾一番像是进行了无声的商讨,随即后点点头走出,有那么多人在外看守,就算是再有本事,她现在插翅也难飞了。 房门被关上后,屋内半天没有声响,丫头们仔细注意着里头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时辰一到,房门被丫鬟再度打开,床上的人已经为自己盖上了红盖头,端坐在一侧,而这时,门外一阵行礼声过后,大夫人终于姗姗来迟。 ----一题外话-傲~伦家不是后妈~女主会咋样呢~你们猜猜~ 026 伺机行动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夫人。”西子乖巧地站在门前,朝已至门口的大夫人福了福身。 “如何了?”大夫人婉约柔和的声音响起。 西子轻笑道:“二小姐哪还需要奴婢们操心,如今时辰还未到,自个儿都已早早披上红盖头了,只怕还没入门,心里头就已经向着国公府去了呢。”说完眼珠子一斜,嘲弄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子初。 大夫人颔首不语,脸上依旧一派慈祥,俨然一副送女出嫁的慈母。 子初的虽脸被红帕子遮住,可还是依稀能能看到盖头外面的朦胧景象,只见大夫人婀娜多姿地款款而来,走到了子初的跟前,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再温和道:“母亲这几日身子略不爽,也没得空来看你,你可莫要怨了母亲。” 子初嘴角抽了抽,暗自腹诽,这老女人可真会做戏。口中还是很通情达理道:“子初怎会有这般想法,得母亲厚爱,入了您的名下做女儿,女儿感激都还不及,如今又能嫁一个好人家,已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说完这些话,她心中不免一阵狂呕。 大夫人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道:“这一年倒是让你受苦了,性子也随和不少,你父亲总觉得亏欠了你,你的婚事也是他允下的,去了那边尽管放宽了心,心里头别生你父亲的气。” “女儿不敢。”红盖头下,子初轻嘲一笑,那位医官大人又怎么会觉得内疚,当日在医具店铺里说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忘不了,这门婚事若真有这么简单,天都要下红雨了,等她安全出了这叶府,还用得着在这里看你们主仆的眼色? “嗯,是个懂事的孩子。”大夫人笑了笑,随后转身睨了西子一眼。 西子立刻凑了上来,状似亲切,甜腻腻道:“二小姐和夫人果真是母女,瞧这样子,大小姐看到了恐怕都要吃味,说您偏心了呢。” 子初心里记挂着苏婆婆,便道:“现在时间还早,母亲能否让我与婆婆见上一面?今日若是嫁出去,来日见的机会就少了。” 大夫人听她这么一说,一向温和的眼神闪了闪,再神态如初道:“都是新娘子了,这时候不便见人,等你过了门,想什么时候见,自然还是可以的。” 子初心头悸动,只道:“那就依了母亲。” 大夫人只是浅笑,然后交代了一些事宜,在身后两个婢女左右搀扶下出去了。 子初冷冷地盯着大夫人的背影,一颗心顿时若进入了冰窖,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些达官贵胄所展露的阴狠狡诈的一面,她还是了解得太少了,但不等于今后她还愿意由她们摆布。 时辰一到,子初就被西子扶到了花轿里,长长的送嫁队伍从京城的一条街头延续到了街尾,嫁妆之丰盛,可谓十里红妆。 “真是太气派了,贵族小姐出嫁就是不一般啊!” “嫁的又是国公府,那位小姐也真是有福之人。” “嗨,什么福气不福气,”说话之人说完再凑到听者耳边悄悄道:“听说啊,那国公二少爷的第一任夫人,嫁过去没几天就去啦,也不知道得的什么怪病,一夜之间就暴毙了……” 花轿正挨着谈话的两人擦过,细碎的声音一点点传入了子初的耳朵里。 她心头一动,嫁过去没几天就暴毙?呵,难怪叶夫人迫不及待接她来嫁人,原来是让她做替死鬼呢。 花轿在人群中一动着,突然帘子微微掀起了一角,里面的人低低唤道:“西子。” 西子脸上蒙着一层轻纱,跟随在花轿的左侧,这会儿听到子初的声音,上前几步,不耐烦地细声道:“又怎么?”若不是大夫人的意思,她一点都不想这样抛头露面给子初做陪嫁,好歹她也是个一等丫鬟,甚至比一些庶出小姐的地位都要高上许多,是以今日她心情特别差。 “我要喝水。”因着出嫁,早上到现在,子初都没有进食。 西子窝了一肚子火,咬牙道:“喝什么水,渴死你算了!”转眼又想到大夫人吩咐她的事情,只好忍住,将水袋递了进去。 坐在轿子里的人接过水袋,转眼一笑,掀开了头上的红盖头,露出素净的脸,原先细腻白净肌肤刹那间变得十分普通,额头的朱砂痣也被她用脂粉掩盖了,华丽朱钗配饰之间插着两朵大大的黄色花儿,看起来不但不显得突兀,还颇为和谐。 打开水袋喝了几口水,她换了一个姿势舒服地靠在轿内,目光通过布帘的缝隙瞟到了西子阴阴的脸上,微微勾起了唇角。 国公府外两边门廊二侧挂着红色的灯笼,喜气洋洋,一干奴仆们都清一色穿着红色的服饰,在门外恭迎着他们的新主子。 花轿穿过四条街,终于在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 子初只听见轿子外面被人踢了三脚,随后看见一只宽大的手就伸了进来,她整理好了盖头和衣裳,就将手递过去,搭在了对方的掌上,触手一片冰凉,宛如一具尸体。 新娘子出了花轿,西子就扶着她进入国公府内,隔着鲜红的盖头,子初隐约看得到整个国公府内部的格局。 照程序走了一遍,子初很快就被送入了喜房。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国公府内积聚了无数的王公大臣,皇帝钦赐的婚事,再加上国公府地位显赫,朝中但凡是有些官阶的大人物都受邀而来。 待到戌时,喜房内静悄悄的,红烛高照,所有的宾客也该都到齐,在大厅参宴。 西子在床边看着床上静坐的子初,站立的身子倏尔晃了晃,然后摇摇欲坠般奔到了房内的桌案边,拿起水袋,灌了几口水,可还是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不一会儿,全身像是被抽空了力道,直接摊在了地上,脑袋里一团米糊。 恍惚之中,一个人影站在她的身前,将她搀扶起来,她迷离的眼似乎看到对方抬手拿下发髻上的一朵大黄花,直接压成了一团,就塞到了她的嘴里,水袋凑到她嘴边,不要命地就往里面一个劲的灌水,令她险些岔气。 她怒不可遏,却浑身都无直觉,甚至连嘴巴都麻痹了!惊恐从她心中逐渐蔓延,脑袋却越来越沉,神志不清之间听到一个声音冷漠而戏谑地道:“如何?洋金花的滋味可好?” …… 国公府大门一侧,突然蹿出了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儿,几乎是躲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快速掠到一辆简单雅致的马车旁,正要进去,忽然听到一阵细碎地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她反应迅疾,立刻钻到了马车底部,紧紧抓着下面突出的木柱,整个人以十分契合的姿势贴在了下面。 没多久,过来的人竟一脚踏进了马车,旋即又有一个人坐了上来。 “回府。”低沉的嗓音如冬日的冷冽甘泉,一下子就渗进了子初的五脏六腑。 ------题外话------ 温馨提示: 1洋金花:别名(风茄儿,山茄子),也就是曼陀罗花。 味辛,性温,有毒,中毒可出现口干,皮肤干燥,瞳孔散大,脉快,颜面潮红,甚则使血压下降而致死。 口服须谨慎! ―― 让我们来看西子的悲惨结局吧~咩哈哈哈哈~ 另外:感谢zhwan的两朵鲜花,抓角的一颗钻石,lili的一颗钻石,魅寰的一张评价票,荔枝的二十八朵鲜花!内流满面!支持某歌的亲们都是大镁铝~ 欢迎多多投五星票,嘿嘿嘿!奸笑遁走…… 027 出逃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车内之人简短的话落下,国公府内突然间似乎有些骚动,看来有人已经进入新房了。 马车底下,子初的手臂已经开始酸了,毕竟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实在非常消耗体力。双脚紧紧夹着被她捆住的裙摆,脚尖勾住身后半月圆弧的木头,以免它垂下被人发现。 车夫勒住马缰,驾车缓缓驶离了国公府。 马车行到一半,后方立即有人骑马赶来,子初心中一紧,整个人绷得僵直,后方骑马之人似一阵疾风,忽的就冲向车架前方,横街停了下来,此时街上已没什么行人,就算有那么三三两两的几个,也跑光了。 “停下!” 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就堪堪停稳。“大胆,卿王殿下的车架你敢拦截!”车夫厉色怒斥。 马背上之人立刻跳马而下,恭敬地单膝跪地,禀道:“殿下恕罪,臣下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撩开帘子让臣下查探车内。” “哦?不知振国公府上出了何事,还要这番兴师动众?”那道嗓音悠闲散漫,魅惑地如远远飘来,而非近处。 “这……”那人支吾着。 车内之人低笑一声:“你在怀疑本王?” “臣下不敢!”那人毫不犹豫立即道,耳际一阵发痒,一滴汗液滑了下去。 车内之人淡淡道:“你便看吧,若是没有查出什么,明日我倒是要找振国公好好谈一谈……” 来人怔忡了一会儿,指尖骤然一抖,嗫嚅道:“不……不必查看了,殿下这儿一切妥当,臣下这就寻别处去看!”说着,快速行礼上马,眨眼之内就消失在了跟前,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子初听着这段对话,瞬间有些汗颜,没想到这卿王真不是一般人物,随随便便就能将官居一品的振国公之手下给打发了。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渐渐朝风卿王府而去,子初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想着何时准备跃下车底,岂料她正有此一想,耳边忽然幽幽传来一道声响—— “还要躲到何时?” 子初嘴角一抽,惊住,她从头到尾无声无息,这样也能被发现? 到底是小瞧了此人敏锐的感知能力,她正想松手,马车就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继而眼前一双脚缓步绕到了她的头顶。 头顶上沉沉的笑荡漾开来,接着一句令人觉得很是欠扁的话落了下来:“真是辛苦你了。” 子初呼了一口气,反正都被察觉,索性也没什么好遮掩躲藏的了,双手双脚先后一松,就从车底掉了下去,再跟着旁若无人地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几乎没有的灰尘。 一抬头,就落入了一双惑人的琥珀色眼瞳。 “谢过殿下方才没有揭穿我。”子初敛起眼眸,低垂看着地面。 易长卿眸光凝聚在她的脸上,旋即嘴角笑意扩大,闲适道:“先是乞丐,再是医女,现下又成了国公府逃出的丫鬟,谢子初?本王觉得很是有幸,竟能看到你如此层出不穷的身份。”最后一个音滑过,顿时轻若水滴。 一根细长有力的手指不知何时挑起子初出下颚,她愕然张眸,就望见对方精致冠绝的姿容上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他琥珀色的瞳仁隐在夜色之下,极深,诚如墨色夜空,吸纳一切光明与黑暗。 挑了挑眉,很意外,他们不过曾有三面之缘,对方如何会记得她的名字。 “殿下见笑了,只是迫不得已罢了。”说着退开一步,蓦地想到了什么,道:“殿下若要追究,还请改日,今天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一个转身,没入一片漆黑。 易长卿眯着眼眸,并不挽留,远处纤细的身影渐淡。 子初一路狂奔,等到她谨慎行迹地回到明水村时,已是子时一刻。 沉重地呼吸在自己耳边粗喘,前方的路越来越晦暗,她回到苏婆婆家之际,院落之外静的让人心慌,隐约之中,一个低到谷底的哽咽一*地拨动她的听觉神经,而她狂乱跳动的心脏,已然越来越沉…… 院子的门没有上闩,“咿呀”一声,被从外到内轻轻推开,门缝摩擦产生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竟是那般诡异,周围除此之外,凉薄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屋顶,院内土地上,无声地诉说悲哀,仿佛所一切都沉睡了。 脚步声向内,靠近了里屋,房门赫然是敞开的,屋内纁黄色的黯淡烛光左右晃动。 只有一人,骤然将一双布满鲜红血丝,干涸地流不出泪的眼,缓缓地转向门口之人。 “阿和。”一道极力压制,却微颤着的声音唤道。 余阿和眼底尽是凄哀,他一声不吭地坐在木椅上,双掌间交握着的,是已经冷却僵硬了的枯瘦干涸的手。 昔日那张苍老的慈爱的面孔恍若出现在摇曳的烛火之下,脱光了牙齿凹陷的嘴咧着,始终笑的那么可爱,那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她,他,付出了所有。 如今,却是安静得躺在没有温度的石床上,双眼紧闭,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就连离开都是那么安详…… 苏婆婆,已经死了。 ------题外话------ 感谢wch730401两朵鲜花~狠狠狂亲! 028 掩人耳目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叶府揽芳阁,飞檐红木香案上,苏合香叠叠绕绕,熏得满室馥郁。 一双娇小玉足指尖圆润,白雪也似,指甲盖上,紫色凤仙花的花瓣轻轻覆盖着,大小正合,一双柔荑小心翼翼将一条细细柔纱缠在指尖,完毕后再继续修饰。卧房内针落有声,丫鬟们恭默守静,唯独不敢打扰狐皮暖绒榻上阖着眼的大夫人。 就最后一只脚趾甲还未被缠上时,一个面容沉肃的丫鬟无声而入,走到那贵妇身边,俯下腰肢,附于对方耳际轻轻嚼了几句话,之后便垂首立在一边。 贵妇呼吸浅浅,单手支着自己的头部,仿佛已经入睡,却在听完丫头陈辞后,徐徐掀起了眼皮,无声笑了:“死了?” 一旁的丫鬟面无表情道:“是,西雨传话来,说是二小姐在入新房之后就溘逝,等到被国公府二少爷发现的时候,才断了气。” 大夫人挪了挪头部,枕在了软垫上,抬手拂过艳红的左手中指,绵言细语道:“竟连一晚也没熬过――啧啧。”宛如是在自言自语,轻的像根冉冉而下的鸿羽。 “西子那边还未任何动静,不知是否该传她回来?”丫鬟的语气平淡。 大夫人摆摆手:“不必,她自会回来。”说着转开话题道:“那贱民呢?” 丫鬟道:“按照夫人吩咐,已经派人送回去了,只是老家伙不经挨,饿了两天就死了。” 大夫人颇为愉悦地点点头,莞尔:“既然你没有那个命,我便成了你的美,让你们在地下相见,也是极乐了。”她再度合上眼眸,也不知在对谁说…… 振国公府内,婚宴还在进行,“新娘”身死的消息好似谁也不知道,吃酒的吃酒,谈天的谈天,直到子时三刻,才纷纷散席。 刚才府中短暂的混乱也只是对外声称为府中进了刺客,很快就平息了。 喜房内,西子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床上,子初给她服下的洋金花品质皆属上乘,毒性极强,进入新房之前,她就已经将花蕊粉投入了水袋里,尚且还不致命,西子口渴难耐喝了之后,等毒性潜伏,便浑身开始麻痹,随后更加口干舌燥,子初又给她吃下整朵洋金花,这才致死。 若是一开始就大剂量给她服下,毒性剧烈,症状出现极快,难免会被人瞧出端倪,届时她也不好脱身。 雕花大床,红帐满目,在西子的跟前,一名身着大红喜服的男子面色平淡地俯视床上之人,他双眼细长,漆黑无光的眼珠子隐藏了一半在眼皮之后,嘴唇极薄,泛着暗红的血色,全身肌肤惨白,比起床上躺着的西子,他的肤色更像一个死人该有的样子。 此人便是振国公次子,贺镶。 在他身后,静静伫立着一个身穿黑色紧身服的男子,低着脑袋,看不清容貌,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杀伐果决的气息,同身前之人一般,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不自在。 身前大红喜服的男子轻嘲地勾起嘴角,阴嗖嗖地道:“真是个贴心的好妻子,都不用我亲自下手了。”说完,他伸手拂了佛西子的指尖,将她冰冷的手指头捏着,反复磋磨,而后指间轻轻一松,那死人手就快速坠落到沿床上,被床沿的尖锐拐角顶起,再挂于床沿之外,毫无怜惜。 是与花轿内走出之人不同触觉的手。 “李代桃僵,在我的婚宴上逃走,她――真是好能耐。”贺镶的笑颜阴诡,仿佛喋血的地狱使者,令人只觉得脚底一阵凉风,自下而上,直接渗到头皮里。 “明日传我的话,国公府入了盗贼,二夫人遇害。” “是。” 明水村苏婆婆家,子初坐在婆婆的尸体旁边,没有泪水,没有愤怒,没有话语,整个人静的让人无措,连一旁的余阿和都从彻痛中惊醒。 “姐……”他的话中带着涩然。 “……” “婆婆已经去了。” “……” “她只是一个老人,他们怎么下得了手!” “……” “都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她,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贱民,……婆婆也不会死,也不会……”说到后来,他嗓子越来越沙哑,所有的话语,如鲠在喉。 子初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凉的,一开始,她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个朝代,更没有这么深切地体会到尊卑高低的压迫感。 而今天,她突然想要改变这一切,贫贱的生命轻易逝去,她想要让自己摆脱这个等级的枷锁,至少不再受权贵的压制,而毫无反手之力。 ------题外话------ 猪脚要奋起了~ 029 疫毒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黎明,天色蒙蒙亮,朝阳还隐没在地平线,只绽出了点点淡红,高空的云朵犹带着点点灰色,大朵大朵地压在一团,还未散开。 晨露微寒,公鸡的打鸣声才刚刚响过,神仙山半山腰处,就有两个身影忽隐忽现,仿佛整个村子里,他们才是最早苏醒的。 子初和余阿和两人彻夜未眠,一直在苏婆婆的身边守夜,最后一晚,用尽最美好的时光,将这个无私慈爱的老人永远埋在心里,再恒久告别。 山腰上俯瞰而下,整个明水村都铺展在眼前,如此清晰。子初打算把苏婆婆的尸体埋在这里,这是苏婆婆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如今与世长辞了,她必定也希望能在此落根。 两人携带着木铲,在视野最开阔的地方挖了一个近一人来高的深坑,再将草席裹身的苏婆婆横放了进去。 “阿和,封坟了。”子初掩住了心头尖锥似的痛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她撇过了头,有些于心不忍。 余阿和手中握着那柄唯一的铲子,蹲在坑里迟迟不愿起身,子初何尝不知,阿和实在是舍不得,若是封坟了,那便真的成了天人永隔!这是养了他十多年的老人,更胜似亲人。 余阿和将头埋在两膝上,另一只空着的手抓着卷住婆婆尸体的草席,松了又紧。 “婆婆不会离开我们的,她一直都在……一直在这里。”子初目光闪了闪,宽慰道,然后把余阿和拉起:“封了吧。” 余阿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他的眼白是通红的,眼皮仍然肿着,忍了一个晚上,终究忍不住最后的发泄。 这时候,朝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露出了三分之一的橙红,半边天空都被映成了绯色,灰白的云朵仿佛浸入了染缸,悉数变色。 直到红彤彤的火球整个爬到了半空,婆婆的坟头终于变成了一座小土丘。 两人埋了苏婆婆,便赶回村子里,收拾了所有的东西,锁了家门,坐上马车离开了明水村,马车缓缓顺着田间的车道往京城内驶去,子初撩起车窗的帘子,回头留恋了最后一眼。 灰墙黑瓦,土黄色歪歪斜斜的小泥道,排排的高大树木秃着枝桠,一只只鸟窝清晰可见,却也与他们越来越远,这个给了她关爱和家的地方……此生不忘。 马车笃笃笃地前行,在京城的仁安医馆停了下来,子初一身纯粹的白,没有半分多余的修饰,同余阿和一起,她把车上的行囊都搬了下来,直接挪入了医馆里,以后,这里便是他们栖身之地。 由于苏婆婆和子初两人的意外出事,仁安医馆也几天没有开诊了,不过,两个药童还是每日都看守着医馆,陆续为一些病患提供药草。 子初和余阿和这一出现,两人顿时眼睛一亮,立刻抛下了手头的活出来给他们安置行囊,一前一后还一边碎碎念道:“小初姐,阿和哥,你们总算是回来啦!”先说话之人十五岁,个头矮小,却很精壮,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双眸晶亮。 “就是就是,这两天也不知怎的,好些个人都身体不适,好像得了疫病似的,接二连三上门求诊,可惜你们两个都不见人影。”搭话的药童比前面一人稍微年长几个月,脑门宽大,身子细瘦,长得十分可亲,也讨人喜欢。他说完还抖了抖肩膀,好像生怕自己也得了这个怪病。 子初颔首,问道:“可是症状均为一致?” 两个药童齐齐点头,大脑袋的还说:“听说都是发热,有些人还昏迷不醒,有一家子的都一块儿得病了的,哎呦,真是邪门的很,赶着一并了。” 余阿和的注意渐渐被转移,暂时抛开了伤感的情绪,吃惊道:“那可不就是疫毒?” 两个药童眼睛瞪得老大,相继呢喃道:“那可咋办,眼见着三日之内就不少户人家都出现相同的症状,不出十日,整个京城的人都要得病了!” 子初思索了一番,相对于他们几个,她丝毫也不慌乱。 她正要说话,余光一瞟,再一扭头,看到医馆之外一群身着清一色白衣的女子,有序地快速穿过街道,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仔细一看,除了领头的一位个头高挑的女子腰束一根紫色锦带之外,身后其余六位都是赤红色锦带,她们一致梳着随云髻,发间配着白玉朱钗,行动迅捷,行进的方向好像是宫廷外医院。 她们走过之处,百姓们纷纷低头行礼,状若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子初的视线一直随着那些人,直到她们消失在街头拐角处。 余阿和也注意到这一幕,疑道:“那些是宫女吗?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大眼药童凑了过来,叹道:“可不是宫里的人么,只不过啊,她们不是宫女,都是医女大人呢,你们不知道吧,听说是宫里有什么贵人也得病了,八成就是疫毒!现在是去外医院,也许宫里没有的药,得到宫外领吧。” 子初眸光一凝:“医女……” ------题外话------ 乌拉拉乌拉拉,多谢阿枝的8多鲜花啊~感激淋涕,口水直流~o(≧v≦)o~ 因为今天外出,回来完啦~更新略迟,嘿嘿,见谅见谅~ 030 疫毒蔓延,举朝不安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祈国重医重商,自晟氏第一任皇帝开国以来,虽然后宫佳丽繁多,重视绵延子嗣,可真正能长大成人的皇室子孙却少之又少,几乎都是幼年夭折。到了先皇一脉,也就只有两个兄弟,一个战死,一个病逝。当今皇帝这一辈,更是几近独苗,仅剩唯一的嫡亲弟弟钲王。 因此比起历代帝王,当今承显帝对医的注重到了空前的盛况,随即,女子也能从医,并且以女官的身份领取国家俸禄,还有品阶。 在祈国,不论是百姓还是朝臣,乃至皇室子弟,对于能够入宫从医之人,都一定程度上给予尊敬,官品越高者,身份越是尊贵,越是得到人们的爱戴。 子初念头急转,拉过大脑门药童问道:“小智,她们是如何成为医女的?”她这具身体虽出生贵族大家,生父又是宫廷医官,但毕竟是小妾所生,她曾经只是良民,不是贵族,更不受重视,因此关于宫内的事情她并不十分了解。 大脑门药童,也就是小智怪叫了一声:“子初姐你身为医者竟连这都不知?”说完还用更加怪异的眼神将子初瞅了一遍,才喋喋道:“做医女是要入宫参加考核的,听说我们这些贱民出生的女儿,要在宫廷太医院的外教院考核,不若那些出生正三品以下官员之庶女,那些良民才能入内教院。” 子初眉毛一挑,顿时来了兴趣:“内教院和外教院,有何不同?” 小智挤眉耸眼道:“区别可大了!外教院的考核可比内教院严格得多,而且当了医女能拥有官籍变成良民,医官大人们必然要精挑细选,你说差别大不大!”所有人都知道,贱民是没有官籍的,搬到现代来说,就是个黑户口,连身份信息都没有。 子初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便道:“好了,今日你暂且不必磨药,我有件事要交代给你与生光。” 矮个子药童生光一听有事要办,也凑了上来,子初悄声嘱托了他们一些事情,两人虽有疑虑,还是屁颠屁颠地去了。 午时刚过,已是未时,仁安医官大门前被挤得水泄不通,只见一张黄纸贴在大门口,上面写了许多事项,均是百姓们闻所未闻的,一时间人声鼎沸,不识字的人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周边能认得字的,闹哄哄成一团。 纸上大约写着几条防御疫病的方法,要求百姓们注意饮食卫生,沸水煮碗筷后再使用,喝煮沸的开水食物,以及勤洗衣物,屋子经常开窗等等。 余阿和作为大夫,一身灰色宽布衣,面色肃然,在医馆门口为大家解释道:“近日疫毒猖獗,均是受天时不正之气以及热毒所迫,此病亦可快速传染,谁也不能马虎,只要大家做到上面的几点,多少能够减少得病的机会,再者――”阿和说道这里,眉头皱的很紧,要宣布一件大事的模样! “所有得了疫毒亡故的病患尸体,必须要火化!” 前面的预防要求倒还好说,百姓们不解的同时顶多议论几句,毕竟仁安医馆的大夫他们是信得过的,可是用火烧尸体,这便一下子激起了民愤! “不成!哪里有这种事情!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有人立即反对,语气忿恨! “就是啊,这事万万使不得!”一旁老者附议。 “说什么都不行,余大夫啊,我们知道您的医术高明,但是这……实在太让人为难了,好好的人……怎么能用火烧呢!”另外又有人道。 “不可啊……” “……” 瞬间许多人都纷纷反对,余阿和毕竟年轻,顿时也没了办法,无论他如何劝诫,都没有人听他的,一些年轻人没有反对,但是也踌躇着不好接话,他们即便信得过余阿和,却因为焚烧尸体事态严重,一下子也无法接受,而疫病历来都是闹得人心不安,同时也被作为是国难的象征! 鉴于疫毒传播迅速,一开始也就是几十个人患病,过了短短的两天时间,几乎半个京城都陷入了水深火热中,由于宫廷内也有人感染了此病,满朝大臣和皇帝都纷纷在朝堂上商议此事。 “皇上,疫病大肆蔓延,此乃不祥之兆啊!”说话之人大约五十岁左右,大腹便便,深紫色官服,腰上围着纯金腰带,手持一柄朝板,下巴留着一簇粗而茂密的黑色虬须,双眼不大,却显精明,是当朝左相――冯明。 此人话一出,便有大臣附和道:“是啊皇上,定是天怒于我大祈国,自古以来疫病一出,民不聊生呐!” “正是啊皇上……” “……” “哼!众卿家的意思,是朕治国不周,惹得天神降罪于朕么!”鎏金龙椅之上,一人身着赤金龙纹明黄龙袍,天神般眼神炯然,鼻若悬胆,嘴唇丰挺面庞刚毅,生的风姿卓越。 不怒自威。 承显帝冷漠的声音落下,另一侧一位同样黄金腰带深紫色朝服的大臣一脸凌色,天庭饱满,面庞方正,眸光中一片厉色,持着朝板挺身而出道:“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先派遣医官门处理疫病之事,皇上励精图治勤政为民,上天自有公断。” “右相所言不无道理,疾病当前,爱卿们不多思良策,还一味怪上天责怒,实不应该。传朕旨意,令太医院大开御药房,施药于民,寻出治病之方!” ------题外话------ 喵~澎湃啦~沸腾啦~ 031 汤药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疫毒扩散,祈国上下人心难安,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僚贵族,都忧心忡忡。 就在承显帝下令打开御药房的第二日,百姓们闻讯转喜,却又因外医院所提供的药材价格昂贵,而愁喜参半。外医院特别标价,每副药皆为二两银子,稍微有些家底之人眉开眼笑,穷苦之人则另当别论了。 不过,饶是汤药已经推出,也只能暂时控制病情,至于根治的方法,整个太医院都还在严肃商讨中。 天色尚早,仁安医馆还未开门,医馆的后院,是三面青色石墙围堵的小院子,往日里小智和生光两个小药童都是在这里处理药草,制作干药材的。 现在两人已经被子初指派去做另外一件事情,余阿和也不知去哪里忙活,只有子初一人在后院,她今日穿着简单的麻布衣,身前系了一条黛青色围布,穿着宽大的灯笼裤子,坐在一张低矮的小板凳上,身旁放置着两只水桶,在她身前,是一张约莫半米宽,小腿高度的巨大木盆,凑近一看,顿时便让人一阵头皮绷紧。 子初一双白嫩修长的双手在里头淘着水,捣个不停,一会儿工夫,身后便传来两道粗重的喘息声,原来是小智和生光二人各背着一只密封的竹篓子,满身泥泞地回来了。 “如何?”子初手头的活在继续,一边头也不抬地询问道。 “嘿嘿。”二人对视一眼,讪讪而笑。 子初嘴巴弯起一道弧度,看起来似乎心情颇为愉悦。 两人一前一后将竹篓子摆到地上,掀开盖子,乐道:“今儿可是大丰收,瞧瞧,就这么一些,我俩只用了三个时辰!” 却说小智和生光都十分勤快,吃苦耐劳手脚麻利,也多亏有他们两个,才事半功倍! 子初轻轻一笑,道:“我看看。”说着就从小板凳上站起,贴到竹篓便一看,啧啧两声满意道:“不愧是我的得力主将,辛苦二位了,赶紧去吃些早点吧,一会儿还有的忙呢。” 两人听子初如是说,咧嘴傻傻一笑,就二话不说洗了一个手,去祭五脏庙了,一大早爬山挖土,这会子也该都饿得直唱空城计了。 子初呼了一口气,将两只竹篓分别提到木桶边,毕竟是女子,这两只竹篓的分量不轻,就是这么一折腾,也累得喘息不止。 盖子已经打开,暴露在视野中的,赫然是密密麻麻混着一些淤泥的白颈蚯蚓!简直多得不像话。 子初将木桶内洗好蚯蚓的捞了出来,就将它们放在一边干燥的大篮子里,然后取过药碾子,摸起一把就放进去碾碎…… 等到医馆开门看诊,病患们潮水一般涌入,小智和生光两人合力搬了一口半人高的陶罐,在药柜前放稳。 余阿和在诊室给病患们诊脉,出来时,病患先不急着取药,而是匆匆回家,再回来时,手中都多了一口碗,然后纷纷到药柜前找药童取药。 一个土色衣衫,腰缠黑色布带的大伯持着一只边角缺了点口子碗,对站在陶罐边上的生光沙哑着嗓子道:“小哥,我取药。” 生光乐呵地打开陶罐盖子,用葫芦瓢在里面舀了一勺暗红色的液体,小心地注入那口破碗里。 “这药……多少钱?”大伯迟疑了一下,面有难色道。 生光一脸和气,道:“嗨,大伯别担心,这碗汤药我们医馆只收您一文钱,喝完了包您身强体健!” 大伯一愣,旋即将信将疑道:“一文钱?真有那么神?”他得了疫毒已经四天了,身子发烧昏昏沉沉,去了宫廷外医院实在买不起药,二两银子,够他过一年了,仁安医馆只收一文钱,就一定能根治他的病? “试试就知道咯。”生光笑的很是无害,再伸手取过另一只碗,专心地忙活起来。 外医院坐落在宫廷外的几百米处,从四品宫廷外医官徐赢忙着给病患把脉,再开方子。 这时一个身着白衣,梳着随云髻,腰间缠一条红色锦带,并镶着两颗白色玉珠的医女踱来,她个头娇小匀称,肌肤光洁,嘴角一颗黑色美人痣,按照她的衣饰来看,是宫廷一等医女林若。 “徐大人,我是奉长使医女之命来轮值的。”林若软着嗓子,温柔地仿佛能滴水。 徐赢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过,随后笑道:“陛下体恤百姓,竟将你们医女都派遣出宫巡诊。” 林若一双大眼弯弯,笑说:“为人治病都是医者之职,不论是医官大人还是我们医女,自当尽力,大人不如多关心如何配出药方,再不然,皇上可要怪罪了。” 徐赢哼道:“本官不敢忘却圣意,医女从宫内来,可知内医官大人们是否配制出了对症的汤药?宫内御药房运来的药材过些时日就不够了。” 林若摇头道,突然道:“方才我路过一间医馆,似是寻出了什么汤药,便宜得很,才收一文钱,那些贱民们也不来外医院了,看样子似乎也能延缓疫病,若真如此,医官大人也不必担心药材缺少,倘如真不够,找个机会向那家医馆调一些来便是,那阵子宫人将此病带入宫里,御药房的药材也紧着呢。” “一文钱的汤药又能有何效用,只有那些蠢人会信了这些庸医俗人。”徐医官冷嗤,很是不屑。 林若哂然,只道:“若是疫症之事解决,下官也想早些回宫了。” 徐赢起身来,收拾了物件,便阔步而去。 032 病变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时至疫毒爆发第五日,京城已经被朝廷下令封锁,城门紧闭,就是一只苍蝇也难以飞出。而在五日前一直高涨混乱的声潮,今天似乎奇迹般的平息了些。 外医院今儿有些清闲,一个身穿白色宫装,绾着随云髻的医女正在药柜前清算着剩余的药材,然后将刚炮制好的干药材逐次归纳好,放入药柜里,颇为愉悦道:“今日下官去了一趟药草集市,就一日之间,生病之人突然变少了,京城各家医馆的患者也不似几日前那般多,看来咱们外医院开的汤药起作用了。” 在她不远处的,是另一个身着宫装的医女,只是她腰间的赤红色缎带上,镶嵌着两颗白玉珠,比起正在说话的医女多了一颗来。 在宫廷内,锦带上镶有两颗白玉珠的,则是官居正八品的一等医女,若只有一颗,便是官居正九品的小医女。小医女的职责是辅助一等医女,而一等医女又听从正六品长使医女的命令,在长使医女之上的,便是当朝唯一的正四品内眷女医官,为女官中最高的殊荣。 一等医女小巧的双手捧着一本纸张泛黄的医案,认真查阅着,听那个小医女一说,抬起一张俏丽的脸庞,嘴边一颗美人痣的位置恰到好处,她眸色微动,绽开一抹笑颜道:“近日翻阅了不少医案,若真是如此,那便是药方奏效了,且再看疫症能否彻底消失,再做定论罢。”林若言罢低头,难掩唇角的自得。 这时,外头匆匆迈进了一个小医女,面带喜色道:“大人……大人!” 林若放下医案,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坐定道:“何事?” 小医女喘了几口气,咽了咽唾沫道:“太医院传来消息,说京城身患疫毒的病患今日大约一半人已经痊愈,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朝中大臣都说,是皇上的仁德感动了上天,看来此次时疫得以治愈了!” 一边整理药材的小医女一听,倏尔回头看了林若一眼,再转头看向那个小医女,大喜道:“这么说,大人开的处方能彻底治疗疫毒之症了?!” 那犹自还在喘息的小医女一愣,却连连摆手,道:“不是这样的,我来时听说是京城一家叫仁安医馆出的汤药,有治愈疫毒之效!京城的许多病患都是喝了仁安医馆的汤药,只几个时辰,一切症状俱是消失了!此番连太医院的人都还不知,下官现下与大人禀了,望大人进宫告知长使医女!” 林若本还在嘴角的笑意一僵,却立刻收敛笑容问道:“可知那家医馆用的是什么汤药?” 小医女心跳渐渐平稳,但是喜色未减,摇摇头道:“下官不知。” 林若暗忖了一会儿,再眉眼弯弯道:“这件事你们暂且不要与其他宫人说,我要去仁安医馆确认一下是否属实,你们先在此处看着。”言罢翩翩而去。 待林若回到外医院时,不到两个时辰,也推出了治愈时疫的汤药,第六日,爆发突然的疫毒迅速消退,第七日,京城之内几乎再无疫毒病患。 太医院将此禀告给了承显帝,顿时龙颜大悦,朝中大臣纷纷夸赞太医院医治有方,承显帝为此特别褒奖了太医院的医官,更是赏赐给找到处方的一等医女林若一对紫玉芙蓉耳铛,玛瑙银圆镯一只,以及白银五十两。 仁安医馆内,子初懒散地靠在榻上,手里剥着一只蜜桔,口中轻叹。她前不久去了宫门口探听消息,想寻个办法做个医女,脱离贱民转为良民,谁知道医女考核时期早就已经过了,若要参加,也必须要等到年底,此时还是年中,若要等到年底也得至少三个月,是以她颇为无奈。 一口蜜桔送入嘴终,她眸内光华一闪,似乎想到什么,却是失笑着摇头。 余阿和今天病患不多,也不用时时看诊,掀开诊室的帘子,就发现子初躺在竹榻上想得入神,走过去笑眯眯道:“姐,如今疫毒已去,你怎得一番无精打采的模样?” 也许是因为婆婆逝世,余阿和想通了许多事,沉稳了不少,一开始稚嫩的气息收敛了许多。 子初闻声转头来看了他一眼,却没回应,只重重吐了一口气,将剩下的蜜桔全塞进了嘴里,半晌后忽的道:“若是如此便罢了。” 余阿和愕然,却是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过了三五日,京城内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可是平静的日子总是持续不了多久,子初预料之事,还是避免不了――发生了。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爹爹吧!”一阵哭腔突然穿透仁安医馆的诊室,在里面小憩的余阿和骤然一惊,生生地从梦中被拉回了现实。 余阿和忙从榻上翻起身来,就给老者把脉,皱着眉头,发现这居然是疫毒的症状,问道:“老人家还有哪里不适?” 但是老者的情况看起来似乎更为严重,竟连口都不能长,脉象沉伏欲要断绝,拨开嘴一看,唇焦齿枯,疫毒不是已经彻底消失了吗?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就要传唤药童先给老者喝下蚯蚓水的汤药,却一旁伸来一只白净的手,在老人的手腕上一搭,随后扶开余阿和,让他站到一边,叹道:“蚯蚓水没什么用,不必喝了,你父亲的病是瘟疫,与前些日子普通的疫毒不同。” 余阿和遽然瞪大了双眼! ------题外话------ 晕死啊!我家卿哥……omg,本以为这章就能出现来着,结果又只能到下一章了…… 033 马下惊魂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疫毒湮没,却再度迎来让人愈发惶恐的瘟疫,一下子举国大惊。 京城各家医馆忙的焦头烂额,即便如此,病情不仅没有得到控制,反而以摧枯拉朽之势爆涨。 自打昨日瘟疫病例出现起,子初到现在已经遇上了四十多个罹患了瘟疫的病人,并且人数还在不断上涨,她心中很是无奈。 瘟疫在现代也是一种流动性极强的传染病,只可惜这个朝代之人思想封建,若不是因为没有按照她说的话去落实彻底,现在也不至于再弄得人心惶惶,甚至于时间久了,迟早污染了水源或是其他,再殃及到更多的人。 好在余阿和平日里学得比较用心,在关键时刻也能帮上她的忙。 子初把剩余的事情托付给了余阿和,便出了医馆的大门,往东西两侧的街道去四处查探了。路过之处,无一不是行人寥寥,想来瘟疫一出,短短一天就已经死了不少人,好几户人家门前都挂上了白幡,嘤嘤啼哭缭绕不绝。 她四处扫了扫,额间皱得更紧。 心间疾思,深吸了一口气,便往外医院的方向迈去。 子初来到外医院时,大约看到了十数个医女忙里忙外,其中不少衣着体面的有钱人家都在里头求诊,她随手拉住了一个医女,端正了姿态,客气道:“这位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这是一个小医女,子初的忽然出现让她眼中艳光一闪,愣了一会儿后倏尔想起自己正在做事,便蹙了蹙眉快速道:“有什么事快说,本官忙得很。”语气不甚好。 子初也不恼,微微一笑道:“我正想与大人说,关于瘟疫之事。” 小医女听到瘟疫两字一怔,瞥了她一眼,见她人虽绝色,衣裳着实穷酸,颇为不悦道:“你一个小小贱民胡说什么,不懂医就不要再这里扰乱本官办事,一边待着去!”说罢抽出右手大力拂开她,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子初的笑颜已经收敛,她到底还是高看了太医院的医官门,到现在竟是还不知道百姓患的是什么病症。转眼,便放弃了向太医院进言的打算。 离开外医院,许是想得过于专注,直到耳边破空而来一阵嘶鸣,她才赫然发现自己整个人,堪堪站在一匹前肢高高立在半空的马腹下,回神过来之际,蓦然退后几步,毕竟是从来没体会过这种仗势,着实小小惊了一把。 马蹄子在半空中停了几秒后,终于落地,浑身枣红色的血汗宝马打着响响的鼻息,直接喷在她的脸上。 子初定了定心神,温和的面庞被冷色取代:“青天白日的,到底会不会开车!”一不小心就飚出了富有现代气息的话语来,也不管驾车的马夫听不听得懂。 马夫确然是没有听过“开车”二字的,呆了一下似乎也听懂一二,陡然怒目回道:“你还有理!拦了我主子的车架,不磕头赔罪道歉也就罢了,还妄自顶撞!知道我主子是何等……” 子初也不是个没道理的人,回味了一下也知这件事情之所以发生,她是理亏,只是差点伤在马蹄之下,却有些不爽,打断他道:“这话说得我忒冤枉,我好好一人走在路上,乍一惊魂差点没死在你的马蹄下,你倒来责怪我拦你家主子的马车,我拦你家主子作甚?他怎么不来向我道歉,顺便赔偿我精神损失?” “你想怎么赔?”马夫正要据理力争,不料车里忽的传来颇有兴味的一句话来。 子初只觉得这沉沉的嗓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到底在哪听过,不咸不淡道:“这样罢,你便顺道搭我到宫门口,我们便两清了。” 马夫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生生在子初身上剜出个窟窿来,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再战战兢兢地瞄了瞄车帘。 马车内之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闷笑一声道:“既然是我的马惊了你,那我便补偿你也是应当,你上来吧。” 子初弯起唇角,亏得遇上这么好说话的人,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忽略掉那惊诧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的马夫,一脚踏上了马车,末了还道了一声:“多谢。”就掀开帘子钻了进去。帘子一掀,登时就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子初心头一震,却还是压下突然腾起的不妥,若无其事地就着车窗便的座位上坐下,目不斜视。 马车内装潢精致,座位上尽是铺着毛色极纯的黑色绒垫,摸上去光滑如丝,十分顺手。 她对面,也就是主位另一边边,是钉在马车上的雕花小茶几,一概茶具应有尽有,从外头看倒没觉得奢华,进了里头方才知道别有洞天。 看似不大的马车,里面空间却不小,哪怕是三四个人一同坐在里头,也不会显得拥挤,果然是权贵才能享受得起的,子初想到自己和余阿和花了十两银子买的马车,与这架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目光暗自审视车内的同时,刻意忽视身边之人灼灼的眸色。 ------题外话------ 上传得晚了些~抱歉啊! 034 走火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因着大街的冷清,更凸显出了马蹄声的清晰可辨。 易长卿眯了眯眼,眼前的女子穿着朴实,但难掩清贵,颜色出挑不自傲,分明不是皇亲贵族,却又没有普通世人唯唯诺诺之态,与那些她所见过的任意一个女子,都极为不同。 子初的眸光注视着车帘旁精美的茶器,只觉得做工细致无二,怎么看都赏心悦目,就连身边这么一号倾国美男跟着也无视了。 倒不是子初不欣赏他卓绝的姿容,而是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人直勾勾地研究男人的外貌,委实有些说不过去,因此她就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茶器上了。 “你那么喜爱,不若本王将它送与你可好?”悦耳的低沉嗓音淡淡道,一对琥珀色清透的眸子中似乎点缀着浅浅笑意。 子初蓦地将视线收回,轻咳一声道:“夺人所爱毕竟不好,殿下还是自个儿留着受用吧。”子初依稀记得在神仙山的寺庙里,叶仙馨和丫鬟水儿,就是这么称呼他的,也自那时起见到了记忆中的风卿王的英姿。可她毕竟脑中沉淀着现代人的思想观念,让她打心里伏低做小,跪拜崇敬这些贵族官僚,却是不太可能的。 易长卿勾起嘴角,一张俊朗非凡的脸更是不可目视。他话锋一转,道:“本王不知你去宫门做什么,不过还是劝你不必多此一举了,就你这模样,想来也是不会有人接见你的。”他眼睛扫视着子初的服饰,好心提心道。 子初眉间一锁,听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正想开口,马车将将停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朝易长卿点点头,便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马车的帘子撩起了一角,易长卿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子初的背影看了半晌,随即道:“入宫。” 子初还未走到宫门口,马车便同她擦肩而过。 宫门口处大约一丈来高,肃穆森严的氛围从这道两丈宫墙一直包裹到了皇宫之内,几个守门士兵目光严肃,铿锵而立在雄伟的宫门前,目不苟视。 子初走进,那卫兵明明没有正视她,却能恰到好处地在她靠近时整齐划一地亮出长枪,将子初阻挡在外。 最右边,也就是离她最近的那个士兵冷着脸,扭过身道:“闲杂人速速离去!” 子初的脚步及时刹住,心中暗暗嘀咕对方的严峻姿态,这边还是摆出一脸温和的表情道:“守卫大人,小民有急事需要进谏陛下。” 守卫一听,两条又黑又粗的眉毛瞬间拧在一起,厉声喝道:“放肆!陛下也是你这等闲人能随便见的么!”态度很是不好。 子初听罢窝了一肚子火,不免在心头将古人的封建尊卑抨击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揉揉太阳穴,礼貌道:“大人,小民所奏之事乃是与我祈国万民性命攸关,若非实属迫不得已,小民也万不敢动见圣上龙颜的念头,还望您通传罢!”子初口中说着敬语,实则心口不一。 守卫士兵一把长枪直挥其门面,如此人间丽色,丝毫不晓得怜惜,将子初一把推倒在地,枪头正戳她的鼻间,只差不到一厘,就能再子初的脸上捅出一个血洞来,斥道:“再不走人休怪我不给你一个小女子脸面!”说罢收起长枪,俯视子初,无情地将她望着。 子初知道古人迂腐,却万万想不到竟道了这样的地步,都说事关苍生,他们竟然还是顽固不化!若不是自己生活在这里,瘟疫正好又蔓延在她身边,她吃饱了撑着才这样自讨没趣。 心间将这些人八辈子祖宗问候了千百遍,面上唉声叹气,就要退一步起身,脚踝一侧遽然疼痛,这才想起刚才士兵力道过大,她脚没及时挪开,事发突然,生生拉伤了肌理,尽管不算特别严重,但也够她吃罪了。 士兵见她磨磨蹭蹭迟迟不起,面色更是难看道:“还不快走!”奋力便是一脚,好死不死地就踢在了伤口上,疼的子初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便是这么对待我祈国子民的?”子初正艰难要用右脚站起,头顶就飘来一道微寒的话音,不免一怔,仰起头望去。 刚才还厉声厉色的士兵骤然面部一僵,便当即一个生风地转身,右腿单膝跪下,右手撑地,惶恐道:“此人没有宫牌又擅自想面圣,卑职只好出此下策,殿下恕罪!” 前头所立之人不是掉头回来的易长卿又是谁,他此时面部无波,一对凌厉的双眸轻轻一瞥,就仿佛让人置身极寒之地,心脏也跟着无端发颤,饶是血气方刚的士兵,也不免打了个寒噤。 “擅自伤及百姓按以军规处罚,你们首领不在,本王替他下令,退宫前记得去领四十个板子。”说完越过一脸甘愿受罚的士兵,脚步稳健,一步步朝子初走来。 子初仰视着这个去而复返的男人,顿时傻了眼,这是在替她解围? 抽了抽嘴角,但见那男人皱着眉头,站在她跟前宛如一尊神祗,缓缓俯下身来,扶着她的手臂就将她托起,子初道了声谢,就轻轻动了动右脚,正一步踩下就脸上霎时没了血色,跟着倒抽一口凉气! 易长卿睨着眼看了看她虚浮的右脚,琥珀色的瞳孔内划过一抹异色,嘴唇紧抿,蓦然将子初打横抱起,就往他的马车踏去,一干士兵俱是眸色木然。 子初脸上腾地烧起一团无名火,倒不是她害羞,而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男人抱着,她觉得分外丢人! ------题外话------ 嘿嘿嘿,这是个什么情况,卿哥竟管起闲事来鸟~卿哥~难道你…… 各种求支持,求鼓励,求大家踊跃表态哇呀呀! 035 圣恩赏赐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整个人被禁锢在易长卿臂弯里,两具身体却保持着一道缝隙的距离。鼻尖淡淡的迦南香缕缕而入,她抬起眼皮认真端详这个男子,不由暗暗赞叹,其下巴弧度美好,面部线条堪称完美,委实不可多得,虽然偶尔冷漠不羁了些,但这无疑在一般人看来是致命的魅力。 随后她立即被搁在马车里,对方并没有踏入,理了理褶皱的衣裙,右手探向受伤的部位,轻叹。忽而听到耳边清淡的嗓音诘问道:“何事关乎百姓性命,且说给本王听一听。” 子初一看,马夫已经撩起了车帘子,易长卿修长挺拔的身子倚在车外,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是让人难以读懂的讳深。 原来他的搭救,只是为探她的话。 她也很诧异,像这样的权贵,真的会信她的轻言?但她还是心存一些侥幸,希望对方至少不要像那些人一般才好,便将自己的意见悉数传达了,告诉他瘟疫产生,病逝之人尸体必须焚烧,若不然后果无法预料。 她言语已尽,易长卿目光如炬,直把她仔细凝视着,似要辨别所言真伪。子初一双澄澈的眼与之对视,其内坦然无波。良久,他放下帘子,嘱咐了马夫将子初送回,子初知道,他信了。 回到仁安医馆,余阿和见她脚受伤心疼不已,子初让他扶她坐下,再令之准备了些药材捣烂,用叠好纱布将药草铺在上面,打发余阿和出去,自己脱下鞋子一看,左脚的脚背左侧,靠近脚踝之处肿了一个半圆形的包,轻轻一按便觉分外疼痛,是内部肌肉受损导致。 她将铺好墨绿深色草药的白纱布摊在手上,敷在伤处,左手用力一压,顿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直窜入脑,引得她浑身都剧烈颤抖,最终没有叫出声来,末了才将纱布紧紧包裹,顿时一直小巧玉足就被自己缠得像颗粽子。 脚受伤后的第三天,京城中突然涌出了许多铠甲裹身的将士,子初碍于不方便走动,只能坐在卧房的窗边张望,外面哭声不绝,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子初把余阿和叫来一问,才知道,陛下突然急召群臣,辩驳了三个早朝,终于下达了一道诏令,昭告天下,如今瘟疫入侵,为了保全剩余百姓之命,必须要求将城内外横死之人一律化火,为了树立榜样,宫内患病的宫女太监先一步在宫门口百米之处被焚烧成灰。 陛下亲口允诺,将这些人的骨灰合在一处好好安葬。 老百姓一时间怨声四起,开始颇为抵抗,皇帝只好采取强硬措施,号召了铁精骑,挨家挨户地搜查并搬运尸体,弄得那些丧了考妣婴孩之人哀嚎连连,却也无可奈何。 皇帝诏令一下,效率还是比较高的,子初更是想不到,风卿王果真将她的意思传给了皇上,让她很是欣慰。又是两天的时间,城内所有的尸体基本都焚烧完毕,子初的脚伤也已有五日,不过尚未好全。 又过了三日,也就是今天,仁安医馆门前,所过之人纷纷下跪行礼,子初被余阿和扶出房间,才知道,陛下身边的最高内侍总管――陆公公,亲自来下赏赐。 子初从房间内迈着小步踱出,这时候她的脚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走路时只要小心,便无大碍。因来人地位较高,她只能与身边所有人一样,跪下身来。 陆公公生了一对极淡的眉,两眼眼角微垂,整张脸稍稍发福,红光满面,瞧着威严中带点亲近之意。一身深绿色的宫装精致无比,只见他低头打量了一会儿子初,笑着啧啧称道:“料想着那个姑娘如此聪慧,今儿一见,这人生得也真是俊俏!” 子初谦虚地垂下头来,镇定道:“公公身份高贵,今亲临我们医馆,才是小民们的福泽。” 陆公公见她不焦不躁,长得动人,性子也稳,眯起眼来笑得乐呵呵,颔首满意道:“你年纪轻轻有这番胆识,很不错,陛下念你进言有功,特意赐你锦缎六匹,米粮一石,白银一百两,快谢恩吧。” 子初眉眼平静,没想到陛下因这事还记得她的功劳,颇为惊诧,却毫不含糊,回应道:“谢陛下隆恩!”毕竟是圣恩,她不好拒绝,若不然更显得矫情。 陆公公下赐完赏礼,带着一干宫人浩浩荡荡地回宫复命,留下子初以及外面的百姓跪着目送。 彻底送走了那内侍总管,余阿和两眼放光,又惊又喜道:“姐,你何时向陛下进了什么言?我如何不知?!”余阿和一辈子都没见过宫廷内侍,只觉得激动无比,拉着子初连连追问。 子初小心地站起,拍拍裙摆膝盖处的尘土,笑道:“你忘了我八日前的脚伤?就是那日被守城士兵弄伤的,后来遇上一位大人,我便同他说了,就是焚烧尸体一事,却没料他果真将此事告诉了陛下。”脑中浮现易长卿旷世姿容,眸光柔和了些,心存感激。 余阿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还道:“陛下真是一位贤德的明君!”继而转头去摸摸那些精美的锦缎,还有一石米粮,满腹心情全摆在脸上。 子初不置可否,当今陛下,确实是个仁君…… 小智和生光两个药童也是激动地不行,门外一干百姓皆是羡慕非常,在外面围观了好半晌,才陆续散去。 时光荏苒,转眼夏过,至了仲秋,医女考核的消息自公告贴出便传便京城,子初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心里难免有些激昂,这一天,终于让她等到了…… ------题外话------ 哇呀呀呀~终于要入宫当女官了~ 036 震惊四座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承显十七年十月十五日,深秋,太医院内教院和外教院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考核,子初将仁安医馆彻底交给了余阿和,如今余阿和的医术在诊病中日益精进,应对普通的病症基本没有问题,她比较放心。 辰时三刻,外医院中已经聚集了百来个椎髻布衣,许是因为皇宫之内太过森严,一个个挤在一处谨慎言行。 人影晃动之间,子初因容色极佳,气质淡漠,显得鹤立鸡群,就是在这压抑的深宫里,她也能保持着难能可贵的处事不惊,与身边各色女子竟格格不入起来。 很快,外医院不远处一行靛色宫装的宫女鱼贯而来,在他们当首的,则是官阶仅次于太医院提点的从二品官员,太医院院使。 其人鲜衣赫赫,身着浅蓝色宽袖官服,领子处交叉相叠,边缘绣着海浪纹,袖口点缀深色紫荆花,腰间一条墨蓝锦带,正中镶嵌着指甲盖大小的金边花纹蓝宝石,威风凌然。他小而有神的双目巡视而过,面上一派正经。 “时辰到,入内考核!”院使正出现在外医院考核殿,一旁的宫女便正色令下,顿时百来个女子齐刷刷地排成两排,分成两批次,第一批次秩序井然地随着院使大人入殿,剩余一批则在殿外等候。 第一项考核:辨药草。 大约过了两刻,第一批陆续而出,子初双目扫过,出来之人面色各异,再轮到第二批。 考核殿内,院使端坐正中,宫女们手中捧着托盘,院使一声令下,她们便动作一致,将盖在上方的红色纱布掀开,里面大约放置了几十种草药。 子初身前桦木短桌之上是一张薄薄的宣纸,边上摆着文房,而后各宫女每出示一中草药依次发放在她们手中,便要求她们写出药草的名称以及药性。 对于子初这种医坛老将,自然是轻而易举,她勾唇一笑,行云流水地写下正确的药名和功效。一刻之后,便有人垂头丧气,有人舒口气,有人皱眉纠结,一根燃在殿中的香被宫女掐断,考试宣布终止。 宫女们纷纷将纸张收回,理好之后交到院使手中。 第二项考核乃是当面作答,也是考核中最为困难的一项。院使要求所有应考的女子排成一队,轮流出题,要她们迅速回答,这也是外医院比内医院苛刻所在,若是迟疑时间超过三个呼吸,此人第二项考核便算作废,也就失去了成为医女的资格,说起来十分不公平,但也没有办法。 “许杏花,常用治疗方法中,何为汗法?”院使手中抽出最前端的一张宣纸,喊出上面的名字,直接问道。 叫做许杏花的女子闻言,一张脸涨的通红,嗫嚅道:“汗法……是……是……” 她的第三个“是”还未脱口,院使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一旁的宫女直接将她领到一边,顿时她哭丧着脸,满腹失落,竟掩面无声而泣。 子初心叹,就连第二次回答的机会也不给,如此考核,果真是相当严苛。 就在她心中想着的当儿,院使已经再次刷下了两名不合格之人,眼见他如此严厉,后面排队的女子纷纷满面惶然,一个个更是战战兢兢。 “秦怡,所谓清法,是何种治疗之法?”院使清正的声音在考核殿上各为响亮,一片寂静中,只有他一人的声音缓缓荡漾。 他话音刚落,一道如咀嚼春笋般极脆嗓音怯怯道:“清法……乃清除邪热之法,治疗时又分为……清气分热、清营凉血、清脏腑热以及清虚热等方法,各试用于不同的热性症状。”虽回答时有些断续,却也还比较清晰。 院使小眼睛突然一亮,略不满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心道总归不是一锅烂粥。他微微颔首,再问了几个有关病症,女子皆险险答出。宫女将她领到了一遍,正对这那几个剔除的人,看来她差不多能通过考试了。 子初正眼细看了秦怡一眼,只觉得她红扑扑的双颊间,俏丽的鼻头尖尖而立,嘴巴小巧如菱心,着着碧绿的素裙,倒是个清丽可人的少女。 自她被选中之后,又有两个女子站到她的队伍中去,一番问答下来,一半多的人都剔除了,剩下来的人是原先的二分之一都不到。 院使脸色沉沉,手中的纸张一张张被他拍道一边,却是蓦地手上一顿,该纸上一片字迹纵横挥洒,刚柔相济,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提按分明,牵丝劲挺,着实一手好字! 更难是药草的药性皆全,还甚至连它们对应的病症都一一举例,若不是精通药理,断然无法达到如此水准,切实难求,院使一双小眼越看越放光,一扫之前心中的阴霾道:“谢子初,若是久病,该如何下处方?” 子初微微一笑,坦然道:“理当用大方,久病而至脾脏虚损,若用药单纯,即顾此失彼,大方虽药物多,却因用药量轻,可相互协调抵消其毒性,更为稳妥周全。” 院使点头,眼中透着淡淡的激赏,随后沉凝片刻追问:“若是清热泻火,首选用何种汤药?” 子初想都不想答:“白虎汤。” 院使眼中光芒更盛:“若小便不利,应用何种汤药?” 子初镇定自若:“理用大黄,因大黄气味大苦大寒,服用后迅速见效,若小便灼热涩痛,大黄可使湿热从小便出,它善于除去有形之邪,无坚不摧。” 院使嘴吧嚅动半晌,眸色锃亮,而后忽的朗笑:“是个可造之材!” 一干考核少女皆是一脸木讷,吃惊,震撼,羡慕之神情贯穿了整个考核殿,前方这少女身子高挑,光是背影便让她们自惭形秽,连院使如此严格之人,都对其赞赏有加,该是何等荣耀! 考核很快落下帷幕,过了半个时辰,院使领着所有人在考核殿内宣布最后考试结果。 院使手中捏着道卷轴,当着所有人的面摊开,朗声念道:“秦怡,分辨药材二甲,对症一项二甲。李秀秀,分辨药材三甲,对症二甲,苏巧巧……” 耳边是通过之人惊喜之声,没有叫到自己名字的,则一脸期盼,双手紧紧捏着,伴随着难以控制地抖动着。 但凡考核通过之人,旁的宫女们都陆续发给她们各自一枚通行令,往后便能靠它进出宫廷。 院使念完一大串,差不多接近尾声,最后嗓子一顿,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下,道:“谢子初,分辨药材――上一甲,对症――上一甲。” 一声落下,满殿哗然! ------题外话------ 文文开了一个多月,某歌不知道真正在看文的妹纸目前有多少,但是某真的很希望大家能积极踊跃,如能看到各位道友活动的影子,我心中甚慰!你们的每一句鼓励,都是某歌打了鸡血的动力! 037 冲撞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殿中响起了各种抽气声,当然,那些考核的少女是不太清楚上一甲代表什么,可是不代表宫女们不知道。而这些惊讶的嘶声正是从她们口中传出来的,饶是做事多年,能见一向严厉的院使大人给出两个上一甲,实在是难上加难。 就两年前,一等一医女林若刚考核小医女时,得到过辨药上一甲,对症一甲,可是林若医女当时却并非在外教院参加考核,因她是永州七品知县的良民庶女,是在内教院参加的考核,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更是拉开了一些,谁不知道,外教院相对更加严苛,但凡能够顺利通过的,都是有些底子的。 宫女们在给各新人分下通行令之后,院使蒋兆丰一双精亮的眸子巡视过殿中通过考核的七名少女,最后停留在子初静静的带着温和笑容的面上,沉了沉嗓子道:“即日起,你们几个便是我太医院的医女,日后定要虚心求教,切莫懒惰大意,无论是医女还是医官,本就是慎重要职,有关人命之事必不得马虎,都清楚了么?” “是。” 蒋兆丰颔首,再道:“医旨明日就会发到你们手中,初入宫廷,一切都要按规矩行事,宫女会领你们去内医院,届时大人们会给你们安排在各自的位置上。” 该说的都说完之后,子初等人就被那些宫女领着去太医院了。 高阁锃瓦遍野铺陈,深深宫闱中浸透着一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那些雕刻着腾云驾雾而来的飞龙驻在飞檐峭壁上,放眼气势磅礴,令人既惊且惧,同时崇敬不已。 子初走在队伍的末端,低头前行的同时,不免关注着周围的恢宏之景,心中喟叹,现代旅游景区那些保留下来的古建筑,还是比不上这真切的现实景物,即便同样占地千里面积庞大,庄严的肃然经过岁月沉淀终究褪却了一些。 脚步轻缓地踏在凝实的板砖上,子初恍惚觉得,来去的人们无论是谁,渺小的身影就仿佛是大地上卑微的蚂蚁,在大千世界中也是最普通的那么一只。 宫女们一路行来,不发一声,脚步声越是衬得周围静谧。 她在最不经意之中,却看到了三个高大的声影从远处行来,其中两个人是她熟悉的。 “嗯?那女子怎得有些眼熟?”一行人刚刚靠近,中间一人便摸着下巴,一副讶然的模样。 在他右边站着之人一袭白衣锦缎,笑得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那人生了一对凌厉的剑眉,却又比一般人细一些,浓如泼墨,双眸缱绻蕴含无尽温柔,高耸的鼻梁下是一张含笑的唇,俊朗飘逸。华美的服饰在阳光之下折射出璀璨的粼粼之光,却是难得的蚕丝缎! 那人见穆非霖如此一说,顿时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露出,笑道:“三弟,你又是在哪认识了某位姑娘,见着一个便是眼熟得紧?” 穆非霖一身红色锦衣,外罩红色纱褂,腰间黑色衣带束得他越发身段矫健,他面如骄阳,灿烂无比,却因着身旁之人如此一说,脸上霎时泛起了红晕,好似被自己一身火红的衣缎映的,挠挠脖颈道:“大哥就别取笑我了,我方才却是看到一人极似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他话刚说完,蓦地一喜,道:“真的是她!” 一双琥珀色瞳仁在眼珠下清澈璀然,瞟向穆非霖望去的地方,但见一位布衣少女跟在宫女队伍的最末端,除了她之外,还有六人也一身粗布,可唯有最后那人最为特别。 那笑容和煦之人便是当今陛下的亲胞弟,晟钲――钲王殿下。他并不知道穆非霖所说之人究竟是谁,只是随穆非霖的视线顺去,觉前面宫女中有一女子模样绝丽,但也仅此而已,不免扯着唇瓣道:“哦?你打何处认识了这样一位佳人?” 穆非霖窘迫道:“并非大哥所想,而是这女子曾经救过我娘一命,仅是一面之缘罢了。”他说的诚然,没有说是什么情况之下救了尚书令夫人,晟钲也不作多言,定眼细看了子初一眼,只笑道:“是一位好姑娘。” 易长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子,未置一词,很快便收回目光,精致的面庞中透着若有若无的笑,即便是烈阳在上,也让人觉得没有太大的热度的。 不一会儿就与三人迎面撞上,一干宫女红着脸齐齐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仪,小医女们也跟着照样行礼。 穆非霖因看见子初,觉得颇为欣然,问道:“你们打哪儿来的?” 为首的宫女见大人问话,面色含羞,规矩答道:“禀大人,奴婢们是从外教院领新来的小医女去内医院的。” 穆非霖闻言,朝着宫女微微一哂:“如此,你们去吧。”抬起头来,正巧子初也看到他,于是便冲着子初微微点了点头,亲切笑了笑。 穆非霖的笑容亲切和顺,透着纯净爽朗,子初回以一笑。 宫女将小医女们带到内医院时,就已经有人在门口候着了,宫女们福了福身,将子初等人交给了内医院的人,就整齐有序地退离。 站在外医院门槛内的,是几个衣着光鲜的女子,而子初一行人却是粗布麻衣,两方一对比,便天冠地屦,这些人就是内教院里考核通过的新进小医女。 除了这些女子之外,为首还有两个身着宫装的医女,靠后些的是林若,而最前面的那个,身形极为高挑,丰腴合度,在现代约有一米七的个子,一身白色锦衣,袖子上点缀着银丝织成的紫荆花,腰间紫色缎带上是镶银圆环,可见身份不低,是了,她便是宫廷长使医女。 她一张鹅蛋脸无波无痕,在宫里侵淫数载,练就得情绪极淡,长相很是普通,她缓缓道:“本官不管你们是出自外教院还是内教院,内医院只有医术好坏的分别,倘若你们自个儿不长进,也休要怪本官偏心。”凌厉地双目扫过一干人,大家皆噤声,不敢抬头。 “是。” 长使医女只是简单地交代了太医院的规矩事宜,就把接下去的事情都交给了身边的一等医女林若,往司医房去了。 等她一走,气氛立即稍微活络起来。 林若望着众人,言笑晏晏,着人给她们发了宫装穿戴好,然后才一一给大家分配任务,因为是刚来的小医女,大多数人都只是先帮着炮制药材,之后再教她们医理,边学习边跟随长使医女或是一等医女给三品以下的妃嫔们诊病。 子初在御药房内,手中端着药碾子正要坐下碾药,便有一人顶着她的腰部将她推开,娇气道:“这是我的位置,你到别处去。” 此女也是刚来的小医女,只不过出自内教院,哪怕是庶出小姐,官家子女总染了些小毛病,她面容姣好,一对眉毛又细又锐利,就像她说的话一般:“你是外教院的吧,哼,既然如此,就该知道彼此的身份,这里理当给我坐,明白么?” 子初淡漠地扫了她一眼,认出这个女子叫唐琪,父亲是正八品的监察御史,算不得什么大官。 “内教院出来的又怎么了,恐怕你考核水平还不如我们外教院的呢,你可知道子初姐姐,她――”秦怡气呼呼地过来插嘴,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你个小贱人,皮痒了是不是!” 038 药房理药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唐琪横眉怒目地瞪着秦怡,眼珠子睁得贼圆,满脸的凶相让人不敢恭维。好好的一张俏丽脸庞,就被她整的有些走样。 秦怡一瞧,刚才还滋生的勇气仿佛烈日下颓败的小草,顿时焉了不少,却还是攒着拳头颤道:“子初姐姐可是……是院使大人唯一给予两个上一甲的,一点都不比你差……就算……就算你是内教院考进来的,那又怎么样,长使医女大人也说了,只要进了内医院,内教院和外教院都没什么分别,能证明高低的只有医术而已!” 子初定定地望着秦怡,只见她红扑扑的脸颊由于不满和愤懑越发粉嫩,一双极为澄澈的眸子里充满了真挚,以及替人打抱不平的决心,是什么样的执念导致她宁可与唐琪翻脸,也要来为她说话? 御药房门口,林若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她刚为昭离宫的那位娘娘诊了平安脉,回来听到秦怡一时快语说的话,面孔寂然。她身子沐浴在逆光里,漆黑的眸子定在子初的身上,瞳孔中浅浅光点交替明灭。 唐琪一愣,却突然噗嗤一笑,道:“胆子这么小,话也跟着乱说了,最高也无非就是一甲,说个谎也不害臊,知道自己的贱民出生,也不必用这等手段故意抬高自己吧。”她两眼一翻,瞟了瞟秦怡,又暼了眼子初,一脸轻视。 秦怡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正欲辩驳,子初将将拉住她,微微一笑道:“这点小事哪至于动气,都是无关紧要的物事罢了,是不是贱民那都是过去,你现在是医女,有官品有官籍,旁人怎么说都不必在意。” 唐琪耳聪目明,想到明明自己在贬低她,对方却像个没事的人,她刚才说了什么?无关紧要的物事?言外之意不就是讽刺她也低贱得只像一件物品?! “不要脸的骚狐狸,你有种再说一次试试看?!”唐琪全身都要冒火,仔细看对方细致如画的眉眼,只觉怎么瞧怎么恨!加之听了子初的话,顿时感到尊严扫了满大街! 子初将秦怡揽到自己身后,站在秦怡跟前,眸中闪过一丝冰冷,淡淡一笑道:“我不属狐狸,况且一介女子哪来的什么种?这番话以后还是不要对别人说了,省的有心人想得多,以为你……这样就不好了,再者关心一下同僚,应该没错吧?” 唐琪虽语言刻薄些,却也没那么深的城府,被子初这样不温不火地说了,一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实在找不出任何话来驳斥对方。 恰好在此时,一道温香软糯的嗓子响道:“怎的不好好做事,在说什么体己的话呢?”林若面上微施粉黛,越发显得眉如远山,俏生生地模样很是素净,下唇侧边的那颗小小的美人痣锦上添花,此刻她笑盈盈地走进来,转眼就到三人身前。 “大人。”看到林若,三人行了个礼。 林若微微颔首,面上带着浅笑,轻声道:“御药房切莫过于大声,若是被执勤的大人们听到,就该罚你们不讲规矩了。” 唐琪见是林若,红润的嘴唇一嘟,给了子初和秦怡两人一记不善的眼色,再对林若好气道:“我在这儿制药,坐的好好的,她们非要抢我的位置,大人,您可要替我做个主,好好地罚一罚这两人。” 林若睃了唐琪一眼,再望着子初和秦怡,莞尔道:“药房的药材需要清点一下,顺便做个整理,听说你二人考核时辨药的成绩还不错,不妨去药材库一趟,也省的你们闹得不太愉快,将药材归类,于你们肯定不是难事。” 子初瞧了一眼林若,轻轻道:“是。”然后拉起一旁犹自不甘心的秦怡的手,就踏步去往药房。 林若目光凝在子初离开的背影上,唇瓣微微勾了勾。 唐琪埋怨道:“大人,您怎么就这么放过她们,你都不知道,她们方说话如何难听!”说着手指绞着衣袖,很是不满。 林若缓缓回过头来,看着唐琪的眼睛道:“这是宫廷,若你总是想由着自己的性子,就不仅仅去药房分药材那么简单了……”她黑曜石般的眼睛深黯,唐琪看着无端一颤。 药房这会儿确然没人,子初和秦怡刚走进去,就看到满室筛子篓子摆在地上,饶是这里的面积较广,走个路也难免磕碰道那些放置药材的竹篓子。 篓子里都是晒好处理好的药草,等着被分门别类放进药柜里,因着是比较细致的活,若是一不小心分错了药,后果自然不言而喻。 曾经有一个小医女正因归错了药材,令某位贵人的龙胎不保,提点大人因此重责了此人,最后因为百杖刑罚没有熬过,弄得终身瘫痪,还被逐出了内医院,这件事还是一些入宫多年的小医女们打牙祭的时候她无意听到的。 秦怡垂头丧气道:“子初姐姐,你刚才为何不与林若医女说实话,唐琪说的根本不是事实,是她赶你的啊!” 子初停止回想,转而答非所问:“你今年几岁了?” 秦怡一怔,脱口道:“我生辰刚过半月,正好十八。” 子初想着,自己今世的生日只是比她早三个月,两人皆为十八岁,她一口一个姐姐的,也着实别扭,就说:“我不过长你三个月,你唤我名字便好。” 秦怡眼睛一亮,满口应下,一对小鹿似水灵灵的眼睛扑闪着,却突然想起刚才子初还没回答她的问题,颓败道:“那个唐琪……” 子初摇摇头,接道:“她是小姐脾气,我们若真的与她大肆吵闹,反倒惹了闲话不说,还被别人看轻了去,划不来。” 秦怡愕然,这才想起这是在宫廷,而不是其他地方,顿时慎重地点点头,道:“我以前也是在商家富贵人家做过丫鬟的,知道这些小姐们刁蛮霸道,曾经还差点……总之看到你这样,我当时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帮你说几句话。” 子初只是笑了笑,就利落的将那些零散在地上的药材们分别放到相应的药柜里。 费了一点时间,终于跟秦怡一起将那些药都分装完毕,秦怡忍不住去了茅房。她想坐下来休息片刻,门口突然有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她眉目沉静,看了看子初,神色端正欠身道:“奴婢是颐清宫的,娘娘喉咙疼痛需要甘草,请医女大人送些来。”说完再福了福身,就兀自出去了。 子初揉了揉酸麻的手脚,称了些甘草包好,跟着去了。 039 结成共识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宫廊迂回蔓折,红漆木柱粗壮高大,子初不疾不徐地跟随在小宫女的身后,与其始终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两人静静而行,除却沿途遇上几个聘婷袅袅而过的小宫女之外,基本上都是在无声中度过。 大约徒步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终于接近了一座恢宏阔丽的宫殿,子初远眺而去,但见“颐清宫”这三个金漆大字似快刀斫削,苍劲有力且凌空肃穆。 子初心中微动,不知道什么样的主子能住在这样富丽堂皇的寝宫里,真是让人好奇。 宫女走着走着,忽的停下脚步回身望了一眼,见子初在身后不远处,便又继续往前,应该是确认子初是否跟上。 子初穿过颐清宫外的一段甬道,未及就登上了殿前的石阶,临置守殿宫女身边时,道:“下官是内医院的医女,听闻娘娘喉咙不适,特奉命送药的。” 子初进来时,领她过来的小宫女已经不见了,随后守殿宫女瞧了她一眼,便颔首轻声细语道:“请跟奴婢来。” 不一会儿,子初就被宫女领进了一间屋子,其内粉白色的纱帐重重叠叠,进去后入目是一张盖着鹅黄色锦布的圆桌,再往内的一间房装帧精美,贵气四溢,小宫女停下来,在她跟前粉纱垂地,里面一片朦胧。 “娘娘,医女大人来了。” 里头传来一道黄莺般娇脆的嗓音,“请进来。” 宫女抬手撩开纱帐,垂头侧里,让子初入内。 子初踏步而入,只是一抬头,眸中精芒一闪,眼前之人斜坐在床前榻子的软垫上,精致的锥子脸,菱形朱唇不点而绛红,配上一张素净的白嫩脸庞生生添了三分姿色,柔美中夹杂着细碎的妖娆之姿,是纯与媚的结合,果然是上好的容色! 看到庄妃的同时,她一双慧丽之目也将子初看了个彻底,不由啧啧叹道:“原以为妃嫔佳人绝丽无双,不想医女中竟会有如此不凡出挑的,就连本宫也自愧不如。”她声音柔而婉转,似涓涓细流余音绕梁,听得人心中舒坦。 这番话却不是虚情,子初的容貌是少有的,更在庄妃之上,二者亦各有千秋。若说庄妃是纯与媚的结合,子初便是妖异中携着神圣,两种不同的格调罢了。 “娘娘谬赞。”说完,子初看到庄妃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正是请她到颐清宫来的那位。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此时还未入冬,婴孩衣着并不过分严实,是一个刚足月的孩子。 垂下眼睑接续道:“娘娘,可否让下官给娘娘把个脉?” 庄妃嫣然一笑:“有何不可?”说着将右臂摊在塌边,示意子初过去诊脉。 子初过去搭了搭,再退回来笑道:“娘娘刚出月子,还是好好保养身子。况且娘娘体内的热毒不严重,不必服用甘草,下官有一无害的方子,正好适合娘娘一试?”子初眼神无波,透着诚恳。 庄妃笑容仍在,只是余光轻暼了一旁随侍的宫女,随后温柔地问子初道:“你叫什么名字?” 子初唇瓣一勾,道:“谢子初。” 她才话落,庄妃即刻双眼一亮,笑意更浓,柔软的身子恍如未经过生育且凹凸有致,她立即从榻上起身,踱到子初身前,言语中难掩喜色道:“果真是缘分。” 子初抬眸望着她的脸,挑了挑眉,她似乎不曾同这位娘娘有过任何牵扯吧? 庄妃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微笑道:“看你的样子恐怕还不知本宫出嫁前的身份,四年前本宫还身居闺阁时,是尚书令的长女,穆府大小姐。我母亲曾患痢疾,当时连李医官都没治好的病症,让你给治好了,你可还记得?” 子初脑中顿然一片清明,眼眸锃亮,淡淡道:“原来娘娘说的是这事。”她想起刚去内医院的路上遇到了穆非霖,那个带着爽朗笑颜的男子,竟是这位端庄婉约的娘娘嫡亲胞弟,之前倒是觉得庄妃娘娘有些眼熟,不料是因为长着与穆非霖几分相像的容颜,令她产生了恍然的似曾相识之感。 庄妃笑得十分柔美,道:“本宫虽然不知你的志向多远,但凭你的医术,日后要成为长使医女也不是难事,甚至内眷医官对你来说都未尝不可。” 子初只是浅笑,内眷医官?若她要成为唯一的女性内医官,而不是内眷医官呢?这个念头她现在只能放在心里,内眷医官再如何,也只是四品,她要的可不止如此。 她只道:“下官会竭尽所能。” 庄妃点点头,若说刚才子初要献药,她还有所戒备的话,此刻她已经基本上信任了子初。她仿佛有意无意道:“宫廷毕竟不是你曾经生活的地方,要提防的人很多,你刚入宫不久还不太清楚其中的细微处,若是有个人扶持着你,想来也更能适应些。” 子初正有所想,看了看庄妃,何尝不明白对方话中的含义,定下心道:“那便劳烦娘娘挂心了。” 庄妃笑而不语,瞧了瞧身边的宫女,道:“桃溪,你先带着公主出去。”后者会心点点头,将怀中的孩子带出去,到一旁的耳房去了,此刻房中就只剩下她和庄妃两人。 “若是平日里,你只需要与往常一样待我便好,宫里人人都长了两双眼睛,小心些总是好的。”庄妃嘴角的笑很淡的,有些正色道。 子初点了点头,随后就先退回御药房给庄妃取药了。 因着先前瘟疫猖獗,宫里也传入了蚯蚓入药的秘方,现在索性也保留了一些,子初在药房整理药材的时候,看到一宽口陶缸,里面置了些黑土,其中便蠕动着几条蚯蚓,这才让她想到了给庄妃换药。 她取了白色纱布,弄了十条蚯蚓捣烂,放置在纱布上,再用一条化水,将这些送到庄妃的颐清宫,让她外敷喉咙,内服水,办完了这些,才退离了颐清宫。 从颐清宫回内医院,子初大致记了记地形,却不料在半途遇上了一个不该遇上的人。 叶仙馨衣着华丽,穿着窄腰宽袖的盛装,身后尾随着两个宫女,上了精致的妆容,显得雍容华贵,可看到子初后,她的脸色从红润到惨白再到铁青,一度变了几变。心头兀自震惊不已:这个小贱人,不是明明死在振国公府了么?!怎么会这样!居然让她逃了! 子初现在已经是正九品女官,再也不是随随便便让别人踩踏尊严的贱民。 两个女子就这样迎头碰面,会是如何的“盛景”? “你,站住。”叶仙馨压了压心头的震动,沉着嗓子把要越过她身边的子初拦下。她实在没法忘记当初水儿是怎么惨死的,就算子初不是直接行凶之人,但间接让水儿丧命的事情,她相当心有怨恨。 子初面无表情地顿住脚步,眼中掠过一抹嘲讽,不卑不亢道:“下官见过这位小姐。” 如此淡然的语气,好像真的不认识叶仙馨一般,这样的沉静让她心中颤了颤,蓦地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 叶仙馨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镇定道:“身为宫人,见到本小姐也不主动行礼,你将宫规置于何处!” 子初挑眉,道:“恕下官无理,冒昧问小姐,您在朝中乃是几品官阶?” 这一问不要紧,叶仙馨乍然语塞,宫中规定,见到品阶高于自己的人必须行宫礼,但叶仙馨虽为贵族小姐,却无半个品阶,若是不行宫礼亦不悖宫规,如此一来,叶仙馨实在没有责罚的理由。 子初突然笑了,道:“小姐既然有事需要离开,那下官便先行一步。”说着,她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走。 叶仙馨却骤地一把将她拉住…… 040 学习针灸之术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因为子初与叶仙馨的纠缠,审时度势的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如何做,两个小宫女不约而同地站到五米以外垂头而立,远远避开纷扰。 “贱货,你以为装作不认得本小姐,本小姐的眼睛便是瞎的么!”叶仙馨咬着牙,从齿缝里将这句话挤出,一双眼若无数柄锋利的匕首,想象着如何一刀刀将眼前之人活剐,尝尝手刃的滋味。 一只素手紧揪着子初衣袖的同时,她额间微蹙,对于叶仙馨这样不依不饶的态度,她相当反感。便在宫女们都看不见的角度将那双吗“爪子”狠狠掰开,末了冷着眼缓声道:“在你那娘亲叶夫人将我嫁到国公府那时,世上便没有叶子初这个人了,难道你忘了,国公府二公子之妻在新婚第二日就被宣布气绝了。” 叶仙馨不怒反笑:“你便不想想,若是这件事情被国公府之人知道,你可还有活路?” 身边之人轻嘲地嗤道:“若是你想让叶家冠上欺君之罪,还有承受国公府的雷霆之怒,你大可昭告天下,说新娘被叶家之人调了包,你便看着叶家根基如何尽毁,你这个贵族小姐如何沦落为丧家之犬吧。” 叶仙馨心中巨震,她没想到子初已经将后果衡量地一清二楚,是的,这样的罪名以及对手,他们叶家吃不起,也惹不起。假如子初自己将这件事情抖出来,没有证据,别人也不会轻易相信,可如果是从大夫人和她嘴里说出来,那结果就是天差地远。 她突然静滞,再抬眼时,子初的早就已经走出了很远,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蓦地,她唇瓣上溢出一阵诡异地笑,低低的,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道:“本小姐是拿你不得,呵,只要你在宫里,自有人慢慢收拾你!” 叶仙馨回去后,就屏退了丫鬟,向大夫人说了此事,当时大夫人还在花园中精心修剪着一株美人蕉,闻言执着剪刀的手一顿,生生弄断了一截开得正艳的娇花,这美人蕉是她最爱的,也是躬身栽培的,如今就这样败了一朵,实在可惜。 大夫人满目凌厉,那温和的脸色已然不在,放下那把剪刀,咬牙切齿道:“凭什么,她们母女两到底有什么好的,连上天都如此眷顾她们!” 叶仙馨安慰道:“娘,如何这样说,她那与她一般狐媚的娘,不就没能熬过来么,可见老天爷也并非都垂怜她们的。” 大夫人听罢,脸上陡然一阵伤怀,自嘲道:“她是死了,但玄青宁肯跟着她去,也不愿多看我一眼。”一朵美人蕉被她笼入掌心,反复揉捏,直至碾碎落入尘土。 神伤过后,道:“我便是看不得那张与她如出一辙的脸!我千算万算,那小贱人还是没死成……”她婉约的模样被狰狞之色笼罩,可见对子初的厌恶已经不是一日两日。 叶仙馨打小时候,便知道自己母亲不喜欢子初,后来才知,原来是因为大夫人年轻的时候与子初的母亲柳荫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子――晟玄青,也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玄青王。 可是玄青王独爱柳荫,大夫人嫉恨成心魔,就设计将子初的母亲害死,玄青王忧伤过度,打完边疆战役便身死。他战功赫赫,堪称不败之神,却因那次战后逝世,谁都觉得扼腕。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只是无心人世,陪柳荫一起到地下做了夫妻,享年二十八,终身未娶。 叶仙馨本就极为嫉妒子初的美貌,在得知她母亲和柳荫的渊源之后,更加讨厌子初,恨不得啃噬她的骨髓才开心。 一对母女便这样,在曾经的叶子初还未长大时,冷落她,欺凌她,陷害她,直到她被赶出了叶府,后来接回想让她死在国公府,却让西子做了替死鬼。 大夫人将情绪掩藏在心里,终是冷道:“你表姐还不知她已经入宫,找个机会说一说,无论如何,也不要凭白让那贱丫头痛快!” 叶仙馨美目轻轻扫过怒放的美人蕉,笑着赞同道:“母亲正与馨儿想到一块儿去了。” 子初回到内医院时,秦怡匆匆忙忙跑来拉着子初的手,焦急道:“你去哪了?可真是把我急死了!”她红润的脸颊仿佛一急或是一怒,便更加粉嫩。 子初疑惑道:“怎么?” 秦怡急道:“还说呢,方才你不在时,林若医女通知我们去司医房,说是要传授给小医女们针灸之术,所有人都去了,就你一个人不知去向。”然后便不由分说地拉她往司医房的方向而去。 两人脚步飞快,几乎赶得上脚底生风了,而且基本上都是秦怡死命地将她拽着,喘着粗气赶到那里时,林若正满脸温然地站在门口。 见到子初和秦怡终于慌忙赶到,窈窕一笑道:“你们可算来了。” 秦怡大口吸着空气,断断续续道:“大人……我们……我们……没……没错过您摆课吧?”最后几个字倒是很溜。 林若黑亮的眸子扫了一眼子初,笑道:“若是再晚来一步,那便真的要错过了,现先进去吧,大家都还在等着呢。”说完便兀自往里走去。 子初没说话,跟着秦怡快步入内,一到里面,无数双眼睛便如迸发的箭矢,齐刷刷朝两人射去!林若仿佛没有察觉,走到一个用丝绸制成的布偶边上,朝子初和秦怡微笑道:“快进来吧,我们要开始摆课了。” 子初拉着愣住的秦怡,往内走了走,却是正要站到一个位置上的时候,一个微胖的小医女一脸不悦,将她们挤开,还嘀咕道:“哼,架子可真大,连林若医女都等你们两个来了才开始摆课,以为自己是谁呢!” 秦怡顿时双拳一握,忍住没有发作,一双耳朵通红地快要滴出血来。子初脑中仿佛忽的抓住了什么,顿时觑了一眼那正在取针灸针的林若,目中黑色漩涡轻轻旋转着,再敛下目光,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秦怡拉倒另一边人少的地方,这才得以看见林若的举止。 林若扫视了大家一眼,笑道:“因着各位都是新进医女,除了简单的诊脉和辨药之外,要学的还有很多,长使医女特意让我给大家传授针灸之术,日后便于各位好好操练。”说完将手上的针灸针插在了布偶头门面的百会穴上。 见小医女们看得极是认真,再道:“这套医治之法看似容易,实则处处都要小心,是以每个新进小医女都要花上数年,才能勉强熟练,却不得精通,若是想要炉火纯青,还得再花数十年方可,这便让你们先掌握穴道,待完全能够辨认清楚,才能学习如何下针。” 这时一道嗓音乍然穿入,道:“大人手法纯属,想必已经对所有的穴道都了如指掌了吧?”说话之人不是唐琪还能是谁。 林若双眸似烟波流转,听唐琪这话似乎颇为受用,笑道:“本官入宫至今方有两载,入宫前一年曾经向一位大夫学习过,至今也只是熟悉了这些穴道,并且能在患者身上找到准确的位置,若论给病患施针,还是无法的。”说完唇瓣轻微勾起,三年之内能在人身上准确无误地找到穴道,并且对每个穴位都了然于心,一般人断然无法达到的。 “大人好厉害!我听经常给我爹医病的大夫说过,学得针灸,若能在人身上找到穴位不出任何差错的,至少要三五年方可,大人三年便有如此水平,已经很了不起了!”另一个小医女满脸崇拜,望着林若俏丽的脸颊,仿佛两眼化成了红星。 子初听了心中暗叹,若是让这些人知道,她前世只学了两年便大成精通,能给人正确施针,她们岂不是要尽数疯狂?而且这个世界医学并不算尤其发达,就算说了,她们也是不会相信的。 秦怡悄悄转过头来,在子初耳边道:“林若医女确实厉害,我师父教我三年,我现在也还只能大致辨认穴道,还经常会认错位置,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秦怡刚说完这些话,林若便扭过头来微笑道:“子初医女,听得院使大人说你颇有底子,我便想着你应该略懂一二,是以让你来给大家做个示范,辨认一下穴位,你过来一下。” 林若话声一止,那些小医女们便俱是将目光投道了她的身上。 ------题外话------ 子初成了众矢之的啦~肿么可以这样~肿么可以这样~碎碎念…… 041 神秘之音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林若话语轻轻落下之际,子初便被十数双眼睛注视着,只是倘若那些目光中没有那么强烈的讽刺和敌意,这种感觉本该是欣荣的。 “她故意迟到,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大人怎得就这般纵容她,真是让人气愤!”人群中有人将声音压地极低,却还是飘入了子初的耳中。 子初一双淡然的眸子轻暼过那些犹自不服的小医女,装作浑然味觉。 林若看看她,清丽的面孔上一派和悦,展颜道:“别紧张,只是一些简单的问答寻穴。” 子初敛住了瞳孔之间的冷意,扯开嘴角淡淡一笑,顿时屋子里似绽放了满室桃色灿若朝霞,她语气平稳,轻声道:“是。” 林若见她这般从容,笑意顿了顿,再将那做的栩栩如生的布偶朝子初挪了挪,道:“方才我同各位说了,针灸之术看着容易,实则危险重重,若一个不慎,便能让患者万劫不复,因此,我便让诸位先掌握些极其重要的穴位,日后诸位如为病人施针,定要万分留意。” 小医女们看林若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不由心中一凛,不敢马虎。 林若这才回身,对子初温柔道:“人体中有数个重大穴位,分别在头面门、躯体部位、脊背门,以及腿足门,子初医女,你便来指一指,头面门上的死穴是哪几个?” 子初素手一抬,逐一走过百会、印堂、睛明、太阳等几个部位,随后一番游走,最终在人迎穴上停下,并且用清晰的嗓音将这些穴位的名字一一道出,无一余漏。 林若一双美目中惊异一闪而逝,随即再问:“身体部位死穴在何处?” 子初嘴角弯起,道:“膻中、乳根、期门、……曲骨。”中间没有一丝停顿,右手食指在布偶每一个走过的穴位上都顿了顿,让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林若眉宇中缓缓飘过一阵戾色,隐在暗处,是谁也没有看到,转而嗓音越发甜腻柔美,笑道:“原就觉得子初医女在医术上颇为精通,却不想连穴位的认知都完全正确无误,本官都要羡慕了,不知你师承何处,学了几年的医?若是经验尚可,过些时日却也是可以稍作提拔的。” 子初纳闷,这要怎么说?某医科大学毕业,某些教授,学了五年,两年便达到了这个水准?恐怕是对牛弹琴吧。她成绩优异,前世十七岁便入了大学,直到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因家境贫寒,便不再读研,开了诊所,还没赚得几个钱就穿越到这里,这般离奇的事,说了别人还会认为她是怪物。 包括唐琪在内的一些医女,大多数原还想看看子初出丑的模样,谁知道林若这样一说,顿时激起了千层浪,还以为刚才子初说了那么多,对的应该也没几个,岂料竟无一个错误!她们皆是四顾无声,面色难看。 “大人,她同我们一起入内医院,若是便这样升了她的官阶,恐怕有些不妥吧……且不论她是新进小医女,至今都还未给任何一个三品一下的妃嫔们诊过病,于情于理都不合啊!”开口说话的是唐琪,她与子初发生过矛盾,此刻子初被林若夸了,她第一个便沉不住气。 林若美目一转,眸中稍微带了一些凉色,淡的几乎看不出来,她道:“内医院向来以医术为先,她医技本就超出一般人之上,若是本官连这点看人的眼色都没有,便白白忽视了她这般值得栽培的医女了,岂不是整个内医院的损失?” 唐琪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顿时一愣,看到林若温和表情下藏着的冷色,心间一凉,随后闷不做声了。 子初当然想尽快上升官阶,但是她隐约中察觉得出,这个林若并非如表面看上去如此善良和顺,若是就这样应下,便是彻底中了对方的全套,正如刚才,她故意等子初和秦怡来了才开始摆课,无非就是给子初树立一个清高傲慢的形象,让她被众医女们排斥,继而令她没有容身之处,包括现在对她的赞赏,也只是更容易惹人嫉妒罢了。 她淡淡回绝道:“下官自小便喜欢医理,偷偷看过不少医书,从记事起到现在,已经十年有余,若说师承何处,实在折煞,只是及笄后遇到过一个大夫,他见我独爱医,这才指点了我一二。若说天资,在下也只是与诸位小医女们一般罢了。”她随意瞎编了一个故事,便将她们搪塞过去。 林若眼神逐渐柔和起来,若是说十几年才到达这种地步,着实也算不上精良之辈,她笑道:“你既然如此谦逊,那便当本官未曾同你提起吧。” 子初回到了自己原先站的地方,林若再继续讲解其他的穴位,秦怡这才凑过来在她耳畔嘀咕道:“原来你偷偷学了那么久的医啊,怪不得我初次见你时便比一般人懂得都多,你也不要泄气,虽然你资质一般,但是勤能补拙嘛,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再说,医术本就是靠岁月积累,日后她们肯定还是不如你呢……” 秦怡喋喋不休地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安慰她而已,她从来都没发现自己说谎的本事那般大,信口拈来的话便让众人都信以为真。 她偏过头细细端详了秦怡一眼,只觉得这个姑娘可爱中带着一丝灵气,本就是聪明伶俐的女子,只是初入宫廷,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单纯。 出了司药房回到御药房,便有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过来问药,只留下药物的名称和送处,又急匆匆地离开了,子初简单看了看那张方子,要的是藿香正气散,宫女如此焦急,恐怕是她的主子此时正腹痛难耐吧。 于是挑拣了一些药材,包好了送往那位贵人所住的望月阁,因为是贵人,所以住处相对而言住处偏了一些。 又恰逢子初是入宫不久,宫廷偌大,房屋均是一个样式,让她这个来自天外的现代人颇为头疼,好巧不巧就让她分不清东南西北,所在之处人迹罕至,怕那位贵人也是个不受宠的,更是想找个人问路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凭着感觉往前走。 就在她想要放弃而往回走时,转身一刹那突然听到了她身子右侧的某处传来一阵的音律,淡的让人难以捕捉,却因此处极为清净,仍然能够辨出。 乐声悠扬,仿佛从亘古传来,低沉幽深绵绵不绝,哀婉怅然,透着神秘与高贵,让人情不自禁地将自己容身其中,子初本就好乐,听到这绝然之乐,更是心神沉溺,不知不觉就顺着音色飘来的方向踏去…… ------题外话------ 哎~某歌今日大喜大悲,突然看到收藏涨了几个,本来欣喜难以自抑~,瞬间功夫又直线下滑,心伤不已…… 042 不期而遇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越是靠近,越觉得旷古,圆润之音沧桑而凄婉,随着乐声逐渐的响亮,重锤般声声敲击着子初浑身的感知神经,体内的血液都仿佛被音律的变化携着,颤抖着,舞动着,高昂及低沉的调子犹如一个灵魂在操控着,使人迷失在这唯美醉心的曲调中,曲尽其妙,淋漓尽致! 子初脚下步伐轻快,未几,一个跨步,就置身于一片疏影暗香中。 眸中掩饰不住惊异,这居然不是一座寝宫,而是相当宽广无垠的桃林,粉色花海放肆铺展,地面上除了规整的草坪之外,还有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道,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簇拥着繁茂花枝的林间,唯有那起伏婉转的乐声缭绕,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至少她为人两世,都没看过这般美丽夺目的花海。 子初循着乐声继续往内,这时乐声恍如就在她的耳畔盘旋,目光探去,深林之中隐约置着一张圆石桌,在一旁的石凳上,一个身穿紫色衣衫之人手中捧着某件物品,疏影下看得朦胧。 她忍不住屏息,不愿意因为她的到来而打断如此美好,轻脚往内踏去,却在看到其间的人和物时,双目一眯…… 桃林中是一个绝代的男子,侧身而座,侧脸的姿容边足以勾起人无限遐想,这样的美景,已然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似乎一切华丽蹁跹的辞藻都是多余。 男子修长的手指拂过手中之物,一连串流畅的音调如月光的银辉倾泻而下,技艺熟稔,不费吹灰,甚至连思考也不用,到达这种境界的,只能是一介大师! 子初思绪千回百转,最后一个音符在男子的手上停住,蓦然回神刚想撤离,却听到对方语速缓缓,淡淡地道:“都来了,何至于此急着便走。” 子初尴尬地转过身来,她并非有意偷听,而是对方的吹奏水平实在太高。 她的眼在他的手上滞了滞,原来那是一个古埙,通体黑褐色,正面雕刻了凤凰展翅翱翔于桃林间的盛景。她前世便爱极了这种乐器,自己却不会吹奏,因此听到这段曲子便不由自主地循迹而来。 易长卿优雅地扭头一看,挑了挑眉,道:“绕香园是宫中禁地,你这样闯入,也不怕被人瞧见重型处罚?” 子初黑亮的瞳内异光闪过,摇头道:“不知者不畏,若是知道此处就是禁地,我也许会犹豫一下要不要进入,只是殿下的乐声过分美妙,让人生不出拒绝之心,若是真要受罚,也不能只怪下官一人。” 易长卿的眸子在阳光下反射出了淡淡的金色,旋即又隐没了,他低笑一声:“如此说来,你还是在责怪本王的不是?你――真是有趣。”他话声刚落,人就已经飘到了子初的跟前,速度快得让子初根本没法捕捉。 子初顿了顿,呼吸一滞,笑着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道:“殿下这么认为,那便是这般了,下官可没说过这席话。” 男子温热的呼吸就洒在子初的头顶,迦南香的味道一缕缕地钻入了子初的鼻尖,淡淡的,再多一点便嫌浓郁,再少一点又似没有,恰到好处。子初并不喜欢香水味,但是对这种魅惑而适度的香味,并不排斥,或者说,还颇为……喜欢。 “你胆子不小。”易长卿一双眸子扫视了子初一眼,充满探究和兴味,他惑人的嘴唇轻轻一扯,再道:“天下只怕也没有第二人了。” 子初却不以为然,转移话题道:“殿下可还记下官说过,来日有钱了必定会还?若是还有印象,那便将那块玉佩还给下官吧。”之所以要回那块合家玉,是因为她还欠了易长卿一个人情,这份人情必须要还清,说到底重要的不是玉,而是她做人的原则。 易长卿一双眼突然变得幽深,仿佛突然想起了某事,修长的手一摸袖间,那块吊这红绳子的白色玉佩便入凭空而出,躺在了那骨节分明的手掌上。 子初正要伸手去拿,耳边那嗓音淡淡传来:“这块玉佩你是何处得来的?” 伸到了一半的手硬生生地顿在了半空,随后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向前摸去,那块还凝聚了对方体温的玉佩就落到了她的指缝间,正要抽回,自己的手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掌紧紧握住。 “本王在问你话。”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语气始终淡然无波。 子初轻轻用力,却发现那只霸道的手裹得更紧,无奈道:“下官母亲留下的遗物。”这是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这块玉佩在她有意识起便一直跟随在她身上不离,以前的叶子初就算是洗澡,也是不曾将此物解下的。 易长卿审阅着她的脸,再将手收回了宽大的袖间,轻描淡写道:“这是陛下皇叔玄青王的随身玉,世上只有一块,虽不知如何在你母亲的手里再给了你,想来你们也有着特殊的渊源,今后好生保管,不要再随意给什么人了。” 手中的玉佩温热光滑,原来是陛下皇叔之物,可又为何在她母亲这里?难道……想到这里她脑中有一道光一而过,忽然又摇头道,若是如此,她母亲又为何嫁予了叶文清做妾?这真是一个复杂的题。 既然想不出那便不去想,就算想了也是白想,不知道故事之人,就算猜出了开始,也未必能猜到结尾。 她伸手在身上掏了掏,摸出了一个锦戴,犹疑了一下,递给了易长卿道:“不知那酒楼的饭食需要多少银两,下官银钱有限,比不得财大气粗之人,你看着拿便罢。” 易长卿眼光停在她的手上,突然嘴唇一角上翘了三十度,拿过那浅蓝色的钱袋,一股脑地将里面的钱倒了出来,掂了掂,再塞到子初的手里,唯独留下了那方锦囊,轻笑道:“便是这个吧,我看着花纹别致,外头也买不到。” 子初抽了抽嘴角,眼睛从手里的碎银子转移到钱袋上,上面哪有什么花纹,只是她闲着无聊,用颜色单一的黑线在上面缝了几只乌鸦,再多了几个省略号而已,算不得……别致吧?她绣工其差,勉强能将几只乌鸦绣得能分辨出形态,看着只是比较可爱而已。 易长卿盯着一群乌鸦看了半晌,唇间笑意隐隐。 她收起了碎银,突然想到自己手中还提着藿香正气散,这回在此处逗留了大约一刻钟,只怕望月阁那位都快等不住了,眼见得夕阳斜落,今日又不是她执勤,再不送去,就过了退宫的时间了。 “殿下……”子初刚刚开口,一只大手便堵住了她的嘴,她抬头一看,易长卿高挺鼻梁下,一张薄薄的嘴唇紧抿,而他的视线,正落在了子初刚才进来的方向…… ------题外话------ 求收藏哇求收藏…… 043 秘密通道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嘴被捂住,惊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风卿王,他长而浓密的黑色睫毛遮住了几束斜落的阳光,斑驳的光点仿佛金色的流萤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打转,一对异于常人之色的双眸,美得令人窒息,是的,这是一种过分的美丽,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魔力,让人不得不被那璀璨之色吸引。 “听――有人在跟踪你。”易长卿带着热气的嘴唇几乎要贴在她的耳边,对她低声道,带着磁性的嗓音之击穿她的耳膜,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一紧。 她心中不由暗骂一声自己没出息,就这样被对方的声音迷了几秒,不过也仅仅是这么一下。 这怎么能怪得了她,易长卿生的极是俊美,声音又带着魅惑之味,假如是别的闺中小姐,只怕被迷地三魂六魄都丢了,她已经算是镇定中的女中豪杰了。 想归想,她还是很诧异地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竖耳倾听。 身边除了易长卿极轻的呼吸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响,是以一旦有风吹草动,都能使人觉得十分明晰,就是屏息静下的那么一段时间,远处便传来了低低地交谈。 “别再进去了吧,我……我害怕。”一个怯生生的嗓音响起。 另一边一个似乎有些兴奋道:“怕什么,她进去不也事嘛,我们只是跟在后面悄悄看。” “可是……她现在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听说这里是什么禁地,我……我,我们还是不要再――”说话之声声音中仿佛有些颤抖,带上了一点哭腔。 “什么禁地!别胡说了,这桃林多美,你忘了大人是怎么交代我们的?这点小事都不办妥,大人若是因此放弃我们了,你可别对着我哭。”那个胆子稍大些的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了一旁在隐忍着泪意的女子。 子初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听这两个人的对话,竟是有人故意让她们监视她一般,她才来宫廷,就被人盯上了,转而想到庄妃那日说的话,顿时心沉了沉。 刚一抬头,就对上了易长卿一对探究的眸子,她耸了耸肩,表示没什么好解释的,再往声源处抬了抬下巴,盯着对方不做声。 易长卿挑眉,直接走道了那刚才他坐的石凳旁,抬脚轻轻推了推,那凳子在他脚下仿佛是轻的不像话,轻松地被挪开了。 子初不由咋舌,原来古代真的有机关这种东西。 易长卿瞥了她一眼,她便跟了上去,石凳被挪动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阶梯,入口正是那张圆桌底部,仔细一看,圆桌之上是一副棋盘的方格图,刚好沿着中间那道分界线被横劈两半,若是没有打开,根本让人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易长卿第一个走进去,子初回头定定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迈入,待她的头刚没入圆形地表之下,那圆桌骤地合拢,随之两道正耳发聩的尖叫声在头顶上完全漆黑之前,传到了子初的耳朵里。感知那两人已经遭遇了不测,她几乎可以肯定。 眼前突然伸手不见五指,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好久,还是什么都看不,只能感觉到自己耳边有一道呼吸声,很近,但又让人觉得飘忽不定。在未知和无尽的黑暗中,人类总是会联想出各种让自己觉得害怕的因素,让自己陷入绝望的境地。 蓦地,黑暗里一团橘黄色的火苗噗嗤一下蹿得老高,随着火光的指引,子初的视线才开始明亮起来。 此刻易长卿手中执着一根火折子,就站在她的跟前,子初两只脚已经落地,因为能视物,才忽然发现那火折子距离她衣服就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只要她稍微再靠近一点,就会引火烧身。 她嘴角抽了抽,选择沉默,过了良久,终于无奈轻叹:“殿下,我还有要事。” “去哪?”易长卿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道。 “望月阁,”说完补了一句:“方才我就是因为迷了路,才误闯了这个园子。” 易长卿仍然继续往前,淡淡道:“记住,你之所以没走那两人的路,是因为你身上的玉佩救了你一命。”此时他的声音时淡漠的。 子初默不吭声,却是心如明镜。 “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易长卿脚下的步伐陡然加快,子初道了声是,步伐也跟着变快。 当第一束亮光射入她的眼睛时,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一条拱形的甬道边上,她走出几步,踏出了大片大片芭蕉叶挡着的灌木丛,只听到身后岩石摩擦的低沉之音缓缓想过后,隧道的洞口已经关闭了。 她刚想回头问自己身在何处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在前面,易长卿却是没有出来,摇了摇头,再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的笑了,甬道的正前方,便是望月阁,而在她的正后方,是另外一座豪华精致的宫殿,外头红墙高耸,挡住了宫殿的下方一半位置,因为只是背面,也不知是哪个宫。 尽管如此,那高耸的殿阁伫立在那侧,与望月阁大约有着数百米的距离,便让人一个仰视,就心生凌然之感。 子初将药材送到望月阁时,正好赶上之前的那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迎出来,舒了一口气道:“大人可来了,小的还以为……” “以为下官不会来了?”子初淡淡一笑。 宫女慎重地点了点头,才小心凑到她耳边道:“大人心善,不若别的医女,因着我们主子不受宠,有些便不太重视主子,给望月阁送药材也是应付着,有时候干脆不送,主子好些次身子不适,都只能硬挨过来,哎……” 子初将药递道宫女手里,善意道:“快去给你家主子煎药吧,方才我不识得路,耽误了不少时间。” 宫女连连应声,末了还道了好几声谢,子初送走她时又道:“你家主子若是不舒服,便来御药房找下官,免得不得治,败坏了身子。” 宫女感激地几欲泣泪,却还是忍住,破涕为笑,小跑着进望月阁里了,走之前还告诉子初回去时的路线,是个细心的女子。 有了宫女的指点,子初这回避免了尴尬,顺利地回到了内医院,遇上秦怡兴高采烈地迎上来说:“你还没回家呀?” 子初点点头道:“方才刚送药回来。” 秦怡衣服原来如此的表情,顺便告诉子初已经到了时辰,可以退宫了,子初去收拾了一下,出来时天色已经发暗了。 入了深秋,天黑的更早,她缩了缩脖子,感觉到一股微凉的风灌进了领子,想到余阿和还在医馆里等她回去,心里一片暖意,脚下渐快。 靠着通行令顺利走出了宫门,远远离开了。 天色越来越黑,子初心中盘算皇宫与医馆隔了好几条街,徒步至少要半个时辰左右,日后为了方便起见,得雇一个马夫。为难之际,一个黑衣人如凭空而降,带着凌厉之气居然直向她逼来! ------题外话------ 嗷~还是一句话!求支持! 044 险险得救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一团刺眼锐光闪过,一柄长剑明晃晃地从子初前方泛出森冷的寒意。 子初急急避过,长剑却若长了眼睛,跟着她拐了一个弯,剑尖指向之处,正是她的心脏! 子初顾不得是否毁去形象,电光火石之间,整个人立刻向后方倒去,背部狠狠地撞在地上,几乎要摔碎她的内脏,难受的紧,没来得及喘几口气,整个人在地上打了数个滚,一堆箩筐高叠,因为子初的冲撞,惹得它们全部倒下,尽数砸在了她身上,顿时整个身躯被埋在里面。 黑衣人脚下受阻,却是极快地飞身而起,整个人以倒挂之势,手中的利剑如扫浪花般将那些堆成小山的箩筐劈成好几瓣,悉数挥到一边。 遽然,一只巨大箩筐对着他的脑门破空而来,他以剑支地,刹那弹身而起,一个翻身就避过了那“凶器”,狠辣的目光射向前方时,已经没有了女子的人影,他踏前几步仔细搜罗,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黑衣人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儿,最终掠过人烟稀少的小街巷,转眼不见。 筐子散乱一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追杀,无一个百姓看到。 沿着箩筐的位置向上,房顶之上的阴影中,趴着两个人,一个是子初,还有一人浑身红色锦衣,正是穆非霖。 子初一颗心脏此刻正如狂跳的钟鼓,自己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见方才那突然发生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她实在很难想象,这黑一人究竟是找错了目标,还是真的有什么人想要她的命? “呼……已经没事了。”穆非霖警觉地环视了一下周围,一辆华丽的马车就停在刚才房屋的另一侧街道上。 穆非霖是羽林中郎将,可谓身经百战的将士,对于刀剑的声音十分敏感,刚才黑衣人制造出来的声音正巧被路过的他听到了,出于见义勇为拔刀相助的思想,他立刻停下来窜上房屋看个究竟,谁知道那个差点要死于非命的女子正是他所认识的人,当即就在子初投掷箩筐的瞬间将她带到房顶上来了,可见其武功比起那黑衣人都高出了不少。 子初好不容易让自己慢慢稳定下来,手脚依然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危险的场面,作为一个在和平世界生存的人而言,能不吓得尖叫出声已经很是不易。 “刚才多谢你搭救,要不然我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子初自嘲地道。 穆非霖嘿嘿一笑,眉宇却立即严肃起来:“怎么会突然有人对你不利?” 子初摇摇头,这件事说来奇怪,她也猜不出会是谁,若是说这辈子仇视她的人,除了叶仙馨之外,她实在想不到还能又谁,或者说是大夫人?想想又摇头,如果这堆母女真的想要她的命,十几年以来有的是机会,断然不可能会等到今天。 “你这样也太不安全,今日之事也许只是一个开头,往后若是再发生,你身边又没有护你周全之人,真的十分凶险,若不然我派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子初就打断道:“刺客显然是来势汹汹,你若是派人来,万一连累了你们,那便不是我所愿的了,再者,这件事情必然要查清楚,日后防范着也有头绪,否则敌在暗我在明,世上又哪有不漏风的墙。” 穆非霖想想,觉得子初这样说也不无道理,两根浓眉拧地很紧。 “啊!”他突然轻呼一声,子初被他吓了一跳。 刚才还愁眉不展的模样瞬间一扫而空,他的眼珠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嬉笑道:“你不用担心,今后不会有人拿你如何的,我会请人保护你,而且不会让你少了一根头发。” 子初愕然,刚想问是谁,穆非霖就带她跳下屋顶,把她推入他的马车。 上马车之后子初再问他,他却卖着关子打死也不开口,子初无奈之下也不再追问,穆非霖好人做到底,直接将她送回了仁安医馆。子初下车之前,穆非霖撩开马车的帘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砸吧砸吧嘴叹道:“才多久的功夫,医馆都开到京城来了。” 子初笑道:“若不是因为令尊给的诊金,我一身轻的哪来的银子开医馆,一切还多亏了穆公子你。” 穆非霖嘿嘿一笑,但是他知道,就算没有这笔诊金,子初总有一天能开出比仁安医馆更大的医馆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子初回到医馆内,发现余阿和坐在诊室里屋看着医案,在他面前是一张小圆桌,其上摆了三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还有两碗米饭,现在时辰不早,可是他还是一本正经地看着书,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菜已经没有热气,显然已经放置一段时间了。 “光看书就能把肚子填饱吗?”子初吸吸鼻子,之后掀开竹帘,笑着走了进去。 余阿和突然一惊,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高兴道:“姐,你终于回来啦!”随后一看到子初脏兮兮的模样,一愣,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题外话------ 身体有点不适,更得不多…… 045 幕后之人,顺风马车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余阿和脸色青白,即刻放下医案,慌张地四处检查子初身上是否有衣物破损的迹象。子初眸中一暖,笑着阻止道:“什么事都没有,还不是怕你等的不耐烦,赶紧用跑的回来,脚下不仔细摔了一跤。” 余阿和闻言,总算舒了口气,随后板着脸道:“以后别这么着急,我多等几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一个女子,万一摔破了哪里,将来……” 他絮絮叨叨还没说完,子初立刻道:“哪有什么万一,”子初转了转眼珠子,戏谑道:“就算破了相,若是将来没人娶我,我正好也可以过过闲云野鹤的自在日子,岂不是美哉。”她不以为然。 余阿和听罢,反驳道:“呸呸呸!说什么话,别人若是看不上你,是他们瞎了眼,没福气!” 子初嗤笑几声,走过去将桌上凉了饭菜端到后院的小厨房热了热,然后跟余阿和一起吃晚饭,余阿和好奇宫内的之景,子初边吃饭,边跟他说说自己的所见,一顿饭用的十分和谐。 …… 奢华府邸内,一间灯火敞亮的精致建筑隐在黑色夜空下,白色纱窗上投射出单薄的身影,一道秋风拂过虚掩着的窗户,“咿呀”一声,掀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一个墨发垂肩的男子侧着身,手中捧着一只白玉炉子,右手执银灰色蚕丝锦缎帕子正在擦拭,惨白的双手骨节分明。 门外突然传来三声叩响,擦拭白玉炉子的手一顿,随后继续手上的动作,淡淡道:“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疾速掠进,门被关上。 不等男子开口询问,黑衣人就主动单膝跪地,禀道:“公子,属下办事不利,让她逃了。” 那侧身而坐的男人头微微一偏,墨发间露出削尖的下巴,那薄得暗红的唇瓣一掀,语气不喜不怒道:“逃了?” 黑衣人垂着头,在他身上一股冷冽的气息比秋日深更的风还要让人颤抖,此时他却一语不发。 “又让她在本公子手上逃脱了……有点意思了。”说完,他终于将那脸转了过来,肌肤白的不似活人,一双眸子半睁半瞌,只露出一半黯淡无光的眼珠,或者说他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的。 黑衣人身子仿佛忽的颤了一下,随后道:“这女子,与一般人稍有不同。” “哦?”男子仿佛看到了什么猎物,黯然的眸中蹿起了一簇火苗,转瞬间又熄灭了。 黑衣人依然没有抬头,道:“她并不会武功,可是在面对属下手里的剑时,不若寻常女子,甚至在属下想要把剑刺穿她时,都表现地很镇定,几次属下都要得手,却都被她躲过了。” 男子阴测测地笑了一声,说:“是个聪明的女人,不枉费本公子让你查了数日,若是就这样死在你手上,就真是浪费了我的时间。” 继而他又缓缓自语道:“本公子若是不牢牢将你握在手里,又岂能安甘心……” 黑衣人闻言,像是了松口气。 “下去吧,这便够了。”男子下了令,继续端起手中的玉炉子,就着灯火仔细地端详一番,烛光穿过剔透若凝脂的玉身,泛出了迷人的无暇白光。 黑衣人应声退下,房中又恢复了寂静。 男子将炉子放回不远处的博古架上,除了那刚才被擦拭的白玉炉之外,分别有栩栩如生画着名川的彩百鹿尊双耳尊,圆口窄颈的五彩描金蕉叶玉壶春瓶,还有洋彩锦上添花万寿延图长颈葫芦瓶等,零零总总十数种,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价值连城。 男子甩袖徐徐往卧房而去,隐约传来他鬼魅般飘忽不定的笑声,令人头皮发麻,他便是振国公府二公子――贺镶。 第二日辰时,子初刚用完早饭,余阿和已经开始为病人看诊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着装,梳了一个随云髻,聘婷婀娜,身姿窈窕,不似凡人。 刚走到医馆大门外,一架精简的马车早停在门口,子初嫌它挡路,便绕了半个圈,从马车边上拐过去,继续要往前走,谁知刚走了不到五步,马车里面便传来一道淡然地声音:“还不上来,当真是要徒步去宫里?” 熟悉的嗓音突然钻到她耳际,子初不由一愣,这是在同她说话? 里面的人仿佛在外面凭空长了一双眼睛,低低一笑,道:“昨日我那三弟心急火燎地赶到我府上,说什么都要让我帮他一次,若是不应他还不高兴,此刻我答应他顺路带上你,怎么?倒成了本王真多管闲事了?”语调清扬,说不出的肆意。 子初傻了眼,没想到穆非霖所说的护她且让她毫发无伤之人,竟是风卿王殿下! 这……这……这…… 子初在心里“这”了好几回,最后不由抽抽嘴角,赶在某人可能会不耐烦之前,上了马车。这马车不是易长卿往常坐的,连马夫也是她素未蒙面的,难怪子初没有认出来。 撩开帘子进去,子初在看到里面坐着之人时,黑色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易长卿今日着了一件白色袍缎,袖口以及下摆处,用金线点缀了几朵含苞欲放的梅花,既简单,又不失贵气,就连脚上的短靴,也是清一色的白中带金,一身纯粹地白,凭白的又多出了一股飘飘然的随风而去之感,宛如谪仙。 子初咋舌,原以为这男人穿紫色衣服就是最合适不过的,岂料纯白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仅同样好看,还让他更有“仙气”,虽然易长卿本身就帅的一塌糊涂,但她还是忍不住腹诽,果然,人靠衣装啊…… 046 各路大人,初次交锋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这一路十分顺利,马车上两人皆心无旁骛,不置一词。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马车外传来马夫询问的声音:“殿下,宫门即至,可要停车将那位医女大人放下?” 易长卿的眸子未开,淡淡道:“嗯。” 子初瞟了他一眼,虽对他这种帮人不帮到底的行径颇为不赞同,但转眼想,在此之前她已经受了他不少优待,如果真要追究起来,她也是无理的一方,便将不满之词烂到肚子里,道了句“多谢”,就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她前脚一下马车,马夫对他抬手做了一个揖,就拉起马缰绝尘而去。 子初徒步行至宫门口,亮出了通行令,其中有一个卫兵便是之前将她的脚踝弄伤的,此刻见到子初还身着所属内医院的医女服饰,不免尴尬地轻咳了几声,一边客气地连连道“请”,眼前的女子连风卿王都相熟,他哪里还敢同曾经那般无礼。 来道内医院的御药房时,发现秦怡已经早早的到了,当她看到子初时,大大的眼珠子闪闪发光,立刻放下手里的药罐子,兴冲冲道:“你猜猜,我今日刚来在宫门口看到谁的轿子?” 子初一怔:“谁?” 秦怡神秘地凑过头来道:“振国公家的二公子。” 子初脑海中,突然掠过一双冰凉的双手,迷蒙中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身着一身喜服,血色的服饰衬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诡异。传闻中这位二公子性情难以捉摸,一般人都不敢与之正面对视,私下还有些百姓议论,说他克妻,总之这么一位贵族公子,少不得想秦怡这样的少女八卦一下。 “这又如何?反正与我们无关。”子初倒觉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秦怡转而失望道:“也是,就算今日陛下同诸位贵族们狩猎,随行的医女也不可能会有我们。” 子初想想,觉得是有些可惜,不过她倒不是想看那二公子,而是对于古人的这种活动的一种好奇罢了,毕竟这种事情,在她的前世只有电视上才看得到。 也就在这时,林若施施而来,她在看到子初时眸色一闪,随后唇瓣微微勾起,走进道:“亏得你们来得早,本官有事要与你们说。” 子初和秦怡同时将头一转,就看到林若款款立于两米之外,一脸笑意。 两人行了礼,等她开口。 林若眼睛落在子初身上,淡笑:“长使医女命本官随行陛下狩猎,便于一同辅佐李医官照看各宫娘娘,就由你随我一道,若是有机会,不仅能学习一二,还能有幸见到各位主子,你可愿意?”林若话虽似在询问,实际是在下令,让她不能拒绝。 秦怡一听,羡慕道:“大人,能否也带着我一起去?我……我也想帮大人的忙。”她脸颊红晕漫漫,如苹果般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林若想了想,随即晏晏而笑,道:“也并非不行,不过一定不能给本官捅出篓子了。” 秦怡满腹欢欣,一口应下,既然她也一起去了,子初当然不能不去,林若心思复杂,秦怡尚且单纯,若是出了什么状况,哪里会想得那么多。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了,已至巳时,子初和秦怡二人带着随行所需的药箱,里面放置了各种跌打损伤所需的药材,前往司医房议事厅找林若。 两人刚到司医房内部,议事厅的门便应声打开,屋内的人便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着着深蓝色官服的髯须老者,跟在他身后的,则是浅蓝色官服的院使,再后方就是两个碧色官服的医官,其中一个子初一眼便认得出来,是她这具身体的生父――叶文清,另一个则鼻直口方,身量高大,两鬓有些花白的络腮胡,年龄刚过半百。 后面再跟着走出的,就是一位天庭饱满额高光洁,气质温和典雅的中年女子,她身着白色宫装,腰间紫色锦带上镶着金环,此等衣饰的,便是女官中至高品阶――正四品内眷医官李华容! 秦怡呼吸急促,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位高权重之人,紧张地几乎不知所措。 长使医女跟着走出议事厅,发现子初和秦怡二人站在门外,语气严肃,冷冰冰道:“见到诸位大人还不行礼!” 秦怡腿一软,当即差点跪了,子初一把将她扶住,搀着她欠身行了宫礼。 最前方的髯须老者面色淡然,“嗯”了一声便继续朝后方嘱咐道:“围场上定要小心谨慎,都明白了?” 院使蒋兆丰站在老者右手边,看到子初时目光和悦。他身后的一干医官和医女皆恭敬道:“是,提点大人。”原来这位头发皆白的髯须老者,便是拥有太医院至高地位的正二品提点,刘穆元。 刘穆元和蒋兆丰一前一后率先离去,医官们终于抬起头来,叶文清总算注意到,两个医女当中有一人他分外熟悉,不是他庶出之女又是谁! 叶文清凌厉地眸子将子初望着的同时,子初似是若有所察,缓缓地将她平静的眸光落在叶文清身上。 终于,“父女”两人在宫廷第一次的会面…… ------题外话------ 对着电脑没多久,头又痛了……哎~ 047 出宫狩猎之行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叶文清一双眼睛牢牢地将子初盯着,长使医女并未发现,只是皱了皱眉,沉着脸道:“大人们方才正在议事,你们两个小医女不在御药房里好生看着,来这里做什么。” 这时林若正从里面出来,见长使医女厉声责问,便恭谨道:“大人,是下官答应她们两人随我出宫去辅佐一二的。”字里行间,细心的人就能发现,她只说是同意两人跟随,而完全不提起是她让子初一起去的。 秦怡单纯,可到底还是机灵的,林若这番话一说,她下意识地张着一双大眼将对方望了一眼,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但那种奇怪的感觉,她怎么也说不上来。 长使医女看了一眼林若,再望向子初二人,面上的厉色淡了些,却依旧严肃道:“既然如此,那便跟到林若医女身后去。” 叶文清就这样看着子初面色如常地走向了后方的队伍里,他眼神明暗交替,其中有极力掩饰的惊疑。子初被大夫人嫁到振国公府的事情他也是默许了的,可传闻中本该死去的二公子夫人,不但没有死,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此事不能声张,他即便心知肚明,也不能点破。 李华容嗓音沉静柔和,对叶文清和他身边的那人道:“二位大人,人已到齐,我们这便可以启程了。” 叶文清深吸了口气,他身边的内医官沈培英乐呵呵道:“走吧走吧。” 于是,子初就跟着上了内医院的马车,向宫外的皇家围场进发。 围场在京城外的火枫庄,之所以叫火枫庄,就是因为每年的秋季,此处便长满了红如烈火的枫叶,从远处望去,大半个山脚都被火红色覆盖,美得令人窒息。因这一带地势平坦,又临山而卧,便成了皇室的地盘。 承显帝为期两日的狩猎,本欲带上端贤皇后一同前来,顺便观赏景致散心,但皇后不日前正好感染风寒,不便出宫,就作罢了。除了皇后因病抱恙,剩余的四宫妃子倒是都一起来了。 长空万里,风拂草倒,一望无际的野地上,耸动着一颗小小的脑袋,定眼一看,是一只灰白相间的小松鼠,蓬松的大尾巴直立屁股后,专心致志地不知道低头在做些什么。 “嗖!”地一声利箭破空,可怜的小家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根箭矢穿过了心脏,扑腾了几下就没了声响,一双爪子还紧紧捧着一颗松果。 远处一道清爽地笑声划过:“时隔几年,你这小子的箭术非但不减声势,还更甚当年,朕又输给你了!”连皇帝都敢赢,真不知是设么样的人。 凝望过去,一个身着明黄利落长衫的男子头戴金冠,目光犀利有神,此刻笑意尽落眼底,一张俊朗的面上俱是高贵,在他的胯下,是一匹通身漆黑的千里名驹,马儿鬃毛整齐,油光乌亮,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 在他不远处的一个男子一袭白色锦缎,就连坐骑都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纯色白马,一人一马。仿佛形成一体,尤其是此人容色卓绝,一双眸子带笑,星星点点的金光从他瞳孔中隐隐折射,风姿高华,令人折服倾倒,哪怕是骑着黑马的男子,都不及他七分的容色。 他手中揽着缰绳,写意随性,淡笑道:“时隔几年,陛下的箭术也还是一如既往,臣弟何年才能盼到陛下赢一回才好。”敢对皇帝说这种话的,世间只有一人。 “无妨,八年十载,朕不急。”晟煜,也就是承显帝不仅不生气,还笑得十分尽兴,骤然,他马鞭一甩,大笑一声:“箭术不及,那就试试朕的良驹!”马儿吃痛嘶鸣,登时如疾射而出,当真不枉千里之驹的美名。 后方,易长卿唇瓣微勾,提起马缰肆意而动,马儿即刻奋起直追!品种虽不及,他的骑术却与箭术一般超绝,几个呼吸之间,那倒地身绝的松鼠就已经离两人越来越远。 子初刚收拾完自己的行囊,准备在床上小憩一会儿。医女的马车内部不如医官们的舒服,没有软垫,坐了一个将近一个时辰的马车,臀部都颠得酸痛不已,正想坐下来休息片刻,就听到一阵不耐烦的叩门声。 子初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已经被粉碎的想法感到惋惜,起身打开了房门,门前静立的,则是一位同行而来的一等医女,子初不知道此人的名字。 “子初医女吧?”她语气不冷不热,平淡地问道。 子初颔首。 “将这个方子里的药抓好了,去一趟沁香阁,宁妃娘娘素来有头痛症,方才在来的路上又犯了,正急着呢,你快送去。” 一张方子递了过来,子初接住,还不等摊开看,这个医女就已经走了。 子初目光追随医女离开的方向,随后打开那张放在土黄色信封里的药方,上面写着白芷、辛夷、苍耳子,确是治疗头痛症的药材。 送药这种事,虽然一向都是小医女所做,但是情况紧急之下,一等医女也并非不能替代,看刚才那女子的神情,似乎也不太喜欢那位宁妃。 而隐约中,她觉得有些蹊跷,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来…… 048 急中生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医官及医女们所住的暮园和嫔妃们的香园只隔了一汪芙湖,子初穿过曲折的湖中石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香园,入内后往北,就是宁妃的殿阁——沁香园。 子初抵达时,一个媚眼高挑的宫女身着青绿缎子,外罩一件鹅黄短褂,满脸焦急与不耐,看到子初是个小医女,手中提着的药包,就劈手夺过,嘴上还尖锐道:“医女大人真不心焦,都与你们说了娘娘马上就需要用药,还磨磨唧唧,让人等了足足两盏茶,你们眼里真是越发没有主子了!” 这尖嘴猴腮的小宫女就是宁妃的贴身宫女霜降,人如其名,说话刻薄尖利,令人心寒。 子初送完药,正想要走,霜降当即拽着她肩膀上的衣料,五根指头用力地恨不得都要掐进子初的肉里,喋喋不休道:“娘娘还没吃药,你不准走,这是规矩。” 子初晲着那鸡爪般揪着自己衣服的手,眸中腾出了一丝火苗,用力拂开,淡淡道:“下官自会等娘娘确认无误了之后再回去复命,您拉着下官不免走得更加费力,还是让下官自己跟在后方罢。” 霜降感到自己的手一轻,蓦地扭过头来,抽回手像为自己找台阶下,阴阳怪气道:“算你识趣。”说着脚下碎步越发灵活。 不出一会儿,沁香阁就到了,霜降让她在门口等着,自己扭着腰肢,就走进了屋内,没多久,她一脸幸灾乐祸地出来,走到子初身边轻声道:“大人,我们娘娘有请……”最后一个请字拖老长,还提了提调子,如烟丝在风中扭曲。 子初眼中凌光一过,心有些沉,抬步往内,却觉得这小小的屋子产生着令人排斥的气息。人刚走到门口,里面一包被打开的药就兜头罩下! 子初没有躲闪,眼前这位是一宫之主,她没有这个实力与她正面对抗,只能由那些细碎的药材落了满身,再沿着额头的坡度顺着衣服滑到地上,发出了“沙拉拉”的声响。 屋子里俱是冷意,周围静悄悄地,只是一抬头,就看到正对着她的主位上的一位身着宫装华服的女子,怒腾腾地剜着她,满眼的恨意和怨毒。女子弱柳迎风之姿,面色苍白,眼眸大却无神,下巴尖尖,脸色阴沉地厉害。 子初下意识地知道有了麻烦,便垂头做惶恐道:“娘娘,不知下官哪里出了错,还请您息怒!” 宁妃端坐在里头那侧,门外的光正打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如纸一样的白,她的脸动了动,咬牙切齿道:“不知哪里出的错!不知哪里的错!你看看你给本宫送来的都是些什么药!” 她气的全身都在战栗,缓过一个气,声音越发尖利,眸中似冒出了十丈高的火光,灼烧得那漆黑的眼瞳亮得惊人:“你们当真是要气死本宫,一个小医女,竟给本宫送苍耳子,分明是想要本宫死了!几年前生生落了本宫腹中的胎儿不说,如今还想要本宫的命!来人呐!把这个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给本宫乱棍打死了!” 宁妃目光如一头护崽的母狼,森森溢出冻死人的寒气。 心头乍然一动,难道说当年的那个被弄得流产的贵人就是如今的宁妃?终于清楚刚才那位让她送药的医女将她置于怎样的境地,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有人蓄意为之,究竟是谁? 门外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此时若不自救,还有谁能救得了自己,子初可不曾忘记,那名因归错要的医女最后落得如何下场! 苍耳子……头痛症若不能用苍耳子,那便是……她心一横,当即跪下道:“娘娘!下官刚入宫不久,只听一等医女说娘娘有头痛症,并让下官按照药方抓这几味药,若是无心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只听闻头痛症缠了娘娘数年,若是娘娘应允,下官必能将之永远根治!” 她语速极快,并将那药方从袖中取出,举起要递给宁妃。 宁妃早就怒不可遏,此刻若是再解释,也不见得能够听得进去,唯一的方法就是保证治好她的病症,作为一个头痛患者,年复一年发病的确会让人生不如此,子初抛出这个诱饵,无非就是希望她能动心,暂时将自己这条命保住。 霜降早就已经站在门口,子初话一说完,后方一群人正好赶到,就要将她拖出去处置,子初望进宁妃的眼中,掷地有声道:“下官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发誓,必定能治愈娘娘的病!” 她的双手已经被那群护卫模样的人缚住,宁妃的神色阴晴不定,子初以命发誓,若是治不好总是免不了一死,若能治好,那就正好能解了她的心病。 霜降见宁妃正处于摇摆不定间,立刻插嘴道:“娘娘,你别听她诳言,李医官那么多年都没能根治了这头痛,她只是一介小医女,又如何比李医官的医术还强,根本就是为了活命来忽悠您的!” 子初眼中一冷,这叫霜降的宫女分明要不得她好看,如果她说自己的医术比李华容还厉害,别人肯定不会相信,她只道:“下官冒着性命之危给娘娘治病,若是治得好,能保全小明便是下官之幸,若是治不好,便还是任凭娘娘处置,娘娘就算不给下官一个活命的机会,也应当给自己一个治愈的机会才是!” 宁妃眼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子初这番话确让她心动,若是她真能治好自己…… 她冷着脸,道:“你过来给本宫诊脉,若是诊不出,别怪本宫没有给你这个机会!” 身边四个将子初缚住的侍卫松开手站到一边,子初踱到宁妃身边驻足,给她把了把脉,平静道:“娘娘面色不华,唇色爪甲色淡无华,是否经常头目眩晕,心悸征忡,神疲乏力?” 宁妃冷哼:“寻常医女都知道本宫的病症,你倒是说本宫这是何症!”她有些急不可耐,眉间蹙成川字,用手撑着自己的头部,闭目而坐。 “娘娘是阴血亏损不能上荣所致,是血虚头痛。”而且苍耳子更是血虚头痛的禁忌药材! 宁妃总算正眼看她,缓缓抽回手,将袖子拢好道:“本宫要的是诊治之法!” 子初不惧反笑:“下官这便可以给娘娘一纸药方。” “霜降,去拿纸笔。”宁妃脸色苍白,冷道。 霜降搞不懂子初究竟是在卖弄还是真有本事,临走时还对子初瞪了一眼。 未几,子初将药方写好,给了宁妃,宁妃看了一眼道:“霜降,去替本宫把李医官叫来,本宫要亲自验一验真伪!”说着,她涂了蔻丹的手指抚上了前额,眉头紧锁,一副忍痛的样子。 子初眼神淡泊,事实上刚才的诊脉中,她不仅知道宁妃患有血虚头痛,知道如何根治。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宁妃有不孕症,只是当下,她根本不想提出,也没有想要给她治的意思。 ------题外话------ 求支持求支持~~~ 049 试药,惊遇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秋露滴滴从枯黄的草叶上低落,高处一株胜雪的玉兰开着大朵的花瓣,气质高洁美丽无瑕,正钻入屋边敞开的窗台,馥郁散漫,满室清香。 李华容收起柔软的垫子,温声道:“娘娘身子恢复极快,才一两天,喉痛症就已经痊愈,下官也不必再给您开药了。” 在她身旁,美人倚靠着软榻,凹凸的弧线从薄薄的披襟里浮出,勾人心弦。她面色含笑,一脸动人的好颜色,正是庄妃娘娘。 她笑着说:“昨日在宫内,一个小医女看本宫喉咙不适,便用了一个奇怪的方子,让本宫敷在喉间,倒是果真神效。” 李华容听罢一愣,随后奇道:“仅是外敷一日就治好了娘娘的病?” 庄妃点点头,慢语道:“内医院能出得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医女,真是让本宫意外,听说是刚入宫的呢。” 一听是刚入宫的,李华容便来了惜才之心,心动道:“娘娘可知道她叫什么?” 庄妃唇角微微一勾道:“姓谢,好像是叫子初。”她眸中划过一丝微光,仿佛有意想要在李华容面前提起,确实,她也存了这个心思。 李华容正要开口,一个一等医女突然造访,在门外道:“大人,宁妃娘娘请您去一趟沁香阁。” 庄妃笑道:“既是宁妃召见,那本宫就不送李大人了。” 李华容微笑着起身,欠了个身,便提起药箱退下。 “桃溪。”李医官出去后不久,庄妃敛下眸子柔柔唤道。 叫桃溪的宫女不一会儿就走到她身边,她低着头,一双柔荑抚摸着披襟上的孔雀,轻声说着:“陛下今晚可有说去哪位娘娘处?” 桃溪面色沉静,眉间微微紧了紧:“听陆公公身边的内侍说,是……元妃娘娘那处。”说完,发现庄妃喉节动了动,赶紧转移话题道:“陛下今日与各位殿下捕猎了一头三人大的黑熊,说是今晚要在枫园大摆筵席。” 庄妃只是叹了叹,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桃溪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庄妃,再替她掖了掖披襟,还是忍不住道:“娘娘不若再招子初医女给您看看,兴许……” 庄妃白净地面上突然泛起了一抹红晕,半晌轻叹,睨了一眼桃溪。 桃溪面色一喜,退了下去。 沁香阁内,宁妃正闭目蹙眉,斜坐在主座上,子初则静立在一侧,纹丝不乱。李胡蓉刚踏入,就是这番情形。 “娘娘,您可是哪里不适?”她觑了一眼一旁的子初,发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询问道。 宁妃睁开眼睛,面色黯然,有气无力道:“李医官,你替本宫看看,这张方子有无什么不妥。”削瘦的手臂露出了一截,一张小小的纸张正被她捻着。 李华容走过去,双手接过一看,方子只由当归、川芎、芍药、熟地四味药组成,眸中掠过精芒,诧异道:“不知这是谁给娘娘开的方子?” 宁妃眉头紧锁道:“怎么?李大人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她瞟了子初一眼,将目光放到李华容身上,满脸质问。 李华容摇头道:“下官并未看出其中有何怪异,只是觉得开药方之人确很有见地,这方子用药虽少,但用的俱是养血的药草,我朝还未曾用过这种方剂,下官很想知道,这是针对何种病症?” 宁妃脸上有些不悦,沉着脸道:“你给李大人解释解释,本朝都没用过的方子,你竟敢拿本宫来试!” 李华容又惊又疑,看了看子初,很难相信眼前的小医女会有这种胆色,问道:“这个方子,是你想的?” 这个朝代医学还不够发达,与前世祖辈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四物汤乃是前世传统中医学传承下来的药方,主治血虚证,据她所知,确实是这个朝代的医书上没有记载的,倒让子初成了此方剂的鼻祖了。 子初想了想,如果说是民间大夫用过的话,这种病症早就得到根治了,也不至于连宫廷医官都束手无策,宫外若有这样的大夫,必然一传十十传百,既然医官们都没办法,民间也未流传,她只好说:“是。” 李华容看着子初,见她态度真挚,信了七分,可若是不赞成,看这架势,宁妃必定是要迁怒于子初,要是赞成,宁妃又成了试药之人,她略有些不放心。 正在为难之际,子初道:“大人放心,这只是养血的方剂,只要按照下官的话服药,定然不会伤及娘娘的凤体。” 李华容对医药并非顽固守旧之人,既然子初保证,而且在她看来,这确实是补血养血的药材,也少了许多顾虑,便对宁妃道:“娘娘不必担忧,小医女说的并没有错,这些药材大多药性十分温和,本官认为,娘娘气血不足,不妨一试。” 子初定眼瞧了李华容一眼,只觉得她眉目恭顺,却眼中流露着一种智慧之光。 宁妃尖锐的嗓音冷道:“李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本宫就试上一试,若是药方无效,这个小医女便交给本宫处理,你们内医院不得插手!” 李华容急道:“娘娘,若是小医女有任何差池,内医院自会惩罚她,无需娘娘您――” “李大人!数年前的事,本宫不与你们内医院计较了,如今处罚一个小医女的权利,本宫竟都要不来么!”宁妃语气咄咄逼人,谈及当年之事,她的眼睛都瞪得通红。 李华容无声一叹,再也无法据理力争。 子初亲自抓好药材,又亲自把药煎好,中途没有假借任何人之手,她不想在这其间出任何状况,她惜命,绝不会拿自己性命来做赌注。 宁妃服药之后,果然不再头痛,子初还让她用杞子、首乌、红枣,每隔两日当茶来饮。头痛确实好转,宁妃渐渐消了怒气。 日暮降临,晚宴也在枫园开始进行,酉时二刻,秦怡兴奋地拉着子初,道:“快点快点!” 子初被她拽着,不得不跟着小跑,陛下摆宴,包括跟随而来的大臣,还有各宫娘娘都要入宴,秦怡刚入宫,什么都是新奇的,尤其这种场合,难得又能见到四宫娘娘都到长,实在让人兴奋。 由于跑的太快,将要道拐角处,子初蓦地看见一个身着白色波涛纹样黑色锦袍的男子转弯走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跟着从柱子那侧显现,她瞳孔缩了缩,想要刹车,秦怡正扭头跟她嬉笑,瞬间就撞了上去! 050 心惊,晚宴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冷硬的线条撞上了秦怡的后脑勺,引得她一愣,见子初脸色一变,她几乎是瞬间就惊愕地瞪大了眼,脖颈犹如器械般缓缓地扭到正前方,才警觉自己已经犯了大错! “贺二……二少爷!”舌尖几乎是不听自己的使唤,她满脸骇然,“砰!”地一声就跪在地上! 贺镶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人味,眼眸低垂,眼睑下方有是一道暗色,暗红色的嘴唇紧抿着,子初看不到他的目光,但是可以断定,那双掩藏在眼皮底下的眼珠正如利刃,肆虐着秦怡内心深处的灵魂。 秦怡如芒在背,害怕地牙齿咯咯直打颤,战战兢兢地觑了一眼头顶上方,一对黯然无光却阴诡地瞳仁就这么落入她的眼里,瞬间,恍然如遭了雷劈! 子初看到跪地的秦怡脊背一僵,一张粉色的小脸上瞬然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心沉了沉,原来他就是贺镶!她垂头道:“下官们无意冒犯二少爷,请二少爷网开一面!” 贺镶身后站着一个冷冰冰的随侍,他的目光在子初身上一掠,刹然仿佛发现了猎物,旋即在贺镶耳后突然低语了几声,后者眼皮一顿,视线冉冉地转移到了子初的身上,确切地说,是她垂在身侧露在袖子外的手指上。 贺镶忽的笑了,可是那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模样,让人更加胆颤。 “你的手――很美。”暗色的嘴唇一张,竟诡异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子初一惊,眸光抖了一抖,她几乎怀疑贺镶已经认出她来了,大婚那日眼前这个男人亲手将她扶出花轿,难道就凭这样一个举动,他也能将她的手记住? 心中虽震动,表情却没有变化。他贺镶的夫人早在大婚当晚就死了,而西子就是叶家二小姐,而她,只是一个与叶家再无瓜葛的人。就算贺镶认出他,成了定局的事情,也已经无法扭转。 她镇定道:“只是一介粗鄙之人,让二少爷笑话了。” “美好之物理应受赞,本少爷可是认真的。” 子初眼皮一台,赫然发现对方那只露出一半的黑色瞳孔中,泛着令她都觉得心惊胆战的幽光,而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落在子初的指尖上,像是在观赏一件艺术品。 秦怡的双腿几乎都要麻木了,贺镶却根本不曾回应任何有关原谅的话语。就在此时,前方一道话语打破了子初急转的思绪。 “医女大人!” 子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宫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拐角处走来,来人气质沉稳,是庄妃的贴身宫女桃溪。看到了贺镶,也只是行了一个礼,然后走进对子初道:“娘娘传话,晚宴结束之后让您去倚香阁。” 子初回应说是,桃溪却还不走,再道:“您上次送的药极好用,娘娘还让奴婢再向您讨要一些,现在就请大人带奴婢去取罢。” 子初一愣,蚯蚓药敷之后,庄妃的喉痛应该是痊愈了的,根本不必再用药了,桃溪突然这样说,是――?随后她脑中精光一闪,道:“是。” 子初朝贺镶欠了欠身,道:“娘娘有吩咐,下官等还要去复命,二少爷,您看?” 贺镶阴测测地一笑:“岂敢耽误娘娘。” 子初也不再琢磨他的用意,将秦怡拉起,就跟着桃溪往暮园的方向去了。直到与贺镶越来越远,她仍然能够感觉到一种令人极为不舒服的视线一直锁着她,直至淡去。 秦怡一路怔怔的,等到跟着桃溪走出了老远,她才道:“他的眼睛,真可怕!” 子初不置可否,这个贺镶,不仅言语中处处透着怪异,长相也十分阴暗,让她几乎以为看到了传说中的吸血鬼。 桃溪并没有去暮园,而是在某一处幽静之地停下。 子初立即道:“多谢桃溪姑娘替下官们解围!” 桃溪素净的面容并不算出色,一向端正的脸上携着微微的笑意。道:“奴婢只是替娘娘办事。”说着,她瞥了一眼一旁神色稍显迷茫的秦怡。 子初淡笑道:“秦怡是我的朋友。”意在将秦怡划归为自己人。 桃溪这才收起笑容,脸色沉沉,接着道:“日后见着那位贺二公子,大人能避开便不要正面与之接触,娘娘看重您,希望您能好好留在内医院。大人或许不知道,贺二公子的第一任妻子,是正三品礼部尚书之女,且当时已有婚约,当年便是被贺二公子看上,轻易求了圣旨便娶了她。” 子初眉心微蹙,若是这样,桃溪刚才就是怕她也被贺镶看上,而娶做小妾?她并不会自负地以为贺镶就因此会看上他,但是贺镶所表现的出来的神色,又使她觉得隐隐不安。 秦怡听了桃溪的话,眼睛睁得滚圆,刚才面对贺镶那会儿,她已经是魂不附体了,再听到贺镶的如此行为连皇上都默许,更是觉得此人的可怕。她思索了半天,想问为什么,可是桃溪已经无声地走了。 子初跟秦怡一起入宴时,夜色已经罩了下来,枫园却灯火通明。两人身为医女,必须要在宴会上随侍,倒终于可以满足秦怡的好奇心了。 林若一袭白色宫装,笑盈盈地端立,已经跟李华容一起站在宴会大殿一侧等候。而叶文清和沈培英两个内医官却拥有自己的座位,已经入席,这便是正三品内医官和正四品内眷医官的地位差距。 秦怡拉拉子初的衣袖,一对大眼睛忽闪着,悄悄道:“现在我看林若医女,总觉得没原来看着那么善心,瞧她表面上对我们都好,可事实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真是奇怪。” 子初心头一动,没想到秦怡都看出来了,只道:“这种话不要对旁人说,其他医女可都是向着她的。” 秦怡点点头。 “皇上驾到!卿王殿下、钲王殿下到――”一道尖利的嗓音擦着子初的耳际飘过,她目光一转,通身明黄色锦缎的英俊男子为首随着内侍公公的呼声出现在宴会上。 “陛下圣恩万载!” 一干等候的臣子们纷纷起身恭迎圣驾。 子初和秦怡站在外侧,已经随着众人跪了下去,看着那道声影众星拱月般地威风凌凌,直至枫园内,再走入大堂主位落座。 皇帝随驾的还有两位衣着精绝的女子,一个是温婉娇媚的庄妃,还有一个则是脸色苍白的宁妃。 子初定眼望去,易长卿一袭白色烫金底纹的锦衣,闲适地坐在皇帝的主位一侧,面色高华而淡泊。 051 不安之宴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主位上,承显帝开眉笑眼,刚毅如削的面庞上目若悬珠,一身金色的明艳袍缎更显得他散射赫赫之光,使人情不自禁低眉臣服。 在他下方的另外一侧,钲王一袭清水蓝袍,一顶紫金龙头冠衬得他越发俊逸逼人,时不时转首与承显帝以及风卿王易长卿交谈,他一脸笑容如冬日深夜下燃起的篝火,暖入人心。 子初细细打量那三个男人的同时,易长卿微微侧首,像是有所洞察般地将眸子扫了过来,两人四目遽然相对,子初只是淡淡地望着,既没有尴尬地转开视线,也没有做出惊慌地表情。 易长卿远远地凝视着这个方向,忽而嘴角轻轻勾起,端着手中把玩的酒杯,状如敬酒一般,晃了晃烛光下莹莹的琼浆,随后浅浅地抿了一口,一个细微的动作,乃至于身边的皇帝和钲王,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子初莞尔而笑,算是回应。 “元妃娘娘到——” “宜妃娘娘到——” 门外宫女尖细而高昂的喊声突然打破了这一短暂的热闹,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敞开的大门外,一阵叮当般清脆的铃音由远及近,淡紫色的一角衣袂当先闯入宴会之中,一些没有见过妃子的大臣们纷纷伸长了脖子瞪着,等待着这两位姗姗来迟的娘娘露面。 终于如千呼万唤,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移入,她肩若削成纤腰勾人,蛾眉曼睩凤眼含娇,鲜红的嘴唇带着妖异的弧度,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万种。 浅淡的紫色宫装裙摆上,点缀着数十颗小小的乳白色剔透玉髓,灯火之下忽隐忽现地荧光瑰丽夺艳,华美的妆容,精致的服饰,令人忍不住屏息。她莲步轻移,一阵阵千步香的幽幽之味沿着她走过之处溢开。 子初心中暗叹,这个女子的美貌相比起庄妃而言,更是不遑多让,庄妃温柔带媚,她则是纯粹的妖魅,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 大臣们皆面露惊艳之色,贪婪地眸光偷偷地觑着这位妖娆的妃子,齐齐道:“元妃娘娘千岁!” 元妃走过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宜妃了,她一身靛色的海棠藏枝宫装,容色上等,吊梢柳叶眉均匀细长,凤眼精而有神,如凝脂点漆,身材稍显丰腴,但恰到好处。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婉约之样,连笑容都是适度而止的。 “宜妃娘娘千岁——” 臣子们再看到这位娘娘时,不约而同地都收起了方才亵渎之心,这位娘娘的气质与元妃显然不同,让人生不出那种猥亵的心思。 承显帝笑意渐浓,招呼元妃和宜妃到庄妃旁空置的两个位置上坐下,随后道:“开宴。” 一声令下,不多时,无数珍馐被宫人们端上了桌案,八珍玉食,道道食色可餐。子初看到贺镶低头啜着杯中酒,却并不动筷。 承显帝注意到贺镶的状态,笑道:“身子不好便少饮些酒。” 贺镶手指一动,放下酒杯,携着愉悦之色道:“陛下难得高兴一回,臣下又如何能扫了陛下兴致,况且美酒在侧,且看不品,岂不是对不住它的美名?” 元妃靠了过来,美目一挑光可鉴人,软语道:“贺二公子年轻身健,喝一点小酒确无妨,陛下如此阻挠,那不就扫了他的意趣?” 承显帝一听,乐道:“也罢,今日朕允你喝。不过——只准三杯。” 秦怡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道:“光是看着那么多好吃的,咱们只能干瞪眼,实在太折磨人了。”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林若和李华容的边上,秦怡一席话惹得李华容轻笑道:“宴会之前怎的没进食?” 秦怡嗫嚅着,道:“我消食得快,吃了到这会儿就饿了……”她不好说是因为在路上遇上了贺镶,耽误了进食的时间,这会儿治好忍着腹中饥饿,撒了一个谎。 李华容失笑。 林若双眼似盈盈秋水,转向子初道:“想是你二人又到哪处去玩了,刚才怎么不早些来,我那还留着一些小点心呢。” 子初正要说话,只听不远处贺镶的声音清晰地对承显帝说了一句:“臣下别无所求,只是想要的却不知陛下能否赏赐。” 听到这里她心里陡然一紧,不安之意渐渐漫开。 “今日在途中遇见一名女子,颇得我心,陛下若真要赏,不若将此女赏给臣下如何?”他语中半真半假,低低的嗓音却让人不寒而栗。 子初将眼落到那处,却见贺镶一双黯然的眸子如有所应地望了过来,瞬间,她隐在袖间的手慢慢拢成了拳。 052 旧事重提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贺镶此话一出,庄妃优雅地持着玉筷的手一滞,再徐徐落下。 承显帝面色如常,道:“给朕说说,是哪家小姐?” 原本还在欢声交谈的各位大臣突然小了声音,纷纷竖起耳朵听贺镶的回答。贺镶两次娶妻,其二位夫人均英年早逝之事,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略有耳闻的。 尤其是数年前,这位振国公府的二公子,为微服私访遭遇刺客的承显帝挡了一支毒箭,从此身子孱弱后,无论他是要娶谁家的小姐,或者是看上了什么美人想要纳为侍妾,承显帝一概默许,除了前后娶的两个夫人,三年来还要了数十个美女做妾,但凡是看上了,陛下就毫不吝啬赏赐他。 这次他的提议,没有人会怀疑最后的结果,只是大家感到十分好奇贺镶到底看上的是什么样的女子罢了。 子初神色平淡,眸中掩住了狂涌的波涛,一只小巧的手悄悄捏紧了子初的手腕,掌心的湿意浸渍着子初的衣袖,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的温度,都是冰凉的。 贺镶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在周围一一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某一处,笑着指到:“便是她吧。” 数十双眼睛*裸地看了过去,被贺镶随意那么一指的女子一身雪色宫装,灯火之下更显靡颜腻理,一副仙姿佚貌说不尽地幽闲窈窕,黛青色的娥眉婉转,中心一点妖异的血色朱砂晃人心魂,臻首直视前方,不窘不迫,医女中居然有如此国色! 承显帝仅是那么一眼,神色微动,一时也颇觉诧异:“医女?姿色奇佳,倒十分难寻。” 在他身边的钲王也怔了怔。 李华容眉头微皱,却只能轻叹,面对这样一个贵族少爷,她就想要站出来说话,也无济于事,只怪人微言轻,可惜了人才。 林若美目中不掩惊讶,随后视线一瞟,不远处静坐的妖艳女子与她眼神瞬然交会,随后勾起眼,里面的欣色几乎就要翻滚而出,却被她瞬间压制。 元妃涂着紫色蔻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相互抚着,妖冶的媚眼瞟了瞟成为焦点的子初,探究的眸色将其从上到下描绘着,沉静不语。 一干臣子们交头接耳,这样一个美人眼看就要被贺镶占有了,又是羡慕又是惋惜。 叶文清只是一愣,然后恍若未觉地继续动着手里的筷子,反倒是他身边的沈培英审视了子初两眼,啧啧两声,再挑起手中未啃完的鸡爪子继续用牙齿撕扯着。 一双恬澹的眼眯了眯,绽出点点金芒,轻裘缓带地弄着杯中酒,穿过众人,停在子初的身上。 承受着数人焦聚的目光,子初心间百感交集,好不容易逃出了他的魔爪,竟让他耍了一次手段。在承显帝还未彻底将她推入鱼腹时,她心一狠,当着所有人的面掷地有声道:“陛下英明,下官不愿。”嗓音清冽,不响,却让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正在啃鸡爪的沈培英忽的抬起头来,他褶皱地眼皮不动,正视起子初来,一旦用心观察了,便发觉这女子气质淡如青烟,那清水般的眼眸中正潺流着谁也无法阻碍的决然,转瞬,他沉沉思索起来。 易长卿泛着淡金色的眸子一敛,从中缓缓溢出一道似赞赏似愉悦的光泽,最终,薄而完美的嘴唇扯出一个弧度。 子初甘愿冒着被处罚乃至处死的下场,也不要让自己的一切希冀就此破灭。 贺镶盯着她,悠哉道:“还从没有哪个女子敢如此拒绝我,该说你不怕死呢,还是无知者无畏?” 子初不顾在场人一些官僚呆若木鸡的神情,轻轻拂开秦怡紧张地颤抖地手,上前一步道:“人各有志,下官只想走下官的医途,二公子若是想美眷伺候,天下多得是心甘情愿一心扑向你的女子。” 承显帝没想到一个小医女敢如此不避讳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打量起这么一个人来,笑意渐淡:“地位不高,心志不小。” 子初沉吟片刻:“下官只想坚持医者之心。” 沈培英擦了擦嘴,不禁细细品味起子初的最后一句话来。 元妃挑起眼角,绵软的身子仿佛柔若无骨,青葱手指在桌案上摩挲着,轻笑一声:“想或者不想,那可不是你能决定的,嘴巴挺利索,却是个不要命的。”她的话酥软妩媚,却似藏着淬了毒的针。 子初面色微变,不做声。 自始至终,宜妃只是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依本王看,贺二公子不若把话收回了。”蓦然一道低沉地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他手中的金杯泛着细碎的柔光,在捻转中忽明忽暗。 众人回眸,一惊,易长卿噙着一抹淡笑,风淡云轻地道。 贺镶眼中一团晦暗,笑道:“只是一个女人,殿下这话未免显得事态严重了。”他看向易长卿时,眼底蓄着道不明的冷意。 晟钲注视着易长卿,眉宇中满是诧然,淡漠如斯,何时开始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开口说话了? “京城瘟疫之事,不知诸位可都还记得?”易长卿答非所谓,反而转开话题。 林若面色一僵,神色明暗不定。 承显帝奇道:“瘟疫之事如何?” 易长卿不紧不慢道:“那阵子臣弟一直都在城内处理琐事,瘟疫这般大事,多多少少臣弟还是关心一二,很不巧,正好就让本王了知道了一些小事。” 贺镶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殿下这话扯得太远,似乎与此时之事无甚关联吧。” 承显帝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之心,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陛下莫非忘了,当时传播飞疾的瘟疫究竟如何消退的?”他淡淡地说,丝毫不在意听者急切的心理。 承显帝回忆了一下,双眼放光道:“你的意思,难道当时向朕提议之人便是――?” 易长卿看着子初,但笑不语。 承显帝一下子恍然大悟,如此功臣,他差点就损失了。 贺镶微蹙双眉,却道:“陛下――” 还没说完,承显帝便打断道:“这件事便算了,此医女功不可没,便让她在宫中继续留任吧。” 林若舒了一口气,松了松紧握的双手。 庄妃眼眸一转,林若的神情她看在眼中,笑道:“如此一说本宫差点忘了,当时疫毒蔓延时那治病的蚯蚓水,似乎正是出自这位小医女的呢。” 林若猛然撑大了眼! ------题外话------ 收藏刷刷掉了……碎了一地的心……无比希望快点好起来,这样就可以好好码字了……呜呜呜 053 赴约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庄妃星眸含笑,点到为止。 林若娇俏的脸一青一白,眼睛低垂,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道阴影,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暗黑之中。 子初挑了挑眉,望向那优雅端坐的庄妃,此刻她满脸柔色,仿佛只是不经意之间提起这件事情。 所有的人都惊了惊,推出蚯蚓水之人不是林若医女么?怎么会变成了这个名不经转的小医女? 承显帝皱眉道:“众位医官,你们跟朕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在宫内知道的人甚少,而且当时内医院的医官们也说是林若发现的药方,并且之后不久便昭告天下,可没有人告诉他这背后寻到的还另有其人。 叶文清站了起来,沉声道:“陛下,许是娘娘记错了,寻得药方之人分明是林若医女,沈医官和李医官均可以作证,并且此事是提点大人和院使大人都商议过的,太医院一致认可,下官等绝不敢欺瞒陛下!” 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说是谁找到的药方确然无法追究,况且整个太医院的人当初也被林若蒙在鼓里,这时候必然只替她说话。 “叶医官说的并无错漏,这却是太医院都能证明的,不过――”沈培英嘶了一声,仿佛是在思考,继而又道:“庄妃娘娘既然有此一说,必然有她的理由,娘娘,这件事您是听何人所说?” 庄妃眼波流转,她转向李华容道:“李医官可还记得今日给本宫看诊时,本宫所说的那治好本宫喉痛的外敷药?” 李华容站了出来,依旧沉稳道:“下官自然是记得的。” 庄妃笑得很是温婉,款款道:“此药正是用蚯蚓所做,当时本宫也很惊奇,蚯蚓怎的还有如此用途?后来询问这位小医女时,才知道蚯蚓的效用还远不止这些,本宫很想问问众位医官大人,诸位对蚯蚓这味药材所了解有几何?” 她不疾不徐,俨然一副新奇的模样。 “这――”沈培英一时愕然,当时疫毒来得突然,蚯蚓水为药一事他们均没深究,只发现百姓服后确有效用,便将它记载到医案上,只注明蚯蚓水可以去疫毒,至于它的药性…… 不只是沈培英,就是叶文清也语塞,他看着子初又惊又疑,实在想不到子初什么时候有在医理上懂得如此之多。这倒不能怪他们,原因在于数百年来的确还没有以蚯蚓入药的药材记载。 自从来到这个朝代,这一年中子初早就翻遍了无数医书,哪些药材是否被使用,是否被发掘,她已经烂熟于胸,庄妃恰巧钻了这个空子提起这事,明显就是想要帮她一把。 念头急转之间,她便决定跟着顺水推舟。 忽的,柔软荡漾的一道嗓音腻腻道:“就算你说的属实,可依本宫看来,光凭这件事,到底还不能决定是谁首先发现这味药材,只能说恰巧让这位小医女也知晓罢了,林若医女在宫内几年,她的本事别说是本宫,太医院,甚至于你庄妃、宜妃还有宁妃,何人不知晓,哪至于与一个刚入宫的小宫女相提并论。” 元妃说话间齿白唇红,千娇百媚,听着她的声音,让人骨头都酥了。 一旁宁妃和宜妃均是点点头。 承显帝鹰隼似的眸子看了看林若和子初,其中的疑虑淡了一些。 林若见元妃开口说话,漆黑的眼珠微动,俏脸上渐渐流出委屈之色,站出来状若诚恳道:“下官之所以发现这味药材,是因有一日去外医院的途中,见着一个发病的小叫花口干舌燥,舀了泥水下肚,再后来路过,再见得此人时他大病已去,突发奇心,就去探了探那泥水,看到土中有好些蚯蚓,几经试药,才知确有效用,下官根本未曾见过子初医女,更遑论盗窃她的方子了。” 句句虔诚,使人不得不信。 庄妃见此,也不急躁,巧笑倩兮:“本宫如何会怀疑林医女,误打误撞也是常有的事,林医女恰好碰上并不奇怪。” 林若闻之,顿时警惕起来,差点就中计了! 承显帝摆了摆手,对子初道:“蚯蚓入药我朝历来不曾有过,你还知道它的那些用处,届时一并同医官们说了,若真实可行,朕定好好赏你!” 子初自若道:“谢陛下。” 晟钲和贺镶二人,一个文雅的面上笑若春风,另一个苍白的容颜阴翳无波。 这场晚宴,就如一场闹剧般揭过,却也让好些人的心无法平静。 退出晚宴后,已经到了戌时,子初来道了倚香阁,赴庄妃之约。 房中摆了数盏灯烛,窗明几净,庄妃软着身子坐在卧室的床榻上,临近就寝,小公主正在她的身边安详地熟睡着,柔嫩的肌肤恍若能够掐出水来,梦中露着甜甜的笑,无忧无虑,婴孩就是无烦恼,不似她的母亲。 庄妃面色带笑,却掩不去眉宇见的一丝疲惫。 “娘娘,晚宴上――” 她正开口,就听到庄妃道:“本宫并非全然在帮你,只是想弄清一个事实罢了。” 子初洗耳恭听。 “本宫入宫四年,曾孕一子,生下来便是个死胎,起初觉得无甚大碍,可是后来却越想越觉蹊跷。本宫之所以在今晚说蚯蚓水之事,一则是为了替你说句话,二则,便是要试探林若医女。”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如今总算让本宫知晓了一些眉目。” 子初面色淡然地听着,心中对于这件事的大致有了一个了解,看来死胎一事,也与林若脱不开关系了。 “往后你便注意着些,元妃与林医女,怕早就沆瀣一气了。”庄妃终于道出了这个事实。 子初听后并不十分意外,林若心思慎密,晚宴上元妃又为她开口,知道她们的关系后,再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庄妃说完这些,半天没有了下文,子初抬头望着她,才发现她面有难色,苦于说出口。 她静静道:“娘娘若有心结,不妨告诉下官。” 庄妃憋了一会儿,面色潮红,叹气道:“自从生下雨儿,陛下也有好些日子没来本宫这儿了。”说完,她咬咬唇,有些窘迫,这种状态在平日里极为少见,仿佛是一个少女初经人事般涩然。 子初眉间一动,道:“娘娘可是说那处……?” 元妃脸更红艳,捏紧了手中的被子,点了点头。 ------题外话------ 呜呜呜~求各路看官支持啊! 还有,多谢wch730401的一朵鲜花~ccxxtt123456一张评价票~阿枝一张评价票!爱屎大家了!群么么! 054 廊桥之遇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一个在深宫中的女子,最怕的便是失了圣宠,庄妃身为四妃之一,若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除了家族和皇嗣之外,就是前者了。 子初见庄妃一反常态的尴尬模样,也知她是实在没了别的法子才出此下策。而她面临的这个问题,说白了就是古今中外所有女子的一大痛处——产后下方松弛。 庄妃点头之后,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神色复杂地望着子初,这个宫中除了她,谁也不会这样信任子初的医术,也因只有她知道,子初远远超越了普通医女。她轻叹:“你——可有法子?”她不是没有找过李华容,吃了一些汤药,效果微乎其微罢了。 子初脑中搜索着有关于缩阴的方法,如果放到现代,一个简单的手术就能解决一切,可这里没手术的条件,她也不是西医。若是通过锻炼紧缩肌群的方式,古代的女人恐怕也很难接受,最好的办法还是用药。 庄妃见她暂且沉吟,以为希望渺茫,顿时再叹。 却这时,子初笑道:“娘娘多虑了,若是娘娘确因闺房之事而忧心,下官可以保证,不久便可让娘娘恢复如往昔。” 庄妃一愣,将信将疑道:“当着可以?”她虽然信得过子初,但人家毕竟还是个不解风情的黄花闺女,她内心难免有些矛盾。 子初只道:“娘娘若是不急,待回宫之后,下官便可为您配药,是否真有效用,一试便知了。”她气定神闲,不因对方的质疑而恼怒。 庄妃将她的话信了*分,神色认真,最终一笑:“子初,请允许本宫唤这样唤你,”她顿了顿,再道:“在宫中,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救过本宫的母亲,本宫也看得出来你与旁人总归不同,若是你,本宫信得过。” 突然的直呼名字,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庄妃这样,也表明了子初渐渐取得了她的信任,这是一个好兆头。 从倚香阁出来时晚风骤凉,四面无声更深人静,经过芙湖曲折的石桥,下方水光粼粼,空中皓月如圆盘投映在芙湖上,明晰地让她忍不住仰头瞭望,漫天的星斗犹如银粉铺满了深色夜空,美的让子初喉间一紧,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晚风一吹,她一个激灵,再深深吸入一口凉气。 这样的夜景,使人甘心沦陷。 她脚下止住的步子重新向前挪动,半晌,收回了锁在高空的视线,却冷不丁地一头栽入了某处和暖之中。 猛惊,条件反射地回弹,正对着前方望去。迷离的星光之下,那人的面部轮廓线条分明,脸上的五官隐在暗处,唯有一双眼睛最是明亮,恍惚间,满天星辉都黯然失色。 “不知道走路时要往前看?”对方语气清冷,在暗夜下更有一种蛊惑的味道。 子初愕然,她能说自己是被大自然迷了心,才有那么一瞬间失了魂么?自然不可能,于是只好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定神道:“都怪天太黑。” “很有胆量。” 眼前之人往前踏了一步,迦南香的清越之味不受控制地钻入子初的鼻尖,沉入了她的肺腑丹田。 “殿下指什么?”她淡淡道。 易长卿笑音沉沉,道:“晚宴上,表现还不错。” 子初诧然地望进他深邃的眼里,抿了抿嘴唇道:“说起此事,下官承蒙殿下再次伸以援手。” 易长卿玩味似得说:“若真要谢本王,你已经欠得太多,本王帮你,不是要你言谢的。”他嗓子带着磁性,像磁石一般不断引诱人往他的话里钻。 子初皱眉,问:“殿下这话是何意?” 两人只差了三只拳头的距离,易长卿唇齿之间有股淡淡香:“贺二公子若是收了你,那是屈才,本王可见不得陛下就失去了像你那么一位医员,”他低笑两声,“尤其是你这样一位。” 仅仅是如此? “哦。”子初无语道。 耳边风声阵阵,不远处的树叶吹得沙沙响,她要紧牙关驱着身上的寒意,却蓦地感到身上再次一暖,垂头一看,一件边缘缝着黑色绒毛的深紫色披风已经挂在了她的肩头,歪歪地被她的肩膀撑着,才没有掉下去。 呃…… “更深露中,还是多穿些吧,改日还。”说完,易长卿擦过她的身,就往她身后的方向去了。 直叫子初盯着这件带着热度的披风,最后伸手揽了揽,严严实实地将自己裹住,驱散了一身的凉意。迦南香的味道残留在披风上,一路走过,弥留。 闻香阁内,一道妙曼的人影正映在窗纱上,一晃一晃,随着里头的烛火轻轻跳动…… ------题外话------ 啊!可恶的禁词!老子不就写了一个*嘛,居然不给我通过……呜呜呜,害人家连发了五次,还能不能愉快地传文了! 055 撕破脸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烛台上朦胧的微光熏得屋中站立之人皮肤白净如霜,她长长微曲的睫毛密若羽扇,随着轻轻地眨眼而抖动着。 卧房与外屋的相交处,隔着一道雪色的绨素屏风,其上绯红成片的大朵芍药争相齐放,艳丽妖娆。隔着屏风之后,一道水生清泠,从内室漾开。再过半盏茶的时间,两位绿意宫女从里面走出,合力抬着一只浴桶,在经过林若身边时,仍然不忘行一个宫礼,继而掩门而去。 “本宫让你办的事情,进展如何?”随着酥软的声音从屏风后侧传来,元妃着一身紫色靡缛绨袍,三千青丝舒展至腰际,发梢微湿,卸去了晚宴时的妆容,依旧冰肌玉骨,她眼角上挑粉唇柔嫩,许是刚经过沐浴,肌肤百中带着迤逦之色,直让人心中荡漾。 林若俏丽的脸沉了沉,她一见元妃从里面施步而出,道;“差点便可以得手了。” “差点?”元妃冷哼一声,再不冷不热道:“本宫要的是万无一失,何时你连一个小医女都解决不了?”她迷离魅惑的眼中厉光一逝,语气中透露出些微的不满。 林若抿着唇道:“谢子初不像下官想象中那般好对付,原以为让她去沁香阁送药,便足够借宁妃替娘娘您解决了此人,却不知为何,宁妃并没有迁怒于她。” “呵,这倒奇了,宁妃那冲动的性子,理应不是个息事宁人的。”说完,她青葱玉指绕着有些湿润的头发,眯着眼思量着,再道:“宁妃的平安脉亦是你诊的,明日去时记着,探探她的口风。” “是。” 翌日,沁香阁中笑语晏晏,宁妃今日难得心情颇好,她倚靠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敲着自己的腹部,脸上隐隐有着一丝笑意。 林若坐在一边的矮凳上,给她切了切脉,随后一愣,再稍加力道,再确认了一下脉象。 “怎的,本宫的身子可有起色?”原来还闭目养神的宁妃,极为敏感地问了一句。她生性多疑,林若就这样短短的片刻迟疑,就让她有所察觉。 林若放下宁妃的手腕,收起了软垫子,笑道:“娘娘近日修养稳妥,头痛的毛病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她不着痕迹地锁着宁妃的神情,进一步问道。 听着林若这么一问,宁妃倒不否认:“确然好了不少。”说完,她几乎是愉悦地弯起了嘴唇的一角。 林若眼眸一深,温声道:“看来医官大人给您开的方子有效用了,娘娘总算可以不受头痛的困扰,下官也为您高兴呢。” 宁妃闻言,眼睛忽的睁开,瞬间冷凝,自嘲道:“是本宫因祸得福,若不是本宫发现得早,此刻指不定便是踏进棺材的人了。” 林若佯装惊讶道:“娘娘万不可这般想着,您本就是有福之人,如何来祸事一说。” 宁妃讥诮道:“有些人,就是看本宫身子不利索,以为本宫神智也不清了,还敢给本宫送了苍耳子,简直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的方子太医院一向都是极小心的,定是哪个新来的弄错了药材,万不可能对娘娘不敬。”林若抚慰。 “算得那小医女改过自新,给本宫拟了新药方,倒是有些用,若不然……”说道这里,她眼中杀意汹涌,便不再说话。 暮园百草堂内,子初正在着手称量极为药材,当归、川芎、芍药、熟地,被她分成了两份,用纱布包好,再准备送往沁香阁。 昨天是宁妃初次用药,她只准备了一剂药,今日还要再给宁妃送一日的药量,另外,她还包了些杞子、首乌、红枣,专门给宁妃泡茶饮用。 此次出宫,除了一等医女和医官们,只有子初和秦怡是小医女,因此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只是她两人看守百草堂。昨个子初给宁妃送药时,秦怡已被林若支开和她去宜妃那里诊平安脉,此时看到子初包了药,凑上来叽叽喳喳地问道:“这是什么方剂呢,给谁呀?” 子初手中的动作继续,解释道:“四物汤和补气血之物,给宁妃娘娘的。” 秦怡看着,一双大眼中俱是好奇:“宁妃娘娘的方子一向都是一等女送的呀,怎么会让你送呢?听说宁妃娘娘看着病怏怏的,脾气可不小。” 闻言,子初的手一顿,药物基本上都收拾妥当了,她眸色闪了闪,道:“这些话,可别当着外人说。” 秦怡见子初说得认真,吐了吐舌头,闭了嘴。 昨夜因光线使然,子初并未看清芙湖的样貌,如今白日阳光直射,她才发觉湖水原来清澈见底,之所以叫芙湖,是因为在湖中央绿油油的莲叶簇拥着,每到夏季,莲叶周围的缝隙间便长满了芙蕖。 穿过廊桥,走到香园之外,林若正远远而来,走近后,子初容色一贯淡然,漆黑的眼望着她,最终道:“子初与大人并无仇怨,大人又是为何几次三番为难我。” 林若一愣,脸上的柔色褪去,道:“到底是本官小瞧了你。” ------题外话------ 预计不久后就能恢复正常更新!届时更新时间将会改动~具体时间恢复正常更新字数后通知大家~么么,偶的头痛终于快好了! 056 枫林之夜(一)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就随口那么一说,林若便承认了,可见她差不多打算对子初揭开伪装,如果她不想承认,完全可以再作出无辜温柔的样子。 “让我给宁妃送药之事,也是你安排的吧。”林若坦然,子初也不再使用敬语。 林若陡然一笑:“你果真很细心,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笃定这一切的?”她望着子初,神色中完全没有真相大白后的愧色。 “我只知,林若医女你是一等医女之首,送药这等事若没有特殊指定,无论是小医女还是一等医女均可,只是我才知宁妃娘娘的药向来都是谨慎对待,且一直都由一等医女来送,如今突然遣一个小医女,细细想来,也不无怪异之处。”子初没有偏激的情绪,只是寡淡地在陈述一件事情。 “况且,宁妃娘娘的方剂也都在你手中,要派谁,除了大人你,谁还有那个权力?”子初接着道。 在林若的计划中,子初本应跟几年前的医女一样的下场,因为她对宁妃的性子了若指掌,真道了那一步,真相早就无从可知。假如宁妃追究,她只需说是小医女不懂规矩失了职,便可以推卸责任,而且元妃适时还会帮她说几句话,一切便万事大吉了。 她美目睨了睨子初,嗓音依然柔柔,却失了温度:“就算你得知了这些又如何,别忘了你只是个小医女,与本官作对,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说完目不斜视,径自越过子初,突然在她身边停下,笑道:“不妨告诉你,有人厌恶你,借人之手除你,再者于我而言,你太碍事了。” 林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后方,子初拾起步子,抿着唇,那人是谁? 将宁妃的药送到了沁香阁,刚回到暮园就被秦怡缠上了。 “子初,听得医女们说,陛下今日一早就去枫林狩猎了,娘娘们也都要去枫园赏景,大人允咱们也可以去瞧瞧景致,咱们一道去吧!”秦怡双眼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子初见她如此心驰神往,又是难得出宫一次,往后还不知有多少时日不能这样肆意地享受宫外风景,也便遂了她的意。 两人拾掇了一番,将百草堂的门掩好,一路往后山而去。 山中空气清新,子初深深吸一口气,只觉五脏六腑都被大自然洗涤了一遍。秦怡自从走了出来,顿时活泼如兔,跑着跳着到处晃,时不时地还要去逮一些突然蹿过的小动物,小姑娘的天真烂漫霎时展露,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 身在其中,似乎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下,满目的鲜红缠绵成序曲,吟讴浅唱。艳如夏花,这是一种极致的赤色之美。 子初前方是无数条弯曲的小道,火红的枫叶堆满脚下的土地,几乎是交错繁杂,秦怡过于兴奋跑的欢快,眨眼之间便失去了踪影。 子初脚步碾转,望了半天,秦怡仍然没有出现,她尝试着叫了两次,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鸟鸣山幽之意。 她想了想,站在原地等着秦怡也许会折返,可是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除了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对方仍然没有回来。 子初眉头紧锁,沉吟片刻,便往更深处而去。 枫林茂密高耸挺拔,明亮的日光照射下来,几乎有一半被密林阻挡在外,当天色逐渐暗淡,林中的光线渐次减少,慢慢的,天已经黑了。 子初寻觅秦怡无果,自己却在林中迷失了方向,枫树的生长之处毫无规律,层层聚集,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是相同的景色,她已然迷路。 从出来到现在,滴水未进,子初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唤着,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刚穿越来的那一天,她无奈地叹气,原本可以根据方向走出林子,但是她在前世时,就一直都分不清南北,这种方法根本就行不通。 眼见着天色愈暗,若是再走下去,难保不会将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枫叶沙沙,夜来风起,透骨的凉风灌来,这时她很后悔自己没多穿一些,想到这里,脑中蓦地出现一双比星子更亮的双眸,还有那件质地极佳的披风,早知如此,至少也该把披风带上。 在枫林里,最大的一个好处,便是可以就地取材,她忍着一阵阵凉风的寒,哆哆嗦嗦地在自己能够稍微活动的小范围内,找了一些干柴。 钻木取火,她不会。 可是强烈的取暖*让她在一根相对较大的木块上糟了一个小坑,一次次用力搓着手中细长的木条,在地七十三次尝试后,木柴中渐渐冒出了一阵青烟,地上无数枫叶堆积成山,正好可以方便火星点燃成火。 噗嗤一声,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似一阵希望,点亮,然后逐渐扩大,终于燃成了小小的火堆。子初将身边的易燃枯叶凑到火堆中,小心翼翼地引燃,最后再添置了一些木柴,火越烧越旺,一阵暖意迎面扑来。 阵阵烟雾腾空而起,在毫无人迹之地,一个人的神经难免时刻紧绷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踩踏声,她心遽然悬起,几乎是猛地将头扭向身后。 不远处,一对对绿油油的光芒逐渐逼近,一共有五对之多!满目漆黑下,这森冷的暗芒显得极度阴凉,她呼吸急促,下意识地就伸手,摸上了其中一根顶端正在燃烧的木柴。 057 枫林之夜(二)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脊背一阵僵直,她差点就忘记,她和秦怡本就在狩猎区的范围之外游玩,秦怡不见后,她逐渐入内,不知不觉中就是彻底进入了涉猎的范围之中,而这些野狼都是深林中长久生存的生物,且喜欢群体捕猎,现在她仅是一人,变成了狼群的共同目标,又如何死里逃生? 耳边一阵低吼,子初身子微微发颤,黑暗中的眸光却坚定不催。一个人若是处在危险之中,如果恐惧甚于理智,理性便会被惧意一点一滴吞噬,淹没,那便是真的没有任何存活的余地了。 一人五狼僵峙了一会儿,子初紧握着手中唯一的求生“利器”,慢慢扭过了身子,蹲着腿在裙摆下已经做好了随时转移位置的准备。 野狼前爪刨了刨土,相互对视,低声呜咽,子初看不清它们的样子,随着它们一步步地逼进,巨大的狼身慢慢被火光映显。 子初这才注意到,其中有一匹狼走在最前端,目光凶傲,盯着子初的眼冷酷残忍,它长满锯齿的牙口微张,涎水滴垂。在它身后的那几只皆是同它一般满脸凶相,甚至是在等待为首的头狼低鸣一声,他们便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将子初撕成碎片! 子初半张脸在亮出,脸色甚是严峻。 蓦然如疾风闪电,狼王低吼一声,狼群全数失去了耐心,就等这道暗令一下,他们箭在弦上,登时迸射而出! 子初握着的那根尖端被燃烧地通红的木柴,乍然甩向了那飞驰而来的头狼,顺带着再抓住一根燃烧地热烈的木柴,飞快地往一边扑滚而去,却始终不离开火堆很远的位置。 野狼怕火,子初知道大自然的某些生物畏惧的东西,因此才会选择用火做驱赶的道具。 果然,子初那根火柴甩过去的瞬间,头狼的鼻梁处陡然被一簇火焰灼到,它一惊,瞬间低嚎,向后退了数步,其他的狼群见状,也都缓下了攻势。 头狼幽暗的眼闪着森森厉色,低鸣了几声之后,狼群极为有默契地散开,呈包围之势将子初围在中间。算得有智慧,知道不能硬碰硬,想用围堵的方式攻击。 子初神色愈发寒冷,她握木柴的手紧紧攒着,指甲盖都失去了血色。 头狼遽地底下身子,借力瞬间弹起,两只前爪指甲尖利,闪过数道冷芒,子初心中一沉,手中火棒不得不出,却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破空之声响过,头狼的身子在空中骤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旁飞了出去! 一边的狼忽然受惊,庞大的身躯抖了抖,立即集中到了一处。 头狼受伤,生死未卜,照理来说它们应该会撤退,可是它们徘徊在奄奄一息的头狼身边,没有撤离的意思。 子初定眼望去,那跟箭矢末端系着蓝色的翎羽,一看便知是皇家之物,她即刻回头,果然,不知何时十数道身着轻甲之人尾随着一位风姿倜傥的男子而来。 “钲王殿下。”她眼中满是诧然,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晟钲会救了她一命。 晟钲一如既往笑容满面,此刻站在最前方,却是讶异道:“初闻后山有火烧之焦味,本王还以为是有人入侵皇家狩猎场,却不料是你这个医女,但今日巳宫内来报皇嫂风寒加重,陛下和医员都先一步回宫了,你如何还会在深林之中?” 子初一怔,随即眼神凌厉起来,她眼皮低垂,其中凉意如寒潭之冰,道:“下官与另外一为小医女本在外围散心,不慎走失,想要寻找,可不经意中深入了枫林,便迷失此处,下官很担心那位医女,不知陛下可曾在林中见到她?” 回想起今早秦怡所说,能出来放松之事似乎是其他的医女透露给她的,可是这其中究竟是无意还是刻意,她不得不深究。 晟钲侧头回想,却道:“本王并无看到什么医女。” 子初心中一咯噔,莫非秦怡她还跟她一样被困在林中?再看了看地上燃烧的火堆,灰烟顺着风势往另一个方向飘去,她又恍然,看来是因烟雾的刺鼻,才将钲王招来了。 “下官失职,竟是不知,可能否请殿下再搜一搜林子,与下官一道的还有另外一位小医女,林中危险,下官不敢保证她的安全。”子初无从辩解,也不希望秦怡出事,只能这样道。 晟钲浓眉玉冠,一双柔和的眼睛盯着子初看了几秒,笑道:“罢了,本王便依――”还没说完,他的话语堪堪顿住,眉宇之中突然迸出一道寒芒,手中的弓箭立刻挽起! 子初看到晟钲的表情忽然一变,耳边就传来一道劲风,她刚一扭头,就见得巨大的狼身投射出一抹暗影,遮向了子初的脸颊…… 晟钲的箭快如闪电,但却是慢了一拍,仍然没快过狼的利爪,子初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仰,急急退后数步,泛着冷色的利爪抓过她右鬓的碎发,头皮一阵撕扯,疼得她牙关一咬,几根青丝便断在空气中。 狼前仆后继般,从高空坠下,又接力弹起,看着情况显然是因饥饿过度,这些人当中只有子初最没威胁,它们实在不甘放弃这将要到嘴的美餐。 子初一个不查,脚下不稳,身子微仰的瞬间,就失了平衡,向后的惯力仍在持续,身后便是一片漆黑。 眼看就要站定,右脚正要踩下,却是一空,双眸即刻瞪大,咬牙立刻向后扭去,双手立刻抱头,直接从高坡上滚了下去! 耳边呼呼风声,她仿佛听到了一阵惊呼。旋即,脊背处,手臂处,腿部,不断摩擦过尖利的凸起之石,似乎又听到了裂帛之声,片刻之后,身子一凉,一片滑腻的触感令她毛孔立即耸起。 子初感到身子静止,忍着皮肤上的灼痛坐起,眼前一团黑暗,不知身在何处。 一阵轻轻的踏步由远及近,突地,传来一阵轻叹。 058 枫林之夜(三)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那一声叹息来得太突兀,子初双手的指甲几乎都刨进地里,滑腻湿软的触觉和这道低低的声响,令她一身汗毛都跟着炸起,眼前黑乌不明,这种地方怎么会还有别人? “每每遇到,你总是给本王不同的‘惊喜’。”一道低沉的声音携着笑意。 漆黑的景象霎时转变,一道微弱的火光“噗”地划过耳畔,子初稍稍眯了眯眼,适应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石洞。确切地说,是一个曾经生活着野兽的石洞。因为有了光,她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粘腻的触感,竟是红中泛黑的鲜血! 那柔软的感觉,则是通红的内脏,白花花的肠子外裹着一层血气,流了一滩在她的脚下,她白色的裙缎上全东一块西一块,早就被血所侵染,一时间都分不清哪些是她的。 她的眼向说话者望去,那颀长绝然的身躯正站在距离她的一米处,视线随着他低垂的手向下,是一团雪白的皮毛,仔细一看,居然是纯色的白狐皮! 易长卿紫色洁净的缎摆边上,血肉模糊的红色堆在一处,是死后被剥了皮的白狐。 子初瞳孔缩了缩,这会儿终于了然鼻尖阵阵腥味从何而来,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站起道:“对不住,情势所逼。”起初还不觉得,这会子身上被尖利石块扎伤的部位,火辣辣地一阵刺痛。 纁黄色火折子的光投在易长卿脸上,本就深邃的轮廓更显立体,薄而丰满的唇如弯了弯,道:“若非本王多带了一支火折,今夜便委屈你陪本王在这洞里摸黑待一宿了。” 顺着易长卿的目光看去,血泊中躺着另一支火折子,还有三颗零散的石块,都有拳头大小。已经被血浸湿,不能再用,刚才不慎掉入洞内时仿佛撞到了什么,看来是石头支撑的照明物被她撞灭了。 子初叹了叹,道:“下官必须要进宫一趟。” 说完,却发现易长卿的笑意掩去,一双幽深的眸子正盯着她看:“你这样,如何进宫。” 子初低头,见着自己一身的血衣,确然不妥。 “脱衣。” 头一抬,便看道易长卿面色淡然,眸中的认真之色让她一愣。 “本王还不至于要如何你,你不是要进宫么。”随后易长卿背过身去,不去看她。 子初抬手,僵了僵,身上的伤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每动一下就扯着生疼,不禁吸入一口凉气。她正脱下残破不堪的外衣,剩下一件同样白色的中衣,背部暂且看不见如何光景,手臂处血迹斑斑,却是她自己的。 “伤成这样,为何方才不说。”易长卿的声音寡淡,却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子初眼中冰冷,道:“有了伤疤,才知道疼。” 易长卿面色不变,却不再背对着她,大步一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便触及子初手上的外衣,随意一扔就甩道了污秽的内脏和血泊上。 子初眉间一锁。 “换新的。”易长卿淡漠道,他手一探,直接将子初的中衣拉开。 子初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拽住衣襟,却被对方有力的一只手禁锢,耳边低沉的嗓音平静无波,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无法辨别情绪。 “别动。” 子初扭过头极为复杂地望着他,对方眼窝极深,睫毛浓密而长,火折子被塞进了子初的手中,微光中,他一半的脸隐在暗处,另一半却深沉地如黑色漩涡。 她的中衣被他从后脱下,轻描淡写地一转,就挡在她的胸前,掩住了尴尬。 “作为医员,若不管好自己,如何去助他人。”他的话极淡,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只青玉色瓷瓶,打开瓶口,一抹异臭的药味飘入鼻内。 子初沉默不语,背后一药粉洒下微痒,止血极快,十来秒后,原本还向外渗着血的伤口,血液已经结痂,是止血功效极强的百花臭草碾成的粉末,因它被碾碎后气味异臭,便得了这么一个名字。 伤口以极快地速度得到处理,她才道:“何时能离开此处?” 易长卿抬眸扫了她一眼:“你这幅样子,准备如何走。”他不紧不慢道。“深林有猛禽,洞外凶险,若非是天黑了,本王也不至于留在这处。” 子初对这一带并不了解,听他这样一说,也知道这一夜是走不了了。 子初静静地盯着手中的火芯,心中一股念头悄然剥出。 耳边一阵悉索,易长卿手中多了一只水囊,简单清洗了一下沾了点血迹的手,在他身边,白色的皮毛被铺展开来,除了白中的嫣然一点红色,整张皮毛并没有受到污染。 琥珀般的眼落在她身上,静道:“过来。” 059 回宫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刚系好衣带,白色的里衣上成片的暗红,宛如夜色中绽放的红梅,且妖且娆,也许是血结成了痂,再穿好衣服时,身上的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她从容的走了过去,在那白色的狐皮跟前站定,接过对方递来的水囊,洗去了手中黏稠的血沫。 易长卿脖颈长而直,喉结微动,优雅地靠于深黑的洞壁,呈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他倚坐在狐皮边的干燥草垛上,左手搭在狐皮上方,示意子初坐下。 “很臭。”子初朱唇轻启,蹙了蹙眉道,即便狐皮是干净的,可依旧难掩骚臭之味,地上那些濡湿的内脏,已经让她胃肠中如万马奔腾,极为不适。 “坐下。”易长卿在火光中暗金色的眸子一沉,清冷的嗓子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子初冷着脸,有些不快道:“下官脾胃不适,只怕没忍住弄脏了殿下的皮毛。” 易长卿狭着眼,与子初对视了半晌,突然的静谧中只余下两人粗浅不一的呼吸,微火燃着,他瞳孔中似有一抹异彩,突然收回眸光,淡淡道:“无妨。” 莫名的目光令子初眼色闪了闪,奇异之感转瞬即逝。 “明早天一亮本王便带你回宫,今夜好生歇着。”话语落下,角落中的那点火光倏尔湮灭,子初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眼前就已经黑了。 黑暗中,她摸索着躺下,鼻尖蹿着的骚臭味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翻了个身,仰面朝上,耳畔细闻呼吸清浅,迦南香的味道没入她的胸腔,冲淡了狐皮的臭味,继而,洞中一切静止。 一夜说长却短。 地上抛下的猩红之物经过一个秋夜,已经干涸。不远处相较洞口边略暗的角落中,一张洁白的狐皮上仰卧之人还未转醒。细长而微显锐色的眉完美若黛墨所画,翘挺的鼻下唇色嫣红,沉睡中整张绝丽的脸庞柔和如水。 未几,长而蜷曲的睫毛一颤,眼珠微动眼皮掀开,绽出一道墨黑,却倏然对上了一双琥珀瑰瞳。 “醒了?”易长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子初,星眸点点暗金,流光溢彩。 子初怔愣,还有这个洞些许混沌的意识即刻清醒。她头下枕着一角紫色的衣摆,易长卿宽松的袖口便在她鼻尖不远处垂挂着,一夜的淡香,替她驱散了难以忍受的腥臭。 子初翻身坐起,嗯了一声。 易长卿收回狐皮上被枕了一夜略微褶皱的衣摆,行云流水地拍开身上的草屑,起身往洞口走去。 子初眯了眯眼,入目的光亮令她微觉刺眼,适应了片刻,总算打量起了这个石洞。 洞口倾斜向上,仅有一米不到的高度,窄地只容许一人通过,昨夜她蜷着身子,双臂抱头,却无意中从这个洞口处滑下,地面上铺着茅草,这才避免开强烈的撞击。 想到这里,她周身发冷,若非运气极佳,只怕非死即残。 洞口一暗,易长卿的左手横置在腹部前方,仔细一看,袖中包着的是六个小小的香橙。 她用水囊中的水简单地洗漱一遍,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先喝了几口水,再剥了香橙下肚,一日一夜的饥肠辘辘,子初饿的两手发颤,六个香橙都被她全部下肚。 水果毕竟不解饿,她也只觉得胃中多了一些东西,却不好再向人家再要吃的。 易长卿见她这般,眼中俱是笑意,却始终忍着。 不多时,洞外传来一阵马蹄闷闷的咯哒声,而后在洞口不远处停下,子初眸光一紧,旋即望向了洞口。 “你在此处,先别出去。”易长卿转过身背对着她,往前踏了两步后侧首对她道了一句。 子初倾听洞外低低的人语,也不知易长卿说了什么,马蹄声又由近而远,高大挺拔的身姿再次出现在洞口时,子初静坐于狐皮上。 “走吧。” 子初起身走出石洞,天边泛着浅淡的鱼肚白,还未完全大亮。他们所在的洞口刚好正对着远处的高坡,那儿正是子初昨晚不慎跌落的地方。 洞外稀稀落落的树枝遮掩,即便从高处望下,也很难令人发现这个巢穴。夜晚伸手不见五指,钲王等人更是无法找到这个隐蔽的狐狸洞,加上狼群围攻,他们自然也不会继续搜山,只因未知的危险太多。子初的身份还相对低微,且不足以令他们大费周章。 子初还在观察地势的同时,宽大的手掌伸来,她顺势望去,易长卿正坐于马背望着她。 “上来。” 子初深黑的眼眸动了动,伸手,握住了那长而有力的掌,随后被大力一拉,带到了马背上,只听得前面之人低沉磁性的声音清浅道:“坐稳了。”,骏马便仰头嘶鸣,她咬了咬牙,环住了对方精实的腰部,面色有些挣扎。 易长卿侧过脸晲了她一眼,唇角一弯,由下往上看去,精致的侧脸处在逆光之中,俊逸非常。他双手握着缰绳,肆意而动,马匹调转了一个方向,便激射而去。 一路飞疾,不出两盏茶的时间,两人就离开了深林,到了火枫庄。庄外正停了一辆马车,易长卿下马,顺手将她也一并带下。 “殿下,暮园中还有下官的衣物。”她才说完,一旁的一个侍从便疾步而来,递上了一只包袱,男子沉静的眸子掠过子初的面庞时,转过一丝惊诧,而后并不做声。 子初定睛一看,发现这名一身劲装的高瘦男子十分眼熟,转而思索,这才想起,此人便是她第一次遇上易长卿时,他身边那行动鬼魅般的随侍程枫。 易长卿接过那小小的包袱,转而上了马车,子初朝男子颔首,便跟上。 “将衣服换好。”易长卿二话不说,将包袱丢给了子初,自己则闭目而坐,竟一点也不避嫌。 子初眼角抽了抽,显然对于他从容的态度有些无可奈何,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确然没有睁眼,便打开包袱,取出自己的另一套宫装换上。 马车向前行驶,衣服的悉悉索索伴随着马蹄踩着石路的笃笃之声,反而让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多出了难以言喻的暧昧。 也许是马儿跑得迅疾,这回相比起出宫那天,花的时间竟短了许多。 马车在宫门口短暂地而止,几个呼吸之间,便继续前行。往内行了一段,即将经过太医院时,缓缓停住。 ------题外话------ 通知~明日起,更新时间改为早上十点~ 060 回归,献方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马车内,易长卿阖着的眼睛徐徐打开,并不言语,厚实的手从腿边的暗屉中抽出了一只棕黑亮泽的烙梅锦盒,移至子初眼前,疏淡道:“带上吧。” 子初目光落在那锦盒上,狐疑地接过,揭开盒盖的一角,眼中不掩惊异,锦盒内有四个小格,其中整齐静置着金黄的栗子糕,锦盖一开,淡淡的栗子香味滴滴漫开,糕点做工精致小巧,新鲜的光泽使人馋涎欲滴。 她低垂着眼,手中携着那盒子点心,从马车上下来,再抬眸时内里多了一道柔色,旋即坚定地往太医院而去。 刚踏入内医院,便发现御药房门边坐着一个颓然的医女,她神色哀戚,满脸愧色和担忧,仅是一夜之间,仿佛多了三千青丝的愁苦,浓得在她的眉间化解不开,原先红扑扑的面颊退了血色,整个人都恹恹的,像缺水的草儿。 子初乍一见到里头的那个医女,嘴角逐渐漾开一抹淡笑,莲步轻移,在小医女的跟前停下,声音柔如绸缎:“秦怡。” 垂头怆然的医女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眸子,一张水润的脸颊上犹有泪痕,在看到子初的瞬间,几乎是猛地就扑了上来,满腹委屈和难过化作了嚎啕大哭,埋在子初的怀中成了泪人。 “子初!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去林子里玩,都是我!我还以为……还以为……”剩下来的话被她哽咽的哭声给滞在喉中。 秦怡抽抽搭搭地擦着眼泪,袖子一抹,更多的泪水又后继而上,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完,眼中红彤彤的都是血丝,可见一个晚上她都在不安和担忧中度过。 子初幽幽一叹,安慰道:“别哭,这事如何能怪你,都是意外罢了。况且我现在已经安全地回来了,你还不感到高兴?”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昨夜是在哪过的?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秦怡一句句一追问连珠炮似得轰了出来。 子初想起昨晚的经历,摇头道:“都过去了,只要现在相安无事的便好。” 秦怡上上下下看了看子初,发现她衣衫完好,正要松口气,却突然瞄见了子初手臂上的一道红痕,急忙拉过她的手臂,撩起衣袖来一看,眼睛霍然红了,刚止住的眼泪又开了匝地留了下来,只见凝白的肌肤上,数道血痂交杂,每一道都看得她惊心动魄。 子初若无其事地把衣服放下,说:“已经好了,不疼。”她余光扫了扫周围,拉着秦怡走入了御药房,问道:“你昨日何时回来的?” 秦怡一脸悔意和心疼,吸吸鼻子道:“我寻了你好久都没寻到,在林中迷了路,正好遇上了陛下的亲卫从林中匆忙而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无论我如何央求他们,他们也不肯停留半刻,最后依旧被交给了医官大人们回了宫里。后来才知,是皇后娘娘风寒重了,召李医官回宫,陛下不放心,便提前结束了狩猎。” 说完,她又急急忙忙道:“我当时同大人们说了你还在林中,大人们只能说派人去寻,可今早我再去找李医官和长使医女,她们都认为时隔一夜,你已经遭遇了不测,可是我不信!” 子初安抚道:“你已经尽力了,莫要自责,这件事我并不怪你,只是日后在这宫中,除非李大人和长使医女亲口对你说过什么,其他医女对你说的话,你切记不能全信,若是有要是,一定事先告知我,万事都要提防些。” 秦怡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有所觉悟,目光中添了些许坚毅和机警:“一直都知宫中不若外头,想不到我们差点就……” 子初不置可否,最起码这件事情过后,秦怡也晓得要开始提防别人了,若不然以她这等单纯的性子,如果没有旁人相佐,很难安然。枫林一事,应该便是某些医女诱导了秦怡,要不是她们运气好,误闯了狩猎之地又岂能无恙? 她找了纸笔,沉吟了一会,提笔便写下了一些东西。 司药房内,李华容正在研读医书,便有医女进来道:“大人,有位小医女欲要求见您。” 李华容温声道:“让她进来。”她合上书页,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大人。” 李华荣转眼望去一愣,出现在司医房之人正是子初。她脸上全是欣然:“昨日与你一起的小医女说你不慎入了深林,你――”显然有些吃惊。 子初淡笑道:“多谢大人关心,下官确是不小心在深林中迷了路,后被人搭救了这才无事。” 李华容会心点头,道:“没事便好,若不然太医院少了你这样一位医女,实在可惜。”她笑了笑。 子初从袖间取出一封信笺,上前递给了李华容,静静道:“这是下官拟的,请大人过目。”说完,再解释道:“纸上是下官记载的关于蚯蚓入药的各种不同用途,只求为太医院诸位医官大人们尽绵薄之力。” 李华容接过来,取出纸张打开一看,足足有五页之多,眼中登时流露出掩藏不住的惊喜,直到她将所有的内容都简单浏览了一遍,眉宇间喜色更甚,甚至连握纸的手都抑制不住地微颤。 子初不光将蚯蚓的性质以及区主治功能都写在上面,就连它的各种附方也未曾遗漏,零零总总,一共有十九种详细的使用方法,细到让人一目了然。 “好,很好,本官一定将这些上报给提点大人,倘若真有效用,大人们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功劳。”李华容笑容沉稳,看着子初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赞赏。 子初欠了欠身道:“为各位大人及太医院办事,是下官分内之职。” 李华容对她谦逊的姿态十分满意,仔细将子初端详了一遍,暗暗点头。 从司医房出来,子初抬头吐出一口浊气,不远处是一道道庄重的宫墙,她此番下定了决心,无论何时都不再坐以待毙,之所以将蚯蚓这位药全部上报,也是她计划中的事,蚯蚓的作用之大,足以让太医院提点都为之震惊,没有什么会比一个全新的药材,更令高层的大人们惊喜和振奋了。 这也将是她在宫中正式迈出的第一步。 061 偶遇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暖帐香屏后,一道妙曼的身影正对着雕花妆奁,侧着身子随身后的宫女一下一下地梳着浓密的乌黑亮发,铜镜里的人艳如桃花,眼角轻挑,媚眼恰似秋水微波,勾人骨酥。 宫女伸手摸过一旁朱红椭圆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突然,“呀”了一声。 妆奁前,女子眼珠向身后一瞥,曼斯条理道:“怎么?” 身后的宫女夏竹娇脆的嗓子滴滴道:“表小姐上回送您的玫瑰油,竟这么快就用完了,娘娘您最爱这头油了,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夏竹将打开的粉盒调了一个方向,元妃视线所落之处,则是空空如也。 元妃低垂的素手抚上了朱红粉盒,随意将她取过撂在了梳妆台前:“左不过陛下近来日日陪伴皇后,用与不用亦没什么分别,挑拣一个本宫平日里用的便凑合了。” “娘娘说的是什么话,陛下前日还来看过您呢。”夏竹掩唇而笑,闻到了一阵酸味。 元妃慵懒地以手支额,拇指和无名指覆上了太阳穴,闭眼轻轻揉捏,讥讽道:“得了一个小小风寒,陛下就非急着回宫,皇后的身子总是最金贵的,这一病,天都要塌了,要得本宫心烦。” 夏竹翘着兰花指,一双柔荑在元妃的肩上捏着,劝慰道:“陛下心里疼谁,娘娘最清楚不过了,皇后毕竟是一宫之主,陛下再如何,也要顾虑左右,卖给皇后一个面子,就是去一晚两晚的,又有何干系。” 元妃静静听着,也不答话。 这时,屏风外一道娇嫩的嗓子笑道:“什么有干系无干系的?” 夏竹搁在元妃肩上的手一滞,立刻取来外衣为元妃披上,随后招待外面刚来的女子,笑着迎了上去:“刚提到表小姐,表小姐便来了。” 来人一袭桃色艳妆,外罩一件粉白色纱衣,裙摆一圈缀着绽放的粉红小花,整个人娇艳地仿佛与精致的盛装融为一体,她眉眼弯弯,点了唇脂的嘴一开一合道:“表姐昨日才回宫,妹妹我就不请自来了。” 元妃从卧室内款步而出,柔美的曲线在披风下隐隐而现:“姨母可安好?” 叶仙馨自觉地在外室的圆凳上坐下,道:“秋寒露重的,稍微受了些凉,并无大碍,只是想着表姐一人在宫中闲着发闷,我便来作陪了。” 说着,她身后的丫鬟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一只褐色木盒递上来,叶仙馨接过,将她交给了夏竹,道:“喏,表姐上回的玫瑰油想是快用完了,今日我一并带了来。” 夏竹神色一喜,笑道:“正愁用完了该如何是好,表小姐真是解了娘娘的难处。”说着,便小心地取过木匣子,送入了室内放好。 夏竹一走,叶仙馨脸上的笑便淡了些,好似随口而问道:“姐姐,如何了?” 元妃坐在主位上,身子后垫着棉垫,她往后靠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淡淡道:“那贱丫头有两下子,本宫三番两次着人,都没将她处理掉。” 叶仙馨脸色微变,冷道:“无论如何,姐姐也要帮我这个忙才好,您也知道,母亲向来不见待她,只要一想到她,母亲便想到她那贱人娘,成日都吃睡不好。” 元妃目光闪了闪,只道:“妹妹不必忧心,那是早晚的事。” 叶仙馨这才露出了笑容,道:“表姐做事一向稳妥,我自是放心的。” 颐清宫外,子初信步上了一级级的石阶,而后穿过宫门,便有宫女将她带入。 “子初医女。”桃溪站在庄妃的寝殿门前,微笑着向她行了个礼。 子初并未入内,只将一只奶白色的葫芦玉瓶交给了桃溪,道:“这是金屋得春丹,下官已经将之研为末,须每日两次用水一碗煎至七分,再温洗那处便可。” 桃溪神色一喜,盈盈拜谢道:“子初医女竟还记得这事,奴婢替娘娘先谢过了。” 子初摇头一笑:“无需多礼。” 随即桃溪眸子静静地,道:“昨日之事,娘娘已派人查探过了,确是林若医女没错。” 子初面色无波,幕后之人,就算庄妃不查,她也猜到了*分,林若处心积虑,前一刻还与她明面上袒露了立场,后一刻便煽动其他的医女,真是步步紧逼。 桃溪见她不语,眼中清明,道:“请大人日后小心。” 子初从颐清宫出来,途径崇明殿对面的望崇亭,便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正太,小小的身子扒在亭子内的石桌上,也不知在捣鼓什么。 “你是谁?”子初还未走近,小正太仿佛发现了什么,抬起头来,睁着圆圆的大眼问道。他两道浓眉黝黑笔直,皮肤白皙,小小的琼鼻皱着,菱心似得嘴唇粉嫩十足,隐约中带了点什么人的影子,乍一看想不起来。 子初在原地站定,转过身正对着他:“下官是太医院的小医女。” 小正太眼睛一亮,抬起一只圆乎乎的小手朝着子初招了招,道:“你过来。” 子初挑了挑眉,还不待完全走过去,小正太反而从石凳上滑下来,风一般地跑来就拉住子初的手拖着她走过去,嚷道:“快点快点。” 子初被带到了望崇亭内,一看,原来桌上摆放着银质的九连环。 小正太突然扭捏了一下,柔嫩的小手掰着那九曲连环,愁苦地嚅嗫道:“这个,你会不会解?”晶亮的眸子望向子初,里面是纯真的黑,懵懂道:“我叔叔说只要我能解开,就可以去看娘亲,娘的病就好了。” 九连环其实就是一个益智类的玩具,子初曾经也玩过。小孩子的思维真的很简单,大人说什么,他便能信以为真。 子初微微一笑,九连环在她手中极为轻易地就化开,一共三百四一步,那些银环叮叮当当地响过之后,便被拆开放在了石桌上。 小正太眼眸越睁越大,望着子初的眼神闪闪发光,然后眼睛一瞟,忽兴奋地冲出了亭子,大叫一声:“皇叔!皇叔!我解开了!我解开了!” 子初蓦地望了过去,不远处一片绿色之中,易长卿正双臂微张,将那小正太稳稳接住。 原来是邵阳太子。 062 牵线搭桥,言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邵阳太子钻到易长卿的怀里,激动地直嚷嚷,子初远远望着,见易长卿摸了摸邵阳的头,低声不知说了什么,邵阳立即垂下头来,再扭过来瞅了一眼子初,一张小脸皱得像苦瓜,锃亮的大眼中包着一泡泪,隐隐星光点点,却忍着没有落下。 易长卿顺着邵阳的视线望了过去,盯住了望崇亭中转头而立的子初,丰神俊朗的一张脸上,一如既往地淡然,子初一叹,走了过去,向易长卿行了一个宫礼。 正立直了身子,邵阳一个飞身,乍然扑到她的怀里,白嫩的小手紧紧揪着子初的衣袖不肯松开,犹自带着一份坚持的稚嫩童音道:“医女姐姐,皇叔他答应了只要解开那玩意儿,就让我去看娘亲,可是……可是九连环明明拆掉了……我为什么还是不能去?” 子初想了想,俯下身来望着邵阳太子的小脸,微微一笑道:“约莫卿王殿下是希望太子殿下您亲自破解此物,如若是旁人解开的,便是无效的。”说着,但见邵阳小嘴一撅,一副想哭不哭的模样,心中一柔,再道:“不过殿下不必担心,殿下忘了下官是谁了么?” 邵阳听她这样一说,鼻头红红,却不复原先那般伤心,带着一腔鼻音道:“姐姐是医女,医女一定有办法治疗我母后的病对不对?”他知道子初已经认出他来,也不再隐晦,直言对端贤皇后的称呼。 邵阳太子乃是端贤皇后的嫡长子,与惠安公主是一对双生子,皇帝膝下子嗣绵薄,除了庄妃诞下且刚足月的晴雨小公主以外,就只有皇后生的一对龙凤胎了,两个孩子可爱机敏,深得承显帝的喜爱。 子初身为小医女,暂且还没有出诊的资格,但是凭她的医术,治疗风寒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对皇后的实际情况并不十分了解,但她还是轻柔道:“不止是我,太医院的李医官以及其他医女,也一定有法子尽快治好皇后娘娘的病,因此,殿下万不可心急,等娘娘的病痊愈了,殿下就能马上见到娘娘了,若是娘娘那日见到殿下,知道身为男子汉的你还在偷偷地哭鼻子,便要笑话喽。” 易长卿站在一旁,静静地审视着慰藉太子的子初,琥珀色的眸中多了一份激赏,随后嘴唇弯一角微翘。若是寻常女子,见到太子总会毕恭毕敬的,可是子初却能神态自若地当着他的面安抚邵阳。 她一半安慰一半鼓励,邵阳眼眶中的眼泪也逐渐憋了回去,很快就挥去了愁容,破涕为笑,他弯着眼睛着将子初望着,随后他瞅了瞅低眸望着他的易长卿,嘿笑了两声,喜滋滋道:“皇叔……” “嗯?”沉稳的嗓音应道。 他凑到易长卿身边,拉了拉对方的袖子,再示意他低下头来,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肉嘟嘟的小手掩着唇,偷偷道:“皇叔,我喜欢这个医女姐姐。” 易长卿挑了挑眉,觑了觑子初,且听到邵阳太子接着道:“而且她好漂亮,看起来跟皇叔简直是一对——唔——什么鸳什么鸟,总之邵阳觉得很般配!皇叔想法子娶了她好不好?” 易长卿不说话,眼中却笑意弥漫,刮了刮邵阳的琼鼻:“奶娃娃一个,懂得什么鸳什么鸟是何意么?” 邵阳扮了一个鬼脸,再老气横秋道:“那当然,我父皇母后就是!” 子初看着邵阳太子神神秘秘的样子,又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瞄,最后耳边低低传来他对易长卿说的话时,不免愕然,却无奈摇头失笑,心中却有什么地方被悄然触动,毫无所觉。 回到内医院,子初便见许多医女围在那边议论纷纷。 “于理来说,皇后娘娘的风寒应该早就好了才是,可是我听华栖宫的宫女说,娘娘的病非但没有起色,还越加严重了,简直就是没日没夜地咳,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怪邪门的,看的我都……”一个医女话突然一止,心有戚戚。 一边另一个医女没好气道:“说什么呢,背后在这里议论皇后娘娘,当心被林若医女和长使医女听见,好好教训你们这些长舌妇。”说话之人翻着白眼,一对眉毛忒刻薄,可不就是许久不见的唐琪。 她的话一出,身旁那些围在一起的医女悻悻然地散了开来,平日里唐琪一直跟在林若身边,自然而然就有恃无恐,加上她本身就尖酸刻薄,诸位医女们也只好忍气吞声。 医女们这番议论,恰巧让子初听到了一些关键信息,她眸光一转,找到了秦怡,问道:“你可听那些一等医女们说过,皇后娘娘近日在服什么药?” 秦怡见子初问起,留了个心眼,思索了一番道:“倒没听医女们说起过,但是昨日我同大人们一道回宫时,见着李医官有给娘娘开了一剂方子,好像是麻黄汤,”她顿了顿,再确定道:“没错,就是麻黄汤。” 子初定了定心,麻黄汤主治外感风寒,气喘咳嗽,且对发热。恶寒均有效用,虽不是什么大药,若是风寒,且皇后又伴有咳嗽,怎么说也该有些用处才是。 秦怡疑惑道:“子初,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子初脑中仿佛划过了什么,却快得无法捕捉,摇头。 秦怡哦了一声,手中捣着连翘,嘀嘀咕咕着:“华栖宫每日的膳食听说只有白粥,除此之外娘娘什么也不想吃,风寒吃白粥也无不妥,况且还有大人开的汤药,怎么就不见好呢?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她嘀咕了一会儿,便听见司医房那边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急促地往内医院门口而去,医女们窃窃私语,神色中带着惊疑与好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子初踱步到御药房门口,刚看见李华容带着长使医女及林若匆匆出去,身后还尾随着四名医女,在她们前方,走着一袭水色莲花宫装的宫女,脚步匆忙。 秦怡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活,挤到子初身边瞭着,她向来八卦,若不然,子初也不可能从她嘴里知道什么。 直到李华容等人彻底离开了内医院,子初才带着秦怡一起走了出去。 063 疑云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华栖宫位于崇明殿以南,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子初与秦怡一起往华栖宫去时,秦怡眼中忽闪着两种矛盾的情绪――既紧张,又兴奋。 “你想怎么做呢子初?我们这是要去华栖宫?”她娇小的个头对着子初的脸时,仰着,菱形的嫩唇轻启,俨然不明白子初的用意。子初这具身体的年龄已然十八,个头放在现代也有一米六八左右,算得上颇为高挑,一路走来,倒是难为秦怡时不时地抬头询问,她倒也不嫌脖颈发酸。 子初目光落在远处宫墙围绕的华宇殿阁上,脚下两人嗒嗒的脚步声,在两人的耳边十分清晰,她头微侧,道:“你不是很想知道娘娘病情加重的原因么,况且李大人走的那么急,显然娘娘的病痛又深了一分,若是能发现什么,自然便可解了诸位大人多日的疑虑,不是么?” 子初说着,脑中那张天真可爱的小脸便浮现出来,邵阳太子如此年幼,若是皇后真有什么不测,那该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打击。而且从晟邵阳的语气中,也可知这位小太子对皇后还是十分依恋的。她既然劝慰了他,也答应了他一件事,又如何忍心让他失望。 秦怡不疑有他,她隐隐觉得,一旦子初做了某种决定,就一定不会有错。 两人很快就到了华栖宫外,子初和秦怡相视一看,不约而同地往殿阁内走去,直至迎上了一个同样水蓝色宫装的宫女,她们才止住了脚步。 那位宫女神色担忧,手中捧着一只暗红色的覆漆托盘,上面是一只鎏金凤凰纹饰的瓷碗,精致华丽,瓷碗上盖着盖,隐约可见热气升腾。托盘中的是一叠子清炒莲藕,色泽晶莹可口,却一口都没动过,就被端了出来。 子初将余光筹莫展的宫女瞧了一遍。 宫女见她和秦怡一身小医女的服饰,立马收起了外露的情绪,当即行了个礼,礼数周到毫不含糊。 子初一双眼睛从托盘上的小菜上扫过,等到宫女离去,她才叹了叹:“娘娘的咳疾看来果真十分严重了。” 秦怡一怔,脱口道:“你怎么知晓?” 子初抬眼望了望宫女离去的方向,道:“方才那宫女手中的膳食,娘娘一口也未动,这会子应该是娘娘用膳的时辰,娘娘若不是咳得太厉害连饭食都无法进口,她身边的宫女也不会如此焦急来请李大人了。” 秦怡恍然大悟,却也焦心,惊道:“如此说来,娘娘的病症究竟严重到何种地步!” 子初不说话,没有见着皇后,她也只是有所猜测,然而真正的病因,必须等她亲眼所见,方可知晓。抬手摸了摸袖间之物,她走了进去。 就在此时,李华容已经结束了看诊,带着医女们走出了皇后的寝殿,迎面就碰上了子初和秦怡。 林若跟随在李华容的身后,看到子初的瞬间眼神一变,旋即又恢复如常。 “你们两个小医女,来此处作甚?”长使医女脸色一冷,语气未免有些强硬,华栖宫确实不是小医女该来的地方。 子初欠了欠身,道:“下官此前偶然遇上了一邵阳太子,太子殿下十分思念娘娘,想来探望却不得入内,伤心之余,便央求下官替他捎东西给娘娘,说是娘娘见到此物,便能减轻病痛。”说着,她手中多了一件物什――是一个小小的木雕,小人儿的形状,表情刻画入微,精细无匹,可不就是年幼的邵阳太子。 “下官见殿下年幼念母,无法拒绝,便答应替他来探一眼。”子初句句诚恳,一旁秦怡低着头,悄悄舒了一口气。 长使医女凝视着子初手上的木雕,仔细一看,确实是邵阳太子的,紧锁的眉头才松了一些,不再说话。 李华容想到邵阳太子幼小,却不得经常陪伴在皇后身边,顿觉小小年纪颇为可怜,心中一软道:“原来是这事,你便去吧,不过记得送完了物件便早些出来,皇后娘娘需要静养,不可一直叨扰娘娘。” 子初静静应道:“是。” 说着侧开身,李华容就带着长使医女等人先出华栖宫。走得稍远了些,长使医女身边的林若突然回首将子初看了一眼,那一眼冰冷无温,全然不似往日里温柔如水的她该有的神情。 秦怡正好看到了林若转头来,陡然惊住了,这,真是她所认识的林若医女? 子初眸色沉静,望着她们离开后,便拉上正在发愣的秦怡,走向端贤皇后的寝殿。 华栖宫布局华丽,装饰精美,各色奇珍都不是宫外轻易能见到的,其中华而精简,点点滴滴彰显大气,与一般妃嫔的宫殿相比,多了一分利落干脆。 子初将自己的来意告知给了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婉菁,婉菁彬彬有礼,眉眼端庄,很快就将她请了进去。 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地,令人闻之神清气爽,掩盖了麻黄汤的药味。 床榻上,一名天姿国色的女子躺在其间,她长长的乌色墨发散落在枕边,端丽冠绝,五官精细利落蕴藉英气,双眸含星,下巴尖瘦,因病显得更加憔悴,见到子初的瞬间,眼中划过一丝温暖,她的目光,正停留在子初的手中的木雕上。 “咳咳……咳……你到本宫跟前……咳咳……来。”皇后一开口,就止不住咳了起来,苍白的病容一下子泛起了血色,呼吸急促,突然来的咳嗽令她差点窒息。 子初立即上前,拍了拍皇后的前胸,令她缓了缓气。随后将手中的木雕塞到了皇后的手中,笑道:“这是太子殿下托下官转交给您的,殿下很想您,希望您能快些好起来。” 皇后眼中一抹怜爱,取过手中的帕子轻掩着唇,闷声又咳了咳:“倒是让他这孩子……咳……为本宫忧心了,本宫这做……咳咳咳……母亲的,当真对不住他。”说罢,又是猛咳了两声,满脸无奈。 子初一手搭在皇后的手腕上,一手为她顺着气,仿佛是无意的举动,很快便替皇后掖好了被子,低声道:“下官便不多打扰娘娘了,只要您好生歇息,病不日便能痊愈了。” 皇后满脸倦色,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睡了起来,细长手指还紧紧握着邵阳太子的木偶。 “如何了?”等到子初走出了寝殿,秦怡便忍不住问道。 子初眼珠子动了动,却道:“娘娘的病实则并不严重,却不知问题究竟出再那里……”子初回视了一下寝殿内的一角,目光中多了一道狐疑。 064 花神节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皇后的咳疾虽然凶猛怪异,但其本身确实只是风寒之症,并无大碍。不过若是再日复一日地咳下去,也难保不会转变成其他的病症,那样便更加棘手了。 子初暂且只能将这个疑问揣入心底,在找到因由之前,她也只能先去朝阳殿给邵阳太子答复。 秦怡因没有见过太子,子初说起自己去朝阳殿时,她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没有跟着一起。这个朝代之人,从记事起,等及制度的毒瘤便在他们脑子里根深蒂固,即便秦怡此刻还年轻,难免总是心怀忐忑。 子初不强迫她,独自一人前往朝阳殿。 邵阳太子的寝殿和惠安公主的寝殿事实上相隔并不遥远,且都在承显帝的崇明殿和端贤皇后的华栖宫一侧,由此也可以看出承显帝确实对两个孩子十分喜爱。 朝阳殿中宫女不多,除了照顾邵阳太子起居的宫女和嬷嬷之外,剩下大多的都是内侍。 子初入了朝阳殿后,向一位六品内侍行了礼,告知对方要求见太子,内侍也不多问,笑了笑,便将她引到了邵阳的寝殿。 还未踏入其门,邵阳太子的声音比声影更快地出现在了殿中。 “医女姐姐!”期盼中裹挟着欢快,仿佛一直喜悦的鸟儿,从殿内冲了出来,小脸由于奔跑过急,脸蛋红艳艳的一团,衬的深黑色漆亮的瞳孔更加晶明,霎是纯净可爱。 子初听到邵阳太子稚嫩的童音,脸上露笑,便俯下身来,接住了因惯性来不及刹车的小太子,一把将他扶稳。 “嘘。”子初将右手食指移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邵阳太子也学着将短小的食指放置嘴前,依样画葫芦照做了一遍,然后圆溜溜的星目四下张望了番,再不解道:“医女姐姐这是做甚?难道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嘛?” 子初笑着摇头道:“殿下,尊卑有序,若是别个大人听到殿下这样称呼小医女,那下官可是会被他们说成是以下犯上,届时便要受罚了。”她半真半假道,其实按照本朝一些迂腐臣子的思想,确也如此。 邵阳太子浓眉拧成了一团:“可是老师说长幼有序,如果我不称医女姐姐为姐姐,岂不是都乱套了吗?”他有些不解,可仔细一想,“长幼有序,尊卑分明”,这二者放在一起,在当朝确的体制下实有些矛盾。 子初见他年方八岁,却做如此设想,实在难得。不过封建体制又岂是她随意能改的,遂唇角弯弯,补充道:“不若如此,在人前,殿下成我为子初医女,私底下,不如仍然唤我为姐姐,这样一来,便不乱套了。” 邵阳听了,顿时眼前一亮,捣头如蒜道:“好好好,便这样便这样!” 然后邵阳走进了殿内,将子初拉到了自己的书房中,屏退了一旁的宫女,小鹿般的眸子中带着希冀与不安,还有极力做出的镇定,微微局促地问道:“医女姐姐,母后见着你了吗?母后有什么话对邵阳说的吗?还有――还有那个父皇送给邵阳的木偶,母后看了吗?” 子初浅浅一笑,道:“殿下莫急,娘娘说她也很想殿下,等到病愈了,便接您到华栖宫去。” 邵阳太子闻言,深黑的眼中满是欢悦,然后咧开嘴笑地很欢道:“邵阳一定会等母后来接邵阳的!” 说完,他小嘴一张“哦”了一声,拍了怕自己的额头,再一个轱辘爬到了桌案边的高凳上,一双小手在桌案上撩啊撩,最后够到了一只锦盒,小心翼翼地使力打开一看,里面一只边缘花瓣式样的橙黄碟子上,小山一般全是糕点,金、粉、绿、白,各种颜色,馥郁清香在他打开锦盒后一股脑地流淌满室,却不知是什么做的。 “姐姐,喏――这些糕点邵阳都送给你了,邵阳不能让姐姐白白跑一路!”他将食盒推向子初,十分豁达地样子。 子初脸上笑意渐浓,却只取了几只,拢入怀中。 一日仿佛极短,很快又道了退宫的时辰。子初拢了拢衣衫,呼出了一口寒气。马上就要临至霜降,天气也越发冷了。出了宫门口,行至了宫外的车道上,入目,一亮装饰简单精巧的马车便停在不远处,子初认得那车夫。 人刚走近,车夫便和善地笑道:“大人快上车吧,殿下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她显然已经习惯,朝对方笑了笑,便撩开帘子上了马车。 易长卿正端着紫砂茶壶,泡了一壶香浓的白茶,茶叶在水中打着圈儿,氤氲的热气冉冉腾升,马车之内俱是茶香。 子初掀开车帘入内的瞬间,易长卿抬眸望了她一眼,便不紧不慢地继续冲泡着茶几上的茶水,等到她坐稳了,那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一杯热气扑鼻的白茶落在了子初身前的位置。 子初略微发凉的手指抚上了紫砂杯,放在鼻尖嗅了嗅,再浅啜一口,顿时唇齿余香,整个人也随之被一股温暖包围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易长卿不说话,子初也不开口,静谧的一间小车室内,两人各自品着手中的茶水。 “邵阳很喜欢你。”两人保持沉默良久,易长卿突然淡淡道。 子初一哂:“下官也很喜欢太子殿下,他很懂事。”言罢,子初顿了顿道:“皇后娘娘病情不重,至于她日渐严重的咳疾,我会查明原因。”为了邵阳太子。 易长卿不再言语,黯淡的光线中,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子初的身上过了一圈,再落到自己手中的白茶上,粼粼水光之中,一对眸眼中柔色浮起,抿着的唇勾了勾。 马车笃笃笃地在官道上奔过,仿佛没有多久,仁安医馆已经到了。 子初正要下车,易长卿递给她一只包袱,她犹疑着接下,随后下车。马夫轻斥了一声,马儿又撒开蹄子往前,在街道的拐角处消失了。 子初打开包袱的一角一看,眼中一抹怔色,雪似的纯白锦缎,还附有一条赤红色的锦带,这是――还给她的宫装? 医馆内的人像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大门突然一开,里面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面庞清癯,一身青绿长衫,正是余阿和。 子初转头,余阿和削瘦的面上沾了一团白色,袖子卷起,路出了精瘦的胳膊,手中还握着白面。 “你这是作甚?”子初诧异地望向阿和。 余阿和羞赧一笑,嘿道:“今日是花神节,我想亲自为姐你做些花糕。” 子初一愣,望着这个身量单薄的少年,模糊的记忆突然在她脑中浮现,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了逝去一年的苏婆婆。 一年一度的花神节,她想起了――是啊,如果婆婆还在世,肯定早就准备好花糕,等着他们两个回去品尝,婆婆一走,今年的花神节做花糕的人,却是阿和。 子初旋即扯开一脸淡笑,将伤感埋入心底,拉余阿和进了屋。 065 好事成双,熟悉清香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花神节是为了纪念花神而被百姓们流传至今的节日,每当花神节到来,祈国上下的百姓便会做出各式各样的百花糕,吃完花糕,便少不亲逛花神庙,同时也为亲人们祈福,保佑家庭和睦,亲人平安。 子初正对着满桌色彩纷呈的花糕,回忆起今日邵阳太子送给她花糕的事情,再想到那个聪慧的孩子,她不禁眉眼微弯。 “姐,你在想些什么呢那么高兴?”余阿和见子初脸上带笑,一愣一愣地不解道。 子初捻起桌上余阿和做的百合花糕,咬了一口,味道很是一般,却是阿和的心血。第一次尝试便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容易。 她不忍打击他,摇头说:“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个小孩。”说着,她将怀中用干净帕子包裹着的六枚样式精美的花糕取出,打开置到余阿和的手边:“尝尝这些。” 余阿和一看,呆了呆,再看看桌子上他亲手做的一些手工粗糙,没什么卖相的百花糕,脸上浮起了一朵红晕,害臊地挠挠头,再凑过来闻了闻叹道:“好香!” 子初望着她,笑道:“这是小太子殿中的糕点,他为答谢而送我的,你试试味道如何?” 余阿和小心地拾起一枚,动作轻柔,仿佛使力些糕点就会碎成末似得。 放入嘴中,顿时入口柔软即化,口齿间芳香弥留,回味无穷,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真好吃!”皇宫里的东西,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今天有幸让他吃了一回,如此一辈子都没有遗憾了吧! 他转眼看了看桌上自己做的花糕,再望了望子初从宫中带回的,一时为难,只需一对比,就知道自己做是的这样难吃,如今试吃了宫里的花糕,他再也不好意思让子初吃他做的那些了。 讪讪地将剩余的糕点推回给子初道:“这些还是你吃吧,我吃自己做的就好了。”说着,他抓过眼前的一块桂花糕,笑着塞到了嘴里。 子初心中动了动,阿和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她有能力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受苦,况且婆婆已故,她便是阿和唯一的亲人了。笑了笑说:“跟姐姐客气什么,我在宫中早就吃过了,这些专门带回来给你的。”然后不由分说地将糕点全给了余阿和,强迫他一定要将这些都吃完。 吃完晚饭,子初和余阿和正要收拾出门,便听到大门被别人从外头轻声敲响,子初神情诧异,花神节晚上不看诊,这会子来的人会是谁? 余阿和大步流星地去开了门,门外一双灵巧的眸子里满是惊喜,随后大声道:“子初!”然而见到眼前开门之人时余阿和,怔了怔,红润的脸颊霍然腾起一阵火,尴尬地几欲找个地洞往里钻。 阿和愕然,愣在原地。不光是秦怡,他也跟着红了脸,干咳了一声,这才有礼道:“姑娘好。” 子初忍着笑,见两人面色如霞,将杵在原地手足无措的阿和拽回来,打趣道:“大男人的还什么臊,秦怡是我在宫里的朋友,也是医女。” 余阿和顿时醒神,干笑两声不再多话,渐渐地平复了脸色,眼睛却时不时地偷偷在秦怡的身上停留。 秦怡咬着唇,女儿家的脸皮总是薄一些,显然还没从之前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呐呐道:“我……我是来找你一起去逛花神庙的。” 子初见她又羞又恼,憋着笑欣然答应,花神庙距离医馆不远,他们便徒步前往。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距花神庙极近,节日喜气浓,在花神庙附近,有许多的小摊贩正摆着花来卖,一时间姹紫嫣红,铺天盖地的彩色冲击着每个人的眼球。 子初望着热闹的街市,万家灯火从街头燃到街尾,壮观华丽的景象晃得人心都跟着悸动。 三人往前挪动了身形,由于人多,相对显得拥挤些,前行的速度就放慢了下来。 “子初你看!”正在行进,秦怡惊叹的嗓音突然在她耳边炸开! 子初立即回首,才看到秦怡的手正指向一处花贩的摊子上。 这是镂空的木架,打横的木头支架上相应钉了无数的宽扁木构,勾上倒挂着十数品种的鲜花,秦怡惊叹的远不是这些,而是大红大紫的百花中,六蔟雪白的琼花极为显眼,纯净的白色,使它在花丛中犹如亭亭玉立的圣洁之子。 子初望着,心中无端暗叹,五片花瓣构成的五朵大花,紧紧围绕着中间白绿相间的花骨朵,仿佛众星捧月般将娇嫩的小花苞围护着,行成一簇完整的花,新颖而清新,又不失美丽,结构精妙奇特。 “真好看!真是太好看了!”秦怡三魂六魄仿佛被琼花勾走了一般,喃喃自语道。 余阿和见状,灯火下一双璀璨的黑眸闪了闪,离子初她们远了一些。除此之外,秦怡又瞧见了新的物种,顿时又嚷道:“子初子初!” 子初失笑,转而看去,那橘红中带着金色绽放的花朵簇拥着低垂,过客行至,花儿仿佛有了灵气,轻摇枝条,细看却如婉约含笑,正是花中君子――垂笑君子兰。 子初不由点头,就算是在现代看的图片再多,也不及如今亲身体会那般畅然。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花香,秋日的凉风迎面拂过,清凉而又舒爽,肺腑清透,感觉十分玄妙。 正走着,子初却见阿和没了人影,四处张望了一番,人群之中蓦然冒出了几片洁白无瑕的花瓣,花瓣一摇,但见熟悉的脸庞就露了出来,是阿和。 她倏尔神色一动,看了看身边犹自欢欣雀跃的秦怡,明白了。 秦怡沉静在自己的世界还未回神,自然没看到阿和已经不见,兀自还在自言自语一阵又一阵地惊叹。 等到阿和走进了子初和秦怡,踌躇了一会儿,又将琼花藏到了身后,神色中增添了一丝期待,不安,还有犹豫。 子初无奈一叹,上前几步,凑到阿和耳边说了几句,余阿和一听,瞬间脸就红了。 她不免好笑,一向清俊的阿和,向自己喜欢的姑娘表白,还如此拖拉,她只是说了句“喜欢她放手去追求”,阿和就这副表情了。 她便做一回牵线的媒人,冷不丁顺势将阿和一推,余阿和突然就被一阵大力冲到了秦怡的边上,顿时吓了秦怡一跳。 “你……”秦怡瞠目结舌地看着忽然出现在身边的阿和,一时脑袋发懵,却看到一团洁白之物在阿和的身后晃着,眼珠子顿时钉在上面。 余阿和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眸光低垂,极为不好意思地将负在背后的手挪了回来,一大簇琼花蓦然近在眼前:“这个……送给你。” 秦怡一直盯着那一大簇琼花不放,余阿和见她没有反应,顿时双手有些无措,落也不是,提着也不是,却没注意到她的脸已经逐渐转红,就连耳朵也成了粉色,她双目望着琼花,其中逐渐多了悸然的情愫。 阿和一直垂眸,心中还在忐忑,一双温软的手突然碰上了他的,接过了琼花,声音极轻,还伴着娇羞道:“谢谢。” 阿和猛然抬头,见秦怡此刻一张如春水娇媚动人的脸庞,不免心中一颤,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秦怡的手便搭上了他的,又快速抽离,阿和心中大喜,反手便将之握住…… 子初静静远离了二人,给了他们独处的机会,已经先一步往花神庙的方向而去,花神节还有一个隐晦的妙处,便也是相互爱慕的年轻男女,可以在节日中送花给心仪之人,若是对方接受,便好事成双。 这会儿花神庙已在十步之内,子初正要在走过去,鼻尖耸动,却猛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芳香…… ------题外话------ 嘿嘿,本章字数相较于之前的多了些,算是之前一阵子更新较少的补偿! 木有人留言冒泡啊~是因为木有人看的意思么~这个这个……没有动力啊亲们~ 066 花神庙遇熟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那若有若无的浅淡香气混杂在种类繁多的花香中,子初却觉得是那样熟悉。 她巡视周围,在距离自己最近的花摊上凝神了片刻。花摊上的鲜花品种与最先她见到的没什么特别大的不同,却多了几株高贵的深紫色鸢尾花,目光移向一边,另几簇同样紫红的鲜花,正挨着鸢尾花,乍一看,除了颜色深浅略有不同,外观上却颇为相似,尤其是花瓣的形状,但也很好辨认。 “客人,来看花呀!”花贩见子初盯着他家的商品看,以为子初想要买花,这么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站在他摊前,指不定是想为自己的情郎买的呢。想着,他的笑容更是殷切,恨不得将子初拉倒摊位前逐一介绍。 子初抬头望了笑容可掬的花贩一眼,随后走了过去。 “哎呦这位姑娘,您可真是好眼光呐!瞧瞧这株琼花,这株紫鸢尾,多漂亮,是送给心中之人的吧?嘿嘿……”他热情地仿佛一团火焰,让人难以拒绝, 子初只是静静地笑望他一眼,便继续摸着手中不同品种的花,时不时还放到鼻尖轻嗅。 花贩子一看那倾国倾城的笑容伏在花间,却比花儿还要明丽动人,脸上的笑瞬间被震住了,暗道:这姑娘长得可真是好看,仙女似得!人比花还娇哟!也不知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啧啧。 想归想,跟那么一个大美女说上几句话他深感荣幸,继续喋喋道:“姑娘喜欢就多买几株。”说着他手指过一种花,道:“这些呀,可都是这季节没有的,您上别处根本买不到,不信您瞧瞧,沿街下来,还有哪家有卖的!” 子初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置可否,这家的鸢尾花,还有第一家的垂笑君子兰,以及两家共有的琼花,其他花摊上一概没有。而且各摊位上的花确实基本上都无所不同,大多都是秋季的花,比如金菊、桂花,美人蕉等等,别无新意。 想罢她却突然一怔,琼花、鸢尾花、垂笑君子兰,全部都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花,原来这个朝代之人,就已经能够培育出换季的花种了么? 想到此处,她的目光停在鸢尾花旁边的紫荆花上,垂头闻了闻,眸中一道精光转瞬即逝。这些花,可都是春季的品种。 子初静静的将挂在架子上的一簇花取了下来,对花贩道:“便要这株吧,替我包好了,小心些,莫要损坏。” 花贩见她买花,高兴地合不拢嘴,马上照办。 子初提着麻布裹好的花,在原地等了等,却没等到阿和以及秦怡,斟酌了一番,便率先前往花神庙。 花神庙虽带一个庙字,却与普通的寺庙是不同的,其面积其广,相当于一个小庄子。无数人涌入也不显得拥挤,而且大多数人进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去花神供奉处焚香,结束之后便去了庙中有名的花神湖。 子初看着陶土雕刻的花神,也随着众人一道交了一些香火钱,跪下磕了两个头,她来自现代,并不信鬼神之说,但还是为了求一个心里安慰,为阿和祈了福。 刚从供奉处走出,便看到许多年轻女子兴奋地往一处快步而去,挑了挑眉,也跟着去瞧个究竟。 然而刚走了一半,便听到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仔细辨别了方向,往左边的一个亭子上一看,顿时讶然。 近处一个身着简单华美服饰的小人儿健步如飞地下了亭子,冲了过来,手中提着一簇桂花,不时地嚷道:“子初姐姐!这里!这里!” 子初明媚的笑容出现在脸上,她压根没想过,会在花神庙里遇上邵阳太子。 “子初姐姐!你也来万神庙里玩的吗?早知道姐姐也来玩,在宫里的时候邵阳便告知姐姐了!”邵阳稚嫩的童音圆润响亮,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眸内充满惊喜和激动。 子初轻轻道:“太子殿下不会是偷偷跑出宫的吧?” 邵阳太子嘴一撅,神色自得道:“才不是呢!是妹妹想要出来玩,便要我央求皇叔,若是她直接去求父皇,父皇才不会同意!” 子初越过邵阳太子,望向那个亭子,这才注意到亭子中出了他这个奶娃娃,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梳了一个简单的灯笼髻,暗色的灯光下,姿容如何看的并不真切,在小姑娘身旁仿佛还坐着两个人,却被粗壮的红漆木柱遮挡了。 子初还在思索,便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某人用力拽着,随后听到邵阳太子道:“姐姐快来!我妹妹也想见见你呢!” 说着,子初愣了愣,旋即轻笑,暗道原来这个小家伙已经把她偷偷介绍给了惠安公主了啊! 跟着邵阳太子的步伐走去,亭子里那看向她的女孩容颜已经越来越清晰――圆溜溜的大眼下,小巧玉挺的琼鼻精致无比,与邵阳一般的菱形嘴唇粉嫩无暇,果真是双生龙凤,惠安公主除了长得偏向女孩子之外,几乎和邵阳太子如出一撤! 此刻惠安公主静静地坐在石凳上,虽然是一副娴静的模样,但眸光中的好奇与欣然暴露了她机敏的灵气。 走进亭子之后,那两个被挡住的身影终于是露出,子初转向两人,还是道了声:“二位殿下雅兴。” 就在子初说话的同时,晟钲已经抬头,笑容满面道:“原来果真是子初医女,本王还以为是邵阳这小子认错了人,邵阳偏说没错,便急着奔出去了,这小子跟你还真投缘呢。” 子初笑了笑,眼神瞟向一旁闲散端坐之人,易长卿好整以暇地端着着一株雁来红,淡淡地欣赏着,见子初进来之后,一双眸子闪了闪,唇角轻挑,微微颔首。 这时,惠安公主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咯咯笑道:“皇叔!你瞧那些人都去向哪处去呀?浅露休息够了,咱们跟去看看嘛!” 说着瞧了一眼身边的邵阳,眼中划过一丝灵光,两兄妹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都睁着要起身跟着别人走。 钲王无奈一笑:“你们两个小猴精,便是今日特意来折磨你皇叔的,早知如此,本王便不带你们出宫了。”话虽如此说,他还是从容地站了起来,是要作陪的意思。 子初余光瞥向那可爱乖觉的惠安公主,发现她那双水灵的眸眼中闪着促狭之光。当真同传闻中一般,端贤皇后生的一子一女都十分惹人喜爱。 说话间,惠安公主已经下了石凳,娇小的身子钻过石桌,将晟钲拉出了亭子,邵阳太子虽是哥哥,但毕竟年龄还小,好不容易出一次宫门,玩心大起,当即陪着妹妹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钲王负责照看两个小朋友,一时间也无暇顾及亭中的一男一女。 “走吧。”易长卿起身,淡淡的迦南香又不受控制地钻入子初胸腔,而后他突然轻笑道:“你手中是什么花?是要送给本王的么?” ------题外话------ 求冒泡~求支持哇!各路神仙看过来呀~ 067 永恒之爱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易长卿的话音落下,子初提着包裹的手顿了顿,莞尔一笑:“若是殿下这般理解,我也不介意。”在这种气氛下,子初居然面不红心不跳,与一般的女子皆是不同。 琥珀色的眸子敛了敛,却是弯着唇,闲庭信步地往前迈去。 子初不动声色地跟在他的后方,思绪转了转,启唇道:“殿下,我有话要与你商谈。” 易长卿颀长的身形顿了顿,侧视子初,挺拔的鼻子坚利如悬崖峭壁,薄唇抿着,淡淡道了一句:“何事?” 子初快步行至易长卿身旁,将手中之物提起,解开口子,小心地将花儿暴露在了空气中。 易长卿笑了:“还真是要送给本王的么?” 子初脸黑了黑,音容寡淡道:“殿下就不好奇,皇后娘娘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易长卿眸色平静,并不为所动,却是挑了挑眉:“你有何见解?”说完,他静静注视了子初几秒,再将视线放到夜色下显得有些深紫的花朵上,琥珀色的瞳孔间暗芒流动:“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 她眼神眺向远处,轻声道:“殿下若是认得此花,便该知道,这花是什么季节该有的。” “春季。” 子初唇角轻勾:“不错,紫荆花的花期通常只有半月,且只有三月至四月才会开花,可是下官不得不提一提,今日却在皇后娘娘的寝殿中闻到了紫荆花的味道。” 两人脚步不停,经子初一点,事实似乎也明晰了。 “又如何?”易长卿虽作如此一问,面色却并不变。 子初轻笑道:“旁人也许不知,但是下官正巧十分清楚,一次两次倒无妨,若是长期接触到紫荆花散发出来的花粉,娘娘的咳疾――必然会加重。” 易长卿沉默不语,背对着子初的脸色隐匿在暗处,子初将手中的花包好,再道:“因此,一切有劳殿下,请着人替下官找出娘娘寝殿有关紫金花或与它的花粉相关之物,只需弄到一点,一切便都清楚了。” 半晌,子初没有等到易长卿的回答,她却并不心急,她知道,就算不是为了她,为了邵阳太子,这点小事,他肯定愿意出手。 “本王为何要帮你?”易长卿突然停下脚步,身子扭过来正对着子初,却笑得很是邪妄。 子初正对他胸前堪堪止步,却大方承认道:“你为邵阳太子,我为自身,各取所需,殿下肯还是不肯?”她如此不隐瞒,将心中所想一概袒露,竟一点也不为自己的目的隐瞒。 若是别人,恐怕会扯出一些为娘娘凤体安危之类虚情假意之语了,可是,人绝大多数都是自私的,很少人会愿意为了毫不相干之人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他目光静如深潭,望不见底,未几,却浅浅一笑,点头道:“很好。” 子初会心一笑,知道他同意了。 不多时,穿过蜿蜒曲折的青石板小道,他们已经来道了一处火光粼粼的湖边,放眼望去,晟钲高大挺拔的身子正微弯,在替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点着一盏小灯。 而整个湖面上,无数烛火轻轻抖动,在湖面上倒影出许多金光,偌大的湖面,数百之花灯浮于之上煞是美丽。 他们走近一看,这才发现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手中个捧着一只花灯,晟钲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支火折子,正引燃了为两个孩子点灯。 惠安公主眸光璀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中的花灯慢慢被点亮,甜美的笑脸对着花灯凝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走向花神湖。 邵阳太子见惠安公主已经先他一步去放灯,神色见多了焦急,催促道:“皇叔,快点快点,妹妹都要放好了!” 晟钲笑着不停道:“马上好马上好。”说着火折子已经凑近了灯芯,几个呼吸之间,火苗慢慢又小变大,然后燃高。 邵阳太子急忙忙却又谨慎地捧起那花灯,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花神湖,却始终护着怀里的灯,不让它被秋风吹灭。 两个娇小的背影蹲在湖边,低着头半天没有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仿佛完成了什么仪式,二者心满意足地跑跳着回到了晟钲的身边。 “你们二人,方才许了什么愿望?”晟钲假装好奇,打趣地问道。 浅露小嘴一抿,却吃吃笑道:“我方才许的愿望――便是想要皇叔早些纳一位妃子婶婶呐。”说着,眼中流动着狡黠,显然说的不是真话。 晟钲听罢,笑容依旧,却是用手指弹了弹惠安公主的额头,笑骂道:“懂得可不少啊,谁教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 邵阳太子见妹妹被晟钲弹了一下,立刻护小鸡似得挡在惠安公主身前:“哼哼,皇叔老大不小,还不娶妃子婶婶,真是羞羞羞!” 晟钲却不以为意,笑得没心没肺:“老大不小不去妃子婶婶的,可不止我一人。”说罢,眼睛一挑,瞟了瞟一旁的易长卿。 子初忍俊不禁,老大不小不娶妻,为什么就要羞呢。想到这里,却见晟钲笑意不减,眼中的却划过一丝短暂的孤独之色,短的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正想着,便听见邵阳太子嚷道:“医女姐姐,你也去放花灯嘛!” 子初看向他,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又摸出了一只花灯来,比他刚才放的都要大,仔细一看,竟是赤红色的木槿,当然这并不是真花,是人工做成的,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子初无奈之下接过,正要想晟钲借火折子一用,邵阳太子却眼疾手快,从晟钲手中夺过了火折子,递给了一边的易长卿,还煞有介事说:“人家都说,花神等必须要两个人一起放,方才我和我妹妹已经放过了,易皇叔和子初姐姐一起放。” 说完之后,还冲愣住了的两人说:“别忘了许愿啊!很灵的!”一张大大的笑脸摆在子初的眼前,让人好笑。 子初捧着手中的花灯,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邵阳太子这般,哪里会由得她拒绝。 无奈地捧着花灯,苦笑道:“殿下帮个忙,把灯点上。” 晟钲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顿时一怔,干咳了一阵,憋着笑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易长卿手中拿着点燃过的火折子,深邃地眸光望着子初手中的花灯,不语。静止了几秒钟,细长的却手指轻轻一动,一个瞬息间,将火折子重新复燃。 晟钲见状,如沐春风的笑中却划过了一丝异样,深黑的眼仔细打量着子初,再望了望平静点灯的易长卿,压下了心中的震动。 相传花神节,有情人共放花灯,象征着永恒之爱,从此一生一个,一个――亦是一生。 ------题外话------ 呜呜呜,求亲们围观,拜谢了! 068 太医院的愁云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放了花灯,和易长卿等人游走了一下花神湖,便声称告辞先回医馆。已经和余阿和以及秦怡分开太久,两人不知道她的去向,指不定还要为她担心。 邵阳太子恋恋不舍地同她挥手告别,一旁的惠安公主满脸笑容,望着子初离去的方向,眼睛弯弯如月牙。 子初走出花神庙时,街上的人相对少了些,花街上仍然有不少人喜笑颜开地游玩嬉戏,等她回到医馆时,已经是戌时二刻。 “子初!” “姐!” 她刚推开屋子的大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两道急促清晰的呼唤,随即屋内两个人快步走出,在看到门口之人确实是子初时,他们一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子初!你去哪里了嘛,突然间就没了人影,可让我和阿和好找!”秦怡嘟着嘴,言语之中颇有些哀怨。 子初听她对阿和的称呼,心头一动,不禁笑了笑:“都多大的人了,你们还怕我走丢不成?” 余阿和想起之前是自己因为追求秦怡,子初才走开的,便知道她是故意为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脸色一红,轻咳一声,便不多话了。 因着时候不早,好在秦怡的家离这里并不太远,子初让余阿驾马车将秦怡送回。 阿和这个年龄在这个朝代也差不多该娶妻,秦怡是自己的朋友,并且心地善良,将来若是两人能结成连理,她也能放下心来。 翌日一早,子初照常一出家门便在医馆门前看到了一辆马车,不消猜测,便知道车中之人究竟是谁,遂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 易长卿倚靠在马车之内闭目休憩,子初入内后,他也无甚反应,子初也不同他打招呼,径自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两人虽不说话,气氛却也不显得尴尬,也许子初早已习惯。 到了宫门口时,易长卿终于睁开了眼睛,眸中尽是清明,睨了一眼假寐中的子初,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件物品放在茶几上,淡淡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子初听他突然开口,转而眼皮掀起,将目光落到了茶几上。 这只是一块普通手帕,此时包着,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子初双眼微眯,伸手就将那东西够来,帕子在手中轻盈如羽根本感受不到重量。 她慢条斯理地将帕子的一角缓缓掀开,里面的东西跟随帕子的掀起展露在子初的眼底。她凑上去闻了闻,眼中乍然迸出一丝亮色…… 刚入太医院时,不外乎又听到一些医女们在讨论着皇后的病情,却说道昨日夜里皇后咳得越发严重,甚至连晚膳都没用。 子初心中定了定,便往司医房而去。 这会儿李华容费心地研读医案,眉间俱是化不开的无奈和无力。皇后的病症,分明是最普通的风寒没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她一向平和的面容有些暗淡,下眼皮略带了一抹青色,看来是没有睡好。 子初刚走到司医房门口,便见得李华容忧心忡忡的模样,抬脚便往内走去。 李华容见子初来了,勉强笑了笑:“子初医女何事?” 子初提着一只布袋,心中组织了一番语言,开口:“昨日――” 话还未完整地说出口,门外一个医女心急火燎地跑来喊道:“不好了!大人,陛下令提点大人、院使大人,以及两位内医官大人和大人您,即可前往华栖宫!” 李华容眉头一簇,道:“什么事这么急?” 那个医女惊惶道:“皇后娘娘今早咳疾过重,陛下去探望时发现娘娘不仅昨夜没用晚膳,今日连早膳也未进,一时大怒,说要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前往华栖宫待命!” 只听“呜咿”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子初回眸一望,李华容面色沉沉,已经从作为上站起,身后的椅子因为她的起身,往后推挪了一些,发出沉而刺耳的声响。 “本官知道了,你去通知长使医女和众位一等医女,集合之后马上便去华栖宫,立刻!”一向沉稳从容的李华容,此时心中说不出的沉闷。 她发令之后,那来报信的医女匆匆忙忙地快步奔走,去向剩余之人传达消息。 子初低叹,低头瞅了瞅那麻袋子,此时李华容已经出去了。 华栖宫。 偌大的宫殿外,以太医院提点刘穆元为首的众位医官医女,纷纷垂首在宫门口。 端贤皇后寝殿之外,四品内侍总管陆公公正站在门外。 “各位医官大人,别怪老奴多句嘴,皇后娘娘这病都成这样了,太医院难道还没有找出法子来嘛?陛下今日本就为朝堂之事心烦着,来看娘娘聊个天儿,想着心情也能好些,却见着了娘娘这般苦痛缠身,如今陛下可真是动了怒,待会儿啊,你们千万要小心着些说话才是呐。”陆公公苦口婆心地劝慰着,语毕后一叹。 刘穆元一头花白的发梳理地一丝不苟,脸上的髯须随着风轻颤着,年方六十,却始终老态龙钟,他沉着嗓子道:“多谢公公提点,本官势必竭尽所能!” 陆公公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了屋内,正巧,里面一阵脚步声传出,跟着,外头静立之人立刻紧张起来,十个一等医女几乎是紧绷了浑身的肌肉,就算是为首的林若,也不免沉下了眸子。 承显帝脸色阴沉地站在皇后寝殿门内,屋内光线暗淡,更显得皇帝的脸色如乌云密布,一双锃亮的眸子宛若携着一柄利刃,剜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骤然,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压制的盛怒:“皇后的病这都几日了!你们这些宫廷医官!都是朕大祈国医术最高明的医员,一个风寒之症便让你们那么为难么!” 他话语刚出,所有的医官乃至医女们霎时齐齐下跪! “陛下息怒!”为首的刘穆元立即道。 “息怒!叫朕如何息怒?!”承显帝平日里明朗的笑颜不翼而飞,此刻取代地则是雷霆之威,帝王之威!他冷着脸,叱道:“刘提点,朕命你立即为皇后诊病!” 皇帝此话一出,刘穆元脸色一变,包括在他身旁的院使蒋兆丰都跟着震了震,叶文清眉头紧皱,身边的沈培英面露诧色,就连李华容的脸上都带上了惊异! 男女有别,皇后嫔妃的病向来不得由男医官诊治,皇帝如此一说,简直…… “陛下,娘娘凤体之身,下官等是男医,如何……如何能亲自为娘娘看诊啊!下官惶恐!”刘穆元几乎是想也不想,眼中满是不敢置信道。 069 狠心医治,问题出处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太医院提点刘穆元满目惊惶,一张老脸不停的抽搐着,脸上微卷的髯须刷刷地跟着皮肤抖动,苍老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筋脉如青色的细蛇弯弯曲曲地扭动,一时,他进退两难。 祈国自开国以来,从来都没有男医官为宫廷嫔妃看诊的先例,早在女医官还没有时,妃嫔一向都是由医女来照料,如今承显帝的要求,对刘穆元这个在宫廷在职了整整四十年的医者来说,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 “朕要你给皇后治你便去治!”承显帝面沉如浓墨,一字一顿地从齿缝中将话迸出。 刘穆元一身深蓝色官服长长地拖在地上,一张严肃且苍老的脸庞上溢满了不赞同,咬着呀狠心道:“陛下!请三思!” 院使蒋兆丰、内医官叶文清和沈培英三人跟着额头磕着华栖宫外的大理石地砖上,齐声劝道:“三思啊!”一旁李华容震惊地同他们一起垂下了头。 承显帝脚下哗啦啦跪着一地的太医院医者,他脸色铁青,眼中蕴满了狂怒的波涛,咬牙切齿道:“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如今病痛缠身,你们这些拿着朝廷俸禄的老迂腐,抱着那该死的陈年宫规到死么!好!好!真是好极了!” 承显帝怒不可遏,挥着宽大的袖袍在空气中猎猎作响,面色如千年寒冰,冻死人的气息在华栖宫寝殿之外蔓延。 陆公公身为他的贴身内侍,如今也低着头不敢开口,皇帝暴怒之下,谁劝阻都是无济于事的。越是阻止,便越等于火上浇油。 “陛下,开国之规不可废,请陛下收回成名吧!”刘穆元低垂着花白的头,十分顽固。 承显帝忍无可忍,怒喝道:“一国之母还不足以让你们这些内医官诊治?!莫非要朕眼睁睁看着皇后一日日衰败下去么!作为医者,便是如此见死不救?!” 刘穆元忍痛道:“非是我等不愿意救治娘娘,实在是有悖礼数啊陛下!” 一旁院使蒋兆丰垂头沉默不语,作为一个医者,他心中有些挣扎,可是刘穆元说的话,却又让他无可奈何。 叶文清深吸一口气,炯炯目光盯着承显帝的黄金纹龙长靴,沉着嗓子道:“陛下,不若再让李医官为娘娘诊脉,恕下官等实在难以从命,唯有在外听李医官的诊断结果,再加以商讨。” 承显帝极怒反笑:“商讨!商讨!再商讨到何时!李医官一人之力,如何比的上诸位医官共同诊脉之结果,你们再三推却,是逼朕将刀架在你们脖子上才肯么!”他语毕,蓦地从陆公公身后的御前侍卫腰间抽出明晃晃的长剑,作势就往刘穆元身上劈去! 拔剑之声,令在场的每个人骇然失色! 泛着霜冷的银色利剑在将要劈下刘穆元的项上人头时,乍然顿在了他的颈项之后,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秋意凉薄,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瞬间像舔到了寒冰般冻人刺骨,刘穆元身上不由自主地一颤,却闭上眼睛道:“杀了下官一人便罢,下官死不足惜!请陛下息怒!” 承显帝见状,持着利剑的手都气地发抖!蓦然间,那锋利的长剑离开了刘穆元的身子,破空之声滑下,只听得承显帝冷而森然的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中,冷冷道:“杀了你有何用,朕最后一次命令你,如若不然,朕便血溅华栖宫,届时陪皇后一起去了,朕便不信,这太医院的医官心都是铁打的!” 刘穆元闻言一愣,随后心中遽然惊骇万分,猛然抬头,见承显帝白皙的脖子上正抵着那把御前宝剑,一道殷红顺着剑刃滴下,力道之大,竟是将皮肤都顶出了血痕口子! “陛下万万不可啊!”随着他的抬头,叶文清、蒋兆丰、沈培英、李华容等人,包括后方见到这一幕的长使医女面上齐齐变色! “治还是不治?!”承显帝冷笑一声,黑色的星眸坚如磐石。竟是以自身的性命相要挟! 叶文清和蒋兆丰、沈培英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震撼,随后狠下心来,不再反抗。 刘穆元的一张老脸仿佛瞬间沧桑,颓败地垂下头,嘴唇嚅动道:“下官――遵旨。” 承显帝这才甩下手中的剑,掷在脚边的石地上,剑身落到地面,咣当一声重重地回响,那御前带刀的侍卫几乎是飞速地将它从地上捡起,迅疾地反手置入腰间的剑鞘中。 陆公公急急忙忙地从沈培英手中接过一条白纱布,捂上了承显帝的脖子,殷红的血霎时在纱布上绽放出了几大朵妖异的红花。 长使医女身后的林若,并未看到刚才的具体情况,却是在陆公公将纱布贴上承显帝的脖字上时,她一眼便知道了刚才一幕是多么惊险,眼眸暗了暗,深黑的瞳孔间浮起了一抹诡谲。 端贤皇后的寝殿中,宫女们已经放下了床边的帷帐,将皇后的身影都罩在内部,让人完全无法窥视,寝殿内静悄悄的,皇后已然沉沉入睡。 寝殿之外便是大殿,由于位置深入,刚才皇帝的怒喝以及所有人的动静,寝殿内都听得并不清晰,是以没有影响到皇后休息。 精致的床塌边缘,一只白皙削瘦的素手被宫女小心地捧出,只露出了手腕一小节,一张薄薄的帕子覆了上去,将雪白的皓腕遮住。 刘穆元摒弃凝神,隔着床帐,坐在皇后的手边,切上了她的脉搏。足足五个呼吸,他皱了皱眉眉头,紧接着又松开,再蹙成褶皱,中间不时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说。”承显帝压低音量问道。 刘穆元轻声道:“娘娘脉象浮紧,为风寒之邪所侵,实则……并无大碍。”他心中有疑,却也实在想不通,为何咳疾总不见好,还愈发严重。 “叶医官,沈医官,蒋院使。”晟煜――承显帝,再叫到三人的名字,责令他们也去核实。 三人先后诊完,却是相同的结果。 出了华栖宫大殿,听完三人的陈述,瞬间,晟煜一张脸就沉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 甚至是刘穆元在内,四人皆是面露苦色,给不出一个答案。 正在此时,一道轻灵绵软的嗓音柔柔道:“陛下,大人,问题会不会出在汤药上?” 众人一愣,回头看过去,见林若跪在众医女之中,面色恭敬地望着他们。 长使医女眉头微拧,熬制汤药是御药房小医女的职责,若真是汤药的问题,那…… 她脸色阴晴不定,冷道:“把御药房的小医女传来!” 林若转过身,向身边的一个一等医女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心,点头便往华栖宫外疾步跑去…… 070 被冤,情势逆转!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那位一等医女跑去传唤之际,医官医女们皆是噤若寒蝉地匍匐在华栖宫外等候。 不消一刻,那名在林若的示意下回到内医院御药房的医女已经带着人回到了华栖宫,在她身后跟着五位小医女,跟着前面的一等医女进来时,俱是低着头,除了其中一人之外,另外四人皆是气息局促步伐凌乱。 “抬起头来。”太医院提点刘穆元面色沉肃,望着他们一些人,脸色十分难看。 方才走进华栖宫,子初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余光见得众一等医女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的模样,心中一凛,便也随着诸位小医女低下头去。 直到刘穆元突然出声,她才应声抬头来看。 林若再诸多一等医女之中,却并没有与她们一般垂头,而是微直着脊背,跪坐在地上,此时背对着子初,也不知道是什么一番表情。 而不远处一袭金色衣袍之人面色含霜,站在刘穆元身前始终没有发话。 子初的目光快速收回,那瞬间的观望也只是在一眨眼的功夫里。 “皇后娘娘的汤药,是你们其中谁人煎熬的?”刘穆元的声音中听不出息怒,只是平淡道。 听他这样一问,其余的小医女皆是一愣,其中也包括了站在子初身边的秦怡。 刘穆元见她们呆呆的,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十分不耐烦,语气沉了沉,再厉色浮面地重复了一遍。 “大人……是下官。”秦怡不敢抬头,下意识地紧了拳头。 “药材也是你抓的?” 秦怡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太医院提点大人所问何意,药虽然是她煎制的,但是抓药的人却不是她,而是子初,可是眼下究竟是何情况?她犹豫不决。 她沉吟的一瞬,子初的声音便淡淡地在她耳边道:“回大人,药材是下官所备,与秦医女无关。” 秦怡见状,默认了。 “把药渣拿来。”刘穆元冲着刚才去传人的一等医女道。 只见那一等医女手中立即多出了一只布包,上面略微还有些潮湿,显然是今早为皇后熬药时还没有来得及拿去扔掉的。 刘穆元走上前去,取过了她递上来的药方,快速瞟了一眼。再拿过包药的布包,打开,用食指和拇指捡着挑了一番,十数个呼吸之后,突然暴喝一声:“跪下!” 子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惊了惊,却快速恢复镇定,当即心一狠,跪了下去。 后面的三个小医女几乎要被这怒雷般的喝声吓破了胆,登时脸色刷白,抖筛糠似一股脑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犹自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秦怡也被刘穆元吓了一跳,跟着折膝在了子初的身边,心提上了嗓子眼。 也就在下一秒中,刘穆元大斥道:“混账东西!李医官给皇后娘娘开的麻黄汤,为何本该添入的苏子枇杷叶却没有在这味汤药中,连半夏都少了一半的份额,做为宫廷医女连这都昏了头,究竟是做什么吃的!”他白色髯须覆盖的面庞之下,虎目圆睁,简直怒火中烧! 子初面色一冷,快速瞄了瞄那低着头不语的一等医女,在通过御药房的找她们之前,原来此人就已经早早地去拿了皇后的药渣,苏子枇杷叶的消失,以及半夏的缺少,究竟是谁的举动她已经心知肚明,冷笑。 余光扫向了那挺直着要背的林若,她深深的眸子中仿佛浸泡着极冷的寒潭,铿锵有力道:“大人,下官深知此刻说什么也无法澄清事实,但是大人,娘娘虽多痰且咳嗽上逆,实际上风寒却轻,这点李医官大人再清楚不过。” 说完,她不着痕迹地扫过了不远处沉思着的叶文清,继续道:“而麻黄汤本身就主治外感风寒,痰咳气喘,就算是缺少了苏子枇杷叶和半夏,亦绝然不可能加重病情,反而仍然能缓解娘娘的病,只是效用降低,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害处,下官又有何理由偷偷取出汤药中的本该治咳嗽的药材,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承显帝望着子初,脸色缓了缓,刚开他心中也窝着怒火,如此令她信任的医女,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他十分难以置信,如今子初这样一分析,他眉头渐松,却始终不曾开口。 叶文清一道探究的目光复杂地审视起子初来,如此深谙各种药材的药性,如何像一个刚学医经验不足的小医女? 沈培英眼前一亮,目光中带着赞赏。 李华容更是十分讶然,子初对皇后身体状况的了解,仿佛她自己亲切过脉象一般。 蒋兆丰眼中带着殷切,盯着子初。就连刚才怒目横眉的刘穆元也惊异万端! 子初刚才这样一说,所有的医官都若有所思,的确,若说是因为药材减少,仅仅凭着麻黄汤中的四味基础药材,也不至于会至于今日咳疾依加重的光景。 医官门心中虽然也在纳闷,但是也不会因为子初这番话,就绝对相信与药材无关,毕竟皇后的病没有误诊,实在无法查明与其他之物是否有关,唯独只能追究出了状况的药材。 “即便如此,药少了便是你的失职,本官作为太医院提点也不能包庇于你!”说着,刘穆元冷哼一声甩袖转向承显帝,一拜道:“陛下,此医女所言虽也不假,却实在难以逃脱嫌疑,理应送往刑部杖责三十!” 林若背对着子初,邪邪淡笑,这便是她要的结果。三十大板,就是普通的女子都未必能坚持无恙,何况刑部处罚罪人的狱卒们,哪个是省油的等,多的是办法将之折磨地不成人形! 承显帝眉毛一拧,有些不忍,却想到端贤皇后缠绵病榻数日,心中的怒气再次油然而生,正要开口,子初平静的声音响彻了华栖宫的之外:“大人不信,下官正好可以证实,到底是因药材确实导致娘娘的病终不见好,还是另有其因。” 此话一出,林若冷笑,笑子初的逞能,心间却浮起了一抹疑虑。 包括跪地的一等医女,所有医官听到子初的话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将她望着,中目睽睽之下,子初却从袖间一掏,转瞬间手里便多出了一样东西来,却是谁也无法理解,子初究竟想要如何证明。 071 真相大白,即日封赏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手中捻着那株紫荆花,紫红色的贵气在她洁白无瑕的掌心中开的明媚动人。 就在那位一等医女来请她来华栖宫之时,她便觉得将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此事必然也与皇后的病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她便将麻布中的一大簇紫荆花中的一朵撷下,塞在了袖中。 “各位大人想必都认得此花吧?”子初目光沉静,在这种关键时刻处之泰然。 那些跪地的医女此时也难掩心中的好奇,趁着承显帝背对着她们而立时,俱是悄悄地将视线转向子初手中之物上。 太医院提点在内的四名男医官和李华容皆是一脸不解,紫荆花的样子他们又怎么会不识得,就在太医院所有医官的官服袖口上,便是紫荆花的纹样。 刘穆元老脸一拉,不满道:“不过是一朵紫荆花,你究竟想要证明什么不妨直说!” 子初眼睑敛下,其中闪过一丝寒芒,再抬头时其中依旧平静无波:“紫荆花在这个季节本不该有,但是昨日花神节下官却发现了它,就在昨天,下官替邵阳太子来华栖宫探望皇后娘娘,很巧的是,却突然在娘娘的寝殿中闻到了紫荆花的香味。” 沈培英见子初胸有成竹,却突然开口:“可是我等方才入了华栖宫内,并未嗅到此花的气味,而且娘娘的房中更无此花,谢医女如何那般确定?” 当日子初在皇后的寝殿中的确问道了紫荆花的香气,因为味道极淡,几乎被混淆在各种香味之中,可是偏偏子初的嗅觉比一般人都要敏锐,小小的气味对她来说也很容易辨认得出。她也是在看到花贩在卖紫荆花时,突然根据皇后的病症想到的,没想到再次去闻了闻,果真如此。 “下官对气味十分敏感。” 李华容温煦地望着子初,再见她对医药的熟悉程度,不免信任了子初几分,当即在众位医官犹疑之际,道“可否让我闻一闻此花的味道?” 子初颔首。 李华容几步走到子初的身边,拿过子初手中的花朵,放在鼻尖嗅了又嗅,终于放下,转头对承显帝道:“陛下,请允许下官进入娘娘的寝殿去寻一寻,若是子初医女说的属实,娘娘也可不必再受咳疾之痛了。” 承显帝的眸子在子初身上望了望,点头道:“仔细着找,也将医女带进去。”既然子初能够闻到这种气味,让她进去找也就更快一些。 李华容先走一步,子初紧随其后,进入了端贤皇后的寝殿。 不出半刻,两人的身影立刻出现在大殿之外。 刘穆元等人看到李华容满脸喜色,脚步加快,心中更加惊异,莫非真的让她们找到了娘娘的寝殿里有种植紫荆花的摆设? 李华容走至承显帝身前,欣然道:“陛下,果真让医女发现了此物!” 承显帝一双俊逸犹如鹰隼的眸子望向李华容的手心,见她双手捧着递上来之物,是一只外壳镶着小珍珠的小盒子。 他接了来,打开一闻,顿时一愣,果然是紫荆花的气味没有错!可是皇后的病情与它…… 子初仿佛看出了他的困惑,便及时道:“听娘娘身边的婉菁宫女说,因着天气干燥,娘娘每日都用这花露凝肤膏润肤,正因每日都接触着此物,娘娘风寒时的咳嗽之症才会越加严重,若是不经常用,其实也并不会有太大的不适。” 林若远远的见着承显帝手中的珍珠小盒,心头震了震,紫荆花还有这样的影响,她却根本不知。这样想着,她看向子初的眼神便越发尖利,于她而言,子初在医术上对她的威胁已经越来越大。 不远处一旁,蒋兆丰神色激动,沈培英的目光几乎是炯炯地望着子初,紫荆花的这种弊端他在某部书上确有看过,但记忆并不深刻,此时忽然遇到,他几乎快速地回想到曾经所看到的,再者皇后的寝殿的确也没有紫荆花,他更不曾往这方面想。 如今子初出面找出原因,并且更连花对病症的害处都如此清楚,可见其医术上的造诣比起身边的那些小医女都高出了太多。 刘穆元虽是太医院提点,资历深厚,但恰巧却不了解紫荆花的副作用,现在听子初这样一说,蹙眉道:“现在结果尚且未出来,还请谢医女休要妄下定论。” 叶文清和刘穆元一样,还不是特别确定就是那混着紫荆花花粉的凝肤膏使皇后病重。 此时,沈培英却面色带笑,豁然开朗般对承显帝喜道:“陛下,没有错,下官正好对此有着粗浅的了解,只是先前忽视了不曾想到,谢医女所说的句句属实,紫荆花的花粉确然触碰太久,会加重咳疾患者的病症,于普通人却无害处,如此一来大家才都将注意力放在汤药和病症上了!” 承显帝闻言显示愕然,随后终于不再愤怒,脸色已经和悦很多,对子初道:“你又一次帮了朕。” 子初摇头道:“作为太医院的医女,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此时,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外医院使用的新药成效巨大,治好了偏正头痛,风赤眼痛,小儿慢热等十数种病症,解决了许多往日治愈困难或者缓慢的问题,如今外医院都已经传开了! 承显帝突然一扫阴霾,哈哈大笑,对刘穆元道:“皇后的病因如今都已经发现,好在外医院又传来如此喜讯,朕也不怪你们诊治不周了,总算是办了一件让朕欣慰的事情!” 刘穆元却神情大震,眼睛蓦地望向了子初,这新药,好像就是几日前李华容交给他的,正好也上报了子初的名字,他一开始没有给予太大期望,毕竟这是从未使用的药材,谁也不知道效用如何,岂料果真如纸上对症之效一模一样! 嚅了嚅嘴唇,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甚至在他心中怀疑,这真的是眼前的小医女提供的新药材? 承显帝见他申请略不对劲,还没问出口,一旁的李华容便接着喜道:“陛下,这新药,正是子初医女毫不保留写下来献给太医院的!” 一干一等医女均是呆滞。 承显帝龙颜大悦:“如此人才,即日封赏!” 林若蓦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子初,水灵的大眼中渐渐漫上了一丝妒忌之色。 072 升官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自从子初发现了皇后的病因,至今已有两天,端贤皇后停了花露凝肤膏,咳疾奇迹般好转,几乎已经可以下床,也不再影响进食,承显帝终于放心,继而也确定了子初的发现实为正确,太医院全体医员也都一致默认。 刘穆元知道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再说什么,无意中和子初碰面时,只是伴着脸轻咳一声,就点头而过。态度虽然不见得十分好,却也不再刁难子初。作为太医院之首,他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但也过于秉公职守,循规蹈矩。皇后的药渣中缺少药材这件事,他始终认为是子初的过错,也使他暂且对子初热情不起来。 而这又有何妨,子初问心无愧,就算刘穆元如今与她有一层隔阂,可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会证明自己。 子初挑理着晒好的甘草,将它从筛子上取下,装入药柜的抽屉之内。一旁的秦怡满脸含笑,却也十分羡慕地细声道:“陛下说即日给你封赏,却现今也有两日了,为何崇明殿那头还未曾传消息来?” 她艳羡地说着,想起当日的事情,还有些亢奋,子初惊险之下找出了引发皇后的咳疾之物,避免了被刘提点杖责。当时她的心脏都快要爆了出来,简直为子初捏一把冷汗。可是转眼子初又有了这样一番功劳,好事从天而降,也着实令人羡慕。 子初微微一笑:“该来的总会来的,你急也没用。”皇后的病情逐渐稳定,相信不久之后就有好消息了。 就在此时,外面有一个小医女喜而急地跑了进来,道:“子初医女,李医官与长使医女往此处来了,她们好像……好像是来给你加封官品的!”她也是当日和子初一起到华栖宫的小医女之一,在她心中一直都心存侥幸,如果不是子初发证明皇后咳疾之因,就算她们没有犯错,也难逃内医院对她们的处罚。 秦怡闻言脸上忽然惊喜万分,蓦地从竹椅上站了起来,险些一个踉跄栽入腿边盛放着白芍的竹箩筐里,好不容易喘了口气,颤抖着道:“真……真是来加封的?!” 同样刚入宫没有多久,子初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升了官,而她们至少半年都要在御药房继续做小医女,直到半年后她们跟随在一等医女身边学到了治病经验,才能经过李医官的认可而被提拔。 那个来报信的小医女同样又喜又羡道:“千真万确,长使医女还带来了一等医女的宫装,我亲眼所见!” 秦怡还为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中回神时,外面脚步声已经近了,随后听得有人喊道:“子初医女,请出来。” 子初深吸一口气,内心十分平静,放下手中的筛子,就走出了御药房的大门。 门外,李医官为首的一干医女,包括长使医女和林若,都跟随其后。 子初眼神掠过后方的敛眸垂视地面的子初,再对长使医女和李华容行了一个宫礼。 长使医女此刻面色和软,相比起平常的冷淡,已经十分难得,只是语气依旧清冷道:“跪下接旨吧。” 子初虽然很不乐意动不动就给别人下跪,可是身在这个朝代,也是难免的事,治好恭敬地跪下等候宣旨。 李华容从长使医女手中的托盘上取过圣旨,诵读了一遍:“医女谢子初,医术精良,品德端淑,机敏聪颖,进献新药有功,治皇后及时……特将其提为一等医女,钦此!” 随后子初将其接下,谢恩后再起身来。她身后跪着的是秦怡和那个传信的小医女,此刻她们俱是一脸期盼和渴望。 林若面庞始终柔和,眼神却温度无存。 长使医女将手中的新制官服给了子初,同时还交给子初一块宫牌,上面写着的是子初的名字,以及她正八品一等医女的职位。 李华容在宣旨的同时,其他的小医女以及一等医女都跑到了御药房附近张望,在看到子初的官品升了一品,震惊的目瞪口呆,那些围观的小医女并不知道子初曾经还献新药这回事,因此乍一听闻这件事,简直就像听到了惊天秘闻。 子初间接治好皇后咳疾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太医院,可是不少人心中不服,却只讽刺她是侥幸而已,比如那成了林若跟班的唐琪,就是其之一。 那些围观的一等医女,更是对子初如此神速的升官之事大为吃惊。 李华容笑子初道:“从今往后,御药房你便不用来了,你已经是一等医女,日后只需要到司医房跟在长使医女身边做贴身医女便好,认真吸取经验,希望日后你还能帮上本官的忙。” 子初一听,心头微动,李华容言下之意她一听便知,便是望她尽快学好医术,将来能够辅佐她的意思。 长使医女冲子初点了点头,寂灭无波的眼内,难得溢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很快却又荡然无存,仿佛未曾有过。 等到李华容等人离开,秦怡还沉静在子初升官的事情中难以自拔。 庄妃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子初的功绩,升官没多久,她便从贴身宫女桃溪口中得知。 她身披轻柔狐皮披风,坐在榻上,手中正抱着小公主轻摇着,小公主月数不多,终日吃睡,让人颇为省心。 “娘娘,子初医女果真不凡,不仅替娘娘解决了难言之处,这次帮了皇后娘娘脱离病苦,如此一来,只怕日后皇后娘娘也会重视着她。” 庄妃秋水之眸微转,柔媚万千,道:“确如此,上次她给本宫的金屋得春丹,还真有效用。” 正说此事,她身边的桃溪就笑道:“是啊,陛下这会儿三天两头地来娘娘处,只怕那位娘娘已经颇有微词了。” 而昭离宫的那位,此时妖娆的面上尽是冷意:“你是说,那谢子初这会子已经于你一样,同为一等医女了?” 在她的下方,则是面带阴郁之色的林若,她目中光暗明灭,静道:“是,想要从御药房中下手,已然再无可能。” 元妃唇瓣轻挑,倏尔往后一靠,眼眸微阖,缝隙中俱是厉然,嫣然轻笑:“既然宁妃把花露凝肤膏献宝般给了皇后,那本宫便再送她几盒,也无妨。” 073 阿和反常,宫女来求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退宫后没有遇到易长卿,却仍然是坐他准备好的马车回到医馆,回来后却没在诊室见到余阿和,便去后院的小厨房烧了一锅大热水,洗了一身的疲惫,再换上了轻装。等她收拾妥当之后,又去厨房做了饭菜。 余阿和回到医馆时,便见得子初已经坐下来等他一起吃饭,充满倦色的面庞稍微有了一些精神,但是眉宇间却隐匿着一丝忧愁。 子初见他状态有些索然,便问道:“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可是去了明水村的分馆了?”自从子初和余阿和两人离开明水村之后,村内的医馆就雇了有经验的梁大夫在那里为了乡民们治病,收费标准仍然照旧,这让明水村的乡亲父老对兄妹二人十分感激和尊敬。 每一个月的月尾,余阿和总会去一趟明水村的分馆,检查情况的同时,也支付给梁大夫一个月五两的月钱。不过今日余阿和却显得有些反常,心情始终郁郁的,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阿和点点后后,卸下了身上的行装,便去净了净手,再回来和子初一起吃饭。 “怎么了?”子初讶然,将一块鱼肉咽下,问道。 余阿和静静地吃着米饭,听子初的回答,抬眼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再摇了摇头,强颜欢笑,却笑的比哭还难看。 子初挑眉,见余阿和一反常态,却也没有再细问,长期的相处,子初对他的脾性都相当了解,若是他不想说,子初若是逼问他都是无济于事的。 既然他不愿意说明情况,子初也就不再追问,两人吃晚饭后,子初就早早回房歇息了,她躺在床上,听到了隔壁房间时不时传来叹息,却不禁皱眉思索,阿和是遇上了什么事? 她将目光落在了身边的一件紫色披风上,之前找轻装换上时,却突然翻到这件披风,不由揉揉眉心,想着这么长时间都没将此物还给易长卿,不知道对方是否早就已经将此事忘却了。 次日回宫,她不再前往御药房,而是去了司医房。 长使医女还未入宫,子初便到医书库翻阅起内医院的典籍来,手中捧着一本《针灸要略》,翻了一下便没了兴趣,这里面的东西十分浅显,她早就已经掌握。顺手再取下一本,正要翻开来看,便听到司药房外传来细碎地杂音,她手一顿,将书放回了原处,走了出去。 “医女大人,请您给我家主子瞧瞧吧,求您了……”宫女唯唯诺诺道,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失望。 那个被她拦下的一等医女有些不耐烦,挥开那抓着她衣袖的手,道:“你们家主子又非什么大病,不得宠也就罢了,还不知收敛,天天想着要人给她看病,这都几回了,以为我们内医院的医女都很闲么!” 宫女表情愁苦,哽咽道:“大人,可是我们主子她……” “行了!本官还要给宁妃娘娘送药,没时间跟你瞎耗,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回去好好照顾你们主子,叫她没事别差人往内医院跑,根本就是浪费医女们的时间!”说完,她水袖一甩,大步流星地离开。 那一等医女没有好脸色地走了,留下那个满脸凄然的宫女,叹了叹气,垂着头就要离开司医房。 “是你?”子初显然认出了此人,这是她在御药房理药期间,那个让她送藿香正气散的宫女,也就是住在望月阁,景贵人的贴身宫女。 子初的话音一落,那宫女正在沉重挪动的步伐遽然一滞,抬起头快速地望了过去,见到子初的瞬间一愣,旋即大喜!子初腰间赤色锦带上如今是两颗白玉珠,彰显着她此时的官阶。 “大人……你……”她结结巴巴地道,眼中又是欣喜又是惊异。 子初笑着道:“我昨日刚晋了官品,如今是司医房的一等宫女了。”说完,她询问道:“你家主子怎么了?” “怪不得,奴婢再御药房找了许久,都没见着大人你。”她恍然大悟,随即脸上又泛上了愁色,涩然道:“主子如今夜不能寐,已经好些时日,主子知晓医女大人们不会去给她看诊,便总是不让奴婢来寻医女给她瞧,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主子已经好几日不曾睡过安稳觉了,奴婢每日照料主子,见着她一日比一日憔悴,再这样下去,奴婢恐怕主子她……”说道这里,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子初心中有了眉目,看来景贵人得的是失眠,失眠症虽不是急症,但是患者却会十分痛苦,日积月累必然影响健康,长久不愈便会形成恶性循环,从而引发神经衰弱症,还会出现一系列的症状。 “带我去望月阁。”子初虽然未曾见过那位景贵人,仅看这个忠心善良的宫女,也能摸索地出景贵人本人心肠就不坏,况且子初曾经还答应过这个宫女,如果以后她家主子需要看病,就来找她,也算是兑现自己的承诺。 宫女闻言喜极而泣,连连点头言谢! 子初寻思了一番,让宫女在门外等着,自己去了屋内,她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只布包,也不带上药箱,就出了门。 宫女先是一怔,见子初两袖空空也不带药箱,虽觉奇怪,也不多问,立刻为子初引路。 074 你若敢忘,再忆花神庙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跟着宫女来到了望月阁,沿途也记下了大致的路线,她可不曾忘记,之前去望月阁的路上不小心闯入禁地之事。不过当时若非是易长卿宛转悠长的埙声将她引到那处,指不定她在荒芜人际的宫道上走到天黑,也无法找到出口。 有了宫女的引领,去往望月阁的时间也缩短了很多,两盏茶不到,两人就已经到了。 子初回眸,望见后方远处高耸庞大的宫殿,心神一动,问道:“请问,那处是哪位主子的寝宫?”说着,她的视线已经投向了精致华丽的殿阁上。 宫女回过头来,突然瑟缩了一下,眼中带着畏惧,道:“那是元妃娘娘的昭离宫。” 子初黛眉微蹙,脑中蓦然浮现出了一道婀娜的身影,鼻尖似乎要闻到那醉人心神的千步香,原来是昭离宫,元妃啊。 子初跟着宫女走着,突然前方之人轻轻道:“大人,奴婢叫昔竹,日后大人直接唤我的名字便好,不必如此客气的。”她说着,并不回头,再绕过几个甬道,就进入了望月阁之中。 子初应下,若能直接叫她名字,的确方便很多,她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你家主子,与元妃娘娘曾经可有什么过节?”子初想了想,静静的开口问道。 直到远离了昭离宫目及之处,昔竹才回过头来,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陡然露出惊恐之色,却是快速地摇头:“没……没有。” 昔竹的回答过于干脆,令子初不得不怀疑,看来这她位主子也是在元妃阴影中生活下来的,只是昔竹既然不敢说,她也停止了追问,回忆这种东西,有正面也有负面,有时候只会将人带入莫名的恐慌中不可自拔,若是好不容易远离了,她又何必再使昔竹体会往日的不堪。 两人短暂的交谈很快就结束了,随之昔竹将她带入了一间流淌着淡香的卧室中。 这里住着的主子,便是景贵人了,贵人在后宫诸多嫔妃中,是算等级十分卑微的一个,皇帝的姬妾里,贵人也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小妾,甚至只比一等医女高了一个品阶,连个娘娘都算不上。加上不得宠,连一等医女都可以随便将之轻视了,这就是身为后宫女子的悲哀,若是没了帝王的宠幸,便是低到了尘埃中,什么也是不是。 望月阁不仅面积小,走到了内室,子初才发现,就连景贵人所住的主卧也是那般萧条冷清,没有什么精致的装饰,比起她所去过的庄妃的颐清宫,简陋了不知多少倍,更别提贵为一国之母的端贤皇后的华栖宫了,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主子,医女大人来了。”昔竹一进入寝殿中,便眼睛一红,忍着吸了一口气,撩开挂在主卧和外室隔着的一道帘纱,走了进去。 里面是低低的应声,子初跟着昔竹进去,才发现里面的光线十分暗淡,窗户都被紧紧地关闭,几乎是动用了房间中能遮光的一切事物,将整个卧房都堵的严严实实。 景贵人的失眠,竟是严重到如此境界? 难怪昔竹急于找医女来给她看病,难怪在进入房间之前,昔竹忍着眼泪没有流出来,想是平日里景贵人带她很好,才让她今日那么忠心护住吧。 “昔竹,可否将窗帘拉开一些?”子初拉过昔竹,轻轻地在她耳边道。 昔竹犹豫了一下,为难道:“主子……不喜光。” 子初往的屋内扫了一眼,眸子闪了闪,却道:“那便准备几只烛火吧,置于床边,尽量挡着你家主子的眼睛便可。” 因为长时间的失眠,看来景贵人心中已经是十分绝望,如若不然,也不会将自己藏在这黑漆漆的房间中,连一丝光也不愿意见着。 “景贵人,请让下官为您把脉。”子初靠近躺在床上之人,黑暗下,一双暗淡的眼睛几乎是没有什么光泽,细看之下,还能勉强瞧得出面部的轮廓。 她不由在心中暗自叹了叹,难免生出一丝同情。这么久不让昔竹去寻医女看诊,也不知这些不眠的昼夜是如何熬过来的。 因为子初的到来,景贵人动了动,踌躇了一番,最终还是将手腕伸向床沿。 子初照着轮廓将手覆了上去,刹那间暗惊,细细的手腕几乎状似竹竿,皮肤松弛软绵无弹性,竟是如此细瘦! 她搭上了对方的脉象,也就是两个呼吸,便把那截手腕放回了被褥中。 只听得景贵人飘忽的声音清浅中带着喑哑,询问道:“医女,我……还能活多久?” 子初一愣,旋即失笑道:“贵人多虑了,您只是患了失眠症,并非什么绝症,是可以治好的。”若是一直拖下去不治,久而久之那也能将人衰竭致死。显然景贵人对于疾病的认识相当浅薄,连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的都不清楚。 “真的?”景贵人听子初这么一说,仿佛是海上的浮木突然抓住了希望,手上的力道一下子重了,抓住子初的手,颤着声问道,即便她使了力气,却因为身子虚,子初也不觉得疼痛。 随后还不等子初回答,她的手又松了,话锋一转,喃喃自语道:“呵呵,像我这样的人,活着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声音中满是颓然和凄凉。 子初隐在黑暗下的双目动了动,道:“人生只有一次,做什么都会觉得可惜,但是人活着,总得做点什么,若是死了那才更没有意义。” 景贵人没有说话,身子躺着静止不动,子初知道她在听,便道:“现状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贵人的态度,虚浮等待,不若尽可能去尝试,活着才是希望。” 子初话音落下,对方的身子忽然抖了抖,随后便陷入更加静止的沉默中。 这时,昔竹掀开帘子进来,手中端着一张圆凳,上面放着一架烛台,再安安静静地摆放在床边,出去了再进来,直到三盏烛台在暗淡的卧室中冲散黑色,摇曳出了亮光,子初才看清了床上之人的样貌。 纁黄的烛光下,床上之人脸色苍白无血色,眼睑之下的阴影是深褐色的,眼窝深陷,脸颊凹入一汪小小的轮廓,烛火中投出了深色阴影,她的眼睛大而长,蒲扇般的睫毛覆盖眼窝上显得更加醒目,樱桃般的嘴十分小巧,此刻是惨淡的。明明是一个五官细致的女子,却被折磨成这般。 “大人,主子怎么样了?”昔竹凑到子初的耳边,轻轻问道,眼睛始终不敢去看向床上之人。 子初以眼神示意出淡笑,轻轻道:“安心。” 昔竹得到这个回答,也不知是怎的,心中满是信任,感激地笑了笑,静静地站到子初的身后,目光却轻轻从床上之人身上划过,转而投向地面,这个瘦弱的女子,连她都不忍心看。 终于,景贵人的睫毛扑闪了一下,随即缓缓打开,眸光之中一片混沌,却是渐渐清晰了一些,淡淡道:“请医女大人帮我诊治罢。” 景贵人此言一出,在子初身后的昔竹突然呼吸加重,娇小的身子轻盈颤栗,只要看她的眼睛和神色,便知道她是在高兴。 “好。”子初道。 她从袖中掏出了那只从御药房带来的布包,缓缓地打开来,侧首对昔竹道:“将烛火搬近些,顺便,脱掉景贵人的衣裳。” 昔竹搬着烛火的手一顿,随后继续挪着圆凳,做完这些再走近来,将床上躺着的贵人小心的搀起,当着子初的面,就将景贵人的一身月白色的衣衫给褪了下去,里面还剩下一件薄翼似得里衣。 “全部。”子初启唇,坚定道。 昔竹脸色微微泛红,虽然大家都是女子,但是在人前,总会有种拘谨之感。 反倒是景贵人,一脸无谓之色,静的仿佛要被脱完的人不是她。 子初走上前,将被褥往景贵人身上一盖,再让昔竹在房中升一盆炭火。 昔竹支支吾吾,原来是因为景贵人太不受宠,其他妃子有的取暖之物,到了她这里却是一应俱无,子初叹了叹,就作罢了,因着景贵人现在十分瘦弱,子初这样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帮她驱寒,毕竟没有多少脂肪,再加上身子也不好,总是比一般人畏寒一些,既然没有炭火,那她的好意也没法落实了。 扳着景贵人的身子,让她趴在床内,子初从布包中取出了针灸针,在她的耳垂后摸到了安眠穴,正要下针,却听到昔竹细声细气道:“大人……您轻点,主子怕疼。” 子初好笑道:“好。” 说完,她依次在安眠、大椎、陶道、神堂穴这几个穴位上扎下了针,动作行云流水,看着使人觉得一阵恍惚,仿佛手持针灸针之人不是一位医者,而是一位舞者。 等了片刻,子初取下针灸针,将它重新放入布包中卷好,让昔竹撤下了烛火,道:“可以了。” 昔竹喉间紧了紧,道:“这样便好了吗?”她眼中有着难掩的震动,很久以前的曾经都是长使医女来为主子看诊,可是她却觉得子初的施针手法似乎比起往长使医女都熟练很多,而且好像又快又准,不若以前,主子一旦被弄痛了,就会抓住被褥,可是刚才子初施针的时候,主子却没有一点反应。 她心中有惊异,自然不好意思开口问。 子初点点头,就要往帘外走去,蓦地,她脚下顿住,皱眉道:“房中是否放了兰花?” 昔竹闻言,一愣,呆呆道:“是啊,可是有何不妥么?”说着,她端着烛台走到了卧房一角处,那株开的绚丽的兰花粉中带黄,外观研好。 “丢出去,不要放在景贵人的房中。”子初淡漠道。 她语毕后,景贵人的声音轻轻地在房中响起:“我素来喜爱兰花,喜欢这个味道才将之放在屋中的,大人所言,这是为何?” 子初平缓道:“兰花的香味不可多闻,便是闻得多了使人清醒振奋,故而失眠。贵人将它一直置于卧房中,岂非更加难以入睡。” 昔竹当场怔住,因为景贵人终日寡欢,她才将这株在外头发现的兰花移植屋内的,根本没想过因为这样,才致使景贵人的病更加严重! 哆嗦着手中的烛台,她忍着心中的愧疚,低低道:“都是奴婢将这兰花放在主子屋中,害的主子日夜睡不安稳,都是我……”说着,她朝景贵人歉道:“主子,是昔竹的错,昔竹不知,这么漂亮的花儿还会害人。” 景贵人叹道:“怪不得你,将它移出去便是了,平日里我也可以摆弄它,只是不放在房中罢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昔竹用力地点点头,快速将那绽放地艳丽动人的兰花弄了出去。 等到子初走出了望月阁,景贵人好不容易已经入睡了。 “今日多亏有了大人,否则昔竹真的是罪该万死!”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还不肯原谅自己将兰花放到景贵人卧室中这件事。 子初温声笑道:“不知者无过,常人必然也不会清楚,若不是因为我本就喜欢研究这些,也断然不会知晓这个,你不必放在心上。”说着,她擦了擦昔竹的眼,抹掉她将落未落的眼泪道:“这两日我会再来给贵人扎针,不出多久贵人的病就能好了,你放宽心照顾好她便好。” 昔竹静默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送走了子初。 刚回到内医院的司医房,便见得司医房内多了一个人,房中的一等医女俱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一声不响。那人却端坐在主座上,静静的,也不言语,容色之中的沉稳,与李华容也不相上下。 “婉菁姑姑。”子初刚入内,就向对方行了个礼。因为婉菁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地位自然不是那些普通的宫女能够比拟的,因此所有的一等医女在见到她时都会毕恭毕敬,哪怕是李华容医官,面对她时也会十分给她面子,礼数周到。 婉菁宫女在子初一进门就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从容随和的笑,道:“奴婢等候多时了,皇后娘娘要召见你去华栖宫呢。” 子初眸色为改,不想也知道皇后为何要找她,有礼地笑道:“方才正给一位贵人诊病去了,因此才回来晚了一些,请姑姑莫责怪。” 一旁的一等医女之中不乏是在内医院从医数载的,除了李华容医官之外,还从来没见婉菁宫女过对哪个一等医女这样客气的,就是身为一等医女之首的林若医女,都没有获得过这份殊荣,而如今这种好事便让一个刚到司医房的一等医女给遇上了,如何不令她们眼红。 心里虽这样想着,但是谁也不敢将这份嫉妒之心表现出来,只是静静的站着。 婉菁端庄的面孔上流露着一丝欣赏,点点头,淡淡笑道:“走吧,殿下和公主怕是也要等急了。” 子初一愣,旋即笑了,想到皇后病愈,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必然是要去华栖宫找端贤皇后的,如今皇后病愈了,他们两个又怎么会落单,这对龙凤胎,就算是子初也很是怜爱,听得婉菁宫女这样一说,她也会心点头,跟在婉菁身后前往华栖宫了。 司医房的医女们面面相觑,一个个揣测不已,什么时候子初居然连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都给认识了?而且看这个情况,两人似乎还很喜欢子初?刚刚还在为婉菁姑姑礼让子初的事情而忿恨,此刻众人不免又怨恨起来。 华栖宫内,子初跟着婉菁宫女向皇后行了一个宫礼,随后静立在一旁。不想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一看到子初,便亲切地低唤道:“子初医女!” 邵阳太子和子初的约定他没有忘记,在私下叫子初姐姐,在人前便唤她医女,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人纠结地位礼数问题。惠安公主则是一直都唤子初的名字,因此倒也和邵阳太子叫道一块儿去了。 一对长相酷似的兄妹俩,一个身着赤红色鎏金龙纹的小小缎袍,头顶金玉宝冠,眉目英气中稚气可爱,另一个身着丁香色白莲织金锦留仙裙,梳着灯笼髻并着珍珠串,柔丽中机敏甜美。 皇后落座于华栖宫大殿的赤金色凤椅上,居高临下地打量子初,子初任由端贤皇后的目光在她周身旋转,也不动亦不语,仿佛是没有瞧见一旁低低呼唤她的两位小贵主。 邵阳太子与惠安公主此时毕竟是在华栖宫,说什么也会顾及到皇后,稍微收敛些小孩子的稚气,从而显得举止有度。 端贤皇后此时盛装高华,肤白如玉,恰似一朵牡丹,贵气逼人。她一改病时的憔悴,整个人散发出勃勃生机,眸光犀利精明,精致的五官搭在一起,令人恍然与她的柔性英姿。 端贤皇后出生于将军府,从小深受武将之风的熏陶,因此不似普通女子那般柔柔弱弱,更是与那娇柔妖娆的元妃全然不同。 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皇后终于收回目光,微不可查地暗自点头。 在她的注视下,子初不仅不显得急促,反而稳如泰山,就是整个大殿都闹翻了,她也至始至终能保持着她阒然,沉寂了花季女子的热烈和浮躁。 “谢医女。”皇后审视了子初一会儿之后,终于笑着道。 子初缓缓欠了欠身:“下官谢子初,拜见娘娘。”皇后发话后,整个大殿突然从安静中恢复了,两位小主子也开始扭动起来。 端贤皇后瞟了瞟身边如屁股长针一般的两个人儿,眸中带笑,却转过头来对子初道:“那日你查明了本宫病因之事,本宫很是感激,身为内医院的医女,你的作为本宫感到很骄傲。”她眸光真挚,却是以一个病人的身份来言谢,以皇后的身份来赞杨。 子初闻言,略抬头望了一眼斜上方正襟危坐的邵阳太子,唇角勾了勾,再将目光从邵阳太子身旁的惠安公主滴溜溜的大眼下收回,不卑不亢道:“娘娘谬赞了。” 婉菁已经回到端贤皇后的身边,瞧着子初的样子,颇为满意。年轻人最忌讳的就是恃宠而骄,往往过分自负的人,心态大多都比较扭曲,子初既表现良好,又始终谦逊,就这分心性也是十分难得的。 端贤皇后觑了一眼身旁的婉菁宫女,后者心领神会,悄悄地退下,不一会儿又端了一只托盘出来,托盘上盖着金色的蚕丝布料,一看就不是凡品。 子初定了定心,便知道皇后这是要做什么,还未等到婉菁撩开明黄的蚕丝布,就道:“下官太医院做事,本就是职责所在,若娘娘觉得下官有能力,只要允许下官多为娘娘们看诊,尽可能地汲取到医术上的经验便足矣。” 婉菁的手停在空中,皇后一个眼神示意下去,婉菁便点头下去了。 皇后这一番举动,无疑也是对子初的一个考验,她想知道,子初究竟是否是一个利益为先之人,若是金钱财宝的诱惑便能动其心志,日后她又岂能放心重用,在她看来,用财物收买的心,始终不如一颗真诚所向之心。 “好,既然如此,本宫便不强求于你,不过——”说道这此处,端贤皇后扭望了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在他们的小鹿大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的期盼之色,便无奈道:“邵阳和浅露也知道你的医术不弱,非常想要在你门下学习医理,这又如何是本宫随便答应便好的,总得要看看子初医女的意思。” 子初哪里会想到,这两个小崽子居然会趁着这时想要拜她为师,不免忍笑道:“娘娘哪里的话,公主和太子懂事孝顺,下官如何不会同意,只是届时还希望太子和公主能卖给下官一个面子,肯学才是呢。” 邵阳太子左摇右晃,开心地如一只刚诞生学飞的雏鸟,想立刻从华栖宫的大殿上飞出去,在他看来,只要能跟子初一起玩,别说是让他学医理,就是让他被扎针,他也恐怕是愿意的。只有一旁的惠安公主笑眯眯地坐着,眼神之中尽是希冀。 子初只需一眼就清楚,真正想要学习医理之人是晟浅露公主,而非邵阳太子。 于是子初便答应了皇后,每隔三日,就去惠安公主的朝露殿,给惠安公主教导医理,当然她也清楚,对于惠安公主来说,她目前只需要传授一些最浅显的东西便可。古时的小孩虽然早熟,但是医理这种东西十分晦涩,不容易轻易弄懂,教着她如何养生,那也未尝不可。 皇后的意思也很明了,那就是只需要陪着公主学习一些东西就好,至于学习的内容是什么,就由子初自己来安排了。 这也是皇后对她的信任,便是信任了,才肯放心让自己的儿女在她身边,而不需要时时警惕。同时,她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与子初建立起一丝微妙的联系。 子初离开华栖宫时,端贤皇后看着她的背影,低低笑道:“难怪邵阳如此喜欢她,便是这样一个人,本宫都要跟着喜欢了。”她看得出,在子初的身上总是多出一份与众不同的东西,若说究竟是什么,那便只能说是一种姿态,不自卑,不伏低,却无论如何也让人觉得恰到好处,何况她只是一个出身普通之人。 夕时时分,日头逐渐从望月阁缓缓下落,望月阁的主阁内,一道轻柔地声音唤道:“昔竹。” 在卧房之外守着的昔竹,手中正在缝制着一件小夹袄,随着夜晚的来临,天气也越发转冷了,昼夜温差逐渐拉大起来,她搓了搓有些干冷的手掌,呵了一口气,想要取取暖,冷不丁地听到房中自己的主子叫着她的名字,即刻起身,欣喜地放下手中之物,小跑了进去。 屋内比起屋外如何也暖和了些,昔竹隔着帘子,拍拍自己的衣物,奋力揉了揉,驱散开一股微寒,再撩起帘子走了进去。 此时,屋内已经点起了烛灯,景贵人经过子初的针灸,从巳时一直睡到现在,差不多过了三个时辰,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好好睡过了,此时的她心情颇为愉悦,难得路出了笑容道:“去弄些吃食,我饿了。” 昔竹愣怔了一会儿,转而喜上眉梢,满嘴答应下来,说着就风一般地要去后边小厨房里准备点晚餐,却在这时被身后之人叫住了:“慢着!”一边说,景贵人一边拉开被褥,就要从床上下来。 昔竹立即上前几步将景贵人塞回被窝中,急道:“主子别起身,外头冷了,当心着凉。” 景贵人此刻只穿着那件轻纱似得里衣,若是不盖被子,的确也觉得有些冷,便听话地躺了回去,道:“你去把我最喜爱的那件莲蓬衣拿来。” 昔竹“哦”了一声,便听话地起身去拿,虽然很奇怪,主子可是最为宝贝这件衣裳的,也鲜少拿出来见她穿过,如今突然让她取来,究竟是要作甚呢? 过了一会儿,昔竹已经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莲蓬衣取了来。 景贵人从她手中接过,轻柔地抚着,仿佛是在疼惜自己的孩儿,神色间充满了爱恋、不舍、以及强烈的决心。 这是一件边缘镶着兔毛的鹅黄色云锦斗篷,穿上之后有十分的御寒效果,对于景贵人来说,这便是她最为珍贵之物,只因这是她已经去世的母亲,亲手为她缝制而成的,样式精美,宛如朝霞。入了宫之后,她更是珍视地将它存放起来,只是每年会将它拿出来洗净晾晒好,再收起,免得日积月累而毁坏。 如今她将它拿了出来,也只有一个原因了。 昔竹越是看着景贵人的表情,越是心里突突的,乍然仿佛想到了什么,吃惊道:“主子,难道您要将这斗篷送人了?” 景贵人并不言语,却是默认了。 昔竹又如何不清楚这件莲蓬衣在景贵人心中的分量,可是事物再精贵,又如何比得上人心的可贵。 景贵人再用眼神抚了抚手中柔软如棉的莲蓬衣,将她交给了昔竹,道:“明日将它送往内医院,交给子初医女吧。” 果然,昔竹在心中叹道,嘴上应道:“是。”其实在她的心中,也是十分感谢子初的,现在景贵人都愿意将此物送给对方,她自然是不能去阻止,毕竟如果不是人家医女,景贵人指不定再过不久就生生地衰竭致死,到时候这件莲蓬衣要是落入了别人的手中,还不如让她自己送给自己想送之人。 而此时,那被人惦记着的主人公,正往回去的路上赶。 马车上,子初想着今天皇后对她的拉拢,日后在宫中也会好过一些,毕竟自己目前尚且地位还不够高,根基不稳,做许多事情,也无法施展开手脚。 易长卿闲散地靠在流云纹蚕丝绣边的织锦软垫上,捧着一本书淡淡地看着,子初方才直管想着自己的事情,却没注意到他在看的什么书,这一看之下,不免惊疑,此时他正捧的那本《怪症妙论》,读地津津有味,于是子初神色怪异地看着对方。 “怎么?本王竟是如此英俊,连你都着迷了?”易长卿一双深邃的眼在树上扫视着,浓密的黑色睫毛又长由曲,细看之下,却又带着一丝狂狷之气,邪魅而洒脱。 子初脸色一黑,觉得额间冷汗直下,不免无语,却是淡淡道:“哦,只是看到殿下手中拿着《怪症妙论》,觉得殿下惊为天人,竟是涉及学识如此之广,好让人膜拜。”她说的轻飘飘的,嘴上说着,事实上却并无一丝膜拜之意。 易长卿抬眼瞥了她一眼,其内笑意滋生,却是若无其事道:“本王正巧研究到一土方,也不只是否奏效,说是能诊治男子之隐疾,不过本王觉得谢医女医术精湛,这点病症应该是难不倒你的,不若你来替本王看看,这方子究竟是否是唬人的?” 说着,他还将骨节分明的一双修长大手伸了过来,那本书就被横到了子初的眼前。 子初仅仅是随意一瞟,就发现上面根本就是鸡狗不通,说得方法也都是无凭无据,简直是江湖术士之词,冷淡道:“殿下如此信得过下官,那下官也很乐意为殿下试试,亲身尝试的效果比谁来试都要管用,只要在殿下次髎、肾俞、大赫、中极这四处穴位施针,殿下便很快能感受一二了。” 易长卿一怔,透着深深金色的眼瞳盯着子初,好像是审视她说的真伪,随后,他嘴角翘得越来越高,浅笑道:“本王自是信得过。” 子初莫名其妙地望向眼前英姿飒爽地男子,却不知子初刚才面不改色说出那几个穴位的同时,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易长卿弯着唇,魅惑的眼睛内一缕暗芒涌动,他突然起身撩起帘子出去,低低嗓音朦朦胧胧,也不知同马夫说了什么,再进来时,却噙着笑却不语。 子初见着他有些神秘,心间只觉古怪,也无法再说什么,万一人家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那岂不是自作多情?她低垂着眸子,不再言语。 不多时,马车就在官道上缓缓停下,子初撩开帘子正准备下车,却是愣住了,眼前停留之处并非是仁安医馆,而是——花神庙。 “你——”她刚开口,易长卿就从她身后而出,浅淡的迦南香又不受控制地钻入子初的鼻尖,子初心神有些晃荡,暗中腹诽,一个男子,身上的味道怎么就这么好闻。身后之人宽敞的身子就在子初的背后,差一点就与她的后背紧紧贴合,一道浅浅的鼻息喷在子初的后颈项上,一时令她觉得微麻。 “愣着作甚?还不下了马车,嗯?”易长卿嗓音低沉,带着磁性和笑,说不出地诱惑人心。 子初撇撇嘴,优雅地走下马车,回头淡淡问道:“殿下,此处不是我的医馆。” “自然不是。”易长卿说得风淡云轻,跟在子初的身后下了马车,饶是子初在现代约有一米六八的个子,都要仰着头才能望到对方的眸子里。 子初怔了怔,怪异道:“来这里作甚,花神节已经过了不是么。” 易长卿眼眸闪了闪,不由分说地执起了子初的手,将她拉进了花神庙内。 子初无奈地望着自己被握在那只大掌中的手,想挣脱,手上的握力却更是紧了紧,令她忍不住皱眉。 身后的马夫望着易长卿和子初的背影渐行渐远,震惊地同时却也有些叹然,眼中虽然是不可置信,却显然也快速接受了,即便他并不清楚为何子初能每日与自己的主子同坐一辆马车,可是就凭着这份殊荣,他也能知道,自己的主子开始了某种转变,但是这一切又是从何时伊始的,他无从得知。 子初望着前方高大的身影,宽阔的肩背遮住了子初视的视线,她几乎只能跟着对方的脚步而行,两人弯弯绕绕地走在花神庙内,期间子初还注意到,不少路过的轻年男女,时不时地投来一阵探寻的目光,其中有惊艳,有羡慕,又有震动。 子初眉间拱成了川字,不断地在思索着易长卿的举止,却是如何也没有头绪,她目光紧紧跟着易长卿的同时,只觉得手中的握力一松,前方的人已经回过身来,她的视线遽然落入了一对深邃的暗金色中。 因为恢复了自由,子初退出了思考,总算是注意到两人身处何地。两人所在之处,正好是花神湖的中心亭。 “殿下——”子初复杂地望着易长卿的眼睛,心中的悸动一丝丝地踊跃起来,将她的心神微微扰乱了一些。她眉头浅蹙,对于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 “你忘了你还欠本王什么?”易长卿垂着眸子,神色缄默,一瞬间寂静地仿佛周遭地一切都静止了。 子初愕愣了一会儿,随后实在是想不到易长卿所言的含义,便沉了沉眸子,笑问道:“请殿下明示,子初不太明白。” 易长卿探寻的眸光在子初身上掠过,嘴角的笑意越拉越大,有些邪意,终是道:“你若是敢忘,不妨一试?” 子初眼睛向别处瞄了瞄,周围的景象却让她陡然一惊,方才寻思地过于片面,居然没有想到那处! 花神湖周围青年男女俱是由一人手中持着一根竹签,陆续聚拢,将它系于一只奇大无比的花灯上,那花灯有栩栩如生,足足有两人之高,无数花瓣绽放开来,花尖处分别有着圆润的木环,小小的,嵌在尖头处,不少木环上垂挂着填满了字的竹签,在风中徐徐垂晃。 饶是子初向来镇定,却是在见到这一幕时微微睁大了眼,只因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花神节那晚,那花神灯,是你要与本王一起放的,可想起了?”易长卿俊逸的眉轻挑,深深眼将她望着,其中的意味让子初分辨不清。 子初脑中轰然炸响一记天雷,思绪瞬间倒退回几前的夜晚,邵阳太子催促着子初让她放花灯,可是当时她不能拂了邵阳太子的意,而且也没有人告诉她,那花灯究竟有什么寓意,竟然稀里糊涂地就真的让堂堂风卿王点灯,而他也没有拒绝。 将各处细节串在一起,子初恍然惊觉自己竟被邵阳太子推入了怎样的深坑当中! 易长卿唇瓣弯弯,星眸含笑道:“如何?可是总算想起了?” 子初怔怔地说不出话,她此时若还是不明白,那便是真的蠢笨了。花神节之夜男女共放花灯,便是两心相合,此生不变。可是她对卿王……若说完全无感,却也并非像是那回事,心中纷乱一片,却又无法将之抚平,她来到这个朝代,首次感到了一阵无法控制的情绪逐渐蔓延而开。 子初涩然道:“殿下可是认真的?”她虽不易动情,但这种情绪于她而言,要么将之利落斩断,要么便是沉沉入心,对于这个,她从来不做无谓的尝试。 易长卿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敛,双目锁着子初,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破开了某种隔阂,以无匹之势直下,突然转为柔和,而岑寂在子初逐渐萌生出柔软丝线的心里。 ------题外话------ 啊~首订啊~求支持啊~ 075 意外中毒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却在此时,易长卿一把将之搂在怀中,子初猝不及防之下条件反射地想要挣开,却听到易长卿的声音低沉地响在耳畔:“好好配合,有人跟踪。” 此话一出,子初就的心瞬间凉了下来,心头那刚产生的一丝触动砰然瓦解,方才的一切,不过都只是诱敌之计!是她太认真,还是易长卿装得太像,竟是差点迷失在那份似有似无的情感之中。 子初定定地由易长卿抱在怀里,想要动弹,却发现对方将她圈得很紧,此刻也不能转头张望,否则易使对方察觉。 她正想问是谁,易长卿的举止却比她的想法更快,抱住她仅是两个呼吸,易长卿的其中一只臂膀蓦然一松,不知何时出现在指缝之间的一片细长绿叶快若闪电地直击而出! 似乎听到“叮”地一声,再“当啷”,一把匕首就已经坠落在地!空中一片绿叶若轻羽似的旋转直下,落于那把匕首之上。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易长卿就凭借着一片绿叶,将敌方的匕首击落。 子初陡然回首,对方已经将她放开,恍如鬼魅般的身形瞬移般疾速射向了匕首刺来的方向,身形一矮,那柄垂落的匕首就已经被他握在手中,眨眼之间没了人影。 子初心中破为震惊,她来到这个朝代已一年有余,一直都未曾见到过这样快速的身法,哪怕是之前被一名黑衣刺客追杀,对比之下,那名刺客的速度都不及易长卿的五分之一!只曾经在武侠以及电视剧上见过这种不可思议的武学,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是存在的! 她晃了晃身子,此刻亭子内一股冷风而过,令她毛孔直悚,心中不由一阵发怵,刚才要是易长卿的反应再慢一些,只怕两人之中有一人非死即伤。 正想着这些,猎猎之声由远及近,一个人影飞快地朝子初猛扑而来,子初连连后退,这才看清楚了那名刺客的样子,顿时瞳孔乍然一缩! 那人身穿一袭黑色紧身衣,形体高大健硕,脸部都被黑色布巾所蒙,但露在外头的那双眼睛子初却是尤为熟悉,此人正是当时刺杀她的那名凶手!子初躲避的速度始终不及黑衣人之快,眼看那柄森冷的寒间就要刺中她的咽喉,不远处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疾疾而来! 黑衣人立刻收手,那柄将将要刺入子初喉中仅隔一只拳头距离的冷剑即刻扭转了方向,朝着石头飞来的方向横劈而去! 一个人影忽地又再现于子初的身边,将她一圈一拉,就把她推向了自己的身后。 黑衣人见状,冷不丁地又拐了一个方向,作势又要去行刺子初,子初目光冷冽,往后退了数步,背后却已经抵在了廊柱之上。 骤然一只手掌横伸而来,直接推开了子初,黑衣人却在这时又突然改变自己的目标,刀锋一转,眼看就要落到易长卿的胸膛上! 易长卿暗金色的眸子猛然迸射出一股子冷冽的杀气,身子快若残影地一扭,只听裂帛声响,随后又有肉被刺穿的噗嗤声,黑衣人胸前已然多了一乌柄匕首,匕首直入胸腔,狠狠扎在他的心脏上,不偏不倚,方位奇准无比! 那名黑衣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其中的血丝狰狞地布在眼白之上,转眼间就嘭然倒地,死后还将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仿佛死也想不到今日会丧命于此。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刀剑交击过了一半,才有人骇然地失声尖叫,方才还无数甜蜜相望的青年男女顿时吓得抱在一处,惊叫过后疯了一般尽数往花神庙外跑去。 子初心定了定,往前踏了几步,于那名黑衣人的尸体身侧蹲下,将他的蒙面黑布往下一拉,但见无比陌生的一张脸扭曲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她将蒙面黑布往尸体的眼睛上一扔,那铜铃般大的眼眸立刻被一片漆黑遮挡开来,子初这才发现,天已经有些暗了。 “是谁派来的?”子初复杂地思索了一番,想到刚才黑衣人分明是要刺她,却目的是易长卿,可既然如此,正因她认得这双眼睛,却一时无法辨别黑衣人究竟是要对谁行刺?或者说,两个都是他的目标? 子初狐疑地眼神在黑衣人身上扫了扫,却发现自己询问之人半天没有回答,不由转身。 易长卿不知何时已经倚靠在红漆的廊柱上,整个人都滑下坐于地面,脸色有一丝铁青,却又有些发红,一向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锁在了刺客手中握着的那柄剑上,咬牙道:“剑上有毒!” 子初一惊,立刻移动几步抓起尸体的手,将那柄剑从死者手中掰了下来,剑刃放在鼻中一一闻,顿时大惊――血封喉! 没想到这个黑衣人居然早就在剑上猝了毒,而且还是毒中剧毒! 血封喉的毒性之强,就算是在现代,也足以令人闻之色变,之所以叫它血封喉,那是因为此毒必须经过伤口才能令人中毒,而且一旦中毒,就会使人快速心脏麻痹,最后心跳停止而死,它会快速地凝固中毒者身上的血液,使其因窒息而亡! 易长卿面色暗沉,即便是在中毒状况之下,哪怕是在极限,他仍然未曾全然陷入昏迷。他手轻轻一动,想要起身,子初快速制止,咬牙切齿地喝道:“千万别动!我找人来救你!” 子初此刻心沉入水,快速奔走在弯曲的小道上,头一次,她觉得这条路原来是那么长! 等到她飞奔到花神庙之外,见到那正在外面等待两人的车夫时,立即快语道:“快随我去救你家主子!” 车夫原本还在惊讶为何只有子初匆匆忙忙从里面跑出,在听到她说完这句话时,大惊,快速随子初再次返回花神庙! 叮嘱车夫不要让易长卿挪动自己的四肢,将他背回马车上,子初当机立断道:“去仁安医馆,要快!” 马夫毫不犹豫地狠狠甩了马儿一鞭,马儿吃痛扬起蹄子就绝尘而去! 余阿和此刻已经做好了晚饭,在等子初回来,坐在饭桌边的凳子上,眉头紧皱地翻着自己手中的账簿,眼中尽是忧色。 这时,医馆的大门突然被由外而内地撞开,子初已经从门口入内,余阿和正要喊她,却见子初扭头向后望去,在她的身后又进来一个长相粗犷,衣着整洁端正的马夫,在马夫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垂着头的男子,跟着子初急速往诊室走去。 余阿和一看子初走向诊室,立刻明白现状,跟着跑了进去问道:“姐,发生什么事了?此人是谁?” 子初面色稳稳,没有露出丝毫的焦急之色,却不回答阿和的问题,对他语速极快地吩咐道:“去药柜的最上层第一格锁住的抽屉中取红背竹竿草,急煎!” 阿和闻言,大惊,红背竹竿草的用途他不是没有听子初提起过,这是血封喉之毒唯一的解药,而且药柜上那为数不多的也是子初偶然上山采药是寻到的,一直珍藏着没有用,如今却要拿出来煎成汤药,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此时耽误不得! 他立即应声,飞速跑去取药! 此时,易长卿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之中,呼吸急促,浑身紧绷地肌肉已经开始有些松弛,他双眸紧闭,唇色本应是鲜红,此时却有些发暗。 子初眼眸一深,当即将他的腰间的锦带解下,一旁的马夫见状,惊异万端,想要出言阻止,却因为子初是医女会医术,万一做了什么令他追悔莫及的事情,只怕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一个女子,要脱下男子的衣服,这本身就是十分不合礼数的。就在他正两难时,易长卿的衣服已经被子初解开了。 此时展露在空气中的是一副精壮的上半身,隐隐可见白色的中衣下被半遮半露的腹肌上下起伏,易长卿的伤在左肩胛处,为了处理伤口,仍然是要脱了衣服才可。 “你过来。”子初对一旁的马夫叫道:“将你主子肩上的毒血吸出来。” 马夫眼中溢上了惊恐之色,易长卿所中之毒是血封喉,若是一个不慎,会不会自己也跟着中毒身亡了?他只是一个马夫,亦不是风卿王府之人,对自己的性命还是十分在意的。 子初见他踌躇不前,冷道:“他不是你主子么,让你吸个毒你便不敢了?” 马夫尴尬地站在一边。 毕竟男女有别,子初再怎么开放,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行,然而这个马夫显然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但话说回来,谁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你出去。”语毕,子初再也不废话一句,就把车夫赶出了诊室。 她深吸了一口气,张唇便直接去吸伤口上有些发暗的凝血,随后吐在了一旁的痰盂之内,经过反复的吮吸,伤口上的血色也缓缓变淡,不过毒素早就已经侵入到易长卿的体内,子初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不让毒素扩散地更多而已。 她吸出了最后一口毒血,易长卿的眼珠在微微滑动,却依然没有睁开眼。 子初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再取过茶壶到了一杯水,漱了漱口。等了半晌,余阿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子初端过闻了闻,点点头,让他给对方喂了下去。 她起身从药柜中取了一些止血消炎的草药,碾成了末,调成了糊状,将之均匀抹在纱布上,替易长卿将左肩包扎好,这才走出了诊室。 做完了一切,才发现已经饿极,便歉意地望着余阿和,同他一起吃了晚饭,两人忙到现在,也顾不得热冷掉的饭菜,就这样下肚了。 吃完饭,子初才道:“他是风卿王,今日恐怕要住在我们医馆中了。” 阿和一愣,随后满目异色,眼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股恭敬之意,突然又想到风卿王怎么会中了毒,就开口问了子初。 子初只是把过程简单地陈述一番,也不说是在哪里遇上的黑衣人,免得他多想。 余阿和见她没事,也就放下心来。 子初目光从阿和的眉宇之间扫过,叹了叹,柔声道:“阿和,若是有心事,不妨同我说,你是我弟弟,有什么事情不能总是憋在心里,这样如何能够得到解决。” 阿和摇了摇头,嚅嗫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仍然没有说什么,眼睛缓缓落到桌面上,却不经意见发现子初的衣饰有了变化,喜道:“姐,你升官了?” 子初顺着余阿和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失笑道:“昨日就已经是一等医女了,不过你没有见着。” 阿和闻言,顿时急道:“若是以姐你是一等医女的身份,是否就可以拒绝入医会了?” 子初眉心锁了锁,道:“什么医会?” 余阿和这才娓娓道来,因为仁安医馆在京城这一年上门求医之人数不胜数,隐隐有超过京城医会会首的趋势,医会对此有了警惕,便强制想要仁安医馆加入医会,但是这样一来,仁安医馆就成为会首京城医馆名下的分馆了,虽然表面上名字不变,但是实质上主权却已经不在自己的手中。 阿和正是因为这件事情骑虎难下,仁安医馆是他和子初经营了一年多的心血,怎么能凭白地就让京城医馆去吞并了,对方仗着的,就是仁安医馆中的大夫非朝中官员,只是小小大夫,没有什么地位,才敢有此一举。 如今子初已经变成了一等医女,在内医院中,至少也是正八品的官职,若是她欲要拒绝,也非是不能的事。 子初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交给我便是了。” 余阿和几日的忧虑才得以缓解,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可是笑到一半,却疑惑问道:“那马夫要如何安置?除了我们自己的房间之外,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给他歇息了。” 子初才想到那个马夫还没有离开,便走到诊室中,让他告知卿王府上之人今日卿王不回,无需声张中毒一事便可。 打发了马夫让他明天一早再来,余阿和去收拾碗筷,而她则回到诊室,看了看易长卿的情况。 服了药之后,易长卿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稳,只需要等他明早醒来,就没有大碍了。 子初的眸光顿在了那张卓绝的姿容上,想起了今天在花神庙中易长卿的那个眼神,不由摇头将之从脑海中拂去。 第二日天刚亮,子初就已经收拾妥帖起了,他走到诊室,发现易长卿还没有醒来,用手搭了搭他的额头,体温也正常没有发烧,便证明伤口也就没有问题了。 于是她替他换了药,再将绷带包好,正要起来,抬眼见却见易长卿不知何时已经转醒,正淡淡地将她望着,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肩上缠得紧实的绷带上。 “昨日你中了血封喉,若非我这里正好有解毒的草药,殿下便不能好好地在我面前了。”子初干脆也省了用那文绉绉的敬语自称,寡淡道。 易长卿撑起了手臂从榻上坐起,眼身平静,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淡淡道:“昨日之事,本王应该事先与你说。” 子初静道:“没什么。”亏得当时她以为他真的对他有心,事到如今虽然她并非特别在意,却始终心里突突地有些不适。 他见她摆弄着一旁竹架上的药罐,语气冷冷淡淡,再将目光垂到自己的左肩上,越过脚边的痰盂,内部一滩暗红,眸色闪了闪,眼中掠过一丝不知名的东西。 昨夜他虽失去了部分意识,却并非全无知觉。起身,对子初道:“走吧,该入宫了。” 子初指了指一旁小茶桌上之物,上面是一碗清粥以及一叠青笋,道:“一夜未进食,殿下还是勉强用些,医馆虽不如殿下的府上之物好,可条件不允许时便不必太讲究。”她并不完全认为对方会吃这样的食物,像他这样的贵族之士,哪顿不是珍馐。 易长卿看了看那并不精致的早点,却勾了勾唇,走到茶桌便坐下,执起筷子便要开始进食。 子初一愣,却见对方手滞了滞,宛如漫不经心道:“你可吃过了?” 待看到子初点了点头,便将筷子落在了那盘青笋上,夹了一片入了口,体态优雅,哪怕是在吃饭,也风姿不减。 怪不得京内闺中女子都眼巴巴地爱慕着他,这般堪称完美的男人,谁人不会欣赏。 状似缓慢,他却用的很快,转眼之间就将清粥和那一小碟青笋吃得干干净净。子初对他的印象不免又好了几分。 待两人出了医馆,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子初却不上车,对他道:“今日我自己入宫便好,殿下体内毒素刚解,不如回去先歇着。” 哪知易长卿将她顺势一拉,入内后淡淡道:“不必了,本王也要入宫。” 子初不语,只是静坐在马车内,不再拒绝。 今日入宫稍晚些,司医房内一等医女们都到齐了,子初一入内便看见长使医女坐在主位上,其他医女们神情肃然,不敢抬头。 见着子初走进,一个个都对她投去了复杂的眼神。 076 打的就是你,遇故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不动声色地走进去,站到一边。 长使医女冷冷道:“该说的方才都说了,日后若再让本官知晓你们于医上未尽心尽职,便不用待在内医院了,本官自会向李医官大人禀明此事,届时若被调遣去外医院,也休来相求!” 一干一等医女听到被调遣至外医院这句话,一个个面色惊惶。外医院虽也是所属太医院,可毕竟档次上就降了一级,若是从内医院被调遣到外医院,无论如何也非是一件光彩之事。 “是。”众人齐齐应声。 长使医女似乎交代完,便随意挥了挥手,责令她们退下。 子初目色宁静,却在暗自忖度,为何一大早长使医女要在此训诫众医女?而等到那些医女都逐个出了司医房,子初也预备去一趟御药房时,长使医女却开口了。 “子初医女,你过来。”语气平和,虽然无甚情感,却比方才训斥其他医女时要好了许多。 子初走了过去,垂下眼睑挡住眸中的思虑,恭和道:“大人请吩咐。” 长使医女站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橱柜中取出一件物事,平静道:“这是望月阁的宫女送来给你的。” 那件被折叠地整整齐齐的鹅黄色云锦莲蓬衣,此刻陈在子初的眼下,她眼中嚯得迸出惊艳之色,只因这云锦无论是色泽还是面料,均是颇为上等,其上用金丝线描绘着栩栩如生的海棠花,花瓣丝丝缕缕调理分明,开得耀眼夺目,光是绣工便是极佳,令她立刻想起了那位柔弱的景贵人来。 子初接过长使医女手中之物,却是颇为头痛,没想到她替景贵人看了一次诊,对方就以这种方式来回报她,景贵人本就过得内外交困,吃穿用度份例皆是少的可怜,在宫中不仅待遇不够,还处处碰壁,今日送出这样相对贵重之物,也少不得是一番破费。 “昨儿个你做的很好,景贵人的状况本官今日一早也去看过了,听她的宫人说前她患的失眠症很是严重,可本官号了脉象,却已经是大好。”长使医女说起景贵人的病,语气中携着不确定。 “是,贵人的失眠症确然颇为严重,一方面是因房中放置兰花引起,另一方面则是因贵人心思忧虑所致,昨日下官为贵人看诊时稍稍宽慰了几句,想必贵人今儿个心中也通透了不少。” 子初缓缓道,并没有说自己是替景贵人施了针,从而使她的病好得快。毕竟她刚从小医女变成一等医女,且施针的难度之大,可不是普通的一等医女能够驾驭的,因此她选择避开,以免长使医女因怀疑她的水平而加以斥责。 “嗯,你下去吧,你的出诊记录本官会给你记下,往后景贵人那处,便由你照料着了。”长使医女把景贵人交给了子初,也算是对她初步的信任,如此一来,亦是解决了景贵人求医的难处。 “是。” 子初手中拿着那件莲蓬衣,微叹,却是先去了一趟御药房。 眼前的情景还是十分熟悉,想着不久以前她还只是御药房的一个小医女,只能在此处理药,而现在就已经成了一等医女,开始替妃嫔们问诊,便觉得世事难料。 “走开!这是我坐的地方,你去别处,与你说过许多次,你这脑袋是豆腐长的么!”唐琪一脸锐气和蛮横,手肘中架着一只药篮子,颐指气使俯视着身前的医女,还不断地去推弄她的肩窝子,指甲尖利而长硬,身前之人仿佛是吃痛地叫了一声。 “唐琪!你还有没有理了,御药房又不是你开的,你凭什么不让我坐此处,你我同为小医女,在宫中还摆什么架子,如今咱们可是平起平坐的!”眼前的小医女不知是拿来的勇气,爆发出一股狠劲,冲着身前的唐琪就是一顿怒喝! “你个贱婢!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啊!”说话的同时,一记响亮的耳光就甩了过去,手劲大的直接把身前坐着的小医女从竹椅中打到了地上,脚旁的土陶碾串当即就被撞翻,里面的香薷零碎地洒了出来,将地上小医女乳白色的裙摆沾了一层香薷粉末。 唐琪眼中俱是快意,不免面露轻嘲,语含讥讽,尖声尖气道:“我看你这个死贱婢还敢这样同我说话,你以为你那好姐妹还会来帮你?别做梦了,人家如今在司医房做她的一等医女,哪有闲情来理会你这个小医女。”说着,她利嘴上爆出一阵狂妄地笑,抬手就要再往地上之人的脸挥去! 子初一双眸子登时便冷若冰霜。 秦怡满脸愠怒,眼角处有些泪光,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口角处一点血丝,虽然是柔弱的模样,却不知哪来的勇气,一直在顽强抵抗着,想要回嘴,却见那只手再次挥来,心下一狠,便想要弄个鱼死网破! 正在此时,隔空横来一只白净的手,唐琪的爪子还未落下,便被困住了。冷冷地一道语声传至耳边,道:“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御药房动手打人。”声音始终平平,并不高昂,也不显得十分愤怒,却让人听了遍体身寒! 秦怡一愣,继而扭头望向突然出现之人,不禁大喜过望:“子初!” 子初目色凌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形容刻薄的唐琪,其中的果断与厉色令后者突然心头一颤,暗惊!却见来者是子初,收起了突生的畏惧,突然凉凉一笑:“呵,我当是谁,原来是来寻伴的。” 子初眼一眯,利落至极,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掴了过去,冷淡道:“满嘴喷粪,不若让我替你清理清理这张污秽之口。” 唐琪呆住,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逐渐蔓延,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打,顿时气急败坏道:“贱人,你敢打我?!” 子初抬手又是一个耳光“啪!”地一声在御药房中尤为响亮,清脆地让人心中畅快不已! “动辄口中嚼蛆,本官打的就是你。”子初的个头本就比普通女子高挑一些,唐琪顶多算是个中等个子,现如今只能微仰着头,目光喷火地剜着子初,一只手捂着刚刚被打的半边脸,咬牙切齿地瞪着子初,却不敢再上前,虽然心中不服气,但是子初冷漠的模样她却打心里产生了惧意,只色厉内荏道:“你给我等着!” 话音落下,她飞快得跑了出去,临走之前又恨又气的目光简直就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秦怡呆滞地望着子初,好像在膜拜神灵一般,然后一个激灵,惊喜道:“你怎么来了!”说完,仿佛觉得有些不妥,尴尬地唤了一声:“大人。” 子初眼中厉色褪去,恢复了淡淡地温和,笑道:“私下里叫名字便是了。”她眉间一深,看着秦怡唇角的血色,给她擦了擦,道:“平日她就是这样欺负你的?” 秦怡听她如此一说,好像想起了什么,眼中不经意间溢出一股子不甘,却颓然道:“她仗着林若医女,在我们众多小医女中总是高高在上的,谁敢与她相争。可是,她真的太过分了!”说着说着,她眼中的泪花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可见委屈。 子初冷静地听着,也知道今天她这样对待唐琪,等到她不在御药房,秦怡便又要受她的欺凌,而她也不能时时刻刻地看着,隧道:“日后没什么事,便替我去景贵人的望月阁照看罢,你与唐琪官阶相同,她又是个牙尖嘴利的,你斗不过她,干脆能别遇上便尽量少见。” 秦怡闻言蓦地欣喜道:“我真的可以去照顾什么景贵人么?” 子初道:“长使医女已将景贵人分配于我照料,日后她便是我的病患,以我现在的身份,若是差你过去做辅助小医女,大人们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亦不会有人追究你。” 秦怡转忧为喜,立即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子初望着她脸上红肿的淤青,眼底冷了冷,去药柜中找了一些桔梗,研为末,便以少量让秦怡用凉水送服,再道:“脸上痕迹过于明显,现时没有米汤,你便用水服下吧,早些消了肿块。” 子初在医术上的展现,令秦怡对她的医技深信不疑,想也不想,立即就将桔梗末就着水喝下。 做完这些,已经将近午时,子初才让秦怡替她带上药箱,再引她一起前往望月阁。 两人一到望月阁中,便见昔竹搬着一张小圆凳,手中绣着一张帕子,坐在景贵人半掩着门卧房外,秋日并不毒辣,照在身上正好有些暖意,昔竹难得脸上挂着微笑,十分投入地做着手中的绣活。 “昔竹。” 淡泊的嗓音温吞和柔,在她的耳边响起。 昔竹一愣,抬头便见着子初和秦怡一前一后地站在她身前不足一米处,顿时腾地站了起来,许是站得过急,眼前黑了黑,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槛静立了一会儿。 秦怡见状上前扶着她,过了两息,她才目露感激地谢了秦怡,对子初道:“贵人昨日好容易睡了一觉,起色大好,都是大人的功劳。” 子初抬了抬手,昔竹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臂上卧着那件精致绝伦的莲蓬衣,不免愕然,随后道:“大人这是……” 子初摆摆手,将莲蓬衣交还给了昔竹,道:“景贵人身子虚弱又畏寒,身边最是不能缺少的便是保暖的衣物,这件斗篷本官不能收,还请昔竹替我交还给贵人。” 昔竹眼眶红了红,却道:“主子在望月阁中被人轻了两年,大人如今对主子是恩重如山,主子说,一件衣物,哪里比得上人心的可贵,便是这件斗篷送给大人,主子亦是心甘情愿。” 子初笑道:“景贵人的好意我便领了。”说着,就让昔竹领她进屋。 卧房之内,微光阵阵,已然不复昨日的阴暗,子初带着秦怡进屋时,景贵人正靠在床头,手中握着一卷书,百无聊赖地翻阅着。 “贵人昨夜睡得可好?”子初进去后,从药箱里取出了针灸针,一边询问景贵人。 秦怡在一旁看着,眸中点点兴奋之色,她到现在都还未曾见过子初对病人做过针灸,因此有些期待地将她望着。 景贵人青丝垂落,注意到子初已经进来时,放下手中的书册,眼中隐隐可见光华闪烁,显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眼下的淤青还为完全散去,只能再等恢复一阵子了。她小巧的嘴唇微弯,对子出道:“尚可。” 子初点点头,为景贵人把了脉,再让昔竹将景贵人的衣服褪去,只在大椎、陶道、神堂穴三处施针,手法依然精准,期间景贵人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秦怡在一旁看得连连惊奇,子初下针极快,熟稔地仿佛已是亲自施针数载,看她的手势,与她所了解的却略有不同,分明是轻捻慢入,可是一针扎入又是瞬间之事! 秦怡哪里知道,子初所施展的是无痛扎针法,此法练习久了,在施术时患者不会有任何痛苦,也就是说,子初在针灸之术上的造诣,早就不是一般的医者可以比拟的了。 秦怡紧紧凝视着子初的扎针的手,惊觉同为医女,两人的已是天差地别。 取针之后,子初将针具一一收好,再告诉了秦怡下针的这几个穴位,让她记住,便让秦怡留先回御药房,自己则去了朝露殿。 景贵人坐在床上,刚将衣服穿好,便见得昔竹进来,支支吾吾道:“主子,大人将此物还来了。” 后者见着昔竹手中之物,不免苦涩道:“医女竟连我的好意也不肯收下么。”她叹了一口气,将床上的书册拾起。 昔竹慌忙摇头道:“不是的主子,大人说天色将寒,御寒之物且留着,若要回报,来日方长。” 景贵人一怔,突然沉默了。 等子初她来道朝露殿时,就见着惠安公主和邵阳太子在殿外的一处秋千架上玩耍,一旁的宫女在紧张地看着,生怕两个小祖宗一不小心磕着碰着。 子初的到来很快就吸引到了两人的注意,晟浅露抬手招了招,嘻嘻笑道:“子初医女,来这边!”她小小的身子一团粉红,在绿意阑珊的草间穿梭晃动,灵动的身影宛如玉蝶。 邵阳太子红着脸,还在奋力地为妹妹推着秋千架,突然听见晟浅露唤着子初,推着秋千的肉嘟嘟小手一停,探出一只大大的脑袋,立刻从晟浅露的身后钻了出来,转眼将妹妹抛在了秋千架上,自己一阵风似得跑了过来,还不住叫道:“姐姐!你怎得才来!” 子初哂笑道:“方才去为贵人看诊了,这才晚了些,我可是来迟了?” 邵阳太子弯着月牙般的眼,嘿笑道:“皇叔怎得没有同姐姐一起来?花神庙的还愿花灯皇叔与姐姐拿到了吗?皇叔可是答应了妹妹要取来送她的,姐姐没有与皇叔一道去嘛,若是这样,那还愿花灯便取不到了……”说着说着,他状似遗憾地一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觑着子初,偷偷张望着。 子初细细回想,只道原来如此,只可惜昨晚刺客的剑淬了毒,匆忙回去之后也没有取着还愿花灯,便道:“姐姐不知还有这回事,这可如何才好。” 邵阳太子一对浓眉几乎要拧在一起,随后唉声叹气道:“那便算了罢。” 等到两人玩得尽兴了,子初再给两人讲了一些医类的典故,两人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子初说完了,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非要缠着她再讲一个,这才作罢。 回内医院的途中,子初想着花神庙的刺客幕后之人时,却在经过昭离宫的路上遇上了许久不曾见到之人。 子初与前方之人差了十多米的距离,想要避开亦是不能,只好往前迎了上去。 元妃妖娆的身段软软地倚在轿上,在看到子初的瞬间,妩媚的眼眸中漾过一丝波纹,她身着湘色牡丹纹样软烟罗,头上金色琉璃苏斜斜支在耳侧,日光下荡起阵阵鎏金,晃得满目金辉。 眼上覆了一层极淡的湘色水胭脂,唇色殷红妖异,目光打量再子初身上时,那血红色的唇轻轻挑起,给了子初一记似笑非笑。 子初这才注意到,在她身后的轿子中还坐着一个装束华丽的女子,她一身湖绿色弹墨并蒂莲纹素软缎,腰间别着墨绿色锦带,额间庄翠梅花样白玉花钿,墨玉簪子左右分别一对,端的是清新婉约娇媚动人的女子。 子初眼神暗了暗,那翠衣女子可不就是她这具身体的嫡姐叶仙馨。 等到元妃等人走着近了些,子初才冷着眼低眸,掩饰了其中暗藏的锋芒,行了一个宫礼,等待着一行人离开,岂料对方偏生就在她的身边堪堪停下,元妃滴流脆脆如珍珠落玉盘之音缓缓响起:“本宫如何看得眼前这位医女眼熟的紧,是否在何处见到过呢……” 子初心沉了沉,元妃显然就是记得她的样貌,如今突然装作眼熟的姿态,摆明了她想要回内医院,还得费一凡周折。 元妃突然轻轻一笑,妖得人骨头都跟着酥软,道:“妹妹你瞧瞧,这医女也不知怎的保养生得都如此貌美,啧,这肤质细得可真让本宫也羡慕得紧,你这个未来钲王妃,也向人家讨要一些什么养颜秘方,届时让钲王殿下都看得呆了去,那才好呢……” 子初神色极淡,眼角的余光便落在了叶仙馨的身上,心中冷笑,也不知大夫人怎么牵的线,如今还让她将要坐上钲王妃的位置了,果真是处心积虑啊。 077 正面结仇,诡异惊心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叶仙馨眼眸冷凝地望着子初,其中一闪而逝的一股子蔑视和嫉恨灼亮了她深黑的瞳孔,随后素手轻轻一抬,抬轿的公公们整齐有序地弯膝,轿子轻轻地贴紧了地面,再稳稳停好。 与此同时,元妃却还是慵懒地斜倚在软轿上,不言不语,却是红唇含笑,双眼妩媚而锐利地看着叶仙馨的一举一动,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表姐方才不说,妹妹还倒未有觉察,如今被表姐适时点醒,仔细一瞧,这位医女果真是好颜色呢。”她说最后一句话时,牙关阖着,那一字一顿蹦出来的温软之音,令人闻之极为不爽。分明是字字讥诮,句句锋芒。 子初的心一沉再沉,假使此时只有叶仙馨一人,她根本不会将之放在眼中,早就走人。可是此刻她却与元妃走在一处,有元妃的庇佑,她又怎么能明面上与叶仙馨唇枪舌剑。就在她见到元妃和叶仙馨一起出现时,她就已经想到了元妃和大夫人的关系。 记忆中,原先的叶子初小时候,就一直知道叶府住着一位大夫人的嫡亲侄女,当年她还很小,彼时的元妃还只是叶府的表小姐颜如夏,同叶仙馨感情至深,如亲生姐妹。是因父母双亡,一直寄住在叶府,吃穿用度皆是以叶仙馨等同的份例置办,叶子初身为庶女,很少能见着她们一面。 后来宫中选秀,少女时期的元妃便被大夫人安排进宫,以美貌和心计,被先皇时期的何贞皇后看中,亦是承显帝的生母,仙逝于五年的何贞太后。后成了贵人,再从贵人变成了贵嫔,再后来成为了颜妃,最终升至了后宫四妃之一,被封了号,成了元妃。十五岁入宫,至今七年,在计谋层出的后宫,可谓步步为营。 子初听着叶仙馨话中有话,低着头状若恭敬,实际上却是微不可查地皱眉,眸中凛冽铺天盖地地剧烈翻滚,面色始终沉静。 “本小姐与你说话,你耳朵可是聋了么?”叶仙馨轻嘲道。 子初脑中思索着脱身之际,听着叶仙馨寒凉的话,想到了之前她问的那么一句,便语调波澜不惊地答道:“下官并无什么养颜秘方,身体发肤受之于母,亦只能感激母亲了。” 子初对于“父”这个字绝口不提,现在的她,早就和叶文清断绝了关系,哪里还有什么父亲,就算两人父女关系还在,在她看来,叶文清根本不配做她的父亲。 叶仙馨闻言,一张粉面若桃花的容色变了变,冷笑道:“你可真是有个好母亲,必定和你一样生的仙姿玉色,想来她还是个柳圣花神呢。” 子初漠然不接话,听到最后一句时,眸子一凝,顿时,眼底结霜。 却这时,元妃凉凉地嗓音袅袅道:“好个没规矩的医女,未来的钲王妃同你说话,谁准你不回答了?真是没有教养的丫头,莫非这等礼数也是你母亲教的你?”吴侬软语绵里藏针,无情地扎了过去。 元妃抬手抚了抚右鬓,不紧不慢道:“给本宫掌嘴。” 在她的轿子边上的一个贴身宫女水蓝色宫装,梳着双环髻,身子娇小丰腴,听到元妃的命令之后,当即走到了子初的身边,抬手就是一记生风的耳光,子初强忍着想要反打她的冲动,头跟着一偏,收受的力道陡然轻了一些,饶是如此,五根鲜红的指印还是极为显眼地浮在了她白皙的左脸颊上。 她咬牙暗下毒誓,日后待她爬上高位,定要亲手将此人废了! 旁人看不出来,贴身宫女夏柳显然是感觉到子初轻微的挣扎,犹自觉得不解气,想要再补过去一掌,忽而听元妃阴狠而魅惑的声音淡淡道:“你便给本宫在此跪着,若让本宫知道你跪不够半个时辰,呵,本宫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叶仙馨姣美的面孔上一阵得意之色,仿佛俯视蝼蚁般将子初扫了一遍,见到子初挨了打,她全身的毛孔都舒畅了,继而笑颜如花地上了软轿。 “快些起程罢,大好时光浪费在卑贱之人身上,可真是可惜了。”涂着蔻丹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拂过被压得有些褶皱的衣料子,再吩咐内侍公公们起轿。 临行之前,那叫夏柳的宫女狠狠一脚揣在子初的膝盖窝里,双手指甲深深扣在子初的两肩,将她用力地压在地上,末了还嗲嗲道:“娘娘要你跪着你便跪着,瞧你长得便像个狐媚子,还敢语出不敬,挨了打都是活该,不过是个医女,还以为自己能仗着美貌成为娘娘呢,嗤――” 说完,她风骚地扭着水蛇腰肢,尾随在元妃的软轿边上便跟去了。 等到元妃等人拐过宫墙,消失在前方的路上,子初周身俱是漫着冷意,静默若深潭的眼中杀机一跃而过,总有那么一天,她要把加在她身上的这些屈辱通通还了! 半个时辰过完,她从冷冰冰的青砖上站身,由于跪得太久,膝盖处又麻又痛,这里距元妃的昭离宫很近,随时都可能会有元妃的眼线,她不得不忍耐着,跪足了半个时辰,如今她的还只是一等医女,明着上不能同元妃作对,既如此,那就暗着来! 她将蜷曲已久的膝盖伸直,揉了揉跪得刺痛的部位,一时间无法站直身躯,直到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才惊觉身边有人,回过头来一看,身后逆光之处,穆非霖满脸疑惑,小麦色的阳光肌肤在暗影下更显深色,他一身轻装铠甲,宽肩窄腰,后背笔挺,单手搭在右边的剑柄上,俊俏非常,此时正低着头,探索似得看着子初。 她扭过头来的一瞬间,穆非霖愣了愣,旋即露齿一笑:“真的是你啊!” 子初苦笑,若是对方早出现一个时辰,也许她就可以不用罚跪了。她锤了锤僵直的腿,感觉气血顺畅了许多,才道:“许久不曾见了,穆公子可安好?” 穆非霖看她从地上站起,诧异道:“方才我还在奇怪,怎么会有医女在这里跪着,你是犯了什么错?”说着他往了一眼不远处的昭离宫,面色一暗:“是元妃?” 子初点点头,事实上她并没有犯错,只是元妃故意借机挫挫她,对旁人来说,又如何解释地清楚,只好转移话题道:“非什么大事,我先回内医院了。” 子初刚迈出一步,膝盖不受控制地一弯,险些栽倒,一条结实的臂膀横了过来,两人皆是一愣,随后仿佛是触电了似得,穆非霖的手瞬间又缩了回去。 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气息略有些不稳道:“你没事吧,那个,呃……”他呃了半天,硬是没有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顿时麦色的脸憋得通红。 子初好笑地摇头,突然想到一事,问:“京城的医会,你可了解一二?”虽然她在京城待了一年有余,偏偏却对医会并不是很熟悉。昨晚余阿和同她说的只是片面,她更想知道的则是医会的领头人。 穆非霖一听医会两字,首先就是眉头一皱,道:“听说会首是外医官徐赢,此人医术虽然还不错,可为人风流,是个老色鬼,”说道此处,他怔然,急忙道:“怎么?难道那个徐医官对你……?” 子初心中一动,再笑笑摇头:“非你所想,我只是随便一问。” 穆非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非要送子初回内医院,子初拒绝不了,便同意让他送到门口,两人前后走着,穆非霖见子初如今已经不再是小医女,而是一等医女,又是一阵贺喜,神情欣然,说什么也要为子初庆祝一番,约好了时间要去琼仙楼摆一桌筵席。 暮色已至,火烧云成片绯红,格外绚丽,子初一如既往地从宫中走出,拐了个弯正要走向远处的马车,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风声,她喉中一紧,警觉之中发现了身后的异常,未来得及转身,一张巨大的黑布当头就罩了下来! 她刚想要叫出声来,一条布巾当即就往她的口中一塞!心脏突突跳了两下,不断在身上摸索,在挣扎地同时,丢出了一样东西在脚边的矮草丛上,然后黑布就被自脚下困紧,身上某几个部位突然被猛点几次,随后就动弹不得,子初心中蓦然一阵从未有过的惊骇,然后只觉得身体被人抬着,忽得失重…… 过了三盏茶的时间,天色暗了,马夫奇道:“医女大人怎得还未出宫,这时候宫门都要下钥了,难道已经先走了?” 他话音刚落,远处低沉呜咽的铜铁声响便传了来,马夫愣了,喃喃道:“下钥了,莫非真的走了?”他沉吟了一下,掀开了车帘对里头之人道诺诺道:“殿下,宫门关上了,医女大人想是已经先回去了。” 车内之人短时间内并未回话,沉默了半晌,淡淡道:“如此,便走吧。” 马夫欢喜地应了一声,等了这久,他腹中早就饿得直叫唤了,早些赶车回去,便能吃到家里头婆娘做的晚饭,想着想着,他口中的涎水便多了起来,往双手上啐了两口唾沫,拉起马缰,手中卖力地甩着马鞭,马儿嘶鸣了两声,转眼就笃笃地驶走了。 易长卿闭着眼在车中假寐,马车摇晃晃地前行,他眉头微微一蹙,肩上还有隐隐疼痛,自从子初早上为他换了一次药,到现在已有一整日。脑中乍然掠过一抹奇特的触感,他右手食指动了动,沉思了许久,忽然低沉地声音在车内响起:“先去仁安医馆。” 在车外奋力驾车的马夫听到车内传来的声响,泄气了,转而又摸了摸空着的腹腔,无奈地调转车头,往仁安医馆的方向去了,一边在心中暗自哀嚎。 仁安医馆内烛光窜动,一辆马车缓缓停稳,余阿和在屋中听到了动静,想着子初差不多也该回来了,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本,去外头开了门,谁知在看到门外之人时一愣,眼中瞬然蔓起了崇敬之心,弯下腰谦卑地道了声:“小民余阿和,见过殿下。” 易长卿琥珀色的眼眸扫了扫屋内,寡淡道:“医女可回了?” 阿和一个愣怔,一时间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往日子初姐不是都跟着这位殿下回来的么?今日怎么会……想到这里,他突然一阵不安,忙道:“还未曾,我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易长卿漠然不语,而后淡道:“不曾。”说完,他转身便往马车而去,上车前高大的身躯顿住,侧首再道:“今日不必等她了。” 说完,脚下一蹬,便上了马车。 余阿和想了想,觉得有些不明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回家呢,半天都没有想通,担忧的同时,随后落寞地将门合上,进屋独自用饭了。 马车内一派暗黑,易长卿隐在其中,缄默不语,直到马夫怯怯地询问:“殿下,您――” “回宫。”易长卿低沉的音色静若死水。 马夫搞不懂,为何殿下又要返回宫门,可是殿下已经下令,他只好再操起马鞭,赶车往宫内的方向而去,心中郁闷着他的晚饭又要继续拖延了。 子初被黑布蒙着,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以头向下拦腰垂挂的姿势,在某人的肩背上,因全身无法动弹,头部充血地厉害,涨涨地十分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突袭之人总算停止了前行,子初蓦地被甩到地上,随后黑布之外是一阵朦胧而沙哑的交谈声,只是十数个呼吸之间,她的身子再次垂挂空中,脏腑搅动翻滚,她强忍着动荡后的恶心感,在最后一次被丢向冷硬的地板上时,努力平息。 周遭马上安静下来,死寂笼罩着子初全身上下,也许是因禁锢之法逐渐失效,她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却还是无法自由行动。 脑中警铃大作,躺在地上的她清晰地听到地面震颤中有人由远及近,终于,那人在她的身边停下,衣物的悉索声过后,她能感觉到来者蹲下了身,匕首划破布匹,在她的脚下掀起了一个大口子。 “手漂亮,脚也娇美。” 子初浑身巨震,着声音会是谁的,她如何分辨不清!森冷的语调之中,阴测测的味道宛如死亡的降临,让她越发觉得恶心。 她嘴巴被布巾塞着,甚至无法开口,而对方兀自继续自说自话,轻笑道:“原本还想给你自由些时日,可惜了,可惜――你坏我大计,要我如何罚你?” 这时,那黑色的布已经从脚底下徐徐被拉起,直到她的腹部,登时又没有动静了,随后冰冷的触感慢慢爬上了她的手,然后一遍遍被对方摸着,轻柔地仿佛是在揉着娇嫩的花瓣,便是一个用力,就要被捏碎了一般。 浑身的鸡皮疙瘩从她的头顶直接蔓延至了脚底,身子不能动弹,完全没有防备地躺在地上,子初的心狠狠地被揪着,时刻都无法放松警觉,脑部神经紧紧绷着,一刻也来不及喘息。她心中止不住冷咒:神经病! 那人却丝毫不在意子初的心情,阴笑着从子初的手背一直抚到了她的手臂内侧,哪怕是隔着一层衣物,她甚至都觉得极度反胃。 黑幕终于被人撕开,贺镶那双阴鸷的细长窄眼就这样冰凉地扫视着她,状若她身无衣物,肆意流连,嘴唇扯出的邪魅弧度令人不是被他的姿容所迷恋,而是为他死尸般的气质所恐惧。 子初面色如常,心间虽有震动,却未曾表现分毫。 贺镶惨白细瘦的手伸到了她的脸上,旋即斯磨着她的脸,她的鼻梁,她的眼,她的眉,一缕一缕地将她的五官临摹摸了一遍,好似在欣赏着什么画作,那张诡异的笑脸说不出的渗人。 “不若,用你身上一物代替我的损失,可好?”他薄如刀锋的嘴唇轻轻掀起,漫不加意地说着,好像在讨论赠送物品一样随便。 “哦,我忘了,你还不能说话,呵呵。”他两根指头随意一夹,子初的嘴唇如获大赦,酸麻之感霎时而来。 “贺二公子真会开玩笑。”子初的嘴恢复了自由,漠然道。 贺镶突然凉凉一笑,道:“是么?你认为方才我说的都是玩笑?”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在冷清的石室中回荡开来,却是酷寒如冰,阴森如鬼魅。 子初心有预感,自然知晓此人心中所想非寻常人的思维能够揣测,她行思急转,不断寻找着拖延时间的方法,鬼知道这个振国公的次子,究竟想要搞什么名堂。 “贺二公子说一不二,当然有什么说什么,但不知二公子所说何事,我又何时又坏了公子的什么计划?如此想来,真是惭愧的很。”子初如今身体还在恢复知觉,十分缓慢,隐隐中洞察了贺镶的话中之意,却只是佯装不知。 贺镶站起身来,并不回答子初的问题,兀自走向了子初的右手正前方。 眼前没了贺镶的遮挡,子初这才发现所处之地与其说是石室,不如说是地牢更为妥当些。而她目前的位置,便是一间铁牢笼。 她使劲扭头,只能稍稍一动一点位置,这灯火明暗不定的牢狱里,墙面上不知挂着多少刑具,子初越看越是心惊,只因上面无数的刑具几乎全是针对女性而设,例如铜制的铁裤衩,木驴,刀凳……形形色色,残酷地令人发指! 子初几乎可以断定,这贺镶曾经被自己喜欢的女子背叛过,所以才能想出如此狠毒的手段来折磨女人。想到此处,她眼眸骤然冷寂,若是如此,她是更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忽然,石缝的摩擦之音在牢狱见清晰传开,子初冷冷地注视着那背对着她的身影,但见石墙之间破开了一道暗壁,漆黑之色呈现在子初眼前,贺镶从中不知取出了何物,随后再将石壁缓缓推上,合拢之后宛如没有一丝裂缝,亦不知他所设的开关在何处。 他转过身来,手中已然多了一只两人头颅高度的宝蓝色宽口透明虎头纹琉璃瓶,其内丝丝诡异的色泽在与宝蓝色融合在一起,显得有些幽深。 贺镶左手托着琉璃瓶,右手持着同色的透明琉璃杯,牢狱熊熊燃烧的火光之下,这两件精致无双的珍贵器物闪着凉凉的幽光,臻美地能够使人目不转睛。 子初一双眸子却将那宽口透明琉璃瓶的瓶身死死盯住,颜色诡谲的液体之中,子初却望见了足以令一般人肝胆俱裂的一幕,那可怕的物事随着贺镶慢慢地靠近,在子初的眼中越加清晰,而他却邪笑地将它托在手中,右手杯子轻轻举起,将里面的液体缓缓倒在了琉璃杯上。 而子初的胃中已然是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题外话------ 亲们~求支持哇~不要抛弃某歌~呜呜呜~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078 心理变态,入府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贺镶面色阴诡,手中的琉璃盏背对着火光,由向光处至背光处间透着深紫色,他步伐移动的同时,琉璃盏的杯壁的璀璨光泽明暗不定。 然而,就在那同样宝蓝色的琉璃瓶中,一对漆黑的窟窿正对着子初的眼,那被浸泡在琉璃瓶中之物,却是一个被镂空了眼珠的死人头!正是逃婚当天被她用洋金花毒死的人――西子! 贺镶端着那杯用人头浸泡的不知名的液体,将琉璃盏缓缓移到鼻尖,双眸微瞌,露出一条迷离的缝隙,轻嗅,低低笑道:“被你加了些作料,但愿不要太难喝。”说着,便当着子初的面小抿了一口,陶醉之色仿佛在品尝着旷世佳酿! 子初心头暗惊,这个贺镶分明就是心理扭曲到了极致!根本算不得一个正常人,恐是精神出了一些问题,平时言语中却又与常人无异,令人毫无所觉。 正想着,那琉璃盏就被放置在了子初的头部一侧,因着距离极近,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在空气中涌动,伴随着古怪之味,她竭力屏息,迫使自己不去闻那刺鼻的味道。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不若那些女人,很是无趣……”贺镶狭长的眼一收,从中透出一道幽冥之光。倏尔他却话锋一转:“不知道你的味道又是如何……”说着,猩红的舌头在唇上舔了舔,目光灼灼地盯在了子初的手腕上。 子初心一紧,脸色依旧,冷声道:“我常年多病,二公子还是慎重考虑一番地好,免得传染了病源便得不偿失了。”贺镶根本就是一个嗜血成性的变态狂,和这种人交流,只能用这种人的方式才能奏效。 贺镶却不以为然的,蹲下身来,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擦拭,凝视着子轻笑道:“本公子喜欢自己尝试,不试上一试,如何知道好或是不好?” 他说话的同时,子初的手就已经被他拢在掌中,低头闻了闻,道了一句:“真香。” 子初敛下眸子,眼中狠意暴掠,却无力以对,在这个心理变态的面前求饶?根本无用。她表现地越是恐慌,才越容易让贺镶提前将她解决,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不将对方激怒,保持沉默。 蓦地,一道钝痛从手腕处袭到了脑布神经末梢,子初脸庞霎时冷了! 锋锐的匕首突然扎入了子初的臂腕,在上方破开一道一寸长的鲜红口子,她虽然不能动,知觉却已经恢复地七七八八,这突如其来的痛楚令她牙关紧咬,眉峰拧做一团! 然而,痛觉刚至,一阵湿滑却在她腕间游走,她垂眸一看,贺镶却身子微俯,唇瓣贴在她的皮肤上悄然啃噬,子初全身骤然发紧,再这样下去,难道任凭对方将自己吸干? 她心狠了狠,忽的想到了什么,冷漠道:“二公子是否时常渴血,若无定期饮血便觉口干,心浮气躁?”她平淡无波的语调静如水,仿佛正在失血之人不是她。 贺镶正在吮血的舌头突然一滞,旋即眸子眯成了一条缝隙,凉凉地瞥了子初一眼。 他的眼神过于阴翳,甚至于子初都觉得心中发毛,可是不得不说,她刚才狠心的赌注成功地转移了对方的注意。 贺镶睨了他好半晌,将她的手腕丢下,嘴唇上沾染着瑰红色的血,掩盖了他本身唇色的深谙,与他惨白的肤色对比分明,在火光飘忽的牢狱之更显渗人。 “你可知你是在说什么?”他细长的眸中露出的半只瞳孔一阵死寂。 子初心中陡然有了些许把握,面不改色道:“二公子只需说是,或者不是?”她手腕上痛痒交加,由于伤口较深,此刻鲜血潺潺而出,从其中淋漓滑下,流在肌肤上的密密之痒,让她十分难忍。 岂料贺镶突然笑了:“你信不信你再多说一句,今晚我便了断了你?”好似被窥视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时的贺镶面色更加阴沉,加之他唇上的血迹已然有些凝固,背光之下显得是分阴森恐怖。 子初左手食指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旋即更加冷静道:“公子说什么我便自然是信什么,我身为医者,只想知晓二公子难道不想脱离此种现状?若我说,我有办法治好你呢?” “治好我?”贺镶当即冷笑,俯下身将子初望着:“你可知道,曾经与你一般说要治好我的人,都是如何下场?”他嘴上分明挂着笑,眼底却笑意全无。 子初喉中微动,淡淡道:“自然是有二公子处置之法,不过,他们没本事,不代表我也不行。” 贺镶轻笑,随即他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瓶,眼神注视着不远处跳动的火焰,整个牢狱中刹那间安静下来,只余下火在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子初耐心地等待贺镶答复,手中上的血凝固了一半,在血口上,仍然有温热地液体前仆后继地蹿出,她白色宫装上点缀了暗红色的疏影暗香。 子初目光凝然,左手的其他指头也陆续有了感觉。 “啵”地一声,火盆中不知什么突然被烧出声响,鸦雀无声的牢房中突然有了活力一般,紧接着,贺镶开口了,斜视着她道:“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但若是治不好,你便同那些庸医一样的下场。” 他说话的同时,牢房的铁门突然由外而内打开,一个浑身黑色劲装的男子迈进,对贺镶道:“公子,有贵客上访说要见您。” 贺镶半合半睁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异样,噙着笑:“哦?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自语后,又对着黑衣人道:“给我止住她的血,她的命,看来还有那么点用。” 黑衣人垂头应了一声。 贺镶侧首睃了子初一眼,便轻笑一声出了牢房,笑声回荡在牢狱中格外森凉。 此时,子初的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了行动能力,但是黑衣人还在,她却还不适合表露出来,只能继续躺着一动不动。 身侧的光陡然被遮住了,子初的眼睛目视正上方,并不去看这名黑衣人…… 此刻振国公府的会客大厅上,贺镶正若无其事地坐在主座上喝着香茶,唇上的血迹也已经被抹去,再也无迹可寻。 在他侧位,易长卿一脸淡然,勾唇道:“如此时刻真是不该打扰了贺二公子,不过本王适才得了一件物事,想着贺二公子该会有些兴趣才是,便送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不远处两个小厮模样之人将合力抬着的黑漆木箱摆到地上,再站在一边待命。 贺镶眸中尽是探究,他瞟了瞟宠辱不惊的易长卿,乌暗无光的瞳仁轻轻摆动,再阴笑道:“也不知是何事物还有劳卿王亲自送来,不若便打开来让在下看上一眼,若是宝贝,也好一饱眼福。” 易长卿唇瓣弯弯,道:“如此,请自便。” 贺镶收起了笑意,眼睛始终落在漆黑的箱子上不移开,其中寒意一片,对身边的仆从吩咐了一声,对方便从命去开箱验物。 岂料那仆从憋着吃奶的劲,箱子半天却没有打开一条缝隙,不免焦急地在那里直擦冷汗,颤巍巍地对贺镶道:“公子,这箱子太沉了。” 贺镶无光无波的眸子里状似突然射出一道利剑,那小厮乍然毛森骨立,耳际汗滴噗噗之下,哪怕是再多看一眼贺镶的表情,他都会惊恐地要死。他颤栗地杵在一旁,进退两难。 却突然听到自家主子没事一般道:“再叫些人手便是了。”说着他将着手中的热茶,啜了一口。 那仆从如闻大赦,极快地点头下去了。 “卿王果真是客气,送个礼罢了,还动用如此贵重的箱子,叫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下人看了腿都软了。”贺镶笑的斯文,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目光再从漆黑的箱子上转移至了易长卿的身上。 易长卿琥珀色的眼睛蜻蜓点水般觑了一眼假惺惺的贺镶,却淡淡一笑,不言不语。 没一会儿,刚才那个退下的仆从又带了三个帮手,四人合力,终于一起将那黑漆想的盖子撩了起来,那沉重的盖子刚被打开,那些个仆人们脸色蓦然一白,惊骇欲绝地望着箱子中之物,简直要吓得屁滚尿流! 贺镶眼前一阵精光掠过,从主座上缓缓站起,踱步到了箱子边上,却在一眼望去时,仿佛没事的人一般,笑道:“不知卿王这是何意?” 易长卿闲适地倚靠着椅背,道:“莫非它不是贺二公子之物?本王还以为,贺二公子该是会吃惊一番才是。” “卿王实在小题大做了,此物我并不熟知。”贺镶神色见戾气爆涌,却始终笑得阴暗。他扫过了易长卿身边之人,心沉了一沉,便知道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如若不然,那么沉重的箱子四人才能合力打开一只盖子,若说要抬着来,不是身负武学之人,断然做不到如此。 易长卿却懒懒道:“哦?本王见他手中那柄剑正是五年前二公子在剑阁重金买下之物,想着旁人如何会有二公子的佩剑,却原来是本王误会了。” 贺镶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天下奇人异士不胜枚举,买到同样的剑也非什么怪事,卿王果真是误会在下了。”说着他便要谢客。 此时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假意逢迎中,已是切磋到了尾声。 易长卿眼神悠远,随后喝下最后一口清茶,杯子置于桌上发出了一阵脆响,淡笑道:“礼也送了,本王多有打扰,便先回府了。”他不再去看贺镶,兀自闲庭信步地走出了会客厅,深邃的眼眸览过振国公府的周遭之貌,步伐稳健地行去。 贺镶幽暗的眸子注视着易长卿离去的方向,杀念再起,视线落在漆黑的箱子中,里面之人正是花神庙中死在易长卿匕首之下的黑衣人。 他面色深沉,倏然盱目,大步往牢狱而去…… 卿王府内,一名身着玄色云纹缎袍的管家玉钗束发,神色精明干练,一张国字脸垂着,迎向身前之人,道:“殿下。” 易长卿淡淡“嗯”了一声,却道:“程枫呢。” 管家立即回禀:“先于殿下您回来了,如今人在书房,还……带着一位姑娘。” 身前这位主子再应了一声,便朝书房的方向走去,留下中年管家一脸惊异,主子如何会带一位姑娘回府?从前简直是见所未见,由不得他不讶异。 书房的门敞开着,那叫程枫的男子静立在门侧,易长卿进去时,便看见子初被静置在书房右侧的竹榻上,正在昏睡,在她右手袖口处以及宫装右边腹腔上染着大片血迹,如今已经凝结成了深红色,触目惊心。 见易长卿眼神微深,程枫便解释道:“属下按主子的吩咐去请贺镶时,谢姑娘就已经失血过多。” 易长卿点点头,只道:“去取药瓶和纱布。” 程枫应声告退。 书房内灌进一股深秋冷风,橙黄的烛火突然一阵摇曳,躺在竹榻上之人衣着单薄,却没有一丝动静,可见睡得极深。 脚步无声无息,易长卿深沉的目光停留在子初手腕处,伤口处此刻已经被简单地做了包扎,白色的绷带上,血迹斑驳,还是透了出来。 须臾,程枫进来,将止血药和绷带放在一边,便又闪身出去。 易长卿星眸淡如烟,手掌轻起,将她手中缠紧了的绷带散开,褪尽后,那一寸许的伤口在她的手腕内侧,鲜红而狰狞,皮肉微微翻卷,那一道割得颇深。 他暗金色的瞳中莫名的深色一晃而过,然后寂然无波地取来止血药,洒在子初的刀口上。不一会儿,向外渗着的血流缓缓停止,他熟稔地将绷带往她的手腕上绕了几圈。指腹接触在子初白玉似的皓腕上,光滑细腻的奇特触感使易长卿手上一顿,然后再将打了个活结,便将之放下。 颀长的身躯从书房中走出,程枫忽的闪身而来,道:“主子,是否要将她送回医馆?” 易长卿步伐未断,只沉沉道:“不必了,送一床薄衾,留书房便是。”说完,人已经往御青阁去了。 翌日,子初醒来,眼前一片迷茫之色,忽的回神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一间书房中。 身上盖着一层柔软的薄被,面料极好,十分保暖。既然她没有回医馆,也已经离开了振国公府,这里也便是安全的,她并不再担心。 扭头一看,宽大的书房中书架有两米之高,其中书册多得足以搬出去能堆成一座小山,她暗暗吃惊,如此多的书籍,怕是要从娘胎里出来到她这个年龄,才能勉强看得完吧。 她正在暗自打量的同时,书房的门一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精灵般可爱的小丫鬟,大约十六岁左右。 子初朝她望去的同时,她也看到了子初,不由愣神,眼中一阵惊艳和恍惚。 “你是?”子初礼貌地询问,致使对方回神。 小姑娘失神了片刻,恍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便轻声道:“奴婢清羽。是奉命来伺候姑娘的。”她脸色微红,为自己刚才的失礼而窘迫。 子初点了点头,问:“这是何处?” 清羽愣了愣,才逐个回答了子初的问题,说道自己也刚来不久,之前只是在厨房打杂的小丫鬟,今天一早突然被管家叫来伺候她的,一开始见到子初,还以为她是哪位小姐,生的如此貌美,不禁看呆了去。 子初好笑,却突然想起这会子已经到了入宫的时间,可是自己却还待在这里,她眉毛揪了揪。 清羽虽然一直在厨房打杂,做惯了下人,也懂得察言观色,便道:“姑娘可是饿了?奴婢已经为您准备了一些早点,您先用些罢。” 说着她将手中的托盘搁到书桌上,子初这才注意到她带的食物。一叠香蘑冬笋,一叠脆香藕丸,还有凤梨一盘,配着一碗燕窝清粥,摆放精致,色香味俱全,让人看了便食欲大开。 子初不免暗叹,卿王府中的饮食果真是细致入微,回想起昨天一早他请易长卿吃的早餐,觉得十分好笑,难得他竟不挑拣,还吃了精光。 随后她起来洗漱一番,瞟见身上的一滩血迹,眉头紧锁,昨夜的那湿滑之感乍然从脑中冒出,让她一阵恶心。再去吃那些早点时,也觉得食髓无味了。 吃过早饭,她趁着清羽收拾退下时,走出了书房。秋意萧瑟,卿王府中景致依旧美丽,身边无数绿意铺陈,清新自然,宛如置身山间。 御青阁外有一汪小湖,沿着岸边的石桥到湖中心,是一座宽大华美的巨形亭台,其中两名男子面对着,正在说话。 “二弟今日可便怪了,皇兄还念着与你下棋之事,你倒好,推脱地干净,躲在府中也不知作甚,莫非金屋藏了娇?”钲王笑语晏晏,手中一片红叶正在打转,好不悠闲。 对面易长卿薄唇轻扯,道:“既如此,你怎不去作陪,还跟到了我府上,用意何在?” 被他的话语一驳,钲王却收了笑,无奈道:“偏生皇兄给我赐的这门婚事,叫人头疼,还不若来你府上潇洒一回,想着日后也许不得清净了。” 钲王说完,却是一愣,目光穿过易长卿的肩头,落到了他身后的远处…… ------题外话------ 更迟了~呜呜呜呜,原来审核没通过…… 079 医馆闹事,子初发威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她怎么会在你府上?”晟钲远眺的同时,眉毛一抖,打趣道。 易长卿只是邪眺而过,继而缓缓道:“因一些事情受了牵连,正与我相关,顺道救了。”他说的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顺道一般。 晟钲阳光的笑容忽的有些邪意,双目盯着易长卿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道:“真是如此?这么多年,也不见你顺道救了谁还往府里带的,不会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易长卿食指与拇指已经点上了太阳穴,揉了揉,淡漠道:“三弟的委托。” 晟钲诧异:“三弟喜欢上这位医女了?”说着,他笑了笑,抚着下巴道:“虽然身份低了些,长得却是貌美如花,若三弟真喜欢,为兄不妨做个媒人,让她嫁于三弟做个妾室也未尝不可。” 易长卿闻言,眉间倏尔一紧,旋即又松了开,仿佛刚才的突变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晟钲恍然未觉,继续道:“不过即便如此,你却将人带入自己府上,不符合你的脾性啊。”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易长卿,笑了笑:“妙清当年缠你缠得如此紧,也不见得你让她进过府,当年她真心欢喜你,这几年过去了,也许已经淡忘了吧。” 易长卿听到这个名字,几乎不为所动,取过一枚黑子,就在棋盘上落下,淡道:“你若再不看着棋局,便要输了。” 晟钲转而一笑,将手中的白棋随意放下,随性地撇撇嘴道:“往年一直败多胜少,输了非什么怪事,皇兄都要你不得,我可不敢逾越在皇兄之上。” 易长卿漠然以对,却是道:“专心。” 晟钲浅笑:“人都来了,二弟既带她入府,如何不招待人家?”说完,他眼中一惊,暼到了来人身上一大块的殷红血迹,愣住。 “二位殿下。”子初走到亭子不远处,早就隐约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还听到了钲王提到了什么妙清,似乎是很久以前爱慕易长卿的女子,心头略闷,但是想到入宫之事,便将此抛到了脑后。 易长卿转过身,微微颔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道:“坐。” “医女受伤了?”晟钲宛如随口一提,笑的一脸无害,眼睛却落到子初的眼底。 子初谢过,便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看了看自己腹部衣衫的血色,无奈道:“被一只狗咬伤了,无碍,多亏卿王殿下搭救。” 易长卿似乎想到什么,眉宇舒展,唇瓣微微弯。 晟钲不知实情,却道:“好一只凶残的狗,将弱女子都咬成这般,真该处死。” 子初笑了笑,眼底冷光一闪,道:“确实该死。” 易长卿的眸子从棋枰上移开,看着子初道:“今日不必入宫了,本王已着人替你告了假,便回去养着吧。” 听到今天可以不用进宫,子初刚刚还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正好也不必再提了。如果没有告假,很难想象再进宫时会不会被人揪着小辫子不放,至于景贵人那边,暂且有秦怡照料着,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因为子初身上血迹斑驳,她想了想,大白天的要是就这样出去,难保不会吓到路人,之后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就搭乘王府的马车回去了,本想与易长卿提一提关于贺镶之事,但看到钲王也在,就没有开口,最终收拾了一下,还是回了医馆。 子初下了马车,对那马夫道了谢,就进了医馆的大门,余阿和还在诊室给患者看病,好在白天患者较多,两个药童忙着抓药收钱,也时也没有注意到她,她便用宽大的水袖遮掩了一下,将腹部的血尽可能藏在袖间,疾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脱下了被弄脏的宫装,子初换上了一身水蓝色窄腰宽袖兰花纹玉锦,又重新拆下绷带,放到火盆里烧尽,再敷上了一些创伤药,避开痛处,小心地换了一条纱布。 正将伤口处理妥当,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随后听到有人惊叫一声,再接着就是一阵狂妄地叫骂,也不知道又是谁挨了打,惨叫一声,跟着便听到余阿和从诊室中冲出来,与不速之客争执的声音,子初并没有马山出去,而是选择在房中静静地听着。 因着外头声音较响,子初听得一清二楚。 “马大夫,这里病患等着看病,你是医者,还不懂先治病后商量的道理么,如今我们医馆也还未曾加入医会,就算你是医会的大夫,也没有权利在我们医馆这般扰民的!”阿和有些动怒,可是还是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那个所谓的马大夫却冷笑道:“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我们大人让你快做决定,如今你都拖了连三日了,是想趁着大人没空追究,故意钻孔子么?” 他语气中有些不屑,身为医会的坐堂大夫,他是宫廷正四品外医官亲自任命的,哪怕余阿和跟她一样也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可在他心中,余阿和就是不如他,况且他现在还只有十来岁,就算会医术,也高深不到何处去。这样想过后,他更是底气十足。 “请你出去,敬你是医会的坐堂大夫,我这便以礼相待,既然你如此咄咄逼人,我余阿和便将话放在前头,不论是今日或是往后,我们仁安医馆说什么都不会加入医会,你们便趁早死了这条心!”余阿和愤怒异常,忍不住下了逐客令。 子初暗暗点头,为余阿和的果断赞赏,原来又是那个什么医会的人来捣乱,故意趁着白天人多的时候来,就是想要让仁安医馆无法顺利经营,长此以往,仁安医馆疲于应付,定然会妥协。不过那个什么马大夫今天来的也算是不凑巧,刚好碰上她告假在家,这件事情注定是无法让他顺利如愿了。 这时马大夫再说什么,子初也无心去听,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子初终于深吸一口气,从脏衣服中取出了一件物事,而后将房门拉开,走出。 房间在后院通向前堂的拐角处,因为医馆并不算很大,没有几步就到了诊室,随后她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就看到了那被围在人群中的老头子,应该就是马大夫,以及背对着她而立的余阿和,此时阿和肩膀在微微抖动,显然以已经怒恨交加。 看来这种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在几天前医会之人逼迫余阿和时,他就努力忍到现在。这样反复地冲撞,再好的耐心,也都将会被磨光。 医馆大堂处,十数个病患挤在一堆,交头接耳,取完药看完病的,也没有立刻就回家,反而是站在医馆门口看着热闹,却也是个个都义愤填膺,对着这个马大夫指指点点。 马大夫似乎忘了,他如此威逼,假设仁安医馆最终会因受不了而入会,可是这样的所作所为,也必定会失了民心,往后想要去京城医馆看病的老百姓,也肯定会少了很多。 马大夫油光满面,脸上黑红,黑白交替的头发被高高竖起,用深蓝色缎带扎着,身上一件深灰色布衣,领口间绣着交叉格纹,腰间挂着一只褐色小葫芦,打磨地锃亮,看样子应该是个嗜酒如命的人。 众多人围着马大夫和余阿和,里面还不断传来争执的声音,场面有些哄乱。 子初冷着眼,厉声道:“哪个没规矩的大夫,在我仁安医馆闹事还有理了!”她的声音十分悦耳,在一堆人中十分突兀,再加上她突然出声,大堂上所有的人几乎都是一怔,随后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子初,刚才还乱糟糟的火热氛围,一下子就如被冰镇了一半,凉了下去。 一些常客见到子初,不免舒了一口气,只因为他们当中少数人知道子初是入宫做官的,市井小民如何猖狂,也只是一介贱民,入了宫做官可不同,人家现在已经转为良民,在地位上,就已经不是这个小小的马大夫能够相提并论的。 马大夫方才还胸有成竹,面色高傲,可是在看到子初忽然出现在人群外围时,眼中陡然升出了一抹狐疑。 子初身材高挑纤细,水蓝色的玉锦衣裳衬得她楚腰蛴领,容色上更是沉鱼落雁,出挑非常,且不论这绝丽的外貌,单凭着她宛如天生的贵态之气,就让那些普通百姓卑微地低下头来,气势上,就已将这马大夫压下一筹。 “你又是谁,医馆大夫之间的话,一个女人插什么嘴!你相公不明事理,你一介妇人懂个屁!”即便他心中还有些犹豫,但做了几十年的大夫,心中早就滋生出了些许傲气,他见子初虽然气质高华,但是穿着一般,料想着对方也不是什么官宦之后,只是老天垂怜让她生得好,再看了看转过头去又喜又忧的余阿和,他心里定了定,想着子初八成就是余阿和的妻子。 “姐!你回来了?!”余阿和即便是满腹疑问,很好奇子初昨夜与卿王殿下去了何处,却这个场合也不能拉着她追问,只是心头的大石也下了一半,只要子初出现了,这个马大夫再怎么嚣张,也要乖乖地从医馆里滚出去! 马大夫又是一愣,原来这个跟余阿和年岁相仿的女子并不是他的老婆,而是他的姐姐,想到这,他心中更加放心,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余大夫,堂堂一个男儿,还要靠你姐姐替你掌管医馆么,实在是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面!”马大夫一张老脸上满是讽刺之色,几乎就已经是认定了余阿和在医馆中不能做主,还要靠一个女人来给他撑腰,看着余阿和更加蔑视起来。 “呵,你一介老大夫了,青天白日跑到年轻大夫的医馆中大呼小叫,你也不怕丢了你这张老脸?”子初见他这样嘲讽余阿和,眉头锁了锁,反唇相讥。 马大夫见自己被女人侮辱了,当即脸色爆红,憋着一股怒气,喝道:“贱人!我马鼻空一介大夫,还能容你说三道四!女人便要遵从妇道,在家洗衣做饭生娃带子的便算了,居然还敢进来堂前说话!” 马鼻空?还不如叫马鼻孔呢。 当他报出他响亮的大名之后,子初头一秒钟就想到了后三个字来,这一仔细看,马大夫鼻孔朝天的模样,还真凸显出他鼻孔有些宽大,这名字,取得真是好极了。 那些个知道子初是医女的病患脸色变了变,他们倒不是畏惧马大夫,而是他们知道子初是进宫做医女的,宫中的女官,如何也不是他马大夫这等贱民惹得起的,即便他是个大夫,却也不如医女。 “你最好立刻跪下来给我道歉,否则,今日就算你想了了这桩事,我也不会将你饶了。”子初眼神极为冷冽,好像是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居高临下的睥睨马大夫。 马大夫大怒,冲着身后道:“你们还杵着作甚,还不快将这贱妇给我绑起来,老夫我便要亲手教训教训这个无礼的女人!” 余阿和瞪着马大夫身后涌进来的一些人,喝道:“我看你们谁敢!” 门外一些额间捆着墨绿陈旧布条的小厮们纷纷冲了进来,他们本就来是给马大夫做帮手,必要时吓唬吓唬余阿和的,现在终于“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一个个摩肩擦踵兴致勃勃地蹿了进来,双掌一抬,在其上呸了几口唾沫,搓了搓,大摇大摆地朝子初走了过去,笑得一副痞相,看到眼前还是一个大美人,几人眼都绿了。 病患们想要将这些人拦住,却因为抵不住几人的手劲,大力一推,就被甩到一边,根本就拦截不住。 余阿和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红着眼睛想要推开眼前的一个人高马大的粗鄙男子,被对方一掌拍歪了脸,随后那人一把将余阿和一手提起,直接将他扔向了人群中,顿时众人七倒八歪! 余阿和怒火攻心,嘶哑着嗓子一阵咆哮,就要冲上去,身后的那些病患纷纷将他拉住,一个个苦劝道:“余大夫啊,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斗不过人家啊!” 可是余阿和根本就听不进劝,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子初见状面色更冷,余阿和刚才瞬间被打,让她对马大夫一行人厌恶到了极致!她神色极淡,却周身蔓着无尽的寒意,道:“本官不欲与你们计较,你们还真当自己是仁安的霸王了?” 几个痞相男子正上前来,却被子初突然冒出的话一惊,不敢置信地齐齐望向了子初…… ------题外话------ 今儿个有些事情,更得少了些~明天补给各位~ 邀歌很沮丧地问问大家,是不是文文不好看,感脚没什么人支持……订阅的人也少了好多,哎,情绪好低落啊…… 如果喜欢看女医的话,请支持女医o(>﹏ 080 处置马大夫,深夜访客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她是女官?!那几个痞相的大汉惊异的同时,脚下的步子顿住了,一时间,竟面面相觑,纷纷踌躇着再也不敢上前。 但凡是朝中官员,无论官阶几品,都非他们这等小民能够招惹的,本身就是低一人一等的贱民,哪怕眼前的女子官阶不高,但若是出了事端,朝廷怪罪下来,先吃不了兜着走的人便是他们这几个。如此一想,他们甚觉为难,再不约而同地朝后方的马大夫望去。 马大夫听到子初自称“本官”,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眸沉沉,左右四顾一番,看到病患大多都是脸色茫然,似乎也都不清楚仁安医馆有这么一个女官坐镇,揣测了一番,再从上到下扫着子初,寻思着接下去该如何举动。 正想着,那些大汉俱是望向他,等待他做一个决策,而他眼眸直视子初时,却望见了对方眸种的藐视和厉色,突然火从心中来,胸中冷笑,看此人衣着简陋,身上也没佩什么相应的配饰,何况他悄悄观察仁安医馆近一年,也没听说过医馆中出了什么官的,此女必然是故意恫吓他们,一定是这般的! 他这样想,嘴上同时冷嗤一声:“你甭唬大家伙儿,像你这般假借身份冒充的,老夫十数载亦非没见过,休以为这样便能骗得了老夫!” 他睇了睇那几个愣着不敢轻举妄动的手下,喝道:“这女人分明是想要蒙骗各位,简直便是活的不耐烦,敢对老夫使这等把戏!你们还不上去将她困住!” 大汉们反映过来,全部豁了出去,一个个将子初围着,阴笑就要用手去触她的脸。子初单手一摸,从一边的陶缸中抽出了一根扁担,当头就往那些人头上挥去! 大汉们猝不及防之下,纷纷被击中要害,顿时目眦欲裂就要上来捆绑子初。 子初神色愈加不耐,一只手遽然已经抬了起来,目视前方,却对余阿和掷地有声道:“阿和,拿着我的宫牌,替我去请京兆伊大人,告诉他我的医馆入了贼人,务必请他来给我将这几人绳之以法了!”一枚象征着官职的宫牌登时亮出,病患们突然见着子初手中的这枚成色上好的玉牌,倏然惊得急急下跪,但凡是见到宫牌之人,几乎以额抵地,谦卑行礼。 “医女大人!” “拜见医女大人!” “……” 小小的医馆大堂内,百姓们匍匐一地,哪怕是原先在门口看情况的病患,也都跟着下跪磕头,除了马大夫惊骇当场,以及那些完全呆滞了的痞相之人。 医女!居然是太医院的一等医女! 马大夫正对着子初,宫牌上的官职他看得最是清楚,他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子初并没有诓骗他,只因,她真真切切是当朝女官!马大夫心中一阵巨浪狂掀,骇得失语。 在子初身前的几个大汉虽然不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宫牌独特之中彰显权威,一下子就将他们震住了。 “还不给本官跪下!”子初这次的喝声相较第一次的更具威严,清泠的嗓音让马大夫的心肝肺都颤抖了起来……他老脸青白纵横,虽有十分的不甘,却还是咬着牙,当众给了子初一记跪拜大礼! “草民马鼻空――拜见医女大人!”他脸上横肉直抖,又气又恨。 马大夫下跪之后,子初身前的小厮纷纷丢兵卸甲弃暗投明,膝盖一万,“嘭”地触地,哆嗦着跪下惊慌失措道:“医女……大……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贵人相,万不敢得罪大人啊!请大人宽恕了我们吧,我们只是听从马大夫的指令,都是他!都是他主使我们的啊!” “是马大夫,都是马大夫让我们做的,我们都是被逼的啊大人!”东窗事发,那马鼻空立即成了众矢之的,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说着,其中一人方寸大乱,连滚带爬地扑到子初的脚边,不住磕头,却被子初一脚无情地踹开! 那人身子往后一仰,甩了个四脚朝天,却身子一扭,立即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不住地磕头。他们的心跌入谷底,谁都知晓,若是京兆伊来了,哪里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余阿和在接到子初的宫牌之后,心头那是一个爽快,几乎是幸灾乐祸面色带笑地从大门口冲出去,往京兆伊府奔去了。 大约是一盏茶的时间,门外一阵脚步声十分急促,门口突然伸进了一只长筒黑靴,随后身着深紫色虎豹纹案兼着深蓝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踏了进来,余阿和就跟随在此人的身后,一干捕快模样之人在门外待命,没有为首之人的吩咐,俱是不入内而站。 那些匍匐的老百姓们已经被子初扶起,垂首恭然站在一边,除了一些不方便站立的跌打损伤患者和年老之人坐于竹椅上之外,均是井然有序。 男人面色黝黑,一双虎目精光四射,一对卧蚕浓眉横在其上,刀锋一般张弛有力,微厚的嘴唇紧抿着,在见到子初的同时,眼前一亮。 京兆伊壁韬,乃是朝廷从二品官员,端的是贵族,官品上比起叶文清,还高了半个阶位,为人正直不阿,向来秉公办案,不偏私不行贿,深得民心。 子初之所以没有让余阿和去京城知府,就是因为京兆伊更适合替她处理此事,若是换成了知府林大人,只怕届时被徐赢这外医官一挑唆,就轻易将马大夫等人放了,这个结果就不是她想要的了。 就在他进来的瞬间,病患们又是接二连三地下跪叩首,子初也不例外,不过她却只是行了一个宫礼。 “下官内医院一等医女谢子初,见过壁大人。”子初虽语气平淡,礼数却周全,眼前这位京兆伊,值得她这样以礼相待。 京兆伊壁韬点点头,转向了子初身前跪地的马大夫,沉声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本官说清楚,不得有一丁点不实。” 子初听他这样一说,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分,就招来余阿和,让他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发展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壁韬,包括医会如何强迫他入会一事,包括这几天马大夫等人几次三番来仁安医馆捣乱之事,悉数托出。 京兆伊壁韬听完了事实真相,眉头一拧,冷哼道:“马大夫,余大夫所说可是属实?若有半点隐瞒或是欺骗,刑部大牢便等着你去吃饭!” 壁韬哼声的瞬间,马鼻空胳膊一抖,差点就一个狗啃屎趴到地上,他浑身颤栗得厉害,却尽可能将自身的利害关系撇清,状似悲恸道:“大人啊,草民也是情非得已,京城医馆徐大人下命,小的不敢不从啊,小的好言相劝,免得余大夫惹怒徐大人,可是余大夫年轻气盛根本不听老夫的劝,才有今日的局面,并非草民想要闹得如此不欢啊大人!” 余阿和听了十分恼火,立刻在壁韬跟前跪下,反驳道:“大人明察,这马大夫倚老卖老,说所之言与此事发展截然不同,他根本就不是在劝,口口声声说我们仁安医馆早晚都是医会名下的,我们若是不入,他便要找人将我们医馆掀了屋顶,让我们的生意做不成,大人,马大于此事相关甚重,还请大人不要被他骗了!” 壁韬生如洪雷,厉声道:“还不如实据说!”他这话是冲着马大夫说的,马大夫身前的几个小厮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唯恐马大夫惹怒了京兆伊大人,从而殃及池鱼。 “草民……草民不敢有分毫隐瞒大人啊!”马大夫声音黯哑,却依旧死不悔改。 “大人!他在胡说!”余阿和憋着气,当下就忍不住喊道。 部分病患这两天经常来医馆,却也是能够证明,但是大人都没发话,他们哪敢出声,只能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 子初面色寂然,拉过余阿和,对壁韬道:“壁大人不妨先将这些人压回去,待事实查证之后,再下结论也不迟,但若是大人所查实情却与阿和所说吻合,还请大人好好惩处这几人,还仁安医馆一个公道,亦算为受惊的无辜百姓当做补偿。”她居高临下睇着马大夫,表情冷漠。 壁韬沉吟片刻,仪容严肃地对外道:“都进来,将这个扰民的贱民押往府牢!” 外头齐声道“是”,那些衣着整齐的捕快带刀而入,将地上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男子以及马大夫通通捆了,推了出去。 京兆伊壁韬再回头对子初道:“还请医女等候两日,待事情水落石出,本官定给医女一个合理的答复。” 子初点点头,就送壁韬出了医馆大门,她知道,此事交给京兆伊,日后医会万不敢再对仁安医馆有任何动作,如此方能一劳永逸。 待那些人离去之后,子初才让病患们都起身,态度随和,已经隐去了一开始的厉色。病患们又惊又喜,能被医女大人亲自扶起,对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来说,那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啊! 众人敬畏地对子初行了礼,便陆续恢复了秩序,但是仁安医馆在他们心目中却有了改变,信誉度也大大提高,一切都是因为子初。 等到风波平静下来,余阿和还是略有一些不乐意道:“姐,便这样放过那个老匹夫,我实在不甘心,方才就应该将那老头痛打一顿才是,如此黑心之人,根本不值得到晚辈的敬重。 子初闻言眸光一闪,却摇头道:”不可,方才那些人动手对我不轨,我才出此下策打上伤他们,这是正当防卫,但若是在此之前我们先出手打他的人,便是故意伤人,若那老匹夫不经打,出了命案,我们也难辞其咎,壁大人公证办案,届时不会因我等是受害之人,就轻易了事的。“ 余阿和恍然大悟,心想好险没有一时冲动而出手打人。 子初见他明白了,又道:”况且马大夫闹事在先,百姓们看在眼中,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京城医馆,名誉上都受了损,我们若真要出手,也要名正言顺,这便能维护我们仁安医馆的声誉。“经营生意,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阿和听罢,更是对子初佩服的五体投地,年轻人血性足,很容易莽撞误事,可是子初只比他年长一岁,就能思虑周全,一般人断然不能与她比,子初的忍耐力之强,早已超群轶类。 余阿和了悟之后,也不再缠着子初,又回到诊室去给病患们看诊了,刚才事情那么一闹,病患们也等了许久。 此事过去,至少两日之内京城医馆之人便可消停来,那徐赢外医官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已经介入了京兆伊壁大人,徐赢官位上便不如他,此刻更会小心行事。 这件事先做了短期的了结,子初又要想法子解决贺镶那渴血的怪症了,虽说她目前脱离了危险,但是贺镶身为国公府的次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找上门来,易长卿帮得了她一次,却无法时时都帮她,她必须想办法摆脱此人,至少暂且不能令对方有机可乘。 她沉思半晌,从后院找来一只陶土罐,再找了大脑门药童小智,让他帮忙去酒铺舀一百斤黄酒,小智聪明能干,立刻答应下来,屁颠屁颠地提着陶罐去了。 接着她又从药柜中找出了十二钱党参,十二钱炒白术,十二钱茯苓,再加六钱炙甘草洗净处理完毕之后,小智大汗淋漓地搬着那一百斤黄酒回来了,她笑着谢过,对方只是嘻嘻一笑,便继续去干活了。 而后她将她写草药处理好,泡入黄酒之中,用麻绳将药罐封了口,便擦擦额间的汗,回了房中,忙完了一切,也差不多到了正午,她因手受了伤,做不得重活,便重新换了药,再入厨房弄了一些简单的菜,等到余阿和看完诊,饭菜都已经上桌,小智和生光两个药童也回家用饭去了。 往日她这时候在宫中,阿和都是顾不得先吃饭,若是病患多,便忙到未时初才歇下,今日若不是因子初再家,他也不会早早地就出了诊室。 摆饭时,余阿和眼尖,突然发现子初的右手有些异样,便蓦地疑道:”姐,你的手怎么了?“ 子初若无其事地将饭盛好,道:”没什么,先吃饭。“ 余阿和狐疑地一瞟再瞟,想到了昨夜子初突然不见的事情,心中乍然有些眉目,犹豫了一下道:”昨晚你还未归家,卿王殿下来过了。“ 子初挑了挑眉,并不接话。 阿和脸色微红继续道:”殿下说不必等你回来,姐――你昨夜――是不是在殿下府上过的?“ 子初扒着碗里的饭,应了一声:”嗯。“ 余阿和一愣,喃喃道:”你跟殿下,竟已然发展到这步了么……“他心中很是震惊,同时又欣喜万端,风卿王啊!可不是普通的寻常男子啊!若是姐姐跟了他,岂非―― 还没等他联想完毕,子初就凉凉道:”也没什么,只是因为他的关系,我被宵小暗算了,为了弥补我的损失,他才带我入府疗伤。“ 余阿和刚刚还砰然直跳的心,霎时停住了,如同一盆凉水直接将他的幻想浇灭。 他轻咳了几声,为了转移话题,语无伦次道:”吃饭,吃饭……“ 而在这时,京城医馆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你是说,仁安医馆拒绝了医会的提议,还请了京兆伊大人将我们医馆之人带走了?“说话之人大腹便便,个头与子初一般,脸上长长的胡须如钢针一般垂直而下,修剪地十分整齐,浓密的黑色将他腮帮子都包裹在其中,露出宽大的嘴唇,他眯着眼,里面尽是忖度。 他身前报信之人相貌普通,完全没有一丝特别之处,放在人堆中轻易便能融在其中,是一张典型的大众脸。 ”是,据说是仁安医馆的掌事人是一位宫廷医女,马大夫去那头时,不巧遇上了她,没料想那位医女也不简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马大夫训斥了一番,并请来了京兆伊大人……“他说完这些,脸上一阵庆幸,就在昨日,去仁安医馆闹事之人,正好是他。 徐赢眼神有些飘忽,幽幽道:”可知道那位医女叫什么名字?“ 据他所知,一等医女中有几分能耐的人很少,能将此事以此种方式解决的,除了林如医女之外,还会有谁? 那人摇头道:”小的也不清楚,我们监察了仁安医馆近一年,一直没听闻有什么医女执掌的。“半年之前,他们当然不可能查到,那时候子初还只是一个贱民,根本不曾入宫。况且也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就能从小医女晋升到一等医女,他们想不到也无可厚非。 徐赢沉默,那人却试探道:”大人,马大夫那边――该如何?“ 徐赢听罢烦躁地大手一挥道:”能怎么办?那老东西成日就知道喝酒,喝喝喝,干脆喝死他得了!好好的一件事就让他搅黄了!“出了这种事情,但愿京兆伊不会来京城医馆追查,否则失了脸面不说,几日之内的生意也要冷淡了。 那人垂着头,不再言语。 徐赢冷言道:”不必理会他了,若是撑得过,算他命大,若是撑不过,哼,死了倒也干净!“他的话几近冷酷无情,听得身前之人乍然汗毛倒竖。 ”是。“ ”这两日盯着些,若是出了什么事,立即向本官禀报。“徐赢将手中的一步医书往身边一抛,就将身子靠向了椅背上。 ”是――“ ”大人!“ 那人刚应声,门外又有一位大夫模样之人仓惶而入,神色焦急的模样鲜少能见。 ”说。“徐赢烦躁道。 ”是京兆伊壁大人派人来医馆了,说要大人此刻就去京兆伊府衙一趟!“那个大夫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乍一听京兆伊大人派人,便觉得铁定不是什么小事,匆匆忙忙就进来了。 ”嘭!“一道响亮的轰击声重重地锤在桌案上,之上喝完一半茶水的茶盏突地被震歪了盖子,里面的茶水也跟着溅出了一滴,在桌案上开出了深褐色的花。 徐赢倏尔那么一锤,震得身前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抖,缩了缩脑袋不敢言语。 ”好一个贱人,让京兆伊出面追究到本官头上来了!“徐赢面色阴沉如墨,桌案上那一拳紧紧握着,仿佛其中便是子初,如此就能将子初捏碎一般。 ”大人……人……此刻正在外堂等着,大人是否……“说道这里,那位中年大夫噤了声。 徐赢从太师椅上站起,大步一迈,那张椅子砰然倒地,他却宛如未觉,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 那拥有大众脸之人无奈之下,去将倒地的凳子扶起,便与那位中年大夫面面相觑,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时值酉时,医馆看诊时间结束,子初刚欲将大门关闭上门闩,便见一女子快步朝着仁安医馆的方向而来,夜色下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子初眯眼一瞧,却是认出了此人。 ”秦怡?“ 那女子脚下更快,眨眼就跑到了子初的眼前,气吁吁道:”子初,听说你今日病了,情况如何?一开始见你没入宫,可把我急死了,景贵人今日还问起为何你没去替她看诊呢。“ 子初微微一笑:”无碍,明日便入宫了,景贵人情况如何?“说着便将秦怡请进了医馆。 秦怡舒了一口气,边走边道:”已经好多了,今日是长使医女为景贵人看得诊,可是……“秦怡一边说,一边有些犹豫。 子初见她这般,淡淡笑道:”想说什么便说出来。“ ”可是长使医女扎针时入刺的穴位却与你那日与我说的不一样,而且景贵人还总是呼痛,起针后娘娘的扎针处还起了小包,“说到此处,她急忙摆手:”我不是怀疑长使医女的医术不精,只是,我想来想去,也不知究竟是你对,还是长使医女对。“秦怡眉头锁着,有些不太明白。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现在只是小医女,还未曾正式学习针灸术,对于穴位的识别和下针手法等均了解不深,有这些疑惑也是在所难免的。 子初随口问道:”你可见着长使医女在景贵人身体哪些部位下针的?“ 秦怡思考了一下,最终才确定道:”我并不清楚这些穴位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长使医女在景贵人手腕内侧扎了两针,还有内踝尖上三寸之处一针。“ 子初双眼一转,思了两息,才道:”那应该便是神门、内关、三阴交这三大主穴了,长使医女扎针的穴位并无错漏,在这三处穴位上施针能协调阴阳,调节经络与脏腑气血的平衡,亦不失为一种治疗失眠的方法。“ 秦怡闻言,继而如醍醐灌顶,连连点头。 子初再道:”至于你所说长使医女为何扎针使景贵人感到疼痛,则是与下针的手法有关,而若是起包的话,因是起针不慎,导致贵人皮肤内出血,并无大碍,只需为贵人冷敷一阵,避免出血,再进行热敷,消散淤血,过几日便痊愈了。“ 说完,再转向秦怡时,只见她一脸奇异之色望着她,望得子初一脸诧异,她闪着眼眸才羡慕道:”原来你懂得如此许多!“ 子初只浅笑:”若是你哪日学到了,不懂之处随时都可以与我探讨。“ 秦怡连番叫好。 这时,余阿和从房内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两道菜,正要喊子初,却看到秦怡不知何时也来了,当即清俊的脸庞微红道:”秦怡。“ 秦怡见子初双眸含笑,不免害臊地垂下头,低低道:”你们要用晚饭了呀,那……那我还是先回家吧。“说完抬脚就要走。 余阿和急急忙忙将手中的菜置于桌上,再风一般跑来将秦怡拉住,蓦地似乎想到子初在身边,又如触了电缩回了手,轻咳道:”你……也留下与我们一块儿吧。“ 秦怡耳根子都红透了,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子初闷笑两声,道:”既然都来了,若是回去你也要自己下锅,不如搭伙,日后你都来我这儿用晚饭罢,正好试试阿和的手艺。“ 秦怡红着脸,粉面若桃点点头。 吃完饭拾掇后,子初让阿和将秦怡送回,自己则在桌案上翻阅着医案。 晚风透过窗户渗透进来,桌台上的烛火摇曳了跳跃,急促之间几欲湮灭,子初放下医案遮住了烛火,只听们突然”咿呀“一声被推开,心一凛,突然滋生出了不妙之感。 她心中警惕,抬头一看,一个浑身黑色之人露着一双杀戮弥漫的眼,将医馆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正主却非这名黑衣人,而是从他身后走进之人。 子初眉毛一紧,却仍然坐在桌案上不挪动分毫,淡淡道:”二公子别来无恙。“ 那人一步一步朝子初行来,暗红色嘴唇噙着邪魅之笑,道:”昨夜让你侥幸逃脱,是本公子疏忽了,今夜你休要再想着能躲过本公子的手心。“他惨白的脸色在烛火下总是显得那般诡异。 子初越过他瞥了一眼那名黑衣人,也知道贺镶之所以潜入医馆内,都是此人的功劳,况且振国公府上的公子,又怎么会没有法子找到她的栖息地,最多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二公子既然同意让我为你治病,便应该给我一个准备的时间,若是你将我绑了去,我又如何能做自己想做之事?“子初不紧不慢道,好似根本不担心贺镶接下去的举动。 贺镶哼笑一声,道:”本公子只答应让你给本公子治病,似乎不曾说过让你离开我的囚笼罢?“话落,他已经走到了子初的跟前,细瘦的手掌撑在子初身前的桌案上,一直手伸了过来,食指与拇指交叉着,将子初的下颚捏起。 子初眼色清冷,望进贺镶的眼中无畏无惧,脑中却是在思考对策。 ”二公子莫要忘记,我还是宫中医女,若是莫名不见了踪影,宫中之人一旦追查下来,也保不准是否会牵连到二公子府上。“子初容色沉静地说着,话语将落时,下颚被挟持之处倏紧。 贺镶却不恼,笑道:”本公子自有掩人耳目之法,你以为你如是说,本公子便不敢拿你如何?“她扭着子初的下巴,将她的脸对着他的。 子初仰视着那张阴晦的面庞,浅笑道:”公子说敢那便定然是敢的,关于这点,我完全没有任何质疑。“ 贺镶暗色薄唇弧度更深,却听子初镇定自若道:”不过二公子也莫忘记还有一个卿王殿下,这件事哪怕谁也不会知晓其中缘故,而他却不会是那任何人中的一个。“ 贺镶的笑容中顿时衍生出无限阴霾,将子初的脸猛然一甩,看着子初的侧面,阴邪道:”你敢拿风卿王威胁我?“ 子初缓缓将头扭回,淡淡道:”作为医员,我只想如何能治好二公子忧思已久的病症。“ 贺镶凉笑一声:”那你便说说,本公子得的是什么病?“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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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猜中了心思,子初不觉意外,却道:“这一个月内,我会为二公子准备好药引,在此期间,希望二公子不要打扰我,否则拿不出药剂,便非我之责了。” “一个月给不出药,你只有一死……”贺镶森冷一笑,随后烛火幽然晃动,脚步声渐行渐远,再抬头时,贺镶已经离去。 子初呼出一口浊气,那紧握成拳的手中一片清凉,就在刚才的对话中,她甚至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 轻笑一声,为了治病,贺镶妥协了。 第二日去景贵人的望月阁时,发现景贵人的失眠症的确好了许多,只是久病伤身,时下她仍然十分虚弱。 “昨日扎了针,主子手叫上凭白的长出了那几个包来,还发紫了,大人,主子这般可有何不妥?”昔竹支支吾吾地问着子初,因为昨天为景贵人扎针的是长使医女,昔竹也不敢说长使医女的不是,只是神色中略有些担忧。 想起秦怡昨天跟她说的这件事,子初摇头笑道:“你闲来无事便用热毛巾为你家主子敷一敷,多试几次,很快就能消肿散淤了。” 昔竹听完,这才呼了一口气,这件事她不敢找长使医女说,长使医女神色严肃,她见着对方,总是心存畏惧,只怕问题还没问出口,就先被对方吓得分不清南北了。 子初看景贵人脸色有些苍白,气血不太通畅,还得一段时间继续调理方可恢复。 却这时,景贵人望着子初,神色中充满真诚道:“医女帮我一个忙可好?” 子初挑眉道:“贵人明说。” 景贵人望了昔竹一眼,昔竹立即出去把风。 突然,景贵人下床来,朝着子初便是瞬间下跪,神色决然道:“妾身在这望月阁不见天日数年,本心无杂念想要了却余生,多亏了医女的指点,令妾身幡然醒悟,医女所说之语今日妾身日夜冥想,终是想通,还请医女――成全。” 子初轻轻一叹,将景贵人扶起道:“贵人有难处但说无妨,不必行如此大礼,如若本官可以办到,亦不会让贵人难做。” 景贵人这才点点头,从冰冷的地面上起身,坐回床沿:“妾身想过,我一人被人轻视欺凌了也便罢了,但是昔竹跟了我数年,受的苦亦不比我少,若是便这样自甘堕落下去,更是委屈了她。” 子初笑着,不言不语,听她继续说。 “不瞒医女,妾身想要见圣上!”景贵人的一对大眼乍然迸射出了一道从未有过的亮光,整个卧房似乎都被照亮。她继续道:“因此,恳请医女能帮妾身一个忙,无论如何,以我如今这副模样,是断然没有希望的。” 子初心中赞同,宫中妃嫔众多,为了邀宠,那个不是人面如花,景贵人的顾虑便是残酷的事实。她看着景贵人的双目,缓声道:“贵人的迫切本官并非不明白,既然如此,本官却也有一个法子,但请贵人多等半月。” 景贵人见子初了悟了她的话中之意,便感激地点点头。几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半月。 当子初答应了帮景贵人时,就已经想到了解决她身子羸弱的办法,等到回了医馆,她便能立即着手去办。景贵人如今心已定,日后变数如何,也都要看她自己了。 从望月阁出来,远远地便看见了那座精致的昭离宫,子初想到当日元妃和叶仙馨侮辱她的场景,眼中寒意渐渐漫出,望着青砖蒲城的地面,她沉思良久,终于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颐清宫外,小宫女成排静立着,子初令其中一人为她通报,不就后桃溪便莲步轻移,从庄妃的寝殿中走出,见到子初时一喜,便有礼地将她请了进去。 庄妃许久不曾见到子初,媚眼盈笑道:“昨日还让人去内医院找过你,医女们说你告假了,身子不适?” 子初笑答:“已经无大碍了。” 庄妃端起身前的一碗银耳樱桃羹,用汤勺舀起,浅尝了一口,再以帕子擦了擦嘴,道:“前些日子元妃让你在昭离宫外罚跪的事,本宫已经听说了。” 子初眼眸冷了冷,听她接着往下说。 “你做的很对,以你目前的身份,能忍则忍,本宫这些年也与你一般,不过总算是有了一些眉目。”说到这里,她琉璃般璀璨的眼里霜意弥漫。 桃溪不知何时递上了一小包物事,庄妃取过来看了一眼,随后纤细的手伸了出来接过,将之递给子初。 子初望向对方那双明丽的眸子,将小纸包去取来,摊开一看,上面赫然放置的是一种药草,她只需一眼,就辨出了此药,诧然道:“**?” 庄妃却是不知此物,只问:“你可知道此药的功效?” 子初点头道:“此药性温,能活血行气,通经止痛,消肿生肌。”说道此处,她眼眸眯起。 庄妃皱着眉头思索道:“没有毒性?” 子初正色道:“娘娘当年是否服用过此药?”她几乎已经断定了一件事情。见庄妃点头,子初才冷道:“**无毒,却是孕妇禁忌之物,娘娘必定是在怀胎时服过此物,才会造成胎死腹中。” “确定是因此物所致?”庄妃脸上笑容已收,一向温婉的仪容平淡无波。 子初道:“此物活血,而是有孕之,绝对不能服食活血类药物,娘娘怀孕时若是未见异常,必然是因每日服食了微量,久而久之积少成多,胎儿足月之后产出也可致死。” 庄妃惊异当场,早有预料,没想防不胜防!她冷着脸,不知是在回想何事,半晌深吸一口气,才苦涩道:“如若本宫早些发现,我那孩儿也不会……”她语声恨绝,显然是想到了某些人。 庄妃平息了情绪,才从妆奁中取出一张小纸条来,交给子初。 子初打开发现其上分别是一个住址和人名,她思索了一番猜出了庄妃的用意,便道:“娘娘是希望下官替您去找此人?”她神色清明,几乎是一个瞬间,脑中很便多了一些东西。 庄妃苦笑着点头,继而神思悠远,仿佛想到了什么,对子初道:“当年做过那件事之人,元妃不会让他们苟活,这几年本宫几度派人寻找,没想到寻到了还活着的她。你记住,这件事只能秘密去做,万不可让太医院中任何一人知晓。” 房中酝酿着压抑紧张的气氛,子初淡然听着,看来只要找到了纸条上所指之人,便能通过她了解到一些当年不为人知的秘密,若是有朝一日对方能够为庄妃指证,再寻出一些证据来,想必元妃也要为此大伤元气,她在宫中多年,一时半会儿也非那么容易轻易扳倒,一切还只能从长计议。 拜别了庄妃,子初这才回了内医院。 哪知想见之人还未见着,讨厌之人便先出现在眼前。 “听说大人昨日病了,依下官看呐,但凡是做了亏心事之人,才会连上天都降怒于她,大人你说是不是?”唐琪双手抱胸,嘴脸刻薄尖宛如一个后母,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更是连宫礼都不行了。如此这般嚣张,只因为她身侧站着一人――林若。 子初淡淡睃了她一眼,才轻笑道:“那是自然,只是因时候未到,是以该该死之人现在还是活的好好的。”说这话时,她的眸子在林若身上巡过,随后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子初医女,御药房之内不能动手打人,这点你也清楚,何况你身为一等医女,小医女们若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便责备两句也就算了,为何下手如此不知轻重?”林若柔软酥嫩的嗓音轻轻响起。 子初看都不看她一眼,脚步一缓,轻笑道:“林若医女也知御药房之内是不能随便动手打人的么?”话虽对林若所说,可是目光却是瞟向了她身边的唐琪。 见唐琪听罢脸上一僵,她冷笑着继续道:“也不知是谁没将自己的手下看好了,在御药房作威作福,下手也着实重了些,将人家小医女的脸都打肿了,万一被长使医女或者李医官见到,届时也不知该如何交代,本官实在看不过去,不得已以同样的方式惩戒了那位不知礼的小医女,怎么,林大人认为本官做的不对?”说着,一脸淡笑望着林若。 林若面色微变,一双杏眸将子初细细打量着,随后冷冷地觑了一眼唐琪,笑容依旧:“原来是本官没将事实问清楚,本官当会好好处置那犯事的小医女。” 唐琪被林若那一眼看的灵魂深处都在颤抖,她原先太急于告状,却没有告诉林若事实,只说了子初动手打她,如今子初将事情一抖,就是林若也不能反驳,反被子初嘲讽了一番,等于让林若没有台阶下。 子初淡淡道:“既然如此,便是最好的,本官看来,还不如将那只乱咬人的狗栓紧了,省得嘴太利不小心将自己的主人都伤了。”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就将那两人抛在了身后。 唐琪望着子初飘然离去,眸中腾起了一阵怒火,居然骂她是狗?!愤怒的同时,忍不住对林若道:“大人――” “啪!” 一记响亮清脆的巴掌直接掴地唐琪眼冒金星,她愣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望向林若,对方温柔的样子不见踪影,脸色沉沉,眼中俱是狠色。 “给本官闭上你的臭嘴!”林若厉声厉色地低斥,一字一字道:“日后再让本官丢了脸,本官便剥了你的皮!”她神色森冷地可怕,五官阴鸷,不复往日的随和。 唐琪心中巨颤,这是林若第一次动手打她,从前她只会冷声斥责,而不会动手,可今日…… 满腹的委屈和愤怒化作了对子初的极度恨意,低着头不敢言语。 子初回医馆之后,将庄妃交给她的纸条放到火盆中焚毁,夜色降临之后,换了一套简单的行装,出了医馆大门向京城永巷胡同走去。 小胡同内人来人往,子初走到了大门上钉着生锈铜圈的一户人家,轻声叩门。 等了十数个呼吸,里面脚步声传来,门闩拉开之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将子初望着,颤着声问“姑娘找谁?” 子初扫了一眼陈旧的院落,淡笑道:“我想见见巧娴姑娘。”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碎碗之声,旋即老妇人抖了抖,惊疑道:“你是谁?” ------题外话------ 感谢prettyelle评价票1张,好奇的妈妈月票3张,风舞清笑月票1张,dan164471067月票2张,桂魄1969月票1张,joyce1028以及阳关斜影月票各1张,hy78妹纸的月票1张,13871388614亲亲的月票1张,zhlong518妹纸的月票1张,风舞清笑的月票1张,令扬童鞋的评价票1张,月票6张,蔡娟童鞋的2朵鲜花,阿布的8颗闪亮钻钻,浅苏苏童鞋的188币打赏,还有5多鲜花,helan妹纸的月票1张,蔡娟亲亲的1张月票,1张评价票,wzqh1213的3张月票,鼻子君的16多鲜花~群么么么么么么~ 继续求评价票~嗷呜…… 082 无功而返,筵席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老妇听见房中的事物破碎声,显然有些犹豫,不知是在担心什么,支吾道:“你走错地儿了,这里没有你说的那位姑娘。” 子初隐在门廊阴影下的眼宛如落入了星子,点点眩目,仍然是耐心地对老妪道:“晚辈是仁安医馆的大夫,只是认得巧娴姑娘,想要见她一面,并无她意,请婶子放心。” 老妇人瘦弱的脸皮耷拉着,为难道:“姑娘先在外头等一等。”语毕大门一关,脚步声深浅不一地入内了。 不一会儿,老妇人又去而复返,开了门,面有难色地对子初说:“姑娘还是回去吧,你找错人了。” 老妇人吞吞吐吐的样子,子初一看就知道对方不是在说实话,而此刻却不能硬逼,她只无事的模样,道:“既如此,那我改日再来。”屋内之人俨然就是巧娴,也许是因为恐惧外来之人,她不欲见她罢了。 正要跨出石阶,子初突然侧首笑道:“我知道婶子有难言之隐,不方便告诉我,不过待我离去,希望婶子能与巧娴姑娘说,我想为她治愈陈年痼疾,若治不好,我既不会向外透露她的一点消息,也不会再追问什么,若能治好,还请姑娘帮我一个忙,无论如何,我不会强人所难。如果姑娘答应,婆婆只要去仁安医馆找我便是,我姓谢。” 老妪目光混沌,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子初无功而返,却也不失望,巧娴便是当年那被处以杖刑再被赶出太医院的医女,而行刑完毕,出宫罢了官籍,她最终落得一个瘫痪的下场,试想一个正值风华正茂的姑娘,还未嫁人就因此半身不遂,该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倘若有治愈的希望,她真的不会动心? 子初回了医馆,打开了之前浸泡的药酒,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再将之封口。随后又取来一只药罐,准备了生晒参、糖参、党参,枸杞子、桂圆肉、炒白术、川芎等几味药材,再将退宫回来时从酒铺子中买回的一斤白酒和黄酒,倒入洗净的药罐中搅匀溶合。 做完了这些,她再把全部的药草都混在一起,研为粗末,用干净的白纱布包好以线扎牢打结,置入药罐内,封罐口。 余阿和将秦怡送回家后,安分地坐在桌案上研读医术,却见子初忙上忙下,好奇地凑过来道:“姐,你这是做什么?”他懵懵懂懂地看子初这两天在捣鼓着这些草药,却不知有何用处。 子初拍拍手中的药屑,笑道:“制药酒。” 余阿和眼前一亮,道:“你何时会制药酒,我怎么不知?” 子初莞尔道:“现在不就知道了,这也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改日教你做。” 余阿和喜上眉梢,道:“太好了!先前只有外医院和京城医馆才有卖药酒,只是价格昂贵,普通百姓都喝不起,我们要是也能制出药酒来,这样大家便都能喝的上了!” 子初点点头,太医院也有卖药酒她也知道,京城医馆的掌权者是徐赢外医官,有卖药酒也不稀奇,就是不知是什么种类的,便问:“你可知外医院卖的是什么药酒?” 余阿和摇头道:“这我便不清楚了,寻常百姓买不起,我也只是听说罢了。” 子初心中一动,道:“明日你便着人去打听打听,尽量将外医院所卖的药酒种类和名字都记下。” 余阿和点头,却好奇道:“难道姐你能制出外医院出售的药酒?” 子初啼笑皆非:“为何一定要与外医院相同?我们可以制他们所没有的,若是都有,那还有什么意思。我们不仅要制他们没有的,还要制出功效比他们更好的。” 说着,余阿和又惊又喜,虽然不知道子初会制出什么样的药酒,但心中一股子期待却如疯长的野草般滋生。外医院的药酒标价均是不低于十两银子,而且十两银子也只能买到一小壶,没喝几次就见底了,如若他们能够制出的药酒比外医院的还要了得,只卖一两银子一壶,也够挣回许多银钱了! 他越想越是激动,在为民行方便的同时还能增加医馆的收入,如此一箭双雕的买卖,怎么能不使他欢欣雀跃? 一夜无梦。 第二天子初见了庄妃,有意想要了解巧娴的过往,昨日去拜访对方不肯见她究竟是为何,她认为还是有必要弄清楚一些。 “如此说,你已经见到她了?”庄妃斜坐在软榻上,一身芙蓉色宫装配上她精致的妆容,显得妩媚动人,当子初同她说已经找到了巧娴的住处,她便一喜,笑问道。 子初摇头:“还未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巧娴姑娘并不肯接见我,是以今日我想问娘娘,她是有难言之隐?” 庄妃笑容敛了敛,黛眉微紧道:“本宫也不知,莫非有人暗中监视她?”说完又摇头:“别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谁还会再去注意一个死人。” 子初见庄妃也不明白前因后果,便道:“不急,下官已经放下话,我想巧娴姑娘也许不日便能想通,如她肯主动要求治病,事情也好办多了。” 庄妃点点头,问道:“你有几成把握能够将她治愈?” 子初展颜一笑:“七成。”她只是保守估计,如若巧娴是因被打伤而致残的,她能将她治好的几率事实上有九成,只不过对庄妃说时,稍微保留了一些。 庄妃淼淼如烟的水眸中有着三分的喜,七分的信任,子初若说有把握,她心头的忧虑也便少了五分。 这几天,秦怡在望月阁照顾景贵人,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些实际操作的经验在御药房可是学不到的,自从来了望月阁,她见到唐琪的机会也越发少了,几日下来心情明朗,仿佛一只辛勤的蜜蜂,在煎药的药罐前忙碌着。 她一手持着一把干草编制的蒲扇,一手携着小方巾,哼着歌在阳光下好不开心,秋日的丽阳将她的小脸照的红白相间,也许是因为跟阿和见面的多了,容色上添些了爱恋期少女的娇羞。 子初笑容越渐柔和,走进唤了她一声。 秦怡见是子初,笑嘻嘻地起来将她拉了过去,子初和她小聊了一会儿,再去给景贵人把了把脉,对方恢复状况良好,一时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十一月中旬是钲王娶妃的日子,距离现在大约还有半月,皇宫内就已经传开,不少宫女们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想着温文尔雅,俊逸潇洒的钲王即将为他人夫,也不知道碎了京城内多少深闺千金的芳心。 据说承显帝将叶仙馨赐给钲王为正妃那天,刑部尚书之嫡女难过地三日滴米未进,急的刑部尚书和尚书夫人跑遍了京城内外的所有寺庙,求神拜佛吃素三天,第四天女儿终于不再绝食,老两口老脸泪纵横,又跑遍了所有的寺庙去还原,足足又跑了三天,把两老折腾地去了半条命。 这件事情当时还轰动了整个京城,刑部尚书之千金裴丽清的痴情,成为了京城贵族小姐以及贵族以下小姐的典型代表,最后传到了钲王的耳朵里,他却只是淡淡一笑。 子初路过崇明殿,正巧又遇上了与此事关系慎密之人――叶文清。 子初已经脱离了叶府,也不知大夫人对他吹了什么耳旁风,再加上元妃身为后宫四妃,又是正得圣眷,侍寝时那么三言两语几句,皇帝也就答应了下来。 曾经的父女两人,一旦单独碰了面,自然少不了一番唇舌,而首先开口之人却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叶医官。 “你母亲时常提起你。”他眸色复杂,憋出那么一句话,简直如同便秘一般艰难。 子初目露嘲讽,却垂着眼睑淡淡道:“我母亲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叶文清脸色顿时黑如木炭,倏尔一怒,咬牙道:“再如何,卓氏身为主母,你虽非她亲身却也是她的女儿,你这般没有教养是在哪里学的!叶府白养了你这十几年!” 子初轻轻一笑,却是有些凉薄,语气轻缓无波道:“她的女儿?那叶仙馨才是她的女儿吧?如此一对机关算尽的母女,与我又如何像得来,既然不像,又怎会是母女?”她身姿挺立绝然,旷世之貌上是其独有的冷静与从容。 “放肆!――”叶文清目光含怒,当即低吼一声。 子初却是打断道:“自己的枕边人,十几年了还云里雾里看不清,你也知道庶女亦是你女儿?十多年,叶府也只不过是给了你庶女一个窝,再任其自身自灭,必要时再加以利用,想扔就扔,就是死了也没人关心而已。”子初这番说辞,只是为了给这具被她所用的身体一个交代,至于叶文清,与她无关。 叶文清脸色越来越难看,就要发怒时,子初再道:“叶大人日后可别再认错了人,下官是谢氏,叶大人的亲,下官高攀不起。”说完,目不斜视地从叶文清身边擦身而过。 父女情薄恩先断,只叹其人不自知。 子初语气清冷地说完这些话,留下叶文清一人远望着她的背影时,他此刻才知道,她已经彻底摆脱了叶家,摆脱了他。 叶文清眼中蓦然一阵迷离与刺痛,刚才的子初,像极了他记忆中的人儿,当年她也是这般翩若惊鸿,也是语锋犀利,决绝果断。子初的眉眼更是与之形似八分,然而当年,事实是否真的不是他所想的那般?可是现在才醒悟过来,却已经晚了足足一年。 黑云蔽日,黄昏至。 子初坐于马车之上,觉得有些疲乏,手臂的伤正在结巴,痒痒的有些难忍,她微叹,轻阖上眼,将倦意都交给了浅眠。大概是因为之前失血过多,或是因与叶文清对话费神费心,才会有些精神不济。 马车摇摇晃晃,正好适合入睡,没多久,她就神思抽离,遁入睡意里。在彻底睡去的恍惚中,身侧多了一温暖之物,满足的靠了过去后,就再无知觉。 再次醒来,是因为马车突然停住,正要起身,手上触碰的是一方云锦软垫,易长卿暗金的瞳斜睨着她,勾唇道:“下车。” 子初放下手中的软垫,只觉得和暖的触感让她有些不舍得挪开,最终还是放下,便掀开了马车,眼前一片金光,她愣了一会儿,才道:“为何来此?” 这具话一落下,不远处爽朗的笑便传来:“你们终于来了。” 子初回眸一望,只见万盏灯火之下,穆非霖满脸悦色从琼仙楼的门口处踱来。 “若非二哥将你带来,只怕你已经忘了此事罢?”穆非霖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 先前穆非霖说好要为子初庆贺,子初算了算日子,才无奈一笑,忘了是在今天,她道:“还当穆公子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公子说真的。” 穆非霖嘿笑了一番,道:“那当然,大男子要言出必行。” 等子初从马车上下来,叹道:“阿和还不知道我不回去用饭。”事实上余阿和有秦怡作伴,她也放心很多,她要是不回去,正好还能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本王已派人同他说了。”易长卿淡淡道。 穆非霖一愣,抱拳一笑:“还是二哥考虑周到。”说着,就先领路,前往琼仙楼内。 子初看着这件华丽的大酒楼,忽觉得今非昔比。想当年还曾被当做叫花子的她,今天已经能正大光明出入此处了,不免好笑。 琼仙楼之所以被称为琼仙楼,果真有它独特之处。 进了楼内,她才发觉里面别有洞天,细细地打量起其中的布局,恰巧此刻又是夜晚,灯火通明,伴着冷月星辉,美得让人忍不住屏息。 京城楼房普遍都低矮,最多也就只有两层,琼仙楼每一层的高度,几乎都有普通房舍的两层高,在三楼,几乎算是俯瞰京城。入了楼内,才知道整栋楼便是一个直立的三棱柱,每一面楼的高度几乎都不尽相同,但凡是在顶层,无论是那一面,视觉范围都十分空旷,可以说构造十分独特。 举杯邀月共饮,顿时十分应景。 身为琼仙楼的幕后老板的易长卿,所在厢房自然是整个酒楼最是得天独厚的,一个房间只有三人,却是叫了满满一桌佳肴。 水晶肘子、栗子鸡、黄金翡翠丸子、蒜香猪蹄、木须肉、蜜汁山药、水晶虾饺、糖醋鲤鱼……一桌下来也不知要值多少银子,直叫人垂涎三尺落九天,两只眼睛看不完。子初想起第一次在这里吃的那一顿,才知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刚执起筷子,穆非霖就笑着夹了一块黄金翡翠丸子到她碗里,笑的一脸无害,道:“二哥的酒楼里别的没有,就是菜品多,当年我三天两头来此吃饭,吃了一年都没有将楼里的菜吃遍,楼里的厨子翻着花样地变,包你来吃了一顿永不悔。” 子初不置可否点点头,一年都无法将此处吃遍,这里的厨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厨子。 “仅一次让你占了便宜便罢了,想再一次机会,可就没有了。”易长卿语中含笑,吃了一颗栗子,动作行云如流水。 她眼光一斜,无意中见易长卿星眸玉面,唇瓣弯弯,淡笑之色夺人目。 再将目光转回菜上,她才发现整桌菜色,与去年除夕在这里吃的似乎没有一道是重复的。 尝了尝那黄金翡翠丸子,不由眯了眯眼,香酥爽口韧而不腻,味道更是一等一的好,难怪达官贵胄都喜欢在这里吃饭,不是没有道理的。 待到珍馐逐一尝过,子初就已经有了饱腹之感,子初放下筷子,鼻尖溢来一股甘冽冷香,沁人心脾。 正好奇,易长卿的手横了过来,一小盏清酒摆到了眼前。“琼仙玉露。”他寡淡的嗓音中无端有一股吸力,就好像眼前清香扑鼻的美酒。 “别贪多,此酒初尝不觉如何,后劲十足。”他耐心道。 穆非霖挑眉,目光在子初和易长卿之间游来游去,最终夹了一颗水晶虾饺一口下肚,仔细一看,那正在咀嚼的嘴上却忍着愉悦的笑。 子初深黑的眸子顿在那杯酒上,执起嗅了,满腔芬芳。尝了一口,叹道:“口感很好。”说着又啜了两口,好比罂粟使人上瘾。 不知不觉,小盏酒已经见底。 到筵席的最后,酒劲果真疾速上窜,子初酒量一般,那一小盏琼仙玉露看似微少,威力却无穷大。 “二哥!”穆非霖突然叫了一声,显然发现子初已经趴在桌上神思游离。 易长卿眸色含笑:“酒量还真是差。” 晚宴结束,马蹄儿嗒嗒响着,子初在马车中沉沉睡着,到了医馆之外,余阿和闻声起来开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瞪掉了眼! 易长卿面色平常,颀长的身形挺拔站在医馆之外,琥珀色的眼眸低垂,注视着怀中横抱着一名女子,此人双目紧闭,双颊微红,更衬得仙姿玉色,身上还有一阵淡淡香甜之味。 他抬头凝着余阿和,淡淡道:“她的房间。” 阿和呆滞片刻,立刻反应过来,引领对方入内。 易长卿将子初放入榻上,道:“喝了点酒,无妨。”说着抽出横在子初背后的手,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就往外走去。 余阿和忙不迭地送他出门,还一个劲道:“殿下慢走!”此时他眼中全是兴奋之色,与殿下的关系都这么明显了,姐姐居然还不承认! 可叹子初睡得晕头转向,根本就不晓得在阿和心中,她已经是易长卿的人了…… 083 乳香胎死的真相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第二日清晨,子初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时,余阿和已经做好了早点在等她。 对于昨晚在琼仙楼喝醉后发生之事她全然不知,醒来之后除了有点困意之外,也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宿醉清醒头痛的问题,更是没有在她身上发生,可见那“琼仙玉露”果真是上好的美酒。 她随意吃了两口早点,便收拾着准备入宫,却瞄见余阿和一脸怪色地瞅着她,好像她脸上贴了许多金纸,蹙眉道:“这般看着我作甚?” 阿和嘿嘿奸笑两声,却管自己吃着饭,也不回答,整的子初越发莫名。这时脑中暗光一闪,却正想起了某件事情,再看了看阿和,摇头一叹,这小子八成是误会了,可是证据确凿,也让他见到了事实之景,她百口莫辩,只能不动声色的喝着稀粥。 入了宫,今日还要去见惠安公主和邵阳太子,三日一次的医理讲课,还是不能忘记的。 距离钲王大婚的日子越发临近,皇宫之内难得多了几丝喜庆之气,钲王娶妃算不得小事,王妃过门之前的一系列身体检查,都要内医院的医女们执行,因此在这段时间,子初与她碰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为了防微杜渐,子初这段时间便尽量想法子不去见她,叶仙馨大婚前夕,她决定要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好歹“姐妹”一场,如此盛大隆重的日子,怎么能不举国同乐一番? 一日很快就过去,她依照惯例给景贵人扎针诊脉,然后便早早地退宫,回到医馆之后,子初让余阿和去查探之事也已经有了眉目,阿和将外医院所卖的药酒全部记录在一张指上,交给了子初,子初看了便心中了然。 外医院的药酒品种并不算多,总共也就只有三种,且放在现代,都是一些比较普通的养生药酒,既然如此,她便可以放下大胆地着手她的药酒计划。 由于今天回医馆较早,阿和还在诊室为病患看诊,子初正要去操办药酒事宜,却是等到了几日未见之人。 “谢医女。”一道沉沉的嗓音从医馆门口传来。 子初回首笑道:“壁大人。”距离京兆伊调查马大夫闹事一案的期限也已经到了,没想到壁韬并不是派人来通知,而是再次亲自来了医馆,却不知事情查得如何了。 “谢医女关心的案子本官已经查证,确然是马鼻空等人理亏在先,那几人在牢中被关押后,也受了相应的杖罚,如此,不知医女还可满意?” 就这样?子初当然不会满意,她淡淡道:“不知壁大人可否将这几人带上一见,让下官自己将此事做个彻底的了结?” 京兆伊壁韬沉吟了三息,道:“也并非不可,但请谢医女莫要太过。”于是他朝外面喝道:“把那几个闹事者押进来!” 子初点头:“这般利害关系,下官自然是省得的。”她再道:“还有,我们仁安医馆被这几人扰乱秩序约有三日,便是简单的体罚,却还是不够的,下官有一个提议,希望大人能够应允。” 这时候,马大夫和那几个从犯都被带进了医馆外堂,几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牢中吃的饭想必已经让他们难忍欲绝,身心该是都受了极大的折磨。 壁韬神色肃穆,不苟言笑道:“医女但说。” 壁韬的办事效率果真很高,既不动用重刑,也还让人看不出他们是否受伤,必然是用了尤其极端的精神摧残,仅是几天的功夫,马大夫等人就已经精神萎靡,有些恍惚。 她这才颇为称心地暗自点头,顺便再给他们填一把火浇一些油:“我们医馆本就诊治为民,这几日被京城医馆搞得乌烟瘴气,严重影响了百姓的就诊,此事也不光是马大夫一人在做,只是惩处他们,对于我们医馆来和黎民百姓来说,却也有失公允。” 她说着,审视着京兆伊壁大人,壁韬幸也表示赞同,不露声色,示意她继续。 子初跟着道:“下官希望京城医馆能赔偿我们仁安医馆一些相关费用,扰民费一日一百两,三日合计三百两,另外马大夫几人便每人再交予我们医馆五十两,数额太小,不足以令他们息事宁人,三百两对于京城医馆来说,却是不多不少刚刚好。” 壁韬原本听着还皱了皱眉头,子初稍作解释,他的眉宇之间也舒展开来,表情严谨,沉思了半晌,才道:“谢医女此言也不无道理,本官同意京城医馆予以仁安医馆三百两赔偿,马大夫等人也不例外。” 子初眉眼弯弯,笑的很是和悦:“如此,便多谢大人。” 壁韬提及赔款一事大约在明日上缴给子初,马大夫等人既要参与赔偿,也算是弥补了余阿和这几日的伤心劳神,包括马大夫在内一共七人,每人五十两银子,便有三百五十两,加上京城医馆单独赔偿三百两,仁安医馆一下子净赚了六百五十两,这个数额,足足超出了仁安医馆一年的盈利,已经颇为可观了。 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子初也不会就这样同意放了马大夫等人,不过日后如果他们再不知死活,那便说什么也不会轻饶了。 时值戌时,阿和也已经看完了最后一个病患,秦怡也早早地就来,吃了晚饭正帮忙收拾碗筷,三人吃了晚餐没多久,突然有人叩门。 阿和与秦怡都在厨房收拾残局,此刻也就子初一人在大堂,于是理所当然开门之人就是她。 门外之人一身粗布麻衣,干瘦地身子外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在越渐凉爽的秋风中瑟瑟而颤,子初请她进门,对方却喜道:“小巧答应治病了。”此人正是永巷的那位老妇人。 子初点头道:“老婶子稍等片刻。”说完她疾步回到屋内取来了药箱,再去厨房知会了余阿和一声,便跟随老妇人匆匆出了门。 再次来到巧娴的住处,子初才得以看清屋中的全貌,内里的石块黄泥推砌的墙壁上大面积地干裂,年久失修已经老化不堪,床板上只坐躺着的女子青花布衫,身子几乎同那位老妇人一般瘦弱,这些年看来过得十分辛酸。她心中感慨,一个医女沦落到了如此地步,只能怪造化弄人。 “你是医女吧?”子初还未开口,床上的女子目光直视床尾,也不看她。 子初也不否认,道了句:“是。” 巧娴眉宇中满是愁云,苦涩道:“是谁让你来的?” 子初斟酌了片刻,却不答,转移话题道:“我替你诊脉。” 巧娴伸出那竹竿也似的手,自语道:“如今我叫小巧,已经不是巧娴,当日你来此处寻我,我就知你是宫中医女,而非什么医馆大夫。” 子初却淡淡道:“我虽是医女,同时也是仁安医馆的大夫,今日我也只是以大夫的身份为姑娘看病,仅此而已。” 即便子初想早些问清当年的事由,但是她也答应过,没有治好她,便不多问。若是问了,便希望对方能够全盘托出。 巧娴眼睛不大,却是清明的,自嘲道:“如何?我早知,自从当年犯下那件错事,自己就已经没救了。”她的话音中俱是复杂。 子初有些惊疑,道:“请你将舌伸出来。” 巧娴见她答非所问,还是照做了。 子初锁眉,双手探入被中触摸了她的腿,发现她四肢略有萎缩,皮肤温度底下。 巧娴见她好像有些眉目,也只道她医术还可以,至少能懂得她的脉象。 经过刚才的望诊,巧娴舌淡少苔,切脉后,子初也发现她脉象沉缓,无论如何也不是因为被杖刑而留下的疾病,分明就是中风所致。 “你的头部可曾受过重击?”子初推敲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巧娴一怔,脱口道:“你怎么知道?”她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子初,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都能诊出。 子初道:“你的偏瘫是属中风后遗,与曾头部出血导致血淤致使中风有关。” 巧娴怔怔地望着她,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喃喃道:“她要杀死我,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要杀死我……”她的怔忡片刻,脸上露出了忿恨、失落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 子初心头微动,试探道:“谁?” 巧娴一惊,收起了所有的心理状态,沉默着再也不语。 掀开被子,子初从药箱中取出针灸针,将巧娴的裙子和裤子撩起,看到她骨瘦如柴的双腿,眼神闪了闪,再面色不变地在她的腿上以补法施针。 那名老妇人颇为善解人意,期间一直都未曾进屋。 施针后大约两盏茶的时间,子初还未给巧娴起针,就见对方神色一震,屏息确定了五个呼吸,一直道:“有知觉了!真的有知觉了!”她苦恼的容颜上突然有了喜色,双手死死揪着身体两侧的床单,关节处都因用力而泛白。 子初但笑不语,这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起针后,巧娴双手手心微微出汗,腿部也有了热度,抱着满腔的希冀,颤抖着尝试将腿抬起,结果腿部微动,离开床有一指甲的高度,然而就算只有这么点,也足以令她震惊不已。 屋外的老妪听见她大声叫唤,终于忍不住从门外探入一个头,以为她出了什么状况:“孩子啊,你怎么了啊?” 巧娴按捺著激越的心,喜道:“我的腿……我的腿已经能动了,婆婆!我能动了!” 老妇人闻言一愣,浑浊的老眼中隐约闪着泪光,再不住点头应了几声,便转身以衣袖擦了擦眼,出去了。 房中气氛一下子好了很多,初诊结束后边有如此结果,实在是让巧娴大喜过望。她努力平复了心态,脸上还挂着喜意,眼眶微红道:“谢谢你,谢谢!” 子初笑道:“今日一诊便到此为止,二诊时我再来。”于是她收了针灸针,便要提起药箱回去。 “等一等!”巧娴突然将她叫住。 子初走到门口,脚步一顿,旋即弯了弯眸,回首道:“姑娘还有何事?” 巧娴神色间有些踌躇,却还是道:“谢医女想要问什么,便问吧,只要我能回答的……” 听她如此一说,子初将要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回到房中搬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道:“巧娴姑娘当真会言无不尽?” 巧娴深深吸一口气,道:“是。” 子初淡笑,道:“那么,便请巧娴姑娘告诉我,当年你被逐出宫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巧娴仿佛是预料到她要问这个问题,苦笑道:“谢医女是替哪位主子来问话的?”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子初,似乎在天秤中摇摆不定。 “庄妃娘娘。”子初实话实说道。 巧娴呼了一口气,眸中透着无尽愧色,道:“娘娘知道我住此处?” “是。” 她神色黯淡,道:“娘娘该是恨透了我吧,都是因为我的自私,才害了娘娘。” 子初审视着她,轻声道:“庄妃娘娘希望你能将事实说出来。” 身子轻轻一个颤栗,巧娴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俨然做出了决定。 “娘娘果真还是惦记着那件事情的。”说着,她摇了摇头道:“这件事,还是要从我做小医女说起。”她目光幽深,在回忆某些事情。 “我医术一般,在宫中任职小医女整整三年,你要知道,若是超过三年再不能晋升为一等一女,便要罢黜官职,从此便也不是宫中的女官了。可是我无依无靠,当时是万不想出宫的,便在我忧心之际,宁贵人派人来找了我。”说起这件事情,她神情凄然。 子初皱了皱眉,宁贵人便是如今的宁妃了,难道说,并不是元妃使庄妃胎死的?一切都是庄妃想错了? “宁贵人得了喜脉,怀孕三月,而那时庄妃娘娘已经怀孕七月,宁贵人心中有恨,怕庄妃娘娘生下男胎,从而夺去陛下的恩宠,便要我想法子悄悄将孩子扼杀掉。可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万不敢下手去做,宁贵人却说,只要我有办法成功,便祝我升为一等医女。我居然……鬼使神差地便答应了。” 子初却道:“所以,你是如何致使庄妃娘娘服食*的?” 巧娴惨笑:“原来娘娘已经查出来了,不错,我是用了*,这样娘娘产下胎儿,便是死了,也不会怪罪到任何人头上,更不会有人察觉。不过我并非直接让娘娘服食*的,娘娘心思谨慎,膳食和事物都管制地十分严格,我根本无法下手。” 子初道:“所以?” “我借着娘娘有饮用露水的习惯,便将*磨成极细的粉末,每日退宫前将之撒在颐清宫宫女采取露水的花丛与草丛间,常人吃下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也因为各处药量都极少,因此没有人察觉。娘娘每日喝着带有*粉末的露水,虽是微量,但日积月累也足以令她胎儿死与腹中。” 原来时以这种方式,难怪一向小心谨慎的庄妃都没办法防备。 “就这样过去了两个多月,庄妃娘娘即将临盆,而宁贵人也已孕五月有余,一切都极为顺利,眼看着马上就能升为一等医女,我便有些欣然。却在一日给宁贵人送安胎药时出了纰漏,也不知怎的,宁贵人突然小产了,贵人小产之后,身子极为虚弱,却暴怒着要将我处死,太医院各位大人见我医术平平,便给我施以杖刑。”说到此处,她宛如是在陈述她人之事,难得面容平静。 “既然如此,你是在何处知晓*还有如此效用的?”子初想到她医术一般,便随口问。 巧娴微叹:“怪我没用,在内医院三年,都不如一个刚入宫半年的小医女,我是无意中听到她为我解释药材效用时,想到用这味药的。” 子初点点头,身为在宫内待了三年的小医女,还不如新进小医女,医术的确不是一般的平庸,也不知当时是怎么通过考核进内医院的。 她倏尔又道:“你说宁贵人命人杀死你,又是怎么回事?” 巧娴这时神色悲愤道:“我受了杖刑,几乎是只有出气而无进气的份,可是我没料到,宁贵人居然还是派了她的贴身宫女霜白,想用石块将我砸死,却是我命大,那一番折腾下来,不仅没死成,还被婆婆从乱葬岗救了回来,只是从那以后,腿便废了。” 了解了前因后果,子初也算是知道了她害怕的理由,宫中之人都以为她死了,可是却偏偏子初找她时叫了她在宫中用过的名字,这般命悬一线的境地中挺过来,她恐是彻底惧怕了宫廷那个吃人的地方。可是子初用治愈她的诱饵,让她十分渴望恢复行动自由,便还是去医馆请了她来。 真相总算让人大白,子初轻叹,这两年间,庄妃一直都认为是元妃下的手,没想到真正的幕后之人,却是那娇弱易摧的宁妃,看来当年不止是元妃在与庄妃明争暗斗,连当初还身为贵人的宁妃,也已经耍了心计。 想来,宁妃如今不孕以及身体虚弱的毛病,便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也难怪子初当时被人算计送错了苍耳子给宁妃时,她一副恨不得歃了她血的模样。 子初从永巷回到医馆时,不免感叹,妃子间争宠智斗,连医女都无法幸免,地位轻贱便如在夹缝中生存,如此一来,也更加坚定了她想要爬到最高位的决心。 回到医馆,因为进购的白酒和黄酒有限,子初分别只制了乌发益寿酒、桂圆和气酒这两种药酒,一种是滋养肝肾,乌发长寿,另一种则是养血润肤,适合女子美容养颜。 过了十来天,景贵人的药酒也已经浸足了时间,开封之后,她用小壶装了满满一壶,便入了宫。 半月的调理,景贵人的失眠症彻底痊愈,当子初将药酒给景贵人时,对方才知道,这便是子初所说的养身之药。 “这是什么药酒,真的能让我早日恢复?”景贵人坐在软垫铺好的座椅上,看着子初带来的小壶子,目露惊奇。 子初笑道:“是参桂养荣酒,补气养血,健脾安神,贵人久病刚愈身子虚弱,每日一小杯,不出多时,便能身轻如燕,彻底恢复。” 景贵人越听越是心动,便当即斟了一杯,浅唱了一口,只觉得口感并不是很差,便慢慢饮下了肚,喝完之后浑身暖热,十分舒适。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十一月中旬,宫中喜庆非凡,只为了钲王娶妃,而在此之前,身为一等医女的子初,便要同长使医女一起去她许久不曾入内的叶府,为叶仙馨做成婚前的体检。 ------题外话------ 十分感谢xuan999的月票一张,浅苏苏的评价票一张,蔡娟同学的月票一张,简凡一的月票一张,lubing688妹纸,guoshuang770612童鞋,nhwhdjh童鞋的月票各一张,wcjqxh1212美眉的月票四张,各种激动各种爱屎大家!╭(╯3╰)╮ 再接着求月票和评价票票~ 084 婚检生变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十一月十八,宜嫁娶,宜上香祭祖。那日也被定为钲王的大婚之日,而此刻距十一月十八,还有三天。 内医院今日要派遣长使医女为叶仙馨做婚检,长使医女特意从一等医女中选了子初一人一起前往叶府,只自从子初将景贵人的失眠症治好以后,长使医女对她的医术也是十分肯定。 同时也在这日,宁妃身子略不爽,请了李华容医官去给她诊脉,长使医女本该在其身旁辅佐,却因婚检之事,便由林若医女从旁辅助,如此一来,林若便无法出宫去叶府。 这样更好,林若毕竟是元妃的人,以叶仙馨与元妃的感情,到时候跟叶仙馨见面时,子初反而要有所顾忌,如此一来,事情也显得简单许多。 子初乘坐着内医院准备好的马车,随行的还有两队侍卫,长使医女一脸淡色地坐于其内,因她本身就寡言少语,子初也便闭着眼睛不说话,直到入了叶府。 大夫人安排她嫁去给振国公府二公子的那两日,她被大夫人所囚禁着,因此对于这个叶府,她只有记忆中的印象,事实上却十分陌生。 下了马车,大夫人早就已经命人在外等候,两人很顺利地便被小厮接入了主院之内,穿过了大夫人的揽芳阁,再往南面步行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就是叶仙馨的瑶仙阁。 小厮退下之后,便有一个身着嫩黄色雏菊纹案碎花裙的小丫鬟将两人迎了进去,到了叶仙馨的卧房,小丫头已经退出门去,屋中一阵香风飘过,但见眼前已经款步而出一位端庄典雅的贵妇。 “臣妇恭迎医女大人。” “臣女恭迎医女大人。” 婉约端贤的两道声音娉娉袅袅地在屋内响起,只见大夫人一袭牡丹望亭彩晕锦,梳着盘桓髻,头上戴着羊脂玉镶金簪还有琉璃宝珠,气质高贵典雅,面色沉稳柔和。 在她身后之人低眉顺目,黛眉轻描浓如墨,面点淡妆俏若仙,虽不是绝色,却也有种上小家碧玉的柔美,身着雪青昙花纹样古香缎,朝云近香髻上并着银镀金嵌珠宝蝴蝶簪,缀着四蝶银步摇,身子微动银光点点,打扮得似一朵初发芙蓉,娇不可言。 子初余光淡扫,将这对虚伪的母女看在眼中,眸中是一闪即逝的冷笑。 “叶夫人多礼。”长使医女脸淡淡道。 大夫人笑容满面温柔若慈母,抬起头来正要对长使医女说话,却目光猛然越过她看到了长使医女身后之人,眸色一凝,大吃一惊。 子初见大夫人已经认出了她,便抬眸淡淡一笑,那淡如清泉的笑分明是如烟如雾。轻飘飘地令人舒悦,而大夫人却是一副吃了苍蝇见了鬼的模样。 很快,在她身后的叶仙馨也望见了子初,面上陡然一冷!便道:“能否请医女大人一人为我婚检?” 长使医女皱眉道:“本官需要另一位医女从旁,叶小姐的要求本官无法答应。”现在叶仙馨还没有嫁入王府,实际上还算不得是钲王妃,长使医女便按照她现在的身份来称呼。 大夫人翻脸极快,回头示意了叶仙馨一眼,再对着长使医女立刻笑道:“小女是一时不习惯罢了。”说完,她拢在袖中的手在长使医女看不见的角度,捅了捅身后的叶仙馨。 叶仙馨面色难看,最终低头心口不一道:“母亲说的正是小女心中所想。” 长使医女“嗯”了一声,再淡淡地收回目光,对大夫人道:“本官这便为叶小姐检查,请夫人回避。” “娘!”叶仙馨神情微有紧张,竭力保持镇定,当即便唤道。 大夫人神色忽闪,却也清楚医女婚检时,她是不能在站一旁看的,可时下因为子初的到来,她心中极其不愿意出去,遂只能强笑道:“大人,小女胆小,若是我不从旁作陪,唯恐她惊扰了大人……” “规矩便是规矩,恕本官不能为夫人破这个先例。”长使医女依旧不冷不热道。 大夫人只能咬咬牙,再冷剜了子初一眼,对叶仙馨道:“只是做个检查,不出一会儿便好了,你别担心,医女大人自由分寸。”她虽为正三品医官之正室,却没有获得皇帝的亲封,只算一个普通的贵族夫人,没有诰命的头衔,长使医女身为正六品女官,毕竟有实在的官职,实际上确也是压了她一筹的。 叶仙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大夫人带着丫鬟们出去了,屋中便只剩下了长使医女和子初。 “请叶小姐去除所有衣物。”门被掩上的一刹那,长使医女望着叶仙馨冷淡道。 叶仙馨原本还将目光犹疑在子初的身上,听到对方那么一说,面色一僵,道:“所有?” 长使医女眉头蹙了蹙,有些不耐,便也不答。 子初站在长使医女的身后,淡笑道:“是,请叶小姐除尽所有衣物,一件也不能留下。”子初将长使医女的意思重复了两边,笑得一脸无害。 叶仙馨越是见到子初这般,便越是心有顾虑,况且身为未出阁的女子,当着他人的面脱个精光,一般的人都是无法接受的。可是没法子,她想要嫁给钲王,便知能经过这一步。 叶仙馨抬头暼了子初一眼,却蓦然望见对方眼中的冷色,心中乍然不安,立即道:“我不要脱光,医女大人,我——” 长使医女面色一寒,道:“这是圣令,叶小姐必须除完衣物让本官检查!”长使医女性格本就寡淡,叶仙馨这般扭捏,她早就有些不悦。 叶仙馨万般不愿,却也知道此刻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强忍着内心的抗拒,还是走到了内室,除去了自己的外衣,随后又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除去了中衣,当最后只剩下肚兜时,她面色难看,子初凉凉一笑:“这个,也要脱。” 叶仙馨趁着长使医女去取检查的器具时,狠狠瞪了子初一眼! 子初冷笑,以为嫁给钲王便这么简单?她叶仙馨想要嫁,她子初还不愿意就这样便宜了她,若真让她做了钲王妃,那她日后的麻烦只怕也会越来越多。 等到长使医女走近时,叶仙馨已经除去了上身的衣服,凝脂玉肤光华如绸缎,几乎没有一丝瑕疵,前方的那凸显的轮廓十分圆润。下方只余唯一的一抹遮羞物,她却以双手抱胸,迟迟下不了手。 “请叶小姐躺下,若是有不适之处,且忍着。”说完,她的手便伸向了叶仙馨。 叶仙馨牙关紧咬,面色忐忑,碍于面子和礼仪,她仿佛是在忍辱负重,事实上却也没差多少,这般被人随意摆动,于这种大家闺秀来说的确与羞辱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操控方是医者而已。 子初单手抚向叶仙馨胸前,下手极重,狠狠一捏! 叶仙馨忍不住尖叫一声:“你滚开!”说着大力将手一挥,便被子初一把抓住。 长使医女面色铁青,叶仙馨一开始就状况良多,如今她正要为她检查脚部指甲等细节之处,便又不得消停,不由怒斥一声:“叶小姐,本官方才是怎么对你说的!” 叶仙馨眼中隐藏着怒火与恨意,嘴唇紧咬,躺下死死地挡住自己的身躯。 子初手上一使劲,拂开叶仙馨自顾不暇的手,将她双膝弯曲,手在她的肚子上或轻或重地摁压。在伸及某处时,突然一指下去,引得叶仙馨厉声痛嚷! “你——轻一些!”叶仙馨几乎忍不住怒骂她,却碍于长使医女在此,咬牙切齿地道。 子初眸子眯起,再按了按刚才叶仙馨感到疼痛的部位,叶仙馨的反应却比刚才更为强烈,直接尖利地叫道:“你住手!快给我住手!” 她将手缩了回来,眼神晶亮,看来都不需要她动手了。 “怎么回事!”长使医女面色一变,冷声道。 叶仙馨不明所以,只忿恨道:“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医女,至于如此下重手么!” 子初冷笑道:“大人,下官方才用劲并不猛,恐怕是叶小姐腹中有些不对劲。”她刚才按下的位置,正是女子极为重要的部位,而她之前下手看似重,事实上却是正常的劲道,叶仙馨腹部绵软,内里凹陷,再加上无端的疼痛,若她感觉没错,定是有不合常理之处。 长使医女走来,同子初一般按了按那处,叶仙馨又是一阵呼痛。 大夫人站在外头等候着,遽然听到叶仙馨的叫嚷,她眸色一凛,下意识地便觉得是子初做了什么手脚,又过了两息,叫声又在房中传来,她保养得十分细腻的手背上,青筋扭了扭。 “这个贱人,究竟对我馨儿做了什么!”大夫人心中暗忖,却因长使医女始终没出来,她也不能贸然硬闯。 她正如此想,房门忽的打开,大夫人步伐疾速地走近,语声温和道:“医女大人,情况如何?” 长使医女面色有些庄严道:“下官医术浅薄,只知道叶小姐身上有些不妥,却瞧不出究竟是什么,待我回宫中禀明李医官,让李大人亲自来做诊断。”说完,她不动声色地行了一个礼,目不斜视地便往门口而去。 长使医女走了稍微远了一些,子初才往前行了两步,附在大夫人耳边轻轻一笑道:“估摸着叶夫人是要失望了,以叶小姐如今的情形来看,这钲王妃的位置怕是也玄乎地很,竹篮打水一场空,滋味也确然不好受,叶夫人还是趁早死心了微妙。” 子初移开唇,勾了勾,刚走了两步,大夫人便压低声音阴着脸,从她背后森然道:“若本夫人知晓是你对馨儿做了手脚,本夫人绝不会放过你!” 子初回首一笑,以唇语幸灾乐祸道:“可惜——不是我。”语毕疾步向已经走远的长使医女而去。身后的大夫人脸色难看,而后倏地一转身,往房中奔去。 回宫后,长使医女将检查的情况上报给了李华容医官,李医官闻言,立刻请示了端贤皇后,端贤皇后应允下来,便以她为首三人,包括了长使医女和子初,再次去而复返。 “李医官,请一定要查仔细些。”大夫人在叶仙馨的房中,没有离开,李华容已经正在为她把脉。 听大夫人如此一说,她也就回头温声道:“夫人且安心,本官心中有数。”说完,她在凝神感知着脉象,逐渐地脸色有些凝重起来。 “你们二人中是谁先发现这怪异之处的?”李华容切完脉,冲着子初和长使医女道。 子初泰然处之,上前一步道:“是下官。” 李华容再让叶仙馨脱下衣物,循着子初找到的地方查实了一遍,最后再取出道具,拨开叶仙馨的腿脚,检查了她的下方,皱眉思考了三个呼吸,突然眸子一撑,脸色蓦然就变了! ------题外话------ 呜呜呜~有些少,但是某歌不想滥竽充数~这样更是对不起大家的支持,待理清了思路再多更有些,求原谅! 085 绝子蛊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叶仙馨躺在床中央,见李华容面色变了变,心中陡然发紧。 “李大人?”她忍不住低声唤道。 李华容暗叹,随后对叶仙馨道:“叶小姐请做好心理准备。”她看了看叶仙馨娇好的面容,仿佛有些于心不忍,便站起身来。 一旁,大夫人听着李华容的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上温柔而紧张的笑容僵住,这时却还能保住镇定问道:“大人,小女是怎么了?” 李华容摇摇头,率先往房屋外走去。大夫人迟疑了片刻,对叶仙馨安慰道:“会没事的。”说完,她便扭头冷冷晲了子初一眼,去找李华容了。 长使医女凝视着叶仙馨,眼中也有深深的疑虑,跟着出去听李华容的诊断结果。 这时屋中只剩下叶仙馨和子初。 叶仙馨双眉颦蹙,见子初还在屋中,便狠毒地盯着她道:“是你对不对!” 子初冷笑:“你不是总自命不凡么,以现下情形而看,你的命确实很不凡,这都是命数,怨不得旁人。”她讥诮道,再将叶仙馨独自一人抛在屋中,也不管身后之人低低的咒骂。 当然,命数这一说法,子初却根本不会当做一回事,只因不信。 她医术精湛,惟独也不清楚叶仙馨的身体状况,偷偷查探过对方的脉象,发现这倒不向是一种病,至于是什么,她一时也无法想透。 这时李华容在屋外稍远之处静立着,大夫人已经走了过去,正对这子初等人。 大夫人越想越心神难安,神色复杂道:“大人,小女是否有什么隐疾?”她本就心思多,李华容没有向叶仙馨当面透露身体情况,便显然是等同于告诉大夫人,这个事实恐怕是叶仙馨难以承受的。 李华容终于不再隐瞒,只对大夫人叹道:“叶小姐她——没有胞宫。” “什么?!”大夫人猛然盱目,语声轻颤。即便大夫人身形冷血残酷,但是叶仙馨毕竟是她宠在手心怀胎生下的骨血,对于这个女儿,她一直都是十分疼爱的。 没有胞宫……没有胞宫……没有胞宫…… 这句话话犹如一把利剑狠狠扎在大夫人的心头,她身子晃了晃,几乎是要晕了过去。一个女子若是没有胞宫,岂不是一生都做不了母亲! “夫人当心。”李华容适时扶了对方一把。 大夫人犹自还不相信,却追问道:“李大人,这怎么可能!”话语一落,突然神情一滞,想起叶仙馨如今芳龄十八,却没有来过一次月事。 当时还特意让其父叶文清看过,叶仙馨脉象正常,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叶文清和大夫人便以为她这种情况只是极少数的隐经,毕竟没有月事还能生子的女子也是有的。 李华容本就在妇科上是强项,叶文清虽为内医官,一向却是给男人诊治的,没有看出端倪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万万想不到,女儿居然是没有胞宫! 这对于一个妙龄闺阁千金来说,该是多么痛彻心扉!更意味着她的下半辈子都没有良人可以托付了,通常这种女子的最后结局,便是青灯古佛伴余生。 子初远远地站在屋外看着,无法听清二人的谈话,却能看到大夫人的嘴型,心中一动,当下了然,然而她双目微狭,叶仙馨腹部按压会觉疼痛,这种缺陷也许不是天生的,可是究竟为何会引发缺失胞宫这种怪事,她身为医者,十分好奇。 看李华容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彻底弄明白此事的缘由。 大夫人更是别说,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已经难看地不成样子,子初隔着老远,都能瞧见对方隐隐的目光似乎淬了毒。 子初弯了弯唇,看到大夫人如此模样,实在是十分畅快的一件事。平日里再如何淡定,到了这个时候,终究还是做不成慈母圣人了。 回去之后,李华容自然要将这件重大的事上报给帝后二人,一个没有胞宫的女子,又怎么能成为钲王的正妃?还未嫁入钲王府,就等于是犯了七出中的最为重要的一条,也不用休妻,直接退婚就是完美结局。 果然,承显帝和端贤皇后得知了这个消息,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最后只能宣布退婚,并且告诉李华容等人,不能将实情声张出去,只说叶家小姐身子抱恙,还不适合成亲。 哪怕别人不知道事实如何,叶仙馨被退婚一事也是明摆在那里,没有多久,整个京城的贵族小姐都知道了叶仙馨的丑事,私下里还偷偷议论她究竟是犯了什么隐疾,那几日,身为正主的叶仙馨受尽了舆论的打击,家门都不敢迈出一步,甚至都与那些曾经相处较好的贵族小姐断绝了来往。 “究竟是怎么回事!”叶文清铁着脸,在书房里磨牙。 大夫人红着眼,坐在一旁,抽出一条手帕擦了擦那没有流出来的眼泪,道:“李医官说馨儿她……不能为人母。” 叶文清一震,拧眉沉思了片刻:“馨儿的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不能生育?” 事到如今,大夫人也没有了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理由,好歹叶文清也是一个医官,于是她忍痛将李华容的诊断结果直接转述给他。 叶文清不敢置信地撑圆了眸子,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立刻反驳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明明……” 大夫人眼内还布着血丝,却冷着脸道:“是叶子初这个贱人,一定是她做了手脚!馨儿好好的一个闺阁小姐,这种怪事怎可能于她身上发生!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她,不然事情怎会如此巧合,偏生是她跟随长使医女来给馨儿做婚检!”她切齿痛恨,此刻她的眼神阴郁而怨毒。 大夫人这席话说来出显然是因恨而丧失了理性,别说长使医女也在,就算子初真的动了手脚,又怎么能把一个女子的胞宫给变没? 叶文清脸色黑了黑,怒道:“胡扯!不懂医就莫要乱说!她还只是一等医女,哪会有如此手段,即便医术再如何精之人,也不可能做到如此!”他见大夫人面色有些狰狞,突然想起了子初在宫中与他碰面时所说的那番话,突然仔细审视起了眼前的结发妻子来,这样一个满嘴恶毒之言的妇人,真的是昔日那婉约温柔的夫人? 那埋藏在他心中十数年的绝色佳人,忽然在他的记忆中逐渐清晰,如今蓦然一对比,卓青莲的嘴脸越发显得丑陋。 大夫人见丈夫吼她,突然噤了声,理智渐渐转回,冷嘲道:“怎么,如今却开始维护起你这个女儿了?你莫要忘了她是谁的种!我们自己的女儿是被她害的,你还要替那贱人说话?!” 她此话一出,叶文清面色几变,脑中闪过了五分的不确定。却还是缓缓道:“她毕竟还是芩莹的女儿,当年是我辜负她在先。” 大夫人冷冷笑道:“那不要脸的女人生的女儿,凭什么就比我卓青莲的女儿好命?受罪的就应是那小贱种!” 叶文清叱道:“够了!你这副嘴脸,哪里还像是个做贵夫人的!”他仿佛是第一天认识眼前这个结发了十几年的妻子。 大夫人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拳头。 “无论如何,此事不能与馨儿说。”叶文清冷着眸,沉吟了半晌终于道。 大夫人点头,女儿如果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会有如何后果。眉眼上俱是疲惫之色,她悲切起身而出。 大门一开,却见叶仙馨一脸怔忡地站在门口。 大夫人心中一惊,扯出一抹笑道:“馨儿,你怎么来了?” 叶仙馨愣怔的眸子逐渐清明,却猛地泪光汹涌,转眼磅礴肆虐!她遽然转身,疾奔而去! “馨儿!”大夫人惊叫! 屋中急促的脚步踱来,未几,终于身后一声叹息:“她都听到了罢。”总归是纸里包不住火。 司医房内针落有声,李华容试探道:“你想说什么?” 下方站立之人显然就是子初,她目视前方:“叶小姐应该不是患病,下官切过她的脉象,实则没有异样,大人是否已经察觉?” 李华容凝望着她,沉重地点点头:“没错。” 子初眼眸明如清雪,道:“大人,还请明言。” 李华容呼出一口气,无奈道:“是绝子蛊。” 子初眼前一亮,前世她这听闻过苗族蛊术,没想到在这个朝代居然也有人会这种术法。 她正在思索间,李华容又道:“这是极为罕见的一种蛊术,本官有幸也只知仅此一种,没想这便也能遇上。当时本官并不能确定叶小姐中的是这种蛊术,是在验过她的下体之后才得以肯定,叶小姐的胞宫已经被蛊虫啃噬殆尽,但凡中了绝子蛊之人,其下部户门紧闭呈乳色。” 好毒的蛊! 子初闻言心中一惊,不知不觉中啃噬了叶仙馨的整个胞宫,对方还能无所察觉,下蛊之人会是何方神圣?  “若是蛊虫继续寄在其体内,会有何后果?”子初很想知道这个蛊毒还有没有其他的特殊之处。 李华容面色复杂,却也摇头:“不会如何,既然蛊虫已经噬尽了胞宫,便只会进入睡眠,虽还残留在人体内,却也不会有其他影响。” 看来这个蛊毒的作用便如其名字一般,仅仅是用于绝后。 “此事本官不说,是因怕搅动人心,今日告知与你,你定要咽于腹中,可明白?”李华容表情严肃。 子初知道其重要性,就点头答应下来。 退宫后马车内,子初犹还在想着李华容同她说的这个蛊术,那下蛊之人也不知是否与叶仙馨有深仇大恨,叶仙馨大多时间都深居闺阁,或是入宫见元妃,宫中进出管制森严,那蛊毒究竟是如何下到她的身上,又是何时所下?一系列的疑云在她心中浮出。 端过茶几上的一杯清茶小抿了一口,也没注意到一旁易长卿眸子微动。 “想何事如此出神,嗯?”易长卿磁石般的嗓音将沉思中的子初拉回神识。 “也没什么。”考虑到李华容医官的嘱咐,她只淡淡道。 易长卿眼底含笑:“既没什么,又为何魂不守舍?” 子初蹙眉,满脸古怪地看着易长卿,对方勾唇浅笑,眼神中有些怪异,顿时心生警惕。 “这般看着本王作甚?太英俊了?”易长卿轻笑,说着还很臭美地用修长的食指摸了摸自己的脸。 子初又是一阵恶寒,她原来怎么就没发现堂堂风卿王还有如此一面? “殿下,自恋也要有个限度,您还是不要犯此种低级错误的好。”子初面不改色地端坐着。 易长卿仿佛来了兴趣,淡笑道:“低级错误?”语毕他挑眉,唇边笑意更深:“这倒是个很贴切的词,谢医女犯了此种错误,端了本王的茶水,这又该如何?” 子初一愣,目光看了看茶几上本该属于她的茶杯正孤零零地放置着,易长卿身前被他品过的那杯,此刻却被她握在手中,而刚才她已经一口下了肚…… ------题外话------ 灰常感谢roro66童鞋、爱多一次童鞋、魅寰童鞋、lulululu123童鞋的月票一张,浅苏苏童鞋的鲜花一朵,夏至╮亲亲的月票三张~ 群扑倒!群大波!太谢谢了!o(≧v≦)o~ 再继续无耻地求票~ 086 火爆畅销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发现自己的失误,眼角抽搐了一番,简直恨不得买块豆腐去撞墙! 易长卿笑得一脸魅惑,见子初意识到这个所谓的低级错误时,嘴唇的弧度越来越大,眸中还闪着几乎可以算是玩味和戏谑的东西。 子初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却听对方以毫不在意的口吻低低笑道道:“医女想必已诚心悔过,如此,本王便不与你计较了,切记日后留个心眼,莫要一错再错。” 闷笑声在子初的耳边震荡开来,她眼观鼻鼻观心,忍着想要捂住他口鼻的冲动,反唇相讥道:“不会有人在踩到一坨狗屎之后还会想再踩第二脚,殿下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 易长卿目光凝在她沉静的脸上,笑容犹在,毫不掩饰的谛视之色犹如射线将子初里里外外穿透了无数遍。 京城醇香酒肆人满为患,楼下楼上两层,已是水泄不通,这家酒肆亦是整个京城最大的酒肆,专门出售各种琼浆美酒,虽然比不上琼仙楼的琼仙玉露,但是也不是其他的小酒家可以比拟的了。 “你听说了没,叶家千金,据说身上有什么花柳病,啧啧,真是出人意料啊,这般女子居然是个……”再多的话都被觥中美酒咽回了肚子里,那没有继续往下说的话,是个人都能听得懂。 一旁有人似乎是吃了一惊道:“哪个叶家千金?叶县丞的女儿今年才只有五岁,怎么可能会得那种病,老兄,你可莫要瞎诌。” 最先说话的是个面庞宽扁,额头方圆的年轻男子,檀口阔鼻,眉毛又粗又长,几乎就组成了那传说中的一字眉,他怂了怂鼻子,正想说话,却仿佛瘙痒难耐,小拇指一伸一弯,从鼻中抠出了一坨黄褐色物体,再随手一弹,摸过前方的那口大碗,斟满后一顿豪饮,畅然舒了一口气后心满意足嗤笑道:“你有没有脑子,京城除了叶县丞有,还有哪家也姓叶?” 这会子正值午时,人来人往嘈杂不休,男子说的肆无忌惮,倒也不用担心被旁人听了去,因声音范围只能在他身旁的几寸之内传播。 他身边的那个“不问世事”的男子沉思了一会儿,随后猛地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状,旋即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谄媚道:“钱兄最近学识又渐长了,竟已经能用出‘出人意料’这个成语了。” 那被他夸赞的男子十分受用,满脸自得道:“过奖过奖。”然后他又不信邪地问道:“这件事你真的没听说?” “嗨!钱兄肯定是听错了传言,那叶家小姐是什么人,才不是得了花柳病。”此人一脸我的消息才是真的表情,卖了一阵关子。 姓钱的男子舔了舔嘴唇,凑了过来:“那你说是什么?” “听说是……” 叶仙馨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且不论被大众传了几个版本,单说除了贵族千金之外,就连京城中再普通不过的人,都略有耳闻。虽然实情仍然被封锁,但事情的苗头一旦萌生,便会勾起人类无止尽的联想。 直到城中掀起了另一波狂潮,叶仙馨的得了各种奇葩病的舆论,才渐渐消停下来。 听说京城某医馆推出了一种药酒,能够换白发为乌发,让人即刻年轻十岁,身强体健壮如虎。再听说某医馆还推出了另一种药酒,能使人肤滑如丝,有驻颜养气补血之效! 总之传的十分火爆,京城无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纷涌而至抢前锋,生怕去的晚了便买不到了似的,最重要的是此药酒不仅神效,价格更是低的大跌人们的眼睛,起先大家俱是不信的,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但听说建生学堂的夫子半白的头发半月间就“回春”,发根新生之发变成了乌黑,便没有人不信了。 再说春饼西施莫大婶,年方四十皮肤粗糙如蛇皮,这不,半个多月的时日,便容光焕发,一下子退回了两年前的模样,还有哪个妇人不动心? 虽说这番吹擂之下有些夸大其词,但是这二味药酒的的确确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倒不是在故弄玄虚。 神药“出世”之后,京城医馆和外医院药酒生意顿时冷清了下来,尤其是京城医馆今年刚酿成的新药酒滞销在医馆里,几乎无人问津。原因很简单,只因为神乎其神的药酒无论在功效还是在口感上,都超出了京城医馆和外医院不止一星半点。 此刻在皇宫内的望月阁之中,子初再去给景贵人诊脉时,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道:“贵人如今病已痊愈,日后下官也不必每日都来了。” 景贵人经过一个月的调养,身子丰腴了一大圈,期间除却昔竹的精心照料,更是因为她如今的心镜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心情一好食欲大增,自然就不如原先那般瘦弱了。 只见她的双眸大而有神,其下方深色的黑眼圈已经消去,本就白嫩的肌肤现在已经红润了许多,樱桃小嘴微微弯起,削尖的下巴十分精致,气色一好,整个人越发人比花娇光彩照人。 她的笑清新若骄阳下的茉莉花,声音也不再喑哑,春风拂过般动人道:“这些日子多亏得谢医女的悉心照顾,我才能好的如此之快,若非此生有幸能遇上谢医女,此刻我只怕早就随我娘去了。”她的话语中满满的全是真挚。 子初只是回意一笑:“贵人能想通便是好的。” 景贵人亲自为子初泡了一壶香茶,不容子初拒绝,子初无法,便也陪着她喝了半壶。 谈了一会儿,子初于是起身告辞。 昨日她在永巷给巧娴第六次诊脉施针,她的偏瘫之症基本上痊愈,只要每日稍加步行锻炼以往因停止行走而有些萎缩的腿部肌肉,很快就能恢复到健康时的状态了。 在没有治好巧娴时,她曾想过要同庄妃说起此事,却一直因为琐碎的事情耽搁着,现在巧娴已然好全,庄妃也是时候知道当年的内幕了。 当她前往颐清宫与庄妃提起巧娴说的话时,庄妃的眉头皱了起来:“本宫记得*的气味,一直以为是元妃命林若做成的,却没想到巧娴竟是以这种手法在我的饮用的露水中下了*。” 子初想着也觉得无可厚非,庄妃当年与元妃是明面上敌对,那时候宁妃还只是一个贵人,她会想到是宁妃害的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庄妃垂下眼睑沉思了片刻,却道:“此时本宫还需要再求证一番。”语毕她又传来桃溪,同她耳语了几句,便让她退下了。 子初传达了消息,便先回去了。 她今儿个回医馆很早,宫中的事务暂且不多,便可以提前回来,刚一回医馆,就看到小智和生光两个药童忙地焦头烂额,她酿制的两种药酒一开始还在试验期,等到开始卖了之后,没想到十分受老百姓的欢迎,随即又很快浸制了满满两大缸。 生光和小智身前早就围了许多人,上门之人更是络绎不绝,阿和在诊室内替患者诊病,这时候也抽不出空来帮忙,她便上前去帮忙。 因她此刻还是身着着宫装,那些买药酒的寻常百姓本来还挤着推着你一言我一语,一看见医女来了,立刻恭谨有加地排好了长队,一口一个医女大人的叫的很甜。 却正是因为子初的加入,生光和小智便松了一口气,有了秩序,他们也便好办事多了。 子初见着这一幕,寻思着日后是不是要扩大一下医馆的规模,置一个新的店面,再多雇一些药童来店里帮忙,顺便再培养一两个大夫出来。 她目光在小智和生光两人身上扫过,二人勤快聪明,草药辨识地也非常快,如若他们愿意,确也可以开始栽培一下。心中做了这番决定,考虑着届时再问问两人的意思。 “医女大人,我想给爹爹买一壶那什么益寿酒。”在身前之人是一个只到子初胸前的小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脸色黑红,却长着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的很暖人。 子初笑道:“是乌发益寿酒。” 小伙子嘿嘿笑了两下,像是犯了口吃:“是……就……就是这个。” 子初取过他手中的酒壶,柔声嘱咐道:“每日不可多喝,最多只能喝两小杯,且记下了?”她一边为他盛药酒,一边看着他的眼睛。 小伙子害羞地点点头。 他身后排队等着买药酒之人,纷纷一脸羡慕地望着小男孩的后脑勺,医女大人亲自为他盛药酒,还有比这更荣幸的事嘛! 等小男孩付了银钱,依依不舍地离开,身后的一个黑瘦的小姑娘立即凑上来道:“医女大人,我也要那个乌发益寿酒。”她比起小伙子胆子要大些,睁着幼鹿般的大眼仰视着子初,大约也就只有八岁的模样。 小女孩虽然肤色黑,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却颇为耐看,子初见她乖巧懂事,摸了摸她的头,就要给他盛药酒时,却瞟见门口进来一人。 来人在见到子初时,显然也愣了一会儿,随后却不上前,反而在队伍的最后面排上了。 ------题外话------ 明天老纸要爆更啊!今天不多,明日必定弥补大家! 087 想不到的来客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队伍末端站立之人今日身着简朴素衣,简单的衣饰委实随意,混迹在人群中,便就像是个普通老百姓,谁会想得到这样一位身居高官之人竟会这般清廉而不张扬。 子初向后方之人点头一笑,后者同样含笑回以颔首。 不出多久,排队之人越渐少了,等轮到最后一人时,医馆也临近打烊。 “早听说仁安医馆出了妙药,原来是谢医女一手在操办。”说着,他一双炯然有神的虎目落在子初身上,舒爽的笑让人觉得颇为亲切。 子初俯首给他的小酒壶盛满了药酒,浅浅一笑如昙花一现道:“下官也料想不到大人突然会光临我们的小医馆,套句文绉绉酸牙的话,实在是令此处蓬荜生辉。”她话音娓娓,说得像是在调侃,又好像是在恭维,闻着只觉得既是在开玩笑,又半认真,颇为有趣。 沈培英闻言一愣,猝然放生大笑起来,笑容真实不作伪:“谢医女让老夫大开眼界了,难得不同他人,见着老夫一口一个该死,一口一个恕罪的,实在别扭!” 子初见他并不若太医院提点那么迂腐顽固,反而还思想有些开化的样子,便也随意,抛开了那些礼节规矩,笑道:“大人也与旁人有些不同。” 说着两人竟相视一笑,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沈培英取过了子初递上的药酒,便迫不及待般打开壶盖闻了闻,再浅啜了一口,砸吧砸吧了嘴,眼底精光一逝道:“口感果真比起外医院的药酒要好得多,你还会制药酒?真是人不可貌相。” 子初挑了挑眉,露齿道:“随手会制得一些,外头医馆价格太昂贵,寻常百姓消受不起,便想出了这一法子。”更何况对她来说,这又是信手拈来之事,实在容易。 可是在沈培英的心中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年纪轻轻会制的如此药酒,医术似乎也不错,在他看来,子初的前程可谓一片光明。 想罢,他又闻了闻手中的药酒,长吸一口气,满意地挤眉弄眼道:“待老夫回去先试试这药酒,若真有外界传言的那般效用,日后老夫便是你这医馆的常客了啊!”说完,他哈哈一笑。 子初见他似乎颇为喜欢这药酒,便勾唇笑道:“不怕请不来,就怕到那时大人得了这乌发益寿酒的好处,从今往后想赶都赶不走了。” 沈培英佯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再眉开眼笑地提着一壶药酒一脚跨出了医馆大门。 在子初的前世,药酒的种类五花八门,子初想着也非所有人都能受的住那浓烈的酒味,哪怕与药材一同浸泡后酒味会被药味所掩盖,但毕竟还是存在的。 她垂立于医馆门前想了片刻,便去同正在准备晚饭的阿和知会了一声,披上一件外衫走出门去,迎面撞上了秦怡,对方正提着一串烧鹅从外头回来,看子初要出门去,便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子初笑答:“去采购一些东西,阿和还在备饭,你去帮他的忙,我很快就回。” 秦怡起先还想说也要同子初一起去,想到阿和一个大小伙刚刚看完病患就又在厨房忙活,感觉也怪累的,应了一声,嬉笑一声:“那你快去快回!”言罢还晃了晃手中的烧鹅道:“若是回来晚了,我跟阿和便只给你留骨头吃咯!” 子初笑骂她见色忘义,便扭头走出了医馆。 此时天际已成了黑灰,火烧云的色泽越来越淡,最终随着消失在地平线夕阳转为了深色。 酒坊晚间并未关门,子初迈进了酒坊,一股浓郁的混合着各种类别的酒味缭绕不止,因为普通酒铺中卖的酒品不多,只有黄酒、米酒、白酒这三种,于是便只能让酒坊加工制作。 她一进入其中,一个手中环抱着圆形大木桶的男子正巧走过,看到子初的身影出现在酒坊内,立即将桶“嘭”地置于地上,拉过肩膀上垂挂着的灰白布巾擦了擦额间的汗,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憨厚道:“姑娘是来买酒的么?” 子初见对方老实的模样,双目在酒坊中扫了一眼,其内打扫地干净整洁,不由点头。她所要选择的基质用酒要求不高,但酒坊却一定要整洁,因酒的好坏与其酿制的环境有关,如若酒坊内本就杂乱肮脏,那么在一定程度上也会污染了所酿制的酒,这个可是大忌。 男子见她点头,便嘿笑一声。 子初温婉一笑:“我想要托你们酒坊酿制果露酒。” 男子也许是对酿酒十分有热情,听闻子初谈及到果露酒时,精神便陡然大振,随后子初与他商讨了需要的材料和斤两,两人敲定以后,子初缴了十两的定金,等酒酿制好后送往仁安医馆,届时再付剩余的银两。 夜久无眠秋气清,烛花频剪欲三更。 从酒坊中出来时,头顶上的天已经彻底染成了墨蓝色,星斗月光,银辉满天,万家灯火窗间照,如此夜色,一句酸诗便从子初的心间冒出。 秋气清寒,吸入肺中清凉,宛如置入冰块在鼻尖,子初喜冷畏燥热,这种凉爽的感觉令她忍不住眯起了眸子,随后脚步一抬继续往前踏去。 走到了半路,刚拐过一个弯,脚踝处陡然一紧,她眼神乍然凌厉,条件反射性地一甩,那只抓住她的手便被挣脱开来。 待脱离危险范围,她昏暗灯影下如黑曜石的眼熠熠闪闪,落在刚才她伸出的拐角处。 此处人少静谧,一个衣衫破烂之人,几乎是浴血而卧,她的手不断的伸缩,抬头努力朝子初的方向而望,也许是处于体能的极限,她的眼睛几乎无法顺利睁开,只露出一条缝隙,一张俏丽的脸瞬间让子初看了个一清二楚,却也必不可少的沾了血污。 子初皱了皱眉,此人伤的极重,浑身是血的模样,也不知究竟伤在哪里。 黑暗中一片阴影将她遮住,她再也承受不住排山倒海的昏厥之感,眼前一黑,没有了知觉。 仁安医馆内菜香阵阵,桌上摆了四菜一汤,氤氲的热气不断地飘荡,余阿和与秦怡二人坐在柜台前共同看着一本医书,期间秦怡有不懂之处,便向身边的阿和询问着:“此症状的恶寒发热,又是何故?” 秦怡与阿和靠的很近,阵阵温香自耳边传来,令余阿和的脸有些发热,不过他还是答道:“恶寒发热,即是外邪侵袭肌表,损伤卫气的温熙作用,是故恶寒,而邪气与卫气二者相互搏击,邪气无路可出时,便发为热出。” 秦怡“哦”了一声,阿和讲的十分细致,让她懂得很快。 阿和正说:“此药之药性辛散偏寒,易耗阴伤津,不可久服,因此――” “阿和!” 他话还未说完,门口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余阿和一愣,与秦怡对视一眼,便起身走向门口,哪知距门槛还差三步的距离,便有一血人出现在门口。 被血人挡着之人正是子初,她面色严峻,沉声道:“快将她扶入诊室,她腹部刀伤较深出血急,切记要小心扶稳!” 此时秦怡面色刷白,她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医女,哪里见过如此严重的伤患,当即手脚有些发软,却还是强作镇定地跑过来帮忙余阿一起扶人。 伤患呼吸深沉急促,两只眼珠不断滚动,看来是被梦魇住了。 余阿和是男子,不方便当面介入,便被子初差使去煎药,由子初和秦怡两人为伤患脱衣,擦去血迹,敷药,换衣等等。 因为对方的伤口较大,大约有三寸,血肉模糊,子初用了生肌止血的强猛药物,终于在一盏茶多的时间,伤患的身上的血终是止住。除了腹部的大伤口之外,她身上还有一些擦伤,好在都不严重,简单地擦了一些药酒杀菌之后,基本上也算是处理完毕。 秦怡战战兢兢地帮子初包扎完,吓得双腿双脚有些发僵,但是第一次实践的深切感受却是油然而生。 秦怡有些发懵,像是还处在换药包扎中,颤着牙齿道:“我头一回见着伤的这么重的人。” “真是难为你了。”子初对她投以微笑,去洗了个手,找出了两条皂角碾碎,用热水冲出了泡沫,去了一手的血腥之味。 随后让秦怡也去清洗,再从阿和那里端来了煎好的汤药,扶着那名女子,给她灌下。 女子约莫二十上下,双目紧闭的同时,眉心处还拧着,去了污的脸干净秀丽,唯有一双浓浓的眉带了些锐利。 这时候,秦怡也已经慢慢适应了,从外面走了进来,悄悄地靠近子初打量着榻上之人,疑惑道:“这女子怎么会弄的一身伤?” 子初摇头,对此人她并不了解,为她盖了身薄毯,便与秦怡一起去了外堂。 匆匆吃了晚饭,时辰已经不早,秦怡本想要留下帮子初一起看护病患,后来还是被余阿和送回去了,毕竟明早还要入宫,秦怡还需养足精神。 待子初次日从宫中回来,此女方才醒来,足足昏睡了一天,醒来的第一时间,刹那睁开的眸中闪过浓浓的警惕之色。 “醒了?” 淡淡的茶香在室内一波一波地漾开,清香宛如镇定剂似的,将女子锋锐的目光冲淡,慢慢柔和起来。身前品茶之人端坐在两米开外的方桌边上,清丽绝色品淡如兰,此刻正柔和地盯着她,异常妖冶夺魂的眼眸中一片清朗。 “白笙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说着,她就要起身给子初跪谢。 子初淡淡道:“你刀口较深我好不容易才止住血,不要乱动,便好好躺着养伤吧。” 白笙眼神闪了闪,其中一丝柔色泛了泛,再躺了回去。这一起身回趟动作十分缓慢,那伤处只怕牵动着一分都会让人疼痛难忍,白笙却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果真是好忍耐力。 子初看在眼中,其内一抹赞赏。 “昨日,你那样抓着我,也不怕我走漏了你的行踪?”子初风淡云轻笑道。 白笙因为失血太多,脸色有些苍白,但目光却十分坚毅,道:“白笙感觉得出,姑娘没有害人之意。”她肯定道。 “你家住何处?”子初扫了白笙一眼,喝了一口热茶,暖意袭入胃中,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 白笙闻言眼中划过一种叫做怨恨的光芒,抿着唇道:“我没有家。” 子初挑眉,谁都有不得不说的秘密,白笙看来心中有着不甘,既然她不说,子初便转移话题道:“你这身伤至少要修养半月,这段时间,你便住在医馆中吧。” 白笙蓦地抬头,嚅了嚅嘴,再想要说什么,子初却开口。 “别说什么出去住不麻烦我之类的,以你目前这般若是出去,也不知能否熬得住三日,就算你不怕被仇家找到斩杀,可你的命是我救的,这样便丧了命我岂非白救你了。”子初这话说的有些强硬,因她看得出眼前的女子也是个执着之人,倘如不这样说,此女必然不会轻易妥协。 哪知对方缄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无意中子初说出的这番话,白笙闻言后却思考地很认真。看她这样,至少已不会再拒绝。 这时,余阿和突然进来道:“姐,有人找你。” “谁?”子初颦蹙峨眉。 余阿和搔搔头道:“是一个姑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如此他便是不认识的。 放下茶盏,她看了一眼白笙,道:“晚些我再来给你换药。”语毕走在阿和跟前,竹帘清脆一阵晃荡后,人已经消失在另一头。 子初走到外堂,见到来人,淡淡道了句:“叶小姐可真来得突然,小地方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今日风高气爽,也的确适合外出,叶小姐难得不在府上,不知今日来找我有何贵干?”她面庞柔和,看不住喜怒。 叶仙馨一双眼在子初身上凝着,矜贵的身子从竹椅上站起,身边的丫鬟贴心地搀扶着她,随后缓缓走到子初的身前,她似乎有些愧色道:“妹妹定是在为先前的误会生姐姐的气罢?姐姐今日特意来,是向妹妹赔不是的。”垂着眸,态度认真。 子初眼中一道冷光,却笑:“叶小姐是千金之身,怎能称我一介普通人为妹妹,会让人看了笑话去的,小姐还是直接唤我名字的好,凭白的就成了叶小姐的妹妹,我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呢。” 叶仙馨却宛如没有听到她的话,靠近一步便拉住子初的手,温柔道:“妹妹本就是父亲的女儿,姐姐唤妹妹亦是理所当然的,妹妹便不要再生姐姐的气了。” 她的手有些凉,不动声色地抽回,笑的越发柔和道:“叶小姐这话说得便更显得多虑,生气易老,我虽年轻,但也不至三天两日想着法地让自己提早地进入更年期,叶小姐便放一百二十个心。” 叶仙馨的笑容僵了僵,双眸立刻便红了,哽咽道:“说到底妹妹就是不肯原谅姐姐,前些日子是我考虑不周,才误认为妹妹为难姐姐,这些时日我已经想清楚了,当日之事根本怪不得妹妹,都是姐姐一时受不住,便冲动地口不择言……”说着,她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一行清泪顺着鼻梁处滑下,落到嘴中,她再擦了擦,看起来楚楚动人好不可怜。 子初冷笑,如此做戏是要给谁看。 若说突然的打击能让她叶仙馨改邪归正,还不如让母猪上树更为实际些,一个人假使真能短时间内就改变本性,那么世界上也不会再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的诞生了。 “叶小姐该不是来与我诉说苦情戏的,小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子初语气寡淡,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她最是不喜见,遑论这个人还是一直与她不对盘的叶仙馨。 叶仙馨闻言眼泪“唰”地止住收回,又转为笑颜如花的模样,道:“好说歹说,咱们也是十几年的姐妹,妹妹不承认我这个做姐姐的,我也怨不得妹妹,如今我只想与妹妹重修旧好,妹妹便不要再同我置气了可好?” 重修旧好?从来没有好过,如何修?子初灿然一笑:“话我收到,叶小姐说了如此这般长的话,想必口也渴了,还是早些回叶府去喝杯水罢。”她开始下逐客令。 叶仙馨敛了笑,苦苦一笑:“妹妹这般语气,还不承认是在怨姐姐么?唉――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迫妹妹,但我已在琼仙楼置了一桌酒菜,妹妹即便再讨厌我这个做姐姐的,却也没必要与饭食过不去,妹妹如若肯,姐姐日后便再也不来纠缠妹妹了,可好?” 子初狭着眸盯着叶仙馨,却怎么望,对方都是一副悔过自新的模样。琼仙楼是卿王的产业,她叶仙馨便再有能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再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此,那便走吧。”她风淡云轻道。 叶仙馨脸上一喜,又要过来拉着她的手,却被子初拂开,她也不恼,仍旧挂着淡笑,带着子初上了马车。 车轮咕噜噜地行至琼仙楼门口,随后就有马童将马车牵走。 下车后,叶仙馨便在脸上覆了一层浅纱,随后再唤来小厮领她们入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题外话------ 好在今天爆了2000+,重奔5000+,明日再接着爆!求亲们给鸡血给动力哇! 088 一碗鱼汤引发的惨案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二楼雅间内香屏横卧,雕花红木镂空,繁缛的雕刻彰显手工艺的精巧,其上云香鬓影美人如玉,让人望之怜爱。 “妹妹不必拘谨,今日我宴请,妹妹想吃什么随意吩咐下去便是。”叶仙馨柔柔一笑,宛如是一家之主在尽东道主之谊,她正坐于子初的对面,身边的丫鬟很自觉地开始为她布菜。 子初却邪邪一笑:“那是自然,横竖不需要我自己掏荷包,琼仙楼的酒菜可是名动京城的,想要吃上一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怎能错失了这般好机会。” 她的话音落下,轻轻一晲,叶仙馨身边的丫鬟眼中一道轻蔑和讥讽被她看得真切。子初刚才那一番话说宛如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小丫头立即将她鄙视了。 那一刹那,丫鬟仿佛忽然察觉到了子初那如若三九寒天冰霜的视线,一颗心无端地一颤,再也不敢将心中所想表露出来。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偌大的饭桌菜色齐全种类多样,子初却没有欣赏的兴致,今日再来琼仙楼的心境与上一次不同,叶仙馨举止处处透着怪异,她冷眼望着,唇边的笑却讽刺无比。 看着已然准备好的十多道精美的菜肴,子初的手亦是没有动,她深黑色的眼眸在那些菜品上一一浏览而过,看叶仙馨吃了一道菜,旋即慢条斯理地执起玉筷,夹了一块那香酥牛柳放在自己的碟中,尝了一口,肉质劲道,唇齿留香无比鲜嫩。 叶仙馨面容含笑地将她望着,随后夹了一块香酥牛柳,咬了一小口入嘴咀嚼,吃得优雅而斯文,到底是贵族千金级别的大家闺秀,十多年来培养的气质,且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女儿可以相较的。 子初望了身前之人一眼冷笑,她这般作伪,岂不是更显得此地无银? 她从容不迫地吃了几口,因她知道叶仙馨最起码不会在这些饭菜中下毒,并且她实在很期待,这半个月来,这个叶家的嫡女,究竟改变了多少。 “妹妹来尝尝这金玉豆腐,据说在别处还吃不到这种豆腐呢。”叶仙馨贤惠温婉地为子初夹了一筷子,将手中筷子伸了过来,就要让子初接下。 哪知子初并不去看叶仙馨手中据说很好吃的金玉豆腐,反而浅笑一声:“那我便不客气了。”说着,她便将筷子一够,伸向了那盘装满金玉豆腐的小碟子,根本就将叶仙馨的那只手当成了空气。 叶仙馨的温婉之笑僵住,眼内腾起了锃亮的光芒,旋即又隐去,再若无其事地将那块被子初“嫌弃”的金玉豆腐放入自己的碗中。 子初神情淡漠,仿佛没有望见这一幕似的,实则将叶仙馨的反应尽收眼底。 而叶仙馨能够忍耐,她身边的丫鬟却没有她那般好的耐心了,当即柳叶眉一颦,不悦道:“二小姐也太不识好歹,大小姐长那么大,还未曾同谁这样低声下气过,二小姐如此实在过分!”仿佛那个被侮辱的人便是她一般,语声犀利,满目凶光。 “多嘴!”叶仙馨脸色一冷,娇喝一声。 她身边的那个丫鬟委屈道:“小姐!二小姐她——” “还不给我住口!二小姐再如何,尚且是你的主子亦是我的妹妹,你这般不懂礼数,平日里我真是将你惯坏了!”叶仙馨柳眉倒竖,语声尖利好似真为此愤怒不已。 小丫鬟眼中虽有不甘,但是在她眼中毕竟叶仙馨才是正经主子,当即垂下头来,鼓着嘴道:“小姐息怒,奴婢不敢了。”敛下的眸子却忿恨地睃了子初一眼。 子初面色平静地看着主仆二人的对白,好比是在看一台戏。 叶仙馨教训完身边的丫鬟,转过头对子初柔柔道:“是这婢子不懂规矩,待回了府上我便好好罚她。”她这番模样倒真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姐姐模样。 子初心里却是清楚,叶仙馨与她同岁,也就比她大了几天而已。 她弯唇道:“她是你的丫鬟,该罚不该罚,都是叶小姐你说了算。”事到如今,她也实在没了看两人演戏的心情。 叶仙馨闻言看了看桌上的菜式,却转头微恼道:“你如此惹了二小姐不高兴,教人看着也心烦,去问问门外那小厮,鲢鱼菌菇汤怎的还不上桌,眼见着这菜都要凉了。” 子初端起了眼前的菊花清茶,抿了一口,淡淡道:“这一桌子的菜多得也吃不完,那汤若是无法上来,便算了也罢。” 叶仙馨却道:“这如何成,既是请妹妹吃这一餐,也不能吝啬于一碗汤,那鲢鱼菌菇汤味道着实鲜美,不喝那才叫可惜了去。”说罢她兀自微笑。 小丫鬟出去没有多久便回来了,小厮便端着鱼汤入内了,大约是刚出炉的,托盘上的鱼汤升着腾腾热气,盛鱼汤的是一个外部彩漆金丝宝蓝底纹的精美大瓷碗,若是不喝汤,光是见着那瓷碗,也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情。 俗话说,秀色可餐,琼仙楼的掌事在食具的设计上也是十分独具匠心。这时候她几乎差点忘记,这家酒楼的背后主人是谁了。 叶仙馨突然又十分殷切地站起身来,为子初盛了一碗鱼汤,笑道:“妹妹快试试味道,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子初难得勾着唇接过叶仙馨递上来的那一小碗鱼汤,调羹轻轻打了个圈,鱼汤鲜香之味扑鼻而来,令人闻之便食欲大开。 子初舀了一小勺,吹了吹,将勺子放与嘴边,眸光在叶仙馨脸上瞥了一眼,倏尔又放下碗勺,对叶仙馨道:“叶小姐光看着我吃如何能饱,不若你也来一碗。”说着,眼中霜寒涌现,骤然无影无踪。 叶仙馨扯着嘴皮子笑道:“妹妹说的是,姐姐便陪妹妹一道用。”说完,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待汤微微凉下些,细细品了品。 子初眼眸深沉,却此时,外门一阵纷乱,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哥儿喝的醺醉,在门外大嚷大叫,没一会儿便走到子初所在的厢房之外,门被震得一阵晃动,仿佛外面的醉客就要破门而入,让人看着心惊。看着架势,对方应该是就在她们隔壁不远处的房间走出。 叶仙馨脸色微白,像她这种深闺千金,鲜少能遇上这样骇人的一幕,万一那人喝得烂醉六亲不认打了人,那可是十分危险的事。 “小姐……”叶仙馨身边的那名小丫头目露惊恐,显然也十分害怕外面的人会突然闯入“行凶”。 叶仙馨虽也慌张,却比小丫头镇定很多:“莫急,那闹事之人很快就会被带走的。”话虽如此说着,神色中的担忧却也不减。 子初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勺子一抬,趁着慌乱无人顾及,就将那碗鱼汤直接扑洒出了窗外,随后仿佛听到了一阵抽气和惊呼,隐约的并不是很清晰。 看来是不小心倒在哪个倒霉之人的身上了,时运不济啊,她只能心中对那人说了声抱歉,面上看不出一丝愧疚之色。 事实证明琼仙楼的治安还是不错的,楼梯口蹬蹬蹬几阵有序的脚步声响过,那喝得烂醉的食客便被拖走,没过一会儿,二楼走道之间又恢复如常。 有些人习以为常,而还有些没遇上过这种状况之人,不由嘘了一口气。 琼仙楼内部的庭院之内,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向一人回报着近日酒楼的利润等情况,并递上一账簿,等着对方翻开查阅。 却此时蓦地听到了楼上一阵喧哗,那管事经营酒楼数载,但凡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于是他朝身边的一名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跑回酒楼内。 “爷,除却左丞相家的大公子月初时因怒,不慎打碎了一只郎窑红浅绛彩瓷,价值六百八十两外,工部侍郎之大公子于五日前因想强辱楼内的唱曲姑娘柳琴,被兵部侍郎三公子阻止,那工部侍郎大公子大打出手毁了三楼小谢阁内的一张八仙桌,价值三百九十六两。”管事眉头都不皱一下陈述着实情,那一千两银子花花如流水于他也就是一件小事那般简单。 他身前之人今日着的一身深紫色素裾袍,样式简单没有一点多余的花纹,却穿在他身上硬生生地提升了衣服的档次,显得华而不凡。 男子五官俊挺,神色淡如轻云,随口便道:“列个明细账,明日送往左丞相府上,六百八十两银子按三倍来算,工部侍郎与兵部侍郎的等同照办便是了。” 让当朝一品丞相家赔款,却如叫人家吃饭那样轻松写意。况且还是三倍的价格,正一品大臣一月的俸禄也就只有一百三十两,轻而易举的吞吃对方一年半的俸禄,这种事情除了某人,还有谁敢做得出来? “是。”管事见怪不怪地点头应下,正要开口,一道泼水声应声而下,管事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瞬间那泛着香气的汤汁便将衣襟打湿,顺着肩窝处向胸膛渗透下去…… 最要命的是,那被浇得一身湿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面前飘逸如仙,姿容冠绝的主子——风卿王殿下! 他惊骇欲绝地猛然抬起头来,果不其然见着自家主子此刻笑意收敛,脸色愈渐低沉,原本时刻微翘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面容越发黑沉的同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 管事倒吸一口凉气,他抬头仰望,却也只能看到二楼某处一只握着瓷碗的手刚收进了窗台,他的心几乎被揪在了一起,忍不住在心里祷告。 “爷……爷?”他颤着声,微寒的天气将那汤汁快速冷却,那汤水的腥味也越来越浓烈,令人闻之忍不住作呕。自家主子心情好时什么都好,但凡心情不好了…… 管事实在不敢往下想,却闻见头顶处一道清寒入骨的清冷嗓音毫无温度幽幽道:“给本王将此人找出来。” “属下……属下即刻就去!”管事说完,那颗如被冰封的心裂开了一道口子,趁早远离。心中为那肇事者默哀…… ------题外话------ 今天突然有一个童鞋投奔于我,很无耻地在邀歌的狗窝里住下了,是以邀歌做了一回东道主各种尽心尽职,码字时间就不够了……恳求亲们原谅!t^t,说好的爆更,只能明天或后天万更了,话说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啊——不过既然下了承诺,某歌一定会履行的! 求票票,动力走起来! 089 事迹败露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突发状况来的快去的也快。待那名醉客被人带走之后,子初等人所在的厢房也不再吵闹哄乱,叶仙馨和小丫鬟盯着房门的目光渐渐松懈下去,两人不约而同地呼了一口气。 一个象牙白色陶瓷杯咕噜噜地在桌子上转动,子初纤细的手指把玩着,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夜景,压根便没有理会外面的纷扰。 叶仙馨神色放松下来,再目光望向子初时,见着她身前的那碗鱼汤不知何时已然饮尽,眸中星火乍然骤亮。她言笑晏晏,再对子出说话时,语气中微妙的转变已经泄漏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妹妹觉得此汤的味道如何?”叶仙馨眸子里仿佛突然添了一抹说不清的魅惑,循循善诱着什么的破芽而出。 子初朱唇轻轻挑起,犹如正在回味那鲜香菌菇鱼汤的滋味,笑容有些讳莫如深,道:“还不错,肉质鲜嫩入口丝滑,这般美味的鱼汤,不曾尝过也着实会可惜。” 叶仙馨眼眸闪闪,却并没有听出子初最后一句的话中之意,阴笑道:“我的好妹妹,喜欢的话便多喝一些,日后只怕――也没机会喝了。”狐狸尾巴终于暴露。 子初却好像没听懂她的话,笑道:“确然,来此吃一顿饭食便挥金如土,凭我自身的俸禄,偶尔尝尝香也便罢了,端是经不起频频消耗,不若叶小姐还有还有家里捧着供养着,不必担心这点微不足道的问题。”这摆明着就是在嘲讽叶仙馨自己没用,只能依附家族。 古代深闺女子的使命,不就是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相夫教子,哺育后代,或者成为政治工具,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别的用处,像叶仙馨这样的女子,如今连嫁人都已经成了一种奢望,子初甚至不屑于去厌恨,唯有可怜。 叶仙馨冷笑,轻哼一声:“蠢货,就凭你这个贱种,你以为本小姐还真将你当回事?你不让本小姐好过,本小姐又岂能容你苟且偷安!”她目光狰狞,语气怨毒,与刚才那个温柔的大姐形象大相径庭! 她身旁的那丫鬟也已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子初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叶仙馨三百八十六度转变的态度,兀自悠哉地品尝着另一盏茶杯中菊花茶,等叶仙馨恨之入骨的话语说完,她才抬起眼眸轻笑道:“叶小姐今日是否还没吃药?” “什么?”叶仙馨忽的愕愣,子初这般答非所问,让她一时脑中转不过弯来。 子初见她脑子太笨没有听懂,遂好声好气地再重复一遍道:“叶小姐,有病便需及时整治,你若是不吃药,这病又如何能好?以你如今的精神状况,晚间出来乱走,恐怕叶大人和叶夫人都要为小姐担心。” 叶仙馨脑中轰然一记闷雷,以为子初说的是她没有胞宫一事,当即银牙磨得嘎嘣响,却一字一句冷笑道:“你若是聪明,便不应该提起那件事,本还想给你留个全尸,看来不必了,今日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下了阴曹地府,便找阎王爷替你伸冤去!” 子初冷嘲,佯装惊骇却温吞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叶仙馨的嗓子遽然变了调,笑声堪比女鬼,阴森扭曲,好像终于报了大仇,她娇好的容貌如今扭做一团,畅快道:“对你做了什么?哼,去了下面再问牛鬼蛇神罢!”她得意而解气,脸上的笑几乎停止不住。 子初只是直勾勾地将她望着,似笑非笑,意外突生,她却一点都不曾惊慌。 叶仙馨笑过了劲,眉头蹙了蹙,这才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之处,正要开口说话,乍然耳边轰响,门“嘭”地一声被自外踢开,不知何时,门外已经多了十数个清一色黑衣银丝纹案衣袍的男子,个个面沉如玄铁,动作整齐划一,在大门被踹开之际,鱼贯而入。 子初双目狭紧,盯着那些“访客”眸色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仙馨明显有些慌乱,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叱道:“你们这是做甚,这间厢房是本小姐包下的,未经本小姐允许,不知不能随意入内么!” 黑衣男子们对她的怒喝置若罔闻,将房中包围成一圈后,房内门窗立刻被关地严严实实,由于房间的隔音效果极佳,外头食客几乎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走廊上本就没什么人,更别说会有多少人能看到黑衣人一起行动的场景了,这些人本就是琼仙楼的守卫者,酒楼内的常客即便见到,也会有多远躲多远,没有谁吃饱了撑着,喜欢被卷入是非之境。 叶仙馨怒归怒,却也没有愚蠢至此,这怪异的气氛宛如雷雨前闷闷的空气,压得她有些踹不过气来。 她身边的丫鬟更是紧张地站到叶仙馨的身后,惊慌失措地垂头而立,惊惧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候,一个面若银盘圆似饼,体态微福的中年男子跟随在黑衣人的身后紧随而入,尽管身形臃肿微胖,眼色却十足十的精明,不过同样他也是一脸严肃,打从进门开始便将一双凌厉的眸子扫过房中三人。 叶仙馨和其婢女双手拽的死紧,这些人给她们的感觉过分压抑,以至于叶仙馨身为一个贵族小姐,都不敢做出反抗的举动,每一个黑衣男子的身上清一色地配备着短兵,她几乎是毫不怀疑,若是她做错了一步,就会被那锋利的刀子一下刺穿喉咙。 子初眉间一紧,神态却还是一如既往,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恐慌,眼前一些人若是琼仙楼之人,便不会没有理由乱杀人,只要有理可通,一切都有转折。 就在子初揣度这硬闯之人的用意时,那微胖的中年男子又将视线落到了那些菜上,最终在看到那用宝蓝色底纹瓷碗盛着的鱼汤时,神色一凝。 由于子初和叶仙馨面前各置了一个空碗,而且都是盛过汤的,男子的神色有些疑虑,终于沉声道:“方才是谁向窗外乱泼汤汁!” 叶仙馨闻言,舒了一口气,扯出一抹笑来,道:“大哥想必是误会了什么――” 管事厉声:“还想狡辩!” 叶仙馨没料到对方如此,当即被吓得抖了抖,由于震颤幅度较大,头上的珠花相互抖动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整个房中针落有声,那珠花发出的声音最是清晰地穿入每个人的耳中。 子初沉吟,看来刚才被她泼到之人有些来头,她还不傻,这些人来势汹汹,明摆着就是来找茬的,若是承认了此事,还不等于是将自己往火坑里送? 于是,她眸子微动,狡黠之光忽闪而过,再面不改色指着那鲢鱼菌菇汤淡淡道:“大哥说的可是这道鱼汤?” 管事见总算有一个能能沟通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点头道:“正是,还望这位姑娘好生配合,否则――”接下去的话不必说,子初也知道是*裸的威胁。 子初忽然友善一笑,道:“这是自然。”说完她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白了脸的叶仙馨。 叶仙馨心中猛然一阵不安,耳边那清冷的声音霎时把她震懵了。 “说起来也是不小心的事,方才叶小姐盛了一碗鱼汤,正要喝时突然瞧见了汤里有一只死去的苍蝇,大哥也知道,小姐们胆子小,区区小虫子亦能使之受惊害怕,于是便吓得将鱼汤往窗外泼了出去,不知道是否泼到了某位贵客,若是如此,那位贵客也委实受惊了。”她这一番话说的既是无奈,又是真诚,让人不得不信。 中年男子狐疑地盯着子初半晌,见对方仍旧一副扼腕的神色,就相信了八分。 子初说完,叶仙馨当即回了神,心中一惊,下一刻又尤其愤怒,冷道:“妹妹你说的什么话,我何时见着有什么苍蝇在鱼汤里!”说完她双目一撑,总算明白了子初的用意,也这时才惊觉子初根本没有喝下那碗鱼汤,机关算尽,却在这一步出了差错! 子初一脸无辜,叹道:“叶小姐,做了便是做了,你又何必不承认,这位大哥定是个明理的,只要小姐下回注意,便相安无事了,这样也省了大哥的时间,你这般耗着,总归也解决不了问题。” 若是气息是实物状,子初这时必定能够看到叶仙馨七窍生烟的模样,她身边的丫鬟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子初,仿佛要生生将她瞪出一个血窟窿来才作罢。 叶仙馨气的脸色一青一红,偏生不能将实情说出来,若是她当着管事的面说起鱼汤本就是子初的,而她原来没有喝那碗鱼汤,管事若要证据,她也拿不出来。 更重要的是那碗汤中的秘密又不能让琼仙楼之人知晓,本想解决了子初之后将她抛尸荒野喂狗,假使管事知晓了此事,再查出残羹中的遗留物,还指不定她还会被琼仙楼追究,说她故意在此行凶,嫁祸栽赃于琼仙楼的酒菜,这样一来事情便更为棘手。 她不敢得罪琼仙楼,是因为她知晓琼仙楼背后之人。因为心中有所顾忌,便越是到了这种关头,她越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平日里的牙尖嘴利到了此处,反而一点也排不上用场,身后的丫鬟都不住地扯着她的衣襟,为她着急。 叶仙馨无法反驳,银牙一咬,望着管事道:“大哥,我是宫廷正三品医官叶文清之女,本小姐敢以人格担保,此事当真不是我所为,这丫头花言巧语大哥千万信不得!” 管事一双泛着精光的眼在她身上仔细凝着,心中不得不生疑,才一会儿前,叶仙馨还叫子初一声妹妹,可见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如今又针锋相对,也不知究竟谁是谁非。 既然暂时分辨不出结果来,倒不如等自家主子亲临后再审问,肇事之人在此房中已是铁板钉钉,再说几人又都是姑娘家,这般严密的包围,他倒也不怕对方几人会逃跑。 思量了一会儿,他冷着嗓子道:“都不必推诿,既一个个都不承认,若是事后要受皮肉之苦,二位也别怪在下没有提醒!”说着他宽大的袖子猛然一甩,转身就跨房门而出。 周围那十几个黑衣男子宛如雕像一般看守着子初三人,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叶仙馨一脸嫉恨,咬着牙齿低声道:“你这个贱人,竟敢反咬本小姐一口!”她目中尽是凶芒,若不是碍于那些个黑衣人,指不定早就要扑上去与子初牛作一团。 子初冷笑:“叶小姐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倒是叶小姐,口口声声说是我做的,你倒是将证据摆出来,拿事实来证明便是了。”她的声音不轻不响,正好房中的十几名黑衣男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叶仙馨气的牙痒痒,摆出证据来?开玩笑,这种事情如果真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她也不至于被逼地如此哑口无言。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回合,门外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已经逼近,刚才那严厉苛责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毕恭毕敬地响起,紧接着,子初低垂的视线中蓦然多出了一只深紫色祥云盘龙纹案长靴,那人一步而入,满室的灯火之刹那间成了萤光,微弱地好像瞬间就会熄灭。 叶仙馨感觉到了风声,立刻抬眸望去,眼中一片畏惧之色,立刻从凳上站起,起身不稳带动了凳子发出刺耳的利响,摇摇晃晃地在原地摆动了几下,才堪堪停下,叶仙馨却根本管不了这些,急着福身便道:“臣女拜见殿下!”她战战兢兢地半弯着膝盖,在腰间的手忍不住地颤栗。 身前之人根本未曾停下,径自走到屋内后,在管事已经命人准备的一张墨色蜀锦软垫铺好的长椅上坐下,至始至终不发一语。 饶是子初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冰寒,抬头一望,便落入了一双凉薄无温的眸子里,那眸极静,如一口墨井,深沉搅不出一丝涟漪。 易长卿唇瓣横成一线,眼中,面部,一丝笑意也无,与平日里那无论何时都对凡事漠不关心的样子相差甚远。 她垂眸,淡淡道:“下官拜见殿下。”等了一会儿,见易长卿同样未曾回应,便动作流畅地直了身子。 叶仙馨腿脚有些僵硬,但是易长卿没有命令,她不敢起身,与此同时她亦明白了,心里震惊那鱼汤竟然是泼到了易长卿的身上! “本王不想说第二次,自己招认。”凉薄的语声如腊月之雪,倏尔房中的温度便似是降了十几度。 子初敛着眸子,虽惊异于易长卿的变化,却也始终道:“方才下官也已经同那位大哥说过了,此事便是那般。”说着,她的眼睛转到了那中年男子身上,这男子正是那名管事。 子初神色静谧,戚管事看在眼中眼神微变,一介女子,如此状况下还能面无惧色地面对自家主子,在女子中几乎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个朝代的女子都受封建礼教的压迫,而形成了面对王权时的逆来顺受以及胆颤的心理。子初的思想却是开化的,受了良好的现代教育的她,潜意识中就没有这种奴性。 戚管事见状,便一板一眼地将刚才子初和叶仙馨所说的话转述给了易长卿,对方垂着眼眸听着,待管事说完,他薄唇微启,冷淡地盯着叶仙馨道:“是你?” 叶仙馨闻言眸子猝然一撑,连连摇头道:“殿下明察……不……不是臣女,是她啊殿下!”说着,她一脸怨色地指着子初。 子初却不骄不躁道:“叶小姐,这般无凭无据实在无法服众,不如证明给大家看看。” 叶仙馨瞳间明暗几度,最终贝齿一咬,被子初一句话挡了回去。 房中静的可怕,叶仙馨身后的那名丫鬟却突然叫道:“殿……殿下,奴婢可以证明小姐是清白的!” 子初眸子一眯,扭头便射向了那丫鬟。 小丫鬟脸色刷白,却还是颤着声道:“奴婢在谢医女的鱼汤中放了荆芥的花絮,奴……奴婢见谢医女对小姐不敬,便想要杀……杀死她,殿下可去查证,那碗鱼汤,但凡喝下便会立即……立即……毙命。” 子初却浅笑道:“如此常人都不只晓的东西,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又是如何得知的?不妨说出来给殿下听听?”荆芥本无毒,乃是一味药材,却禁与无鳞鱼一同食用,否则恰是砒霜。荆芥花絮入了鱼汤,正好能将好好的一碗汤变成了催命毒药。丫鬟倒是忠心,但是她护住心切,忘记了一件事情。 主子还没有下令,一个丫鬟又哪来的胆子去做这件事情?就算她真的做了,别人也会怀疑到她主子身上,到底是她想要杀死对方,还是她主子所想。 叶仙馨见此事败露,不得不假装被蒙在鼓里,大吃一惊道:“如此害人只举你怎能做,真是糊涂!” 小丫鬟已经泣不成声,道:“奴婢不能见着小姐被旁人冤了去,一切都罪在奴婢。”她呜咽着好不可怜。 易长卿沉沉的冷眸落在那丫鬟身上,凉凉地出声道:“拖出去,杀了。” 戚管事朝最靠近丫鬟的那名十八卫之一的影卫示意了一个眼神,对方身形矫健从旁蹿出,当即塞了一块抹布到丫鬟嘴里,单手一提,就将她拖了出去。 丫鬟丽儿惊恐万状地以指甲刨抓着地面,在地板上深深地划出了十道白痕,在叶仙馨不敢置信地神情中,便没了身影。 她当下骇然失色,丫鬟只是那么一说,本以为还能拖延一时,易长卿甚至都没有追问真伪,就将她处死,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叶仙馨当然不会知道,风卿王此刻心情正不佳,小丫鬟在他的琼仙楼中堂而皇之地说为了维护小姐,却要毒害他人,若是传到别人耳中,便是琼仙楼的污点,旁人不知事实如何,若是有人生死,无论如何,那也是死在了琼仙楼。 090 身残,唇齿之战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丫鬟被影卫带出去之后,房中又静了下来,叶仙馨就这样失去了一个婢女,她甚至根本不敢开口求饶,一年前的正月,她的水儿亦是死在易长卿的手中,如今,丽儿也免不了走上了水儿的路,而这两人的死,全和谢子初有关,这恨意在她心中实在无法平息! 本就对子初恨之入骨的她,此刻更是恨不得薄皮抽筋喝其血吃其肉碎其骨! “殿下,此事当真不是臣女所为,都是谢子初这贱人嫁祸构陷于我,殿下——” 易长卿寒着脸,眉峰处已经微不可查地拧紧。 戚管事见自家主子已经听得不耐,当即语调一沉道:“是与不是,殿下心中自有计较,在下劝叶小姐别一时逞口舌之利。” 叶仙馨一句话说一半就被打断,立刻吓得噤声,也许是惊惧过度,她现下反而渐渐冷静了一些,这才心存不甘咬牙道:“是,臣女不该冲撞了殿下。” 就在她话音刚落之际,门外已经有一个小厮低眉垂目走进,一入内就到戚管事身边掩唇耳语了几句,戚管事当下就点头道:“搬进来。” 子初眼角觑了戚管事一眼,再余光一瞟落在了慵懒斜靠在那头的风卿王易长卿身上,对方面沉如铁,看来似乎真的被气得不轻,那样完美若仙的男子,原来生气时是这样冷漠。 念头转动之间,那名返身出门的小厮,已经与一人合力将一口暗金色的铜盆抬进,盆上盖着铜质弧形圆盖,也不知其中所装何物。 叶仙馨一颗心脏缩了又缩,一双水眸死死地将那铜盆盯着,好像这样便能将铜盆透出一个洞来。 这时,沉默已久的风卿王殿下总算开口,他嗓音低魅,却仿佛浸透着雪峰之水,冷冽狂狷道:“给本王好好伺候。” 好好伺候?子初面色微变,她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这件事情不会善了。 那些个小厮闻言精神抖擞,虎躯一震揭开暗色铜盆圆盖,霎时白烟滚滚而出,热浪一阵一阵从铜盆内荡开,暖流弥漫了整间包房。 叶仙馨水眸狂睁,心中极为不安!乃至于汤水的鲜美之香都没有心思理会。 但见其中一名小厮取过了一只铜质小碗,用汤勺舀出了一勺香汤,置入碗内,身旁另一人立即又将铜盆盖好,叶仙馨正在揣测些人的用意,却立即发现身后多了两个黑衣男子,自己的身子却被两人牢牢的钳制,几乎无法动弹,瞬间大惊失色! “殿下!殿下……真的不是——唔——”一口滚烫的鱼汤立刻强行灌入她的口鼻,尖锐火辣的痛楚立刻顺着咽喉直逼而下!条件反射的疼痛令她不住地扭动脖颈,另外溢出的极烫的汤水洒出之入衣襟。 她纤细的柳眉几乎搅成了一团,整双眸子宛如见了鬼一般几乎要弹出眼眶,喉中闷着惨厉的嘶吼,却还没叫出声来就被热汤堵住! 子初皱着眉头瞅了瞅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再抬头望了易长卿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不知何时已将她牢牢锁住,其内的危险让人不敢直视。 她垂下眼睑,避开那双锋芒毕露的眼。 当铜碗中的汤已经被灌尽,叶仙馨的嘴唇赫然已经肿的不成原形,血红之色在她的唇边围成一圈,仅是瞬息的功夫,她那娇弱的肌肤已经破了一层皮,血淋淋的模样惨不忍睹。 她的双手获得了自由,立即掐住了自己纤细的脖子,而此刻那白皙的颈项上已然红了一大片,喉咙已然沙哑,一声声地嘶喊犹如破风箱一般难听刺耳。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易长卿此刻似一个地狱修罗,残酷地令人发指,眼眸盯着叶仙馨的同时,好似戮了她的魂,使之打心底胆寒。 她目露惊恐,破败不堪的嗓音不住地喊,揪着自己领口的衣襟,不住摇头,转而又不住地点头,然后又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泪水夺眶而出,如此简直就是屈打成招! 子初心中一凛,神思急转,也许,叶仙馨之后,下一个便轮到她。 叶仙馨犹自还在挣扎的同时,那鬼魅般浸冷的声音依旧不含情感,道:“既然说不清,本王便助你说清。”语毕,他眼珠一斜,视线已经转向叶仙馨身后的两名黑衣男子。 叶仙馨此时已经惊骇欲绝,扭着身子不断踢打凄厉惨叫,却被黑衣男子一把掐了肩胛骨,只听“咔嚓”脆响,她的手臂就脱了臼。 还不等她骇然,小厮已经将整个铜盆的盖都掀开,其中一名黑衣男子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擒住,毫不费力地将她的头按入鱼汤之内! 叶仙馨双腿疾速扑腾,整个人不住抽搐,疯了一般扭动起来,她整个头都几乎被摁入鱼汤里,火热的汤水犹如煮沸了正一阵阵翻滚不止,也就是三个呼吸左右,黑衣人单手一提,叶仙馨满头汤汁不断滴淌,还有一部份便从她的发髻内以及口鼻中喷出,她满脸火红,恰似涂了鸡血,模样狰狞恐怖。 叶仙馨肝胆俱裂,整个人已经被折磨地几近崩溃,她不断捣头如蒜地,气竭声嘶,张嘴后发出的声响已经颠覆了原本悦耳的音色,喑哑如破风。 易长卿眯起眸子,冷言冷语道:“打断她的双腿双脚,丢回叶府。” 子初一愣,这一手可真够狠的,本身就已经是个生育残废,如今打断她的四肢,让她彻底成一个肢体残废,下半辈子恐怕都会生不如死了。 叶仙馨听闻,蓦地尖叫一声,身子急剧抽了抽,两眼一翻便立即嘭地一声昏倒在地。 黑衣人提着她,当如提起一个落水狗,一阵风带过,就转眼出了包厢的们,不见踪影。 整个房间又瞬间静了…… 包括剩余的影卫,连同那位戚管家,十几双眼睛刷地将子初望着,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又称为群众攻击的对象。 子初暗叹,看来当真是躲不过了。她神情不变,淡笑道:“我有话要说。” 戚管事似乎对子初的态度不甚满意,冷声道:“大胆,对殿下岂能以如此态度,还不——”他正要训斥几句,耳边一道嗓音冷如霜月,淡漠道:“让她说。” 戚管事一怔,讪讪地退到一边,不再出声。 子初置身于十几命黑衣男子之中,面容含笑,如腊月一枝白梅,孤而不傲寒而不烈,目色清然,眼中没有胆怯和惶然,再次让戚管事惊叹。 他再瞅了瞅自家主子,发现主对方的并没有因此而动怒,稍微放心了一些,转而静观其变。 子初却无奈道:“还请殿下屏退左右,此事只宜单独同殿下说。”她眼睛扫过戚管事和那十来个黑衣男子,再望向易长卿。 戚管事心中有叹,这般要求,寻常女子是根本不敢跟殿下提起的。 “都出去。”易长卿眼皮都未曾台一下,便不紧不慢道。 戚管事惊于易长卿的回应,却不表现出来,只在心中思量着,率先往门口撤去,十来名黑衣男子俱是紧随其后,那两个抬着铜盆进来的小厮,退出去的同时也不忘记将铜盆一并带走,最后还很识趣地轻轻将门掩上。 房中顿时更加安静,一男一女,一站一坐,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夜幕四合,凉风习习,深色的夜空下没有一颗星子,那轮本在空中悬挂的弯月,也不知是否怯于地面上不断起伏跳跃的一个身影,将自己藏到云朵之中,没有灯火的暗色中,只见一道漆黑的影子一晃而过,所过之处只有秋日落败的枯叶旋转于地的痕迹。 城北的一片达官贵胄所居住的地段,其中一家府邸灯火通明,大门处紧紧关闭着,内里一个身着靛色仆人衣衫的小厮哆哆嗦嗦地在里面来回走动,时下已是深秋,空气骤凉,白天与夜晚的温差极大。 此人便是今晚执勤的阿黄。 倏然一阵大风从其头顶拂过,他猛地一惊,那两只颇大的眼来回旋转,张望上空许久,半天发现没什么异样,只觉得是自己一惊一乍,于是呼了一口气暗骂:“该死的阿炳,白日里好好的说什么狐媚鬼怪,看我明日不好好赢你两桌!” 他一阵龇牙咧嘴,显然是将自己刚才受惊之气,一股脑地都撒在了那阿炳身上。 一通咒骂结束,他才寻了一块干净平坦的大石,再过半个时辰便是阿牛替班了,只要再忍忍,他便可以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思及至此,他的愉悦地将眼睛闭上,好像已经想起了自己温暖的棉被来。 正待他一屁股刚坐下,大门却“咚咚咚”被连着被敲了三下,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他差点小便失禁,全身鸡皮疙瘩齐齐地冒了出来,肉眼可见的速度,他手臂上粗黑的毛便如遇敌的刺猬背后的到此,刷地竖了起来! “谁啊!”他装着胆子叫了一声,脚也跟着往大门处挪去。 扒着门缝看了许久,也没有见着谁在外面,他的脸色骤然白了白,喃喃道:“不会真的见鬼了吧,哎哟,菩萨佛祖保佑……地藏菩萨保佑……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他一阵念念有词,这才将门闩取开,开了叶府的大门。 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愣是没有见着什么人,想到此处心中更加惊恐,于是撒开蹄子就要回府内,却眼角一瞟,见着距离自己身边不远处的门槛外躺着一个长发遮面之人,看着衣饰是个女子,瞳孔剧烈收缩,咽下一口唾沫。 好不容凑近了那人,他牙齿打着颤,伸出右脚,用脚尖将人踢了踢,那人却没什么动静,而后他加重了力道,只闻见倒地之人哼了哼,声音有些嘶哑,听着很是陌生。 好奇地揭开了覆与此人脸上的碎发,将手里提着的灯笼凑近,睁大眼睛仔细俯下端详了一番,这一看不要紧,他立刻仓惶大吼一声,将手中的灯笼一丢,撒丫子就往门内跑去,连叶府大门都不关了。 揽月阁内,一名丫鬟整撑跪着,大夫人卓氏正仰倚在榻上,**高高地翘起,落在那名丫鬟的背上,另外还有一人在她的小腿上轻轻揉捏,动作轻柔而温和。 卓氏的头顶另外还半蹲着一个丫鬟,正在为其揉着太阳穴。 正在她享受的当儿,门外突然一阵惊呼。 大夫人卓氏贴在面上的蔷薇花瓣动了动,只见一只素手搭上,将眉心的花瓣拂开,语气不善道:“哪个没规矩的奴才,这时辰了还在本夫人门外大嚷大闹!”她神色锐利,很是气恼。 “夫人莫急,待奴婢去外头瞧瞧。”说完,在她身后为她揉太阳穴的丫鬟娉婷地扭着腰,迈着轻灵的步伐,从内室走出。 不消片刻,却满脸惊疑之色疾步返回。 “那奴才是哪个院的,发生什么事了?”大夫人阖着眼,揉揉眉心,有些恹恹道。 那去而复返的丫鬟急忙道:“不是的夫人,是守门的阿黄,说……说……”她有些迟疑,也不知阿黄说的是否属实,她难以想象大夫人待会子会有多么愤怒。 “还不快说!”卓青莲本就心情不佳,这几日一直头痛难忍,丫鬟的犹犹豫豫让她一下子恼怒起来。 丫鬟立即跪下道:“阿黄说府外躺着一名女子,看她的样子好像是……像是大小姐!” 卓青莲神色明暗不定,却冷声道:“休要胡说,大小姐此时好好的待在瑶仙阁,怎么会府外!” “奴婢也不知啊,但是阿黄说他仔细瞧了,分明就是大小姐没错,夫人,您还是快去看上一看吧!大小姐的模样,只怕……”丫鬟急急道。 卓青莲闻言也不迟疑,立刻从榻上起身,连外衣都来不及更上,便出了揽芳阁,丫鬟匆匆从阁内带出了一件披风,快步上去为卓青莲披好,由阿黄带领着来到了叶府外。 待一行人赶到外门时,果真见门口正躺着一名女子,衣衫凌乱,上头还有油渍,发髻松散,已经看不出原形,但揽芳阁内的丫鬟都是了解叶仙馨的,地上的女子身上着的衣裳,分明就是大夫人去年亲自为她裁量让人定做的,如此一来,他们都脸色惊异地盯着地上的之人。 大夫人到底是叶仙馨的生母,一眼就瞧了出来,失声惊呼一声,立刻快步扑向那人,七魄掉了六魄,大声道:“馨儿!” 丫鬟们面色刷白,没想到此女真的是她们的大小姐! 大夫人急火攻心,又怒又恨:“阿黄快去书房请老爷去瑶仙阁!你们几个,过来将小姐扶回去!都杵着做甚,还不快过来!”卓青莲疾声厉色,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十分吓人。 阿黄和丫鬟们愕愣了一会儿,最终在大夫人怒斥之下齐齐回身,纷纷动脚。 瑶仙阁。 叶仙馨一身脏乱的衣服已经被换去,面部,唇边,长满了无数被烫伤所致的水泡,皮肉翻卷,凄惨模糊,整张面皮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在她的脖子上,肩胛骨上,均是一些斑驳的红痕,触目惊心。 要不是她五官的轮廓还在,几乎让人认不出来这就是那婉约娇丽的叶府大小姐。 大夫人又悲又怒:“馨儿,你快醒醒啊!是谁,究竟是谁将你害成如此模样!为娘若是知道了,定要替你报仇!快醒醒啊馨儿!”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老爷来了!”外头一名丫鬟大嚷一声,匆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叶文清人刚走进,便沉着脸道:“人在哪儿?” 卓青莲帕子正试着眼泪,见叶文清已经来了,挪了挪凳子,让叶文清上前来看。 叶仙馨模样太过恐怖,就连叶文清也惊得双目暴睁,他当即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小姐好好的怎么会变成如此!” 身后的一干丫鬟们一缩,俱是摇头。 卓青莲突然想起了什么,冷道:“丽儿呢!丽儿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为何只有小姐一人出府!”她泪意未干,神色却无比犀利。 却没有人回答。 卓青莲立即差人道瑶仙阁碧儿所住之处找人,半天没有发现丽儿的踪影。 丫鬟来报时,卓青莲才狠狠道:“别找了,先照顾小姐要紧。”丽儿终究只是个丫鬟,便是失踪了或是死了,此时她已经无暇关心。 好在烫伤处都在脸部,叶文清在她脸部上了药,再用纱布包扎好,过了不久,叶仙馨就已经幽幽转醒。 “馨儿,你如何了?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卓青莲满目关怀与怜惜,这种表情也只有在叶仙馨身上才会有。 叶仙馨看见身边的卓青莲,立刻双眼一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张开最像说什么,却啊啊啊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声音破损极为难听。 一旁的叶文清大惊,立刻掰开她的嘴,见她喉中一片红肿糜烂,当即震得退后一步! “老爷!馨儿她如何了?你倒是说啊!”大夫人见状,心又是紧紧一抽,眼眶立刻又红了。 叶文清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嘴唇道:“馨儿她……咽中烫伤,只怕……再也不能说话了……”他说完,怔怔地一屁股坐到了身边的椅子上,一脸愣色。 再也不能说话……也就是说,馨儿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哑巴?!大夫人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右手一抓,指甲扣在了叶仙馨的雕花大床上,这才稳住身子没有让自己晕过去。 “夫人!”一旁的丫鬟大呼一声,拥上来扶住了卓青莲。 卓青莲满目痛色,却始终忍着,安慰道:“你父亲一定会有办法治好你的,不要灰心,一定会有法子的,你好生休养着,为娘便在此处陪你。”明知叶文清这样说,希望便甚是渺茫,她还是自欺欺人道。 叶仙馨眼泪止不住地留,眼中乍然迸出滔天的仇恨,不断地挣扎想要起身,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整张床都被她摇得咿呀作响,她的背部一阵有一阵地撞着床板,恨怒中,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浸湿了面上紧紧缠绕的绷带,脸上的烫伤处一阵灼热的刺痛! “馨儿你怎么了?”卓青莲见状,下意识地以为叶仙馨发了疯,立刻拽着叶仙馨的手,哪知下一秒倏然惊住! 叶仙馨整只手臂一阵冰凉,手心上的温度也极低,而且她紧紧抓着,叶仙馨却没有一丝握力,隐约内部零碎……令她陡然大骇! “老爷……老爷!”卓青莲紧紧握着叶仙馨的手道。 叶文清满脸颓丧,模样有些凄苦。听自家夫人突然又语气怪异地叫他,他恍惚地回神,道:“何事?” 卓青莲没有说话,一双充斥着血色的眸子钉在了叶仙馨的双手和双脚上,叶文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动手探查了一下叶仙馨的手脚,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仙馨的手骨与腿骨,碎尽! 琼仙楼内。 子初面对着易长卿沉沉的眼,语气浅淡道:“是,那碗鱼汤是我不慎泼到殿下身上的。”她说的很平静,一点都没有身为犯错者应有的愧疚。 叶仙馨被利落处置,很大原因是投毒一事,她不会理所应当地认为对方相信了她的说辞,叶仙馨的表现毕竟颇为令人生疑,这样的破绽,易长卿不可能察觉不到。 之所以要单独谈话,她也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谁知道风卿王殿下会不会一时怒极,将她也沉入鱼汤,尝尝叶仙馨方才体验过的滋味。既然决定要全盘托出,便要尽可能地降低危险系数,这样才有命留下。 易长卿铁青着脸,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道:“不慎?” 叹了口气,子初点头道:“殿下也听到了,叶家小姐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如此做法,也只是为了明哲保身,泼汤之事确然是我不对,我以为殿下应该理解一二。” “本王当然理解,本王如何不会理解你。”易长卿狭着眸,一道寒光破开他的眼,逼向了子初。 子初宛如听不懂易长卿的言外之意,反而笑得一脸温柔道:“殿下深明大义,我早就该与殿下明说的,只是一言难尽,方才一时紧张,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紧张?这女人会紧张?说出去谁信。 易长卿暗金色的瞳孔中光华流萤,好像一个深而无底的漩涡,他高大挺拔的身子缓缓从软垫靠椅上离开,房中酝酿着一股子危险之极的气息。 子初退后一步,警惕地将之望着,脚下挪动,嘴上却依旧道:“如今真相大白,该处置的人已处置,殿下心尖上的火气想来也该消了,您要知道,动气则伤身——” 她最后一个字还来不及收尾,手腕已经被某只大掌禁锢,那阴影逐渐罩上她,腕间的力道越来越紧,惹得子初眉头微蹙。 “闯了祸便想走?”易长卿冷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子初逼到了墙角。 子初咬牙,强笑:“殿下若是不甘心,我便帮您弄脏的衣服洗净也未尝不可。”这男人时下太危险,必要时委曲求全亦是上上之策。 易长卿突然极怒反笑:“弄脏了衣服可洗净,本王身上也脏了,谢医女你也顺便替本王洗净如何?”此话颇有深意,语气中既有嘲讽又有愚弄。 子初神色一寒,敢情这厮是把她当做什么人!她用力挣脱,没想到对方却越握越紧,几乎要将她的手拧断。她微怒,切齿冷道:“做错事我自愿弥补,殿下贵为风卿王亦省的护得自身尊严,我虽为女子,却也不甘愿让人作践,哪怕您是卿王殿下。” 子初妖异瑰丽的眸子毫不避让地与易长卿对视,内里格外锃亮,那是她的坚持。这是她第一次对人发火,忍耐,不代表一个人便没有脾气。 易长卿冷笑:“哪怕是本王?本王倒很想看看你所谓的自尊。”最后一个字刚脱口,便猛地将手中之人一拉! 那股子大力让子初没有支撑力,顿时被狠狠甩向那张铺着软垫的躺椅!长椅受了强猛的冲力,擦着地面,磨出一道刺耳的利响。身侧那人快步逼近,子初眼神凛冽,操起一只软垫便掷向对方! 易长卿大袖轻描淡写地一挥,那软垫如被灌上千斤之力,带起一道刚烈的劲风朝墙角处疾飞而去!而与此同时,他的人已经眨眼间站在了子初的身侧,两手一撑,便将她囚在双臂之间。 “嘭——”重物落地之声响起,伴随儿而来的便是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爷!”门外的戚管事一惊,立刻向要夺门而入! “都给本王在外面待着!”易长卿薄怒的嗓音从屋内传出,并不响亮,却让戚管事和十八卫一干影卫们一愣,众人即便心有疑惑,面面相觑后,依旧守在门外不曾进去,哪怕里面屋子塌了,他们也只遵循风卿王的命令。 屋外众人心无旁骛,屋内两人锋芒相对。 子初一口气憋在胸中,易长卿身手敏捷,她根本就不是对手,磨牙将对方望着,对方却越发冷嘲地盯着她,随后单手一拽,一把撕开了子初身上的衣料。 她心中寒凉:“殿下也不过如此,这般对付一介女子,可觉得光荣了?”怒气已经濒临巅峰,当下语声越发讥讽,根本不管自己针对之人是谁。 易长卿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扯开唇角勾出一抹轻嘲的笑,漠视她眼中的凶光,冷冷道:“本王要如何,旁人管不着。”他说罢,又是一记用力,前襟的布料碎了一大块,便被他无情扔到地上。 子初拳头紧紧拽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挣脱开易长卿的单手囚困,下足了力道,反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一瞬间,易长卿怔了一下,旋即目光发暗,气息冷凝急转直下,他面如玄色,一只手遽然钳住了子初的下巴,低吼一声:“你敢——” 子初冷嗤,目光如炬:“生死由命,事到如今我还有何不——”最后一个敢子还没说完,便被易长卿咬在唇间! 子初盱目如铃,易长卿他真是疯了! 她呆怔了半晌,唇齿间传来的丝丝疼痛才令她转回注意,她心一横,张开就对着那温热的唇咬了下去! 易长卿吃痛一记闷声!猝不及防的攻击令他眼眸一凝,瞬即掰过了子初的脸,眸藏凶光逼视道:“该死的女人,你属狗么!”他目色冷似大寒之冰,暗金色的眼底愈发深沉。 唇上殷红之色宛如点漆,红的诡异,绽放的极近妖娆。 子初冷冷一笑:“彼此彼此。”她冷不防地一头撞向易长卿的脸,对方脑袋一偏,避开了攻势,子初顺势一口又是咬在他的肩窝上。 双臂见猛地收紧,她不遗余力地阖上牙齿,直到嘴中传来一股子的腥…… 门外的戚管事和十八卫不时地听到屋内传来细小的动静,却碍于卿王发话不赶闯入,直至亥时初,琼仙楼的食客陆续遣散,戚管事斟酌了半晌,才凑到门边低低喊了一声:“爷——” 房中半天没有回应,他心中一慌,难道出了什么事?他蓦地推门急急冲入,入目便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吓得他瞠目结舌地站在门边看了一愣一愣。 而那正被他担心的主子,此时却同那女子僵持着,两人以及其羞于见众的姿势卧在那张长椅上,自家主子在上那名女子在下,两人双手缠绕,面容亲近相对,如若撇开他们有些怪异的脸色,当像是一对正在交缠的璧人。 “呃……”管事惊悚地瞧着这一幕,半天失语。 易长卿反手将一只靠垫遮挡在子初的胸前,将面色朝他,黑着脸一字一顿道:“谁让你闯入的——”他嘴唇上的血迹凝固成暗红,却令人望着生疑,这副模样摆明是刚才经过了激战,而此刻好似被人打搅了一般。 戚管事立马回魂,这才知晓了自己竟无意滋扰了主子的“好事”,连连摆手,忙道:“属下这就出去!这就出去!”他一个纵身弹出门外,顺便还十分配合地再掩上房门,脸上一阵惊魂未定,对于主子的行为他表示十分不可思议。 十八卫一齐将眼珠子瞟向戚管事,管事干咳一声,再若无其事道:“继续守着,爷此刻很好。”话说完,他面上浮起极淡的可疑红晕。 两人交战了许久,各自怒气也逐渐平息。 易长卿放开了钳制子初的手,面色平淡让人看不出此刻的情绪,他走到窗边,推开了门窗,一股子凉风吹散了屋内怪异的燥热。 子初衣衫破损,前襟一大片可以看见里衣,其上是若有若无的艳香,这般光景更加显得她的秀色可餐。 她眼色冷淡,唇瓣上有明显的咬痕以及血色,头发有些散乱,她略微整理了一番,抽过那靠枕挡在前方,更深夜静,子初斜眼望到了易长卿的侧面,眸中复杂一片。 “本王送你回去。”房中安静了半天,那磁性的清冷嗓音才缓缓响在耳边。 子初未曾回话,就那么静坐着。 易长卿恢复了惯常的淡漠,眼神中的变化微无所觉,他眸子闪了闪,打开房门走出去,不出一会儿手中提着一件披风入内。 子初将他瞪着,虽然尤为不愿,但想到此刻自身的处境,深吸了一口气,接过披风盖上。 当两人双双从屋内走出时,十八卫影卫们均已不知所踪。 马车轱辘辘地使在街道上,车内两人一语不发,气氛凝结地让人心慌,可是当事人却没有一点反应。 到了仁安医馆,子初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入医馆,大门一关转瞬就已经没了人影。 马车在门口滞留了数十个呼吸,而后终于从医馆缓缓驶离。 风卿王府内。 易长卿走入,管家眼尖,立刻瞧见了易长卿面孔上的异样,疑惑道:“殿下?”他用手指示意了一下嘴,言下之意已经明了。 王府内他从事了数十年,身为易长卿的心腹,他在府上也有着不等同与一般仆人的地位。 易长卿睃了他一眼,语声平淡,扯唇道:“无碍。”语毕脚底生风,眨眼不见。 管家瞧着易长卿远去的身影,摸摸鼻子,识相地闭嘴,跟了上去。 御青阁,易长卿去了外衫,眉宇微皱,淡淡道:“广叔,备热水。”他眸子眯起,肩上还余留的鱼汤腥味若有若无。 “是。” 门外一声应下,不一会儿,就有小厮抬着木桶入内,热水注入,满室氤氲。 易长卿除衣而入其内,眸中异光闪动,唇角忽的弯了弯…… 医馆中,余阿和还没有入睡,子初回来后身外多了一件男子披风,令他眼前一亮,随后又狐疑地在子初的脸上一阵猛瞧,小声道:“姐,你嘴怎么了?” 子初眼角抽了抽,平淡道:“遭到狗咬。” 余阿和愕然,哪只狗会咬人的嘴啊,想了想他蓦地反应过来,伸出食指颤颤地朝子初指了半天,子初威胁的眼神瞟了他一眼,他心一颤,以阿和对她的了解,立刻明白了自家姐姐的心情不太好啊。 “白笙怎么样了?”子初再道。 见说起了正事,余阿和才道:“白姑娘已经睡着了。” 子初点点头,换药之事就等明天了。 于是讪笑了一阵,收拾收拾便回房去了。 次日,子初对易长卿十分冷淡,入宫坐马车上,将对方当做了空气。两人分别你不言我也不语,退宫后,依旧低压气氛依然持续。 易长卿靠在软垫上,斜视子初,见女子一脸淡色,眸中金光暗涌,而后又阖上眸子假寐。 回到医馆,子初便进了诊室,白天因为余阿和要看诊有些不便,白笙便被安排道了诊室内隔着帘子的屋内。 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一切均属正常,子初便重新为她换了药。腹部的伤口愈合良好,可见她本身的身体底子还算不错,否则受了这么重的伤,伤口溃烂发脓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在内室中留了片刻,白笙因虚弱再次陷入沉睡。 到了晚间,烛火摇曳,风声四起,子初坐在医馆大堂上,眉心紧锁,她闭目以食指搓揉,耳边突然有一丝异动。 警觉大起,她蓦地睁眼望去,眼前正是那许久不见之人。 一月的期限已至。 “二公子当真心急,若来拿药,白日可遣人来。”她起身望向眼前突然出现的贺镶,并不意外,却也不喜他每次都半夜鬼一般的造访。 贺镶面容阴冷,却笑得邪佞:“自己的东西,倒不如自己来取的省心。” 子初早就将东西准备妥当,处理好的药罐从柜中取出,搁在桌上,晲了晲贺镶道:“每日喝两杯。” 贺镶眼神阴诡,打开药罐凑近嗅了嗅,随后嗜血一笑:“便用此物来打发我?” 子初却道:“到底我才是大夫,二公子既已同意让我诊治,便要照着我的方式来做,这药酒确然对二公子有效,二公子若是怀疑我,不妨先回府一试。”她含笑道,眼中无波。 贺镶冷笑一声道:“你先喝一口给本公子看看。”他显然颇有疑心,竟要当面试药。 子初淡淡一笑,取过一只茶盏,倒了一些便一口下肚,末了还将杯盏倒翻,内里滴酒不剩。 子初不是傻子,若真要下毒,也不可能挑在此物中,早有预料,没想贺镶的防敌意识如此强,明知不会,也要确认再三。 贺镶见状,这才满意地扯出一抹阴柔的笑:“若是本公子好不了,仔细着你自己的小命。” 子初放下手中的杯盏,泰然道:“二公子大可放心,身为医者,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我也不会轻易答应替二公子治病。” 贺镶那惨白的面容在烛火下森然,笑颜恐怖,却道:“本公子要等多久,才能见效?” “二公子肝肾亏虚,精血不足,若要调理本就不是一二日可达。只要二公子遵照药酒每日服用,很快就能见起色。”她面不改色道。 贺镶的癔症根本就与此无关,说要治愈,一朝一夕岂那么容易好得了。 耳边冷冷的触感顺着耳垂滑下,子初仿若无所觉,贺镶的手指在她的耳际摩挲,轻笑:“若你骗本公子——”说着,他另一只手拾起那盏水杯,用力一捏,便成了一滩齑粉,粉末细撒在桌案上,显得苍白无力,他如毒蛇的目光再盯着子初,阴测测道:“这便是你的下场,可明白?” 子初抬眸一笑:“自然。”而后眸子敛下,冷笑,届时你也要有命才好…… ------题外话------ 感谢roro66、爱多一次、魅寰、13、864414亲亲们的月票一张,浅苏苏童鞋的鲜花一朵,夏至╮的月票三张,阿枝的月票四张~ 耐屎大家!么么么么么,群么! 求票~说好的万更送到~ 091 得一助力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转眼又过了半月,过了下元,进入大雪,天气骤然变冷,京城内外,人们纷纷换下了薄秋衫,穿上了棉夹袄。这降温来得太突然,宫中不少主子娘娘们,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感染了风寒, 颐清宫内,一声声婴孩的啼哭在卧房中嘹亮不休,不时地还伴随着轻哄,却无甚作用。婴儿的哭声恰似利剑穿破云层,惹得不远处躺在床上的庄妃娘娘一阵疼惜,却也十分无奈。 “雨儿公主怕是想要娘娘抱了,这可怎的才好。”桃溪耸着臂膀,有些焦急,小公主此刻正在她怀中抽抽搭搭,小模样皱在一起,惹得人怜。 庄妃苦笑道:“本宫也无法子,雨儿年幼,便是她哭着,也只得离本宫远些了。”她脸色和唇色都有些苍白,神情萎靡。 桃溪心疼道:“娘娘快别说了,好生休养着要紧,公主还是少不得娘娘的照顾,娘娘这风寒都两日了,还是让奴婢请谢医女来为娘娘瞧上一瞧罢?”桃溪一边在房中来回走动,一边哄着怀里的小公主。 “也好。”庄妃想了想,随让桃溪去内医院请人,将雨儿公主交给了在耳室待命的奶娘。 没一会儿,桃溪便领着人回来了。 子初身着白色兔毛皮袄宫装,腰间依旧赤色锦带,并着两颗白玉珠。卧房已经燃起了炭火,暖意袭人,她在外室驱散了一身的寒意,再提着药箱往内里走,入了庄妃的卧室。 为庄妃切了脉象,子初眉眼弯弯笑道:“无甚大碍,娘娘头痛是因经脉受寒邪侵扰,以致瘀滞不通,下官开一副桂枝汤于娘娘饮用,服药后记得喝些清粥,无事便莫要外出,服药后捂出汗便能好了。” 子初取过桃溪准备好的笔墨,在纸上写出了几味药材,再交给她让她前往内医院取药煎熬。 “本宫身子向来弱,十多年每每入冬便要闹一次风寒,头痛着实教人难忍。”庄妃长叹一声,她今日未曾梳妆,浓密乌黑的秀发垂在脑后,拖在了枕上,少了一丝精神,却凭白多出了一份柔若婉约的模样,是个男子瞧了便要心生爱怜。 偏偏当今圣上雨露均沾,身为妃子之一,也只能独自卧于病榻,表面上不说,想必心中也是颇为凄苦的。 子初眉目舒展,淡笑道:“娘娘平日里多注意些,实则也可避免病痛产生,所谓‘冬令进补,开春打虎’,越是这些日子,娘娘不妨多吃些滋补之物,如此也能改善体质,届时这病也便少了。” 庄妃听罢有些动心,于是点头道:“如此,本宫便让桃溪去办。” 倒是景贵人,这些日子以来着重调养,又喝着子初为她酿制的药酒,身子越发康健,子初为她诊平安脉时,便见着她面色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褪去了昔日的颓败之味,如此佳人,想着不久之后便会有好消息了。 昭离宫。 元妃身着大红色牡丹绣边棉袄子,头上魅紫色孔雀点金边华胜,一对蓝田玉杜鹃簪,微施粉黛的面庞依旧妖艳动人,她阖着斜挑的凤目,以手支着侧额, “娘娘,您还是快趁热喝了着汤药罢,再放下去都要凉了。”夏柳走上前去,手中捧着托盘,其上一碗内盛满了乌黑之色,令人一见便没什么胃口。 元妃缓缓睁开眼眸,抬起一只手摆了摆,道:“本宫不想喝。” 夏柳见状一叹,声音尖尖地道:“奴婢知道娘娘心疼表小姐,可是娘娘身子总归还是最要紧,况且良药苦口,娘娘喝了,这病啊,才好得快。”她说罢,还盯着元妃瞧着她的脸色。 一说到叶仙馨,元妃的脸色便冷了冷,随后道:“事到如今,搜查的那些人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她语气虽然轻柔,却难掩一股子阴气,教人听了便头皮发紧。 夏柳撇嘴摇摇头。 叶仙馨成了废人之后,卓青莲曾一度入宫找她,就是希望她能帮她找出行凶之人,而眼下大半个多月过去,不仅还没有查出那人,就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寻到。 她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情,恐怕查到底亦不会有结果了。只是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来头,行事如此慎密,想来也不是好对盘的。 “告诉冯大人,将人手撤回,不必找了。”元妃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缓缓道。然后峨眉颦蹙,端过那碗深色的汤汁,一口气便饮下了肚。 夏竹很是贴心地取来一颗蜜饯,举到元妃跟前。 元妃放下药碗,随之再将蜜饯含在嘴中,那令人难忍的苦涩才稍微淡了去。 都说时间能消去许多事,而有一件事,便是过了许久,都一直在持续着,时间非但没有令情势有所好转,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子初和易长卿,已经冷战了半月。 每日她依旧搭乘易长卿的马车入宫,却至始至终未与他说上一句话,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甚至连余阿和都有察觉出来,当日,阿和看完诊用晚饭时,忍不住问道:“姐,你同殿下是不是吵架了?” 子初持着筷子的手一顿,转而微微一笑:“有吗?”这话问得让人浮想联翩。 阿和怪叫一声:“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好么?” 子初却依旧面不改色道:“本就不是很熟,何谈吵架一说。”她挑出一颗花生仁,丢入嘴中咀嚼。继续道:“再说,你是瞎子么?” 阿和忿忿道:“哪有这般说自己弟弟是瞎子的姐姐。” 就连一旁的秦怡也跟着看出了端倪,神情肃穆赞同道:“我认为,阿和说的对。” 自从她每天来医馆用晚饭,和余阿和之间的话题也渐渐多了起来,子初每日回来,秦怡也见到过她所乘坐的马车,面对秦怡,偏偏阿和也藏不住话,在她的软磨硬泡下,余阿和将自己的主观感受全盘都与秦怡说了,以至于秦怡也认为子初和请王殿下有着“不可告人之秘”。 子初睨了秦怡一眼,邪笑:“你都已经是阿和的人了,嫁鸡随鸡,他说什么,你自然认为都是对的。” 秦怡蓦然面色爆红,嗔怪地瞪了子初一眼:“我……不……才不是你说的这样!子初你真是讨厌死了!”说着她将头几乎要埋到碗里,一双灵动的眸子还快速瞄了一眼余阿和。 余阿和一脸傻笑,呆呆地将秦怡望着。 秦怡一看,登时羞得面色爆红,耳根子冲上了血色。 子初颇为有趣地看着二人,见转移了两人的注意,突然心中一动,半真半假道:“不如我替你们主婚,选个好日子,你们成亲吧。” “啊?”子初这话一出,阿和咋舌。 正在埋头苦吃的秦怡喉中忽然噎住,一口气哽在喉间几乎要上不来。 阿和立即拍拍她的后背,经过一番折腾,她总算顺了气。 子初憋着笑道:“啊什么啊?早些娶回家有何不好,秦怡这般好的姑娘,若是被旁人挑拣了去,吃亏的可是你这个傻小子。” 阿和原本还有些呆怔,听子初一说秦怡可能要被别人娶走,当下心中没由来一阵发紧,随后便沉默了。 秦怡见阿和不出声,以为他想到了什么,正在为难,一时间垂着头,掩去了眸中的失望之色。 子初哪里没瞧见秦怡眼中的情绪,心中微叹,这个呆子,非得要自己在他身后推一把才肯迈出这一步?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继而淡淡道:“那便算了,如此水灵灵的丫头,活该你这小子没福气,改日我再为她择一良婿,届时――” “我娶!”子初话说到一般,余阿和突然抬头目光坚定道。 子初勾唇,浅浅笑道:“哦?开窍了?” 余阿和尴尬地握紧了手中的筷子,却是望见了子初眼中的笑意,结巴道:“你……你故意的!” 子初大方承认,点头道:“没错。” 秦怡低着头,唇上却掩盖不住惊喜,笑的一脸幸福。 却此时,门外突然走进一人,是伤势大愈的白笙。 “谢大夫。”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来道了一声。 子初循声而望,笑道:“身子感觉如何了?为何不在房中歇着?”经过半个月的调养,白笙已经能够下床,只是活动幅度不能太大,避免伤口因牵扯而再度开裂。 毕竟这里不是现代,做不成外科手术,一切都只能靠药物和自身复原,因此相对而言用时会久一些。 白笙眼睛落在了子初、余阿和以及秦怡三人身上,随后却道:“托谢大夫的福,白笙恢复的很好。”她似乎有些感动。 子初瞧着此人并不扭捏,今日却不知怎的有些不同往日。 她似乎看出了白笙心中的挣扎,放缓了语气笑道:“想说但说,我们不会为难你。” 余阿和与秦怡面面相觑,白笙的突然出现,倒是令刚才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白笙却突然朝子初跪下,容色坚韧道:“自从谢大夫将我救回,我许久想着,大夫说的不错,白笙这条命是谢大夫所救,理应便是谢大夫的,我在此处受尽大夫的招抚无以为报,如今更是无处可去……”说道最后,她语声极低,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子初却立即明白过来,神色一闪,好似能够洞悉百态的眸子落在白笙身上,缓缓笑道:“你若是想留下,我求之不得。” 她知道,白笙不同于一般女子,至少她会武功。 092 归属,贺寿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白笙没有料到子初答应地如此爽快,一时有些呆愣,呐呐地盯着子初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子初走到她身前,将她扶起时,她才恍然惊觉自己有些失态,撇开微微有些泛红的眼,好不容易才道了一句:“谢谢。” 子初望了她一眼,仿佛是有意无意淡淡笑道:“我看你似乎会些武功。” 白笙张了张嘴,道:“会一些皮毛。”说完她抬眼看了看子初,瞧着对方笑意盎然地将她瞅着,便是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小时我便喜欢武艺,随我爹到处走南闯北,才练的一身寻常女子没有的身手。”她说完便垂下眼帘。 子初想到了那晚白笙血肉模糊的样子,继续道:“你这身伤是何人所致?” 她也不蠢,心中明了对方的用意,既然自己有心想要跟随人家,好歹也要坦白一些事情,沉思了一下道:“我是关阳洲的商贾之女,与我父亲送货到京城,在半途被人所劫,父亲和众伙计惨死贼人刀下,那些人武功个个不弱,我虽寡不敌众受了伤,但最后还是杀了对方八人,只有两人卷货逃走。”眼中的情绪被遮挡在浓密的睫毛之下,语气颇为镇定。 说到这里,旁边突然一阵惊呼传来,正是那听了白笙遭遇而吃惊不已的秦怡,白笙说得简单,可是听着便能让人猜想出当时情况的危急,一个女子在那种紧要关头还能倒杀敌方数人,并且还见证了自己父亲的死亡,已经十分不易。 “既然你父亲已经亡故,你不回家照顾家人么?”秦怡心中好奇的同时,已经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当即又想起白笙的可怜,不免有些尴尬。 白笙闻言,眸中闪过了可以算是仇恨的光忙,最后隐去,化作浓浓的悲哀,道:“我继母一向不待见我,我父亲还在时,我在家中就总是被她克扣钱银,而且她早就觊觎我父亲的财产多年,连着她那个刻薄的姐姐一起败我家的钱,我父亲总是在外,哪里会顾及得到这些,再说那老女人,人前人后两个样,就是我父亲也被她骗了。” 秦怡听完同情地将白笙望着,她做过婢女的,也见识过那些夫人的嘴脸,觉得白笙这几年没有被她继母折磨死,还能好好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 而子初却与她想的不同,听白笙这样一说,便大致也知道了,她就算回了关阳洲,等她到家里时,她的继母只怕也不会容忍她这一个前妻之女威胁着她的财产继承权,定是想方设法地将那些钱财都占为己有有了,如此一来,白笙在那家中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有家如此,不如不回。 子初点头,白笙有这样的家庭背景,倒也没有牵制,对她来说也算是身家清白,这样便再好不过:“你便跟着我在医馆中留下,待你伤势痊愈之后,我便会给你安排事情去做。” 白笙得到了子初的允诺,心情也似乎好了许多,眉宇中的愁色淡去,紧接着有些疲惫,便回诊室的内屋去休息了。 宫中日渐热闹起来,过了几日,又到了邵阳太子与惠安公主的生辰。 皇后在御花园中设宴,不少王公大臣夫人以及其子女纷纷来给太子以及公主庆生,皇后摆宴,自然没有人会不给她一个面子。 宫门口陆续有不少马车往内驶入,守门的卫兵一个个盘查着马车的所属,待检查无误后才放行。 在最前头有一架马车,样式雅致而不奢华,简约大气,一看便是女眷所乘,不禁让人联想马车内之人又会是何等丽色天姿。 在这辆马车的后方,还跟随着几架马车,却是一个比一个贵气非凡,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估摸着是贵族之后。 马车再往内驶入一段距离,便有宫女们出来相应,因是再往内些便是后宫,里头是不允马车驶入的,于是马车内的人终于只能步行而入。 最前头的那辆马车缓缓停下后,后方的那些紧跟的也陆续渐止。 在最前方的连内,忽然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柔荑,手指圆润却修长,肤质紧绷吹弹可破,一眼便让人觉得内里之人定然是个佳人。 果然,那驾着马车的车夫将车帘掀开之后,车内的女子露出了一张清丽姿容,该女子墨发顺滑,额高宽鬓,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润轻灵,不是十分大,可在那较好的五官中,硬生生让人非常难忘。 她身后跟着钻出了一个丫鬟,对女子道了句:“小姐,你仔细着脚下,小心别摔着了。” 女子突然展颜一笑,唇边小而深的梨涡时隐时现,乍然为她的五官添了四分的灵动和美丽,只听她声音如她的秀发一般细滑,温柔道:“你家小姐我知道了,你不必时时念叨着,人还十七,却让人觉得是一个奶妈子了。” 她身后的丫鬟嘴巴一鼓,有些不服气道:“小姐就爱取笑奴婢。” 女子细声掩唇而笑,便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随着婢女的话音刚结束,她们的马车后面就又走出一个女子来。 “裴小姐今日气色真不错,本还以为前些日子的事那么一出,裴小姐此刻该是形容枯槁以泪洗面的,如今钲王殿下的婚约取消了,想必裴小姐心中不知有多快活了罢?” 女子面妆精点,五官娟秀,也算是一个中等美人,只可惜语出讥讽,再好的美色也要大打折扣。她便是当朝从一品太子太傅马培源之女――马云霞。 马云霞此话一出,裴丽清脸色变了变,那秀美的笑容隐了下去,面无表情道:“多谢马小姐关心,丽清自知配不上钲王殿下,有些事情既然不能强求,又何必硬求。” 马云霞的话很直接,饶是裴丽清修养好,也无法对她和颜悦色。前者一向孤傲,在众贵族千金中也是个毒舌的,有些人一说话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偏偏她连绕弯都省了。 之后又陆陆续续地又各家小姐下车来,一看两人的架势,便都心中有了数,一个个极为识趣地先行一步,都不想掺这污水。 不多时,众位千金们便聚在了皇后的华栖宫,经由宫女们的引领,她们均在华栖宫外等候。 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端贤皇后盛装出面,头上金凤华胜并着金步摇,身着凤凰展翅的鎏金宫装,一左一右牵着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 两个小贵主子眼中敛不住兴奋之色,却因为要注意仪态强忍着,两双眼睛左右瞟,因长相酷似,就好像是两个可爱的面人儿,非常惹人喜爱。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臣女拜见娘娘。” “……” 待得端贤皇后领着寿星出来,一干小姐们纷纷低眉顺目地行跪拜宫礼。 端贤皇后仪态端庄,嘴角噙着笑,却是一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之姿,众千金们只是一眼,便不敢造次,个个都安安静静地站着。 马云霞就站在裴丽清的不远处,此刻也难得安分了一些,脸上的傲气在皇后面前略微收敛。 待时辰一到,皇后搭上凤撵,邵阳太子和公主的小轿子在她的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御花园的宴会上。 等皇后和龙凤胎到了御花园时,早已经有着不少王孙贵公子们在等候,显然太子以及公主的生辰宴会,不仅仅只有那些小家碧玉的千金小姐,还有一些贵族的公子哥。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的诰命夫人也跟随那些千金小姐们一起来的,御花园中瞬间便热闹非凡。 正此时,一品贵族左丞相冯明之子冯冠奇从众男子中走出一步,他五官硬挺,目若朗星,端的是一个翩翩公子,身着纯黑色印竹银纹衣衫,腰间银色腰带紧束,更是显得身材健硕,在众千金面前彬彬有礼地向皇后和太子公主行了一礼,朗声道:“贺太子公主二位殿下生辰,臣日前得了两件珍宝,献于二位殿下。” 一说起珍宝,无数视线便齐刷刷地向他身边的小厮手中望去。 在他身后两侧,两个小厮垂头而立,手中各自捧着色泽鲜亮的礼盒。他微笑着示意身后二人,那两个仆人便将礼盒交给了皇后身边的随侍宫女。 宫女取过后捧到了皇后跟前,仅是打开一会儿工夫,日光映衬之下一阵璀璨的红光和七彩之色瞬间闪现。 待礼盒被重新合上,人群中一阵交头接耳。惊鸿一瞥的美让人在好奇的同时,又觉得难受地紧,刚刚那两个,究竟会是什么宝贝? 在主座上的皇后眼中也是难掩惊异,笑道:“有心了,不知这两件宝物叫什么?” 冯冠奇眼中一闪,有些自得,嘴上还是道:“送于公主殿下的是手工繁杂的洋彩花鸟螭龙耳宝月瓶,太子殿下的礼物则是鲜有的鸡血石,供二位殿下观赏玩耍。”他显得十分大方,两件珍宝合计少说也要几千两银子,他倒是舍得下血本。 在贵族小姐个公主中,不乏也有识货着,冯冠奇那么一说,无数千金小姐们眼前光芒大绽!就连那些贵族公子们,纷纷也是错愕和震惊。 而此刻若是白笙在场,她一定不会不认识这两件珍宝…… 093 惊变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冯冠奇两件宝物一出,底下有些人纷纷起了不少心思,左丞相冯明在朝中本就是只手遮天,只是因有右丞相牵制,两人势均力敌,才一直相安无事。 送这两件珍宝究竟是左相之意,还是冯冠奇自己的意思?实在值得推敲,毕竟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还只是孩子,这样的古玩珍品再如何价值连城,送给小孩子,也未免太过招风。 贵族千金们大多都不懂那些朝堂之事,也仅仅是觉得冯冠奇出手阔绰,令人咋舌。但是底下的那些个贵族公子,却是另一番心思了。 有了这个出头之人,大家也陆续拿出了自己的礼品,渐次呈上。 裴丽清送的是两只金镶玉长命富贵锁吊坠,两个小家伙欢欢喜喜地收下,便当众将之佩戴上。那金镶玉长命富贵锁吊坠的玉质上佳,两块皆是以羊脂玉做成,结构细致,质地纯,水头足,且呈现半透明状。 若是有内行的人在此,也一定不会吝啬地夸赞这上好的玉,所谓好玉养人,这两块羊脂玉色泽并非那种纯白色,而是羊脂白,这种品质上乘的羊脂玉所展现的色泽是一种带有油脂光泽的白,有的还可透出微微的黄色。 也难怪两位殿下如此喜欢,本就是小巧精致的事物,小孩子自然爱不释手。 送完了生辰礼,接下来才是宴会的主旨,太监丫鬟们早就在御花园中摆上了桌案,午时一到便陆续有宫女们捧着一盘盘美食佳肴款款而来。 也就在此时,承显帝也下了早朝,宫女们刚将一部分膳食置于桌案上时,不远处就传来了陆公公忒是高亢地宣声:“皇上驾到!” 那些个千金、诰命夫人以及贵族公子们哗啦啦地皆是起身恭迎圣驾。 承显帝今日心情颇好,噙着笑道了句“平身”,便拉着皇后坐于主位上。 惠安公主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不远处的诸位贵族小姐们,眼中狡黠之光闪现,天真地凑到承显帝身前,嘻嘻道:“父皇,今日浅露与皇兄的生辰,大皇叔和而皇叔是忘记了吗?” 她仰着脑袋,灯笼髻上荡着赤色流苏,修长纤细的脖颈白皙滑嫩,那可爱娇美的弧度越是显得她如一只小天鹅,惹人喜爱。 她才说话,邵阳太子也跟着凑上来,眸中熠熠生辉:“啊!我差点便忘,二皇叔还说要送邵阳一把弓!”他想起来便很欢悦,是真的弓耶!他好久以前便想要一把了。 祈国皇族子弟善射,不论是皇帝还是亲王,都是技艺绝伦,当朝皇族中,尤其是风卿王将一手弓箭使得出神入化,邵阳太子六岁时便已经见识过了,两年来一直仰慕地紧,如今八岁,也到了可以学习的年岁,想想便觉激动无比。 惠安公主闻言,嘟着嘴道:“二皇叔偏心,都送哥哥弓,也不送给浅露生辰礼。”口中虽那样说,眼中却是一阵灵动之色。 邵阳太子摸摸晟浅露的头,老气横秋道:“妹妹,这是羡慕不来的,大皇叔不也说要送妹妹礼物嘛,他也偏心,为兄这便与妹妹扯平了。”他一手插着腰,一手在惠安公主的头上笨拙地抚着。 惠安公主拍开他在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手,再整了整头侧的灯笼包,嗔怪道:“皇兄别摸了,玉儿才给梳的头,再摸便要乱成鸟窝了!” 承显帝锐利的眸子顿时化作了柔水,望着这对儿女,英俊的面上浮起疼爱之色,听了女儿的话不禁忍俊,一身龙威淡了一些,更像个温柔的父亲,笑道:“瞧着,你们心心念念之人,这不是便来了?” 端贤皇后嘴角含笑,眼神已经更快地落到了那远处风度翩翩之人身上,对身边之人笑道:“也不知王弟今日是否会如了陛下的意。”她略有深意。 在她说话之间,远处之人已经走近,玉树临风貌比潘安,这种形容用在他身上确很贴切,来人一袭雪白长衫,远远望去衣袂飘飘,长相与当今圣上有几分相似,却似和煦春风拂面,一脸随和的微笑,不正是那笑面虎钲王殿下? “早便听见有人在说本王的不是,生辰礼物看来是送不出手了。”说着,他啧啧两声,再惋惜地摇摇头,说着便一个转身,大步迈出作势要往回走。 “大皇叔别走呀!”惠安公主嬉笑着甜甜道。说着从皇后身边跑到晟钲身边,将他拉近,撒娇道:“谁说不要皇叔的礼了,快些给我嘛!” 晟钲扯开唇一笑,在日光下更显得温柔无比,那些个千金小姐们连害羞都不顾,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那头猛瞧,好像晚些便落了单再也看不见美男子似的。 见钲王从袖中一摸,手上多出了一只小锦盒来,再打开一看,一串闪闪发光的银铃铛正躺在其中,铃铛外观银白,显然是以纯银打造,每一粒红豆大小的银铃表面都雕刻着绽放的茉莉花。 “如何,浅露可是喜欢皇叔为你准备的生辰礼?”他打趣地勾了勾惠安公主的鼻尖,笑容更加迷人道。 晟浅露显然极为喜爱,立刻将那串铃铛从小匣子中取出,三下五除二地就往自己细小的手臂上套,大小正好,只微微留了一些缝隙,若是她再长大些,也不会显小。 她乐呵呵地一阵点头,掩不住欣色嚷道:“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说罢,她小胳膊勾下晟钲的脖子,“吧唧”一声在他脸上映上一口口水印,再愉快地跑回端贤皇后身边去了。 啊!一旁的小姐们顿时满脸红霞,心中暗叫了一声,赶紧羞涩地暼开了眼,钲王殿下竟当众被公主亲了!因惠安公主年龄尚小,事实上也无大碍,可毕竟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事,贵族千金的脸皮总是很薄。 裴丽清见状,脸色微红,却是没有其他小姐那般夸张,她的视线落在远处的钲王身上凝视了片刻,再微微垂目。 她身边的丫鬟似乎发现了她的异常,扯了扯她的衣角,担忧道:“小姐……” 裴丽清转而柔柔一笑:“我没事。” 刚说话,身旁一侧便传来一道低低的嗤笑声,她蹙了蹙眉,也不说话,只是对丫鬟道:“替我去倒杯梅子茶。” 丫鬟踌躇了一个呼吸,偷偷怒视了那笑话自家小姐的马云霞一眼,便去了。 马云霞讥讽地看着裴丽清的脸,只觉得对方那高雅的仪态怎么看怎么便是一番惺惺作态,眯了眯眼,向自己身前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有其主必有其奴,那丫鬟一对粗犷的浓眉,眼睛大是大,却微微有些外凸,整一双鱼泡眼,瞟起人来无意中便透着一股子厉色,随便一看便知不好相与。 她挪着步伐,走道了裴丽清身侧,阴阳怪气地笑道:“裴小姐,我家小姐想吃桂花酥,请裴小姐起来一下,容奴婢过去取。” 丫鬟一说话,一边的诸位小姐看了过来,有些人冷眼旁观,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怜悯同情,谁人不知马云霞的强势。 裴丽清面色难看,两人所坐之处并不拥挤,丫鬟若想要拿桂花酥,饶个弯便成,根本没必要让她起身,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无非便是为了戏耍她。 马云霞父亲是从一品贵族,而她的父亲只是正三品贵族,论地位身份上,马云霞确实比她高了一大截,实在没有与其对抗的资本。 于是她眼中微微一动,便道:“既然如此,丽清也非不能代劳。”说着,她便伸手一够,将那手肘边不远处的桂花酥取来,放到身前。 她这般显得和善,令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又能避免被马云霞的婢子戏弄的下场。 那丫鬟皱着眉,没想裴丽清看似柔弱,也不是一个软柿子,再抬头望了马云霞一眼,见后者点点头讽刺地笑着,她便又笑道:“多谢裴小姐,小姐的婢子这会子还没回,裴小姐定是渴了,我家小姐这头还有梅子茶,奴婢这便为小姐先斟上一杯。” 裴丽清心中唐突,嘴上还是道:“那便多谢马小姐的好意。” 马云霞的婢女暗自冷笑,再回到马云霞边上取来茶壶,还带上一只空杯,这就要为裴丽清倒上,谁知她脚下突然一个趔趄,那茶壶仿佛是没拿好,突然便朝裴丽清飞去! 裴丽清见状神色一慌,立刻从位子上起身便往一旁躲去,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嘭!”地重重一声砸在她的胳膊肘上,顿时,她面色一扭,吃痛。不仅如此,那茶壶中滚烫的热水登时洒了出来,直接浇在了她的手臂上。 周围的千金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数吓得一惊,蓦然一阵尖叫! 裴丽清受了这一下更是人也没站稳,脚下两个石阶乍然踩空,整个人便要往下滚去!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注视在了裴丽清身上,就连远处的承显帝和端贤皇后都察觉到了这边的骚动。 马云霞正暗暗得意,却在下一秒脸色大变! 裴丽清绝望间便准备承受这一摔时,突然一双刚强有力的臂膀将她一扶,她那因惯性而往地上倒的身子骤然停住,随后耳边一阵热气传来,温柔好听的男性嗓音道:“小姐当心。” 她蓦然一惊,便立刻扭头,这一望之下便呆住了。 众贵族千金们“呼啦”齐齐站起,面色不安,娇声道:“殿下。” 094 殿下的心计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就在裴丽清身后,钲王面含淡笑地望着怀中的女子,那些围在一旁的贵族千金们均是一副惊喜又惶恐的面容,喜的是她们没料到钲王殿下会到小姐的坐处来,惶的是裴丽清刚才险些摔下去,却没有一人上前搭救,也不知殿下心中会做如此感想。 众人当中尤其是马云霞,心中俱是不甘,她原先只是想要玩弄裴丽清,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反倒让人家占了先机。她手中的帕子被狠狠搅着,眼中阴晴不定。 望着近在咫尺的钲王,裴丽清强按下心头的波涛,立即翻身站稳了,从晟钲的臂弯中离开,而后一抹淡淡的失落滑入心间,却无奈一笑道:“多谢殿下搭救,臣女无恙。” 裴丽清垂着头,一身婉约的气质在众位千金之中十分突出。晟钲多看了她两眼,发现她手臂上衣料已经湿了一大片,眸子微动,便看到了地上碎成了三瓣的茶壶,热腾腾的水汽正在升腾,诧异于对方的隐忍。 “呀!小姐!”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丫鬟的惊呼声,只感到一阵风呼啸而过,裴丽清的身旁便多出了一个桃色服饰的婢女来。她眼尖,当即便注意到了裴丽清的身上有些异样,立刻扶起了对方的手腕将那处湿漉漉的袖子撩起,只一看更是惊道:“小姐,你受伤了!” 小丫头兀自伤心地上下检查着自家小姐的手臂,眼里仿佛已经没有了他人,没注意到裴丽清尴尬地想要拉下自己的袖子,她还一个劲的往上撸着,一边还不满怒道:“小姐!都伤成这般了你还做一个没事的人儿!” 钲王看着她身边的丫鬟将他无视了,挑了挑眉,这丫头倒是忠厚。 “环儿。”裴丽清声音有些催促。 丫鬟一时间并未反映过来,只道:“嗯?小姐有什么吩咐!啊!奴婢真是急昏了头,对对对!赶紧去请医女大人来给小姐看看伤!”小丫头自言自语。 裴丽清苦笑道:“环儿,殿下在呢,你——”她眼睛垂在环儿死命将自己的衣袖拉上的手腕上,白皙中鲜红一大片,已经出了一点水泡。 环儿一愣,机械地将头扭了扭,眼睛蓦地瞪大,结结巴巴道:“钲……钲钲钲王殿殿下!”舌头似乎打了结,怎么都不停使唤。 晟钲笑容仍在,看着眼前的主仆二人,觉得甚为有趣。 裴丽清脸色微红,在晟钲微笑的表情下,顿时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突然一个宫女走了过来,柔柔道:“裴小姐怎么样了?皇后娘娘正担心呢。” 宫女的到来终于让裴丽清镇定了一些,抬头望向远处,只见端贤皇后正望向这边,便对宫女道:“幸得娘娘记挂,丽清还好。” 她一说完,环儿忍不住道:“不好不好!我家小姐的手都伤成了这般,若不快些医治怕是要留疤了!” 宫女这才看到了裴丽清的手腕上,马上福了福身小跑着回到皇后身边去了。 晟钲淡笑的目光再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众千金们,看到马云霞时顿住,同时也看到了她旁边的小丫鬟,再温和道:“丫鬟不小心便罢了,做小姐的可不能与丫鬟们一般莽撞,且都记住了。”他的眼神略有深意,脸上依然是一派温文尔雅。 马云霞心中一惊,心中揣测不已,钲王殿下已经发现了? 等到她抬眼看去时,晟钲徒留了一个背影,人已经往承显帝和端贤皇后所坐的方向而去了。一旁的众位千金们也有些失望地坐下,想了想裴丽清也只是被殿下扶了一把而已,心头羡慕嫉妒的同时,也微微平衡了一些。 “如何了?”端贤皇后道。 宫女低头道:“禀娘娘,是刑部尚书府上的裴小姐不甚被开水伤了手。” 皇后点头,再道:“去请医女来瞧罢,万不能留了伤疤。” 宫女应声下去了,正走来的晟钲怔了怔,再回头瞭望远处的那名女子,才道,原来便是她。 再过了不一会儿,内医院的医女们迅速到了御花园。 裴丽清此刻已经被扶到了一旁坐下,一位一等医女为她做检查,手臂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她只是轻轻蹙眉,并没有叫出声来。 “小姐好运气,未及伤到了内在,待本官为小姐挑破水泡,小姐可忍得?”眼前之人抬头将她淡望着,一身飘渺的气质恰到好处,唇边微挑,竟十分美丽。 裴丽清心中暗暗震惊,却一笑而柔和道:“忍得。” 子初见对方身为一家闺秀,但没有千金的娇气,便是淡笑,这一笑更是将人的眼睛都晃花了去。 更有小姐们掩嘴偷偷议论:“这位医女长的真美,本觉得裴小姐长得已经不错了,你们看,这一对比,居然还逊色了如此之多。” 又有人点头附和。 那些千金们眼中全是羡慕,好在子初并不是一家千金,只是一个医女,上天毕竟是公平的,有失有得,这便让她们好受了许多。 马云霞眼睛一眨不眨地将二人盯着,即便十分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觉得对方二人确然显得美,尤其是那位医女,那种气韵,教她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子初从秦怡手中接过了消过毒的刺针,一个个将那些大小不一的水泡挑开了边缘放了水,再为她抹上了烫伤药膏,随后用纱布做了包扎,不紧也不松,正好舒适。 裴丽清只觉得对方的动作熟稔,手腕处力度刚好,也不难受,便感激点头道:“多谢医女。” 子初只是疏淡一笑。 为裴丽清包扎完毕,皇后便着人将她带下去换衣裳,她前一秒刚离去,后一秒便又有人从从御花园门口而来。 皇后身边的邵阳太子顿时一蹦三尺高,惊喜嚷道:“二皇叔来了!” 子初老远便听到了他的叫声,条件反射式地将目光横了过去。 远处那人依旧一身紫色,颀长之躯悠然散漫地往此处而来,宽大的袖子在身侧轻微摆动,脚步轻点,便跨出了很长的距离,分明是慢慢悠悠,却让人觉得从容地不可思议。 那些本身一边吃着佳肴,一边左顾右盼地觑着贵族公子哥的千金小姐们,顿时目含桃花,盯着那绝然的身姿久久不能移,若说钲王殿下是如春风沐浴众人,眼前的风卿王殿下便如罂粟教人上瘾痴恋。 子初在那身影上停留了片刻,便挪开了眼,如今一看到此人,那晚在琼仙楼发生的,一件让她十分不痛快的事便马上浮现。 人群中,不少贵族公子们也是一脸敬畏,冯冠奇一向对于自己的长相非常满意,哪怕是在面对钲王时,他都认为自己也就比之逊色了一点,依他所见,钲王之所以能吸引那些小姐,还不是靠他的身份? 殊不知一个人好看与否并不是吸人的唯一引力,同样是美女,气质美女就胜过于普通美女,相对而言男子也不例外。就说钲王,他便有一种令人心平气和的魅力。 然而面对风卿王,他内在的自信便如一把锉刀在不断地在挫磨消减,谁说男子没有妒忌心?从某种角度上而言,男女二者皆有共性。 承显帝见状道:“王弟可来了,邵阳盼你送他那什么弓,秋水都要望穿了。”他笑得明朗,目光锃亮。 那人目光望在承显帝身上,当即勾唇,若有若无一笑道:“既来迟了,那本王便等回府后自罚三杯酒罢。”他说的轻巧,却没有人会认为不妥。他眸子淡淡地扫过众人,却在某处顿了顿。 端贤皇后眼见得拉不住飞身就要扑过去的邵阳太子,无奈笑道:“邵阳这性子,急躁地很,也只有二王弟说的话他才会记在心上。” 却说那头,易长卿右手微伸,邵阳太子将其一把抓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将他望着,恳求、渴望、希冀三种复杂的情感在其中酝酿着,流淌着,极尽卖萌,十分可耻,还屏气凝神地等着对方取出他的生辰礼物来。 就连其后方的惠安公主都禁不住好奇,等着看看她的太子哥哥邵阳极其想要的弓究竟长的有什么特别。 易长卿低头瞧着邵阳,再瞥了一眼某处,轻淡道:“邵阳想要弓,便要帮皇叔办成一件事,可好?” 邵阳太子一愣,蹙了蹙琼鼻,表示十分不解:“可是……”他有些犹豫,没听过送生辰礼之前还要帮别人办事的呀,小人儿很为难。 “可是什么?”易长卿见他这副模样,挑眉道。 邵阳太子低着头弱弱地道:“皇叔的事,邵阳如何办的好?”说着,他伸出一只脚,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脚尖在地上画圈圈,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掀起一角,从易长卿的下巴慢慢瞅了上去,落入了一双含笑的眸子里,随后瞬间再埋下头来。 急于得到想要之物的迫切,是每个小孩子的心理,邵阳这点小动作,易长卿如何看不出。 他俯身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邵阳的眸子便一睁,旋即一脸灿笑得猛点头道:“待邵阳办成,皇叔定不能耍赖皮!” 那双暗金色的眸中笑意盈盈,斜向了某处淡淡道:“一定。” ------题外话------ 谢谢飞坦思密达的188个打赏币币~,lilifang思密达,hy78思密达,zbfy610610思密达,盛开的清风亲亲的月票各一张,盛开的清风思密达的闪亮蓝钻一颗啊!流口水一下~,dengjiangwei思密达的鲜花两朵,喔喔喔~叫人家如何爱你们!么么么么么么么!嘴都亲肿啦~!╭(╯3╰)╮╭(╯3╰)╮╭(╯3╰)╮ 095 急症发病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就在他俯身在邵阳太子耳边说话的那几个呼吸间,御花园中一干千金和诰命夫人们个个眼巴巴地将之望着。 正在此时,裴丽清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回到了席间,她走至御前对皇后谢过,再对晟钲含笑点头,而后便回到自己原本的席位上。 钲王正逗着惠安公主,裴丽清那一笑婉婉如含苞待放之花,唇际的小梨涡袖珍可人,令他愣了愣,眼底有些异动。公主笑得眉眼弯弯,望了望远去的之人,又瞅了瞅身边的晟钲,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那瞬间的互动,当中便有两人看在眼中,端贤皇后坐在主座上,侧着脸对承显帝轻笑道:“陛下以为如何?” 承显帝扯着唇,定睛看着不远处的钲王,眼中似乎有某种别样的情绪呼之欲出,于是颔首与皇后对视一笑。 小姐们毕竟年轻面皮薄,不过那些夫人的嘴却是清闲不住的。 “吴夫人就休要看啦,瞧见方才那刑部尚书大人家的千金没,多标志的一个妙人儿。”说话之人是正四品中书侍郎的夫人,她此时正一脸可惜地对着同样正四品的太常少卿夫人道。 吴夫人将一双眼睛收回,低声叹道:“可不是,裴小姐出生贵族,说起来可比我等女儿的机会大多了。”她说完,瞧了瞧贴在自己身侧的女子,摇了摇头。 身边的女子面如芙蓉,眉眼娟秀,长得也还动人,可是比起裴丽清,就有些逊色了。 吴夫人这样一说,女子自然是将一番对话听得真切,于是拽了拽他的袖子娇语道:“娘――你说什么呢,这是二位殿下的生辰宴会,您怎尽想着这些。” 吴夫人心中苦笑,女儿年轻少了心眼,虽说是太子公主的生辰宴会,可好端端地邀请各家小姐和公子一道都来吃酒席,又岂会是单纯的生辰宴那般简单? 她戳了戳自己女儿的脸颊,摇头失笑:“便你这样一个傻丫头,何事都不放在心间上,只有为娘的可要日日夜夜为你的事忧心。” 那女子随即突然红了脸,低头饮茶再也不说话了。 两步之外的桌席边上,一个贵妇也自然是听到了耳边的悄悄话,却目不斜视,她身边一个女子生着一张娃娃脸,杏眼晶莹,贵妇显得有些肥胖,但两人外貌上有着八分的神似,从少女的身上尤可以看出此夫人年轻时灵动可爱的模样。 这时候,午宴也已经进行了一半多,期间各宫又来了一些宫女,陆续是庄妃等各位妃子送与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生辰礼。 周围正热闹,一人却仿佛与世隔绝般,悠闲雅致地喝着他的梅子茶。 “想什么呢如此入神?”耳边玩笑的口吻很不正经道。 易长卿抬眼瞥了一眼已经坐到自己身边的钲王,勾唇淡笑:“该问此话的应是本王吧?方才那刑部尚书家的千金……” 晟钲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仰头,酒香入鼻酒液入胃,道:“是杯好酒,回味无穷。” “那便省的陛下日思夜想。”易长卿淡淡道。 一直拳头砸了过来,易长卿身子微偏,手掌一挡便拦住了那一记“蓄意攻击”,扯唇道:“我不介意告诉陛下,那花巷的……” “你赢了!”晟钲立刻拳头抽回,用三个字堵住易长卿即将出口的话来。 花巷长乐楼,乃是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其中的头牌花魁茜婧便是钲王所谓的红颜知己,虽然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易长卿最是清楚,但认识花魁的事情若传到承显帝的耳中,便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承显帝又怎么会让他纳烟花女子为妃?就算钲王本人无意,承显帝也少不得对他思想教育一番。 易长卿闻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晟钲那一脸笑容犹在,却怎么看怎么怪异,仿佛啃了狗屎一般。后者眼角抽了抽,却突然怪笑道:“人生总有无风顺之日,王弟还是莫要太得意的好。” 这厢钲王见对方没有一丝动容的模样,却不愠不恼,继续说:“本王也听说了一件怪事,却不知真假,王弟那日盛怒,究竟是为何?”说着他笑意盎然:“向来稳若泰山的王弟也会那般暴躁,实在稀奇。” 易长卿觑了他一眼,再低头凝着杯中红色的梅子茶,面色无波,眼底却暗光粼粼,漫不经心转着杯子也不答话。 晟钲和他十多年的交情,这时候也不免惊讶,他的确听说过一种模糊的说法,就是不知道真相如何,没想到这番试探,对方并没反驳,即代表默认了? 有趣,真有趣。晟钲心中暗笑,普天之下竟有人对风卿王动手,且还安然无恙,一下子便勾起了他探究的心。 收完生辰礼之后,大家也都吃着宴,再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的兴奋劲过了,便有些昏昏欲睡,午时他们一向都有午睡的习惯,端贤皇后便吩咐两个殿的宫女们将两人领回去休息了。 两人刚走,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随后便是一阵惊呼! “去瞧一瞧。”端贤皇后眉间一簇,神色有些肃然,对身边的一宫女道。在她身边的承显帝也是皱着眉头观望了一下人群,由于众人此刻正围在那端,挡住了源头无法看清。 宫女疾步走去,没多久便回来,面色焦急道:“禀皇后娘娘,是兵部尚书夫人突然面色赤红晕厥了。” “去请李医官来。”皇后当即下令,只因这时候也不是追究原因之际。 “是!”宫女又扭头而去。 在通往内医院的路上,一高一矮,一个纤长,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缓步而行。不多时,一个宫女脚步匆匆,小跑着直往内医院而去,快得如风一般,卷起了两人的裙摆,惹得一阵飘荡。 “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么,何事跑的那么急?”说话之人正是秦怡,她脸皱成一团,做了个鬼脸。 子初摇头笑道:“又没撞到你,如何这番苦脸。” 秦怡讪笑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嬉笑道:“方才在御花园,我瞧见请王殿下看你了呢。” 子初挑眉:“你红杏出墙了么?” “呃……”秦怡一愣,随后嗔怪道:“你说什么呢,尽取笑我。” 子初忍笑道:“御花园那么多公子千金,你怎就偏偏瞧着卿王一人?不是出墙是什么?”她玩味地看着秦怡。 秦怡嘟嘴:“谁叫殿下长得那般好看,那些个公子们没一个比得上啊。”她哀怨地瞪着子初。 原来还是个外貌协会的么?子初望着她道:“啧,阿和也没殿下俊,你怎么就看上了他?” 秦怡脸一红,闷闷道:“阿和才不一样。” 子初见她这般,就忍不住逗弄她一番,追问道:“怎么便不一样了?” 秦怡更加尴尬地,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医女大人!” 突然前面一道急促地喊声传来,子初和秦怡立即循声望去。那人气吁吁地跑近了,便道:“大人,李医官大人在何处?奴婢奉娘娘之命急着寻李大人呢!” 子初定眼一瞧,眼前之人可不就是刚才急急忙忙跑内医院去的宫女么,如此看来李医官现在还没回内医院。于是她避轻就重道:“发生了何事?李大人今早去给元妃娘娘施针了,估摸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宫女一听还好不了,顿时急了,这可怎么了得,那位夫人现下的状况可等不得。于是只好急道:“既如此,那便劳烦大人再与奴婢去一趟御花园吧,耽误不得!” 说着就要子初一起回去,一边走一边将事情的起因发展告诉了她,秦怡自然也跟了过去。 等到几人再回到御花园时,宫女立刻就将子初引到了那晕厥的夫人那里,自己急急去给皇后复命。 子初拨开了人群,便见得一个年轻的小姐伏在一个妇人身上哭,那妇人面色通红,呼吸困难,已经昏迷。 “这位小姐请移步,待下官为夫人诊脉。”子初俯身便安慰了一句,那女子见是医女,哽咽地求了子初好几遍,但是握着夫人的手却不松开。 这位夫人身形臃肿肥胖,但是按压起手臂时,却明显是虚胖。子初为其切了脉象,发现其脉弦,拨开她的嘴唇,又发现她的舌苔白腻,舌质略红,还有些浮肿。 此人真是一身的病,按照现代的医学术语,不仅有神经衰弱,经血不调,还患了高血压,此刻这副模样,便是高血压突发。 一边有不少诰命夫人们见状,有些狐疑低声交头接耳道:“皇后娘娘怎请一等医女来给姜夫人瞧,姜夫人好歹也是正三品贵族夫人,如今看样子还挺严重,这医女怕是没法子啊。” 原来这为姜夫人就是正三品兵部尚书姜林的正妻,子初心无旁骛,只当没听见那些贵族夫人的质疑之言。 那边皇后也为子初发愁,姜夫人身子不好,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更何况那一身的痼疾十分难治,现在突然急症发病,除了李华容之外,长使医女都未必能够应付,别说是一等医女了。 皇后心中不放心,便又着宫女前往昭离宫,去找李华容医官了。 096 急症治病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这位医女,我娘她会不会有事?” 子初刚为姜夫人切完脉,身旁那哭的梨花带雨的姜小姐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女子杏眸垂泪,水色盈盈,黑而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连成一簇一簇,显得更翘,因着她正哭过,模样尤为动人,便是应了那句衣裳楚楚皆玉立。 她淡笑道:“姜小姐稍安勿躁,夫人大约不碍事。”在没有十足的把我之前,她便先给姜晴吃一颗定心丸。 “嗯!”听得子初这样说,姜晴果真安心不少,对方只是一个一等医女,可是却不知为何,她打心里信任此人,这种感觉的由来竟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眼前之人至始至终都表现的十分沉着冷静罢。 这时众位千金小姐们也散到了一边坐下,端贤皇后已经派了几个宫女在一旁观察情况。偌大的御花园中一下子静了不少,笑语声不复存在,取代而之的是低低地交谈,无非就是在讨论着姜夫人身体情况,以及子初的医术水平,更有甚者还说姜夫人其实是中了毒。 那马云霞只是寻常千金,也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是怎么回事,斜眼瞟了一眼身侧的裴丽清,见对方神色关切,装模作样地露出一副半知半解的神态,典型的不懂装懂。 “这医女看着好像还有那么点能耐啊。”钲王视线落在前方,剥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身边之人淡淡道:“何以见得?” 晟钲却笑道:“本王看人不会错,她医技如何虽还不知晓,若是其她医女,只怕方寸都要乱了。”说完,他似乎越来越赞同自己说的,点了点头。 易长卿暗色的眸眼斜向那人群所积聚之处,弯唇,她可不止那么点能耐。 那白衣女子的医术,他可是亲身检测过的,天下奇毒见血封喉都能解之人,又会差到何处去?说句实在话,她若去做一个医官,也许还绰绰有余了。 “你这话,本王赞成。”易长卿眼内有深色激流,谢子初的性子确实比一般人的要沉稳,或者说是冷静。 晟钲愕愣了一下,旋即又笑得满面春风,风卿王能赞同别人的观点可不容易。想到此处,他仔细观察起那白衣女子来。 “你们将姜夫人抬入室内,本官需要为夫人施针,此处不便。”子初抬眼望着一步之外的三个宫女道。 御花园中有一个花厅,专门摆设各种需要养护的花,宫女们面面相觑,于是把姜夫人挪到了花厅内,离摆宴之处只有十来米的距离。 说是花厅,其实就是一间小型卧房的格局,里面正好还有一张竹榻,平日里花厅也是在御花园的内养花的宫女们休息的地方。 姜晴见母亲被移到这里,自然也是要更来的。 此时房中鲜花汇集,所有人都没有了欣赏景致的心。 将人放在竹榻上之后,子初先为姜夫人拟降压治疗,将她鞋袜拖去,拉上裤腿至至膝盖处,随后在膝盖下方的足三里,脚背的太冲穴,以及手肘后的曲池穴下针,然后摸到了她头顶的百会穴,再施针。手法精准而熟稔,只是两三个呼吸之间,将一旁的三个宫女看得一愣一愣的。 三个宫女眼睛瞪得老大,施针如此快,真的找准了穴位吗? 姜晴本来也还有些忧虑,不过在见到子初的手段之后,剩下一半的顾虑居然尽数消去。 过了片刻,姜夫人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子初再连施了五次针灸,症状已然没有缓解。子初额间有些紧皱,看来这姜夫人的病症有些难治。 因施针后症状没有减轻,姜晴的心又重新提了上去,眼巴巴地望着子初,手也跟着颤了颤。 宫女们见此,脸色也不太好看,还以为子初也没有法子了,正以眼神商量着要不要将情况同端贤皇后禀明。随后一致决定,留两个宫女继续看护,其中一人悄悄退了出去。 子初手中持针,思绪千回百转,旁人不知道的,还会以为她已经没辙,却不知她此时正在思考姜夫人的病症根源在何处。 因为身处古代没有仪器,也无法为姜夫人做经络测定,子初再凝神为她把了把脉,细细再她面上观察,发现对方纯色淡白,便转头问一旁满脸期盼的姜晴道:“夫人的唇色一直便是那样浅淡的?” 姜晴显然没料到子初会有此一问,怔了一会儿,见子初那双一场迷人的妖异眼眸正一眨不眨地将她盯住,她才恍然回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呐呐道:“是。” 子初凭借自己在前世的诊疗经验,再以姜夫人的病症和脉象诊断推测了一番,根据姜夫人的外在表现以及内在状态,估摸着姜夫人的五脏各经、胆经、三焦经已经失调,再加上其唇色泛白,可见其脾经失调的最为严重,最后决计以调理脾经为主。 于是收针放下姜夫人的衣袖,在她脚尖隐白穴,还有脚踝处商丘穴点刺出血。一经放血,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姜夫人开始微微转醒。 此时端贤皇后已经从门口走进,一进来便听到了一声叮吟,告示着姜夫人要醒了。 那通报的宫女入内蓦然一惊,刚好瞧见姜夫人睁开眼睛,面色已经恢复正常。扭头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皇后,便见她也是一脸讶然。 “姜夫人可觉头还晕?”子初还为收针,开口问道。 姜夫人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病发晕倒,见自己的女儿姜晴在身边无恙,便一会儿才道:“还有一些晕。” 子初点头,转而又调整改变了其他各经施针,调整了七次后,姜夫人喜道:“已经不晕了,医女好本事!”她人还躺在榻上,因欣喜将竹榻摇摆地“嘎吱嘎吱”响。 身旁的秦怡为子初收了针,眼见刚才一此的诊治,她懵懂之中感觉似乎又有了一番体悟。 这时皇后收起了心中的震动,走了过去,望着姜夫人脸色正常,不免笑道:“夫人觉得如何?” 姜夫人听到端贤皇后的声音,一个激灵,就要从竹榻上起身行礼,被皇后摆手阻止:“夫人方才恢复,本宫免你礼数。”她声音有些磁性,姜夫人听闻便不由自主地照办了。 皇后再道:“姜夫人身子不适,便先回府罢,午宴也要结束,夫人回府后好生歇着。” 姜夫人连连点头,但想到自己的病,有忍不住转首对子初道:“医女方才可是知晓了我的病情?”她面皮白净,因为脸上多肉,反而有些富态。 “夫人这是内部各经紊乱而致,往后三个月,还需要调理,不仅如此,夫人头痛难眠多噩梦,还有经期紊乱的病症便也都能痊愈了。”子初含笑点头道。 子初说的轻松,可是姜夫人听闻却是猛然大喜过望,一把便抓住子初的手腕,激动道:“医女如何知晓?!这数年来我吃了许多汤药都不见好,那些大夫均是没瞧出什么来,我也不懂,便不知这些竟然也是病症之一,竟原来……”她喃喃自语。 端贤皇后还未离去,突然见到姜夫人这般激动地将子初拉住,又听了其这一番话,心中暗自点头,子初的医术水平,连她这般外行人都能看得出了,一开始姜夫人醒来也倒还好,而现在听了这些话,却忽而觉得子初有着极大的潜力。 恰巧李华容带着长使医女已经为元妃施完针赶来了,她一入了花厅,便对端贤皇后行了一礼道:“娘娘,下官来晚了。” 皇后却没有责备她,只道:“李医官,你去为姜夫人把把脉,与本宫说,夫人身上还有无不妥。” 子初闻言,起身从姜夫人身边推开,将位置留给了李华容。 李华容诊了脉,再对皇后道:“夫人此刻已经无恙,只是身子较虚,需要长期调养。”她这么说,和子初所说的经络紊乱也较为吻合。 “方才本宫听姜夫人所说,她难眠多梦,且月事混乱,以李医官所见,夫人的病难治还是易治?需要多少时日?”端贤皇后将眼睛从子初身上移到了李华容身上,言简意赅道,神色有些隐晦。 李华容沉吟片刻,道:“姜夫人这身子亏损已经数载,并不易治,至于时日多久下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若是长时间调养,该是可以痊愈。” 李华容说完,端贤皇后颔首,却对子初笑道:“本宫方才听得谢医女说是有把握的?” 子初点头道:“是。” 一旁的李华容一怔,抬头看着子初,眼中有着惊疑!而门口的长使医女亦是十分难以置信。 皇后对姜夫人笑了笑,再对子初说:“姜夫人只盼着能早日病愈,本宫料想着谢医女能够胜任,这些时日本宫准许你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直至姜夫人康健。” 姜夫人闻言一喜,当即起身拉着姜晴跪下,诚信诚意道:“臣妇多谢娘娘恩典!” 皇后点了点头,一双凤目如火如炬,却对子初道:“本宫给你一个机会,亦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你可莫要令本宫失望才好。” 子初眸子微抬,望进了端贤皇后略有深意的眼中,倏然明白了。 097 宫外出诊,闲来散心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当姜夫人面色如常,安然无恙地从花厅出去时,各家千金和夫人们都心中有疑。李华容医官和长使医女才入花厅没多久,如此短时间,恐怕也不太可能给姜夫人做诊治,难道说那位一等医女竟会有这等本事? 姜夫人身体不健,大多数夫人们还是知晓的,况且姜夫人刚才突然晕厥,事态紧急,一看就知道危及性命。正因如此,众人才很难相信,区区一个一等医女怎会拥有这样紧急救治病患的能力? “欸?这位姑姑,姜夫人是李医官救治的罢?”一个身着玛瑙蓝夹袄的千金后方跟着几个同龄小姐们,一个个神情期待,那为首的女子也睁着一双秋水似的眸子,一看便知很是好奇。 宫女愣了愣,不知为何,一时间有些答不上话来。 那询问的千金见此,还以为宫女默认了,便心中了悟。就说呢,众姐妹们还硬要打个赌,这根本就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何须打赌? 正想到此,宫女却突然脸色有些古怪,道:“小姐错了,是方才的谢医女救下的夫人呢。”说完,她就跟上了皇后等人,擦过众人走了。 五个小姐一下子便呆住了。 “那一等医女,看样子与我们年纪相当是不是?”有一人低呼了一声。 其余人已经惊奇地说不出话来了,宫中又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医女…… 此时御花园中的风波已经平息之后,宴会也临近尾声,姜夫人身子抱恙已经先行回府,留下一干夫人们相互寒暄了一阵,随后也陆续撤离。 在御花园通往内医院的路上,两个人前后慢慢走着。 “晴菲。” 身后之人神色淡淡,答:“大人。”她腰间紫色锦带上的银环随着她脚步的挪动闪着微光,显然是长使医女——白晴菲,除了李华容,没有人会直接喊她的名字。 “她今日的表现你也都看到了,你认为如何?”李华容脚步不停,依旧一脸温和之色,目视前方并未回头。 长使医女沉吟了一会儿,跟在李华容身后,道:“下官也认为谢医女医术很高,值得大人栽培。”她语声淡然,无论何时,眼中都是平静地如一滩死水,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激起她的兴趣一般,不过在说到谢医女时,她的眼神还是微闪一下,转瞬恢复。 李华容点点头,半晌才道:“姜夫人多病难愈,不好根治。” 长使医女皱眉道:“大人是在担心谢医女会令娘娘失望?” 李华容没有回答。 她接着沉声道:“谢医女本还只是一等医女,就算治不好,娘娘也不会怪罪于她。” 李华容笑了笑,微微侧首道:“皇后娘娘的用意,你还瞧不出么?”说完她再将头转回前方,温声道:“就凭谢医女方才把姜夫人从生死边缘救回,便已经展现出她的底子了,更何况谢医女曾对娘娘的病诊治有功,娘娘是想提拔她啊……” 白晴菲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却缓声道:“内医院是该出一个有能之人了,大人也是如此想的罢……” 次日,子初早早起身,得了皇后的允许,她也知道这段时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先治好姜夫人的病,宫中之事只要非什么大事,都不会影响到她。 “姐,你怎还坐着,今日不用入宫么?”余阿和也收拾地一身清爽,两人已经吃完了朝饭,不一会儿便可以开门看诊了。 子初坐在大堂上整理药箱,点头道:“恩,今日去兵部尚书府为尚书夫人看诊。”她中握着一只纯白陶瓷药瓶,正往内装着研磨好甘草末。 余阿和闻言,只“哦”了一声,便到院中拉开了门闩。大门一开,门外一人差点吓了阿和一跳。 马夫手中还提着马鞭,便站在门口一只手正举在半空,见余阿和将门开了,便手回手去和气道:“小哥,医女大人呢?怎还未出门?时辰都快过了。” 余阿和呆了呆,头向外微微一探,眼睛一撑,便道:“请等一等。”说完他将门闩一撇,就撒腿跑回去。 “姐!姐!”余阿和的声音老远便传道屋内。 正在整理药箱的子初头也不回道:“怎么了?” 余阿和指了指门外,瞪着眼睛对子初说:“殿下的马车还在门口等着呢,姐你好歹与殿下知会一声啊。”他咋呼呼的。 “哦,我忘了,你代我与车夫说一声吧,便说我今日不入宫了。”子初神色淡然,继续手中的活。 余阿和皱眉,却又无奈地替她去转达了话。 那马夫也只好回到车上,隔着帘子对车内之人道:“殿下,医女大人说不入宫了。” “那便回府。”里头淡漠的声音传出。 马夫满脸诧然,心中暗自嘀咕,怎么医女大人不走,殿下也要回府了,真是怪。想归想,他还是拉着马缰,赶车从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子初拾掇好了药箱,便独自前往兵部尚书的府上,租了一辆马车,一盏茶多的时间便到了。 刚走到府外,两个看门的小厮便一脸严肃地站着,子初上前就请两人通报,其中一人心中奇怪,夫人并未说过请了什么女子来府上啊。 他也没耽误,就让子初在门外等着,自己入内了。 子初提着药箱,没过多久,就听见有人气吁吁赶回来的声音。 “原来是医女大人,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大人,夫人有请!”说话的正是刚才跑去给夫人传话的小厮,他面色有些尴尬,一双手掌放在身前搓了搓,有些不好意思。 子初也只是笑笑,道了句:“无妨,引路吧。” 小厮讪笑一声,才想起有正事要办,立刻将子初引入府内。 还没走到姜夫人的院子,便已经有一名丫鬟出来相迎,可见姜夫人对其十分重视。小厮心中暗自庆幸,幸而刚才没有鲁莽顶撞眼前这位大人,想罢眼帘一掀,将子初瞅了瞅,心叹,这宫中女官就是不同啊,生得赛仙女!即便他还想再看对方几眼,可也不敢在夫人的贴身丫鬟前放肆,完成了使命,便只能惋惜地退出去了。 “大人请随奴婢来,夫人已经候着了。”小丫鬟圆脸圆眼,大约十六岁上下,就连身材也是圆润地如珍珠一般饱满。 “好。”子初淡笑道。 小丫鬟低头,便走在前方,拐过一段鹅卵石蒲城的小道,大约数十息,也就到了。 “医女来了府上怎也不提前知会,我也没甚茶水准备。”姜夫人显然比在宫中赴宴时更加亲切,立刻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准备点心,那一双眸子望着子初,几乎要滴出水来。 子初放下药箱,展颜道:“夫人客气了。” 她话声才落下,就听见外面一道声音传来:“娘,听说谢医女来了?您怎不与我说。”还未见姜晴,就听到她絮絮叨叨地在外面嚷了。 直到人出现在了子初的眼前,姜夫人才面带慈色道:“这丫头看来就与医女有缘,晓得你还要再来,回府后便一直等着呢。”语毕,姜晴已经走至二人身边。 姜晴听到了姜夫人的话,被说得有些羞涩,她给子初行了一个礼,道:“谢医女对我恩重如山,昨日还好有医女相助。” 子初将她的小女儿姿态看在眼里,看着姜晴也是一个有恩报恩之人,便失笑着摇头道:“姜小姐言重。” 姜夫人今日心情极佳,子初为她诊脉后给她施了几针,完毕后说次日再来,就提着药箱出去。姜晴和姜夫人本想挽留她在府上用些点心,再派人将她送回去,被子初谢过了。 待回到了医馆,已至巳时,这时候医馆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刚走到门外,子初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背影,不禁弯唇一笑,轻手轻脚地便走了进去。 “大人今日可又是来买药酒的?” 那人扭头呵呵笑道:“谢医女的药酒果真有效,老夫得了好处,还真是赶也赶不走了。”沈培英笑眯眯地瞅着子初,此时他两鬓的白发已经变成了灰色。 乌发益寿酒的功效是百姓们都认可的,时下也变成了中老年人最喜爱的药酒,仁安医馆售价不高,可谓价廉物美,卖的火热。 等到一壶药酒装满,沈培英笑道:“医女今日若不进宫,与老夫一道去钓鱼如何?”说着,他的手晃了晃,掌中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把鱼竿来。 “想不到大人还有如此兴致,原来故意不入宫就是来做这事了。”子初转身将药箱放回药柜中,玩笑说着。 沈培英乐道:“有何不可,有功夫闲在医馆中忙活,还不如钓钓鱼唱个曲儿,轻松亦自在。”内医官不像医女,是可以不必日日进宫的。 子初觉得也有趣,她长这么大,还未曾钓过鱼,成日闷在宫中也是乏味,不如出去散散心。于是便道:“既如此,大人便不要嫌我笨手笨脚。” 沈培英哈哈道:“走,看在你这乌发益寿酒的份上,老夫便请你几条鱼!” 说着,两人便雇了一辆马车,子初顺道去买了一副鱼竿,准备了一些鱼饵,再背上一只竹篓,两人坐车驶出了京城,到了城外的跃鱼湖边。 跃鱼湖面积辽阔,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水天相接之景煞是美丽。 下了马车,沈培英轻车熟路地提着鱼竿等物,来到了一颗巨大的榕树下,将东西都摆放妥当,坐在了一张大石上。 子初跟着坐在一边,扫了扫四周,便见在他们不远处已经有不少人垂竿正在等鱼儿上钩,甚至还有人在湖边搭了一个帐篷,由此可见,跃鱼湖果真是个钓鱼的好地方。 她学着沈培英的手法,在鱼钩上上了饵,手一使力便将勾绳甩入湖中。 不远处那帐篷内忽然走出了一个小孩,一双肥手中提着一只箩筐,憋着气将它放到了湖边,刚起身便面色一喜,像是看到了什么,又风一般跑回了帐篷里。 098 心境变化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跃鱼湖湖水清澈,碧蓝的色泽夺目如澄澈的巨形宝石,落于这大片凹地中。 那小身子溜进帐篷里,便压低嗓子兴奋大道:“皇叔!我瞧见一个人了!”他一边伸出一只肥手指,朝帐篷外的某处示意,一边贼溜溜的眼睛在某人身上一阵张望。 “瞧见谁让你这般激动?”说话的并非是小人儿所看之人,而是另一个以肘支在小矮桌上,眼睛还看着棋局的钲王殿下。 小人儿突然将双手一抬,下意识地堵住自己的嘴,神色可怜,目光飘忽地游离在前面两人身上,心中直呼大意,差点就让大皇叔知道秘密了! “怎的不说了?方才你说的又是何人?”易长卿眸色含笑,此刻正瞅着做贼心虚的小人儿。 小人儿可不就是邵阳小太子,他嘿嘿一笑,蹿了过去,附耳在易长卿耳边悄然说了几句,随后晶亮如黑珍珠般的眼珠子中神采熠熠。 钲王收了一枚白子握在手中,笑得有些张扬,盯着二人说:“本王倒是要去瞧瞧,是什么人惹得你这般偷鸡摸狗。”说着,他还当真起身要走出帐篷看个究竟。 邵阳太子悄悄看了看易长卿的表情,便发现对方对他“温柔”一笑,立即一个激灵,大声道:“大皇叔,我也与你一块儿去!”这可是他拿到弓的好机会呀! 剩下易长卿不慌不忙理了理一桌黑白凌乱的棋子,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今日他没有入宫,反而是晟钲带着邵阳出来玩耍,邵阳为了早日拿到那把弓,在宫中哪里沉得下心,刚好听见钲王说要出来钓鱼,注意力马上就转移了,非要一道跟出宫来,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偏偏就让他在此处遇上了子初。 和沈培英在一起垂钓的子初,却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手中鱼竿抖动,等了两息立马收竿,竹筐中便又多出了一条鱼来。 运气不错,一下子便钓上了两条。 “啧!功夫不错!”沈培英是个老道,只一眼看到子初竹筐已经有了两条鱼,就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她一句。 此时在他的竹篓内已有三条活蹦乱跳的草鱼,估摸每条都有三斤,两条鲫鱼就显得小了许多,但至少也有两斤左右,收获颇丰。 “大人这算是在褒奖我么?”子初笑着挑眉,双眸在两只箩筐中逡巡了一圈,叹气道:“两条丁点儿大的鱼,还不够大人塞牙缝,功夫与大人相差太远了。” 在沈培英的指点下,她慢慢摸出了一些门道,初次尝试便有了两条鱼,事实上并不令她失望。 “哈哈,你这丫头,贪心不足,刚学会爬就欲要学走,狼子野心。”沈培英摸了摸蜷曲的络腮胡,眼中蕴着笑,显然是在于子初开玩笑。 子初却笑而不语,再落好了鱼儿,继续垂钓。 “原来不止是沈医官,谢医女也在此。”不远处的帐篷放下,不止何时已经走来了一人,刚才两人的谈话估计也被听去了一半。 沈培英没有起身,手中鱼竿把持地稳稳当当,上了年纪手也不抖,却是一本正经地假装责备道:“殿下竟做了这小人,尽是在背后偷听老夫等说话呢。” 钲王并不生气,笑得很无害:“这事哪怪得了本王,沈医官方才如此畅快,本王打远便听得了。”谈话间,就只剩下四五步的距离。 子初转首就看见了跟在钲王身后的邵阳太子,两人一个照面,子初显然是愣了一会儿,便笑着道:“钲王殿下占了便宜还卖乖,太子殿下还在呢,也不怕教坏了孩子。” 从沈培英和钲王的对话中,亦不难看出他们两人已经是分相熟,子初也与钲王有过几个照面,加上又不在宫中,她也没循着那套规矩。 “哇!子初姐姐你也会钓鱼啊?真厉害!”邵阳太子这时已经超前几步,蹦着跳着就已经跑到了子初的竹篓边看了一眼,见里面有两条乱跳的鲫鱼,夸张地张大嘴巴,手指还不住地在鱼身上戳着,引得鱼儿突然“噼啪”几声蹦跶,又拿手指戳了戳,乐此不疲。 “殿下当心,鱼儿滑溜着呢,万一没注意咬到您那金贵的小手指,那便划不来了。”沈培英促狭地对他“好心提醒”,末了又神情严肃地望着他。 “呃……”邵阳再顽皮,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奶娃娃,当即信以为真,立刻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喃喃道:“好险好险!” 子初忍不住弯起唇,道:“大人这点嘴皮子,也就只能哄小孩。”说话之间,手中的鱼竿又有了动静,第三条鱼又上钩了,拉上来一看,还是一条一斤左右的鲫鱼。 与此同时沈培英又钓到了一条三斤有余的草鱼,子初不禁挑眉,为何自己钓的总是鲫鱼?说来说去,运气技术也均欠佳。 “大人可让人羡慕,又是一条大鱼。”子初打趣道。 沈培英挥挥手豪爽道:“欸!老夫一会子请你享一顿鱼宴,反正要入了你的肚,占了好处的还是你这小丫头,少与老夫卖乖。”说着又是大笑三声。 邵阳太子一听鱼宴二字,登时双眼冒光,“咕噜”一声口水望肚里咽,乌黑的眼瞬间转移到了沈培英的箩筐中,这下子眼睛都直了! “沈大人既然要请,不若也请本王,本王不同大人客气,独乐不如众乐,大人你看?”钲王笑的越发柔和,吃白食便吃白食,又表现得这般诚恳,果真是道貌岸然。 沈培英大掌遮面,哀嚎道:“亏了亏了。” 钲王笑着回到帐篷中,说是去取器具好杀鱼吃。 邵阳死赖着不走,蹲在子初边上,眼睛不时望着湖面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将子初望着,却不敢再拿鱼儿来玩,就怕被咬到手指。 “想说什么?”子初垂眸笑问。 邵阳一呆,脸红了红,一副被识破了的表情,傻笑,再探道:“姐姐近日有没有不开心?” 子初眯了眯眼,再莞尔道:“殿下认为我像是闷闷不乐的人?”她笑的很和悦。 邵阳搔搔头,道:“不像。” “那便是了。”子初摸摸他的大脑门。 他不死心,眼珠子一转,奸笑着,偷偷凑到子初的耳际道:“姐姐,我知道了皇叔的一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她眼皮一跳。 邵阳太子往后望了一眼帐篷,见没人出来,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鼓作气道:“皇叔有中意的姐姐了。”他神色肃穆。 “是么,殿下是该娶妃了。”子初淡笑地说,看不出喜怒。 邵阳太子盯着子初看了一会儿,最后颓败道:“可是,我不想皇叔取别的姐姐。”他两只食指相互对戳,看样子不情愿中又有些忿忿。 子初用手捏了捏他的脸,随口道:“你还小,大人之事小孩子不懂。”说完,她目光垂视,内里有一道幽光一晃而过。 邵阳顾着腮帮子,道:“姐姐不要小看我,哼!”然后嘀嘀咕咕:“明明就喜欢姐姐,死鸭子嘴硬偏偏不与我说,我早就瞧出来了……” 那一句嘀咕一字不落地进了子初的耳朵里,惹得她心中蓦然一动。 沈培英那头,竹篓中此时已经装了六条草鱼,四条鲫鱼,因着草鱼太大,竹篓几乎已经满当当,鱼鳃一开一合,整个竹篓都被震地晃晃悠悠。 子初不动声色地也收了鱼竿,脑中却想起了琼仙楼那晚的情景,再斟酌了一番邵阳太子所说的话,还是实在无法强迫自己去相信,那男人会看上她?当晚还恨不得将她一杀而后快呢。 邵阳见钓鱼结束,早就跑回了帐篷。 沈培英站起身来,笑嘻嘻地掂了掂竹篓,道:“唔……真不错!走,烤鱼去。”说完不由分说地往帐篷边上而去。 两人一起靠近帐篷,不知何时,钲王已经备好了柴火,切口平整,长短均匀。还取出了小刀,以及一些调味香料。 “殿下考虑地当真是周全,要什么便有什么。”子初一笑,却下一秒,脸色微变。 钲王似是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转头望了身后之人一眼,淡笑道:“王弟一身功夫,自然不能白费,拾柴这种小事,难不着他。” 易长卿神色疏淡,一双幽幽之瞳却是深望了子初一眼,也不接话。 子初心头一阵怪异,原先并没觉得什么,可是邵阳太子那么一说,心境却又了变化有些微妙之感,总觉得哪里有了不同。 她微微颔首,便到了一旁搭柴生火,将那人撩在身后。 木头架子基本上搭建完毕,唯独少了一跟木叉。 她寻着小刀,欲将那根木柴削尖一端,一双大掌便伸了过来,耳边磁性的嗓音宛如许久未曾听到,淡漠如烟:“我来。” 她愣了一息,手中的木柴便脱离了掌心。她注意到易长卿自称“我”,而非“本王”。 眉心蹙了蹙,抬眼望向那俊逸的男子,只见他单手持刀,动作利索,便短短的一会儿,那木叉已初具雏形。对方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双魅惑的眸,却在不经意间掀起,视线顿时纠缠。 099 二人世界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很少有男子的眼睛能生得如此魅惑,不仅瞳色与寻常人有异,就连轮廓也更深一些。看本书最新章节,就来的网,首发最新章节! 子初若无其事地垂首,不去看他。 “若你还在为当日之事气恼,本王——与你道歉便是。” 子初愕然,蓦地抬头,却见对方神色疏淡,却说得认真。易长卿暗金色的眼眸依旧深沉,只是一瞬便暼开去,虽教人看不清他的想法,可敏锐如她,还是望见了里面倏尔流过的诚色。 她狭着眼,仿佛不认得眼前这风姿卓绝的男子,高傲如他,竟也会有低头认错的时候?忽的,她嘴唇弯起一抹弧度,莫名愉悦。 “可满意了?”易长卿挑眉。 一个人,能有多少精力终日去为另一个人气恼?虽然一开始存着恼怒,但一个月下来,她早就不在意了,只是当日之事产生的隔阂,使她不再愿意同他说话而已。 她心头虽畅快了不少,但还是不动声色道:“殿下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教人如何应答?” 易长卿双眸一眯,其中一抹幽光浮现,登时凉凉道:“当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嗯?”身子倾斜,他矫健如豹的身躯便靠近了子初。 淡淡的迦南香散开,香糜的暧昧气息笼罩在了两人之间。 子初目光微斜,伸出了一根手指,抵在对方即将贴上来的胸膛上,不咸不淡轻轻道:“还有几双眼睛再看呢,殿下。”最后两个字中,带着浓浓的威胁。 早就已经破罐子破摔,她对易长卿言行举止也再不客气。 易长卿眼角轻挑,扫过不远处的那几个人,似笑非笑道:“你是害臊了?”说着,身子贴的更近。 指尖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子初干脆手收,无所畏惧地任其靠上来,她倒是很想看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将她如何了。 “啪嗒”一声响,邵阳小太子肥嘟嘟的小手一个不稳,那已经被开膛破腹掏干净脏器的鲫鱼不慎一溜,直接掉到了草丛上。小人儿亮闪闪的双眼直勾勾地将那靠的极近的两人望着,一脸呆滞之色,乍一看仿佛是被震住了。 “殿下和丫头如何那般心急,当着小太子的二面总归不好呀!”沈培英啧啧两声,一双大掌当即拦在邵阳眼前,一边遮拦着一边还道:“来来来,站着多碍着人家办事,与老夫去洗鱼。”他几乎是连拖带拉地将邵阳拽着走了。 远处还听道邵阳大声嚷道:“皇叔,别忘了你答应邵阳的,千万别忘了!”那稚嫩的童音中哪里有尴尬,分明充斥着强烈的喜悦。 易长卿远远听到了那道嗓音,薄唇一弯,眼睁睁地看着邵阳被越拉越远。 邵阳这个中间人,虽然做的并不是那么成功,却似乎还是帮上了些许忙,只是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到底何处说动了子初,令她不再那么抗拒。 五人之中瞬间只剩下了三人,钲王摸了摸鼻梁,和气一笑,大冷的天,也不知从何处摸出的一柄折扇,兀自举着扇风,彰显了一派风流倜傥,末了还人畜无害地露出一口白牙,道:“本王也去洗鱼。” 沈培英以及钲王的识趣,似乎令某人颇为满意,身旁一下子没了耀眼的几盏大灯笼,他眼底笑意愈浓,启唇道:“得你愿了。” 子初牙根磨得痒痒,皮笑肉不笑道:“殿下好像误会了。” 易长卿往前靠的身子顿住,俯视子初,若是他双手将她圈住,正好是一个拥抱的姿势,两人从外貌上看去又极为登对,可谓仙姿玉色璧人一双。 一只温凉的手将子初的握着,忽然她掌心一暖,其中多了一件物事。 她同他靠的极近,此时的注意却被手中的东西所吸引。 这是她被贺镶绑去的那晚,丢在宫门草丛上的合家玉。曾经试图去找过一次,却发现彻底不见,她便猜测可能是被他所取,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开口去问。 “本王替你找回,你若没甚表示,未免太没诚意。”易长卿淡笑道, 子初盯着这枚玉佩,心中无波,她对此物本就情感不深,将之弄丢后最多也只有对前身的愧疚,如今能够寻回,也算易长卿做了一件好事。 想罢,她便叹道:“也罢,当你将功补过。”说着,她把玉收入怀中,再对易长卿笑道:“既然殿下今日诚意足,那便将这火也升了罢,如此一来,便算扯平。” 她拾起一根柴,在已经搭好的柴堆上拨了拨,有些得寸进尺。 好在易长卿并没有与她计较,神色不变,眼底却泛上了一抹淡笑,摸出了一根火折子,用枯叶引燃,再顺便点着了柴火。好歹是威名赫赫的风卿王,如今却被人使唤做了点火之士,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子初满意地点点头,挑着柴堆,让火变得更旺。 沈培英等人仿佛是挑准了时机,恰巧在此时回到了帐篷边。邵阳太子眼睛放光地瞅瞅子初,再看看易长卿,吃吃地在一旁偷笑,仿佛吃了蜜糖,好不快活。 “你这丫头好福气。”沈培英趁易长卿不注意,凑到子初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子初无奈道:“大人也忒不够意思。”说着取过一只木叉,将洗好的鱼逐一串上,顺带在上头抹了油,撒了盐,还有一些闻着很香,却是她不知道叫什么的香料,总归是调料,她一并都抹上了一些。 沈培英却眯着眼笑:“老夫替你找机会,你非但不感激还要指责于我,真是个没良心的,当时就不应该帮衬着你,由得旁人看你的笑话。”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脸上依然乐呵呵的。 子初笑骂他这个老不休,双眼无意一瞟,便看着易长卿与钲王有一搭没一搭地再聊着,此时眼神却恍若无意地停留在她身上片刻。 火势较旺,不一会儿香味就开始弥漫,伴着那些香料,还有鱼本身的味道,让人垂涎。 邵阳张着嘴,眼见着哈喇子都要往下流,在没酿成大错于人前丢脸之际,子初含笑将他的下巴一合,戏谑道:“口水滴在鱼上了,还叫我们如何吃?” “呃……”邵阳突然脸色一红,撅嘴道:“姐姐变坏了。”幼鹿般的眸内忽闪着水光,无声地控诉着。 相处了这么久,子初还能摸不透邵阳的心性?装可怜卖萌如今已经被他使得出神入化,若是不了解,还真要被他的可怜之姿骗了去,小小伎俩早就被她识破。 “哪里坏的过你,还不知是那个小鬼,背地里与人偷偷使诈。”她笑睨着邵阳。 邵阳心中一咯噔,当即知道被人看穿,委屈地扁扁嘴,招供道:“都是皇叔指使的。”事迹败露后,推卸责任的功夫倒是一流,立刻挤出两滴眼泪,想要博取美人同情。 子初暗笑,犹自道:“总归你还是他的帮凶,若是论罚,也逃不了连坐,日后若不改过自新,便将你抓到小叫花堆,一块儿跟人家去讨饭吃。” 可怜的邵阳太子浑身一抖,又被她骗得小鹿乱撞,惴惴不安地道:“做错了事,当真要如此吗?”他十分不确定地询问,只因在宫中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说这些。 子初双眸藏笑,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不欲去做小叫花,便不能再做坏事,不再做坏事,便不会有人罚你。” 小人儿伤心欲绝,正后悔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如此,就不要为了一把弓而跟自家皇叔达成什么合议了。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不甘,若是不这样,可就要与他日思夜想的弓无缘了,这……真的很为难! 邵阳太子心中此刻正有两个小人在不断做思想斗争,拧着浓眉一阵冥思苦想,很是揪心,就连美味的鱼香都暂时忽略了。 两人的对话无不遗漏地传到了另外三个大人的耳中,沈培英脸色红红,正憋着笑。钲王面带诧然,没想到除了王弟之外,邵阳还会听别人的话,何况那个人还只是一个医女。而剩余的那个,即是目光带笑,将子初和邵阳太子望着。 子初面若泰山,将身前的木叉翻了翻,此刻朝上的那面鱼肉上,已经泛着焦黄,阵阵香味惹得腹中的馋虫都要钻了出来。 短暂的思考过后,邵阳小太子立刻将脑中所想之事抛于耳后,终归抵不住美食的引诱,边咽口水,一边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鱼猛看。 不一会儿,木叉上的两条草鱼已经彻底熟了,香气阵阵萦绕,沈培英拿过小刀,再用一根洗净的叉子串好,递给了两眼发绿“如狼似虎”的邵阳小太子,对方接过后,顾不得烫,锤了锤便狼吞虎咽地开始风卷残云。 “慢些,鱼肉有刺。”子初笑着提醒。 好在这条草鱼较大,肉中的刺都是大刺,不若鲫鱼那般难挑。 邵阳太子吃得津津有味,哪怕是半根鱼刺都被他吐到了一旁,想来是十分爱吃鱼,平时也养成了习惯。双目眯起,满脸享受之态。 她微微放心,而后接过沈培英切下的一块鱼肉,轻轻嗅了嗅,带入了一腔的香,尝了一口。肉质鲜嫩,加上各种香料的搭配,居然十分美味。 正专心吃着,耳边冷不防听到钲王压低声音的笑语:“若是被妙清知道你对这医女上了心,还不知会如何,本以为是三弟看上了医女,却不想是王弟,若是真的喜欢,娶做侧室便是了,这般忍让于她可不是你的处事之风。” 子初心一滞,妙清……乍一听颇有些熟悉,思索了一番恍然想起,这个名字,好似当初在卿王府便听钲王提及过。 100 出手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柴火烧的噼啪作响,火星在柴堆周围四溅,蹦到了一旁枯黄潮湿的草丛上。阵阵烟雾被微弱的冷风带上了半空,驱散后,入眼霜白淡薄如纱,蔚蓝的天空下,呈现出一片灵灵旷然之美。 晟钲的话音落下,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易长卿音色平淡道:“本王的事,与她无关。”这是第二次,他对于妙清这个名字心无所动。 看来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知那女子与他们之间的是何种关系。 她吃着喷香的鱼肉,不经意见便将二人之间的谈话过了一遍,明知不该听,却还是没忍住继续下去,等到晟钲再也无话,她才对于自己这般鸡鸣狗盗有些无语。 “好吃!宫里都没有这么好吃的鱼呐!”邵阳快嘴似剪,很快就将那大块鱼肉消灭了精光,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上的残渣,再一脸期待地看着子初。 宫里餐餐精致,哪怕再食物美味,吃的日子久了也会腻歪,哪有偶尔贪鲜来的有滋味,邵阳太子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子初拾起小刀,从烤架上再切下一块鱼腹上的肉,用小木叉戳上,递去。鱼腹上的肉质最嫩,刺亦少,吃起来最为方便。 邵阳太子冲子初露出一口乳牙,眼睛弯弯,满足地捧着继续啃了起来。 除却乳臭未干的小太子,另外两位好歹是贵族亲王,易长卿自不必多说,钲王行动亦颇为优雅,邵阳已经吃下近两块鱼肉,他一块却还只用了一半。 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咦”了一声,便道:“先前还未察觉,仔细一瞧,沈医官近来似乎年轻了不少。”他略略吃惊。 沈培英闻言抬头,往钲王的方向看了去,随后再扭头看了子初一眼,顿时哈哈大笑,唇上油光闪闪,沾了满嘴,眼底俱是得色。 晟钲见他这样,便忍不住道:“沈医官这般神秘,莫非是用了什么仙丹妙药?”他将鱼肉放到一边,靠近了身子定睛瞧了瞧沈培英。 沈培英眉开眼笑道:“老夫能返老还童,这功劳谢医女可少不了。”说着他指了指一边容色淡雅的子初。 “怎么说?”晟钲淡笑道。 沈培英吹了吹小曲,再从烤架上切下一小块肉,咬了一口咀嚼咽下,才道:“还多亏了谢医女的药酒,老夫喝了才会有如此神效。” 钲王双眸一张,用审视的眼光将子初打量了一会儿,道:“谢医女竟还会制如此药酒?” “殿下若是想要,下官也可以赠上一壶,不过下官瞧着殿下年轻气盛的,亦用不着此酒罢。”子初微微一笑,双眼瞟了瞟他那一头乌亮的浓密之发。 一旁,易长卿勾唇道:“王兄这是欲借花献佛,只是不知送的是哪尊大佛?”他满眼兴味,其中了然而非好奇。 钲王朗声笑道:“王弟好眼色,本王想做甚还真是瞒不过你。” 易长卿抬眸挑了挑眼角,笑而不语,一脸我早便猜到的表情。 晟钲眼睛望着正前方,随和道:“还不是近日入宫看到王兄日理万机,生了几丝白发,做弟弟的帮不上什么忙,也只好想着这些投机取巧的法子了。”语毕“哗啦”一声,那折扇又被他打开来,扇着。 还在啃食的邵阳小太子嘴一张,里面还没嚼碎的鱼肉顺势掉了出来,滚到了衣摆上,而后他惊呼一声:“啊!皇叔说父皇长白头发了么?!可是父皇一点都不老啊!为何会长白发呢?” 晟钲眼底含笑,语重心长道:“那都是因为邵阳不够乖巧,你父皇要操劳国事,平日里你又不听话不认真习字,所以他才生了白发呀。” 邵阳右手握着串着鱼肉的木叉,又陷入了自我挣扎中,自言自语道:“都是因为邵阳么,可是为何母后没有生白发,偏偏是父皇呢……” 想了半天,他仍然似懂非懂,颓丧道:“邵阳会听父皇的话,这样父皇就不会生白发了。” 子初望着他纠结的模样,觉得这孩子也算懂事。 一顿美味扫尽,已至未时。 子初从跃鱼湖边回到医馆时,医馆中有些纷乱,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还未进门,听到里面小孩子呜咽的哭声。正跨进了大堂,小智便急急道:“子初姐你来得正巧,快进去诊室看看吧,来了一个病患,看样子阿和哥都束手无策了。” 子初点点头,也不相询,就步入诊室里。 竹帘一拉开,但见一体态威福的妇人,脸上挂着泪痕,正抱着一个九岁大的小男孩,小孩子在妇人身上有些不安分,时不时地扭来扭去,还一阵一阵地哭。 在妇人的身后是一个脸色方正黝黑的男子,额上圈着白色布条,是个干活的老实人,此时也急的不行。 阿和本来有些为难,子初进去时,他正好望来,顿时喜道:“姐!” 那妇人抹了抹眼泪,疑惑地顺着阿和的视线看到了子初,却下一瞬又戚戚然地望着自己怀中的幼子,对余阿和道:“余大夫,还请你想想法子吧,我家小军还只是孩子……”说着,她又忍不住用手巾捂住了嘴。 他身后的男子也神色忧愁道:“是啊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孩儿啊!” 子初走到妇人身边,语声轻柔道:“大婶,把孩子放下,让我看看。” 妇人举棋不定,看着余阿和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会儿,便立即把孩子放在了一边的榻上。 余阿和看出了夫妇两人的疑惑,解释道:“老哥老姐莫担心,我姐是宫中医女,她会有办法的。” 两人一听,仿佛瞬间获了希望,容光焕发地喜极而泣,连连点头道:“欸!欸!那便好!”然后都是一脸希冀地盯着子初,盼望着她妙手回春。 子初目光凝视着那小孩子,只见他头顶至双颊,双手上生满了黄水疮,几乎都被挠破,溃烂不堪。她将其衣衫去除,发现他的胸背以及四肢,全身上下竟是无一处完好,颈侧和腋下部位的淋巴结尽数重大,并且还发着高热。 她动作十分小心,只因患者身上的黄水疮均破,脓水沾满了衣襟,微微一扯就连这皮肤,惹得孩子嗷嗷直哭,十分痛苦,如此重症已经实属罕见,也难为阿和没有法子。 子初定心道:“孩子发病已有多少时日了?” 妇女含泪道:“已有足足四十五日了,早先不知,我夫妇二人也未加重视,岂料发展成了如今这般……见他这般难熬,我只好用玉米蕊给他搔搔,这便是搔出了许多血水,孩子还是喊痒,实在没了办法了……” 子初点头:“先是从何处长的?” 于是妇女拨开孩子不安分的手,不让他再碰触伤口,为子初指了指。 余阿和也有些于心不忍,凑上来悄声问道:“姐,这孩子病成这样,你可有诊治之法?” 子初颔首,考虑为湿热化毒,便开了连翘败毒合三妙汤,重加土茯苓、苦参、白藓皮、苡仁化湿,生石膏清阳明经热。 二花、连壳、苦参、白藓皮、生苡仁,羌活……等十七味药煎汤代水,总共六剂,内服外用,内服汤剂中另外加全虫十二只,蜈蚣一条,还并乌蛇肉粉末。 余阿和见子初洋洋洒洒写了一大串药材,最后还列出了十种药材组成的外敷药,眼睛立即瞪圆,神情严肃。 将药方写好,交予那妇人,子初道:“去大堂取药,记得每日服药后为孩子擦拭身子,外用擦拭之药谨慎不可内服,用完药后再来复诊。”说完这些,她又详细地交代了一下汤药使用次数等等。 妇人和男子感动得又是弯腰拜谢,又是想要下跪,最后被子初拉起,让两人带孩子走了。 余阿和满脸求学之色,此次遇上这样一个重症患者,又让他能学新的病症处方,顿时满腔都是高涨的热情。 子初见他这般,甚为欣慰,这一年多,阿和就凭着这股劲已经成长了许多,仁安医馆由他照看着,必定会愈加兴旺。 转眼又至申时。 宫中花园一处,一女子纤腰慢扭,一身鹅黄色袄子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为靓丽,衣着简单而显贵,梳着高椎髻,发髻上盘着玉质盘旋钗,婉约自然,清新动人。 “主子小心着些,刚用晚膳食不宜走得这样快,否则身子又要不适了。”一旁的丫鬟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前方的女子掩嘴轻笑,面色粉红肤色赛雪,秋波微阖煞是动人。她放下手笑说:“身子这般调理早就好了,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主子我此刻觉得很好。”此人正是调养了许久的景贵人,现在大病痊愈,加上悒郁的心情扫空,总算愿意离开望月阁,偶尔出来散散步。 身边的宫女显然便是昔竹,她嘟着嘴,表示自己的关心受了人家的嫌弃,有些不太乐意了,心中却为自家主子身体日复一日地好转感到无比高兴。 两人走到一半,一道风打来,景贵人蓦地缩了缩脖子。昔竹见状呼道:“哎呀!都怪奴婢笨手笨脚,出来时竟把披风忘在了门口!”她十分懊恼地垂头。 景贵人笑道:“用不着自责,我也不是很冷。” 昔竹却是不依,道:“主子在这儿等着,奴婢马上去取!”说着脚底生风,立刻跑了回去。 景贵人无奈之下,只好作罢,由她去拿。 人走了没一会儿,景贵人正往前踏出一步,一阵细小的对话便老远传来…… ------题外话------ 感谢【达达妈,lilifang,朱朱爱看书,魅寰,roro66,lulululu123,tutu584257,我爱嘉人】亲亲们的月票各一张,媚媚2011亲爱的鲜花300朵,哇塞!幸福晕眩中啊!还有阿枝的四张月票!roro66亲爱的评价票一张,lulululu123亲亲评价票一张,低凋的华丽亲亲月票两张!t^t泪流满面!~! 101 救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花园中人少清净,这也是景贵人近来喜欢来此散步的原因,也正因如此,对话声在景贵人的耳中也变得有些清晰。 “您莫要靠的太近了……”一道声音中充斥着担忧,频频在一旁提醒。 只不过那个被关切之人似乎没有理会,嬉笑道:“姑姑不用担心,你看,小圆子玩的多欢,成日闷在房里,它都嫌无聊啦。” “哎哟我的姑奶奶,小圆子只是乌龟,哪知什么是无聊……您当心……”宫女喋喋不休地在叮嘱,似乎有些手忙脚乱。 景贵人心中思忖要不要走过去瞧瞧,毕竟一个人闷得久了,遇见生人难免会不自在。想了想,还是失笑摇头,人家在此处玩耍,自己去凑什么热闹呢。 思索间,她便扭头准备往回走。就在这时,宫女蓦地惊叫,紧接着“扑通”一声重物落水之声想起,原本还幽静的花园里,响起一道尖锐的呼救。 “啊!――快来人啊!救命!殿下!快来人救救殿下!有没有人――”宫女急的团团转,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可见心急。 景贵人一怔,殿下……是惠安公主?!她好歹也是在宫中待了数载的,即便甚少见人,对于皇后所生的两位殿下还是知晓的。 惠安公主落水,这可不是小事,若是有个好歹,她身边的那名宫女只怕都要被赐死谢罪! 景贵人神色凝重,她虽与惠安公主没甚渊源,但人家年小还只是一个孩子,若见死不救,假使公主无恙也就罢了,倘如有事,她的良心也会受到谴责。 想罢,立刻疾步往那处而去。 假山处拐了一个弯,那名惶然四顾,还时不时盯着水面瞧的宫女脸色刷白,几乎是有些绝望。景贵人忽而出现,宫女先是一喜,再又看见眼前这名秀丽的女子身后并没有跟随扈从,眼中的曙光立即被浇灭,心如死灰。 惠安公主满目惊恐地在水中上下沉伏,湖水没过她的头顶,十二月的天,水已是冰冷刺骨,公主还能凭着求生的本能在水中挣扎至此,已经是奇迹。 景贵人刚到,仅仅是三个呼吸之后,惠安公主的人影已经彻底在湖面上消失。 “啊――公主!”宫女凄厉嘶叫,一双眼眸几乎崩裂出了眼眶,惊骇欲绝! “快去叫人!”景贵人扭头冲那名呆滞的宫女喊道,眉宇中尽是干脆果决,咬了咬牙便脱下外面的袄子,一个纵身便跳入湖中。 宫女见状,立刻从震惊中醒神,拔腿就往后方的石子路上奔去! 没过多久,惠安公主的贴身宫女很快带着一些侍卫回返,可能是运气好,正好在半途中遇到,这才没有话费多少时间。 脚步声匆忙而至时,昔竹正去而复返,半天未曾看到景贵人的身影,忽而听到整齐的脚步声,立刻就就循声而去,到了湖边没有看到主子,却瞧见了一件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外衫,顿时一颗心几欲从嗓子眼中蹦出! “快,人还在水里,快下去救人啊!”宫女焦急地连声对身后的一个侍卫首领模样的人道。 那些卫兵们立刻卸甲,准备入水捞人。 “你们寻的人是谁?难……难道是我主子落水了?!”昔竹突然看到侍卫中有一个同样面色难看焦急不已的宫女,立刻上前询问,一双眼睛还忍不住地望向水面,心头的不安逐渐扩大。 那宫女并不认识昔竹,听她说起什么主子,就想到刚才跳水去救惠安公主的女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就是方才那名女子,原来是你的主子?哎!公主落水,她跳下水去了!”说完,她目光已经转向湖面上。 昔竹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想不开,但是转而又想到景贵人身子单薄,冬日之水寒烈,大病刚愈之人如何受得了!她一颗心又揪在一起,手中的披风被她紧紧捏着,料子蹂躏地有些皱巴巴的。 此时卫兵们刚卸下重物,其中一人翻身先下了水,就听见不远处浪花忽然一阵翻腾,水声“哗哗”响起,一个女子浑身湿漉漉地从水中冒出! “主子!”昔竹当即大叫一声。 景贵人一手托着惠安公主,努力将她的头部撑出水面,一手在身前不停划动,还不等那名下水的侍卫去接应,她就已经带人到了岸边。 那侍从见状,便移开眼将已经昏过去的惠安公主拉到岸上。 景贵人浑身寒气直冒,爬上岸后拂开迎上来就要给她上披风的昔竹,反而马上道:“公主呛了水,我来为她催吐,若不如此怕是要烙下病根了。”说着就请开那伏在公主身上急的抹泪的宫女。 宫女见她深谙水性,便信任了几分,连忙让出位置让景贵人为晟浅露施救。 没多久,晟浅露口鼻中呛出了不少水来,人也悠悠转醒。她的贴身宫女转悲为喜,赶忙道:“快将公主送回朝露殿中,再去内医院请李医官!” 景贵人一身湿透,娇好的曲线玲珑曲折,那些卫兵们十分有默契地齐齐转开了脸。昔竹满脸心疼之色,把披风往她身上盖去,还不断地为她擦拭往下滴水的头发,委屈道:“主子快随奴婢回去吧,好不容易身子才好,这样下去又要伤到了。” 那宫女听得昔竹这样一说,眼睛在昔竹的身上扫过,再对景贵人道:“原来贵人是望月阁的那位主子,这位妹妹说的对,贵人今日救公主,奴婢感激不尽,莫要耽搁,快些回去喝些姜汤驱寒罢,奴婢先告辞了!”她满脸谢意,对两人点头后立刻碎步快走,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景贵人忙完,这才觉得有些脱力,因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泡了好一会儿,她的身子一个劲地在冒着白雾,那宫女前脚刚离去,昔竹就马上推着景贵人回望月阁,为她烧水热浴,准备姜汤。 热腾腾的姜汤喝了下去,景贵人的身子总算回暖,好在处理及时,身子也没有什么不适。昔竹疼惜道:“主子也真是不要命,这么冷的天,若是出了事,叫奴婢该怎么办。那些人自然会将惠安公主救上,主子如何非要下水不可。” 景贵人将棉被在身上裹了裹,叹道:“公主年幼,你也知道冬日之水寒凉,我今日早些将公主救上,好在她没有性命之忧,若是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遇上这种事,我哪里想得如此许多,救人要紧。” 昔竹听罢,只能道佯怒:“此次便罢了,日后可不能再由主子这般胡来了!” 景贵人只笑笑,不再接话。 朝露殿。 里里外外的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在卧房中,惠安公主的湿衣裳已经被换下,屋子内摆了两只大炭盆,火烧到了最旺,整个卧室内暖意如春。 床上躺着之人便被这热气一蒸,头发也已经差不多快干了。在她的身边正坐着一人,为她把了脉象,还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 期间满屋子之人都大气不敢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大人,公主她如何了?”说话之人声音绵磁,分明是不大不小的,却带着一股子难以抗拒的威仪,严肃的语调让一干宫女们头垂的更低了。 李华容看了好一会儿,呼了一口气,摇头道:“娘娘安心,公主殿下救得实时,身子没有大碍。” 端贤皇后此刻正坐在一旁的软椅上,听李华容这样一说,眉宇间的褶皱也平了,只道:“如此便好,大人且退下罢。” “是。”李华容应声,带着后方的一等医女下去。 她刚走出殿门,承显帝就已经赶到。 “要不要紧?”刚入了室内,看也不看跪得满地的宫女,脚下如带风地行至皇后身边,便沉着脸问道。 他一身明黄龙袍,本在崇明殿中批阅奏折,突然有内侍禀报说惠安公主落水,他立刻撇下事务就赶了来。 端贤皇后淡笑道:“陛下莫急,李医官说无碍。”说完,她再转向跪在最前方的宫女,脸上的笑容便已经敛去,淡淡道:“怎么回事,一字不差地与本宫以及陛下实说。” 为首的那个宫女便是刚才陪晟浅露一起在湖边玩耍之人,是贴身侍女媛儿。此刻听皇后问话,她半点也不敢隐瞒,硬着头皮将惠安公主把乌龟带到室外,在花园里嬉戏的事情都一一陈述。 “荒唐!出去玩也就罢了,作为公主身边的贴身之人还护不周全,公主胡闹也陪着她闹,朕将公主交予你们照看,你们便是这样照看的?!”承显帝冷声叱道。 媛儿身子一颤,当即额头抵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直道:“奴婢知错!奴婢甘愿受罚!” 晟浅露躺在床上,见状急道:“父皇母后不要怪罪媛儿姑姑,都是儿臣逼迫姑姑带小圆子出去的,儿臣只是不想它总是待在屋里闷坏了……”说道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事到如今小圆子也不见了,自己还掉到水里,索性捡回一条命,想到落水那一刹那,她的脸变得更白,有些后怕。 “若真为她们想,日后便莫要再这般鲁莽行事,惹得你父皇和母后担心。”端贤皇后看她可怜兮兮的,无奈心软道。 晟浅露闷闷地应了一声,垂着头做认错状。 这时承显帝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媛儿一看,声音微弱道:“此时还多亏了一位贵人相救。” 皇后转向她,眸中光华流转,道:“哦?还有此事?” 媛儿见皇后没有恼怒,便放下心来,道:“是,奴婢看到了贵人身边贴身婢女的腰牌,是望月阁的那位。” 承显帝神色淡然,显然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位贵人的存在。 皇后看了看惠安公主,沉吟了一下,终于缓缓道:“那位贵人如此无畏,本宫是该当面谢她,今日便让她先歇着,明日着人去望月阁传她到华栖宫。” 102 不必留情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仁安医馆内,余阿和看完最后一个病患,伸了伸懒腰舒经活络,再从诊室内出来时,天已经彻底暗了。深色的夜空潜藏着神秘的墨蓝,月明星稀,皎月微凉,洁净而纯粹。 近来白笙的伤又好了不少,几乎痊愈。她不愿在医馆中做闲人,秦怡在厨房中准备饭食之际,她也便去做个帮手,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和秦怡已经十分相熟。 厨房中有了两人忙活,子初也不去掺和,便摆起了碗筷。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叩门,开门一看,原来是子初一个月前托酒坊酿制的果露酒已经送来了。她叫来余阿和,带着那名憨厚的送酒大汉,一起把十几坛酒办到了院中。子初取来了二十两交给那名大汉,再将人送出大门,回来时,余阿和已经打开了酒坛子,鼻子凑近嗅了又嗅。 “姐,你买的这是什么酒?香香甜甜还真好闻。”他眼中带着惊奇之色。 子初笑道:“是用水果酿制的果露酒,适合酒量小的人饮用,亦可以用来制药酒。”解释过后,也便想起还有一件事未做,要不是酒坊之人送了酒来,她都要忘记答应了别人的事了。 余阿和神色兴奋,他知道通常用来做药酒的基质酒不是白酒便是黄酒,今日知道原来果露酒也能制药酒,心中有些期待。 吃晚饭时,子初从酒坛中舀出了一些,分给了秦怡等人每人一小杯,结果发现酒味甘醇,香而不烈,相当好喝,如此一来,便也知此酒制成的药,口感上果绝对不会差了。 “嘿嘿,再给一杯罢姐!”余阿和喝完有些意犹未尽。再看向白笙和秦怡,她们均是一脸“我想续杯”的表情。 子初笑着摇头道:“仅此一杯,不可贪。” 秦怡嘟着嘴说:“就再一小杯嘛,反正也不会醉。”说完,她再以眼神示意一旁的白笙。 白笙不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让你们尝这一口。”子初哭笑不得,于是再给他们各斟了一杯。 饭后,余阿和将秦怡护送回家,随后子初装了一壶酒,推门正要往外走。 “你一人出行不安全,不如我与你一块儿吧。”身后,白笙突然出现道。 子初本觉得没什么必要,但转眼一想,她说的不无道理,便点头应允。两人拐过了三条街,再步行了数十米,也就到了一座府邸之外。 白笙跟在她的身后,看到了府外的匾额,没想到子初会到这里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在此处等她,便听到子初淡淡的嗓音传来:“跟着我。”说罢就已经先往前走了过去,她只好跟上。 两人刚来到府外,子初也不废话,便直接拿出了自己的宫牌,提起手中的酒壶道:“这是殿下要的乌发益寿酒,请替我转交,殿下若问是谁,你便说是谢医女即可。” 那门卫一听是医女,也知道对方是宫中女官,神情稍稍认真严肃了一些,微微一笑恭敬道:“医大人请女放心,小的这就去给殿下送去。”说着便走入了府中。 东西已经送到,两人也不再逗留,子初与钲王的交情本就一般,不欲与他见面,药酒交给了他的府上之人,相信很快就会到他手中。 走出钲王府,两人穿过街巷,街道两边摆着不少摊子,摊贩们堆着笑望着来往的顾客。 子初走到一处摊子两米之外忽然停下步子。 摆摊的是一个衰老的婆婆,穿着一身灰布棉袄,肩膀处打着黑色的补丁,晚间有些寒,老人家的穿着相比起别人来显得十分单薄。她大约七旬上下,头发已经全白,脸颊两侧皮肉松弛有些坍塌,小小的眼睛被眼角下垂的眼皮遮住了三分之一,颧骨突出,让她的脸颊看起来更显凹陷,很是瘦弱。 一个身子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在老人家的摊前拿着几个荷包任意比较,再扯着嗓子道:“喏,卖多少钱一个?” 老人家长着嘴却没说话,比了比手,那妇人没看懂,不耐烦地将她的手挥开,翻着白眼嚷道:“死老太婆连个话也说不清出来做什么买卖,行了行了,这五个荷包我要了,做的也不怎么样,给你一文钱得了!”说完,从腰间取出一个铜板,无情地一丢,就扔在地上,转身拉过小女孩走了。 老婆婆鼻翼轻颤,沉默了片刻,低着头,吃力地蹲下身子,摸索着那枚铜板,好不容易从地上捡起,再用袖子擦了擦,如获至宝地揣入兜里,动作小心翼翼。 白笙眼睁睁地看着那粗鄙的妇女离开摊前,眸中冰冷,双拳已然紧握。 子初注意到了白笙的反应,走了过去站在摊边,老人见有客人来,脚步蹒跚地往前走了两步,咧嘴慈祥一笑。 心中微酸,她俯下身从摊子上拾起了一只象牙白睡莲纹案荷包,发现针脚细而密,手工很好,道:“婆婆,这个怎么卖?”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三根枯瘦的手指。 “三文?” 老婆婆嘴一张,露出了两颗牙齿,分别长在左上角和右下角,笑得满脸褶皱,欣悦地点点头。 子初暗叹,原来不能开口说话。 荷包虽然面料一般,但是绣工上好,远超过了这个价格,也许是因为她口不能言,很少有客人耐心问话,刚才遇上的妇人只是其中一个,此前还不知道有多少个与她一样的人占了便宜的。 思及至此,她从其中选出了五个,再取出了一些银两,放到了老人手中。 老人家见手掌里赫然多出了三两银子,嘴巴张大不住地摇头,另一只手也慌忙摆动着,把银钱一个劲往子初的手里送回,还不断比划着只要十五文的手势。 一双白净的手挡在身前,子初笑道:“荷包做的很好,我亦很喜欢,婆婆且收下,若不然我便不敢买了。”边说着边将银钱塞到婆婆的衣兜里。 老人家浑浊的双眸内星光闪烁,抿着的双唇紧了紧,深陷在脸颊之中,更教人心头发酸,只见她感动得点了点头,便又从摊子上挑拣出了几个嫩色的,不由分说地塞给了子初。 子初也不推拒,因她知道这是对方的心意,她不想让老人心中难安,于是合着那五个自己选好的荷包,一起塞收好。 白笙定眼望着身前女子美好的侧脸,唇瓣微弯,甚至仿佛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似的,眼中多了莫名的光泽,那是认可。 两人刚要离去,一道巨大的推力忽的从子初身后而来,她回头一看,只见白笙被人推了一把,她一不留神也没注意身后突然多了两个人来,便一个趔趄往子初身上扑去。 子初伸手将她稳住,眸光冷冷地瞧着跟前那蹙眉瞥了白笙一眼的年轻男子,他身边的扈从正用刀子在割着一根细线,另一端恰紧勾着白笙腰间的铜环。原来是自己走路不长眼,衣衫勾住白笙衣服上的尖锐物,硬生生地将衣服料子弄破了去。 男子脸色有些发青,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衣服上的破损之处,那上方此时正横线裂开一道一寸长的口子。 他身边的扈从推开白笙不说,正要抬手再上来掴她个耳光,白笙是会功夫的,当即想都没想地就横出了手,将那人的手腕挡下,使力一拧,就将那扈从挥开。 那人脚下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瞬间面容狰狞地瞪着白笙,狠道:“好你个狗杂种,弄破了我家公子的衣衫,如今还敢还手!” 白笙却颦着眉,目光紧锁着说话的人,紧紧是瞬间的功夫,她一双水目中便迸射出了一道杀意。 那人见状,惊疑之间凝着她瞧了一会儿,旋即快速凑到了那名富家公子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嗯?”男子眯了眯眼,听到身边那人的回话,马上望向了白笙,眼底涌出了狠色。却立刻隐去,再似怒非怒地将视线转移到了子初脸上,突然眼内闪了闪。 子初却已经将此人认出,原来他就是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生辰那日,送出了极为大手笔之礼的当朝左相之子――冯冠奇。 刚才那个扈从似乎认得白笙,若是如此,岂非表示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还是说杀害她爹之人他也是其中一个?就看白笙刚才的眼色,此人八成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原来是个医女,本公子认得你。”冯冠奇眼中裹挟着贪婪之光,在子初身上扫了扫。 子初眼神冰冷,却淡淡道:“冯公子。” 冯冠奇似乎并不惊奇子初能够认出他,他一向自负,又是左相之子,若是子初不认得他,反而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勾起一抹凉笑,道:“废话不多说,你的人毁了本公子一件衣服,这银钱你赔不起自当不说,本公子亦不为难与你,这人我便带回府上调教了。” 说罢,就要对身边的扈从使眼色,后者立刻发狠着就要将白笙拿下。 倏然,喑哑地喊声响起,原来是买荷包的婆婆颤颤巍巍地走近几步,又是摆手又是扣头,再指了指白笙,言下之意便是希望对方能够将她放过。 那扈从满脸嫌恶,猝然将她推开,道:“滚开老太婆!” 老人本就手脚不麻利,猝不及防被他这样一推,当下就摔在了荷包堆里,锁着干瘦的身子蜷缩着,一点点地吃力要撑起。 子初面色蓦然冰寒,将婆婆扶起护在身后,目光盯着那无所谓的冯冠奇,开口道:“白笙,不必手下留情。” 103 被打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言语冷淡,幽深瞳孔中的厌恶一闪即逝。一年前苏婆婆的离世一直都是她心中不可挤压的痛处,正因弱小,从而没能留住婆婆,这是她的遗憾。然而此刻,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敢动本公子的手下?”冯冠奇眸光森冷,子初的话他听着便觉十分刺耳。 子初勾唇道:“不仅要动他,还要动你。”她话音落下,就将老人拉到一边,与此同时,白笙已然出手! 出门时白笙两手空空,可就在那一瞬间,她手中便突然多出了一柄带鞘的短兵,刹那,冯冠奇的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这是公然的拒绝与挑衅! “冯录,给我绑了这个婊子,本公子改变主意了,两人都要带走!”他冷了脸,再看子初时,残暴之色在他目中横生。 京城之中,很少有世家公子不清楚冯冠奇,仪表堂堂,生性张扬,向来目中无人。 作为当朝左相之子,从小便如众星拱月,但凡地位比他低的人,从来没有人敢出言违抗他。 可是今天子初不仅反抗了,还**裸地说要动他,简直就是对他再直接不过的侮辱! 白笙看着那个叫做冯录的人,强烈的恨意如疯草暴长,如若不是他动了手脚下了药,她的父亲也不会死,她更不会放跑了此人与他的另一个同伙,最终拼尽全力也只杀掉剩下的八人,还让自己带了重伤。 冯录咬着牙齿,转头对冯冠奇道:“公子,此人不好对付,除了小的与冯刚,其余弟兄都是被她干掉的!她――” 他说话的同时,白笙的身形已经快如闪电地爆射而出,甚至短剑都未曾出鞘,他就被凭空横扫来的腿踹出了五米开外! 子初眼中泛出一抹赞赏,白笙出手之快,让她也无法预料,没想到一个商贾出生的女子,竟还学得这样一身功夫,留下她果然是十分明智的。 冯刚的身子顿时犹如弹出的石子,飞出老远,撞上了街边房屋的墙壁上,只听得骨骼“咔嚓”一声响起,再“嘭”地滚到地上,嘴里“唔唔”一阵闷嚎,冯冠奇见状,脸都绿了。 白笙的怒火一旦开闸,便一下子收不回,冯录被打飞在地仅仅两个呼吸之后,她立即掠上前去,直接一脚踩上了他的右手,“咔嚓!”,手指骨节之处便传出了微妙的声响,手指生生被她踩断!紧接着她抬脚又在他的左手上同样来了一脚,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冯录的两只手都废了! “啊!――”巨大的痛楚直接如重锤砸在冯录的脑中,他惨绝人寰的嚎啕当街荡开! 便是如此,白笙还不解气,短剑出鞘,她双眼已是通红,握剑的手疾速挥动,每过一处便撕出一抹诡谲的暗红,冯录痛苦地几乎想要就地打滚,却因被白笙硬生生地踩住了腰椎,动弹不得!他的后背交错纵横出现了无数血痕,衣衫破碎,几乎遮不住后背模糊皮肉上的鲜血淋漓! 嚎叫一声比一声低,到了最后,冯录已经痛到浑身麻木,再也发不出声来。 “冯公子方才说了什么,便要因那话吸取一次教训,即便是女人,也容不得用你嘴里那肮脏的字眼来侮辱。”子初语出淡然,却冯冠奇闻声却莫名感受到了一阵森凉,只是医女,怎会有如此压迫人心的气势? 白笙收拾完冯刚,转而疾速掠到了冯冠奇的身前。 身为贵族公子,从小就是他欺辱别人,今天换成是被别人痛揍一顿,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冯录重伤,一向受人保护的他,此番便如此失去了倚仗。 他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转身就要逃逸,刚好便将自己无防的后背展现给了白笙,白笙勾起了脚边的一根断棍,飞腿就将它送了过去,这一脚灌注了她的部分内力,断棍“呼啦”一声响过,“噗”地一记闷声,无意之中仿佛命中了什么。 蓦地,仓惶的嚎啕响彻耳畔,那些远处零散分布的商贩们均是远远地观望,不敢上前,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忍不住闷笑,却快速止住。 冯冠奇此时正以极为不雅的姿势匍匐在了冰冷的青砖石地上,其中一只手所覆盖的部位十分尴尬,那跟木棍闷声戳中某处时,他身子一僵,下意识地便绷紧了躯体,小手臂长短的断棍,就那样斜斜地夹在了某缝隙之中。 白笙那一脚,阴差阳错之间,居然直接爆了他的雏菊之花。 冯冠奇羞辱万分,忍着两股中心的灼痛,将那断棍拔开,狠狠地掷与地上,他气急败坏地冲着不远处喊道:“冯录,死了没!没死过来扶本公子!” 只可惜那冯录断了手骨,又被刺伤了后背,惨不忍睹,如今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宛如一只垂死挣扎的死猪。 子初眼中多了一丝戏谑,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白笙,发现她此刻面容镇定,即便是看到冯冠奇的这副惨样,亦不觉得好笑,也许找到了宣泄之口,使她心头的恨得以释放,畅快地痛揍了冯录之后,再放倒了那冯冠奇,便不再出手。 “可以了。”子初并没有再让她继续,尽管她不畏俱左相,这时候却懂得适可而止,冯冠奇已在人前丢尽了脸,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摧残人心了。 “嗯,回去。”白笙点头。 子初眸光在冯冠奇和冯录身上睃过,再移至老人的摊位,只见各色荷包零散在那块长方形碎花黑色麻布上,麻布也皱做一团。 她俯身拉过麻布四角,直接将荷包裹好,带老人离去。 将老婆婆送回家后,子初和白笙才回了医馆。刚入了医馆大门,白笙停下了步子,一脸歉意地说:“今晚,是我连累你了。” 子初微微一笑道:“不是你的错,他们要找事,你我都无法避免。” 白笙叹了叹,道:“当时只觉得不甘,现下也算是为我爹和其他伙计们报了仇,可日后麻烦也定然不少,那冯公子不会罢休的。” 提到那家伙,子初平静的目光闪了闪,道:“罢休也好,复仇也罢,既然做了,我便没想过逃避。何况,当时冯录已经认出你是白家的幸存之人,冯冠奇又怎么会放过你。” 白笙一愣,苦涩道:“说来说去,还是我把你连累了。” 子初摇头,拍拍她的肩膀道:“即便不是因为你,他们欺凌弱小,也便让人无法坐视不理。” 白笙盯着子初,只觉得对方眼眸内藏着复杂之色,好像猜到了什么,再点点头释怀。 左丞相府上,冯冠奇和冯录二人已经被人抬回。左相冯明脸色晦暗,阴晴不定地坐于书房内。 “真是好大的胆子,区区医女,撒野到老夫跟前来了,当相府公子作猴耍了!”他身着云锦彩绣缎,胸前貔貅瞪着巨目嘴含利齿,犹如他此时峥嵘的面部。 他便便大腹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着,几欲撑破肚皮上的玉带。那双厚重的双掌正抓着座椅上雕刻的狮子头颅,手背上青筋毕露,仿佛再一用力,就能将之捏成灰烬。 在他身前之人的管家模样之人,只是垂手立在在一旁。 书房极低的气压盘旋在冯明周身,他磨着牙齿道:“除此之外,公子他还说了什么?” 管家摇头,道:“没有了。” 冯明眸光闪烁,冷声沉沉道:“大夫怎么说的?” 管家干咳一声:“幽门出血,公子前一两日需要忍耐着,暂时不可下床走动。” “砰!”冯明面沉如墨,眼角肌肉啊不断抽搐着,那可是他的宝贝儿子,那一棍打在对方身上,与直接抽在他脸上无异,心痛地他的肝肺阵阵抽疼。 管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大人,宫中那位娘娘今日派人来了相府,有事。” “说。”冯明挤出一个字来。 管家沉吟了一番,大胆上前几步,附到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冯明听完后便道:“此事秘密遣人去办,要滴水不漏。” 管家点头,退下了。书房中只剩下冯明一人,暗色烛光投在他的侧脸上,另一半面容隐在黑暗中,森森使人发怵。 次日一早,惠安公主落水一事便通过秦怡传到子初耳中,昔竹还请她去一趟望月阁,替景贵人把个平安脉。 马车上,易长卿不咸不淡勾唇道:“你倒是个胆肥的,搅浑了左相府上这锅水,今日早朝冯相定不安分了。” 子初眼皮抬了抬:“殿下消息真通,这也知晓。”她不觉惊讶。 易长卿淡淡道:“动静不小,想不知也难。” 子初自若道:“如我是冯冠奇,能忍便忍,他要够聪明,就不该自掘坟墓。”冯明爱子,但也要懂得趋利避害,要是捅到朝堂上,后果如何就有待一观了。 暗金之瞳在她身上打转,易长卿眼底蕴笑,品着香茶不语。 到望月阁给景贵人把了脉,子初浅笑:“贵人如今身体康健,一切都好。” 一旁昔竹总算放心,正待说话,便听外面有人声传来:“望月阁景贵人可在?” 子初眉目一挑,朝她看去。 104 异动之心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屋外突如其来的声响令屋内顿然静下,景贵人面带诧然,随后不久,昔竹带着欣喜的神色从外室入内,对她道:“主子主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来了!” 她情绪有些激动,绣到一半的手绢还未来得及放下,还被她紧紧拽着,双手关节处都隐隐发白,控制不住地正在颤抖。 子初淡笑,点头对景贵人道:“好事要成双,贵人如今身子大好,前路宽旷,好好把握。”说完,便先出了卧房。 来到屋外,果真遇上了皇后身边的婉菁,朝其温和一笑,就告辞回要内医院。人还没走远,便听到身后婉菁要景贵人起身前往华栖宫面见端贤皇后,不由唇瓣弯起。 崇明殿的重纪阁,承显帝刚下早朝,正在案前批阅奏折,他容色淡漠,眉宇中带着浑然若天成的利色,此时的他方才展现出了身为帝王的威慑之色。拾起右手边上的朱笔,在手中的奏章上勾画了一番,再将之合上,换了一本。 陆公公垂立在一旁,晟煜不发话,他也不出声,始终安安静静恪守本分。 正此时,一个小内侍从门外探进了一颗脑袋,陆公公见状,再看了看案边面色如常的承显帝,眯眼笑着轻点了头,内侍正了正神情,便谨慎地从外面走进。 “禀陛下,钲王殿下来了。”他抬眼瞄了瞄低头看奏章的晟煜道。 晟煜头也不抬,开口说:“请进来。” “是。”他应声道,悄然退了出去。 门口悉悉索索之声由远及近,还不等他抬头,晟钲温润的嗓音就先从门外传来,两个呼吸之后,那丰神俊朗的身姿就已经出现在了重纪阁。 “陛下劳心劳神,不若休憩一会子,瞧臣弟给陛下带了什么来。”他朗笑一声,就跨步入内。 晟煜满面星辉地望向他,笑道:“入了此处行什么君臣礼,朕也看累了,王弟带了何物便拿出来,也好叫朕看看。”将手里正待看的奏折放下,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晟钲的宽大衣袖之下。 “这可是好东西,臣弟亦是无意中向人求来的。”晟钲说着,将手中之物向上举了举。 晟煜怎么看那物事,也只觉得是一只普通的瓶子,便扫兴地笑道:“只是寻常的白瓷瓶,拿是什么稀奇之物,王弟越发笨拙了。” 陆公公搬了一张靠椅,给晟钲落座,他也不客气,将白瓷瓶放在桌上,便对晟煜道:“欸!王兄这便看走了眼,你不若闻闻。”他笑着。 承显帝这才微愣,半信半疑地举起白瓷瓶轻轻嗅了嗅,眉宇见有些诧异道:“酒?味道是有些特别。” 晟钲取过一只酒杯,为他倒上,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酒,是益寿的药酒,听说具有神效,宫外所卖之处仅一家。” “王弟何时竟会信这些,区区药酒还能有如何神效,说起来宫中奇珍异物百千,这种酒内医院又岂会没有。”他摇头失笑。 晟钲却神秘一笑,道:“正是因内医院都制不出,是以可贵稀有。” 他这样一说,晟煜倒起了好奇之心,不由端过那杯药酒仔细闻闻,浅啜一口,只觉口感有些奇特。喝了一口,便不由自主喝了第二口,转眼酒杯就已经见底。 口齿中还存着似有似无的药味,是一股淡香,药酒这种东西,他所喝甚少,几乎没什么印象,普通酒的酒味与之又有不同,如今这样一杯,给他倒是有了别样的感受。 “唔,这样喝着便觉有些少了,再来一杯。”晟煜意犹未尽,说着伸手就去够那白瓷瓶。 就此时,晟钲手掌一挡,摇头道:“越是珍惜之物便是来那么一点,收效都不容小觑,医女说了,只能早晚一杯,不可多。” 晟煜挑眉:“如何好法?” “每日一点,乌发长寿,若非真有用处,臣弟何须献宝,王兄操劳国事,身子亦该重视。”晟钲面容含笑,语气半真半假。 承显帝正欲说话,端贤皇后一袭紫色芙蓉锦绣宫装,乌发上九头凤簪流光溢彩,精致淡妆越发衬得她肤若白瓷,束着深紫色边缀鎏光金丝线锦带,腰肢如杨柳,娉婷而入。 “看来臣妾扰了陛下与王弟相谈了。”她笑得雍容华贵,语声磁石般引人,不若黄莺娇嫩,却让人听着说不出的舒适。 “皇嫂来得巧,臣弟这便要回府了呢。”说着他就站起,对承显帝笑道:“皇兄莫忘。”一手之了指那白瓷瓶。 晟煜眸中绽光,点头说:“省得。” 端贤皇后坐到了那张靠椅上,笑得温和恭顺:“王弟有心,总是记挂着陛下。”她双眸落在那白瓷瓶上,在扫过空空的酒杯。 “是啊。”晟煜长舒口气,笑着表示赞同,再随手拿过身前未看的奏折,翻开,只看了一眼,便蹙眉。 “陛下?”端贤皇后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晟煜知道她所问何事,抬了一下头,再将目光落回了奏折上,道:“无妨,皇后有话直说。”他再接着往下看了几行。 端贤皇后眼眸湛亮,英气的眉眼上投射出了一股子决然,却温柔一笑道:“殿下可还记得望月阁的那位景贵人?” 晟煜眼睛仍然落在奏折上,道:“嗯?” 就是这般,端贤皇后知道他如此问就表示毫无印象,解释道:“臣妾今日召见了她,是个贴心之人,无端在宫中蹉跎了四年,着实委屈了她,救浅露一事功不可没,陛下是该好好赏她。” 听到皇后说她就是救了惠安公主之人,晟煜这才抬首,沉吟了一会儿,道:“皇后这样一说,朕觉得确然也是应该,补偿她,提她为贵嫔罢。” “如此也好。”皇后想了想,笑着道。 两人默默半晌,晟煜翻看着一本奏折,继而开口:“宫中医女竟如此胆大妄为。” 后宫不得干政,但承显帝却给端贤皇后这样一个特许,并不避讳,当着她的面谈及大臣上奏之事。 “何事?”皇后诧异。 晟煜将那本奏折扔到皇后跟前:“你来看。” 皇后将目光投到了那大大的“谏”上,犹豫了一会儿,伸手翻开看了看,这一看便冷凝道:“陛下还须斟酌。” 晟煜看着她,她缓缓道:“冯相之子名声不好,许是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况且陛下,这名医女您亦熟知,她为人如何,陛下该是心如明镜才是。” 承显帝这才注意到,医女的名字的确有些眼熟,思索了良久,终于凝目道:“竟是她。”语毕,他想似乎起了什么,展眉道:“是个有胆识的,医术也不差,冯相之子栽她手中是令人意外。” 见他想起,端贤皇后便点头。 却说子初看完了景贵人,便又出了宫去,到兵部尚书府给姜夫人施针,姜夫人经过昨日扎针,睡眠好转,对子初更加信任,仅仅是一日的功夫,对她的态度更加和善。 等她出了兵部尚书府,回医馆的路上,正巧又碰上了易长卿出宫的马车。 “医女大人。”马夫眼尖,先看到她。 子初还没说话,里头便有人说:“上来。”音色淡淡低沉,十分悦耳。 子初想了想,如果步行回医馆,是该费不少时间,就上了马车。 人刚入内,就对上了易长卿深井般的眸子,易长卿无喜无怒,脸色也依旧风淡云轻,只是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车厢内有些压抑。 “出宫了如何不与本王说?”子初没有说话,他反倒先开了口,淡淡的冷香萦绕鼻尖,她讶然于他语气中的变化,好像有些不悦? 子初有些理亏,没打声招呼是她考虑不周,被这么一问,一时语塞。 “左相上奏陛下削你官职,陛下虽未同意,但他也必不罢休,在宫外你一人易出事。”他淡淡道,难得不再长话短说。 子初愕愣,这是在关心她?她将易长卿看了一眼,心头微微触动,语气软下,道:“我会小心。” “不可有下次。”他说得平淡,可语中的霸道不自觉流露。 “嗯。”子初不与他抬杠,难得觉得心中有些暖意,什么情况该有什么判断,不必他说,她也清楚。 临近小寒,天气更加冷冽,祈国冬日比起子初曾经所经历的冬天都要严寒,十二月的天气,就如身处大寒,饶是她不畏寒,此时也觉得手脚发僵,这种仿佛要失去知觉之感,让她很不适。 茶香溢起,易长卿将杯盏推过,升腾的热气将他的手笼罩其中,看起来如梦似幻。 子初端起茶盏,触手的温热好似小小的暖炉,瞬间,热流从双手到身子,层层将她包裹。吹开飘浮的茶叶,浅浅抿了一口,暖意顺着舌尖而下,舒适地她眯起双眸。 肩上一沉,扭头一看,一张薄毯正挂了一半在她身上,与他的衣衫一个色泽,简单而雅致。 “多谢。”她笑道,将毯子裹紧,感受到暗香涌入,才惊觉薄毯早就被捂热,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异样的情愫在眼底划过。 105 仇家上门,惊险时刻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冯相上奏一事未果,府中暂时没了动静。 右丞相府中,亭台楼阁精致雅丽,在普西湖中的凉亭内,两个人正在互相博弈,一人正气浩然面布红光,虽然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矍铄。 “冯明那个老秃驴,不成器的儿子出了这等丑事,还敢上奏折,陛下真是英明决断啊。”他大笑三声,一颗白子落在黑子的包围圈之外,黑白二子在棋盘山各揽半壁河山,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棋局步步险峻,他却神色从容,怡然而处。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说话之人拥有旷世姿容,坐于石凳上的样子十分随性,身着色彩单调的深紫色裾袍,宽大袖口垂落在身上,慵懒之语沉沉入耳,不经意间便仿佛要夺取别人的心神,叫人沉沦。 易邦国目中含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畅然道:“痛快!朝堂上一味争强好胜,如今儿子吃了亏,也没捞得好,光是看到他这两日早朝时摆着的臭脸,老夫便高兴好吃好睡。” 易长卿嘴唇弯出一抹勾人魂魄颠倒众生的弧度,缓缓道:“锋芒毕露未必是好,陛下早对他有了防范之心,再不收敛,迟早落败。” “查的如何?”易邦国满意地点头,再突然问道。 那疏淡的嗓音透着笑,低沉道:“关阳洲与锦州中都有他合作之盟,再深入调查一番,很快便有结果。”他目色远眺,看向普西湖远处的高楼,琥珀色的眸子眯了眯,搅动着不明的冷光。 这个回答让易邦国再会意点头,神色又恢复了讳莫如深的模样,只是眼底的那晶亮之色中有着势在必得,他忽然道:“待此时揭过,你这小子说什么也要给我定定心。”大掌一挥,那厮杀在一起的黑白棋子已然凌乱,最终还是平局。 “再来。”易邦国呵呵一笑,又重新摆下了新局。 易长卿听他那话落下,双眸微闪,暗色金光中似乎多了某个人的影子,一闪即逝,他手一抬,手中已经换上了一颗黑子。 不过,冯相不再有举动,并不代表冯冠奇忍得一时屈辱,两日中待他彻底好了伤疤,最先做的事便是打听子初的事情,于是…… 子初今日不入宫,同时也先告知了易长卿的马夫,也许是前两日在马车上他对她间接地“关心”,使她消去了对他的成见,二者之间的关系又逐渐融洽起来。 每日例行给姜夫人施针一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今日姜夫人的睡眠已经彻底得到改善,身体内部的失衡状态还需要再进一步调理,高血压也不再复发,终归比往日有了明显的好转。 短短几日便能有这样的效果,已经超出去了姜夫人的预料,兵部尚书听了姜夫人的说辞,每次见到子初,总是既亲切又和蔼,完全没有贵族官员的架势,这让子初对他们的印象还算不错。 当她回到医馆,还未入内,立刻就发现了医馆之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她蹙眉,踏进了大堂一看,但见堂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鼻青脸肿的十来个男子,在这些人不远处,白笙正护着身后的余阿和,生光和小智均是一脸紧张地盯着白笙眼前的人,满脸戒备之色。 子初看到这一幕后,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她转首一看,只见前两日被打得屁股开花的冯大公子冯冠奇,坐于一把靠椅上,脸色不善,眸中的仇恨几乎不加掩藏。 他身前站着一个黑衣之士,此人带着一张黑色面具,只露出了下颚以及杀气腾腾的一双眼睛。 她皱了皱眉,那黑衣蒙面人给她的感觉颇为危险,一身锋锐的气息毫不掩饰地外放,不断向着不远处的白笙等人袭去。 白笙谨慎地护着身后几人,看样子只是打翻了那些虾兵蟹将,还未与黑衣人交过手。见她没有受伤,子初也放心了不少。 白笙等人很快就发现了子初的归来,不禁一怔,转而面色焦急起来。 “原来是医女回来了,这便好办了,我们好好算算前些日子那笔账。”冯冠奇阴鸷地望向子初,眼中涌动的仇色更加翻腾起来,对于那些被大打伤的手下他似乎一点也不关心,唯独身边的黑衣蒙面人站着,就让他底气十足。 那些趴在地上的下属们一听到冯冠奇说要“算账”,一个个都咬着腮帮子咕噜噜地从地上爬起,顿时大堂之内越发显得拥挤。 “冯公子果然是大闲人,正经事不做,专门干这种损人利己之事,真是无聊得很。”子初冷笑道,趁着对方还未动手,步子一迈,就已经走到了白笙的身旁。 冯冠奇面色变了变,却阴着脸笑:“医女这是怕了?”他狂妄地大笑了一阵,再得意道:“本公子便是喜欢又如何,你们这破医馆,只要有本公子在,今日起便休想在京城医馆继续经营下去,一日不毁,本公子便日日都来一回!给我砸了!”说完一番话,他便一声下令。 白笙脸色阴沉,眼前那名黑衣人的气息与她势均力敌,她尚且还只能保住余阿和以及两个药童,就怕一出手,那黑衣人就向余阿和他们袭击。 冯冠奇语声落下后,他的那些随从们似要将刚才被揍之恨尽数发泄在医馆的陈设上,于是一哄而上翻箱倒柜,见物便砸,瞬间整个医馆内喧嚣一片,惹得外头过客只听得声响,却不敢入内。 子初目光犹如冰凌,一道道射向了那些杂碎,最终面无表情地看向冯冠奇,低声对白笙道:“你去对付那黑衣人,可有多少把握?” 白笙皱眉想了想,凑在子初耳畔道:“还不十分确定,过招之后方知。”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黑衣人,只要对方一动,她就立刻阻止。 那些随从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医馆内的事物,一会儿工夫那些药柜全部被倒翻,药材撒了一地,被踩的粉碎,七零八落地在地上堆着,余阿和、小智、生光三人脸色愤怒地瞪着那些搞破坏之人,却无力还手。 唯有子初面沉如水,破坏的一切事物仿佛都与她无关。此刻她心中却在思索着解决方法,阻止那些随从们根本没用,冯冠奇府上的小厮何止几十,这些人都只是陪衬的角色,医馆破坏了大不了再重建,资金上她根本不缺。手头除了卖药酒所挣的钱,还有便是京城医馆之前所给的赔偿费,加在一起近千两,她完全有余力买下更大的店铺。 “去把那黑衣人拖住,若是能放倒他更好。”子初余光瞟向了那名黑衣蒙面人,对身侧的白笙道。 白笙应声点头,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的状况下,身形爆射而出,直接掠向了冯冠奇所在的方向。 冯冠奇面色一变,惊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一个招呼也不打就要出手,况且白笙的手段他可是亲身体验过的。不过转眼看到身边的蒙面人以相同的速度动了,他眼中的紧张之色也就淡去。 两人动手太快,叫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白笙手持短兵,那黑衣人也抽出了身侧冷剑,两人很快就缠在一处,你来我往攻守兼备,只能让人看到一团残影在动,快得根本难以辨别他们的手势以及动作。 子初把余阿和与两个药童都推向了角落中,刀剑无情,很难保证他们是否会被波及,白笙此刻无暇分心,他们必须要保护好自身安全。 从白笙和黑衣人开始搏斗的眨眼功夫,那些在搞破坏的随从们纷纷停了手,他们刚才被白笙揍时,她根本还未展现出真实水平,如今拔剑出鞘气势凶猛,与黑衣人缠斗地不相上下,这才令随从们从震惊转变成了惧怕。 加上两人动作的幅度太大,整个大堂仿佛都成了他们的战场,随从们只会一些三脚猫的本事,一下子都逃窜开来,直接躲到了外面观战。 这时候,白笙一剑劈在黑衣人的头顶,眼看就要将他的头砍成两瓣,黑衣人反手一动,长剑立即横在头顶,“锵”的一声脆响,两人再次分开,白笙落到了一旁,黑衣人也退出了三米之远,两人目光纷纷盯着彼此,一番厮打下来,二人也只是各自微微喘息。 子初目色沉沉观望着,这时才真正地了解到了白笙的实力。她蓦然想起了花神庙时黑衣人与易长卿之间的那场对战,易长卿身影如鬼魅穿梭,白笙此刻的水准也只是他的十之二三,可哪怕如此,就已经相当厉害。 对于这个世界的武学,子初头一次有了兴趣,日后若有机会,她定要学习一些防身之术,至少单独在外也有余力自保。 正想到此处,那黑衣人猝然一剑向白笙刺去,白笙见状立刻挥剑抵御,而这时黑衣人却突然剑锋一转,那森冷的寒光骤然转移方向,目标赫然变成了一旁的子初! 白笙眼眸一凛,幡然觉醒,好一个声东击西!她剑上灌了内力,反应极快地冲向子初,欲要将之护住,只是黑衣人初发招式就已经快了她一拍,眼看那剑尖就已经距离子初一米,白笙顿时惊急万端,冷汗从额间滴下! 冯冠奇脸上惋惜之色闪过,再转为喜。 正此时,忽然一阵砖瓦碎裂声响起,一道破风之声遽然从子初的头顶上方激射而下! 106 关门打狗,突生急事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子初心头一凛,抬首之间便看见又一个蒙面之人突然闯入,又不知是敌是友,顿时心沉了沉。眼见那锋锐之气直逼而来,她根本来不及躲闪。 冯冠奇见状惊异万分,那黑衣人手中一把长剑森光凌凌,明显就是淬炼过无数鲜血的,强烈的杀气,哪怕是他在不远处都感觉得到,更别说此刻正攻向子初的那戴面具之人。 心间快速有个想法掠过,难道她还招惹上了别人?这样一想又有些高兴,虽然不是自己收拾她,但若不是自己亲自处理岂非更好?有人追究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想罢,眼里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微笑。 惊变来得十分突然,就连那正赶来阻止的白笙都眼露震惊,余阿和更是骇然欲绝,不敢置信地将目光钉在子初身上,长着嘴巴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彻底惊惶地停止了思考。 就在子初想要向后退一步的同时,耳边“叮——”地一声长响,头顶那把寒气逼人的长剑好似要从她头顶刺入,却实际上堪堪贴在了她面前,只需一厘米左右,她的侧脸就将被生生地削掉一层皮肉! 而在长剑的前方,冯冠奇的下属正好已经将手中利剑逼至了子初的跟前,剑尖与贴着脸的那柄长剑抵在一起,若是在偏离一些,子初当场就足以被捅个对穿! 好强悍的控制力!子初瞳孔一缩,目光落在那后到的黑衣人身上,感受到他周身萦绕的强烈劲气,暗自庆幸对方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而非是敌人。 白笙生生救人不及,却见后来的黑衣人非但没有刺杀子初,反而对她进行保护,神色一松的同时立刻赶到了她的身前,道:“你没事吧?”她更担心地是子初受惊,连她都觉得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实在太过惊险。 子初震动也紧紧是刹那的功夫,便立刻镇定下来,摇头泰然道:“没事。”说着,她的目光已经越过了白笙,落到了那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身后。 此人身量高大,黑色劲装将之包裹地密不透风,令他矫健如猎豹的身段凸显的完美无缺,他一语不发地挡住了子初和前方的行刺之人,连头都未曾回一下,便立即提剑迸射而出,迎向了冯冠奇的下属。 戴面具之人眼中一抹凝重,白笙的身手与他旗鼓相当,速度上亦是难分搞下,而此人的身轻如燕快如影,他投入了全部心神都觉得尤其吃力,两人只是交手了不六招,他忽而就觉得胸前一痛,紧接着一双眼睛落下,便看到对方的剑身此刻已经没入他的左胸! “好快!”白笙低呼一声,一双水目遽然瞪大! 那一剑不偏不倚地正好刺穿了面具男的心脏,他骇然的同时,便将此情绪永远滞留,随即眸光涣散,已然失去了生机! 黑衣人“唰”地拔剑,乍然血光喷溅,他身影一闪,避开,染血的剑在面具男身上一擦,剑光一闪便已入鞘。“嘭”地一声,面具男这才轰然倒地! 一系列动作几乎只是在瞬间完成,简直让人咋舌,饶是心态平静的子初,都被他的实力大大惊诧了一把。 门外的那些不会武功的随从们,此刻成群站着已经呆若木鸡,一个个面色惊恐仿佛看见了地狱的索命罗刹,连自己的手脚都已不听使唤,控制不住地一阵战栗! “你……是派谁来的?!”冯冠奇毕竟只是贵族出生的世家公子,平日里耍帅炫富倒也就罢了,面对这样的一个杀人不眨眼之人,慌得握紧了拳头,想到自己身为当朝左丞相之子,此人应该不会拿自己如何才对。 黑衣人面上仅露的一双凌厉似刀的眸子无情地淡淡将他一瞥,随即一个飞身,就从房顶破开的大洞消失不见。 真是——酷啊! 余阿和呆呆地望着那头顶的漆黑洞口,动了动唇,脑中反复放映着黑衣人杀死蒙面男最后的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对他崇拜地五体投地,同时心中亦是惧怕不已,这样一个强者,幸好自己没有招惹。 生光和小智不用多说,和余阿站在一起,表情愣怔,神魂已经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蒙面男一死,冯冠奇立刻就失去了靠山,剩下来的这些人,凭白笙一人就可以随意制服了。 子初忽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目光淡淡地视着眼前的冯冠奇,幽幽道:“阿和。” 余阿和闻言立即醒神,正疑惑子初为何叫他,就再听见两个字——“关门”。他一怔,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咧开嘴立刻照办。 门外的那些小喽啰们均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医馆厚厚的木质大门“嘭”地已经被合上,再也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大……大哥,我们……公子他……”其中一个随从战战兢兢地走道了最前面的一人身边,面色担忧而惧怕地望了一眼那扇厚实的大门。 最前方那名男子神色一闪,想到了里面还有一个白笙,牙关紧咬,摇头不语。 再看医馆内部,余阿和与生光两个药童都站在门边看守着,看着好好的医馆变得凌乱不堪,他们的心中俱是充满了怨气,受了这种负面情绪的影响,再加上刚才黑衣人的秒杀行为,他们心中翻腾的血液已经有些难以抑制,又因有子初在,即便冯冠奇是贵族公子,他们也没有那么畏惧了。 冯冠奇此刻被五人围着,其中一人还武功不弱,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目光闪烁着狠狠道:“本公子是左丞相之子,你们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若是知晓进退,便快让开!” 让开?放虎归山等改日再被你捣乱一次?子初冷笑,根本懒得理他,直接道:“白笙,给我打狗,打得他再也来不了仁安医馆。”既然已经得罪了冯相,她也无所谓得罪到底。 堂堂左丞相之子,被说成是狗,岂非连冯相一起骂了? 冯冠奇目光狠辣地怒视子初,冲着外面喊道:“快给本公子进来!你们这群废物,本公子若是破了一点皮,等着我回去将你们一个个都处死!还——” “啪!” 冯冠奇一句话还未说完,白笙一个耳刮子就已经招呼了过去! 门外之人听到他的嘶吼,又听到对方话语未尽便戛然而止,随即又传来一阵脆响,踌躇了片刻,想到冯冠奇说一不二,再这样下去他们全部都要没命,便心一横纷纷去撞门。 白笙出手利落,冯冠奇脸上赫然多了五个鲜红的掌印,且不说这一巴掌她还没有用上内力,如若不然,牙齿都要脱去几颗。 子初冷眼看着冯冠奇双眼喷火,白笙抡起拳头,雨点似得在他身上一顿狠殴,其中还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嘎嘣声响,凶悍地让余阿和等人再次认识了她的强横。 冯冠奇不断躲闪,却被白笙一把摁在地上,抓起地上的一块抹布团成一团就往他嘴里塞,手中使上了内力,更加凶猛地在他身上揍着,看似毫无规律,实际上确是实实地砸在了他的环跳穴和肩井穴这些穴位上。 练武之人多多少少都能识一些穴,这点并不奇怪。 等外头那些人合理将门撞开,迎面便是一道庞大的形体横飞过去!那些侍从们惊慌一接,却见自家公子已经神志不清。 子初冲着这些人冷道:“滚回相府,日后再来,见一次打一次。” 侍从们抬着冯冠奇,一个个脸上带伤,逃也似地飞离而去! 回头再看医馆内的样貌,她无奈一叹,屋顶破了一个大口子,药柜的抽屉也都被砸地支离破碎,凳子椅子也几乎没有完好的。 “阿和、生光、小智将东西收拾一下,没用的都扔了,过两天我们另置一处宅子。”她吩咐下去,自己将一些干净**的药材拾起装好,剩下一些混在一处的都用扫帚扫尽。 生光和小智等人看着原本还好好的药材都要被丢弃,不免觉得有些可惜,遂默默地跟着一起整理起来。 就在此时,门口多了一个年迈的老人,她气息粗重,一步一拐地跑到了门口,喘了好几口大气,喊道:“谢大夫!谢大夫啊!” 子初循声望去,之间门口之人拄着一根褐色拐杖,焦急地想要进来,却差点被门槛绊倒!她一眼便认出了老人,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细声道:“婆婆有什么事,慢慢说。” 老妪眼中泪光盈盈,道:“谢大夫快随我回家罢,巧儿她出事了!” 出事了?巧娴现在偏瘫之症已经痊愈,她也有一阵子没有去看过她,老人这样焦急,定然是大事。子初马上道喊来白笙,请她帮忙背着老人,随后快速前往永巷胡同。 道了老人的家,三人快步而入,跑进巧娴的房中一看,只见屋梁上挂着白绫,脚下凳子翻倒在地,巧娴双目紧闭面色有些发紫,此刻已经上吊。 “白笙,帮我把她抱下,小心些,不要隔断布绳。”她是先说了注意事项,和白笙一起把人徐徐抱住,解绳。 老妪眼睛中湿润一片,不停地在抹着眼泪。 子初摸了摸巧娴的胸口,发现其气息已绝,心头还是温热的,可见断气不久,和白笙说了一味药材粉末,让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取。 白笙前脚刚走,子初便问老人道:“婆婆别急,或许还有救,巧娴她为何要自缢?” 老人边抹泪边摇头哽咽道:“这孩子近日也没见想不开的,我也不知道啊。” 子初闻言,微微蹙眉。 107 疑团暗生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一下子房中的气氛有些凝滞,子初心头有疑云,巧娴心态良好,断然不应该有着轻生的念头,鉴于老婆婆所说,她这些日子以来心情也一直不错,自从偏瘫之症好了以后,便以采药卖药草为主要生计,也不再需要婆婆一人之力养她了。 这些可能行归结在一起,便更加证实了子初的猜想,无论如何,巧娴自缢的可能性不会超过五成。 想到这里,她目光深邃,神思悠远,再检查了一下巧娴的身子各部,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便问:“婆婆发现巧娴上吊是在何时?” 老妪眼睛红红,用布巾抹了抹脸颊,这才道:“巧儿每日卖药草,都是午时之前回家,回来之后便在房中休息,我做好饭喊她来吃,叫了好一会子房里头也没声响,开们进去,发现巧儿她就……”说道这里,她就已经噤声,眼泪又唰唰而下。 子初闻言点点头,再安慰了一下老人,心中暗叹,毕竟老人照顾了巧娴这么多年,如今感情建立地深了,多少也会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孙女养着。 等了不到一刻钟,白笙就已经去而复返。 她取过了白笙手中的小药瓶,便打开瓶盖,闻了闻,确认是半夏粉末,就快速倒了些许在手心上,送到巧娴的鼻腔内,轻轻吹了吹。 白笙和老妪双眼都落在子初身上,很想要知道子初究竟要怎么做,却看到她只将半夏末吹巧娴的鼻,之后便再无别的动作。 做完这些之后,子初就搭上了巧娴的脉象,不一会儿,白笙明锐感觉到,已经气绝的巧娴隐约像是有了呼吸,便登时目露惊色。 不久之后,老人家也仿佛是感觉到了,急急忙忙要从椅子上站起,由于年老腿脚不便,起身太急没有站稳,又一屁股坐了下去,但她还是撑着拐杖,蹒跚着快步走向床边,哆嗦着趴下去仔细一听,紧接着便激动地嚷道:“老天保佑啊!菩萨保佑!……”一阵念念有词,神色之中全是欣喜和感激。 巧娴死而复生,老妪又是道谢又是要给子初端茶,却被她阻止了,她能理解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可是老人毕竟行动不便,这样让她倒茶递茶的,还是让她觉得不太好,就只是笑着道:“婆婆快坐,等一下巧娴醒来之后,一切便真相大白了,若真是因为想不开而寻短见,我尽可能开导她的。” 老婆婆连连道:“谢谢你啊谢大夫!谢谢……”这几声谢,是在感谢子初将巧娴救回。 “咳咳……”突然床上传来了一阵连续的咳嗽,巧娴终于转醒。 这时候婆婆又站起身来,疾步过去立在床边,和蔼关切地问:“巧儿,孩子啊,你感觉咋样?啊?”因为心中几开心又欣喜,老人家就止不住询问。 巧娴醒来后,立即眼睛一红,想要说话,却开口就是粗噶的嗓音,顿时吓了一跳,脖颈上隐隐还有疼痛传来,她忍不住摸了上去,泪花立刻在眼中闪现。 子初递上了一杯温水,扶着她喝下,让她缓了缓,便淡淡道:“为何要寻死?” 巧娴闻声奋力摇头,忍着喉咙火辣疼痛,也顾不得嗓音难听,就连声道:“谢医女,请你救救我!是有人要害我!”说着一双手就已经紧紧地将子初的衣摆抓住,声音越来越低,甚至惊惶地四下张望,就怕门外有人偷听,整个人颤栗不已。 一旁的老妪闻声陡然一震,颤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无端的是谁要害你啊?” 脑中电光一闪,子初再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房间周围,仍旧一无所获时,神情顿时有些严肃,却缓声道:“别怕,你现在是安全的,害你之人必然以为你已经死去,暂时不会再来。”巧娴此刻心中极端不安,子初明显能够感觉得到,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巧娴深深吸了几口气,再捣头如蒜,终于平静下来,经历了两次的濒临死亡,她事实上还是一阵后怕。 “你先把事情与我说一遍。”子初见她缓和下来,开口道。 连着老婆婆也一脸疑问地望着她,与子初一样,她也很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只是相比起来,面容中带急切,不若子初那般平静。 巧娴忍着惊怕,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之前所遇到的事情都告诉了子初:“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卖完草药,便有些困倦,想着午饭还未做好,就躺下先睡一觉,迷迷糊糊只觉得头越来越沉,突然间就感到窒息,我惊得像要醒来,却不知为何就是无法睁开眼睛,然后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说完她却猛然道:“难道宁妃她发现我还没死,就派人来杀我?!”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宁妃毕竟生性多疑,巧娴现在身体恢复,又经常出门走动,虽然宫中之人都以为她死了,但也保不准被宁妃的手下看到,亦或是有太医院认识巧娴的医女发现她还在世,就传到了宁妃的耳中。 暂时将这件事情放下,子初脑海之中白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当初你给宁妃送安胎药,确定是药没有出纰漏?” 巧娴点头,认真道:“那药是我亲手抓的,亦是我亲手送的。” 随后子初也不再继续问,想了想,就让巧娴先休息下来,等到身体恢复之后,她再来安排她的住处,总而言之,此处是不能再留了。 白笙欲言又止,看着子初,却不好开口发表意见。 好歹她也跟子初相处了较长的一段时间,对她也无二心,如果有什么看法,子初自然也是愿意听取的,因此看白笙这副表情,便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白笙有些不好意思,张了张唇,还是道:“不若让巧娴姑娘与婆婆搬来与我们同住。”说完,她面色有些尴尬,说起来她也是寄人篱下,如今认了子初为主子,按理说这种事情她是没有发言权的,因此难以出口,可谁说这样不是一个可行之策呢。 子初淡淡一笑:“我亦是有这个想法。” 这件事情就先敲下,不管巧娴是否同意,她也要保她无恙,与她住在一起,也随时都能看着,避免节外生枝,再说巧娴曾经也是医女,跟她住一处,至少也不会让她闲着,帮一些小忙还是没有问题的。 回到了医馆之后,已经是正午,子初先吃了午饭,随后便雇了一辆马车入了宫,在此之前,也让白笙暗中保护巧娴的安全,凭白笙的武功,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 子初先回到内医院看了秦怡,再前往颐清宫,将巧娴遇害一事同庄妃说了一遍,陈年旧事再向要查起亦非易事,不过子初的目的也不是想要追究往事,而是通过这件事情知道究竟是谁在作怪,最起码她们也好有个防范。 “本宫知晓了,查证一事便交给本宫,你只要护着巧娴便好,至于宁妃,”话说之词,她顿了顿,再皱眉道:“近来她也颇为安分,除了一直寻医问药,也没有设么不妥。” 子初挑眉,斟酌道:“娘娘说的可是宁妃娘娘不孕之事?” 庄妃面色一愣,转而乐道:“你知晓她的身子状况?”问罢,她想了想也心中通透,子初的医术高明她最是清楚,而且曾经也给宁妃把过脉,就算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反道是她自己大惊小怪了,于是她浅浅一笑。 子初淡笑如兰,点头道:“非但如此,就连她的不孕之症,我也有法子治好。”她在说这话时,眸中闪过一丝奇特之光,看得庄妃神色一凝。 子初见庄妃若有所思,便道:“娘娘,当年之事向要彻查翻案,已是极难,不过我却有一个法子能将她除去,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她之所以这样说,不仅是为了助庄妃,还为了自己,她可是宁妃的眼中钉,若一个不慎,便会被对方拿来开刀,就算她为宁妃治好了头痛之症,但以宁妃的为人,也不可能因此而感激她。 庄妃眼前一亮,笑意敛去,问道:“什么法子?” 殿中寂静无声,子初靠近她,低低说了几句,庄妃眼中陡然晶亮,先是有些讶然,再沉吟半晌,笑道:“好。” 昭离宫内,一人坐在主座上,她面容妩媚妖娆,血红菱唇微微上翘一角,眉心点着同样血色梅花妆,头上金钗浮华夺目,衬得她肤白如雪,绝艳姿容更显得惊心动魄。 下方侧座上的女子抬眼望着主位上方一身火色衣裳的女子,眼底藏了一抹妒忌,却又保持着淡笑,以往惨白之容色,如今已经逐渐红润。橙色罗裙外罩白色兔绒披风,也是一个小家碧玉,颇为雅致。 “宁妃妹妹近来气色不错,身子还轻健罢?”元妃朱唇轻启,嘴角些微弧度,懒洋洋地半倚在扶手上。 宁妃一听,眼底有些异色,笑了笑,道:“多谢元妃关心,老毛病了,没什么好与不好。” 一道轻笑酥人肌骨,元妃声轻如水,柔媚道:“妹妹啊,别是一心想着身子的事,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偏差一点,便让人在眼皮子底下作乱了呢。”她说的轻飘飘的,语气中却含杂着一丝戾气。 “什么意思?”宁妃皱眉,狐疑地将她望着。 “自然是垮了你身子之人了。”元妃眼神闪烁地睨着她。 宁妃一愣,拧眉思索。 今日更新通知~必看!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由于临时急事,今天的更新时间定于中午十二点左右,亲亲们都是善解人意的,邀歌相信大家能理解下哈,为此深感抱歉~请谅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08 熟人归来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昭离宫殿上,元妃的贴身宫女夏柳弯着身子蹲在她身侧,双手捧着一把小玉锤,小心轻柔地在她的四肢上锤着。 宁妃还在思索间,那酥软的声音又缓缓道:“还需要本宫提示妹妹么?若非恰巧被本宫之人发现那人还在苟活,也不知道日后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说道此处,宁妃面色登时大变,眼中厉色一出,元妃便软软一笑,道:“这便将妹妹急着了?你放心,已经用不着妹妹出手了。”她挥了挥手,换了一个坐姿,身边的夏柳便冲着她美媚一笑,再对宁妃福了福身子,扭着腰退出去了。 “多谢元妃姐姐。”她眼中有了一丝松动,虽然心有疑虑,但人既已被处理,她也没有担心的必要了。 元妃微微阖眸,再曼斯条理地动了动身子,不咸不淡道:“本宫乏了,便不送妹妹了。” 宁妃岂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她也识趣,将手搭在了身边霜降的手腕上微微一拉,便借力起身,笑道:“如此本宫便不叨扰了,告辞。”点了点头便施施然地莲步轻挪,往外而去。 大殿之上再恢复了宁静,等元妃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门口一道白影走进,那人眉眼俏丽,肤白唇红,嘴边一颗美人痣位置生的恰到好处,迤逦身子转眼就已经走到了殿中,美目低垂,望着地面,柔柔道:“下官拜见娘娘。” “回宫多久了?这些日子在永州可有长进?”元妃抚着手指上的玉指环,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勾唇淡淡道。 来人便是许久未曾露面的医女林若,她抬头,视线停在元妃的脖颈处,便不再往上半分,微微笑道:“多亏娘娘的垂爱,通过观察治疗永州惠民局病患,还有下官师父的教导,受益良多。” 她说完,眸光依然是落在远处没有移动半分,只是眼底的喜色在其中蕴荡,不需多说,就知道这段时间她的医术造诣上有了颇多的领悟,或者说获得了更多的诊治经验。 “那便好,你要知道皇后恐怕已经开始重视那谢子初,庄妃当本宫是蠢的,不过还是让本宫知晓了她二人有着不小的关系,一旦谢子初当上了长使医女,你在内医院便要受她牵制,如此一来这内医院便再也由不得你我做主,这就不是本宫想要看到的了,你可明白?”元妃声音透着一丝幽然,魅惑般道。 “下官省的。”林若垂头道,在阴影处的脸上静如死水。 “嗯,余下时日不多,你好自为之。”元妃淡然道。 在颐清宫陪着庄妃说完话,子初准备出宫回医馆处理一下事务,路过昭离宫之外,正好便遇上了从里头出来的“老熟人”林若。 说起来两人已经许久没有碰面,如今仔细一看林若,便又发现了她神情之中又添了一分自信,便是如此,子初就有些诧异。 “谢医女,别来无恙。”林若目光将她直视,面中除了倨傲的笑,还有淡淡的蔑视,极轻,却还是让她捕捉到了。 瞥了她一眼,子初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林若医女想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她根本无视对方的姿态,兀自淡漠道。 林若听了眸光微闪,划过一瞬的不悦,转眼因想到一件事,那丝负面情绪才被压下,转而笑道:“像你这般志得意满,也要在通过长使医女考核选拔之后才合时宜,即便皇后娘娘垂怜你,也要懂得衡量自身轻重,你入宫来也不过两个月,你以为,仅仅凭借你自身实力,真可参加那次考核了?” 子初双目微狭,微微思索,她还不知道要面临这样一个选拔。 林若看她的模样,心中亦是有数,只道:“明年开春内医院中会有部分一等医女参加考核,当然了,内医院只会提前一个月告知各医女,本官好心先让你知道,届时你我再一分高下。”说完,她斜视子初一眼,笑着与她擦肩而过。 开春长使医女选拔…… 想罢,她缓步朝内医院而去,这件事情倒是可以详细询问一下秦怡。到内医院后,她在御药房找到秦怡,便将她带了出来,再把林若和她说的事情转述给秦怡了一遍。 秦怡听完后道,歪着脑袋一脸不解道:“明年开春?我不知道啊,这是真的吗?” 子初只摇头道:“还不清楚,不过距那时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是真是假,过两个月便能知晓了,你不知便算了。”她微微一笑,并不着急。 秦怡却倏尔眼睛晶亮,喜道:“你这么说,岂不是表示你也有机会参加?太好了!”她快乐地如一只在花中飞舞的蝴蝶。 卿王府的御青阁,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门外,随即一闪入内,便在一人跟前站定。 “说。”易长卿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一幅图上,修长的手指在图上细细摸索。 黑衣人将面罩往下一拉,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沉沉道:“冯相之子带人差点伤了谢姑娘,属下已经将其处置。” “嗯。”他淡淡的听着,也只应了这么一声,随后房中便静了下去,没有易长卿的命令,程枫便不离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立在他跟前。 易长卿盯着那幅图,半晌,道:“她有无伤处?” 程枫面无表情道:“姑娘一切都好。”说完这句话,他再道:“身边还有一个婢女会些武功,身手还算不错。” “可以了,暗中护着便是。”易长卿抬头看了他一眼。 。 就是那一眼,程枫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形一闪,再同鬼魅般便消失在了御青阁中,只余下了易长卿一人,若无其事地再继续研究着那偌大的图画,细看之下,原来那是一张描绘细致的地图,整个祈国,包括京城在内,还有三个洲的版图十分详尽。 易长卿凝视着底图的眸子内,一道冷色一晃而过。 马车咯哒咯哒地在青石路上响着,子初已经出了宫,她闭目在车上微微小憩了一番,撩开帘子,发现马车正驶入京巷之中,她看了看巷中之景,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对策,便道:“停车。” 马夫悠闲自得,嘴上调了一根木签,耳边那清淡的嗓音忽的响起,便一个激灵拉紧马缰,“吁――”了一声,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边的空地上。 “大人,怎么了?”车夫看到一只素手掀开了车帘,那随性的模样转而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恭敬,甚至连目光也不敢落在子初的眼睛上。 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景,子初似乎颇为满意,便淡笑道:“先在此处等着,我去去便来。”说着,就优雅地下了车。 马夫点点头,眼前之人可是女官,想要做什么事更不是他这个小人物可以问得,便做上了马车,安静得等待着。 子初辨别了一下方向,据她所知,京城医馆以及外医院都坐落在京巷中,她有心想要壮大仁安医馆,便想要将新铺子买在京巷之中,况且此地的宅院都较为宽敞,更是她想要的。 四处看了看,运气不错,终于在此处看到了一间转让的宅院,坐北朝南,位置也不错,宅子出来左边两百米是外医院,右边五十米左右便是京城医馆,这样的地理,日后还真是能够一较长短了,于是笑着便走了进去。 里面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竹椅上打盹,头部一点一点,还没发现有人走进。 子初并不急于叫醒她,只是随便浏览了一下里面的格局,越看越是满意,正走着没注意,脚下的一只木板凳被她一脚踢倒。 响声突然将那正在打盹儿的中年男子惊醒,他循声而望,突然瞧见屋中多了一个女子,仔细一看来人的服饰,顿时惊了惊,立即迎出来道:“医女大人,大人是来看宅子的?” 子初没想到自己会将此人吵醒,失笑摇了摇头,不过屋内的构造她倒是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便点头道:“这间宅院我想要买下。” 男子喜笑颜开道:“这宅子是小人祖上传下,风水极佳,大人眼光好啊,既然是大人要买,小的分文不多收,只要三百两银子,缴了银子小的便给大人房契。” 现在的仁安医馆也要五十两银子,但是房屋却比此处要小的多,相比起来确实也算实惠了,这男子没有坑她,于是点头道:“现在便可交接。”说着,她就从怀中掏出了三百两的银票。 男子见状眼前一亮,便立即道:“大人稍后,小的这就去将房契取来。”语毕就快步往屋内去了。 没多久,他再出来时手中已然多了几张纸,还有一串钥匙,子初只是扫了一眼,就将房契收入怀中,把银票递给了男子。 那人收了银钱,便笑得和悦,很快离开了此处。 子初将宅子落了锁,这才去寻那马夫,上了马车便回到了医馆之内。 此时阿和等人已经将医馆收拾好了,子初一回去,就把钥匙交给了阿和,告诉他自己已经在京巷买了一处宅子,让他雇人去拾掇一番,新修一下后边可以搬进去。 余阿和立刻喜着点头,跑了出去。 房子的事情总算解决之后,她想了想,就走了出去,这段时间,还是让巧娴搬来此处比较妥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09 一再震怒,会议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当天,子初就将巧娴带回了仁安医馆,而照顾她的老妪却因为住惯了自己的旧房子,拒绝了跟子初等人一起住。 巧娴起初有些不舍,与老人在一起相顾抹泪,但是为了顾全大局,子初也答应了老人的要求,巧娴一“死”,老人若突然不见,难保不会引人生疑,因此也未加阻拦,让老妪独自在家中住着。毕竟日后总有一日巧娴亦要回来,两人便逐渐不再难过了。 却说到冯冠奇被子初处理之后,带着一身的伤回到了相府。冯相已下了早朝,一直都在府上,冯冠奇这副惨样回了家的消息,便立刻被他所知晓。 冯明中年得子,虽然身边有一个正室夫人与六位姨娘,可是有了冯冠奇之后,便再无所出,是以冯冠奇的生母丞相夫人以及冯相对他十分宠溺。 匆匆赶到了冯冠奇所居之处,那些带他回来的下人们皆不敢离去。 “你们这群混账!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给我去外医院请外医官来瞧!”冯明目中尽是乖戾,咬牙怒喝了那跪了一地的下人之后,抬腿就一脚踹翻了五六人,那些人本就鼻青脸肿,那一记猛踹带上了冯明满身的起立,当即震得那些倒地的喽啰们胸口一阵疼痛! 他虽然年龄过了半百,但须发依旧乌黑,由于怒火滔天,下巴的虬须在不住轻颤,眼睛如锋利刀剑,凶光之下就连这些平时跟着冯冠奇作恶多端的人都不敢直视。 见状其中立刻就有下人逃似得跑出了府去,冯相发怒,谁敢不听他的话! “下作的东西!你给我说,公子今日又去了何处?!”冯明踹了一脚,眼底一阵暗芒几乎可以称之为杀气,在他的身边躺在床上之人就是他的宝贝儿子,现在正昏迷在床。 他话声落下,小喽啰的目光全部都放在最前面的领头人身上,那带头之人一阵瑟缩,却不得不出来回话,他战战兢兢地跪行两步,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了地上,抖着道:“大……大人,公子一早便带着小的等……等人,去了……那医女所开的医馆……”说道医馆二字,他的声音几乎低得犹如蚊子嗡嗡。 “医女?!便是那个谢子初?!”冯明一张脸顿时扭曲狰狞,语调陡然拔高了好几度。 “是。”那人声音都在发抖,冷汗直下。 冯明深吸了一口气,房中一下子没了声响,十几个下人因恐惧而颤栗,全数屏息。 “公子这一身的伤,也是她捣的鬼?”半晌,他面色如墨,声音反倒突然冷静了下去,不过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肝胆生寒。 下人们一个个都不敢答话,这样,即是代表着默认了。 冯明眼角一阵抽搐,牙齿磨得咯吱响,脸色阴沉地仿佛要下暴风雨的天,乌云密布!猝然,他往前踏出一步,一脚便踩在了那趴在地上的头目的腰椎上,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屋中顿时风云色变! “啊!”遽然惨绝人寰的嘶叫划破了空气,整个相府内,无论是屋外之人还是府中的,但凡是听见的都是一阵头皮发紧,谁都知道,冯相发怒了! 那头目凄厉叫喊着,嗓子都哑了,冯明踩下一脚再跟着碾转着脚底,深深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目光却森然地落在了屋中所有人身上。脚下之人突然喷了一口血在地板上,众人一惊,原来是因剧痛承受不住,咬舌自尽。 冯相冰冷无温地扫了那死绝之人,齿缝中蹦出了几个字来:“拖出去!” 那头目身后的一个人立马起身,动手一拉,结果听得骨头嘎吱响,眼中惊惧,冯明竟然生生地将此人的脊柱踩断了! 这时,门外有人入内,徐赢在下人的带领下已进来,冯明看到这些人便心中怒火直蹿,不耐地打发了他们,那些跪地之人如获大赦地连滚带爬退了下去。 徐赢看到屋中情景,眼色怪异,而是立刻给冯明行了一个大礼,就转而去查看冯冠奇的伤势。 诊断完毕,他心头有些震动,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据实以告:“大人,贵公子肋骨断裂两根,四肢受损,下官……无能为力。”他说得十分委婉。 “你给我说清楚!”冯相不可思议地双目暴睁,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徐赢胡须一抖,两眼飘忽,倏地单膝跪地道:“公子断骨也许还可医治,不过……因重双腿双臂大穴受创,今后恐怕……” “胡说!” 冯明闻言好似发了疯,一把拽起徐赢的领口,嘞得他脖子发紧脸颊涨的通红,瞪出眼眶! “大——人!”他好一阵窒息。 冯明根本不管他的死活,直接将他拖到了冯冠奇的身边,将他的头狠狠摁在床沿,厉喝道:“废话少说,若不把我儿治好,老夫就拆了你的京城医馆!”手一松,徐赢的大脑袋便咚地一声撞在了床柱上! 左相府上阴云笼罩之际,在仁安医馆之中的子初自然是不知道相府上发生的事。 次日,冯明在满朝文武百官惊异之中,连上了三道奏折,字字抨击内医院医女谢子初在京中随意伤人,目无法纪,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不仅致其子残废,还差点将其打死,要求治陛下其罪。 下了早朝,内医院中的医官们都为此齐聚在司医房中。太医院提点刘穆元脸色难看地坐在首位上,沉声道:“今早左相在朝中所说之事,究竟是否属实!我内医院的医女,到底何处借来的胆子,竟然如此乖张!” 在他的下方,分别坐着院使蒋兆丰,内医官沈培英、叶文清,包括内眷医官李华容也都坐在位置上。 叶文清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道作何感想,身为正三品内医官,他亦是能上早朝的,冯相怒目横眉的模样,他同意也是看在眼里。 蒋兆丰有些为难,他难以相信一等医女子初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沈培英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大人,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瞅了一眼刘穆元的脸色,见他只是沉着面没有回答,就继续道:“据下官所知,那冯冠奇平日里行事张扬,本性恶劣,内医院的医女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就算如此,医女致他伤残也是属实,伤人之责必要承担,我内医院之人本官亦不能包庇!”刘穆元直接打断了沈培英的话,不悦道。 沈培英张了张嘴,心中暗叹,心道:丫头啊丫头,这回你可闯了大祸了。 他不再开口,司医房内气氛越渐紧张,这是叶文清突然开口道:“依大人所见,该是将她如何处置?” 一旁李华容眼里有着愁色,在她看来子初的医术在众医女之中都是出类拔萃的,若是因此事被施加重罪,委实可惜,她有心维护她,不过看刘穆元这般坚持,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在心底感到扼腕。 “待陛下有了决策,本官便会下令处置她,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准插手此事。”刘穆元一席话说完,推开桌椅就起身大步离去。 不仅是李华容感到可惜,院使蒋兆丰同样也不是滋味,子初刚考核入了内医院时,还是他做的主考官,在考核的过程中她所展现出来对医理的见解令他印象十分深刻,就连辨药的本事也让他惊叹,在蒋兆丰的心里,对子初是寄予很大的厚望的。 他摇头叹了口气,在刘穆元之后走了,随后李华容也紧跟其后。司医房中的压抑气氛随着刘穆元的离开而被冲淡,叶文清一个人静坐在位置上,面上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医馆之中,子初饶有兴趣地与白笙正在商讨武学,就在此时,门外骤然来了一辆马车停下,紧接着那马夫走进了大堂,张望了一会儿,在看到子初的瞬间眼前一辆,立即快步接近。 子初正听到白笙说着一个护身招数,就闻不远处传来一阵风声,旋即扭头一看,就认出了来者。 “医女大人。”马夫弯腰行礼。 让白笙先在一旁等待,子初便道:“何事?” 马夫说:“小的也不知,主子在门外等着,还请医女大人移步。”马夫说完,就点头出去,驾上了马车。 他会主动来寻,定不是闲来无事,她想罢,就让白笙先去忙,径自走了出去。刚走到马车边上,车帘一开,露出半张英俊的脸,那人淡淡道:“先上车。” 子初一愣,就跨步坐了上去。刚坐稳,马车便已开始行驶。 她挑眉,不解地望着对面一身素色裾袍的男子,这是一个让他做解释意思。 “冯相上奏弹劾你,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易长卿神色依旧如常,睨了她一眼,那一眼有些深沉之意。 “有什么好说的,事实不正是如此。”子初无畏道,她之所以这样镇定,自然是因为手中掌握着足以自保的东西。 见她这样,易长卿噙着一抹淡笑,道:“该如何说便如何说。”那眼神之中所闪现的,仿佛是一切皆已洞悉。 两边的景色在不断往后倒退,子初思索了一番,忖度着易长卿的用意,随后眼眸弯起,既然如此,那就给那人一击也无妨,就算扳不倒他,也足以引起一些流言了。 110 面圣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马车飞驰在官道上,车内,子初心中正在整理思绪,想着到时候应该如何言说,也就在此时,马车已经行至宫门口。 车夫拉紧马缰,促使车子缓缓停下。正在检车宫牌的当儿,车外却是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从里面由远及近,还未完全走到宫门口时,只听得看守宫门的一个官兵低声说道:“今儿个真是事情不少,这些人不是刑部之人么?” 说话的官兵话音刚落下,身边的另一个人就立即接话道:“嗨,谁知道又是谁捅了什么娄子,怕是上头下令要去捉拿什么犯人,管这么多作甚,又不是捉你,哈哈……”两人说话声音很轻,不过还是传入了马车里。 这时候那些刑部之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那两个刚刚还在讨论的官兵其中一个就按捺不住,嘿嘿笑问:“大人走得这么着急,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子初竖起耳朵听着,撩起了窗帘一角,看到宫门口的那个问话的官兵,目光略微移动,见着领头之人是正四品刑部侍郎。那官兵自然不敢直接问刑部侍郎,而是拉着一个都官主事悄声问着。 那主事不咸不淡道:“没什么,奉旨调查一件案子,现下就要去请内医院的一个医女。”话一说完,他才仿佛觉得自己多嘴了,瞪了那个官兵一眼,没好气道:“少多事,去!好好看你的宫门!”说完大手一挥,就跟着刑部侍郎要往宫外走去。 子初看了易长卿一眼,只见对方挑了挑眉,淡淡道:“看来左相对陛下施了压,陛下已着手派人找你了,倒是快了本王一步。”对她来说好比是火烧眉毛之事,听他的语气却让人觉得像是无关紧要的。 撇撇嘴,既然如此,这些人也许去了内医院发现子初不在,这会子势必会去仁安医馆找她,与其让他们这样大正旗鼓地给余阿和等人带来不安,还不如自己现在就将这些人在宫门口拦下。 想罢,她就撩开车帘要下马车,易长卿亦不加以阻拦,在起身后轻飘飘道:“放心,冯相不会得逞。” 子初没有回头,闻言却是微微勾唇,心中渐暖,言外之意她岂会听不出来,是在告诉她就算去了也不会有事,让她安心罢了。 就在她刚下马车时,迎面而来的刑部侍郎一愣,旋即目光一凝仔细看了马车一眼,顿时惊了惊,那马车……不是风卿王的么!包括他在内的刑部其余等人,都是一样的表情,一个个皆在心中暗自揣测子初与风卿王的关系,难道说就是因为这个后台,所以才敢对冯相公子下狠手?若是这样,那便不太好办啊。 “众位大人不是要找下官么,正好,不必多跑一趟了。”子初面色如常,微微一笑对着这些个刑部大人道。 “呃……”如此主动的“罪人”他们还真是头一次遇上,刑部侍郎怔了怔,再一时间反倒是有些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马车内传来一道天籁的嗓音,无情绪波动地徐徐说:“还愣着作甚,要审便仔细着审,该如何便照着办,可都懂?”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他们吓了一跳,卿王居然亲自将医女送来了?照着事实办?摆明着就是让他们别冤枉了人!有这个警告在,他们怎么敢不小心! 那兵部侍郎身后的小官们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好在侍郎反应过来,垂头行礼道:“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随后马车就驶进了宫内,留下了子初跟着刑部侍郎等人。她只扫了一眼那些毕恭毕敬目送易长卿的马车远去的刑部侍郎和小将们,道:“走吧大人。” 后者闻言,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倒也不为难子初,只是颔首沉声道:“失礼了!” 刑部大堂之内,子初接受审讯,无非就是说起了当晚如何与冯冠奇发生了冲突,对方又如何跑到医馆之中闹事。 兵部侍郎和其余几位主事官闻言,神色之中也颇为无奈,虽然没有能够证明子初并非说谎的证据,但他们听着也觉得子初不像是在欺骗众人,如此一来,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冯相之子了,不过冯冠奇现在重伤未愈又瘫痪在床,他们碍于左相的威势亦是无法给他加罪,事情变得越发棘手。 子初瞄了一眼上方神色各异的诸位,淡笑道:“大人,还望让下官见一见尚书大人,下官还有一间事情想要禀奏。” 其中一个主事官方正脸庞,眉毛疏淡散乱,五官平平,听子初这样一说不又皱了皱眉,随即不悦道:“有什么话同侍郎大人说也是一样,尚书大人岂会有时间接见你!” 此人说话有些尖锐,子初余光将他瞟了一眼,随即语气不变道:“下官欲要同大人禀奏之事与本案无关,难道就凭这个理由,下官也不能面见尚书大人?” 据她所知,刑部尚书并非左相之人,而是与正一品天策上将董忠义,也就是当朝端贤皇后之父交好,和右相一般,董忠义在朝中的立场则是同左相冯明是对立的关系。 刑部侍郎却道:“有什么事告诉本官也是一样,本官可以替你传话。”说完他目光真挚地望着子初。 “也非不行。”至少刑部侍郎为人还算正义,这一点通过他的言行举止亦能看得出来。 在四位主事官讶异的目光中,子初和刑部侍郎走到了外面,她说话声轻,众人只能看到她对刑部侍郎说了什么,紧接着对方突然道:“什么!还有这等事!” 然后子初依旧神色如旧,浅笑着点头,再继续说着,而刑部侍郎也恢复了镇定,只是眉宇之间越来越沉肃,不多时,两人就往回走进。 主事官们面面相觑,刚才数落子初的那人正想要开口询问,却听刑部侍郎沉声道:“谢医女可以暂且回去,待本官将这件事上报给尚书大人,再看陛下如何发落。” 刑部自是不会拘禁子初,若是在此之前没有风卿王介入,也许还会将她关押一阵子,不过现在子初说出了实情,加上易长卿的那番话,他们只好先将她放回。 刚走出刑部大堂,子初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人,对方一脸担忧面色焦急,正拽着袖子在外面来回走着,她怔了怔,随即笑着唤道:“秦怡,你怎么在这里?” 秦怡脚下正走着的步子突然一顿,倏尔回神来,看到一道倩影正走出站在石阶上将她望着,惊喜地跑了过去,拉着她频频打量,再道:“你没事了吗?他们怎么肯放了你?” 子初点头,只道:“暂时无碍,是非错对相信尚书大人会有公断。” 原来刑部派出人手的那会儿,内医院的人也第一时间知晓了,秦怡的消息一直比较灵通,知道子初被刑部之人带走之后,立刻想要过来看看,却不料正在审讯之时,她被人拦在外面无法入内。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后来秦怡欣慰道:“景贵人,哦不对,如今应该唤她为景嫔娘娘,她也有些担心你呢,不枉费你将她的病治好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 听到这个消息,子初只是眼神闪了闪,早料到景贵人能出人头地,事实果真如此,这些时日也不算白熬了。于是她略有深意道:“是个有心之人,你若是见了她,便说我没事。” 秦怡眼中依然有忧色,不过还是笑着道:“嗯。” 在宫内差不多待了一个多时辰,再和秦怡分别,子初正要出宫回去,人还没走道外围,就迎面遇上了陆胜陆公公,他见到子初的瞬间,终于缓了口气,道:“哎呦谢医女,可算是找到你了。” 嗯?子初见此,道:“公公找下官是有何事?”他是承显帝身边的内侍总管,会突然找她,肯定是受了陛下的意,就是不知道为了哪件事。 陆公公也不解释,道:“谢医女先随我来,路上咱家再慢慢与你说……”说着他转身就往一个方向而去,子初只得跟上。 走道了一处殿阁之外时,陆公公已经简单地将意思传达给了她,两人很快就入内,子初抬眸睃了一眼那高高的匾额,其上大字狂狷张扬,是重纪阁。 等她走进去,感受到里面庄重而压抑的气氛时,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正前方那九五之尊此刻正凝视着她。 “你与刑部尚书陈述之事,可保证毫无虚言?”低沉而带着威慑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蓦然感受到了另一道淡然的视线,她斜睨了一眼,唇瓣弯了一抹不可察觉的弧度,语声中不显紧张,道:“是。” 那不远处之人听罢,没有开口,却往身边之人扫去。 “她所说之事倒是一个线索,想要查获那些鼠蚁,循着这条路子说不定也有所帮助。”易长卿指腹在茶杯之上轻摩,噙着淡笑说着。 承显帝点头,再转首对子初道:“你先前所犯之事可大可小,朕若放任了你,朝中官员心有怨怒,关阳洲惠民局正需要医员,便罚你去那处看顾病患,将功赎罪罢。” 子初眉头一紧,却无意瞟见易长卿眼中带着笑意,立即知道这样的安排与他脱不开关系。 ------题外话------ 各位不好意思,早上要传的时候突然间断网了。迟来的章节,望各位包涵啊…。 111 熟悉的气息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偌大的宫殿之内,两人一前一后往崇明殿之外走去,走在前头的内侍陆公公笑着和蔼道:“谢医女也甭丧气,这惠民局虽说是太医院分别安排在三个洲为贱民诊治的小医局,内医院之人犯了错也有被罚去的,但对医女来说,这也不失是一个提升医技好机会呀。” 跟在陆公公身后的子初眼色突然一闪,道:“公公请指教。” 陆公公回眸看了看子初,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处,仿佛是在传着什么讯息,笑说:“你如今还只是一等医女,若是想要参加长使医女选拔考核,登记簿册上定要有符合要求的诊病记录,像你这般刚入宫也不及半年,这记录想要登记齐了,还真不容易。”说着,他掩嘴一乐,眼中狡黠之光闪烁着。 子初心中一滞,旋即有些欣然,是啊,她入宫至今诊断登记在簿册上记录,确实还没有达到长使医女选拔的要求,且不说一等医女担任辅助医女看诊的次数要被记在案中,更重要的是独自诊病并彻底治愈病患的次数一定要达到五十次以上,方才有这个机会。 细细算来,她至今在宫内仅凭个人在医案上的记录还只有不到十次,做辅助医女的倒是没有问题,重就重在单独看诊这块上。 宫内的妃嫔本就不多,更不可能日日都生病需要就医,如此一来一等医女发挥的机会也就更少了。 她想到了端贤皇后上让她治好姜夫人的事情,忽的,脑中好似云开见天,顿时明白了端贤皇后的真正用意,除了给姜夫人这个恩典之外,更重要的是在给她创造个人诊断的机会!原来皇后早就有了让她晋升为长使医女的想法,只是为了更加名正言顺不惹人非议,从而没有直接提她的官职。 正好,姜夫人的病在两个月之后也定然能够痊愈,她不免暗叹,应该早点想到才是。 “多谢陆公公提示,下官铭记于心。”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已变得十分坚定。 陆胜见子初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便满意点头,将她领出崇明殿之后,就自个儿转身按照原路回去了。 医馆之内,生光和小智除了忙着配药之外,闲暇之余还在拾掇着一些有用的物品,新宅子后院各处根本不需要再装修整理,子初将钥匙交给了余阿和之后,他就已经叫人去做了打扫整顿。白笙当然也加入其中,她是个练家子,身手敏捷,别看是个小女子,一旦是用了内里之后,搬起东西来比生光和小智还利索。 只有巧娴在诊室之内帮着余阿照顾病患,没有参与体力劳动。 过不了几天,等着新宅院的前院稍微装修之后,仁安医馆便将会彻底转移到京巷之中。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接下去这些日子子初倒可以放心去关阳洲,至少这阵子的麻烦都会消停了。 当天晚上,她和白笙打好了招呼,收拾了一些衣物,再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余阿和,让他接下去几天替她去为姜夫人接着每日一次的施针,并且把准确的穴位都指点给了他。 第二日就和白笙雇了一辆马车,两人一起启程。在此之前,白笙一听子初要去关阳洲,面上没有变化,可是眼神之中的复杂还是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 子初权当没有看见,毕竟带白笙一道走也是承显帝的意思,入了关阳洲之后,他暗中布下的人便会亲自证实白笙的身世背景。 京巷之中,仁安医馆的招牌已经挂在了大门上,不少行人路过之后都会下意识地抬头看上一眼,只要是普通老百姓出生的人家,基本上不可能不认得仁安医馆。 再往边上走了五十米左右,京城医馆的人也注意到了附近的变化,其中心头最为不快的便是京城医馆的幕后老板徐赢。 “大人,要不属下去请一些兄弟过去……”徐赢身边一个男子一袭天蓝柔缎,发生束着同样颜色的缎带,向徐赢使着颜色,说这话时面上一片晦暗。 徐赢阴测测地冷笑一声:“何须多此一举,那谢子初如今自身难保,很快她的医馆也会随着她消失在京城,本官只等着看她的好下场便足矣。” 那人不清楚宫中发生的事,一阵惊疑。 徐赢蔑视了那人一眼,道:“做好你分内之事就罢了,其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他语气有些强势,根本不将此人放在眼里,神色中的自信十分明显。 那人碰了一鼻子的灰,干笑一声便低头不再做声。 徐赢想起自己在左丞相府时答应冯明将其儿子治好断骨时,于冯明面前对子初一番添油加醋的诽谤,就十分解气,正因如此,冯明才怒气难消,在上早朝时连上呈了三道奏折。他就是想要借左丞相之手击垮她,以报当初仁安医馆向京城医馆索要了三百两赔偿之仇。 不过事情真的会如他所愿么? 在前往关阳洲的某人,一路上却是顺风顺水,过得颇为自在。两人出了京城,马车逐渐上了官道,入了锦州与京城的大道上。 马车不大,其中的保暖设施却颇为齐全,软垫绒毯一应俱全,马车的底部还装了炭炉,使车内至始至终都保持着舒适的温度,不枉费子初花了十两银子,因着京城前往关阳洲少说也要走三日的路程,是以这个价格在她看来还是非常合算的。 从京城出来时,正是辰时末,行了一日的马车,半道上也只停在了一个驿站上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又立刻继续奔走,眼看着已经到了酉时初,夕阳斜射在密集的林木间,小道上静谧非常,只有马蹄声“嗒嗒”响,冬日肃杀之气将过道两边的林木,天色已然将要彻底暗下。 “二位姑娘,再半个时辰不到就是锦州城了,马也累了,入城后找一间客栈先歇一晚吧?”近了晚间,天气越发寒冷,马夫裹着厚厚的棉袄,手上还套上了手套,便是这样也冻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口中水汽直冒,脸颊通红。 子初听罢也没有犹豫,当即回应道:“便这么办吧,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接着赶路。”她还没有迫切到要夜以继日马不停蹄。 马夫见子初这么一说,高兴地应了一声,手中马鞭一甩,便更加卖力地往前赶去,想着尽可能在天黑以前就进入锦州城内,好歇歇脚。 就在此时,马车骤然一阵强烈的颠簸,旋即只听闻马儿惊得嘶叫一阵子,子初一个不注意,霎时从车内险些跌了出去,好在白笙将她拉住。 就在这一瞬间,马车内的白笙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正想要做出一个反应,马儿就疯了一般撒开蹄子往前一阵狂奔!两人东倒西歪,一时无法立稳。 好在车内绵软之物很多,子初在刚开始差点撞在车门上被白笙拉回之后,便没有再磕碰道什么尖锐物,饶是如此,这颠簸还是晃得人腹中十分难受。 “小心!”白笙神色一紧,立刻扑向了子初,就在她的后脑勺刚趴下之际,一只寒光森森小银刀就从后方破空而入,直接贯穿了马车后座上的靠背,在上方戳出一个刀孔来。 “有埋伏!” 子初和白笙快速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即异口同声低语。 仅是那一瞬的呼吸之间,再次又有了两柄小银刀扎破了马车,将子初和白笙逼向了四角。 白笙咬牙想要破车而出去揪出凶手,却在撩开车帘的瞬间发现那驾车的马夫早就脖子一歪直挺挺地躺在了驾车位上,在他的印堂上那同样银色的小飞刀正扎在上面,一对眼睛已然瞪得老大,生机已断,早就气绝。 子初见状心底一寒,目光通过那些刀孔猛然射向了马车后方,一双手紧紧地拽着车帘边的硬木上。隐约之中似乎听到了刀剑相交之声,随后便一直沉寂,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继续暗袭。 白笙手中的短兵早就出鞘,随时准备应对那些刺客,神经绷紧。 马儿如今还在乱冲,不过眼前只有一条宽大的路,马飞奔的方向只是一直向前,没有偏离原来的轨道。 车内两人几乎处于屏息之状,子初眯着眼凝视身后一阵子,密林已越来越远,便朝道:“你去驾车。” 白笙知道过了那么就后方也没有动静,也许已经放弃了突袭,便点头要跨出去,谁知就在她掀开车帘要去拉马缰时,一道黑影遽然从后方疾略而来,一脚蹬在了马车顶部,三个呼吸之间就落到了驾驶位置上,狂躁的马儿在他的安抚下逐渐恢复了平静,马车行驶变得平稳。 子初见状一愣,转而心中大石一落,道:“程枫?” 被她这样一唤,前方高大的身躯微微一转,男子朝子初有礼地颔首,沉声道:“谢姑娘无需担心,后方那些宵小已经被属下处理了。” 闻言子初点点头,心一转道:“那些人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不知是什么势力,是故意掩藏了幕后主使之人。”程枫面色不边,一板一眼道。 在一边的白笙却是眉头一拧,在程枫身后发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112 惠民局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大道宽敞,暮色至,酉时还未过一半,前方的路就已经迷蒙起来,暗光之下,只能凭借极强的目力往前行驶。中程枫高大挺立的身影背对着两人在驾车,有了他的加入,子初等人也莫名的安心。 白笙盯着他宽阔的后背,突地凑向了子初,在她耳边道:“我想起来了,此人便是从冯冠奇手下救了主子的黑衣人。” “嗯?确定是他?”子初眼神微怔,这会子细细打量起程枫来,这一看,倒是明显发现他的身形与那黑衣人十分吻合,尽管今天他的衣着颇为宽松。 前面程枫仿佛是没有听到两人在后面的谈话,心无旁骛地再开着路,白笙瞧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在偷听之后,才轻声道:“绝对不会错,习武之人善于捕捉和隐藏气息,那日他并未刻意隐匿,因此我记得很清楚。” 收回视线,子初淡淡点了点头,她很早就见过程枫,现在又终于了解了他的身手强弱,再说他是易长卿身边之人,更不会有害她的可能,眼神略微闪烁之后,便道:“若是如此便没什么好忧虑的,你放心便是,大约还有两刻钟就要入锦州城了,先放松一下。”说完,她便尤其开始闭目养神了。 白笙猜到子初是认得程枫的,就不再多言,按照子初说所闭眸养神,从外表上看上去似乎是在小憩,实际上她已经开始了调息,谁知道接下去还会不会有暗中偷袭的小贼,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果然如子初所说,过了两盏茶不到的时间,一座巨大城池便出现在了程枫的视线之中,他扭头回望了一眼身后,依旧板着一张脸,通过了锦州城外士兵的盘查,轻松地就入了城内。 再往内行驶了一段路之后,马车终于停住。 “姑娘请下车。”程枫低沉如鼓的嗓音通过车帘的缝隙传递到了撤离,子初和白笙同时张了开眼睛,就撩开了车帘先后下了马车。 入眼是一座两层的客栈,整栋建筑大约占了半亩地的大小,面积非常之大,想来也是锦州最好的客栈了。既然有程枫领路,指不定他家主子就已经先至于此,尽管不明白易长卿为何也会来此,不过有那么一个强者在此,却是让人心安很多。 走入了客栈,只见一只直径由两人环抱才能收拢的大炭盆置于中心处,桌椅等纷纷围绕着炭盆,一股淌遍四肢百骸的暖意迎面而来,瞬间将子初等人恩缓缓包裹。 有程枫在基本上没有子初什么事,他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为她和白笙各自安排了一个房间。倒是走进客栈之后,楼下不少人不住地打量起子初等人,这无怪她,只因她相貌极其出众,加上其本身性格内敛气质庄雅,就那么惊鸿一瞥便叫人不敢亵渎。 白笙下意识地将子初挡住,隔绝了那些肆无忌惮的眼神,在小二的带领下,前往二楼的厢房内,行走只见还是隐约听到了个别客人的议论。 “啧,真是个美人儿,也不知是哪家小姐,我刘老三阅美无数,还真没尝过这等鲜甜的。” “玩儿不死你!劝你快闭嘴,瞧瞧那小娘子身边的人,那可是个高手!那小丫头也是个好身手的,这样不知收敛也不怕废了你自个儿啊!”接话倒是个小心谨慎的,压低声音嘟囔道。 那心思不纯的男子撇了撇嘴,但是转眼看到了跟在子初后头的男子,就不由眯眼仔细审视起来,冷不防对方一个侧首,眸光中的厉色乍然向他射去,一股子凛冽的杀意比外头的冷风还要叫人遍体生寒,仅是这一瞬,他仿佛是灵魂深都颤抖了。 旁边小心翼翼的男子突然发现自己朋友的状态,惊异地将目光顺着那人刚才看的方向而去,就那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了震,便快速将头低下。 美人虽诱人,但想要消瘦,也得有命在啊! 入了房间,子初随意用了一些晚饭,一时也闲着无事可做,就唤了唤白笙,却是半晌都没有听到白笙的回应。开了房门出去扫了一眼四周楼道上,却在一个角落里看到白笙掩藏在一片阴影之下,而她的视线也穿过了一道道廊柱,望向了楼下大门边上。 她眼眸一凝,在大门边上有三桌人围着喝酒吃肉,一个个看起来五大三粗,说话时大大咧咧口中飚着一些粗俗的龊语,粗略一看,并不容易发现有什么异样。她在楼道上停留了一会儿,便缓步靠近了白笙。 橘红色灯笼高挂在楼道的廊梁上,光芒从子初的身后往前投射出一道暗影,直到白笙注意到了不远处有人接近,才将目光转移到了子初身上,不由怔了怔,再恢复如常。 “怎么,那些人你都识得?”子初不动声色淡淡问道。 白笙再瞟了一眼楼下那一堆人,一开始没有言语,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才抬头眼光复杂道:“我与我父亲送货那段时日,曾经碰上过这群人,就在同他们分开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便被劫了货,弟兄们也丧了命。”就在她看到这些人出现在客栈时,不是没有怀疑。 子初心头暗动,隐约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不过凡事都有一个巧合,这个问题暂且不值得她深究。让白笙早点歇息之后,她就先一步回房了。 刚进了屋内落了门闩,转身的之后险些被吓了一跳。冷着脸淡淡道:“这是我的房间。” 眼前之人一派从容地斟茶喝水,一点都没有要回避的自觉,面上挂着飘渺的淡笑,也不知有什么魔力,让子初一时没了不快之意。之前还在猜想程枫怎么一直没有了人影,原来是去接应自家主子了。 “先前没有同你说,是因事情隐秘,知道本王出京之人没有几个。”易长卿暗金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成了墨色,说得淡然。 子初倒了一杯温水,呷了一口,唇瓣微弯,易长卿能对她做出一个解释,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凭这点,心情陡然好转许多。 “嗯。”她应了一声。 这会儿却轮到了他挑眉,子初的表现太淡定,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当做一回事。他突兀一叹,闷闷一笑道:“也只有你敢同本王这般态度说话。”低低的嗓音中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魅惑。 子初浓墨般的睫毛轻轻一颤,眼中仿佛划过了一道流星,却道:“夜深了,殿下去歇着罢。” 屋中好似酝酿着某种情绪,窗外静的宛如遁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般,子初眼睛盯着茶杯,身上突然落下了重物,还有不容忽视的柔软与舒适,她惊讶地侧首,发现自己的肩上此刻正挂着一件纯白的绒毛披风。 心中“咔嚓”一声好像是有什么碎裂了,胸口的悸动如沸水翻腾,再被她强行压制了下去。身后那身躯整挨着她站着,一如既往的迦南香之中好似多了稳定情绪的因素,致使子初闻到的瞬间,忽的产生了一种极为心安之感。 只听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侧笑道:“明日会有程枫陪同着你,一直护送你到关阳洲,在此期间,若是想本王,也只能忍着等入了关阳洲方可一见。”他半真半假地笑说了一句,门一开,就已经失去了身影。 子初苦笑,这算是被他调戏了么? 目光再落向了身上的披风,凝看了一会儿,眼底涌出了欣然的笑意,扯下披风在手中,光滑洁白毫无瑕疵,正是罕见的白狐皮所制,一个多月前与他在狐狸洞中留宿的情形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中。 刻意闯入了她的房里,除了解释,便是为了送上这张白狐绒所制的披风? 翌日再收拾好时,再也没见着易长卿,看来他早早就已经离开了。 有了程枫做马夫,一路上安全指数飙升,直到第二日傍晚,车子驶进了城门,关阳洲终于到了。 按照子初的要求,程枫直接把她和白笙送往了一间客栈落脚,这时候已经不早,她并不赶着立刻到当地的惠民局报道,而是想先找个地方住下,再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把她们送到之后,程枫又失去了踪影,子初也不管不问,与白笙一起吃货晚饭之后,便四处走动了一番,如此一来,对于这附近一带也认识得七七八八。 锦州城内颇为繁华,惠民局并不在锦州城的中心,所以在客栈中留了一晚之后,两人又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前往惠民局。 “我是宫中调配来的医女,请替我通传。”下车后到了惠民局大门之外,子初将一封信笺交给了惠民局门外看门的一个小厮。 那小厮原本还见子初有些贵气,又听子初说自己是从宫里调来的医女,便有些可惜地摇摇头,让她在门外等着,自己拿着信进去了。 子初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无悲无怒,就这么等着。她没有动,白笙自然也就跟在她身后静默不语。 没多久,从惠民局里走出来一个浑身白色素衣的女子,那人看了子初一眼,还不等深入了解,就有些轻视地冷冰冰道:“我便是惠民局的掌事医女,既然来了此处,便乖乖听我的安排,医术不行便好好给我学着,能被罚到惠民局,看来你也不怎么样。”说着她冷哼一声,转身道:“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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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初,一等医女。”这掌事医女真是高傲地很,子初之前呈上去的信上基本上写下了她的身份职位,如果不是她根本不屑于看,至于再问子初么。 掌事医女听她说是一等医女时,也只是抬了抬眉。 子初眼睛扫了扫,那封由小厮转交给她的信笺根本连拆都未曾拆过,就那样孤零零地被丢弃在桌案一脚,如今正被一个茶盏压在下面,水渍浸湿了一大片,直接被她当成了垫子了呵。 过了十数息,掌事医女放下手中的笔,吹了吹墨迹,再关上了簿册,神情不耐道:“好了,没你的事了,去诊堂看诊吧。”语毕她手一挥,就赶子初走。 “这样就完了?”子初眼角一敛,表示有些惊讶道,难道惠民居不安排住处给她们? 再看到掌事医女更加不耐地讥讽道:“怎么,你还想如何?不想在惠民居出诊了?好啊,若是如此,现在便可以滚了,本官这就将你的名字从册子里抹去。”说罢,她还真的作势翻开簿册,提笔就要划下。 “怎么会,下官初来乍到有许多事不懂,若是有说的不对,还请大人别往心里去。”她垂下眼,其中是一道冷光,佯装恭敬道。 那掌事医女冷哼了一声,就收了笔,转而更没有耐心地说:“行了,没事就出去。” 子初神色甚至没有多大的变动,直接转身就从惠民司内走了出来,直接往诊堂走去。 安静的惠民司内,掌事医女见子初走了,转而去端茶喝,好像这才看到那封调职的信,直接抽过撕掉揉作一团,丢入了废纸篓里。 进了诊堂,子初才看到这一方小小的区域之内,竟然坐满了病患,患者们全都是粗布麻衣,病怏怏的就坐在了地面上铺的草席上,一个诊堂里,竟是连一张长凳都没有。 病患之中有四个医女,其中两个正忙着给病患看诊,还有两个就显得没那么专心了,对病患的态度也很差。子初走进了诊堂之后,那两个心不在焉的医女首先发现了她,眼睛一落到她身上时,其中一个的一对柳眉就拧了起来,道:“你不是病人吧。” 子初往内走了两步,淡淡道:“我是刚来的医女。” 她话音落下,另外两个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扭头看了子初一眼,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稍微大胆些的医女友善道:“既然是新来的,日后大家便是同僚,我叫方一贞。”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医女:“她叫吴七七。” 那个叫做吴七七的相对腼腆一些,一对眸子倒是十分灵气,对子初甜甜一笑道:“那你叫什么呀?听胡大人说近来会有一个医女要从宫里来,原来就是你啊。”见子初有些不明白,她立刻解释道:“胡大人是这里的掌事医女。” 子初点点头,会意一笑道:“我是谢子初。” 方一贞和吴七七同时点头,便歉意一笑,因患者太多,这会子也不是谈天的时候,再给患者继续诊病了。 “没看到还有一大票病患等着治疗么,现在可不是在宫中,别以为自己还是宫内的医女了,来了惠民局你就什么也不是,哼,当自己有多不起呢!”张锦慧翻了个白烟,眼中尽是鄙夷。 在她身边的医女庄羽同样有些看不起子初,两人望着她时眼中充斥不甘与排斥,还有一丝嫉妒和轻蔑。 由于子初先前就跟白笙打过招呼,初来乍到不能招惹是非,所以张锦慧嘲讽子初时,她也只是紧握拳头,若非她一直看着地面,此时眸中宛如实质的锋芒足以令张锦慧冲上来跟她掐架。 “呕……” 看子初没有与她顶嘴,张锦慧面上有些得意,但是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多久,身边的一个病患突然呕吐了一摊秽物,直接喷到了她的袖子上。 医女们本就穿着惠民居所发的白色轻棉小袄,那摊污秽的呕吐花花绿绿,还发着一股带酸的恶臭,登时就让张锦慧呆住了! “啊!” 时间好像禁止了一个呼吸,张锦慧蓦然醒神,嫌恶的尖叫好似两把利剑在耳边刮着,让人都不由被震得瞬间失聪!她瞳孔猝然缩紧,望着自己左臂袖子上的呕吐物,像是被屎尿污染了一般,恨不得将自己的手臂一刀砍断! “要死啊!我让你吐!”她冲着那呕吐的病患破口大骂,怒不可遏地瞪着对方,抡圆了右手臂就冲着病患一巴掌! 事情发生地太快,方一贞和吴七七刚一抬头,就看到那面色发青的患者嘴角还留着秽沫,毫无招架地被拍倒在地,两个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立即冲了过去! 张锦慧哪里会罢休,方一贞和吴七七过去拦截,反被她死命地推开,两人哪里挡得住几乎发狂的张锦慧,“啪!”地一声,吴七七的左脸上就多出了一只鲜红的掌印,一下就被打懵了。 倒地的病患痛苦至极,又呕出一滩秽物,努力撑开眼睛想说话,却忍着无法说出口,眼眸缝隙之中流露出了无限哀求和歉意。 看着张锦慧张牙舞爪地喊叫,子初眉头紧锁,作为医者本该救死扶伤,可是她却动手袭击病患,承显帝为民着想开设惠民局,没想到反而让百姓还受医员冷眼,有这样的医者还不如不要。 “张锦慧,你够了吧!这么多人在看着,也不嫌丢人嘛!”方一贞柳眉倒竖,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见吴七七挨了打之后眼眶有些发红,她就忍不住了。 张锦慧咬牙冷道:“不是吐在你身上,你当然无关紧要,我的事与你何干!医术不如我,现如今就要用这种方式来添补你心头的不平么!” “小人之心,你胡说什么!”方一贞也是个脾气火爆的,好不容易忍住的性子,又忍不住发出来了。两人本来就扭在一处,现在更是动起手来。 吴七七见此去拉住方一贞,不想让她在这个时候和张锦慧动手,而庄羽则神色淡淡地在一旁看着,既不阻止,也不帮着张锦慧。 子初本想要去阻拦,但是看情况两人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随她们折腾,目光随着那名患者转移到了旁边一个神智迷蒙的患者身上,神色一动,于是走了过去。 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走进了一个人来,看到里面混乱的场景有点二丈摸不着头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上前一步道:“二位医女,你们这是作甚,快停手罢!” 这个声音一出来,原本还怒气不消的张锦慧突然一怔,旋即突然转过身去面容一暗,做楚楚可怜状:“余医士……” 又在余医士面前装柔弱!方一贞心中恨得牙痒痒,这个张锦慧,余医士不在的时候像个夜叉,在他面前又把自己扮作一个柔弱女子,装了那么久,也真是不嫌累! “你们――这是怎么了?”余君疑道,面容儒雅,身着一袭雪白长衫,墨发垂腰,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都难以忽视那种温和的气息。一张俊美的脸挂着淡笑,轻轻地。 “我们……”回答的是吴七七,惠民居本来就只有余君一个医士,吴七七本来就腼腆,说了两个字之后再小心地看了一眼身边几人,反而接不下口了。 反观是方一贞还比较镇定,她深吸一口气道:“余医士来得正巧,这位病患方才忍不住吐了张锦慧医女一身,医女心眼小,心中不顺就动手将人给打了,医士还是快给瞧瞧罢。” 余君闻言一愣,看了看张锦慧,其中尽是责备,张锦慧面对余君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住,呐呐地仿佛变了一个人,也就不说话了,只是在余君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剜了方一贞一眼。 此刻,余君没有再看两人,而是转向了那些惴惴不安簇在一起的病患们,却忽的在人堆中看到了一抹仙姿…… ------题外话------ 感谢kankan23456亲亲的月票3张,wch730401亲亲的月票4张,780929亲亲的月票4张,阿枝的月票6张,lubing688亲亲的月票1张,魅寰的月票1张,963415285亲亲的月票2张,niddxzmy亲亲的月票2张,夏雨清凉的月票1张,hybb88看的月票1张,幻无泪亲亲的388个币币打赏,以及评价票1张,某歌感激不尽、涕泪横流、投五体于地!亲耐的们,爱屎各位了! 114 怪异的气氛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眼前之人此刻正半蹲在一个病患面前,面含淡笑,恰似当空白云,皎洁明丽。深如墨,白如雪,红如霞,在那一隅之中若鹤立鸡群。空谷幽兰,便是如此吧。 余君眼中流淌着暗赞,随即没有多久,就将目光投到了病患身上,朝子初的方向走了过去。 子初专注地将目光放在患者身上,见他恶寒发热,无汗肢冷,把过了患者的脉之后,发现对方脉象沉紧,她眉头渐蹙,再让病患吐舌一看,见其舌质淡,舌苔薄白,于是问道:“哪里会痛?” 那人半躺在席子上,身边还有个别气色稍微好些的患者帮他用冷毛巾敷额头。他容色暗淡,形如枯槁,沙哑着嗓子道:“头痛,身上也痛。” 子初点头,沉吟了片刻,基本上已经知道了此人的病症,想着要给此人开方子,就道:“吴医女,还请帮取纸笔给我。”说完回头,才看到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位姑娘也是医者?”余君柔和道,语气十分客气,就刚才他一直在看着子初为病患诊病,现在等到她停下之后,才开口说话。 不远处的张锦慧远远地将视线扫到这边时,表现地十分懊丧,方一贞只是暼了她一眼,见怪不怪地冷笑着,也跟着转向了子初所在之处。不只是余君亲眼瞧着她诊病,方一贞和吴七七也是如此,在一旁一直不参与的庄羽,神色之中也俱是探究。 吴七七和子初距离最近,听到子初在喊她帮忙,怔了一会儿,又看余君没有反驳,就便马上去了。 子初看余君举止斯文,最为难得的是性情也相当温和,这种温和与钲王不同,他的和气分明就是发自内心的,并且让人觉得十分亲切,再浅笑着颔首:“是,今日刚调配到惠民局的医女。” 余君听闻也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这一笑,脸颊上便陷下一对酒窝,随着他的笑容隐匿,转瞬之间又不见了,他点头道:“我是这里的医士。” 当看到他手中还提着的药箱,子初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这时候,吴七七已经拿着纸笔过来了,子初接过道了谢,就把纸张铺在地上,沉思了片刻写下一串药材来。随后就要交给吴七七,让她去抓药给病患。 “余医士都还未给病患把脉看诊,你便这样自作主张下处方,不管你在宫中如何,这里可是惠民局,只有余医士才能开处方,这最基本的常识你都不知么!谁知道你这药会不会吃死……坏了患者的身子。”张锦慧盯着子初,嘲弄地开口,在说到后面时,斜眼瞧见余医士脸色有些不好看,就立即改了口。 听到这里,子初眉间锁了锁,抬头却看到吴七七和方一贞无奈地垂下头,立马就清楚了惠民局的状况。 她暗自叹息医女地位的低下,恐怕拿到现代也就是一个护士的级别。她晓得争辩是没有用的,若是不以事实证明,就没有说服力,于是把方子递给了余君,道:“那便请余医士看看吧,究竟我的处方是否会吃死人。”她睃了张锦慧一眼,把她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张锦慧本来愤怒地瞪着子初,又看她把方子交给了余君,讥讽地冷笑,不过看子初这般淡然,又觉得十分没有面子,是以就能看见她在那里不断变换着脸色。 余君抱歉地冲子初再以一笑,取过了方子不急着看,而是先蹲下身子诊了一下患者的脉,再看了看患者身上表现出来的异常,眼底有些惊奇,面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然后他又看了看子初所开的方子,倏尔就诧异了。 子初看到他流露出如此表情,便心头一动,道:“余医士有何见解?”她不是说药方是否有误,而这样一问,就表示已经发现了余君至少还是个谨慎看病的医士,所以才更想要知道对方是否真的看出了什么不同。 她这样一问,余君反而沉吟了一会儿,对方一贞、张锦慧、吴七七、庄羽道:“你们也来为此人切脉,全部都看完了,再告诉我患者的病症。”一旦涉及到了医,他的模样就变得很认真。 方一贞等人愕然,旋即张锦慧首先就走了过来,道:“我先来。”于是蹲下为者把了把脉象,期间还贴近余君,不用想也知道她故意如此。 直到用了五个呼吸的时间,她才把好了脉,起身走到了余君的身后,紧跟着方一贞也上前看了一会儿,之后再是庄羽,最后才轮到吴七七。 等到所有人都看完了,余君才道:“如何?” 张锦慧对余君温柔笑道:“此人罹患的是风寒,属湿温而致高热,应先对其消气分热。” 余君闻言不发表见解,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转头看向剩余三人,方一贞和庄羽想了想,认为张锦慧说的应该是对的,只有吴七七犹豫了一会儿,说她看来有些不同,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开这些药是为何?若按照张医女她们所说,便应该是以三仁汤渗利清里才是?”余君面对子初,用询问的语气道,眸中还带着期待之味。 张锦慧瞧着子初,等着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另外三双眼睛也是齐齐看向子初,等着她说出不同的答案来。 除了有些病患发出了一些低微的闷哼声,屋中一下子仿佛安静了,子初眸子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再着病患道:“若真如张医女所说的这般,那么服药后的结果,各位也都应该看到了。” 。” 她话音落下,张锦慧便不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一贞三人同样是不明白子初话中之意,也是满脸的疑惑,庄羽却垂着头在那里思索着。 余君眼前一亮,再望着子初,等她继续往下说。 “众位都看到了,患者脉象沉紧,舌苔薄白色淡,身上又并无出汗,此属伤寒失汗,而患者初病风寒时,应辛温发散表邪,他本是外感风寒,如今正因服用了渗利清里的药,才伤及阳气致表邪内陷……如今此人早就因误服了汤药而引发了变症。”子初说的很是淡然。 她条理分明,只是稍微解释了一句,几人都面色一变,也正因说的太清晰,是张锦慧大惊之中依然有七分的怀疑,吴七七露出一副恍然大悟之姿,而随后又看了看余君,仿佛是在证实子初所说的真伪。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余君时,他却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将张锦慧几人震地当场呆滞! 他居然在笑……这便表示什么?她说的都是真的?!张锦慧十分不是滋味,惠民局内她的医术相对而言最好,可如今多了一个谢子初,往后风头都要被人家占尽!最重要的是余君对人家的态度也已又好了许多。 庄羽的眼睛直勾勾地锁住了子初,内里暗光闪烁。 “按着方子来给病患抓药罢。”余君将处方递给了怔在一边的方一贞,而后者恍然醒神,随即面上带着一分羡慕,拿着药方看了一眼,就依言照办了。 因为惠民局内患者多,于是张锦慧等人散去,各自去检查病患的状况,子初也在其中忙碌着。在这些病患之中,她又发现了一个伤寒患者,病症是初期,子初又给他开了一剂方子,当然余君十分委婉地查核,见子初确实是对症下药,并且药材搭配都十分合适,便看着子初的目光更是灼灼。 这一忙就忙到了太阳落山,惠民局的病患这才陆陆续续地看完了病,都各自回家,天色逐渐阴沉有些黯然。 子初在看病期间,白笙一直跟在她的身侧,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子初连续看诊,之前在医馆内,一般也都是余阿和坐堂看诊,遇到束手无策的病症,再由子初提点几句或者接手来看。是以这样高强度的连续看诊下来,连她看着都有些疲倦,子初还是保持着精神良好,不由令她暗生敬佩。 惠民局的病患走光了之后,子初也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惠民局重新找家客栈入住。刚走出惠民局不远,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唤她,回头一看,只见一抹修长的白影由远及近,脚步疾速,至了她身边才停下来。 “谢医女住何处,余某送你回去。”余君对她十分友好,面对子初时笑容更多。 子初只简单说自己要找客栈住,并且对这一带确实还不熟,便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余君看了看白笙,思忖了一番,道:“你们二位都是姑娘,独自住客栈实在不安全,我在附近有一家小院,若是你们不嫌弃,便到我那处去住吧?”说罢他补充道:“谢医女放心,院中有多余的客房,余某不会轻易打扰。” 他考虑十分周到,又表现地进退有度。 事实上子初也不知会在关阳洲待多久,若是十天半月,留宿客栈开销也颇大,想要租一个院子来住,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觉得暂住余君那里也不是不可,更何况她本身就不拘小节,想着正要点头同意,脸上啪嗒一颗凉凉的水滴落了下来。 她一怔,然后骤雨猛然倾天而下! “小心!”余君也没有伞,此刻突下大雨,便急切地用宽大的衣袖遮在子初的头顶,随后快速地带子初跑到一家屋檐下避雨。 白笙手脚更快,包袱却也被淋湿了一半,仔细查看了一下内里,好在没有被完全淋湿,松下一口气来。 一路上余君一直护着子初,饶是如此,她身上也被湿了大半,冬日寒凉,雨水浇湿之后立即有刺骨冷意灌注到肌肤之内,惹得她不当心颤了颤。 余君见此,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衫,就要为子初披上,眼中有些歉意道:“对不住了。” 子初有些好笑,天要下雨,也不是他的错,淋湿了也是情理之中,亦没什么好值得抱歉的,便道:“这岂能怪余医士你。”于是推开他的手,没有接受他的衣服。 余君却是执着,神色认真道:“此时状况特殊,若是不慎就怕染上风寒。”不由分说地将衣服披到子初的肩上。 他说的是实话,子初也只能言谢,看着磅礴大雨,也不知道何时会歇。 不远处却有一人站在雨中,身后一人为其撑着一把伞,面朝之处三十米左右,正是子初站立的地方,余君的贴心落入了他的眼里,幽深的眸内盘着激流,唇瓣紧抿,一顺不顺地盯着两人。 身后撑伞的男子垂着头,感受着一股子微妙而异常的气氛。 ------题外话------ 最近章节由我对象代传,如果错误,请大家留言让我去打死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15 心绪不宁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爷……”身后,程枫低低地叫了一声。 身前之人宛如没有听见,把手中另一把伞往程枫怀里一扔,头也不回地就没入了倾盆雨柱之中。程枫面色微变,立即追身上前…… 三十米开外的屋檐之下,余君、子初还有白笙,只能仰望那瀑布般的水哗哗而下,雨势太大,甚至连远处的景色都是一片迷蒙,前方的路也不完全能够辨清。 余君想起了白天在医馆中看到的,就再试探性地问了子初一些医学上的问题,想要借此来更深入地了解对方在医理上的见解,从而彻底弄清子初的实力。 于是一番询问下来,震惊地发现不仅是方剂的配伍,还是医治之法,子初都有相当深刻的见解,甚至有些连他都并不清楚的,子初也分析地主次分明,头头是道,就这样短短的时间询问下来,他再看子初的目光,已经不单是在看一个医女,而是与医士平齐,或者更高一筹了,不免心生折服之意。 就在那一会儿等待之中,雨又下大了几分,原本朦胧的前景此刻已经全然被雨水所遮掩,道路更不用说,若是冒雨前行,最终只会彻底迷路。 “关阳洲就是如此,这季节若是下雨,还真不知何时会停,只能委屈子初医女多等一些时候了。”余君解释道,就连称呼也发生了改变。 世事难料,子初不骄不躁,也只是淡淡回以一笑道:“无妨,多等少等都是等,雨总是会停的。” 余君深深地望了子初一眼,感觉到她语气中的沉静。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任谁都会忍不住想往,他一颗沉寂了数年的心,也随即有些动摇。 想罢他笑了笑,开口欲要说话,却耳边突然听到一声低沉的男人嗓音,不由自主地扭头一看,屋檐之下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来。 子初看到了来人,不免有些意外道:“程枫,你也在此?”说着眸光已经扫过他手中的两把雨伞上。 程枫一如既往的一身黑衣,走至子初身边时,就收了伞递给了子初,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无波道:“谢姑娘请跟属下走。” “这是?”余君见到子初和程枫是认识的,面上带着惑然,直接开口相询。 程枫没有理他,只站在子初跟前,也不说话。 子初想到易长卿来关阳洲是秘密之行,也不向他多透露讯息,只是笑道:“是认识的朋友。”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余君就轻轻点头,他当然也看的出程枫一身气息内敛,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也就不加以多问。 由于程枫的突然出现,子初也不好再说要去余君的住处寄住,便暂且与之道别,想了想就要借一把伞给余君,他却微微一笑道:“一把伞于你们总归不便,我在此处多等一会儿便好,雨总是会停的。” 没想到他还借了子初的话来回答,子初好笑,就朝他颔首,再跟着程枫离去了。 余君扭头望向子初逐渐融入雨中的背影,眼中有些愣怔,还有些许怅然,仿佛即将要伸手触碰的东西还没够及,就又飘远,这种微妙的感觉令他眉头颦蹙,随即又似开阔了想法,再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弯了弯唇角。 将雨伞交给了子初和白笙,程枫冒着雨在前面带路,子初见此让白笙送一把给他,他却没有接受,于是就作罢了。 行了没多久,程枫就去找来了一辆马车,让子初和白笙上了车,雨太大,就是有伞撑着,两人的衣裙也都湿透,白笙有功夫底子还好,而一向喜冷的子初,却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上车之后汲取着马车内的暖意,这才没有那么难受,总归身上贴着湿哒哒的衣服,委实不太好受。 没过多久,就已经到了一个府邸,子初下了车,就被程枫带了进去。院子颇大,刚一入内,立即就有管家模样的人将她们领入了府中。 随后马上又来了几个婢女,为两人安排了卧房,再往房中搬进了浴桶,没多久就准备了满满的一桶热水澡。她将婢女都屏退了,再褪了衣衫把自己浸入热水中,感受到一阵热意在全身流淌,驱散了在外的寒气,才舒适地轻叹一口气。 洗浴之后,她换了一身婢女送进来放在一旁的干衣服,感到大小正合,颇为满意。这时候白笙也已经在隔壁房中拾掇妥当,敲了敲门,便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进来。 “这是哪里?”看到白笙来了,子初喝下姜汤,随口问道。 白笙摇头道:“方才问了送姜汤来的丫鬟,她也说不清楚,程枫跟个鬼似得,每次出来之后都见首不见尾,这会也不知又消失到什么旮旯去了。” 这倒是一个贴切的形容,子初面容含笑心中有些赞同。转而看到房中精美的布置,梁上雕工精致,繁杂的花瓣层层叠叠清晰可辨,水烟纱帐雕花大床正摆在屏风之内若隐若现,房中地上还铺陈着绯色绒毯,每一件装饰都显得价值不菲。 一碗姜汤下肚,身上出了些许薄汗,门缝之处透进来的凉风一吹,便又浑身舒爽。 正要出去,门外一声轻叩,让白笙开了门,才发现门外那消失了近一个时辰的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得出现在了门口,惹得白笙暗自嘀咕,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一向沉默的程枫,此时却并不入内,而是皱着眉头站在外面。 如此一来子初便有些诧异了,虽说程枫一向不多话,可办事还是相当果决,现在反倒踌躇不前,是为何?她这样想,就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听到了子初的问话,程枫才进来沉声道:“请谢姑娘为主子看诊。” “他怎么了?”子初仔细将他凝视一眼,却没看出他表现的有什么不妥,淡淡问道。 她问完,却不见程枫回答,就如一根木桩一般立在她身前,摆明了不是在请求她,而是必然要走一趟的意思了。 无奈叹了叹,就道:“走吧。”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得到了子初的答应,程枫当即转身出门,在外面等着她一起出去,白笙就被留在房中等候,而且看程枫的意思,也是只需要子初一人前往。 庭院之中雨已经转小,眼看着只要没多久就停了。程枫身形高大,在前面走得很快,子初只能加快了脚步在他身后跟着。 没走多远,就已经走入了一个院落之内,原来就在子初所住的隔壁庭院,相隔也不到两三百米。 来到一间卧房外,程枫将门一开,子初就迈步走了进去,随后“嘭”地一声,就将门掩上了。 她往后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也只能往前跨出一步,还没跨出第二步,室内就传来一道冷冰冰的话音:“出去。” 子初一愣,倒不是因为他略带黯哑的磁性音色。让她出去?有程枫这个门神站在外面看着,她也得出的去才行。 拐过主卧之外的屏风,屋内大床上,易长卿正靠在一只软垫上半坐半躺,眼睛微阖,浑身都散发着冷气,子初在看到他的瞬间,他蓦地开了眼睛盯着她。 子初敛着眸,走道他床边,道:“程枫请我来为殿下诊病。”说完,她就搬了张凳子做到他床边,并不去看那道犀利的视线。 头顶上是一片寂然,但她仍然能够感觉到那道眸光犹在。 她硬着头皮,兀自就给对方去把脉,只是片刻就知道易长卿是患了风寒,虽说生病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可是放到他身上,却让她有那一瞬间觉得不可思议。 为自己这种荒诞的想法所好笑,正要抽回手,猝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子初一惊,抬头就见易长卿忽的欺身靠近,紧接着唇上一热,对方一张隽逸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乌黑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俊美得让女子都要妒忌。 在那瞬间,她突然一阵恍惚,之后快速反应过来,迅疾就要躲开!到底易长卿体格强健,一个风寒根本影响不了他本身蕴含的力道,手一用力,就紧紧地将子初钳住! 子初挣扎了一会儿,对方越收越紧,她心口忽然颤动,一股异样弥漫而上,随后,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她的停顿却引发了他更猛烈地索取,雷雨般肆虐之后,缓缓转为了柔和,如蜻蜓点水,唇上一空,他才离开了她的。 易长卿一身森冷徐徐淡去,暗金色的瞳孔内漾起了精光,不再凛冽。 子初脸颊发烫,垂着眼睛,压下胸中翻滚的情绪,道:“我去开处方。”说完,落荒而逃。 看着她脚步急促地离开,易长卿粼粼目光中终于涌出了一抹淡笑。 在外室的桌案上看到了纸笔,子初写了一剂汤药,执着那张纸查看时,又想到刚才的奇异之感,有些发愣。 房门一开,程枫笔直的身子正对着子初,她此刻已经收拾了情绪,只道:“殿下无大碍,就是感染了风寒。”说着把手中的方子递给了对方。 程枫点点头,接过药方后转身就下去了,也没有要将她送回的意思。 子初苦笑,只想暂且远离屋中之人,匆匆循着来时的路疾回。 116 敞开心扉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那日过后,子初才知道自己所住的地方是易长卿在关阳洲暂时买下的别院,难怪内里装饰如此奢华,作为整个祈国最富有的风卿王,这样一个中等大小的院落于他而言实在微不足道。 这一天之内她刻意避着他,因经过了前天发生之事,她如还是发现不了自己的感情所向,那就真的是反应迟钝了,说起来两人交集并不算太多,除了在京城每日同乘马车和偶然的会面,其他时候更是寥寥无几,越是如此,她越是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去应对,一向心定的她,此刻也颇为伤脑筋。 哎…… 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顺其自然,男女感情,本身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这一早,子初出府前遇上了府内的薛管家,他年岁刚过五旬,体型圆润,慈眉善目,看起来似是龛中的弥勒佛,让人见之心静。还给了子初一个布包,沉沉的。 “这是主子吩咐小的交给你的,早去早回。”他笑呵呵地望着正走在门口的子初,挺着身子站在门槛之内。 子初点头笑答:“好。” 惠民局距离住处极近,白笙就被她留在府上,她来此任职,白笙毕竟不是惠民局的医女,无事不好总是出入其间。 刚进诊堂,就迎面撞上了余君。关阳洲有一处平民区,每年的不同时期,他都会到那里例行出诊,是以昨天他并不在惠民局内。 “余医士。”子初含笑向他打了个招呼。 余君翻卷着袖子,手上还有一些污泞,看起来像是处理了一些草药还没来得及洗手,看子初就在自己的身前,他侧开了手避免碰上对方,文雅道:“医女前日走的匆忙,可是已经安定了住处?” 子初道:“就在附近,便不到余医士府上叨扰了。” 余君脸上的笑意僵了瞬息,再掩去了目中的失望,好似什么也没发生,道:“那便好。”再穿过子初的身侧,突然说:“等会儿我有东西要给你。”言罢就快步出去了。 刚一进门,就对上了一道极不友好的目光,子初瞟了一眼,就见到正在为一个患者的膝盖包扎的张锦慧盯着她猛瞧,手中的力道也不知不觉有些加重,患者疼的龇牙咧嘴,却有苦难言。 子初有些无奈,不用想就立即明白了,刚才余君对她说的话,定是被张锦慧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这会儿更是将她当做了情敌。 “狐狸精!”张锦慧咬牙切齿地嘀咕一声,前天头一次见到子初的医术之后,今天又让她看到了余君对她更加熟络,心中对她的嫉恨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不远处的方一贞瞟了一眼张锦慧,再次翻了一个白眼,不冷不热道:“自己好不到哪里去,还指望余医士看上你呢。” 张锦慧眼睛一瞪,狠狠道:“你给我闭嘴!” 方一贞冷笑一声,根本不再理她,直接转身去给另外一个病患看诊了。张锦慧眼皮直跳,一张脸气的泛红。 不一会儿,余君已经洗完手回来,手中还多出了一个小包裹朝子初走去,包裹打开之后,是一个小小的四方食盒,盖子被他掀开之后,里面是两个墨绿色的米团。 将米团递给子初,余君笑的温柔,轻声细语道:“今日是冬至。” 冬至了啊…… 子初眼睛落在了墨绿色的米团上,本该是合家团圆的节日,余阿和却是一个人在京城,想想好在有秦怡每日陪着他,也不会寂寥了,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感激地道了声谢,拾起一个团子吃了一口,里面裹着豆沙,入口香甜馥郁,还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清凉爽口。 就这一会儿,某人的火气简直就要爆发了,张锦慧红着眼道:“虽说子初医女是新人,但余医士也不能这样偏心罢。”话中充斥着酸味,吴七七和方一贞对视一眼,吃吃地偷笑。 余君一愣,宛如没有察觉她的话中之意,站在那里有笑道:“理当如此。” 张锦慧这般一说,子初也没了胃口,就要起身去换外衫时,这才想起今早出门时薛管家给自己的包裹,心中一动,就将之打开。 棉布之内是一个深黑色的锦盒,开了锦盖后她眼前一亮,只见十枚晶莹剔透的饺子尽然有序地排列在食盒内崭新的纱布上,还是温热的。 内里被划成了两格,还有一个纯白的小盅盖着烙梅盖子,掀去一看,热气扑面而来,微微散去之后,一阵桂花清香溢出,桂圆核大小的丸子浮在清澈的汤水上,汤中还撒着薄薄一层金黄的挂花花瓣,赫然是香甜丸子汤。 身形震了震,连她都没有发现自己眼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丝柔情。是巧合,还是他清楚她的喜好?先喝汤再吃食,向来都是她的习惯。 大家都忙着回家过节,今日惠民局病患不多,比前两日早一个时辰诊堂内就空了。顺着来时的路要回去,在惠民局门口被张锦慧拉住。 “张医女何事。”子初语气有些冷淡,既然对方不喜欢自己,她也没有心思要故意去讨好对方。 张锦慧盯着她的脸色很不好看,道:“请你日后离余医士远一点!”她目光灼灼,仿佛想要在子初的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摇摇头,子初并不接话。 张锦慧面上一寒,以为子初是在拒绝她,当即讽刺道:“怎么!才来惠民局两天,你当真以为余医士看上你了?真不要脸!” 对于她的话,子初实在有些听不下去,她沉声道:“张医女,你是以什么立场同我在说话?余医士有与别人交往的权利,你若是真那么担心,不如直接去跟余医士说,那样想必更有用。”眼神冰凉,刀一般掠过她的。 张锦慧被这一记斜视看的心中倏然一颤,但又突然壮了胆子,道:“我不管,反正都是因你而起,今日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如何交代?子初直接不再看她,径自就往大道上行去。还能怎么说,张锦慧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喂!你给我停下!”张锦慧十分不甘心,咬牙追了上去,到现在为止她的脑袋里还徘徊着余君给子初送冬至米团的一幕,想着更是来气,女人这妒忌心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住。 街上行人稀少,大多数人都归了家,子初听着身后急促而近的脚步声,舒出一口浊气,脸上漠然,目视前方往前更快地迈去。 “谢子初我叫你停下你听见没有!”张锦慧的喝声有些大,路边的一些行人回头一看,见她是惠民局出来的,又是医女的穿着,不免绕道远行。 就这时候,走到街道的交汇口时,一辆马车从子初的左侧驶过,阻碍了她甩开对方,停顿的功夫,身后的人就已经追到了她的身后。 子初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想要拂上去揉,这样的纠缠不休的女人,她真的是无法理解,可偏偏世道上就有太多的人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计较半天,心胸狭隘到让人无语。 手臂被人一拉,她就被迫转身回去,只见张锦慧大口喘息,怒气腾腾地破口道:“你不说清楚今天就别想走!” “这件事情还需要如何说清楚,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子初语气平淡,却更加冷漠,这还有完没完了! 张锦慧一怔,好像被子初说得噎住,眼神闪了闪道:“明日余医士若是找你,我不准你看他,也不准你和他说话!不!不仅是明天,往后都不可以!” “你知不知道你很无聊?”子初凉凉地回应:“剥夺一个人的举止自由,你有这个资格么?” “你――” 还不等张锦慧继续往下说,子初便从头到脚将张锦慧扫了一眼,接下去道:“余医士一清二白,说什么做什么自有分寸,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又何须多此一举,对他示好不就可以了,何必来做我的文章。” 张锦慧脸色有些难看,双手在身侧一直抖动,不知道是被戳中了痛处,还是被气的如此。 该说的都说了,子初将她看了一眼,扭头就将不再吭声的张锦慧抛在身后。 前方那辆马车从子初身边开过后没几米就停下,不知是不是被张锦慧那一声惊到的。里面伸出一根手指撩开车帘,随后,绝尘耀目的一个人下车来。紫衣深沉,眸态邪肆,随意一站尽是卓越风华。 子初下意识地就止住了步伐,就见五米开外的那人已经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刚从子初话中回神的张锦慧眼睛一撑,倒吸一口冷气,在她瞳孔里,那倒倾绝天下的仙姿犹如来自画中,一步一动都是那般随性洒脱,又极尽高雅,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余君纵然俊秀,也难以及他! 易长卿眼眸低垂,俯视身前女子,轻挑的唇般写意自然,子初微抬颈项,曲线流畅,也许是和张锦慧说了那番话之后,自己也突然想通了,不再躲闪,冉冉露出一抹淡笑来。 那深沉的暗金之瞳微光熠熠,玄磁似的声线如乐,手上是棉绒炫金底纹暖手套,沉沉道:“戴上。”说着就不由分说地脱下给了子初。 不远处张锦慧眼眶都要裂了! ------题外话------ 最后……还没有修好电路,还要等到明天再来人带道具…真的是要疯了!抱歉久等了亲们!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17 水落石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还未至夕时,天色就已经提早发暗,空中浓云低沉,一股寒流从街头蹿至街尾,行人们瑟缩着身子脚步不停,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在路过街口时歪头望了一眼。 张锦慧面色有些难看,在她眼前,子初已将她当做了隐形人,说完那番话之后,直接就将她晾在了一遍。吃了这个瘪,让她心火难平,盯着面前极为登对的男女,目光有些犹疑,竟不知该进还是退。 就在她心中左右摇摆之际,对面男子仿佛是不经意地往她所站立的方向扫了一眼,只是那一眼,看似清淡无波,她却惊骇地胸口好像搁了一块巨石,顺时喘不过气来!她还没有蠢到如此地步,眼前之人看着便非富即贵,心思深沉,她真不敢招惹。 既不敢靠近,又不甘离去,她就这样僵着身子远看着子初被男子扶上了马车,再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马车晃悠地驶在路中央,子初将车帘微掀,一股清凉的寒气扑面而来,一粒极细的冰晶落到了她蒲扇般的睫毛上,她愣了一会儿,手指抚上一摸,纯白的霜粒在她白皙的指肚上瞬间变成了透明之色,她心一动,雪子? 眼底悦色升起,令她的面部轮廓更加柔和下来。 身旁伸过一只手来将她拢到一边,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覆上了一张薄毯,只听易长卿淡笑道:“喜欢下雪?” “嗯。”她细细地应了一声,噙着笑意。随后看到身上的薄毯,沉吟了一会儿,手指搭上了对方的腕,两息不到就收了回来。 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暗自感叹,才一两天的功夫,对方的风寒就已痊愈了,身体底子不可谓不好。却没想到他的病症本就是因她而起,恢复得快,也与她那晚的态度脱不开干系。 惠民局本来就与易长卿的别院很近,马车没有行驶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子初和易长卿并肩入了大门,左右看了一下,却没有见到白笙的影子,就欲独自一人回房,脚刚跨出去三步,就听见身后又急促的跑声近了。 “谢医女!不好了不好了!”原来那人是冲着子初而来的。 子初眉头锁了锁,缓声道:“是什么事?小哥你慢慢说。”她目光落到了那人身上,来人是院落之内的一个小厮,子初来到府上需要添置东西,经常是由白笙带着他一起去购买,帮助搬运,是以对子初和白笙也渐渐熟络起来。 那小厮平常都是笑嘻嘻的模样,如今却是愁眉苦脸道:“白姑娘被府衙之人给抓走了!”言简意赅,也没有解释,直接就说到了重点。 好好的怎么会被府衙抓走?子初脸色不太好看,道:“先带我去看看情况,路上再与我详说。” “好!”小厮急急应道,刚应下来准备往外赶,却差点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立刻跪下道:“主子!” 易长卿和子初一道进门,小厮冲进来太急一时半会儿竟也没看到他,这下子简直要吓得魂飞魄散! “一起。”他绕过小厮跪地的身子,走到子初边上道。 子初当然知道就凭她自己一人,难保是否能够成功救回白笙,只是一个呼吸的思索,就点头答应下来,随后由小厮驾着马车,三人一起赶往知府府衙。 当三人赶到了府衙之外,门口的衙役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拦下:“站住,大人在堂上审案,闲杂人不得入内!” 易长卿眸光一冷,还没看清楚他如何出的手,他就已经搂过子初,直接穿堂而入!留下身后的小厮又看得目瞪口呆! 衙役只觉得眼前一花,两人不见了踪影,再顺着小厮呆滞的目光往身后望去,大惊,连忙高喝一声:“好胆!竟敢擅闯官府!” 子初只觉得腰间被一结实的臂膀圈住,景物倏尔过眼,身子也跟着一轻,人就已经进了知府府衙大门。稳稳落地之后,抬眼便看到易长卿淡如云眼的神色。 而身后大约十米之外,那衙役才反应过来,一边飞奔过来,一边阻止大喝! 裾袍衣袖轻描淡写地一挥,那疾奔而来的衙役身子一顿,“嘭”地就栽倒在地,躺在地上霎时没了动静。子初见之惊讶,但也能猜到易长卿没有下死手,想来衙役也只是被他击中了某处,一时昏了过去。 揽在腰上的大手没有送去,身形飘,两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公堂之外。 凝视望去,堂上一个年岁大约六十好几的老头穿着官服,面容肃寂,正襟危坐在公堂高处,而地下跪着一名金钗满头的妇人,着桃色莲花缀枝袄,下穿同色留仙裙,距她一米的地上正躺着一个面容猥亵的青年,此时正哼哼唧唧地在一白布担架上。 此时妇女手持娟儿,嘤嘤泣哭,一边还念念有词地控斥着,在她身边同样跪着白笙,只是相对妇人而言就安静得多,她一双手正被镣铐困于身后,紧握的拳头映在了子初的眼中。 看到这架势,不消听他们的话,子初就有了大致的了解,想来是白笙把这青年打成如此模样,他的家人就上官服告了白笙,这才将她抓了来。 两人隐在堂外门边,就是公堂之内的白笙也没有察觉,易长卿子将子初裹在怀中,恰到好处地收敛了她的气息。冷风阵阵,她的背后却是温暖一片。 “大人,您要为民妇做主啊!这小蹄子心肠真是歹毒至极,我可怜的侄儿平日里可是再正经不过的,又怎么会去轻薄这个下贱胚子,肯定是她在喷粪嚼蛆,故意歪曲事实!”说到此处她顿住了,再瞪着白笙怨恨道:“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一直沉默的白笙冷怒交加,终于冷笑道:“钱氏,看在你是我爹续娶的份上,我本不欲与你计较,如今霸了我家财产不说,还要污蔑我,看来你真的是等不及要我死了。” 钱氏神色中猛然掠过一丝慌乱,快速用手绢掩面,装作愤怒的模样道:“住口!敏儿与老爷糟了贼人所害双双去了,你这个贱丫头存的什么心,居然假冒敏儿!” 白笙小名白敏,在府上很少用大名,加上又是闺阁女子,外头的人更了解甚少。 知府眉头一紧,狐疑地在她和钱氏身上看了一眼,其中精光一闪,沉声道:“你说你是白家千金,拿什么来证明?” 钱氏被手绢遮住,状似抹泪,实际上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原本听到她侄子钱锭被打她心中有气,想要整死下手之人,却没想到在见了白笙之后才发现是白家失踪已久的女儿,可是木已成舟,告状的是她,开堂之后又岂有中断的道理。 “哼,只要我不承认,你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有人信!”钱氏心中暗道,她再瞟了一眼半醒半浑的钱锭,思前想后,凭她对白笙的了解,料想着她目前也没有什么法子来证明。 白笙双拳紧了紧,说证据,她还真是没有。 见她沉默,钱氏心中得意,继续泪眼婆娑道:“是黑是白这不就知晓了,她根本不能证明,如此就是她在欺骗大人!” 知府见此依旧半信半疑,只因白笙的表情真切,又不太像是装出来的。 这时候那钱锭突然就醒了,他睁眼就看见白笙在自己不远处,惊怕之下,神智还没完全清楚,下意识怪叫道:“姑妈!快将白敏抓起来,这死丫头不服我碰她,想要打死我啊!”此话一处,钱氏的脸突然白了! 这一下,知府立刻就信了白笙,心中暗怒,厉道:“钱氏!竟妄图欺骗本官!”惊堂木一拍而下,宛如一截炮仗在耳边轰然炸响! 钱氏吓得花容失色,急忙道:“不是的大人,她不是……我……”心急之中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在他身边的钱锭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眸中惊恐万状! “还有什么可辨的!来呀!给我把这叼妇绑了,打二十大板!”知府面如玄铁,冷冷道。 公堂之上顿时尖叫破空,钱氏挣扎着被人拖了下去!钱锭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骨头都要跟着颤抖起来。 又此时,堂外有人一吼:“有人闯官府!” 正和易长卿一起躲在外面的子初叹了叹,没想到刚才的衙役这么快就醒了,还这样锲而不舍。 刚一回头,额头瞬间擦过什么柔软之物,一愣,却抬眼看到易长卿邪魅一笑,快如闪电地又在她额上印了一下,当先放开了她,从大堂门外悠悠而出。 子初眼底异样之光蹿出,再看着从外面跑近的衙役,于是也大方地走进了公堂之上。 知府沉着脸道:“二位是何人,擅闯公堂者可重则杖刑。”不怪他不认识易长卿,关阳洲和京城相隔遥远,像他这样的官员哪里随随便便就能见得着皇族。 白笙转首一看,顿时欣喜,子初向她一笑点头。 “梁知府办案公断,陛下若是知晓定甚欣慰。此人的身份已经核实,梁大人,可以复命了。”他细长的指尖上多了一枚玉牌,似笑非笑地将他望着。 知府一听神色骤然正了,慌忙立即起身参拜! ------题外话------ 第一更是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是今天的,电路终于修好了!万岁万岁!久等了大家! 118 分歧,进退两难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公堂之上针落有声,除了子初和白笙之外,那些衙役们均有些震惊,连知府大人都这般不敢造次,此人的身份定没有那么简单!他们一个个屏气凝神,一股子压抑之气弥漫开来。 面对梁知府的大礼,易长卿客套的话也没有一句,唇上带笑眼底依旧漠然,视若无睹道:“可以了,该罚的亦罚了,这人本王便带走了,至于其余无关紧要之辈,梁大人该如何处置即可自便。” 躺在地上彻底清醒的钱锭闻言大惊失色,浑身都忍不住颤栗起来,这一抖,全身各个关节的痛楚便更加明晰地遍布百骸,冷汗如雨直下!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招惹之人会有皇族做后台!要是事先知道,他哪里还敢动手动脚,这会子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钱氏被拖下之后,他提起的心更是惶然不安,神情惊恐地不断想象着自己的下场。 不过这点他倒是想错了,白笙之所以能被易长卿保下,都是因为子初的关系,而且承显帝的目的很快就可达成,关阳洲的知府应该也收到了上头的命令,巧的是还不等府衙派出人去调查,这些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如此,这件事情处理得异常顺利。 梁知府松了一口气,看着堂下跪着的白笙,心里的压力骤然减轻了许多,于是立刻下令释放白笙,而那钱锭也被关押到了牢中,没几天时间知府大概也不会轻易地将他放出。 再后来,白家的四分之三分的资产也归还给了白笙,不管怎么说,钱氏也是白笙的继母,得到一点钱财也是情理之中,钱氏爱财且铺张奢侈,四分之一的财物也都被她耗了近半,没了入账只有开销,要不了多久也能被她败光。 白笙本就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收回白家之物,顿时望向子初的目光中更是充满了感激和欣慰。 子初只是笑笑,这件事情她本就没有多少出力,也算是间接帮了忙罢。 三人出了知府大门时,那看门的衙役还在,他的恪尽职守让人敬佩,只是在此之前也免不了被知府斥骂一顿行事莽撞,知道易长卿的身份高贵之后,不免一阵后怕,只敢远远地目送他们离去。 回到住处时天色刚暗,夜空上已经飘起了朵朵雪花,轻盈摇曳在广袤的天地之间…… 次日天大亮,子初起来后推开窗便看到了满院的银装,她深深吞入一口清凉冷冽的气息,五脏肺腑都一阵舒爽。 自从白笙接收了白家的资产后,子初给了她一个选择,一是继续为她效力,二便是放她去打理她父亲的产业。 白笙考虑了一下,最终向子初争取了时间,回了白家。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子初不阻止也不挽留,任其发展,人各有志,强制对方为自己效力,也得不到一颗完整忠贞的心罢了。 一夜的雪,将通往惠民局的道路封铺的有些湿滑,好在有马车代步,她只是比平常晚到了一点时间。然而刚到惠民局内,就感受到了一股沉重。 她进门一看,诊堂之内人并不多,余君却是紧锁着眉头在给一个病患做检查,张锦慧看到子初来了,神色十分复杂,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就将头扭到了一边,再也不去看她。 此时四个医女都围着一个病患,面色有些凝重,还有一丝惋惜。在他们身边站着一个六旬老妇,头上缠着诸色布巾,一语不发地望着那躺在草席上的六旬老头,双眼浑浊,像一对红灯笼,充满哀色地将之望着。 余君当然也发现了子初,只是朝她点了个头,难得没有露出笑容。 那被围在中间的患者昏迷不醒,面如死灰,唇、指、舌色为青紫,头汗如油,呼吸时痰声漉漉,双下肢钟烂如泥,如此寒冷的天,棉裤无法为其护暖,裤腿被撕开了两道大口子,再用面毯子裹住,现下却是散开着,两条腿露在外面。 就是如此一看,便知道此人病入膏肓。 余君一心一意地在为患者做检查,老妇人仿佛是在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随着周围气氛的安静一声不吭。 他的手试探过对方的手肘,双腿,面色越来越凝重,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神色中有些不忍。 一直处在安静中的老妇陡然浑身颤抖,眼泪唰唰而下,见余君的表情,她就已经心中有数。 子初看到这病患的样子,上前一步道:“余医士,请让我为他把把脉。”她语气颇为淡定。 余君点头,这个老人已属弥留之际,就算是他也已经没有办法了。 “都是要死的人了,再看又有何用!”张锦慧狠狠暗骂一声,该患者的脉她也是诊过的,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方一贞看着子初不死心的模样,心中叹息,她作为医女,不到最后也极为不甘,子初想要确认的心情她当然能够理解,只能与吴七七对视一眼,各自无奈。 子初冷静地搭了患者的脉,再检查了他的呼吸以及四肢,发现除了表象之外,患者口鼻气冷,手冷过肘,足冷过膝。 “昨夜子时突然暴喘痰壅,至今心脉已然衰竭。”在她看完之后,余君开口道。 子初也赞同他的话,点点头。患者切脉散乱,如雀啄屋漏,移时一动,下三步趺阳、大溪、太冲三脉,尚属细弱可辨。此症子时濒危还未死,子时后阴极阳生,已经产生了一线生机,可见命不该绝。 就在众人都给他下了死令时,子初却道:“或许道:“或许,人还有救。”她说的不是很肯定,因为她知道说出来大家也很难相信,她想要传达的也就只有这个意思。 包括余君在内,还有四个医女都是一脸质疑,一直安安静静的庄羽说道:“谢医女当真有办法?” 子初神色不变,点头扫过众人。 老妇不是医女,她可不管对方是医女还是医士,便哽咽道:“姑娘,若真的有法子治好我老头子,老身跪谢了!”说着她当真就要下跪。 子初哪里会承受她这一礼,只道:“无论如何只要有生机,我便会尽力尝试。” 老人得到了她的回答,捣头如蒜。 医女们早就不抱希望,她们目前只信得过余君,虽说子初刚来时就正确诊治了两名伤寒患者,不过万事都有一个侥幸,而且惠民局中余君是唯一的医士,医术最是高超,子初到惠民局的时间仍然是太短了,不足以博取她们全部的信任。 余君仔细在她脸上瞧了瞧,垂下眸子沉思了一会儿,道:“依你所说,有何法子?”十分之中只要有一分的可能性,他也不会轻易放弃,他的心中仍然是有些希冀的。 子初沉吟了一下,道:“投以破格救心汤大剂,以挽救垂绝之阳而固脱,再加上三生饮豁痰,麝香辟秽开窍醒脑而救其呼吸衰竭之症。” 余君闻言,眼睛一亮,倒不是因为三生饮他不知道,而是他没想到子初能够对症下药如此精确,她能这样说出来,岂非表示这些药剂功效对症她都了然于胸?如此一想,心头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张锦慧、方一贞等人震惊地盯着子初,除了她说的破格救心汤她们并不清楚之外,其余的药效她们都是有一定的了解,只是目前还无法做到精准地对症下药。而子初能毫不思索地一连串说下来,就表示她懂得却是比她们四人多,而且多得不止一心半点,四人心头都有些难以置信。 医女们同时做如此设想的同时,余君欣然道:“如此那便试上一试!还请子初医女将破格救心汤的药材配伍说一说,大家好着手准备!” 子初眼神闪了闪,却没说什么,直接将药方公布出来。共有干姜、红参、生龙牡大枣等药剂九种,另外还有一小盅的姜汁需要兑入,武火急煎随煎随灌,不分昼夜。 余君越听越觉得有希望,然而在子初说道最后一味草药时,却在蓦然之间变了脸色!不仅是他,就连张锦慧和方一贞等人也是面色剧变! “万万不行!这哪里是在救命!”方一贞听完之后第一个就反驳了子初。 吴七七也是万般不赞同,只有张锦慧冷冷地道:“谢医女心如菩萨,又怎么能不知道附子有大毒的道理,如此计量下去,病人还未醒来,就要被你生生毒死了!” 余君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还是放柔了声音道:“子初医女,难道只有这个办法了么?三十钱附子,当真如服毒没甚区别,就算是要救人,也要认真考虑才是。” 子初皱眉,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在明水村她就用过破格救心汤救治兰芳的崩漏,当时的量更是重,足足有四十钱之多,而那会儿因为没人懂医,余阿和也只是个半吊子,这才没有人阻拦。余君作为医士,当然与村民们认识不同。 她摇头叹道:“只有这个方法。” “姑娘,你便试试吧,老头子反正都熬不下去,如何都不要紧了。”老妇抹着泪,哀求地看着子初道。 “我不同意!” 就在此时,门外大喝一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一天,戳进来某歌和大家开会议说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今天外出有事了,一整天不在宿舍,没法码出字来,晚上回来时间有点赶,邀歌现在才上线,跟亲们说一声,这段时间真的是特别凌乱,明天开始要回归轨道,更新时间在明天下午五点以前,后天开始恢复早上八点更新,接下去开始加更冲刺!把近期给大家带来的困扰都弥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19 无力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众人神色一紧,齐齐转头望向门外。医女们顿时正了正容色,面色恭顺地立着。 子初随大家一起看到了门外之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个头精瘦矮小,身着墨蓝深色长袍,一头浓密黑发高高束起,此刻不悦地走进,在他身后,则是惠民局的掌事医女,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眉间有两道深深的沟壑。 “局使大人,您回来了。”余君比起众医女,相对泰然地多,面对此人同样是客气礼貌,但却病不惧怕。 局使见到余君,稍微缓了缓神色:“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已经转到了子初的身上,然后主动走到了患者身边,为他把起脉来。那一眼顶多就只有一个呼吸,其中包含着斥责和恼怒。 子初不认识此人,不过看方一贞,张锦慧等人的态度,再加上余君对他的称呼,也就知道了他是惠民局的最高官员。 四五个呼吸之后,局使周海辛一脸沉色,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老妇人,转过身来道:“你,跟本官出来!”这话是冲着子初说的,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强烈的不满。 掌事医女冷冷地晲了子初一眼,再跟着周海辛走了出去。 “哎。”两人从诊堂中出去之后,吴七七叹了口气,方一贞也有些担忧,虽说她们和子初的关系一般,但子初给她们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对医理的理解程度,使二人望尘莫及。再看周局使的样子,两人就只道一会儿子初出去,定少不得一顿批评。 而一边的张锦慧则不然,她反倒有些讥讽地瞄了子初一眼,身边的庄羽也冷眼将她瞅着。 子初神态自若,也不去看张锦慧不善的目光,径自从她身旁擦过。 诊堂之外,周海辛正阴沉着脸站在惠民司门口的一颗参天榕树下,在子初还没有靠近的时候,同掌事医女低声说了什么,发现子初走了出来,就停止了和掌事医女的对话。 “你是刚来到惠民局的?”人刚走近,就听到周海辛沉沉道。 子初道:“是。”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刚才掌事医女告诉他的。 “你说,你有什么资格给病患下处方!知不知道你的处方会害一个病患枉死?身为一个医女如此欠考虑,总有一日要酿成大祸!”范海辛厉声斥责。 子初容色认真道:“下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语声平缓,一点都没有慌乱之态。 “混账!亏你是个医者,基本的药理莫非你都不懂?!若是如此,趁早给本官滚出惠民局,你这样下手不知轻重的医女,本官岂能留你!”周局使怒火爆发,唾沫星子直喷,抬起手指着惠民局的大门。 他怒意滔天,轰然如山崩的声音顿时传到了诊堂里,方一贞等人都被外面传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转而面面相觑,快步跑到门口小心地探头在门边张望。 余君面色沉寂,眸光之中明暗不定,最后率先走出了诊堂,恰好听子初平静的声音铿锵有力。 “正因为知道,下官才有胆一试,大人——” “给本官闭嘴!”周局使盱目怒视,直接将她的话打断,就差没有伸手刮她一个耳刮子,深深呼吸着喝道:“还执迷不悟!才学了几年的医,居然敢跟本官犟!好啊!” 余君见周局使暴怒,心道不好,立即疾步过去道:“大人请息怒,子初医女也只是救人心切!” “这哪是救人心切,分明就是拿患者的身子做试验。”一边,掌事医女冷声插话道。 子初面色不变,但眼神有些冷厉,道:“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附子是有大毒,但正因如此,方可作为强心主将,其毒性也正是起死回生的药效所在,阳回则生,阳去则死,生死存亡于一发之际,附子为纯阳大辛大热之性,非其以大剂量雷霆万钧之力不能斩关夺门,破阴回阳。” 周局使面色大变,破口道:“你还敢说用,这法子是谁教你的!”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暗红如酒醉。 子初暗叹,她极为不爽,周局使初衷是好,但就是畏首畏尾,老者病危垂死谁都知晓,别说她有把握治将之治好,就算没有把握,死马当活马医,存活的几率也总比坐着等死高,对于他们的顾虑,她认为实在有点多余。 余君见状,叹了叹,神色之中有些无奈,道:“算了吧子初医女,患者本就垂死,你那法子大约也行不通了,回去吧。” 事已至此,她已不能再多说,周局使显然听不进去。于是在周海辛气呼呼的目光下,她平静道:“我知道了。” 回道诊堂,余君望着她低声道:“你的话我并非不信,但是患者若是在惠民局被治死,就要对惠民局造成影响,局使大人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子初皱着眉,人命关天,名声还要比人命更重要? 似乎是看懂了子初的想法,余君再苦涩道:“你要知道,除了我们关阳洲有设立惠民局,在锦州和永州同样也有,我们三个局并非也完全没有联系,三个州城之中,一直以来数我们的惠民局医员人手最少,水平最差,朝廷也最不重视,若是再传出治死人的消息,距离我们最近的锦州惠民局便更加要压我们一筹,局使大人才从锦州惠民局回来,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听到这里,子初也明白了大概,这种时候她不好说什么,名声受损固然没有那么需要在意的,但是朝廷若不对惠民局加以重视,便不会再多加拨款,这样一来惠民局的药材数量也要受制,总的来说,一切都是一个恶性循环。 回到诊堂里,张锦慧则是冷笑着看向她,那老妇人同样也听到了周局使的吼声,不断抹泪,知道自己的老伴没救了。 余君开了一个方子,让方一贞去煎了先喂老人吃下去,不管怎么样,能吊着命就先吊着,想要在周局使这边下功夫肯定是行不通了。 ------题外话------ 给大家一个免费章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20 转变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天色暗沉,又一会儿工夫,莹莹白雪落下,在昨夜产生的积雪上堆砌,惠民司传来一阵开门关门的声响,那周局使想来已经进屋了。 冬至刚过就迎来雪天,寒风阵阵从门缝中灌入,若非诊堂之中已经燃了炭盆,众医女们只怕手脚都要冻得僵硬。大约是天气太冷,惠民局今日的病患极少。 上了年纪之人通常都比较畏寒,那老妇人守在老头子身边,搓着双手,捧着刚煎好的汤药小心地往他嘴里灌。老头子陷入昏迷根本就没有什么知觉,汤药灌下一口,真正流入其腹中的却没多少,大多数都顺着嘴角流淌到脖子里,鬓发间,那老妇人持着调羹的手哆哆嗦嗦,耐心地为其擦拭,再继续喂着。 子初目色微闪,凝视着老妇人凄然酸楚的模样,怅然想到,这样的扶持多么不易。 三三两两几个病患看完了诊,一下子又只剩下了老头子和老妇人。医女们好不容易能够停下歇息,就都坐在靠近火盆的地方看着医书,再时不时地相互探讨。 子初也拉了一张长凳坐下,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她抬头一看,见是那老妇人欲言又止地站在她身侧。 “请坐。”子初指了指身侧的位置。 老妇拘谨了一会儿,挨着子初坐了下来。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老妇人艰难地开口道:“我家老头子,还能活多久?” 子初实话实说道:“最多不过两日。”而且照这个情况来看,老人大多数时间都只能再昏迷中度过。 老妇盯着眼前的炭盆,眼神迷离,陷入苦痛之中。 “外头地滑,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子初忽的开口在她耳边轻轻道。 老人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发愣,不过转眼感激地点头答应下来。天寒地冻加上道路湿滑,她这一路带老头子来已经十分艰辛,子初这样一说,她喉中发紧,含泪而笑。 头顶上空灰白一片,子初帮着老妇人将她的老伴儿抬到一架破败的,铺着厚厚一层茅草的板车上。雪天车轮易打滑,老人还在轮子上缠了棉布,拉得有些费劲。 身后急剧的喘息声响起,不一会儿就有人在她的身后缓缓停下,子初回头一看,只见余君正一脸坚毅地站在她后头,她暗中蹙眉。 “我是来助你的。”余君如是说。 子初望着他,看他表情严肃而认真,便点点头。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用意,那便无需再遮掩了。 余君与老妇人换了一个位置,他在前拉车,老妇人跟着子初尾随着,有了余君的帮忙,很快就着老妇人的指点走到了一处简陋的小院内。 将老者放下之后,子初从身侧的包裹中取出了一包药材,这是她趁别人不注意时悄悄凑齐的。几乎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但余君却无意发现了,是以才知道了子初的用意。 将药材放入药罐之中大火煎制,老妇人已经入屋内照顾病患,留下子初和余君坐在院中。 “我行医数载,还真未见过如你这般不知死心的。”余君失笑着看子初熬药,眸子里的光泽宛如天上的星子。他说着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拿出了一样东西交给子初。 接来打开一看,她就笑了笑,原来余君又按照子初的方子准备了一剂药,因为是偷偷从惠民局拿的,所以她没有机会多备,最多只能带出一剂。 见子初笑而不语,余君望着她的脸也微微一笑道:“我一向坚持己见,这时候反倒是不如你。”他的笑容之中带着颓然。 惠民局的医女都知道,在行医上,余君的态度十分认真,而这次差点要放弃的原因,则不仅是因为他实在无计可施,还与病患的状况有关。 一直以来,老人的病都是他诊治的,他十分清楚对方的身体情况,对方身患的肺心病代偿期已达十年,本来就一直靠自身坚持下来,这会儿突然危急,也是在情理之中。沉疴痼疾病入骨髓,大难不死就是个奇迹了。 子初听他这么说,道:“病患不会死。”她说得平淡,仿佛知道对方所想。 余君沉吟了一会儿问:“你何来的把握?” 她知道所有人都怀疑她的处方,余君也不例外,为了消除他心头的疑虑,她解释道:“附子虽有大毒,但只要用武火急煎半个时辰,其毒性便会减弱散去,再加上我在处方中加了十二钱的甘草,足以解去附子之毒。” 余君惊诧地看着她,眼神忽闪地陷入了沉思,想罢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相信子初。 药煎了半个时辰后,子初就不断地给老头子灌下,这过程听似简单,不过实际操作起来却不容易,老者进药困难,只能由余君帮忙撬开其牙关,再由她将药送入,如此,也足足费去了近一个时辰。 忙完之后,两人一道回了惠民局,张锦慧看了子初一眼,见余君跟在她的身后,心中浮起了一丝怀疑。 次日一早,子初到了惠民局没多久,老妇人来了,她语声急促对子初道:“姑娘!请给老头子治治罢,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外头。” 余君闻声大步一迈,就去了院中,而子初则是点头跟老妇人一起出去。 吴七七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疑惑地转头对方一贞道:“阿贞,我觉得有点奇怪。” 方一贞正拿着练习针灸用的铜人寻找穴位,听到吴七七这么说,思索了一会儿道:“好像是:“好像是有那么点,唔……”她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一个激灵,患者一直都是由余医士诊治的,现在老妇却让医女来,这……难道! 就这一会儿工夫,吴七七同样想到了这一点,随即满脸的惊异。 庄羽和张锦慧对视一眼,皆从两人的话中寻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余君将老汉的身子抬进诊堂,四个医女心思不一地都凑上去看个究竟。 子初检查了老人的腿脚,发现他手足即便还是冰冷,但厥冷已经退道了肘膝之下,明显有了好转,肘膝之上已回暖。面色也由灰白转为萎黄,呼吸时痰鸣声大减。再诊其脉象,发现雀啄屋漏表象已然消失,可见回生有望! 她检查的同时,余君也紧随其后看着,越看越是惊喜,如此说来,好汉不死已经证明了昨日服下的药果然如子初所说毒性大减,他盯着她专注的侧脸,眼中的火热宛如烧了半边天的霞光。 方一贞和吴七七也看到了老汉的样子,有些震惊,她们只是在一边看着,看出了患者似乎病情转好,两人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不过隐隐猜出了此事与子初有关,相互对视之中,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有了一丝希望。 张锦慧眼中忽明忽暗,她连方一贞和吴七七都已经看出来了,她怎么可能还不清楚,即便知道是这样,她还是打心里不那么相信子初能治好对方,于是趁大家都围在病患身边的时候,她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奔向了惠民司。 老妇人满脸希冀地望着子初,在她把脉的过程中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在一旁欣然不能自抑道:“如今唤他也能睁眼了,前些日子怎么叫都叫不醒,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说着她喜极而泣。 “嗯,有救了。”子初这句话好像给她打了一剂强心剂,就连吴七七和方一贞都控制不住地相信。 子初在昨天的处方的基础上,再加了十钱的附子,一下子就从原先的三十钱,变成了四十钱之多,一共开了三剂。 “子初医女,你昨儿送阿婆回去,真的……用那个方法治疗了此人?”吴七七道子初边上期期艾艾地问道。 看已经无法隐瞒,子初干脆大方承认道:“嗯。” 方一贞复杂地瞧了瞧病患,再看着子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还能说什么?昨儿个大伙儿都一致不认可她的方子,现在人家患者服了药不仅好好的,甚至都从鬼门关踏回了一脚,足以证明子初的判断是正确的。 老妇人接了子初为老汉开的药,再准备将人抬回,这时候有人来了。 张锦慧不知何时已经跑了回来,而门外突然出现之人,不是周海辛周局使还能是谁?张锦慧去惠民司告诉他谢子初不听劝诫给病患做治疗,周局使当然明白她用的是什么方式,怒气几乎要破天而起,立刻就赶来了。 “局使大人。”方一贞等人面色齐齐一变,垂首道。 周局使怒瞪着子初,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竟敢不将本官的话当话!昨日本官与你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的!” 余君匆忙上前一步道:“局使大人,此时与我有关,请不要责怪子初医女。” 周局使一听更是来气,喝道:“余医士!” 余君无奈道:“局使大人还是先看一下病患的情况再怪罪吧。” 诊堂内鸦雀无声,老妇人看出了子初和余君的为难,急忙向前走了几步,恳求道:“大人,是老身央求这位姑娘的,要怪就怪老身,不是这位姑娘的错啊!”她跪地一个劲磕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21 夜行雪中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诊室之中只闻清脆地扣头声,老妇人的额头一声一声地锤落在地,方一贞和吴七七两人互相抓着对方的手,心中一阵阵揪着难受,她们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如此声势叩拜一个晚辈,但凡是有点良心的也要不忍。 周局使暂且放下心头之怒,让老妇人起身,鼻孔出气冲着子初一声冷哼,皱了皱眉还是顺着余君的话走到老者身边再做检查。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脸色微变,眸中生出一丝狐疑,目光瞟过了子初,再凝视着患者的面部看了半晌,头一次,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他沉声望着余君道:“这是怎么回事?病人当真按照昨日的那张房子服药了?”口中这样问着,则是因为还不确信,一个医女真的会有如此手段?她究竟做了什么? 之所以问的是余君而非子初本人,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放不下脸面,昨日还因此事大声驳斥子初的资质,今天事实就证明了子初没错,反倒是他自己的判断错误,作为一个行医数十年的医者,他到底还是难以接受,如果是医士也就罢了,偏偏这个人还是一个医女。 医女虽也是医者,但从事之人毕竟是女子,社会地位根本就不如医士,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医术水平,这样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大多数医界官员脑中仿佛是一颗毒瘤,难以拔去,周局使显然就是这大多数人中的其中一个。 余君暗自舒了一口气,回答:“是下官亲眼所见,不得不信,如此救治之方,绝无仅有!”他所指则是大剂量使用附子之法。 此话一出,众位医女们也纷纷咋舌地望着子初,余君会有这样的评价,必定是肯定了此方剂的效用。而且整个惠民局中,余君显然是周局使唯一信任的医士,连他都这么说,他心中大震,看向子初,不知不觉他也有些重视起来。 他暗暗揣测了一番,想着子初是宫中调遣而来,在内医院中好歹深受耳濡目染,也许是哪个医官新发现的妙方被她所用,但是转眼想了又想,即便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还总有哪里不太合理。 周局使沉思良久,他还是无法完全信任子初,至于先前的火气,也消了大半,他对子初不冷不热道:“你跟本官到惠民司来,本官有话问你。”说完就甩袖出门。 “呼……”方一贞舒了一口气,她望着子初的背影,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潜意识中于她的脑海深处扎了根,隐隐认为子初将来的医途会有很大的变数。 去了惠民司,不出意外,周局使就问了一些余君也曾怀疑过的问题,她解释地十分清楚,如果放在之前,她就算说破了嘴,周局使也未必会信,而现在不同,事实摆在眼前,他就算不信也要信了。 从惠民司回到诊堂之后,子初发现老妇人还没有离开,见子初神态如常地回来之后,她也放心不少。这才要回去,子初就眉头一紧,道:“老人家,明日开始就不要亲自送病人来惠民局了,来去不便,外头又下着雪,还是由我出诊去替病人看病罢。” 老妇人思虑着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后来也难为情地答应了,想着就算她自己来了,人家看完了也总要送她,一来一去都要送,就没有再拒绝。 空中雪云压得更低,回到住处时天彻底黑了,余君对于附子的急救功效十分感兴趣,包括方一贞和吴七七以及庄羽在内,都围着她询问,一不留神便忘记了时间。再加上冬日的夜晚本就长,这才显得晚了些。 不声不响地回到房中,她一头便栽倒在榻上,腹中有些饥饿,正想要唤白笙,才想起白笙这两日回白府去了,便改唤来一个婢女,吩咐她去准备吃食。 用过晚饭之后,身上逐渐回暖,她疲累地闭上眼在床上小憩,迷迷糊糊之间听到门扉轻响,没一会儿,额上覆盖上一团温热,猛地将她从朦胧中惊醒! 眼睛一开,看到易长卿正坐在她的床边,而那温热之感则是他的手掌。 她身子僵了僵,又缓缓放松下来,道:“你怎么来了?” 易长卿噙着淡笑,道:“这里是本王的宅院,何处不能去?”他语声中有些戏谑。 子初白了他一眼,大胆地将他的手掌拍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见她起身,易长卿取过那件白狐皮制成的披风给她披上,再拉着她道:“随我来。” 屋内温暖如炉,屋外寒冷似窖,没一个时辰的时间,外面的气温又降了好几度,她裹紧了身上的狐皮披风,微微弯了玩唇角,还多亏了这身皮毛,在寒冬之中保暖非常。 抬眼望着易长卿的背影,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那时她落魄如乞丐,他绝然如画中谪仙,如今相互并行,却无比自然。 “去哪儿?” 易长卿脚步不停,侧首笑望了她一眼,薄唇亲启:“去了便知。” 也不知他在卖什么关子,很快易长卿便带她出了府邸,一朵雪花落下,停在了他的肩头,再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走了大约两刻钟,两人的视野越来越高,不知不觉穿过了宅院后山。 待停下前行,易长卿回身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对着子初的背后,意有所指,夜色之下,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仍然能够看得清楚,那笑意盈盈的双眸此刻泛着一抹清浅的柔色,望着她。 子初心中一个咯噔,不可否认在那瞬间有一阵悸动。顺着他的话回眸一望,顿时隐在暗中的双眼熠熠生光,旷然之美如同一幅画卷在她的眼前铺展。 暗夜中灰白遍地,万家灯火点缀,楼台耸立松竹挂霜雪,目至极近之处望不到边际,仿佛整个关阳洲的楼宇都聚集在这一弯山脚的怀抱中。 “是个好地方。”子初在如此雪景之中沉浸了半晌,喟然而叹。 “在此处等我。”耳边,易长卿的话音落下,人影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子初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淡然而笑。 不过须臾,在她身后的林中便传咯吱咯吱的声响,是脚踩在雪地上行走的声音,林中微光逐渐近了,正以为是谁大晚上的也来到了山林之上,便见灌木丛中多出了一抹暗紫。 “这么快?”子初笑说,眼睛看向了他的身侧。 那颀长挺拔的身姿已经随着她的话出现在眼前,行动之中说不出的肆然,他一手举着火把,另外一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样东西来,在风中轻颤。 见她目不斜视,易长卿随意将火把埋入雪堆之中,道:“关居山别的没有,野鸡倒是肉质极好,既然来了此地,不尝尝岂非白来一回?” 出门之前她用了饭,因为乏累也没有吃太多,一听到他这样说,便忽的又来了胃口,也许是刚才走了山路消耗了一些体能,又看了美景心情极佳,这会儿反倒觉得有些饿了。也不知他怎么找到了野鸡的窝巢,有幸让她一饱口福。 拨开了雪堆,在地上空出一片地来,她拾了一些柴堆好,引了火把的火焰将之点燃,拢着披风在火堆边上取暖。 看着易长卿将雪水融化,割了野鸡的脖子放了血,将内脏掏空,动作行云流水,又快速地用雪水洗净,一刻钟不到,就架到火堆上烤了起来,看到他从一只荷包中掏出了一个布包,里面均是调味之物,仔细一看,那荷包外面绣着简单诙谐的乌鸦,针脚粗陋,可不就是子初之前用过的,之后又被他拿走的那只? 原来他一直没有扔掉。 想罢,她忍不住弯起了双眼,如此一个玉树临风的殿下,竟会将这样一个物件戴在身上。 在整只鸡上都末了香料和盐巴,没多久香味扑鼻,子初一时有些惊诧,便道:“想不到你还会这一手?”像他们这种衣来伸手的贵族,照理来说应该不会这些生活技能才是。 “与陛下狩猎时偶有闲情,便会了。”易长卿抬眼看了看她,单手翻着烤的喷香的野鸡,勾唇道。 子初了然。 过了一会儿,鸡肉大熟,他撕下一块,不觉得烫手似的,用干净的木叉串好,递给了子初。 还不待浅尝,便觉得香气入鼻让人垂涎欲滴,胃中馋虫更是蠢蠢欲动起来。 易长卿闷声低笑,难得看到子初馋嘴的模样,道:“小心烫,没有人与你争抢。” 刚一口咬下,差点将那块肉噎在喉中,不当心间还未咀嚼一口,就顺着喉咙滑下肚去,连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可惜道:“索然无味。”她模棱两可地说着。 “本王难得动手,一般人还未必享用得起,你这是在嫌本王做得难吃?”他瞥了子初一眼,内里含笑,马上接话道:“既如此,那我便独自享用了。”说着就身子一斜,伸手来夺。 子初岂能让他如愿,于是躲开。 她这两下子如何夺得开易长卿迅捷的身手,当下腰间就被扣住。 122 偷盗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沉沉夜下,除了噼啪作响的火堆还犹自不断,耳畔突然空寂无声。 两人以颇为亲昵的姿势蹲在柴堆边上,子初耳朵有些发烫,她伸手在外面因而露出披风内的空间,在她的腰腹之上,易长卿的大掌有些火热,正好穿入了披风,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袄子,都能传入源源不断的热量。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个呼吸,子初强压下心头的怪异,抛开耳朵微烫,她的声音还能保持镇定:“谁说不吃了,方才那一口我还没尝出滋味呢。”好在是黑夜中燃着火,周边的一切都印成橘红色,掩盖了她细小的异状。 不知是有意无意,身后之人轻笑一声,在她耳际呵了口气,细密的热流覆上耳部皮肤,宛如蚂蚁在啃噬着,微痒,惹得子初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易长卿深谙的眸子内异光涌动,幽光之中见子初的肤滑如玉,被红火映上了红光越发地娇嫩,肌理细腻完美无暇,那额间的血色朱砂更是绽放着絶致的妖冶,蒲扇般的睫毛此刻正轻颤低垂,阴影深而浓,在其之下精巧挺立的鼻梁下,红唇如菱而美好,如此极致美景,令那沉邃星眸又黯了一分,缓缓贴近。 感受到了那带着野性和危险的视线,子初立马转移话题道:“在关阳洲殿下准备留到何时?”这个问题不可谓不重要,一方面她现在寄住在他的别院,另一方面或许也能从中知道自己回宫的时间。抬起眼望向近在咫尺之人,她的目光与之平齐。 话语的转移十分突兀,却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某人的火热,在他手臂松动的瞬间,她自然地挣脱了一下,摆正了自己的姿势,这时候才觉得腿略僵,伸手去揉了揉。 腰间一轻,易长卿已然放手,衣袍索然响动,子初就被他带了起来,他面色如常,却道:“冯相在关阳洲与锦州与商流团有暗中勾结,待关键之物查获便回京。” 她只是问了归期,没想到他便将此行的目的也透露给了她,既然是秘密出行,可见这事也算是机密了,他却大方说出。 子初笑得清浅,宛如雪中莲,道:“你就不怕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易长卿寡淡弯唇道:“你不会。”仅仅是三个字,便道尽了对她的信任,如此便足以。 雪夜雪景下,两人围在篝火边上,边远眺欣赏夜色,边吃着绝味的烤野鸡,放开了手脚言笑尽欢,大约是来了关阳洲之后,过的最愉悦的夜晚。 次日清晨,天色依旧晦暗,雪云还凝聚在上空未散,持续了两日的雪,断断续续地并没有停止。屋檐砖瓦之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纯白,整个关阳洲都徜徉在一片雪海之中。 子初洗漱穿戴完毕,推门而出,就看到了一个小厮站在门外,只消一眼就认出对方是易长卿院中的仆人。 “何事?”她笑了笑问道。 小厮被子初这一动人的笑容迷晕了眼,当即腼腆地将头埋得更低,手抬起道:“主子吩咐了小的将朝食给医女送来。”说着手上之物就举在了她的眼前。 子初眼眸闪了闪,接来谢过。 小厮完成了任务,依旧垂头快速地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除了冬至那日易长卿为她准备了一顿早点,往后这几日都是由院中的丫鬟们准备好了的。回屋将包裹打开,食盒内是一叠香脆莴苣,鸡肉鲜蔬粥,黄金蛋卷,还有一小盅银耳百合汤。 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她先喝了几口银耳百合汤,再吃鸡肉鲜蔬粥时,有些愣怔,鸡肉的口感同昨夜吃下的野鸡肉无异,相比起烤鸡的酥油,鸡肉鲜蔬粥便十分清爽可口,热粥下肚,更是伴着一汪热流,暖入心尖。 去惠民局之前,她绕了个弯,来到一座破旧小院外,叩响了门扉,便有人急匆匆的过来开门。 “姑娘你来啦!”那人是老妪,她脸上浮动着欣然,将子初迎进了院子内。 院中的一个大木桩上支着一把扫帚,在不远处堆着一些落叶和尘土,子初随意扫了一眼,就跟着老人走进了屋内。 屋内光线正好,子初进去时,那好汉还躺在床上,正将头扭了过来,人已经醒了。 “姑娘,快些坐!”老妪慌忙搬过了木凳,放在床边。 子初笑着谢过,并不急着坐下,而是瞧了瞧患者,只见他气息还有些微弱,多年来的喉间痰鸣已经消失。再感受了一下其四肢,发现均已回温,腿也不再臃肿。 老妪紧张地见子初在给老汉检查,忍不住开口道:“在能昨儿个晚尿湿了一大半张床褥,这是怎的回事?”她高兴之中又有些担心。 子初听罢笑道:“大娘别急,这是药的效用,是好事。”事实上是那大剂量的附子产生的破阴回阳之效,真阳一旺阴霾自消,老汉已经脱险,老妪不懂,她就简说。 老妇人闻言呼了一口气,转而大喜,面上的一切忧患都抛去。 子初再切了切其脉象,发现他脉沉细迟,已无代象,不过元气还未恢复,声如蚊蚋,于是再续给原方三剂,除去了半夏、生南星、麝香、昌卜,附子再降为十五钱,外加上肾四味以温养肝肾精气,告知了老妪使用药量和次数。 老妇人记下之后,一再挽留子初在她家里吃些朝食,子初笑着拒绝了,才回惠民局。 刚走过了一条街,身后一阵喧嚣的喊声逐渐近了,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街市上难免发生一些嘈杂之事,没想到越是如此,事情还偏偏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背后传来一阵大力,将她往前推了几步,猝不及防之间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个年轻小伙子大约二十出头,衣着质朴,有些贫寒之貌。在她回顾那瞬间,他正一脸惊慌地将头扭了回来,恰巧对上了子初,还不等仔细将她看清,就往边上一闪,朝前方疾奔而去! “吃里扒外的!给我站住!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不远处有一个身形干瘦的中年人从后方紧追而来,不断从后方的窜动人流之中冒出透露,五个呼吸左右才气吁吁地赶到了子初的边上。 她摇摇头,方才那个小伙子的样子现在还在她的脑中十分鲜明,尤其是对方那对充满真诚的眼睛,以及他老实的样貌,都让人无法将之与小贼二字联系在一起。正想着,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往腰间一摸,钱袋子也不见了。 叹了叹,往宽阔的街道上一望,哪里还有那年轻小伙子的踪影。 待那干瘦的中年男子追到子初的边上时,早就失去了目标,不由愤怒地啐了一口,狠狠冲着街的尽头一阵怒吼道:“崽子!别让老子遇到到你!再教我看见你回白家的店铺偷鸡摸狗,老子……老子非要剥了你的皮!” 子初神色一动,走到了中年男子的边上,问道:“你是白府的人?” 中年大汉犹自还在忿然,却身旁突然走来一个年轻少女,冰肌玉骨美丽异常,不由收起了怒容,态度好了一些道:“没错。” “方才那个人……” 她还未说完,中年男子怪叫一声:“莫非你也被他扒了什么?”听他这么一说,好似那个人作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子初确实被偷了,于是点点头。瞧男子刚才说的话,好像那年轻人也是白府的? 那中年男子遽然无奈,道:“那小子是我们白记商铺的伙计,还只是一个杂工,刚来没几天就把贼手伸到我们自己铺子里了,叫我抓了个正着!”他神情忿忿,大有家门不幸之意。 “原来如此。”她了然道。 “哎,如今倒连姑娘也受了牵连……”中年男子叹道。 子初倒不在意这些,她总觉得那年轻人并非真正是个大恶之人,从对方的话中也可以听出,那年轻人是从入了店铺之后几日才开始行窃的,倘若他一开始就是个偷儿,又何至于去做杂工糊口? 再说她也还记得对方撞上她时,无意中神色上淌着挣扎,难道说是事由所迫? 转眼她又想到了白笙,随口道:“现在白府的老板是谁?” 一说起白府的老板,中年男子愣了愣,一下子没接上子初的节奏,怔了一个呼吸,才回神道:“是我们白府的大小姐。” 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子初笑着点头,看来当初那知府结的案子还算比较果决,至于白笙的继母钱氏如何了,也不是她想要关心的事情了。 这是忽的听中年男子气愤道:“说起这事就来气!亏我们大小姐抬举那臭小子觉得他是块璞玉,偏偏他就是颗猪脑袋这般不识相,还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子初眼眸一转,没想到那年轻人还有做生意的本事,这就更让她奇怪了,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机会,还至于**鸣狗盗之徒? 回到了惠民局,方一贞看到了她,就好奇地问:“如何了?老大爷身子好转了没?” 子初笑答:“已经醒了。” 这下轮到吴七七一脸羡慕道:“同样是医女,子初医女医术怎么如此好?是不是入了宫当医女,就会学的比我们普通医女要多?” 子初的医术都是前世所学,说起来与入不入宫还真没有什么必然关联,于是只笑道:“宫里也不尽然全是好的。” 这是张锦慧却酸唧唧道:“嘁,既然那么好,还被赶出宫调到惠民局呢。”还嘲讽地瞥了子初一眼。 123 偶遇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张锦慧这话说的又酸又刺,瞧着子初被方一贞和吴七七肯定,在心底便更加不是滋味。原本惠民局医女之中就数她医术最好,现在多了一个人出来占了她的位置,反倒让她显得有些多余了,这一点就从平时医女们都不再理她,转而与子初交谈可以见得。 想这更加来气,瞪了瞪身旁的庄羽,暗骂对方沉闷地像个死人,需要她替她说句话的时候,偏偏连个屁都不放!而后者垂着眼睛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做她的闷葫芦。 方一贞的脾气顿时就上来了:“就是看不得别人好吧你,内医院调职到我们惠民局又怎么了,你还不是连内医院都进不了!如此那你又算什么?” “姓方的!你居然敢帮着一个外人这般折辱我?!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贱嘴!”张锦慧一听到方一贞说她进不了内医院,气的一张脸顿时铁青,眼珠子都似要从眼光蹦出,磨着牙齿猛扑向方一贞,子初刚入惠民局时日过短,无怪张锦慧根本没把她当做是惠民局的人。 子初眉头一皱,转眼就见张锦慧和方一贞扭打在一处,事实上主要是张锦慧在主动击打,方一贞只是躲闪着避开,可就是这样,诊堂之也内被搞得乌烟瘴气的。 “你们……别打了!快停手!若是局使大人来了该如何交代呀!”吴七七看着方一贞左躲右闪顾及着一些上门看诊的病患,不禁开口道。 可是张锦慧仿佛着了失心疯,怒气冲冲依旧我行我素,吴七七顿时满眼忧虑地将病患散开,让他们坐到安全的地方,避免被波及。 子初斜了一眼那闹景,也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张锦慧的野蛮她是见识了,与这样的人说话半句也会嫌多,在这理智不清的时候跟她讲道理,又同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 城中天色仍旧沉沉,东风呼号,吹在耳边宛如猛兽嘶吼,无端地惹人心颤,尽管如此,街边小贩为了谋求生计,还是裹着笨重的棉袄,头戴毡帽拉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隐约只能瞧见鼻尖露在外头,就连嘴巴也都塞进了交领的缝隙中,一个个瑟瑟缩缩地手插着袖口,恹恹地吆喝着。 高空上又开始飘下了零星的片片雪花,风一吹,打斜着猛然被刮向了远处,越过一亮缓缓前行的马车。马夫用劣等的皮毛将自己的口脖围地紧紧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呼吸之间带出的阵阵白气被风吹散。 “伙计,麻烦停一停。”就在此时,车中传出了一阵年轻的男子嗓音,马夫一个激灵,赶紧勒紧了马缰,将马车徐徐止住。 “客官,您要去的地儿还没到呢。”马夫卷了卷手中的皮鞭,冲着那个掀开车帘探出头来的年轻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来,道。他心里赶不及地早点将人送到目的地,再跑去酒馆里喝壶热酒暖上一暖。 那年轻人穿着精简,光是衣着的面料还是值几个钱的,任凭这是大冷的雪天,马夫也不得装的和颜悦色些,这可是金主呢! 车帘子一掀开,迎面一阵渗骨的寒气从外面灌了进去,青年立刻将那重重的车帘子放下,道:“你等等,我先去买几个包子。”他说着,目光瞟向了街边的小摊点上,宽大的笼屉架了五六层,下方是一个大炭炉,热气从笼屉中一阵阵升腾而出,香气在几米开外就溢出,诱得人口水都要淌一地,那卖包子的小贩此刻正倚在旁边取暖。 马夫瞧着跟着咽了一口唾沫,“咕噜”一声顺着喉间滑了下去,寅时末就起来赶车到现在,那会子天都还没亮,正说着,他确然也饿了,腹中很是配合地一阵鸣响,饥肠辘辘。 “好说好说,小的也与您一道去,嘿嘿。”他那粗糙的大手被袖子遮住了一半,摸着自己的肚子讪笑一声,霍然跳下马车,将马在一旁的圆木桩上拴紧了,屁颠屁颠地去买包子。 不多时,马夫手中已经揣了四五个热乎的白面包子,在马车上狼吞虎咽地大快朵颐,一边还灌了几口凉水。 青年手中也捧着一只油布包好的包裹,用衣袖掩着准备上马车。 蓦地,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就在那卖包子边上的一个小鱼贩遽然开始神智不清,先如着了魔似一把抓起摊上的鱼又是踹又是踩,再然后又是哭又是笑得喜怒无常,那呼声正是包子小贩喊出来的,此刻那鱼贩子正往地上一倒,大刺刺地满地打着滚,边上的摊贩主都神情惊恐地望着这一幕不敢靠近,纷纷撤离老远,以为那鱼贩被鬼附了身。 “发生什么事了?”马车里面一个老迈的声音传出。 那青年皱着眉头将那场景看在眼里,最终凑到了马车的窗帘布外,沉声对里面的老者说了几句话。 老者沉思了须臾之间,就道:“去给他看看,正巧我们的盘缠也不多了,记得多要些。” 青年闻声眼睛也不眨一下,笑了笑道:“是,大人。”说着,他将那刚买到的包子塞进了车窗里,一只老迈手的主人在车帘之内瞬间闪过一团灰色头发。 “大郎该不是遇上了啥不干净的东西罢!怪吓人的,这咋办啊,他一直这样闹,生意还如何做得成……”不远处一个贩子忧心忡忡道。 “这……该不是真的吧!听说他家的婆娘跟别人私通了半年,前两日刚被发现呢,那婆娘也是个不中说的,被打骂了没几句就给上吊死了,这几日瞧他脸像抹了碳似的,莫非是他婆娘锁魂来了……?”其中一个小贩一边瞅着那又哭又笑的大郎,神色躲闪道,像担心被他听到一般。 其他还围在一起听他说着八卦消息的人面色均是一变,要是真沾了东西,那还了得!于是呼啦一声,有多远跑多远,只是探着头远远地往这边张望,就盼着那“东西”早点离开。 就此时,一个青年却不同于那些小贩,反而一步步往那“被鬼附身”的大郎行去,等到距离大郎一两米远的距离,仔细凝望了一下,便呼了口气大声道:“各位别怕,这壮汉是生了病,我是医士,还劳烦你们走两个人来替我将他制住。” 是……得病了?不是着魔? 众摊贩愣了愣,但是听那青年说自己是医士,医士欸!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他们还怀疑什么?立刻都信了,一个个放开了胆子,争先恐后的跑上来将大郎的手脚按住,开玩笑,趁这个自己上门的医士给人治了,也省的他们生意做不成啊! 那青年看众人十分配合,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一股傲然之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举步就往前踏去。 给那鱼贩诊了脉象,随口问道:“你们一直都是一块儿摆摊子的?” “是是是,一直都是。”一边有人立刻接话道。 青年点点头:“这几日他可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此话一出,小贩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起来。 “医士大人这样一说,还真是,大郎平时话也挺多,自从发现他家婆娘给他带了绿帽,这两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人家来买鱼啊,他有时候也不爱吭声,问啥话,啥也不说!” “是啊是啊,真能急煞人,总觉得好像在躲着大家伙儿。” “这……他真不是撞邪了?”还是有人忍不住道。 刚才青年说的很明确,听到这声质问,他的脸色微变,冷冷地睨了那个说话的小贩一眼。 小贩子发现了对方神色不愉,赶紧闭嘴。 青年从怀中取出了针灸针,取穴百会、印堂、人中、承浆四个位置,一一扎针,神情严肃,不容马虎,没一会儿,那挣扎不休的鱼贩逐渐静下来,也不打滚了,只是还木讷地呆躺在地上,没一点反应。 不过仅仅如此,那些小贩们也俱是信了青年的话,他果真不是中邪,而是生怪病了。一个个再崇敬地瞧着这自称医士的青年,心中暗道:这是哪里的医士?咋这么面生,不过——医术好像很厉害啊! 不远处风雪之中,一高一矮两个纤细的身影由远及近,其中一个人面带疑惑地瞧着好些人围聚的地方,细声道:“前头好像有人出了什么事了。”女子眼眸纯净,面容姣好。 在她身边一个稍微高挑纤长之人容色绝丽无匹,她身上披着纯白色皮毛莲蓬衣,额际只露出几缕浓亮的青丝,一张脸白皙地几乎要与莲蓬衣的色泽以及地上堆砌的白雪相仿,不同的则是多了一丝红润,她正是从惠民局出来的子初,先前说话的人则是医女吴七七。 原本张锦慧还在同方一贞纠缠,就在没多久之后余君到了,那难分难解的场面才开始缓解下来,子初不喜那闹腾的氛围,又看着药柜中缺了几味药材,就主动说出门采买,吴七七本就是看管药材的,如此天气,于是不好让子初一人前来,就一道跟随了。 快要到药材集市时,正巧看到了前面哄闹的一幕,不免好奇。 走近几步,子初的漆黑的眸子正凝望向那处,那蹲在摊位边上的青年落针的手法毫无遗漏地映在她的眼中。看鱼贩那样子,加上青年下针的穴位,八成就是得了癫疾。 那人手法虽还远远不及她,但是取穴还算精准,尤其是他的年龄看起来也还不到三十,在这个朝代也算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了,关阳洲除了余君,还有这样的一个医士?听那些小贩们似乎就是这么称呼他…… 除了她正在注视着对方,吴七七也顺着看了过去,这一仔细凝神,不由将小贩中逐渐显露出来的人的身形看的清楚,猝然眉间一紧。 ------题外话------ 亲们,昨日没有更新实在是对不住,这两天邀歌卡文了,然后忙的也没赶出来,明天还是晚上传文,后天就把昨日断掉的那章补回来!见谅啊见谅!邀歌明天一整天都不在宿舍~所以只能明晚更新了! 124 难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风声呼呼在耳边灌着,吴七七心中正想着事儿,冷不防地被渗透进脖颈的丝丝凉气给醒了神。看着前方蹲着的青年的侧面,她隐隐有种熟悉感。 转而又摇摇头,挥开了自己的想法,惊讶道:“这可是癫疾?这人手段当真了得,这样……便治好了?”吴七七盯着青年,开口就问。 子初水光粼动般的黑眸漾了漾,在携风的霜雪中多了一丝柔色,缓缓摇头,道:“到不至于,只是暂时止住了其人发狂罢了。” 吴七七医术虽还不精湛,远远将病人狂躁的动作都看在眼中,也隐隐看出了病态来。 “哦。”听了子初的回答,她点点头,下意识地就相信了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再回头望去,身边的女子侧脸峭立,五官细致,那静极沉极的面容,让她心中陡然一动,不由自主地就将自己的思想跟随着对方而走。 仿佛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人只是一介贫民,理当是受惠民局的救治,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吴七七下意识地就询问子初,等待着她的决定。 子初黑亮的眼瞳锁着前方,只是淡淡道:“先走吧,有此人在,暂不用担心。”说完就抬脚往前踏去。 吴七七神色一亮,马上紧随其后,脚步往前行去时,一双剪瞳却注视着前方的那名青年,仿佛想要为了证实什么,眼底充满了探究。 鱼摊边上,青年为那叫做大郎的鱼贩子施了针后一会儿,边上的那些帮忙之人也就按照他的话放开了紧钳着病人的手。 “大人,大郎的……病,可好了?”那原先还在怀疑鱼贩子中邪的小贩子眼神躲闪地望着青年,战战兢兢地问道,心里暗暗害怕,这位大人看起来医术是高,不过,好像……不太好说话呀! 青年抬眸瞟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我只是镇定了他的情绪,你们几个把他的鞋子脱去,我还要为其施针。” 小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依言照办,还好只脱个鞋,这大寒冬的,若是脱了衣衫施针,不等治愈,冻也要把人冻死。 雪云压得更低,就在这一会儿工夫,天上又开始飘起密密棉絮般的大雪。 治病这事儿,他们不懂,也不知轻重急缓,学越来越大,这会子在此处施针治病,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事,就让人这样躺在外头,实在有点不妥…… “大人,您看,这天说变就变,估摸着不久之后要有一场大雪,不如换个地儿……您看……?”一个人为难道。 青年语气依旧不好不坏,持针的手停下,道:“送人去惠民局,我这会儿也要往那里去。”说完,几个人一致选出了两个平日与大郎稍微关系好些的小贩,哗啦一声力将人抬到了一辆铺着干草的板车上,再拖着走了。 那青年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便走到了一边还歇着的马车边上,抬脚跨上。 马夫喝了一声,满足地拍了拍饱胀的腹部,手脚也跟着暖了,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儿,挥着马鞭,与那板车一起越驶越远。 关东街巷边一家宅子里。 “爷,有痕迹了。”程枫依旧一袭黑衣,不过在如此冬日却显得有些单薄,他却神色正常好像根本就不怕冷,此刻正如一杆笔挺的柱子,立在某人的身前。 外头正在冰天雪地冷风刺骨,屋子内部却温暖干爽,舒适不已。 “说说。”说话之人面色冷峻淡漠,看他薄而弧度完美的唇似乎又似轻轻弯了一抹弧度,但又体会不到一丝笑意。 “白日在暗中护着姑娘时,看到了一个小子偷了她的钱袋,属下留了一个暗影后边追上想要夺回,遇上了商流团的走狗。”程枫一字一句道,没有丝毫动容,可见其心稳如泰山。 “继续。”易长卿眯了眯眸子,细细听着。 程枫闻声点头道:“属下顺着那些人交易完毕尾随其后,找到了他们藏身之处。”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 “何处?” “关南小筑居,地下百人窖。”程枫眉头也不皱一下。 这时候,易长卿的眼底总算浮起了一丝浅笑,道:“很好,暂不必打草惊蛇,潜行观察,待证据到手逐一收网便是。” “是。” 程枫应下之后,屋中又恢复了宁静。 “那小子沟通商流团是作甚?”身前香茶氤氲,他手指浅浅敲击出一阵阵有规律的节奏,再顺着茶杯的杯壁缓缓而上,转而移至唇边轻啜了一口。 程枫一丝不苟:“据说是偷了白家铺子内的值钱玩意,想是要与商流团之人做交易谋取钱财。” “嗯。” 只发出了一个音节的字之后,房间之中彻底没有了声响,那人究竟为何要偷,这便不是他要知道的事情了。程枫收到了指令之后,再闪身从易长卿的房中退出,身形一跃,便如影般消失不见。 宽敞的街道上,一亮马车在缓慢前行,由于地面积雪微消融,马儿的四蹄都被包上了粗糙的棉布,这一阵阵地踩在石板街路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轻轻地靠近了惠民局。 在马车的后方没有多远之处,一人拉着板车,一人在后方推着,倒也稳稳地跟着,只是跑了这一段路,两人都有些吃力,口中直和着气,咬咬牙就追上。 马车终于在惠民局大门边上停下之后,率先掀开车帘的依旧是那名青年,待他下车之后,再唤过马车让他撩着帘子,里头银袍一闪,则出来一个满头灰发的老者。 青年毕恭毕敬地将他扶下了车时,后方的那两个拉板车的终于在一边停下。 “送人进去。”青年转头对那两个人开口,表情立刻就从刚才的恭敬变成了傲然。 两人又怎敢不从,立刻就将那鱼贩子从板车上抬起,两人合力把人往惠民局的诊堂里送。 听到门口有人声,方一贞、张锦慧、庄羽三人立刻闻音抬头望去,顿时便瞧见两个衣衫简陋的男子抬着一个人进来了。 “怎么了?”方一贞下意识地道。 “这个,随我们一道前来的医士说要送大郎来这里施针治病,好像说是什么癫疾。”一个小贩子见问话的医女长得俏丽,便不由多看了两眼,回话道。 医士?余医士今日明明去贫民区看诊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三人正不约而同地想着,就看到门口突然多出一个陌生的男子来,而那陌生之中又隐约带着点点的熟悉,一时却又认不出来者究竟是谁。 方一贞正在努力回想,张锦慧就已经问道:“你是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后方传来一道不满的嗓音,那人的语气中带着清傲:“无知小儿,还不让你们的周局使出来见本官。” 此话一出,方一贞和张锦慧庄羽三人面色一变,再循声望去,更是惊疑! 眼前的老者面容苍老,身形中等略有驼背,手中拄着虎头拐,一脸沉沉地从堂外走了进来,方才那名先到的男子却是回身将他请进。 方一贞和张锦慧此刻难得没有相互针对,各自看了一眼对方之后,方一贞轻轻一笑道:“我们周局使还未来,不知这位大人是……?” “我等是锦州惠民局之人,这位是锦州惠民局的傅局使,我是医士王永应。”那男子下巴微抬,神色轻蔑居高临下似地瞄了三个医女一眼,随后目光又肆无忌惮地扫了扫诊堂之内,其中鄙夷嫌弃之色毫不遮掩。 方一贞等人面色大变,没想到这时候锦州的人竟来了,三人同时蹙眉,傅局使会带着王永应一起来,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知道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是毋庸置疑的则肯定想要打压她们关阳洲惠民局。 那两个抬着病人的小贩倒是成了隐形人,一干人也正好耶也将他们忘得干净,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妨碍他们听到了这些人的对话。 锦州惠民局?原来是来自锦州惠民局的大人啊!他们都是关阳洲的普通贫民百姓,州城之间的惠民局之差异事实上也并不了解,只知道都是惠民局的大人,都不是他们所能够招惹的。 “大人……人已经送到了,您看,要不先给看个病?”一个小贩是个急性子,在一旁差点没有抓耳挠腮,两方就这样僵持着,他忍着惧怕等了一会儿,这会儿是沉不住气了。 这一道声音打破了僵局,方一贞有些难做,如今余君不在,周局使也还没来,她和张锦慧、庄羽三人都不足以诊治这个癫疾,这样一来就只能轮到王永应出手了,自己的地盘上,却让别的医士来给患者看诊,这样的事情又同一个巴掌她们脸上有什么区别,况且两个州城的惠民局一向明争暗斗。 方一贞咬牙道:“不若请病患在此处等一等,我们周局使大人很快就会来了。” “病患等着瞧病,方才我已经为其看过了,带来此处就是为了为其施针,你们都让开。”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直接就像是在赶人。 张锦慧三人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125 如何应对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惠民局中本就来了几个病患,方一贞和王永应等人僵持着的同时,患者们也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 都让开?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永应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她们的藐视,这里是关阳洲,不是锦州,到底谁是主谁是客?仅凭他这句话,简直是无形之中摆好了自己等人的位置。 方一贞此刻心中十分憋屈,真是憋屈!但是那灰发老者是锦州惠民局的局使,不光是他,就连这个王医士也不是她们几个医女能够相提并论的,只是地位上就矮了一大截。 王永应说完那句话,就径自朝那患者走去,二话不说就让那两个小贩脱去大郎的靴子。 “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我去贫民区找余医士。”张锦慧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方一贞的身边,咬耳朵道。 张锦慧目光凝视着王永应,再转向了那走进肆无忌惮地打量诊堂的老者,咬唇点头,这时候她和张锦慧难得不再较真,对外一致起来。 “快去快回。”方一贞低语道。 张锦慧点头,趁那些人不注意,悄声离去。 大郎此时仍旧目光呐呐,整个人安静得也不出声,小贩们将他扶倒之后,他就这么躺在草席上。王永应在他的印堂、百会、人中、太冲、内关等穴位施针。 方一贞越是看着对方熟稔的手法,心中越是惊异,一直听说锦州惠民局医士医术高超,没想到这个王永应看起来如此年轻,就到了这般境界,扭头看向那个灰衣老者,他正满目赞许地望着王永应给患者施针,沟壑纵横的眉宇中有一丝得色。 但是她也差点忘了,余君年纪甚至比这个人还要轻一些,除了下针手法上还不如此人之外,诊治的水平也丝毫不逊色的。 小贩们面带紧张地将王永应望着,一时间也不知该是去是留,对方没让他们走,他们也不敢主动行事,互相朝彼此使了一个颜色,再无奈地垂下了头,于是就那么站着。 两刻钟之后,鱼贩大郎也开始逐渐清醒,王永应拔了针,再指着方一贞道:“你,去给病患开一剂癫狂梦醒汤。” 方一贞下意识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说道:“你叫我去?”等到反应过来自己的不乐意的语气时,便看到王永应的脸“唰”得就沉了下去。 “不是你,还能是我?”王永应嗤笑一声,道:“这里可是你们的惠民局,你又是医女,这种事情不是你来做,难道还要我这个锦州惠民局的医士替你?” 你也知道这里是关阳洲而非锦州! 方一贞心中暗骂一声,依照她的性情,若是放在平日里,恨不得一口唾沫直接往对方的脸上招呼,什么玩意儿!但想到了人家的来历,她不得以只好强压下心头的怒气,板着脸去开了药。 冰天雪地之中,两个一高一矮的人逐渐向着惠民局的方向靠近。 走在前头略矮些的少女颦蹙着峨眉,终于在想了半晌之后,一拍双掌惊道:“我想起来了!呃――”大呼一声的同时,一朵雪花正好飘进了她的嘴里,让她下意识地闭了嘴,再胡乱地呸了几声。 “想起什么了?”耳边悦耳的女声淡淡道,子初正恬然地转过头来。 “子初医女可还记得方才我们遇上的那个医士?”吴七七道。 说起这个人,脑中便浮现出青年的一张侧脸,还有其准确落针的手法,一个简单的猜测便在心中形成,她还是回答道:“嗯,你知道他是谁?” 吴七七脸色凝重道:“是,锦州惠民局第一医士王永应,年方二十八,一手针法出神入化,据说是整个锦州惠民局最有资质的医士。” “你与他曾有过什么交集?”针法出神入化么?子初觉得也并没有那么夸张,至少那一眼她还是看的很清楚的,不过,也确实不错了。 这么一问,吴七七本就被风雪吹得粉色的脸颊更红了,小声道:“其实也不算认得,因为他是锦州惠民局最厉害的医士,所以我们每个人都看过他的画像,周局使向来让我们以他为目标。” 原来是这样啊。 她莞尔,道:“既如此,那他此刻指不定已经到了。” “到哪里?”吴七七有些愣愣的,似乎还没有从自己刚才的话中醒神。 子初冲她一笑,目光落在了五十米之外的建筑上,吴七七顺势望去,大悟,来自锦州惠民局,目的除了关阳洲的惠民局,还能是哪里? 她和子初对视一眼,顿时加快了脚步。 关西城区,亦就是贫民区。 宽敞的街道上飞驰过一辆马车,说是飞驰,事实上也只是比平时慢行的速度更快一些罢了。 “你快点,在快些!”娇嫩的嗓音不断在催促,有着三分不耐。 “我的姑奶奶,已经是最快的了,这大雪封城的天儿,马车本就难驶,再快些恐怕就危险啦!”马夫急的额间细细密密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苦道。 “少废话!叫你快你快些就是了,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女子黛眉一拧,急躁道。要不是不会驾车,她直接就要用抢的,干脆自己动手了。 “是是是,小的尽力,小的尽力就是了,您别催咯!”马夫敢言不敢怒,眼睛向后侧方一斜,眼角抽搐着落在了那紧紧扣着他肩膀的素手上,别看着女子娇小,力道可忒大!抓的他龇牙咧嘴一阵抽疼,却也只能硬生生忍下,谁叫她是惠民局的医女呢。 “这凶悍的母夜叉,看谁日后敢娶你做婆娘,生的倒还水灵,这脾气咋就这么横!”马夫忍不住嘀咕暗道。 “你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肩膀上力道陡然加重,耳边尖利的声音炸开! 马夫脸色一白,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小的在说,再不到一里路就要到了。”他惊得立刻改口道,恨不给自己两个耳刮子,这怎么就说出来了呢!幸好姑奶奶没有听见,哎哟喂! 车夫狠抽马鞭,马儿嘶叫一声,撒开了蹄子往前奔腾而去。 雪色漫天,炊烟袅袅升腾,茅草堆成的房屋顶上一片雾色,连着下了三天的雪,屋顶皆是纯白,一只鸟儿扑腾着翅膀在雪堆中的草垛里觅食,突然一阵石子滚动的声响在它身边,惊得它翅膀一张,扑棱棱地往高空飞去! 哗哗几声,房屋上也掉下一堆雪来,落在了草垛上,正是小鸟方才觅食的地方。 “阿炳哥哥,又让小小鸟儿跑了啊。”一个女童失望道。 被称作阿炳的男童神色慌乱,忙摆手道:“好妹妹,别生气别生气,下次,下次哥哥一定给你抓一只鸟儿来,一定给你抓到!”他摆手之间,手中的弹绳也不住地在晃动,一阵阵抽到了他黑呼呼的小手上,“啪啪”响过,他眉头也不眨一下,根本不知道疼似的。 女童见状,叹一口气道:“不是哥哥的错,都是小小鸟儿太聪明了。”说着,她大大的眼睛已经被男童的手吸引了,惊呼道:“呀!哥哥,你的手受伤了!” 阿炳毫无所觉,之间一滴殷虹的血从他手背上滑下,掉在雪间,红白映衬,妖艳如花。他胡乱地擦了擦,躲闪着将手塞进了破烂不堪的袖子里,道:“没什么的。” 女童眼中蓄上了泪光,闪亮亮。 阿炳手足无措,道:“妹妹怎么哭了啊,不哭不哭。”他笨手笨脚地用袖子在女童脸上抹着,却是越抹越黑。 女童抓住对方的手,看到了几道鲜红的肿横,其中一道开裂的,便是出血的地方,他身子羸弱,胳膊宛如皮包骨,手却是肿大,摊开手指,骨节处大大小小全是冻疮,这一望,女童的眼泪就“啪”地滴在了男孩的手背上,又惹得他急乎乎地一阵道歉。 “疼嘛?”女童心痛道,凑近嘴给他呵气。 男孩咧嘴一笑:“不疼!一点儿都不疼!”他真的是不痛,因为手早就冻僵了,这也是刚才为什么弹弓上的石头没有集中鸟儿的原因。 女童不知道,但十分贴心地将他的手捂着。 这时屋中一个人走了出来,他一袭白袍,正好瞧见了在屋外的两个孩子的动作,温和的眼神中泛起了怜惜之色,便走了过去。 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两个孩子立刻望去。 “医士哥哥!”女童脆脆地叫了一声,回以一个大大的笑脸,那笑脸上犹自还挂着几滴泪珠,凝成了白色的霜。 “来,让哥哥瞧瞧你的手。”余君微笑地对男童道。 男童脸红红的,将手递上。 余君翻看了一下,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了一瓶瓷罐,打开之后直接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男孩的开裂的手背上,这是他出来之前特意准备好的甘草汤。 洗完之后,再用纱布擦干,为其敷上了黄连、黄芩等用麻油调好的粉末。 “阿炳阿凤,送送医士大人。”一个老爷子从里面走出来,手中拄着一根木棍,颤着身子,嘶哑着嗓音道。 “大爷进屋罢,您的病需要好好养,别再遇寒。”余君温雅道。 老大爷倚在门边,点头应了几声,老脸上尽是感激。 两个小孩子送余君出了院子门,就听有人喊道:“余医士!”声音惶急。 余君回头一看,见张锦慧正磕磕绊绊地踩着雪跑来,立即道:“锦州惠民局的人来了,请余医士先回去一趟。” 余君神色一凝,辞别了两个孩子,立刻道:“路上说。”说着快步行去。 126 谈判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人走声散,石墙坍塌的破院落又恢复了原来的静谧。 “阿凤阿炳,送余大夫回去了没?啊?”老大爷嘶哑低恹的声音穿过院子,喊罢之后猛然一阵剧烈咳嗽。 两个幼童飞身奔回,异口同声叫道:“送了送了。” 老大爷咳声急促,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大口大口吞着空气。女童钻进屋内,端出了一带着缺口的土黄色陶碗,急道:“爷爷快进屋来,先喝点水。” 老大爷山羊般乱糟糟的白胡须随着他的动作抖动着,他伸手接过了碗,再被男童搀扶着身子走进屋里,屋门很快就被关上。 屋内暖炕上正温暖,小男孩跑到一边抱来一捆干柴,塞到了灶内添着柴火,一边又跑回炕边将手捂在上面取暖。 阵阵热流从石壁上传来,随着柴火烧的旺盛,男童的手也有了知觉。 “咦?”他眼睛一撑,流露出浓浓的喜色来。 “怎么了哥哥?”阿凤转头疑惑道。 男童笑地激动,嚷道:“不痒了!不痒了妹妹!”说着他张开十指,横到了女童的眼前,依旧是十只红肿的手指,但是却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自天气冷了,哥哥手就变得又肿又红,而且还总是喊痒,女童霍然想起,医士哥哥离去时给阿炳哥哥用不知什么做成的水洗了手,再涂了点东西,原来那东西这么神奇啊! 雪越积越多,渐渐有官吏开始出来清扫积雪,来往马车行驶起来也不没有原先那般吃力。 街边景物不断在往后倒退,车内气氛凝重,饶是张锦慧好不容易能有了和余君独处的机会,如今却也没了十足的心思。 “他们去了多久?”余君缓声道,眉宇蹙紧。 “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张锦慧咬唇,再道:“不知局使大人是否到了惠民局,没有大人在,只怕医女们无法应对……” 余君抬眼往车外看去,神思悠远。 周局使刚从锦州惠民局回来没几日,傅局使如今就带着王永应医士来,所为何?恐怕不会是探访这么简单罢? “哪有这么简单,三局一比还有半月,若说他傅局使一个人来也就罢了,偏偏还带上了王医士,那姓王的针灸术很是了得,也不知究竟安的什么心!”这厢惠民局内,方一贞听了已经从外头回来的吴七七的耳语,便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王医士针灸再了得,这也与我们无甚关联啊,三局一比又不是单单比针灸之术的,也许,那傅局使只是纯粹地来走访的罢?”吴七七锁眉低声道。 一旁与方一贞和吴七七贴的很近的除了庄羽之外,便是子初了,她并非担心惧怕什么,之所以与他们站在一块儿,是被吴七七拉过来的。 三局一比?听这个说法,应该是永州、锦州、关阳洲三个惠民局之间的事情了,不知是怎么个比法? 和吴七七一起从外头回来时,那青年果然已经到了惠民局,而且还当着惠民局所有医女的面治好了一个癫疾患者,她一回来,正好瞧见那个患者另外两个小贩子抬走了。 此时除了还没回来的张锦慧,包括子初在内的四个医女挨在一处暗中传递消息。 “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诊病时辰聚在一起像什么样!”门外一阵女声乍响,将方一贞等人吓了一跳。 子初循声看去,门口一个女子面无表情,一张脸如门外冰雪般冷冽地朝着她们。 “掌事大人。”方一贞的一颗心也算是落下了一半,掌事医女总算到了,如此一来暂时也没她们几个什么事了。 吴七七和庄羽同一时刻也松了一口气来。 方一贞上前一步,道:“大人,锦州傅局使大人来访。”她正对着掌事医女的眼睛望了望门后坐着的老者,对方像是睡着了一样,竟是闭着眼睛在假寐。 听到掌事医女这四个字,眼皮子只是动了动,依旧没有睁开。 “锦州傅局使?”掌事医女闻言一怔,旋即顺着方一贞的眸光望去,顿时面色微变。 那傅局使不说话,但那王医士却是扯着嘴角笑着出来几步道:“医女安好,王某与我局局使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虽是面上含笑,但是他的眼底却异芒闪烁,这话分明就是在说,你们让我们等很久了。 掌事医女收敛了厉色,态度立即有了转变,微微一笑道:“不知傅局使来访,大人久候了。”情况发生得算是比较突然,不愧是有过阅历的,掌事医女马上就冷静下来。 那傅局使犹如老僧坐定,低低道:“嗯。”看都不曾看掌事医女一眼。 掌事医女笑容一僵,再道:“大人突然来关阳洲,如何不事先派人告知,这般怠慢了大人,实所不该。”说的都是些客套而没营养的话。 子初垂眸听着,隐约察觉了掌事医女的紧张,是,就是紧张,尽管她掩饰地很好,不知是因为人,还是因为什么事?她可没忽略掌事医女刚进来看到了傅局使时的表情。 “大人说只是探访,无需声张,那些虚礼便不必了,”说着王永应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再说你们惠民局坐客无毡,再要相迎,又免不得一番破费了,岂非让我们大人心中有愧。”说着他面上表现地一阵感叹,似乎真是在为人考虑,有些为难。 在他身后坐在一张长椅上的傅局使脸皮动了动,似笑了笑,但那笑极浅,似有而无。 真是毒舌!锦州惠民局的人都是这样自恃清高么! 掌事医女眼底有怒,却不敢发作,强笑道:“王医士这样说便言重了,我们惠民局虽没什么珍馐大宴相待,但礼数也要周全,傅局使亲自前来,这虚礼还是受得的。” 方一贞拳头拽的咯咯作响,咬牙暗自恨道:“仗势欺人!” 就王永应刚才所说的话,听着客气,但那**裸的蔑视却一点都不掩藏,怕他们听不懂他说什么?坐客无毡?这样说,他傅局使屁股下坐的又是什么?!这样直言说他们惠民局清寒穷困,是在彰显他们锦州惠民局堆金积玉? 不仅仅是方一贞,就连庄羽也咬唇低头,吴七七也红着脸,又羞耻又忿恨。 王永应随意扫了一眼那些围在一处的医女,见她们大多都怒不敢言,更是得意地咧嘴而笑,正在暗爽,欲接了掌事医女的话,耳际却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 “掌事医女就是太善意了,傅局使大人既然这般体恤我们,我们又怎么好让大人难做,区区之礼而已,掌事大人您说是否?” 众人一愣,皆是“唰”地朝说话之人望去。 王永应眼内一深,这女子形容研美异常,说话时唇露浅笑,句句柔和,看起来并不若其他医女一般谨慎言行,一番话明明让人觉得是在相讥,但又叫人无法抓住话头说她言之有错。如此好颜色,方才居然没有注意到。 掌事医女压根没想到这个时候子初会站出来说话,盯着她看了一刻,又故作不悦道:“大人都还没说话,你这孩子还真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她有些嗔怪。 吴七七瑟缩了一下脑袋,看到掌事医女的面容就忍不住垂头,她一向胆小,见子初被这样一说,便下意识地就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子初扯了扯唇,道:“都怪我多嘴了。”说完,她低头来,噙着淡笑,掌事医女原来也不喜傅局使的呢,这孩子?这可是一个有趣的称呼,掌事医女可从来都没对她有什么好脸色的。 气氛稍微有些怪异,那王医士先是看了子初半晌,再笑说:“掌事大人太严苛了,这医女说的也有理,怎能责备她。” 说了许久的废话,他才恍然像是刚察觉了什么一般,蓦地转移了话题,道:“说了这许久,好像一直没有见到余兄呢,莫非他不在惠民局中?” 医女们都站在一旁也不说话,这种时候只要有掌事医女在就行了。 “他去了关西城区出诊,王医士不见着他是理所应当的。”掌事医女又恢复了笑貌,回答道。 话音刚落,门开了。正温暖的屋内冷风灌入,却有人从外面进来。 “正说道到余兄,掌事大人说余兄去了关西城区,没料这就见到你了。”王永应哈哈一笑,脸上一阵热络,好似真的瞧见了自己的手足兄弟,亲热地走了过去。 门口的白袍男子正是余君,他墨发垂肩直下,点点莹白点缀其间,门外鹅毛雪又纷纷扬扬地飘落,给他的周身笼了一身的寒气。 余君语气不变,依旧是温和的调子,回道:“王兄安好,傅局使大人安好。”说着,对王永应和傅局使做了个揖。 总算,像成了泥人雕塑的傅局使终于睁开了眼睛,开口道:“好啊,好啊。”他说的很是缓慢,其中意味不明,也不知究竟是何意。 王永应目光一闪,笑道:“余兄这番来的正好,我正想要与王兄切磋技艺,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果然没什么好事啊! 过了一会儿,张锦慧从余君身后进来,回到了医女之中。 吴七七瞅了一眼张锦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张医女可曾见到局使大人?” 张锦慧点头道:“方才要进来时正遇上了,这件事我已经同大人说了,他马上就来。” 说是马上,果然没有多久,周局使就到了,这下可好,整个惠民局的医士和医女都到奇了。 “傅大人。”门一开,周局使一只脚刚跨门而入,就朗声笑道,王永应的话还没有得到余君的回应,就被周局使的突然出现给打断了。 傅局使坐了这许久的长凳,缓缓站起,对周局使点头行礼道:“周大人,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个屁!周局使心中暗道。前些天他还从锦州回来,合计也不超过十天!不过这话他自是不会当着傅局使的面说出来,呵呵一笑,道:“别来无恙别来无恙。” 看着眼前的老家伙,周局使心中说不出的憋闷,便再直接笑道:“傅大人一路辛苦,还请移步另处,有什么话再行商议。” 傅局使点点头,神情淡淡地同他一起前去惠民司。刚一脚走到了门口,对跟在身后的王永应说道:“你留下罢。”然后才跨出们去。 王永应笑着点头恭敬道:“是,大人。” 长使医女随着周局使一道,因有余君在,她也便吩咐众医女好声照看病患,就离去了。 诊堂内医女因碍着王永应在,为病患看诊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余兄,听闻你对与诊治肌肤病症有很高的造诣,如此年轻,真是不简单呐。”王永应笑着奉承道,一句话中也不知几分真真假假。 余君将他引到了一旁坐下,再回道:“王兄过奖了,倒是王兄手技精湛,不得不叫人佩服,余某如何敢在王兄面前献丑。”他一面说着,一面不经意间看向了门口席子边上的少女。 隔着门院的一段距离,惠民司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傅大人这话是何意?”周局使眉头一簇,脸色有些发黑。 那灰发老者坐在他的对面,浑浊的双目看向他,笑道:“傅某说的这般清楚,傅大人如何会不懂?”说着,他摸着手中的拐杖,胸有成竹的模样。 周局使咬着腮帮子道:“我不同意!” 老者不以为意道:“周大人放心,交来一个余医士,我们锦州惠民局同样会给大人这边送来其他的医士,以弥补这个人数的空缺,周大人若是觉得不够,我可以送更多的人……” “傅大人!”周局使怒喝一声,道:“恕我不能答应,三局一比我们惠民局也绝对不会放弃!还请大人把话收回了,我绝对不会将余医士交给你的!” 掌事医女同样也坐在一旁,脸色有些发青,就傅局使刚才那一席话,但凡是关阳洲惠民局的人,必然要难以接受! 傅局使抬眼看向了周局使,收了笑脸,漠然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惠民局好,数年来你们关阳洲这一局在三局一比上每每落败,如今朝廷对你们不闻不问,几近放手,若是周大人愿意,我们锦州惠民局亦愿意同大人分享朝廷的拨款,周大人,还请考虑清楚了。” 周局使面冷如霜,心中做着强烈的挣扎,宛如光着双脚走在针尖上,痛楚而难熬。傅局使刚才所说,确然是他们惠民局的难处,若是再这样下去,关阳洲的惠民局怕是很快就要倒了。 朝廷只重视功绩高的分局,若是再没个像样的,别说是曾经每年三百两的拨款,单按照如今每年的一百两银子,恐怕都要断了。 “容我再考虑。”周局使心中有些颓败,在惠民局任职六年,难道真要这样永无抬头之日? 傅局使眯起双目,点头。此行他来谈判可是势在必得,关阳洲惠民局已然落魄如斯,还拿什么再与锦州惠民局相争? 诊堂只内,余君还在应付王永应,没一会儿,掌事医女就将他一并叫了过去,傅局使与周局使详谈完毕,带着王永应去了周局使派人为其安排的住处。 “欸?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那傅局使到底跟局使大人说了什么?掌事大人的脸色差得好像别人欠了她好多银子欸!”吴七七趁着掌事医女离去,疑道。 张锦慧撇撇嘴,道:“还能有什么事,傅局使会从锦州来,肯定心怀不轨对局使大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能有什么好事,掌事大人又怎么能高兴的起来,哼,肯定又是一番吹嘘。” 吴七七哦了一声,拧着眉沉思。 子初抬眼望向了惠民司的方向,再低头沉吟一番,问道:“三局一比是要如何比?” ------题外话------ 真是要被气死了!写了八千的字,码字软件自动退出,稿子全丢了! 127 恳求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烛火摇曳,书房中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子初并没有起身接下,反而挑眉道:“你查了?” “嗯。”易长卿望着她,淡笑道。 她猜到如此,似乎也不奇怪,问道:“怎么回事?”脑中浮起街上遇见的那年轻酗的面容,对方眼神真挚,想来或许真有什么难言之隐,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偷窃。 他把玩着手中的荷包,事实上内里并没多少银钱,他勾唇浅笑,令他有兴趣的显然不是这个男子。他说道:“此人与商流团有交易。” “哦。”怪不得对方会插手,原来荷包只是顺手的。 “也多亏了他,令本王寻到了商流团的踪迹。”易长卿眼光一转,直直盯着子初瞧着,笑说:“看样子很快就能回京了。” 子初摇头,道:“他如何了?” “这种事自会有官府之人去办。”他唇瓣轻勾,手持柔毫,垂眸注视着桌案上摊开的宣纸,挥洒之间,坚挺如锋的狂狷大字顺着指尖移动铺展而下,即将收尾之际,忽的顿住。 将笔搁到一边,双臂互抱,整个人往靠椅上挨去。屋中一下子便静了,也就在此时,门外有人轻叩。 “主子,该用晚膳了,在何地摆饭?”刚才那个退出去的小厮去而复返。 易长卿目光从子初的方向移至刚写好的字上,启唇:“风月阁罢。” “是。”小厮话音落下,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 悉索之声响在房中,一道黑影从灯烛的一边投到了桌案之外,紫袍掀起一角,落在了子初的眼底,抬头望去,易长卿正站在跟前笑望她。 “想什么呢?”语出之后,人又贴近了一分,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她的手,将她带起。 又是一阵清浅的迦南香味徐徐涌动,既不浓郁,靠近又觉余香缠绵。 她耀黑的眼和他琥珀色的瞳对个正着,呼吸缠绕之间,靡靡之气漾开。前者深而锋锐亮泽,后者浅而鎏金瑰丽,同样是妖异的两对眸子,撞在一处却呈现两种迥异的丽色。 “你这样瞧着本王,是在打暗示么?”易长卿掀唇而笑,暧昧地气息喷涌在她的面部,果真就这自己的话,低下头来凑近了几分,眼看鼻尖就要靠近她的。 子初微将头偏侧一边,若无其事地伸出两只白玉般的手指抵在中间,触及了对方高耸的鼻梁,目光狡黠道:“殿下这般蓄意引诱,也不知是谁向谁打着暗语呢。”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涩,反倒是毫不躲闪地看着。 两人近地几乎能够吸入彼此呼出的气,却越是如此,子初越是心定,若先前那般为其诊脉后那手足无措的混乱心绪已经不再出现,一旦知晓了自己的本心,反而胸中通透如镜,言行也顺从自然。 她本就不是扭捏之人,况且她与他之间的关系,非是从前。 易长卿眼睛微弯,悦色摇荡,裹住她挡在其间的双指,抬起下颚蓦地前倾,如水波的吻落下,在子初的额上,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又顺势移到了鼻梁,最后又在她愕然的眸光中,含住了她的唇,温柔辗转一圈后,离开。 “本王若是想,更喜欢这般直接。”他笑的浅淡而邪魅,转而再次往她的唇瓣上一个蜻蜓点水。 不同于在琼仙楼那晚的狂野,此刻是轻柔如水的触碰。 望着他肆意的笑颜,子初怔了一刻,忽的弯唇不语。 浓厚的雪色在关阳洲的每一寸土地渡上了一层耀眼的银白,下了三日的雪,空中的雪云终于散去,露出了一轮银盘,光洁白净,将清凉的寒光洒在了厚重的积雪上,整个视野之中都是霜白。 风月阁内与易长卿一起享用了晚饭,她撇开了跟随其后的婢女,一个人漫步着回到自己所住的院落。 刚拐过一个弯,见月色之下,有一个人影站在她的卧室之外,是一个静静伫立在门口的背影。悄然走近,那纤细却充满力量的人被她瞧了个清楚。 “白笙。”她唤道。 直到靠近了才恍然发现身后的人,可见她刚才正心中想着什么事,若非如此,以她的身手和警觉,不可能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才发觉。 听到了久违的声音,白笙肩背似乎一僵,缓慢地回过身来,她面色沉寂,没有欣喜,没有急切,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月下那双熠熠的眼眸,却发着比往日更为晶亮的光,仅是如此,便道尽了此时的心情。 “主子。”她盯着一步步迈步而来的人,道。 没有意外,子初笑望着她,开口道:“怎么?想清楚了?” 白笙点点头,又摇头。 “说吧,想要做些什么?”子初凝视着她,甚至不加以询问,便道。 这会儿反而轮到白笙不自在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心事,沉静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叹道:“到底什么事都瞒不过主子。” “哪里还需要你隐瞒,你想要说的,早已写在你的脸上了。”她笑说。 “我……”白笙踌躇着,好像是在考虑要怎么开口。 子初便这样看着她,见她从挣扎到坚决。最后“嘭”地一声跪在雪地上,清脆的沙沙声在宁静的雪夜更加清晰。 “请主子帮我,救一个人。”白笙咬牙道。 子初垂眸望着对方,道:“你说的,是白杜罢。”淡淡的说着,并不是在询问。 白笙惊愕地倏然抬头,呐呐道:“主子,你,都知道了?” “只是今日偶然遇上了他。”子初没有多言,再问:“你让我救他,为何?” 语毕,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宁静,半晌才听白笙苦涩道:“他是我弟弟。” 在子初讶然的注视下,她立刻道:“是我堂弟,我二叔的遗孤,前不久刚进白家商铺做伙计,数年未见,没想到他回来了……” 夜寂寥,白云掩月,又疏散开,将白笙的脸庞照的莹白如玉,子初静静听她说完,有些感慨。 事情并不复杂,只不过是白杜离家数年,前几日突然出现,回到白家商铺干活,没几天又偷了铺子里一块小儿拳头大小的鸡血石,其后又盗了一块羊脂玉,价值分别数十两,如今已经被人送到了官府等待定罪。 “既然偷了铺中财物,亦为偷盗,他虽是你弟弟,盗窃事实已在,亦无法狡辩。”子初分析道。 白笙双膝深深地埋入雪中,拳头握紧揪着自己的衣摆,吐声:“是。” “以你白家的财势,想要将人从官府中保释,理当也不难,你又何须来求我。” “唯恐是得罪了什么人,官府衙役死活都不肯放行。”白笙面有难色。 此话一出,子初眼瞳微闪,点头道:“放心,人不会有事。”这下算是明白了,想来大概是因为白杜是由易长卿的人交给官府的,官老爷怕得罪了风卿王殿下,这才下令无论如何不准放人,倘若如此,一切便都好办了。 “真的?”白笙陡然抬头双眼放光。 子初笑着点头,道:“回去好生歇着,明日我与你一道去要人。” 什么承诺都比不上最终的决定来得令她安心,白笙感激地叩了两个头,道:“主子大恩,没齿难忘。” 将她扶起,子初笑若清风道:“小心胸去吧。” 在雪地中,白笙的身形有些踉跄,渐渐隐入漆黑中,门口有一个小厮探出头来,见着白笙出现,便提着一盏明晃晃的灯笼,将她送出府。 …… 次日,雪后天晴阳光明媚,金灿灿的日光照在身上,百和暖。 “现在就要去官府?”易长卿一面说着,一面斜着眼递向了身边的一个侍从。这件事她一早就告诉了他,况且不能没有他的相助。 和他一起用饭已经不是一日,却仿佛是沉淀了许久的习惯,子初笑道:“是,白笙怕是已经等不及了。”想到昨夜白笙离去紊乱的步伐,她神色洞悉。 不一会儿侍从已经回来,手中捧着雪白的狐皮披风,易长卿伸手撩来,便欺身上前为她系上:“莫要贪凉,耍雪也要披上,可记得?” 子初眉眼弯弯,日光透过门窗直射而入,她额间的血色朱砂妖异夺目,凝脂般的肌肤几乎如窗外的雪遥相呼应,加上身上裹紧的斗篷,她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雪白。 “好。”她笑答。 刚出府院大门,就看到了一架宽大的四轮双马拉的马车停在门口,也许是听到了有人走出,马车的帘子倏尔被掀开,白笙的脸已经露出。 “主子,上马车来。”下一刻,车帘就已经掉下,马车里就出来一个人,利索的跳下车来。 子初上车后,白笙才跟着钻进车内,两人一起驶向官府。 因出门早,路上也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 “哎呦白小姐,你怎么又来了,不是与你说过,这人实在不好放嘛!”一个衙役抱着一根棍棒,缩着双手在袖间,在府衙门口晒着阳光浴,见到白笙来了,就上前几步堆着笑道。 白笙笑了,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望向了身后。 衙役正在诧异,自己这话说的很明白啊,若是昨日,白笙的脸色就已经不太好看了,如今却还能笑得出来?为何?还没等他想完,就已经顺着白笙的视线望了过去,这一看,一双眼睛差点都掉在了地上! 美……美人……好一个美人儿! 风流之回雪,轻云之蔽日! 衙役脑中正在嗡嗡作响,呼吸都停滞了几刻,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绝色丽人向他走来,女子身材纤细窈窕,明眸流盼,冰肌莹彻,不售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与身后的道路上的焉一色,白的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 直到白笙的手不断地在他跟前晃,再不耐地用胳膊捅了捅他的臂膀,他才魂归。 “啊?……呃……”衙役呆呆地还好像沉溺在回想之中,傻傻地吐出两个自来。 子初笑道:“不与你为难,你先让我进去见大人一面。” 柔和的嗓音珠圆玉润般,一下子又让衙役醉心其中,不过听到大人两个字,他瞬间也清醒了许多,心中暗测眼前女子的身份,这样端丽的女子,必然不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啊! 想罢他赶紧请人进去,自己赶忙去通报了。 果然,一个头戴官帽的四十多岁中年男子,被衙役请来,子初见到那官老爷,道:“今日来,还请大人将白府那白杜释放了。” 中年男子目光游离在子初身上,似乎和衙役一样也被子初的容貌惊住,听她开口说话后,他立即惊醒,皱眉反驳道:“谁都可以,就此人不行,你是哪家的小姐,本官劝你不要再打此人的主意了,回去罢。” 说着挥手就要请衙役送人。 白笙急了,立刻看向子初,后者以眼神安抚她,拍拍她的肩膀上前一步。 “大人来看。”说着,她披风只内一只素手伸出。 那官老爷一愣,犹疑地看了过去,随后目光大震! “这这这这……”他指着子初手上的物事,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人,您看,人是不是可以放了?”子初依旧不疾不徐笑道。 官老爷双目瞪得滚圆,立刻哈腰点头,冲着旁边不明所以的衙役吼道:“杵着作甚,快去放人!快去快去!” 衙役呆道:“大人,不是说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官老爷横眉打断道:“老爷我说能放就能放了!你哪来的屁话那么多!”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衙役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脚底抹油。 白笙见状,呼了一口气,又惊又喜。 官老爷心中还在发憷,这可了不得,这大美人竟是卿王殿下的人!亏得刚才他还多瞧了两眼,这要是被殿下知道了,非得将他一双眼睛挖去了不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没多时,那衙役很快就将人带了出来。 时隔一日不到,那白杜已经憔悴了些许,发丝散乱,两眼有些怔怔,等送到跟前来看到白笙时,眼中又是欣又是愧,埋着头涩然道:“姐姐。” 白笙眼眶一热,拍拍他的头:“好了,都过去了,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为了救你娘,姐不怪你。” “姐!”白杜失声道。 “你放心,你娘没事。”白笙诚恳道,眼中俱是真挚。 白杜的娘只是个贱妾,地位极低,向来只有受人冷眼的份,他根本没想过主家能救她,他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 “我不在家这一日,她有发病么?”白杜担忧道。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128 锋芒绽露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你,你你怎么——”白杜脸色刷白,盯着子初磕磕巴巴道。 白笙见状暗自诧异,难道两人已经相识了?这样想着就问:“你们认识?”眸光朝着白杜的方向。 子初笑道:“先出去说。”语毕径自越过两人,再将那官老爷和衙役留在身后,率先往府衙门外而去。 白杜深吸一口气,眸中有些忧色,也跟了上去。 马车起驶,三人坐在车内,有着一瞬间的沉默。 “你方才想说什么?”白笙看了看垂着头踌躇不已的白杜,再瞧着望向车窗外娴静而坐的子初,打破了这种安静。 早知自己的异状瞒不过白笙,白杜终于还是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是何苦。”知道了前因后果,白笙还是叹了口气:“钱袋子呢?还不快还给人家。” “已经没有了。”白杜惭愧道。 以为是他把钱花光了,白笙神色歉然地望着子初,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银钱递给子初,道:“主子,白杜欠你的,我替他先还了。” 子初将目光从外面收回,不接话,手从披风中递出一直荷包来,淡笑说:“不必,他已经还了。” 白杜一怔,旋即想到了逮住他的那名黑衣男子,以及白笙刚才对子初的称呼,心中凛然,也知道自己闯下的祸事,蓦地惊出了一声冷汗,不禁把头埋得更低。 将子初送到了惠民局时,白杜突然抬头,惊讶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过她也许是官家小姐,却没想到对方是惠民局的医女。 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姐姐,我娘她……” …… 化雪的天越发寒冷,清早日光已经升得格外高,不时还有一二只麻雀从院中门前扑腾而起,飞上了光秃秃的枯藤老树,瑟瑟发抖着在其上停留啄虫,鸟儿的清越鸣叫为颓败的严冬增添了一丝生机。 一所陈旧的院落门外,身着灰黑色棉袄的老妇持着扫帚扫着门前的积雪,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了一条路来,两边的雪也堆成了座座小矮丘。不时街坊邻居陆续开了大门,看到老妇亲切得打个招呼,再忙着做别的事去了。 老妪放下扫帚,搓了搓手就要回屋做饭,看到了大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老妪愣了半天,忽然眼一红,这么多天的辛酸一下子涌上了鼻腔。老伴醒了能够下地,她很是高兴,不着痕迹抹了一把泪笑说:“你怎么就起来了,外头还冻着。” 站在门槛内的老头就是当日子初以破格救心汤夺回一条命的老汉,此刻他手拄着拐杖,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步伐缓慢走到门边停住了,轻咳两声喘气道:“睡得太多了,起来走走,走走。” “哎呀武叔你身子大好啦!”一个女声响起,惊到了树上觅食的鸟儿,一下子将它吓跑了。 老妪转身一看,见原来是隔壁的大嫂,咧嘴笑了:“是啊,老头子大好了。” 那大嫂头上一条诸色布巾,丰润的身子外裹着棉衣更显得滚圆,嘴角扯得老高,笑的很是亲切:“武叔吉人天相,定是有哪位神仙保佑着呢!病刚好身子虚,这时候啊就要好好的补!”说着就从随身的竹篮里取出了一只带血的鸡,显然是刚宰杀的。 “使不得使不得!”老妪连连摆手,推拒着。 大嫂赶忙道:“大婶快别这样,收着吧,给武叔炖个鸡汤喝,现在喝这个最是补。”不由分说地将篮子塞进了老妪的手中,笑着回屋去了。 老妪拒绝不得,只好收下,道:“这可如何是好,总是白拿了程嫂子家的。”说着,望了一眼隔壁的院子,眼中俱是感动,老汉点点头,亦是感慨。 …… 诊堂之内,医女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诊病抓药,与明丽的天气不同的是,大家神色各异,凝重的气息很快就蔓延开来,只是一致闭口不言。 为了何事,子初再清楚不过,走到自己的柜中取出了药箱,欲要出门。 “姑娘!” 子初站在门边,就迎面遇上了老妇,此时她正一手扶着老汉往惠民局诊堂里走,一面欣慰地唤着子初。 这一声叫唤,引得方一贞和张锦慧等医女也同时看了过来,眼睛都看得直了! 门口之人不正是几日前就快要入棺材的老头么!如今拄着拐杖,脚步稳稳地从外面进来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就这么几日的功夫,他就能下床了?! 就这样想着,四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背对着她们站立的子初身上。 “大娘,不是说过了路滑,您二老别亲自来了么。”子初笑眯眯道。 前几日还面色愁苦的老妪,现在却微笑着,说:“亏得姑娘,如今我家老头子已经好多了,又哪能再麻烦姑娘跑一趟,这就急着来让姑娘再给瞧瞧了。” 子初让开了身子,迎二老进屋。 张锦慧面色古怪,两只眼睛像磁石吸着铁,粘在子初的身上下不来,她真没想到那样一个病人,说治好还真就被治好了!只是巧合?侥幸?这……可能吗?说出来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就算是瞎治,也绝对不可能让一个人起死回生吧! 方一贞和吴七七对视一眼,皆是满眼震惊! 把过了脉象,子初点头道:“已经无大碍了,回去后将剩下的两剂隐完,再好好进补就成。” 老妪一听大喜,握住子初的手直点头,不断道:“谢谢了,谢谢……”人已经没事,比什么都好。 正此时,余君从门外一脚踏入,正好听到了子初和老妪之间的对话,不由惊异地望了过去。 “真好了?”询问之后就立刻看到了答案。 他眼睛一瞬不眨地转向了子初,就那样站在门口不进不退。脸上一层深深的惊喜和愉悦缓缓浮现,当时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现如今能够亲眼印证了结果,心中的感受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惠民司门口,掌事医女目光不移地盯着诊堂外走出来的老汉和老妇人,大惊,诊堂里面的情形她看得一清二白,如此,她不得不好好思量。 “看来这谢子初真有一些本事。”她眯着眼睛瞭望过去,喃喃道。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关门入内,从书柜上取下一本册子,翻开来沉吟了半晌,提笔写下了一串字迹。 …… 雪过之后,街上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披伏。 某个摊位之前,缓缓停下了一辆马车,车帘被撩开,从内里走下一个人来。他神情淡淡,挺胸抬头,向旁边迈了几步,随后停下。 “医士大人,您怎么来了,嘿嘿。”说话的正是一旁卖包子的小贩,他热络地向王永应打着招呼。 王永应瞧了一眼卖包子的小贩,笑道:“要诊费。” 诊费?小贩一怔,再将目光一移,落到了那失魂落魄的鱼贩身上,正是大郎。然后恍然大悟,想起了昨天一早的事情。 他讪讪笑了几声,便不再说话。旁边其他本也帮过忙的两个小贩子也退回一步,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这医士不是惠民局的吗?虽说是锦州的,可难道锦州惠民局的医士出诊都要收取诊费?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本就出不起什么大钱,在关阳洲,有了惠民局的庇护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因其一向看诊免费,做梦都没有想到锦州惠民局医士看诊还要收费的。 大郎身子抖了抖,听到了诊费二字,才突然有了反应,抬头就看到了身前的王永应。 “什么……诊费?”他脸色变了变。 还不等王永应说话,一旁的包子小贩只觉得大事不妙,立刻插嘴道:“你这傻大个儿,昨日给你看病的就是这位医士啊!锦州来的,要不是这位大人,你哪里还有小命在,大人要你付钱,你付钱就是啦!”即使他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要收钱,但对方开了口,他们又怎么好拒绝,更何况被看病的又不是他,医士啊,他们哪里得罪得起。 王永应睨了一眼那包子小贩,满意地点点头,道:“昨日看在你病着,便拖了一拖,不收多,给个三两就是了。” 大郎戴了绿帽,又死了婆娘,这几日营生本就惨淡手头短着,这会儿一听更是面如死灰,艰难道:“惠民局的大人们看诊不是不收诊金的么?” 王永应眯着眼,却依旧保持淡然道:“这是你们关阳洲惠民局的规矩,锦州惠民局医士看诊,依据病情大小收钱,你的病可不小,昨日又风雪交加,如此天气恶劣,我身为医士也不能见死不救,这钱么,还是要收的。” “大人,小的,小的真的没那么多钱啊!”大郎总算有了一丝生气,他赶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以头抢地恳求道。 “没钱?”王永应面色一寒,冷道:“这我可管不着,我只管看病收费,若是没钱,去借来便是了。” 周围的小贩们俱是躲避开来,包括那日将大郎抬去惠民局那两个平时与之相处较好的,眼看着着情形不太可观,要是再不躲,谁保证这大郎会不会找自己借钱啊! 一下子大郎身边的人都退开几步,但凡涉及到了钱财,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题外话------ 晚上太晚大家都休息了,特意放到今天早上传,以后也都能恢复在早上了~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129 开端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惠民局附近一带就那么大点地儿,王永应索要诊费一事,立刻就被许多人一传十十传百,周局使等人没多久也就听说了。 即便听到与亲自目睹是两码事,但是周海辛任职多年的惠民局局使,对锦州惠民局那帮人已然了解透彻,用屁眼想想,也知道这件事应该就是真的了。 惠民司之内,他于掌事医女以及余君三人相对而坐,脸色都不甚好看。 其实说起来,王永应如此行径于他们锦州惠民局的名声并不好,知道的不知道的,则会觉得锦州的医士认钱不认人,但傅局使能放任王永应这般猖狂,定然是根本不在意这些的。关阳洲和锦州相隔甚远,就算传破了嘴,最后受罪的也只是关阳洲的贫民而已。 “真是岂有此理!在老夫的地盘上这般索要钱财,简直就是强盗所为!”周局使阴沉着脸,攒紧拳头砸向桌案。还没到惠民局,他就在路上听到了各种言论,如今又怎么能忍得住! “傅局使这次当真是过分了,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王医士这般,到底是什么意思!”掌事医女胡艳萍拧着眉,同样语气不佳道。 余君闭口不言,盯着桌案上的茶盏看了半晌,徐徐开口道:“也许,这便是傅局授意王医士干的。” “他敢!”周局使闻言,虎目一瞪怒吼一声。 “恐怕他还真敢,”余君望着周局使,缓声道:“我们两个局的关系明着平静,这回只是故意想要惹怒大人,只怕想要逼得大人答应他的条件,大人最是看不惯仗着医术欺压百姓之辈,这点傅局使想必很清楚。” 周局使脸色变了变,腮帮子处肌肉紧绷,眼睛里的凌厉仿佛就要激射而出。但终究是动了动嘴沉默不言,关节处紧得咯咯响。 “若是大人为此震怒,也许还正中其下怀。”余君冷静地分析道。 “他这是做梦!”周局使破口大骂,口水四溅,胸口不断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掌事医女嘴唇紧抿,道:“如此该怎么办,我们人手短缺,实力也不如他们,除了忍气吞声又能如何?除非在三局一比中脱颖而出……”说到此处,她又闭口。 三局一比出头,又谈何容易,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总是位居末尾。 周局使重重地叹一口气,难办啊!且不论他们惠民局医员数量是最少的,整体水平也是最低的,锦州和锦州这两个惠民局更是分别有三个医士坐镇,偏生他们只有余君一人,如今那傅局使还对余君虎视眈眈,一直被压制着也就罢了,还想要夺取他局的砥柱,以二换一?哼!鬼才会答应那老匹夫的条件! 余君眼神闪烁,忽然冒出精光,最后下定决心道:“事情还未到那一步,或许还有补救的办法。” “什么办法?”周局使和掌事医女闻声异口同声道,最后彼此互望了一眼,抓着仅有的希望。 “今年上呈病案中,重症例数已有八例,往年锦州和永州能够治愈的大病也就只有十二至十三例之多,除此之外,中小病症的诊治情况三局相差无几,剩余几日,只要我们再增添五项重症例数,便能稳保第二之位。”余君一字一句道。 这算什么办法?周局使和掌事医女眸色一黯,失望摇头。事实情况如何,她们也非不清楚,这个说来容易,可是着手实施……哎,难啊! 余君嗓音温润,道:“今晨,那肺心病武老汉的病,已经治好了。” 掌事医女一愣,猛然想起这件事情来,没错!治好了,真的治好了!她目光忽明忽暗,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刚开始光顾着评估那谢子初的医术水平,倒是忘了记入要上呈的病例册内。 尤其是周局使,他愕然一刻,旋即声音猛然拔高:“你说什么?!”肺心病?是那个快死的老汉?治好了?这才几天! 老汉和老妪一起来的时候,周局使还未到惠民局,尚且不知,掌事医女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确有此事,那武家老汉人今早还来过。”她神色复杂,望着周海辛道。 周海辛一会儿喜,一会儿惊,心情全然摆在脸上,完全不加以掩饰。脑海之中少女胸有成竹的自信之貌浮现在眼前,当日他还强烈斥责对方没有资格开处方,当真是没有资格么? 在老汉服了子初开的处方后略有起色那时,他的想法就在心中有了些许动摇,之所以没有完全相信,是因为子初毕竟只是医女,况且又太年轻,他委实不能心服,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现在细想,老汉的病居然已经被那年轻的医女治好了,总共才只有四天的功夫吧?难道说她不是胡言,而是医术奇才?如此年轻的女子,除了这个说法,还能怎么解释?至于先前所想,宫中倘若真的有此病症的先例,也绝对不可能由一个小小的一等医女插手治病,诊断之法更是无从得知。 惠民司内十分安静,周海辛思忖的过程之中,掌事医女和余君皆是各有所思。 大概是将近一刻的时间,周海辛终于长叹一口气,对于这件事情没有原先那么抵触了,此刻正是用人之际,即便他还有些不确定,可是也…… “唉……罢了罢了,再观察观察。”,周海辛暗想,缄默了好一久,于是才道:“既然那老大爷的病是她救的,理应将她的诊病结果记载到登记册上。” 余君浅 余君浅浅一笑,脸颊上瞬间陷下一个酒窝,随即又快速隐没。 周海辛仍然有些怀疑道:“对了,你可确定老汉的病是治愈了?”不得不让他多想,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要亲自去瞧瞧才放心。 “知晓局使大人会有这个疑虑,我特意再拜访了武家大爷,诊过脉了,千真万确。”余君点头,诚恳道。 如此,周海辛就信了八分,余君为人谨慎,他很是信得过。遂再思量了一番,垂目道:“仅是治好了这一例还是不够,带她去关西城区罢。” 余君低头答应,同时心中亦然十分清楚,周局使对子初还不完全信任,需要诊治更多的病人才能加以肯定。不过现在能这样,这就够了。 “大人,那王医士的事情……”掌事医女开口欲言又止。 周海辛冷哼一声,道:“暂且忍他一忍。” …… 狭窄的小院中,一前一后两个人正往内行去,前面一人脚步有些焦躁,边走边不断加快,后面只人则是疾步跟随,两人俱是不言。 院子门被合上之后,两人很快就出现在主屋的门前,而前者的脚步则是越来越慢,距离屋门距离一步之遥时,脚下反倒变得越发沉重。 那门前之人正是刚从府衙之中被释放出来的白杜,他颤着双手,推门进去,在他的身前几步之外,则坐着一个布衣妇女,神情萎靡,面黄肌瘦,听到开门声响,立即扭头望来,嘴唇犹自哆哆嗦嗦。 “娘……”白杜鼻头一酸,唤道,抬腿就快速走了进去。 “杜儿,杜儿,你去哪儿了?怎得一整日都不见人?昨夜呢,在哪里过的?也不与为娘的说一声,娘可担心死了,担心死了啊!”女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好像秋日的落叶,轻飘飘的,有些森然。 “我……我哪里也没去,哪里也没去,都是儿子不孝,让娘忧心了!”白杜不住地安慰,神色有些慌乱,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跟随的女子。 白笙口中有些发涩,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女子,想想她毕竟是白杜的母亲,还是道:“婶婶,弟弟昨日忙着赶货,在白府待了一宿呢。”眼前的女子面容枯黄憔悴,她最终替白杜圆了个慌。 “白府……白府……”女子喃喃道,然后眼睛一亮:“是白家啊,真回白家了啊,好啊,这样便好了……”她自语道。 白杜看了一眼白笙,有些不安,道:“姐姐。” “你娘她,究竟得的什么病?”白笙蹙眉望着妇女,见她说话这般恍恍惚惚,神智似乎有些问题。 刚说完,白杜就语气急促地恳求道:“快找大夫来,敏姐姐,快些!” 白笙一怔,有些惊愕,就见那妇女突然跌倒在地,开始神志不清,全身开始抽搐起来! “娘!”白杜大叫,立刻将女子抱住,一边急道:“大夫!大夫!” “你看着她。”白笙惊醒,落下话来立即朝门外掠去!昨天她找人过来看了一会儿,当时妇人据说还好好的,打听之后只知道是有痼疾,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病。 很快大夫就被请来,妇人也停止抽搐,只是心神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白杜小心地在一旁照看着。 “大夫,我婶婶得的是什么病?”等大夫看完,白笙问道。 大夫年方七十,须发花白,一手还搭在妇人的手腕上,诊完脉象,沙哑着嗓子道:“是痫症,这位夫人患痫症多久了?” 白杜忙道:“五年了,已经五年了。” 一旁,白笙神色一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入V公告更新时间安排+感言(必看!)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写文至今,差不多是两个半月了,邀歌可谓是历经风雨命途多舛,因为各种原因,文的上架也是推迟到了现在,不过邀歌也想让亲亲们能多看一些公众章节而少花一些银子,所以上架的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在看文的过程中能觉得舒畅、开心就好。 文文应该在今天就要上架,无论如何,邀歌还是希望亲亲们能够支持正版订阅,因为作者写文并不容易啊~一千字才只要三分钱的价格,比市场白菜价还要低廉啊有木有!T^T也就是说,亲们要是再不支持订阅,邀歌就要去喝西北风了……,恐怕一本下来挣的银子也就够我买一提抽纸……好忧桑…… 最后跪求大家首次订阅能给邀歌一点动力!o(>﹏ 130 首次出诊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北风呼号砭人肌骨,屋外呜咽阵阵,凉气从门缝里渗入,脚下旋起一阵冷风直蹿而上,令那老郎中的手抖了抖,再将药箱收好。 “大夫,我娘的病……”白杜紧张地盯着老郎中。 老郎中抬起昏浊的双目瞅着他,唉声叹道:“慢慢调理罢。”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犹如一枚石子调入古井,荡起了一抹涟漪,白笙和白杜两人同时面色一变。 “大夫,您此话何意?”白笙瞧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白杜,平声音问道。 “自然便是这个意思,老夫说的还不够明白么?”老郎中有些不悦,道:“都说了是痫症,人好生照看着就是了,老夫开一剂方子,每日服用莫要断,若病情加重,再新设处方。”老郎中絮絮叨叨地说着,末了还补充道:“想要彻底治愈那是不可能的。” 白杜动了动嘴唇,眼中血丝密布,脸色更加白了一分,最后一句话,正是他想要听到的,却也是他最不欲听到的。 想要治愈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竟然是不可能的! 望着床榻上躺着的神情木讷的黄脸妇女,白杜身形一晃,差点就要跌倒在地,被身后的白笙一把搀住。 老郎中开了一剂方子,抬眼道:“每日煎服,三两诊金。” 三两?!白杜眸子蓦然瞪大,道:“这么贵!” 话音落下,门外又是一阵冷风窜入,老郎中急着起身想要离去,语气便冰冷道:“天寒地冻老夫来看诊,这点银钱也算多的?!那成,你们另请高明吧!”说着他卷起桌上的那张方子,气呼呼地就要提箱离去。 “慢!”白笙立即阻止:“大冷的天,大夫能来一趟也确然不易,区区银钱我们怎么会与大夫计较,这里是三两,您慢走。”她语声客气。 老郎中不客气地收起白笙递来的三两碎银,冷淡得嗯了一声,拉开房门就走了。 屋内再静了下来,白杜想到那三两的诊费,心中一阵抽痛,依照老郎中方才所说的,每日都要服药不能停,光是抓一天的药就要与诊费相当,如此高额的费用,他实在难以承受! 想到这大笔要钱与往后不断的诊费,他眼中一片迷茫,怎么办?怎么办?药不能断,就算是去做粗活,一日三餐都不吃,就是挣一个月,花得也比挣的多啊! “敏姐姐……”白杜为难地将她望着,刚才那三两银子更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还在白家的铺子内行窃之事,他羞愧地恨不得在地上劈出一道裂缝来,好钻进去。 白笙黑亮的眼睛望着他,道:“你可愿回家做活计?” 竟是知道他心中所想! 白杜愕然地看着对方,心中更又愧意,垂头低声说:“我……”他踌躇不断,回白家?这样的他真的能回白家么?要是去了铺子,还不知道要被其他的伙计喷多少口水,真的要回去吗?他在心中不断地责问自己。 肩上一只不大却有力的素手搭上,耳边有人道:“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别忘了,你身上始终都流着白家的血。” 这句话让他怔了怔,眼角有些湿润,始终流着白家的血……事到如今,敏姐姐依然肯接纳他…… “我愿意……回铺子干活……”为了他娘,被人唾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从白杜的住处出来时,白笙的顿住脚步,回望那窄小的旧院,雪还未化,白茫茫之下,更显萧瑟。她不由欣慰一笑,好在,事情总算解决了一半。 “真好,余医士竟要带子初医女去关系城区了,我也好想去。”吴七七羡慕地望着子初和余医士两人往惠民局的大门外走去,双眼闪烁着渴望。 方一贞眼睛转向吴七七看着的那边,心中暗叹,除了余医士,医女们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去那里出诊的,局使大人居然批准了,这真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什么关西城区,哼,说白了还不是贫民区!”张锦慧折叠着干净的纱布,不知想起了什么令她恼火的事情,手中的纱布一下子被她绕成了一堆,麻花一般拧成一团缠在了手上,乱七八糟。 “呸!”越想越是气恼,她啐了一口,狠狠地将纱布掷到地上! 方一贞瞥了一眼犹自发起脾气的张锦慧,冷笑一声,贫民区又怎么了,能去贫民区出诊,她们求还求不来呢。 惠民局大门之外车来车往,两人并肩而行百米外,俊男美女,引了不少人侧目,一辆马车从边上辘辘驶过,车帘一角开了一个缺口,随即又放下继续前行。 走到了街边拐角,余君笑说:“差不多不必走了,我去雇一辆马车。” 子初笑着点头。 没一会儿两人就上了车,朝关西城区而去。 “公子,已经到了。”马夫拘谨地朝后方喊了一声。 车帘子开了,暗淡的光线中,只露出了削尖的下巴,其余部位皆是被车帘所遮挡,叫人看不清楚此人的样貌。 只见那人又探出了一分,暗红的嘴唇弯起,一把银钱从车内飞出,直接撒在了马夫的屁股后方,再听他开口道:“找一家最近最好的客栈,多余赏你了。”声音低低,犹如黑暗中的幽灵一般飘忽不定,加上周遭的冷气不断涌来,仿佛让人感到置身于地府。 马夫一看见四夫一看见四散在身后的银子,眼前骤亮,旋即听到那男子说话的声音,立即打了一个寒噤,心中无端咯噔了一下,有一瞬间地失神,连银子也忘了捡,直到刀尖刺入一般的风刮得他睁不开眼,脚底陡然涌上的寒意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抬眼一看,那车帘已经被放了下来。 不由自主地呼了一口气,抬手就顺着自己的耳际擦到了额头,袖口湿了一片,瞬间又结成了冰霜。他手忙脚乱地将碎银子揽过,一把抓起便塞入怀中,又立马转身吆喝一声,催动马车再次向前。 …… 关西城区,房舍凌乱地挤在处,年久失修破败坍塌的随处可见,狭窄的巷子内不时跑过几个衣服上打着格子补丁的瘦小男女,见到走在巷子里的余君,皆是惊喜地停下向他行礼,眨眼又拔腿跑开钻入了角落中不见踪影。随后越发显得小巷子冷清荒凉,就连高挂的日光,仿佛都是凉的。 子初身上裹着狐皮披风,肆虐的寒风下,并不觉得冷,只随着余君走到了一家低矮的瓦房前,轻轻叩了叩门扉。 “是谁?”里面一道女声传来,嗓音好像被囚禁在鼓里,闷闷的。 “是余某,来出诊了。”余君温和道,声线如暖阳投进门缝,掀起了一片欣荣。 “啊!” 只听得内里大叫一声,然后有着道道裂缝的木门呼啦一下就开了,一个青色布巾裹着头发的妇女脸色憔悴,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果然是余君时,激动地两眼含泪,立刻道:“医士大人!快请进快请进!”说完之后才注意到后面多了一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一直在观察着周边景象的子初在看到妇人时,礼貌地颔首微笑。 妇人眼睛呆滞,看到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双手就那样停在腹前的半空中,忘记了说话。 余君困惑地看着她,道:“这位大姐?” 妇人回魂,尴尬地红了脸,快速将人请了进去,心中仍旧有些恍惚。 不久之后,街巷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都是一些老幼妇孺,鲜少能看到几个健壮些的汉子。 “医士大人真的来了?去了小犊子家?”另一个农妇模样的喜色难掩。 “还能有假!这次还带了一个天仙一样的姑娘,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那个美啊!”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少年,正是在巷子里看到余君后行礼的人之一,原来急匆匆回去,是传递消息去了。 “姑娘?”妇女愣怔了一下,然后立刻喜笑颜开:“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我得快些回家,不不不,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大人看完了出来上我们家……”她碎碎念叨了一番,果真就在那小犊子家门不远处张望起来,身上单薄也顾不得了,医士大人来了就好,至于他带谁来,那又有什么要紧的。 与她一样的还有好些人,有些人干脆把病人抬了出来,紧裹着一层层被褥衣衫,把能够驱寒的衣服被子都用上了,大刺刺地横在路上,就等着余君看诊出来再给他们的病人瞧。 整片区域霎时热闹起来,与一开始的冷清大相径庭。 屋外的人焦灼,欢喜,屋内的人亦如是。妇女期盼地瞅着余君搭在小男孩脉上的手,心里好像有一把锤子在不断地敲打,几乎快要从胸腔迸出。 小男孩约莫十一二,骨瘦如柴,躺在炕上恹恹的,面色萎黄,双目紧闭,呻吟不止,炕边的圆凳上还放着一碗玉米糊糊,几乎没有动过。 妇女见状,又止不住地心中抽疼,好像失了魂一般地喃喃道:“犊子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几个呼吸之后,余君抽回手来,问:“孩子这样有几日了?” “把个月了,每日吃玉米糊,几口就吃不下了,早先总是喊着头疼,头晕,我……我也没想那么多,没想到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妇人说着就哽咽了。 余君拨开其口舌,看了看,皱眉,瞧了一眼身边的女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1 意外之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夫人悲戚戚地盯着自己的孩子,又瞅了瞅余君,见他还在沉思,便屏息不敢问话,生怕这一问,就问出了什么事与愿违的结果来。 反观子初,则是在余君的身后打量起这个孩童,刚才余君拨开其唇舌时,她也看到了小孩舌质无苔且干,没有诊过脉象,尚且还不清楚病机究竟是什么,便摇了摇头。 余君沉吟了片刻,见那妇人面色仓惶凄然,不好对她直接开口说令人伤心的话,就再追问:“发病之前他可有误食了什么?” 妇女仔细回想了一番,最后依然惶惶道:“吃食便只有这些玉米面,再没别的不妥之物了。”像她们这般穷苦的人家,能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东西就不错了。 该问的都问了,见妇女答不上什么有用的话来,便也只好作罢。 “大人,我家小犊子还那么小,这怪病若是夺去了他的……他的……可叫我怎么活……”妇人嘤嘤抽泣起来,神情悲切。 屋中哭声呜咽,逐渐传到了外头,那些冒着寒风正在外面干等着的人皆是竖起耳朵听着。 “哎,连医士大人都救不了了么?这孩子可真是命苦。”说话的人显然是认得那个孩子的,语气中不免有些酸涩。 这个贫民区中,街坊领居亲密融洽,互相帮助犹如亲人,哪家有几个丁几个闺女几个老妇皆是了如指掌,如此听到那妇人的哭声,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惋惜,多小的孩子啊。 “是啊是啊,那孩子聪明乖巧,怎么就让他遇上了这样的不幸之事……哎……” 众多人挤在一处,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不过瞬间又有人尖声喊道:“不会的不会的,小犊子是好人,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先前说话的乡民们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大约十岁的大眼睛圆脸小女娃,她神情笃定又认真,正鼓着腮帮子,嘴唇紧抿。原来是王二子家的兰丫头,一直以来和小犊子玩的很好,这时候自然是替他说话的。 大人们愣了一下,旋即无奈苦笑,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么?他们关西城区里的贫民什么都不多,就是好人多,可还不是有那么多的好人早早的就去了,反倒是那些城里那些欺压百姓顶着为民请命这大幌子的官老爷,那些作恶的人却能长寿享齐天之福…… 人群后方的不远处,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腰间束着蜀锦带子,袖口镶绣着黑色软绒毛的棉袄子,双手捂着一只牛皮制的暖手袋,目光笔直地穿过人群望着那砖瓦破院,因为人大多都挤到了前边,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屋内,妇女的呜咽声未断,子初上前一步执起那小孩的手,眉头一紧。 看着只觉得瘦小无比,握着更是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突然厌食,究竟是什么引起的?本来就食不果腹,又怎么会厌食? 快速的搭上了小孩的脉象,发现其六脉细沉,不但是如此,手脚也是厥冷。 那妇人原本正心中哀恸,突然看到子初给自己的孩子诊脉,伤痛暂时一缓,心中惊疑,刚才只觉得对方美得惊人,难道说也是个医者?也是,跟着医士大人来的,想必是医女大人了。 想过之后,情绪又再上涌,女子行医自然也是有的,这没什么好奇怪,她只当是因为此人的出众容貌所惊,是啊,余医士大人那么了不起的人物都没法子了,一个医女又能有什么能耐,思及至此她心中抽痛。 “大姐,你先别哭,孩子所患的是拒食症,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忧,待余某先回局中研读一下医书,再来看诊。”余君左思右想,先安抚妇人。 妇女听说孩子性命暂无大碍,果然安心许多,也逐渐停止了哭泣,只红着眼睛点头应下,再把小犊子的手臂塞进薄棉被里,又在其身上盖了一层棉袄,掖紧了之后,再送两人出屋。 屋门一开,子初和余君从中走了出来,妇人眼眶还有泪珠,目送两人离去。 贫民们都是相熟,见状纷纷上前安慰,你长我短地抚慰了几句,再探了探孩子的病情,得知了病症,且还没诊治之法后,便也都强笑着说些菩萨会保佑只累的话,没多久就散了。 原先二三十来步开外的男子凝神听着望着,大致也明白了什么,凝望着远处往另一个方向行去的两人,他的视线从余君的背影上落到了那裹着白色披风的女子身上,微微一笑,自语道:“拒食症么?看来是找不到病因了。”他好似早就猜到了结果,往身边的老槐树下一隐,步子远去,再转个方向一看时,人已经不见,只留下一串脚印于银白的雪地上。 跟着余君,子初的脑中还在思索着那小犊子的病因,事实上经过方才的诊脉,也并非是一无所获,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得以确认,行医治病,本就是慎言慎行之事,稍有不慎,得不偿失。 “你也别急,只要找到了病因,那孩子还是有救的。”余君见身边女子一路缄默着不语,便回头温和道。 冬日之下,女子肤白赛雪,斗篷披在身上仙姿飘飘,他的目光不由深了一分,忽而想到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不由心怔,自己都看的明白的病症,眼前的女子只怕早就已经知道了,他居然还鬼使神差地反过来向对方解释,岂非实在可笑? “嗯。”子初应道,含笑而视。 雪为景,雪为衬,女子明丽容颜恰似那灼目的仙客来目的仙客来,摇曳风中高雅萧飒,又如矜持的含笑花,庄重高洁。 他望着她,目光更柔,几乎不舍离开。 …… 城内的一家客栈客来客往,进出望来俱是绫罗绸缎富贵之人,一个青年脚步缓缓,迈进客栈之中,穿过嬉笑攀谈的客人直接上了二楼客房,他并未直接推门入内,而是轻叩了两下门扉,道:“大人,是我。” 屋内略显老态的声音传来:“进来。” 青年笑着推门,迈步进去。 “情况如何?”老者坐在香案前,旁边还冲泡着一壶香茶,他斟了一杯,茶香溢出,端着在鼻尖轻嗅,闭目细细回味。 青年笑道:“按照大人的吩咐跟着去看了,都是些穷鬼,病人倒是不少,那余君医术也不过如此呢。”他说着做了一个揖,走到香案前不远处的矮凳上坐下。 傅局使扯嘴一笑,优哉游哉地吹开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待凉了一会儿之后,浅尝了一口,再开口说:“术业各有专攻,别的不谈,他诊治肌肤之病还是颇有一手的,若是有了他在,我锦州惠民局的实力必然能够超越永州,若不然老夫还不至于亲自走这一遭。” 王永应闻言先是惊诧,之后再笑道:“还是大人高瞻远瞩。”锦州惠民局的医士医术皆良好,不过总有一个擅长于不擅长。 傅局使放下茶杯,讥讽一笑:“周海辛妄想留人,哼,老夫想要的人,岂能是他说留得住便能留住的。” …… 夜幕降临,马车之内余君眸光微闪,正要说话,就听见外头马夫勒马之声。 子初笑着谢过,便撩开帘子下车。 身后余君暗自叹了叹,面容有一丝松动,于是紧跟其后,将她送到了府院门口。 “姑娘。”出门迎接之人一如既往是那胖胖的管家,他提着灯笼和蔼地开门走出,在看到一旁的余君时,只微微一个讶然,便又恢复了笑颜,冲他点头施礼。 余君同样笑了笑,再转头对子初道:“今日有夜节,不如一道去吧?” 子初还没开口,那管家便笑眯眯地横插一脚,道:“姑娘,主子已经备好了车,正等着姑娘呢。” 挑了挑眉,她回以一礼,再转身对余君道:“看样子是无法了,多谢余医士好意。”她对其抱歉一笑,便拜别入内。 管家抬了抬灯笼,和颜悦色道:“公子请。” 府院外灯笼高挂,将门内之貌隐在黑暗之下,余君抬眼望了望,视线仿佛要穿透夜色投到那院子的主人身上,主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去哪儿?”子初淡笑。 易长卿夹起一枚芙蓉糕,递到她嘴边,子初刚张口要说话,那糕点便钻入口中,化了。 “不着急,吃完再走。”他噙着笑意的唇瓣夜下勾魂,眉眼深邃,烛火摇曳,明暗交替分明,桌上的吃食精致无匹,他自己却只随意用了几口。 子初拂过他的手,笑说:“又不是孩童,我自己吃。” 晚饭过后,残羹被撤下,易长卿取了一件灰白色裘皮外衫给她披上,出了府。 华灯初上,夜灯沿袭了整条街市,点点光源汇聚一处,宛如苍穹星辰,美不胜收,最吸引人的还不是这些,而是眼前铺陈遍目银白的雪雕。 易长卿通身漆黑披风,墨发披散肩头,侧首垂目,气质高华,面部轮廓以及身姿的美好弧线使得街上的女子纷纷失魂。 他含笑而望,只是那迷人的眼并没有落在街边女子的任何一人身上,而是跟着身边的女子而走。 “好俊!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怎么生的这样……好看。”女子窃窃私语,掩面含羞,恨不得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是自己才好。 “是啊,从来都没见过呢。” “那女子又是谁?” “……” 倾慕的同时,不免惹来无数人的嫉妒。 耳朵长在人身上,闲言碎语都是无法避免的,那些女子的言谈子初当然听得清楚,不过她只是一笑置之,只要不妨碍到她什么,多说几句又能如何呢? 此次出行并没有带什么随从,就连程枫也没有踪影,如此倒真是自由自在。 越是往前兴趣,人越是多了起来,子初目光平视前方,但见灯火璀璨,闪闪晶莹在前方涌动,更多华美精致的雪雕也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身后不断有人推着搡着,冷不防要往前一个趔趄,手上就传来一道重力,再就是被一股热流裹紧。 “小心。” 易长卿淡淡睨了一眼后方急促推行的男子,后者被那一记目光看的有些心虚,脚下一挪,朝另一个方向泥鳅似得钻走了。 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雪后的日子,关阳洲的百姓们都会迎来这样一个夜晚,各种效仿动物以及事物的雪雕栩栩如生,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喜爱。也难怪大家兴致勃勃,争相前行。 两只袖袍挨得紧,又是广袖,旁人也看不见袖子内交握的两只手,子初想了想要将手抽回,对方却握得更紧,抬眼看去,俊朗的侧面刀削似的利落,光线正好从另一面投射而来,愈发衬得他眉眼轮廓的深,面上淡泊。 “怕丢了你,还是握紧些的好。”易长卿将脸微微靠向她的耳畔,低笑道。 子初笑了笑,转过头看那距离向十步之遥的雪雕,半丈之高的鸳鸯戏水,还有威武耸立正在厉吼的雄狮,以及数匹白马营造的万马奔腾之景,翎羽鬃毛丝丝缕缕极为细致分明,就形体而言,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不得不说这些制作雪雕的工匠们皆是大能。 刚走往前走了不到五步,耳边炸开一阵哄闹。 “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条件反射性地想着,就前潮水般涌动的人群有了一阵骚乱,随后唢呐之声由远及近,街道上的人都让开,让出一条通道。 “是出了什么事吗?”边上也有不明就里的人,拉着一个面色兴奋的人就问。 那个被抓住的人闻言,哈哈一笑,随后道:“是有人娶亲,赶上了雪雕会呢。” “娶个亲罢了,也不值得大家这般如此啊……”那人恍然大悟之后,又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不懂了吧,雪雕会上的娶亲可与一般的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那年轻人刚想问,就听那人抓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推道:“跟你说不清楚,你自个儿一瞧不就清楚啦!” 嚯!那人顺势看了过去,瞬间眼睛瞪得老圆! 雪夜之下,到处都是各色彩灯,街道上热闹非凡,前方迎亲的队伍之中,由远及近是一大片透亮的光泽,围观的百姓中有些人惊异地揉了揉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队伍,蓦地双目放光! 寻常人娶亲嫁女,无外乎不是抬着彩礼花轿,而此刻的队伍最前方,四人一组的大汉们共同抬着的事物非是彩礼,而是巨大的冰雕! 与那纯白的雪雕不同的是,冰雕则是晶莹剔透,垂挂在那对戏水鸳鸯上的大红灯笼透过晶莹的冰雕,将之染成了橙红,于此同时,后面更是陆陆续续出现了以冰雕成的金童玉女,神情灵动,几乎是惟妙惟肖,同样也是放在麻板上,由身强力壮的大汉们共同抬着。 童男童女各自手中还提着两盏不同色彩的灯笼,分别是红黄橙紫,因为靠近冰雕,将它染地五彩缤纷,没见过的人更是看得目不转睛。在冰雕之后,才是抬着彩礼的小厮们,他们一个个挂着喜庆的笑容,抬头挺胸地穿过人群,好像成亲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一般,感到一阵无限荣耀。 “真好看!” 立即就有小孩子大喊一声,惊喜不已。大人们也点头啧啧附议。能够设下这样大的排场的,显然不是一般的人家,必定是非富即贵。 娶亲队伍走到雪雕摆放之处,停了下来,那些琉璃璀璨的冰雕被大汉们抬着摆到冰雕之中,骑在马上的新郎官冲着那个方向做了个揖,然后队伍便去向了街道的另一边,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吹奏之声也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迎亲的人数之多,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从人们的视野之中淡去。 轰! 人群之中立即爆发出了一片呼声,本来还在看热闹的,立即蜂拥到了方才摆在此处的冰雕上,一个个好奇惊叹地围着观摩欣赏,仿佛是在看一件又一件的珍宝爱不释手。 没想到这里的人娶亲还有这样的风俗习惯,子初望着,同样也暗自赞叹。 “喜欢这些冰雕?”易长卿含笑道:“听说如此便能妯娌和睦子孙延绵,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新花样,倒添了热闹。” 子初笑说:“那些工匠手艺很不错。”她答非所问。 “我们亦可试试。”这话含糊不清,不知有更深的含义,还是字面上的表达。 子初怔了怔,便见他目光瞟向了不远处的雪堆里,仔细一瞧,只见一些人手持着工具在刻着雪块。 “似乎挺有意思。”她弯唇道。 易长卿讳莫如深地盯着她的双眸,勾唇,拉着她双双就要往前走,却身边突然擦过了一个黑衣宝冠的男子。 眼眸一眯,对方摆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幽幽道:“二位,许久不见。” 子初的脸正被黑暗遮住了一些,急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对于忽然出现的人事实上有些不喜,毕竟,此人还曾带给她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二公子闲情逸致,四处游玩确然乐得自在。”易长卿面色如常,淡笑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2 雪雕(免费赠送)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灯影摇曳,周边嬉闹的声响仿佛都与此处无关,易长卿噙着笑,却是淡望着眼前面容阴冷的男子。 贺镶拂开了身边的一个随从递上来的暖手炉,踏出一步,立刻就有一道人影压了上去,他的目光却是越过了身前之人的肩,落到了那面色如玉的女子身上。 “谢姑娘,哦不,谢医女,许久不见,本公子可是惦念的紧。”惦念这两个字被他加重了音,那意味深长的眸光扫在子初身上,带着不加掩饰的灼热。 那么久都未曾见面,这男子果真还是惦记着她,确切地说,是惦记着她身上的东西吧。 广袖之下,子初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那不是对贺镶的惧怕,而是想起了与贺镶单独在一起的暗室中而引起恶心。 易长卿没有回头,却也察觉了她的异样,温热的一双手包裹着她的,源源不断地热流从双方的肌肤之间相互传递,令身后之人逐渐放松下来。 “不敢,二公子出生显贵,我这等普通之人实在是微不足道。”子初扯开一抹淡笑,却是不疾不徐地回应。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那明显的疏离,只要仔细一听便能察觉的出。 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贺镶笑了笑,显然是不在意她这般所说,那笑容好似幽冥的鬼魅,实在让人毛骨悚然。突然道:“都怪本公子事先没有与你打好招呼,这般就冒冒失失地来了,委实唐突呢。” 唐突个鬼,在夜深人静时直接闯如她的宅院,不打招呼又算个屁!如此行踪阴诡的男子,是个正常人都是敬而远之的,若是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此人,那才最好。 “二公子想来便来,这偌大的关阳洲,也不是我一人之地。”她牛头不对马嘴,道。 寒风忽来,那裹在黑色裘衣之下的身子颤了颤,紧接着轻咳几声,扈从上前几步,急忙道:“公子,起风了。”说着再次将暖手炉递上。这会儿他道是没有拒绝,干脆接上手来。 “二公子身子不爽利,若是无事便别出门乱走了,出门在外宫中的医官可是远水救不了近渴,该回去歇着才是。”易长卿扯着唇,看似关心,实则轻嘲。 贺镶目色一冷,却嘴上还挂着笑,阴测测道:“不劳殿下挂心。”语毕后再瞟了一眼在他身侧的子初,嘴角的笑越发诡异,满含意味地离去,在前方人群之中拐过一个弯,失去踪迹。 “无事不登三宝殿,总算舍得出来了,京中乏味了,把他闷坏了。”易长卿悦耳的声音缓缓道,其中还有着揶揄,却语意沉沉。 子初凝视远处,眸色极淡,没多久就收回了视线。 “走吧。”她笑道,望了望正前方嬉闹着玩刻雪雕的人群。 终于还是来找她了,四君子酒日久服用,效果显著,就刚才的气色而言,就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面色倒是好了,不知道他的嗜血怪癖…… “怎么样?”子初举起手中的银白的一抔雪,乍眼一看并非是无规则的雪球,而是一只初具雏形的小银狐,有些滚圆,因为技艺有限,只能勉强看出一个外形,至于灵动逼真,那显然还相距甚远。 易长卿抬眼瞅了一眼,手上的动作也正好停了下来。勾唇道:“马马虎虎。” 闻言她并不恼怒,笑说:“能得殿下肯定也是不容易,我当你是在夸我好了。”实在忍不住手里的冰冷,将手中挤压地紧实的雪放在了跟前的麻板上,在上方摆着的,除了那只小银狐,还有各式各样的刀具,用意雕刻所需。 “厚颜无耻。”易长卿扯唇,一排整齐齿半遮半掩。 雪色之中,越发显得俊俏非凡。 “这位姑娘人灵手也巧,初次做雪雕罢?啧,很不错了!”一旁提供器具的老板鬼头鬼脑地凑了过来,见两人衣着精简贵气,恨不得将马屁股拍上了天。 “你看着哪里不错了?”子初瞧了一眼这个面上堆笑的男子,打趣道。 “呃……”笑脸一僵,仅是瞬间,他又口若悬河:“可不是嘛,您看啊,这小狐行动活络,四蹄飞奔,长尾飞起那毛发飘飘,虽然尚未细致,可神韵俱在……”他滔滔不绝,睁着眼睛说着瞎话。 四蹄飞奔?如果说着四根僵直的腿脚勉强称作为蹄子的话,好吧。 毛发飘飘?触感光滑宛如打磨过的长尾凌空而起,若说其中两三道沟痕勉强算是毛发的话,好吧。 至于这神韵……怎么看都只有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长大的嘴,能看出是喜是怒就不错了。 闷笑声传来,不知何时易长卿转开了脸,胸腔震颤,这厮!竟在偷笑! “你……” “快快快!还磨蹭什么呢!” 子初刚说了一个字,身旁呼啦一群人奔涌而过,看那鲜红的衣裳,蓦地一愣,那成群而之人,可不就是刚才迎亲队伍里的小厮么? “哎哎!发生什么事了?”身旁的老板伸手拽过一个,就问。 ------题外话------ 先送一章免费,邀歌六号回家,在次之间恐怕没法上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3 会诊,怪异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呼啦而过的人群并没有因为其中一人的停顿而停,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跑向前去。 被贩卖雪雕的老板扯住的年轻小伙眉心一颗黑豆大小的乌色大痣,硬生生丑化了其原本还算普通的外貌,他面色焦急,身子被向后一拖的瞬间蓦地就回首大呼道:“做什么做什么!小爷我还有急事呐!” “嘿嘿,小哥,这多人急急忙忙的,咋回事二啊?”老板笑的可亲。 年轻小伙用力将那抓住他臂膀上的手一拍,皱眉忙道:“关你屁事!松手松手,别耽误了爷的时辰!” 身边还有一些看客们皆是好奇地竖起耳朵,一听到此人如是说,又抬眼瞭望那些个越跑越远的人,又是翻白眼又是暗自撇撇嘴,小厮一个,人那么多,少了他一个又耽误的了什么事? “嗳!小人也想为大人分忧解难嘛,就给透露透露呗!”老板继续堆笑。 小伙子被拦住立即拉着脸,望着自己的同伙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处,啧了一声,语气尤其不耐道:“烦不烦我家老夫人得了怪病小爷得了老爷的命去请大夫要是延误了你来负责!”一口气说完连个停顿都没有,用力甩手后风一般急追而去。 “原来是杨老夫人得了怪病啊!”那些听墙角的一个老百姓恍然大悟道。 “杨老夫人身子一直硬朗,怎么会忽然得了怪病?杨家公子今日才娶妻罢,这好事坏事还偏生撞在一起了……” “欸?到底是什么怪病啊?莫非真的很严重?” “杨夫人?是谁啊?” …… 众人七嘴八舌地互相探讨着,目送着红衣小厮们离去。八卦之事但凡是个人都会好奇,更何况得病之人还是官宦人家。 子初默不作声地把玩着麻板上雪雕的同时,再若有所思,大概因为是职业习惯,听到某些急病怪病的,难免不由自主地就展开联想。 “想去看看?”易长卿已经推开了雕刻完成的雄狮雪雕,笑问。 就这会儿,话题已经被街坊邻里都传开了,子初心中虽奇,却也没那么迫切,只笑着摇头:“人已经去请医了,不久便会传开,想要知道坐等便是。”如今的她早就不是医界菜鸟,对于这种突发事件已看得颇淡。 易长卿眉宇展开,白雪见笑颜若隐若现,倜傥之姿顷刻流泻,他下颚微抬侧首,视线轻瞟,所转的方向正是那街角之处。 “看得还真是紧呢。”街角拐弯处,贺镶隐在暗处,幽幽之音喃喃道,在他身后此刻已经站着不止一个扈从,其中一人是之前为他递暖手炉的小厮,离着另一个,则一身黑衣,夜色之下看不轻容貌,就单凭一身的气息,却也足以让人心中发寒。 言尽后,周遭变得格外宁静,他阴暗的眼再扫向远处,怪笑着彻底没入黑色的街道内,当人走近,漆黑的街巷顿时幽深寂寥,黑暗尽头不知通往何处。 夜晚一晃而过,第二日关阳洲关南城区,那件事情果然传开了,事关疾病,惠民局的医女的消息更加灵通。 “真的很不可思议欸,怎么会有这样怪的病症呢?”说话的正是吴七七。 一直话少的庄羽抬头看了她一眼,接口道:“这有什么好怪的,是人都会生病,病症怪异只是因为稀少故大家不得知而已。” “这么说……是没错啦。”吴七七塌塌嘴。 “欸?子初,你肯定也听说了吧?”吴七七话语一转,兴致勃勃地问道。 “是。”子初淡笑抬眸,放下刚写完的一张处方,交给了身边的一个病患,令其去取药。医女不得开方,这是惠民局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是介于子初先前医术大展,事后也得到周局使默许的。 “那……你觉得,这可能会是什么病症呢?”她眸光中充满期待,吴七七自然没想过对方能够知道,但还是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这话你应该去问局使大人才是吧,虽然谢医女本事不小,可也还只是个医女,不就是治好个病么,又不是什么都会。”张锦慧突然插嘴,口吻怪异不是滋味,最后这两句话她越说越轻,没有让其他人听到,饶是如此,还是激起了方一贞的不满。 “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问人家的,碍着你什么事了。”说话的是方一贞,听到张锦慧酸不溜秋的话,就忍不住了。 张锦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将头扭道一边,干脆不搭话。 转眼又过了一日,终于杨家之人坐不住了,派人到惠民局请周局使去看诊。众医女们这下更加好奇了,连局使大人都要出马了,看来那杨老夫人得的病果真是不简单。 周海辛才随着杨家的扈从跨出了惠民局的大门,迎面又遇上了傅局使和王永应。 “周大人,呵呵,这般匆忙的这是要往何处去啊?”那傅局使精神抖擞,手中那根拐杖此时倒像是饰物,被他随意地撑着,一旁王永应也是笑的温文尔雅,如果不知道两人之间暗中的关系,还真要以为双方是世交呢。 周海辛脚步顿了顿,太阳穴处突突跳了几下,正想要说些不冷不热的话,走在前方引路的杨家扈从见他没跟上又去而复返了。 “大人,我家老爷还候着呢。”那扈从面色为难,看了看周海辛,又看了看傅局使,从后者的衣饰和周海辛的表情上,也能猜出对方不是自己方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 “你家老爷是州城中的那位大人?”傅局使笑着转头对他道。 那人一愣,反应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之后,立即躬身道:“是前任尚书都市杨文杨大人,不知阁下是?”望着眼前之人,扈从不自主地就感到一阵压力,凭他的身份不敢轻易招惹。 傅局使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哦了一声点点头,代他回应的则是王永应。 锦州惠民局局使的身份一报出,那小厮顿时系上眉梢,忙不迭道:“太好了!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我家老夫人疾病突然,请了城内许多大夫均是无计可施,若是大人也能去瞧上一瞧,我家老爷定然感激不尽!” 小厮说的诚恳,傅局使却是沉吟了片刻,旋即又暼了暼一旁脸色不太好看的周海辛,竟笑着应承下来:“医者父母心,老夫自是要去看上一看的。” 如此便又少不了小厮激动的致谢,这才在周局使越来越黑的面孔下欢喜地带路而去,因着太开心,一时也没发现周局使的异样。 “周大人也太不够意思,要出诊瞧病也不通知老夫一声,多个人也多个机会嘛。”两人坐上了杨家的马车,傅局使笑着对周海辛说着,车轮滚动,车外之人是听不见的。 多一个人多一个机会?周海辛默默想到,不由心中冷笑,屁个机会,是来添堵才是吧。 见他不语,傅局使的面容倒是越发得意,两人明暗的较量更加激烈。 此刻在杨家大门之内,恭候的仆从将脖子伸得老长,待一辆带有杨家标志的马车驶到了门口,仆从终于连声喊道:“来了来了!” 车帘掀开,傅局使和周海辛先后下了车,仆从一看除了周局使以外还有一个老者,不免怔了怔,当即看向了那个去接人的小厮。 小厮见状匆忙解释了一下傅局使的身份,仆从也不敢怠慢,赶紧请两人进了府邸。 周海辛进入杨老夫人的卧房时,屋中站立着一个七旬老人,还有一个身着灰袍面容忧忧的年轻男子以及梳着妇人发髻左顾右盼惴惴不安的年轻俏丽女子,这一对青年男女则便是雪雕会上的新婚夫妇了。谁都没有想到杨家才刚大喜,就又遇上了这样一桩怪事。 “二位大人,我老伴这……得的究竟是何怪病啊?”杨老爷容颜虽老,底气却足,不过在面对傅局使和周海辛时,还是十分恭敬。 周海辛先把过脉象,再对患者进行了望诊,在一旁皱眉思索,傅局使也刚在此时切完了脉,同样若有所思。 此时听闻杨老爷问起,周海辛才道:“老妇人先前可有何异常?” 一家子人皆摇头。 傅局使目光闪烁,看着那躺在床上呼吸仍在,却形态如尸的杨老夫人,缓缓道:“老夫人脉象如常不沉不浮,不虚不实,不数不迟又凝然在中,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等老夫人自行清醒,若不然只怕是回光返照,诸位便等着安排吧。” 他最后一句话落下,顿时如激起了千层浪,杨老爷痛心疾首,仰天长啸了一声,那年轻男子面色悲戚,狠狠地握紧了拳头,等着安排什么,在场谁都清楚。 周海辛欲言又止,但是傅局使说的这番话又是属实,他委实难以反驳,可是隐隐之中又觉得有些蹊跷,无奈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两人还是分别得到了杨老爷给的二十两诊费,并在其恭送下离去。 “傅大人,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就算病人有如此症状,但也还没有死亡的迹象,你这样说也不妥吧!”走出了杨府,周局使冷冷道。 ------题外话------ 即日起恢复更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4 开解,吊唁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有何不妥,难道周大人对那杨老夫人的病另有他解?”傅局使笑看他一眼,一步跨出,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平淡的语声中透着孤傲。 周海辛皱着眉头落下对方几步,但是面对傅局使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又无可辩驳憋着一口气在胸中,最后还是抛却了心头的怪异跟上,一面回头看了看尚在视野中的那偌大的杨家府邸,深院中沉沉的气息压得人胸口闷闷。 次日,周海辛早早的就已经到了惠民局,还未开诊,医员到齐之后都被叫到了惠民司开了一个早会,无非就是提了提对待病患时不可大意,注意照顾好患者等最平常的话。 散会后,只留下了余君、周海辛和掌事医女,三人也不知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就见余君就走了出来,眉目温和依旧如昔。 关西城区的出诊还是要继续,尤其是三局一比之期将至,医女们表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紧张的情绪还是不经意之间就弥漫在惠民局中。 子初不会刻意去询问余君和周局使三人究竟说了什么,隐隐之中大家仿佛都是心知肚明的。 “你不用太紧张,几日后哪怕我们惠民局仍然还是位列第三,局使大人也不会因此责备你的。行医本就是为民为命,誉名之类都是其次。”见子初垂眸思索,余君口吻轻松,开口笑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如此。 见余君误会了她,子初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解释。这种事情于她,并不是最重要的,因她心中所想的却是其他。 两人乘坐的马车很快就驶至贫民区,由于道路逼仄,双双下马步行,再次路过这条小巷子,黄泥地面上枯叶飞卷,冷风呼呼吹得更加凶猛,饶是子初身着披风,脚下那一阵阵风灌入也令其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身前蓦地是一宽阔肩背,余君没有回头,在前方为她遮住了有些肆虐的风。望着他的背影,她有些怔然,旋即一笑而过。 “啊,医士大人您来了!”余君正走着,从拐角的另一处巷陌中出来一个布巾裹发,着葛布衣的妇女,伴随着她的走动和止步,身上跟着沙沙轻声,拐弯出来看到余君的瞬间,惊喜喊道。 “马大姐。”余君一愣,扯出一笑。 “大人,我,我家小犊子的病……”妇女面带希冀,磕磕巴巴地盯着余君的下巴,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 妇人的模样映入子初的眼中,她心中微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这样的日子确然心酸,那小犊子必定是其的命根子,难以割舍,害怕失去,倘如真的无望,怕是生不如死,天下哪个孩子不是母亲的心头肉,手中宝。 余君眼角余光瞟见子初镇静的面容,于是柔声道:“只要有一丁点希望,我等都会尽力而为。” “嗳!嗳!”妇女连连点头,枯黄沧桑的面上去了一丝忧虑,当然也不曾注意到余君字里行间之意,他说的“我等”,而非“我”。 人大多都会如此,面临绝望之际有人扶持一把,那种瞬间的强烈渴望与信任,足以暂时另其摒开一切负面的情绪。 “如此,我们就先去大姐家里看诊罢,先让我瞧瞧孩子的情况。” 妇女怔了怔,顾不得自己此时是要去做什么,立刻欣然,略有些哽声道:“我们村能遇上余医士这样的大夫,真是几世的福报啊……”她喃喃之声比空气还轻,忽地一阵风吹来,就散做虚无。 跟着她来到了当日的小屋外,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 “马姨!”由内而外脆生生的一道嗓音。 一道门缝中,先是一道晶莹一闪而过,紧跟着哗啦一声就被打开,露出脸颊如红苹果一般扎着双辫的小女孩,身形弱小,衣衫陈旧,草绿色对襟小袄子由于反复洗涤,有些发白。她亮晶晶的眼落在妇女身后时,其中乍然迸发出无尽的信赖。 “兰儿,快别杵在门口,冻坏了可不好了,来,医士大人要进去给犊子瞧病了。”说着妇女将她推进屋内,这边还迎了子初和余君进门。 小女孩就是王二子家的兰丫头,因为和小犊子关系好,经常窜门玩耍,小犊子生病期间,也时常跑来帮着照料,这是子初听妇女说起的。 小犊子躺在床上,与先前几乎没什么不同,要说迥然,也只是脸色更差了一些。 妇女不看倒好,这一看到儿子的形容,眼泪登时就包在眼中,红了眼眶,只是强忍着又将泪意逼了回去,引了余君为其诊脉。 余君放下药箱,微一施礼,坐在了小犊子的床沿,搭上脉络之后又闭目,在妇女看不见的角度蹙着眉头,那一瞬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放下小犊子的手腕,将其塞入被中,仍旧坐着凝神思索。 屋中静悄悄的,看诊的过程之中,就连那叫做兰儿的小女孩都一本正经地睁圆了眸子,安静地看着,小孩子未经世事,虽然不懂余君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到底也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做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便也不出声打扰。 一双瑰丽的眼眸细细地打量着女孩,淡淡一眼,就含笑着转开了视线。子初的目光落在余君的侧面,再看向小男孩,突然心神一动。 兰儿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余君的举动好一会儿,终于是有些发涩发酸,削瘦的爪子般的手蜷曲着搓了搓眼睛,忽然闻到了什么异香,指缝间大眼撑开,呆呆地看,呆呆地看着走到她身前站定的女子。 “兰儿?”耳边的声音好像银铃似得悦耳又美妙。 小姑娘愣神了片刻,轰地一下小脸宛如熟透了的苹果,呐呐点点头,唤了一声漂亮姐姐。 看着犹如受惊的小兔般怯生生的孩子,子初神色愈加柔和,对同样手足无措的妇女摆了摆手,就弯腰坐在了兰儿的身边,细声在她耳畔道:“兰儿和小犊子是很要好的朋友对不对?” 兰儿有些拘谨地僵着身子,再点头。 子初抿唇一笑,对其招了招手,将她抱到了膝上,披风同时盖在了女孩的身上,道:“既然是好朋友,兰儿应该也希望他快点好起来了,姐姐是医女,要是姐姐说小犊子的病能治好,兰儿信不信姐姐?” 清浅的药香既不浓郁又不难闻,语调温柔笑容真挚,比她所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跟那些城内有钱人家的大家闺秀门和贵夫人们都不同,小姑娘大眼之中尽是雀跃和惊喜,不敢置信这么漂亮,衣服也超级暖和干净的姐姐会抱她! 在软言软语和温暖的狐皮披风的包裹下,起初动作还有些僵硬的兰儿慢慢放松下来,又是探究又是紧张地侧过手来搂住了子初的腰。 子初再浅浅一笑,不仅没有排斥她的举止,还将她搂了搂。 兰儿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几乎兴奋地将整张脸都埋到毛茸茸的披风里,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在尖叫! “那你和小犊子往常都在哪里玩?还有其他的伙伴吗?”子初笑问。 小姑娘被她这样一问,将脸从披风中探了出来,瑶头,随后细而淡的眉毛轻轻地纠结在一起,咬着唇。 贫民区最多的是老人和妇女,年轻男人都去外头干活挣钱用以养家,加上缺医少药,能健康长大的小孩子也不在多数。孩子的思想都是单纯的,能够玩在一处就是好朋友,难得有同龄人作伴玩闹,自然十分珍惜这份友谊。 兰儿看着活泼,话却不多,也许是刚认识子初,还有些怕生,也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 就在子初和兰儿说话的一会儿工夫后,余君从床沿边上站了起来,问:“孩子这些日子有什么反应?进食情况如何?” 看小男孩的面容,也能知道他应该吃的不好,余君还是仔细地了解情况,一点也不错漏。 一说到吃饭问题,妇女又红了眼,说:“还是老样子,只吃玉米糊,吃两口就不吃了。” 她刚说完,躺在床上的小犊子又低声呻吟,用蚊子般小的声音喃喃道:“娘……娘……疼……” 妇女过去轻声安慰,抚着他枯瘦的手,忍不住流泪道:“我可怜的儿,不怕,很快就不疼了,医士大人会治好你的。” 于是妇女又把小犊子的身体状况告诉了余君,后者点头,再看向子初,让她也试着为小犊子把脉检查。 妇女惊疑地看着子初放下兰儿,转而再瞧她用一会儿的功夫就看完了,有些不明就里,只觉得这女子动作娴熟又随意,既像是看病,又像不会看病,也没多想,就愁眉莫展地问余君:“医士大人,我儿的病是不是又重了?” 余君轻声宽慰道:“孩子的身子与先前相仿,大姐稍安勿躁。” 妇女见状,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显示着她内心的期盼。衣袖被扯了扯,她转眼看到兰儿紧张地抓着她的袖子,就强笑着拍拍她的手背。 虽还不完全了解因果,子初还是有几分把握道:“孩子的病机应该是迁延日久,气血两亏,胃阳大虚,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急宜挽救后天之本。” 余君听罢,沉思片刻,赞同地点点头。如此一来,妇女惊愕地将眼睛从余君身上转向了子初,好似现在才刚见到她一般。 “姐姐。”软糯的声音喊道。 余君和子初同时看向了妇女的身侧,不解地见兰儿突然出声,尴尬笑道:“兰儿别闹,医女和大人正说着正经话呢,待会儿好了有什么再和医女大人说可好。” 兰儿欲言又止,十分纠结的咬着上唇。 “嗯?兰儿有什么话想说的?”没有妇女意料中的回答,子初看着小姑娘却笑眯眯地问。 妇女讶然,看子初没有怪她,就也闭口不言,只是用眼神示意兰儿不要乱说话。 兰儿心中挣扎了半晌,望着子初的笑脸,在瞄了一眼妇女,终于鼓起勇气道:“一个月前,我和小犊子在山上挖菜,碰上了庆爷爷家的阿炳和阿凤,当时他们在捉鸟,我瞧着好玩,便也想跟小犊子一起去,后来,后来,鸟儿捉到了一只,小犊子说是他捉到的,阿炳不依,就夺起来了,我和阿凤劝不住,小犊子急了,就不小心勾到了阿炳的弹弓,木头棍子弹起来砸在了犊子的脑袋上……” 兰儿越说越没底气,怯怯地瞅了瞅妇女,见她只是红着脸没有说话,才一口气说完了。虽然不知道到底和小犊子的病有没有关系,她还是据实以告,小犊子说不舒服也是那时候开始的,她不想小犊子挨打,就一直没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可是这会却忍不住了。 “这孩子,一直鸟儿都要争抢,往日真是白白教他了!”妇女抹着泪,忍了忍,憋住了心中的怒气,孩子变成了这样,如今她还哪里舍得下手打他出口骂他,说了两句就算揭过了。 兰儿垂着头,见妇女没有生气,这才舒了一口气,却也提着心望向子初。 子初眼眸闪烁,心中骤然有所明悟,被兰儿那么一说,本来还存在的疑虑霎时就解开了,不由笑了,道:“知错能改便是好孩子,因你告诉姐姐这件事,小犊子的病也很快就能好了。” “真的?!”兰儿喜道。 妇女叹了叹,以为子初只是安慰兰儿。 “姐姐哪会骗你。”她笑说。 余君心有所想,就听子初说道:“我来为他施针。” “真有把握?”余君用眼神示意她。 子初点头而笑,就从余君的药箱中取出了针灸针,再从被中拿出了小犊子细瘦如柴的手,在其四缝穴上施针而下…… 待施针结束后,取了白布将淌出的甚多白粘液擦去,子初开了一剂处方,是由半夏、炙甘草、独活等十四种药材配成的升阳益胃汤。 “大人,这……”妇女又喜又疑地捧着子初开的处方,踌躇不定地道。拖了许久的病真的就能治好了?她到现在还是恍在梦中,对她来说,余君才是她的救命稻草,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医女,一下子还不能完全信服,这药,真的管用吗? “大姐,这是我们惠民局最好的医女,是来自宫中太医院的,余某都甘拜下风。”余君看她信不过子初,解释道,丝毫不为此觉得失了脸面。 “宫……宫中!”妇女大惊,结巴了,面上也极为震动!宫廷医女,那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有生之年都见不到的人物啊!她原先竟还在对方面前表示质疑,这这…… 子初没再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含笑道:“这只是第一诊,吃完这剂药应该便能见效,届时还要再复诊。” “医女大人说能好,那定是能好的,民……民妇……民妇……”说到后面,她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其自称,半天没了下文。 余君摊开小犊子的手掌看了看,脑中还在回荡子初方才为他施针时的动作,心头大动! 找穴奇准,施针奇快,且手法十分独特熟稔,那一瞬,他竟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传说中那些活了百年的大师!难道宫中的医女都如此厉害?心中如是想,面上却没有丝毫情绪的流露。 看好了这家,子初和余君两人再接着下一家的诊治,路上,余君依旧在前为她挡着寒风,没有回头,道:“先前子初医女就知道怎么治好小犊子了吧?” 他的声音低沉,在风中曲折迂回。 “算是吧。”子初笑道:“兰儿没说之前,我只是想知道病因,现在知道了病因,自然也可以确定他的病只是癔病性拒食症,病由心生,自是心中所想,可见其根本上并无大病,只是拖延至今才至身体虚弱气血亏损。” 她说的轻巧,但是余君知道,如若是一般人不知其病的,无从下手之间,孩子早晚都会被损耗精力至衰亡。 “癔病性啊。”余君重复了一遍,转而笑道:“子初医女虽为女子,却有如此本事,依我所见若是个男子,就是内医官也当得了。” 子初弯了弯眸子,只笑不说。 男子才能当内医官吗?谁又说女子不可以呢? 挨家挨户出诊下来,两人坐马车驶出关西城区的时候,天已经逐渐黑了。 咕噜噜的车轮声规律而响,正在闭目小憩的子初忽然眉心微蹙,睁开了眼,耳边好像回荡着隐约的嘈杂。 余君也发觉了外头的声响,撩开车帘看了一下,再回头对子初道:“没事,是杨家的人忙着请大夫,走得急,惊动了别人。” “杨老爷?” 余君点头,这件事情现在基本上算是人尽皆知了,昨天周海辛和傅局使也被请去看诊的事情,余君和子初都知道,整个惠民局也就这么几个医员,余君又和周局使走的很近,意外之中听闻了更具体的情况也不稀奇。 同时,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夫被请到杨家看诊,很快又有新的消息传开,更有传言说周老妇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又过了三日,杨府内外就已经挂起了丧幡,即便大门紧闭,站在外头隐约可闻内里的仆妇们哭的撕心裂肺,传言便成了现实。 “哎,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有过路人听到宅院内传出来的嚎哭,顿时心生恻隐之心。 不时还有人驻足之后又摇头散开,临走时还对首先说话之人叹道:“关阳洲的大夫都请遍了,这都没法子啊,去了倒也干干净净,躺着又醒不过来,活受罪喔……” “是啊是啊,拖着一家子掏钱又难受,去了还一了百了,苦痛也就一段时日,过阵子就好了。” “……” “真死了?”惠民局内,周海辛在惠民司里坐着,听到这个消息虽不意外,可神情却有些怪异。 说话的是一个小厮,是惠民局两个打扫庭院的仆人之一。就刚才,他给周海辛换了一杯热茶,多嘴说了两句,就见自家大人主动问话了,不免暗自嘀咕,局使大人不是也去看过杨老夫人的病么,照理来说也知道她的病情了,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是啊大人,丧礼都筹备的差不多了,听说是今日一早人就去了。”小厮心里的想法自然不会当着周海辛表露出来,对方既然问起了,他也就恭然回答。 周海辛盯着桌案上的一本簿册出神,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大人?――”小厮小心地询问。 “没事了,你下去忙吧。”周海辛挥挥手,打断了对方要继续问的话。 小厮走后,他在“嘶”地齿缝间吸了一口气,再呢喃道:“怪啊,真是怪啊……” 只言怪病,谁说不出怪在哪里,但是人已去的事实就是如此,舆论都来不及继续发展,就临近了尾声。 很快周海辛就让人准备了一套衣,亲自要前往杨家吊唁。杨老爷在关阳洲的口碑一直不错,固然他已经告老退了官场,不再是尚书都事,可是在任期间为官清廉,受民众爱戴,同在一个地方,该有的礼却也不能少。 在另一处客栈里,同样参与过诊治的傅局使优哉游哉地吃着茶水,眯眼道:“得了这种怪病,早该死了,不是老夫无情,治不了的病,何须这般大费周章,老天垂怜,勉强还让他们拖了三天,可见寿数就是如此,啧!真是浪费那些白花花的银钱。” “大人说的是。”王永应坐于他下方的位置,笑着点头应声。 “那姓周的就是不死心,本事没多少,尽把自己当个人物,不交人便罢,如这样装腔作势,老夫倒要看看,他能挺到几时。”傅局使嗤笑一声,把茶杯搁在了桌子上。 他们本来就不是关阳洲本地人,杨老夫人爱怎么死就怎么死,与他们无关。他们此行本来就是要和周局使谈条件,想要得到余君这个人,本来见对方有些犹豫,傅局使也自信满满,想着等几天得到他的答复,谁知道前几日,两人在见面,周海辛就一口拒绝了,连商量的余地不给,这可把傅局使气坏了。 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傅局使也是越想越气,索性等着三局一比那天,再看周局使的笑话。 吊唁的人越来越多,杨老爷穿白带麻,容色较几日之前看似又苍老了几岁。灵堂上一个大大的“奠”字,满目皆白,一口棺材还未封盖,横在灵堂上。 周海辛到了杨家,送上了吊唁礼,再看着原本还如常人般躺着不醒的杨老夫人,如今脸上覆着白布,看样子是彻底没了生机,直挺挺地躺在了棺材内,不免一阵唏嘘。 随周海辛一起前来的是余君,他面容温文尔雅,举止有度,杨家人对其也十分有礼。杨老爷的儿子面容悲恸,冲他点了点头,给他让了个身,就站到一旁。 余君回礼后,将花束置于杨老夫人的身上,就要撤回时,眼底有些异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5 惊变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灵堂跟前,余君站在棺材跟前有些失神,周海辛在不远处叫了他几声,他也恍若未觉。 直到他走至余君的身边拍了他的肩头,才看到他神情有些古怪。 “你小子,送完了花还不快与我离开,傻乎乎杵在此处作甚!”周海辛嗔怪道。 余君知道周海辛这番话是说他对死者不敬,遂暂时没有多言,只是不好意思一笑,随着周海辛出了灵堂。 惨白的幡布挂满了厅堂,余君脚步跟着周海辛,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灵堂中央的那口开着盖的棺材,心中疑虑涌动。 “局使大人。” 正走着,余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这时候两人已经从杨家走出,周局使回头看着他,脚步未停:“嗯,什么事?” “听百姓们都说老妇人的病来的怪,大人三日之前也来过杨家出诊,余君不才,此病——?”他一副好学求教的模样。 “若是你想知道杨老夫人所患何病,事实上,我也无法决断。”周海辛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这个不争的事实,余君的医术周局使向来十分信任,在他眼中也算是年轻有为,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承认这点,他不觉得面子上会有什么过不去的。 “什么病,竟也看不出来?”余君诧异道。 周海辛倒是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边走边点头,道:“那傅老头当日和我一道,也未能看出蹊跷来,说起来杨老夫人脉象正常,没有什么大病的迹象,可是偏偏不醒……哎,我当时虽觉得不妥,却也黔驴技穷,也许杨老夫人真的他说的那般回光返照吧。”说道后面他忍不住自嘲。 余君认真地听着,傅局使和周海辛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不是不清楚,两人笑脸相迎,多半也是笑里藏刀,你来我往看上去像是有礼,事实上早就水火不相容了。 “这件事情便罢了,人都死了,现下说这些也于事无补,这些日子,你还是多关心一下关西城区那头的病患罢,尽早将眼前的事情先解决了才是要紧。”周海辛语重心长道。 眼前的这件事情自然是最重要的,余君正要点头,就听到不远处有人道:“大人方才说,老妇人的脉象如常?” 周海辛一愣,抬头就看见几步以外,一名女子面色淡如烟,显然刚才的话就是出自她之口了。余君跟在后面,也才发现,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与子初说好的汇合之处,也不知道方才他们所说的,她都听去了多少。 “让你久等了。”余君温和地笑说。 子初点头,却将头转向了周海辛,再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别胡闹,这件事也都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周海辛拉着脸,面容有些不悦。 余君见状,只好道:“是,我和谢医女这便去关西城区了。”说着他就走向子初。 但是子初却突然道:“大人,我想,我知道那杨老夫人得的是什么病。” 周海辛皱了皱眉,“什么病”这个问句就要到了嘴边,却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觉得要是就这样问出来,有失面子,立刻又将话咽了回去,沉着脸道:“知道了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少监大人就要南下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何没有分寸。”他对子初的话有些漠不关心。 眼前的医女,尽管医术较普通医女高得多,可毕竟在惠民局待的时日还太短。更何况杨家将整个关阳洲的大夫都请遍了,而且那傅局使即使不讨他喜欢,医术也摆在那里不容旁人怀疑,他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就相信一个医女的话,而否定了关阳洲那些经验丰富的大夫了。 余君不忍心看周海辛再批评她,见他这样说,就开口道:“走吧,局使大人说的也没错。” 子初目光越过他瞭望杨家大宅,只是笑了笑,就对周海辛施了一个礼,抬脚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有时候,大家很容易因为多数的意见而忽视了少数的,人家既然不愿意听,她就算有千张嘴,也只徒增人厌。 周海辛看着马车离去,最终目光闪烁了一下,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在锦州过了这几日没有捞的好处,傅局使终于决定回锦州。王永应已经将行李都收拾妥当,雇了马车,把包袱都装了车。 “客官慢走!”客栈里的小二扯着一张笑脸,喜气洋洋的模样宛如招财金猫,躬身喊过后,立即又唤人去清理客房,这边他又马上跟在后头相送,如此热情的态度,倒是不辱没了这关阳洲最大的客栈的名声。 “大人,都打点好了,周局使果真大方,几日的房费都缴清了。”王永应笑着将傅局使从楼上扶下。 傅局使哼了一声,道:“老夫大老远来他惠民局,就这点钱,是他该付。”每日二十两的住宿费,若是普通人家,都够吃一年了,再加上一个王永应,包了两间房,加起来也过了百两,恐怕也只有锦州惠民局的医员,才不会将这些钱当回事吧。 两人以前以后上了车,马夫大喝一声,就催马前行。 此刻同样正坐在马车上的余君目色粼粼,盯着子初白玉似的脸,有些灼然,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子初睁开眸子,笑意盈盈:“自然是真。”一听就知道余君问的是什么,她回答道。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余君反倒不急着知道那病是什么了,转而目光郑重道:“那……得了此病,治愈的可能性有几成?” “你信我?”子初瞧他一本真经,便笑了。 马车之内先是一片寂然,短暂的停滞后,带着铿锵而坚定的一字落下。 …… 杨家府院之内,恸哭声宛若要刺破耳膜,新媳妇披麻戴孝,和满院子的仆妇们掩面哀哭,在她身旁站着的是她的丈夫,也就是杨老爷唯一的儿子。 随着上门吊唁的人逐渐离去,灵堂内外的人反而少了起来,杨老爷满面哀戚地弯着脊背,苍老的容色转向了灵堂,顿时背部佝偻下去,颤抖着手鞠了一把泪,无声叹息。 “爹,您去屋里歇着吧,此时前来探望的人也少了,剩余的事情,有孩儿和妗妗在便够了。”杨家少爷不忍父亲的操劳感伤,这时候上前劝道。 杨老爷充斥着哀伤的眼中多出了一丝欣慰,拍了拍比他还要高出了半个头的儿子的肩膀,语气沉闷道:“你娘就要走了,为父能陪着她的只有这几日,爹不累。” 杨家少爷目中一痛,忍不住扭过头去,垂着眼应了一声,道:“那爹爹这边坐。”说着就扶杨老爷坐到了一旁的座椅上。 杨老爷年事已高,一面要应付客人,一面再加上碰上这等大悲之事,早就身心俱疲,没有拒绝儿子的好意,便点头坐下。 “啊!” 就在杨老爷刚坐下不到一刻,灵堂上猛地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怎么回事!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杨老爷刚喝了一口白茶,就被这叫声吓得洒了半盏茶水,何况爱妻还未入土,下人就在她的灵柩前失了礼数,不由心烦,当即怒喝一声! 不止是杨老爷,杨家少爷和少奶奶俱是吓了一跳。 “老老……老爷,有猫!”那发出尖叫声的仆妇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哆哆嗦嗦地抬起眼睛惊惧地盯着那口朱红色的棺木。 杨老爷左右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猫的影子,不悦道:“大白日的哪来的猫!看错了吧!” 他话音刚落,耳边立即落下一阵森然的叫声。 若是放在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将之放在眼中,可是现在却是不同!院子内所有的仆妇瞬间停止了哭声,所有人都惊恐万状地盯着棺材,眼珠子都快要吓得掉出眼眶! 猫叫即是叫魂,丧礼之际,棺木的周围是断然不能有猫出现的,出现了这种状况,是大大的不吉利!同时也算是她们的失职,没有将家宅看护好。 每个人心中刚如是想,便见得棺材内有所异动。 “啊啊啊!诈尸了诈尸了!”仆妇们厉声尖叫,跪在棺材跟前烧纸钱的,更是甩手将手上的一堆纸钱胡乱一扔,双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喵……” 灵堂上几乎乱成了一锅粥,杨老爷却是怔怔地望着棺材,而后见一只黄白相间的野猫突然从中飞窜而出!他大吃一惊,立即喊道:“快!快把这畜生逮住,给我轰出去!” 在他身旁的杨家少爷面色一变,动作比那些吓傻了的下人更快,飞奔至门边抄起一把笤帚,冲着在灵堂上乱窜的野猫一阵挥赶。 看到不是诈尸而是猫发出的声响,人们纷纷舒了一口气,同时刚松懈下去的神经又立刻紧绷起来,老夫人的丧礼允许外人来吊唁,可是也不是谁都容易进来的,这猫究竟是从何而来?莫非是老夫人…… 古人都是信鬼神的,如此一想,打了一个激灵,下人们面色刷白,双手合十不断叨念着。 这时,杨家少爷已经猫赶出了杨府返回灵堂,目光在仆妇小厮之间扫了一眼,正想要叫大家都各自干活,便听到一声比刚才更加令人炸毛的尖叫! “诈尸!真……真,真的诈尸啦!” “娘!”这会儿惊呼出声的则是杨少爷的新媳妇妗妗,她双目暴睁,白帕子掩在唇边,由于极度惊吓,紧跟着昏死过去,却没人注意。 杨老爷以及杨家少爷目光顺着仆妇颤抖的指尖看去,面色齐齐大变! 136 诈尸作法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夫……夫人!”杨老爷怪叫一声,端着茶杯的手颤着,眼神直勾勾地锁着前方,面色发灰,除了最开始的叫唤,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干仆人们惊惶逃窜,连滚带爬地往堂外而去,甚至有些人早就被吓傻了一般,连脚都无法挪动一步! 朔风撩起垂挂的白幡,露出了遮住棺材的那一片,只见杨老夫人僵硬的躯体不知何时已经坐起,从外往内看,便是从棺材中露出了半截身体的模样,盖在其脸上的白布已然掉落,但见她双眸紧闭,面色黯淡有些发紫,但是的的确确没有活人该有的生气,如此说来,这真是诈尸! 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极为少见的,就算有猫叫魂归的说法,却大多数人都没有亲眼见过的。 偌大的灵堂瞬时鸦雀无声,到底是杨家少爷大胆些,他痛苦地闭了闭双眼,咬牙颤声道:“去,快去给我请道人来!马上!” 这一状况发生地委实太过惊悚,当杨家少爷发话之后,灵堂之内居然没有一人回应。 杨少爷皱眉喊道:“都死了么!既如此就来个活的!” 他说的不太好听,但总算仆人们陆续有了反应,连忙有人抢着蜂拥而去,别说去请道士了,就算让他们现在去挑粪洗马桶,恐怕都是义不容辞的。 “嗳嗳嗳,听说了吧?” 茶楼内,一个彪悍粗鄙的壮汉将头从窗口缩回,呷了一口茶水,张嘴扫了一遍身边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听,纷纷好奇地竖起耳朵扭头来看。 那大汉见自己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不免得以地咧开嘴傻笑了一阵,挑眉挤眼神秘兮兮道:“东街巷杨家老夫人不是刚死么,你们猜怎么着?”他看着大家,笑眯眯的,期待众人开口询问。 “嗨!还以为你说的是霎事儿呢,诈尸了是吧?这件事早就传遍啦!”话头刚被挑起,立刻就有人一副你早就过时了的表情,砸吧砸吧嘴看向了这个大汉。 大汉一愣,道:“不会吧,才不到一个时辰的事情欸!”什么时候消息传递的速度变得这么快了?大汉有些吃惊。 “老哥你刚回家来还不晓得事情的经过,杨老夫人得怪病已经有好些天了,说这病怪的,还真是闻所未闻,我跟你说啊,这……”他身边的熟人拉过他的胳膊往下一拽,便絮絮叨叨娓娓道来,说的大汉又是瞪眼又是拍桌。 就连老远之外的茶客都被这巨大的动静给吓得回头看了一眼。 要说杨老夫人的病,本来就有些荒诞离奇,如今突然诈尸,老百姓们被惊异过后,反倒觉得尚在情理之中,说起来这么古怪的病都能得,再来个诈尸什么的,也用不着大惊小怪了。 就在消息逐渐传播城内的各处时,杨家的仆从也火速之中找到了京城中一个颇为出名的道士,道士姓金,是一个红颜白发,仙风道骨的五旬真人。 “老爷,道长已经请到了!”杨家仆从脚底乘风一般跑回了府中,还没进入灵堂就大声喊道。 杨老爷倒没有怪罪他的莽撞,直接让人将道士请了进去。 金道长一袭黑色道袍,在仆人的拥戴下,快步跟上,步态轻盈,从背后望去颇有一分得道高人的味道。 “道长。”杨老爷已经从灵堂上迎了出来,朝其施礼。 金道长捋了捋花白的小挫山羊须,微笑着点点头,就在杨老爷的手势下往内行去。 下人们或近或远地站着,看不清状况的更是点着脚尖朝里头猛瞧,有了一个道士坐镇,他们的心也跟着安了几分,不复原先的胆怯,好似都服了一枚定心丸般。 再看那金道长,看到了杨老夫人僵硬坐直的身子,眼神微动,沉吟了一会儿,就开口问起了缘由。 杨少爷正要开口回答,这才注意到了惊吓昏厥在地的新夫人,紧张地上前掐住对方的人中,过了好半晌才见女子悠悠醒来。 女子醒后先是怔怔的,随即仿佛又想到了之前的场景,微红的面色突然又变得刷白!杨少爷急忙又安抚她,并朝道士所立的方向看了看,女子这才注意到了此人,便又惊颤着点点头,忍着惊怕瞟了棺材的一角,终究紧抓着自己丈夫的手,没敢再看。 那头杨老爷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道士,容色哀伤地望了望杨老夫人的棺木,沉默了下来。 “如此所说,便是老夫人的魂魄被召回了,”金道士言语从容,听了杨老爷的解说,回头瞥了一眼漆黑的棺木,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他看着杨老爷再道:“你们且都后退一些,待贫道作法。” 此话一出,杨老爷喝退了所有的奴仆,只允许他们在远处张望,自己也跟着出了灵堂,站在门口观法。他的儿子儿媳,亦是紧随其后。 等到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那道士才悠悠转身,看向杨老夫人的尸身,目光一凝,其中一抹异光一闪而逝,而后又猛然一甩袖,变出了一张不知从何处取出的符纸,口中一阵念念有词,双手合掌,再虚空向前齐齐一拍,将符纸打在了杨老夫人的心口处。 电光火石之间,杨老夫人的尸身一震,紧接着猛生一阵寒风,白幡鼓动,将众人的视线隔绝,转瞬之间又落了下去,风止。 人群中一阵低呼,伴随着惊诧和吸气声,仆妇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杨老夫人像是活着一般,一点一点地矮了下去,僵直着躺回了棺材之内,远远望去已经再看不见。 “道金道长术果然高深啊!”仆妇们神情肃穆,看着金道长的背影越发敬佩,目光之中没有一丝好奇与探究,反倒多了一鼓浓重的敬仰之意。 嗯!日后若是有这类异事,便第一个找金道长才好!有小厮如是想,立即又为自己的想法懊恼,不由心中呸了一声,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让他再遇上才是! 杨老爷目不转睛地看着金道长做完了一切,在对方的示意下,才终于又带人进入,并且立刻差人去账房支取银两以作酬谢。 “杨老爷先不必急着些贫道。”金道长看他使唤奴仆,捋着胡须摇头道。 杨老爷急忙道:“道长神通,如此薄礼不成敬意,还请不要推辞。”说话间仆从已经远去。 道士叹了一口气,道:“并非为此。” 他这话说得杨老爷有些不解:“道长?” 道士巡视了一番周遭之景,再一叹道:“不瞒老爷,老夫人之事还尚未结束。”他突然整了整面容,正色道:“贫道虽此刻将老夫人的魂魄送离,却并非是功成圆满的。” 这下杨老爷惊了,忙拱手道:“还请道长点化一二!” 金道长一甩手中云展,掐指一算,凝目沉声道:“老夫人如此,却也不算是纯粹偶然,说起来,乃是因其阳寿未尽所致。” 此话一出,杨老爷和杨家少爷对视一眼,面色骤变! “道长!” 金道长抬头看了看灰白的天,呼了一口气,再点头接着说:“一切皆是命数,贫道此番既是送魂,亦是请魂,至于老夫人能否还阳,一切都要看夫人自己的意思。” 杨家少爷本不深信这些鬼怪之事,但是如今这样的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现在他就算不想信,也不得不信。 这么说来,一旦老夫人苏醒,就证明她还有生念,反之则求生无望? 这时,那从账房支取银两的小厮去而复返,杨老爷将酬礼交给了金道长,就毕恭毕敬地亲自送他到了杨府之外,直到对方再三挽留,才止步见道士越走越远,直至没入人流当中。 “爹。”杨少爷站在样老爷的背后,低唤一声,语气悲哀。 杨老爷收回了浑浊的目光,慈祥地望其子,无声了半晌,才幽幽道:“都是为父不好,辜负了你母亲……” 杨少爷有些语咽,道:“父亲断不能有如此念想,这些日子您为母亲操劳太多,您,已经竭力了。” 父子两站在家门之外,迟迟不曾抬脚。彼此像是有着共同的心事,默契异常。 …… 杨老妇人诈尸回魂,高人相助的事,又如沸水,在街巷人群之间滚开,此时杨家所有的家仆已经停止了哭丧,家门口的白幡白灯笼等物,也被撤下,单从外看来,又如往常一般。 而灵堂则还未撤,屏退了家仆,只余下几个经常伺候身边得力的看护杨老夫人的尸体,杨老爷这才被杨少爷劝回去稍作歇息,看样子是做等待的准备了。 这样的举动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明明已经死去,却忽然停止了丧礼,不免又让人绞尽脑汁想象,莫非杨家又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惠民局的人却是一心扑在了看诊上。 余君和子初从关西城区回来时,天色尚早。 “按你所说,接下去待如何?”两人正要分道扬镳之际,余君笑了笑,抵不过好奇问道。 子初看看天色,慧黠一笑:“两日内事情必然会在城中说开,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是。”语毕转身要走,却乍然回眸,明媚再笑:“届时该是你出面的时候了。” 余君一愣,还没明白子初的话中之意,就见女子纤长笔直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他目光垂下,眼中耀光微闪,世间竟有如此女子…… 137 意料之中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风势渐转,不同昨日那般凛冽,冬日的肃杀之气犹在,屋舍四周皆是枯树秃枝,偶尔抬头还能见几声清脆的鸟鸣。 一家没有院子的茅草屋内隐约传出了笑语之声,仔细一听,屋中似乎还有其他的人,气氛显得颇为温馨,屋外再冷,屋内似乎温始终暖如春。 “大人这药还真是管用,吃了一日,我家小犊子就能下床走动了,两位大人就是我儿的再生恩人啊!”妇女眼中含泪,却又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给身前两人行了一个大大的礼。 余君上前一步,将人虚扶了一把,语调温软道:“大姐言重,这只是身为医者的本分罢了,若真要谢,也不该谢我。”他笑着将视线转向另一处,这是实话,真正治病之人还是眼前的女子。 子初但笑不语,看着原本还只能躺在床上恹恹的孩子此时已经能够起身,点头再询问了妇女孩子的进食情况,等到其母把话说完,她才沉吟片刻,道:“伤食者恶食,孩子腹内停积宿食,故而进食后会觉得胀闷难受。” 妇女听不懂这样高深的话,只知道孩子这不是大问题,就放心下来,鉴于子初开的处方疗效明显,妇女这时已经丝毫不怀疑她的医术,只怕心中将她当做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子初再将孩子可以吃的食物种类和进食方法嘱咐了妇女,才取出了针灸针,为孩子施针。 余君笑望着子初和孩子的母亲攀谈,此时见子初要再施展针术,不免眸中一亮。 当日她只施针扎了孩子的四缝穴,而且速度很快,他甚至还没看清楚她是如何落下的针,就已经结束了,现在看子初要为孩子施针,无论如何,观察便仔细了起来,这确实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余君又怎么会舍得错失良机。 “娘,会痛。”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怯怯,小声瞅着站在一旁的妇女。 妇女坐到床沿安慰道:“别怕别怕,痛也只是一会儿,痛过了,病就能好了。”她有些心疼,却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将目光落到了子初持针的手上。 “犊子是男子汉大丈夫,扎针才不会怕呢,就好比蚊子咬了肉,一点也不疼,顶多会有一些痒。”子初摸了摸小犊子的头发,动作亲昵,语气玩味。 “真的啊?”小犊子半信半疑地问。 子初笑说:“是或不是,说了可不准,等扎过了才知道,要不然犊子还以为姐姐是在骗你呢。” 小犊子有些不安,但因为刚才的一番交谈,稍微有些放松下来,好容易才克服自己的惧意,踌躇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可怜兮兮地盯着子初手里的针。 子初看着他一副憋屈的模样,忍住笑意,道:“马大姐帮个忙,先把孩子的衣物除去了。” 妇女不懂医,也不知道她要从哪里下手,只知道人家怎么说,自己就该怎么做,闻声就毫不犹豫地脱去了孩子本就不多的衣裳,孩子还小,更谈不上害臊。 好在妇女在烧暖了炕,就算不穿衣服,也不会觉得冷。 扶着孩子躺好了,子初才在抬起小犊子的手掌,在四缝穴上下了针,随后又动作熟稔地摸上了孩子的肚脐和胸骨下端中间的中院穴,以及小腿肚上的承山穴,依次施针。 期间几乎没有多余的停顿,好像闭着眼睛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完成。余君从旁看完,心中又惊又喜。 “怎么样,疼不疼?”子初边将针刺入最后的承山穴,边飞快抬眸往小犊子处看了一眼,笑眯眯地问着。 孩子哪里能瞒得了自己的情绪,还不待子初开口问,他的感觉已经通过他的表情传递出来了,这时候她再问起,他便扯了扯嘴角,高兴道:“不疼,真的一点而也不疼!”他脸色不太好,有些疲乏,但是回答出这句话时中气还比较足。 “那便是了,证明姐姐没有诓你。”子初说道,再摸了摸他的脑袋:“过会儿姐姐便为你拔针。” 妇女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索性孩子没有因为疼痛闹腾起来,若不然还不知道要操多少的心。思及至此,她长期郁郁的面部总算露出真挚的笑来,这是卸去了一切忧愁的愉快的笑。 余君垂下眼睛若有所想,小犊子的神情和回答的话,明显不可能是作伪,如此落针而不觉痛,是要练习多久才能将技艺熟练至此?他凝望着子初窄小的肩背,不仅更为心悦诚服,这样的去情绪甚至连他自己都后知后觉。 谁又说不会有医术高超胜过男子的医女?他作为医士以来,从未曾看低过任何一个医术浅薄者,哪怕是女子,而那些一贯秉承女子不如男这般思想之士,放在此时,又是何等可笑。 前一阵子雪下得太猛,街道上的些微积雪还未化尽,天气越发冷了,行人走在路中无不缩头缩脖,呵气成霜。 天气冷的叫人心紧,杨家的空气更是紧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翌日天还没亮透,杨家灵堂上的幽幽灯火陡然颤了颤,旋即寂寥的院落之中仿佛被丢入了一连串的炮仗,顿时,炸锅了。 “醒了……醒了醒了!”一个仆妇的声音产生地十分突兀,喘着气,哼哧哼哧地直闯杨老爷住的院内。 “哎哟我的妈妈,您轻一点,老爷忧思过重才睡下不久呐。”一个早早起床守着杨老爷院子的小厮紧张不已,忙制止仆妇的大叫,匆匆道。 仆妇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眼里都快急出泪来,话也说不利索了,仍然重复道:“醒了!醒了!” “齐妈妈,您就别打趣我了,老爷昨日几乎一宿没睡,小的我眼都还没合过呢,哪里敢疏忽大意,您这样说,岂不是怪我打马虎伺候老爷不尽职,万一被老……欸?您说啥?”小厮眼白处果真可见血丝交错,他忍住一个哈欠,对仆妇说着,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蓦地转口,惊住了。 仆妇原先心提着快要冒出了嗓子眼,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还有焦急,多种情绪混在一起,导致她因上了年纪而蜡黄的肤色变得通红,心中又是谢菩萨又是谢佛祖,祖宗显灵,这小子总算听懂了! 仆妇好容易咽了咽干涸的嗓子,咧嘴喜道:“快去传话给老爷,就说老夫人活过来了!” 小厮身子一震,呆了片刻,猛地转身就往院内奔去!口中连连道:“简直比活神仙还灵啊!”金道长说了,老夫人阳寿未尽,原来,这都是真的! 杨老爷早就下了命令,一旦有消息务必立即禀告他,老夫人死而复活,这可是天大而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岂能马虎!几个呼吸的时间,小厮就已经跑了没影,那仆妇传了消息,又赶忙循着来路奔回。 灵堂内外忽的从悄然转变为了哄闹,说是哄闹,却也不尽然。 “怎么样怎么样?!老夫人……?”一些小丫头们胆子小,不敢进灵堂看,就围着灵堂之外的仆妇叽叽喳喳地低声问道。 不用说完,大家都知道丫头问的是什么。 “还别说!昨儿请的那个老道长说是铁口直断也不为过啊,可不是说阳寿未尽,自今儿个卯时,便是齐妈妈守着,还吩咐过老爷惦记着老夫人,要小心着照看呢,这不,刚去小心瞅了瞅老夫人,就看见老夫人原本人色都没了干净的脸都泛红润了!仔细一瞧,竟然真的有气儿啦!”仆妇双手互相交错紧握着,说到关键处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 丫头们闻言同时吸气惊呼一声,随后面面相觑,在众人的眼中都看见了奇色,纷纷喃喃道:“真……真铁口直断呢……” 死而复生这样的事,竟也能被道中,这样的本事,可不就是通了天?仆妇丫鬟们谁也不再言语,但心里都已经将金道长当做了半仙。 灵堂环形门廊外,虚浮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进了,杨老爷的衣袍随风猎猎作响,居然是一路用跑的过来的,走到门前时,他恰恰才慌乱地束好了自己的腰带,看到灵堂内一仆妇们都是满脸惊喜地围着棺材时,更是脚也不停地喘着浊气跨步而去。 又似乎是一夜之间,杨家大门敞开,行人探眼望去,隐约能见杨家庭院之内丧幡卸尽,如此异动,再次引来了老百姓的好奇。 不久之后,也不知是哪个下人说漏了嘴,杨老夫人死人变活人的事迹不胫而走,风驰电卷一般成了城内百姓的谈资,伴着连上门驱邪的金道长名气也飙升了数丈。 冷风侵肌,屋中就是有炭盆烤着,却依旧会觉得脚底发凉,风声呜咽,呼呼不止。 如此条件下,大多数人都喜于窝在家中,连着看病的人也少了。方一贞等医女闲来无事,便也围着炭盆讲起了一些笑话,引人发笑。 蓦地,门扉一阵开合,淌在屋内的炭火的热气顿时散去了大半,医女们一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快关门快关门!简直冻死人了!”张锦慧刚说了一段,惹大家忍俊不禁正待得意,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唇,就一阵风直往嘴里猛灌。 “嘿嘿。”进来的是在门口扫洒的其中一个小厮,他不好意思地搔着头尴尬一笑,就立即掩门而入。 张锦慧见是认识的,翻了一个白眼也没在意,就转头继续先前之事了。 小厮入内没多久,又很快便出去了,更无人注意到他是来做什么的。 子初离着方一贞等人不远也不近,正好自在,此时她双手垂膝,目光下落于上,一张浅黄色的小纸筒正被她捏在指间。 抬眸之间,看余君正望来,她便噙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打开纸条子,清晰的字迹落于上,却只有一个字——妙。 ------题外话------ 我这倒的什么霉运!想要发奋图强的时候,手指被水果刀剜去了一块肉,疼死了!要不要这么消遣我啊~害人家打字只能一只手……(┬_┬) 138 解惑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诊堂门缝之外风声依旧,炭盆愈烧愈旺,勉强能够抵御外头的清寒。79阅. 扫洒小厮送的纸条已经被子初收了起来,不经意之间投入了炭盆之中,被火热的赤红逐渐吞噬,化作了青烟阵阵,无人察觉。 距三局一比的日子越渐近了,子初和余君去关西城区也是每日不断,有了这个理由,出行办事等确然方便了许多。 “可以走了。” “好嘞!大人们坐稳咯!”马夫扯开嗓子一叫唤,几乎不用询问,就挑了一条路的方向行去。 暗青色布帘的马车随着官道笃笃而行,出了惠民局所在的位置,涌入了四通八达的街巷,瞬间不见了踪迹。 至林春街巷,子初撩开了帘子,对马夫道:“去东街巷杨家。” “欸?”马夫一愣,半晌似乎没反应过来,不过也只是一会儿,他就回神应下,调转了车头,往东前行。 余君一身青衫,腰间玉带鲜亮,诧异地将子初望了一眼,就开口说:“你——”正吐出了一个字,倏然似乎想起了什么。 “两日内事情必然会在城中说开,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是。”这句话闯入了余君的脑中,正是两天之前子初提起过的。 她含笑而视之,见余君大概是明白了,说:“现在是时候了。” 他愣怔过后,旋即一笑。 杨府果真如子初所说这样,杨老夫人复活之后就接二连三地重新开始请医,这件事情在两天里差不多轰动了整个关阳洲,杨老爷挥手散金散银,不惜为了救杨老夫人,甚至还差人去邻近的乡镇中请更多的大夫。 杨老爷虽然辞官养老,其名下却有十来间大小不一的商铺,即便没有日进千两,合在一处,也能是一笔不小的受益了,这般大把撒钱,自然又是引得许多大夫碰运气一试,然而至今倒还没有大起色。 问题一日不解,杨老妇人为主角的话题也是一日不断,杨老爷和杨家少爷也终日忧心,寡言少语,心情不佳。 “哎,都两天了,老夫人怎还是这般不见起色,金道长不是说过……哎……”一个在院内花园中扫洒的仆妇唉声叹气,也受了杨府内低沉气氛的影响。 杨家庭院恢复了昔日的容貌,杨老夫人未死,当然不能继续架着灵堂,丧幡之物也都撤了个一干二净。 “你就别瞎操心了!老夫人吉人天相才命不该绝,老爷派人去各处请了,总会请到能治好好夫人病的,金道长那日不是都说了么。”回话的是一个衣饰体面的仆妇,与扫洒之人相比,明显高出了一个阶位,正是在老妇人院子里做活计,刚从院中路过的齐妈妈。 齐妈妈亲眼见着老妇人从棺材里醒来,过了两天,心里还在惊着,金道长说了什么,她比起普通的下等仆妇更为清楚。 “是是是,齐妈妈说的是,瞧我这张不该说胡话的,真是该打!”那仆妇咧开嘴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脸。 齐妈妈叹了叹,也不再接话,埋着头就走了。 当日只说是杨老夫人醒来,事实上是齐妈妈过于激动没说明白,让人误会了去,杨老夫人从鬼门关出来是不假,可是与生病时别无二致,而是又有了呼吸罢了,说起来气息还比之前更浅了一些,也许还是因为死过一次的关系,杨家上下能贴近老妇人身边照顾的都如是想。 那日,杨老爷第一时间又派人请了金道士,最后也只得到了一句话。 “贫道只断命,无力救命。” 此话一出,杨老爷才有了散财再请医的举动。 马车在杨家府外停下,子初和余君下了车,就上前去。 “二位是什么人?”一个门房在杨府之外守着,抬眼就先看到了一个陌生女子同一男子而来,顿时瞪大了眼目不转睛,脱口就道。 余君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惠民局余君,特来拜见杨老爷。”他态度诚恳认真。 门房这才仿佛看到了他的相貌,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一亮道:“是余医士大人啊,老夫人……咳咳,前两日小的见着了您和周局使大人一道来呢,今日您这是?”他差点说了丧礼,马上又改了口,这时候说着两个字是不合时宜的。 “劳烦请传话给杨老爷,余某是来为老夫人瞧病的,略尽绵薄之力。”余君语气温吞如泉水清流,笑容和穆。 门房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小的这便去通报,大人稍后。”说完他回礼作揖,马上就入了府内。 没有多久,门房去而复返,很快就有小厮跟在其身后,请他们进去了。 “余医士有心了。”杨老爷目光落在他身上,欣慰地点点头。 余君向前一步道:“医者本为救命,余某不敢说能药到病除,只求为夫人诊诊脉象。” 杨老爷听他这样一说,目光愈发柔和,道:“夫人的病延期日久,余医士不妨看看,便是没法子,老夫亦不会责怪于你。”他语气很是平和。 自从杨老夫人得病至今,看诊的大夫数十个,大多都是年岁已高的经验老道之人,像余君这样年轻的不是没有,可是真正医术精湛的却是一个也无,杨老爷也不求他真能妙手回春。 “余某竭力。”余君起身行礼。 子初在余君身后站着,杨老爷礼待他的同时,也顺势对子初点了点头,表示礼貌,随后就将两人带到了杨老夫人的卧房。 在余君的要求之下,杨老爷屏退了所有照看的下人,包括他自己也暂时不得入内。因为是替杨老夫人看诊,子初作为“辅助医女”,也一并留在房中,在情理之中。 “如何?”剩下两人站在房里,余君才低声问。 病症状态在此之前子初已经全然了解妥当,她切了脉象,点头道:“果然如此。” 杨老夫人被收拾妥当躺在床中央,目光紧闭气息均匀,脖颈处有着极为浅淡的痕迹,不仔细旁人也无法察觉得出来。 “可治?”余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道听途说与实际还是所差无几,他也一起诊了脉,杨老夫人的病的确很罕见。 子初微微而笑,道:“可以开处方了。”余君见状,眉宇不由自主地便松了下去。 屋外的杨老爷看不见屋内之景,更是听不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只能在不远处来回走动。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杨老夫人的卧室之门就突然开了。 “怎么样?”尽管心里有了底,但杨老爷还是上前询问一番表示尊重。 余君余光斜了一眼身后,也就是恍惚之中,便笑道:“余某这便为夫人开下处方,服后应该便可见效。” “什么?”杨老爷不由一愣。 “余某要为夫人写下处方,还请大人着人准备纸笔。”余君笑这重复了一次。 杨老爷眼中蓦地迸出喜色来,却又被惊疑所压下,心中固然半信半疑,却还是让小厮丫鬟们着手去取,一把年岁了,是真是假他不是全然分辨不出,只是不知余君的处方是否真的有效。 昏昏沉沉地将人送出了家门,杨老爷才蓦地想起自己忘记询问了老夫人的病。翻手看了一眼之上的药方,最终喊过了一个小厮,命他去药铺抓药。 二人离了杨府,转而又前往关西城区,兜兜转转了一圈,一天的看诊也差不多结束。 眼看就要到了惠民局,子初就在街边一处停了下来,让余君先行。 “姑娘。”一道略显年迈的声响划过耳际。 子初回头就看见拐角处一个灰袍老者站在不远处,不由一笑:“金道长。” 老者眼中俱是奇色,走进后叹道:“没想到……贫道原是不全信的,竟被姑娘一语道破。”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双目晶亮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侥幸而已。”她哂然。 “姑娘是如何得知的?贫道自诩修道数载,占卜之术也通一二,唯独没能算道此卦,还是不解。”山羊须随风而动,为他添了一丝飘渺之气。 “鬼神之说信之则有不信则无,我只是医者,不懂算卦,只懂医术。”子初淡笑,再道:“杨老夫人的死而复生,自然也非未卜先知了。” “那……”老者还想要问。 子初道:“老妇人病未愈,死因不在病,而在人。” 道长一惊。 “杨老夫人指甲淡紫,若是常人,指甲应无血色而灰白,这显然不在常理,”子初垂眸,语声淡淡,道:“唯一可说的,便是窒息而死。” 金道长怔然,却也点头,原来这才是她让他在做法时洒出一中药粉飞进老妇人鼻中的原因。待他想通,眼前静然而立的女子,身影已淡,从眼前离去了。 子初回头朝金道长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杨家老爷那张仁慈苍老的脸,不免一叹,杨老夫人的脖子上的淤痕也便是如此得来,好好的人又怎么会随意就窒息,分明就是被缢死,因死亡不久心头余温还在,才能及时用半夏粉末挽回。 当初巧娴险些被人吊死,也是用了这种办法,一切都要讲求运气罢了。 ------题外话------ 更得晚了~ 139 喜事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生死皆由命,而杨家老夫人的运气也不可谓不好,正是救得及时,才得以挽回一条性命。 杨老爷差人煎了药,看着老夫人喝下。 时至戌时,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端着用过的水盆从杨老夫人的房中走出,门扉开合发出幽幽的声响,在冬日静谧的院子内显得尤其突兀。 清辉冷月洒在院内,一山一舍错落有致,别具一格,除却人声寥寥,北风一刮,秃秃的树枝打着颤,斑驳晃动。 “仔细着照看,天冷,老夫人尚在昏睡不知冷热,断不能因疏忽让她受了邪寒。”门外一个仆妇见丫头开门出来,谨慎叮嘱。 “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给老夫人取药。”丫鬟端着盆子微微福身。 “早去早回。”仆妇的声音在丫鬟身后。 丫鬟脚步加快,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仆妇正迈步要上石阶开门进老夫人的房里替着,就听见身后一阵响动。 “怎么就回来了?”她转头刚问出这句话来,才发现认错了人,慌忙矮身道:“少爷。” 杨家少爷带着两个随从正脚底生风而来,见仆妇行礼就点头问:“母亲好些了吗?”他说的好些,自然是指是否有苏醒的迹象。 仆妇岂会听不出话中之意,连声安慰道:“少爷莫急,午时才服了一剂药,还没那么快呢。”说罢她话题一转,道:“瞧这天寒地冻的,都是奴婢失职,少爷快别站在此处,进屋去吧。” 杨家少爷点点头,面庞带着疲惫,仆妇忙替他开了门,撩开门帘引其入内。两个小厮自觉地站在门外当做了门神,在风中瑟瑟颤抖。 杨少爷一如既往地在杨老夫人床边小坐了一会儿,见杨老夫人面色安详,没有异常,这才略微放心,只是瞧着老夫人面庞越渐消瘦,到底难掩忧色,一盏茶之后就离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丫鬟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张妈妈,药来了。” 那仆妇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拉开门,一面取过药,一面吩咐道:“去拿帕子来,还有,再要一个锦棉软垫。” 丫鬟应声而去,刚掩上门,猛然一阵瓷碗碎裂的脆声炸开!顿时一惊,就见仆妇在屋内又喜又震动地大喊一声:“夫人!” 关阳洲和锦州交接的驿站里,不时行人穿梭,即便到了晚上,依旧陆续有人在这里停靠歇脚。 “大人,您要的茶汤。”一个缩头缩脑的壮实小伙捧着酒壶,殷勤地端茶递水。 傅局使嗯了一声,抬手让他放在一边,并没有伸手去接。 小厮见风使舵地顺势把茶碗放下,乐呵呵地再摆好了碗筷和几碟小菜,道了句慢用,就识趣地退下了。 这里是一个宽大的饭堂,十数张桌椅上差不多满座。 等傅局使开始动筷夹菜,王永应才跟着开吃。饭堂上不乏衣着光鲜之人,傅局使两人在这里如鱼入群,显得并不扎眼。 这时门外又涌进了几个路人,瞧衣着应该是商人,身上依稀有着点点水渍,头发上也沾着些许露珠,看样子外头好像下起了小雨。 几个人哆哆嗦嗦地抖了抖身子,七嘴八舌地喊着上热茶,找了一处位置大步一跨就坐了下去,立刻就有端茶的小厮笑脸相迎。 大堂上架着的炭火将屋内熏得热烘烘的,加上热热的茶汤下肚,没一会儿那些刚来的人就卸去了一身湿寒。 “……吃了快歇,等明日还要配货,东家正等着要呢,早行一步,这会子也不用在此处耽搁了……” “嘿嘿,大哥可别忘了是谁贪吃,李郎家的猪蹄汤面味道是不错,早知道迟了一步,咱就再吃一顿了,总好过驿站里的小吃食。”其中一个瞅了瞅桌上干巴巴清淡的小菜,砸吧砸吧嘴,好似失了胃口。 最先说话的人咳了几声,瞪了那人一眼,再看着那淡出鸟的菜,勉强地吃一口,看这表情好像也是赞同后者的话,只是出于面子没有开口。 说了一会儿怎么美味的汤面,紧接着东西南北又是一阵乱扯。 “嗳,大哥。” 其中一个面颊有些凹陷的黑瘦男子撑着一对眯眯小眼,略显猥琐的表情十足体现了奸商的本质,此刻正露出一口纁黄的板牙,冲着当先说话的男子笑。 那男子吃着米汤,抬眼撩了他一眼,用鼻音道:“嗯。” “那杨老爷当真这么爽快,差人给了我们上乘货色?要不,咱还是先验他一验,万一出了差错,东家可非要跟我们急。”话这么说,他的脸上依旧是开怀,丝毫没有露出疑色。 话刚说完,一边肥头大耳的大汉“哈哈”一乐,打趣道:“快收起你那点心思,你个药痴,还不是想趁机摸一把那上好的锁阳,”说着面上一热,忽的暧昧地挤眉弄眼道:“怎么,觉得在家对嫂子不够好,想揩点回去自己吃呢?” 大汉说话奔放不含蓄,嗓门大的饭堂内那么多人的声音都掩盖不住,幸好在坐大都是大老爷们,若是闺阁姑娘,早就羞得满面红霞。 “粗鄙。”王永应轻蔑地暼了一眼那汉子,低低冷嗤道。 只要是内行的人,自然都听得懂大汉的话中之意,锁阳,亦是不老药,有补肾润肠,治疗尿血等功效,顾名思义,还是用于男子那方面隐疾的一味良药,且它的外观也与男子那话儿有些形似,王永应是医士,对这味药当然十分了解。 黑瘦男子被大汉一说,非但没有害臊,反而开怀咧嘴道:“说什么呐,凭我的身子哪还需要吃那玩意儿,嘿,回回出门我那婆娘还舍不得我走呢!” 不仅是大汉,其他形容粗放的商人们都不怀好意一笑,顿时浪声连连。 那被唤作大哥的人笑看了一会儿,才道:“咱运气好遇上杨家的喜事,要不然再晚他一步,这上乘的锁阳可就要被别的商家给抢走了。” “那都要谢谢那家的老夫人了,突然活了回来,还忒及时,定是知道咱们在跟杨掌柜谈生意,给咱们作美呢。”有男子笑哈哈道。 这边正说得起劲,那头傅局使和王永应忽地一愣,活了?这是什么意思?想着,两人脸色有些怪异。 仿佛是有人特意替他们问的,隔壁桌的人听的津津有味,有人还瞪眼问道:“死了还能复活?怎么可能,骗人的吧!” 商贩们嗤了一声,其中一人骄傲道:“你那是没见过这等奇事……” “……” 伴随着一个汉子声情并茂地大谈阔论,周边的人闲着无事也都竖起耳朵听着,大汉走南闯北交友广泛,打听得也格外细致,一番话说下来,竟是把杨家下人说的做的,也概括了几句,虽然没人知道真假。 傅局使眼皮垂着轻轻颤动,掩住了眼中的思索。 “吹嘘唬人的把戏罢了,说的跟真的一般。”王永应一弯唇,轻嘲道。 那商贾大汉唾沫横飞说的热血沸腾,终于在喝下一碗白水之后打住。 “这就完了?那杨老夫人的病究竟是好没好啊?”一人干脆搬过了凳子,手中喷着一盘香炒瓜子,挨着商人们的桌边坐着,好似已经熟络地不行,意犹未尽地拍打着大汉粗壮的手臂,急不可耐地问。 “哈哈哈,别急别急,”大汉挺着胸,再说:“所以杨家人又开始各处寻医了嘛,只要能治好了,那酬谢简直——唔”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那是杨家的家事,你瞎嚷着作甚。”一旁的大哥见他这般,无奈一叹终于看不下去,挥手往那大汉的嘴里塞了一张饼子,他们是来办事的,可不是说书的。 大汉被吃食卡住,话也说不住来了,却半点不恼,喜滋滋地咬了一大口,就噤声了。 那些听客见状,就也各归各位,话题到这里也是断了,一圈看下来,只有傅局使面色古怪。 宛如耳边之风,故事虽有些离奇,但很多人惊诧过后,也许很快就会忘却,又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夜晚。 绵绵小雨断断续续地似是下了一宿,次日天气很是晴朗。 医女们在诊堂内忙着看诊,隐约中听见惠民局之外有些喧闹,正在疑惑,就见昨日的扫洒小厮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手里一条大扫帚还紧紧握着。 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小厮已经调转方向,跑进了惠民司。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干什么?”吴七七正在包药,听见动静也按捺不住探到门边,问着沉默不言皱眉望外的庄羽。 “不知道。”庄羽头也没回,就转身回去了。 吴七七撇撇嘴,余光登时瞧见周海辛开了们,从惠民司被小厮唤出,两人又是脚步不停地前往惠民局大门口。 “局使大人这是做什么去,出什么事了?”方一贞也看到了,蹙眉道。 …… 周海辛听了扫洒小厮的回禀,也顾不得问清缘由,就走了出去,一至门口,险些吓了一跳。 “周大人!” 杨老爷一看见周局使,便露出笑来,拱手就是上前几步,而在他身后是其子杨少爷,同样也是笑意浮面,还跟随了四个小厮。 周海辛完全没搞清状况,兀自心中还在暗测,明面上却不敢怠慢,立刻回礼。 “多有打搅,老夫是来酬谢礼的,还要再见一人。”杨老爷神清气爽,比起前两日颓然的模样,如今竟是容光焕发。 谢礼?一人?什么谢礼?周海辛懵了。 ------题外话------ 嘿嘿,正在上轨,今天小章节,送到~ 140 面见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软轿精贵,摆在惠民局门外,杨老爷老来得子,如今年过六旬,身子骨早就不再硬朗,因此以轿代步一路行来,在所难免地引了群众的远观。 这是自杨老夫人生病以来,杨老爷头一次出府。 远远观望的有老有少,还有一些青年壮汉,东街巷里又有谁不识杨老爷的?是以,他的骤然之举顿时惹得大家心中雀跃,忍不住一探究竟。 “这些谢礼老夫想要亲手递交,请周大人叫人出来一见。”杨老爷笑容不减,没有因为他的怔怔然而多想。 周海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杨老爷一旁的小厮手上,那一张鲜红的薄纸上隐隐似乎记了一串文字,身后还有一个小厮怀里抱着一只小木箱,沉甸甸的也不知装了什么。 终于他回神过来,惊异道:“等等,老爷何出此言?下官怎么听不明白?” 这话一出,杨老爷也跟着愣住了,他不明道:“周大人还不知道?” 周海辛哭笑不得,认真道:“不瞒老爷,下官真不知您说的是何事,还望明示。”他拱手鞠躬行礼。 人们这算是看了明白,原来杨老爷是来致谢的,但是瞧周局使的模样,又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是奇怪,众人更加好奇,一时驻足而不离去。 杨老爷点头了悟:“倒是老夫心急了。”杨老爷歉意一笑,这才解释自己的来意,老夫人病情好转人已醒来,余君医士上门问诊妙手回春,连带着自己的悦和感激,都一一道来。 “真有这事?”周海辛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置信。 杨老爷还笑着连连点头,一旁的杨少爷也高兴道:“余医士昨日为我母亲下了处方,服了一次药后,昨夜戌时人就已经醒了,这真是千真万确!” 周海辛到现在仍然脑袋有些晕晕,杨老夫人的病他也是看过的,就是他自己也无能为力,余君这小子,居然一声不响地去给老夫人看了病,只下了一剂药就让人醒来,简直出乎他的意料!意外!真是太意外了! 见他还处在极大的惊讶之中,杨老爷摸了摸灰白胡须,呵呵笑道:“正好昨日老夫忘了问夫人的病,周大人这会儿也在,有什么问题你我也好问个清楚明白。” 周海辛在最初的手足无措之后,总算是逐渐冷静下来,继而转为惊喜,这对惠民局来说不外乎是件好事啊!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波涛汹涌,歉然道:“原是该如此,不过余医士现下去外出诊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老爷您看?” 杨老爷闻言有些失望,但转而想了想余君迟早都会回来,不妨先将谢礼留下,夫人的病目前也有药在吃着,暂时碍不着什么事,于是就让人把东西抬进去,再和周局使闲聊了片刻,遂告辞了。 惠民局余君医士救醒了杨老夫人,杨家老爷亲自登门致谢的始末细节,如纸包着的火,很快热烈地烧了起来。亲眼看到的人无不啧啧称赞余君的医术高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关阳洲惠民局的名号也响亮了。 这样大的动静传到院中,医女们也很快都知道了,看着诊堂一角的桌案上摆放的小木箱,最终没忍住将它打开,吸气声蓦然此起彼伏。 “一贞,你快来拧我一把。”吴七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璀璨金光,喃喃道。 方一贞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瞠目结舌地用双目锁着满满一箱的金叶子,脑袋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钱!全是钱! 张锦慧睁大双眸,心脏噗噗直跳,眼神中俱是豺狼见到猎物的渴望。饶是一直沉默淡定的庄羽,都开始头晕目眩。 “咳!” 医女们瞬然回神,就见周海辛和掌事医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边。 “大人。”医女们齐声道。 方一贞赶紧盖上了箱子,满目的金色就被阻隔出了视线,张锦慧还有些不舍得扭回了头,这么多金叶子,加在一起,都快千两了吧! …… 两个真正知道内情的人,此刻却在贫民区忙碌。 “恢复不错,这次的药吃了,其后只需继续调理便可。”子初微笑着看着眼前越发有活力的小犊子,缓缓对其母说道。 小犊子的母亲高兴地搂过孩子,压着他的头就给子初道谢,一旁余君只看不言,眼中隐隐流出愉悦。 待从小犊子家里出来,余君凝视着跟前女子,面上不自觉带笑道:“这下好了,只要你跟着来关西,都没我什么事了。” “我才来了几日,德薄才疏,哪里能与医士数年辛苦相提并论,再说我也没帮上许多忙。”子初摇头而笑,语气坦然没有半分弄虚作假。 事实上余君看的病例比她要多得多,这段时间她在为小犊子以及其他妇女诊病时,他也并非闲着,期间还治好了阿炳阿凤爷爷的腰痛之症,还有村口梁家五岁幺子的急惊风,要不是余君及时救治,只怕再高烧持续一时就送了命。 最让子初讶然的是,余君还分别治愈了一名黄水疮患者,一名节癣患者,还有一些程度不一的冻疮病患,治疗时所展现出来的熟练程度,明显让她感觉到了他对肌肤治病十分在行。 “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不是我的,你若强安给我,我亦授受不起。”余君扯唇随和道,白齿整齐光亮,眼眸柔柔,自上而下溢着亲民,只是在一部分可亲落在子初身上,还多了一分关怀。 她目光微闪,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保持着有意的疏淡,她并非看不懂,功劳可以给,而有些东西却是给不了分毫的。 …… 当各家门外的灯笼逐渐被点亮,万家星火摇曳时,子初才停止了出诊,因天色太晚,也未曾回到惠民局,直接从南街下了马车,准备踱着步子回住处,在此之前余君欲要送她回去,却是被她委婉地拒绝,两人不顺路,又怎么好让他再相送。 四日之后就是三局一比,眼看着越来越近,她也忙的脚不沾地,尤其是在关西城区看完诊后,回来得也比以往要晚了些。 许是天寒,加上整日的走动,疲惫之余身子也有些发僵,想着管家可能已经在等她回去,大冷天也不该让人久候,步履便快了几分。 华灯展光,道路两边房舍林立,酒馆餐馆内香味扑鼻,饥寒之时,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些更为诱人的了。 纤然身影移动之中,某一高处早就有一双眼睛将其锁住。 其人墨发垂股,松散地拢在脑后,乌然如黑色瀑布,灯烛下投射出的一阵光泽炯冷森森,而独独这宽瘦的背部,还是颇为俊朗的,只是若再瞧正面的话…… 贺镶居高俯视而下,眼皮下只露出了三分之一的黑色,轻飘飘道了一句:“那么多日子,还真是一点都不曾想过本公子呢。”语气带笑,却是与这寒冬一般飕冷。 语毕,他苍白的双手一合,响起了一声击掌。 中间只是短暂的一秒,便有人自外开门走进…… 门扉一开,屋内热气瞬然将子初紧紧包裹,边上是一家茶铺,扭头一望,热气腾腾的水雾氤氲缭绕,暖意自心生。 身后倏然一阵风,她汗毛一束,就听到了沉沉嗓音。 “姑娘,我家主子请。”语声毫无波澜。 心中刚升上的热流陡然似乎被一盆冷水浇灭,子初转首回望,却见是一张陌生的脸,再瞧他的衣衫,通身墨色,隐约熟悉。 “你家主子是何人?”她淡笑问。 那男子薄而淡的嘴唇紧抿,却一句话也吝啬出口,盯着她默不作声。 问了也是白问,子初不怒反笑,道:“哪有请人却不报名讳的,你若是不说,我还怕你主子会认错人,此处我可没有什么富家熟人。” 男子眼神冷漠,不软不硬道:“去了便知。” 此人身量高大,饶是子初个头高挑,光处也被他罩住了大半,笼下了一片阴影,单凭此人的身板,她也深知逃跑是徒劳的。 真是个木头人,油盐不进。她暗自啧啧两声,心里并不慌乱,笑道:“那,劳烦引路。” 没走几步,她就被那人带进了一家原记食肆,入内没有停留,直接上楼走到一间名为谢水阁的厢房前停住。 男子没有入内的意思,子初见状也不期望对方会给她开门,沉默了片刻就推门而入。 一名男子慵懒倚坐,开门的瞬间,那双幽然的眼眸无神而诡异,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她在方向,露出一抹阴凉的笑。 心立刻一沉,她几乎想要甩门离去,但是身后那男子如门神一般守着,成功离开的可能性还不到一成。 “贺二公子气色大好。”她思忖了一番,终究渐含笑,道了这么一句。 贺镶目光如毒蛇,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讳然道:“果然这样便是好请的多,本公子远道而来,想要找你来一次可真不容易。” 他的意有所指,她自然之道他是顾忌谁。 “宫中从事自然无暇,如今确然也方便的多。”顺着他的话,子初装作理解于此。 “怎么办,本公子一见着你,喉间便开始发痒了,起色是好了,可病还未愈呢。”贺镶阴诡一笑,眼睛开始游离其身。 袍袖之间拳头一紧,子初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141 心动,偏差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烛火摇摆,屋内人影闪动,子初本就光滑的指甲深深埋进了掌心,过于用力,以至于手心隐隐发疼。这显然是被贺镶恶心的,此次他故意提起这事,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病由心生,二公子亦是爱惜自己的人,这都已坚持了数日,便不好中途断了。”子初强迫自己对这个性格阴暗的男人客气相待,打起精神露出笑脸来,对于这个曾经毫不犹豫就能割开她手臂嗜其血的男子来说,她相信,只要他愿意,无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都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本就有些疲累,现在还要应付贺镶,她已有些厌烦。 贺镶呵呵一笑,但这笑声却比鬼魂索命的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阴翳,一样的令人觉得冷丝丝。他缓缓站了起来,那细瘦的手指划过桌布上绣着的殷红的鸡冠花,宛如是用指尖鲜血勾勒描绘的。 “你害怕了?”贺镶步步逼近,笑容不减。 子初冷静地将他望着,笑道:“说不是自然是骗人,没有谁会喜欢动辄便自残,若真的有——那必然也是心里有了什么阴影的怪人。”这话说得似乎无心,那一句内心阴暗的怪人,事实上也不晓得在说谁。 “怪人,常人,都是凭着自己所想而做事,说起来都是做自己想做的,又有什么分别。”他凑近她,将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在扭曲话中的意思。 “扯得有些远了,公子不远千里寻来,那便长话短说,且让我先号脉看看。”子初不落痕迹地退后一小步,笑着就移开脚,走向桌边的圆凳,示意贺镶也坐下。 这算是不耐烦与他说话了? 贺镶侧眼睨着子初,笑意减淡,他是国公之子,这世上的女子,有什么资格拒绝他!带着近乎极端的想法,他眼底闪过讥诮,不紧不慢地踱去。 诊脉之后,子初随口道:“倒不似之前那般虚了。” “所以呢?”贺镶拾起了茶杯,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道。 “依我之见,还是继续服药酒为妥。”子初抬眼,刚好落到了他凸出的喉结上,又迅速转开视线,作深思熟虑之貌。 一只冰凉的手爬上了她的手臂,顿时让她脊背发冷。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想要甩开的冲动时,就听到贺镶轻嘲地道:“你最好别给我玩什么把戏,本公子要的是快速见效,你那破药酒,谁知道本公子还要喝多久才好的了。” 手臂上的力道随着他的话越收越紧,愈来愈清晰的疼痛之感从她的手臂上直传她的大脑! “若是公子怀疑我,大可另寻高明,又何必继续叫我来看,既是让我来看,那便是要听我的信我的,如此我亦会用心为公子看病。”子初被他拧地痛,不自觉地皱眉道,语气中带了隐隐的锐气。 “你敢给我说教!”贺镶猛然起身,顺道一把将她带起,毫无顾忌地将她推向了桌沿,顿时茶盏磕碰,桌脚颤抖。 手臂上的痛意还未散去,更为尖利的痛楚又席卷而来,她暗恼,早知道这人性格喜怒无常,说了几句就开始动用暴力手段,简直丧心病狂。 她咬牙,面色不太好看,漠然道:“我作为医者,自当是以关心患者病情为先,无论说了什么,都是为病人的康健着想,并无其他意思,二公子也是自爱之人,难道不希望快些好起来?” “你可真能说,本公子可不是吃奶的小孩,三言两语就想要哄骗我?”贺镶冷笑道。 子初接话:“公子心如明镜,那何须问我,看事实说话岂非更好。” 贺镶眯着眼睛将她审视一遍,那目光像是装了绣花针,一次一次地将她的肌肤刺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过了十数个呼吸,他的手才微微一松,将她一把推开。 腰间原本被撞上的地方再次受到了桌沿的冲击,谁会料到这人如此难测,饶是心存戒意有所防范,还是不当心间将她伤得咬牙切齿。 子初想要纠正刚才的想法,此人不仅性格上阴晴不定,心也是格外的冷血无情。如此自私又残酷的人,心里永远都不会装下别人,胸口那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于她,就像是瘟神,每次“被”见一面,总不会有什么好事。 “给你一日的时间,药酒给本公子调配好了,本公子会叫人去取。”贺镶又恢复了那阴寒的模样,鬼魂一般森然。 子初忍着想要一拳打爆他脑袋的想法,冷道:“如若要喝至少也需半月。” 贺镶闻言呵笑道:“给你一日便是一日,其余的事便是本公子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来替我操心。”面上带笑,语气却是冷的。 总算是有惊无险,本以为他还想要做一些什么古怪之举,没想到说完配药的事情,贺镶就这样轻松地放她回去。 走出了食肆,背对着大门的脸在逆光中有些凉意,子初头也不回地没入了人群之中,再久留一刻,她就厌恶贺镶更多一分。 高楼的窗棂内,贺镶那白中交替着幽诡的面正对着她的背部,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渐次远去,直到她拐入一片暗色中,再看不见。 远离了那渗人的眼眸,子初的肩背这才放松下来,回望一眼的后方,登时如冰霜覆面,只是徐徐一瞥。 “还站着做什么,等着他再来请你回去做客?” 子初一惊,旋即感觉了这道声音的熟悉。脸上的冷意缓缓融化,淡淡的笑容爬了上来。 几步之外的拐角前,易长卿抱臂而立,后背抵着冰冷的暗色墙面,若不经意地觑过她身后已经看不见的某处,厉风扑打着他宽厚的裾袍,在空中棱棱作响。 “什么时候来的?”子初不答,反而发问…… 屏退了伺候的丫鬟,脱下衣衫要歇下,动作之间,那本来不突出的痛感更为清晰。 撩起中衣,青紫的淤块赫然露出,足足有三分之一个手掌那么大,在裸露的凝脂白玉的肌肤上尤其突兀惊心。 眉心刚蹙起,就听耳室门外丫鬟惶恐道了声:“主子已经睡下了。” “是谁?”子初朝门口低声喊,那边一瞬间没了声响。 她披着外衣起身开了门,抬眼却见易长卿无声地贴到了门边,眼眸含笑地望向她。 “什么事?”子初见状不由笑问,依照往日,这个时辰他是不会出现在这院子里的。 丫鬟瞧着气氛不对,便乖乖地掩门退下。 “外面冷,过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见丫鬟走了,他才启唇道,魅惑深深看她。 头一次见他以这样认真的神色说这种话,子初愕怔一秒,眼角蔓延开浅浅愉悦,不由心中微叹,他都就已经知道了吧,要不又怎么会在街上碰面,不放心还是…… “能有什么不好的。”她若无其事地往回走,倒了一杯热气直冒的白水给他,一边道:“夜冷,进来喝口暖暖身,就要歇息便不要饮茶了。” 她话刚落,便有一双刚劲有力的手从她背后将她圈住,如此近距离的温存来的太过直接,子初心脏扑腾一声,被他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耳后是一下又一下温热的气息。 “你,你做什么!”她尴尬道,亲昵的举动虽然也有过,但在这样的气氛下的,却还是头一次。 低沉的笑声埋在她的后颈项间,子初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着那双臂将她紧锢,随着身后粗重的呼吸,那手也跟着不安分地游走,身上的外衣本就是随意披肩,现下被他这样一摸,秋日落叶一般不堪一击,就滑落了肩头,露出白色里衣。 她身子绷紧,耳根有些发烫,用力挣扎道:“别乱来!” 那笑声瞬然扩大,仿佛是在玩味道:“以你所想,本王该怎么乱来?” 简直——面如城墙厚! 子初微窘,无奈道:“别闹了。”她面色不太好,刚才的一番挣扎,令他的手束得更紧,那一使力,腰部猛然钝痛,不受克制而条件反射地绷住。 易长卿的动作一滞,就将她的扳过身来,眸光已经顺着她僵住的部位看去。 “少乱看,非礼勿视——” 她还没说完,他修长的手指就勾起了她的衣角,先是入目一片莹白,然而待看见了那一块淤青时,他面无表情道:“他弄的?” 子初道:“撞到的。”她没有否认。 屋内温暖适中,就着里衣也不冷,见易长卿眼中跃动着冰凉,子初还是会心正色道:“他现在还有求于我,不会拿我如何,就算想对我动手,日后我也不会屈于做一个泥人反复让他搓圆捏扁。”说着话时,她的神色中带着笃定。 半晌,才听他低低应道:“好。” 说完该说的,子初反手搂了搂他的腰,笑说:“不能让你白占我的便宜,我也要占你的。”她语气半真半假。 暖灯熏得她脸颊柔和滑嫩,漂亮的脖颈此刻高抬,倾泻了一大片雪肌玉肤,如画的眉目更显细致研美,臂腕锁腰,那凹凸的弧线足以教人血脉喷张。 易长卿眸光蓦然热烈,喉间滑动,手上的动作几乎是不加思索,单手抬起她的下颚就俯首贴下…… …… 这一日难得暖阳高升,惠民局看起来的与往常一般无二,可其内的气氛和往常有些不尽相同,这一点余君一入内,就明显感觉到了。 “余医士早!”说话的是惠民局院中扫洒的小厮,这小伙子每天都勤快无比。 “早。”余君颔首一笑,温和地以礼回应道。 语毕后,他继续往前,那小厮扫着脚下的尘土,眼睛还时不时一下一下地往他身上看,见他望去,就扯出一抹灿烂的笑。 余君没有多想,再笑着点头,就走到了诊堂外。 “余医士,你终于来啦!”张锦慧坐在诊堂最外围,一看到他,当先抛下手中的东西,兴冲冲提着裙子起身喊,一对大眼内忽闪着莫名的光泽。 “张医女好。”余君这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回应道。 其他三个医女听到喊声,同样也是抬头看了过来,并且投来炙热的目光。 这都是怎么了? 余君刚想说话,张锦慧就矢口道:“先别急着进来了,快去惠民司吧,局使大人一早就早等着你了。” “好,我这便去。”他点头,暂且将心间浮起的怪异之感压下,转身走向惠民司。 果然见周海辛在惠民司内,掌事医女也早早的就到了,他一入内,两人均是笑的一脸温和,尤其是周局使,很少发笑的脸,此时也能让人瞧出他发自内心的愉悦。 “余医士,昨日休息得可好。”周海辛眼角的笑纹都堆在了一起。 难道因为有什么事,让他等很久了么?余君如是想,有些惭愧道:“尚可,不知道局使大人找我,余君怠慢了。” 周海辛摆摆手,高兴道:“你小子,这些日子让你各处出诊,算是做了对我们惠民局大有益处的事,你医术不弱,治好了人如今也有了福报,昨日人家谢礼都送来了,快来拿走罢。” 余君讶异了一会儿,再看到了那一个雕花小木箱,只是一眼就哭笑不得,那些人家生活都是不容易的,他怎么能收受他们的礼。正要说话,就见扫洒小厮又欢喜着跑进来道:“大人,人又在外头了,今儿还挑着一担白米,五段布匹过来了呐!” 周局使听罢便即刻起身,眼睛里迸射出了精光,大悦,对余君道:“别杵在这里了,这谢礼就先放着,快随我来。”他风风火火地带着小厮冲了出去。 一担白米!余君大为震惊,这个年头普通老板姓哪里吃得起这样的好东西,即便是有,也十分稀罕,可是就刚才小厮说的,那足足可是有一百斤啊! 余君感到有些不对劲,但是周海辛已经出去了,于是只好匆匆跟去。 相比起昨天的排场,今天杨老爷一行人可就受人瞩目得多了。 带的人和昨天一样多,但是东西却不同,昨日那小木箱子里头虽然装着金叶子,可是大多数人都看不见,因此也不觉得有甚稀奇。一担米粮,五段蜀锦布匹,那可是摆在众人眼前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想要买到还得花一大笔钱。 杨老爷又是送金子,又是送米粮布匹,可见其内心对余君是何等的感激。 而余君见到那么大一份谢礼时,几乎咋舌,笑容都要僵在脸上,惊异之下竟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杨老爷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看到了他就格外开怀,拉着他的手臂眼角都笑出了泪花,道:“余大夫,老夫昨日来了一趟你不在局中,今日老夫特再来拜谢!” 余君忙道:“杨老爷,我——” “光站在外头怎么成,老爷进去坐坐,我们惠民局人少地方小,倒也还干净利索,老爷千万别嫌弃,进去喝杯热茶。”周海辛忙笑着将人请了进去,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果真一点也不假,看周局使的模样便印证了这句话,惠民局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喜庆的事。 余君刚想要说点什么,还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人多口杂,杨老爷见到了余君,心情也好,推辞了一番,最后带着他的儿子去了惠民司内小坐,杨家的随侍也自觉地将东西搬到了院子里,又不免被张锦慧等人瞧见,登时又艳羡连连。 “杨老爷真大方!”张锦慧惊叹一声,只觉得有些炫目,到现在她眼前似乎还能看到那金光闪耀的金叶子,成堆地在箱子里躺着。 方一贞和庄羽在后方亦是暗自点头,眼睛更是紧紧地黏在了那五段臻美华丽的蜀锦上挪不开。在诊堂里边的吴七七还在给一个患者抓药,瞧着这样大的动静,简直恨不得把脖子都伸直了往外探。 余君此时也进了惠民司,看到那被掌事医女请到一旁坐下的杨老爷和杨少爷,上前几步,就开口冲他道:“老爷,余某实在不能接受您的厚礼。” 周海辛依旧挂着淡笑,余君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只要能治好杨老夫人的病,医册中铁定就能留下这项诊病纪录了,对他来说这才是要紧事。 “老夫说要送出去,就绝不会从这里抬回去,这都是余医士你应得的酬劳,老夫早先便许下了话,只要能救我夫人,厚礼必是要的。”杨老爷摸着胡子以为他说的是客套话,慈爱地边笑边接着道:“酬礼也送了,老夫可不能白来,这趟来则是想问问医士我夫人的病情。” 说到病,周海辛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他好歹为杨老夫人号过脉,这会儿想要知道的病情的渴望,恐怕比杨老爷更为迫切。 余君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杨老爷太抬举我了,且不说这礼余某受不得,这病情,余某更是说不得啊。” “余大夫这话是何意?莫非我夫人的病是天机不可说?这,这是什么意思?”杨老爷惊住。 这都是是哪跟哪啊!周局使瞧着似乎事情有些不简单。就是一旁安安静静地着他们交谈的掌事医女和杨少爷,也都一起盯着余君看。 余君道:“不是,不是杨老爷说的这般。”余君连忙摇头解释。 “那是哪般,你小子成日总是温温吞吞的,如今说起话来真是急死人,赶紧把话说清楚便是了!”周海辛看了一眼愣怔的杨老爷,莫名其妙地有些焦急起来。 余君面色微红,轻咳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被周局使说的有些害臊,才道:“只因着病不是余某所治,不是余某的礼,余某自然不能轻易受。”这样应该说清楚了吧。 “什么?” “什么!?” 杨老爷和周海辛异口同声道。 还没听懂?余君皱眉。 “怎么会,当日来的人分明是你,老夫人老了,可这眼睛还是看得清楚的。”杨老爷想了想,狐疑道,终究还是领会不到余君内心的意思。 周海辛拧着浓眉道:“余医士,你再说的明白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些郁闷,倘若真的不是余君,那杨老夫人这项病就无法记录在他们惠民局的簿册中了。 “是谢医女所治,不是我。”余君干脆道,言简意赅。 “医女?” “是谢医女?”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杨老爷和周海辛纷纷错愕。 “余医士莫要再开玩笑了,医女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老夫请了那么多有威望的老大夫都觉得棘手。”杨老爷思前想后,犹自不太相信这一说法,再想起当日在杨府上余君好像对那个辅助医女颇为礼待,而且那天除了余君也就只有那个医女在场,一时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这话说的委实不在理,余君也只是个年轻的大夫,同样也没什么威望。 周海辛不是第一次知道子初治病的本事,先前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面,现在想通了,才发觉那医女原来真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尽管对方身为女子的身份他很不愿意承认,可什么能比事实更有说服力? 登时他又转忧为喜,谢医女也好,余医士也罢,都是惠民局的医员,如今正是急着三局一比的事,不管是谁都好! 即便他心里还是倾向于余君更多一些,但他知道余君不会撒谎,看来这事是真的了。 “余医士说不是他,那便真不是了。”周海辛思虑了一下,认真地对杨老爷道。 杨老爷脸上的喜色褪去了一些,艰难道:“那医女,该不会是侥幸?若是误打误撞,那夫人岂不是……”他到底还是有点信任不过。 一旁掌事医女把头垂下,同为医者,到底大家还是更加信任男医。 余君恍然,似乎这时才明白了子初当初的用意,不免心中微涩,如果当初明着为杨老夫人治病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只怕杨老爷也不会允许。 他看着杨老爷浑然而猜疑的双眼道:“不,若是别人还不好说,但如果是谢医女,说能治就一定能治。”他说得十分肯定。 一直不言语的杨家少爷凝视着余君的神情半晌,垂下眼皮沉思了片刻,旋即微微有些动容,冲身边犹豫的杨老爷劝慰道:“爹,您担心归担心,光是想不去做也不是个办法,既然余医士敢为那医女说话,不若就请她来,是真是假,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况且现在也暂且找不到其他能治的大夫了。” 杨老爷听了儿子的话,知道这的确没有错,遂只好道:“也只能这样了。” 周海辛见他勉强同意,便呼了一口气,立刻对掌事医女道:“去瞧瞧谢医女来了没有……”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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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爷和杨少爷以及掌事医女三人,也顺着周海辛的目光一齐看向了她,等待她接下去的回答。 “是。”子初浅笑,好不委婉地答道。 果真…… 掌事医女和周海辛双双对视一眼。 早猜测到不假,可是现在子初在那么多人面前亲口承认,周海辛和掌事医女心头还是颤了颤,心肝肺都有些动荡。 杨老爷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真伪,只可惜子初的表现地尤其自然,他实在没能看出一丝不对。 “既然当真是这位医女,那么还请医女与老夫说一说,我夫人怎么会得此种怪病,连各方名医都如此为难。”杨老爷沉声道,落在子初身上的视线逐渐转为柔和。 子初将众人探究的神色以收眼底,最终嘴角噙着一抹柔柔的笑道:“夫人罹患之症乃是尸厥,此症不死,只因寒痰在胸……” 当她徐徐将病症和病因条理分明地解释出来时,身为内行人的周海辛和掌事医女终于看向她的目光又有了转变,其中更多的则是对她的真知灼见表现的不可思议。 而杨老爷喝杨少爷作为外行人,只听着觉得恍然大悟,其中还有对这种罕见之症的惊惧…… 惠民司的大门紧紧闭着,内里却传出了或大或小的惊讶声,而那隐隐正在解说的声音却朦胧模糊,根本听不清其中的内容,直叫方一贞、张锦慧等医女无比好奇。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杨老爷携领其子才面色才颇为和气地从里面走出,跟随在后方客气相送的则是周海辛。 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在听的余君也走到了子初的身旁,低声笑道:“一切都是托了你的福。” “你也功不可没。”子初笑答。 余君好似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不置可否地将笑容拉得更大,面色更显柔和。 诊堂内的张锦慧远远瞧见,只能又妒又恨,但是根本奈何不了那自己心目中所谓的“情敌”,不免将自己的忿然都发泄到了药材上。 方一贞瞥了一眼,目光中带着嘲笑,同时也顺势看了过去。 杨家一行人可谓是受尽众人拥戴,杨老爷和杨少爷已经走到了惠民局的大门口,眼见那些仆人们就要跟着走,一旁的周海辛忙道:“这些礼既不是送余医士的,老爷不若也一并带回罢。”他故作客气。 杨老爷看了看摇头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切都是这位医女的功劳,这些物事自然也应归医女所有。”他说完,就下了石阶,不消片刻就上轿离去。 在他们回去之前,子初也通过了杨老夫人现在的状况拟了新方子,只要照着抓药吃,杨老夫人的病症也会就此消失,可以说,这个病也是彻底被治愈了。 这一幕落入方一贞的眼里时,登时十分吃惊。 而子初也就顺理成章地得到了余君转交给她的那一小箱子的金叶子,同时也得到了五段蜀锦,而那一担白米却被她留在了惠民局里充公。 时间过去也不久,惠民局谢医女治好了杨老夫人的怪病的事情,即便没有被关阳洲的百姓大范围地知晓,但整个惠民局的医员以及杨老爷本人却是心照不宣。 不知不觉子初在惠民局的地位和声望,也在无形之中逐渐升高…… 又过了几日,三局一比的期限终于到了。 一大早,在百姓们都毫无觉察之下,关阳洲惠民局内气氛也已经热烈到了沸点,宫中太医院所派遣来的正四品少监终于在这一日抵达城外,由周海辛带着掌事医女,并着所有的医女在局内恭敬等候。 整整一年,所有的诊治记录簿册都被理出,齐齐地叠在一处,由掌事医女托着,统共三本册子,可在医员们的眼中却比金子还要贵重。 别看只是基本册子,这也是维系着惠民局命运的诊病史,最后即将决定着惠民局的前景走向。 那当少监临至时,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子初微微抬眸,人与人的缝隙之中,恍惚中瞧见了一道深蓝色的袍子一晃而过,就闻一男声平淡地说了几句。 掌事医女将簿册交予他时,他身边的随行扈从上前接过,接下去在惠民局停留的时间也不超过一盏茶,就带人率先离去。 在那之前,周海辛还出言客套几句,却被对方以收了三局的诊病簿册,公事在身,还需调查后即刻回京为由拒了。 周海辛只是客气话,对方要走,他也就将人送到了惠民局外的街边,医女们并没有跟随,从递交簿子的那一刻,除了子初之外,所有医女都心如鼓擂,紧张不已。 等了数日,总算等到了这件事情的开始,想要等到结果出来,至少还需再等半月方可。 “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吴七七犹自担心道了那么一句。 庄羽没有说话,等到掌事医女说可以散去的时候,她转身就回诊堂去了,只那僵直的脊背和缓慢的步伐,体现出了她的忧心。 “还是放轻松些,有些事情可不光是靠想就能改变的。”子初笑了笑,柔声道。 无论是什么事,只要尽力为之便无需后悔,如若最后真的排在了最后,那也只能今后更加努力,时下坦然接受了。 锦州惠民局里,两日之前也已经将簿册上呈给了太医院少监,对于最终的结果,傅局使也好,锦州惠民局的其他医员也好,都没有周海辛等人如此在意。 “你是说那杨老夫人之后是被余君所救的?”傅局使皱着眉头道。 “是,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刻意打听过了,应该不会有错。” 这时回话的则是王永应,两人在半途中听了杨老夫人死而复活的传言之后,还没回到锦州,就又无意间听有人说起了这件怪事,更有人提及,其实就救醒了杨老夫人的是关阳洲惠民局的一名医士。 原本傅局使对杨家老爷夫人的事并不上心,但是偏偏这件事情又涉及到了关阳洲的惠民局,周海辛名下也就只有医士余君,那医士会是谁简直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 “真便宜了那个小子!”傅局使怒道,双手攒成了拳,他这声骂的是周海辛,随后他深呼吸一口,再说:“早料到那余君会突然跳出,还有这样大的好本事,老夫当时就应该强行将他捆来!” 王永双眸闪了闪,道:“大人息怒,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傅局使冷嗤一声道:“再议下去,那姓周的小子便更舍不得了,先前他维护余君也就罢了,现在,哼!老夫说什么也不退让一步!”他眼睛眯起,想到杨老夫人那怪异的病症居然是被余君所治好,想要得到这种人才的心更加渴望。 “那大人的意思是……?”王永应探道。 “诊病簿册也交了,想必关阳洲那边的也已如此,趁上头的结果还未下来,我们就先发制人。”傅局使冷笑一声,阴测测地说。 王永应的身子向前倾一些:“大人有何良策?” 傅局使睃了他一眼,用破而利的声音阴测测道:“那有何难,明日便启程,你随我再去一趟关阳洲……” 他的说的越来越轻,话语之中那奸计将要得逞的悦然不自觉流露,王永应刁黠一笑,点头记下。 ------题外话------ 哇哦~大家~情人节快乐~回来晚了来不及写更多,但总算赶上今天的章节了~ 143 出事,解相思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晨色阴阴,公鸡打鸣刚过,街上就陆陆续续有了人活络的身影,昼短夜长,尽管天气冷寒,外头仍旧还不是特别亮堂,人们还是抛开了棉被的温暖,开始了新的一天。 “谢姑娘这么早就要出门了啊?”管家裹着皮毛披风,在风中笑着,往手中喝了口气挫了几下,乐滋滋地为子初打开了府门。 “嗯,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子初同样笑答,没有过多的解释。 “姑娘慢走,出门在外多照顾着自个儿。”管家弯着双眼,细心地叮嘱着,听着简单朴实的话,却是让人心里跟着发烫。 子初应下,将身上的披风拢得更紧些,回头望了一眼远处掩藏在茂密树枝下的宁静大院,片刻就收回视线跨了出去。 这几天易长卿鲜少在住处,她一旦回来不再忙碌时,脑中就会突然跳出他的影子。令她有些无奈的是,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竟会这样想着他了?伴着对方越久不在家,这种感觉又会增强一分。 走了几步,她脚下一滞,再回首笑问:“他今日回来了吗?” 正在亲切目送着子初的管家闻言,脸上的那对细长的眼弯作了天边的月牙,摇头答应:“主子出去时什么也没说。” 她再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 “这世道啊——哎呦喂——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还我爹的命来……好一个人一条命呐……就是让你们给你们这些庸医给害死了啊——!” 清晨未去,路边还是静静的,偶尔三三两两走过的人也都无声地穿过。 而就这时,还带着湿漉漉的水迹的石板路上,一个面色凄然的妇人跪坐在地猛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双手还一个劲地在地上拍着打着,吓得那些枯树杈上还未睡醒的鸟儿险些从草窝上掉下。 她的哭声惨烈而悲恸,怀中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童,在其身边则放着一架拉货用的板车,其上用一面破旧的草席盖得严严实实,下方只露出了一双无力的脚,一动不动。 “我的爹啊……咱这是倒的什么霉,相公死的早,如今连你都要弃我母子两个去了,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啊——!”妇女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尖利地磨人耳,就是睡得再死的人,只怕也要被这拼了命般的大哭给吓醒不可。 随即慢慢有人从家中探出了头,看着这个方向一脸不解和好奇。那妇人的哭闹没有停止,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下好了,附近没有睡醒的人,全都被拖出了梦,穿衣开门,涌出了家,街巷上顿时热闹起来。 “怎么回事啊,一大清早的大伙儿还没睡饱呢,在这儿嚷个什么劲儿啊……”一个年轻小伙不耐烦地从屋里披着衣裳走出,看到这一幕之后,抱怨声也越来越轻,面上浮起了一丝同情。 “发生啥事儿了?快去看看!” 又有人从街边走出,呼啦一下就冲那便跑了过去看起热闹来。 人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大,围观的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把这本就不是很宽敞的街道也挤得水泄不通。 “唷,死人了这是……” “真可怜,孤儿寡母的,可真是没法活了。” “说是给治死的,这也太吓人了吧!” “多不像话啊,那可是人命,怎么就能给人治死了!这可是要偿命的事啊!” “就是啊,怎么能这么不小心,简直就是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嘛……” 就一会儿工夫,那些看热闹的群众们议论纷纷,隐约了解事因的人便出言指责起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不免怨声载道,惹人心神不宁。 惠民局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两名扫洒的小厮躲在门缝出瞧着,心事重重,瞧着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那一个躲在门后的小厮抖着手慌忙快速将门一关,赶紧用门闩将门锁上,就怕一会儿那些民众看到了就冲进来叫骂,届时这就凭这两人,人们的口水汇在一起就能把他们给淹死。 “好多!好多人!”那人犹自拍拍胸脯,声音都不自觉地压到了最低。 “这还没开门呢,怎么来了那么多人!”后面的那个小厮竖起耳朵贴在门边,耳际闹哄哄的一团,根本听不清楚完整的话。 两个小厮平时除了打扫院子,吃穿都是住在惠民局里的,前不久还在被窝里睡得正憨,就被外头的哄闹给惊醒了,于是急急忙忙地穿好了衣物,就想要出来看个究竟,没想到究竟没有看成,人倒是被困在里头出不去了。 “这可怎么是好啊!待会子大人们来了瞧见,那得如何脱得开身呀!”其中一个小子皱着眉头,很是犯愁。 就在惠民局内的两个小厮急的不可开交之际,突然想起了后院厨房边还有采买吃食方便走的角门,两人的一个正商量着去报个信,就听见有人从那里进来了。 “不是吧,连后门都堵了?”两小厮一惊,面面相觑。 片刻,当两人看见来人之后,齐齐地呼了一口气,轻松了不到几个呼吸,神经便又紧绷起来。 “两位医女来得正巧,外面正闹着,这可怎么办才好……” 日头渐上,看热闹的人当中,其中一些人还要去干活,就先依依不舍地离去了,随即又由其他人挤了进去。那个妇人嗓子都哭的有些沙哑,但是那哀伤的神情不减分毫,凄厉的哭叫已经缓下,双目通红,用袖子直抹眼泪。 她臂弯里的孩子愣愣睁着眼睛看着,被这样的场景震得仿佛吓傻了一般。女子哭着哭着,冷不防地在孩子的腰间狠狠一扭,孩子一吃痛忍不住扯开嗓子哇哇大哭。 到底是伤心难过啊,连孩子都知道哭了,那些看客们越是瞅着觉得母子两人的可怜,再瞧一眼大门紧闭的惠民局,大家都有些愤怒起来。 “我说,里面有没有人啊,治死了人就当缩头乌龟了么!瞧这干的什么缺德事!枉我们对你们惠民局那么信得过,原来你们一个个就是这样的人么!”说话之人口水四溅,言语有些激烈。 “嗳,也不能这么说,从阎王爷手上救人,难免有失手的时候,这人没了,怎么能全赖人家的错。”一个五旬老太太有些听不过去,叹口气说了一句。 她说的也是在理,原本有些怜悯妇女的人也都跟着点点头。 “是啊是啊,也不能全怪大夫啊,人家只是做大夫的,又不是神仙,哪能跟老天爷强抢人命啊……” “一点也没错……” 有人开解,有人劝慰,有人忿然,有人仅仅是看热闹只听不言。 就大家说的七嘴八舌之际,那妇女的哭声又响亮起来,呜咽地边哭便嚷:“爹啊爹……无病无灾的,偏偏跑去看什么病,你偏偏不听媳妇儿的话,这药一下肚,你倒好,两腿一蹬就见你儿子去了,全不管媳妇儿孙子的死活了,爹!这叫福儿怎么舍得啊……!” 这话一出,众人听着面色又变了,原来不是病入膏肓,而是被药给吃死的。 听了这话,有些人心里一瘆,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惠民局的招牌,脚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出了这事,以后谁还敢好端端的来诊脉啊。 那些保持中立的人也不说话了,只能暗自在人群中叹气沉默。 子初刚到惠民局不远处,就被堵在街外,甚至根本没办法进入惠民局,皱了皱眉,拉过一个从惠民局外挤出来的人道:“小哥,请问前头出了什么事了?” 那被他拦下的人见眼前女子美若天仙,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将刚才见到的听到的转述给子初听。 “治死了?”她眼中疑色闪闪。 男子没有瞧见,还呸了一声,道:“可不是,人都被搬到门口躺着呢!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嘛!”说完才发现在佳人面前表现地有些失态。 “没事了,多谢。”子初面色不变,似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笑了笑抬脚先走了。 纤柳腰肢,气如兰,肤似雪,这样好到极致的丽人,那男子看得呆住了,看着女子行去的方向,正是他刚才走来的,正想要上去让她换一条街走,就见女子身形一拐,就不见了人影,这才有些失魂落魄,犹未尽地摇头走开。 惠民局的正门外人太多,子初走的正是后院的角门,这里人少地僻,很少有人会路过此处。 开了门进去,就见惠民局的四个医女都到齐了,此时都站在院前,面色难看地商量着什么,她的到来,也没有引起几个人的注意。 “……要不然,我们先把人驱散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旁人还要看病呢。”说话的是吴七七。 张锦慧瞥了她一眼,冷笑道:“都这样了,哪里还会有人看病,吓都要被吓走了,我看这都是那谢子初干的好事,先头都好好的,怎么偏就她来了,我们惠民局就变得乌烟瘴气的。” “你乱说什么,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关子初医女什么事,你对她有成见,也不能这般处处针对她吧!”方一贞听不下去,反唇道。 “我说的有什么错,我在惠民局从医都好些年了,以前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再说……”她说着说着,突然余光一瞄,瞧见了院子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却是她嘴里说的正主。 “再说什么?怎么不说了?”子初淡淡地开口道。 张锦慧微恼自己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到,但是想起现在外面正在闹事,本有些发虚的心又硬了起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再说这件事情指不定就是因你而起的,我这么说说又怎么了,谁允许不能让大家猜了?” “你——你——”吴七七脸涨得红红的,愣是没法继续往下接话。 “哼,事实就是这样,我说的又没错。”张锦慧白了她一眼。 子初扫过犹自得以的张锦慧,不冷不热道:“是我或者不是我,你见到了吗?如今惠民局成了众矢之的,和我们其中谁都撇不清关系,每个人都是惠民局的一份子,倘若真的是我,谁又敢说这件事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而不是我们整个惠民局的事?” 话音落下,医女们面色一正,有些严肃起来。 是啊,不管事谁,只要是惠民局的一员,这时候就应该共同应对外面的流言蜚语,而不是躲在里面起内讧。更何况,事情因谁而起,谁也还不知道,如果再闹下去,本来是一个人引起的事,指不定就变成了整个惠民局的。 张锦慧被她说的连一阵青一阵白,忿忿跺脚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扭头不言了。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那我们该怎么办?你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解决此事?”这时候说话的是庄羽,她话虽然不多,可说出来的话相对而言总会冷静一些,不会如其他人一样偏激。 “没有。”子初坦白道,她也才刚知道,而且对事件起因也不了解,想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就知道动嘴皮子!”张锦慧没好气地嘀咕。 方一贞将她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转而道:“这样下去,也只能期望他们自行而退了。” 虽然这也是一个办法,可是……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两个小厮打扫完庭院,欲言又止,其中一个咬咬牙还是出声道:“卯时人就在了,如今已经是辰时,这都一个时辰了,人还越来越多……” 子初眸色一凝,照这样看,这样等下去,这一个早晨病也不用瞧了,别说病患们都被舆论吓得不敢再来,就光是那么多人,就是能不能挤进来也是个问题。 “这些人都没有事做么!都关他们什么事!跟着瞎掺和!”张锦慧怒骂一声,实在忍无可忍。 她最后一个“和”字还没说,紧接着就见余君从角门走进来了,他面容沉沉,往常的和气此刻已经沉寂,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余医士,你方才来也看到了吧,外面那些人真是太不像话了!”张锦慧立刻话锋一转,语气就缓了下来。 余君不知听到了什么,面色有些不好,难得竟没有回答张锦慧的话。 子初的目光从他面上略过,便道:“开门吧,越是躲在惠民局里,旁人还越是认为我们心虚,倒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是非对错,一两句话我们难不成就怕了?” “对!医女说的没错!有句话咋说的……不做亏心事,怕什么敲门!”一个小厮握紧拳头,情绪激昂地回应。 “是不怕鬼敲门。”吴七七纠正道。 “是是是,吴医女读的书多,懂的就是多,嘿嘿。”那被指出错误的小厮知错就改,点头如捣蒜。 思想达成一致之后,一切便都好办得多。 外面众人还在指摘着惠民局医员的不是,有人性子急看不过去,便怒气冲冲地大喊一声:“大家伙儿都是有眼睛有耳朵的人,这些大夫一遇事就做起了缩头乌龟,一条人命难道就能这么算了?咱一起上破了他的大门,看他们还敢不敢继续在里头藏着!” 有了号召就有相应,这男人的观点还真得到了一些有相同想法的人的赞同,所谓百喙如一,于是就组织起来一哄而上,有人干脆回家拿来了烂菜叶和臭鸡蛋,大呼一声就直姐朝着惠民局的门匾上砸去! 顿时菜叶蛋黄满地都是,题着“惠民局”三个大字的匾额上也挂着黄绿的烂菜和蛋清蛋黄,本就不大的惠民局,这时候更显得落魄。 就在大家扔的起劲时,大门突然从外而内,打开了…… “啪!”一只鸡蛋精确无误地就砸在了余君的左脸颊上,蛋壳应声而裂,一股臭鸡蛋的味道从他的脸顺着脖子滑下,流道了衣领里。 眼看真的砸中了人,外面乱闹的人们反倒一瞬间惊呼一声噤了声。 “啊!” 余君身后张锦慧掩嘴一叫,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此时外头密密麻麻全是围观的百姓,由近到远,直接将这条街堵得死死的。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乱打人!”张锦慧反应过来,怒气难掩地大喝。 “我呸!打的就是你们这些残害无辜的大夫,好好的把人治死了,枉费平日大家都信任你们,看来你们根本就是庸医!”人群中有人的声音格外响亮。 “既然如此有什么话就好好说明白了,不管怎么样先动手就是不对,再说这跟大家本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万一是意外,你们这样岂不是乱冤枉了人?”方一贞双眉凝起,忍着心中的怒意将语气压地平静些,在余君身后喊道。 “什么意外,世间哪来这么多意外,好好的人吃了你们惠民局大夫开的药就死了,这算哪门子意外?治死了人就想撇开责任啊!还有没有良心了!” 方一贞刚说完,立刻就有人接话,简直是百口莫辩。 “谁被治死了?”这回说话的是余君,刚才他背臭鸡蛋打中的地方已经泛红,而自打开门到现在,却是一句怨言都没有。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视人命如草的大夫,我爹就是死在你手上的你还不承认!老天呐……快开开眼吧……!”那引起纷乱的妇女站在人群的中央,目光投向余君时表现出愤愤然的模样,指着余君劈头盖脑地一顿大喊,旋即又伏在盖着尸体的草席上哭天抢地起来。 医女们本就不知始末,此刻听她说出这话,蓦然大惊,而先前一直在指责子初的张锦慧如今也顾不得反省,直把一双眼睛黏在了余君宽厚的肩背上,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以及忧色。 事情在不同的人身上发生后产生的效果也不同,如果这个时候当事者是子初,张锦慧的反应显然就是另外一种光景了,只怕那时再看子初,不仅要出言嘲讽一番,还会对其更加讨厌。 余君双目微盱,二话不说就拨开人群往妇女所站的地方走去。 “我看是哪位病患……” “你滚开,不许你再碰我爹一下!”妇女手里还抱着孩子,却见余君上前来的时候蓦地抬起头,挥手就推开他。 子初皱眉,语气寡淡道:“这位大姐不让我们看看是哪位病患,我们又怎么知道你爹是谁,余医士是否真的为其诊治过。” 见子初帮余君说话,医女们也点头,哪怕是跟她不太合得来的张锦慧也依样为其说了几句好话,旁边那些看客们觉得此话有理,纷纷附和应声。 妇女见状狠狠咬着嘴唇,像是极为不情愿地让开,不再阻挠。 草席被余君掀开了一角,他细细看了一眼,道:“不错,这是关西城区的张老汉,我几日前的确为其看过。” “果真是你干的!你这个杀人凶手!”妇女敌视着他,一双眼睛通红,若不是被站着身边的路人阻拦者,此时早就抱着孩子扑过去了。 “不是我。”余君矢口否认,连连后退,而身后人挤着太多,他只走了几步就被人们围住指责。 很多事情人们都喜欢看结果,而不关注过程,而这时候,百姓们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余君微弱的语声淹没,他甚至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子初见情况有些失控,颦眉思索,余君太过老实,在这种情形下本就不该马上承认,只是现在追究这个也晚了,她叫过那两个扫洒的小厮,立即冲上前去,把余君从人海中解救出来,一干医员风急火燎地就退回到院子里,快速掩门落闩。 “这下好了,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张锦慧冲着子初怒目而视,把一切罪责都冠在了子初的头上,丝毫不曾考虑过为那老汉看病的确实是余君没有错,就算论错,也不应该怪子初才是。 “行了,治病的人又不是子初医女,你骂她做什么!”方一贞实在有些厌烦张锦慧的偏瘫,当即喝了一声,然后她再皱眉道:“余医士方才不是说了么,那张老汉的死因好像与他没有关系。” 说而来半天的废话,这才是重点!马上转移了众人的注意,继而将目光都投到了余君的身上。 “余医士,既然与你无关,那事情不就这么结了,你也不要太自责,百姓们那里,我想等事情过了再去解释一番,他们应该都能够理解的。”吴七七安慰道。 余君听到她的话,回头对其勉强地笑了笑,又说:“虽然责任不全在我,但是这人毕竟曾是我的病患,突然就这样去了,我也……”不太好受,这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众人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由子初打破了僵局,“百姓们不知因果,总归是听人片面之言,据我所知,那老汉确然没有得什么病,只是普通的食滞罢了,余医士开的只是简单的荆芥、薄荷、苏荏以及水苏,都是一些寻常的有用的药,没有任何不妥。” “这样说起来,这件事同余医士果真是完全没有干系的,那老汉又是怎么死的?”存在感很若的庄羽发出了疑问,让人还能想起惠民局还有她这么一个医女。 “关键就是那个老汉了,她的媳妇儿也是无知妇人,什么都不懂就会哭闹,我看还是等局使大人来了再做定夺。”方一贞不耐烦地道。 所有人都回到诊堂内,顿时惠民局中气氛萧然。 就连那几个扫洒的小厮,也不敢再多问一个问题,远远坐在诊堂门口。 动静闹得太大,周海辛和长使医女没办法,大门又被落了闩,只能从角门进来,等问清楚了缘由之后,不悦道:“都是不懂事的人在瞎闹,过一阵子就好了。” 问题暂时没有了解决的办法,大家也治好各自忙各自的,只可惜事情并不像周海辛说的那样,那妇女根本就没有离开,饭食都是那些民众好心给予的,差不多一天下来,她还是堵在门外不走。 围观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了新的一批,来来去去闹个没完没了起来,等过了午时再至申时初,惠民局之外依旧门庭若市,只是大家都不是来看诊的,而是来叫骂的。 周局使再也等不下去,独自怒气冲冲地出去说了半日,最后还是狼狈地回来,外面人声鼎沸,根本没人听他说话。 子初答应了贺镶为其配置药酒,现如今三局一比已至,她和余君暂且也不需要去关西城区出诊,加上妇女闹事让大家无法看诊,闹得很不愉快,她也便快速地将这事给办好了。 果真在那日傍晚回去以前,贺镶的侍卫找到了她,将那一陶瓮的药酒搬走了,她才暂时不用去为贺镶费脑筋。 自从传出了惠民局余医士治死人的事到现在,外头的人是没有第一日那么多了,道路也不再拥挤,只是那妇人依旧管自己在门外哭闹,不管百姓怎么劝都劝不走,连着两日都没有人上门看病了。 这事的负面影响太大,也不知道城内的百姓都是怎么传的,那些同样被余君治过病的人像完全忘记了他的恩惠一般,除了个别几个有理智的人,其他的人也鲜少出面维护。 惠民局里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周海辛的心情更是糟糕透顶无比烦闷,三局一比的结果尚未被核实出来,惠民局的声望就遭到大损,连着几天都没人上门,对他们的影响实在太大。 而且这件事情要是闹得大了,迟早会被有心人报到太医院,像锦州那个傅局使就很有可能会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周海辛不爽地想过,要真到了那时,他们惠民局只怕真的要完蛋。 愈是不顺心的时候,想到什么人,还偏偏就会出现什么人。 好不容易那妇人卷着尸体回去了,惠民局得以清净之际,那傅局使就登门来了。 “老周啊,这两日你们惠民局怎么这般冷清,连个看病的人都没有?”傅局使带着王永应上们时,左右四顾了一番,不免笑着惊诧道,称呼都变得亲切了。 冷清?巴不得我们惠民局永远都这么冷清吧!周海辛暗自愤怒地想,面上却是勉勉强强扯了个嘴角,道:“最近运道不好,遇上了一些难说话的人。” 傅局使状似同情地看了看他,心情却是格外好。 “无碍无碍,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别太放在心上,真正要紧的是这个,喏,这才是老周你该担心的。”说完,朝身边的王永应点头示意,对方会心从包裹中取出了一封信笺,交给了周海辛。 “这是什么?”周海辛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接下了他递来的一封信,取出来打开。 傅局使笑着将他望着,果然在见到上面的字时,周海辛的神色顿时大变! “你也知道我在京城有熟人从事于太医院,既然他都这么说,应该是假不了的了,不过老周你也别太难过,事情都是说不准的,也许那时结果出来之后,不会那么糟糕吧。”说着,他含笑捋了捋胡须。 这哪里是安慰,根本就是故意来看人笑话的! 饶是周海辛不相信傅局使说的话,但是信中的内容却是不容他有一丝怀疑,那的确是在太医院从事的官员的章印,上面所表达的意思很是委婉,但是却透露着三局一比中三个局大致的名次问题,虽然说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身为惠民局的局使,周海辛不可能连这点潜在的含义都看不出。 他控制不住地将信纸揉成了团,恨不得当场用手掌将它绞碎成粉末! 深深吸了一口气,周海辛语气极差道:“傅局使舟车劳顿,周某就不留你了。”这竟是要送客的意思,连最基本的客套都懒得做了。 傅局使面上依旧带笑,缓缓地站起身来,转身刚走到门口,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田地,我看你还是不要再死死抓着不放了,等你的惠民局被朝廷放弃了,那余医士便这样失了庇护,亦怪可惜的。” 可恶! 眼睁睁地看着傅局使离去,周海辛恨得太阳穴上青筋直爆!故意来告诉他这个坏消息不说,还要消遣他,到现在都还跟他来抢人,简直可耻!可恨! 他重重地跌回靠椅上,神情悲哀,刚才的怒容和精神气也完全消散,眉心上储的则是化不开的疲惫,天不佑我啊!难道我惠民局当真就要这样完了吗! 惠民局门外恢复了昔日的安静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患者愿意来了,有几个看病的人刚走到门口,就被那些散布流言的人吓得去了别的医馆,愿意掏钱看病的普通人家也多了起来,直乐的那些医馆大夫喜上眉梢。 因基本上没有人再愿意来,子初回去的时间也较平日里早了许多,脑中还在想着这些天的发生的事情,却忽然被人打断了。 “主子!” 她扭头一看,不远处一蓝衣女子面容娟秀,手中还提着一些刚买的小物件,面色微喜地在街的另一侧唤她。 “白笙,好久不见。”子初认出了来人,笑容晏晏地回应。 女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她这边跑来,宛若脚底生风,在她后面还有一个小厮跟随,那人手上的东西还没有白笙提的多,却跑的比她还要吃力。 “我还以为看错了人,没想到真的是你!”自从白笙接管了白家的产业之后,两人确实很久没有碰面了,最近的一次还是为了从知府衙门里救白杜。 “过得还不错。”子初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最终简单地道。 白笙淡淡地笑了笑,点头道:“虽然回了家,我还是很希望能与主子一起。” “可别乱叫,现在我已经不是你主子了,做白家老板的顶头上司,我岂不是白占了不少便宜。”子初含笑道,并没有因为太久没有接触而生分。 白笙只笑着,说:“就算主子不承认,我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这丫头,子初摇头失笑,想到了她那堂弟,就随口道:“你弟弟白杜还好吧?如今身边又了左右手,过分累了自己可不好。” 说到白杜,白笙的神色暗了暗道:“倒是还好,只是他母亲的病不太乐观,吃了不少药石,还是……”话及至此突然一顿,心中有一个想法便脱口而出:“若是主子愿意出手相助,不管花多大的代价我都愿受!” 只是随意说的话,没想还真的有内情? 子初面露诧然,道:“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说过,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便是。”她仔细审视了白笙一眼,这才发现她面上露着百般无奈。 于是白笙就把白杜照顾其母和他母亲的病都向子初说了一遍,等到说完时,她笑容已经隐去。 对于一个分别数年的堂弟尚且能关心至此,这样的人不可谓不至情至义,换做一般的人,只怕早就置之不理了,那些有钱优势的富贵之人,谁会没事认一个落魄的人做亲戚。 “好,我这便随随你去看看。”子初笑道。 力所能及之事,又有何难。 去看为白杜的母亲看了病后,子初再检查了一下患者平常所服用的方剂,摇了摇头道:“这药虽也可以防止犯病,却效用太低。” 白杜见状死死咬着唇,先前花了许多银子请那大夫看病,他母亲有所好转,但顶多每日犯病的次数变少了几次而已,没有根本性的见好。 子初放下了患者的手,着手就他母亲开了方子,嘱咐他如何用药之后,再交代了一些事项,这才告辞回去。 白笙和白杜两兄妹亲自将她送回,连连感激。 这几日没有睡好,惠民局出了事,她也不是完全冷血的人只顾着看热闹,好说歹说也是与她共同从事的人,多多少少还是需要关心一下。 房中的等已经被吹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耳边一阵轻微的悉索,半夜之中子初突然惊醒,感觉到这不是在梦中,而是房中真的有人闯入,不禁心头一跳,黑暗之中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却什么也看不清。 “吵醒你了。”头顶一道磁性的嗓音轻轻响起,就那微不可查的细小之处,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心里莫名有些悦然,正想着一双强健的臂膀就伸了过来,易长卿的身子就已经探过,将她抱在了怀里,满怀的女子方向令他的手更紧了紧。 “好肥的胆,怎么擅闯女子闺房。”鼻尖迦南香很浅,她好笑地推了推他的腰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去了外衫。 “好些天没见你了。”易长卿臂腕更紧,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间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题外话------ 万更到啦~ 144 温柔夜,生事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深深夜色,一室寂静,听了易长卿柔而酥麻的语调,子初心里也有说不出的一种愉悦滋味,他声音本就极好听,而此刻他的话中难能可贵地多了一种怜惜的味道,叫人随之更加深深沉陷。 随着相处时间越长,两人对彼此也更为熟悉,接受得也更加自然。 一开始因他进入她卧房而产生的些微愕愣随即淡去,埋在心底深处的惦念反而更明晰,她这才了然,这些日子没见着他,心里却一直有他的痕迹。 如是想着,她内心也不再抗拒,顺遂地就搂住了他精瘦的腰,这样细细的感知,她才惊讶地发现易长卿看着身形匀称,一身肌肉却硬如铁板,加上不断蹿入鼻中的清淡之味,她脸上不由自主有些许发烫。 他轻笑一声,感受到了她的贴近,心情似乎很好,反手将她束地更牢,两人均是没有说话,却无声胜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就在鼻尖,相互缠绕,难以分舍。 “还要走?”半晌,他的胸口传来闷闷地声音,是她的。 易长卿换了一个姿势,原先还是半个身子在她的床上,现在毫不客气地就拉过她的棉被盖上,再将她按在胸前,咬着她的耳垂戏谑道:“原来你这般想本王,那——本王今晚便留下陪你,不走了。” “去,没个正经。”子初笑骂一声,抬脚就要踢上他的腿,却被他风雨雷电般的速度给拦下,那双大手还微带凉意,此刻却裹上她小巧的脚。 “冷,快拿开。”子初轻抽了一口气,动了动。 窗棂外一盏灯笼摇曳着微弱的光,投射进了屋内,她黝黑的双瞳宛如珍珠,凝聚出亮泽,摄动人心。闺阁女子清冽的味道不同于那些胭脂水粉,随着她说话顿时口齿生香。 手中还握着凝滑的小脚,易长卿陡然紧绷,结实的大掌隐约开始发烫。子初突然不敢动弹,前世好歹也是成年女性,如果连这都蠢得不知,那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弥散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子初分明感受到对方的隐忍,更是不会吃饱了撑着去故意撩拨,那简直就是找死的行径。 “姑娘,你做噩梦了吗?”耳室丫鬟的声音来得非常突然,瞬时已在门边。 “没事了,口渴起来吃了杯白茶。”子初心惊,故作镇定道,这年代,未成婚的孤男寡女共用床铺而且还是深夜,若是被人瞧见那可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哦,若是有事姑娘便叫阿丽。”丫鬟轻轻说道,听见里屋女子清浅的声音应道,确定没事后又走开了,不一会儿外间又恢复了寂静。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酝酿出来的暧昧打散,子初心情已然平静,听着身边男子强有力的心跳,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道:“还不走,等着外头的丫鬟进来捉奸?” 易长卿忍俊不禁,却在笑声刚出口之际被子初一把捂住! “闭上嘴,还想再将人引来?” 他胸口犹自还在颤动,笑意未止,手掌覆上她的手,将之挪开道:“你是这样想的么,也好,你若是那淫妇,本王乐意做这奸夫。” 子初暗中横了他一眼,却听着这句话心尖上如揣着汤婆子似得阵阵发暖,嘴角向上弯起,软声道:“回去歇会儿,天要亮了。” 指节上略带老茧的手轻拂过子初的脸,易长卿俯身过去,含笑浅浅吻上她的眉眼,低声道:“好。” 灼热的体温乍然离去,她蓦地怅然,易长卿轻手轻脚穿戴好,在她的床边站了片刻,随着天色渐亮,便不再久留依窗而出,声响隐下,屋子里骤然又恢复如初。 看着时辰还没到,子初翻了翻身,隐约还能嗅到被褥上属于他的味道,不由微微笑过,闭目睡去。 这一睡便是天亮。 惠民局门外,没有了围观的百姓,这些天因为群众围堵,逼得惠民局不得关门避祸,几天下来根本就没有接诊。倒是那傅局使,自从来到了关阳洲,三番两次地就过来找周海辛,那王永应便如哈巴狗似的跟在他身边围着转,医女们看在眼中,对两人无比厌恶。 “这两人到底是想怎样,每日都要来说上一次烦不烦人,局使大人就是性子太好了,换做是我,直接叫一帮人来揍他们滚!”说话的是方一贞,一开始她还能忍着,但终究耐性有限,时间久了也烦不胜烦。 “脚长在他们身上,只要不是对我们惠民局不利,爱怎么走便怎么走。”子初望着她笑道。 诊堂内孤零零地只剩下医女们和余君医士一共六人,看病的人少了,他们倒是清闲许多。 角落的桌案边,余君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中的医书,惠民局里的每个人都安慰过他,每每听罢他总是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医女们看在眼里,知道尽管对方不至于还在为张老汉的死耿耿于怀,但那些百姓们的话,确然是伤了他的心,彼时那些人里面,不乏对他笑脸相待的,可如今出了事,却一个个全翻了脸。 这种滋味,必定是很难受的吧,众人心想。 医者不易,治好受人追捧地位超然,治坏惹人唾骂低入尘埃,那是极近强烈的反差。 “看吧看吧,又没说几句就出来了,真搞不懂他们每天来是做什么。”方一贞眼尖立刻瞧见了傅局使和王永应从惠民司里走出来,后面却没有周海辛的影子,可见两人已是撕破了脸。 至少医女们都是这么想的,周局使终于对那狗屁傅局使忍无可忍了吧。 子初随着方一贞站在门边,无意中瞟向了惠民司的方向,正巧傅局使往这里看来。他脸上的笑还没有散去,看到诊堂内光景凄凉,登时笑的更加畅然,在他身后,王永应紧随着,他视线一转,看到了那些正盯着他们的医女,高傲地颔首而笑,随后目光落在子初身上时一愣,骤然难掩惊艳。 这眼神霎时让子初皱眉,此人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叫人不喜。她转身就往屋内走,阻断了对方的视线。 王永应看得入迷,霍然才注意到傅局使在前面叫他,于是眼睛再瞟了瞟诊堂的方向,直至确定女子的身形彻底看不见,才作罢跟上。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大家本以为总算过去,没想道那个妇女又却复返,不仅没有悔意,还更加变本加厉。现下还是寒冬腊月,那死去的张老汉的尸体并不容易腐烂,妇人又是拉着板车抱着孩子,在惠民局外四处伸张,如今还越加过分起来。 “你们这些良心被狗吃去了的,惹了事不敢应,你们还我爹命来,瞧着我们母子好欺负就一棒子要打跑我们,呸!”哭骂着,妇女干脆抱着被子在街便住下,大有得不到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嗳大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啊,你这大人的不要紧,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能跟着一块儿受冻呀!”人群一个妇女,似乎是有些不忍,不住地劝说。 那妇人根本就不听,一面又稀里哗啦恸哭起来,又是喊又是叫的:“我爹活该被人治死,大夫好狠的心肠啊……我娘倆要米没粮,男人都死全了,连这老的也不放过,这存心是不让人过日子了,简直没法活了……!” 那些看客们站在风里看着妇女衣衫褴褛破袄裹身,生活十分艰难的样子,听她这样一哭嚷,本就不忍的心更加软了,无比同情地跟着再次说了惠民局的不是。 惠民局们突然开了,周海辛面色阴沉地能够挤出墨来。 先前不知情倒也算了,之后他找过余君和子初问话,也知道了这件事根本不是余君的错,纯粹是妇人不甘心胡搅蛮缠,而面对这样不讲道理的人,说什么也说不通,更别说现在她的样子还博取了人们的同情,惠民局完全处于劣势。 “诸位,静一静,你们都听我说!”周海辛看过此刻对着他指指点点的众人,吸一口气喊道。 “还有什么可说的!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推卸责任,太不知羞耻了吧!”伴着周海辛的话落下,立即有人接道。 周海辛恨不得一掌掴死这个多嘴的人,但人多嘴杂,现实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这么多天他都快要被气疯了! “诸位!身为惠民局局使,若是手下医员犯了错,我当然不私自包庇,百姓的性命尤其重要,我们作为医者,这等害人的事绝对不会做!”他面色通红扯着嗓子叫道。 “这话早几日怎么不说,如今是心虚了吧!没有过错?说出来谁信啊!” “就是啊就是啊,这样就想搪塞人了,太过分了……” “治死人还不说这种话,看错了你们惠民局的医院了,怎么能这般……” “赔钱吧!总好过让人连下葬都不能啊……” 一语激起千层浪,周局使为官多年,第一次见识到了老百姓的难缠,无论说什么,人家总是有话将他顶回去,这种感觉比吃了苍蝇还叫他憋屈! 他咬咬牙,知道这事若是再不解决,他这个局使也做不下去了。 “大人,让我来吧。” 就在周海辛踌躇之际,身后一道婉柔的声音想起。 ------题外话------ 感谢joyce1028月票1张,wangbernice月票1张,丽丽A评价票1张,xiaoyu565018月票1张,悠然惜晚月票1张,380373564月票1张,hechunlan月票1张,wch730401月票2张,嫁秀娶浩月票1张,nilin1980月票1张,拜谢啦!~(>_ 145 辩解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来者看起来柔顺雅致,以及开口说话表现出来的淡然无波,在场本还碎碎念叨不休的人也怔住了,乱哄哄的门庭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周海辛的背后,仿佛时间都静止。 “嘶……”有人低声抽气。 不看则已,这一看,众人才发下眼前这位医女是何等美貌,又漂亮又气质非凡的女子,很难不去吸引众人的眼球,前些天人多的时候倒也没察觉,现在门口只有周海辛和子初两人时,这才显得尤其突兀。 周海辛皱眉,转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你进去。”他语气不太好,刚才百姓的言辞已经让他颇为恼火,到底只是女人,这种场合出席又能怎么处理得妥帖? 他开口说完,人们回神,窃窃私语起来。 子初不愠不火地站在惠民局大门的石阶上扫了扫众人,再笑着对周海辛道:“下官知道大人急于澄清,只是事出突然,我们尚且理亏,这种事情单凭口说无用,大家并不会轻易信服,如此,便只能揪出根本,才可解祸。” 这种关头竟还笑得出来!周海辛暗恼。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即便声音不响,可嗡嗡声合在一处,也怪嘈杂的,子初和周海辛的对话,并没有被人听清。 “事已至此,还能妄想揪出什么根源!”周海辛眉头一拧,十分失望,女人就是女人,说得轻巧,行动起来却十分艰难,这一想不免觉得子初也只能纸上谈兵而已。 对于周海辛的反应,子初并没有意外,她只是微哂,也没有回答,就顺着台阶下去了。 周海辛气急!这个不知进退的蠢丫头! 他想要出言阻止,但是却行动却跟不上思维,步子怎么也迈动不开,只冲着门口探头探脑地在偷看的两名小厮道:“还不去把人拉回来!” 两个小厮相互看了一眼,咬牙要跨步而出,但人与人之间太拥挤,还不等他们接近子初,对方纤细的身子就已经挤到妇女的身边了。 在她靠近时,那抱着小孩的妇女还在泣泪,见她来了,也不理睬,嘴上对惠民局的不满还在继续。 既然如此,子初也不急着问话,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就掀开了草席查看张老汉的尸体。 这大胆的举动显然将看热闹的人们吓了一跳,这还是不是胆小如鼠的闺中女子啊?!要说是余君当日看张老汉的面容时,也只是掀开了一角,没多久就盖上了,如此胆大如斗的年轻女子,实在不多见。 这可不是病人,而是死人呐! 那妇女根本没料到子初会如此,吓了一跳,甚至连哭都忘记了,而子初检查入微,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挂着泪的眼就那样直勾勾地将对方盯着,宛如鬼神附体一般。 人们不知道子初到底想要做什么,只能干瞪眼看着。 张老汉作为关西城区的贫民,保暖的衣服委实太少,反正都死了,多穿一件也是浪费布料,因此穿着十分单薄,而近来又才下过雪没多久,老汉的尸体被自然冷冻着,依旧完好。 不多时,她的眸子才从尸体上移开,转而投向了妇女。 “你,做什么!”妇女被盯得有些发虚,子初外表婉柔,却目色过于明锐,在她面前,妇人霎时感到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无处遁藏。 “我且问你,张老汉是什么时候死的?”她很平静。 妇女听罢,顿生警惕之心。 “说呀,这位医女面容和善,会替你做主的!”边上的人见子初问话,不由面色好转些,这么看来,惠民局总算是有人肯出手解决此事了。 “就是说,快,有什么冤屈都告诉人家,你要是不说,谁知道你肚子里的苦……” “……”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相劝。 周海辛看人们不再一味叫骂,反而在子初的话语下开始冷静下来,诧然之后,遂沉默了一会儿,就让那两个还在人群里卖力挤进去的小厮退了回来。 到底人多,而且又打着伸张正义的理由,妇女反而不好抵抗,于是咬咬牙道:“已经去了四天了。” “四日了啊……”子初温和一笑,随即又问:“在此之前,他有没有表现不似往常?比方说哪处不舒服什么的?” 妇女皱了皱眉,深思熟虑了一番道:“没有。” 众人听得很认真。 “那么,老汉是什么时候来惠民局看病的?”子初声音柔的像绸缎,让人产生不出一丝排斥,反而舒心。 说道这话,妇女脸色微变,泪意再起,呜咽道:“你还有脸说!五日前我爹到你们惠民局看病,回来后那晚煎了药吃完,第二日我再去叫他起床吃朝饭时就没气了!不信你们打听一下,定然是有人看到的,我爹五日前还来你们惠民局买过药!” “噢!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人群外围有两三个看客是目击证人,纷纷恍然大悟,喊道。 这下总不能不承认吧!妇女看了子初一眼。 “是,五日前的确是在我们局里买过一剂药。”子初点头。 妇女面色一松。 却下一秒,子初话锋一转,蓦地凌厉起来,双目如炬道:“但是,张老汉来在我们惠民局诊病那日,却非五日前,而是六日之前!” 人们只是听着,没有人插嘴,不过隐约之中闻出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妇女眼中慌乱一逝,于是急忙道:“不可能,明明就是五日以前,刚才不是有人说都看到了嘛,我说的都是实话!” “是不是实话,自然有人可以证明。”子初深深凝视这她,却转首道:“劳烦大家现在去关西成区,请张老汉的邻里们,还有,东街李家的李成老大爷,连家媳妇儿都帮忙找来。” 这事情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啊!找这些人来做什么?大家愣了愣。但是很快有人反映过来,自告奋勇道:“我去我去!” “我认得李成大爷,我去请!” “那我们去关系城,谁晓得这大姐家的,快随我一道前去……” “走走走……我知道!” 几个人一喊话,风一般从人堆里挤出去,赶紧跑去了。 烈风刮来,妇女脸色白了一分,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扯开嗓子大哭道:“爹——老天一定要开开眼啊!……” 人熟果然好办事,去找李成老大爷和连家儿媳的人都已经回来了,那两个人也已经被请到。还剩下关西城区的还未请来,毕竟路远一些,不过这也不碍事。 “李伯,连大嫂,是这样的,前些日子那张老汉来我们惠民局看病,当时是余医士接诊的,你们可还记得?” 李老汉一身藏青色的棉夹袄,脸上蓄满了白色的胡须,连家媳妇儿大约四十,则是身着梅红色兼绿色花纹的对襟袄,两人听了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这才多久,可不是就在六日前呢。”连家媳妇中气十足道。 “对对对!老儿记性不好,好像是这样的。”李老汉补充道,他再眯着眼睛回忆了一番,肯定道:“没错,就是六天以前。” 连家大嫂是个健谈的,惠民局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她只是妇人,这些一直处在家中少出门,也都听说了,如今子初问起,她倒是没多想,依旧笑脸迎人。 那个妇人趴在张老汉尸体上,面色越来越差,带着哭腔立即道:“你记错了,分明就是五日以前!” 而刚才看热闹的人听了这么久的话,也都渐渐听出来了,医女之前很明确说的是六天前,现在李大爷和连大嫂都是这么说,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张家媳妇自己记错了时间,不过,他们越想越是奇怪,这又能说名什么呢? 子初朝着李大爷和连大嫂谢过,再看向那妇女,语气中带着凉意,却依然浅笑道:“是五日还是六日,现在大家都听到了,诸位不相信我说的话,总该相信这二位的吧?” “谁知道你是不是早与他们打好了招呼!”妇女怒道。 其中有看客听不下去了,道:“张大嫂怎么能这么说,李大老爷的为人我可是最清楚不过了,绝对不可能说谎的。”说话的就是刚才去请老汉的人,他的语气中有着责备,同情之感随之也淡了一些。 “就是说啊!连家大嫂那么贤德的媳妇儿,谁人不知,断不能冤枉了好人!” “没错没错,不能冤枉人啊张大嫂。” 妇人听大家都帮两人说话,气的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等到大家声音小下去,子初才道:“好了,如此大家都看到,我说的自然也是属实的了。” 众人点头附议。 子初接着说:“在六日之前,余医士已经为他开了一剂方子吃了一日的药,五日前也确然是来惠民局抓过一剂药,当时也只是抓药,方才这位大嫂也说了,四日前张老汉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可见他当时已经吃了两日的药,若真的有事,早就出现相应的症状了不是么?” “欸?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有人道。 妇女早已经止住了泪,眼睛憋得通红,想要还口,但脑袋仿佛进了浆糊,谎成了一团,根本无话可说! “再者,张老汉也只是普通的食滞,吃了药第二日已经明确有了好转,诸位若是不信,我惠民局为每一人治病都有记录,症状如何查一查便一清二楚!”子初严肃道。 围观的老百姓呆了呆,再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觉得听越有道理,最后基本上都动摇了,是啊,要是药真的有问题,早就毒发了,病又怎么会好转? 子初要的就是消除人们内心的疑虑,唯有证实清楚使大家知道实情,才不会让他们对惠民局有一丝怀疑,要不然惠民局的污点也无法抹去。 “她这是骗大家的!大家万不能信了!就算吃了一日没事,谁知道第二日的药会不会有问题!我爹就是吃了最后一次药才没的!”紧跟着妇女泣不成声。 “哦!”人们动摇的心又定了定,她这么说,也不是没可能。 周海辛就那样看着围观百姓商讨,以及子初和妇女的辩驳,无意识地忍不住点点头。 见那妇女还在负隅顽抗,子初眼底彻底寒意弥漫,事到如今还不肯说真话么? 她斜睨了张老汉的尸体一眼,抬眸笑了笑,再不慌不忙道:“若是如此,那大可不必设想了,真相如何,张老汉已经告诉我了。” 妇女不敢置信! 什么?人都死了,又怎么开口来说?百姓们惊异万分,数十双甚至百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到了张老汉的尸体上。 146 冤屈洗尽,喜从天降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此言一出不止围观的百姓感到惊奇,甚至连作为旁观者的周海辛也露出诧异之色。 “若想要知道,我们这便来检验检验。”子初语气如常,没有丝毫排斥。 眼见子初就要伸手去够张老汉的尸体,那妇女再也止不住慌乱,以伤心痛苦来掩盖自己不由自主地颤抖,大声哭喊阻拦道:“你给我住手!人都已经是踏入棺材的了,你这样叫我爹九泉之下如何安息啊!” 人们面色各异,一方面又难以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另一方面确实也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查看一个已故的老人,的确有些大不敬。可是,要是不这么做,又怎么知道事情的真相?怎么知道孰对孰错?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他是被我们惠民局大夫开的药给毒死,如今我便要大家来看看是否属实,这样也是我们惠民局对老汉人的一个交代,若我们惠民局没有过错,那真下大白,张老汉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子初睃了妇女一眼。 “这……”人们面面相觑,这毕竟是妇女的家属,他们也无法做主,验尸这种事情让一个医女来做,确实有些不妥。 “有了!我们可以请仵作来看一看!”有人灵机一动道。 “唔……这倒也差不多。” 与死尸打交道的,便只有仵作,让他们出面的确会合适许多,相信这样便没有人会反对了吧? 谁知妇女死活不肯,依旧大哭大闹道:“不是你们的亲人你们当然不会放心里去,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我决不允许他们把我爹爹开膛破肚!” 人们面色无辜,他们也是好意,如今还反倒被人家骂了一通,这也真是叫人觉得委屈。 “谁说要开膛破腹了。”子初眸光一闪。 妇人哭道一半停住了,不用开膛?她面色再次转换。 这也难怪,在人们的观念中,仵作验尸可不是要破腹检查的么? “只是看一眼而已,不用开腹,你放心,我们必然不会少了他一根毫毛。”子初笑笑。 妇女垂着头,看似在注视着尸体,半晌之后抬头狠下心:“好,但我不要你看,我要请仵作来。”百姓们都睁着眼睛再看,她骑虎难下,不得不顺着对方的话下去,若这样还不答应,那就让人生疑了。 子初也不在乎她的拒意,再让惠民局的洒扫小厮去请知府衙门里的仵作。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人就被请来了。 在无数眼睛的注视下,那被请来的仵作看到这么多人起先愣了愣,很快就照着子初的话来到了张老汉的尸体边上,解开尸体的衣襟,一寸不漏地瞪眼瞧起。 花了半盏茶的时间,仵作脱下了手中的皮套,沉声道:“死者身上没有伤,肌肤也十分完好,但在体前正中线,肚脐之上六寸处有新产生的淤痕,应该是死前没多久留下的,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异常了……” “确定新落下的没有错?”子初不需要他过多的解释,只要让他亲口告诉百姓有这么一回事就足以,于是神态如常,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求得肯定。 “不敢马虎,的确如此。”仵作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女子,肃然道。 就在仵作探查的过程中,百姓们也在一边观察,同样也看到了那明显不同于皮肤颜色的一块,不过瘀伤而已,很多人都会有不小心的时候啊,这也没什么,大家如是想。 人们不觉有他,但是周海辛却一惊,急忙从石阶上跑下,挤入人群里,连道“借过”,可见心急,没一会儿也到了尸体边上,待看清楚之后脑袋里轰然一声,旋即眼底爆出了喜色! 这么一个大活人挤了进来子初不可能看不见,她冲其笑了笑,却马上就将视线从周海辛身上移开了,再看向人群道:“如果是寻常之处,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这瘀伤不偏不倚,正好在这个位置,而这里,可是死穴!” 听到这里,众人猛抽一口气,这样说来,这果真不是惠民局治死的!大家瞬间都明白了,一直以来都是个误会! 妇女双目骤然瞪大,垂在袖子里的手开始发抖,她猜过千万种可能,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伤处,却被她忽略了,还以为别人根本不会看出什么门道来。 没错,这个位置的确是人体三十六大死穴之——巨阙穴。周海辛正刚刚之所以匆忙过来一探真伪,就是早在仵作说出这个部位时,就被他猜到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人头涌动,原来是关西城区的百姓也被快马加鞭请到了,一共有四人。 四人身材削瘦,其中三个是老汉,还有一个是老妪,穿着一致破旧。 他们在看到抱着孩子站在人群中央的妇女和张老汉时,惊了一下,老妪更是脱口而出道:“大嫂子!你怎么带你爹跑这儿来了?!” 妇女脸上一片灰白,见事情已经被澄清,似是悔悟,顿时又哭起来:“我,我只是为爹爹不平……” 随后,待那老妪和三个老大爷在子初的问话下,说出了在张老汉死前一晚,家里似乎产生了什么争执时,众人看向妇女的眼色登时就变了。如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偏偏在老汉死之前的晚上,再加上他身上的那处瘀伤在哪里不好,又在死穴上…… 无数包含着被欺骗以及愤怒的目光合在一处,叫妇女惊慌失措再也克制不住:“不是我,不是我杀了爹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没走稳摔了一跤撞到了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事实昭然若揭,有人立即沉下脸来:“大嫂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么还白白冤枉了人家惠民局的医士。” 其他曾经辱骂过惠民局医士的人此刻面子上都有些过不去,那场景历历在目,难听的话到现在好像还在耳边响……现如今,人家局使也在看着呢。 妇女被众人接连规劝了一通,终于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心知大势已去。 事情算是得到了圆满解决,那妇女不慎害其长辈丧命,事法后为了卸罪,还构陷给惠民局的医士,不仅如此还想要索取钱财,知府知晓之后,立即派遣衙役将人绑了回去,那张老汉的尸体也很快被下葬,纷乱终于过去。 “呼……这下好了,误会终于澄清了。”吴七七心情大好,然后又有些不满:“没想道那妇人如此恩将仇报,人死避祸不算,还想要在我们惠民局谋取钱财。” 方一贞面色沉沉,不喜也不悲:“别高兴地太早,再两日就知道三局一比的结果了。” 说到三局一比的最终通示,吴七七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之前那妇人闹事给他们带来很多困扰不假,但是三局一比的结果才是她们最关心的。 张老汉家虽穷,却也还不至于到一贫如洗的地步,他媳妇却心术不正,又陡升贪念,这事传到关西城区,街坊邻里们都一阵唏嘘,同时也骂她没良心云云。 云散风止,惠民局受人诬陷的事实也逐渐被大众知晓,寻常百姓也不再愿意花钱去医馆看病,慢慢上门看诊了,也就是半日的时间,病人们也都陆续复返。 那些个责备过余君的人们,也都极为不好意思地送上一些东西,以弥补心中的愧疚。就这样余君也恢复如常,不在郁郁寡欢。 要说起来,这其中的功臣也非子初莫属了,要不是她查出了实情,惠民局如今还不知道会跌入什么样的境地。 事后,周海辛将她叫到了惠民司,说了一些好听的话,态度也越发好了起来。 当然这其中的一些奇怪之处,不免也惹得其他医女好奇。 “子初,你是怎么发现张老汉肚子上有蹊跷的啊?”出声的是吴七七。 张锦慧脸色也没有以往那么难看了,但是长期的对立使得她面对子初时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并没有接话。方一贞倒是也颇为惊讶,看样子和一旁的庄羽都很想知道答案。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我只是发现张老汉的手搭在伤处十分僵硬,而且看他面部紧皱,不难想象,在死前也许经历过什么苦痛,其次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表现,不管事实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被药毒死的。”子初笑答。 “哦。”大家了然。 气氛总算是可以缓上一缓,周海辛回到惠民司屁股还没坐热,那让他厌恶至极的人又出现了。 “他娘的!”他在心里暗自骂娘,恨不得抓过对方捏吧捏吧再往屎坑里送方解恨。 “老周,前些日子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哎,你是个惜才的我知道,余君还年轻,前程还远着,可不能就白白在这里浪费了大好年华,跟我去锦州,日后万事才都有可能……”傅局使摸着胡子,一双狐狸似得眼中精光闪烁,“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这表象周海辛哪里可能看不明白,如果可以,他千万个不想看到这个糟老头,但是傅局使一说到余君的前程,周海辛又咬牙为难了。 “大人!大人!门外好多人呐!”其中一个扫洒小厮又匆匆闯来惠民司喊道。 周海辛一震,谁又来生事了?! 没办法,近来几乎没有一件顺心的事,他的心的一只吊在半空几乎没有落下的一天。 不待小厮喘口气继续说,周海辛倏然起身,看都不看傅局使一眼,直接将他撩在了惠民司里,自己脚步一刻不歇地往外奔去! 小厮顾不得跟傅局使说什么,脚步还未顿住人就已经向后扭去往外赶了。 “莫非真是老天都助我?这姓周的祸事百出啊,先前那事算他运气好,处理了也就罢了,这次看他如何收场。”傅局使眯眼,仿佛是自言自语,身后的王永应面色带笑,同样是一副看好细的模样。 又是一片门庭若市之景,也许是因为先前的周海辛出了门才不由自主呼了一口气,眼前的这些人衣料上乘,一看便知不是普通老百姓能享用得起,应该是某个府上的下人,瞧他们的架势,他才发现这一行人似乎并不是来生事的。 周海辛端好心情,理了理一摆跨前一步,“你”这个字还未说出口,耳畔就有人说话了。 “这位便是局使大人了,我等是来送谢礼的。” 又是谢礼? 周海辛怔了又怔,怎么回事? 眼前是一名女子,衣衫素雅,并不华丽,却很庄重,在她身边的则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伙子,两人同步上前。 周海辛尴尬地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便道:“这位姑娘说得本官糊涂了。” 说话之人显然就是为首的女子,周海辛如此一说,就见她嫣然笑了笑:“不怪大人不知,今儿我是为我弟弟来向恩人拜谢的,大恩在前,无以为报,还请大人许个方便。” 周海辛面上浮现一丝了然的笑,虽然心里还没有完全明白对方要谢的是谁,连道:“若是如此,本官岂有阻止的到底,不过,令弟的恩人是?” 在他说话的同时,傅局使也无事凑来隔岸观火,却没料到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顿时有些遗憾。 没多久,周海辛不得不再次接受这个让他滋味怪异的事实,没想到施恩于杨家老妇人也就罢了,现如今连白家的人也同样如此。不过当知道了白杜的母亲得的是痫症之后,他才怪自己一惊一乍了,世上哪会有那么多人得怪病,有一个杨老夫人就够了。 说起来也不怪白杜会这样殷切地向要亲自言谢,在子初为其母看病以前,他母亲频频发病,而自从吃了子初开的药之后,不但鲜少发病了,就连精神也好多了,他为此疲累了数年,如今终于大好,心中早就把子初当做了再生父母,故而才有此一事。 毕竟白杜是白笙的弟弟,这样大张旗鼓的事,又牵涉到了白笙曾经的主子,她又岂有不陪同的道理,在她心目中,子初不仅是白杜的恩人,更是她的恩人。 惠民局里的医员们宛若见怪不怪,只是让大家可惜的是,白家人送来的那些谢礼都被拒收了,子初并没有要分毫。 “先是杨老爷上门,如今白府的人也是,如此下去,还不知有多少大户人家会相继来送呢,那时候咱惠民局就热闹了!” “人家送礼又不是白送的,谁愿意得稀奇古怪的病呀!”方一贞抿嘴笑:“不过子初医女医术高超,杨老夫人尸厥之症都能治了,日后上门的人也许还真的会更多呢……” “……” 余君看着这一幕,眉眼淡淡带笑,好像医女们说的是他一般,无论是谁,只要是他们惠民局的医员,都是值得高兴的。 说者无心,但不远处默然而立的傅局使和王永应却大吃一惊! ------题外话------ 鸡血没打成功,明早又要四点起来去看医生了,先传这些,待回来再多传一些~ 147 请她离开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不应该是这样……”傅局使皱着脸,尤其不信邪喃喃出声,半晌他突然惊道:“这么说那杨家的人不是余君治好的,而是……她?!”医女这个词,他说什么都难以出口。 在他身后站着的王永应眼中俱是不信,两人迟迟无法消化掉这个讯息。 当周海辛再次回到惠民司时,发现傅局使和王永应两人均不见了踪影,不由冷哼,走了更好,省的没个清净! 而在此之后,周海辛因为担忧,仍旧去私下征求过余君的意见,并且说到了他们惠民局目前的困境,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傅局使去锦州求更好的前程,没想到余君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并且十分干脆。 但是一段时间之后,没想到两人又来了! 这次再面对两人时,周海辛也没有了上回的踌躇,他面色冷淡:“傅大人,你我熟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便同你说明白了,余医士不可能跟你们去锦州,一遍是如此,两遍、三遍,乃至一百遍,我周海辛只有这个回复,还请回!” 他再也不客气,直接要闭门谢客。 傅局使脸色黑了黑,却很快压制住内心的不悦,旋即非但不恼怒,还笑逐颜开:“不妨事,既然余医士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傅某人也不是那种强取豪夺之人。” 狗屁!周局使在心里恶狠狠地暗骂,真是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老头! “如此便好。”他克制着蠢蠢欲动的心,竭力保持淡定。 “余医士我们可以不要,不过那谢医女,我傅某便要带走了。”他浑浊的眼珠仿佛瞬间水波粼粼,变得清亮透彻。 周海辛大怒,一拍桌案喷口水:“傅大人,你这可别太过了!这是我的惠民局,谢医女也是我惠民局的医女!岂是你说能带走就带走的!” 傅局使呷了一口热茶,不紧不慢,还是笑眯眯:“没错,是你的惠民局,也是一个快要被朝廷抛弃的惠民局,周局使你可别忘了,这些年,你的惠民局是连着几次在三局一比里排在末数的。” 什么都没有多说,直接抛出了一句让周海辛极度心痛的话来,连着五年的三局一比,皆在末尾…… “况且,只是一个医女而已,再能干,也成不了医士没什么前途,你惠民局若是不够,我依样从锦州派遣一名过来交换,如此你也不吃亏,不过是换一个女人罢了。”傅局使再接再厉。 这句话里包含的内容的确触动了周海辛的心弦,是,就算他不舍又如何?医女罢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医士更有前途,除非进宫再做宫廷医女,日后若是造化好,也许还能做个长使医女什么的。但子初偏偏是从宫里被踢出来的他们都知晓,如此这般还能再进宫,可能性实在太低! 治愈了尸厥之症又如何?他才不相信这谢子初每次都会有如此好运,也许,这诊治之法还是她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依样画葫芦照搬的。 念头转动之间,周海辛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好,就如此,这医女可以让你带走,你锦州也要补回我一个来。”被他强行要走一个医女,总比要走唯一一个医士强,权衡利弊之后,他也觉得这样的结果算是差强人意。 …… 临至腊八,再不久就入年节,宫里又有了新一番忙活,尚衣局也加紧着准备新装,宫女们忙着拆洗更换新的被褥以及重新布置各宫,目前最为清闲的,就数这偌大宫殿的主人了。 重纪阁内热流涌动,满室的炭火之温十分怡人,此时屋内除却一个静立如木头人般的内侍之外,便只有两人。 “陛下身子越发康健了,如此一看愈像翩翩少年儿郎,嗳哟,我这老头子早该清闲清闲了。”沈培英笑的双眸只余一条缝隙,半打趣半认真对身前之人说着。 承显帝笑着觑了他一眼,并没有因其语调的随意而恼,反而开怀:“哼,想要偷懒便直接说,别拐弯抹角着给朕溜须拍马……”说罢,他继续道:“别的不说,太子食欲不济,拟几个菜品让御膳房配些开胃膳食送去。” “哪能啊!”沈培英先是认真点了点头,再佯装惶恐,实际上眼眸含笑:“老臣所言可无半句假意,若有半句拍马之言,老臣这就滚蛋。”说着就扶着额际,一副痛心欲绝的架势,装模作样。 一旁的内侍陆公公静静在一边听着,面上隐隐忍笑,显然早就对两人这样随性的对话习以惯之。 “滚滚滚,滚离朕越远越好……”承显帝挥挥手,摆出嫌弃对方的表情来。 说要滚,沈培英却偏偏还杵着不走,笑呵呵地捋着胡须,曼斯条理地收拾好药箱。 “三日不饮酒,不知其滋味,这会还真是有些忍不住想喝上一口。”承显帝微微向后一仰,面容陶醉,仿佛正在细细品味眸中佳酿。 沈培英吹胡子瞪眼道:“那可不是寻常的酒,哪能能什么时候想来一杯就来一杯的!” 屋中笑声回荡,承显帝道:“都要怪你与王弟,偏偏给朕弄来了这么一坛子,惹人上瘾,现下好了,叫朕日思夜想。” 沈培英嘿笑几声,摸摸自己如今乌黑如墨的发道:“唔……还真是不错的东西,可惜啊可惜,老臣至今还弄不到它的配方。” “哦?”物以稀为贵,这话倒是勾起了承显帝的一丝兴趣来。 “整个京城,唯独仁安医馆一家独售,许是什么祖传秘方……”沈培英挤眉弄眼笑哈哈道,三言两语增添了其神秘的特性。 承显帝眼睛一亮,笑骂:“好你个老猴精,将朕当小猴耍了!这小医馆名不经转的,竟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唔……既然有卖还等什么,去去去,立刻着人去添购!” 沈培英满面红光,含笑道:“不可心急啊陛下,这要紧之人还没回呢,此药酒没了她可不行。” “何人这般了得?”承显帝挑眉诧异。 “陛下真是得了财宝不自知,正是我们太医院的谢医女啊陛下!哎,只可惜现下人还不知在何方,老臣就是有银子,也是有价无市唷,啧啧。”沈培话中夹着英惋惜和渴望。 承显帝愣了愣,片刻之后,脑中才浮现出了一名气质不凡的女子来,样貌从模糊至清晰…… 老槐树下,女子粉面若含桃,身子婀娜高挑,风度典雅,举手投足之间总让人身心舒坦,难以想象是如何的家境,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个绝致的人来。 通知调配这种事情自然用不着局使亲自出面,当周海辛和傅局使达成了协议后,就立即招去了掌事医女差其去办。 再次面对子初,掌事医女不若曾经的冷漠,却此刻望着子初的眼神颇为复杂。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气息正在凝固,继而酝酿到了一定的至高点,再片刻,终于承载不住。 “你很好。”想了好一会儿,掌事医女只以这三个字开头。 子初望着她,只笑笑,知道对方接下去还有话要说。 “惠民局近来经历的事情太多,局使大人心情也不太好,三局一比的事情很快又有了结果,但眼下情势又不容乐观,傅局使他——”她顿了顿:“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没有一刻是叫人安宁的,为此局使大人很是伤脑筋。” 子初面容温和地点点头,知晓这些都不是重点。 掌事医女见她态度恭随,有些欣慰,于是舒了心:“是这样的,傅局使见过你,也听说了你在关阳洲的所作所为,对你很是满意,前不久已经同局使大人说好,要将你调遣至锦州惠民局去。” “周大人是谓何想法?”子初仿佛没有听到掌事医女说的话,另寻话题。 掌事医女皱了皱眉,见她好似根本没再听她说话,有些不悦,但还是缓着语气道:“局使大人无法子,再三想要留住你,然傅局使是个说一便是一的人——” 子初眸光一掠,缄默。 她的漠然来得太突然,掌事医女很快察觉,但也只道对方在此处已习惯,再换去了别处也许不太适应,因此难熬,也没往更多的地方想。 说起来眼前这女子刚被调遣到她们关阳洲也才不过两月,到现在的付出和潜在本事,就连她也是看在眼中,好在子初为人安分,没有给惠民局填麻烦,反而添了功绩。要不然,她只当是个普通的医女,便不惹什么祸事,就让她在这里混吃等死了。 掌事医女想罢,虽然有些遗憾损失了这样伶俐的一个医女,可也没有十分痛心,毕竟子初来的时间太短暂,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再说她心知肚明,对方从宫中而来,宫里向来有出便无回,相必日后其医途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了。 “好了,话我传到了,今日你便回去收拾行囊吧,届时傅局使会带你一并走。”掌事医女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去了。 看掌事医女的身形没入惠民司,子初面上毫无笑意,掌事医女却是想错了,她志不在此,又怎么会永远留在关阳洲惠民局?傅局使说要人,周海辛就给人,如此不爱自己下属的人,她子初断然不会再助他,但愿,后悔的人不要是他们。 知道子初要被带去锦州,医女们尽管还不至于意义与不舍,但相处了这么一段断时间,终究彼此熟知了,有了些许情谊。当然其中不会包括张锦慧,她虽对子初的成见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但心中的隔阂不易抹去,也无法于之合到一处,现在要离去,她也没什么表示。 要说关系最铁的,便是余君了。 “今一别相间无期,珍重。”余君笑容十分牵强,眼中的留恋无法掩盖。 “留步吧,也许还会有回见的一天。”子初笑了笑,总归有一人真心相待,也算值了,她会当他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子初脚步浅浅,徒留余君注视着那道背影远去。 等到她回府,望了一眼住处,情绪上涌,却被她强行压制下去。暗自苦涩,在惠民局五念无挂,在此处却不同。 “看本王看傻了么?” 风中无温的手蓦然被一双大掌包住,热流袭来。 无奈一笑,竟会在这时候失神,这样一尊美男自前而来都没有发觉。 “那便让我多看几眼好了,往后一阵子便看不着了。”子初摆正了心神,语调带笑,被其一带,顺势就贴上了对方厚实的胸膛。 易长卿垂眸望她,言词认真,淡淡道:“要去哪?” 子初叹了一声,往前贴的更近,汲取对方的味道,神色自若:“锦州,关阳洲我不欲待了。”言罢,她玩笑道:“若不,你陪我?” 偌大庭院仅二人,倚在一起宛如仙侣,子初笑容淡雅,没有一丝强求。 却见易长卿唇瓣挑起,好似想也不想,便柔声:“如此,也好。” ------题外话------ 明天补昨天的章节~这下子要万更哦~劳资拼了! 148 追悔莫及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鼻中空气清凉舒适,他贴心的话让子初刹那间觉得呼吸的空气都便暖和了,她盯着他悦然一笑。 “这样瞧着本王是被感化了?”易长卿抿嘴勾唇道,眼睛半阖,其暗光点点,说话间将她望怀中带了带,一阵阵温热的气息故意从她的耳下颈项间透入。 忍住麻痒敢,拍去了他紧捆在腰间的手,正要说话,就见易长卿趁其不备在她脸上重重印下一口,雪肤之上缓缓显上一片红痕,他畅然笑一声,单手捧着她的脸左右端详,邪魅扯出一抹笑,道:“既然要走了,留着做个印记。”,然后温存了一阵,就叫来扈从让人着手收拾行囊。 他放浪形骸的举动令子初一阵错愕,想起刚才他的揩油之举,哭笑不得,说是要一起走,果然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没有同行,傅局使要了人,即日就要启辰了,遂走在易长卿之前。 好在子初东西不多,衣服也没有几件,下人们很快就整理妥当,因为天冷,包裹有些厚重,里面被人不声不响地塞了好些御寒之物,想也不用想,必然都是易长卿的手笔。 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关西城区有好些病患都知道子初要离开关阳洲去锦州,纷纷要来践行。 “谢医女这般仁医,难怪得了这么多人的青眼,了不起呢。” 说话之人是王永应,傅局使走在前面,她和他走在后面,眼看身后很多人陆续送别,十分诧异地盯着子初,又眼快敛下了这般神色,转而笑对其说。 子初淡然道:“凭良心做事,是好是坏,旁人不是瞎的,有心自然能够知道。” 王永应神色一闪,言道:“说的自是,医女能有如此胸怀,当是医员中的贤良。” 先前王永应在关阳洲讨要诊费的事子初亦是听说了的,这样的人铁石心肠以利为先,又怎么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更不可能会与她志同道合,显然是随口应的,她也不理会,何况知其本性,做个点头之交就足以,再没必要多费唇舌。 “医女姐姐这里这里!”耳边突然有人掩口大喊。 子初循声偏过头去不再看王永应,视线之中便多出了一个人来,看样子也就十岁出头,仔细描绘他的眉眼神态,大约已经想起眼前这个孩子是谁了。 小犊子看到子初看向了他,高兴地直呼,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他的身体恢复极快,已经不再拒食。现在站在子初眼前,简直和原先判若两人,皮肤不再灰黄,身子也丰腴了一些,没有那么干瘦了。 在小犊子身边站着一个妇女,便是那马大姐,小犊子的母亲,母子两人双目殷切,在尤其是妇人,见子初望来,满脸都是感激之色,两人竟然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面对身后二十来个乡民,基本上全是来自关西城区的,也都是子初曾经的病患。那些人本来都是疾病缠身的,痛楚不堪时几乎差点绝命,然而被子初治愈,一个个均是感恩戴德,现在能来相送,可见都是有情有义的善良人。 傅局使回头望了望,神色中有些不耐,于是招过王永应,对其吩咐:“我们还要赶路,没工夫同这些穷鬼瞎缠,看紧些那女人,跟她说清楚了。”说完之后兀自向前,欲趁早离开此地,人多口杂听了心烦。 王永应得了令,缓步退回子初边上,展开笑颜道:“马车就要开了,我们此行出来耽误了几天,如今行程紧张,得快马加鞭了,医女有什么话日后有机会也是可以回来说的。”这就是催她不要理这些百姓的意思了。 子初睃他一记,嘴角弯弯却偏偏道:“无妨,日后也不知会不会回来,王医士可以先行,不必管我。” 王永应颜色一冷,笑容僵了瞬间,心中有些窝火,忍不住暗想,这女人看着聪明,却原来脑袋是猪头做的么?想归想,他却掩饰地颇好,嘴上却道:“你看,局使大人是长辈,我两人总不好叫大人干等,若是有个什么,还需长话短说了。” 子初点头,再嫣然一笑:“理应是如此,我便长话短说。”她心思谨慎,王永应说什么,她便看穿了,对方这样说,她便毫不客气地顺道而下。 王永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可是瞧着子初绝色笑颜,那肚子的火气就降下了些,不断安抚自己,气什么,一个女人罢了,再说还是一个如画般的美人,忍一时就忍一时吧!日后弄到了手,什么都是他的了,届时想要如何,还不是一个指头勾勾的事情? 等到他走上前,子初就与他拉开了几步,小犊子看她身边没有了王永应,就挣脱其母亲的手,壮起了胆子跑上去,还从怀里取出一只布包,递给子初道:“医女姐姐,这个,给你,路上饿了,可以吃。”他神情有点涩然。 子初一怔,就接下来,打开一看,只见布包内裹着一块玉米饼,摸着还有些热乎乎的。她面部愈加柔和,天气寒冷又这么远的路赶来,想来是放在怀中一直捂着的,才至今保持着和暖。本来就食物紧缺,还为了她留着一块…… 小犊子抬起眼皮偷偷看着子初的神情,见她一直看着怀中的饼子,心里忐忑,却很期待。 子初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便收起了玉米饼,摸了摸他沾了土的脸,高兴笑着:“谢谢你这么远给姐姐送来干粮,这样一来,姐姐午时便不用挨饿了。” 她的语气很认真,小犊子是个孩子,听了顿时心花怒放,眼里闪烁着一种叫做激动的情绪,没有什么比一个神仙般的大人物接受自己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更让他们这些小人物开心了。 小犊子的母亲看罢,又欣喜又感动,于是连对他道几句医女大人要赶路了,他才不舍得送别。 除了小犊子之外,还有几个乡亲们也带了一些家产,只是子初以行囊太多带不上婉拒了,笑着让他们留着自己吃。 就在傅局使等的脸色拉长之际,子初终于告别了乡民,上了马车。 这时,杨家府内。 “你说什么?谢医女离开了?”杨老爷一怔,摸着胡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似乎还在消化着这个讯息。 在深家大院内未曾出门,消息总归是会闭塞一些。 “是啊爹,好多人都去送了,我们……”杨公子低声解释。 “怎么突然就走了,老婆子我这条命还是人家给的,不行不行,如此怎么好!我要去送送,快扶我起来!”杨老夫人颤巍巍地从软榻边上取过了拐杖,作势就要起来。 “老夫也……” “爹,娘,你们不用去了,早些知道便来得及了,我特意派人去看了,人都已经出城门了,现在都不知道行到何处了。”杨少爷有些为难,打断了杨老爷的话。 他身边的小妻子乖巧地奉上茶水。 老妇人起身到一半,十分遗憾。 杨老爷重新坐定,沉思了一会儿,叹气道:“可惜了,人家对我们有恩,如此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屋内一家子俱是惋惜哀叹,杨老爷的儿媳刚想出口去安抚,门外就有小厮敲门来见。 “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小厮垂头进来施礼。 被人打断了思绪,杨老爷等人也收拾好了心情。 “嗯,什么事。”杨老爷取过茶盏,吹了吹热气,浅啜了一口。 “京城来信了。”小厮袖子一展,就见其捻着一封信呈上。 杨老爷忙放下茶盏,接过后看了一眼,只见其上落款人是从六品侍御史——彭正,他眼中难掩喜色,展信后细细翻阅,先是欣然,随后笑颜收了收,最后面上笑意褪尽,有些凝重。 “爹?”杨少爷见此,有些担心地询问。 杨老爷摊平了信纸,将之折好,挥退了下人,叹道:“爹没事,只是爹曾经为官时十分要好的友人遭难,多年不见,还有书信往来,哎,世事无常,他本就膝下一子,现下得了重病,那小公子幼时与你玩的好,聪明乖巧,很是俊秀,没想到啊……” 言语之中有着真切的可惜。杨少爷皱眉一思,蓦然一惊,面色也跟着凝然。然而他悲伤了一会儿,马上转喜:“爹!你忘了娘的病了?” 杨老爷愕然,瞬时眼中一亮大呼:“老夫真是急的糊涂了!”于是立刻叫人取纸研墨…… 除却杨府一家人还惦记着子初之外,白府白笙以及白杜知道消息时也晚了一步。 “欸?姐!你要去哪里?!”绸缎铺子内,白笙账册都还未查完,就甩下账本往外冲,身后白杜看到,大喊一声也跟着出来。 白笙这时候已经拉过了一匹马,匆匆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蹿上马背绝尘而去! “呸呸!怎么回事,这是做什么啊,跑这么急……”白杜满嘴的土,还没搞不清状况时,那骑马远去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 出了关阳洲的城门,马车一路往北,冷风瑟瑟,车内没有炭盆供暖,窗帘缝隙间凉气环绕,令人手脚发僵。 官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车轮辘辘,因人少清净听起来十分响耳。没一会儿,但闻后方马蹄声急促响亮,越来越近。 “哗”地一声!车帘被那呼啸而过的劲风掀起了一角,簌簌往里飘飞抖动,旋即傅局使的车队就乍然急刹车!惯性冲来,子初猛地抓住了车子内部的一角,这才没有滚出去。 最前方的子里面传来不满的咕哝,伴随着声音的持续,马车的门帘“呼啦”一下被撩开,王永应皱眉对马夫道:“怎么驾车的,好好的为何就停下来了!” 马夫见客人生气,心中忙不迭叫苦,急忙伸手指向前方,苦着脸直摇头摆手道:“小人也不知啊,前头这人好端端的就在我们跟前停下来了,小的一时不查,差点就撞着人了。” 说罢,火气腾腾冲着跟前拦车的人怒吼道:“你这人怎么驾的马的!冲撞了里头的大人了你可知晓?!” 白笙不理会车夫的唾骂,人还在马上,迫切地扫视着眼前的两辆车,似乎在确认什么。 子初撩起窗帘,探头只一眼,眼中就浮现了笑意,便开口:“是我认识的,别为难她。” 声音落下,白笙就遽然长长松了一口气,向车夫歉然说:“失礼了,我正在找人,心急之下见车就拦了。” 车夫见她态度还勉强过得去,好受一些,就待奚落两声解解气,后方王永应就接话:“这位姑娘找谁?若是想要请我们局使大人瞧病,那便不好意思了,我们正要赶回锦州,没有时间耽搁于此。” 白笙忍不住暗翻白眼,你们局使是哪位啊?谁说要找你们局使看病了。如是想着,无语道:“对不住,我不是来找你们局使看病的,我要找的人后边那位医女。” 王永应闻声,扭头看到了后方马车的一脚,轻咳几声,摸了摸鼻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车内,傅局使哼气道:“本官没工夫与你们浪费时间,见了人赶紧走!” 宫内少监很快就要颁下三局一比的结果了,眼下还有一日多的车程,他作为锦州惠民局局使,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回去才行,这时候路上停顿一刻,也许就会迟了一时,若放在平时就罢了,可如今,正是他内心焦灼之际。 白笙瞟了傅局使的马车一眼,对说话之人的语气颇为讨厌,遂不假思索地下了马,走向后方。 “我只是离开关阳洲,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么远的路你竟也过来。”子初坐于车帘之外,面对风尘仆仆的白笙,抱歉地笑说。 岂料白笙连道:“主子,也带我走吧!我与你一起来,理应再与你一同离开,我这……” “不,不用。”子初截断了她的话,阻止了她想要说“这条命是你的”之类的言语:“你没有必要因此介怀,一事归一事,你还有一整个白府,待你好好经营,日后相间机会还是有,回去吧。” “可——”白笙目光挣扎,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白杜还要你的扶持,你父亲不在了,他的心血还需要你替他延续,当初我只是见你无依无靠在京城,这才留你,如今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子初柔声劝慰。 白笙不言语了,子初说的都对,她父亲不在,白家以她为首,许多事情都需要认真打理不可疏忽大意,这时候要是就如此舍弃了一切,他父亲数十年的努力便白费了。 一边是继承家业,一边是救命的主子,她觉得很是为难,但是子初却为她做出了决定。 “那……好,日后若有机缘,我再去寻主子去。”最终,她咬牙下了这个决定。 尘土飞扬,看着白笙策马奔回,子初才放下了车帘,马夫不敢误了时辰,急忙忙地挥鞭前行。 绸缎铺里,白杜查阅了白笙没有来得及看完的账册,时不时地看向外便,他这才知道自己的恩人已经离开的消息。没多时,马儿的嘶鸣在外头传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瞧果真是自家姐姐回来了。 自从白杜的母亲身体有了好转,他做活的时候也更为卖力,不再同往日那般成日忧心不解,现下做起事来也越发有条不紊,这令白笙很是欣慰,知道白杜已经清楚了缘由,她就点头:“主子已经出城门了,我见了最后一面。” 尽管有些憾然,白杜也只能叹口气,看了看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和白笙一起进铺子里去了。 子初跟随傅局使等人赶了一日的路后,太医院派遣的人去而复返了,这便意味着——结果出来了。 关阳洲惠民局里,周海辛深深吸了一口气,叫人开门迎接。 这次来的人亦是原先的那位局使大人,除了他之外,还跟随了好些手下,惠民局本就狭小,人一下子涌入,顿时显得分外拥挤。 “关阳洲周海辛。”少监大人一身官袍,神色严谨,取过属下手中的牒文扫视了一番。 周海辛惶然垂首上前一步,鞠躬小心翼翼道:“臣下在。” 太医院少监点点头,嘴皮子微微扯起,比第一次来的时候和气一些,紧跟着道:“接着罢,大家都是行医之人,为民也是为己,日后还需再辛劳一些才是。” 周海辛心中抽痛,双手接下后,苦涩道:“是。” 他身后的掌事医女、余均和方一贞等四个医女不敢言语,垂着头看不出喜怒,相同的结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抱着那么多希望,每次都是一次深过一次的失望。 “来人,东西都搬进来。”太医院少监拍了拍袍袖,喊道。 东西? 周海辛一愣,心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不仅是他,余君和所有医女们均是有一瞬间的愕然。 三口木箱被六个人合力抬了进来,周海辛等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箱子,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周海辛颤抖着询问:“大人,这,这是?” 那少监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牒文吧。” 周海辛脑袋轰然一声,机械的捧起牒文,胸口扑通扑通直跳,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上百个字,却让他当先就看见了他最不敢看到的。 承显十七年,关阳洲惠民局乙等。 乙等!竟然是乙等!他几欲喜极而泣,粗糙的大掌狠狠抹了一下面部,再定睛一瞧,“乙等”这两个字果真静静地落在了淡紫色的牒文上,不是假的! 余君看着周海辛越来越激动的神色,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只待确认。 与此同时,那三口大箱子被已经被少监的随从打开,眼前恍惚光芒万丈,宛如雷电霹雳,将整个惠民局的医员们都震得外焦里嫩! 数不清的官银满满地排在了三口大箱内,一拍又一排,整整齐齐! “银……子?!”张锦慧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打结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还是满满三大箱的银子! 抬箱子进来的随从们一副怪异的表情,面面相觑,再扫了一眼众人,只觉得那些个医员好像这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银子似的。 周海辛当然不是没见过银子,而是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过官银了! 三局一比乙等,三大箱白银,这意味着什么!他肚子里仿佛被灌入了沸水,全身的热量急待爆发!简直忍不住要仰天长啸!但是少监大人未离去,他不能这么做。 又一箱子的东西抬了进来,打开后,只见上好的月牙色织锦缎整饬地堆叠在扁木箱里,银色纹繁缛,精美无比! “这些银两是你们惠民局应得的,亦是朝廷今年下来的拨款,而这三匹织锦缎则是赐给功劳最大的三位医员,牒文上有记载,周大人自行赠予便是。”太医院少监和颜悦色地说完,就在周海辛兴奋的目光下离去。 因为朝廷派来的官员离去,惠民局内也不再拥挤,吴七七脸上挂着好奇,喜悦道:“大人,那些锦缎该如何分呀?”她说话同时,眼睛一刻也不舍得离开那光洁的织锦缎。 此话一出口,剩下的医女们也紧张起来,女子爱美,对于漂亮的事物都没有什么抵抗能力,这些锦缎对她们来说就是天大的诱惑,想要得到的心情十分迫切。 周局使瞪了她们一眼,不过还是掩饰不住眼底的欢喜,两手一抖就摊开牒文,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大人!有人来了!”太医院少监离开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看门的小厮又行里慌张地跑来。 尽管不知来者何人,周海辛也顾不得牒文还没看完,就整齐了行装去迎接,中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门外鸦雀无声,一顶颜色灰暗毫不起眼的轿子停在石阶之下,抬脚的都是一些身量普通的男子,周海辛细细一瞧,心里浮现一丝怪异,但眼下容不得他多想,就作揖道:“在下惠民局局使,不知下方是……?” 他还没说完,就见抬轿的一个男子一撩轿帘,从里面探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而这样一张红润的脸,却并非是女子的,而是一个……身着靛蓝官服的太监。 没错,就是太监。 即便周海辛没有入过宫廷,也没亲眼见过,但是男女性别,他还是一眼就能分辨的,如此来者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怪不得他第一眼见那些随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每个人都有些阴柔,原来他们都是换了普通服饰的内侍公公。 “周大人。”轿子上的那位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下了轿。 “不知公公驾临有失远迎,真是罪过!”周海辛耳际滴下了冷汗,心中打鼓,好好的,怎么会有内侍来惠民局找上来? “嗳呦,周大人甭太客气,这关阳洲大人便是主,来得唐突,大人别怪老奴没有事先传话于你。”太监咯咯笑说,语气很是随意。 周海辛却不敢马虎,这些人都是他鲜少接触的,谁知道待会儿是否会不慎惹怒了他。 “不会不会,下官岂敢怪罪公公。”周海辛谦卑道,虽然只是阉人,可人家是在京城皇宫当差的,他万万不敢得罪,如今这番举动,简直就像是小子见到了老子,恨不得掏心掏肺才好。 那太监抬高光光的下巴觑了他一眼,颇为满意对方的表现,抬步就走进了惠民局。 掌事医女一行人见周海辛毕恭毕敬的模样,神色愣怔,门外靛蓝色身影一晃,她们都吓了一跳,立即站好,把头压下低得不能再低。 周海辛硬着头皮想要问他的来意,那太监就已经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件物品来,他余光这一瞟到,眼皮狠狠一颤惊骇欲绝,哗啦就当着太监跪了下去! 居然是圣旨! 余君、张锦慧等医女也惊住了,还不不等反应过来,被掌事医女用力一拉,重重地双膝着地!还好是冷天,穿得够厚实,要不然这些人还不得痛的龇牙咧嘴? “医女谢子初,任职期恪尽职守勤恳至诚……” 听着太监不断往下诵读,周海辛的眼皮跳的更快,不安疾速涌上胸口,手脚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颤,在他身边的掌事医女面色已然刷白。 “陛下念其表现尚佳,于百姓诊治有功……特赦其本次体罚,即日起回宫,钦赐!”太监无间断地总算将圣旨念完,双手一合就拉长公鸭嗓音:“谢医女,出来接旨吧。” 寒风刮过一阵,惠民局院落之内枯叶飞卷,无限凄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周海辛心里在狂吼,不是被赶出宫的么?不是再也不可能回宫的么?为什么还会有圣旨?! “嗯——?谢医女,还不接旨!”太监迟迟没等到接旨的人,白面似的脸往下一拉! 果然宫里人都是不可捉摸的,刚才还笑脸迎人,现在就立即翻脸了,“公……公公。”周海辛弱弱地低唤,如坐针毡。 那太监横了他一眼,用鼻孔应答。 那眼神恰如寒冰,几乎要把周海辛冻僵,他艰难道:“谢……医女,如今……不在惠民局里。” “不在?”太监眉心紧了紧,再道:“去哪儿了,还不着人找回来!” 冷汗从额间滑落下来,掉进了土黄色的泥地里,周海辛咬牙:“谢医女医术精湛,如今已经被锦州傅局使调走了。”如此,那就把责任都推给那老头,反正这件事都是因他而起! 此时周海辛有些后悔了,当初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把人给交出去了! “什么?!”太监的声音遽然拔高拔尖,震颤地人耳膜都在捶鼓。 掌事医女早就后悔不已,若说有谁把子初送出惠民局的,她也是其中一个。 公公的怒气可不是他能驾驭的,周海辛闭了闭眼为难道:“谢医女一日前才离去,如今该是到锦州了——” “大胆!”那公公猛地发飙,把周海辛未说完的话都打回起其腹中,恼怒道:“谢医女可是立过大功德的,皇后娘娘都赏识其才能,你们这些混账,陛下只说将她派来历练一番,面上是算做惠民局的医员,事实上她仍然为宫廷一等医女,连陛下都如此看重的女官,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随随便便调遣她去别处!陛下千叮咛万嘱咐到期召回,你们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什么!”掌事医女和周海辛浑身一震,大惊失色!到期召回?不是被赶出宫的?这……怎么会这样! “咱家言尽于此,周大人,你好自为之!”太监甩袖头也不回地迈出惠民局,出了门后立刻又人上来搀扶,只听他尖尖的嗓子穿透大门,传到了院内:“走,去锦州惠民局……” 周海辛绞尽脑汁想不起来曾经说过的话,一旁的掌事医女脑中电光一蹿,倏然想起了子初刚来时递上来的那封信,她看也没看就丢弃了。对了!就是那封信!难道那信里提到的就是…… 她不敢再深想,浑身一个激灵打响,总算知道自己当初犯下的是什么大错了! 周海辛昏昏沉沉地从刚才的打击中清醒了过来,巡视了一眼那三大箱白银后,再看了看那一箱织锦缎,考虑着应该如何分配,于是他再打开了至始至终都握在手中的牒文,一口气看完时,心跳加速地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其上写了一条便是:赏织锦缎于余君医士、方一贞医女、子初医女。 余君倒没有那般渴求,神色始终是淡淡的,神色大变的是张锦慧,如今子初走了倒也罢了,在这里,众所周医术相对最好的便是她了,可是偏偏朝廷的犒赏是别人,而不是她…… 对于锦缎赏赐的问题,周海辛倒不是最关注的,他此刻根本悔的肠子都青了,牒文上写的清清楚楚。 这次他们惠民局能够得到乙等,并且享受朝廷的拨款,很大程度是得了子初这个助力,治愈尸厥、癔症性拒食症、伤寒、产后下血症……诸如此类的病例全部都与子初有关,而在她出诊那段时期,他甚至根本没有认真查看过她的诊病记录,是他亲手送走了自己手下的功臣,到刚才为止居然还不自知! 谁说医女而已根本不会再有其他前途?谁又说子初只是运气好,机缘巧合之下看到同类病症就照搬诊治之法的? 看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病例记录,周海辛才明白一切都是他想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才知道,什么京城太医院传来消息说他们的地位岌岌可危,关阳洲惠民局要被朝廷遗弃,却原来都是傅局使的计谋,他傻傻地上当了! 果然应了子初离开时的想法,到最后,后悔之人不是她,而是周海辛和掌事医女他们。 …… 关阳洲惠民局发生的小风波,子初自然是不知道的,这时候她和傅局使等人才堪堪到达锦州惠民局,周局使等人知晓三局一比的结果时,傅局使他们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最接过瞬间挫败了傅局使满怀的自信,此次永州惠民局依旧是甲等,而他们锦州却很意外地获得了丙等,也就是说,最后垫底的不是关阳洲,而是他们锦州! 同时在太监前往锦州途中的时候,太医院内已经大乱。 “殿下究竟是吃了什么?为何症状到如今还在持续,叶医官,你不是说最迟昨日午时殿下吃了药便会痊愈的吗!为何非但没有好今日还高烧不退?!你去朝阳殿看看,太子殿下已经未曾用膳整整一日了!”刘穆元脸色相当难看,今早上朝时,承显帝龙颜大怒,狠狠斥责了一番太医院的医官们,连带他在内,都没有幸免。 “这……”叶文清神情明暗不定:“下官当时诊过脉象,分明就是吃食中毒的迹象……” “中毒中毒!如若真的如此,理当药到病除了!叶医官,本官对你实在太失望!”刘穆元提点怒喝一声拍案站起,口水喷出直接化作了抛物线溅在了叶文清灰白交加的脸上,面对刘穆元的熊熊怒火,他连伸手擦拭的胆量也没有。 刘穆元这番话说出来,当先面部有变化的便是李华容了,她凝着眉沉吟道:“会不会,殿下有了变症之状?”她语气中携着猜测。 沈培英附议:“李医官此言有理,已经两日,万不能再拖延下去,以下官之见,我等是该待会诊后再做定夺。” 李华容点点头,被当做出气筒的叶文清却是沉默不语,太子的病是他接诊的,如今事态突变,如若殃及,第一个逃不了的就是他这个诊治医官。 愁云之下,叶府也跟着气氛低沉。 夜深,叶文清回到府上,在书房内翻遍了医书,到现在都还是毫无头绪,精神紧绷之下,整个人都好像被郁结之气包裹,令他喘不过起来! 到底哪里出了错?他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理清凌乱的思绪。 烦闷之下忽然起身,将书房大门推开便踱步出了院子。 月光灯火下,如今庭院还是原来的样貌,却不知不觉有什么变得不同,院子里静静地,正出神,凝神一听便闻不远处传来一人的嘶叫,但那声音破碎不堪,根本不是常人所具备的。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走进几步,犹豫了一下,终于迈入院落之内,刚入其中,就见一个丫鬟带着惧色惶惶然从屋中几步而出,过分害怕的心甚至都没发觉院子里多出了一个人来。 “咣当!”一声巨响,丫鬟尖叫一声,手中的铜盆赫然落地,里面其中一部分脏水浇湿了叶文清的衣袍,寒冬腊月,冷意阵阵渗透到他的腿上,由上及下,再蔓延到了他的脚背。 “大……大人恕罪!”丫鬟惊惧,当即仓惶地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叶文清眉宇之间黑气一片,冷着嗓子:“做什么毛手毛脚的!”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丫鬟整个人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屋内哀声阵阵,听在叶文清耳中宛如尖刀戮心,叫其痛苦难挡。他实在不忍再听,只留话道:“小姐倘若有何差池,唯你是问!”其后就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了。 丫鬟眼角含泪,连回头望一眼屋子的勇气都没有,只有那忽闪的眸子显示了她的惧怕,大小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活着也是遭罪啊,丫鬟很想这么说,但是转眼想起叶仙馨的模样,胸中胆寒,什么话都咽了回去。 受了叶仙馨的影响,还因为邵阳太子的病,叶文清一整晚辗转难眠,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儿的颓败的身体,结发妻子卓氏终日精神恍惚,家不像家时,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却显出了另一个女儿的影子…… 次日刚入宫,朝阳殿就在急传医官,叶文清在内,包括刘穆元、还有院使蒋兆丰、沈培英都一并钱去会诊,李华容只是内眷医官,不得参与为太子诊病。 这猛然爆发的病症势不可挡,帝后二人均是忧心忡忡,惠安公主人虽小,却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隔三差五就偷偷红着眼睛去朝阳殿探望邵阳太子。 待医官们齐聚一堂,整个朝阳殿的气氛可谓严肃非常。 149 宫廷之乱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宫门深深,天气隐晦,愁云密布,朝阳殿外悄然无声,就是来往的稀少宫女们也都是轻手慢脚小心翼翼。 邵阳太子的寝殿内,太医院的医官们齐聚于此,轮流为太子把脉。 一道纱帘将内室和外室隔开,一道道躁动的哭闹声从里面传来,除却医官们可以进出此地,帝后二人均是满脸担色地在外室等待。 承显帝皇嗣绵薄,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得病两日不见好,宫中上下都跟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更别说是为人父母的了。 “父皇、母后,太子哥哥总喊肚子疼,是不是肚子里面长虫子了?那……虫子要是在肚子里面爬,会不会从里面再钻出来啊?”惠安公主眨着鱼泡似的一双红眼睛,小手一左一右攒着承显帝和端贤皇后的衣袍一角,面上隐隐可见泪痕,毕竟是龙凤胎,邵阳太子病痛产生,连公主也好似感同身受。 端贤皇后妆容精致却也难掩焦虑,熠熠的凤眼内红红的血丝若隐若现,这两日可见没睡得安稳,见惠安双目交织着询问和肯定,牵强地笑了笑,握过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抚慰道:“他一定会好的,你太子哥哥不是肚子里长虫子,是吃坏东西生病了。” “哦,那就好!”惠安舒了一口气。 一旁身形伟岸的承显帝将情绪掩下,在孩子面前尤能克制一些,怜爱地点点头,再转首对惠安公主身边的宫女道:“公主用过早膳了没?” 宫女应声是,就在对方的嘱咐下,带着惠安公主先行回去。过会儿等医官们都出来议病,就不适合公主在场了。 知道这会儿不是撒娇闹腾的时候,晟浅露便不同往日一般纠缠,就乖巧地跟随宫女回朝露殿。 内室中,医官们各自切完脉象,眉头颦蹙,他们各自对视一眼,再沉思了片刻,思索如何下处方,待他们商讨完毕,承显帝和端贤皇后就已经掀开了帘子从外室入内。 医官门纷纷恭施礼。 “如何,太子的身子可是小恙?”承显帝挥挥手,连声“免礼”都省去了,直奔主题。 刘穆元凝眉沉声道:“殿下的病症说容易,又颇为复杂,殿下上吐下泻无法进食,依臣等看,乃脾脘失常所致,且内伤湿滞,应先施以藿香正气散予以缓解。” “不是吃坏了肚子所致的中毒之症?”端贤皇后冷静道。 刘穆元瞥了一旁面色沉沉的叶文清一眼,拱手道:“殿下胃脘失调,亦不能排除吃伤了身子的可能。” 沈培英寻思了一番,点头道:“正是。” 有了太医院提点,院使以及医官的全员诊治并得出了结果,这下子帝后二人可算是放心了许多,医官们会诊一致,如此也该是万无一失了。 刘穆元等人退出了朝阳殿之后,殿内的宫女慌忙进内室哄着哭得肝肠寸断的邵阳太子,因为哭得太久,孩子的嗓子都透着沙哑,伴随着他不断地抽噎,切切地伤心令承显帝心脏都跟着搅动,再探望了太子一眼,最终先皇后一步离开,留下皇后从旁照看。 “陛下,这是臣妾亲自吩咐御膳房做的甲鱼汤,您且来尝尝。”女子体态婀娜,从身边的宫女手中端过一只小盅,后者垂首退下,她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对黑如珍珠的大眼,眉目秀丽,算不得天姿国色,却也是个文秀的可人儿。 “过来朕身边坐。”承显帝招手,俊逸的面上挂着浅浅笑,那笑容中颇有一分真情。 “是。”女子屈身施了一个礼,巧笑嫣嫣,伶俐地到其身边,自觉为承显帝揉捏肩颈,动作娴熟流畅,言行自然,不骄不躁,昔日的景贵人,却如今提了身份,变成了景嫔。 肩上素白的双手柔若无骨,承显帝舒适地往后一靠,仰首于女子的怀中,喟然一叹:“这些年朕将你置后宫不闻不问,委屈你了。” “陛下操劳国事致国泰民安,自是无暇顾及后宫,陛下身体康健福寿天年,便是对臣妾最好的庇佑,何来委屈之说。”景嫔见他这般言及,只是抿唇浅笑,语声轻缓,其中并无半分怨怼。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听着让人舒心的话,那便更是句句渗入别人的心窝,让人欢颜。 果然承显帝听她这么说,高兴之余就和景嫔多聊了几句,不知不觉中,那一盅甲鱼汤就见了底。待他疲乏后小憩之时,景嫔才安静地从重纪阁中退出。 拐过长廊,即将走出崇明殿时,昔竹小声道:“娘娘,您也真是,这么大的事情,方才您怎么不与陛下说,若是陛下知道了您如今有了身子,定然要高兴坏了!” 行走之间,景嫔脚下一顿,只是瞬间的功夫,她仍然继续向前走去,侧首无奈道:“何必心急,此时还没个准头,如若是我们想错了,便是欺君……” “可是明明……”昔竹快口。 “昔竹!”景嫔的声音突然加重了些。 一股寒气猛然从眼前掠来,衣袂飘荡了好一会儿,昔竹愣了愣,呐呐道:“娘娘?” 见她神色诧异,景嫔才叹道:“宫闱之事,以你如今的阅历亦非不知。” 昔竹面色一白,缓缓将头垂下,这才道:“奴婢心急了。” 能快速反应过来,证明她还有些心眼,景嫔这才欣慰地点点头,道:“不管有还是没有,如今我只是刚得宠,那些厉害的都睁大了眼睛在看着,倘如被她们知晓,我们人单力薄如何能保全自己。” 昔竹嘴里有些犯苦,但是转眼又想,自家主子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她怎么能在这关头得意忘形,于是应声:“是。” 景嫔扭回头往前走着,拢在袖间的手轻轻抬起贴在小腹上,声音已经恢复了轻柔:“我如今的日子也不是一人得来的,救了公主也只是巧合,日后又哪会有那么多的碰巧?如今谢医女不在,还需小心行事,千万莫要如方才一般,在人前露了马脚。” 昔竹呼出一口白气,重新定下了心,神色严肃道:“奴婢一定谨记。”见景贵人面色恢复,她才颇为怀念道:“谢医女这一去也都快两月了,幸好如今还有秦医女,娘娘也有个能照顾的人,马上就要到年节了,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景贵人也不置可否,捂紧了手里的暖炉,两人一前一后跨出了崇明殿。 朱红色的宫门敞开,内里梅花开得正好,两个宫女同步穿过梅花树,走上了殿阁,其中一个将手中的托盘交给了殿外看门的一个宫女,脆脆道:“太子殿下的药好了,柳姐姐久等了,快送进去吧。” 那姓柳的宫女扯了扯嘴无声一笑,就点头开了碗盖,用银针在里面拨了拨,随后接过:“辛苦二位了。”语毕就开了太子寝殿的门入内,两个宫女抱着托盘,在外头迎风等着。 内医院里,医官们正在商讨着。 正在捋着髯须的沈培英冥思苦想了一阵,道:“便用葛根汤吧,时下风寒频繁,麻黄汤虽可用,但葛根汤更好些。” 李华容应声是,就在本子上记录着,撂下笔后,吹干了墨迹,交予了一个小医女。 她想了想,道:“大人,不知……” “大人!”门口一个执勤的医女面色惨白,忽然进来喊了一声。 李华容还来不及问话,就见那医女脸色极差,心中顿生警觉:“何事要报?” 那个医女忙不迭道:“朝阳殿的人来请医官们去,说是太子殿下不知怎么的,突然高热不退,浑身烫的像火炉,请大人尽快去看看才好!” “什么?!”叶文清一惊。 这边沈培英倏地起身,也不再忙着问话,当机立断道:“殿下的身子拖沓两日,如今正是虚弱,这发热甚是突然,万分不得马虎,我等快些赶去!” 叶文清也顾不得想一些旁枝末节,神色很是严峻,逐步跟上。 李华容眉头微微拧起,一边长使医女语气平淡无波出声道:“这可怎么好,殿下只是胃脘不适,如今又受了外邪,陛下只怕又要动怒了。” “理应该好……”李华容摇摇头,实在想不到什么有用的,便道:“大人们会想法子,各宫娘娘们那头也多注意些,如今天还冷着,最是容易受寒。” “是,已经吩咐御膳房的隔两日便准备二白汤给娘娘们饮用了。”长使医女道。 李华容闻言点头:“如此便好。” …… 崇明殿内,承显帝刚刚午睡起身,就听闻太子高热,顾不得皮外衣,就令人抓了披风裹上往朝阳殿赶去,刚到昭阳殿外,就迎面遇上了端贤皇后,两人竟是同时得到了消息,就立即赶来了。 “殿下现下情况如何了?”再慌再乱,帝后二人却不能跟着乱了,皇后一到太子的寝殿外面,就肃然着脸询问照看病人的宫女。 宫女急得结结巴巴,承显帝没了耐心,便直接穿过她走了进去。 太子卧室中,沈培英和叶文清面色越发凝重,问了宫女才知道,太子服用藿香正气散之后,腹泻之症虽有所好转,却还是未止,用药之后还拉了两次,呕吐三次。 “太子午时究竟吃了什么?”叶文清皱眉,当下就问。 150 变动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屋内说不出的沉闷,叶文清面容皱成一团,瓮声瓮气的嗓音吓得宫女含着哭腔:“回大人,殿下的膳食均是询问过太医院的,均是一些健胃利脾之食,并无不妥,午时殿下更是只吃了几口清粥便吐了,奴婢们想过许多法子殿下就是无法进食,大人,奴婢是万万不敢马虎的!” 这样听来,叶文清的面色更加难看,如此一来就不是膳食的问题了,难道说……他双目一凝,眼底出现了惊惧之色! 在他冥思苦想之际,沈培英已经翻看着邵阳太子的唇舌,他面色赤红浑身发烫,一对小巧英秀的眉纠结在一处,正陷入昏睡,间歇口中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刘穆元和院使蒋兆丰共同请脉,两人的神色都是慎而重之,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几个医官双手都开始发颤…… 当寝殿中的人都退出时,帝后二人都伫在门外看着。 “穆大人先与朕说。”承显帝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压制住心中的躁动,冷静沉着。 刘穆元深行一礼:“殿下本应是胃脘不适,如今病情大转,出现了高热且居高不下,依此看来……看来……”他惶恐而为难。 “若无错漏,朕不加罪于你,说。”承显帝已经瞧出了不对,眸光微沉,龙袍明黄衣袖下,双拳徐徐紧攥。 “是。”刘穆元整了整容色,目色严峻道:“臣等一再确认了,太子殿下罹患之症乃是……痢疾!” 痢疾?! 一旁,端贤皇后面色猛然刷白! “这不可能!太子饮食规矩,怎么会患此病?”她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可作为一国之母,又怎么能在人前失态,她竭力保持镇定,身后的婉菁也适时急忙上前一步,搀住了她的手。 刘穆元面有愧色:“此症不慎便极易与普通泄泻混淆,且多发于夏暑,于情于理时下也是不该有的,臣等最初疏忽了,俱是未曾考虑到这处……”他咬咬牙:“陛下娘娘恕罪!” 承显帝胸中仿佛被塞入了一团棉,令他透不过起来,刘穆元这番话着实令他难以置信! 痢疾一直以来是本朝难控制的急症之一,并不是绝对无药可治,而是因发病急促,医员们往往来不及查出病因,病人的症状便加重,继而症状改变越发复杂,误治后乃至形成久痢。 发病时轻则也罢,重则可出现高热,昏厥,惊厥,甚至休克的危急现象,对于所有医者来说都是十分棘手的病症,虽不如疫症那般快速夺人性命,却危急之时也可致命。 而如今邵阳太子正是处于病情急险的境况! 病情来得很是凶猛,就算是太医院的医官们想要隐瞒都无济于事,邵阳太子身患痢病重的消息很快传得沸沸扬扬,举朝哗然,内医院找寻治疗之法的同时,端贤皇后更是日夜忧思,神色恹恹,难过不堪。 不止是朝堂,后宫中消息传播得更是迅疾。 一顶四人抬的轿辇晃晃悠悠从宫墙内的甬道内穿过,素纱半遮半掩,身着明丽妆容的女子体态妖娆隐约凸显,便是这般迷朦之景,就不由让人心驰神往,心中暗想美人是何等风姿。 就在轿辇拐了个弯时,迎面便撞上了另一顶轿子,同样是白纱遮掩,可与之不同的是,那轿子的主人端庄清丽,便是带着些微的媚态,也是极为洁净的。 没有多久两方便相互擦肩而过,无论是哪顶轿子的主人,都未相互看彼此一眼,漠然地仿佛压根便没有遇到过。 待双方都往前行了数步,远远地拉开了一段距离,其中一顶轿子外跟随的宫女凑近了些,不满地轻轻嗤声道:“那宫的如今小人得志,便越发嚣张了,娘娘您方才是没瞧见庄妃的模样。” “不就是一时给了颗糖吃,有什么好显摆的,本宫若是想,亦不是不可。”软轿上酥软的声音懒洋洋道。 宫女有些委屈,道:“娘娘您瞧瞧,且不说庄妃,就是那景嫔,先前还是做了好些年贵人的,好不容易得了圣眷,便都将陛下迷得晕头转向眼巴巴地想着法子去邀宠,娘娘若是不出声,谁知道陛下会如何被她们哄了去。” “小风小浪,能成什么气候……”元妃声线绵软轻柔,可听起来恁地飕冷,轻而无温。 丫鬟无端地打了一个寒噤,便陪着笑:“是,哪里比得上娘娘。” 一面华美的锦缎半露在纱帐之外一动不动,伴随着轿辇的前行,纱帐随风摇曳,而内里的人没有回应,甬道上再次恢复了安静,只余下规律的脚步声阵阵踏响。 那跟随在轿子左侧徒步的丫鬟夏柳仔细聆听着轿上的声响,好半晌耳边都是静悄悄的,才舒了口气,而在这时,方才已经不在说话的元妃突然幽幽开口冷笑嗤声:“她倒是想的周全,太子正在病重之际,此时去安慰陛下皇后,果真是最合时宜的,哦,难不成她去了太子的病就好了?真是可笑……” 话中尽是讥讽之意,字字都是针对着她身后远去的轿子上之人。 二者早就已经相互看不见,而后方软轿中的庄妃似乎听到了元妃的那席话,忽的弯了弯眸子。浅笑道:“若本宫真真能帮上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忙,也不知她会如何做想。” 隔着一层纱帐,桃溪的声音脆生生的,笑道:“只怕这次,元妃娘娘可要失算了。” “快了,只要有她在本宫身边,大约真会如此罢。”庄妃目光平视前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人,柔柔地笑着。 空气中拢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将冬日的肃杀之气罩在其中,淡化了它的清寒,四周的屋舍朦朦胧胧,添了一丝平和。 但这平和在某一座宽敞的庭院中便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谁呀这是?” “我可瞧见了,昨儿个是和局使大人一起回来的,八成是关阳洲的呢。” “哦,关阳洲啊。” 有人听到这三个字,语气中的热情变如寒冬室外的热水,瞬时冷却。 说起关阳洲,锦州惠民局的医女医士们总是没甚好感,双方本就是彼此生厌,如今走到了一处,实在令他们的态度好不起来。 子初来这锦州惠民局,和这些医员们就同贵族与平民一般难以相交。 她步伐缓慢,从容地从门外跨进,再走入院内,迷雾里的一抹仙姿,飘飘然又带着似与生俱来的雅致,让人很难不去注意这个人的存在。 再走近一些,那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都仿佛凝固了一般,眼前之人皮肤细腻如白瓷,雪似的额头上一点血色妖艳惑人,红唇上方鼻尖挺立,眉目精致绝伦,比黑珍珠的光泽还要深一分的眼瞳,此刻在迷雾之中少了一丝犀利,有种云纱胧月之美。 “虽说是关阳洲来的吧,不过,啧,长得可真是漂亮的没话说!” 说话之人是一个年轻的医士,看到子初的外貌,就自动忽略了对方的来处,转而将心思放到了男人对女人的审美上。 他这样一说,自然是博得了其他医士的认同,但是医女们的态度却是相反的了。 “哧……长得好看又不能给人治病,听王医士说她原是关阳洲惠民局的医女,现在那边的惠民局不要她了,我们大人便心善将她带了过来罢了,不过是被人丢弃的,想必这医术是和她的长相不等同了。” 众医女想想觉得也有些道理,就附和点头。 “定是如此了……” “原来是关阳洲的惠民局不要的医女呢。” “局使大人也真是,好心也不能如此,有用没用都往咱们自个儿的惠民局里带嘛。”有人嘀咕道,显然是不敢大胆的数落傅局使的不是。 这话说的子初像是什么被人丢弃了的物件,医女们三言两语的一番话,就将她说的一无是处,反而赞赏了傅局使的大肚与好心。 子初气定神闲,分毫不因为她们的话而变色,仍旧是一步一步地前往,直到看见了王永应从里司局里走出,从周遭的建筑来看,这大概就是和关阳洲惠民局的惠民司等同之处了。 “谢医女,呵呵,你来了。”王永应笑眯眯地大步迈来,在她的身前停下,一双眼睛更是一错不错地锁着眼前的女子,越看越是觉得对方美艳不可方物,兀自深陷其中。 这一幕瞧在其他医女的眼中,就是在火堆中淋上火油一样嗤啦啦响,王医士何时会对一个医女如此?那眼神温柔地都能够滴出水来,是了,还不是因为她生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将王医士勾引了去! “王医士,这位医女如何称呼,咱们惠民局来了这么一个标致可人的,怎么说也要同大家认识认识嘛!” 说话的医女在众位医女当中也是个中上的美人儿,向来得王永应的青睐,如今这份荣光被人生生夺走,甚至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在对方的跟前也被深深地压了下去,叫她如何能有好滋味? 王永应淡淡看了她一眼,再将目光投到了子初身上,道:“来与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谢子初谢医女,如今也是我们的同僚了,日后大家还需相互请教才是。” 医女顿时眼红了,王永应这三百六十度转变的态度,让她大大地受了挫。 对于大家的不和善的态度,子初并不在意,而王永应的迎合,她更是不加理会,面对众人只是点了个头笑了笑,再没有出声,随后就将王永应晾在了一边。 好傲慢的态度! 医女们心头暗骂。 这倒是冤枉了她,非是高傲,而是她知道眼前这些医员们没有一会真心和她结识,所以她也犯不着去刻意讨好,仅此而已。 误会一旦产生,便是让大家心中对她的印象更是差了好几分。 呵,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如此目空一切,好啊,日后若是碰到了难处,休想让她们教导一星半点! 那姿色尚佳的医女狠狠想,银牙紧咬,强迫自己含笑:“初来乍到,谢医女对我们惠民局必定有许多不了解,瞧你如今的模样,还不到十九吧?学医不能一蹴而就,想是还有许多不足,如此便许花些时日上手,这样,谢医女便跟着我,先从最起初的诊病开始。” 子初闻声忍住笑意:“嗯,过了年便满十九了。” 那医女盈盈一笑,大有果然如此的了然的架势,便还想说什么,王永应就笑道:“那一切便都拜托抚宁医女了。” 什么叫拜托她?那谢子初是他的人了吗?!抚宁医女大吃一惊,众医女亦是如此。 其他的医士们面露失望。 而他们还未惊讶完毕,外边有一行人破门而入,那些人穿着精贵,分明是男子,却模样上处处透着怪异,身量不矮,却是削瘦,这种感觉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 有一个医士惊道:“来者何人?” 这些男子却没有一人回答。 紧接着王永应眉头一皱,正待开口,就见一个官袍模样之人悠悠然走进,他面色白皙而阴柔,双手拢在腹前,下颚上提,扫了一眼众医士和医女们一眼,目光中的傲然如决堤之水奔腾而出。 先前的男子们倒也罢了,此人一出现,王永应眸色一紧,面色大变! 151 归来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不止是王永应,其他人的面上都不约而同地显出了惊疑,哪怕正在此处围观的医士和医女们不知道对方的官品,也一眼就能看出来人不是好应付的。 太监! 且令所有人惊奇的是,惠民局中好好的怎么会出来自现宫中的人物?! 一干医士医女们慌了神,甚至刚才朝着门口问话的医士一颗心简直都快要跳出了胸口,早知是宫里的人,他可是万万不敢强出这个头的,先前他这样质问的语气,也不知道会不会让那为首的太监心生不满,越是如此想着,他越是感到胆战心惊,浑身发颤…… 齐刷刷的目光俱是投到了王永应的身上。然而他们不知,王永应一样也无法猜测到这些人的来意。 他心中拐过了好几个弯弯绕绕,最终稳定了心神,不希望得罪这些人,站出了人群拱手:“下官乃医士王永应,公公们这是……?” 他态度较好,语气礼貌,令人闻着舒坦,为首的那公公慢悠悠地整了整衣冠,瞟过他的脸,再鼻子里出了一个音,扯着尖尖的嗓子温吞道:“咱家是奉了圣命来寻人的……” 只是听了这上半句话,那些个医士医女们就呼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好在不是他们惠民局出了什么事。如此一来,他们也慢慢将紧张的心放下了大半,仔细聆听对方接下去的话。 “自关阳洲来了一个医女叫谢子初,可有此人?”那太监抬着下巴,用那细长的眼扫视众人。 医士医女们一愣,旋即立刻又不安起来,尽管还是有人不想承认,这个谢子初虽然先前不是他们惠民局的,可如今脱离了关阳洲,又是由局使大人亲自领回来的,怎么着也算是他们的一员了。 难不成此人在何处犯了事?此番是要连累他们整个惠民局了?大家眼睛一睁,纷纷忘却了回话,直把眼睛转向人群中那婷婷而立的人。 “我就是。”子初先是眯了眯眸子,随后很快微微一笑面不改色,轻声开口。 抚宁医女垂着头,眼中闪过一抹讥诮,暗自冷笑:好你个装腔作势的!在公公们面前还这般傲气,待会子看你怎么下台! 其他医士医女们也是垂着头,掩藏住了多种多样的情绪。 “谢医女听旨!”那为首的公公竟面带笑意,袖袍一抖,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明黄的物件来,仔细一瞧,不是圣旨又是什么?! 众医士医女们刹那间惊住! 还不等他们细想,公公干瘪的嗓子高喊:“陛下有旨……”他的声音很响,一个字一个字念得格外清楚,句句钻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也就是几十息的时间,医士医女们眼睛越瞪越大! 旁枝末节他们根本顾不上听,耳朵内一阵嗡嗡作响,至始至终只荡着几句:“念其关阳洲之行一连治愈了诸多疑难杂症,医术超群,深得民心……令其回归内医院,复其一等医女之职,钦此!” 招其归内医院,复其一等医女之职! …… 回归?一等医女? 难道她不是关阳洲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医女?竟然……竟然是宫廷正八品女官,身份身上远远高于他们的宫廷一等医女?! 包括王永应在内,医士医女们面上尽是不敢置信以及惊恐,控制不住猛然抬首,一双双克制不住震惊的眼睛死死地锁着那端然而立,气质淡泊宠辱不惊的绝美女子。 自古以来封建等级制度早已深入人心,“官”这个字,便代表着高于常人一等,平民百姓心中只有深深的敬畏。 只见那女子的脚步轻盈一迈,于众人中走出,含笑接旨:“下官,接旨。” 诸位医士医女瞪大了眼,再看向子初的目光已有了瞬间的不同…… 近了年底,锦州与关阳洲的官道上来往车辆越渐密集,那些马车之中不乏一些大商户,风尘仆仆所驾的车辆有简朴的,有贵气的,形形色色一晃而过。 关阳洲的大雪降了好些天,锦州才刚开始飘下了小小的雪子,扑朔朔地仿佛将整个城内都罩上了一片片霜白。 雪子由天而降,恰好落在了一顶刚入城的马车上。 风声紧逼耳廓,遮掩了马蹄子的声响,乍一眼望去,这简单而大方的马车的静仿佛与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无端地萦绕着一种令人心中沉稳的气息。 待彻底驶离了城门,车后突然冒出了一个头戴黑纱围帽的男子,只见他策着一匹漆黑色骏马,高大的身形宛如与马匹融为一体,说不出的飒爽和英气。 街道上忙碌的一些百姓不知不觉地顿了手头正忙的活计,双眼被那伟岸的男子给吸住了,如此气质不凡的男子,一看便知有些来头。 “主子。”围帽内的声音沉如石。 离马车近些的人听了讶然,不由将目光投到了那看似简约的马车上,能有这样的人做属下,里面的人必定来头不小啊! 就此时,里头磁石般的男性嗓音流转而出,淡淡如云,却含着无尽的韵味,蛊惑人心,便是那些微的倦意,也丝毫影响不了其特有的魅力。 “嗯,何事再说。” 短短的一句话过后,便再也没了下文,那骑马的男子点头,却是明白了其意,策马又回到马车之后,车内之人是中国未曾露脸。 待车子离去,徒留挠人心弦的遐想…… 马车一直到了锦州惠民局不远处的街巷上才停了下来,停稳后,车帘掀开,这才露出了一张冠绝天下的俊逸面容。 “驿站着人快马加鞭送来的。”程枫下了马,递上了一封信。 易长卿瞟了一眼,就顺手接下,慢条斯理地抽开封口,展信。 半晌,他眸子微阖,淡然地收起了信笺:“启程,直接回京。” “那谢姑娘她……”程枫皱眉。 “陛下降旨,早先便走在你我之前,如今她一人回京,本王委实不太放心……”易长卿好听的声音幽幽飘出马车。 …… 不到三日的日夜兼程,京都之貌终于铺展在了眼前。 深深吸入一口属于京城特有的端肃空气,子初这才一步一步跨下马车。抬眼望去,人还是原先的人,物亦是原来的物,两个多月的时间,并没有改变太多东西,再回来时,她的心境却越发平静。 “老奴先行回宫,一路也乏了,医女回去趁着这时辰好生休息,缓过了劲儿,不多久这宫里头又有的忙活咯。”为首的公公坐在最前方的车里,此时正撩开了车帘子,眯眼笑着。 “好,公公慢走。”子初微微施礼,笑说。 对方道了一声“嗳”,就吩咐了一声,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京巷之中人来人往,日光闪耀却柔和,子初眯眼望向了十数步之外,仁安医馆的店铺赫然呈现眼前。 相较往日,医馆的占地面积大了数倍,争相看病的老百姓亦是多了不少。 她笑了笑,颇为满意,看来阿和将医馆打理地还算不错,想着便抬脚朝店铺走去。 在这之后,京城医馆之内。 “你说什么?那谢子初回来了?”男子声音沉沉粗哑,语气之中掩饰不住惊疑。 “正是,此乃小人亲眼所见,错不了,一盏茶以前才进了那仁安医馆!” 回话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小厮。 徐赢面色几变,咬牙低喃道:“该死的女人,得罪了冯相被流放出京,居然还敢回来,莫非是陛下授意如此……” 小厮见他神色难看,不又缩了缩脖子,唤了一句:“大人?” 徐赢闻言,重重吐了一口浊气,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忙吧。” 小厮连忙弓腰就欲退下。 “慢着!” 退出了门槛的小厮脚下一顿,僵硬着回首。 “给我盯紧着点,但凡是仁安医馆中的消息,事无巨细都要向本官上报,听清楚了没有。”徐赢坐回靠椅上,眸光闪烁道。 “小的记下了,都记下了。” 他挥了挥手,这才将人打发走。 子初的归回将余阿和以及秦怡高兴地不得了,伴着她一直聊到夜深方作罢,从余阿和口中得知,她离开京城之后,京城医馆偶尔会从中挤兑,幸好有巧娴和秦怡从旁协助,这才堪堪挺了过来。 除此之外,在子初的询问下,秦怡将宫中的事也叙述了一遍,两个月以来内医院倒也照旧,只是邵阳太子得病一事,实在算是个天大的消息了。 小太子活泼的模样宛如在前,子初眸色幽然,盯着摇曳昏黄的烛光深思。 次日,子初调整好状态,还未叫车,就迎上了宫中来客。 相比起去关阳洲之前,如今宫内多了几分紧迫的气氛,不消说就知变质因何故而来。 子初眼观鼻,鼻观心,随着领路的宫女一直走到了华栖宫,没多时就被请进殿内。 高位上端庄而坐的女子一身明黄灿烂夺目,描眉施粉,姿容绝艳,此时正定定地望着殿下款步而来的女子,原本微暗的水眸焕然一亮。 “拜见娘娘。” “本宫面前不必多礼。” 话音刚落,跟前一阵香风忽的袭来,一双修长素白的手就着她的手臂轻轻托起。 旋即再听皇后微微欣然,感慨道:“本宫幸得身边还有你这般能人,尚书夫人的事,本宫都听说了。” 子初倏然抬眸,望见了端贤皇后镇定的表情下,那格外惊喜的目光。 ------题外话------ 某歌太倒霉了!电脑宣告报废,已经坏了,由于资金有限,只好再添置了一太小破烂上网本,耽搁了那么多天实在很惭愧! 152 不满之风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偌大的皇后寝宫,悄然的气氛本该令人心生束缚之意,此时却让子初觉得自己眼前所面对之人并非是那位高权重的一国之母,而只是一个寻常孩童的母亲。 端贤皇后眼中的真切希冀太过明亮,子初瞬间的洞察之后,便缓缓垂下眸子不再与之对视:“下官冒昧。” 身出如此高位,有些话不用说,皇后自然早已明白,如此便是默认了,端贤皇后略显倦色的眼角绽出更浓的欣悦,十分亲切地便拉过子初下垂的手。 “本宫虽贵为皇后,可也是一位母亲,唉,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疼爱自个儿的孩儿的,邵阳病况你定已知晓了,太医院至今还没能寻出良方,就是本宫与陛下等的起,可是邵阳此刻的身子一刻也等不得了,本宫现下孤注一掷,便是想问你,你既救得了尚书令夫人,对邵阳的病是否也有见地?”皇后面目慈爱且凄痛,语重心长。 子初双眸微动,轻声说:“殿下乃当朝唯一储君,贵不可言,只要病症确定是痢疾,娘娘只需一句话,下官自当倾尽所能。” 朝臣之中不乏顽固保守之人,照料太子身体的康健本是内医官之职,如若真由她这个医女接手,且不提内医院的医官们会如何,就是这些朝臣也足以让人头疼,她这么说,只不过想谋得一个保障罢了。 “好,你且回内医院去罢,若有事本宫会让婉菁去传你。” “是。”子初闻言告退。 出了大殿几步,便又有宫女入内。 “娘娘,奴婢已着人收拾好了颜芳殿……即刻便能移驾入住了……” 依稀之中身后传来了低低的禀报声,子初往前走着,随后便再也听不清后方说了什么。不该是她关心的,她又怎么会放在心中。 途径昭离宫,城墙高竖,四下无人,子初走着走着便停下了步子立在原地,扫了一眼不远处华美的宫殿,她眼底一片幽深。 元妃…… 不见此处便也罢了,如今她脚下的石砖,却正是她昔日被罚跪的地方,深刻的印象好似才发生在昨日。 凝视瞭望了一会儿那飞檐瓦砾,她的瞳孔像是被搅动了的一滩浓墨,正缓缓地旋着,忽的,唇瓣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那么,这笔账日后就慢慢开始算。 眸光淡淡收回,她步伐平稳,逐渐远去。 后来,子初不知端贤皇后对承显帝说了什么,翌日清晨退朝时,皇帝的脸色便不太好看。 重纪阁的门敞着,此时里头低低地传出了一道悦耳的女声。 “如此说,邵阳的病还要耽搁到何时。”端贤皇后雍容华贵的妆容下一片愁色,她戴着玛瑙金戒的手附在面上,歪着身子坐在一边的竹榻上。 承显帝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冷笑:“一帮迂腐之臣,朕的太子,朕要谁为太子治病便是谁来,岂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 皇后深吸气,尽量将语气抚平,道:“陛下莫怒,不知刘提点怎么说的?” 不说还好,说到刘穆元,承显帝阴着脸便气不打一处来:“还能如何说,平日里朕看他忠心耿耿,到这节骨眼上,这牛脾气便当如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本料得到如此,这事若真那么容易便能答应,他便不是太医院的刘提点了。”皇后苦笑,刘穆元的确是顽固了些,现在如真让医女来接手太子的病,他还不得气的跳墙。 承显帝以手支额,太阳穴之处隐隐作痛。 这时,门外一个内侍轻手轻脚地进来,还在气头上的承显帝正要将他喝退,便听到那公公细声细气小心翼翼道:“陛下,卿王殿下回宫了,此刻正在殿外等候召见呢。” 一句话骤然将承显帝想要喝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他面上的阴霾褪去了许多,逐而眼底一亮。 “快宣!” “既是王弟来与陛下有要事相商,那臣妾先告退了。”端贤皇后起身,朝承显帝福了福身,先离去了。 就在皇后前脚刚离开时,门外一道高大的身影入内,男子紫金色宝冠,浓密青丝松散而不凌乱,极为随性地披在肩上,一身宽大的深紫色裾袍穿在其身上十分契合,华而不奢,简而不俗,将他一身莫测高雅的气质衬地无人能匹。 “陛下,臣弟来得不算晚罢。” 易长卿噙着浅笑,双眸亮如星辉,吐气悠远,气态沉稳而来。 亲眼看到许久不曾见面的王弟,承显帝终于露出了这么多天里头一个略显轻松的笑…… 太子的病情日渐加重,不但帝后二人心急如焚,关系最为密切的太医院内,所有的医员每日提心吊胆,皆不能松懈,在这个紧要关头,如是出了半点差错,医官门所要承受的压力可是比眼下还要大得多的。 也许是受了那种压抑气氛的影响,小医女们都似乎十分努力,内医院的院中往来行走的医女甚少,子初循着记忆中的路走去,这才发现大多数的小医女在御药房中,随着一位略年长的一等医女学习药理。 她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也没想着去惊动御药房的医女们,就往司医房走去。 “殿下所患之症来之突然,如今稚体受邪,肺胃受伤,湿热之邪又壅滞肠道,气机阻滞,从而里急腹痛欲便,加之高热难下,如此,应主清热解毒,通腑利湿,按照此法设下处方,方可生效。”沈培英提着笔,蘸了清水,在桌案上写写画画,一边详细地说着。 司医房之外,子初刚至门口,就听到了他如是长论,眸色一闪,不由暗自点头。 这个朝代医学的发展还只是一个雏形,很多病症的解法都还不够完善,许多医者只闻其一而不知其二,是以各种放在现代尚且不算太难,又不是特别容易治疗的病症,就显得十分棘手了。 沈培英这番论述,又无疑展现出了他在医理上的深入见解,别的医者都不见得能想透这点,他却说得这般清晰,放在当今祈国,亦是比较厉害的角色了。 照着她所听闻那些太子的病症,推论一番之后,她心中也大致有了一个臆测。 她心中想法正在盘旋的功夫,蒋兆丰沉思了一会儿,再接道:“沈医官如此一说,太子殿下的脉象似乎确然与沈医官的描述有些吻合,唔,大人,不知您作何感想?” 上坐的刘穆元这些日子操心于太子的病症,须发好像又白了一些,不过精神依旧抖擞。听了蒋兆丰院使的回话,他眼珠微动,最后沉声点头:“有理。” “叶医官以为如何?”蒋兆丰再转而问一旁的叶文清。 叶文清面色复杂,但仔细想想沈培英的想法,反驳不出什么来,于是很不情愿地咬牙道:“沈医官所说,也是本官所想。” 刘穆元面前铺着一张纸,半晌之后他提笔写下了一串字来,末了再谨慎地斟酌,终于递出去传给了距他最近的蒋兆丰:“各位大人再检阅一下,若无异议,就照这处方来熬药。” 待众人一一过目,处方总算是敲定下来。 “下官这就遣人去煎药。”药方最终落到李华容的手中,她点头收起,对刘穆元道。 “动作要快。”刘穆元声音低沉。 “是。” 李华容一声应下,众位医官便起身往外走。 “谢医女?” 子初听完了墙角,身子已出了司医房的院子大半,马上就有人发现了她的身影,当即就将她叫住。那人健步如飞,行走间哗啦一声带过了一阵风,转眼就到了子初的身后。 “真的是你这个丫头,怎这般偷偷摸摸的,要回来了也不正大光明地来告诉老夫!羞煞人也!”沈培英哈哈一笑,眼眸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发现两月不见,她仍然是昔日的模样,啧啧两声就笑而不言。 就这时李华容也走了上来,惊喜了一阵,又见着沈培英的样子,诧异了一会而,和子初打了一个招呼,笑着说:“早闻你回来了,你这丫头,在外这两个月过得可好?” 见李华容言辞真挚,子初笑了笑:“一切都好,有二位大人惦记着,还有什么不好的。” 这话中带甜的,叫沈培英和李华容听了都觉得舒坦。 和二者说了几句,叶文清、刘穆元以及蒋兆丰也走近了。 子初站在李华容和沈培英二人之间,笑容淡雅,看到了刘穆元之后,就行了一个宫礼。 刘穆元不苟言笑,先前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在看到子初的瞬间,一张老脸就拉了下去,从鼻中沉沉冷哼一声,一句话也不说,就从她跟前甩袖离去。 蒋兆丰叹了叹,冲她点了个头,道:“提点大人心情不佳,你不必往心中去。”他倒是好心地解释了一下,这才快步跟上刘穆元,眨眼就消失在了司医房之外。 叶文清神色难看,走近了子初,嘴唇嚅了嚅,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贴这她的耳道:“区区医女,休要如此自不量力,本官不管你说了什么蛊惑了陛下和娘娘的话,好心提醒你一句,殿下乃金贵之体,断不容你一介女子近身看病,现今陛下在朝堂上如此一提,大臣们已十分不满,这不是深闺后院,容不得你如此胡闹!” 子初从容地听他说完,只淡淡瞟了叶文清一眼:“大人可说完了?”见叶文清突然皱眉,她接着说:“若敢质疑陛下的决断,大人尽管去崇明殿,不必在此处威胁下官。” 她语声柔柔,语气却是冷的。 在沈培英和李华容讶异的注视下,叶文清一口气没上来,脸涨得通红,怒瞪了她一眼,蓦然离去! ------题外话------ 第一更,晚上还有一章哦~ 153 帝王之怒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沈培英看了看怒然离去的叶文清,摇头晃脑地捋顺了须发,啧声道:“叶医官错治了太子殿下的病,现下心烦着呢,你这臭丫头敢在老虎身上拔毛,真不怕他动了肝火拿你出气?” “他不敢,也不会。”子初仿佛没有感觉到叶文清的怒火,浅笑着道。 “哦?为何?”沈培英来了兴趣,凑上前来问。 “现如今是陛下亲口允诺,非我一人之力可为,若是他敢说我的不是,岂非是在驳斥陛下之意?”子初满眼戏谑道,决口不提她与叶文清先前的关系。 违背圣意,如此大的一定帽子扣在他的头上,叶文清就是想要揽下,也得看他敢不敢。 “你就是爱趁口舌之利,拿陛下来做挡箭牌,胆子不小,当心被他知晓罚你在崇明殿跪搓衣板。”沈培英挤眉弄眼地和子初对话起来。 这算什么跟什么?陛下会罚人跪搓衣板?这沈医官可越发为老不尊了。 李华容觉得甚是意外,在宫中从医数年,哪里见过沈培英同哪个医女这般亲近的?想着便不由纳了闷,却更觉得滑稽可笑。 特殊时期,清闲的时间并不多,一个时辰不到,太医院内又开始忙乱起来。 “如此慌不择路,这成何体统!” 一个小医女急匆匆地从御药房跑了进来,走得太急,一不小心撞到了长使医女的身上。 “大人恕罪!下官听朝阳殿的宫女来说,太子殿下此刻吐药吐地厉害,方才端过去的汤药一点不剩地全浪费了,都不知怎么办才好,来请大人们过去再做查看!”小医女跪在地上要哭不哭道。 长使医女神色一凝,也顾不得再责罚这个小医女的莽撞,二话不说就匆匆离去。 小医女慌忙从地上爬起,从来路又奔了回去。 太子吐药,可不是小事。 当长使医女将这件事情告诉李华容之后,内医官们不久也知道了消息,围在一处商议着解决办法。 首先面如玄铁的便是刘穆元提点了,他沉着嗓子喝道:“汤药无错,理应喝了便会转好,怎么还会吐药!” 叶文清冷冷地睨着沈培英,再道:“许是处方对殿下无用,或者,沈医官当时所言还未点到病根上。” 蒋兆丰不赞同道:“方子拟定之初叶医官你也是共同参与的,若说责任是非,不该是沈医官一人之错,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找到根源为妙,不应指摘他人的漏处。” “蒋院使所言极是,咱们还是想想其他的法子为好。”李华容出口打圆场。 “既然药石无效,便只能施针了。” 沉默了一会儿的刘穆元终于开口道。 这确然是最后的办法了,如若施针也无效,那么……后果谁也不敢再往下想。 医官们心情格外沉重,一起前往朝阳殿时,太子正吐得奄奄一息。 于是众位医官又是诊脉又是施针,整个寝殿中气氛严肃到了顶点,承显帝和端贤皇后也闻风而去。 朝阳殿乱做一团时,其他的宫殿依旧是安安静静。 “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太子殿下又这般聪明乖巧,老天千万要保佑他平安才好,娘娘举荐谢医女,不知何才能令太子殿下脱离病痛之苦。”颐清宫内,在庄妃身边伺候着的宫女桃溪叹了叹。 庄妃闻言,看了看怀中的绵软可爱的小公主雨儿,不由爱怜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身为殿下生母的皇后自然是想越快越好,只是大臣们反弹过厉,让陛下和娘娘烦心不已,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亦需要慎重考虑罢了。” 听出了庄妃些微的内疚,桃溪垂首望着她,抚慰道:“娘娘不要太自责,当初您陈明此事,都是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陛下和皇后娘娘定然能理解您的一番苦心。” 庄妃摇了摇头:“本宫以此方式不单是为了太子,还为了趁此机会能将谢医女提拔一二,如此行事必然要冒着极大的风险,若是不慎,便能立刻将她推至风口浪尖,宫中生存历来如此,熬不熬得过,一切都得看她的运气了。” 桃溪听罢,点点头:“娘娘一心为她,谢医女如知,也必能明白娘娘的用意。” “但愿如此罢。”庄妃柔婉一笑。 这时候,怀中的小公主睡醒了过来,嘤嘤开始啼哭,庄妃将之搂在臂腕处轻轻晃动,一面轻柔地唱起了小调,歌声委婉动听,浓浓的母爱渗透进整首曲调中,小公主转眼便停止了哭声,睁着圆圆的大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庄妃的面孔,汲取着她怀抱里的温暖。 “公主还是同娘娘亲近,瞧,娘娘一唱歌,公主便笑的跟朵花儿似得。”桃溪微微一乐,十分喜爱地逗弄着小公主。 …… 太医院内。 “哎,殿下的病一日不好,我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老觉得不踏实。”秦怡抱着一箩子的紫苏,将它装入药柜内,一面在兀自唉声叹气。 “你有何可担心的,殿下那里,自是有医官们照看,就是你想也轮不到你。”子初哂笑。 “去!”秦怡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小嘴却是抿着笑意,正要再说两句,御药房之外就传来了声响。 “谢医女可在?” 秦怡一愣,望了一眼子初之后,终于反应过来。 “这……该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秦怡有些紧张起来。除了两人之外,御药房中还有几个小医女,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不约而同地看了子初一眼。 子初淡笑道:“别急,先出去看看。” 她率先向外走去,秦怡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那几个小医女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凑到了门口偷偷张望。 门外站着的是三个宫女,为首的那个形容端庄,气质沉稳,正是皇后身边的婉菁。 “姑姑请说。”子初站定。 婉菁点头道:“路上再与医女解释,殿下情形不太好,娘娘让奴婢来请医女过去。” 原来是皇后娘娘召见! 身后那几个偷看的小医女相互惊了一把,再面面相觑。 秦怡跟在子初身后,握紧了子初的手臂,不免紧张急忙道:“姑姑,子初她没有犯什么事,娘娘传她去是做什么处罚吗?” 婉菁怔了怔,好不容易扯出了一丝笑:“谢医女本事了得,娘娘哪会舍得罚她,”旋即她转向子初:“好了时间紧迫,医女还是快随我走吧。” “姑姑先行,我随后便跟上。”子初应道。 婉菁也不再催促,便率先带着人出了们。 看着秦怡紧张兮兮的模样,子初只好简单解释道:“娘娘传我大约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病,我回来再与你说明。” 安抚好了秦怡,她即刻就尾随着婉菁而去。 来到了朝阳殿时,殿外此刻正跪满了人,除了承显帝身边的内侍以及皇后身边的宫女之外,还有太医院的医官们。 婉菁便走便小声解释道:“方才提点大人为殿下施了针,殿下仍然吐药,如此数日,滴米未进只靠着微薄的参汤吊着,就在奴婢去请医女之前,殿下突然昏厥过去。” 话说道这里,子初便了然了,因为群医无策,皇帝决定要她为太子治病,遭到刘穆元的反驳,惹怒了龙颜,于是才跪了那么多人。 走近之后,子初才当着所有人的面朝皇后淡淡施礼:“娘娘有何吩咐?” 端贤皇后面上犹自还有依稀泪痕,见到子初之后,便深深吸气,身姿挺直道:“本宫要你现在便为太子医治。” “娘娘,不可!医女之手怎么能触碰殿下——” “刘爱卿!”还不等他说完,皇帝猛然怒斥一声,声音滚滚如雷,吓得众人惊惧,跟着抖了一抖。 “陛下——” “这是朕的旨意,你若再敢出言阻止,朕便赐你一个谋害储君之罪!”承显帝横眉怒目,随着他的斥责,额间的青筋宛如化作了风怒的青龙。 “陛下!太祖所立之规不可废啊!”刘穆元以头抢地,重重地磕着头。 承显帝咬牙切齿:“来人!给朕把刘提点捆起来!” 他话刚落下,众人一惊,叶文清、沈培英以及蒋兆丰当先道:“陛下息怒!” 随着他们异口同声的开口,身后的一干人浩浩荡荡地重复。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 “还愣着作什么!还不给朕进来!”承显帝烦不胜烦,冲着朝阳殿之外猛喝一声。 伴着他的敕令,立即有卫兵从步伐整齐地踏来,围城了一个圈,将刘穆元拢在其中。 “大人,不可啊。”知道皇帝真的动了怒,蒋兆丰忙在刘穆元耳边劝道。 刘穆元脸色铁青,咬牙不吭声。 “刘爱卿要跪便继续跪着,朕待会儿再与你算账!”皇帝情绪渐渐平复了一些,冷声冲刘穆元说了一句,就再进入到邵阳太子的寝殿中。 端贤皇后尾随,子初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刘穆元,便在婉菁的带领下也跟着进去了。 邵阳太子果然昏厥,短短几日病痛的折磨,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皮肤也变得蜡黄而粗糙。 皇后温柔上前将他托在怀中,看着子初道:“谢医女,诊脉吧。” 这时绝不是废话的时候,子初即上前,抬手就搭了上去。 ------题外话------ 二更到啦~ 154 混乱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整个开敞的太子殿中,帝后二人不容忽视的威仪令那从旁照看邵阳太子的侍女紧张不已,她卑微地跪于太子的床榻斜边上,一双眼睛时不时的偷偷抬起看了看正在诊脉的美貌女子,后者态度从容,仿佛两尊大佛在前,她根本不曾惧怕。 这真的是一位医女?不是某位贵族千金? 侍女心中暗惊,兀自想道,但是这肃然的气氛容不得她多思量片刻,就见那医女开口说话了,她宛如惊弓之鸟,瞬间又将头低了下去。 “下官看完了。”子初声音平静无波,缓缓地已将邵阳太子的手放回了被褥之内。 “说。” “说来听听。” 帝后二人异口同声。 除了被暂时束缚了手脚的刘穆元,寝殿外的其他医官们听到屋中的响动,也都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听着。 子初看了一眼神情焦急的二位,微微一笑:“殿下的病已拖延了几日,高烧不退都乃病情加重所致,虽是如此,却也非无解,现下正是关键所在,索性还不晚。” 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一个则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这时不知为何,瞧着眼前的医女明丽温和的笑容,听着平静地让人心绪莫名宁静的声音,无端地,内心的灼灼竟奇迹般的逐渐抚平。 端贤皇后更是无意识地舒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请谢医女进行补救。”堂堂皇后,面对一个医女,却不有自主地加了一个请字。 等她一句话说完后,才蓦然发现自己居然无形之中对这位医女如此信任,而且对方现在还只是一个一等医女。 最为吃惊的莫过于殿外的医官们了。 “这丫头当真是胆大!”叶文清阴着脸语气中裹着愠怒。 “我倒不认为她是在夸口,也许真的有办法,才会有此一说。”沈培英摸着腮帮子上的虬须,眼神一闪,缓缓点头道。 李华容看了沈培英一眼,太子伴随的症状诸多,可见病情复杂,就是他们所有内医官都下不了手,那丫头却有这样的陈辞,如今,她的心到底还有些摇摆。 倒是承显帝得知邵阳太子没有性命之忧时,暴躁的情绪有所收敛,沉静地听着子初对皇后说的话。 得到了皇后的请求,子初利索地从袖中摸出了针灸针,摊开针包后,喊了那跪地不起的侍女,将太子的衣裳散去之后,选穴上巨虚、曲池、天枢、内关、足三里、关元,施针的手迅疾如电,过程中竟是没有半点停顿。 承显帝和段显皇后眼底蓦然迸出星子般闪烁的光芒,随后二者悄然相视一眼。 就算他们不懂得取穴,可就着这样迅疾的施针手法,足以叫两人震惊,这哪里是一个医女该有的水平?皇帝和皇后分别见识过内医官们和李华容施针,一番对比下来,看上去却像是更在几位医官之上。 承显帝沉吟了一下,召过那侍女,让她去请外面的叶文清。 得到了许可,叶文清一刻也不敢停顿,脚步极轻地踏入了寝殿之内。 刚一进入,承显帝就无声地走到他身前,他正一愣便要垂头,却听到对方压低的声音:“往前看。” 这时候,子初正好在进行最后第二针。 叶文清连忙抬头,还不等消化对方的话,先是没什么反应,没一会儿,一双眼睛倏然瞪地极大! 就此时,子初结束了施针。 “这……这……”叶文清喉间咯咯响着,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幕。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年轻的医女居然将一手针灸手法使地出神入化,饶是他这个有着针医官之称的人,如今这般岁数了,都还未曾走到这一步! 这怎么可能!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针灸之术的?! 承显帝目光一掠,将叶文清来不及收起的震撼看的一清二楚,旋即就看向了此刻正在耐心等待取诊的子初。 似乎真是有些本事的。 承显帝暗叹。 叶文清被请进了太子的寝殿没多久,很快又出来了,医官们很快就发现他的神情有些不对。 “叶大人,你怎么了?可是陛下说了什么?”蒋兆丰上前一步。 叶文清一双眼内尽是复杂,他嘴唇动了动,最终道:“没什么。”声音陡然有些沙哑。陛下的确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被束缚了手脚的刘穆元皱了皱眉,喝道:“叶医官,陛下只宣你一人,如何会什么也没说!那小小医女究竟在做什么!” “是啊叶大人,不是说太子殿下的病有法子治么?那谢医女却是用了什么好办法?”李华容疑惑道。 “施——针。”叶文清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还以为有何能耐!荒唐,真是太荒唐了!”刘穆元气的直哆嗦。 医官们才施了针都未见效用,一个医女用相同的方式,与他们根本没甚不同。 不同于刘穆元的愤怒,叶文清脑中却是不断闪过了子初为太子所施针的部位。 没错,同样是施针,她选穴之处却与他们皆不同。 事先被子初的手法震住,如今再想起她施针的穴位,叶文清更欲知道是否真的管用。 朝阳殿之门口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的结果。 殿外的高墙拐角处,隐隐露出一抹雪色,一眨眼,从那处便突然走出一个人来,女子娇美的身段玲珑有致,面容俏丽宛如桃。 待她浅步经过殿外时,望了一眼大门内寝殿门口站着的无数宫人,蹙了蹙眉,唤下一名在园中扫洒的宫女。 “我问你,殿下情形如何了?医官大人们为何都在门外不入内?”她声音柔柔,恰似枝头飘落了片片花瓣。 那小宫女见来人,登时恭敬,摇头道:“还在诊治,大人们不同意陛下和娘娘传医女诊治,如今被陛下罚在门外待命呢。” “医女?”林若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是。”宫女毕恭毕敬。 “如此说,陛下此刻正召那名医女为殿下诊病?”林若话语绵绵,说不出的温柔。 明明是柔声柔气的,宫女却莫名觉得一阵汗毛倒竖,立即道:“是。” 一声应下,林若突然沉默了。 很快,她又道:“你所说那名为殿下诊病的医女,她可是姓谢?”一半是猜测,一半是肯定,当下医女之中,除了她,还会有谁会有如此能耐? 宫女不解,却道:“大人恕罪,奴婢实在不知那位医女大人姓甚名谁。” “本官知道了,你下去罢。”林若婉然一笑。 宫女应声告退。 等到那宫女离去,林若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 她粼粼波光的眼瞬时犀利无比,猛地回身,再往来时的方向翩然而去,那方向,正是元妃的寝殿——昭离宫。 到了第二日,消息不胫而走,下了早朝之后,各朝廷大臣齐齐聚在崇明殿之外,纷纷驳斥令医女为太子诊病一事。 “还真是反了。”承显帝冷笑着听内侍回报着大臣群乱之事。 “陛下,您看如何办?”底下那公公见皇帝并没有勃然大怒,更加参不透对方此刻的心思,只小心地探着。 承显帝沉思片刻:“都有哪些官员在滋事?” 内侍一一陈道。 承显帝听完之后,眼底的寒意更甚,不紧不慢道:“诸位大臣不畏严寒口口声声事为大统,也罢,朕若是不顺了他们的意,那朕心便不安了。” 内侍正待询问,就听承显帝冷冷地开口。 “谁也别劝,若谁欲要走,都给朕截下!” “是。” 下朝之后天色尚早,尤其是在冬日里,北风呼呼,吹得人脸上刺痛。 崇明殿外,大臣们因赶早朝起的早,半天斥责下来,皇帝仍旧没理会,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大人们,陛下这是不听咱们的劝啊,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若我等明日再行上奏,一日不行便日日如此,待陛下想通为止。” “马大人所言有理,那好,我等暂且先告退吧。”其中一个官员抵不住寒风的侵袭,缩着脖子和手,抖了抖就要走。 “慢!” 却此时,有一个公公从殿内走出,随后还不等官员们欣喜,后方骤然金戈之音响起! “公公这是作甚!?” 朝臣们这时才发现,崇明殿之外已经围满了羽林卫,而他们此刻已然严严实实地被堵在殿前。 那内侍公公终于走近,双手拢在袖间,扯着嗓子道:“陛下有旨,大人们暂且不得离开崇明殿半步。” 什么?! 尚且还聚在此处的朝臣们大惊。 “陛下此言何意?”冯明阴沉着眼。 内侍面色不变:“咱家只是替陛下传话,大人不妨亲自请奏陛下问个明白。”内侍公公说完,头也不会地退了回去。 “冯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 “大人,给个主意吧!天气怪冷的,大家总不能被困与此处一整日啊……” “……” 殿外,一干大臣全部没了方寸。 “闭嘴!”冯明怒喝一声,他显然也未曾预料承显帝会有如此一手。 一声大喝,大臣们果真就闭了嘴,嗡嗡声顿时消失殆尽。 大臣们最终无济于事,冯明主动请求面见圣颜,得到通传之后他独自前往,一盏茶功夫不到,就面如玄铁地从中走了出来。 随后羽林卫散去,朝臣们悻悻尽数撤去…… 这一切事情的发生,来得快去的快,第二天医女被朝臣斥责的风波还未退去,宫中就传出了大事——经过昨日医女的治疗,太子的病已大有起色! 这般消息简直好比一根棍棒,打在了内医院提点和众位大臣的头上! ------题外话------ 明天补更5号的章节~ 155 狭路相逢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内医院因为这事早就无法平静了,无论是小医女还是一等医女,心中在羡慕的同时,也不免多议论几句。 “看到没,她就是那个谢医女。” “啊!就是她啊!”说话之人低呼一声。 “原来你认得此人,怎么不早说……”回话之人怨声道。 “早先她还与林若医女产生过过节呢,谁人不知!” “欸?快与我说说……” 一问一答之间,子初往日的旧事也都被翻了出来,要说去关阳洲之前还有个别医女不认识她,如今借着为太子诊病一事,只怕在整个内医院中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沿途过去,子初一笑置之,心平气和地仿佛周围之人口中念叨的人不是她。 “谢医女,你来一下。”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首一看,之间李华容正站在通往司医房的廊道间望着她,在其身侧还尾随着两名医女,其中一人便是林若。 子初眼中一沉,面上如旧,跟了上去。 屏退了旁人,司医房之中只剩下李华容和她两个人。 对方端坐视之,半晌之后终于叹了一口气:“唉,你这一次走得实在有些险。” 知道李华容还有话要说,子初只是将她望着。 “医女为储君诊脉,这是我等女子万万不敢想的,历朝历代皆无此等先例,如今你破了这个例,不知有多少朝臣会借此弹劾于你,好在你气运上佳,若不然……”说着她就止了声,又是庆幸又是复杂的看着她。 仅仅是运气好?不,能够让邵阳太子转危为安,凭的可不是运,而是实实在在的本事。 对于李华容的关心,子初亦不会感觉不到。 “医女也好,内医官也罢,同为医者,在下官眼中都是一类人。”子初笑答。 李华容一怔,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回答,随之又摇头道:“就凭女子的地位,二者终归还是有所不同,有一些东西注定是无法跨越。” 尽管身受这个朝代法制的约束,但子初的灵魂毕竟曾不属于这里,男尊女卑这样的观念,于她的脑子里并没有多少烙印。 很多想法,她无法和李华容说得清楚,哪怕是言及了,在对方的眼中也许便是惊世骇俗的,因此她并不过多的阐述自己的见地。 “自古本无女医,建朝以后才逐渐被授予,无论时下如何,大人何不想想,世事难料,谁又能保证在往后的岁月里,也许医女也能同内医官一般身份地位?”她这是淡笑着道。 听了她这一席话,李华容眉间一紧,眼中有了深深的思虑。一直墨守成规的她,如是念头还真未曾动过。知道子初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她的心中某处隐隐被震了震。 李华容开口正要说话,朝阳殿派人来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也就此中断。 子初推门出去时,在司医房之外还是不可避免地与林若碰了面。 “不回来就罢了,你一出现在这宫中,便总是多事。”林若往前一步,面上含笑,凑在她的耳边低声讥讽道。 “不劳你操心了。”子初淡淡说着,脚步不停。 林若眼底盛出了一抹戾色,很快又隐去,只是对着子初的背部言笑:“听说你被调去了惠民局,这两个月也不知在那处费了多少心思,如今好不容易回了,长使医女考核一事,按照你的出诊次数我劝你还是别妄想, 你还以为你有这个机会么……” 身后的绵里藏针的声音渐渐淡去,直到再也听不见林若的声音,子初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朝阳殿内气氛虽还紧张,却比起昨日来说好了太多。 寝殿之内,端贤皇后搂着苏醒过来的邵阳太子。 子初刚入殿,就见她一脸慈爱,正小心地给太子喂下最后一口薄粥,温柔地用锦帕擦去他嘴角的米粒,然后将碗递给了一旁的侍女。 “娘娘。”子初浅笑着喊道。 端贤皇后欣然地回眸,面色红润,道:“你来了。”较之昨日,她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宫女捧着碗碟退下后,子初上前几步,在皇后信任的目光下为太子重新诊了脉象。 抬头望向床榻边上服侍的另一个侍女:“昨日施针之后,太子殿下症状如何?” 那侍女连忙喜道:“回大人,自治疗后殿下已经不再腹痛,身上的高热也渐退,只是还未退尽。”她回完话,便很自觉地低头不再多嘴。 子初将她多看了几眼,说话倒也干净利索。 “还请娘娘起身,待下官再为殿下施针。”她恭然施礼,气态平稳。 端贤皇后自然不因为她的话恼,很是配合地使唤着边上的那名侍女帮忙一起。 “医女姐姐……”两月未见,邵阳太子看到子初的第一眼便十分高兴,但是转眼听到自己要被施针,于是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向子初手中摊好的针灸针,他气息尚且还虚弱,却目光清澈,带着一丝可怜的乞求。 “一点也不疼。”子初好笑道。 昨日被施针时太子正陷入昏睡,如今完全清醒,看着这些闪闪发光的针具,多少还是有些惧怕。饶是子初事先安抚了他,他还是有些不安。 见自己的母后含笑望着他,他忐忑地抿着唇,强壮镇定,目视前方,故意像是在忽略那些“极具威胁”的针具。 子初看他僵硬着身子,一双小手死死拽着她的官袍,笑的轻松:“哪有那么痛,这点小痒才不会难倒殿下。” 在子初柔和的语气和安抚中,邵阳太子将信将疑,身体慢慢松了下来。 找到了穴位,子初宛如催眠一般,在他神不知鬼不觉当中,已经施针完毕了。 “真的不疼欸。”邵阳太子虚弱地欢喜道。 “自然是不疼的,殿下总算是信了?”子初笑说。 邵阳点点头。 烧还没有彻底退下,没多久他就有些昏昏欲睡,子初正要走,就被皇后叫住。 “谢医女你留下,本宫有话要与你说……” 从朝阳殿内退出,子初又直接被请去了崇明殿,得了圣上亲自接见,对于旁人来说,那可是莫大的荣耀。 …… “嘭!”左丞相冯明双目极度阴沉,一张拍在了身旁的桌案上。 “大人息怒……” “息怒?本官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冯明胸口不断起伏,一口气就那样卡在喉间。 在他的下侧小心翼翼坐着的徐赢试探道:“大人不如明日再上奏弹劾那女——” “上奏个屁!” 徐赢话还没说话,就直接被冯明打断。 “大人?”徐赢身子一抖,屁股直接从椅子上抬起,当即跪于地上不敢在言。 他哪里想到这一句话会引起冯相如此强烈的怒意。 “因为此时本官差点跟着受累,你还敢再提!”冯明眯着眼阴森森地开口。 徐赢连忙摇头:“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他连声“该死”让冯明有些不耐:“行了行了,这般孬样让本官看了就心烦,还不快起来!”他抬手一挥,烦不胜烦。 在冯明面前徐赢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马上站起,又恭恭敬敬地坐到了一边。如此胆小如鼠的模样,与昔日中那彪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就是刚才的满腹牢骚和想要诋毁子初的话,也跟着咽了回去,冯明盛怒,眼下他根本就不敢再提。 而此刻,左相冯明脑中却是盘旋着承显帝和他说过的话,他越想越是谨慎,眼神不断闪烁。 “快给我滚回去,这件事情谁也不许再提!”他思绪不断转过,最终呼吸渐稳,冷哼一声。 “是。”徐赢咬咬牙,心中极为不甘。 从酒楼隐蔽的包房中出来,他直接乘坐马车回到京城医馆,刚喘了一口气,就有人闯了进来。 “大人,大人!” “作死!这般咋咋呼呼作甚!”刚受了冯相的痛斥,他心中极度憋屈,如下人这般,他面色如墨,下一秒就要爆发。 小厮被他一副要吃人架势吓了一跳,但是看到的事情又不能不说,于是硬着头皮道:“大人,仁安医馆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说句话都不利落,给我干脆点!”徐赢耐心全无,一个巴掌就掴了过去。 小厮被扇了个三百八十度回旋,忍住眼冒精心道:“来了一堆大人物,好像是宫里的,现在正往仁安医馆去了!小的方才看到,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就来告知大人,大人,您看?” 当初是徐赢让他时时刻刻监视仁安医馆,总算让他看到了不得了的事,他一颗心还跟着七上八下的。 “宫里的?”徐赢一张脸猛然一皱,喃喃道:“宫里的来仁安医馆作什么……” “小的也不知啊!”小厮傻乎乎道。 徐赢一怒,又是一个耳光从另一张脸上补了过去! 末了还一脚踹在其腹上,喝道:“猪脑子!还不快去给本官打探!如此愚蠢!” 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就在京城医馆的附近数十步距离,仁安医馆之外围绕了许多看客。 “怎么回事?诸位都在看什么呢?”不断有人从人群外围往内挤,一边还跟着嚷道。 “挤什么挤!看着不就知道了嘛!” 有人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回道。 “……” 就在众人说话之间,仁安医馆之外突然一阵哄闹,随之而来又是忽的静了下来。 156 御酒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这一闹一静下来,众人的心脏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皆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前方。 “啊!”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紧接着自仁安医馆中就陆续走出了一些身着宫装的人,为首的一身墨绿色的大袖宽袍,随着他的出现,后方属下也跟在其后。 没多久,来人就隐入了轿中,人群自觉而无声地散开一条通道,无数双眼睛便那样注视着那些宫人们离去。 “仁安医馆的大夫竟如此出名,连宫中宦官也闻风前来看诊?” 待宫人们离去之后,人们忽的就轰然交谈。 “那是自然,余大夫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仁医仁术,宫中之人会来求诊也不奇怪,听说他姐姐还是个宫廷医女呢!” “哟,这一家子真是有福,姐弟俩还全是大夫!” “可不是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为大人会来仁安医馆看诊,说不定还是拖了那医女的福呢。” “有理有理!” 一些人七嘴八舌讨论的同时,一些人正从仁安医馆门口向外部挤了出去,神情兴奋满面红光,比娶了媳妇儿还要喜庆。 “你们都快别猜啦!说了一大堆都没说到点子上,什么宦官大人来求诊,分明就是仁安医馆的药酒被圣上亲赐为宫廷御酒啦,还等着作甚,回家去取银子啊,再过些时日可就被抢光了,再想喝上还要等上个三两个月呢!” 那人喊着叫着,一边往人群之外冲去,待他话落尽,人已经跑出了数部,众人愣神之间,立刻就没了踪影。 天!御酒! 听到风声的人脑中轰然炸响,旋即哇哇大叫数声,一窝蜂地就抢着回家取钱! 开什么玩笑,三两个月他们哪里等得住,此生能与当今圣上同享御酒,就是醉死也心甘情愿啊! 原本还拥挤不堪的京巷街道上,堵在一处的人呼啦啦地散开,有些人隔得远并不清楚实情,还被这一突发状况搞得一愣一愣的,待听说了大家都抢着要回家取银子酒壶,双目倏然暴撑,抬腿就飞冲而去! 仁安医馆之前,瞬间从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这一巨大的反差直接将京城医馆那前来查探消息的小厮孤零零地抛在了街边。 “你说什么!御酒?!” 京城医馆中一道狮吼般的嗓音突然炸开! 那小厮回到徐赢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一通之后,紧跟着就被对方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 徐赢震惊不已,早先他还等着看仁安医馆自生自灭,本以为一切都按着他预想的发展,没想到造化弄人,居然连当今陛下都看中了仁安医馆的那些药酒,有皇帝罩着仁安,他徐赢还惹得起吗?! 可恶! 京巷之中有着他京城医馆也就够了,怎么还能再多出一个仁安医馆来!徐赢几欲暴走,他苦心经营数年,难道最终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医女?这怎么可以!绝对不行! ……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那些人去而复返,均是提着衣袍以逃命的速度奔向仁安医馆,一下子就将内部挤得水泄不通。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了医馆的门口,由于人太多,被迫排起了长队。 京巷的拐角处,由远及近驶来了几辆马车,一派鲜衣怒马,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之人。只是偏偏京城医馆之外排队的人太多,直接将路给堵住了大半,以至于马车受阻半路中断。 “让开!”名驹之上马夫抬头挺胸高喝一声,鼻孔几乎仰望天。 本以为人们闻音就会马上散去,谁知道这声响就像是石头抛进了湖中,只溅起了一朵浅浅的浪花。 人们根本就没有挪动步伐,不止如此,还有人头也不回道:“烦死了吵什么吵!此路不通走别处就是了!” “大胆——”马夫眼睛一瞪,就要怒斥。 车中一道脆脆的女子声响传出:“叔,先别急,问问前头是怎么一回事。”话音落下,一只素手将车帘撩开一角,从中探出了一张白净可人的面庞,女子长得实在俏丽。 “嗳!老奴这就去询问一二。”面对马车中露出脸来的女子,马夫的态度陡然就亲切了,怒目横飞的模样瞬间消失,取代而至的则是讨好的笑容。 没多久,马车好不容易打听出了状况,立刻回去回禀。他面对着马车的车帘解释着,也不管车内的是否有认真在听。 等到他说完两个呼吸之后,车内一道极为悦耳的声音宛如山泉叮咚,清喉娇啭,温柔似水地娟娟而出:“哦?连陛下都如此喜爱,看来当真是不差的了。” “嗨,说是一个医女弄出的新鲜之物,陛下定是一时喜好,过一阵子就厌了。” 马夫话说到一半,车帘再度一掀,只见那娇俏女子的身边,一女云髻雾鬟,丹铅其面丰容靓饰,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含笑言辞风风韵韵,端的是沉鱼落雁,方桃譬李。 如此美景,惹得马夫看那一眼,就移不开眼。 “叔,又这般了,还不快低头谢罪。”旁边那娇美女子眼唇一笑,嗔怪道,显然这样的状况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彼此都是十分相熟的。 “老奴该死!冲撞了小姐!”那马夫立即惊醒,傻笑着抓腮挠耳。 “别傻愣着,人都已经进去,该起身了。”女子轻轻一笑,风娇水媚,好似十分受用马夫见之后的魂不守舍。 马夫回头一瞧,果真在说话的功夫,人都已经挤入了医馆内,街巷上好容易空出了路来,于是马夫赶忙跳上了马车,将马车驶向前去。 仁安医馆之中,生光和小智二人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将陶瓮中的最后一点药酒卖光了,又迎上了顾客们争相抢购,供过于求实在无策,二人只好宣布药酒售完,赔笑着将人都送出了医馆。 那些没有买到药酒的人只好羽铩而归,悻悻然再等上两个多月。 余阿和望着那些空空的酒罐,如今都还有些晕乎,好事突来,直接让他到现在还以为是在做梦。 “我们医馆的药酒,竟然变成御酒了?”他瘫坐在椅子上,傻乎乎地喃喃道,同时嘴唇弯弯,无意识地发笑起来。 有了承显帝钦赐御酒的名号,日后仁安医馆想要不火都是不能的了,除了平民百姓之外,更多的权贵也慕名而来,药酒的预定量日渐增多,有了货单,想要出货,都得子初回来亲自调配才行。 子初是直接从崇明殿回来的,承显帝派人直接去仁安医馆购置药酒,以及下赐御酒的名号时,她亦是从旁亲耳听到的,而她也颇为满意,如此一来,等于是皇帝直接为她打响了仁安医馆的招牌,可谓互惠互利。 走出长而宽的甬道,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转身望了一眼高大的宫阙楼阁,她安静而笑。 回身步履平稳地走去,冷不防地前方一团紫色一晃,便多出了一高大的身影。 子初先是怔然,然后唇角微微上扬,笑容越发明媚起来。 “可有想我?” 那高大的人影缓缓逼近,子初毫无反抗地就被对方纳入怀中。 她斜眼睇他,逐而轻声道:“有。” 易长卿听闻身子陡然一紧,宽敞的裾袍下一双结实的大掌抚上了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似乎隔着厚重的冬装都能传递到子初的身上,他用力将掌心往自己的方向一推,便牢牢地令子初贴在他的胸前。 “当真?”低而沉缓的语气中透着悦然。 子初稍仰头将之端详了一阵,笑道:“若不然,你剖开我的心瞧瞧?” “如此我又怎么舍得。”易长卿低笑了一声,然后将热气吐在她的耳廓上,缓声说:“今晚等我。” 一句暧昧的话响在耳边,饶是子初并不扭捏,耳朵也不由上来一抹红晕,面色如常道:“你还真敢,如今可不是在关阳洲,不许胡来。” 她绵软的话音在易长卿耳中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威慑力,他魅惑一笑:“我当然敢。” 子初哭笑不得,是啊,他是堂堂风卿王,自然说一不二。 宫里耳目众多,两人亦是不可能无所顾忌地搂搂抱抱,出了宫门时,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子初这才上了他的马车,车子前行数步,消失在街头。 “公主,方才那是,那是殿下?”娇俏女子低呼一声。 在她身后并没有传来回话,女子往前盯了半晌,回头来只见后方美艳极致的女子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刚才子易长卿的马车消失的方向。 “好似,真的是他。”女子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婉转,却有所不同。 正此时,宫人们迎了出来,走至她们的马车前,齐齐道:“娘娘闻公主已经到了,特派奴婢们来恭候。” 女子望着这些宫女,笑望着她们,浅声道:“好,带路吧。” 琉璃珠圆的声音,霎时让宫女们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去,那女子此时正从马车上款款而下,一时宫女们呆了呆,却立即反应过来,将人请了进去。 子初回到医馆时,余阿和正将之前医馆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起。 157 焦急寻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第三日,邵阳太子经过三诊,精神好转,食欲大增,每日腹泻减为两次,四诊后彻底痊愈,高热已然退尽。 太子病愈,朝中原本还嚷嚷着绵延皇嗣的大臣们,也讪讪闭上了嘴,承显帝开怀不已,总算不再因朝臣们而烦心,为此又对子初添了一些赏赐。 内医院的各医女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尤其是以林若马首是瞻的唐琪等人,更加对子初不喜,认为她是故意回来抢风头的。 时隔两月,子初仍然没有忘记当初为兵部尚书姜夫人调理身子之事,于是入宫为太子巩固疗效之后,便坐了马车来到兵部尚书的府上。 再相见时,姜夫人十分高兴。 “下官离京多日今日才来,还往夫人莫怪。”子初笑着施礼。 姜夫人见状忙扶了她一把,和善道:“医女不必自责,你不在这些日子余大夫尽心竭力,我当真觉得舒坦了许多,如今也鲜少做梦了。” 子初微笑着再为姜夫人把了脉。 “再吃几次药,届时平日里注意吃清淡之食,便无需再诊治了。” “当真?”姜夫人听罢大喜。 子初含笑点头应:“是,阿和来为夫人诊病前我都亲自教导了,现今该做的他也都做到位,夫人的身子理应渐好转。” 再为姜夫人施了针,子初就要告辞,却被姜夫人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府,令她委实拒绝不得。 “真是个妙人啊,如此女子,偏偏不是高门望族之后。”直到看不见子初的身影,姜夫人感慨地叹了口气。 “夫人,你一人在此处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姜大人从外回来,正好见自家夫人在大门口,笑呵呵地说道。 姜夫人面色一红,嗔了嗔他,道:“莫要取笑我了,我说的可是那谢医女,刚回京不久今日来为我看诊,长得这般绝致,年纪不大医术又如此了得,也不知是否许了人家。” 姜大随即啧啧称道:“是啊,她将太子殿下的痢疾之症都治愈了,还得了陛下的赏识,如若我与夫人膝下有子,就是将她明媒正娶为妻也没什么不好,可惜啊可惜……” “你说什么?她——谢医女治愈了痢疾?”姜夫人惊呼一声。 她身边之人浑然不觉,犹自叹道:“此事已是不小,陛下如此看重此人,日后……”姜大人继续说着,剩下来的话姜夫人却是再也没有听进去。 “夫人?夫人?你又没有仔细听为夫说话。”姜大人说了半天,这才发现姜夫人兀自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无奈地摇摇头,终止了方才的话题,将她唤醒。 “哦,没什么。”姜夫人回神后呵笑一阵,再道:“这下好了,太子殿下身子无恙,时下到了年关,你去宫里也不会如此紧张了,天越发冷了些,老爷日后要是不忙便早些回府罢。” 说到这个姜大人便是一愣,忙道:“为夫还要多谢夫人提醒,今年送与亲戚还有刑部尚书等人家的年礼可都准备好了?” 姜夫人咯咯一笑:“知道老爷又要忘了,无需你说,半月前我就吩咐下去打点妥当了!老爷明日就可送出。” 她这样一说,姜大人才舒了一口气,感激道:“夫人辛苦。” 姜夫人摇摇失笑,却忽然脑中亮光一闪,道:“呀!差点忘了还有一份……”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转危为安,卿王适时归来,都让承显帝相当高兴。 “王弟可谓帮了朕一个大忙!”重纪阁内,承显帝单手握拳,另一只手将握紧的拳头紧紧包住,“啪”地一声双手合在一起,十分快意! 斜下方,两位美男左右而坐,各占一边。 “陛下不必太感激臣弟,陛下欠臣弟的太多了,还都还不尽,还是不提为妙。”浓重的紫色在金黄的御座前,易长卿慵懒地倚靠在座椅上,双眸流光,好整以暇道,哪怕是对话之人是当今圣上,他依旧从容不迫。 对于他的姿态,承显帝哭笑不得,随即佯怒道:“怎么,莫非这还是朕一人之事?朕还不是为了天下江山社稷,为了你们!——” “王弟你这厚颜的本事可是一日高过一日了。”一旁钲王一把扇子在手上把玩,笑的没心没肺,适时插嘴。 易长卿睇了他一眼,目光含笑,端着茶水向钲王的方向微微一倾:“承让。” 承显帝大笑了一阵,缓了一口气道:“许久都未曾这般舒心了,你二人也数日未曾一起陪朕说话,今日便别急着回去。” 一旁的内侍总管陆公公偷笑着掩嘴插话:“当是如此呢,陛下日日在念叨二位,说自从卿王殿下去了关阳洲,钲王殿下的心也跟着人家刑部尚书千金去了,终日让陛下一人在宫中孤家寡人——”说道这里他停下来,眼角瞄了瞄风流倜傥的钲王,眼中尽是取笑之意。 “哦?还有这等事?朕何事说过的?”皇帝干咳了一阵,死不承认。 这时,钲王嗤笑一声:“皇兄这是哪的话,皇嫂国色天香日日陪伴,哪里孤家寡人了?” 陆公公打趣道:“哟哟,听着钲王殿下的意思,便是在艳羡陛下呢,趁着日子好,殿下还是尽早将裴千金纳为王妃,也好解了裴小姐的日日相思,也让陛下安心。”陆公公将最后的音节拖得老长,蜿蜒曲折。 承显帝哈哈一笑:“陆胜,该赏!” “嗳!谢皇上恩典!”陆公公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笑的白牙露面。 “阿钲如今是不必朕操心了,无声无息地就看中了人家千金,倒是长卿你,长兄如父,你总不好让为兄白看你这般闲云野鹤白了头罢!” “美人何须愁,如今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就怕他不睬。”钲王挤眉弄眼道。 这时,门外内侍叩门道:“陛下,长莲公主求见。” “说道曹操便曹操到。”钲王突地将手中正在扇动的折扇一收,笑的不怀好意。 承显帝神色颇喜,对外道:“准。” 那内侍轻轻地就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门外脚步轻点,一曼妙地女子身影就出现在了重纪阁门口,转眼就跨了进来。 “妙清拜见陛下。”声音婉转如黄莺,柔软如纱。女子傅粉施朱,打扮得极美。一袭黄白织锦衬得她人比花娇,流光溢彩明丽动人——正是当日出在仁安医馆之外出现过的绝色美女。 子初治愈了太子痢疾之事很快从宫中流传而出,许多品级不高的官员也都陆续知晓。 侍御史府内蓦地传来一阵焦急之音! “说什么?人已经从锦州惠民局离开了?那你还杵在此处作甚,还不快着人立即去调查将人请到京城来!”彭正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得了关阳洲杨老爷的推荐有了一丝希望,眼看就在眼前,没想到人却已经不在那里了。 “大人,这人海茫茫的,要小的们如何去寻……”那小厮为难,抬手以袖擦擦额上因小跑冒出的汗。 厅堂中,彭正神情愁苦,重重将浊气一叹:“老杨啊老杨,你话带得也太叫人心急,偏偏老夫派人去了锦州,那医女已经不在,这……要老夫去何处寻啊!” 小厮看彭正这般模样,也不好劝慰,道:“大人莫急,小的这便去——” “大人!” 那小厮话刚说到一半,外头又有一个奴仆闯了进来。 彭正一双眼睛就已经看了过去,小厮话未说完,也治好无奈地站到一边。 “什么事这么慌张?”彭正皱眉道。 刚进来的小厮大口大口地正在呼吸,见到彭正这般,忙快速咽下唾沫道:“大人,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给我把话说清楚!”彭正心中一跳,急待确认。 “是,是,就是那个姓谢的医女,说是回京了,却,却原来还是宫中的医女!”他断断续续,好不容易一口气将话说完了。 这话听完,彭正眼中蓦地迸出一道光来:“你说的可是属实?那谢医女确实是老杨说的那位没错?” “听说那位医女是前几日刚回京的,锦州的那位医女也是不久前刚离开那惠民局,宫里头的那位,据说近日将病危的太子殿下都医好了,如今整个进城都知道了,错不了了!” 心情起起伏伏转变地太快,知道了这个于他而言的爆炸性消息,瞬间,他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是个宫廷医女!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快!快!备轿!老夫要托人去内医院将人请来!”彭正喃喃自语一阵,倏地从靠椅上站了起来,不断在堂上踱来踱去,最后双眼放光般地射向那来传消息的小厮。 那小厮又忙摆手:“错了错了!” 彭正两眼一瞪。 小厮赶紧补充道:“小的已经打探清楚了,那医女在京巷中还开设了一家医馆,就在京城医馆的边上,叫什么叫什么——”他急的一阵冥思苦想,蓦然一掌拍在自己的额上,恍然道:“对!就是那仁安医馆!大人若是要让人代请,不如去那仁安医馆直接上报大人名讳,亲自相邀!” 彭正大喜,深吸气道:“好!就如此办!老夫真是急的糊涂了,还不如你想得周全!” 于是他命人匆匆备好了轿子,连忙赶向了仁安医馆。 ------题外话------ 姨妈来了真痛苦…… 158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京巷中突然一架软轿急匆匆行过,引得四周的人顿足看了一眼,但见轿子快速在人眼前不见踪影。 仁安医馆大门处,刚一个病患提着药出来,就看到一顶轿刚刚落地,随后轿帘被下人一掀,内里之人匆匆而出。 他愣了愣,旋即身边一阵冷风刮过,方才下轿之人就已经冲进了医馆之中,行动之焦急,大约有什么人待救命吧。 那人摇了摇头,这才离去。 子初为姜夫人施完针,之后没过一个时辰,又被皇后召入宫中。 金碧辉煌的华栖宫内,皇后并不似往日那般盛装打扮,只身着了一身精简的宫装,绾了朝天髻,发上一对金凤簪,便再也没有多余的饰物,可尽管如此,她柳眉星眼,曼理皓齿,仍然说不出的雍容动人。 当子初走进华栖宫,端贤皇后就挥了挥手,不一会儿就有侍女赐了坐。 “本宫今日找你只是闲谈,不必拘理,坐罢。”皇后笑得十分轻松,显然心情很好。 既然如此,子初也却之不恭,挨着软凳就坐了下去。 看她不拘小节,形容之间没有任何惶恐之色,端贤皇后暗中赞赏,再开口道:“你又帮了本宫一个大忙。” “娘娘这般说便生分了,下官只是完成了该做之事,岂敢邀功。”子初淡淡一笑。 “这份功劳便是你应得的。”皇后接话,面色含笑:“救治了储君,已然非同小可,你的本事,本宫认可了。” 子初抬头,只见皇后一双明眸中再也没有了迟疑。 众所不及的事情,她能做到,但凭着一点,就无法再叫人小看,可以说,在内医院如此多的医女之中,再也没有人能与之比肩。 “多谢娘娘抬爱。”子初静静道,神情之中没有半分骄傲。 一旁,宫女婉菁朝着皇后含笑点头,同时端贤皇后眼中的柔色更浓。 “别说庄妃喜欢你,连本宫也亦是,”她玉指微曲,指腹轻轻在身边的桌案上叩了叩,忽的笑道:“虽说你入宫还不过半年,不过以你的能力做着区区一等医女,当真是屈才了。” 皇后话声落下,子初眉峰一挑。 “陛下派你去关阳洲这些时日,你果真没让陛下失望,金银珠宝本宫看着也无甚意思,不如就赐你一个机会,如何?”皇后婉声道。 机会?子初心中一动。 “就赐你一个,能够晋升为长使医女的机会罢。”端贤皇后一字一句缓缓落下。 入宫后能在一年之中晋升为一等医女就已经不易,从小医女晋升长使医女之职位,最是优秀的,迄今为止也至少需要三年,而她成为医女至今,还五个月还不到,这样的恩赐,当真是一份极大的殊荣了! 这话如果是被内医院的其他医女们听见,只怕是要眼都红了。 给了这样一个允诺,可以说子初的运气不可谓不好,然而运气固然重要,她医术的精湛却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不止是皇后,甚至是整个内医院都看在眼中,即便是宫规中没有这一项,众医员亦是无法反驳,也无从违背。 正说着,门外宫女进来道:“娘娘,景嫔娘娘来请安了。” 皇后听罢笑了笑,道:“唤她进来。” 子初正考虑离去,景嫔就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 “娘娘金安。”景嫔步态轻盈地从殿外走进,脸上挂着诚挚的笑意。 皇后见了她颇为和颜悦色,道:“也非什么大场合,便免了这些繁文缛节罢。”皇后笑着阻止了景嫔弯下腰身行跪拜礼。 景嫔悦然地应了声是,这才在昔竹的搀扶下落座。 子初顺着她的身影望去,才发现在她的身后出了昔竹贴身服侍之外,还站着一个模样乖巧的宫女。人在何处都是如此,地位一旦提升了,就连待遇也随之上涨,怪不得人人都爱削尖了脑袋往高处钻呢。 思及至此,子初无声而笑。 就要退下时,只听端贤皇后笑道:“景嫔来得不早不完,前些日子本宫听说你胃口不甚好,如今正好谢医女也在,就让她替你号号脉,瞧瞧有什么不妥之处,也趁早得个舒心。” 景嫔微敛的眸中陡然迸出了一阵喜意,表面上确是不动声色,道:“多谢娘娘厚爱,谢医女医术了得,臣妾更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一旁昔竹握着她的手腕一紧,亦是十分雀跃。 原本正要退出去的子初这下又有了留下来的理由,于是就顺着皇后的话走到了景嫔的身边,婉然一笑:“承蒙二位娘娘抬爱。” 只是一会儿,景嫔的身体状况她就了如指掌,微微抬眼,就见到了对方又喜又忧的目光,顿时心下了然,垂下手唇形微弯:“恭喜娘娘,是喜脉。” 此话一出,皇后一愣,旋即眼中宛如无数星子划过,却是真真切切的欢喜:“果真有孕了?” 子初展笑:“是,已近三月,脉象清晰,绝不会错了。” 得到了她的肯定,皇后终于放下心来,若仅仅是一个月不到,亦都说不好,差不多有了三个月,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而且再过一些时日,景嫔这胎也就真正稳妥了。 “好!甚好!眼下年节将至,如此一来便是喜上加喜,陛下若是知道了,定会十分高兴!”皇后眼中有了熠熠之光。 承显帝三十又三,除却惠安公主和邵阳太子,也就只有庄妃产下的一个小公主,一共三个子嗣,一儿二女,作为帝王,这后嗣委实绵薄,况且胎儿能够安安稳稳地待到产下,其中亦是尤其不易,这点没有人会比皇后更清楚了。 皇后眼眸闪了闪,道:“这件事就本宫与谢医女知晓,暂且不许想外声张。”这话是说给一旁的婉菁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子初和景嫔听的。 后二者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应下。 端贤皇后又想了想:“待你过了三月,胎象稳了,本宫便将此事告知陛下,你安心养胎,平日若有什么喜好,只管吩咐下去,本宫替你做主。” 景嫔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有了皇后这句话,这两个月来她总是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她欢颜道:“娘娘恩德,臣妾——” “莫须如此,你于本宫尚且还有一恩,本宫又岂能忘恩负义。”皇后笑着拍了拍景嫔的手臂,打断了她的话。 “臣妾便感激不尽了。”她点点头。 “嗯,安胎之事便又谢医女亲手来办,切记定要好好照顾景嫔的身子。”皇后最后补充道。 这才是景嫔最想要听到的话,皇后心慈,必然不会加害于她,子初又为人谨慎,她更是放心,况且医术高超,又曾帮助过她,在这深宫景嫔唯一能够信得过的也就只有子初。 从华西宫中出来后,景嫔心情一下子便放松了,她刻意支开了另一个贴身宫女,仅留下昔竹一人,没有了旁人,这才方便说话。 “谢医女你可回来了,自从有了身子,主子这两个月来总是小心翼翼的,连睡觉都不安。”昔竹嘟着嘴,抢先道。 子初抿唇笑笑:“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昔竹嘟着的嘴一下子便鼓囔囔的:“说的话都与主子一个样。”她悄声嘀咕了一阵。 景嫔眉宇尽展,而后再和子初说了会话,就带着昔竹同她分别。景嫔前一只脚刚走,随后耳边就有人声响起。 “公主,皇后娘娘对你真好,那件衣裳公主穿着定然极美,就说放在这皇宫里,也没人能比得过公主你了!”女声尤其欢快,越来越近。 一声罢了,就另有细流般柔滑的嗓音轻笑:“你就是嘴甜。” “本来便是,阿语自跟了公主,还没见过比公主更美的呢!哪个男人见到了公主,还不是傻乎乎的连眼睛都不会转,话也不会说了!”那声音中带着一份难掩的骄傲。 “长卿便不会如此……”那人轻轻一叹,就连这低吟都如乐声一般动听。 子初眉头一皱,听到那两个字,当即顿住了步子,凝目一望,视野中两个女子正走了过来。 最前方的女子内着象牙白锦衣,外罩天蓝色素纱,锦衣摆部细细地描绘着芙蓉出水金丝图,墨色青丝高高竖起飞天髻,其上分别着玉镂雕丹凤纹簪,以及梅花印雪金步摇,额间花钿点缀,妆容格外华丽,金瓒玉珥风姿尽展。 公主?子初瞟了一眼那身子曼妙的女子,的确是花颜月貌,亦为难得的绝色。 就在她寻思的时候,前方的两个人已然逼近,随后听闻那侍女“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子初要回内医院,不欲在此久留,正要施礼离去,抬眸就见那侍女正长着嘴巴直勾勾地盯着她猛瞧,而她身边的那美人也是一直将她锁着。 她动了动眉心,当即轻轻福了福身,二话不说就率先离去。 身后两道视线一直未去,直到她的声影在也看不见,阿语才回过神来。 “公主,那人……”阿语的话卡在了喉中。 妙清长长的睫毛垂着,阳光下投射出一道浅浅的影子,对着子初离去的方向,迟迟没有开口。 159 怪疾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过了半晌,身边的侍女阿语瞧着主子神色不对,又唤了唤:“公主?她已经走了。” 妙清浓浓的睫毛忽的颤动片刻,终于收回了目光。 阿语跟着沈妙清已有十年,七岁就入宫做了她的贴身侍女,此时如何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刚才那离去的女子瞧着衣着显然是这宫里头的女官,却偏偏被她和沈妙清亲眼所见与卿王殿下同进同出,而且更让她震惊的则是那女官容貌绝丽,比之自家公主也毫不逊色,只是一眼,明明相距颇近,却又让她觉得伸手所够不及,那分明是身份超然的贵族女子该拥有的气态,但这样的气质却只是在一介女官身上,实在让人不解。 易长卿不近女色没人比沈妙清更清楚,要说因何事请这女官出宫也非没有可能,可是恰恰又同乘一两马车,这本身就够让她惊异的了,如此一来,也不得不让她多了一些心思。 “阿语。”她轻柔地道。 遇上这种情形,她越是温声温气,阿语就知道沈妙清只怕是要一探究竟了,于是笑颜不变急忙应声:“奴婢在。” “方才过去的那姑娘,你替本宫去瞧瞧,看看她是做什么的。”沈妙清尚且微微一笑。 果然,阿语暗自叹了叹,不过面上还是扬着甜甜的笑,道:“是,公主该是走得累了,不如奴婢先送公主回颜芳殿歇一歇,回头再待奴婢去打听打听?” 沈妙清再次暼了一眼子初离开的方向,点头,白嫩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莹润右手搭在了阿语的手臂上,步态轻盈地款款而去。 颜芳殿中,阿语刚从内医院返回。 室内架着炭盆,烧的屋中温暖如春。沈妙清换了一袭轻装,优雅地斜靠在软榻上,听着阿语的汇报。 房中的其他侍女都被她遣退,宽敞的屋子里因只有两人显得格外寂静,除了阿语银铃般娇脆的嗓音,就只有炭盆里冷不防的崩裂之声。 这样的静,却无端让人心神不宁。 阿语最后一句话落下,沈妙清终于徐徐睁开了美目。 “只是医女?” “是。”还是一个相当了不得的医女,阿语柳眉微蹙,心中暗道。她没有刻意地去打听,只是一入了内医院,借着为长莲公主取清心丸的理由,就已经从众医女的言论之中了解一二了,随后她稍稍做了打探,就又知道了许多。 阿语想了想,道:“也许是公主过于忧虑了,照这情况来看,这个叫谢子初的医女该是得了陛下的重用,公主现下也知道,她不仅救治了董皇后,还治愈了太子殿下的痢疾之症,卿王殿下对她客气一些,怕也是陛下授意的呢。” 闻言,沈妙清眼神隐晦,只是缄默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听阿语如是一说,她的神情亦柔和了一些。 日暮西斜,在仁安医馆看病之人渐次少去,一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医馆门前,车帘一掀,子初弯着腰身从里面走下。 待她站稳,内里磁性的男音携笑道:“本王日日勤恳相送,你也不邀本王进去坐坐?” 子初挑了挑眉,弯唇道:“你想来便来,谁人能够阻止。” “如此甚好。”易长卿身子一倾,便探从车帘中探出了脸,眼中似星光点点,削尖的下巴棱角分明,唇色殷赤弧度完美,夕阳下瓷白的面容晕上了淡淡的红,添了一丝难以言表的魅惑。 男人生的如此俊朗,当真让天下女子自惭形秽。 “我先进去了,你若还有事便先回宫去,免得陛下久等。”子初往后回望一眼。 “好。”易长卿含笑应下。 她朝医馆大门处走了几步,身后的马车却依旧停在原处,扭头一瞧,易长卿的眼正好对上了她的,两两相望,便默契地相视一笑。 直到子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医馆大门处,车内的人这才收回了视线,低低道了一句,马车便朝着来时的方向折回。 “回来了回来了!”一阵激动的声音在医馆内瞬间炸响。 子初愣了愣,转眼就见一群人哗啦啦地从诊室里蜂拥而出。 “医女大人?是医女大人回来了吗?!”人群之后传来了一阵略显苍桑的男音。 话语落下,眼前陡然挤出了一个情绪略带急切的中年男子。确切的说,这个男人是被周围的一堆人所簇拥着走出的。 如此情形,不需要问,子初便了然了大概,于是,她再以眼神询问最后出来的余阿和,以得到更多的讯息。 男人一看就知不是普通百姓,而仁安医馆针对的群体向来都是百姓,达官贵胄若是求医,通常都是请宫廷医官,或是去外医院以及京城医馆的。 “此乃从六品侍御史彭大人,特意来找你的。”余阿和适时出声,为子初介绍彭正。 “原来是彭大人。”子初先是将对方凝视了一眼,随后再笑了笑,她是正八品女官,身份上自然要于彭正更低一些,便施了个礼。 “不敢,不敢!”彭正急忙虚扶了她一把,扯开笑颜继续道:“眼下是老夫求医女,万万受不得医女的礼待。” 医者受人尊敬,更遑论是医术超然的,子初近日在京城中的事迹在贵族官僚的圈子中传遍了之后,就再也无法让人心生轻蔑。 子初面色不便,依旧婉然。 就在这时,彭正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伸出了胳膊在他腰上捅了捅,耸眉挤目的,模样十分滑稽。 而彭正见状,也治好尴尬地咳了两声,这才将自己的目的道明。 彭正今年四十又四,其独子彭汉刚过二十,却身患怪疾,时至今日已有了足足半年之久,请医问药无数,却基本没甚效用,又因拖延太久,整个人神开始神经兮兮,彭正怕儿子会就此疯癫,心中苦闷至极,不久之前因关阳洲杨老爷的举荐,这才来找姓谢的医女,以求治病。 当知道了杨老爷和彭正的关系,子初这才明白对方焦急又希冀的神情是从何而来。 沉吟了一会儿,子初才道:“承蒙彭大人之信,令公子的病还需下官亲自诊脉方可知病因。” 彭正听罢大喜,如此疑难杂症,一般的大夫都没有办法,他就怕她听了之后不肯出手,这下好了,医女这么说,意思不就是愿意接诊了? “快,快回府去,将公子抬过来给医女看看!”彭正抬手抹了一把汗,竟然因为紧张至此。 顿时,满室的人又哗啦啦地往外挤去。 “不必了。” 彭正怔住了,看向了发话的子初。 “来去不便,不如我去大人府上一观。”子初淡笑道。 作为一个侍御史,官品在她之上的朝廷官员,能屈尊在医馆中从早等到晚,单凭这份诚心,子初自当不好再麻烦他来回跑。 这话引得彭正双目猛地迸出一阵光芒,喜不自胜道:“如此快请快请!”说完朝着小厮们又是大喊一声:“散开让医女出去,别再门口堵着!” 一声令下,众人退如潮水,霎时千恩万谢地将子初和彭正一起围在了中间,众星拱月一般马上为子初准备好了一顶轿子,一盏茶时间不到,人多口杂的仁安医馆骤然便清静了下来。 京巷中行人穿梭,这一幕早就落入了许多人的眼中,很快就让京城医馆里的徐赢捕捉到了风声。 “不过又是白跑一趟,那彭汉得的病奇之又奇,就是谢子初能治好痢疾,也未必能治这怪病,她又不是神仙!未免太自大!”徐赢目光阴冷。 “可是小的听说,那医女在关阳洲结识了一个大人,正是那大人推举给彭大人的,会不会是那医女真的有什么手段?” “不可能!其余棘手的病症能治也就罢了,那些疑难杂症就是经验丰富之人都拿捏不好,就算她打娘胎就习了医,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徐赢嗓音如雷,皱着眉头驳斥道。 下人被他倏然大喝给吓了一跳,立即噤了声。 “我倒要看看她究竟在玩些什么花样……”徐赢眯着眼,其中锐光跳动。 到了彭府之外,天色彻底变成了漆黑。 彭府的下人因为有了事先的吩咐,对子初十分客气,恭谨地将她迎出了轿子,直接带到了彭汉的屋中,待遇几乎等同于彭正自己这个主人,可见其对她的重视。 “医女……”给彭汉号完脉,彭正紧张地开口:“我儿说他每日身如虫行,由左脚而上至头顶,然后再从头转至右脚,每每如此,还能听到虫行声响,老夫请了许多大夫,皆说怪哉,这……” 一边起身,子初再仔细地想了想,差不多思考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道:“大人暂可放心,公子体内并没有虫。” “那究竟为何?”彭正听她解释,忙追问。 子初眼睑低垂,目光投在了彭汉恍惚的神色上,道:“令公子身如虫行,乃汗多亡阳,非不能治。” 能治?! 彭正骤然欣喜万分! “下官心中自有对策,此药还需我回医馆后为公子亲手调配,待服下后再观疗效。”她缓和道。 “好!好!我这便让人送医女回去!”彭正高兴地险些没有手舞足蹈。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着急,但她见彭正欢欣雀跃,也就没有拒绝。 回仁安医馆的路中,眼看就要到了,轿子却在京巷蓦地一停…… 160 见血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因为突然的停滞,轿外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子初正要开口,就听见彭府的下人有些惶恐道:“这位公子,还请移步,我们家大人正在为我们家公子请医,望您行个方便。” “那倒是巧了,本公子这突然也有些不适,不如顺道让轿子里的那位大夫瞧瞧。”声音缓慢而低,宛如空中的毛,轻飘飘的。 听着外面拦轿者开口,子初的眉毛瞬间皱了皱。 “可是我家公子的病十分急迫,且往前几步便是京城医馆和外医院了,这位公子尚可去那两处——” “太麻烦了,本公子只想要让轿子中的大夫瞧。”那下人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就幽幽打断道。 事已至此,如果还听不出来人的意思,那就是反应太过迟钝了些。 对方锦衣华服,身后又跟着一个貌似身手不凡的护卫,彭府在京城本就只是普通官员,称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下人们一时之间根本难以做主。 而且眼前的这位公子气质阴柔,明显就不是一个性情不定的,也不知是哪家的权贵。彭家之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望出了谨慎。 “都是为人办事,贺二公子便不要这般为难诸位了罢。” 下人们正犹豫着怎么办时,轿子内平静婉转的淡淡嗓音适时传出。这一下子就好似有了救兵,彭府之人紧张之余稍稍舒了一口气。 “还是个女子呢,那好办,大夫你如此为他们着想,那便听本公子的建议,与我走一遭便是了。”贺镶森然轻笑一声。 同样是官家之人,彭府自然不比振国公府,子初从速思虑了一会儿就下了轿,回身道:“你们先去医馆里候着,我去去便回。” 彭府之人相视一眼,也只能点头答应,抬着空轿子去了仁安医馆。 “巧的很,想不到偌大的京城,咱们说遇上便遇上了。”贺镶欺身向前几步,一张苍白的面庞在周围幽暗的灯火下逐渐清晰了一些,半阖的眼皮下乌黑的眼珠没有一丝光亮,更显得森然。 这样的感觉实在难受,子初根本不想与他周旋,但唯恐贺镶喜怒难测中耽误了眼前的事,笑了笑:“我瞧着贺二公子精神颇好,也无甚大碍,不必太过忧思。” “哦?你不看看如何知道本公子身子真的无恙?”贺镶又靠近了一些,就差一寸便要贴上了她的脸。 这样亲密的举动在街巷上实在有些突兀,引得过路的行人有意无意地向两人所站的位置瞟了一眼又一眼。 子初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步,蹙眉:“公子有话不妨道来,此处人多口杂,难免不利于公子的名声。”她说完后将视线转移到了地面上,掩住了眸中的厌恶。 “名声?”贺镶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忽的内里似划过一道诡异的光亮,蓦然凑近了她的耳际,笑了:“本公子的名声早在大婚那日被你毁尽,现在你这么说——不嫌太晚?” 这句话就好比一道霹雳击在了子初的身上,她的心脏都跟着缩了缩,越发觉得贺镶变得捉摸不透。凭他的本事会想到真相并不奇怪,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都没有说? 不管他究竟是早知一切前因后果还是有所猜疑,她也不会坦白承认,现在的她只是她自己,再也不是叶府的二小姐,更不可能与贺镶有任何关系。 “二公子大婚之时我都不知,又怎么会搅扰了公子的好事,公子就莫要与我开玩笑了。”她微笑,神情看着略显真挚,倒真让人以为是误会了她。 贺镶定定地望着他,大约五个呼吸之后,眼珠才动了动,舔了舔嘴唇幽幽:“怎么是好,某人这样说真教人不快,本公子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鸡皮疙瘩瞬间跟着他的话语爬上了子初的头皮,贺镶话语转变的突然,她本来还有些空空的胃登时就搅动了起来,莫名其妙地恶心。 看到子初的神情有些变化,贺镶这才满意道:“既然是要看病,也要等本公子填饱了腹部再说,”转身见她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就侧首阴凉道:“你不替本公子看病也无妨,你离京那么多日,本公子恰好也好久没尝尝鲜味了。”语毕目光在她的手腕上扫了扫。 竟用她的血来做威胁! 子初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一刀将他劈成两半的冲动,挪动步子跟了上去,对付这种人,越是抗拒,他便越有探究之心。 厢房中只有两人,小二上了菜后,贺镶身边的护卫就已经自觉地退了出去。 子初静静地端坐在位置上,看了看桌上陈列的菜肴,无一是肉类,几乎没有清淡的素食,再看对方拾起筷子夹了一块猪血,尽管菜肴处理地很细致,味道掩盖地很好,她还是鼻尖只闻一阵腥味,立即就没了胃口。 “这是本公子最喜的菜色之一,吃一口。”贺镶边说便笑着,那块猪血干脆便被他夹到了她的碗中,只是那笑实在让人看着心里发颤。 这样强迫式的喂食她很是不喜,但暂且不能发作,她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不举筷,贺镶也就阴森森地盯着她看。 “我叫你吃,你没听见?”他语调微变,语气很快就冷了下来。 “吃不下。”子初咬牙咽下一口酸水,干脆道。 这是赤裸裸地拒绝,若是往常,或许她还能忍上一忍,可现下,她也有自己的底限。 贺镶眼神霎时变了变,还不等子初有个反应,那块血便被他夹到了她的嘴边,一边冷笑:“敢对本公子说不?” 胃里开始翻江滔海,子初克制不住恶心感,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一抬…… 精致的门廊之外,小二正在招呼着望来的食客,刚将上等包房中的一位贵人送下了楼,耳边遽然炸开了一阵碎裂之声,他脸色跟着变了变,在那间包房之外站定,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然而就在他要推进的下一秒,门突然一开,一团黑影在眼前迅疾而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当头一只瓷碗就横飞而出! “嘭!” 巨响随即而来,他嚎啕一声大喊:“哎呦我的娘!”一只手还捂在眉心不断地搓揉,整张脸皱的比吃了黄连还苦,眼泪霎时就下来了,眸光一扫就隐约看到了屋中之景! “客——”他就要喊话,之间一个黑衣男子宛如鬼魅一般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闭嘴!” 小二心中一个疙瘩,当即乖乖的将下巴合上。 黑衣人直接又掏出了一张银票交给了他,转眼就消失不见。 来无影去无踪便是如此吧! 小二又惊又恐地揉了揉双眼,将那张银票张开仔细一看,嘴巴长大得能够塞下一个鹅蛋!足足千两的银票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对方交了出去,这来头还需要再细说? 他正了正神色,也顾不得疼痛,顶着额间肿成的馒头,快速地下了楼。 厢房之中,子初站在桌边,脚下饭菜混淆胡乱地散在各处,一片杯盘狼藉,盘子也碎了大半。她衣袖下垂,一滴滴殷虹的液体顺着她的臂腕滑下,白色的衣衫上也晕上了赤色。 不远处的贺镶一脸阴鸷地将她望着,冷冷一笑伸出舌头在唇角处舔了舔,一抹血色刚好被卷入了口中。 “本公子警告过你,可惜,你总是不将本公子的话当话,那便只好略施惩罚了。”他往前踏了一步,凉飕飕地开口。 隔着满地的“残骸”,子初的脸色有些难看。 就因为她不肯吃那块猪血,他就以这等暴利的行径来进行报复,可见心眼的狭小。 “来人!” 眼看着贺镶越走越近,子初遽然扭头喊道。 屋外静悄悄地,显然已经没有人能来帮她。 廊道中,那额头上顶着“馒头”的小二快步而行,拐了几个弯走进了一间隐秘之屋内,一会儿工夫又走了出来,在他离去后不久,紧接着一名中年男子衔接而出,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无数房间交错的阁楼上偶尔一声声嬉笑,就算听到了什么突兀的,也几乎没有人会去多管旁人的闲事。 贺镶一脸嗜血,且外有暗卫,子初根本没有退路,眼看着对方就要肆虐地扑来,急迫间她眼中冷芒忽闪,最终咬牙抬脚勾起一快碎裂的瓷盘,对着那本就受伤的手腕上就是一刀! 果然,如此举动令贺镶的眼中疯狂之色更加浓郁,他体型削瘦,而动作异常迅速,转眼就掠到了她的身前,一双手宛如魔抓闪电般地锁上了她的,猛然将她禁锢就覆了过去! 手中的瓷片上诡谲的暗红散发着极度危险的光泽,她眼神一暗,就要有下一步的动作…… 嘭!厢房的大门被从外而内直接劈成了两半,随后再应声碎裂,巨响在木门断裂之际滞了滞,眨眼后就应声倒下! 跟着门廊一起塌陷的还有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正是贺镶身边的黑衣人,此刻嘴角沾血,已然负伤。 这道巨声爆炸开的几个呼吸之内,整个酒楼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屋内两道视线刷地射出,但见倾塌的门外,一袭深紫裾袍,身量高大伟岸的男子面容寒峻,恍如地狱修罗,抿唇冷视。 此时,子初袖子上的血迹已凝结成了暗红,婉然绽放如华却有诡秘,那冷然的目光正如勾,落在其上。 “贺镶。” 仿佛是许久之后,易长卿充满磁性的嗓音透着彻骨的凉,让人难以自拔但也叫人胆寒。 这时候的贺镶满唇的血迹,抬头相识,露齿一笑,似是阴间之魂。 由元而近的步履霎时就出现在了耳边,伴随着一道克制不住的抽气之声,沈妙清瞪着美目,满目惊恐地望着屋内狼藉的一切…… 161 本王的女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气氛一时间凝固,仿佛酒楼之中的所有的物事都禁止了。 “啊!” 直到沈妙清身边的阿语大喊一声,大家才似乎陆续回神。 “长卿——” 沈妙清一袭浅紫盛装,广袖上青莲盛放,端庄而圣洁,与她的一身雅致的气质遥相呼应,浑然如一体,更显出了她的高贵。 她伸出了双手不由自主地拉向易长卿背后的衣襟,隐约正在发颤。作为皇室公主精贵如宝,又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情景。 满目猩红,她既是有些惧,又莫名地心生慌乱,眼前的易长卿面冷如霜,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而致使如此的却是因为屋中的那个女子,这令她百味陈杂。 身前之人却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叫唤,随着手中蓦然一紧随后一松,沈妙清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怡的男子朝着对面踏出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贺镶嘴角渗血,无觉地犹自发笑,越是如此,那笑容越是惊心动魄。他的魔爪依旧抓着子初,越来越多的属于琼仙楼的暗卫出现在了门外的廊道上,他的神情仍然惬意,满地狼藉的杯盘,在他眼中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毁坏了多少贺某双倍照赔偿便是了,打扰了殿下的雅兴,贺某心中实在有愧。”他说着,眼神扫了扫沈妙清的方向,嘴咧地更大了。 被他这样戏谑,沈妙清的双颊白了白,跟着立即皱了皱眉,贺镶面容阴然,那仿佛空洞无神的眼中尽徜徉着残忍,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只怕贺二公子赔不起。” 语声一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团紫气疾驰而过,眨眼时间就见易长卿已经站在了贺镶的身侧一寸处,哪怕是如风似电,速度快得出奇,动作举止还是优雅地不似凡人,乍一看眼睛都像是花了。 贺镶面色忽变,下一秒身子就飞了出去! 预想当中的重物落地之声并没有响起,贺镶实实在在地被廊道上待命的暗卫禁锢住了手脚!连同他在易长卿手中负伤的侍卫也一并被琼仙楼的暗卫压制地死死的,这下彻底让他失去了助力。 酒楼厢房中不时有脑袋探进探出,堂堂振国公二公子大庭广众之下被踹飞出包房,刚好落入了许多人的眼中。 毕竟是振国公的二公子,如此地位超然的贵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琼仙楼作为京城中最大的酒楼,进出食客官品高低皆有,如今又是当着众人的面,易长卿的举止已是对贺镶极大的羞辱。 他双眼中划过一丝羞怒,挣扎了几下无果,于是斜睨着眼冷笑着开口:“虽说琼仙楼是殿下所属,可殿下莫要忘了谁才是客,贺某不过就是不慎毁了几个盘子,殿下这般大动干戈,不至于是要将贺某绑去殿下府上吃茶吧?琼仙楼何时又多了这一项规定了?” 听着他的嘲讽,易长卿却是慢条斯理地缓步行至他的跟前,敛着迷人的眼眸居高临下地将对方俯视着:“打碎的银盘价值区区千两,振国公府自然不在差这点银钱。” 不知何时,琼仙楼的管事也到了事故现场,在易长卿的身边面容沉肃,正抄起账本在一边快速记录着。 千两对振国公府而言的确并不算太重的负担。 “只是本王的女人,也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所能伸手企及的。”易长卿眼神冰冷。 前一句话还好,可是后面这句话却是太突然,直接将沈妙清震得往后退几步!晟钲从后面出现,正好将易长卿的话听了个完整,不免怔了一怔。 不止这两个人,子初也是惊诧地朝易长卿望去,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场合承认了她。 贺镶面色发黑,不为别的,就为易长卿刚才所说,如果他驳斥,岂非就主动坐实了这阿猫阿狗的头衔?且光是这样听着,也就是一种变相的侮辱,没有谁是傻子,听不出这话外之音。 “阿语,本……本宫方才听到了什么?”沈妙清面色青白,喃喃自语,不敢相信。 拖着对方手腕的阿语平日里巧言善辩,这会子却好似脑袋里有了一团浆糊捂着,舌头也打结了一般,硬是解释不出一句话来,她根本没想到易长卿会当着沈妙清的面这么说。 “果真,果真是他的女人……”亲眼证实的一切,却远不及他亲口说出这一切来得戮心。 子初还立在屋中,因为易长卿的这么一句话,屋外的一道道视线就将她层层包围,似乎“本王的女人”这话比起她此刻手上的伤还要重。 她蹙眉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按住伤口,以免失血太多。 本想趁着当时在贺镶身上做些手脚,亦是下下之策,现在情况突变,也算是险中获救,省去了她不少的麻烦。 因为子初的举止,琼仙楼的管事当先反应过来,急忙叫人去招呼了伙计取来止血的药粉和绷带,让她做了简单的包扎。 就在那当儿,易长卿勾了勾唇对贺镶道:“一物换一物方可算是礼尚往来,你伤了她的手,那本王也只好伤你一只才公平。” 那被撂倒在地的侍卫听罢顿时龇目欲裂,只先前就被易长卿伤及内腑,如今又受到琼仙楼暗卫的压制,根本腾不出手来保护自家主子。 就在易长卿说完话之际,那按住贺镶的暗卫单手一翻,其上就握上了一柄尖刀,言行极度默契。 当即便是肉裂之声“噗”地响起伴随着贺镶的闷哼,他左手大臂衣襟上顿时开了一个大口子,血霎时将他的袖口染得鲜红,翻卷的伤口血淋淋的,还隐约可见一丝白色,竟是深可见骨!令人心惊。 那剧痛使得贺镶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白了,因为疼痛他的面上有一些扭曲,却是阴笑着咬牙道:“不过如此。” 就在此时,廊道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有人匆匆跑来,瞧穿着打扮是琼仙楼的一个伙计,他对管事耳语了几句,随后管事点点头,再对易长卿低声禀报了什么。 没多久,楼梯处又是数道轻重不一的声响,紧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听说犬子在此行了错事,本公教子无方,殿下高抬贵手!”振国公呼吸急促,一看便知是闻讯急忙赶来的,琼仙楼中耳目众多,有人是他的相熟或是属下也不奇怪。 易长卿冷晲了一眼贺镶,道:“便卖国公一个面子,仅此一次。” “本公定会好生管教,殿下大义!”振国公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贺镶,眼中眼中一抹痛色,随后唤来跟随的下人,将他以及那侍卫都带了回去。 琼仙楼的暗卫散去,拥挤的廊道也宽敞了不少。 子初还想着彭府的药,也不欲在琼仙楼里留下,何况现在站在这里的还不止易长卿一人。她前脚就打算要走,后面就传来属于他的声音。 “伤成这样还想抛开本王独自一人乱走?” 就是这话,后方的沈妙清身形又跟着晃了一晃。 “公主!”阿语担心地低低唤了一声。 沈妙清娇媚清澈的眼中却只剩下了两人的影子,她那心系之人身边的另外一人,唯独不是她。 …… 很多事如纸保不住火,何况是昨夜在琼仙楼发生的那般哄闹的。 贺镶被易长卿惩处的事情,在第二日就被承显帝得知了,而风卿王看上内医院谢子初医女的事情,更是似插上了翅膀,飞遍了各处。 “长卿何时相中了那谢医女,竟瞒朕到了现在?” 重纪阁内,承显帝佯装不悦地瞪了易长卿一眼。 后者端着茶水不语。 另一边钲王笑道:“长卿如此举动,当真是连本王都吓得不轻,振国公回了府,还不知如何呢。” 说到这个,承显帝叹了叹:“玩闹归玩闹,如此伤了振国公的次子,他总归是会怀恨在心。” 半晌之后,易长卿双目注视着茶水,却乍然道:“臣弟并非是在玩闹。” 承显帝一愣,很是意外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晟钲定定地看了一眼易长卿,笑容敛了一些。 只有易长卿依然在淡然地喝茶,只是这回他抬起了眼,眸子锃亮如星辰,笑了笑,神情认真:“臣弟不是在玩笑,她是臣弟心仪之人。” 承显帝的神色终于变了:“你的意思是你有意娶她为妃?不可!这断然不可!” 大约是猜到了承显帝的反应,晟钲忙打圆场道:“皇兄心急了,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王弟方才只是说心仪,这还未曾考虑婚配。更何况妙清千里而来,如若真要嫁娶,正妃之位定然是她,王弟如真那般喜欢,不如收为侧妃便是。” 他话刚说尽,易长卿就接道:“我不会娶长莲。” …… 内医院,还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真是个不要脸的,勾引了贺二公子,居然还想着法子去勾引卿王殿下!”唐琪趾高气扬,一边说着,一边面露鄙夷。 林若眯了眯眼,道:“这种话,你当心被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我就是想要她听见!”唐琪满不在意道。 她话刚说完,抬眼就见到子初正走了过来。 162 端倪初露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两方本就是相互不喜,唐琪看到子初必然是没有好脸色的。 “哈,连老天爷都在帮衬我呢,这有些话呀,有些人她不想听都不行。”唐琪眼皮向上扯着,眼睛睁得老大,表情颇为夸张地双手抱腕,十分嘚瑟的模样。 内医院就这么大殿地方,什么时候说遇上偏就遇上。 还隔着好几米远的距离,子初的耳廓里就不断传来对方的碎念,尤其刺耳。 相距不过是数步,子初就停了下来。她当然并非一人,一些话她自己不说,也总有人会帮她出气。 “聒噪!子初,别理会她!” 秦怡在宫内待了这么一些时日,待人接物不懂的逐渐也是懂了些,相比起刚入宫那会儿,如今性子愈发稳妥了许多。她白了那自说自唱的唐琪一眼,像在看一个小丑杂耍一般,不屑道。 视线从近处那两人身上扫过,子初事不关己地对秦怡浅浅一笑,并不将唐琪刚才故意的挤兑之言放在心中。 人需有自知,有的人你越是将她当一回事,她便自视甚高,你越是将她无视到尘埃,一切便都索然无趣了,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亦是这个道理。况且跟这样的人杠上,反倒还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唐琪见子初不仅没有动怒,反而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感觉自己像是拍到了棉花里,不痛不痒,软绵绵的没了底,面子上就过不去了,火气也就蹭蹭蹭地往上窜,语气更加恶劣起来。 “要脸皮也没脸皮,换做是我,哪里有地缝恨不得就钻进去了,还好意思到处在人跟前乱晃,呸!”她狠狠地朝着子初的方向啐了一口,无非便是给自己找台阶下。 一旁的林若一直都没有发话,看着子初若无其事地走远了,她才轻嘲一笑。 这时候远处蹿出一个人来,正是子初和秦怡所去的方向,看到两人刚好也朝那个方位过去,不时左右四顾了一番,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过去。 来人拦下了子初,小声地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后者听罢后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 林若目光眺去,眸中深沉。 唐琪人是冲动了些也牙尖嘴利,可人也还不是太蠢,看到林若神情有些异样,也顺势看了过去,皱眉道:“大人在看什么呢?” 语毕正好瞧见子初跟着那人走了,撇嘴道:“她倒是左右逢源,连景嫔娘娘的人都与她走得近。” “你跟过去看看。”林若适时开口。 唐琪咕哝了一下,兴趣缺缺,但对方的话也不能不听,于是照办了。 没过多久,她一改原先的萧索,兴致勃勃地跑了回来,道:“有大事了!” 林若正色。 昭离宫内元妃脸色阴了阴,逐而似笑非笑喃喃道:“小贱人如此好命,这便有身子了?” 下方林若娴静地立着,道:“下官已经着人打听了,景嫔倒是谨慎,瞒下了两个多月,今日据说是食了一些桂圆便开始轻微腹痛,她身旁的宫女亦不懂,就急急忙忙跑来内医院寻人。”她顿了顿:“娘娘何对策?” 元妃微微眯眼,随后笑了笑:“这不还没让人知晓么,若是不知,如是也倒好办些。”她软软地唤了一声,宫女夏柳便打着帘子嬉笑着入内。 林若闻言抬头,秋水般的黑瞳中元妃曲身而卧,妖娆之姿犹如美人蛇,美丽而又危险。 事实也正是她说的如此,景嫔头一次有了身子,实在经验匮乏,昔竹也是个姑娘,一些事项懂得不多也再正常不过。 此时她一脸后怕地为景嫔掖好了被子,神情微微懊恼:“还好有谢医女,日后娘娘的膳食奴婢都会小心了再小心,不会再如今天这般了。” 好在事态没有望严重的方向发展,子初及时赶到为景嫔施了针,腹痛的症状慢慢消失。 “再过几日就满了三月,在这之前的确是要小心着行事。”子初放缓了脸色嘱咐着。 昔竹捣头如蒜。 因为担忧,景嫔的脸色有些发白,现在猛然全身松懈下来,就有了倦意。子初罗列了一些需要忌口之物,这才告辞。 接近了正月,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不知不觉腊梅已经开了满数,金灿灿的挂满枝头,在冷冽的寒风之下傲然绽放。 举目而望,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 刚回去还没有歇脚,子初又被端贤皇后召见,与皇后闲聊了一阵,期间对方还提到了景嫔身子的状况,子初也就回应一切都好。 原本还以为振国公会为了贺镶找承显帝向易长卿讨个说法,而振国公府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如此一来子初就放心了不少,索性振国公的性子不如贺镶那般,否则还真是要折腾个没完没了。 得了空闲,彭府的药子初也已经送了过去,日子刚过了两日,那便就传来了好消息,彭汉缠绵了许久的怪症居然被治愈了! 这消息一出,马上又轰动了京巷,徐赢一直都在着人观察仁安医馆,得知彭汉果真好了,震惊地眼神都愣了十数息。 “大人,依小的看,那个医女只怕是真的有些手段,要不然,这样的怪病又怎么能轻轻松松地就医治好了呢……”回报消息的小厮眼睛看着地面,时不时地抬起头来观察这徐赢的表亲。 也许是猜到了徐赢所想,他的面色也难看了一分。 若说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如果是每次都这般,那又仅凭运气又怎么能做到?徐赢的心沉了沉,等到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届时他们京城医馆的生意恐怕要更差了…… 彭汉病愈,彭府上下张灯结彩,没有人会比彭正更高兴,当日他就准备了一些礼金,差人送给子初。 除此之外…… 京巷人头攒动,仁安医馆之外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嗳嗳嗳!别挤啊别挤啊!嚯,这位兄台,你踩到我的鞋了!” 医馆之外喧嚣不止,看病的人占少数,大多数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彭大人,如此重礼余某怎么敢收受,若不然这些礼金您还是先拿回去吧。”在嘈杂之中,余阿和苦笑着道,真的是太挤了! 别说是一堆人填满了巷子,就是医馆内也满满当当的都是彭府的下人,再这样下去他们的生意也没法做了。 余阿和话一开口,彭正当然是不允的:“余小哥这就不对了,谢医女就是是神医!这礼受得!”他挥了挥手,后方管家模样的男子就递上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是彭某的一点心意,余小哥请。”彭正一脸诚挚。 余阿和更加为难了。 “小哥经营医馆就是为了济世救人,彭某此番不仅是为了答谢医女,献上这些薄礼同样也是为了民众。”彭正再揖手。 余阿和疑惑地看了看,踌躇了片刻就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的全是各种药材的名字,数量不多,种类不少。 彭正笑着补充道:“犬子能得此机缘,可见与医女也是一种缘分,日后彭府每月都会对仁安医馆捐赠药材,不仅是报答救命之恩,亦是为了行善积德。” 余阿和见他这样说,一开始还是犹豫了一下,想着也不好推辞,就笑纳了。 彭府将排场弄得颇大,又是送礼金又是赠药材,街巷内热闹非凡,当人群散去,仁安医馆的名号也越是响亮了,日后大家都知道治好了彭府少爷怪疾的医女便是京巷仁安医馆的大夫。 当子初回去之后,余阿和高兴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她诧异于彭正这般慷慨,但是转眼想想也是人之常情,遂也就同意了余阿和的做法。 入了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后院传来一阵轻响。 余阿和睡眼惺忪地从茅厕出来,迷迷糊糊地正要回房,眼前忽然一团暗影飘过,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不见了踪迹,他浑身一个激灵,看看漆黑的夜色,顿觉毛骨悚然,人也跟着清醒了些许,立即搓了搓双目再望了过去,好半晌却什么也没看见。 难道是眼花了? 他再凝神张望一下,见再也没有刚才生出的错觉,这才呼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便打了一个哈欠入了屋中。 当四周再度恢复宁静,二楼角落里才冒出一个高大的影子来。 子初一向是浅眠,房中一旦有了什么声响就会在警觉中醒来。 她没有马上出声,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了一眼屋子,待感觉到了一股无比的熟悉,就暗自舒了一口气。 在这里没有服侍的丫鬟,她不用再拘谨,只放低了声音笑道:“别人定是想不到你有这样的喜好。” 来人身形一矮,眨眼之间就移到了她的床边,气息一下子就萦绕在了子初的面上。 “那有何妨,不过——若是你早跟了我,我便用不着成日这般偷偷摸摸了。”易长卿暧昧地低笑说着,俯到了她的额际,空气中的味道满满都是他的。 黑暗之中,子初的脸上有些发烫,心头有些热热的。不为别的,只因听了他这样说,令她突然想起了在琼仙楼时他霸道的那番宣称——她是他的女人。 163 面谈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屋外只有低微的虫鸣,夜长缱绻。 子初的念头一闪即逝,就慢慢恢复了冷静,轻声笑道:“能见殿下这般举止,亦是有趣之事,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她没有提及沈妙清,聪明之人应该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是否合时宜,所以她选择不问。 不过她不主动问,不代表易长卿无心。 夜色中那双微微带着光泽的眼眸似乎笑望着她,火热的大掌抚在子初的脸上,缓缓道:“我与长莲公主没有关系,那日我与王兄是奉陛下之命带她出宫游玩。”所以她看到了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 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语气淡淡,说的必然都是实话。仿佛是应了子初心中所想,他竟然会亲口给她一个解释。 如此深夜来探,就是怕她多想而无法入睡? 思及至此,子初忍住笑意,胸中本就不多的疑惑也就烟消云散了,她本就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就算沈妙清与他曾经是相识,也不能说明他们会有什么暧昧不明的关系,只要他坦承,这点信任她不并不是给不起。 这晚过得很快,两人相互依偎到了寅时末才分别。 余阿和起了个大早,昨夜所见宛若梦境,基本上也忘了个干净,仍然神清气爽地去招待病患。今天阳光明媚日头很好,仿佛院中的一切都焕然一新。 子初踩着艳阳入了宫,先是去了一趟内医院,紧跟着就来到了景嫔的寝殿,由于身份上有所转变不再是贵人,她的住处也从原先的望月阁迁到了安宁苑,就挨着宁妃的池伈宫。 苑内的宫女知道子初是一直未景嫔看诊号脉的医女,一见她来就屈身施礼,根本不需要她出示身份就放行了。 经调养,景嫔比起几个月前已是容光焕发大不相同,加上现在有了身子,她绾了个简单大方的髻,零星两三个发饰,素雅清美,巴掌大的脸蛋白皙红润,一只手无意地抚着腹部,低眉静坐十分雍容文雅,整个人都散着属于母性温柔。 女子一旦有了身孕,果真是变了个样,子初一眼看景嫔的模样,心中不免感叹。 她的视线从景嫔的脸上转移到了小腹,由于衣着厚实,倒也看不出什么怀孕迹象来,便笑着施了一个礼道:“娘娘今日感觉如何?” 景嫔将头微点,扯出一丝笑道:“昨日幸亏谢医女来的及时,不然我和昔竹二人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说着双手在腹部温柔地抚摸着道:“我初为人母经验欠缺,以后万事更需小心了,还请谢医女还要多提醒才是。” 她说的是误食了桂圆腹痛一事。 “过于细致了也未必是好事,越是担心不敢磕碰走动,到了最后反倒艰难,平常的膳食也不用十分讲究,摒开我与昔竹说过的一些吃食,其他的便照着惯例就好。”子初笑说。 得了她的话,景嫔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暗自舒了一口气,瞬间安心了许多。 两人聊了一会儿,昔竹就从外室进来,对景嫔道:“娘娘,差不多是时辰了。” 子初看了看,觉得在这里也待了好些时候,估摸着也该回去了,就率先说要告退。 景嫔歉然地瞅着子初:“住得与宁妃近了,我若总避着,按照那位的性子多半要疑心我不将她待见,昨日去给她请安适逢她心情不错,还让我多与她走动。” 子初听了眉心一动,宁妃一向很少与各宫来往,要说什么事让她心情不错,大概就与吕令有关了。 从三品上州刺史吕令,乃是宁妃的父亲,子初作为内医院医女本就于朝堂之事并不关心,不过因近来之事被吵嚷地太响,宫内各处不免也无意中散布了一些风声。 这事说起来不得不说是吕令运气实在太好。 槐安郡是一个人口密集繁阜之地,遍布无数富商,但凡是个当官的,若是被派到此地上任,日积月累哪个不能捞得一口袋的油水,正因如此,槐安郡郡守章疾意生了贪婪之心,将今年本该报告上去的租税收入扣去了十之又一,用以中饱私囊。 如此富庶之地,哪怕是十分之一的租税,也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数目,足够章疾意的子孙后辈不事生产肆意挥霍的了。 原本通过掩盖层层上报,这种事情庙堂之上的万岁当然是不可能会知晓的,可偏偏吕令作为上州刺史,在办公的过程中发现了张郡守的贪污之秘,于是户部尚书便通过吕令知晓此事,逐而将它捅破上了奏章,致举朝哗然。 官员腐败贪污的现象并非少数,偏偏章疾意的事件影响颇大,不仅涉及到了槐安郡多得令人心惊的租税收入,还剥丝抽茧地让人查出了更多不能见光之事,以至于许多暗处同样偷鸡摸狗之人都不敢再有所动作。 经户部统计,国库避免流失银钱百万两之多,承显帝盛怒查办章郡守的同时,还大大褒奖了揪出此事的上州刺史吕令,而且据大臣们的观测以及承显帝的表态,吕令极有可能由此受大赏赐,甚至升官也未必可知。 无数念头从脑中过滤了一番,子初才道:“既如此,下官就不耽搁娘娘了。” 景嫔含笑着让昔竹送走了子初,然后就前往了池伈宫。 回宫已有几日,自从治愈了邵阳太子的痢疾之后,到现在为止子初都还没去朝阳殿看过邵阳,想着皇后交代给她定期教导惠安公主和邵阳太子的事,她也觉得是时候去看看了。 哪知人还没到太子的寝殿,半路就遇上了让她意外的人。 “你就是谢医女吧,奴婢奉命正要去内医院找医女你呢。”阿语一身浅紫宫装,与其他宫女服饰的样式以颜色都不同。 子初不着痕迹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只是一瞬便依言笑道:“正是,不知是哪个主子要寻下官?”她语气淡然之中带着和气,没有因为阿语的突然而至所惊讶。 阿语见状,反而诧异于对方的修养,对她重新估量起来,面上却是甜甜:“奴婢是颜芳殿伺候长莲公主左右的,我家公主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听说谢医女十分厉害,奴婢便自作主张特来相请。” 前几天在琼仙楼她们都是见过的,眼前的宫女阿语当时也在场,此刻却仿佛是第一次与她相见,易长卿对她的维护沈妙清主仆二人都是亲眼目睹,阿语的出现,摆明了不是巧合,也不是她所谓的自作主张,八成就是沈妙清授意的,身子不适,恐怕也是一个请她去的借口。 想明白了因果,子初也不管她们意欲何为,既然人家来请,只需她去了便知。 待到了颜芳殿,她等了好半晌,沈妙清才在阿语的搀扶下从寝院来到大殿。 刚才入内没有仔细看,这会儿看见远处款款走进的那抹碧绿,子初这才发现颜芳殿的东西南北四处植满了腊梅,有些花苞含羞待放,还有一些则是怡然立于枝头,可谓千姿百态。 沈妙清今天绾了一个惊鸿髻,鬓后插着一支翡翠流苏,另一边则是碧玉芙蕖簪,正中央发髻上点缀了三颗圆润饱满光泽四射的珍珠,峨眉淡扫妆容精致,唇脂艳红肤白如瓷,无论何时都打扮得十分得体。 不光是子初注视着对方,此刻沈妙清的眼中也满满全是子初的影子。 看到殿外那雪白的一道绝美之姿,朱唇不点自红,长眉斜飞入鬓,额间赤色的血痣妖娆地惊心动魄,就是这样一站,灿如春华,皎如秋月,随性地仿佛是画中走出,携着一股难言的飘渺。 沈妙清突然感到眼前一阵刺痛,却不知是因为那抹白色太过鲜亮,还是那女子太过美好,也许,二者皆有…… 待走近些,她早就收起了心思,由着阿语的携手入了大殿。 子初收回了目光。 “医女请进。” 等了半晌,阿语好似才记起她还在静候,言笑晏晏地请她进殿。 子初也不以为意,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的她,哪里会将这样的故作姿态放在眼中,于是宛若未觉得噙着笑点点头,先一步跨了进去。 阿语咬了咬唇,目光极为复杂地追随那背影,跺了跺脚跟着。 殿上,沈妙清脊背挺得笔直,仪态高贵,显示着她绝致的皇室风范,她如星的双眸低低垂视,略带审视与探究的目光落在子初的身上,笑容似一朵雪花般的淡:“你可知本宫为何让你来?” 明知故问。 子初想到来时阿语的说辞,心中腹诽,却不动声色道:“这位姑姑说公主身有不适。”她故意按着阿语的话走。 沈妙清见她面沉如水,波涛不惊,顿时不是滋味,忽而眸色变了变,大概又想到了那晚所发生的事情,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你若是离殿下远一些,本宫的身子自然就好了。”明明是不客气的话,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柔和地如一朵白云,轻飘飘的。 “公主实在说笑了,下官从来没有刻意去接近殿下。”子初淡笑着不为所动。 无论她的本意是什么,沈妙清听在耳中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她袖间的手猛地紧握! 不仅是她,就连一旁的阿语脸色也跟着大变! 164 婚事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没有刻意接近?言下之意岂非就是说,是人家卿王主动来接近她的?这种话她居然都敢说,居然都说得出口! 沈妙清竭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只是面色已然泛青,看着子初尚且镇定自若的模样马上红了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掩在衣袖里绣着梅花弄蝶的帕子被她缴作一团,然后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心态平复。 别说是她,身侧的阿语险些把脸都气歪了,易长卿是什么人,就说她家公主从小就与他相识并且倾心,对方什么样的品性她们还会不知?那样一个对旁人疏淡谦和之人,又怎么可能是这医女口中说的那般会屈尊去亲近区区女官! “医女!”阿语忍不住尖声喝开,连敬语都不用了:“我们殿下若是平日对你有什么照拂,也不过是敬你是医者,更是因如此,你也不能因此就忽视了彼此的身份,公主仁慈,今日也就罢了,往后这种话断不能再说,如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岂不是陷殿下的名声于不顾!” 阿语这番说辞许是摸到了沈妙清的心,让她面容缓和了一些。 子初微微扯唇一笑,嘴角的弧度颇为讽刺,不过极淡,叫人不易察觉:“下官自然不会在旁人面前长短是非,只是公主这般提起,下官这才不免做一番解释,公主如若是不信,硬认为是下官招惹了什么苟且之事,那下官也无计可施了。”以为这种无聊的话她愿意提?谁开的话匣子,自然还得由谁自个儿来收。 阿语被她大胆的言辞震地目瞪口呆!她只是气不过子初的态度及言辞,并且委婉地提醒而不直白地说出那几个字,谁料她竟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苟且之事”如此言语,哪个闺阁女子会如此赤裸不要颜面? 贵族王孙与普通平民苟且?尤其是对于沈妙清这个皇室出生的公主来说,简直尤其刺耳,何况易长卿于她极其特殊,刚才好不容易放柔的绝丽面容这下又因子初的话难看起来。 “阿语只是好心提醒你,你若是识趣,今后就应该知道怎样去做。”她柔柔的声音发冷:“你从前是什么身份本宫也不管,但是入宫做了女官,你难道不知一切都需谨慎言行,省得出去闹了笑话,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脸面。” 这话明显就是在贬低子初的身份,明里暗里告诫她,即便是殿下真的看上了她,她也不过是个女官,身份低下不说,还连个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子初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笑了,她虽身在这个朝代,可是思想毕竟是不同,别说她根本就没想过给易长卿做什么妾,就算是能和他一起,高低贵贱这种虚无的东西,在她眼中亦就好比云雾一样轻,又怎么能上得了她的心? 知道和着两人说了也是白说,子初就随意敷衍了几句,再也不想跟这个藩国公主多费唇舌,就借口还要去巡诊离开了。 殿上静悄悄的,子初走了好一会儿,沈妙清一双冷澈的眸子还望着殿门口处。 “公主,你瞧这人好生傲慢无礼!也不知是殿下许了什么好处蒙混在宫内当差的,实在不成体统!”阿语不满道。 沈妙清收回目光,葱段似的手指松开,那帕子上的褶皱宛如陶瓷上的裂缝,她红润丰盈的唇紧紧抿了抿:“那也是她有这个本事。” 阿语蹙着双眉极为不乐意:“投机倒把的算什么能耐,”继而她又想到了什么:“还不是因为生的一副好颜色。” 话音刚落下,就见沈妙清的眉心一紧。 阿语急忙又道:“公主您也知道,天下哪个男人不喜欢好颜色,正常男子瞧着这般貌美之人,会动心也不足为怪,且卿王殿下年轻气盛血性方刚,若是一直不近女色那才是奇,就是于这小门小户之女对了眼,也只是暂起玩心,不过多少时日也就腻了,公主与殿下曾从小一起长大,这样的情分又岂是旁人赶得上的,待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到最后殿下还不是公主你一个人的。” 她这番话说得真真切切,沈妙清听罢也就略略想了个通透,渐渐消了气,眉眼缓缓舒展开些。 阿语见状,心头一松。 想到了琼仙楼那晚发生的事情,沈妙清忽然觉得不安,阿语说的固然没错,易长卿还年轻,可是隐约中她又感到事实也许并不如她们所想,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阿语,伺候本宫更衣。”她想罢,水光般的眼瞳望向了阿语。 “公主是想要去何处逛逛?” 沈妙清思索了一番,继而缓声道:“去华栖宫罢,本宫来了也有一些日头,是该去拜见皇后娘娘了。” 阿语面上浮现一丝喜色,立即堆笑轻快道:“是,奴婢这就去将那件妆花绒帔取来。” …… 皇后素爱山茶,华栖宫四处开满了争相斗艳的山茶花,红粉相间绽尽各处。 殿中不时笑语低吟,大约聊了半个时辰,一道丽影从屋内徐徐而出。 “也不知皇后娘娘何时会给个准信,只要事成了,咱们便可以早些回藩国去了。”等到华栖宫在眼前慢慢隐没,扶着沈妙清走得极慢的阿语这才忍不住开口,俏丽的双眸中有一丝焦虑和疑惑。 “再等等,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语毕,沈妙清眼眸中划过一丝亮彩,多了一抹希冀。 重纪阁内,承显帝与端贤皇后正在商议着什么。 “……王弟今年也二十又一了,长兄如父,若由陛下来做主,依臣妾来看这也是一段佳话了,陛下以为如何?”端贤皇后面容柔和,越说越是觉得此事可行。 承显帝哈哈一笑:“王弟也是好福气,皇后不说,朕还差点忘了,此事母后当年也提过,王弟们当时少不更事,母后就当是开个玩笑揭过了,没想到长莲至今犹记得。” 皇后赞同,笑说:“既是母后说过,那便更无不妥了,陛下明日便可招王弟入宫来,这件事也好早些定下。” 说到这里,承显帝端起了茶碗,将飘浮着的茶叶轻轻吹开,转眼又想到了易长卿那日说过不会娶长莲公主的话,只当他是被晟钲调侃故而随口一说,一时也没有将之放在心上,捧着茶盏小啜一口略侧首:“便这样吧,还有阿钲那头时下如何?” 这是对内侍陆公公说的。 陆胜被问到后,即刻站出一步以袖掩唇,紧接着笑答:“殿下如今那可是收了心,您瞧瞧,好些天都没入宫了。” 承显帝听了十分满意:“刑部尚书也正有求旨赐婚之意,从前朕要是在阿钲眼前提起婚事一说,他便要与朕翻脸,如今不闻不问的,看来他是真心待那位裴小姐了,如此甚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大约是仔细琢磨了一下,随后再接着说:“这件事朕便允了!” 内侍陆公公微笑。 钲王的婚事有了着落,接下来就该是卿王了吧,只是依那位殿下的性子,就是陛下将他召到了御前面谈,他真的会同意吗?陆公公想不出个结果,索性也就不再思考,就是要管,也轮不上他这把老骨头来做主啊。 易长卿自幼失去父母,关系最为亲近的便是其叔叔——右丞相易邦国,皇帝与易长卿自小感情很好,他若是真帮他物色了良配,自然也要把事情告诉右丞相。 第二天易国邦就被召入宫中商议这件事情,在那之前,承显帝将钲王传来私底下说了会儿话,等钲王回去了没多久,就又传了刑部尚书入宫。 沈妙清派人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当听到了一些风吹草动,眼中骤然迸出了亮光。 为她梳妆的阿语欢欣道:“奴婢就知道,陛下与娘娘心里是有公主的,今日陛下召见了右丞相,怕就是要准备公主与殿下的婚事呢。” “多嘴。”沈妙清嗔怪道,面上确没有意思责备她多话的意思,想来她心里亦是这么想的。 “是是是,奴婢不说了。”阿语掩嘴娇笑,一面帮她戴上了宝蓝色的玛瑙蝶形耳坠,蔚蓝色的莹光在沈妙清洁白的脖颈旁晃荡,越发衬得她的肌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吹弹可破,十分好看。 梳戴完毕,阿语又左右端详了一下她的模样,啧啧称赞了几声,不外乎是夸沈妙清容色绝美,而沈妙清也是听惯了旁人言她美貌,颇为受用地抿唇微笑。 “公主这些日子是该去皇后娘娘那处多走动,与其总是派人去打探情况,还不如您亲自去娘娘跟前来来去去一番,与皇后娘娘处得好了,说不定还能得了她在陛下和殿下面前为公主说些用得上的话。”阿语的声音轻快地似涓涓流淌的小溪,仿佛对方嫁入卿王府指日可待。 沈妙清原本就是个娴静之人,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平日里除了其父皇母后,别人谄媚奉承她还来不及,还有谁需要她刻意去讨好的? 听阿语这样一说,她脸上顿时有了一丝松动。 端贤皇后只是看在她是陛下表妹的的份上帮她说项,两人感情的确也没有那么亲,谁知道皇后会不会用了百分之百的心思帮村她,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趁机与其热络热络,等相互熟悉了获得了皇后的真心,行事起来也更加方便,事实上阿语还未说时,她就已经想到了。 “表嫂现在大约是在院子里赏茶花罢?”定了定心,沈妙清柔柔地笑道。 阿语听了眼角笑纹都快要被挤出来,高兴道:“是呢,时下定也是在闲暇,昨日公主去华栖宫只看那满园的山茶花,都还没来得仔细瞧瞧,今天日头好,正好可以去向娘娘讨教讨教这花儿的种法。” 沈妙清弯着眸子,嘴角的笑容逐渐明晰起来。 “也好。” 165 事发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年节在即,卿王府上的管事以及丫鬟嬷嬷么忙着准备年事,忙碌之中,一个护卫与刚从外面采买年货回府的仆妇一起入了王府大门,进了府中就直奔长青阁,脚步迅疾,气息没有半分紊乱。 “殿下。”他拐过了抄手游廊,在一间卧房外停了下来。 话音落下,房间的门打开了,侍卫正色入内。 “属下在振国公府外观察了很久,贺二公子因为有伤在身基本不曾再出国府,没有什么异常。”护卫扯下毡帽抬起了头,露出俊秀的面庞,正是程枫。 等到他回报完毕,伏在按上书写练字的易长卿才抬眸,随后将笔搁在笔枕上,顺手在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拉过手巾擦拭干净,再将之随意地往盆里一丢,水渍很快将那巾子浸透了大半。 “撤回一半人,留一半继续盯着。”他淡淡道:“就是振国公不计较,凭贺镶的秉性,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早就知道那人睚眦必报,主子你当时还出这样的狠手,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程枫暗自腹诽,却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的,嘴上应下:“是。”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程枫已然退下。 就在人走后没有多久,管家来了。 “殿下,右相派人来了府上,说要殿下去一趟右相府有事相商,大人难得如此,只怕是什么要紧的事。” 只听翻书之声停了停。 “备车。” …… 相府上,右相易邦国面色红润,眉宇之上尽是愉悦之色。 “陛下还是过于心急了。”易长卿嘴角的弧度渐渐淡去,目光平静道。 “臭小子!这样一桩亲事你还不满意?长莲公主娴雅端庄,相貌一等一的好,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易邦国吹胡子瞪眼,实在不明白眼前自己十分疼爱的侄子到底想些什么,他若再不娶妻,恐怕他老人家入了土都没机会抱侄孙了,易邦国实在有些痛心,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就瞪得更凶了。 “长莲是好,只是我对她实无男女之情,陛下的好意我只怕是要辜负了。”易长卿无视易邦国气恼的样子,莞尔道。 易邦国顿时有些挫败,他耷下双肩,无力冲易长卿挥手:“我老了,你便这样犟着吧,可惜了老夫膝下无子,老祖宗的香火就断在你这小子手里。” 易长卿眸光闪了闪,笑说:“想要侄孙还不容易。” 后者闻言蓦然抬头。 子初刚一转身,一个小医女就匆匆赶来,才在她身前站定就忙道:“谢医女,李医官大人正派人到处寻你呢!” 来人喘着粗气,鼻尖有些泛红,是在外头冻的。 “什么事?莫慌,你慢慢说。”子初见状眉心一动,缓声道。 面对子初的镇定,小医女的情绪也不由自主地稳下来,口齿清晰道:“下官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是李医官指名了要你前去做辅助医女,刻不容缓,你快些去吧!” 子初脑子早已转过了无数个弯弯绕绕,听小医女说地这样紧急,不禁开口问:“李医官此刻正在哪个宫?” “是安宁苑!” …… 听完小医女转告的消息,子初便疾步前往安宁苑,这个时候如此紧急,难道是景嫔遇上了什么意外?她心中沉了沉,景嫔如今好不容易在后宫稍微站稳了一些脚跟,只要产下皇嗣,那于她就更有益处,难道……?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就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步伐更加快速。 “快些,再磨磨蹭蹭下去小心挨李医官的骂。”一声娇喝从拐角处传来,虽有些严厉,却也不失柔和,仿佛那不是在责备,而是轻柔地抚慰,可是即便如此,也让人生不出抗拒之心。 话音刚落下,紧接着子初就和迎面而来的一那些人碰了一个面对面。 为首之人白衣胜雪,面如桃李娇美粉嫩,子初一眼望去,正好对上了她回头看来。 见到子初也刚好来了此处,来人仿佛有些意外,背对着诸位医女瞬间皱了皱眉,却道:“原来是谢医女,李医官想必也叫你一起来了?也罢,事态紧急,快随我一道进去罢。” 她的语气远比她的表情来的温柔,说话的当儿医女们也跟着她顺势停了片刻,而后她又继续往安宁苑内行去,看这架势是要先走,要子初跟在众医女之后。 医女们纷纷垂眸,看到林若和子初说话,也都偷偷斜着视线将子初打量了一番。 自从救治了邵阳太子的痢疾之症惹得朝野震惊之后,子初医术精绝在内医院中几乎无人不知,在一等医女之中,说起来目前最有望晋升为长使医女的也就是林若和子初二人,两人看似地位相当势均力敌,只是谁都知道,林若虽不是等闲之辈,可论两人的医术水平高低,林若除了在宫中待得相对久一些之外,造诣上确并不如子初。 医女们一时也仿佛忘记了眼下还有急事,一个个眼中都流露出了一丝看热闹的兴趣来。 子初挑目,晓得林若在人前与在人后是两个样,她也就没什么好客套的,再说两人本来就已经将矛盾放到了明面上,对于这种装腔作势的模样她实在也有些乏味,于是慢条斯理温吞道:“方才我的确是得了李医官的传话,这会子大约一刻也等不得了,就不与林医女一起入内了,我先行一步。” 说着竟也就不客气,大刺刺地直接穿过大门,先林若走了进去。 这是什么情况? 医女们看得眼睛都直了,刚才林若还说让人家跟在后面,那语气分明就是不容商量的,现在子初却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越过,就好比是当着她们的面一个巴掌抽在了林若的脸上。 眼睁睁地看着子初背影越来越远,背对着诸位医女的林若脸色红白相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了目前的职责,尽量放轻话语让自己显得宽容大度并不在意:“走罢。” 医女们应声跟上。 正在景嫔寝殿之外等候的昔竹此时难掩焦急,交握的双手都紧得快没了血色,忍不住来回踱步。 “昔竹。” 就在她心中忐忑地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道沉静的嗓因刹时如一只温暖的手柔柔地抚着她的心脏。 “谢医女,娘娘她……”昔竹开口。 “先别急着说,告诉我时下情况如何?”子初打断了她的诉说,切入主题。 昔竹红着眼,还算理智道:“李医官和长使医女还在里面,情况如何了还不知道。” 她说完,还想要再和子初说什么,定定自己的心,就听见屋中李华容清亮地喊道:“若是谢医女来了,就进来罢。” 一句话直接将昔竹的千言万语都堵了回去。 “我先进去看看,你好好再此守着。”子初微微一笑,还未入内,就好似胸有成竹了。 昔竹只好点头。 房门一开一合,子初就走了进去。 没多久,林若也跟着到了,留下那些小医女们在外头随时准备待命,自己端着一只托盘开门而入。 “大人,下官已将安胎丸取来了。”她说完,已经撩开了帘子走入内室,转眼看到的景象就令她的眼球缩了缩。 本该为景嫔施针的李华容和长使医女正站在一边,景嫔床沿上实际上坐着施针的却是子初。 听到林若的声音,李华容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静静道:“取碗水来给娘娘送服。” 一旁的长使医女也是一脸淡色,脸上并未有一丝紧张,甚至两人面色未改,可是眸中却闪烁着一致地渴望。 怎么会是她施针?!林若眼底蔓上郁愤之色,阴霾渐渐上涌。 同样是一等医女,她林若认穴的本事也不差,她同样一直苦练施针的手法,既然李医官愿意放手交给谢子初,为何不交给她? “还不快去?娘娘还等着用药。”李华容柔声道,将她的迟疑看在眼中,以为她是过于惊讶才如此。 林若闻言反应过来,低下头掩去了她阴鸷的目色:“是。” 等她让昔竹取了温水回来后,再入内就见子初正在收针,而李华容和长使医女两人皆是一副沉思的模样。 她眼神更加暗了一分,却不再怠慢,伺候着景嫔服了药。 “娘娘现在感觉如何?”李华容瞧着景嫔的脸色,温声问道。 景嫔半躺在床上,由于施针完毕,昔竹已经被唤了进来,她帮着景嫔支起了身子。 “不疼了,有劳大人。”她唇色有些苍白,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 此时门突然一开。 “朕听说景嫔身子抱恙还颇为严重?这是怎么回事!”皇帝一身寒气来不及卸去,就生风闯入。 李华容立刻起身迎了上去,长使医女跟在其后。 “禀陛下,是娘娘身怀有孕,受了惊吓胎象有些不稳,下官们已为娘娘施了针,也喂过药了。”李华容眉间有些欣慰之色。 承显帝闻言以一愣,竟然一时未曾反应过来。 “你说景嫔她怀了龙嗣?”他惊道。 “正是,说起来也是娘娘经验不足,好在胎儿大了,已有了三个月,这才无恙。”李华容笑着解释道。 承显帝怔了怔,骤然大喜! 166 罕见医技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确切地说景嫔就是在三个月前得了盛宠的,掰着指头算算时间,那就错不了。 再得皇嗣,承显帝自然很是高兴,望向景嫔的眼神瞬间就柔了三分。 可是下一秒他又敛了笑,柔软的神态中携上了一股犀利,紧着眉头道:“方才你们所说景嫔她受惊怎么回事?” 李华容等人毕竟是事后赶来的,并不清楚事情因果,遂为难摇头。 众人表情各异,一时之间气氛就冷了下来。 眼看着承显帝的面色渐黑,李华容和长使医女只得大气不喘地站在一边,景嫔动了动身子喊道:“陛下。” 她这样一声唤,承显帝眼中的戾气立刻就消减了些许,转而上前来到景嫔的床边,温和道:“你好好将养着,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吩咐下去,朕替你做主。” 景嫔眼中隐有水光闪闪,却被她逼了回去,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妾身谢陛下!”孱弱而又带着些许挣扎的顽强。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想将她当做旷世珍宝捧在手中呵护,这般柔婉惹人怜的模样,叫人再生不出斥责之心,承显帝眉宇之中的不悦尽数褪去,摆了摆手给一记命令的眼神,示意李华容等人退下。 子初在一旁将景嫔的样子看在眼中,会心一笑,就跟着李华容等人出了卧房。林若转身跟上正好望见了她微弯的唇角,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一暗,冷冷如跗骨之蛆,但眨眼之间又堙没。 房门开了又合,屋里就只剩下了两人。 长使医女板着脸向昔竹嘱咐了一些话,再扫了一眼那些在门外待命的小医女,不冷不热道:“都同本官一道回内医院。” 小医女们素来在她面前不敢造次,听罢齐齐应声,井然有序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临行之前,长使医女还回头深深地将子初望了一眼,那一眼中含着惊艳与诧异,如浓墨中剧烈翻滚的浪,从澎湃到逐渐平息。不光是她,前头的李华容也是在思索中离去。 昔竹心想着刚才长使医女的说辞,知道了景嫔现下已经脱离了危险,而且此时陛下还与自家主子同处一屋,顿时心中如春花绽放,原先的郁郁也挥之而去。陛下这样匆匆赶来看望,可见其心中还是颇为在意的,对景嫔此时来说,大约比灵丹妙药还要管用。 眼见长使医女带着人与李华容的身影已经看不见,林若才打着清婉的淡淡笑颜走至子初身边。 “谢医女时运当真是好,让人艳羡的紧。”她话中带着话。 子初眸光微转,瞟向了林若,似笑非笑道:“若是林医女这是拿自己与我做比,那——确然。” 没预料子初会这样接下话茬,林若弯起的嘴角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了从容之貌,仍旧笑道:“好是好,不过凡事并非全凭着运气就能成的,谢医女入宫时日尚短,什么都强出这头,时日长了难免也偶有疏漏,宫中自不比外头的什么小小医馆,若是因为经验薄弱,出了事那可就难辞其咎了。” 这一串说下来,话头已经很明确了,摆明了就是在针对刚才子初为景嫔施针一事。说到底她就是嫉妒心在作祟,且由于自信,根本不能彻底相信子初的医术水平能超越她,最多也就是旗鼓相当不遑多让,只是哪怕在技艺上双方势均力敌,凭林若的心胸,亦是无法容忍的。 浓重的敌意以及妒意尽管不曾通过她的表情传达出来,可是子初却不会愚钝到毫无察觉,于是她含笑:“林若医女能这般提点我,也自然是用了心思的,那便多谢了。”她迈开步子从对方的身边走过,又在两人并肩时顿住,目视前方玩味道:“哦,方才忘了与你说,景嫔娘娘金贵之躯,皮肉自是比寻常人来得脆弱,你说我强了头,一开始也并非我意,只是娘娘怕疼指名要我为她施针,我哪能不从?” 后面这话不说也就罢了,听子初这样一说,林若的黛眉当即就拱了起来,然后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再也不克制内心的鄙夷,露出讥讽的神色。 子初瞥了她一眼,也不继续做解释,勾了勾唇瓣送她一记讳莫如深的笑,长扬而去。 林若不会信以为真的觉得子初的针法连李华容和长使医女都能超越,一路疾步连迎面遇上的宫女们向她打招呼也随便应付了一下,心不在焉地回内医院。 唐琪先一步跟着长使医女回了内医院,如今刚好领了任务在御药房忙着,一见林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就张口要喊,可对方一反常态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径直穿过了御药房直接前往了司医房,她脸上浮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皱皱眉也没多想,只是被忽略后有些不爽,对一旁来询问事项的小医女也没了好脸色,后者见之如此,缩了缩脑袋再也不敢问,就讪讪地退开了。 却看司医房里,现在只有李华容和长使医女两人。 “……今天她的样子你也是亲眼瞧见了,本官行医数载,该见识的也俱是见识过了,偏偏谢医女的那手法,还真是……特别。”李华容目中流露着好奇之色,对下座的长使医女白晴菲道。 长使医女脸色仍然是木木的,却是在听到李华容说出这话时赞同点头:“景嫔娘娘那儿先前一直都是她接手的,我瞧着她也颇为得力,还治好了景嫔的失眠症,这才放心地将一切都交予她,也便是在那时,景嫔娘娘才对她青眼有加的罢,却不知她还有这样的本事。” 李华容听了颔首,目露沉思,半晌道:“施针又哪会有不疼痛的,难道她的针法当真那么神奇?”她十分诧然,再想到了当时的情形,不免道:“瞧景嫔当时的样子,仿佛的确是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看来是该找个机会问一问她。” 长使医女也有与李华容一般的怪异感,思虑过后,道:“下官学艺不精,连大人都无法判断,那么下官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奥秘,只是谢医女还年轻,资历尚且还浅薄,叶医官乃宫中唯一的针医,这方面他兴许更加清楚。” 李华容闻言觉得有理,道:“或许是该问叶医官最为妥当,若是我等也能掌握此法,那便更好了。” 两人都是在宫中任职多年的老医者,尽管有所好奇,却也还不到不耻下问的地步,既然宫里头有资深的内医官,她们自然是更为信任内医官的。 “一切凭大人安排。”长使医女起身。 李华容淡笑应下。 屋外长廊下,林若目光闪烁得厉害,暗自心惊,没想到谢子初那女人是个深藏不露的,还身怀如此绝技! 不等她多想,屋中李华容和长使医女的声音轻了下去,她立即意识到了两人谈话已尽,就快步绕到了一处无人注意的小角落里藏着。 司医房大门由内而外开了,出来的是长使医女,等她关上房门,恍然不觉地离开了此地,林若这才显露了身形。 她眼眸微垂,长而卷曲的睫毛下一片暗影,双拳不知不觉地紧紧握上。 夜幕将歇,繁华的京城街巷上展现出一派歌舞升平。 一顶由四人合力抬着的精巧宽大的轿子在仁安医馆门口晃晃悠悠地落下,医馆之外两盏大红灯笼高高垂挂着,风声呜呜,橘红色的火光隐隐闪烁摇曳,照的门外的石板地面忽明忽暗。 轿子停下来不到一会儿,并未见有人下轿,只听到有一道悦耳的嗓音轻轻说了几句什么话,一旁躬身听候的下人着一身简单干净的深蓝棉袄子,一边点头一边应是,一阵风刮了过来,他冻得瑟瑟发抖。 十数个呼吸之间,轿夫吆喝了一声又抬了轿艰难地远去。 子初接到有人通报时正好在屋中添着炭火,天气越渐冷了,就是她不畏寒,此刻也感觉到了阵阵凉意侵袭到了四肢百骸。 “你家小姐还说了什么没有?”她只将门拉开了一些,露出了半张精致绝美的脸。 赤色的灯光投下,为她的丽色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清美,那传话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长得一张马脸,浓眉大眼的,五官到生的还算周正,看到子初的模样,怔了怔呆滞了半晌,嚅嗫着好不容易将话说完,好在红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难以看清他真实的脸色,缓解了几分不必要的尴尬。 他只是摇摇头说了不知,子初就知道从这人身上再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于是就让他等了一会儿,自己去屋中披了一件大氅,随后出了门。 从京巷出去拐过了一个胡同,那人将她带到了清客居——是一间颇为雅致整洁的小茶楼。 待他将子初引到了一间厢房外,内里就有人听到了响动,门一开,一娇莺似的女子款款而出,转头望向子初浅浅一笑,便从腰间扯下一只钱袋,数也不数就丢给了他。 落入手中的重量立刻就使这男子高兴地眉开眼笑,连连道了几声谢,便被打发走了。 厢房外一下子便清净了,阿语收敛了几分笑意,这才道:“这般冷天让谢姑娘出来,真是对不住了,姑娘且里面请。” 子初心中一动,顿时灵台清明。 167 许诺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清幽楼台,本是个与人相约谈趣的好地方,可奈眼前之人偏偏是有备而来,目的明确。 即便是出宫在外,沈妙清依旧是精妆华服,全身上下从头饰到绣鞋,无一不是极为名贵的,子初只是轻轻地扫了她一眼,对方不做声,她也平静而视不准备开口。 “看你的样子,像是不在乎本宫究竟会有什么话想说?”墨色夜空上挂着一轮银盘似的圆月,沈妙清白皙的脸颊上施了薄粉,黛眉细长朱唇染脂,在月辉下美绝人寰,双手交叠端坐在窗边,肩背直挺脖颈细长,仪态清贵雅致。 同为女子,就是子初也要承认沈妙清确实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再加上她工于妆扮,本是七分的姿容也足足升至了十分,这样的美丽是精致的,一分一毫都如经过精密计量,精得不够真实,一如画中之人。 阿语沏了一杯白茶放在竹木桌上,本分地退到了一边。 子初甚感觉好笑,道:“公主以为我会期望听到什么话?” 沈妙清看着她淡笑洒脱的模样,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抹肆然的英姿,两道身影不知为何交替重合,本来想好了的话仿佛被一块鹅卵石堵在心头,顿感无比心烦,之前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又霎时有些动摇。 阿语看出了沈妙清的挣扎,暗自叹了一口气,于是适时出声道:“公主,茶要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热的。” 她的声音像鸟鸣一般清脆,沈妙清顺当下就稳了稳心神,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任由那略微不适之感淡去,这才继续面色和然道:“先前是本宫考虑不周,没有仔细审查你的品性就妄断结果,以为你……”她状似尴尬地笑了笑,转过话:“本宫非是不讲理的,近来与皇后娘娘聊过许多,这才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持重之人,如若是这样,本宫也就放心了许多。” 以为她是那种不懂得矜持的下贱轻浮女子? “对她放心”这样的话如果是一开始就说出口的也就罢了,只是她前后言辞转变太大,快得让人生疑。 “所以公主是想——?”子初眼神一闪,顺着沈妙清的话就接了下去。 “殿下对你好,亦是殿下懂得怜香惜玉,若是你二人相互有情,本宫便成全了你,虽说你身份不够,不过殿下宠着你,那本宫应你做个贵妾也无妨,如若生了儿子,将来抬个侧室亦未尝不可。”沈妙清美目如绳索,套在了子初的身上。 妾分贵贱,就地位身份上而言,贵妾所生的子女是远远要高于贱妾的,更何况沈妙清还抛出了侧室这个名头,要是普通官宦贵族也就是了,却偏偏还是王侯,晓得轻重的人都要欢喜地不止身在何处了。 子初沉默,面容平静无喜无悲。 沈妙清看了眉间沟壑出现了又快速消失,道:“怎么?原来是本宫想错了?” 子初目中暗隐轻嘲,笑了:“妾?” 原来说了这么多,什么成全她,什么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终究不过就是想要以这样的法子嫁给易长卿?以此做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个侧室子初都不会放在眼中,更遑论是妾! 沈妙清抿唇笑了笑,慢慢端起阿语重新倒的热茶啜了一口。 “那真是很抱歉,我此时此刻我还没有‘攀枝’的想法,而且我作为医女,身份虽不如什么贵族名媛,比起寻常人,我亦觉得挺好,犯不着为了一个名分就轻贱了自己,且日后还不能再继续行医,公主想要的回答怕不是我能够给的了。”子初的淡然的面上蓦然漾起了清水波纹般的轻柔微笑,回绝了。 “好不识趣!公主人中之凤都能容得下你,你胆敢说出如此这般不知廉耻的话!莫非你还想要公主做小你做大不成!”子初言语之淡薄惹恼了阿语,她羞愤之下就脱口斥责道。 果然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只不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迫使她改变了主意做不了他唯一的女人,不得不采取下下之策,决定让子初做小,不知道的人或许还真会以为沈妙清有多么贤惠大度呢。 子初晲了阿语一眼,对方此时双目锃亮,面色红红,胸口一起一伏情绪波动有些激烈。她也犯不着因为一个下人的话再做驳斥,再说只是一个侍女,说到底她也是忠心于人,能做主的还是沈妙清罢了。 阿语怒喝之际,沈妙清面色也是跟着一黑。 “本宫好言好语的也不是在求你,既然你觉得是本宫委屈了你,那便将本宫方才所说的都忘了吧,阿语,送客!”她袅袅的声音冷冷的。 阿语正处在愤怒中,沈妙清的命令自是正中她的下怀。 还不待她出言请人,子初就望着沈妙清的阴霾密布的眼睛不愠不火笑道:“不必送了,公主是千金之体,这般深夜的,如是不快回宫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京城尽管繁荣,可天子脚下总有漏网之鱼,小巷小路的,路上遇上宵小什么的也不奇怪。” 她刚一提醒,沈妙清娇美的脸就骤然白了白。 子初越加肯定她这次是秘密出宫的并没有带什么随从,碍于身份她不可能做得太绝,可是说一两句闲言碎语唬一唬人,让对方有所顾忌,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 “公主——”阿语鼓着塞,实在感到有些不值:“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这样不满足,简直厚颜无耻!殿下怎么会看中她这样的女子!” 就是子初离开了,沈妙清依然骄傲笔挺地坐在那里,神情不再温和,冷声道:“我若不这样,你以为本宫还有把握他的可能?” 阿语闻声突然欲言又止,她立刻想起了易长卿对待沈妙清疏远的样子,包括那日陛下将他传入宫中议事,之后却再也没有提及为沈妙清指婚的事。 她忍不住苦涩,公主这样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即便嫁于他,当真能开怀吗?数年的服侍,从年少青涩的时光到现在彻底明事,曾经只道殿下性情本就淡,现在公主都亲口与陛下道明了,还换来对方的无声回绝,事实难道还不够清楚? 是公主不愿意面对现实,还是情到深处难以自禁?她想了想,终究暗暗叹了一口气。 客宴都散了,她们主仆二人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没多时就回去了。 来时以轿子代步,回去时沈妙清还是吩咐了阿语雇了马车。 穿过了京巷即将要从小巷转入大道,马车突然急剧一晃,随后伴随着车夫受惊后大喊的声响,沈妙清瞳心中一个咯噔。 阿语尖叫一声,瞳孔乍然缩紧,那一瞬然突然想到了子初离去时的警语,惊疑,真有宵小? …… 昨夜冷然彻骨,今日却似暖和许多。 “……说到底也是景嫔运气好,这样一吓,反倒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可好,陛下也知道了她现如今有了孕,恨不得将她当做宝贝似得宠上了天。”宁妃一身素绿绒襟,外罩藕色狐皮袄,整个人裹得极暖,略红润的面上带着讽刺,直来直往,脸多余的掩饰都很是不屑。 元妃妩媚的眼睇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她藏得这样深,硬是瞒过了所有人,若非本宫的人无意间在医女中听到一二,就连本宫也被蒙在了鼓里,当时与你这样一说,你也真是沉不住气,你若是不喜她,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如若陛下发现了可怎么好。” 宁妃不以为意地嗤笑道:“陛下发现了又怎么,本宫又不曾害她,也不曾喂她吃了什么毒药,是她自个儿不中用胆子小,再说整个宫中连陛下都不知这个枕边人竟怀了近三个月的身孕,本宫又怎么会知道,要怪更不能怪到本宫头上。”说着,她越是觉得自己想得对,不仅颇为得意。 笑着笑着她又皱着眉:“可惜了她腹中的孽种,也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承显帝的子嗣也是孽种?能当着元妃的面说这种话的,也就只有她了。 元妃身边的侍女夏柳眼珠子一转,娇笑道:“什么皇子公主,瞧景嫔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是生出来的也未必是个好的,娘娘您此时有甚好担心的。”平日她就是个能耍嘴皮子见风使舵的。 宁妃听了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看着夏柳道:“这道也是,能生得出来得有,活得下去的可不多。”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 “本宫也觉得夏柳说的有理。”元妃的嗓音嚅软似棉糖,让人酥酥麻麻,说着便又轻轻一笑:“你总是担心那景嫔,也不瞧瞧自己,身子现下也好了大半,若是不服,你也去怀上一个便是了,与她又置什么气。” 元妃这话说着听起来像是在为她打气,又像是在打趣。 宁妃本来就十分在意别人说到怀孕的事,可是偏偏元妃这样的语气,她就是不来气,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喜欢没事找她诉说,而不去找宜妃或是庄妃的原因之一。 “本宫一直在喝那个什么姓谢的医女开的方子,说起来的确也好了不少。”说着,宁妃眼眸一亮:“兴许还真的有些效用,快,去内医院请李医官来为本宫把把脉。”她催促身边的侍女霜降,搭着她的手快速起身而去。 元妃只是笑望着宁妃,直到她彻底走出了昭离宫大殿已然远去,她嘴角的笑意才渐渐褪去转为冰冷,眸子微微阖着,其内露出点点暗光。 ------题外话------ 从十一月开始,是日更哦~ 168 诡变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宁妃起身回昭离宫没多久,李华容就被请到了池伈宫看诊,让前者十分欣喜的是,她的身子在这数月之间果然得到了改善,只是目前仍然不能孕育子嗣。她听说了之后先是拉长了脸相当不悦,而李华容后来对她说了一番话,立即就让她的面色由阴转晴。 而此时此刻,重纪阁中的那位天子面上亦是阴云密布,直到听完下属的话,至今还未散去。 “……此事可大可小,切记不可声张。”承显帝冷着双目看着下方之人,语重心长道。 朱红龙案上高高叠着不少书卷,伴随着批阅了一半还未批完的奏章,最上方的那本敞开着的空白处上,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暗红墨迹长长地画了一道,骤急而又刚猛,宛如乍然降至的暴风雨。 “微臣明白。”年轻的男音沉沉回应:“臣已着人将长莲公主送回寝殿,好在她身边的侍女忠心护住,除了受了一点皮外伤,也相安无事。” 承显帝颔首直视正前下方,穆非霖一身泛着冷芒的铜色铠甲装妥妥帖帖地衬着他孔武有力的身板。这是与平日里全然不同的穿着,映像中那浑身血红俊逸阳刚的男子,敛去了几缕亲柔,添了一分铁血,也许这才是他该具备的本色。 “嗯,你退下罢。”承显帝淡淡道。 穆非霖垂首而退。 当房中只余承显帝一人时,他这才放下了严肃的神色,长长呼了一口气,苦笑道:“索性无碍,否则朕还如何向母后以及姨母交代。” “陛下莫要自责,还好有穆郎将出手,长莲公主现下安然便是好事。”陆胜猫着腰走进,语气缓和笑容亲切地安慰道。 他的话似有着某种难挡的安抚能力,承显帝闻声就释然了一些。 “唉,朕哪里不明白……” 明眼之人都懂,沈妙清出宫找子初谁都不知,但是去了卿王府,承显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就已经知晓,只是男女之情,他又岂能阻止得了。 沈妙清出宫被遇歹人的事情除了承显帝以及穆非霖再无第三人得知,颜芳殿内的人嘴巴也闭的紧紧的,毕竟是公主出事,传扬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公主,该上药了。”阿语手捧托盘,端着一些药瓶走进了沈妙清的寝室。 室内光线暗淡,大白天的只点了几盏烛火,窗帘子也没有拉开,让进屋后的阿语忍不住再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方才适应。 一妙曼的身影坐于梳妆台前,凝视镜中,控制不住频频皱眉,在她的左脸,两道约长一寸的伤口硬生生地将沈妙清凝脂般的肌肤破坏了一些美感,略显狰狞。 她目中含恨,正恼怒,镜子被人移开了一些。 “公主,赶紧上药罢,您这样盯着一直瞧,伤也好不了那么快,先用药才是要紧的,若是留下了伤疤可怎么好!”阿语大胆地催促道。 一听到可能会落下疤痕,沈妙清脸黑得都快滴出墨来,咬牙切齿道:“都怪那该死的丫头!” 子初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压根就未曾想过真能一语成谶,更料不到沈妙清此时连窗帘都不敢开,只能暗中怒视那两道碍眼而让她生气的伤口。 阿语抿着唇,眼中暗火燃烧,自家公主险些落入歹人之手,如今幸不被辱就是老天开眼,她同样恨极了子初,心中早就把她的话当成了乌鸦嘴,并且坚定地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她多话,公主也不会遭此劫难,更不会伤了脸面。 她打开了药瓶递上,沈妙清这才强忍着怒火让阿语为她上药。 “公主,奴婢还是觉得应该去请李医官来让她给您瞧瞧,兴许有她在,过几日就好全了。”阿语看着那破了皮的半张脸,暗光下隐隐血色点点,劝道。 “不!本宫谁也不看!本宫这般模样现下还有何颜面见别人,李医官也不行!”沈妙清一把挥开了阿语正在上药的手,低喝道,眼神之中宛如泛滥着熊熊烈火,反应相当激烈。 阿语顾不得手腕上被歹人袭了淤青后的疼痛,连忙上前哄道:“好好好,公主不想请李医官来,奴婢不去请便是了,公主快且息怒,把药上好了,奴婢再去寻更好的方子来……” 沈妙清背对着镜子,听着阿语不断地轻哄,才慢慢冷静下来。 自从回了宫,子初一边忙着琐事,一边也没有放下邵阳太子和惠安公主那头的授课之事,学医本就乏味枯燥,子初一开始也从最浅显的故事开始,等到涉及了这方医理,小孩子更是没有十足的耐性学习,很快就失了新鲜感,没了兴趣。 只有亲尝知退,这样两位殿下才不会再纠缠于此,端贤皇后仿佛知道这个道理,才没有在一开始就阻止,反而顺着两人做了安排,现如今这样,就是她认为的最好的结果了。 为此今日一早,端贤皇后才一副预料之中的神情免了她定是去教导太子和公主的规定。 端贤皇后关心景嫔,直到问完,这才将子初放走。 离开华栖宫,崇明殿是回内医院的必经之地。 才穿过殿门走了几步,后方就有人高兴喊道:“谢医女!” 这声音闻着异常熟悉,子初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是穆非霖,说起来他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子初笑了笑,施了一个礼。 刚起身,就见后方多了一抹暗紫。 她低垂下头暗中蹙眉,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昨晚沈妙清对她说过的话,一股子闷气堵在心头,此时反倒不想看见易长卿。 “这里无外人,你猛瞧着地上做什么?”穆非霖笑了笑,阳光下牙齿雪白。 子初语咽,明明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穆非霖总能让她觉得是认识了许久的熟人一般。 她怂了怂肩,笑道:“穆少将今日难得入宫。”说话间看也不去看易长卿一眼。 被无视了的人一开始还未如何,可是久了终究是看出了什么不似寻常,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瞳里旋转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穆非霖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继续笑得开怀:“为陛下办了些事,正好碰上了二哥,没想到会在这处碰上谢医女你,听说你一回宫就干了大事,果真不简单!” 子初不置可否,笑说:“那就改日再与穆少将叙旧,我还有事要去办,就先不奉陪了。” 穆非霖愣了愣,可惜道:“也好。” 在他落下话语的后一刻,她再施了一个礼头也不回地离去。 “谁能想到她这样年轻便如此厉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穆非霖感叹道:“怪不得我姐姐一开始便如此欣赏她。” “你与她何时变得这般熟稔?”易长卿冷不防眯眼道。 穆非霖怪异道:“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易长卿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日后见她你也休要随意搭讪。” 穆非霖郁闷道:“那多不好,毕竟是相熟之人——” “听说你心怡姜家小姐,若是被人瞧见你与她走得太近,人家姜小姐觉得你朝秦暮楚呢?”他音色低了低。 说到姜小姐,穆非霖红了脸,自从他看上了人家,尚书令穆炳良就和其夫人有意向姜家提亲,现在亲事还没提成,这个时候理应不能自伤了名声。 “哦。”他摸摸鼻头灰头土脑应了一声。 易长卿兀自往前走去,双眼望着内医院的方向,若有所思。 一连过了两天。 “李医官!李医官!”司医房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呼声。 “何事?”李华容坐于其内,正对一旁的林若吩咐了话,转头就道。 阿语有些踌躇,但掩不住焦色,地跟着那个传话的小医女闯进了司医房,咬牙道:“我家公主两日前受了皮肉之伤,奴婢为公主抹了金疮药,理应有所好转,却不知怎的,已经过了整整两日,公主的伤非但不愈,还越渐严重,再这样下去奴婢担心公主面容受毁,公主此时……此时……” “本官知道了,你速带我去,林若,你也一并来。”李华容当机立断。 林若应了声是就跟上。 颜芳殿中此刻一团糟,沈妙清的寝房外站着几个宫女,端着洗具正怯怯不敢入内。门口摔碎的茶盏上依稀带着血迹,也不知是哪个宫女遭了秧。 “李大人,您且稍等片刻。”阿语抱歉说完,轻叩门道:“公主,奴婢请了李大人,您就让她给您瞧瞧吧。” “本宫说了谁也不见。”沈妙清冷着嗓音,完全不是平日里的婉转温柔。 李华容面色变了变,道:“公主,下官只怕您的伤口受了邪毒,不要拖延了病机为好。” 屋中静了片刻。 “除了阿语和李大人,旁人都给本宫站在门外不许踏入半步!”半晌沈妙清格外厉声道。 阿语总算舒了一口气,额际不由自主冒了冷汗都来不及擦拭,就带着人入了房中。 当李华容走出了沈妙清的寝殿,神色就有些不对。 “你要十分注意公主伤势,切记莫要将伤口再擦破,亦不许抓挠,旁人莫要随意靠近,本官先拟副药于公主用,再看疗效。”李华容神色尤其认真。 阿语咬着唇,道:“是,奴婢会注意的,可是大人,公主脸上会不会留疤?” 李华容看了她一眼,终是道:“先别管这些了。”说着转身就带着林若离去,留下一脸思索的阿语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 169 突发之症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阿语,本宫的脸,李医官是如何说的?”沈妙清略微提高的声音隔着门扉从房内传出,那流水娟娟般的柔软嗓音此刻像是绷着的一道弦,紧得仿佛随时都要戛然而断。 阿语正对着李华容林若等人离开的方向出神,冷不防听到了沈妙清的叫唤,马上回了神,咬了咬唇顿了一息,随后边对着门口待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一边挺直了腰背扯出一抹甜美的笑,一边推门而入道:“李医官叫公主暂且放心,甭管那伤处再如何难受也别触碰,待用了大人开的处方,想是很快就能痊愈了。” 等到阿语一番话说下来,屋中的人好一会儿都没做声,大约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几分娴柔的声色:“行了,本宫要洗漱进食,将物什放在外室后全给本宫退下。” 听了这话,屋外一干宫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一个个鱼贯尾随阿语入内,将物件摆放整齐后,乖乖地退出了寝殿,只由阿语一人留下服侍。 华灯初上,京城街巷中往来之人几乎无几,天气冷得仿佛出门喘口气,那些呼出的气都能凝结成冰似得。 子初一身大髦,遮住了迎面侵袭而来的冷风,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握着只藏青色碎花包裹,鼓鼓的看似有些分量。 今日已是小年,万家万户都在忙着祭灶的事宜,她也不能闲的什么事也不做,余阿和又比她年小一岁,苏婆婆在世时没什么好担心的,如今婆婆不在了,这些事情还得由她亲自接手。 正走着,不远处马蹄笃笃,她下意识地就抬头望去,对方就已经停在了不到两米处,那是一辆简谱至极的马车,只灰黑相间,再无其他样式,在她的印象中,这世间也没有比易长卿更喜欢这般格调的了。 “上车。” 想法刚在脑海中溜了一个弯儿,就听一道分不清喜怒的轻缓男音低低道。 她露出了大髦下精致绝伦的面庞,手中包裹和竹篮分别调换了一个位置,脚步却分毫微动,定定地看着马车上那正随肆地打着车帘与她对望的易长卿。 “听说长莲公主身子不爽,殿下不进宫去瞧瞧?再怎么说人家为了你也大老远地从藩国跑到了祈国,这般勇气亦不是哪个女子都有的。”她笑了笑,宛如不经意间望身后看了一眼,那是皇宫的方向。 车夫缩了缩脖子,努力想将自己藏到某个角落。 易长卿不着痕迹闪了闪神,旋即反倒是勾起唇,终于眼角露出了笑意:“这便是你今日将本王当做了那隐形人的原因?”好像冰雪消融,那声音骤缓。 语声柔得令车夫蓦然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家殿下居然也会有这样柔情似水的时候。 “区区民女,岂敢对殿下视而不见。”子初笑答。 帘子抖了抖,易长卿下了马车。 “你这个民女与旁人迥异,我看你大胆得很,不是不敢,而如今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声音如沉磁,转眼就在子初的耳际。 感受着逐渐逼近的气息,子初后退一步,撇开脸道:“人都自己送上门来了,我若不表态,难不成真的要做那泥人任由她捏?” 易长卿双眼眯成一道完美的弧度,内里透着锋锐:“她派人找你了?” “岂止。”子初淡淡道,却没有详细地明说。 易长卿凝视她一会儿,宽厚的掌从广袖下迅速伸出,不由分说地将她往怀中一带,光洁好看的下颚抵在她的额前,轻声道:“你以为我真与她有什么?” 子初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了一切都只是沈妙清一厢情愿,身上被箍紧用力挣脱不了,就白了他一眼:“与我无关。” “当真无关?”易长卿唇边的笑绽地更多。 子初干脆不再应答,只道:“我要回去了,阿和还在医馆里等我。” 一拉一扯之间,竹篮哗啦一下落了地,饴糖和窗花以及祭灶神用的豆子咕噜噜地沿着地面滚了好几圈,散了一地。 子初暗叹一声,弯身去捡,眼前暗影更快地矮下,易长卿干净饱满修剪整齐的指尖已经伸了出去。 车夫的眼膛瞪得滚圆。 子初嘴角若有若无噙着一抹笑,没一会儿就敛了去,一本正经道:“该说的我都说尽,你们之间曾经什么过往我都不论,但别将我扯上。” 掉落的东西已被拾好,重新放回了竹篮之中。 “这件事便交予我。”易长卿目光淡泊而深沉。 凡事点到为止,子初相信他肯定给出一个满意的结果,遂也不再将他为难,只道:“天寒地坼的,你不觉冷,我可是冷了,此处我一刻也不欲再多留。” 两手一轻,所有的事物都转移到了对方的手中。 “府内烧了地龙。”易长卿为她拢好了大髦,引诱道。 “阿和还在家中等我。”子初挑眉,坐上了他的马车。 “我派人将他一并接来。”他顺着她的话,毫不含糊。 “不是自己的家,他会不习惯。”。 “究竟是他不习惯,还是你?”他似笑非笑。 子初仰坐在软垫上,睇着他只笑不言。 过完了小年,本该是喜气洋洋的,只是要发生的事情却还是无法避免。今早承显帝一下朝,就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长莲公主染了疾。 又是恰逢过年,出了这样的事端,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更何况长莲公主如今正在异国他乡,若是传到了藩国,也不知会传出怎样的言论。 承显帝只来得及回去更了衣,就和端贤皇后一起驾临了颜芳殿探视,不过人还未进去,就被拦了下来。 见状帝后二人相视一眼,眼中俱透出了一抹凝重,长莲公主的身子究竟出了什么状况,竟是谁也不能进去瞧病? “情形到底如何,说来给朕听听。”承显帝与端贤皇后一前一后立于院中,身后尾随的宫人纷纷低头静立,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敢在此时出声。 如果是宫女也就罢了,此时此刻站在沈妙清寝殿之外的不是别人,却是内医院的医女。 “禀陛下,下官们只奉了李医官的命在此候着,具体情况下官们并不知,李大人现下正在赶来,先前言明不允许任何人入内,除了大人之外,谁也不知道公主的情况。”回话的医女小心谨慎道。 “婉菁,你去殿外看看李医官来了没。”端贤皇后侧首,发髻上凤凰展翅金步摇上闪现一道璀璨亮泽,令其面容更显清贵。 身后贴身宫女婉菁点头道了声是,就步履稳健匆匆行出了颜芳殿。 既然医女这么说,承显帝也不能威逼。 等了半盏茶不到,就见婉菁的身影从殿门处显现,一会儿就回到皇后身边,目不斜视道:“人已经来了。”这话不仅是对这端贤皇后说的,同时也是对承显帝禀报的。 “陛下,娘娘,下官来迟。”李华容远远而来,开口就道。 “不晚。”承显帝挥了挥手不予以追究:“你且说说长莲公主染的是什么疾?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 李华容闻言面色不是太好,沉吟了一会儿道:“公主本是轻微皮外伤,只是迟迟不肯请医,便就这样拖了一两日,不知什么原因就恶化成了疔疮。” “疔疮?” 帝后二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这种病症毕竟不常见,不是所有人都了解的,李华容只能言简意赅道:“是,下官还不知公主病因何在,此病多发在颜面与手足,不可马虎,若是发于面部,治疗不当或是病机拖延,极易发生走黄危证从而危及性命,公主所发部位——正是面部。” 哪怕是对此证一窍不通的,听了李华容这样一说,也都瞬间明白了!一旦患了这样的病,那是生是死,还真是阎王说了算的! 正端着汤药过来的阿语当场听到,整个人瞬如雷劈! 李华容话还未尽,继续说:“不让陛下娘娘以及旁人入内也是为了诸位的安全,此病不但来得急,也十分容易传染,宫中有这一例便好,万不能再有第二人染上了。” 她遽然一阵尖叫,面色顿时惨如金纸!一下子将托盘与药丸嘭然坠地! 在场所有的人几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但是谁也不曾责怪她的失态。公公宫女们听说这病还会传染,下意识地就想要往外退去,可陛下与娘娘还在,他们就是害怕,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候着。 “李大人,您是说,我们公主她……”阿语眼泪唰得落了下来,双手死死得捂着自己的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次叫喊出来。 李华容也颇为无奈,她身为内眷医官,正是有着内眷医官的局限,偏偏擅长的是妇人的病,相对而言,这类急症于她而言底子略薄了些,其他的内医官又是男子,无法亲自问诊,若是会诊也颇为费时。 这时候她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绝,毕竟接下去到底会怎么样,她也不好说。 “阿语姑娘听了只需心中做些准备,事情当然不到无法挽回的境地,公主命格贵,最后就化险为夷了亦不未尝可知。”李华容一面宽慰道,一面请了命,就带着诸位医女走到屋外。 阿语见状顾不得脚下泼了一地的浓墨般的汤药,直接冲到了李华容面前跪下,哽咽着眼角含泪,目光却极为坚定道:“大人大恩,请一定要将公主治好,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着她真的以头抢地,“砰砰砰”地磕了下去。 李华容一个眼神吩咐过去,林若立刻从人群中走出,言语温和微笑道:“大人若是有法子,自当会尽心竭力,你若是担心长莲公主的安危,不如传话下去将公主房中的贴身之物都换下并且烧毁。” 这个时候保持屋内事物的整洁亦是一线希望,阿语听罢后就起了身,行动起来没有一丝拖泥带水,马上离去照办了。 “陛下回去罢,臣妾让人在此处盯着,若是有了消息就立即去通报。”端贤皇后和承显帝站在外头,进去也不是,坐候也不是。 承显帝点点头,便将人全部撤走。 ------题外话------ 温馨提示: 走黄:指疔毒扩散。 170 对策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帝后二人走后不到一刻,颜芳殿中又乱做了一团,宫女们为难不说,医女们也无可奈何。 李华容又遇上了一个难题。 “公主,您就听大人的话吧,奴婢在一旁陪着您,您只需咬个牙忍一忍,就什么都过去了,千万别拿您自个儿的身子不当回事啊!”阿语自李华容开始看诊时,就一直从旁守着,此时红着鼻头,苦苦哀求。 五米开外只有李华容和阿语两人,沈妙清不允许看诊时还有其他多余的人,内医院的医女们就只能退在外室等候差遣。 不仅是阿语,李华容也面有难色,叹道:“公主,您的疮口如今已是脓成,下官只是将迂腐之处除去便可,若是有些疼,当如阿语姑娘说的,忍一忍便过去了,千万不能延误了救治的时机。” 床榻上,沈妙清一袭牙白里衣,青丝垂落未绾髻,却也是提前进行过简单梳理的,简衣加身,给人一种不似往常那般惊艳的柔美,却也可谓一肌妙肤,弱骨纤形。 对着李华容的是她的侧脸,肌肤浓淡适宜,几日的郁色令其少了一些光泽,也多了一丝异常的红润。待李华容话说完,她才面无表情地转头正视,双目有些混沌,又带着一点锐利,而另外半张骇人的脸因此也展露在两人的眼前。 此刻她那半张脸全然是变了形的! 两道划痕至今未退,非但没有愈合,还越渐鲜红。在伤痕附近,蓦然隆起比栗米还要大一些的脓头,且脓头周围红肿面积达一寸许,发肿处根深坚硬,状如钉丁,几乎快要遍布了她受过伤的那一半面庞。 不看还好,乍一看昔日貌美如花的沈妙清变成了这副模样,阿语的鼻头立马一热,泪水禁不住涌了上来,在眼眶中打转,竭力忍着才没有扭过头去。 “公主,您就听奴婢一次吧,已经耽误了两日,再也不能搁着了,若不然……若不然就……”她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像是含着一口滚烫的热水,接着李华容的哽咽道。 想起李医官先前所说,沈妙清的病实际上十分危急,阿语焦急不已。 “本宫如真生生挨了这一刀,本宫的脸面才是彻底毁尽,请李大人想想别的法子,若要本宫将脸割破,还不如叫本宫去死来得干脆。”沈妙清眼中有着强烈的执拗,沉着脸。 “公主——”阿语面露慌乱,扯着嗓子喊道。 “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再也别提!”沈妙清骤然将阿语的呼喊打断。 李华容没了办法,道:“既然如此,下官只好再去寻求他法,只是公主的状况委实不好,其实若是割去腐肉,伤口还是有恢复如初的可能,在此之前公主若想通了,便再传下官前来即可。” “李医官你也说了,只是有可能,并非是绝对。”沈妙清板着转过头直视床尾,再也不去看身边的两人。 此话一出,李华容算是彻底没辙,转而嘱咐了阿语好生为沈妙清退烧,之后再带着外室的一干医女回了内医院。 当她把沈妙清的意思传达给几个内医官时,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反对。 “荒唐!长莲公主患的可是疔疮,她不知晓自己的身子状况也就罢了,李医官你作为医者还不清楚?!此种情形之下岂能由着公主自行胡来!”叶文清遽然拍案,怒目而视道。 李华容心中苦涩,现如今她人都回了内医院,就算是受了责备,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可是人家是主子,她只是医官,主子不肯,她难道还能逼着人家割肉? “叶大人,你这话说的未免有失偏颇。”沈培英不赞同道:“正是因为李医官是医者,才更是忧心病患而提出去脓之法,只是公主金枝玉叶娇贵非常,在其面上下刀,即便是寻常女子都不会肯,何况是公主殿下。本官知道叶大人担心公主的病日渐严重,不过这个关口上,就是责怪叶医官又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现在公主不肯割去脓腐,我等还是另寻良策罢。” 院使蒋兆丰点点头:“沈医官说的对,还是快想想治病之法才是,不是彼此苛责的时候。” 叶文清冷哼一声,把头撇到了一边。 李华容见大家都严肃以待,也不再计较,于是把沈妙清的症状再详细地说给三人听。 “本病常以火毒为患,病因无非为二,公主面部划伤,毒邪蕴蒸肌肤,以致经络阻塞气血凝滞,气不通则肿,血不通则痛,毒邪炽盛,与正气相搏,因此伴随恶寒发热,本官以为当用五味消毒饮,加蟾蜍丸三粒。”沈培英沉思了片刻,正色道。 “沈大人说的虽有理,可是李医官也说了,公主疔肿已经增大,且还出现了脓头,热毒内结伴发口渴,已是耗伤津液,清热解毒按理也不错,但该以泻火解毒为先,用黄连解毒汤才是。”叶文清马上接口。 蒋兆丰还在沉思。 李华容不比叶文清和沈培英更加拿手此病,也只能在一旁听两个人争论,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抉择才好,仔细思考了一下沈妙清的病情,斟酌了一番才道:“二位大人所言俱有道理,下官豁然开朗,处方看来已不是最棘手的,那泛脓处应当如何处理,还望大人们给个明示。” 这话出来,在坐诸位顿时束手无策。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公主决意不允,不如请示圣上,陛下让咱们如何,咱们便如何来办罢。”蒋兆丰重重一叹。 当承显帝知道了沈妙清拒医,十分头痛,碍于不能亲眼去看她,遂给医官们下了令,报来报去,最为难的帽子还是扣到了内医院的头上。 陛下只管下令,可沈妙清死活不愿,他们根本无从入手,于是救治的事情又是耽搁了一天。 原本很少人知道疔疮是什么,只是各宫的宫女私下常常议论,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两天之内就闹得宫中人心动荡不安,只恨不得离颜芳殿十万八千里之远。 就连在安宁苑大门也不出安胎养身的景嫔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故事。 有宫女议论颜芳殿风水不好,再者就有人扯到了哪儿曾经住的是哪位不受宠的妃嫔,最后越扯越不像话,干脆有人说沈妙清中了邪…… 不知道哪个宫女这般大胆,景嫔都听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真是越说越离谱,只是身子不好不幸受了邪毒,哪里有什么风水之说,三人成虎,这话哄小孩子也就罢了,你竟也信了去。”景嫔这段时间身子被养得很好,脸蛋越发莹润,说笑起来看着都亲切可人。 她坐在软榻上,只听着昔竹不找边际的述说着近日的传闻,就摇摇头无奈笑了。 昔竹被她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道:“奴婢也就是重说一边姊妹们的话,哪里是全信了,只觉得长莲公主那么美的人竟患了这种病,难怪颜芳殿总是不让人随便进出,听说公主除了身边的贴身侍女谁也不待见呢。” 景嫔叹了口气道:“那也无非,容颜于一个女子何其重要,别说又是长莲公主那般美貌的,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 “这倒也是,如此她恐怕十分难熬罢。”昔竹同情道。 “关于公主的事情,出了这个们,你谁也不要说,现下又是最关键的时期,当心祸从口出。”景嫔叮嘱道。 “奴婢知道了,出咱们的院子奴婢一个字都不会乱说的!”昔竹捂着自己的嘴,佯装封口。 “你知道就好。”昔竹跟了景嫔这么久,她还是比较放心的,交代了几句也就就岔开话题:“那些糕点你可都打点好了?” 说到这件事,昔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笑眯眯道:“奴婢做事主子还信不过,庄妃娘娘对主子好,她的事就是主子的事,主子的事就是奴婢的事,奴婢哪能忘记!” “贫嘴。”景嫔抿唇笑道,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闪烁着熠熠星辉,高兴由而心生。 自上回差点滑了胎之后,她就意识到宁妃对她的笑脸相迎都是故意为之,这件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事情不会总是那么巧合,再说,谁会好好的在自己的宫殿里放置那般诡异的东西,而且事发之后,她就是猜也能猜出对方的居心了。 娘娘之中孕育过子嗣的则是皇后和庄妃,就是因为怀孕后诸多事都没有经验,皇后贵为后宫之主,也不是想见就随便能见的,退而其次,加上有子初这个中间人,她这才和庄妃慢慢熟悉起来,到现在为止关系也越渐融洽。 子初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安宁苑给景嫔看平安脉,今天正是看诊的日子。 她刚在司医房中记录了医案退出来,在拱门处就看见秦怡四处张望不知道看什么,正要过去询问,秦怡已经发现她的身影,双目登时一亮,提着裙子呼啦地就往她所在之处奔来。 子初一愣。 “终于找到你了!”秦怡的语气又重劫后余生的错觉。 “又怎么这么着急?”子初不解。 “医官大人们正着急所有医女,听说长莲公主的病又重了,正让所有医女帮忙想对策呢!”秦怡又惊又喜。 这样的事她还喜得出来? 子初刚要问,秦怡就一把将她拉着跑:“你先跟我走,马上就知晓了!” 171 一波未平一波起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秦怡连拖带拽,就将子拉到了御药房外的院子里,等到两人抵达时,李华容带着长使医女已召集了几乎内医院的所有医女,期间还能看见个别小医女从外面匆匆而入,与她们两人擦肩而过。 子初扫了一眼,平时熟悉的那些医女果真都在。 “大人把我们集在此处究竟是想要说什么啊?” “还能有什么,十有八九是与长莲公主有关,你们这两日没听说么,颜芳殿那头吵得厉害,李医官都没办法了,不然为何要叫上所有医女。”一个医女语气笃定。 “李大人都不行,我们小医女又能帮上什么忙。”其中一个泄气道。 “那也是。” 站在后面的几个医女咬着耳朵相互低声道。 子初和秦怡边走边听,不一会儿就站到了那几个小医女身后。 秦怡正紧着眉头苦想正侧过脸去想对子初说什么,长使医女就与李华容低声说完了话,冲着后者点点头走上前:“好了,都不必猜了,大人想与你们说的是公主的事。” 医女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们资历尚浅,既然今日召你们来,有些话本官也就直言不讳了,但待会儿本官无论说了什么,只要走出了内医院的大门,你们便将嘴巴给闭紧了,不许再四处议论言其是非,若有违者,便直接剔除你们医女之职贬为庶民驱逐出宫,都可明白?”说到最后,长使医女的声音猛地向上一提,凌厉严俊。 “是!” 医女们心中一凛,再也不敢玩笑,一个个正视起来。 入宫选拔医女的过程那般严格,只要能够成为医女,无人不是庆幸的,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官职冒险,长使医女这么一番说辞作用颇大。 一旁李华容就静立而观,满意地点点头。 看没有人心生轻视,长使医女的眸光这才略微缓和下来,语气恢复平静,把沈妙清拒医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大概。 待该说的都说完了,医女们一下子就犯了难。 公主拒绝割去脓头,就是贴身侍女都劝之不下,她们就更没有意见了。 “众位如是能提供良策被公主采纳的,本官赏罚分明,定会将此上报给提点大人。”李华容笑了笑, 这句话极具诱惑,要是真的报给了太医院提点,那奖赏必是极为丰厚的,说不定还能…… 医女们心血一下子便沸腾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有人陆续出了一些主意,不过李华容也只是听着,并没有表态,可见这些法子都被否定了,没过多久她们又沮丧起来,好处谁人都想得,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 医女们均是一筹莫展,子初眸光深邃,想着要不要把心中所知说出来,一道柔软如棉的甜美嗓音便响了起来。 她望了过去,就看见了站在她不远处刚开口说话的林若。 “不知公主为何拒医?”她笑得婉约,谦卑地询问长使医女,说话间若有若无的一个眼神在子初身上瞟过。 长使医女闻言一怔,望向李华容,那么多人站出来说话,倒还没人提这个问题的。 “如若去脓除腐本是伤肌,疼痛则是一点,再来公主也恐怕一个不慎留下疤痕,从而毁了容颜。”李华容的声音温而平。 林若听了点点头,似乎早就有所预料,笑答:“下官或许有一个法子,也不知当不当用。” “你且说来一听……” 等到林若说出了法子,李华容眼前一亮,细细想过后,觉得倒是也可以一试。 …… “好处还是让她得了,哎……”秦怡目露羡慕:“虽然我不喜欢她,可是我承认她的确比一般人聪明些,至少这样的法子大家都想不到,就她一人想到了。” “即便真的可行,也就是得些饰物银两而已,你暂时又不缺银子,就说这饰物,有了银子还怕买不到更好的?有什么可艳羡的。”子初对这些名利倒没有一丝感觉,笑了笑很是轻松。 秦怡愣了愣,喃喃道:“你这么说,似乎也对。”好不容易才想通了些,她又活泼起来:“还是你的心透彻!” 见她释怀,子初才缓缓道:“她说的你也不是想不到,只是她比你多看了一些书册,多懂了一些东西而已。” 这话听着既是像事实,又如鼓励,秦怡忽然觉得有些振奋。 李华容最终还是采纳了林若的法子。 端贤皇后从中也说了些好话,沈妙清听说医女并不使用刀具,只是在脓头上轻轻擦拭,这才勉强同意下来。 到了诊治的时候,李华容先是一人进了沈妙清的卧室,不一会儿就开门而出。 “你进来。”她冲着林若道。 林若点头应是正要往内走,阿语咬着唇踌躇道:“大人,公主说了只有大人才能入内,再让林医女进去,只怕公主会生气。” “莫怕。”李华容嘴角弯了弯:“本官已请示过公主了,公主不生气。” 阿语听了一怔,只好点头。 两人入内大约半盏茶,想象中的怒声并没有传出,她这才舒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沈妙清靠着软垫坐在床上,眼睛已经被一条段青色布条蒙住,是以林若进来时,她只能听到声响,却不知究竟有几人入内。 “公主。” 李华容的声音在她耳中想起。 也许是被蒙住了眼看不见眼前的人,沈妙清反而情绪平静了,闻言只开口:“给本宫仔细些。”没有任何偏激的语调。 林若无声一笑,有些得色,她就知道这个办法行得通,公主见不到人,心中的羞耻心必也会减轻许多,事实正如她所料。 李华容表情一松,以眼神示意林若。 林若点头,从药箱中摸出了一件物事,李华容定睛一瞧,却是一捆束得整整齐齐的鬃毛。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沈妙清的窗边,然后再停了下来…… 炭火烧得赤红,伴随着噼啪的声响,屋内暖融融的。 “陛下,廖大人已经带人入了京,很快就要抵宫门处了……”内侍陆公公在御座跟前道。 承显帝此时看不出喜怒,只听御案上的奏章被翻得哗哗响。 陆胜低着头,正在揣摩圣意,就听承显帝问:“着人问问长莲那里怎么样了?是否还拒绝医官医治。” “是。” 陆胜猫着腰退出重纪阁,没多久打听了消息又回来了。 这会儿他脸上是带着笑道:“听外头的小五说,今儿一早公主没气也不恼的,已经开始接受李医官的诊治了,据说这办法还是一个医女想出来的呢。” 医女? 承显帝不由坐直了身子,目中溢出了一丝兴趣,道:“可是那姓谢的医女?”他自然而然脑中就迸出了那抹影子。 陆公公愣了愣,旋即摇头道:“是林若林医女,听说是个有本事的,医官大人们均是十分认可此人。” “哦。”原来并不是料想中的人,承显帝笑容淡了淡,继续翻阅奏章,一边道:“若是真的有本事,只要让长莲病愈,朕自然是赏罚分明。” “陛下英明。”陆胜扯着嗓子笑。 内医院中,内医官们总算是减轻了担忧。 为首是太医院提点刘穆元拧着眉,道:“李医官也实在太不小心,若是一开始便注意给伤口做了处理,如今也不会出现疔疫,好在没有人再受感染,否则临至年节,非要闹得满朝不安不可!” 此刻李华容正在给沈妙清治病,没有在司医房内。 叶文清和刘穆元一个鼻孔出气,听他这样一说,不仅没有为李华容辩解,反而十分赞同:“大人说的极是。” 凡疫病产生,死者数以千计,何况还在年节将临时发生,刘穆元身为太医院之首,又怎么能够不重视。 “李医官毕竟是内眷医官,擅长的也是千金之症,提点大人这般苛责她亦不该,按理诸如此病也是我等内医官之责才是。”沈培英认真道。 “沈大人如此未免也过于包庇她,照顾后宫女眷本乃李医官之责,于情也是她看护不周,岂有揽在我等内医官身上之理。”叶文清不吃这一套,冷声道。 刘穆元的脸色越来越黑,蒋兆丰见了马上出来打圆场:“二位大人都不再争了,这件事情提点大人自会公允决断。” 在吵的两个人不情愿地闭了嘴,刘穆元的面色也好看了些,他沉着嗓子道:“趁疫病不曾四散,凡与公主接近事物均以熏蒸,断绝一切外染的可能。” 沈培英点头:“当是如此。” “不过大人——” 叶文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医女的敲门声蓦地打断了,想要继续说,医女的敲门声却是越来越急,逼得他不得已咽了回去。 蒋兆丰起身去开了门,就见那医女一阵风似得闯了进来,动作虽快,但在刘穆元面前也不敢失了礼数,快速施礼道:“大人,长莲公主那儿又出事端了!” 沈培英面色凛然,速道:“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医女被这样一喝,脖子缩了缩,战战兢兢道:“驻颜芳殿的辅助医女说,公主突然怒喝着将李大人和林医女赶出了她的寝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大人只让下官速请内医官大人们去一趟!”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又出了什么状况? 四人神情都有些发紧,不约而同哗啦一声站了起来! “大人,女眷的事……”叶文清刚开口。 “先去看看再说!”刘穆元面色肃穆。 ------题外话------ 卡文卡得厉害,加上姨妈刚过头痛了一天,实在只能写出一章,心塞……欠着的章节请诸位帮忙算算,某歌会慢慢清偿。 172 变数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颜芳殿沈妙清的屋内隐约可闻呵斥之声,待刘穆元等人走到殿内见到了李华容时,就见对方面如土色,还有些难堪。 林若就站在她的身后,同样脸色极差。 “是谁惹出来的祸事,就让谁亲口与本官说事情的原委。”刘穆元脸庞上好似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劈头盖脑地就对着林若一顿质问。 林若本就不好看的面容霎时刷白,马上就跪下身来:“是下官……疏忽了。”说出这句话十分艰难,长莲公主突然暴怒根本不在她预测的范围之内,一切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不该是如此的! “疏忽?!”刘穆元平静的表情瞬间好似一团死水被搅动起来,面部胡须一抖,猛地就是怒喝道:“公主的性命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疏忽的!你当初又是怎么与李医官说的!” 她的脸白了又白。 那时她的确是非常笃定,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会突然失手,她的方法不奏效也就罢了,反倒火上浇了油。 李华容想要开口为她说话,可是刘穆元根本不给这个机会。 “继续给我跪着,公主若是无恙便罢,若是公主有事,唯你是问!”刘穆元冷哼一声,直接越过林若拂袖而去! 这下算是麻烦了。 李华容无奈一叹,看着垂头跪地的林若,缓声道:“我前去一看,没有大人的吩咐,你——便跪着罢。”始终有些遗憾,再看了林若一眼,随着刘穆元的方向去了。 辅助医女不时匆匆进出,庭院之中之间林若的膝盖挨着地,想起也不得。就这样被医女们偷偷打量,暗中指点。 “林若医女不是正在给公主医治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 “别多嘴,大人们还在等着用丹呢。”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医女隐晦地提醒着,“仔细被林医女听见!” 她话声一落,旁边的小医女不以为意,撇撇嘴:“听见便听见,她现下一看便是在受罚,咱们说咱们的,她若是不爱听,还能追上咱们?” 两人走得远了一些,不时回头偷觑。 林若自然是听见了她们细如蚊蝇的谈论声,在她们回望的功夫突然抬头盯着两人。 三双眼乍然一次交会。 “快走啦!”起先劝诫的小医女见林若的眼神阴暗地可怕,心中陡然一颤,抄起同伴的胳膊拉扯着飞一般地落荒而逃。 “下贱的东西。”林若启唇低声道,眼眸深处冰冷无温。就凭她们也敢对她林若说项? …… 待刘穆元等人退出外室,李华容也退了出来。 “公主执意要让人去请藩国的医官,这可如何是好,请来便请来,可病不等人啊!”李华容语气有些急躁。 不是太医院群医无能,公主如今根本不信任太医院的医官,他们委实无从下手,正如她所说,就是等到了藩国的医官,那少说也要大半个月,救治的最佳时机也就过了,届时后果还更加不堪设想。 这究竟当如何? 医官们焦头烂额之际,承显帝那头也不太平静。 藩国时辰廖成乹半个时辰前就已被引入宫,这个时候如若让他知道了长莲公主的情况,只消半月,藩国皇室也要跟着一起惊动了。 到时候事情一旦传开,又免不得让人头疼一番。 藩国使臣入宫的消息很快飞遍了朝野,消息经过几度通传,总算被确认是虚惊一场,原来廖成乹此次前来只为迎长莲公主回藩国,而不是为关系到两国之间利益的政事。 两国素来交好,历代历朝贵族亦被允许通婚,就已故的何贞太后嫡亲妹妹——现在的藩国皇后,便是长莲公主之母。 因此藩国的皇室与祈国的皇室名义上还是姻亲,这样更是促进了两国的友好往来。 承显帝为廖成乹接风洗尘后,还为他安排了住处,愣是没有主动提起过沈妙清的事。 显然这样的沉默不会维持太久,廖成乹还是将这个话题摆了上来。一碗浓酒咕噜下肚,他一张脸泛着红光,四十岁的人,看上去仍然有着三十岁的风采。 “果然是好酒!”他哈哈笑了一阵,拍了拍略微隆起的腹部:“微臣可不能再喝了,瞧瞧,再喝下去便要将此行的事务都给忘了。” 承显帝脸上的笑容滞了滞,转瞬就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避开话题道:“既然来了,自然要喝个尽兴,回了藩国也喝不到这般滋味的了。” 廖成乹只眯着眼睛笑得酣畅,继续灌下一碗,接连数碗下肚,除了脸色微红之外,说话仍然利索而不迷糊,可见酒量很好。 等到宴会散去,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久了,怎么没瞧见公主?微臣这番前来贵国,是奉了我国陛下皇后之命,务必要接公主回去的。”廖成乹扯着嘴,憨态可掬。 承显帝眼神闪了闪,道:“廖大人不必着急此事,长莲毕竟是朕的表妹,多年不曾见,只要她想,多住些日子朕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大人初来乍到,怎么着也要在我国多留一留才是。” “若身无皇命,微臣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廖成乹仿佛有些为难地咧了咧嘴。 “嗯?”承显帝眉毛一挑。 廖成乹好似羞与出口,憋了好一会儿才道:“公主只身前来祈国,起初我国陛下与娘娘都是不知,等到被人发现时,公主已经离国多日,属下奉旨打听了一些时日,才知道公主的去处。偏偏不知何处传来的谣言,说公主这般是要与别人私奔,如此若是传了出去实在影响公主清誉。” 承显帝目光中现出一抹诧然,未曾想过自己这个素来娴柔的表妹竟也会选择以这种方式出走。他垂眸思索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便似心中了然。 “现如今人也找到了,便也可放心,廖大人倒不用急着回国复命了。”承显帝神色一正。 这样的转变叫廖成乹一愣,旋即心生不安。 “陛下……” 他刚一开口,承显帝就无奈叹道:“实在不是朕要故意留你,只是公主适逢身子抱恙,只怕经受不住远途跋涉。” “公主病了?!”看承显帝面庞肃然,廖成乹也不敢打马虎,急忙询道。 承显帝闻言屏退左右,将沈妙清的情况和廖成乹说了个大概。 “这……这……”廖成乹惊得瞪大了眼,一身酒劲被这个消息震得尽数褪去,也顾不得君臣之礼,磕巴起来。 而此时此刻,内医官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因为林若的救治,沈妙清脸上的脓头不仅划破,还又添了新伤,让李华容敷了药后,无论医官们怎么劝,她也执意不肯再行治疗。 “大人,公主执意如此,怕是——” “事情还未到那般天地,休得胡说八道!”刘穆元声如狮吼,难掩暴躁。 院使蒋兆丰叹了一口气,神情恹恹十分气馁。 再这样下去,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真的就没法了? 内医官们突然沉默下来。 “这般治也不是,不治也不是的,不如直接将人绑了,如此公主想要反抗也不成了,多少公主的身子可比什么都来的贵重嘛!”医女之中有人小声嘀咕。 “是谁在说这般大言不惭的话!绑了公主?那便是侮辱圣上!”刘穆元大斥! 医女们一颤,都被吓了一跳!半天没有了动静。 雪白之中,一道丽影循声探去,看见了唐琪正暗自抚胸。 沈培英捋着胡须,目光沉沉亦在思索。刚才医女的话虽说的大胆,却不妨点醒了他。想要公主无法反抗,单凭**亦是不行的,若是公主持续盛怒,便很有可能导致内热炽盛从而影响病情。 不过…… “叶医官擅长针法,不如直接为公主施针,大人以为如何?”缄默之中,沈培英忽然开口。 “施针?”刘穆元皱了皱眉,目光中带着询问。 一旁叶文清看了沈培英一眼:“沈大人何出此言,别说是本官不得亲自为公主施针,就是可以,公主也不肯,如何下得了针?” 一时间,李华容、蒋兆丰在内,所有医官及医女的眼睛都落到了沈培英的身上。 “公主既然有所抗拒,那便让人先将其手脚制住,再行施针令公主不得动弹,如此问题不就解决了。”沈培英说着说着便笑了:“而且也不需要叶大人亲力亲为,只需要将下针之穴告诉李医馆便可。” 刘穆元怒火收敛,沉声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叶医官,你有何见地?” 叶文清苦笑:“大人,针灸之法虽能令身子无知无觉,却只能控制某些部位,下官才疏,尚且还不能使之浑身麻痹,如此依旧无法解决根本,况且公主一旦有个什么动作,亦是极为危险的事。” 他这样一说,李华容和蒋兆丰心中油然升起的希望一下子便落空了,但若是叶文清真的能够办到,这实在是为今最可靠的办法了。 沈培英愣了愣,才收了笑脸摸摸鼻头道:“看来本官还是想得不够周全。” 刘穆元顿时有些失望。 “大人,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医女中有人蓦地开口,大家看了过去,只见秦怡面色红润有些激动地喊道。 ------题外话------ 真是不能再苦**!保险丝又烧了,房东拖了好几天才找人修好,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入V公告更新时间安排+感言(必看!)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写文至今,差不多是两个半月了,邀歌可谓是历经风雨命途多舛,因为各种原因,文的上架也是推迟到了现在,不过邀歌也想让亲亲们能多看一些公众章节而少花一些银子,所以上架的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在看文的过程中能觉得舒畅、开心就好。 文文应该在今天就要上架,无论如何,邀歌还是希望亲亲们能够支持正版订阅,因为作者写文并不容易啊~一千字才只要三分钱的价格,比市场白菜价还要低廉啊有木有!T^T也就是说,亲们要是再不支持订阅,邀歌就要去喝西北风了……,恐怕一本下来挣的银子也就够我买一提抽纸……好忧桑…… 最后跪求大家首次订阅能给邀歌一点动力!o(>﹏ 今日更新通知~必看!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由于临时急事,今天的更新时间定于中午十二点左右,亲亲们都是善解人意的,邀歌相信大家能理解下哈,为此深感抱歉~请谅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一天,戳进来某歌和大家开会议说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今天外出有事了,一整天不在宿舍,没法码出字来,晚上回来时间有点赶,邀歌现在才上线,跟亲们说一声,这段时间真的是特别凌乱,明天开始要回归轨道,更新时间在明天下午五点以前,后天开始恢复早上八点更新,接下去开始加更冲刺!把近期给大家带来的困扰都弥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一天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每天审文时间截止于晚上十二点,过时审文编辑就下班了,今晚十二点之前赶不及上传了。 邀歌坐在电脑前一个小时了,盯着码字软件屏幕呆呆地只码了几十个字,脑中空空,有种短路的感觉,真的很揪心。 考虑想要加快剧情的发展,某想要先好好整理一下头绪,大家晚上就不用等了,邀歌提前跟大家说一声,免得太晚了影响诸位休息,嗯,打个请假条。《最强女医》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通知,戳进来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某上传时间要过十二点了,明天早上才能发布,大家明天看~思绪大致整理了一下,接下来这几天大约可以小小爆发一下了,嘿嘿嘿,歇了两天,打了鸡血的感觉又回来了! 小小期待~《最强女医》通知,戳进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看着里,发个公告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某歌昨日出外今天晚上刚回来,头痛疲惫,困得睁不开眼了,实在撑不住,容我补个眠,晚上大家不用等,章节明天中午以前会传,另外明天会有双更,此通告以某的人品担保作数,童叟无欺~!《最强女医》看着里,发个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已累成狗,请一天假 - 最强女医 - 听语邀歌 俺今天累屎去了!忙了一整天,只好在晚上努力爬字,龟速木办法,就怕来不及赶在12点之前传让大家空等,建议明天再来看~~《最强女医》已累成狗,请一天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