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落(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九凤王朝,懿帝二十六年冬,赤凤宫。 霜降才几日,京城里便已下过了一场鹅毛雪,遍目白芒笼罩着寂静宫掖,万盏琉璃金灯照得层层深院亮如白昼。本是万籁俱寂之夜,赤凤宫外却是步声零乱,啪!忽一声脆响,“全是废物,这么多人捉不到一名乱臣贼子!本宫要你们何用!”廊下一名女子头簪丹凤朝阳八宝金步摇,穿一领暗金云锦五采长裙,朱色狐裘大氅,仪态高华,显是地位颇高,此刻被众人拥在正中,正气急败坏低吼。 “大公主息怒,大公主息怒,臣等罪该万死!”众侍卫呼啦啦跪倒一片,副统领陈甫半边脸颊高肿,面如死灰,显是刚被人掌掴。 “万死?哼,辅国将军千金之体如今损于逆贼之手,尔等贱命,纵便死上一万次也难消本宫心头之恨!”当朝长公主妘青寰自出生即万千宠爱一身,自幼骄横跋扈,岂能轻易饶人,闻言怒气不减,说话间,扬手抽出腰间佩剑,剑指陈甫颈项:“本宫再问你一次,明徽究竟藏身何处!你若敢袒护逆贼,与犯上同罪!” “何事如此喧闹?”吱呀一声闷响,殿门由内而开,一名中年宫人领头走出。莲青裙襦,外罩一件墨绿色织锦夹袄,慈和不失威严,正是懿帝身边服侍多年的掌事嬷嬷顾氏。 “喔?顾嬷嬷。”妘青寰长眉微扬,并不收剑。“母皇可是睡了?” “大公主千岁金安。”宫人顾氏见了礼,起身平视阶下,却是不卑不亢:“陛下服了宁神汤药,刚刚安寝reads();。恕老奴直言,大公主如此妄动兵戈,若是惊着陛下,可就罪过了。” 妘青寰冷笑一声:“顾嬷嬷此话差矣,母皇乃是本朝赫赫有名的马上君王,又岂会因这小小阵仗心存惊惧?” 顾氏缓声道:“今非昔比,陛下凤体欠安已愈半载,自入冬后,更是多有不适,大公主一向忠孝,何须老奴多言。” 妘青寰收剑负手,闻言冽冽一笑。“嬷嬷说的是,那么,本宫便去问候一声母皇罢。” “大公主,陛下她已就寝。”顾氏微微一窒。 “无妨,本宫相信母皇知晓本宫孝意,定会欣然相见。”妘青寰说罢,拾阶而上。 顾氏脸色不豫,却也忌惮身份,不便公然顶撞,只能紧随其后。一路行来,大殿灯火通明,千重锦绣,流金淬玉,层层珠帘似天上星辰,叠叠红毯如人间烈焰。九凤王朝,顾名思义,当初乃先祖嘉帝与八名手足共同打下,因先祖嘉帝建功最盛,军威居高,力压几位兄弟首开女子称帝之例,子民臣服,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八位开国王爷、公主均为人中龙凤,嘉帝为表彰同胞之功,又恤同胞之情,故而将国号定为九凤,并立下规矩,无论皇子公主皆为皇嗣,九凤王朝立储唯才唯能,择优不择男。到得懿帝这一任帝主,九凤王朝已然过去近两百年,因先祖立下的规矩,王朝风气所向,皇族女子自幼便与男子一样读书行猎,贵族之女、市井富商之女,乃至平民女子亦是如此,且女帝之威延续百年,得帝心者主东宫,得民心者得天下,以至后百年内王朝都是女子称帝,男子竟毫无□□之势。直到九凤王朝127年,方有一位十分英武的皇子不甘屈居女子之下,费劲机关心血,终于成功称帝,然,也不知是否天意,这名帝王却毕生只得两名子嗣,且其中的男嗣出生不久即夭折,因而这江山,便再度回到了女帝手中,直至今日。 当朝女帝妘梓穆乃九凤王朝第六位帝主,二十有五称帝,年号懿,却因兄长馥亲王手足相争,至继位后三年才算安享天下,坐拥江山迄今二十六载。 沙沙更漏长,寂静的女帝寝宫内,连脚步声也是轻若风拂。 “明徽……可是你来看朕了?”厚重的明黄帷幕层层堆叠如云浪,半生繁华已去,当今女帝缠绵病榻数月,沉疴反复,终难治愈,已如风中之烛。 “陛下,您怎地醒了?”顾氏慌忙上前,“大公主来看您了。” 灯火葳蕤,一抹修长影影绰绰。妘青寰泠然一笑:“母皇如此挂念逆贼明徽,却教儿臣那可怜的父亲情何以堪。” “是你。”乍看清来人,妘梓穆眼角一阵痉挛,费了极大的气力方抬起半边身子,却是问向一侧侍立的顾氏:“因何不请自来?” 顾氏垂下脸:“大公主担忧陛下身体,故而不辞劳苦,深夜探视。” “不必,朕好得很。你带她出去罢。”妘梓穆淡淡摆手,掩唇咳嗽几声,复又躺下。 妘青寰慢悠悠道:“母皇圣体违和,儿臣心中忧急,还请母皇恕儿臣不请之罪。” 背对着妘青寰,妘梓穆无声淡笑,眸中些许不屑。“无妨,你已看到朕了,朕很好,只是有些乏,纹瑾,你带寰皇儿出去。” “母皇如此冷淡,可是教儿臣心寒。”妘青寰忽而扬声,“儿臣那苦命的父亲被奸人推入黄泉,他与母皇伉俪多年,纵是无有功劳,也有不少苦劳,怎么临了临了,母皇却连见他最后一面也是不肯么?” 妘梓穆凛然一震,转过身来,顾氏忙上前一步,俯身耳畔轻言几句。 听顾氏说完,妘梓穆默然,望着顾氏淡淡说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顾氏惶然:“老奴有罪,老奴怕陛下忧心,这才私自做主,瞒了下来reads();。还望陛下恕罪。” “糊涂。”妘梓穆咳嗽一声,仍是不看几步之遥的妘青寰。“人找到没有?” 顾氏看一眼妘青寰,摇了摇头。妘梓穆沉吟片刻:“传禁卫军副统领陈甫来见。” “是。” 不过须臾,陈甫远远而至,跪倒便喊:“罪臣陈甫,叩见陛下。” “何罪之有?”妘梓穆淡然起身。 满室龙涎沉香,惹人昏昏欲睡。而在场之人却俱都警醒精神,无一人敢轻慢松懈。 陈甫额头新汗淋漓,也不敢抬手去擦,道:“罪臣……罪臣没能维护好禁宫秩序安全,没能保护好辅国大将军的安危,请陛下与大公主放心,罪臣一定竭尽所能,尽快抓捕明统领归案!” “抓捕?”妘梓穆斜一眼妘青寰,后者一脸怫然,道:“明徽剑伤儿父,其后不过半晚,父亲便不治而死。于公,父亲乃本朝辅国将军,母皇的第一皇夫,身份尊荣不必多言;于私,父亲与他手足至亲,他谋杀朝廷重臣为不忠,残害同胞手足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有何资格当母皇御前侍卫统领?有何脸面继续苟活于世?” “明德先动手,明徽不过是为自保,刀剑无眼,伤损也在所难免。”妘梓穆冷冷开口。“那日他二人兵戎相见,朕也有所耳闻。明德不过皮外轻伤,因何不治而死,皇儿不去彻查一下么?” “母皇这是什么意思?如此公然袒护明徽么?”妘青寰怒道。须臾,又收敛容色,古怪一笑:“难怪,这半年来宫中早有传言说母皇年迈,耳根变软,有些人便越发吹起了枕边阴风来。看来那明徽当真野心不小,倒是儿臣一直小觑了他!” “青寰。”妘梓穆望她一眼,面带不满。 “母皇何必动怒?”妘青寰微有不安,却并不愿服软。“若母皇心中无私,但可下旨捉拿逆贼明徽,以慰儿父在天之灵!” 年迈的女帝很快压下怒火,疲惫揉眉,顾氏忙为其轻轻按摩。妘梓穆休息片刻,缓缓睁开双眼。“传朕旨意,陈甫,你带人封锁禁宫内院,外城由储统领负责,排查进出,务必尽快找回明统领。” “臣遵旨。” “记住,朕要活的。”妘梓穆意味深长看一眼妘青寰,脸色沉峻。“辅国将军究系因何身故尚未水落石出,朕不想再看到任何伤亡。” “是,臣谨遵圣旨。” “退下罢。”妘梓穆疲惫摆手。 “母皇!”妘青寰想说什么,却被妘梓穆抬手打断。“朕要休息了,青寰,你也退下。” 妘青寰并不甘心,仍试图表达己见:“母皇,儿臣以为——” “青寰!”妘梓穆猛一回首。“你记住,朕还没有死,只要朕一日不死,这天下便仍是朕说了算,而不是你!” “朕一日不死,入主东宫究系何人便是未知之数。你莫要机关算尽,愚人愚己!”妘梓穆想是动了真气,额前青筋隐跳,眼底已然迸出冽冽杀意。 顾氏被女帝勃然的怒火吓坏了,连连低声劝慰:“陛下息怒,御医千万交代,您的身体可不能妄动真气啊。” “未知之数?”妘青寰惊得后退一步,震震望着面前那年迈的女人,当今天下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她的母亲。那一双老去的双眼虽神光暗淡,中气也不稳足,然而多年称帝的气势与余威,却是深刻入骨。 第1章 雪落(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你眼里可还有朕!” 空气仿佛烧灼,妘梓穆凌然质问。一瞬的肃穆与凛冽竟让一贯狂傲张扬,仗着母亲病重愈发跋扈骄横的妘青寰哑然失语,心底,更是泛起阵阵凉薄恨意。 “退下!尔父之事朕自有决断,无须旁人插手。”妘梓穆因连声训斥动了真气,一时气息不稳,顾氏担忧不已,不停为她抚胸顺气。 “既如此,儿臣改日再来向母皇请安。”妘青寰凉凉挥袖,漠然告退。 “不必,朕不想见你。” 妘青寰猛地转身,语气讥诮:“喔?那么母皇是想见谁?是您那整日拨丝弄竹,和他父亲一样蠢笨无志的皇儿,还是那唯唯诺诺温柔娴静,却连大典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要儿臣做主的小明珠?”妘梓穆的话激起了她方勉强压下的怒火,她本是不易自控的人,长公主的高贵身份给了她太多优越的处境与待遇,从来便是万人之上,除了面前垂垂老矣的女人,这天下,她无所顾忌reads();。而眼下,她连这唯一需要敬畏的女人也似乎不想服从了。 妘梓穆怒极反笑,并不理会挑衅,闭目养起神来。顾氏脸有不豫,镇声道:“大公主何苦定要惹陛下不快?有什么事,不能等陛下凤体康健了再说?恕老奴无礼——” “既知无礼,偏要再说,岂非自讨无趣?”妘青寰凉凉抬眸,径直打断了顾氏的说话,右手小指那纯金錾花护指轻轻搁在颚下,有节奏地敲打着。“再者,嬷嬷这是说哪里话来?本宫可是一直盼着母皇能福比东海南山,长寿百年呢。只不过,母皇,您已经老了,”她淡笑一声,“老了就该好好安享晚年,那些忧心劳累之事,不若就交给儿臣来代您操心罢。” “青寰,你好大的胆子。””妘梓穆终于睁开双眼。 “胆量这东西,儿臣一向不缺。”妘青寰满不在乎地笑笑。 “大公主,您如此枉顾孝道,不怕天下人议论吗!若是明将军地下有知,您对陛下如此不敬,就不怕他在九泉之下也要不安么?”顾氏脸白如纸,低声喝道。 “天下人?待本宫一承大统,他们不过是匍匐在本宫脚下之蚁。顾嬷嬷,你不提本宫父亲还则罢了,你既提起,何为孝道,也让本宫来告诉你罢。”妘青寰面无表情看她,眼底幽光,明灭不定。“明徽逆贼以护驾为名,盘桓母皇侧畔数年,宫内早有传闻。都知道我朝规矩,女帝不可宠幸一门双子,一来防止外戚坐大,二来,也是为皇嗣着想,避免生父不明的笑话。可这明徽却明知兄长乃我朝第一皇夫,仍不顾廉耻勾引母皇,其心昭昭,谁人不明?可母皇竟也由着他胡闹。从前却也罢了,而今竟能因风月之事弑杀兄长,可见这逆贼野心早已坐大。本宫虽然年轻,见识浅薄,可不像母皇,如此识人不明。”说到此处,她掩口一笑,“母皇不念儿父之情,本宫却不能不念母皇的安危。所以,明徽这逆贼的人头本宫是取定了,还请母皇勿要妄动真气,好生休养才是。” 光影潇潇,暖香纠葛着冷硬的空气,一直沉默未语的女帝终于开口。“青寰,朕竟不知,你而今如此口才了得。” “谢母皇夸奖,儿臣可都是肺腑之言。”妘青寰傲然一笑。 “断章取义,强词夺理,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很好。”妘梓穆掩唇闷咳数声,余声便有些虚浮。 妘青寰长睫微颤,心中隐有不安,却很快被更大野望占据。“逆贼明徽身为母皇禁卫军统领,却知法犯法,杀死本宫生父,亦是他的亲兄长、当朝辅国大将军明德,如此叛臣贼子,儿臣责令不怠、勉于追凶,有何不妥?” 宫闱深深,那血缘至亲的母女两人此刻却势如凝冰,金榻凤帷,阻隔的,又岂是哪一代的骨肉之恩。 顾氏沉默片刻,道:“明将军身故,陛下亦很是痛心,方才已交代下去会彻查此事。既然陛下已有所安排,依老奴之见,大公主何不回宫休息,静候佳音。” “静候佳音?母皇可知,这佳音,儿臣已静候多年了。”明黄凤帷荡漾出流火般的光。妘青寰话中有话。 妘梓穆却恍若未闻,一双老去的凤眼,上挑弧度维持着她一贯的威严。似从某段回忆中短暂抽离,半晌,她缓缓点头:“青寰,你当真很好。” 妘青寰一怔:“什么?” “你很好。很有昔年你舅父之风,胸怀四海,雷厉风行。”妘梓穆似笑非笑。“朕真的乏了,青寰,你退下罢。” 这是今晚第三次被自己的母亲驱逐,妘青寰却不以为然,眼前这女人早已色厉内荏,曾权倾当世举国仰望的她,如今不过是个床榻都下不了的老女人,或许,都捱不过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她摆足了威风,于是,也不再纠缠,领命退下reads();。一路行去,脑中不无思量,当今女帝膝下共五名子女,除去两名因病夭折,便是她长女妘青寰,次子妘青翊,幼女妘青婺。二皇弟生父身份低微,不过是区区一名伶人,毫无竞争优势,五皇妹与她倒是同父所出,可她年纪尚轻,性格柔软,更无半点摄政经验,无论立长还是择优,妘青寰坚信自己皆为其中翘楚,这东宫人选,舍她其谁?然,妘梓穆却迟迟不肯立储,随着她年岁渐老,朝中重臣多次上疏奏请国不可一如无储,妘梓穆却也只是“再议”,避而不提的态度使得她这长公主长期郁郁不悦,内心很是愤懑不安。无非是早一日,抑或晚一日罢了,这皇位,母亲早晚要将它交出来,因此,妘梓穆迟迟不肯立她为储的态度愈加令她更添不满,到得今日病榻侧畔冷挑眉,自非一日之寒。 软轿早已候在殿外,抬轿宫人冻得搓手取暖,见妘青寰行出大殿,立即惶然跪下:“恭迎大公主,大公主千岁金安。” 妘青寰坐上软轿,轿帘落下,软轿随即离地。 因有积雪,抬轿宫人缓缓而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子蔓延了一整路。至行到毓凤宫外,积雪仍是不减,青砖碧瓦如覆白纱,檐下一排鎏金山水宫灯,灯焰朦胧。 一道柔细的女子之声忽而自墙内传来。“从前我差人出宫办事,皆未受过阻拦。如今不过差人去父亲府邸取一两件旧物,好缅怀故人,以慰伤痛,怎地,却还被拦住了呢?” “公主莫急,要不,奴婢去求求大公主,再难的事,只要大公主金口一开,也是轻而易举。” “可是可以……只是这么晚了,大皇姊怕早已休息了罢。” “无妨,奴婢去瞧瞧便知。呀,公主您可别再哭了,再哭,您这眼睛可就肿成核桃了!” “飞岚……你又笑话我。” “奴婢不敢,好好好,奴婢不说便是。公主您好好休息,奴婢这就去求大公主。” 吱呀一声门响,一名宫婢打扮的女子倏地快走几步,又蓦地停住,一脸惊讶,扑通一声跪在雪中:“大公主千岁金安!” 皎如月光的雪地一眼望不见头,宫灯摇曳,门尚未关紧,一名纤细女子闻声缓步而出。因是背光而立,容颜些许模糊,只看她身形娇小,裹一领银红洒金滚雪狐绒缎子斗篷,白皙脸颊隐在雪白绒毛之下,衬着月色幽靡,瞧去便愈发显得苍白细弱。“皇妹青婺见过大皇姊。”她见妘青寰软轿,恭敬见礼。 “不必多礼。”宫人打起了帘来,妘青寰将幼妹与其侍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无得意,于是兴致颇高,主动问道:“青婺想要出宫?” 半晌,见她迟疑不语,妘青寰又觉不耐,语气薄了三分:“怎么,不是要差人出宫?” “是。父亲忽然故去,皇妹总觉心中难安,又不敢惊动母皇,因此……”妘青婺终于开口,语声轻如涟漪,婉转难言,看一眼跪着的侍女飞岚,后者忙道:“回大公主,自明将军不幸故去,公主她湎于丧父之痛,辗转难眠,茶饭不思,总惦记着想要再看将军一眼,可规矩却是不许。公主说,幼时将军曾亲手教她舞剑,那陈年物事如今不在宫里,定是遗在将军府中,因此想要差人前去取来,也是留个念想,可谁知,方才派出的公公却被侍卫遣了回来,直说是奉命监察,任何人等不许擅自出入。” “也是难为皇妹了。”妘青寰似乎早已习惯幼妹在自己面前那温婉懦弱的样子,听了飞岚的说话,沉吟片刻:“如此,你差谁出宫,报本宫名姓便是。但有差池,本宫自会承担。” “青婺可太感激大皇姊了。”妘青婺方有一丝悦意,又转沉沉叹息。“只可怜父亲,这沉沉冬夜,独自一人躺在大殿之中,至亲儿女也不得陪在身畔。” 妘青寰见她弱柳愁容,眼泛水光,观之又觉可怜,又觉可笑,于是示意宫人起轿,懒懒说道:“不必多言,父亲之事,自有本宫做主。” 第2章 横死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司岄如果知道夜里十点下班也能被这个疯女人堵在小区楼下,她那天真的会带着牙刷睡袋上班。 “你到底想怎样?你这女人怎么一点脸皮都没有的,听不懂中文也看得懂眼神吧?”斜靠着路灯,黑框眼镜下一双冷淡的双眼,此刻,满是厌倦与不耐。“东西你拿走,我不要。” 被质问的女人,淳琪,闻言倔强地抿着嘴,手中拎一只鼓鼓的购物袋,不难看出里头都是些零食。司岄揉了揉眉心,再次放弃沟通,决定绕过这麻烦的人形障碍回去自己温暖的狗屋睡觉,作为一名在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狗用的典型行业里漂浮数年终于熬出点头脸的小设计师,对这个世界,除了每天能让她多睡一小时,她早已别无所求。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喜欢我呢?我对你这么好,而且,你之前明明对我也很好的。”见她要走,淳琪终于忍不住出声,抓住她的手腕,一脸弃妇般的委屈与绝望。 司岄面无表情转身,挣开她的手:“首先,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对我好,其次,我也没觉得自己对你哪里好。我对谁都一样。” “才不是呢。你……有一次我上班忽然来姨妈,我自己都没发现,是你提醒我,你还把外套借给我挡着裤子。”淳琪执着地说。“还有那天咱们一起加班,老陈大姨夫来了,把我的稿子打回来一趟又一趟,也是你替我摆平的。还有,那次公司年庆,我——” “所以呢?”司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所以你觉得我对你很好?所以我就活该要被你每天堵在自家门口有家难回?所以?” 淳琪完全听不进去的姿态,仍自顾自强调:“而且我查过了,我们的星座也很配。你为什么就不承认你喜欢我呢?” “这是承不承认的问题吗?我全身上下包括我刚剪掉的头发都没看出来我对你有任何同事以上的意思?作为同事,你来了姨妈我提醒你一下有问题?借你衣服纯粹是因为新的工作服马上发了,而我对那件旧的一直不爽好么?” 司岄的话令淳琪一双大眼立马浮上了水光,她不敢置信地咬住了手背:“我不信,你……你明明是担心男同事占我便宜。” “首先男同事看你一眼真谈不上占你便宜,其次,占你便宜,跟我有个ball的关系?智商呢?”忍不住哈欠来袭,司岄烦躁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眼,“我困死了,你走好吗?” 淳琪转了转眼珠子,又道:“那老陈那次呢,你从来都没有帮别人做过稿子的reads();。” “你不知道老陈后来把你那份稿子的提成算在我工资里了吗?”再说下去,司岄觉得自己已经要在大街上睡着了,面对这么一个胡搅蛮缠兼自以为是的女人,她真的是多一秒钟都忍不下去了。 淳琪呆了一秒,仍要垂死挣扎:“那……那公司后来辞退我,你又为什么替我说情?我明明听见你和老陈说要留下我的。” “公司就你一个实习生,你每做一张图我就有两包方便面的抽成,留下你对我百利无一害,我为什么不建议留下你?你专业是差了点,可胜在人蠢啊,你蠢不要紧,别坑我啊,咱们同事当得好好的,你抽什么风?啊——阿嚏!”怎么忽然降温了?司岄缩了缩肩膀,不无诧异地望一眼远方黑云压城般的天际。真的很冷……仿佛赤膊站在了雪地里。明明是深秋季节,本城气候风多雨多并不奇怪,可这忽然间冷出新高度的画风不太对劲啊,早上出门明明看过天气预报的。 一番话说得既绝且快,淳琪显然备受打击,眼泪鼻涕糊成一片,反复只是叫着:“这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所以你不敢说真话,你怕伤害我,你怕我们之间没有结果是不是?” “你唱大戏也看看天气好么,你难道一点都不冷么!”司岄被她堵在了门禁口,无法刷卡进家,又逢气温突降,已然快要崩溃。 “我冷,我当然冷,可是身体的冷算得了什么,我的心更冷!”淳琪仍沉醉在失恋的悲伤之中,咂着嘴,端差没亮开嗓子开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忽地,眼又发亮:“你不喜欢我,那你是喜欢老陈?” “我不喜欢你就得喜欢老陈?”淳琪的脑回路再次刷新了司岄的人生观。 “那你不喜欢老陈,就是不喜欢男人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男人就得喜欢女人?我不喜欢男人就是喜欢女人并且喜欢女人就得喜欢你?我就不能愉快地做一只单身狗,谁也不喜欢?”一番拗口的话说得一蹴而就,毫无思考痕迹,简直是用灵魂释放出来。 淳琪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司岄感到越来越冷,那种无法言说的冰寒令她的耳朵也产生了阵阵的闭塞感,她眨了眨眼,只看到淳琪的嘴巴在动,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更加无法张嘴辩驳。依稀间,看到淳琪安静了,她正松了口气,却见她忽地转身便向街对面跑去。此时正是深夜,街道上杳无人迹,一切都很正常,可就在淳琪冲出街道的同时,左拐角蓦然灯光大亮,两道大灯笔直打了上来。 淳琪一无所感,脚步未停。 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司岄人高腿长,三五步便撵了上去。“你是智障吗!”她几乎是用喊的,可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淳琪的脸在大灯中模糊成氤氲的一片,不,是一坨。司岄嫌弃地闭上双眼,好困,她真的快要困死了。无论如何,只要看不见这个人,就算被撞上天也是可以的吧。有人么?有人拍下这见鬼的一幕吗?这样她还可以因此拿个见义勇为的勋章,变成网红,再开个月入百万的微博,那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用熬夜作图了?再次混个半个月的带薪病假也是可以的吧……她模糊地想着,终于意识尽失。 远方天际一片浓墨深黑,忽得一道惊雷滚过,急雨如瀑,铺天盖地落下。 人呢?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淳琪浑身湿透,呆呆地站在原地,果如司岄所说,一脸智障。 第3章 流火(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金,满目可见皆是一色的金。赭红帘幔以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彩雀朝阳,鎏金紫檀的桌椅厅台,庭院中央,一架汉白玉雕就的舞台上,巧手工匠以纯金制成的莲花盏高约六尺,花瓣纹理分明,机关丝丝入扣,堪称巧夺天工,又镶以翠玉为缕,明珠点缀,璀璨华贵当真一世无二。 如此华丽盛景,除却当朝长公主妘青寰的府邸,只怕也是再无别家了。 两列乐伶拨弄着丝竹,轻柔如水的曲调,和着腰间金铃的淙淙之音,莲花盏上的舞伶正赤足在那长宽不过一尺的花心上旋转蝶舞。细望去,那舞伶身姿妖娆,一张清俊粉面,长眉入鬓,只想是哪家舞坊的二八佳人,岂料半敞的衣襟下却是一片精壮平坦,分明是名男子。 织锦华盖下,妘青寰半倚金榻,三分醉意,倒有七分清醒。薄薄一片六角冰花忽被轻风卷入,飘悬片刻,落在她纯白的雪狐裘上,眨眼便有侍从惶恐膝行上前,仔细拂了去。 这雪……似乎又下起来了。 “殿下,您若是不爱看,人家可就不跳了。”不知何时,舞伶下了盏台,赤足踩在冰凉的汉白玉地砖上,纤细漂亮的手指端过一盏金杯,娇嗔着送到妘青寰唇边。 “嗯?”年轻的长公主眉尾轻挑,一丝黑发掠过雪白耳廓。面对如此绝色,她不过慵懒一笑。“卿家跳得甚好,怎地不跳了?” “殿下心不在焉,人家哪里还跳得下去?”舞伶娇嗔着,见主家顺意饮了酒水,随即靠了上来,一双桃花眼蛊惑万千,十分不满为何一向宠他十分的主家,此时竟然意兴阑珊。 薄唇轻抿,妘青寰心中微燥,难得没有兴致与爱宠寻欢,将他抛在一边,双目却是灼灼望向了远方。月正中天,已是戍时,莫非……她竟不来? 丝竹声悠扬,舞伶心中惶恐,不敢造次,只得再次回到了金盏台上艳艳起舞。一切都恍如初时,直到公主府金环朱漆大门忽然砰一声迎风而开,大片雪花纷纷扬扬洒进。“保护殿下!”侍卫队长紧急提刀护主,率领众侍卫冲上前去,被那急遽倒灌而入的冷风一番冲撞,竟是个个站立不稳,歪倒一团。 妘青寰凤眼微挑,原先慵懒不安的姿态一扫而光,她坐直了身子,目光笔直地落向前方。 水晶风铃荡漾出剔透空灵的乐声,淙淙悦耳,与此同时,一顶八抬软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长公主府前院门口。冷风初定,那堪比白昼的光芒之下,所有人都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惊住了,脚下生根,呆若木鸡reads();。 软轿两侧各立一名鹅黄衫子的少女,手提翠玉琉璃晶灯,映照得那一小截手腕素如新月,约莫十六七的年纪,身段窈窕,姿容绝丽,纵然年纪尚轻略显稚嫩,仍不下中上之姿。 “尔等何人!”总算是惦记着项上人头,侍卫队长率先回过神来,色厉内荏,高声叫道:“可知长公主殿下在此,竟敢生事!” “我家宫主,应邀来访。”两名少女上前一步,话音甫落,足下微微使力,已然盈盈而起,雪雁一般自众侍卫头顶掠过,拂过一丝淡淡的香风。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那雪纱软轿忽然凌空飞起,抬轿的仆从足下无尘,只眨眼间便将软轿轻飘飘抬入了前院。自始至终,软轿四角悬挂的水晶风铃,竟然纹丝未动。 抬手示意紧急冲到自己身前来的侍卫散开,妘青寰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眼前一顶八抬软轿,冰蚕丝织就的水晶薄纱剔透莹润,恍如雪山冰镜,那轿骨更是千年沉香木打造,迎风飘来幽靡的水木轻香,空气中阵阵沁人心脾。透过层层晶纱,一道纤细妖娆的身影似侧倚其中,身侧雕花的檀木小桌上,水晶杯里正微微荡漾着琥珀色的佳酿。 乐伶们早已惊吓着挤成一团,也有胆大些的正偷偷打量来人的风头。且不说那软轿如何奢华高贵,单是那领头两名引灯少女甫一露面,便已然艳惊全场。而眼下,抬轿的八名仆从先前隐匿幽暗之中的脸颊被大亮的灯火照耀,竟将一群年轻的乐伶姑娘们生生看得眼热心跳,粉面飞霞。却原来,这些仆从们皆是一水的漂亮少年,个个身材挺拔,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如此多的尤物齐聚一堂,此情此景,端的是恍如梦中,便是天子选秀,也难得一见。 众人惊于美色之高之众的同时,不禁对那软轿中的身影更多了几分好奇,究竟是谁能有这般排场,敢于直闯长公主府而不下轿行礼;又究竟是谁,竟有如此艳福,身边丫鬟仆从都堪比西子潘安,如此神仙风采。尤其那原先以为自己艳冠京城得长公主独宠的舞伶只看了一眼当即面如死灰,只当主家不知从哪里找来这样多的好货色,从此自己在这府中怕是难以立足了。 一时各自思量。 妘青寰牢牢盯着那薄纱后一抹绯色身影,似笑非笑:“当真是贵人来迟,叫本宫一番好等。” “殿下还请见谅。”须臾,软娇中一道女声悠悠传来。清凌如雪,又柔皙成丝,三分妖娆,倒有七分沉静。 若一道电光径直掠过心间,妘青寰眯眼托腮,对来人身份更是不疑。洗心宫宫主曲离潇,百闻不如一见。倒是一早听说她生性风流,喜收集各色佳人,自正式接任宫主之位后更是入幕之宾无数,没想到,就连抬轿子的仆人都将自己的新宠甩出三条街去。沉吟片刻,她扬声道:“迟到好过不到,既如此,曲宫主何不大方落轿,让本宫一观真容。” 软轿轻轻落地,两名少女一人一侧打起纱帘,一层……两层……终于,那纱帘后的身影渐露端倪。 妘青寰凝眸细望,一时只恨身后金灯尚不够亮堂。 灯火飘摇,光影起落间,她缓步而出,裙角曳地,恍如流火,迤逦融入苍茫的夜色,冰莹细雪似是随她而至,点点旋绕在她周身。青丝如水缎,尽覆身后,勾勒出修长曼妙的身姿。额心一点淡樱,唇角微翘,眼底横波,浮光潋滟。 “曲宫主大驾光临,当真……蓬荜生辉。”仿佛九天星子携月而落,这方寸天地顿时失色。妘青寰眯了眯眼,只是一眼,纵同为女子,亦不免秋水一颤,生平头次体会何为烟视,媚行。 冰冷空气与烛火揉成绚目的光,她盈盈而至,无声亦无息。 有女绝色,风华九天。 踏雪入世,薰风南来。 第3章 流火(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来人,奉酒。” 只是一瞬间,妘青寰再次想起了曾听说过的关于面前这女子的传闻。洗心宫宫主曲离潇,姿容绝代,天生媚骨,又兼自幼修炼至阴至柔的内功,长成后更是烟视媚行,倾倒众生。江湖传言,继任之后,洗心宫一众弟子对于老宫主竟将宫主之位传给一个年方十六的小丫头甚是不满,江南前五堂,江北后五堂率众谋反逼曲离潇退位,改拥二宫主姬鹤年为主。当时以曲离潇的手段与阅历,根本不敌姬鹤年,而姬鹤年更是名望颇高,不少江湖人士对于改由他继位洗心宫也是乐见其成。然而,就在茶楼酒肆下注□□都买定这年轻的女宫主必然会被逼退位之时,两个人的到来,轻而易举扭变了局势。 这两人,一个是扬州无音山庄少庄主沈思菲,另一个,是冀州雁刀门的掌刀人,靳羽。当此危难之际,这两人可谓是出财又出力,一个打着百年世家的威望,散千金广发英雄帖招募支持者;一个顶着塞北第一刀的名头,带八百刀客风尘仆仆赶来应援。一番文斗武斗,不过半月时间,姬鹤年大败而走,江南前五堂,江北后五堂堂主全部改朝换代。而得此江山,曲离潇不费一兵一卒,不过是推杯换盏间三两说笑,轻易便平衡了局面,那各掌南北两方水陆命脉的大好男儿从此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家门都不愿回了reads();。 自此之后,曲离潇便开始以自己的名头执掌洗心宫,期间在沈思菲与靳羽两人的帮助之下,原本只在王朝南部做些丝绸、香料生意的洗心宫,枝脉愈伸愈远,愈伸愈广,竟将太行以北,太白以南的药材生意也收入囊中。前几年,听闻她更与西域诸小国开通了交易路线,互贸丝绸、香料、药材这三项民生重物。曲离潇在短短几年间让洗心宫在江湖上的名头贯穿南北,远胜老宫主孟轻寒在世之时,更将当初与姬鹤年内斗所损失的血液数十倍地补充了回来,除去原有的根基江南江北十堂,冀州、青州、荆州、雍州、梁州,乃至西域亦各增一堂。如此,五六年间,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洗心宫众人拜服,江湖之中被她美色与魄力所惑的少年英雄更是不计其数,甚至部分德高望重的名仕之流,据闻,但有缘见她一面者,皆成她裙下之臣。曲离潇这三个字,如今莫说江湖,便是朝堂之上也是颇有盛名。 一阵轻风吹过,妘青寰深吸口气,望着面前那传言中坐拥半壁江湖,艳绝九天的女子,她见她打量,于是微微一笑,不饮她赐予的美酒,却接过自家侍女奉上的水晶杯,轻抿一口,指尖色泽如玉。不知是否错觉,妘青寰只觉方才看到的那抹笑容,妍妩中竟带一丝微不可见的孱弱,眼望心思量,莫说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便是同为女人的她,心中也是微微一紧。本因她不饮她府中的酒,心中略有不悦,然而此时她竟不想发作,反略带讨好之意,笑道:“这酒性烈,想是曲宫主饮用不惯。” “呵。”曲离潇抬起脸来,一双美眸,幽如清泓,眼尾旖旎如画,衍着令人心颤的弧度,清凌凌的眼波似有似无掠过妘青寰的脸庞。“殿下可是误会了。我不喝这酒,原与它性子如何,并无干系。”绯袖滑落,自成一段冰雪。似是偶然,又似着意,长指微微屈起,轻扣几案。 妘青寰心中潮起,这女人……当真是个尤物。贵为当朝长公主的她,自成年后便宠爱不断,期间也偶有女宠,这在王孙贵族中本便不是特例,更何况她生性张狂霸道,但凡入得她眼的美色,不管男女,都定要夺到不可。似曲离潇这般尤物,又岂能例外?只怕是太过精明厉害,恐被刺了手,何况眼下,她尚有更重要的事要她去办。干咳一声,她言归正传:“无妨。曲宫主既然前来,是否表示接受了本宫的邀请?” 曲离潇澹澹一笑:“请见信物。” 一枚赤金锻造,尾镶翠宝的翎羽状物事很快呈了上来,只不知为何,这翎羽只得半支,显是外力折断,断口齐整,许是有些年日了,断口处微有晦涩。妘青寰看也不看一眼,扬手抛了过去。 曲离潇长指轻掠,眨眼间,那物事已接在了指间。淡扫一眼,认出果是师傅旧物,尤其那金翎的断痕,更是师傅以指力所断,很是熟悉。她无声递给侍女收起。“还请殿下将另外半枚金翎一并交还。” 妘青寰哈哈一笑,抬手轻抚嘴角。“曲宫主可是说笑,洗心宫报恩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罢?”这火羽金翎乃是洗心宫昔日散落在外的报恩信物,只有历任宫主才能持有,她手中这枚便是洗心宫上任宫主孟轻寒所有。当日孟轻寒曾受王朝一命之恩,于是将这火羽金翎一分为二交于施恩之人,许诺无论何时,只须王朝有人手持火羽金翎寻来,无论何事,洗心宫都必将为其倾力达成。接受任务之前收下半枚,事成之后,再交还剩余的那半枚,金翎完整之时,便是恩债两清之日。 “那不过是对待旁人的规矩,难道,殿下竟然信不过我?”曲离潇也不恼,说话的同时,水眸轻睐,明明是她理亏,可这一声质疑,却也问得风情万种,令人毫无发作余地。 “本宫自然是信任宫主的。”妘青寰勾唇一笑。“不过,兹事体大,若无半枚金翎在手,却也怕宫主美人多忘事呢。” 曲离潇默然片刻,一声轻笑:“也好,那就请殿下代为保管罢。这金翎乃离潇恩师遗物,也是洗心宫散落在外最后一枚信物,无论何事,离潇自当尽力。” “痛快,曲宫主快人快语,本宫最是欣赏不过。”妘青寰击掌笑道,“来人,奉薄礼。” 第3章 流火(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两队侍从自廊下鱼贯而至,落地两个硕大沉重的紫檀木箱子。妘青寰道:“这里头皆是些近年来番邦进贡的珍奇玩物,样样价值连城,宫主可任选三件,就当作本宫的一点小小心意。” 箱子打开的一瞬,周围众人俱被那满箱珠宝玉器晃瞎了眼,尤其那些艺伶,只觉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恨不得与宝同死。曲离潇却只淡扫一眼,随即不置可否,笑望着妘青寰。 见她不为所动,妘青寰倒也并不诧异,示意侍从合上箱子:“看来曲宫主是另有所想。” 一把轻柔妩媚的声音随即传入耳中:“以殿下身份之高,些许杀人取命的小事根本不必洗心宫出手。然,殿下却不惜祭出火羽金翎……容我多嘴,社稷大事,曲离潇不过小小一名女子,只怕难当重任。” 妘青寰薄然一笑:“小小一名女子?曲宫主可是过谦,短短几年时间便将生意做遍全国南北,就连王朝所用御物,大半也是你洗心宫所贡。社稷大事?洗心宫如今早已掌控了王朝小半民生,民生之事可无小事呵!” “殿下谬赞,离潇愧不敢当。”似笑非笑的一双媚眼,分明冷冷清清,可红唇如樱,身后宫灯氤氲,凤鸟凰纹的金丝楠木屏风却衬得她如火焰燎人reads();。 妘青寰忽然想起了什么,眯眼望去,只见她意态闲适,眉目间淡淡的慵懒姿态,就仿佛天下事都与她无关,却又在纤指开合之间牢牢钳制住了一切。很好,她欣赏她,她一贯欣赏有能力的人,有能力又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将是她妘青寰他日称帝后,麾下最利的宝剑。她一口饮尽金杯温酒。“曲宫主有何提议,不妨直说,只需本宫做得到,但无不允。” “听闻女皇陛下近来凤体抱恙,当此重大之际,殿下却在府中饮酒作乐,未免不合常礼。”曲离潇淡淡说道。九凤王朝在继位人选上向来问贤不问男女,更有立长的传统,身为当朝长公主又无大错在身,生父更是位高权重的妘青寰,怎么看,都会是下一任女帝才是。然而她却找上了自己,很明显,这里头必然有着一些变故尚不为外人所知。 妘青寰脸颊微抽,脸色顿时冷了三分。“曲宫主身在江湖,心倒在朝堂。” “呵,殿下方才也说,社稷大事,事事关乎民生,朝野本是一体,不过是,风往何处吹,水往哪边流。”曲离潇慵然扶额,指尖轻理鬓发,堪堪绕了半圈,又逆向散落。 “说得好。看来曲宫主心中早有计量。”妘青寰眯了眯眼。“那么,不妨直说罢,你所求究竟为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青丝如水荡漾,曲离潇柔然抬眸,一点明泽眸心沉浮,如星子耀眼。“减三成洗心宫名下所有生意关津与市肆之税,并且,我要求从明年开始,王朝授权洗心宫参与开采京郊的矿山与盐池。” 妘青寰只当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事成之后,除了归还剩余半枚金翎,还有,这就是我的条件。”曲离潇说罢,盈然起身,身侧侍女立刻轻扶住她的手臂。 妘青寰终于回过神来,被她倨傲的态度激怒了,明明自己手持索恩的火羽金翎,然而她却根本不买账,自己尚未列出报恩事项,她倒借机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简直趁火打劫!她怒道:“放肆!你这是做梦!矿业与盐业本朝从未有授权外姓之人的先例,这可是王朝的命脉,你小小一个洗心宫吃得下吗?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吃不吃得下是洗心宫的事,能不能让我吃到,可就是殿下您的事了。” 曲离潇绯衣轻扬,通身浑然不见半丝急恼,可话中的强硬与不容置疑却是直冲而来。妘青寰勃然大怒,手中金杯转眼便掷下地去:“曲离潇,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开罪本宫?只需本宫一声令下,三千铁甲随时踏平你这小小江湖门户!到那时,看你如何再与本宫讨价还价!” 曲离潇却并不惊惧:“这是自然。殿下您一声令下,莫说小小洗心宫,只怕整个江湖亦难免一场腥风血雨。” “你既明白,为何还要惹恼本宫?”妘青寰听了这话,怒气稍霁。 掩唇一笑,曲离潇懒懒说道:“殿下持有这枚火羽金翎,即是洗心宫的贵宾。只需是殿下的要求,洗心宫上下人等但无不从,只是……” “只是什么?”妘青寰冷冷一瞥。 “只是,约定只要求洗心宫为信物之主达成一愿,却并未言明,离潇不可自其中索取应得的报偿呵。” 妘青寰怔住,半晌,方恻恻道:“曲宫主打得一手好算盘,本宫佩服。”见她凝眸未语,她沉默片刻,镇声一喊:“曲离潇。” “殿下有何吩咐?” 妘青寰道:“今日你见到本宫,不行朝堂之礼,又不讲草莽义气,本宫倒想看看你究竟有何手段,竟能如此嚣张妄为。” “殿下息怒,离潇只是小小一名商士,在商言商,向来只愿求和reads();。”她睨她一眼,曼声轻笑:“和气方能生财。” “不愧是江湖人称九尾妖星的女人。”妘青寰怒极反笑,“本宫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事成与不成,不在这枚金翎,全在于本宫是否松口,好让曲宫主你满意。” “若殿下觉得不值,亦可免开尊口。” “喔?” 曲离潇眉梢含笑。“买卖不成,仁义可在。横竖殿下有半枚金翎在手,只需哪日有事,又想起了洗心宫来,呵,离潇自当跋涉来见,绝不推诿。” “够了,不必多言。”妘青寰摆摆手,“敢提出如此过分的条件,想来对于本宫的要求你早已洞悉于心,并且,深有把握。” “虽无十成,亦有七分笃定。” 妘青寰缓缓点头:“曲宫主好手段,既如此,本宫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曲离潇沉吟片刻。“那么,殿下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本宫要你找一个人。” “何人?” “本宫暂时也无头绪,待有所指向,会即刻通知于你。此人不可打杀,本宫要活的。” 曲离潇并未质疑,应道:“可以。” 妘青寰又道:“还有一人。此人乃本宫弑父仇人,前御前侍卫统领明徽。本宫要你广发英雄令通缉他,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可以。” “第三件事。”妘青寰漠然起身。“保护本宫安危。局势未明之前,你需得随传随到,不可任意抗命。” “这……”曲离潇微微蹙眉。“可以。” 妘青寰满意地笑了。“曲离潇,本宫要你保我登基,铲除一切异己,你,可有疑虑?” 曲离潇但笑不语,静静伫立,一点眸光似水,悠悠投在妘青寰面上。 须臾。 “无。” 离去的时候,漫天白芒愈发盛了,曲离潇倚坐在软轿中,微有些倦怠。手臂搁在襟口,水袖微微滑下,胜雪肤光与这冰天雪地仿佛融为一体,连呼吸都似带着淡淡的凉意。 “啊,那是什么?好美啊!”左侧侍女抬手指向远处天空:“宫主,您快看呐,那是什么?” “莳萝,你乱吵什么?没看见宫主倦了么?”另一名侍女立刻轻声斥道。 曲离潇讶然抬眸,远方黑沉如石的天际正划过一道火彩流光,光芒炽盛如剧亮的雨后彩虹,却又在眨眼间,五彩斑斓的流光熄灭,只余赤红火彩天火般将夜空深深撕开一道狰狞的血口。 真的……很美。 那异象很快消失,快如电光石火,若非亲眼所见,她必然当是侍女胡言乱语。 “宫主,奴婢给您添酒。” 琥珀色的佳酿缓缓满上,曲离潇收回眼神,执杯轻抿。又沉坐片刻,终于,胸口一丝薄酒余温,恰恰暖人。 帘外絮雪纷纷,她微有些走神。这可恶的寒冬,似乎还要很久才会过去啊…… 第4章 穿越(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这真的是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清晨。阳光毫无遮蔽地照耀在身上、脸上,空气中携裹着丝丝薄凉的触感,呼吸似掺着冰碴,鼻腔有些不适,可肺部却舒服地不像话,让长期生活在雾霾天中罔顾生命为生活奋斗的司岄同学陶醉地几乎不愿醒来。我一定是来到爱沙尼亚了吧……她模糊地想着,啊……森林,海湾,岛屿,一口八十块的纯净空气……这一定是梦,这梦这么棒醒来简直不人道,我不要醒,我要继续梦下去!于是吧唧一下嘴巴,又翻了个身,啊……嘶!她忽然冻得打了个哆嗦,什么情况?!就算是做梦她也是在自己的狗窝里做的,她睡着她法兰绒的柔软被褥,盖着她一年四季只换被套不换被芯儿的空调被,怎么可能被冻得打哆嗦!她不服,八十块一口的空气也不能诱惑她的求知心,于是她立刻睁开双眼,再于是,她彻底傻眼了。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她脑子里瞬间涌上来的只有这八个字。 巍峨雄壮、直延天际的山岭,蓝得让人心动心驰心慌的纯净天空,还有身子所躺的地面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银色雪海。屁股,好冷。全身,好冷。司岄吸了吸鼻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连脸部都快冻僵了。她呆了片刻,猛地坐起身来,大吼一声:“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是梦,这一定是梦!拖着冻僵的腿脚一瘸一拐爬起身,东西南北暴走一圈,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被人打劫砸晕了抛尸结果大难不死?跟朋友野营结果那帮狗自己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山里?还是她工作太累了终于梦游症启动半夜自己一个人走到了这里?!冷静,冷静……司岄,你得冷静!她拼命地安抚自己,总之这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不会是那种三俗电视剧小说里才有的哔了狗的情节,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但一切都会在几分钟后得到解决。深呼吸,她开始摸口袋找她的手机。 然而…… wtf!手机呢?她的手机呢?她睡觉也从来没有离过身的手机呢?! 再次暴走一圈,她终于强迫自己安静了下来。因为太冷,于是找了一棵枯树挨着,像搬砖小哥一样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五分钟后,好像想起了什么。 又过去五分钟。 “啊——”一声怒吼,淳琪这个王八蛋!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下班回家被淳琪这个狗堵在小区口表白,一言不合她就八点档女主附体一哭二闹三撞车,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错乱了居然去推了她一把,直接导致的后果是她上了天!为什么要救她,她绝望地揪着自己刚刚剪短到耳下的头发,人蠢没药医的,为什么要牺牲机智可爱的自己只为了救这么一个蠢货,气死她了,等她下了山回到家里换件衣服她一定要狠狠地找淳琪算账! 想清楚前因之后,平日里的理智与冷静渐渐恢复了。司岄开始认真地思索自己一觉醒来出现在山上的各种可能。首先最大的可能就是肇事司机以为她死了,怕担责任于是把她搬到山上弃尸。淳琪竟然没有阻止,难道淳琪也被撞晕了?那她人呢?莫非肇事司机还分两个山头藏尸不成?可是以当时的情况,她仅剩不多的记忆里明明自己是推开淳琪的啊,怎么可能她还会被撞到呢?想不通,于是索性不再去想,恢复冷静的司岄很快开始研究下山的路线,她没有手机没有食物没有打火机,她什么也没有。这种天气只穿一件薄外套薄裤子运动鞋的她,无论如何也是撑不过多久的。不下山,就得活活冻死,渴死,饿死。条件反射真是个很讨厌的东西,司岄悲伤地闭上双眼,一想到饿死,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的就是那天晚上淳琪拎来讨好她的零食袋子,眼尖的她一眼就看见里头有几包辣条。无论是什么原因,就算抛尸也好,把辣条和她抛在一起不好吗?不知道什么叫做盗亦有道,恶贼也有三分情,你都撞死我了,就不能给我放点吃的让我做个饱死鬼吗?简直太恶劣了,没人性,等她安全回到山下,她一定要告死他! 磕磕碰碰地走了一会儿,作为现代社会的电脑一族,平日里严重缺乏锻炼的司岄同学很快气喘吁吁,看着自己喷薄而出的一口口热气被冷空气凝成薄霜,消散无踪,就仿佛自己的生命也被一点点抽空,司岄越走越无语,越走越绝望,终于再次忍不住像搬砖小哥一样蹲了下来,双手抱头reads();。她想起了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为什么同龄人都去考了驾照唯独她没有,这世上有一种毒蛇叫做三步倒,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三步丢。是的,这个人就是她,路痴,东南西北不分,只分得清前后左右,可眼下这点生活技能,不对,生活本能,在这一望无垠的雪海中已经完全失去了求生的可能。她要死在这里了是不是?没有求救的信号,冰天雪地的她还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就算有直升机也是看不见她的吧。怎么办,要不要狠狠心咬破手指洒点血来画个sos的标记?甩甩头,司岄撇着嘴,开始给自己打气,路痴怎么了?路痴是指在交通线路复杂的城市街道容易迷失方向,不代表在相对路线单一的山里也会迷路啊,再说了,就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可是上下左右没问题啊,她找不到水平方向离开山林的路,她还不能一路滚下去滚到最底下从山脚离开,寻找救援吗?她怎么这么机智呢?这必须点赞啊。于是摆摆手,跺跺脚,再哈一哈热气捂捂手,继续前进。 又过去不知多久。 地上积雪很厚,约莫过脚踝的厚度,一下一下拔脚出来再陷进雪里再拔脚出来实在太消耗气力,司岄很快想到了可以偷懒的办法,她裹紧了连帽衫的帽子,就地躺下,然后开始翻滚。根据心算的时间测试表示,如此行走速度比用双脚居然快了一倍不止,并且累了还可以直接休息,简直不要太方便。 如此这般滚了一路,眼瞅着下山仍是无望,司岄决定就地休息一下。因考虑到雪地里打盹再也醒不来的科学范例,她警惕地决定爬到树上休息,根据她对自己睡眠习惯的了解,睡着后五分钟之内一定会有大动作,等会儿从树上摔下来了她就不信她不醒。 窸窸窣窣地起身,想在周围找一棵看起来比较靠谱的树休息,岂料转了一圈,靠谱的树没找到,却失足掉进了一个雪坑,然后,开始了这一场完全停不下来的翻滚。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司岄惊得脸色苍白,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完全无法自控地一路翻滚,一开始她还能心惊胆战地计算自己滚了几圈,到得后来她已经完全头昏脑涨,感觉心肝脾肺肾全都要被颠出体外才算数了。不知道翻跟头的世界纪录是多少,人类一次性翻跟头的生理极限又是多少,否则就冲她这一趟死去活来的翻滚,怎么着也能去申报一下吉尼斯吧……她狼狈地想着。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眼耳口鼻尽被白雪堵塞,全身痛得如被人痛殴一宿,然而地势渐缓,她也从一秒钟一翻慢慢变成了五秒钟一翻,终至完全停下。 “嘶……”真的好痛,不必看也知道自己肯定全身青紫了,司岄哼了一声,动一动火辣辣疼着的胳膊腿,勉力爬起身来。看一眼周遭的环境,不由又有些庆幸,难道她这是有心找路路不见,无心摔跤到山脚?这一路翻滚,竟然直接将她送到了山下? 刚站直身子,耳边“嗖”一声风响,司岄呆了一瞬,本能地向着风响处望去,却不及丝毫反应,肩膀上蓦地炸开一团艳丽的红,随之而来的,便是火辣辣直冲脑门的一阵剧痛。 “卧槽!”看清楚伤自己的是何物,她顿时暴怒,“谁!谁特么射我冷箭!行尸走肉看多了吗!老子是人,不是丧尸!” 一支乌木箭正格楞楞插在她右肩,溢出的鲜血将那白色翎羽染得透红。虽然眼神不太好,可耳力却是绝佳,也许是受伤后肾上腺激素狂飙,司岄竟然隔着老远听到了有人再次搭箭的声音。凭着直觉,她快速向一旁闪避,果然,第二支乌木箭嗖得破空而来,铮一声,没入了她方才站立处不远的雪地中。 这是一击不杀,非要置她于死地的节奏啊?!司岄怒气冲头,向着箭羽射来的方向大声喊道:“光天化日之下射箭伤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过片刻,她听到哒哒马蹄声响起,伴有马匹断续嘶鸣之声。不远处,五六名铁甲卫兵装扮的人驱马而至。为首一名体型魁梧,帽插红翎,一张方脸藏在铁盔之下,也是冻得发红发紫,张口便道:“王法?你孤身一人在此游荡,本队长奉命搜山,任何嫌疑人物,概可就地诛杀!” 第4章 穿越(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眼见得那群人马突突而至,顾不得肩膀剧痛,司岄瞪着那群铁甲男:“拍戏?” 为首那名,暂称铁甲男甲,闻言浓眉一竖:“你说什么?” “不对,拍戏的话,怎么没见着摄影机啊。”司岄左右张望了一圈,忽然暴走:“不是拍戏你们玩真的?!这一箭再偏点就插我心脏了!有没有搞错啊!” 铁甲男甲完全听不懂她前半句说什么,但听到她后半句质疑之语,疑似嘲弄自己箭术,不由勃然怒发,再次搭弓欲射:“你究竟是谁,因何在此游荡?再不回答,休怪本队长将你就地格杀!” 司岄呆了一瞬,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遇到了危险。虽然一肚子疑问,可好女不吃眼前亏,于是一边按住伤口一边小步后退,稳住脸色,笑道:“等等,等等等等,那什么,咱们有话好说。” “嗯?”铁弓与乌木箭羽硬硬摩擦,发出磨人心尖的窸窣响声。 “我可以解释。”司岄咽了咽口水。“我昨夜出了车祸,被车撞伤,大约那人当我死了,于是将我抛尸山林企图毁尸灭迹。我这是刚醒,瞎摸着就摔到山脚下了,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撞伤?”铁甲男甲眯眼问道,“你可瞧清楚撞你者何人?” “黑灯瞎火的,再说他一撞我就晕了,什么也没瞧清。” “胡说!你分明是在故意糊弄本队长!”铁甲男甲怒吼。 司岄急道:“怎么胡说了?就算市区开个60码,那速度也是很快的,我要能看得清司机那还要天眼做什么?” 一番话说得众人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所以的表情。铁甲男甲沉吟片刻,意气蓬发道:“纵然是六十匹马疾驰,拉着马车,又能跑得多快?再者,若果是六十匹马车将你撞伤,你早已被踩踏成泥,如何能安然无恙在此处游荡?哼,巧言令色,安想骗过本队长?还不将实情速速招来!” “队长明智!”身后众人听了他的分析,纷纷点头表示有理。 “你有毒吧!谁跟你说是马车了?还六十匹马,你小学语文体育老师教的吧?!”司岄简直崩溃。 “大胆,还敢胡言乱语!” 这时,铁甲男乙驱马而上,小声道:“队长,属下瞧这人古怪地紧,着装诡异,言辞混乱,莫不是蛮族派来我国捣乱的探子?” “有道理reads();。”铁甲男甲连连点头,不再多问,大手一挥:“拿下!” “啊喂!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司岄扭头就跑,却在眨眼间便被几人驱马撵上,团团围住。 “反抗围捕,格杀勿论!”铁甲男甲乙丙丁齐声叫道。 司岄脸色飒白,心跳砰砰如擂鼓,原还抱了一丝残念是不是遇见了群演调戏她,又或者是一群玩cos没节操的二次元中青年,可眼见得寒甲如铁,铮铮刺目,无论是差点要了她命的乌木箭也好,还是那什么狗屁队长随之掏出的马鞭,啪一声迎风而落,血肉迸裂的模糊闷响随即撞入耳中。她哼了一声,痛得咬住嘴唇,浑身发抖。“你们……到底是谁……咳……放了我……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 “贼子安敢多言!” 一张铁弓猛地兜头套下,弓弦勒住她的脖子,顿时渗出血来。司岄哆嗦着,只觉咽喉一阵剧痛入骨,如被火烧,不敢再作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团麻绳五花大绑,丢上马背。 “张继,你将这贼子带回京中交由何大人发落。其余人继续搜山!” “是,队长!” 心头愈发冰冷,倒挂着的身子阵阵气血冲头,随着马匹的奔走,颠簸,她的脑袋一下下撞击在冷硬的鞍具上,再熏着马屁股那腥臭难闻的气息,司岄先是疯狂地想要呕吐,跟着原本便空空如也的腹中烧起了一团野火,五脏六腑都似化为了齑粉。她粗重地喘息着,眼睛如要滴血,眼镜更是不知道掉在了何处,视线所及之处,天地一片模糊。 她要死了……是吗……她绝望地想着,刚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睡在冰天雪地里都没现在这么崩溃,她受着伤,她流着血,她还被一个臭男人加一匹臭马架着跑,她前途不明,她生死未卜,她……想不到她司岄一世英明,机智可爱又勇敢,从不作恶耍奸,尊老爱幼,品行优良,今日居然就要折在此处了。这也太冤了。 念及此,自醒来后一直强行紧着的神经一下子到了极限,嘣一声,断了。向来坚强冷静信奉女子也要流血不流泪的司岄同学再也忍不住内心狂风过境的悲怆,哇一声,放声大哭。这一哭,便仿佛黄河决堤,又如天顶破漏,一瞬间热泪大颗大颗涌出眼眶,直哭得她胸口气梗,连声打噎,眼泪鼻涕混作一片,哗哗下流。 “你哭够了没有!”正策马疾行的铁甲男丙终于忍无可忍勒马停步,“再哭,小心我一巴掌打晕你!” “那你打晕我算了,说不定我这一晕,醒过来就发现一切都是梦,我还在我的屋子里躺着,哪怕明天就是星期一呢。”司岄哭丧着脸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啊。”铁甲男丙翻了翻眼皮,认真地低下头看着马背上捆着的这个女人来。对,女人,她是个女人吧?听声音是没错,看身材……呃,一身奇装异服,包裹严密,还真看不太出来。头发居然短至耳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他咳了一声:“你究竟是什么人?莫非当真是蛮族的奸细?” “什么族能选我这样的做奸细啊,奸细哪个不是身怀绝技,能这样三两下就被你们拎着走吗!”司岄眼喊热泪怒嚎。“大兄弟,咱别闹了成吗?事到如今我也坦白招了吧,我姓司单名一个岄,司徒的司,山月岄,坐标大中国某鱼米大省,今年二十四,才刚工作两年,没房没车没存款,上有五十老母下……下什么也没有!遵纪守法尊老爱幼,不闯红灯不丢垃圾,步行上班绿色出行,环保度日勤俭持家,我这么一个奉公守法的一百分好公民我也不知道是哔了什么狗了会被人丢到这大雪山上来,我什么坏事也没做,你们抓错人了啊!” 铁甲男丙:“……” “我也不追究你们到底是什么部门什么组织什么地头蛇了,你们射我一箭我也认了,我不追究不索赔不讹诈不打滚,只求你现在放我下马顺便指点一条回x市的明路给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您咧!” 铁甲男丙:“……” “这样还不行?等我安全到家,我再给您往单位送面锦旗,再不然给您供个长生牌位日日给您上高香?” 铁甲男丙:“……” “那你说,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了我reads();!”司岄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你是不是这里有病啊?”半晌,铁甲男丙终于迟疑着问了一句,顺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司岄脑子轰然一炸,只觉自己就要全身爆裂,却强忍住没有发作,只惨淡一笑。“是啊,我有病,你有药么?” 铁甲男丙一脸正气道:“你若不是奸细,咱们自然也不会冤枉你,到时无罪释放,你有什么病,大人自会找大夫给你治。” “我受够了啊啊啊啊啊啊!能好好说话吗啊啊啊啊啊啊!还大人!还队长!拽文!我叫你拽文!”司岄暴怒着全身疯狂弓起,不顾麻绳缚体在马背上拼命挣扎腾挪,终于砰一声,皇天不负苦心人,她从马屁股上成功落到马脚下,摔了个脸朝下,大马趴。 “住手!你做什么!”铁甲男丙急忙勒马控制,随即翻身下马,看着司岄像一只大虫子一样一拱一拱着在雪地蹭行,又是愤怒又觉无语。他快走一步,一刀砍落,那泛着冷光的刀刃正正便落在司岄耳畔。“想逃?你乖乖就范,或还有一条生路。反抗拒捕,你当我手中这刀是吃素的?” “你杀了我吧,我不跟你走!”司岄怒火攻心,生死也是不顾了。“我哪也不去,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冒公职人员,奇装异服糊弄人,把我绑去穷山沟里给老光棍当老婆!我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我绝不会跟你走的!” “公职人员?老光棍?笑话,我们何大人有四位夫人,且不好女色,就你这样的,举止诡异,性格粗暴,打扮不男不女,也妄想给何大人做小?” 司岄脸色一垮:“感情你们何大人还是个基佬?” “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男人。”司岄一边说话分散铁甲男丙的注意力,一边小动作地继续蹭蹭蹭。 “何大人是女人,喜欢男人有什么问题?” 什么?女人?司岄呆了一瞬,女人做大官这没什么,但是有四位夫人?等等,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要是这次大难不死她一定要搞清楚并且搬到这里定居。 见她忽然停止聒噪,铁甲男丙反倒不习惯了,眯了眯眼,似在犹豫到底该拿这奇怪的人犯怎么办。忽然,他全身一凛,只听得锐器破空之啸鸣,快如疾风闪电,眨眼已在脑后。 他一怔,快速拔刀转身:“什……” “么人”两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铁甲男丙虎躯一震,握刀的右手颓然松开,呛啷一声,钢刀将雪地砸出一块深坑。 什么情况?司岄警惕地望着他,却见他迟缓又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然后,猛然向后倒去。 “啊——” 一声尖叫,司岄呆呆地望着倒在身旁的铁甲男丙,片刻前还活蹦乱跳拿刀指着她、和她辩嘴,此时竟圆睁双眼,脸色铁青,气息全无。三两鲜红溅落眼底,一支青羽铁镖赫然插在眉心。 卧槽!夭寿了,这是真杀人了啊!这手法,这速度!从行尸走肉升级到小李飞刀了吗! 胸腔阵阵恶心欲吐,更兼肩膀的伤势,司岄只觉呼吸急促,全身颤抖,眼如火烫,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直挺挺地便厥了过去。 第4章 穿越(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司岄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意气风发,高高在上坐在宽敞的办公室主位,面前一台笔记本正运行着某款她最近痴迷的网络游戏。左手下分别是设计部的大佬,老陈,老张,老吴,右手下是销售部的阿猫,阿狗,阿驴。所有人正襟危坐,连手边的咖啡杯也不敢端起来喝一口,小眼神毕恭毕敬,齐刷刷地看着她。 她咳嗽一声,暂停了手里的游戏:“好了,开会吧。” “是,司总。” 秘书小鱼端来她御用的貔貅模样的小金杯,还有两包辣条,体贴地为她拆开了封袋,然后,小鸟依人地站在她身侧。“各部门有什么事赶紧说,司总还有事忙呢。” “司总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都在忙些啥呢?说出来让我们也跟着忙忙。”老陈谄媚地问。 小鱼说:“司总最近迷上了打网游,逼格很高,且绝不氪金。你们这些手残就别跟着去了,小心给司总送人头。” 阿猫哈哈一笑:“咱们销售部每年那么努力做业绩为司总日进斗金,司总居然打游戏不氪金,何苦呢?” 司岄瞪她一眼,咽下一根辣条。“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们上个月的销售业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请的人都是对手公司派来的逗比吧。” 阿猫立刻闭嘴。 阿狗又道:“那还不是因为设计部门做的包装客户不满意,让他们重做,唧唧歪歪磨洋工,让多做一个备选都不愿意,要不我们能丢了那单大客户么?” “放屁!”司岄大怒,辣条都顾不上吃了。“最烦你们这些销售部的出点啥问题就推给设计部,设计部怎么了,每天熬夜作图,你们倒好,拿着公司的钱找客户吃喝嫖赌,完了搞不定,就赖设计部不给力。我就纳了闷了,你要是每张图都给人设计部报上去算了工资,人会不给你做?你想白拿设计部的心血去讨好客户,还赖人不给你白嫖?” “我们设计部招谁惹谁了,啊?每天坐电脑跟前一身的毛病,二十的身份证三十的身体四十的筋骨皮,钱挣得不多锅倒背的不少,你们这些销售部的每天吃得嘴流油,扶摇直上九万里,工资与天齐,还要克扣设计部那点设计费,啊?也不怕得三高?” 众人目瞪口呆。 “咳,司总。”秘书小鱼捏一捏她的肩,“您现在已经是公司老总了,不是设计部的人了,眼光要宽泛一点,不要太偏心嘛。” “谁偏心了?”司岄怒气未平。“哎哟,你别碰我,我肩膀疼得很。” “肩膀疼得很啊?”小鱼忽然诡异一笑,“嘿嘿嘿。” “你要做什么?”司岄警惕后退。 “上次让你给我私人做张图,你磨磨唧唧半天,扯什么公司规定说我公私不分。” “那本来就是你公私不分啊。用公司资源给你做图,我不答应还有错了?” “是没错,那你现在开着会打着网游吃着辣条算不算是公私不分呢?” “啊,你陷害我?”司岄猛然醒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嘿嘿嘿。”小鱼继续诡异地笑着reads();。“是不是觉得肩膀越来越疼啊?是不是颈椎也开始疼了啊?胸口也不舒服了吧?哈哈哈,腿呢?上上月崴折的腿是不是感觉又不好了啊?” “你……好卑鄙,居然在辣条里面下毒!” “哈哈哈,你真当公司是你家么,想打游戏打游戏想吃辣条吃辣条?告诉你,我就是来代表月亮惩罚你的。”小鱼说罢,手一挥,周围顿时出现了上千包辣条,她威猛地逼近了司岄:“吃,你吃啊,现在给你机会,五分钟,你要把这些辣条全部吃完。” “我凑!五分钟?!” “是的,现在开始倒计时。”小鱼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从天而降,全身包满辣条。“五分钟一到,它就会自动引爆,你将和这些辣条一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好毒!”司岄嘴里塞满了辣条,愤怒大喊:“唔——啊——这么多辣条!怎么吃的完,要肠穿肚烂了啊!”她涕泪横流地跳起身来,双手连连挥舞:“我不吃,我不吃!” “啊——”一声尖叫,怒指苍天。 “啊——” 又一声尖叫,活生生把被辣条包围着的司岄给惊醒了。她打了个嗝,愣愣地看着第二声尖叫传来的方向。 “你乱叫什么呢?吓死人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小姑娘正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样物体。 “小鱼?”司岄仍未能从恐怖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意犹未尽地哆嗦着,回味着口中满满辣条的余味。 “什么小鱼?还小虾呢。”小姑娘白她一眼,将碗递了过去。“既然醒了,也省了本姑娘费劲,自己趁热喝了吧。” “这碗是什么?不会有毒吧?”司岄警惕地一缩手。 “有毒你倒是别喝呀?”小姑娘想是觉得好笑,支腮望着她。“哎,你从哪儿来呀?怎么穿得如此奇怪?” 司岄抿了抿火辣辣的嘴唇,看一眼小姑娘,又想一想自己的处境,忽觉死就死吧,毒死也比渴死强。于是闷头便是一口,闻言,擦擦嘴道:“我怎么奇怪了,我觉得你穿得才叫奇怪呢。” “我怎么奇怪了?”小姑娘撇撇嘴,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你看你,衣着不伦不类,头发居然这样短,你不会是犯了罪错被流放的罢?” “你才是罪犯呢。”司岄不爽道。末了,顿一顿。“汉服复兴运动?” 小姑娘眼神清澈,似乎完全没听懂她说什么。 深呼吸一口,司岄抱着最后的希望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你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么?” “这里是王都,凤壤城啊。”小姑娘狐疑地看着她。 “……”司岄沉默片刻,再次勇敢地抬起头来。“能再麻烦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代吗?” “年代是什么?”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不甚明白。 “就是……就是现在是什么朝代,就是……你说的那什么王都,我是说,它是属于哪个朝代的?”司岄语无伦次。 “飞岚,她醒了么?”小姑娘尚未多言,身后的帘子蓦地打起,一道轻柔温软的嗓音随后传来。 司岄呆了一瞬。仰头望去,只见那淡青色的帘幕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正盈盈而立。逆着光,她瞧不清容颜,只隐约看到她绒绒的鬓发服帖地压在耳后,还有雪白光洁的额头。 第5章 卿梧(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实在是不想像对面那女子一般温柔娴静地跪坐着,为表慎重,司岄盘起双腿,挺直腰杆,面带微笑,手中犹端着喝剩的半碗汤水。“好了,有什么问题,你现在可以问了。” 女子细细打量着她,白色的衣裳,非裙非裤,样式着实古怪。发长只刚到耳下,因着颠沛受伤,发丝粘黏着些许血迹,瞧去颇有些狼狈。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大眼眼神迷蒙,似是没有睡醒,然而细望去,却又隐隐三分机警。薄唇微抿,唇色苍淡,显是颇为虚弱。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司岄。司徒的司,山月岄。”司岄吐了口气,“今儿是我第二次自我介绍了,第一个问我这话的人……”她蓦地窒住,甩甩头,甩去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没什么。” “很好的名字。”女子眨眨眼,柔然一笑。 司岄微微呆住:“呃……谢谢夸奖。” “你不是本国人吧?”女子又道,“看你举止打扮,并不像。” “本国是指?” “你……当真不知此为何处?”女子微有迟疑,望着她。 司岄喝了口手中的汤,摇摇头:“不知道。而且,如果一切真的像我所猜测的那样扯淡,那么,我确实不是你这个国家的人,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我是从哪来的。” 那女子忽道:“汤凉了,我让飞岚给你换一碗。” “没事,别浪费。”说罢,将温嘟嘟的汤水一饮而尽,司岄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reads();。“对了,一直忘了问,是你救了我吧?” 女子没说什么,只抬腕捋了捋鬓边发丝,浅浅一笑。 被这温如暖风的笑意触动,直至此时,司岄方认真打量起她来。穿一领鹅黄色的长裙,长发几欲及踝,脑后松挽一个宝髻,系一根同色发带。瞧模样应有十五六,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宛如冰雪娃娃一般,无一丝半点瑕疵。她呆了一瞬,忽然间便明白了何谓“惊艳”。确切说面前这女子其实并不能算得上美艳,也非绝色五官,然而,那一弯细眉微横,眼瞳更是黑得彻底,像上好的墨玉滚在两汪水银里。只是这样静静端坐着,什么也不说,也不做,两人间的气场就已经被拉得天上与地下,司岄同学的生活主旨一向是我开心就好,也向来看不上周遭那些个矫情做作的所谓小资、淑女,可是……怎么说呢?作为新时代的女青年,生在社会主义红旗下却泡在资本主义的泥石流中,打小网络媒体泛滥,一派的纸醉金迷,各种明星美人名媛白富美没见着一千也见着九百了,可从没见到哪个女子能似眼前这位一般,沉静如水,又温婉如月。那是任何礼仪学校都不能教出来的真正的优雅与温柔,是发自内心的,又或,与生俱来的。她并非极擅言辞之人,无法精细描摹出面前女子究竟是怎样的气质,只是就这样与她对视着,她便觉蓦然心安了起来。她喜欢这种感觉。 “你不说,我就当你承认了。”轻咳一声,她为自己的走神感到尴尬,这一咳嗽却又带动起肩上箭伤,顿时疼得她咧一咧嘴。 女子关切地蹙眉:“你还好吗?你的伤,我让飞岚给你简单包扎过了,可没有正经瞧过大夫,总是有些担心。” “不要紧,要是伤在要害,我大概早就死了。”司岄乐观地摆摆手,又摸了摸脖颈上的勒痕,皱眉一笑:“看,脖子也没断,不错不错。” 女子若有所思。“稍后找到歇脚的地方,我让飞岚去请大夫给你诊治。” 她言辞诚恳,虽是萍水相逢,可这关心却十分真诚,不流于客套,令司岄心中一暖:“多谢。” “无妨。”女子和暖一笑。 司岄呆了片刻,忽地长叹一声:“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穿了?” “穿?” “看来是真的了……”女子完全自然的诧异反应令司岄彻底绝望,一个人可能是忽悠她,一群人也可能在演戏,可对面前这女子的话她却是无来由地愿意百分百相信。许是那双眼眸太过清澈明净,也许是知道她救了自己,于是便先入为主地将她当做了可以信赖的人,无论如何,一切的一切都将她的处境指向了一个非常不乐观且不明确的境地,穿越?wtf?这种从来只在二次元发生的狗血事件有一天竟会落在她的头上,鬼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岚说你总说怪怪的话,我还当她说笑,如今看来是真的。”女子微微一笑。“这里是九凤王朝,却不知你的家乡在哪里,叫什么?你若是能讲清楚,不妨与我合计一番,也好早日送你回家。” “回家……”司岄眼前一亮,又立刻黯淡了下去。 “你不想回家么?”女子支颐望她。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宛如星辰。 “想当然想。可是,自打醒了,这一路走来,哪里也不像是我的家了。”司岄淡淡地说。下意识地向外望去,窗牖紧闭,薄薄一片布帘隐约透出微光,却也难辨日色。 女子随她目光望去,轻声道:“看来,你的家乡一定很远罢。” “何止是远。”司岄喃喃接口。“就算是天与地也是有距离的,可如果是时空与时空……”她甩甩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焉知我不能懂呢?”女子并未不悦,只淡淡反问。 司岄定定地看她,忽然道:“你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么?” 女子凝思片刻,望着她:“你是庄周,还是蝴蝶?” 被她这么一问,司岄呆住,片刻后苦笑一番,两手撑脸颓然伏倒reads();。是啊,她究竟是庄周,还是蝴蝶呢?她是在庄周的梦里变成了蝴蝶,还是在蝴蝶的梦里变成庄周呢?如果一切终究是梦,那么梦醒之后,是不是无论庄周也好,蝴蝶也罢,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她原来的家乡呢? 见她忽然颓唐,女子心有不忍,劝道:“其实庄周也好,蝴蝶也罢,都是书中的故事罢了。虽是初见,可我观你面善,倒是有缘,你可愿与我同行?” 司岄抬起脸来,愣愣地看着那女子。“你……你要带我一起?” 帘子忽地打起,方才那小丫头端着一壶温酒弯身进来,见状忙道:“喂,你直勾勾盯着我家小姐想做啥?” “飞岚。”女子柔声喊她,又道:“莫要吓着人家。” “咳,我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司岄有些赧然,她一向如此,人家待她客气,她便要双倍回报。同样,待她刻薄,她也是双倍奉还。此时见那女子对自己以礼相待,温柔有加,心中感激,脸上却仍是平静,只暗暗定了心,横竖是不知道自己穿到哪里了,走一步看一步,自己在这什么九凤王朝里可是无亲无故,不辨东西,若是这美人愿意带着自己,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基本常识还是要有,好歹也要先问问人家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不然就这么糊里糊涂跟着走,也显得自己太弱智了。 小丫头给两人都满满斟上,刚温过的清酒,丝丝缕缕的热气缭绕着酒香,盈盈扑鼻。司岄端起酒杯,礼貌致谢,却换来对方一个意味不明的白眼。她挠挠头,又觉有些好笑。 “些须薄酒,于伤势无碍,但饮无妨。”女子轻声说道。 “多谢小姐。”司岄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温辣冲喉,片刻后,胃部渐升一股暖意,缓缓通达全身,很是舒畅。 “鄙姓云,小字卿梧。”女子轻抿一口,见她倒是爽快,不由粲然一笑。 “怎么写?”许是一口温酒下肚,身子惬意了,脑子便转着慢了,司岄打了个酒嗝,下意识问道。 女子顿一顿,指尖轻沾酒水,在面前地踏上书写起来。 不多片刻,“卿梧”二字赫然端现,字迹秀丽,大气隐于笔锋,好一手簪花小楷。司岄虽是不谙风月,却因为专业的缘故,书法、绘画皆有所修,此番见女子露这一手,不禁脱口赞道:“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卿梧,真好的名字……字也写得真好。” “回礼?”女子俏皮笑问。 司岄一怔,想起刚才女子夸赞自己名字的事,忙道:“当然不,这是真心话。”见对方不语,她顿了顿,又道:“卿梧,我这人从来不说违心的话。” 似是未曾料到她竟爽快直称其名,女子微微一怔,须臾,面泛笑意。 司岄自取了酒盏满上一杯,举起酒杯朗声说道:“虽然还是搞不清状况,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卿梧,你救了我,从此你就是我的恩人。我在这里无亲无故,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恐怕都无一技傍身,蒙你提携照顾,以后结伴同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直说无妨。”认了命的司同学开始入乡随俗,一番话说得自己鸡皮疙瘩满身,却也并非不诚。 女子掩唇一笑,执杯相对。笑道:“既如此,往后我便唤你阿岄,可好?” 与她眉眼相对,只觉精神放松,无比妥帖。司岄心中一动:“好。” 第5章 卿梧(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时近傍晚,凤壤城郊僻静的官道上,一辆棕红色的双驾马车正徐徐而行。 帘幕低垂,马车中隐隐传来三两语声,或轻柔,或娇憨,或激昂。不消说,激昂那种气质,定然是属于某个刚刚认命接受事实承认自己穿了的某人无疑。 “我不穿这个!”司岄躲在精致的水墨屏风后,模样却半点也不精致。蓬头垢面,脸色不善。“这个也太娘了。” “娘?”小姑娘飞岚眨巴着双眼,双手托着一件藕粉色软纱百褶长裙。 “对,很娘。”司岄叫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十岁以前穿过裙子,更别提这种长到脚踝的裙子,太娘了!” 飞岚不满道:“你这人当真古怪地紧,咱们国家的女子都这样穿,似你那般打扮,出去叫旁人瞧见不当做女疯子才怪。” “当成女疯子也比娘炮强。”司岄抵死不从。 “你!当真不识好歹!” “飞岚。”云卿梧温声制止了两人的斗嘴,劝道:“阿岄,飞岚的话虽不中听,可道理却是对的。你原先那身衣裳……委实有些……”她迟疑了片刻,似乎也不知如何表达为好,一脸为难地望着屏风。 见云卿梧开口,司岄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矫情,只是这种长裙我真驾驭不了。我穿着走不了路,会摔跟头的。” 她这样一说,云卿梧颇觉好笑。“阿岄,你来的那处地方,姑娘们都好似你这般么?” 听到她的笑声,司岄更觉不好意思了,迟疑着说道:“倒也不是,也有不少女孩子是和你们一样的,留很长的头发,穿很长的裙子。” “那你怎么不这样呢?”云卿梧认真地问她。“明明生得周正可人,偏要胡乱打扮,何苦来哉?” “……”毫不夸张的说,司岄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正隐隐发烫reads();。周正?可人?!天爷啊……这是说的她么?“哈、哈哈,卿梧,你可真逗,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我的,感动。”她慌不迭地寻了句话讲,聊以缓解尴尬。 “喔,是么?”云卿梧道,“那别人从前都是怎么夸你的?” “一般都是夸我机智可爱又勇敢。这才是我的标配。”司岄挺了挺胸膛,不无自豪。 “机智,可爱,又勇敢。”云卿梧喃喃接口,须臾,笑了。“往后我也会这样夸你的,阿岄。” 于是司岄不光耳朵发烫,脸颊也开始热了。支吾着说道:“这……这是重点么?重点明明是以后不要再说我什么周正可人了好么?” “为什么?” 云卿梧这姑娘要是搁现代社会那绝对是勤学好问的学霸潜力股,司岄被她问得又懵又急,叫道:“什么为什么,别人都不这样说。” 云卿梧微微一怔,片刻后笑道:“那你身边的人一定都是眼盲。” 于是司岄不光耳朵和脸颊,这次连脖子都开始发烫。“卿梧,我给你跪了。”她颓然跪倒,头靠着屏风,一副垂死模样。 云卿梧笑道:“我一直认为不光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也是有的。你上跪得天,下跪得地,中有至亲父母。跪我做什么?” “你赢了你赢了你赢了。”司岄睁开眼睛,又狠狠闭上。“给我吧,我穿还不行吗?”引颈就戮般等待着悲惨的降临,然而好一会儿过去了,却没有一团粉色从天而降。迟疑着睁开双眼,她立刻呆住。“卿梧……”不知何时,云卿梧竟绕过了屏风内侧,跪坐在她身前。 她有些紧张。车厢里朦胧的灯光如雪,面前那女子,柔亮漆黑的长发流瀑般旖旎腰间,眼眸清澄,如秋日清丽的湖光。 一双手蓦地捧起她的脸颊。“或许,我有法子让你不穿它。”云卿梧柔柔一笑。 司岄呆了一瞬,照说她是非常讨厌别人和自己有类似这样的身体接触的,更别提还是这种动作,可不知为何,对着云卿梧那温柔清澈的双眼,她硬是没能臭下脸来将她一把拍开。 “飞岚,还有多久可以出城?”云卿梧忽然回头问道。 “今夜怕是赶不上了,小姐,不若在前头的青葙镇休息一晚罢?”飞岚揭开帘子向外瞅了一眼。 “那正好。”云卿梧点点头,收回手来。“飞岚,稍后到了镇上,你给阿岄去买两身男子的衣裳。” “太好了!”司岄眼前一亮。“我可以穿裤子了吗?” 云卿梧看她一眼,并未接话。飞岚白了她一眼,不无挑剔地说:“小姐,你看她如此单薄瘦弱,哪里有半分男子气质。” 云卿梧道:“你是从前见多了武夫,飞岚,这世间男子可不尽是那般。” 司岄不服:“我怎么单薄瘦弱了?你什么眼神?我这可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身材。” “脱……脱了也没见你哪儿有肉啊。”飞岚似笑非笑,嘀咕了一句。 司岄顿时满面飞霞:“你什么意思,你脱我衣服了?!”暗想自己一身伤,此刻却齐齐整整坐在马车里,莫不是……这小丫头当真脱了她衣服给她清理脏污了?不会吧!她大学四年都没去过一次公共澡堂的小*,居然就这么被人看光了?还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古代人reads();!好委屈! 想是猜出她心中所想,云卿梧笑道:“大家都是女子,阿岄,你不必害羞的。” 司岄已经不想看见这主仆二人了。颓然将头磕在地踏上,她瓮声瓮气地说:“算了,就当你是护士,反正在护士眼里身体都不是身体,是一堆肉。” “又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飞岚瞥她一眼。“小姐,那她这头发怎么办呀?就算是假扮男子,也没有这样短发的男子啊?” “傻瓜,你再为她添顶绒帽。如今寒冬凛冽,谁会看到她发长发短呢?”云卿梧道,“待得来年开春,她头发也长了,那时候就再无畏惧了。” 听云卿梧如此一说,飞岚不禁醋意横生:“小姐,你为她想得可真周祥,哼,是不是买什么款式的衣裳小姐也要有所指示呀?” “飞岚。”知道丫头吃醋了,云卿梧微感无奈,好脾气地笑笑。 作为一个知根知底跟随主子多年的贴身丫头,偶尔跟主子闹个脾气真不要紧,关键就在于是不是懂得见好就收,很明显飞岚就是这样一个好丫头。她很快收敛脾气,上前两步将伏在地上的司岄拉扯了起来,非常老道地劈开手指在她肩上、肋下、腰间等处比量了一番,而后者被她一番比量搞得浑身痒痒,忍笑忍得面部肌肉抽搐,硬撑住没有发作。终于,她量好了,撇撇嘴道:“虽是瘦弱单薄,身量倒是挺长,扮作男子倒也不惹人见疑。” 司岄哼了一声,不无得意:“那是,我可是净身高一七零。”眼前这主仆两人若是用现代眼光来衡量,云卿梧堪堪一米五八到一米六的样子,那飞岚更要矮些,至多一米五五。当真是娇小可人。 “姑娘家,长这么高有什么用?傻大个。”飞岚冲她一乐。 “怎么没用了?”被她吐槽抢白,司岄也不恼,静静一笑。“在我来的那个地方,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能做。可以参军,可以当飞行员,可以做任何特种行业。像我这样身高的女人也多得是。” 她说了很多现代词汇,原本面前这两人当是听不懂的,可云卿梧仍是听得认真,待她说完,她轻声道:“虽然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不过阿岄,在我们国家,女子只需有一技之长,即可外出工作,并不强求留在家中相夫教子的。” 司岄心中一动,猛然间想起不久前那劫掳她的士兵所说的“有四位夫人的何大人”来。她忙道:“卿梧,你们这里是不是女人也可以参加仕考,可以当官,可以做和男人一样的工作?” 云卿梧点点头。“是啊。这不是很寻常的事么?” “……哪里寻常了啊!”司岄激动地击了下掌。“男女平等这种事在中国古代,不对,在我所知道的任何国家的古代根本都是桃花源乌托邦一般的存在!就算是再早些的原始社会曾经有过短暂的母系氏族,可那也不是平等,而是根据生育能力和低级生产力来划分的最原始的社会等级,是不科学的,是影响社会进步的!我希望有一天这世界能够真正的男女平等,而不是女强主义整天高呼平等却要么矫枉过正,要么继续忍受女性被歧视,被慢待。卿梧。”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云卿梧被她一番话说得懵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呆呆地应了一声:“当然。” 司岄激动地热泪浮眶,又使劲憋了回去。“太好了!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她虽是倒霉星附体,噗一声就穿了,可老天爷终究还是给她几分薄面,没让她穿到人挤人挤死人的四阿哥那里,没穿到草纸都没有的秦始皇跟前,也没穿到非得吃到一百八十斤才说你美的唐朝,她穿到了一个未知的王朝,或者说是她浅薄的书本知识里并未涉猎过的某一个王朝,人家是实打实存在过的,只是历史学家基于某种不可描述的原因将它从历史的洪流中抹杀了。而这不可描述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王朝提前几千年甚至更久成立了完全平等的社会制度。 第6章 打工(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赶在最后一丝金阳也彻底消失在厚密的云层前,青葙镇终于到了。 司岄窝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熙熙攘攘的动静,忍不住掀开帘子伸出半个脑袋。岂料还没看清楚什么,啪一声闷响,“哎哟!”她回头怒视拍她后脑勺的女人,“你干吗?” “别乱看,小心让人发现你……哼,头发都没有。”飞岚鄙视地笑道。 “你才没头发呢,我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发型。”司岄懒与她计较,心思仍在外头那一片灯火安然的热闹之中,无法平静。这……当真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古代的城镇啊,却又不同于她以往去过的任何现代社会修缮而成的所谓“古城”。她吞了口口水,有点无力。沿路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石路取代了从前看惯的柏油马路,没有钢筋水泥,没有高耸入云的生活建筑,路边林立着一间间木石小屋,到处洋溢着宁和古朴的温暖气息。虽然天色晚了,可沿路仍是一排排的小摊贩正在做生意,仿若现代都市的夜市一般,却又少了那些浓烈的、缺乏人情味的快餐感。来往行人熙攘,却没有一个人穿着羽绒服牛仔裤,也没有一个好似群演一般穿着戏服却不敬业地露出脖子下的秋衣领子,更没有人戴着假发头套,袖子里却戴着手表,手里拿着星巴克的咖啡reads();。 随着马车放慢脚步缓缓而行,她看到了包子摊,脆饼摊,还有卖糖人的老伯伯,卖衣帽的中年女人。那是货真价实的包子和脆饼啊……不是道具,它们每一个都静静地躺在笼屉里冒着热气,薄皮大馅儿十八道褶儿,让饥肠辘辘的旅人忍不住驻足,一口气买上三五个,就地啃起。 咕噜一声没出息的声响,那是司岄同学正咽了咽口水。身旁云卿梧不禁掩唇一笑:“阿岄,你饿了么?” “饥饿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司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想自己这一穿,搞不好世上繁华已千年,虽瞧着自己仍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可谁知道在时空隧道里已经饿了多久了。这么一想,她顿觉理直气壮。“我感觉我好几年没吃过饭了。” “噗。”飞岚不合时宜地笑喷她一脸。“几年?你怎么不说你一辈子没吃过饭呢。” “我好想吃那个肉包子。”司岄完全无视了对方的鄙视,提出自己位于马斯洛需求最底层的一个基本诉求。 于是片刻之后,一张油纸包着四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赫然放在了司岄同学的脚下。心直口快嘴硬心软的大丫头飞岚斜睨着她,“吃罢。”末了,又添一句:“瞧你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儿。” “飞岚。”云卿梧忍笑不禁,看司岄当真两口一个狼吞虎咽,她担忧劝道:“你……慢些吃,小心噎着。” “嗯、嗯嗯。”这口感,这实在的、嚼劲十足的肉!口腹之欲得到了基本满足的司岄简直感动地热泪盈眶。多久了……距离她上一次吃到口感这么纯粹的肉包子已经有多久了?至少十几年了吧?猪头淋巴肉包子,纸盒包子,病猪肉包子,死猪肉包子……想想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的生化包子居然还能安然无恙长到这么大,感恩。 吃到第四个包子感觉有点累,于是停下来舔了舔手指,忽然间,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司岄呆了一瞬,这才发现马车赫然停在了一间客栈门前。她立刻丢下包子伸头张望,这不是空架子的影城建筑,什么龙门客栈悦来客栈有间客栈,这是一间活生生的、货真价实的客栈啊!虽然名字俗了点叫福来客栈,可无论是牌楼上挂着的那两只喜气洋洋的红灯笼,还是柜台里正小心翼翼给客人沽酒的老掌柜,眼前这间建筑物,通身上下无一不透着浑然天成的古朴气质,毫无一丝半点现代文明浸染的迹象。 “今夜便在此歇下罢。”云卿梧轻声说,“阿岄,你把衣裳换上。” 司岄接过飞岚递过来的衣裳,撇撇嘴,躲到屏风后窸窸窣窣穿了起来。 不多时穿戴完毕,司岄钻了出来,抻抻胳膊,又踢踢腿,怎么都觉得身上有些不得劲。再摸摸头上一顶厚厚的狐皮绒帽,脑子猛然一抽,便想起了金庸小说里那一把大刀行侠仗义的大侠胡一刀来。看一眼身边站着的云卿梧,又看一眼飞岚,一时心有所感,却又难以尽述。 几人下了马车,方才一直躲在马车里烧着小火炉的身体猛然间被冷空气灌入衣领,司岄顿时打了个喷嚏。 “稍后投宿此处,你权当哑巴便是。店家问些什么都自有我来作答。”飞岚不忘教育两句。 “嗯嗯嗯。”司岄心不在焉应道,满脑子注意力都放在沿路所见了。她穿来的时候眼镜就不知丢哪了,也幸好她只是有些散光,近视倒不算严重。于是沿路走来,人人脸上都似打了一团柔光,自带美图滤镜,不禁感慨,还是古代人美啊,不管男的女的,皮肤都好,版型都正,难怪现代社会化妆术整容术愈发深入厉害,果然还是人变丑了。 飞岚当头走着,先将住宿手续办了,一名店小二领着三人穿过酒肆侧门,一路叨叨不绝:“哎哎,看几位衣着光鲜,想来定是京里来的大户,容小的多嘴一句啊,这出门在外,最要紧的就是住得舒服、住得安全,要说住得舒服住得安全呢,咱们福来客栈在整个青葙镇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几位,当真不考虑多加两钱银子买个安全么?咱们福来客栈的护院那绝对是武艺高强,服务周到,包您满意reads();。” 原来,这客栈外头是一家酒肆,出了酒肆,便是一座四下宽敞的大院。沿着曲折的青石子小路走进院中,拔地两排三层木楼比邻而建。雕梁凹陷的纹饰,密密匝匝衍生向高处,青砖灰墙在夜间并不惹眼,气候寒冷,老柳颓颓,那观赏用的池塘也早已结冰,唯有那楼里三两亮起的灯光熙熙温暖,引人向往。 司岄并未太过在意店小二说了什么,只觉微微好笑,原来推销这鬼东西倒真是古往今来都有的。 小二等了一会儿,见无人理他,不禁脸色一板,灯也不好好打了。“几位,上楼左拐第二间便是,小的还要做事,就不多送了。” “且慢。”云卿梧忽地喊住了他。 店小二转过身来,挤出一丝笑意:“客官还有何吩咐?” “怎么,最近青葙镇很不太平么?”云卿梧淡淡问道。 小二眼前一亮,悄声道:“这位姑娘,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了。我劝你们还是听我的,买了咱们客栈的护院服务,不过是两钱银子,保您一觉天亮,一家平安。” “少整这些有的没的,姑奶奶没空,说重点。”飞岚翻了翻白眼。 小二撇撇嘴,将手中灯笼换了只手提着,方道:“这几日,镇上几家客栈都断续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客人丢些东西倒还是轻的,更有甚者人直接被抓走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回来。” “有这么玄乎?依我看,莫不是你们这些什么跑堂的护院的监守自盗罢?”飞岚道。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店小二微有薄怒,“你不买就不买,这红口白牙坐地栽赃,要是传到咱们掌柜耳里可还得了?你这可是断人生计,如同杀人父母。” “我呸呸呸,我管你得不得了。”飞岚嗤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能容得这些腌臜事在天子脚下发生?青葙镇管事的大人如此不作为,也不怕乌纱不保!” 店小二脸色复杂,隐约觉得眼前这几人似是来头不小,尤其是当中一名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男子。是……男子吧?他微微思索了一番,个头比他还高,虽是面相有些阴柔,不过这世上男人女相的也不少见。唇红齿白一副好皮囊,却脸色紧绷,不怒自威。咳咳,莫非当真便是京里下来的管事大人,来整治他借着前几日隔壁客栈一名住客受伤之事坑蒙拐骗客人购买安全服务的骗局?“咳,咳咳。”他色厉内荏地咳嗽两声。“既然几位客官不需要小人推荐的服务,那小人便先退下了。” “慢着。” 店小二呆了一呆,扭头望去,见仍是方才喊住他的那名女子。云卿梧。他呆呆问道:“客官还有什么事?” 云卿梧看一眼飞岚,后者随即撇嘴,从袖中荷包里取出两钱银子,很大力拍在那小二掌心。“拿着,你的安全服务。”飞岚凶巴巴地道。 店小二有点不敢置信:“这……”这几人耍他玩呢?!这是待他收了钱,就好立刻人赃并获的意思?怎么办他好紧张! 云卿梧微微一笑:“出门讨生活总是诸多不易,既是小二哥好心提醒,我等焉有不受之礼。” “小姐……明理。”店小二支吾着,灯笼晃了晃,一丝朦胧柔光蓦地打上云卿梧的脸。一双平静无波的眼,尖尖的下巴似融进了兜帽边缘的绒毛里,语声温吞如水,些许优柔,些许清冷,些许端庄,些许……尚不明确。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他咽了下口水。“小姐请放心,小人一定守好夜,管保小姐一行平安舒适,无惊无险。” 云卿梧柔然一笑。“如此,辛苦小二哥了。” 第6章 打工(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云卿梧定了两间客房,一件略大,原是双人间,一件稍小,只摆了一张床榻。司岄自然要求去睡单人间,好在云卿梧主仆二人也并没有邀请她深夜秉烛夜谈的意愿,想是连日赶路,大家都感到乏了,于是各自睡下,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司岄天没亮透人就醒了,躺在厚厚的棉被下不禁感慨万分,自己从来都是不到九点不肯起床上班的主儿,没想到换了个时空,竟连生物钟都被打乱了。不过也好,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什么状况都还不清楚,纵然云卿梧对她多有关照,她也当自觉一些,还睡懒觉就不太合适了。如此想着,她勇敢地掀开被子,挺身而起。 屋子里烧着的取暖火炉已经熄了,阵阵凉意密密匝匝袭来,司岄哆嗦着穿好衣服,下床洗漱。转了一圈没找着洗漱的台子,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禁涩然一笑,自嘲道:“幸好昨晚上没喝太多水,不然夜里还不知要去哪里嘘嘘。” 肩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她抬手抚了抚,再想起自己这短短一天的遭遇,仍觉十分不敢置信,又觉一阵茫然。都说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为救淳琪被汽车撞飞,没死却意外地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将自己陷入到比死亡还未知的未知环境之中,如今这样,却算是祸,还是福? 想不通,索性不去细想。司岄甩甩头,想起古人似乎都是从井里提水生活以用的,于是搓搓手,打开门,准备下楼去院中井里提水。 “哎哟,客官您醒了?” 刚开门便看见走廊里一坨棉被中,一张模糊的人脸蓦地伸了出来。司岄吓了一跳,“谁?” “是小人啊。”店小二搓了搓眼角的垢,挤出一丝笑来。“客官是要晨漱么?小人去给您提水。” “嗯、嗯。”虽然古今有别,不过晨漱的意思她也是听懂了。司岄呆呆地应了声,看着那坨棉被被拱到一边,店小二一溜烟地跑了,不禁暗想,难道这就他口中两钱银子的安保服务?就是……裹着棉被在走廊里睡,顺道看门? 没有洁面乳,没有紧肤水、润肤乳,没有她用惯了的暖融融的毛巾,这个冬日的早晨,格外凉薄reads();。看着脚下那一桶店小二拎上来的水,司岄鼓足了勇气伸手去摸,却意外地发现竟然不是冰水。和自来水管里流出来的不一样,这冰寒之际,井水竟神奇地保持了一丝贴合体温的温度,使人用起来并不冻骨难受。用搭在脸盆上的灰色棉布帕子草草洗了脸,想要漱口却不得其法,只好屈尊去请教门外又钻进棉被里的店小二,得到对方一个大大的笑脸:“一钱银子,小人马上给您将漱口的药膏备上。” 又是银子!身无分文的司岄受到了伤害,于是冷笑道:“你们这什么破客栈,连洗漱用品都需要客人另买么?” 店小二早已忘了昨夜交锋的紧张,不慌不忙辩道:“客官此话差矣,在外行走,这些体己物原便该你们自己备好,小店提供食宿,用水也是随便您用嘛,不过这漱口的药膏成本所费高昂,自然不能白白使用了。” “什么破药膏,还成本高昂,一支牙膏也就十块钱吧?”虽然并没搞清楚这古代货币“银子”与软妹币之间的汇率,但昨夜那“两钱银子”事件令司岄直觉一口牙膏一钱银子简直是在打劫。 “一钱银子也不多嘛。”店小二眨巴着眼睛,“客官您买一只烧整鸭也得一钱银子了嘛。” “靠,一口牙膏你卖一只烧整鸭的价,要点脸不了?”司岄这下明白两者之间的汇率了,顿时大怒。“再说清楚,你这烧鸭是普通烧鸭还是全聚德的价?” “什么什么德?”店小二懵懂中。 “算了,懒得理你。”司岄越看这奸猾小人越不顺眼,挥挥手,“不用什么破药膏了,你走吧。” 赶走了店小二,她脑子里急遽转着主意,自己大学毕业就出去工作,双手建立革命根据地,吃穿从不求人,没想到如今这一穿倒好,身无分文,再被个奸商欺压,连一口牙膏沫子都买不起了。自己全身都是云卿梧所赐,住店也是人家掏钱,总不能连口牙膏沫子都要去敲门借钱吧?这实在是太废了。司岄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平,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等等,云卿梧不是说这个朝代男女皆可外出工作吗?她好好一个四肢健全头脑发达的女青年,为什么不能工作赚钱呢? 一念既起,她立刻去敲了隔壁云卿梧的房门。 “你怎么起这么早,鸡投生的么?”飞岚打着哈欠开门,一脸不爽。 司岄小脸一垮,暗暗腹诽:你才鸡投生…… 屏风后很快传来云卿梧的声音:“阿岄?” 语声温柔端庄,却又透着点尚未彻底清醒的懵然与娇憨,司岄心中一软,顿时忘却了刚才的不快,朗声应道:“是我。卿梧,你起了么?” 云卿梧笑道:“正要起身。哎,你别过来,我还未曾洗漱。” 司岄挠了挠头,看着飞岚又绕了进去。她呆呆地在屏风外侧站着,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多时,飞岚端着脸盆走出来,白她一眼:“你莫不是饿了罢?” “啊?”司岄一怔,忙道:“不不,不是。我是有事来跟你们商量。” “什么事?”飞岚也如她一般出门喊了水来,仔细匀入铜盆,打开包裹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浸在水中,再取出一只红木盒子来。 司岄直勾勾地盯着她,见她打开红木盒子取出一块形状类似手工小香皂一般的东西来,顿时喜极:“这是洗脸用的香皂吗!” “是啊。”飞岚用看傻狍子一般的眼神看她一眼,鄙视地说:“你别想了,这是我家小姐专用的。你就随便洗洗得了。” “切,很贵吗?”司岄撇撇嘴,看着她将香皂打湿,抹在手上,又绕进去屏风里,想是在为云卿梧洗脸,不禁暗暗砸舌reads();。还真是千金小姐呐,果然是洗脸洗手都有专人伺候。 “贵?瞧你那俗样儿,哪里是贵不贵,这皂子外头根本——” “飞岚。”云卿梧轻声喊她,“胡言乱语什么,一块皂子罢了,给阿岄用下又有何妨。”顿一顿,又道:“对了,漱口所用的膏子也给阿岄取一些。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太懂得,你别欺负她。” “小姐!”飞岚立刻吃醋了,“我哪有欺负她,倒是你,干吗对她这么上心?” 司岄心中欢喜,脸上却神色未变,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道:“飞岚姐姐,你别生气,我不白用你们的,要不,你们雇我打工吧?” 飞岚哼道:“什么姐姐妹妹,你又知道我比你大了?” “不不,我叫你姐姐可是尊称。”司岄道,“在我们那个地方,若是称呼对方为小姐反倒不敬了。” “是么?”飞岚忍不住好奇,俨然没注意这句话打了她的脸,立刻问道:“称呼小姐反倒是不敬?为什么?” “这个……不可细说。”司岄贼特嘻嘻地笑,旧话重提:“讲真,考虑一下吧,雇我打工如何?我不另外收工钱,吃住行你们包了就成。” 云卿梧洗漱完毕,也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今日她换了一身衣裳,绣绿竹雪锦束腰上衣,屺罗翠软纱百褶下裙,腰间松松系着一根天水碧丝带,又挽作蝴蝶之结,随她走动之姿,裙底略现一双同色缎面绣鞋。整个人瞧上去格外青葱明净,又无艳娆之态,端庄宜人。 见司岄呆呆看她,云卿梧似在忍笑,须臾,柔声道:“阿岄要给我做工?” “是……是啊。”司岄感到有点莫名心虚,仿佛下一刻就已经预知了对方hr要问什么:“你有什么绝活儿啊?”怎么办,她除了做图画画,她没有绝活! 果然,云卿梧笑问:“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你缺什么?”以退为进总是不会错的。 “小姐什么都不缺。”察觉到司岄居然想抢自己的饭碗,飞岚不爽了,“再说了,我问你,你会端茶递水,铺床叠被吗?你会磨墨添香,逗人致趣吗?你会烹制糕点,缝补衣裳吗?” 她一口气问出了一长串的技能要求,司岄冷汗涔涔:“不会。” “那你说,你凭啥给我们小姐打工?”飞岚顿感得意,只以着眼角末梢那一点点的余光瞥她。 “这个……自然还是有我的原因的。”司岄想了想,道。“首先我跟着你主仆二人,总不能无名无分,白吃白住,再者,虽然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我都没做过,可并不代表我不可以去学。谁家公司请人还没个实习期呢?就……就当做给我一个月的实习期呗。” 她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看着云卿梧的眼神也是极为坚定。云卿梧思忖片刻,道:“这些是阿岄想要去学的事吗?” 司岄呆了一瞬:“什么?” “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磨墨添香,逗人致趣,还有烹制糕点,缝补衣裳。”云卿梧淡淡说道,“阿岄想要学做这些吗?” 面对着那双沉静温柔的双眼,司岄心头一热,下意识便道:“不想。” “既如此,为何还要为我做这些呢?”云卿梧微微一笑。“虽然只是初见,可,我总觉得阿岄你可以做一些更厉害的事情呢。” “是……么?”司岄只觉胸口一团小火熊熊燃起。更厉害的事?好的,等着吧,她一定不辱所望! 第7章 雪夜(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大雪势渐缠绵,竟下足了整整一日一夜。 司岄在房里待得闷气十足,这期间因为下雪,云卿梧主仆二人是将饭菜喊到房里吃的,坦白说她那被现代饮食荼毒了二十年的口舌与肠胃,真心不太适应古代厨房里那种纯天然的清淡与寡味,昨儿傍晚吃的几个包子堪称绝唱,那是因为饿久了的缘故,所谓边际效益递减规律,第四只包子就已经被她残酷地抛弃了。现如今四菜一汤摆在她眼前,她也只是咬着筷子低声感慨:“怎么你们这个朝代的人烧菜都是不放盐油糖的吗?” 飞岚咽下一口豆腐,皱眉道:“是淡了些,这店家委实无良。” 司岄道:“在我们那个地方,饭店的菜那都是咸死人不偿命的,好像盐都不用钱,到你们这……怎么就正好反了?话说你们国家的盐很贵吗?” 飞岚不悦道:“你别开口闭口你们国家你们国家的,小心让旁人听到,将你当敌国奸细抓了。” 司岄一愣,忙比了个闭嘴的手势。“我错了。” 飞岚白她一眼,自言自语:“这也太淡了……” “何止是淡?你尝尝这盘青菜,一点油也没有,还有还有,这碗萝卜牛肉汤,肉腥气都没去呢?!”说到痛心处,司岄连连摇头,“差评,差评。” 飞岚懒理会她,颇有些担忧地看着安静吃饭、不言不语的云卿梧。“小姐,”她迟疑着说,“要不,我去给你重新弄些吃的?这些菜品委实差了,好不好吃是一说,万一吃得你身体不适可怎么得了。” “就是就是,你去吧,记得加点盐啊?”司岄连忙帮衬。 岂料云卿梧却恍若不闻,安静执箸吃完最后一口饭菜,又取一旁帕子轻轻拭净嘴唇,方才抬起脸来。“食不言。”她望着面前聒噪的二人,淡淡一笑。 飞岚脸皮微红,忙端起碗来,不再多言。 小火炉静静地燃着,散发着冷寒天气中微薄的一点温暖。云卿梧平日里总言笑晏晏,与婢女下人皆没什么架子,然而,此时她淡淡一句说话却叫司岄听出了几分肃谨,那是任何领导讲话都不曾给她的感觉,不怒而威,虽是指责,点出问题却不至让人难堪reads();。她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已然过去榻上,懒懒倚倒,手持一卷瞧不清封皮的书看了起来。窗外雪花颤颤,窗内浮光暖暖,而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书,目光低垂,嘴角微翘,薄薄雪光交融着小炉中暖红的火光打在她的面上,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一颤一颤,在眼底投落两道淡淡的阴影。须臾,翻过一页,一枚翡翠镯子便溜溜儿地轻滑下腕子,极其温润素雅的色泽,通翠欲滴,将那雪肤衬得尤其凝白端庄。 没有她素日看厌了的浮躁与轻狂,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宁谧,云卿梧此人,总是莫名令她感到安心,又温暖。 她不再挑食嫌弃,也与飞岚一般默默吃了起来。 饭后,飞岚伺候云卿梧小睡,怕司岄聒噪,于是将她赶出屋去。此举倒也合了司岄的心意,于是她东转转,西转转,没一会儿便转到了客栈的厨房里。背着手做出一副老领导视察一线的模样,然而不过片刻,便被一位老厨娘盯上了:“哎哎哎,这里厨房重地,闲人莫进。” “咳!”司岄一口口水差点呛着自己,还厨房重地……你这是煮鸡蛋还是造导弹呢?她眨了眨眼,挤出一丝很和善的笑:“阿姨,我想问问——” “问什么问!”老厨娘根本不听她说,坚定赶人:“现下已经不提供饭食了,快出去,厨房重地不准到处晃悠,要是弄丢了什么贵重食材,你叫老奴如何分辩清楚?” “哎哎哎,你别推呀,我自己会走。”司岄被那孔武有力的老厨娘从厨房后门径直推到正门,方才手扶门框稳住脚步:“小姐姐,小姐姐!可怜可怜我中午都没有吃饭,这会儿正虚弱呢,你再推,等会儿我要是晕倒了,这不见说我讹你吗?” 老厨娘愣住了。须臾,老脸飞霞。 司岄虚弱地打了个颤。一声小姐姐,抖落全身鸡皮,眼看着年近五十的厨娘老脸一粉,接下来,赶人的态度都变得柔软了:“哎呀,小公子,现下当真过了提供午饭的时刻啦,你若是饿了,可去前头堂里买些吃的,莫要在此处转悠,烟熏火燎的,没得熏坏了你。” 又是一个被她身高衣裳欺骗了的主儿,再加上她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司岄心中大乐,扮男人这活儿她可是大姑娘吃上轿团子,头一次,没想到还挺过瘾,这不,眼瞅着就被人称呼小公子了。还小公举呢,呸。 老厨娘见她不动脚,却眼神闪烁,于是立马懂了,伸手抓过两颗热腾腾的白煮鸡蛋便塞了过去。司岄一呆,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而且我也没钱给你。” “不用钱。”老厨娘看她的眼神陡然间充满了慈爱,就仿佛在看自家拖着鼻涕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拿去吃吧,别说是我给的。” 司岄苦笑连连:“真不用,哎、哎,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厨房到底是怎么烧菜的。” 老厨娘脸有得色:“小公子可是中意哪道菜,实不相瞒,咱们客栈客人所用的餐食一多半可都是老奴准备的。” “那太好了。”司岄点点头,“我想问下小姐姐你为什么烧每道菜都如此口味清奇,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风俗还是您的个人习惯如此?” 老厨娘脸色一垮:“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司岄惆怅地看着她。“说人话就是:你为啥炒菜不放盐?盐,作为民生用品中必不可缺的一样,与糖油并称厨房三宝。很贵么?它很贵么?放一勺会怎样?” 老厨娘噗一声甩下肩上搭着的绵巾子:“小公子你可不是打京里来的吧?” “何……何出此言?”以为她是不是想要揍自己,司岄下意识地身子后退准备随时逃跑。 岂料老厨娘一脸苦大仇深,其实只想吐槽:“打京城来的人可都知道,如今盐价就如水涨船高,咱们小老百姓眼瞅是吃不起了reads();。啊,可怜啊可怜,就这么一小勺盐,老奴要烧三大锅菜,能吃出咸味儿才怪!” “为什么?是有奸商坐地起价?”司岄想起闲暇时看过的一些某台无脑古装剧,总有米商盐商低收高卖引众怒。 老厨娘撇了撇嘴:“这可是朝廷的买卖,谁敢坐地起价?只不过自打东边的盐池出了岔子,莫说咱们青葙镇,就算是天子吃菜,等闲也放不得两勺盐啦。” “东边的盐池?”司岄摸摸下巴,“所以是盐池被损坏了,供盐量锐减的缘故了。” “是呀,这不快过年了,可咱们福来客栈的招牌美食眼瞅着也是做不起了,想想都觉得可惜啊。” “招牌美食?!是什么!”听了这话,司岄顿时眼放异彩。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脑海中十万头羊驼瞬间奔腾而过,舔舔嘴唇……她好难过。 然而,更让她难过是却是下一秒。 “青葙咸鸭蛋!”老厨娘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咸……鸭……蛋…… 深呼吸。“切……” “瞧公子这眼神,想是看不起咱青葙镇的招牌?告诉你,这可是咱们青葙镇一宝,吃过的都说好。” “哦……” “公子居然不信?!” “呵……” 想是被那三声语气词刺痛了自尊心,老厨娘老脸一绿,变魔术一般,嗖一声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两颗咸鸭蛋硬塞入司岄手中:“拿着!吃,有什么话你吃完再说!” 于是,司岄同学探秘厨房的活动结束,一手两颗蛋,她一路沉思着离开了厨房。“无论如何,总算不虚此行,没有空手而归。”对着两颗脏兮兮的咸鸭蛋,她微笑着说。 什么叫做好的不灵坏的灵,飞岚这个乌鸦嘴,当真被她给说中了,小睡的云卿梧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时分,迟迟未起,司岄存了三分关切前去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她果是用过午饭后便觉不太舒畅,因此倦于起床,晚饭也不想吃了。尽管如此,她仍是对司岄前来探望表示了真诚地感谢,并让飞岚取出一些散碎银两给她,交代她自去堂里吃饭,不必陪她。 掂着这小巧可爱银光闪闪的古代货币,司岄满心忐忑,反复问了数遍,直到再问下去飞岚就要打人了方才闭嘴,也因此她基本了解了一下这古代货币和软妹币之间的汇率。是这样的,在九凤王朝这个国家,一名知县的月薪大约是八两银子,根据王朝的商品物价以及实际购买力等等不难估算出这八两银子约折合软妹币是六千五左右。云卿梧让飞岚给她银两吃饭,飞岚那小丫头便随手抓了一把,到了堂下让掌柜的给她称了称,竟足足二两有余,也就是至少一千七软妹币!真是大方又热情的一对主仆啊……只是她是猪吗,一顿饭需要吃去小两千吗…… 怀揣着傍到土豪又被土豪用小钱砸了的种种复杂心情,司岄缓缓寻到一处位置坐下,给自己点了一菜一汤一碗饭便默默吃了起来。淡,依然是淡出鸟来的淡,于是,她摸摸口袋,默默地掏出了一颗咸鸭蛋。 蛋壳还没磕破,忽然间一阵冷风急卷而入,裹起雪花片片。司岄呆了一瞬,只觉一阵凉意凝在眉间,须臾,清水沿额而下。 抬眼,一双朱色绣鞋正轻踏门口草垫,半打起的帘子下,有素腕半露,乍望去,宛如新月清晕,赫然夺目。 第7章 雪夜(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对景还消瘦,被个人,把人调戏,我也心儿有。忆我又唤我,见我嗔我,天甚叫人怎生受?看承幸厮勾,又是尊前眉峰皱。是人惊怪,冤我忒就。拼了又舍了,定是这回休了!及至相逢,又依旧。” 一曲终,荆钗布裙的小娘子依依道了个万福,一双妙目自大堂环视一圈,拉琴的老丈立刻站起身来,手托一只铜盘,拉着小娘子向食客们走去。 司岄听得入神,生于现代社会的她还是头一次体验一边吃饭一边听真人唱曲这种顶级vip待遇,尤其那小娘子语声清凌,便如黄莺出谷,又不凹什么诡异的唱腔,比起什么xx好声音,x女x男的可听着舒畅多了。虽然歌词文绉绉大半没听懂,却也听了个大概,尤其这最后一句,当真是哀怨入骨,如泣如诉。因此,当铜盘放到了她面前,虽是不懂行情且自己一贫如洗,她仍是大方地将飞岚给她的银两分出一半来,放在老丈盘中。 旁人打赏至多是些铜钱,老丈见司岄如此大方,忙弯腰拜谢:“多谢公子。” 司岄摆摆手,老丈便即离开,又去到其他桌前。忽听到一声击掌,一名男子沉声说道:“拼了又舍了,定是这回休了,及至相逢,又依旧……又依旧。呵,当真是讥讽入骨,呵、呵呵!” 小娘子怯怯望他,未敢言语。老丈手中铜盘经他眼前一定,半晌未有动静,不禁失望,正欲离开,却听铛一声脆响,一锭纹银扔在了铜盘中,余音绕耳不绝。 司岄虽不懂行情,却也一眼看出那银锭比她所给碎银大了不少,不禁咂舌。那老丈眼看银锭堪有十两重,霎时间倒吸一口凉气,拉着女儿弯腰便谢:“谢大爷赏,谢大爷赏。” 一时间,众食客交相耳语,或羡他阔气,或笑他傻气,大堂一片哗然。 男子却恍若未闻,只呆呆盯着那唱曲娘子看了一会,蓦地转过脸去,一口闷尽杯中残酒。 老丈携着女儿,犹自喜不自胜,道:“大爷出手实在大方,小老儿感激不尽,却不知大爷可还有想听的曲子么?” 男子摆摆手:“你走罢。” 老丈却不愿离去,催促女儿:“小铃,快给大爷奉酒。” “不必。”男子淡淡拒绝。 老丈却极为坚持,那小娘子随即奉酒,俯身向前:“大爷请用。” 一丝幽香袅袅,缓缓萦鼻,小娘子春笋般的指尖若有若无掠过杯心,眼神温柔恳切,殷殷等待。 男子似是不忍再拒,接过酒杯,一口饮尽,而后放下一颗碎银,抓起身侧一根麻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起身便走。 真是个怪人啊。司岄暗暗想道。又见那老丈领着女儿走了一圈,停在一名粗壮男子桌前,铜盘尚未放稳,那男子却蓦地伸手,一把抓住小娘子手腕大声笑道:“哎,小美人,莫急着要钱,再来一曲儿啊reads();。”观之色眼迷离,脸色红如猪血,分明是喝多了黄汤,借酒撒疯。 小娘子忙道:“这位客人想听什么曲子,奴家唱了便是,还请快些放手。” 老丈也是一脸慌张,却又不敢得罪面前高大威猛的男子,只得喏喏请求:“客人还请放手,还请放手。” 那豪客眼见如此,更是嚣张,索性双手将那小娘子拦腰抱住,哈哈笑道:“我瞧你父女二人如此卖艺过活,也是艰难地很。不如考虑跟着你冯大爷走,保你三餐无忧,强于倚门卖笑。” 小娘子急道:“客人还请自重,奴家……奴家只是唱曲,与那勾栏酒肆生张熟魏之人可是不同。” “自重?”豪客淫邪一笑,“你冯大爷见你如此身段,某个地方倒确是很重。”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笑声,司岄心中大怒,暗想不管是什么年代,又不管是否男女社会地位就业机会均等,在面对这种恶汉戏妹的糟糕事件时,吃瓜群众们的反应还真是古今一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站着哈哈不腰疼,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被戏的妹子也不是自家老婆。 小娘子已然面红过耳,使劲挣扎,奈何豪客力大如牛,别说她一介弱质女流,便是一名男子,怕也轻易挣脱不了。 司岄脑中急转,她本也不是冲动型的人,只是亲眼见到这种事,同为女人若是不伸出援助之手,简直枉自为人。不能硬碰硬,于是她灵机一动,叫道:“点歌,喂喂,我要点歌。”人群哄闹,她的声音便如水中气泡,眨眼消散无影。她一怔,怒拍一下木桌,大叫:“还有人没了!我要点歌!” 这下众人都听到她了。豪客一愣,被他强抱着的小娘子趁机逃脱,躲在一旁整理衣衫。豪客醉眼迷离,看清楚说话之人,心想如此一名弱质少年竟敢与他叫板,顿时怒道:“你小子,敢跟你冯大爷抢女人?” 司岄见他体壮如牛,酒气喷出两米,心底有些犯怂,又不愿真怂,于是撑着说到:“谁跟你抢女人了,我要女人做啥?我只要听歌!” “要女人做啥?”豪客闻言,大笑不已。“你小子,还是个男人吗?你说要女人做啥?哈哈哈哈!” 司岄忍怒道:“是是是,我不是男人,所以可以让我听歌了吗?哈哈哈哈。” 豪客一愣,似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痛快承认自己不是男人,面子涨了不少,因此稍稍消气。眯眼看了司岄片刻,忽地拎上一坛泥封老酒快步走去。“你小子,有点意思,大爷跟你喝上一坛。”又招手唤那唱曲娘子,“来来来,过来唱曲,唱的好了,本大爷重重有赏。” 那小娘子惊魂未定,眼见如此,只得瑟瑟而上。父女俩低声商议了会,须臾,小娘子便站直身子,和着老丈的弦奏依依唱了起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一番楚楚唱来,十足幽怨可怜。前有粗鄙壮汉,侧有柔弱怨妇,司岄满心郁郁,又顾虑那唱曲妹子会再被骚扰,无奈只得牺牲自己。挤出一丝笑意:“好啊,多谢这位大侠。” 见对方称自己大侠,豪客更是得意,一掌拍开泥封,哗哗便满上一碗。司岄眼瞅着他脏污的手指头还泡在酒里,就这么将碗推给自己,心中愁苦,面上却仍得强笑,举起碗来。 豪客要给自己也满上一碗,唱曲小娘子却婉转说道:“奴家为大爷奉酒。” 豪客随即大笑:“好好,你来。” 小娘子随即奉上一碗美酒,依依送到豪客嘴边,看他一饮而尽,夸道:“大爷真好酒量reads();。” 豪客大为得意,又催司岄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不给面子?快喝!” 司岄眨了眨眼,忽地抬手一指:“看,ufo!” 豪客一呆,忙随她手指方向看去。如此老套的破招,没想到对少见世面的古人还挺奏效,真是耿直的boy。司岄趁机将酒水向肩后泼去,又快速端到嘴边,假装一口抿尽,咂咂有声:“好酒好酒。” 豪客转回脸来,什么也没看到的他本一脸懵逼,却在看向司岄时蓦地一愣,然后,表情呆滞,如同面瘫,独双眼发光似野火烧山。“啊……美……美……” 美?司岄看了看手中空碗,“啊!美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豪客却浑然不理她插科打诨,两眼直勾勾,死死盯着她这头方向,嘴唇一张一合,几欲流出水来。 司岄终于察觉不对,根据对方调戏唱曲儿小妹的事件来看,此人没有断袖癖好,他既当自己是男人,又怎会对着自己一副欲求不满老虎见羊的表情。于是缓缓转过脸去,看向自己身后。 率先撞入眼底的,便是方才门口草垫上那双朱色绣鞋。鞋头上一对折枝海棠绣得极为精巧,烟笼雾罩,栩栩如生。同色朱裙,下摆绣作云水纹,旖旎曳地,淡淡雪光附着其上,又缓缓散入冥静的夜色中。纤纤不盈一握的腰肢,丝带上犹系着一颗小小银铃。再往上,咳,司岄自觉略过了某个部位,径直向脸上望去。这一望,她呆了一瞬,顿时明白对面男人为何一副见了菩萨祖奶奶般的熊样了。那女子,身姿修长,容色绝艳,一双凤眼微睐,彷如秋水夺目,万千星光不敌其色。一袭长发既黑且亮,水缎般直泄而下,发间三两雪花,她也未着意拂去,灯火明黄,那雪花便如点点水晶,熙熙生光。如此随意却又透着难以言说的妖娆与清媚,只静静立在那里,不言不语,便已夺人心神。 “美……美人啊……”那豪客终于说出完整的话来。一个激灵站起身,摇摇晃晃上前而去。“美人,可是孤身一人?” 女子轻叹一声,不理会豪客的问题,却是望着司岄,眼神似有不满。 司岄一呆,这才看到女子肩膀至前胸衣裳一片诡异洇湿。联想到刚才自己随手一泼的酒水,她顿时醒悟,忙起身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头皮一阵发麻,暗想这下惨了,看来得要赔人衣裳,这朝代没有干洗店吧,啊,怎么办,瞎子也看得出这女子气质高贵,衣服必然不是x宝货,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只能卖肾了。 好在女子似乎并不想刁难她的样子,只淡淡说道:“既不是故意的,如此,算了。”语声清柔如碧水敲玉,却微有鼻音,许是天气冷寒,身子不爽。 “哎?”竟有这等好事?司岄呆呆看着女子自她身旁走过,在不远处一个临窗小座上落座。 自始至终未被理会的豪客不爽了,径直跟了上去,腆着脸道:“美人,因何独自一人投店?如今世道不平,不若与我同行,也好让我一尽护花之美。” 一番话说得肉麻无比,挤出的笑意更是辣人眼睛,就好比双板斧李逵非要拽文泡妞,也不自称本大爷了,讨好之意显露无疑。都说猛虎嗅蔷薇自有一番意趣之美,可眼前这一幕……司岄心底啧啧,不禁再次望向那女子,她正临窗而坐,透过一扇淡绿色竹帘,悠悠望着窗外飘雪。那竹帘被灯火所照,些许光影打在她雪白的脸颊,衬得她气色愈发苍淡,疲态不掩,可纵是如此,她仍是吸引了包括自己在内这大堂里几乎所有人的眼光。自认绝非颜控一族,可美好的事物总是人人欣赏,她也不会例外,尤其这女子如此大方饶过她弄脏衣服之责,可见心地善良,美丽又善良的女人,总是值得自己多关注一些的。 只是欣赏归欣赏,似这豪客一般闻香就上,未免也太过猥琐恶心了。她心中不齿,眼见豪客的注意力从唱曲小妹转移到了这女子身上,不禁更加忧心。 第8章 官非(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店小二上前招呼,想是看那女子衣着华贵,人又端艳无方,因此格外殷勤。而那女子也不负所望,一气点了七八样菜色,眼都未眨一下,一旁司岄看着,不禁暗自嘀咕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大美人看似娇弱,饭量却如此惊人。 豪客看来是立志要拿下此美,装逼必须彻底,于是大手一挥:“这位美人所有的账都记在你冯大爷头上。” “是,是。”小二一边记菜,一边拿眼偷偷看那女子,颇有发痴之意,被那豪客看在眼里,扬手一巴掌便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用力极狠,径直打得那店小二半边脸颊肿如猪头,落了两颗牙。他一嘴血沫,欲哭无泪:“这位爷,你打小人做啥?” 豪客怒道:“这美人是你冯大爷看上了,你这狗眼,看什么看!” “这位姑娘自来店里吃饭住宿,与大爷又不相识,小人看一眼怎么了。”小二委屈地捧着脸,眼泪汪汪。 豪客嚣张道:“她从前与本大爷不相识,现下便要相识,未来还是老相识。你这狗东西,还敢顶嘴?” 小二不敢再争,灰溜溜捂脸便跑。一切发生的太快,司岄离得近,看得清清楚楚,心头隐愤难平,却也知没有金刚钻揽不得瓷器活,就算是没穿过来之前也有我爸李x江这样的恶少霸凌事件呢,何况是这相对野蛮不治的古代社会。除恶霸,强出头,那都是乔峰这样的大侠才能做的事,像她这种刚穿过来啥也不懂的三无人员,无异于给自己、包括救命恩人云卿梧一行招惹麻烦吧。刚才是她不懂事,还替人家强出头,幸好自己嘴皮子利索,否则也被招呼这么一巴掌,得,三天不用吃饭了。 小二虽是挨了打,可活儿还得照做,一样样将女子点的菜端了上来,这下是吃了亏,看都不敢多看,放下菜盘转身便跑。 司岄心情郁闷,良知与理智正在激烈撕打,连咸鸭蛋也没心情吃了,想着眼不见为净吧,于是起身离开。 “啊,美人,你这小手当真细滑如玉,叫人爱不释手。” 豪客淫邪之笑陡然响起,司岄呆了一瞬,转过身来,见那豪客已然伸手覆在了女子手背,而女子秀眉微蹙,却并未挣扎。她心头一热,再怎么告诫自己不可多管闲事,还是忍不住走向前来。 豪客见来人是她,睥睨道:“又是你?怎么,你这不是男人的小子又想跟你冯大爷抢女人?” 司岄笑道:“这话说的,我都不是男人了,还抢女人做啥?不过是刚才喝了你的酒,无以为报,哎,我观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如歇歇火,让我给你卜一卦呗?”说话间便将豪客覆在女子手背上的手爪子拉过一边,假模假式看了起来reads();。 豪客被她硬拽胳膊,本有些不爽,但见她态度非常客气,于是也不反对,打一酒嗝儿道:“那好吧,看你小子能诌出什么花儿来。” 女子脸色未变,直至此刻,方微微抬眸向司岄望去。明知此人是为自己解围,却也不卑不亢,媚眼微睐,红衣静垂,如水青丝旖旎蜿蜒腰际,须臾,慵然抬手轻理鬓边碎发,倒似是事不关己,看起热闹来了。 司岄抓着豪客手掌,心底很是没谱,只得随口问道:“不知大侠您高姓大名?”也亏得三俗电视剧看多了,半白话文诌着还算顺口。 “冯大统。”豪客昂然说道。 “哦,统大侠,不对,冯大侠。” “嗯?” 司岄吞了下口水,信口胡诌:“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是为九字真言。统大侠您占据第三,三为群,为多,可见统大侠交游广阔,家财万贯,定是妻妾成群,子嗣众多,简直人生赢家。” 豪客一愣,瞬间朗声大笑:“对、对,正是如此!你小子,眼神挺贼啊,哈哈。” 司岄凑过身去,正正便与那女子眼神相对。“呃,这位姑娘方便告诉我你高姓大名么?” 女子眼底无澜,半晌,红唇微动,一声清音碎落:“萧。” 司岄点了点头,转回脸去,向着豪客道:“哎呀,这可大大不妙了。这位姑娘单名一个萧字,萧条,萧瑟,萧索,萧淡,不管萧什么,总之太不吉利了!与大侠您的富贵可是大大相冲!” 豪客脸色一板:“你说什么?” 司岄情知诌得有点假,司马昭之心也太明显,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我也是一片好心,你看这姑娘,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瘦弱伶仃,还穿一身大红,也不知是否患有隐疾,要红色冲喜。” 她说得来劲,混不提防那女子眉心皱起,冷冷瞪着她后脑勺,红唇紧抿,一脸不满。 司岄仍在大放厥词:“虽然容貌过人,不过容貌这东西最是不堪,管你美人无盐,百年后都是一把白骨与黄土,大侠您如此厉害,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我问你,娶妻当娶什么?” 豪客被她说的一愣一愣,下意识便接一句:“呃……贤?” “非也非也,”司岄摇头晃脑。“光贤有什么用,健康才是最重要啊,对吧?可这姑娘看起来如此孱弱不堪,依我看,非但不能为大侠您开枝散叶,只怕还会拖累大侠您的声名呢。” “为……为啥?” 司岄眉毛一竖:“为啥?这不明摆着吗,你带她出门见客,客人定会笑你有多没用才会将妻妾养得如此瘦弱啊。丢不丢人,就问你,丢不丢人?” 豪客陷入了沉思。 “你说你要是找一体重一百五以上的,带出去多有面儿啊。跟您这身材也般配。”司岄说得嗨了,根本停不下来。“所以说,大侠,天涯何处无芳草,眼光放长远一点,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个神奇的民族叫做俄罗斯,那里的女子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身高体壮好生养,大侠如此品种优良,何不考虑前去配上一发?” 豪客被她说得蒙了,可最后一句却是听得清楚,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提起了司岄的领子:“你说什么?配?你当本大爷是猪猡吗?” 糟糕!眼瞅着双脚已然离地,司岄大惊,都怪这张嘴,平日里侃天侃地毒舌惯了,一不留神就没收住,这下惨了reads();! 豪客面色紫涨,眼露凶光,提着司岄向前急走两步,踉踉跄跄撞倒一排桌椅。忽地大吼一声将司岄摔了出去,砰一声,后脑着地,痛得她死去活来,眼冒金星。眼瞅旁边就是桌子,她忙不迭钻了下去,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还有王法没啦!” 只见一双大脚在她眼皮下踉跄摇晃,豪客似是与她杠上了,脸丢到外太空她也顾不得了,撅着腚各个桌子底下逃窜,狼狈不堪,引起阵阵哄笑。忽地,那双大脚又出现在她眼前,她暗叫一声不好,只见那豪客一把抱起她避难的桌子,怒吼一声便向她砸去。 司岄情急之下,双手抱头向旁翻滚。本以为自己定然是凶多吉少了,岂料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意料中的剧痛传来,她呆了呆,缓缓松开手臂,睁眼望去。 一阵令空气也要剥啄的安静幽幽弥漫。她急喘了一声,只见面前那豪客如枯木一般呆呆站着,忽然间猛地张口,一口鲜血喷出一米多远,然后,砰然倒地。 “啊!死人啦!不得了啦!死人啦!”众食客本来都当是热闹在看,只要没打到自己身上,一个个都哈哈大笑。此刻见了血,笑不出来了,个个惊慌失措,跺脚鬼叫,更有甚者夺门便走,企图趁乱逃单。 掌柜的本在柜台对账,店小二被客人打了也不操心,此时听到死人二字方才慌了,连忙冲出柜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店小二捂着肿脸,撅着豁牙的嘴哼哼道:“回掌柜的,这客人忽然暴毙了!”表情复杂,不无幸灾乐祸。 “这这这,小店的食物和酒水可是绝无问题啊!”掌柜的脸色惨白,也不敢近前查看死尸,半遮着脸道:“快去报官,快!” “报官?”司岄呆住了,再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崩溃瞬间被对云卿梧的担忧击败,她蓦地想起一件事来。路上闲来聊天,她询问云卿梧一名姑娘家为何这大冷天只带一名侍女出门,云卿梧告诉她说,她本是京中富商之女,因不满父母安排婚事才逃家出来,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姑且先游荡些时日,待躲过了这场婚事再说。如果是这样,谁家富商丢了女儿也都会报官找人的吧?等下官差来了,肯定要把在场的人都挨个排查一遍,万一排查到云卿梧发现她便是某富商丢失的女儿把她抓回去可怎么办呢?不行,她得赶紧给她传个话去。 顾不得后脑肩膀被摔得剧痛,司岄爬起身来,转头便走,却被掌柜的一把扭住:“你不能走!” “为什么?”司岄急道,“我又没杀人!” 掌柜道:“方才就是你与那客人纠缠打斗,而后他就暴毙身亡,这这……无论如何你也是脱不了干系!” “放屁!”司岄大怒,“老子手无寸铁,被打得差点吐血,我是受害人好不好?!你这什么破客栈,连客人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还想拉我背锅?” 掌柜被她骂得理亏,却仍是不肯放手:“反正你不能走,你必须留下,等下官差来了,我要把你交给他们。” “靠!”司岄挣扎无果,慌乱中看到一侧众人皆走我独坐的红衣女子,心中陡然涌起希望,急道:“这位姑娘!对,就是你,你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对不对?这个人的死和我毫无关系,我是被他打的哎!” 本以为她待人以善,人必还她以善,没想到那女子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因她招惹是非,她却连一句目击者真话都不愿为她去说,反倒一脸淡漠。“你也看到了。”她淡淡启口,“小女子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瘦弱伶仃,还穿一身大红,想也是患有隐疾,要红色冲喜。” 司岄脑袋一麻,一阵不祥预感兜头罩脸而来。 女子楚楚可怜,倚窗而坐,一双柔夷轻托腮下,眼神凉薄如水。“真是抱歉呢,小女子……什么也没瞧清楚。” 第8章 官非(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放我出去!喂!放我出去!”司岄手抓铁栏,一脸悲愤,哀哀呼唤。“我没有杀人你们凭什么把我抓来这里!放我出去啊!” 几名狱卒正凑在一起赌钱,任她喊得地动山摇,也是无人应答。司岄喊得嗓子焦渴,头昏脑涨,终于放弃,回身找一处干草堆坐下,抱着膝头,一脸绝望。 见她不嚷嚷了,一名狱卒剔着牙,懒懒晃到她眼前:“哟,消停了?” 司岄斜他一眼,没力气争辩,继续沉默。 狱卒倒是乐了,笑道:“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德行,要说人是你杀的,我还真不信。” “是吧!”听到这句,司岄瞬间暴起,嗖一声冲到铁栏前,满眼放光:“你也这么看是吧?都说了不是我杀的了,我长这么大,别说人,我连鸡都没杀过啊!这位大哥,麻烦你放我出去吧?” 狱卒道:“这我可做不了主。不过你也不必慌张,仵作已经在验尸了,真不是你做的,咱们大人稍后自会放了你。” “真的吗?”司岄半信半疑。“你们不会验不出结果,找不出真凶就随便抓个人屈打成招吧?” “乱说什么?天子脚下,官恩浩荡,咱们大人能是这样的昏官么?”那狱卒抖了抖腰间一串钥匙,又剔了剔牙。“好好待着,再敢乱叫乱喊,小心给你嘴封上。” “……”司岄不敢再嚷,眼看着狱卒转身离开,她也回去干草堆上,再次颓然坐倒。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想起自己帮出头的女人最后关头非但不帮自己,反倒反咬一口她就气得肝儿疼,骂骂咧咧赌咒发誓以后绝不管闲事儿了。不知道云卿梧知不知道她被抓来这里,她闷闷地想着,恨死自己这狗脾气了。让你管闲事,让你做好人!这下好了吧,生平第一次进局子,居然是穿了之后的局子,这设施环境也太差了,刚刚还美酒牛肉加皮袄,一眨眼,只剩下一堆干稻草。 坐了会儿,觉得屁股有点疼,索性躺了下去,于是很快就在“不知道稻草堆里有没有虱子”、“如果真成冤狱了云卿梧会来帮她击鼓鸣冤吗”以及“算了想什么也没用没吃没喝天寒地冻需要储存热量还是睡觉最实际吧”等想法中选择了后者,就着一堆脏兮兮的干稻草在冰冷的石地上昏昏睡去。 而与此同时,嚣闹归于平静的客栈,后院高墙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正匿于阴暗之处,喋喋细语。 “这是什么?”男声略有粗嘎,手拿一只鹿皮口袋,抖了抖,一支令牌模样的东西随即掉落出来。 “雁?”女声细柔妖娆,依稀耳熟。一只葱白小手捏着火褶子,火光焰焰,照出一张杏仁小脸,分明便是方才客栈的卖唱娘子。 “难道是雁刀门的人?”男声不必说,自然便是那拉琴老丈。踢了踢脚下昏迷不醒的男子,他嗤道:“这蠢货看似精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着了道。嗤,雁刀门,也没有江湖传言的那样厉害么。” 头顶枯枝微颤,一小团白雪簌簌而落。小娘子仰起脸来,不悦地拂去颊侧落雪,媚眼轻眯:“管他什么门,咱只为求财。” “今晚收获颇丰,看来还是只肥羊。”老丈低笑两声,抖了抖搜出的钱袋,倒出里头装着的七八颗金锭子,还有一小沓银票。“嘿,这一趟做完,咱爷俩可是好休息一阵了。” “谁说不是呢。”小娘子笑道,葱葱细指再次滑向那男子胸口,“这汉子倒生得俊朗,只可惜啊。”忽地止住,在衣下轻按几下,“阿爹,这儿有东西。” 老丈正抽出匕首想要当胸一刀刺死昏迷男子,闻言收起匕首,伸手去摸,很快便从衣下摸出一只丝绸小袋来reads();。那昏迷男子身材高大,穿一领黛青长衫,黑貂大氅,高眉阔目,威武堂堂,这绸袋怎么看也不像他所有,不必说,自是女子之物。 绸袋打开,一枚络索掉了出来,火光映着雪光,照得那络索熙熙刺眼,却是红宝打造的上佳之品,式作红药七瓣,绿髓刻翠为叶缕,明珠点缀花心,小如米粒,却亮如星子。小娘子眼前大亮,一把将那络索捞入手中:“这个归我了!”迫不及待便要别在耳上,简直爱不释手。 “你这丫头,急什么?”老丈看她情切,待要取笑两句,忽地颈后一凉,他一怔,立时绷紧了脊背,站起身来:“谁?” 小娘子也慌忙起身,火褶子举在身前,右手自腰后一掠,一把短刺已然在手:“什么人!” 絮絮飞雪不绝,却又仿佛应了什么,原本缓慢轻柔的雪势忽地凛冽,大片雪花急卷扑面而来,小娘子仓皇闭眼,只觉脸颊涩痛,如被火烧。火褶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点星火眨眼覆灭。她什么也看不清,更加不知父亲已怦然倒地。“谁?是谁?报上名来!”她狼狈呼喊,“见者有份,阁下亮出名来,咱们有话好说!” “给我。” “什么?”终于,雪势归于平静,一道语声静静传来,冷若冰霜,却又莫名动听。小娘子呆呆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红衣女子,长发几欲及踝,半边脸颊隐于幽暗,仍难掩绝艳容光。 “呵。”喉间轻轻的叹息,化作唇角一团淡淡白雾。那红唇如五月樱桃,嫣然无方,多情眉梢却难掩眼底薄凉。“醉蝶香,如此低贱的迷药。” “你……到底是谁?”小娘子警惕地后退,直觉这女人无比危险。 红衣女子俯瞰着雪地里沉沉昏睡的男子,眼角满满的鄙薄。须臾,凤眼微睐,望向面前脸色惨白的女子。“抱歉。”她说,红唇勾起一丝淡淡笑意。 “抱……歉?”小娘子呆呆重复,心头一阵茫然。 “你得死了。”明明是在笑着,可那笑容却没有丝毫温度。红衣女子冰一般清澈冷艳的眸子掠过一丝寒意,长袖轻掠,一根细丝冲袖而出,眨眼间便缠上了面前女子的咽喉。 “呃……呃……”短刺脱手而落,没入雪中,没有半分声响。小娘子脸色涨红,双手拼命抓着喉咙,企图将扼喉之物扯开,然而任凭她如何使劲,纵使抓得咽喉皮破血流也是一无所用,那细丝越陷越深,不过呼吸之间,一声断喉,几不可闻。 小娘子终于停止挣扎,一张俏脸血红归于纸白,布满细如蛛网般的血痕,眼眶爆裂,眼珠突出,丝丝溢出血来,瞧去甚是可怖。须臾,她嘴唇微动,吐出最后一口热气,随即砰然倒下,身首分离,鲜血染透了大片雪地,丝丝冒起热气。 红衣女子面无表情,长袖轻挥,那细丝便即收回袖中。说也奇怪,那细丝明明方取他人首级于眨眼间,却丝毫血污未沾,仍是晶白透亮,恍如冰蚕织就。 蹲下身去,长指轻掠,眨眼间,那枚络索已然落入手中。她微微垂眸,红药睡在掌心,红如流火,白如雪凝,红白相衬,煞是好看。 又看一眼仍昏迷雪中的男子,红唇微勾,她凉凉翻一个白眼。“真是没用。” “啊……头……好疼……” “哟,靳少爷,您可是醒了?”一名黄衫少女正端了热水进屋,听到男子痛哼声传来,她没什么好气儿地将铜盆放在一边,掀开帐帷。“既醒了,就别哼哼唧唧了,这就起来罢?” 年轻男子满脸痛苦之色,闻言并未作恼,抬手使劲揉着额角,又深深呼吸一口,猛地坐起reads();。 黄衫少女拧了热水巾子递去,冷眼看男子接过,覆在面上揉了两把,又擦了双手,这才递还给她:“多谢。” 黄衫少女没有应声,转身便要离去。男子眼神复杂,赤足下地便追:“等等。” 少女转过身来,一脸了然。“靳少爷,劝你还是好好养伤为重,宫主此刻也未必便想见你。” “你不是离潇,又焉知她不愿见我。”那男子,靳羽闻言,脸色微微泛白,许是中毒刚解人颇为虚弱,他脚步虚浮,扶着桌子坐下。“莳萝,我知你护主情真,可你要相信我护离潇之心绝不在你之下。我……我只是……” “你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自身难保,还要咱们宫主损耗身体帮你解毒。”那黄衫少女莳萝脸有不豫,似还想说什么,终究咽了下去,犹豫片刻,她正色道:“靳少爷,待你伤好了便回去冀州吧,你待宫主之心,世人皆知,可曾想过你是有家有室之人,你这份厚爱非宫主所求,就不必强人所难了罢?” 靳羽脸色灰败,闻言并不辩驳,一双嘴唇淡白如纸,微微翕动。 莳萝仍是不忿,正要开口,忽听得外头动静,她一怔,忙打开门来:“宫主?您怎么过来了?” 门外,一名红衣女子正悄然而至。严冬酷寒,万物凋零,可她盈盈而立,却如一簇烈焰,明亮炽热,灿然夺目。靳羽愕然起身,苍白的脸颊顿时泛起一丝薄粉。“离……离潇。”他喊,紧上几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你来了!” 莳萝关上了房门,默默离去。曲离潇施施而入,漫不经心地望他一眼,眼波清凌如镜。靳羽看得眼热,想伸手抓她玉腕,终是未敢,只讷讷而道:“你……你是怎么找见我的?”仔细回忆一番,也大略猜到自己是着了奸人的道,只万没想到竟然一睁眼那魂牵梦萦的女子便在身侧,竟然便是她救了自己,不禁暗想,难道她对自己果真并非无情,她一直有在关心自己,追查自己的行踪? 曲离潇凝视着他的眼睛,许久,忽地笑了。那笑靥恍如大雪初霁,春花绽放,令靳羽完全沉溺,无法自拔。 “你猜。” 她模棱两可的回答非但没有令他失落,反倒涌起无限希望。靳羽干咽了一口,喉头上下滚动,涩涩开口:“离潇……” “我记得昔年你讨要这枚络索时曾说,物在人在,物丢人亡。如今,你可有何话讲。”曲离潇长指轻展,那枚红宝络索赫然躺在掌心。 靳羽一怔,忙伸手去夺,却被她长袖一晃,络索眨眼消失。他倍感狼狈,只得好言相求:“对不住,离潇,我……这络索我一直贴身收藏,从未有遗失,这次……是我大意了。” “我可不爱听这些。”曲离潇懒懒地说。 靳羽焦急万分,偏又口拙难言,于是脸红耳赤,不知所措。 斜睨一眼,曲离潇吃吃而笑。“瞧你,急什么,又没说不还你。” “离潇……”靳羽双眼发亮,痴痴望她,满身血性与脾气在面前这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却偏偏教他一眼惊为天人的女子面前荡然无存,任何枕刀饮血的气概这一笑间也只能化作绕指柔,从此甘为她驱使,无怨无悔。“你想要我做什么?”他了然地问,眉目间慨然又无畏,纵然下一刻她即便要他去死,他也会微笑以往。 曲离潇嫣然一笑,红唇微动,吐出的言语却让靳羽头大如斗,这比让他去死怕也要难上三分了。 “告诉我明徽的下落。”她说。 那女人双眼如两泓深不见底的湖,将他沉沉溺毙。 第8章 官非(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你……问这些做什么?”靳羽呆住了,万没想到曲离潇竟是提出如此一问,他踯躅着,“此人与洗心宫并无任何干系。” “若我说,有关系呢?”曲离潇笑问。 空气陷入了凝滞,很长时间里,两人默默相对,一个浅笑盈盈,另一个却满脸困扰,一筹莫展。“洗心宫几时与朝廷也扯上关系了。”靳羽艰涩地笑笑,“都没听你说起过呢。” 曲离潇微微敛眉。 “这件事,你不要掺和。”靳羽又道。“安心做你的生意,能帮的,我都会帮,只这件事……”赶在彻底失去理智前,他艰难地摇了摇头:“不行……” “嗯?”被拒绝了,曲离潇并未着恼,只依依看他,眼底似有哀怨。“这样啊。真是……让人失望呢。” “离潇……”靳羽欲言又止。 曲离潇不再言语,站起身来,走向窗口。 “你要做什么?”靳羽心头一紧,下意识地问。 曲离潇推开木窗,遥望窗外雪景,仍是不言不语。冷风入内,衣袂卷动,猎猎轻扬,她悄然而立,乌黑发丝旖旎腰间,单薄的肩头微微瑟缩,下一刻,一件厚实温暖的大氅已然裹了上来。 “离潇!”望着她苍白淡静的侧脸,靳羽裹紧手中大氅,又是心痛,又是憋闷。“你身子不好,何苦如此!” “靳羽,你看,这场大雪不知要下到几时呢。”被那男子浑厚的气息包围着,曲离潇面无所动,只下颚微抬,淡淡说道。 靳羽呆了一瞬,“你此番出宫,难道便是为了此人?”曲离潇因多年修炼至阴内功,体质阴寒,平日里瞧着与常人无异,其实格外畏寒,每年到了冬季她都懒怠出行,长居洗心宫中,日日待在暖房昏睡,一日十二个时辰,倒有七八个是睡过去了。其常将自己类比为一条有毒之蛇,每逢冬季便要沉沉眠去,彼时他曾笑言,如此美女灵蛇,即便天生剧毒怕也是难挡厚爱,这世间如他一般的俗男子,见色心动,后而忘本,原多的是。今年冬季不比往年,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大雪造势,天气格外冷寒,原以为她定如往年一般足不出户,不曾想,她却不远跋涉来到京城,掺和起了皇家之事。他满心郁郁,想要狠心拒绝,却又万般不舍,尤其方才莳萝那丫头提起曲离潇为了救他,不惜耗损真气为他驱毒,这于她的身子可是大忌。此举令他心潮起伏,本已死了一半的心顿如枯木逢春,又是心疼,又是欣喜,心情甚是沉重复杂。 薄薄的阳光难以钻透云层,却仍努力散发光亮,将天际那一团厚厚的云彩染作金黄,绮丽如锦,缥缈如纱。虽是太阳雪,却也下得纷纷扬扬,丝毫不见收势,曲离潇静静地看着,那远处冰雪皎洁的山顶,天地一片苍茫,仿如虚无。不知为何,脑海中却蓦地浮现起前日夜间看到的那一簇天火来,隐约还能记得,那明艳耀眼的五彩霞光自天顶四散迸裂,流光焰焰,几欲撕裂天际。“你知道火羽金翎吧。”她忽然说,却不待靳羽回答,不动声色挣开怀抱。“那是洗心宫的信物,得此物者,可号令洗心宫一应上下,包括现任宫主。” “倒是听过reads();。”靳羽眼底黯然,却也未敢再抱。“所以,如今是有人手持此物,胁迫于你?” 曲离潇不置可否,只眼底幽幽,似有哀怨。 靳羽怒道:“是谁?告诉我,我去替你摆平!” “是谁,又要什么打紧呢?”曲离潇幽幽道,“你说胁迫,原是不妥,不如说是索恩。横竖是洗心宫欠了人家的,咱们江湖儿女行走在外,义字当头,恩仇必清,又岂能挑挑拣拣,择恩而报呢。” 她语气平静,声音却无比虚浮,靳羽心中大动,只觉有万千苦恼正为难着这无比柔弱的女子,立刻热血冲头:“无论是谁,你告诉我,任何恩仇自有我去清了,你身子不好,不可为琐事忧心。” “若当真是琐事,也便罢了。”曲离潇轻叹一声,“算了,你既不愿相告,离潇也不愿强人所难。左不过多耽搁些时日,或许沈……”她窒了一瞬,神色复杂,没有再说下去。 靳羽却立时想到了什么,面有薄愠,握拳怒道:“沈思菲?他也知道此事?” “他如何得知,我可不知。”曲离潇道,说罢,便即起身欲走。 “离潇——”靳羽情知她所言未必属实,更猜到她此番是为激怒自己,可仍是抑制不住心火狂涌,熊熊烧心,猛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无音山庄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仗着财势,四处笼络人心!算什么江湖子弟!” “嘶……” 曲离潇轻哼一声,靳羽忙松开手掌,懊恼连连:“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可是,钱确实是个好东西呢。”曲离潇幽幽转身,红唇翕动,“当年若不是他广交豪杰,四处铺路,如今这洗心宫也不知会落在谁人手里。” 面前那柔娆女子明明说着市侩又犀利的话,可模样瞧着却是格外清新无辜,惹人怜爱。靳羽又急又气,更被她眼底那一瞬的柔情击倒,但想到那柔情许是冲着另一名男子,他便觉五内俱焚,再无理智:“他沈思菲能为你做的,我靳羽一样能做到!” “那是自然。”曲离潇微微一笑,沉静地望着他。“犹记得,当初在姬鹤年那老混账面前,你携八百雁刀,振臂一呼……如此英雄气概,离潇毕生难忘。” 眼底隐隐鼓励,更有丝缕柔情,如蛛网,又如绵绵细雨,铺天盖地。靳羽眼热情动:“明徽他……” “嗯?”曲离潇上前一步,媚眼灼灼,一瞬间,仿佛数朵明艳在眼底盛开。 靳羽呆呆看她,只觉眼前光华难掩,这女子的双眼不容深望,每每望去,都仿佛魂灵也要深陷,万劫不复。他动了动唇,父亲严厉刚正的秉性与容貌忽地在心头转了几转,只稍有迟疑,便被那女子轻易看透。 “靳羽。”她柔声轻喊。 “我答应过父亲,绝不会透露此人行踪,他……他与我父亲多年相交,我不能毁了父亲清誉,我不能……” 曲离潇眼眸轻转,须臾,与之拉开距离,容色也恢复平淡。“此番相见匆促,尚未问你所为何来?” 靳羽本为她柔情所迫,在私情与忠孝之间天人交战甚是难过,可此刻见她远离,却更加焦躁痛苦起来。“不要逼我……” 曲离潇轻笑一声。“青葙镇虽小,可出了镇子便算真正离开凤壤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似是自言自语,一双妙目却始终望着面前正烦恼不堪的男子。 “离潇……”如此冷寒的天气,靳羽却额间冒出细汗,掌心也是洇湿。 忽地,她红唇轻启:“十,里,亭reads();。” 靳羽猛地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看来我猜对了。”曲离潇睨着他,似笑非笑。青葙镇往东,距离客栈不远处有一座古亭,名为十里,据闻昔年曾是两名生死至交长话别离,多年后又再度重逢的地方。因两人情深意笃,曾两度携手漫行十里,故名“十里亭”。明徽既与靳父为故交,又约在青葙见面,所选之地必然是这颇有故人之情的十里亭,而眼下,靳羽的表情更是笃定了她的猜测。这男人从来莽撞有余,心思不足,要从他口中探出消息一点也不难,只是没想到,他此次竟对自己多有抗拒,三番四次回避问题,看来,这件事委实不同寻常,只怕并非是那妘青寰为报父仇如此简单。 靳羽颓然坐下,热汗渐渐冷却。情知再坚守也是毫无意义,眼前这女子聪颖狡黠,只怕从自己的行踪早已猜出自己所为何来。沈思菲既为她所用,以无音山庄的财力,查知明徽与他靳家相交之旧事,根本不难。他叹了口气,双手抱头,喃喃低语:“父亲,孩儿不孝。” “噗。”曲离潇笑出声来,见他懊恼抬头,她俏皮地勾唇,“你并没有透露什么啊,靳羽,是我在问你,可你……残忍地拒绝了人家。” “我……”她这样一说,靳羽果真内心平静了不少,又被她似娇非嗔的语气击倒,于是父亲的威严便彻底抛在了脑后。他痴痴看她,眼底满是纵容。“我怎么会舍得拒绝你呢,离潇。” “你们这些男人啊。”曲离潇掩唇一笑,眼底却平静无波。“太平时候都是口口声声说着要对人家好,可事到临头,便推三阻四,借口多多。” 靳羽想伸手抓她手腕,却被她灵巧避过,他不禁急道:“怎么会呢?离潇,别人我不知道,可我靳羽对你,几时言出不践?” “是与不是,我自有眼看,有心知。”曲离潇道,语气似有怪责,却又娇气可怜。 靳羽急道:“可是要我将这颗心挖出胸膛,捧给你看,你才肯信我?” 曲离潇转过脸去,如孩童一般微微噘起嘴来,并未作答。 靳羽沉叹一声:“罢罢,你还想知道什么,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曲离潇凝望着他的眼睛,许久,轻轻笑了。“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纤细绝美的手指缓缓自他颈项掠过。“靳羽,我还能相信谁呢。” 靳羽胸膛一热,顿觉全身充满了力量,破天裂地,无所不能。 “那人被朝廷通缉,甘冒大险也要露面,怕不是单单为了借你冀州靳家保命如此简单吧。”曲离潇半垂眼眸,似是漫不经心问道。 靳羽微有迟疑,很快点头。“是。” “很好。我再问你,此番会面除你二人,是否还会有第三人出现?” “这……”靳羽眉头微蹙。“父亲只交代我来青葙镇与他见面,护他周全,至于其他事,概没有交代。” “这样啊。”曲离潇一指轻扣脸颊,“你们约定何时碰面?” “如无意外,明晚子时在十里亭见。” 曲离潇点点头,抬眼,望着面前那正痴痴看向自己的男子,满意地笑了。 “靳羽。” “嗯?” “你刚刚散了迷毒,不宜太过辛劳,时间还早,不如多休息一会。” “我不累,我……我想多看你一会reads();。”靳羽红着脸道。 “可是我有些乏了。”曲离潇懒懒地说。 “那,你去休息,我就在一旁看着你。” “美得你。”曲离潇嗤得笑了,屈指在靳羽额间轻轻一弹。“别扰我,晚些时候醒了,陪我吃饭。” “……好。” 呆呆看着那女子施施然开门而去,好半晌,房内的男子仍是一脸痴迷,眼神闪亮,难以自拔。 “宫主,宫主。”莳萝一见到曲离潇的身影便急忙迎了上来,“您怎地现下才回来,奴婢为您暖了褥子,这都冷了一趟了。” “莳萝,我是不是老了。”曲离潇却答非所问。 莳萝呆了一瞬,只当是自己听错了,老?她那容貌睥睨天下,从来自负美丽不可一世的宫主曲离潇……她居然问出这样一个不自信的问题来?“宫……宫主……”她迟疑着,不知如何措辞。“您怎么会老!” 曲离潇许也是一时所感,眼见婢女着急,她反倒笑了。“茜草呢?” “她回去宫里为宫主取药了。”莳萝尚未从刚才那令她震惊的问题中回过神来。“宫主,您真的没有老,您……您可是当世第一美人!” 曲离潇嗤得笑了,下意识地抚了抚脸颊,微微出神。“傻丫头,我是人,又不是神仙,是人就会老的。”说到此处,忽地一窒,脑中竟跳出一番依稀耳熟的话来:容貌这东西最是不堪,管你美人无盐,百年后都是一把白骨与黄土。 “宫主,宫主。” 被莳萝喊声惊动,她回过神来,内心冷哼一声,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没本事还学人英雄救美,竟敢口放厥词说她穿红色冲喜,呵,现下在大牢里该当过得不错呢。 “话虽如此,可是宫主和七年前瞧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变啊。”莳萝仍是不服,谁也不能说她们宫主老了,不好看。就算宫主自己也不行。 “七年前你才几岁,你记得什么。”曲离潇调侃道。 “奴婢记性可好了。” 曲离潇不欲再争,忽地想起什么:“那些官差都打发了么?”明晚要有所行动,那些烦人的官差届时若是出现,怕会打草惊蛇。 “都打发了。”莳萝道。 妘青寰为使曲离潇进出做事方便,特意给了她一枚令牌,可驱使三品以下任何京官,这小小县官与官差见了长公主的令牌,莫说死了一名江湖人士,纵然是死了十个百个,也不敢废话一句,可不乖乖便撤了。 “嗯,我要休息了,你先退下吧。”曲离潇摆摆手,便要睡下。 莳萝忽地想起什么,忙道:“宫主,有件事奴婢忘记说了。” “嗯?” “有位女子方才过来找您,说是有事相商。”莳萝思忖了片刻,“约莫是为了昨夜之事。” 曲离潇本已躺下,闻言,依依坐起。“喔?” “那女子便住在隔院,宫主可要见她么?”莳萝揣摩着曲离潇的性子,“不若奴婢去推辞了罢?” 曲离潇沉吟片刻,不知为何却忽地起了兴致:“不,我要见见。” 第9章 出狱(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这是司岄同学在牢里待着的第二个晚上,所谓一穿傻三天,所以这也是她有资格犯傻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坐在枯草堆上,她冷静地画着圈圈,盘算着到现在都没人来牢里提审她到底是福是祸。忽然呛啷啷一阵铁器撞击声传来,她一惊,忙抬眼望去,就见两名狱卒面无表情地在她牢门前站着reads();。 “犯人二五七,起来了。”狱卒甲开了铁锁,嚷嚷喊道。 还九五二七呢。司岄苦着脸,眼瞅着怕什么来什么,这摆明是要拎她去受审了。为了尊严,她不愿承认自己腿软,只得苦哈哈地商量:“两位大哥请稍等片刻。” “啥事?” “腿……麻了。” 狱卒乙斜眼看她,忽地抓住她肩,一把拎起。“废什么话,快走。” “哎、哎,你们!还有人权没了!”司岄被一双大掌揪着领子,只得拖着意面一般酸软的腿脚踉踉跄跄走着,口中不停抗议:“上吊还要让人喘口气呢?就是给我判了死刑也不急这一时,你们……你们肯定是收了好处,要屈打成招,我不去!我不去!” “死到临头,还轮到你不去?”狱卒乙凶狠狠道,见司岄抵抗地厉害,发起狠来,抬手便要打她。 狱卒甲冷眼旁观,并不阻拦。眼瞅着那一巴掌便要落下,司岄抬手护脸,紧要关头一声咋呼简直如沐春风。“吵吵什么吵吵什么?”又来一名狱卒,头顶青帽倒是插了一根红翎,看来比先前那俩略微富贵。 果然,“老大。”狱卒乙见了来人,顿时不敢嚣张了,恶人先告状:“这小子太不老实,大人下令提他候审,他却再三抗命。” 狱头丙脸色复杂,看着正被两名手下架在中间的司岄。后者一脸义愤,辩道:“你那说的是候审吗?你说的是什么,你敢对你老大再说一遍吗?”死到临头?还没受审就说她死到临头,这不是暗箱操作是什么?她不反抗,当她傻的? “混账,竟然跟老大顶嘴!”狱卒乙说着话,又想动手。 “且慢。”狱头丙倒是脾气不错,没被司岄的态度激怒,反倒颇为客气,示意手下不可动武。“人我带走,你两个该忙什么忙什么。” 狱卒乙尚要说什么,狱卒甲扯了他一把,道:“是,老大。” 司岄心里没谱,可眼瞅着这狱头丙态度还算正常,总比跟着那凶神恶煞强,一摆脱甲乙二人便自行走到狱头丙身后,随他一起往地牢出口走去。 脚踩着阴森冷硬的地面,司岄脸色凝重,看着身前歪歪扭扭的石阶,心中恍惚,不知是否身在梦中。回头又看了眼自己睡了一日一夜的地牢,看一眼甲乙狱卒,这才找到些真实的感受来,抹抹脸,深呼吸几口,不待狱头丙催促,快步走了上去。 推开乌沉沉的栅门,透亮的天光瞬间扑面,朝气十足。司岄伸了个懒腰,虽不知前路如何,可总算从地下回到了地上,生而为人的尊严感再次回到体内。看着身侧狱头丙高额方脸颇为刚正的长相,她忍不住道:“那个……你们这儿的规矩,重大案件应该要公审的吧?” 对方看她一眼,没有接话。 司岄又道:“我真没杀人,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背锅了。” 对方还是没有接话。 司岄叹了口气:“我听说古代也是有律师这个行业的,是叫讼师对吧?我申请要找一个私人讼师给我辩护。” 眼看着目的地将到,对方终于开口了:“你这女人,看着不着四六,没想道儿还挺深。” “??”司岄一脸问号,等等,这人怎么知道她是女人的?她明明藏得这么深!她明明骗过了包括二十岁小伙五十岁大妈等所有人! 狱头丙只见她眼珠子乱转,并不关心她这些内心戏,道:“别装无辜了,到底做没做过,我想你也清楚的很reads();。” “我很清楚我什么也没做过。”司岄道。忽然间意识到那狱头押着她一路不向正堂去,反倒进了县衙后院,不禁慌了:“私刑逼供可是犯法的,你们好歹是公职人员,可不能知法犯法。” 狱头丙道:“私刑?想给你上私刑的人多了,只怕还轮不着咱。” “??”司岄再次满脸问号。她本一介屁民,不关心政治,不关心军事,连娱乐八卦都不爱看,开门无大事,就算穿了,也还是一介屁民,怎么了就活该被人上私刑了? “何大人的人你都敢杀,还怕咱这小小县衙?”狱头丙眼神复杂。 “何大人?”司岄总算想起了什么。是那个据称不好女色并且有四位夫人的……何大人?但是……“我没有杀人啊大哥!那天他们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抓我,后来不知道打哪儿射来一支飞镖,那人就死了!我可是被他绑在马上的,我怎么杀他?!” “死无对证,岂不是随便你说?” 司岄愣了愣,忽地又想起什么:“不对啊,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事?”这是古代啊!没有天眼又没有联网系统,怎么可能她在这边坐牢,京城里的何大人马上就知道了啊?再说了她一个穿来人员,根本都没有户籍啊?! 狱头丙道:“何大人爱惜手下,根据生还人员口述着画师画了你的形貌交代给咱们下属县衙,一旦见了你,直接逮捕。” “就凭一个什么狗屁画师根据口述画的画像,你们就能断定是我?”司岄简直惊呆了。那种刑侦片里常见的,1号眼睛3号鼻子2号嘴巴的拼图,这人就能认出是她?感情他们都是最强大脑吗?!她的辨识度居然有这么高? 狱头丙摆摆手。“好了,你也不必与我争辩,来人在此,你自求多福吧。”说着,双手一推,大门吱呀呀打开。四名男子正站在屋内,闻言齐齐向外望去。 “是她!” “是她!” “就是她!” “你们的朋友……小哪吒?”司岄翻了翻白眼,说实话她真没认出来人是不是那天伤她的卫兵,不过这阵仗够大,四人齐刷刷指认她,她也只好权当“就是她”了。 一名县官打扮的中年女子正坐在一旁喝茶,闻言,咳嗽一声,放下了杯子。“几位可瞧清楚了,此人果真便是那天残忍杀害王旗的异族女子?” 一名男子点头道:“没错,正是此人。她化成灰我也认得她。” “我化成灰我妈都认不出,你能认出?”听到这句剧狗血的台词,司岄忍不住顶嘴。 “放肆。”女县官用茶杯盖拍了一下桌子,权当惊堂木了。“既为阶下囚,岂可顶撞官差?” “ok,ok,我闭嘴。”司岄生怕女县官下一句便是“来人,掌嘴。”赶紧立下保证。 “照孙同僚所述,此人武功过人,狡猾难当,这才令尔等失手,眼睁睁看她杀死了王同僚。是这样没错吧?”狱头丙关了大门,走到女县官身旁,慢悠悠道。 男子哼了一声:“没错。” 听到这样的构陷,司岄已然忘记了刚才的保证,暴走:“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抓不到老鼠就说老鼠比象还大?不对,呸,我才不是老鼠。” “放肆!”女县官再次拍了一下茶杯盖。 司岄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闭嘴reads();。” “孙队长,小弟有一疑问,不知当不当讲。”狱头丙又开口了。 “你说。” “是这样,小弟当时抓捕此人时,她虽有反抗,可明显便如泼妇厮打,丝毫看不出身怀绝技的痕迹……”狱头丙笑得有些尴尬,咳嗽两声,“否则以小弟这点三脚猫的手段,怎么可能抓到此人归案?咳,孙队长,小弟多说两句,你可千万别在意,不过是怕孙队长你一时眼花,认错了人,倒把真凶给错放了。” 孙姓男子闻言,脸色略有尴尬,半晌未语。他身后另一名男子叫道:“当日这女人鬼鬼祟祟出现,队长射了她一箭,扒下她的衣服查看是否留有箭伤便知分晓!” 司岄脸色一白,怒意顿时冲眸。 “赵副队长。”一直没怎么发表意见的女县官忽然开口了,悠悠喝一口茶,看一眼身前众人。“既然孙队长没有十足证据证明王旗便是此人所杀,方捕头倒是提出了有力的证据,证明并非此人所为。本官身为父母官,焉可滥用私刑脱疑犯衣服?这话莫说是本官听了不喜,怕是你们何大人亲自处理,也断不能让你等如此胡来罢?” 苍天啊……大地啊……司岄几乎要热泪盈眶。所以女人当官做主是多么的重要啊!就好像同一个案子的定性,女法官肯定比男法官更能从女性角度出发,作出更保护女性权益的判决决定。今天是她运气好,遇到一个女县官,倘若这一屋子全是男人,她这身衣服能不能穿得住可就不知道了。 女县官顿了顿,又道:“再者,如赵副队长所说,当时孙队长不问青红皂白便射了一箭,倘若那女子当时毙命,孙队长岂非武断杀人?” 孙姓男子闻言脸色一白,“李大人,当时本队长乃是奉何大人之命搜山。” “本朝虽以武立国,可历朝君主却都奉行文治。何大人平日里想来也是如此教导你们的。”女县官悠悠说道。“身为带刀官差却武断杀人,可是罪加一等。” 孙、赵两人顿时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狱头丙,哦不,此刻应该称呼他为方捕头了,接着女县官的话继续道:“王同僚的事,咱们李大人一定会尽心尽力追查到底,孙队长、赵副队长,既然此人并非你们要抓之人,小弟便将她还押大牢了。” 所以……她这就是没事了?司岄云里雾里,呆呆看着面前几个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一转头,方捕头已经又推开了大门,示意她滚蛋了。 一直到走出去几十米远,她仍是不能回过魂来。直到眼前的景色愈来愈放松平静,浑不同县衙里那种肃穆沉重的气氛,她才赫然反应过来,狱头丙,哦不,方捕头竟是将她带到了县衙大门口。 “你可以走了。”方捕头说,面无表情。 “走?”惊喜来得太快,简直不敢置信。所以她是遇到了公正严明不畏权势的女版包青天,还有这个心思缜密口舌灵巧身兼讼师之能的low颜值版展护卫,他们一起用行动证实了人间有正义,人间有真情吗!感动,想哭! 面对她一脸浮夸的表情,方捕头却一脸不屑:“马车在后巷等着你。” wtf?还有马车护送这待遇? “回去了,见到你背后那位大人物,记得别构陷咱们大人,虽是坐了两日的牢,咱们可没有亏待于你。”方捕头最后交待一句,转身便走,留下司岄一人呆呆在县衙大门口站着,半晌,才回过味来。 等等,什么叫她背后的……大人物? 是谁?难道是……卿梧? 第9章 出狱(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怀揣着这样那样的疑问,司岄找到了方捕头口中的后巷,果然,一辆眼熟的马车正静悄悄停在那里。几株老树颓颓,树下寥寥行人,一眼便见到活泼可爱的大丫头飞岚正翘首观望。司岄感激涕零,上前便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飞岚听到动静,又看到司岄安然无恙出现,分明是如释重负,嘴角上翘,却转眼将笑意憋了回去,一脸嫌弃道:“瞧你,臭死了,也不知身上有没有钻进跳蚤。” 司岄愣了愣,朗声笑了:“有啊,有好多跳蚤呢,要不要抓两只给你?” “呸呸呸,你离我远点!”飞岚终于忍不住笑了,伸手去拉司岄上车,另一手又当真在她肩上拍拍打打,要替她将跳蚤拍走。 “啊——”司岄惨叫一声,原是被飞岚拍到了肩上伤口,顿时龇牙咧嘴。“疼疼疼疼——姐姐哎,这儿有伤啊。” 飞岚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忘了。” “良心呢姐姐。”司岄调侃着,眼底却尽是笑意。 飞岚笑道:“说起这个,小姐还交代接上你之后先带你去医馆正经治疗一下的呢。” 司岄心中一暖,云卿梧那平静温柔的笑脸登时在心头转了几转。想想自己莫名其妙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孤身一人,举目无亲,连怎么活下去都是未知之数,却不知哪时候积下的福报,竟让她遇到了这主仆二人,救她性命在先,顾她周全在后,且未图任何回报,至少她完全看不出一无所有的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去图的reads();。司岄此人,虽平日里嘴皮子带刀,经常吐槽挖苦别人,其实内心柔软,要不然也不能被淳琪那家伙坑得一飞冲天,扶摇直上,整个人生改朝换代。此番大难不死,再得知又是云卿梧主仆费心相救,自然是感恩不尽,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随飞岚坐上马车,很快便到了一家医馆,将肩头箭伤仔细处理一番,大夫直说这一箭甚是命大,只伤了肌理,却不曾伤到内腑,皮肉之苦罢了,又遇上天寒地冻好时节,伤口不易发炎受损,敷了药,好生将养将养,莫要抻筋动骨便是了。重新绑上绑带,转眼又活蹦乱跳的司岄同学还被大丫头飞岚领着又去置办了两身衣裳,直说坐过牢的那身太过晦气,脱下来就被扔掉了。 很快回到客栈,途经大堂遇见正低头算账的掌柜,想起他将自己扭送给官差的恩情,司岄特意咳嗽一声:“嗯哼!” 掌柜的抬头见是她,忙从柜台后面迎了出来,一脸堆笑:“哎,哎,公子您回来啦?” “托掌柜您的福,我活着回来了。”司岄没好气地说。 掌柜的自知理亏,挠挠帽子,赔笑道:“当日是老朽眼拙,公子好心行善,反被当作凶手带走,实在是人心戚戚,委屈难当。不如这样,今晚由老朽做东为公子您办一桌席,好去去晦气,有什么不快大家就此揭过,公子意下如何?” 闻听可以免费吃一顿,司岄脸色稍霁:“这桌席都是什么水准啊?” “水准?”掌柜的愣了愣,琢磨过意思之后忙道:“那自然是咱们镇上王员外家做席一般的水准。” “王员外?他很有钱吗,能比当今皇帝还有钱吗?”司岄撇撇嘴,想起后厨老厨娘抱怨的那句话来,“一大锅菜就放那么一丢丢的盐巴,水准再高,也不还是一样口淡乏味,难吃得很?” 掌柜的面有难色,想是戳到他心中之痛了。“这盐的问题……” “得得得,我也不为难你。”司岄摆摆手,想起自己也是暂寄她人屋檐之下,灵机一动便想出一个主意来。“这桌席呢,你爱请不请,请了我也吃不饱。我有个要求,你要是答应,咱俩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 老掌柜忙道:“公子请说。” “我要在你店里打工。”司岄道。 老掌柜一脸吃了翔般的表情:“什……什么?”这衣冠楚楚面皮白嫩,手指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他在说什么?他是坐牢坐糊涂了么?他竟然要在我这个小破店里打工?我能请得起他吗,我付得起工钱吗?他莫不是变相要讹我呢? 司岄斜着眼睛看老掌柜满脸风云变幻,内心戏估计要撑起整个娱乐圈的演技了,忍不住道:“打住打住,老人家您别想太多了,我说给你打工就是字面上这个意思,我可没有想别的东西。” “这又是为何呢……”老掌柜一脸不解,“公子您住的可是本客栈最贵的厢房。” “那又不是我付的钱。”司岄叹了口气。 “可是是您夫人付的,和您付不是一个意思吗?” “噗——”老掌柜的话差点惊得司岄一口口水喷出来。夫人?!她的夫人?!谁?是谁?拉出来让她也见识一下! 飞岚本已走出老远,见司岄没跟上,又折返回来找她,正听到这句话,翻了个白眼上前道:“姑爷,你大难没死,我们小姐差点担心死了,你还不快点回去见小姐,在这里和掌柜的扯什么皮。” 姑……爷……司岄深深地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脸:“那个,我跟掌柜的有事商量,你先回去吧。” 飞岚长眉一竖便要动手拽人,司岄怕折了面子,抢先叫道:“怎么了怎么了,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reads();!让你回去就回去,废什么话啊。” 飞岚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姓司的,你可以啊。你等着。”气鼓鼓地去了。 司岄吁了口气,一转脸就见老掌柜正一脸敬重地看着自己,下意识便道:“怎么了?” “佩服佩服。”老掌柜竖起大拇指。“公子好气魄。” “??” “看来老朽原是说错了,该当称呼您为夫人才对。”老掌柜道。“公子您虽以男儿之身为人做内,却敢于直喝主家大丫头,挑战主家权威,大家都是男人,老朽敬你三分。来。”说着,弯下腰便抱起一坛泥封老酒,拍了拍,砰砰作响。“不如坐下把酒言欢,这酒老朽请了。” “……”司岄呆呆地被老掌柜拉着到一边桌前坐下,又呆呆地喝了一碗酒,从不喝白酒的她原本已做好了要辣死人的准备,没想到那一口酒水入口,非但没有辣得她肝肠寸断,反倒清气扑鼻,齿颊生香。“这酒真不错!”忍不住出口赞道。 “此酒名为‘男儿红’,还是老朽嫁入主家之时酿的,到今日,刚刚十八年。” “噗……”这次是货真价实的一口水,一滴不漏地喷在了老掌柜脸上。老掌柜也是不恼,淡淡地擦净脸皮。“只可惜,老朽没有公子您的气魄,十八年来都是伏低做小,任劳任怨。” “咳咳咳……”司岄咳得满脸通红。“掌柜的……咳咳咳,你真是……咳咳,命运坎坷。恕在下多有不敬。咳咳咳。” “如此,公子方才说要在老朽这客栈里打工,老朽现在理解了。”老掌柜满上一碗酒,敬到司岄脸前。“没问题,这点小事,包在老朽身上。” “呃,太好了,多谢掌柜的。”司岄知道那酒度数极低后一点也不担心了,接过来便一饮而尽。“不过,我暂时还没想到我适合什么工种。”放下酒碗,她略有尴尬地说。 “没关系,公子可以先在这里打杂,等以后想到要做什么了,再告诉老朽便是。”掌柜的许是感怀身世,一双老眼通红,仿佛满腹希望都要寄托在面前这同样身世可怜,却敢于挑战权威的年轻人身上,但有所求,必无不应。 司岄简直受宠若惊,但还是问出了非常市侩的一句:“那工钱……” “公子放心,工钱好说,咱们这儿跑堂的月钱一两五钱,厨子月钱二两,学徒一两,杂工一两。以公子的胆识与气魄,虽是临时打杂,老朽也不会亏待于你,就给你……嗯,二两五钱如何?” “二五?太难听了。不如去尾求整如何?”司岄双眼放光。 老掌柜一愣:“那怎么行,二两太亏待公子了。” “谁说二两了,我是说,三两。”司岄伸出一手比出三根手指,笑得贼特嘻嘻。“掌柜的也请放心,虽然暂时不知道自己在酒店行业能做些什么,不过我敢保证最多半个月,你会发现我所体现出来的价值远远超过你付我的薪水。”开什么玩笑,她一个职场新人愣是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hr给她试用期就远超同行新人1k的大米,转正后更是能者多劳,以为她出来混靠的只是大学里那点东西么!她会的多了!不会她还可以学! 老掌柜酒意微醺,虽然司岄的话他一半都没听懂,不过这壮志雄心他是听懂了,本着天涯沦落人的情怀,他痛快地拍了桌:“成!” 事实证明司岄还真没吹牛,因为就在应聘成功的当晚,她就成功为掌柜的摆平了一位非常高傲挑剔,来头还非常大不能得罪的客人,从而正式找到了自己的职业定位。 大堂领班。 第10章 试探(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什么?你……真打算留在此处做工?”云卿梧斜斜靠在榻上,精神微有颓靡,显是正病体不爽。 司岄点点头:“总不能成天跟着你白吃白喝,我有手有脚,找点事做理所当然。” 飞岚暖好一只精致小巧的手炉仔细地递给云卿梧,又弯腰摸出她被褥中冷掉的脚炉去一旁换热水,闻声哼道:“你也知道自己是白吃白喝啊,白吃白喝还如此嚣张过分。” 明显是还记着方才的玩笑话,肯定也跟云卿梧这里告了状了,司岄略略好笑,也懒得多说什么。 云卿梧接过手炉笼入袖中,一股暖意缓缓透入四肢百骸。她叹息一声:“阿岄,你其实不必在意。” 窗外白雪茫茫,寒冷逼人,窗内却暖意绵绵。自己一个“陌生异族”,被人喊打喊杀,如今能得一檐避体,得一餐果腹,这都是云卿梧带给她的,若没有遇见她,只怕自己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悲惨搞笑的穿越者——一穿即死。看着云卿梧温柔娴静的眉眼,她便觉内心平静温暖,更油然而生一股说不清的怜意,尤其此刻见她病体抱恙,还去操心自己被抓,差人活动周旋,更是心情复杂,不知如何报答。沉吟片刻,司岄道:“话不是这样说,卿梧,收留我是你的善心,我可不能吃着你的善心就混沌度日,不去自力更生。” 云卿梧浅浅一笑。“可是,我总觉得阿岄可以做些更厉害的事呢。” “现在这样不厉害么?难道说非得上阵杀敌,升官进爵才是厉害么?”司岄道,“别小看这客栈打杂的,每天迎来送往各色各样的客人,能学到很多东西。我初来乍到,很多规矩都还不懂,要不也不能惹上官非。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不会功夫不能看家护院,没读过四书五经也参加不了仕考。你瞧着我能做多大的事?卿梧,那是你看得起我,可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斤两,人啊,最怕好高骛远,眼高手低,饭都吃不起,还谈诗和远方。不管有多大的能耐,先养活自己首先是第一步。” 云卿梧静静听她说着,一副少年老成看透人生的模样。“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呢。”她忽然缓缓说道。 “哎?”司岄一愣。 云卿梧笑道:“阿岄心地善良,就是嘴巴厉害了点,飞岚,你要与她置气到什么时候?” “小姐!”飞岚本弯着腰仔细盯着小火炉上噗噗熬着的一盅药汤,闻言又气又羞,一扭身子便不肯说话了。 话已至此,看在云卿梧面上,司岄也只得开口道歉:“飞岚姐姐,是我错了,不该对你大呼小叫,你大人大量,就原谅小人这一遭吧。” “呸,谁是你姐姐reads();。”虽仍是口中厉害,可面皮分明疲软了。 司岄更觉好笑,嘿嘿笑道:“谁让你们编了这么个故事也没和我商量一声,我要是不反应快点,可就漏了馅儿了。” 明白她所言何事,云卿梧原本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飞岚不悦道:“我原说不必如此,没得坏了小姐的名头,可小姐偏说这样掩人耳目最是妥当。哼,白叫你占了便宜。” 司岄翻了个白眼,暗想大家都是女人,谁占谁便宜?她这凭白多了个夫人,她还没说话呢。 飞岚又道:“你如今既是扮着咱家姑爷,做什么偏要去给这破客栈打杂?没得掉了咱们小姐的脸面。” 是脸面重要还是里子重要?司岄不敢苟同,也不欲与她深辩,以免再口出不逊惹恼了她,于是道:“飞岚姐姐,我费尽心思混到这客栈打工,可也是为了你和卿梧以后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你想啊,等我混得熟了,厨房随便进出,那还不是想放多少盐,就放多少盐。” “哟,可真是志气远大。”飞岚嘲讽道,“敢情我家小姐从此就住在这客栈里,哪里也不去了。” “这倒是个问题。”司岄挠了挠头,终于想起了这个重要的事情来。“卿梧,你以后想去哪里?”虽说是逃婚出来的,可年纪这么小,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总不可能当真流浪江湖从此不归家了吧? 云卿梧微微笑道:“父母尚在,焉敢远游。” 司岄忽地颓丧:“哦,那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 云卿梧沉吟未语,只静静看她。司岄颓丧片刻,抬起脸来,正色道:“也对,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只是有些难过,毕竟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云卿梧捂着手炉,苍白的小脸,长睫轻颤。“阿岄真当我是朋友?” “那是当然。”司岄道,“哎,不说这些矫情的话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卿梧,你好好养病,我先出去干活儿了。” 正伸手拉门,背后蓦地传来云卿梧恬淡温柔的语声:“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朋友至交,说的便是两个人心灵相通,从而愿生死与共。” 司岄呆呆地听着,“嗯,是啊。”心中却恪酢醍懂,干吗忽然和她说这些? “阿岄。” 她呆呆回头:“啊?” 云卿梧柔柔看她,一双杏眼宁谧,如落满星光的湖。“即便我要离开这里,也会带你一起啊。” 司岄愣住了。 在院子里扫了一趟雪,又去厨房了解了出菜的流程,再去大堂观察跑堂的怎么接待客人,整个下午司岄同学忙得马不停蹄,热火朝天,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脑子里就会突然蹦出云卿梧那句“莫名其妙”却又令她暖心感动的话来。 是吗……即便她要离开这里,也会带她一起? 对自己都谈不上了解,为什么仅仅是因为萍水相逢,就愿意如此厚待她?她究竟是积了怎样的福报,才会遇到这样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呢。回想自己原先所在的世界,跌倒的老人、孕妇不敢扶,接到的亲戚电话可能是传销,电信诈骗、仙人跳,别说她心理阴暗,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到处充斥着将新闻联播那一片歌舞升平打脸啪啪作响的龌龊。做好事可能被误解,被第三方利用炒作,甚至人肉全家,这个世界的善良,竟因为善良本身而寸步难行。有一瞬间,她甚至有点小小的欣喜自己竟有机缘来到这样一个陌生又淳朴的世界,能够身临其境的接触到这些别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像一场梦一样,可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却又真实地令她无法醒来reads();。听到云卿梧说父母尚在,焉敢远游,她也一瞬间想到自己远在他乡的老父母,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又或者在那个世界里,她已经是一个被车子撞死的尸体了?她无从得知,可是天性的积极乐观让她不会滞留在那种一无所用的低迷情绪中,她司岄从来不是迎风流泪望月兴叹的主儿!遇到问题最简单莫过逢山绕山,遇水避水,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只有迎面解决。 无法回去,就要勇敢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干了半天活儿,浑身暖暖,眼看着暮色向晚,夕照流霞,于是想着去看看云卿梧身子如何了。司岄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往厢房方向走,途经一条六棱石子儿小路,往东西各有一间大院儿,云卿梧主仆住右手边的院里,可她也不知是路痴发作还是脑子一抽,竟拐错了弯儿,进了左手边那院。 灯笼亮起来了,青砖灰瓦沉重肃穆,枯枝木影却柔柔娆娆,司同学走出老远也没看出哪儿哪儿不太一样,直到陡然间—— “砰!”一声脆响传来,紧跟着—— “咻!啪!” 跑堂小二头顶一滩炒鸡蛋,肩扣几片卤牛肉,脸上尽是汤汤水水,狼狈逃窜,不提防前方拐角处闪过一道人影,他刹势不及,迎面撞上。“哎哟——” 路过的无辜人士司岄同学迎面被店小二这么一撞,下巴颌儿差点歪了。“撞鬼了?怎么了这是?”本着同事之谊,她大方地没有计较被弄脏的衣服,扶住小二好心问道。 “我的亲娘祖奶奶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店小二一脸惊魂未定,抬手抹着脸上的汤汁淋漓。 “你这是和小三子一样,也被客人打了?”司岄登时想起前晚被那暴毙豪客打得满脸血的小三子来,掌柜的勉强给他算成工伤,一边肉疼,一边给了三两银,让他在家休养。 小二苦着脸道:“倒不曾打我。” “那你嚎什么?”司岄翻了翻眼皮。 “这一趟趟折腾人,大罗神仙也要受不了。还不如和小三子一样,一巴掌让我歇上俩月得了。”小二委屈地说。 “噗,什么客人这么难搞啊?我去看看?”司岄挺挺胸膛,顿时来了兴致。只要不打人,凭她三寸不烂之舌,还有搞不定的古人? “都说相由心生,原来是蛇蝎美人。总之这客人我伺候不了,谁爱伺候谁去。”小二说着说着,越发委屈,嗷一声便跑了。 啥,还是个大美人?不会是……前天晚上……那个……吧……司岄心头一动,隐隐掠过一丝不祥预感。定定神,正想着要不要假装不知道先行避开,忽然前方一扇木门吱呀开了,一名女子临门俏立,红衣白裙,宛如傲雪寒梅,模样分明眼熟。 与那女子四目相对,司岄呆了一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那女子果真便是前晚那位血案的始作俑者,人家虽也无辜,只可惜美貌既是犯罪,她逞强护她,却被她反咬一口,差点被当杀人犯砍头。此仇此恨,哼,不报也得记着。 女子似是没认出她来,见她杵在前方,下意识便喊:“喂,你过来。” 司岄虽心中不满,可记起自己身份,也只得乖乖上前。“这位客官,有何吩咐?”一眼便见到女子身后满地的狼藉,全是打翻的菜盘汤碗,啧啧,好一个朱门酒肉,不见冻骨。她心中不满,对那女子也就懒怠热情,长得漂亮又如何,能吃吗?能上天吗?再说了,漂亮也不能浪费粮食啊,漂亮也不能反咬她一口啊。 女子眯眼看她,忽地,似是记起了什么。“是你。” 司岄眨眨眼,也不打算抵赖reads();。“是啊,是我。托姑娘的福,我被无罪释放了。” 后半句说着,俨然就有点咬牙切齿了。“呵。”女子浅浅一笑,悠悠看她。“怎么变成伙计了?” “关你什么事?”司岄没好气道。 女子怔了怔,却也没恼,只一双妙目似水,又似凝冰,将她自头顶一直看到脚底,看得她浑身发麻。司岄忍不住再次开口:“你瞅啥?” 对方要是能来一句“瞅你咋地”,这画风她也就瞬间安心了。然而这怎么可能?对面女子被她那浓浓的玉米大碴子味儿问懵了,怔怔看她,一双凤眼明明媚态天生,眼神却见鬼地纯如处子,那眼底的无辜与柔弱是打着滚的翻山越岭而来,司岄敢保证,她要是个男的,此刻呼吸道已然大出血。 “翻译成你能听懂的话就是……呃,你看我做什么。”被那眼神看得受不了,她十分郁闷地选择了妥协。 “你扮男子的模样,仔细看看,还蛮清俊的。” 女子的话令司岄一瞬间耳朵红了,嗫嚅无言,唯有干咳两声。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女子笑得促狭,可见鬼了,促狭这种讨厌的表情由她做来竟也是美艳无方,实在令人气愤。真是同人不同命,司岄哼道:“客官有什么吩咐?看您打翻这么多菜,想是对本店的菜色不甚满意,有什么意见可以表达出来,咱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竭诚为您服务。” 她一番话说得女子眉头微蹙,缓缓坐了下来,手扶额头,一手藏于桌下,似是按在腹上。 看她像是身体不适,司岄有些不安,问道:“那个,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么?”肚子疼?吃坏了?来姨妈了? 女子扶额半晌,方缓缓抬起脸来,红唇翕动,楚楚可怜:“我饿了。” “……”司岄简直无语。你饿了你倒是吃啊?你饿了你打翻这么多菜?你饿了你不吃饭在这里扶额沉思扮林妹妹?你饿了?你告诉我做啥?我又不是——等等,她蓦地想起了什么,她现在是客栈的伙计!赶紧端正态度:“姑娘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点。” “你们做的菜都好难吃,我吃不下。”女子可怜兮兮地说。 “这个……我深表赞同。”司岄一时感慨,忍不住吐了自己单位的槽。 女子眨眨眼,吸了吸鼻子。“而且,天气好冷喔,这里的火炉不暖也罢了,气味还好大。” “大概是炭不好……” “我真的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去外面给你买?” “太慢了,我就想吃点软的,热的。唉……”女子看着她,眼神忽然虚弱,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司岄看着着急,忙道:“那不就是粥吗?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弄来。” “真的吗?”女子抬起脸来,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被她这么一看,司岄顿时情热,连连点头:“嗯,你等着!”说罢,立刻推门而出,直奔厨房。 而此时,那女子却悄然站起身来,按在腹上的手势未变,倒更加重了三分气力。望着那风一般消失在院中的身影,她沉默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韵色,嘴角微微勾起。 “呵。”又是一声清嘲,却不知是向着谁。 第10章 试探(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司岄一路快奔冲进厨房,一股腾腾油烟顿时呛了她满头满脸。“有粥么?”她喘吁吁地问。 很快遭遇了无情打击。“没有。” “那能现煮一碗么?”司岄想起那女子病弱的神情和对一碗热粥的渴望,不依不饶又问。 老厨娘挥舞着锅铲,自打知道她在客栈打杂之后再不管她叫小公子了,更不会贴心地给她咸鸭蛋了,道:“想吃自己弄。” “不是我想吃,是客人想吃。”司岄耐着性子解释,“客人想吃什么咱们就得做,不是这个理儿吗?” “咱们这可没这个服务,做了什么,客人就得吃什么,人人都来提要求,这厨子还得来自全国各地呢。”老厨娘正忙着炒一锅全糊成一团的韭菜鸡蛋,一脸的不耐烦。 司岄被这种不思进取的服务态度激怒了:“就一碗粥也要上升到全国各地的高度?南方人就不吃馒头,北方人就不喝粥了?” “这叫客随主便,出门在外哪能像在家时那样挑剔,皇帝老儿微服出巡还吃过叫花鸡呢reads();。”人懂得还挺多。 司岄冷笑一声:“皇帝老儿吃叫花鸡那叫情趣,你以为他在外头就吃不上满汉全席了?” “什么……什么席?” “所以现在重点是什么什么席吗?”司岄无奈翻眼,都说女人是扇状思维男人是拳状思维,原来她这么多年都是谎报了性别。“有个客人身体不舒服,想喝粥,就问你做不做吧?” “饿了吃饭生病吃药,喝粥能治病吗?”老厨娘翻了一锅铲,淡出鬼来的韭菜鸡蛋正式出锅。 “你不做是吧,得得得,我自己来。”说着,捋起袖子就去一旁找米。 厨娘眯眼看她忙活,撇撇嘴,开始炖起了没盐的水煮小白菜。司岄懒理她,四处转了一圈找到米缸,又找到水缸,寻了一口闲置的锅台就开始忙活。托她那对完全放养孩子的父母的福,她虽是不热衷烹饪,却小学起就会给自己煮面蒸馒头吃了,因此这点小事还真难不倒她。很快水米下锅,伸指比量了下,比例差不多,于是盖上盖儿,准备起火。此时问题来了,搁从前她喀一拧开关那火苗儿就窜出来了,那是天然气炉灶,可现在……这这……这哔了狗的纯天然烧火灶台……这火怎么就是烧不起来啊!点了好几次火都是塞进去没一会儿就灭,司岄满脸黑灰,一肚子恼火,却不愿求助老厨娘,蹲在地上自己思索。 东看西看,蓦地看见脚边灶台上靠着一根黑乎乎的棍子,“这是什么?”好奇捡起来瞅了瞅,发现这棍子竟然是中空的竹棍。“啊!我明白了!”司岄同学毕竟天资聪颖,学识过人,瞬间get到了这棍子的正确使用方式——吹火棍。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重新点了一把稻草塞进灶里,又添木柴进去,眼瞅着火苗式微,捅进竹棍便吹。噗噗噗,如此几番,火竟然就成功烧起来了。司岄龙心大悦,眼瞅着米粥开煮,索性又去转了一圈,搜刮了一小块猪腿肉,一块姜,一把小青菜来。白粥喝着多没味儿啊是吧?不如做个青菜瘦肉粥,多煮点,给云卿梧也送去一碗。 切好肉丁,姜片以及小青菜丁,趁着老厨娘不备,悄摸着挖了一小勺盐就跑。等粥开始冒泡了,一股脑倒了进去。时间有限,也等不及煮出粥花儿了,想起那女子苍白的脸颊细弱的眼神,司岄心中担忧,着急忙慌地将粥分盛到碗里,端了就跑。 外头气温太低,担心慢了粥会冷,一溜烟跑到女子房门前,敲敲门,不应,又敲,终于有了回应,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什么事?” 司岄一怔:“不好意思,敲错门了。”退后一步左右看看,又不禁诧异,没错啊? 男子开了门,高壮魁梧的身躯横亘在司岄眼前,不经意瞄去一眼,竟颇有些眼熟。“有事吗?”他问,眼神颓丧,语气却是傲慢。 司岄往旁边挪了一步,一眼便看到那熟悉的红色身影正背对门口,倚在榻上。她顿时有了底气,道:“这屋里客人身体不舒服,我给她熬了粥,过来看看。” 男子挥挥手:“没你的事,你走吧。”说着便要关门。 “等等。”司岄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手托着托盘,另一手抬手便挡。孤男寡女在一间房里,还急着赶她走,看来关系匪浅。可观这男子神情不对,女子又一声不吭,气氛低迷,莫不是情侣吵架,在闹分手?如果是这样,她硬要留在此处实属不智,可不知为何,看到那女子柔弱沉默的身影,她便难以放下心来,只好硬着头皮狗拿耗子。“这位客官,请问您是住在这间房的吗?如果不是,您这么赶小人走,是不是……稍稍喧宾夺主了些。” 男子长眉一挑,“你说什么?” 司岄不欲退让,“麻烦让一让,粥要凉了。” “让她进来。”终于,一直沉默未语的女子开口了,声音轻淡如风,分明透着疲惫。 “离潇reads();。”男子转过身去,语气甚是软溺。 这前后巨大的落差令司岄差点冒出鸡皮疙瘩,这架势,看来是情侣无疑了。心中颇觉无趣,想着要走,要惦记着手里的粥,罢罢,放下粥就走吧。 往房里走了一步,正看那女子手扶着床榻缓缓起身。夜色深浓,房中却灯火明亮,女子斜倚着床梁,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腕子,似沉玉,又似雪雕。乌黑如云的长发旖旎腰间,仿佛浅眠初醒,眸光些许迷离,看似淡薄却又三分入意,令人不自觉便被她引去注意。 沉默片刻,女子趿了绣鞋起身,走上前来。 “那个……粥给你送来了,快趁热喝了吧。”司岄忽然语塞。“那个,我先走了。” 女子悄然在桌侧坐下,幽幽望着面前那碗正冒着腾腾热气的粥。“这是什么?”她忽然问。 “青菜瘦肉粥。”司岄道。离得如此之近,她吸了吸气,赫然闻到一股难以描述的草木清香,萦鼻而来。不同于以往闻惯了的各种香水味道,这清香,难以尽述,却又……好闻得紧。 “我还没有试过呢。”女子淡淡一笑。“你做的?” “嗯,是——” “如此简陋吃食,有什么好吃的?”司岄话未说完,便被男子无礼打断,“离潇,我已着人去京城寻购顶级山参,最迟明早便会赶到,你身子不好,可要好好进补。” 啧啧啧,顶级山参,你有钱拿人参当饭吃,也要看人家姑娘是不是虚不受补吧?司岄在心里吐槽,瞧这模样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男子是土豪一枚,正在努力采花,只是这娇花对他……似乎还不太买账。 男子自顾自说了,见女子并不理他,一只纤纤细手已然捏住了瓷勺,准备喝粥。他心中不快,又不敢冲她发作,这怒火便冲着司岄去了:“粥已送到,你还不走?” 司岄将情势看得七七八八,眼见男子如此,又觉可笑,又觉可怜:“这位客官,小的辛苦做了粥送来,还没等到打赏呢,怎能就此离开?”心想你不是土豪么?拿人参当饭吃,要我走是吧?你倒是用钱砸我呀? 此话一出,男子顿时脸有不屑,又隐隐一丝得色,毫不犹豫从腰间摘下钱袋,摸出一锭银子便向司岄扔去:“拿上快滚。” “谢赏。”从不跟钱过不去,司岄同学轻佻一笑,潇洒地接住,掂一掂比上次飞岚给她的那二两重多了,至少得五两起。得,这碗粥送得值,小俩月的工钱直接到手。 “还不快走?”男子迫不及待,径直开门送神。 司岄忽起顽劣之心,道:“这碗粥是给这位女客官的,她还没打赏小人,小人岂能离去?” 男子脸色一沉:“好个贪得无厌之人。” “非也非也,客官您给小人这钱是您自己愿意,俗称装逼,怎能说是小人贪得无厌呢?”司岄皮笑肉不笑地说,“至于这位女客官,她愿意打赏多少是多少,一文钱也行。小的不过是讨个彩头,这年头打杂不易,生活所迫啊。” 男子被她气得不轻,怒道:“好一张伶牙利口。信不信我让你丢了生计,从此露宿街头?” “信信信,客官您都拿人参当饭吃,如此家大业大,别说让小的失业,您一怒之下,这整个产业链都得失业啊,对吧?” 男子没听出讽刺,或者说根本没有细听,只一心重复自己的诉求,标准拳状思维。“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在等赏钱呢。”。 “不是赏过你了吗reads();!” “那是你给的装逼钱,不是这碗粥的赏钱。”司岄掏掏耳朵。 “你——那好,我再给你赏钱,你拿上就走,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又一锭银两抛了过来,司岄抬手接住,艾玛,这次是用了力气,打得她手心隐隐作痛。她将银两收好,再次笑道:“谢赏。” 男子吐了口气,抬手向门外指指:“现在可以滚了吧?” “那不成。” “为什么?!” “在等赏钱呢。”司岄认真地说。 “你——”没想到扯了半天,还是扯回了原点,男子明显口拙,气急失语,看得出来,他几乎要质疑人生了。 “呵。”一声轻笑响起,斗嘴的两人同时一怔,向身后望去。却见那女子正仿若看戏一般看着他俩,右手支颐,左手捏着瓷勺,些许粥渍沾在唇角,不见脏污,竟平添三分娇憨,甚是明媚可人。 那男子,靳羽,被她笑得心虚,终于回过神来自己竟被一个店小二三言两语耍得团团转,顿时眉头皱起,薄怒浮面。而另一边,司岄自然也察觉到了,所谓见好就收,不再胡闹,陪个哈哈,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客官莫恼,小的这就撤啦。” “想走?”靳羽怒自胆边生,一把拦住门口,“把钱留下,否则打断你腿,本少爷照赔不误!” 啧!司岄撇嘴一笑:“小的腿脚可不值钱,没得弄脏了客官您的手。” “本少爷愿意!”这莽夫显然是来劲了,当着自家女神的面被一个跑堂的调戏,这口恶气实在咽不下。 吃下去的好处要她吐出来,那是绝对不行。司岄脑子急转,忙着想招儿,却听那女子忽道:“没想到,你靳大少爷居然还会在乎那点小钱呐。” “不是的……”靳羽再次心虚。“离潇,不是这样,我……”奈何口拙,于是再次失语。 司岄心中好笑,却也乖觉地没再说什么,以免男子狗急跳墙,真揍她一顿。忽地觉察有人在看自己,循着眼光望去,正与那女子四目相投。她心中一动,却没有退缩,静静与之对望,那女子仍是一副凉薄又疲惫的模样,表情没有半分的变化,肌肤骨骼也没有半分牵动,可纵然如此,她仍是隐隐瞧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似是……兔子看见了胡萝卜?呸呸,这都什么比喻,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有点兴致? “你端来两碗粥,许是还有一碗要送去别个房里?”女子忽然问道。 司岄一怔,顿时懊恼不已,光顾着人来疯耍贫嘴,估计粥都凉了。罢罢罢,只能拿去热一下再给卿梧送去了。她略略尴尬地摸了摸头上帽子,“小的这就撤了。” 女子红唇轻抿,嘴角一丝细细的翘纹甚是俏皮可爱。闻言悠悠一笑:“去罢。” 门开了又关,司岄心情复杂,耳听得男子一句:“离潇——”后续便模糊不清了。原来……她叫离潇啊。却不知是怎样的两个字才衬她这般绝色的一个人呢?脑中忽地又跳出女子喝粥时那一幕画面来,右手支颐,左手执勺,格外熟稔的样子。 哦,竟然是个左撇子呢。她模糊地想着,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就这么胡思乱想,渐渐走远。 而此时,房中二人正如常相对。 女子似是饱了,取帕子悠悠拭着嘴角,一根银芒倏地发出微光,很快隐于袖底。 第11章 夜会(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青葙镇往东五里,便是十里亭。空亭虽是简陋,然四周群山苍茫,雪如覆锦,又因着雪势已停,云层散尽,今夜的月光竟是格外的亮堂,清光泻地,天地间一片银波浩渺,煞是好看。 “宫主,您这棋走得……莳萝怎么瞧不懂?” “嘘,观棋不语。” “就您自己一个人,有什么打紧。”亭子里一片晕朦光亮,却是一名黄衫少女手提灯笼,正眼巴巴地看着一旁的红衣女子独自下着一盘棋:“奴婢快要闷死了。” “我的棋艺有那么差么。”曲离潇睨她一眼,似笑非笑。 莳萝将提灯的手换了一只,眼看着曲离潇又慢悠悠落下一白子,仍是瞧不出门道,沮丧道:“不是宫主棋艺差,是奴婢笨。” 曲离潇轻笑一声,再落一黑子。刚还局势不明的对峙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白子失势,失了一片领地。“真无趣。”她忽地打乱棋局,抬手扶额。 “是啊是啊,真无趣。”莳萝连声应和,“那人子时才到,宫主何不去车中小憩片刻,外头也怪冷的。” 曲离潇没理会她,径自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亭前。一轮弦月如勾,盈盈两袖香风,衣袂漫卷,长发轻扬,纵然是已瞧了数十年,莳萝仍是微微失神,只觉面前这女人时时恍如谪仙,美得不入凡尘。 正发着呆,忽然间,远处官道上疾卷起一股雪雾,“贱人!你姑奶奶来了!”一道浑厚的女声如平地惊雷,径直砸了过来。 莳萝一惊,忙提灯上前:“什么人!” 雪雾散尽,一名紫衣女子站在亭外数十步处,傲慢不可一世的眼光如雷电,笔直地扫向亭中那红衣女子的脸上。“曲离潇?”她冷冷地问。 “宫主。”莳萝认出来人,不禁脸色微变。 曲离潇却并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示意她退开,面对紫衣女子的倨傲与不敬,她也不以为忤,只淡淡说道:“来了?” 紫衣女子一手按在腰间,掌下分明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刀柄。“你这贱人,少在姑奶奶面前故弄玄虚!靳羽人在哪?” 女子身材颇高,浓眉大眼,五官艳丽,虽不似江南女子细致巧媚,却也别有一番风情reads();。只这一开嗓便贱人来去,端的失了身份气度,令人无语。 “靳夫人,哦,不对。”闻听她一口一句贱人称呼自家宫主,莳萝怒极反笑,“听说靳大少爷没和您拜完堂就连夜逃走了,想来这夫人二字还是不要乱叫的好。” “你这贱婢,我自与你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话音刚落,扬手便是一掌。 一股劲风迎面而至,莳萝猝不及防,临时运气抵御,被那劲风击落手中灯笼,人也踉跄一步,狼狈捂胸。 曲离潇微微蹙眉,眸光冷冽如水,幽幽望向女子:“庄姑娘,婢子年幼无知,你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不称她靳夫人却叫庄姑娘,说话间,分明也是认可了莳萝的说辞。庄楹冷笑一声:“你主仆同心,我不与你争辩。靳羽呢,叫他出来见我。” 曲离潇轻笑一声,扶住莳萝,让她稍事休息,方才悠悠说道:“庄姑娘,恕曲某直言,若姑娘仍是豪放不改,只怕你要找的人,此生此世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什么意思?”庄楹脸色微变。“咱们江湖儿女,说话做事讲究一个痛快,都好似你一般惺惺作态,背后却尽做些污秽腌臜之事。曲离潇,你有什么资格教训于我?” “教训自是不敢,不过是看大家同为女人,不忍见你贻笑大方罢了。” “你夺人夫君,毫无廉耻,还敢说我贻笑大方?”庄楹大怒,再不多作顾忌,锵一声拔刀向前,直攻而上。 曲离潇推开莳萝,同时轻飘飘后退数丈,径直躲过了那刚猛的刀气。仍不忘嘲讽一句:“宝刀雁翎,果然不同凡响。” 庄楹不理她嘲讽,单刀快攻,眨眼间数十招便交了出去。一时紫衣飘飞,那雁翎宝刀被舞出一片炫目刀光,招招直刺咽喉要害。曲离潇却不急不慌,身形快闪,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下,每次都是距刀尖不足半分的距离险险避开,看似惊险,实则故意。 数十招下来,庄楹渐渐羞恼,手腕疾沉,单刀下压,直扫对方下盘,这一招若是得逞,则对方必然双腿不保。 曲离潇一口真气提起,闪电一般疾退数步,只听锵一声钝响,那亭中棋盘生生被削去一半,石屑纷飞。 “庄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曲某佩服。”曲离潇幽幽站定,望一眼毁掉的棋盘。“只可惜了这棋桌。” “废话少说。”庄楹一击不中,拔出刀来,深吸一口再次攻上。这次却是劈、砍、挑、削,看家本领尽都使上,快攻几十招下来,只见寒光暴涨,星芒万千,将两人牢牢锁在了刀光中,任是谁也插不进手了。 曲离潇脸色未变,衣袖旋飞,在快如闪电般的攻势下仍得手一掌拍去,正对庄楹空门。 庄楹眉峰一挑,改劈为削,眼前那一只纤手如玉,倘若得手,则眨眼间便会血染刀尖。 千钧一发之际,曲离潇猛然收手,身子向后疾退,只听嘶一声极为细微的布料破裂声响起,下一刻,两人已拉开距离,各自在十步之外。 “不如到此为止?”曲离潇敛袖而立,神情如常。 庄楹不再追击,持刀而立,面色冷峻。尽管是千钧一刻,她不会看错,曲离潇收手之时袖底那一闪而逝的冰蓝寒芒。她刀势再快也快不过近在咫尺的暗毒,若是曲离潇没有及时收手,即便自己能断她一手,这一刻,她也早已变成一具尸体。 一声轻笑:“为何天下男子犯错,却要由我们女子争斗出头?” 庄楹微微沉默,眯眼望去,不远处那女子,凝脂雪肤,长袖飘垂,一副天生媚骨令人厌憎,却又不由嫉妒reads();。她呆了一瞬:“红颜祸水,说的便是你这种妖妇。” “水本无心,有人截流,奈何为祸?”曲离潇漠然一笑。“既如此,庄姑娘那夜又为何手下留情?”便是在她住进福来客栈的那晚,途遇仇敌埋伏,她本身子不爽,疲于应付,此时庄楹又尾随而至,本以为必将难以脱身,没想到,庄楹却替她将那些宵小尽数杀尽,这才叫嚣于她。这女人虽莽撞无礼,却也是耿直地紧,相较之而言,靳羽那草包性子倒是配不上她了。 庄楹冷哼一声:“落井下石之事,本姑娘不屑为之。”顿一顿,又道:“曲离潇,你引我来此,却又不还手,究竟是何目的?” “是何目的,庄姑娘何不去一旁瞧瞧?”曲离潇敛袖而立,眸光微扫一旁马车。 庄楹心存疑虑,却也瞧出点名堂,这女人此番引她前来,必然不是为了打一架。于是收起刀来,走到车前,一把掀开帘子。 下一刻,脸色大变:“靳羽?!” “人,你带走。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曲离潇身如轻烟,眨眼间已回到亭中坐定。 庄楹脸色复杂,“曲离潇,你……”这女人,她当真是看不懂了。 刚才打斗惊险万分,莳萝生怕曲离潇有所闪失,惊地说不出话,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庄姑娘,你与靳大少爷的婚事,我家宫主本就无辜,你迁怒至今,也好罢手了吧?” “这算什么?”庄楹忽道,“曲离潇,你如此对他,未免也太凉薄了罢?” “喔?庄姑娘何出此言呢?”曲离潇微微一怔,不禁好奇打量起面前这豪迈女子来。 马车里睡着的男人呼吸沉沉,面有潮红,分明是被下了药,人事不省。车帘打起,冷风灌入,他似是受了激,身子微微瑟缩:“离潇……” 语声低如蚊蚋,若非这二字实在是深入骨髓的熟悉,庄楹必然难以听清。怔怔看他半晌,心中竟忽觉茫然,不知自己云英未嫁之身不惜自毁名节一路追逐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男人也是自幼骄傲,如今却甘为你作马前卒,不惜抛家别业,浪迹江湖……”她沉沉开口,却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只得生生止住。 曲离潇却并不接话,只保持着一个似在倾听的姿态,眼底三分淡薄,七分不明。 面对如此神情,庄楹更觉无趣。既然人已找到,也不欲再多做纠缠,于是手一挥,帘子落下,“马车我用了。”她傲然转身。 “请便。”曲离潇微微一笑。 庄楹心情复杂,仍有话要说,却又自觉无趣,索性一跃而上,驱了马车便走。 随着马车渐渐远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曲离潇静静坐在亭中,若非那棋盘已毁,倒仿佛仍是前一刻她独自下棋,万物静好的宁谧。 莳萝心有所感,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一愣。“宫主!” “咳……咳咳……” 那方才刀剑未行、谈笑间便将敌手逼退,潇洒又嚣张的她们家宫主忽然间掩唇闷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雪。“可是寒毒又发作了?”莳萝惶急万分,不禁恼恨起来:“茜草怎地还不回来!” 曲离潇闷咳了数声,方沉声道:“无妨。”抬起的手腕长袖滑落,赫然一道细细的刀伤,鲜血凝成一线,在伤痕末端缓缓积聚,却又悬而未滴。殷红一片,瞧着甚是刺目。 第11章 夜会(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客栈大院儿里,司岄同学正独自一人负手伫立。夜深近墨,苍穹无边,一轮明月如盘,清辉洗地,白日里扫净的地面不知不觉又覆了薄薄的一层积雪,檐上亦然,时不时被风吹落的雪沫飘扬在她身周,星星点点恍如萤火之光,美如幻境。忽然—— “啊湫——” “啊——啊——啊——啊湫!” “噗——”飞岚忍俊不禁笑了,“这人是狗么,哪有人这么打喷嚏的。” 云卿梧倚在窗边,视线微垂,静静看着院中那衣着淡薄,却傻乎乎站在雪地中挨冻的女子。闻言并无笑意,神色凝重。 司岄自然是没有听到别人给自己的点评,否则焉有不还嘴之理,她正认真地揉着冻得通红的鼻子,忽然,又一些不开眼的雪沫呛入了鼻息,她忍了忍,又忍了忍,实在忍不住—— “啊湫!” 又一个喷嚏,这次,热乎乎的鼻涕也跟着出来了,司岄同学豪放不羁地用袖子擦了擦,心情复杂。要是没有见鬼地穿了,这时节在家乡也该是快过年了吧?她怔怔想着,搬个凳子在阳台上赏赏景,再泡杯咖啡,竖起画板,随便涂点啥,当真是一大乐事。 摇摇头,又觉得自己可笑得紧。明明告慰自己很多次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人啊,说到底还是要识时务,要面对并接受现实,可白日里再怎么皮实怎么痞荡,到了夜间,这些不为人知的细微伤感还是忍不住铺天盖地地来了。她到底是个俗人。 踩踩雪,咯吱咯吱作响,抓起一把扔向远方,还未及飞出院墙便在空中四分五裂,化为一团雪沫。司岄沉默片刻,忽地起了顽心。 飞岚怔怔地看着院中那古怪的女子,但见她一会儿举头望明月,一会儿低头看鞋面,光是看着后脑都几乎能想象到她凝重的表情。“公……”被云卿梧淡淡睨了一眼,她忙改口:“小姐,你看她这是要做什么?” 云卿梧摇摇头,一手枕着窗棱,仍是悠悠望着。 而楼下院中那人此时已卷起了衣袖,向着远方夜空张开双臂,一副拥抱全天下的豪迈,轻喊一声:“iamthekingoftheworld!”然后,俯下身去,开始左右开工拢起地上的积雪来。 “她在说什么?”飞岚眼珠子瞪得滚圆,虽然司岄经常说一些怪里怪气似是而非的话,可不得不承认她这句话自己真是一句没听懂。 云卿梧嘴角微勾,想是看出了什么名堂,一丝浅浅笑意逐渐浮现。 而此时,司岄同学已经成功地将积雪滚出了一个脑袋大小的雪球,搬去一旁放着,又去拢来更多的雪,这次越滚越大,很快,一个堪比真人高矮上窄下宽的大雪球就这么滚出来了。将小雪球搬来放在了大雪球上,后退两步,上看下看,满意地摸摸下巴,不错不错,一个成功的雪人已经初具规模。她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许是忙得热乎了,外衣被她脱了搭在雪人身上,连绒帽也摘了,索性就扣在了雪人头顶reads();。 身后薄光晕黄,檐下孤灯也被她摘了下来,捅进了雪人身体,权作手臂。她自玩的开心,赏夜赏月赏雪人,却不知身后小楼未眠,那暖暖却单薄的一盏孤灯,却也将她照进了她人眼底,成了另一道风景。 “原来在堆雪人啊……”飞岚笑了笑,“也真是无聊的紧,这么夜了,不去睡觉,却玩起小孩子把戏来。” “飞岚。”云卿梧忽然轻声开口。“你说,她真的会是那个人吗?” 一贯明烈泼辣的飞岚却难得沉默了,沉吟半晌,方道:“奴婢不知。” 云卿梧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一张温柔恬淡的小脸半笼在月光下,长睫微颤,眼底无波,纵然满腹心事,终是无人得知。 “哎!原来你俩还没睡啊?” 云卿梧一怔,只见楼下那人忽地抬起脸来,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一脸惊喜:“没睡正好,下来堆雪人啊?” “你这幼稚鬼,我家小姐才不和你一起疯呢。”飞岚笑道。 司岄挥舞着胳膊,不甘被拒:“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小姐姐们,下来堆雪人啊!” 飞岚白她一眼,正要再次拒绝,身旁云卿梧却笑着应了:“好啊。” 她一怔:“小姐?” 云卿梧起身离开窗前,转回身的瞬间,脸色隐于灰暗,只一双眼睛仍是温柔宁定,望着一脸不解的飞岚,她漫不经心地笑笑:“既然无心睡眠,何妨疯闹一场?” “看,我堆的。怎么样,好看吧?”司岄指着自己刚造出来的三无产品,得意洋洋。 “嗯……好看。”云卿梧看着那无脸无五官的胖乎乎的两坨雪疙瘩,想要违心夸赞两句,奈何竟然词穷,顿感赧然。 “我连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土肥圆的逆袭!”对对方的尴尬浑不知情,司岄同学仍在大力推销自家产品。 “……”云卿梧继续沉默。 司岄手舞足蹈:“绝对响当当的名字,我敢保证,在它融化之前,它将会成为本客栈的一大景点,镇店之宝,明儿一大早来求合影求同框的客人一定络绎不绝,到时候我就摆个摊儿收钱,哎,飞岚姐姐,你说我收多少合适呢?” “啧啧啧,这才干了一天,就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还本客栈,怎不见你搬去小厮房睡呢?”飞岚忍不住挖苦她。 “飞岚。”云卿梧笑道,“她有事求你,你就好好儿答了她,何苦又讽她一把。” “这种丑东西也会有人花钱买,我才不信。”飞岚一脸不屑。 “不是买,是求合影。再说我们土肥圆哪儿丑了?”司岄嘀咕着,忽然陷入沮丧。“哦*,我没带相机。”不过就算带了也用不了吧,悲哀。 “合影是什么意思?”云卿梧到底是学霸级的素养,从一堆废话中快速划出重点来,并且下问从不引以为耻。 司岄一怔:“就是……就是用一种比较特殊的办法,把你和某样东西留在同一幅画面里,在我们那儿管这叫摄影。哎呀,说了你也不懂,算了算了。” “摄影,摄人魂影,听起来怪吓人的。”她态度不耐,云卿梧倒也不恼,好脾气地笑笑,“可是,若只是如此,绘画、刺绣都可以啊,为什么一定要……摄影呢?” “……”司岄大脑一片空白,对啊,画画也可以啊reads();!她是什么脑子?刚还想到喝杯咖啡竖起画板呢,眨眼间就把自己这绝活儿给忘了!不知道在这个国家画家有没有前途,有的话她还当什么跑堂小二,以她多年苦学,工笔画国画写真样样通晓,分分钟就能碾压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人,走上人生巅峰了啊? “阿岄?” “……” “阿岄。” “嗯……啊?”被她打断了臆想,司岄略感不好意思,“什么事?”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云卿梧柔声道。 “肯定又在想着怎么赚银子呗。”飞岚笑道。 被飞岚一语戳破心事,司岄更觉赧然,嘿嘿笑道:“还是飞岚姐姐了解我。” 云卿梧似笑非笑,忽又望着雪人,思忖片刻,却将自己系在腰间的一根鹅黄色绸带解了下来,轻轻系在了雪人身上。又将自己戴在耳贝上的两枚蓝宝络索摘下,一左一右,嵌在了雪人脸上,权作眼睛,手指再一轻勾,一张小嘴的弧度便出来了。“这样衬多了。”她浅笑嫣然,轻轻张臂抱着雪人,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她细弱的肩头,些许滑下肩膀,覆在了雪人身上。“我给你换个名字罢,就叫……阿岄,如何?” “什么?我哪有这么土肥圆?”司岄条件反射地辩嘴,却在垂眸的下一刻,讶然失语。要怎么形容呢……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黑与白的极致对比,鹅黄的温柔点缀,白雪,黑天,小院,一个又蠢又丑的雪人被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子这样抱着,明明见多识广的她尿点早已飙高无限,可见了鬼了,此刻她竟当真被这一幕深深惊艳,不,应该说是感动,她被感动到了。 “飞岚,取些胭脂来。”微微侧首的时候,一不留神,脸颊上沾了些许雪沫,她却似是不察,又许是不在意,犹自盯着雪人沉思。 司岄不及多想,下意识便伸手替她抹了。 云卿梧一怔,一张苍白的小脸,眼如黑曜,漆黑沉静的瞳仁瞧不出丝毫情绪,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被抹脸的人神色如常,抹人脸的人却微微尴尬起来。司岄呆呆地看着她,想着自己本只是插科打诨逗个乐子,娱人娱己,放松下心情,不想她却一点点用心加工起自己那丑到爆的三无产品来,那认真沉静的眼神,一瞬间,竟令她怦然心动。 “又发呆?”云卿梧站起身来,柔柔一笑。 “嗯……没什么……”司岄转了转眼珠子,暗暗思索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情沉浮究竟是为哪般,然后很快得出了结论。是的,一定是她那视钱财如粪土的潇洒与不羁,深深打动了她。虽然不太懂行,可古时不比现在,基本没有什么人造货,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天然宝石,她就这样若无其事地随手塞给了雪人,也不怕她私吞。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远处院外隐隐传来更夫的打更声。司岄浑然无感,云卿梧却脸色微微凝重,仿佛只是随意地向着远方望去,却连飞岚递给她胭脂膏子的动作都没注意。 “小姐。”飞岚轻声喊她。 沉默片刻,她方悠悠转回身来。司岄正要说什么,忽听得内院外头小路上一阵窸窣,脚步声细碎,似是有人晚归。 火光陡然亮起,她好奇望去,却见邻院那女子正一袭红裙,悄然立在拱门外,静静地看着她们。 见她也望了过来,女子神情微妙,似笑非笑,目光似是着落在她身上,却又隐隐没有焦点,又或许,更多是穿透了她,落在她身后那广袤无限的夜色中。 第12章 离潇(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翌日一早,司岄正哼着小曲儿在小路上扫雪,忽然间同事甲悄没声儿地到了她身后,抬手便是一巴掌:“掌柜的找你!” “我去!”司岄受了大惊,怒而转身:“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凶什么,是好事儿。”同事甲看她的眼神一脸艳羡。 “好事儿你能揍我?”司岄拄着扫帚,一脸不信。 “真的,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掌柜的在大堂等你。” 同事甲说完便一溜烟跑了,司岄扛着扫帚,晃晃悠悠向大堂走去。既然老板传唤,又焉有不去之理? “什么?要我当伙计总管?”听掌柜的说完,司岄掏了掏耳朵,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试用期还得一个月呢,她这啥也没干,一天就升职了? “是的,东厢房的客人今儿早上点名夸你,说你对待客人细心周到,应对突发问题进退有据,所谓气不素养,临事惶遽,可见你个人素养极高。鉴于你昨日的优异表现,我决定正式甄用你为本店的伙计总管,月钱,四两五钱!” “……谢掌柜的。”司岄心情复杂,琢磨着升职总算是件好事,虽说自己听了这一通夸仍然有点懵逼,这个人真的是在说她吗? “这位客人来头可不小,口味也是刁钻的很,咱这店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伙计能把她伺候好了,这下可好,全靠你了,哈哈,全靠你了。”掌柜的一副如释重负的嘴脸,像是一个贼贵的烫手山芋终于抛了出去,对方还稳稳得替他接住了。 “靠人不如靠己啊老板,”司岄在内心翻了个大白眼,“您这店里烧菜没盐的问题再不解决了,我再怎么细心周到,进退有据,这位大客户也要造反的啊reads();。” 掌柜的笑道:“放心,放心,镇上来了消息,新的盐今日就会送到。” “不是盐池出问题了吗?这么快就有新盐运来了?”古代的办事效率也蛮高的嘛。 “那是官盐,这不是……”掌柜的压低了声音,一副我只告诉你的悄悄样儿:“这不是,还有私盐么。” “什么?私盐不是犯法的吗?!”虽然对于你们这个世界我一窍不通,可穿来之前电视剧我可没少看啊,司岄吓了一跳:“你别逗我,这盐……没问题吧?” 掌柜的道:“这可是官家亲自运来的,咱们老百姓只管吃,不管别的。” “哦哦。”原来是政府出面借盐啊,跟国债一个道理,那她就放心了,可别她刚找见工作还升了职,转眼就因购买私盐犯法整个公司被一锅端,搞不好她这个伙计总管还得背锅二进宫,那就亏大了。 好话说了一通,掌柜的总算切入重点了:“对了,从今儿起你特别负责东厢房那位贵客的一应所需,她有什么要求,你都得尽量满足了。” “什么?”说好的伙计总管呢?搞半天是钻石vip一对一客服?还是贴身伺候的那种?司岄略有不满,忍不住道:“这位客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掌柜的摸摸胡子,道:“什么来头我也说不好,不过,上回咱们店里出了那种事,到现在凶手都没落案,官府来人排查,搅得我生意都做不成,还得伺候那一大帮子官差吃吃喝喝,你以为是谁打发他们走的?” “是……那个客人?”司岄愣了愣,不禁想到自己被抓去蹲大牢的事儿了,还以为他们是另外有了凶手的嫌疑人选呢,原来……自己真的是纯靠走后门出来的么? “可不是吗?”掌柜的正要说话,忽地帘子打起,一名黄衫女子快步走了出来,他一边堆了笑脸招呼:“这么早,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一边快速对司岄交代:“这是那位贵客的随身丫头,快去打个招呼。” “……这么早,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话一出口,不光老掌柜脸色一垮,司岄自己也略有尴尬,捂嘴清咳了一声。 莳萝停住脚步,看了看柜台旁站着的两位,又着意多看了司岄一眼,方道:“喂,你过来。” “我?”司岄指了指自己,在老掌柜和莳萝都一副“不是你是谁”的表情之后,她不甚情愿地走上前去。“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家姑娘说你前日煮的粥味道不错,要你今日再送一碗过去。” “……哦。”万没想到自己随手煮的稀粥居然得到如此殊荣,司岄内心十分复杂。 “不过猪肉就不要再做了,我家姑娘不爱吃。换成牛肉吧。”莳萝道。 嘿?还能这样的。司岄微觉好笑,好吧好吧,你是客人你最大。“好的。”她痛快应承。 “我有要事需离开两日,这两日,你便负责照顾我家姑娘饮食起居,万万不可怠慢。” “可以。” 莳萝交代完便即匆匆离去,显是行色匆匆。司岄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心底慨然,道:“瞧这小姑娘利利索索的样儿,主子应该也不是难伺候的人啊,怎么你们就这么怕她呢?” 老掌柜正翘着小指在给一位客人沽酒,闻言手一抖,酒勺便歪了,酒水泼洒出来,溅了客人一手reads();。 “喂,酒洒了!”客人不悦叫道。 “对不住对不住,来,多给你一勺。”老掌柜笑嘻嘻地说。打发走了客人,他这才转向司岄:“看见没?” 司岄一怔:“什么?” “寻常客人好似这般,一句言语便打发了。可那位客人……啧啧。”老掌柜话中有话,“年轻人,我看好你,你一定可以的。” “……”不就是一个……略有些身份背景,性子傲了点的女客人吗,至于吗…… “马不伏枥不可以趋道,年轻人多吃点苦,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 “好好做,做得好了,月钱还有的加。” “……没问题。”打蛇要打七寸,老掌柜说到了重点,司岄立刻拍胸应承,转身便去了厨房。不就是牛肉粥吗?换汤不换药的事儿,谁还不会啊? 不多时,一锅热腾腾香气扑鼻的牛肉粥赫然出锅。本着有好事儿也不能忘了自己人的心,司岄自然还是一式两碗,这次先记着给云卿梧送了过去,以免再如上次一般耽搁了。 一推开房门,人便愣住了。“卿梧,你这是……” 云卿梧正坐在一侧窗下,静静地看着飞岚收拾行装。木窗开了半扇,层层微光透过细致的花纹向屋里投来漂浮的光影,落于她温柔恬淡的眉间。闻声,她微微转过脸来,神情中却没有往日的平和与安然,一丝浅浅轻愁,胶着眼底,弥久未散。 那落落忧愁看得司岄忽然间紧张了起来,放下粥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你要走了?”喉间似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又吐不出,很是憋得慌。她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朋友,唯一的朋友,所以,她就要失去她了吗?呼……又要变成一个人了呢。 “嗯……没什么的。”云卿梧轻声说,端在身前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捻住了腰间垂系的丝绦。 从心理学来分析,这个小动作很明显象征了人心的不安。司岄顿感不快,心想,你都这么明显地在打包行李了,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当我傻的么?看着飞岚一声不吭埋头只是收拾,她心中惶急,感觉似有一肚子话要说,却又无从出口,又觉得自己拿对方当好朋友,显然对方却并不是这样看待的,否则怎么会要走也不跟自己打声招呼,悄悄地就收拾行李了呢?于是自尊发作,也赌气不问了,转身开门便走。 “阿岄。” 才踏出一步,云卿梧却唤她了。她一怔,也不转身:“干吗?” 飞岚想要开口,却被云卿梧摆摆手打断了。“飞岚,你先出去。” “是,小姐。” 眼见飞岚从自己身旁出去,又关上房门,司岄后退一步,仍是倔强不言。 “阿岄,你别误会。”云卿梧沉吟着,半晌,却也只是说出这短短一句毫无诚意的解释。 司岄顿觉心冷,淡淡道:“我没误会。” “不是你想的那样。”云卿梧又道。见她仍是没有回转之意,她叹了口气,“阿岄,你是要我饿着肚子和你解释么?”这次声音软了几分,颇是楚楚可怜。 “不是给你粥了么?”话一出口,司岄便懊恼不已,脸色更黑了三分,啧,装可怜,装可怜对我才没有用呢! 沉默,仿佛冻结空气的沉默,霎时间在两人间弥散开来reads();。云卿梧本便喜静,这沉默于她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司岄却不行了,她虽不是话唠,却是最怕冷场,若遇到实在交流不下去的,比如淳琪那种,她多是扭头就走,可眼下…… “阿岄……”不知过了多久,云卿梧终于再次开口,这次不光声音软糯,语气中更是透着隐隐的委屈与不安。 “……”司岄抿抿唇,平复了下情绪,这才转过身来,挤出一丝笑意:“快趁热喝了吧,一会儿粥要凉了。”顿了顿,仿佛是自我安慰,又许是看出云卿梧并不是真想要解释的样子,她自嘲地笑了笑:“而且,我真没误会什么啊,这客栈终究不是长待的地方,你早就跟我说过的。” 云卿梧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似有些担忧之意,被她看得浑身难受,司岄又道:“没什么的,我都明白,这天下哪儿有不散的宴席啊。没事,真的。” “看你,这是没事的样子么?”云卿梧叹了口气,上前几步,伸手拉住她手。 司岄只觉浑身一震,刚还憋了一肚子气,俨然就要冲到了一个临界点,此刻被她这样软绵绵的眼神看着,又这么拉住她手,宛如做错事的妹妹在央着姐姐消气一般,她哪里还能生出气来?少不得被她拉着又回了房里,坐下,眼睁睁看着对方若无其事地拿起瓷勺,喝起粥来了。 “咦,和昨天的味道不一样了呢,不过,阿岄做的粥都是一样好喝。” 听着对方温温软软又诚意十足的夸赞,司岄哼了一声,这下臭脸也摆不住了,下意识便道:“别光喝粥啊,牛肉多吃点。” “好啊。”云卿梧莞尔一笑,喝了小口粥,忽地问道:“你吃过了吗?” “我哪有空,这不刚炖好粥就给你送来了,等下还得给那边客人也送一碗去。”司岄道。 听了这句话,云卿梧檀口微张,却是咬着那小小的白玉瓷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 见她被自己看得说话都结巴了,云卿梧忍俊不禁,笑道:“怎么今天先给我送了?” “这不是那边的客人比较事儿,怕又给你粥放凉了啊。” “比较……事儿?什么意思?”她眨眨眼,当真是有不懂的立刻就问,绝对的好学生。 “就是比较麻烦,难伺候。”司岄简单粗暴地解释了。 “这样啊。”云卿梧没再多说,垂下眼眉,继续喝起粥来。 这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司岄有点糊涂,再一打量,看着对方眼底隐隐藏着的笑意,忽地从内而外涌出一股羞恼来。等等?这画风不对啊?她在生气啊!她凭什么生着气还要留在这里看她喝自己辛苦熬出来的粥,凭什么? “哼。你慢慢喝,我走了。”说走就走,托盘也一起拿走,还有碗——算了,碗等下来收。 云卿梧笑而不语。 司岄走到门口,忽地想到了什么,蓦地转过身来,坏笑一声:“卿梧,你破功了。” 云卿梧没有应声,只以眼神相询。 司岄嘿嘿一笑:“说好的食不言呢?你刚才言了几句了?” 云卿梧一怔,须臾,一丝淡粉浮上脸颊。 司岄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卿梧,你……哈哈,你太可爱了,哈哈哈。” 第12章 离潇(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阿岄……”云卿梧无力轻喊,扭头向外,只不看她。可仔细望去,却连耳贝都被嫣色浸染。分明便是害羞了。 她今日穿的却是一身菡萏粉锦罗裙,白纱罩衫,长袖曳在腿间,半露出腰间系着的一只脂白玉玦来。毕竟才十六七的年纪,再怎么温柔稳重大气,在司岄这个现代人看来到底也还是个小女孩,搁她那儿也就是个高中生吧?许是自小受到的教育太过良好,她整个人瞧着实在是温柔又乖巧,完全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尤其此刻,她无声看她,那眼神,便如迷途的小鹿,更是无辜又纯然。忍不住就要欺负一下这种乖宝宝,可眼下见她当真害羞了,司岄到底心软,也是见好就收。笑道:“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嗯。” 打开房门,脚步却微微一顿。“卿梧,你若真是要走,记住,不要悄悄地,分别没什么大不了,不告而别才最讨厌。” 从未见她如此认真稳重的一面,云卿梧沉默片刻,浅浅笑了。“好,我记住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司岄扬起笑脸,拿着手中托盘挥挥,“那我走了。” “阿岄。”云卿梧却又喊住了她。 四目相投,司岄无声静立reads();。 “我确是有些琐事需要返回家中。待得事了,我还会回来此间的。”她轻声地说。 是吗?她还会回来吗? 眼神泄露了心事,云卿梧了然一笑。“因为,阿岄你在这里啊。” 司岄愣住了,脑海中却不期然浮现出那日云卿梧对她所说的话来。她说:“即便我要离开这里,也会带你一起啊。”眼下却……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而这些事,她必须要独自回去面对,回去解决,所以只能暂时食言? 面对云卿梧的殷殷眼神,司岄忽然觉得前一刻自己的小心眼真是丢脸。多大个人了啊,一点小事,不问清楚就跟人家小姑娘耍脾气,还要人家眼巴巴地饿着肚子给自己解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深呼吸,“卿梧。”她认真地说,“你自去忙你的,我在这边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必担心。” 一句不必担心,令云卿梧眉眼微动,眼底愁思深敛,半晌,没有言语,只嘴角微微勾起,那相视一笑的默契与温暖,已然道尽千万。 一直到出了院子,又去取了粥来准备送去东厢房,司岄仍是沉浸在即将和朋友分别的郁闷与自己竟然对好朋友兼救命恩人乱发了脾气的羞愧之中,一直提不起劲来。 “来得这样晚,你是想要饿死我么?” 门刚打开,人未见,声先至。那把娇柔又傲气的小嗓音,不是那难伺候的贵客还能是谁?司岄打起精神,堆着笑脸上前:“那个,粥多熬了会儿,牛肉比较硬嘛。” 曲离潇无声看她,那眼神却不只先前所见过的灵动,妩媚,又或慵然,此刻竟多了三分的锐利,看得司岄隐隐有些发毛,索性说了实话:“是这样,我先给我朋友送去了一碗,所以来晚了,抱歉。” “朋友?” 那语气中清楚的质疑与冷漠,还有明显的不屑,隐隐惹到了司岄,看在工钱的份上她忍了。却又听她忽地轻笑,那笑声虽是泠泠动听,却莫名令人不悦。“有什么好笑么?”司岄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笑你痴蠢。”曲离潇淡漠地看着她,“朋友?这江湖之中,何来朋友。” 凝神瞧着这千娇百媚的女子,明明双眸飞凤,漫生桃花,一双淡烟细眉却偏生寡淡又冷清,如此矛盾却又妥帖的风情就这么集中在一张脸上,所谓孤意在眉,深情在睫,解意自然便在烟视媚行。好比现在,她斜斜倚靠床头,一副天塌下来也跟她无关的凉薄模样,青丝参差披拂,恍如撕裂的墨缎,雪白修长的颈子下,精致的锁骨一字横开,分明便是一名绝世尤物。可若再细望去,却又眼波不起,眉尖微蹙,光影明暗交错,心事兜兜转转,令人禁不住想要上前关怀两句,又被无形的气墙阻隔,那冷嘲的眼神与语气,使人望而却步。 “客官这样说,也未免太悲观了。”思忖许久,司岄方说出话来,“旁人我不知道,可在我这儿,我信有。” “呵。”曲离潇脸色未变,只再看向她时,眼神却忽有些不明所以的怔忡,似是嘲讽,却又几分落寞,很是复杂。 这情绪虽一闪而逝,司岄仍是捕捉到了。不由想起前日那傻得要死还想当护花使者的汉子来。也难怪,都说男人以能力封英雄,女人以眉目论恩宠,虽然作为一名现代女性她绝对不服这种封建男权论调,可好看的女人,终归是可以获得更多的便利与机会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社会再进步一千年,只要颜控狗和荷尔蒙同在,这种现象就永不会改变。面前这女人不需自恃美貌,她的颜值已经得到了自己这种看多了红肥绿瘦的非颜控狗盖章认可,这样的女人,身边哪里会缺的了殷勤客?脾气骄纵,说一不二,都是被那些汉子给惯得吧。她受益于自身的美貌,却也因此失去了结交真心好友的可能,每个接近她的人,或许都是被她的美貌吸引,就如蜂蝶采花,讨好,争抢,掠夺,雄性动物的本能,根本也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吧reads();。 如此这般一番思索,司岄心情平和了许多,再看向那女子时,眼神也便柔和了不少。“我朋友就要离开此地,早上去看她,陪她说了会儿话,也没想耽搁给您送餐,当然,如果您觉得我服务有问题,您可以去给掌柜的投诉我,没所谓的。” “投诉?” 司岄一怔,挠了挠头顶帽子。“就是告状。”跟古人说话真费劲啊,她都这么勉为其难的说起了半白话文,岂料还是经常令对方抓瞎。 “噗。”曲离潇蓦地笑出声来,“我为什么要告你的状?” “因为,您怪我送粥送晚了?”什么鬼!被人投诉还要自己给对方找投诉原因,还有天理不啦? 曲离潇敛住笑意,看着面前这女子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着:“要么,怪我没先给您送?毕竟客官您钦点了我做您这几天的私人服务生,哦不,店小二。一对一服务,总归是要享受些特权的。” 曲离潇秀眉微蹙,继续看她掰扯,忽地不耐摆手:“别您您的,听着费劲。你和你那位朋友说话也是如此?” “哎?”司岄一怔,说敬语也有错? “我才懒得告你的状。”曲离潇淡笑一声,只以着眼角余光向她扫去一眼。“我若对你不满,自有法子收拾你。这种垂髫幼童的伎俩,简直可笑。” “呃……”听她这样一说,司岄顿时心情复杂,不知是福是祸。低头一看,桌上的牛肉粥都快放冷了,紧忙叫道:“粥要凉了,客官你现在喝吗?要是不喝我端去给你重新热一下?” 曲离潇轻哼一声,“我饿了。” “那赶紧趁热喝,真的,一会儿就凉了。” “喂,”曲离潇向她招招手,“你过来。” 司岄听话上前,却见她探出一手,悬悬于她眼前。 “……”什么意思?她愣住了。 “扶我起来。”见她半天不动,曲离潇无奈睨她一眼,催道。 “哦、哦。”司岄伸手去扶,方一入手便觉微微一怔。只觉那手臂细腻如瓷,骨骼匀称,正常,大美人儿的手臂,自然也得美得紧,然而她为何有此一怔呢?概因她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那手臂上竟然有一道长约一掌的伤痕,伤面整齐,色呈淡粉,显是新伤,且为锐器所伤。“你的手……”她本是笨手笨脚地去抓,此时呆住了,自然更没注意力道,一不小心便碰疼了对方。 “有你这么扶人的么?”曲离潇被她抓痛了手腕,寻思她是否故意,看她一眼,却见她正盯着自己的伤口呆呆看着,一副少见多怪的傻样。 “对不起对不起。”司岄这才反应过来,紧忙送了手,将自己手臂平伸过去,示意她将手搭在自己臂上,好借力起身。虽觉得此举实在是像极了古装剧里的太监公公,丢人得慌,可此刻也顾不得了。 曲离潇趿了绣鞋起身,回眸瞧她,却见她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心中略觉好笑,缓步走到了桌前坐下。“好了,放手。” 司岄放了手,看她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长袖滑落,遮住手臂,不知为何,她脑中纷繁难定,反复只是晃悠着那道淡粉的铮铮伤口,很是不舒服。“那个,”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受伤了,不要处理一下么?”那么白净好看的手臂,谁这么缺德给划了这么一道大口子啊,看着都疼。 “自然是要的。”曲离潇侧首看她。“你还不去寻些药来,为我包扎?” 第12章 离潇(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这颐指气使的口气,啧。可一想到她有伤在身,司岄不禁又有些心软,算了,她是客,我是打工的,犯的着和她计较这点儿语气好坏的事儿么?于是道:“你稍等,我一会儿就来。” 看着她匆匆跑出去,曲离潇神色未变,目光悠悠落在面前那碗犹自冒着热气的牛肉粥上。忽地抬起手来,一根细细银芒缓缓没入粥中。 须臾,拔了出来。颜色未变。 嘴角微微撇下,她心情复杂,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沉吟片刻,不禁轻语一声:“真是奇怪的人。” “我回来啦!”砰一声,门开了,自然是司岄同学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只紫红色小木箱,喋喋道:“这是掌柜的给的,我看了下,药粉与干净的布料里头都有。” 曲离潇轻嗯了声,手中瓷勺正送到嘴边,小口地喝着粥。 “你吃完了我再给你包扎。” “我吃饱了。”放下瓷勺,曲离潇取帕子轻轻拭了拭嘴唇。 “哦。”伸头一看,还剩半碗粥,不禁想起云卿梧也是这样,每次都是小半碗就喊饱了,司岄忍不住腹诽:吃这么少,你们都成仙算了。 不提防,忽地一道手臂横陈于自己眼前,仍是记忆里的凝白与清雅,于是那道铮铮伤口自然格外碍眼。司岄并没有正经八百给人包过伤口,可考驾照的时候多少学了点,又仔细回想了下掌柜的口述给她的药品使用说明,寻到了写有金疮药三字的药瓶,拧开木塞。“掌柜的说会有些疼,你可忍着点reads();。”她认真地说,小心地看了看对方的表情,隔了一会儿,这才倒出些许粉末来,轻轻撒在了伤口上。 曲离潇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药粉入了皮肉,伤口自然是吃疼的,可那点疼对她来说早已司空见惯,甚而麻木,又怎会难以忍受呢?看着司岄低头忙乎,明明吃疼的是她,她都没吭声,这人却额头额角细细淋漓的碎汗……心中一动,嘴角便扬了起来。 司岄很紧张,她真的很紧张,撒完药粉要开始包扎了,她这个赤脚医生万一给人家治出什么岔子来,以后可怎么得了?抓着曲离潇的手想将布料先垫下去一截,那一截细致的腕骨忽然抵在手心,她的体温好低啊……她怔怔地想着,凉凉的,又滑滑的,说不出的奇妙感受。 好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折磨人的包扎任务可算是完成了。一切结束在司岄同学打上那个剧丑无比的蝴蝶结后,曲离潇蹙眉看着,毫不留情地点评:“真丑。” “凑合用吧。”司岄有点不好意思,没办法,打小儿不擅长针线缝补,鞋带也系得歪七扭八导致她长大后格外钟爱不系鞋带的鞋。扎成这样可以了,还想要求她怎样? 曲离潇沉默未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司岄忙完后便站起身来,白日里天光颇好,没得可以离开的指令,只好在一旁站着,看着眼前这传说中十分难以伺候的、刁钻的女子。墨发委地,一身海棠红的长衣衬得她肤色尤其苍白,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生病导致,瞧去未见蛮横,倒是十足的楚楚与动人。 其实她也没有很难伺候啊?她暗暗想着,给她敷药也没有矫情吵闹,挺坚强的,为什么客栈里的伙计包括掌柜都一副避她如避虎的德行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司岄耐心地在一旁站着,静候这位贵客的随时差遣。保持着站军姿一般的体态久了,她的老腰和腿脚自然都开始不依不饶地造反。“那个……”她想说,客官您既然没事儿,要不我先下去?或者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说一声我这就去干。以前总想着上班的时候不用干活儿多好啊,啥也不干最轻松了,可现在却硬生生觉得还是有活儿干才好,这样干站着,太煎熬人了。 “你……”贵客终于有点反应了,凤眼微眯,长睫轻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却是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对一客服还要互通本名么?司岄不甚了解,仍是配合回道:“小的姓司,单名一个岄。” “怎么写?” “司徒的司,山月岄。” 曲离潇微微点头,“名字不错。” 不会接下来还要问她出生年月几何籍贯何方吧?司岄眨眨眼。 果然,不过片刻,那红唇翕动,又道:“多大了?” “肯定比你大。”哼,女孩纸的年龄可是秘密,虽然她一贯行事作风跟淑女靠不上边,那她户口本上性别也是一个“女”字。 曲离潇微觉好笑,“是么?” “看你模样,最多二十吧?我可是……”司岄顿了顿,把大学毕业四个字咽了回去。“我可是出来混了好些年了,肯定比你大。” “二十……”曲离潇慵懒扶额,须臾,又笑出声来。“好一张利嘴,原来不只胡搅蛮缠厉害,溜须拍马也很在行嘛。” “??”司岄一脸问号。“溜须拍马?” “我离二十已经有好些年头了。”曲离潇幽幽说道。 司岄悚然一惊:“多少……年?” “谁会想着去数年华老去的日子啊reads();。”曲离潇一手托腮,眸光渐远。“不记得了,反正……好多年了。” 难道她看走眼了,这竟然是个极擅保养的老女人?是她眼瞎吗?满脸的胶原蛋白,还美得如此纯天然,怎么可能?!司岄内心忐忑,却也不敢再问。忽见那女子眼角微光,似有促狭之意,她心中一动,暗想,莫不是在耍我? “看你言谈举止,似乎并非京城人氏。你家乡在哪?”曲离潇忽然又道。 听到这句问话,司岄内心彻底的翻了一个大白眼。小姐,你是hr吗?你问的也太宽了,我当个客服而已,用不用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都汇报给你啊?寻思一番,横竖也就是相处几日的缘分,胡诌几句也不打紧,于是睁眼瞎说:“哦,我不是城里人,我老家在东边儿山里,因为靠山吃山,就叫靠山屯儿,家里都是种地的,我不想种地,所以跑出来找点活儿干。” 曲离潇眯眼看她,眼底微光明灭,似在思索她话中真假。须臾,好整以暇道:“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出来谋生,原也不奇。只是因何会得罪官府中人?” 闻听此言,司岄顿时急了:“你还说——” “嗯?” 被曲离潇睨了一眼,她气势稍降,但仍是心中有气,道:“那日客官你被那莽夫调戏,我可是为了替你打掩护才被迫纠缠打斗,岂料那莽夫一言不合说死就死,这黑锅就活该我背了?” 她说得着急,横眉竖眼的模样映入眼底,甚是逗趣,曲离潇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你还笑?”司岄羞恼不已,“你不愿为我作证,我这才被官差带走,差点冤死狱中。如此对待我这种好人,客官你就不怕下半辈子良心不安么?” “良心不安?为什么?你死活与我何干?” 曲离潇认真反问的表情气得司岄不轻:“你——你虽未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没有责任吗?怎么就和你无关了?”哎呀气死我了,这人——这人三观是被狗吃了么? “你都说了,伯仁并非我杀,他死活又与我有何干系?”曲离潇微微撇嘴,漠然说道。 “你这是诡辩,你会受到道德的谴责的。”司岄气鼓鼓道,“总之我要是就那么冤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噗,道德的……谴责。”曲离潇再次笑出声来,一双脉脉水眸,俏尖的下颚隐匿在流瀑般的长发中,仿若一块上好的脂玉裹在黑绸里。“你以为,我会在乎?” 司岄微微怔住,“不在乎吗?”年轻漂亮的女子哪有不在乎声名的。看现在那些女明星什么的,一不小心被曝光了什么黑历史,还要想尽办法洗白呢。 “上一个公然谴责我的人,已经故去……嗯,多少年来着?”曲离潇屈起一指,轻轻扣着额角,似在费力思索着什么。半晌,她一脸无辜地放弃了。“我不记得了。” “……”司岄心情复杂,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惹到了一个十分不能惹的东西,哦不对,女人。“咳,这位客官。” 话音未落,便被曲离潇打断。“我姓曲。” “哎?”没想到对方竟会忽然给自己交底儿,司岄不禁愣住,下意识反问一句:“曲?”上帝佛祖,她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可对方为什么又是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搞得好像她明知道她叫什么还在装似的。就算她曾听到那个汉子一口一个离潇离潇地喊着,她也不知道她姓曲啊?姓张姓王姓李都可以啊。司岄有些郁闷,隔了好一会儿,方道:“那……我以后就叫你曲姑娘?” 些许的沉默。 “叫我离潇亦可。” 第13章 惊心(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这……不太礼貌吧。”听了曲离潇的话,司岄嘿嘿赔笑,心中却想,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咱们客仆关系分明,还是不要这么熟稔的好。 “你直呼那位云姑娘的闺名,怎不见你想到礼数一说?” 曲离潇的话令到司岄颇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是么,这样在外头直呼闺名是不合礼数的?那卿梧怎么没和她说过呢? “喂,你在想什么?”曲离潇忽地打断了她的遐思。 “哦,我在思考曲姑娘的话,原是有道理的,就算我与云姑娘有些私交,也不该在外头直呼她的闺名。”司岄诚恳地说。虽然不知道曲离潇是怎么听到的,但是她都能听到,可见自己是太过随意了些,这毕竟不是现代社会。嗯,得改。 本是默默静坐的女人,此时一脸认真诧异:“你看着我,居然还能走神?” “看着你……为什么就不能走神?”司岄也是一脸认真不解。 “你……”那张绝美的小脸,忽地涌出一丝近似孩子气的不满来。随她下意识地挑眉,那墨玉般黑亮的眸子也跟着转了一转,“有点意思。”她悠悠说,语气略有戏谑,却又不尽如此。 “这位客官,嗯不对,曲姑娘,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就不要再提了。”司岄干笑两声,“反正我也无罪释放了,官老爷英明。” 曲离潇脸有不屑,一手勾住垂落的长发,在指尖无聊绕动。“英明?你以为,你能平安出来,是靠你那不为人知的来历,又或者,你的那位朋友?” 不知是否多心,司岄只觉她将“朋友”二字咬的格外刻意。听她提到自己的来历不由微微紧张,下意识便道:“难道不是?”不是卿梧上下疏通关系这才救了她出来么? 曲离潇冷冷一笑,长发缭绕在指尖,一圈,又一圈,须臾,却又懒懒收手,尽数放了开去reads();。“你诛杀京官手下,民杀兵,乃罪加一等,若无我从中斡旋,你以为这区区县令安敢做主放你?” 司岄脸色一白:“我没杀人!” 曲离潇似笑非笑,两道柔媚清亮的眼光在她脸上转了转。“杀没杀,重要吗?” 司岄脸白如纸,被她问到痛处,再一思量,当真是后怕的紧。她原是没有说错的,她杀没杀人重要吗?只要那些京里来的官差一口咬定是她,就等于判了她的死刑。她大老远穿来这里,一没钱财二没背景,身娇体弱挨不得打,分分钟就得被按着手画押等待秋后问斩了。只是,她说是她从中斡旋?是她救了她?原来她是冤枉她了,当下她虽没给自己作证,其实却背后去官府找人,将她无罪释放了?这样一想,心中便有些过意不去,可又有新的疑虑涌出:“既然是你救了我,那为什么去接我的却是卿——呃,却是那云姑娘的丫鬟呢?” “是那云姑娘来找我,央我去救你。自然也是她去接你。”曲离潇懒懒道。 司岄哦了一声,心道,原来还是卿梧啊,我就说嘛,这女人能有那么好心。 “你哦什么?”曲离潇略有不满,睨着她,冷冷道:“你以为我是卖那云姑娘的面子才去救你?” 司岄转了转眼珠子。难道不是? 曲离潇漠然道:“我托话给那县令,要她放了你,岂料那帮官差却不依不饶,定要拿你问罪。呵,我曲离潇要放的人,就算你当真杀了人,也得无罪释放。” “……”司岄颇觉无语,也不知自己是该感谢救命之恩好,还是该委婉表达一下你这样不好。踯躅半晌,方道:“我的确没有杀人,那帮官差也是误会,希望他们能快些抓到凶手吧,还有那个莽夫。”她顿了顿,面有疑虑,“我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死的,不过,确实不是我干的。” “自然不是你。”曲离潇分明是话中有话。 司岄一怔:“你怎么知道?难道……”难道是她?! 曲离潇自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不悦道:“想什么呢?他可不配我动手。” “……”司岄不禁沉默,这话就是有戏啊,即便不是她,她也必然知道是谁做的。到底是谁呢?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当时一屋子人多是在看热闹的,真有什么艺高人胆大的,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出来阻止那个恶汉调戏良家女子?那个恶汉死得蹊跷,身上没有刀剑伤口,十之*是被毒死的,可是能当面给他下毒的人,不是她,又能是谁呢? 等等……她脑子蓦地灵光一闪,冷不丁想到一个人来。 曲离潇一直在观察着她,先是见她眼珠子乱转,忽而眼睛发直,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她淡笑一声:“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那个唱曲儿的小姑娘!”自打出了事儿,那小姑娘便再也没出现过了,说好的驻店歌手呢?店还没倒闭,怎么就跑了?“是她吗?”司岄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真的是她?”自打一只脚踏进这个江湖,她都开始变得阴谋论了,要真是那小姑娘做的,也是手法利落睚眦必报啊,亏她还自以为是地替人出头,岂知,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个。 曲离潇掩唇一笑,那笑意不知为何,却看得司岄浑身发毛。只听她幽幽说道:“只可惜,她也无法再回答你了。” “为什么?”司岄呆呆问道。 “因为,死人可是不会说话的。”曲离潇神色淡漠,仿佛只在说着天气冷暖。 “她死了?reads();!”司岄瞪大了双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看着她。“为什么?她也被人杀了?” “你知道是谁做的?” 曲离潇眉头微蹙,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岂料司岄却不依不饶,一叠声问了两遍,她冷冷道:“怎么,你想为她报仇?” 这话将司岄堵住了,好半晌才道:“你们江湖人的规矩,我是不懂,可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杀一人者为贼,杀万人者称雄。所谓杀人偿命,不过是因人而异。”曲离潇微微抬眸,眼底云淡风轻。 司岄心中不悦,道:“曲姑娘这话我不爱听。就是说像我等小民被人欺侮,无力报仇就只能白白被杀了?国家设立官府机构是做什么的?难道不是为了维护百姓安全,维护国家安定么?” “国家?这江湖之中风起云涌,弱肉强食,家都不保,何以为国?”曲离潇冷冷一哂,“若想保住性命,只有比人更强,否则,谁也护不了你。” “我不和你争。”司岄朗声道,“理儿是这个理儿,可事儿却不是这个事儿。” 曲离潇道:“你口中说着不争,心中仍是不服,你当我看不出?” 这话堵得司岄胸中憋闷,忍不住道:“服什么?” “承认我说的是对的,是为服。” 司岄甚觉可笑:“你是客,是我是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并不代表我就得认可你说的每一句话。” “牙尖嘴利。” 听了这句点评,司岄淡淡一笑,说我牙尖嘴利,好,我就尖利给你瞧瞧。于是说道:“既然如此,事情究竟如何,我便来猜猜。首先,那唱曲女子因受了莽夫的辱,所以用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比如下毒,害死了莽夫。而后,却不知又得罪了什么人,死在了那人手里。是这样吧?” 曲离潇漠然不答。 司岄又道:“那天与唱曲女子接触过的还有一个人,是个年轻男子,我刚才仔细回想了下,那男子外貌倒似乎与你那狗皮膏药颇有点相似。” “……”曲离潇微微一怔,颇有些意味地看着她。 眼见如此,司岄更是心中有数:“是不是她见财起意,想要坑你的狗皮膏药,而后被你发现,所以出手教训了她?” “头脑清醒,口齿伶俐,不错。”曲离潇捻着腰间垂发,似笑非笑。 “真的是你?”虽然分析的时候哪儿哪儿都很顺畅,可冷不丁要她相信面前这柔柔弱弱的女子杀了人,她仍是难以接受。 “何必一定要问?”曲离潇不以为然,“恩恩怨怨,有始无终,又岂是一言可以说清?” “你只说是或不是。”司岄心中憋得慌,也说不出是正义感作祟还是其他什么。按说那唱曲女子害人在先,正义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可她若是就这么杀了她,也未免判官附体了,她凭什么代替官府执行私刑? 曲离潇明显不悦:“是又如何?” 司岄只觉不解:“江湖也讲王法吧?那莽夫犯贱在先,她杀那莽夫,虽是过激,却也可以理解,可是她并没有杀那男人,不过是贪点钱财,你又何必非要如此心狠手辣?” “你在教训我么?”曲离潇冷冷一笑,“我活了这么大,就连师父都不曾这样教训过我。你算什么?” 第13章 惊心(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司岄一怔,却见面前那女子脸色寒如凝冰,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瞳,更是冷得彻底。她心中迟疑难定,尚未出口的话生生便咽了回去。却听那女子又道:“怎地不说了?继续说啊,你不是很爱教训人?” 司岄辩道:“我怎么喜欢教训人了?” 曲离潇道:“我爱杀谁便杀谁,轮得着你管么?” 司岄沉下脸来:“你爱杀谁杀谁,我可管不着。” “怎么管不着了?”曲离潇冷笑一声,“方才可还大道理一句句的,现下却又知道你管不着了?” 见她不依不饶,司岄深觉无奈,心中也隐隐有些火气,于是语气更加冷淡:“曲姑娘,哦不,这位客官,刚才是我多嘴了,姑娘您身份尊贵,想法也必然格外清奇,杀个把人算的了什么?就我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才在这里唧唧歪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狗?狗尚感恩知报,才不会乱咬有恩于自己的人。” 曲离潇这话可让司岄气得不轻:“你骂谁是狗?再说了,若不是卿梧求你,你会救我么?我为什么要感谢你,我要谢,也是谢卿梧才是!” “你当真以为你的命是那女子求来的?”曲离潇怒道。“我告诉你,即便我不去,那女子也自有法子救你,可她没有这么做,却将你的性命交在我一念之间。你受人愚弄尚自不知,还在这里给我讲什么大道理!” “就算一切如你所说,那又如何?卿梧救我是事实,至于她怎么想的,我不管。”司岄不以为意地说。 “好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曲离潇恨恨道。 听了这话,司岄怒极反笑:“姑娘此言差矣,正因为知好歹,才在这里浪费时间与你说话。” “你——”曲离潇一掌拍落桌上,只听喀一声脆响,那厚实沉重地木桌径直被拍出了一道裂缝来。 司岄吓了一跳,不禁暗想这一巴掌要是拍在了自己脑袋上,是不是当场就得暴毙了。一低头,却见她那刚刚包扎好的手臂上,白色的棉布忽然间慢慢染成淡粉,她意识到了什么,忙道:“你的手!” 曲离潇却怒气未消,根本不管手臂的伤,气鼓鼓地瞪着她:“姓司的,你认不认错?” 司岄一呆:“我认什么错?” 曲离潇道:“你得罪了我,不该认错?” “笑话,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我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认错?”司岄冷笑道,“你别好赖话不分,那些男人们爱哄着你是他们的事儿,我可没这义务reads();。” 曲离潇许是动了真怒,一时脸白如纸,再加上手臂伤口受了震动,血是越渗越多,她也不管,只笔直地瞪着司岄较劲,看得司岄是又好气又好笑。深呼吸几口,安慰自己罢了罢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嘛。于是道:“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再说,我看看你的手。” “不用你管!” 她手才伸过去就被一巴掌狠狠拍开,疼得她龇牙咧嘴。这下她真生气了,哪有人这样的,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曲离潇却似仍不解气,看她杵在眼前就生气,于是又端起桌上剩下的半碗粥砸了过去。 眼看着一坨黏糊糊的粥向着自己兜头洒来,司岄躲避不及,被淋了个满头满脸。气得她摘下帽子扔到一边,拼命地用衣袖抹着头脸:“你有病啊!” 曲离潇泠泠地看着她:“你认不认错?” “不认!”司岄气得不轻,“你乱杀人,就是你不对。听不得真话,就是你心窄!我没错!” 曲离潇峨眉微竖,一张俏脸如寒风过境,声音更是从牙缝中一点点地迸了出来:“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当然信。姑娘您骨骼清奇,杀个把人算的了什么。”司岄语带嘲讽。“不过就算你杀了我,也别想逼我认错。”心里不是不怕的,毕竟那一掌的威力已经震撼了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可士可杀不可辱,生命尤可贵,尊严价更高,至少这一刻她是生死置之度外了,flag立都立了,此时松口,让她脸往哪儿搁! 话音刚落,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卧槽,来真的啊!鸵鸟条件反射,司岄吓得紧闭双眼,身子一动没敢动。 一秒,两秒,三秒。几乎吓死人的沉寂笼罩在她四周,却在她鼻息一窒即将吓死前,那掌风陡然间消失了。毫不夸张的说,司岄只觉自己脸上看得见的,如睫毛,看不见的,如年轻的脸蛋上基本看不出的绒毛,都在这股子掌风下货真价实地颤了颤,滋味便如同过电一般,以为下一刻不死也是重伤了,岂料……安然无恙。 过了许久,她才迟疑地睁开了双眼。想看看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谁知映入眼底却是一张惨淡如纸的俏脸。 咦?这是怎么了……怎么她想杀人的人比她差点被杀的脸色还要难看? “不是不怕死么?”曲离潇长眉一扬,眼底隐隐戏谑与嘲讽。 “谁……谁怕了?”里子差点丢了,面子得赶紧捡起来。“我逃了么?没有。我站着不动给你打,我会怕?” “呵。”一声淡笑。 司岄不禁羞怒交加:“你笑什么?” “脸这么白,还敢说你不怕。” “胡说,我那是冻的。”司岄翻了个白眼。“要说脸白,您更白好么?” 曲离潇懒理她胡搅,径直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认不认错?” 眼见如此,司岄更是硬气起来,一字字道:“我、没、错reads();。” “呵,宁死也不愿认错,倒是我小觑你了。”曲离潇凝神望她。“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和嘴巴一样硬。” “不用看了,肯定一样的。”司岄明明心中怕得厉害,可嘴上仍是逞强。“先前我虽对你有所不满,可别人说你蛮横无理,母夜叉附体,我还替你不服,现在真是打脸打得啪啪响。告儿你就你这样的,姑奶奶我不伺候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说完狠话,扭头便走。 “站住。”曲离潇喝道,“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司岄心情不忿,死里逃生,语气自然便痞气十足,摆明一副不拿对方当盘儿菜的模样。 “认错,否则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好啊,姑娘是要留我同宿么?” “你——”曲离潇被她噎住,心中不禁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定睛瞧起她来,这人……怎么事事皆出乎她的意料?观她模样,明明也就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五官端秀,尤其一双眼睛,虽不很大,却格外清凌有神。纵然穿着男装,却也不掩眉目清态,怎知却是这样一副怪诞脾气,她当真不怕死?还是,看出了她现在其实不想杀她?又或者……她根本是深藏不露,当真遇到危险,必能自保脱身? 眼见对方词穷,司岄痞态一收,认真道:“是是非非,自有公断。咱俩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不同。姑娘又何必强人所难?听我一句劝,一言堂没意思,真的。” 曲离潇瞪着她,却不置可否。垂在身侧的手臂上,那渗出的鲜血已经由一丝丝变成了一绺绺,整个棉布都被浸得透了。她也毫不在意。 司岄看着眼麻,忍不住道:“先处理下伤口吧,又裂了。” 本以为对方安静下来一定是被她说动了,岂料那女人却忽地将手臂上方才她辛苦包扎的布料尽数扯了下来,也一同扔在了她脸上,还再次伴随着一声不讲理的女人吵架必备金句:“不要你管!” 司岄满头满脸的粥,心情本自烦躁,是压着脾气在与她好好说话,此刻见她竟宁愿自伤也要逼她认错,更是心情崩溃。这姑娘怎么这么轴?怎么这么轴?她又气愤又无奈:“是不是我认错了你就不折腾了?”说罢,再懒得与她口舌之争,镇声道:“好,算我错了。” 曲离潇冷笑一声:“是就是,什么叫算你错了?” “你别太过分,差不多得了。”从小到大没人能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今儿已经是破了例。 “你虽口中认错,却满脸的不服,你当我看不出?”曲离潇恨恨道。 “你看错了,我哪有满脸的不服,我是满脸的郁闷。”司岄叹了口气。 曲离潇沉默不语。虽是姿态强硬,可脸色却分明少许地松动了。她忽然坐了下去,一手捂着腹部,脸露痛苦之意。 司岄一怔:“你怎么了?” “胃疼。”曲离潇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此种情态下说出这样一句,虽语气很差,可却隐隐听出了一分娇嗔意味。 “……”不是吃过早餐了么,我这饿着肚子的还没说疼呢。司岄没好气地想。 仿佛看出了她的腹诽,曲离潇冷冷道:“被你气的。” 这锅甩得满分。司岄翻了个白眼:“被你自己气的吧?”话虽这么说了,她仍是擦擦脸,走了过去。 第14章 别离(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你怎么样?”司岄看着对方脸色煞白,手捂腰腹,显是痛得不轻,可她不是医生,也没有任何止疼的药剂,此刻纵然是想帮忙,却也无从下手。 “不必你惺惺作态。”曲离潇倔强地说。 还在生气?还有完没完了……司岄无奈不已。“姑娘,我们家乡有句老话,君子问迹不问心,我都认错了,你还要管我心里想什么,你累不累?” “什么你们家乡,这话我原也听过。”曲离潇辩道。 “哦,你既然听过,为什么还要如此纠缠不休?” 曲离潇眨眨眼,意味到自己掉坑里了,没好气地撇过脸去。“我是女子,又不是什么君子。” “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司岄心情平复了,态度也便和善了许多。“法律都只能给人的行为定罪,可管不了人的思想。你管这么多,不如先管好自己。” “我怎么了?” 见她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司岄叹了口气,第三次指出问题:“你的手,看到没有?你的手,伤口又崩裂了。” “伤口崩裂,就算流血而死也是我的事,又与你何干?”曲离潇嗔道。 “是与我无关,可人心向善,我既然碰到了,于情于理都该关心一下。” “是么,看不出你原是大善人,是我眼拙了。”虽仍是嘲讽,可姿态却分明软了不少,手臂也摊平了。 司岄笑笑道:“胸怀天下,疏于眼前,没看出来不要紧,不必自责。” 曲离潇懒听她鬼扯,却不知怎地视线下滑,径直便落在了司岄那平野万里的胸口。她也不说话,只嘴角微勾,凉凉一笑。 司岄一怔,顿时回过味来。她拒绝脸红:“胸不平,何以怀天下。这下姑娘信了吧?” “噗……”曲离潇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来reads();。 在她掩唇轻笑的同时,司岄下意识地瞄了眼对方身上的同一个部位,虽为绸裳包裹并不能瞧个分明,却也从那优美且丰满的弧度上隐隐判出了些许端倪。她……确实很有资格,嗯,嘲讽她。好吧,你赢了。只能假装不在乎她的嘲弄,继续道:“可惜胸太平,天下怀不好,也就只能顾顾眼前了。哎,衣袖卷起来。” “你手脏死了,别碰我。” 手才一伸出便受到了这种嫌弃,司岄不由恼恨:“是谁把粥倒我一脸的?”说罢搬了药箱来,重新给她消毒、敷药,再包扎。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顺手多了,只是那新渗出的鲜血仍是看得她微微眼麻,不由又怪起曲离潇的大脾气来,有必要拿自己身体撒气吗?就像小孩子一样,可不可笑? 曲离潇看着她给自己重新包扎伤口,眼睛一直在留神她脸上的表情,忽地冷冷一笑:“你又在心底骂我,是不是?” “我哪有。”司岄脸皮一抽。 曲离潇却继续说道:“不必瞒我,你定是在想,我这番作为伤己一万,却未能损你半分,实在是愚蠢至极,是又不是?” 司岄翻了翻眼睛:“哪有啊,您这一脸粥可也不是白倒的。” 曲离潇哼了一声,忽地抽手,起身向着一旁窗前走去。司岄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一点点远离,又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只好也站起身来,呆呆地看着。须臾,却见她忽地推开木窗,一股冷风随即灌入屋内,连站在稍远地方的自己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可迎风而立的她却好似无感,一袭单薄红衣,露在布料外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 胃不舒服还这么吹冷风……司岄皱了皱眉,虽觉得自己不必如此多事,到底也还是跟了上去,道:“曲姑娘,你不加件衣服么?” 院中一片雪光斐然,道路上虽清理干净了,可植被处仍是积雪森森,几竿修竹寥落,冷风吹过,竹叶猎猎作响。 “你冷么?”她忽然开口。 “你不冷么?”司岄不答反问。 曲离潇轻哼一声,长袖轻拂,那甫包扎过的手臂就这么被她搁在冰冷的窗台上。 这是用行动鄙视她咯?司岄忍不住道:“唉,年纪轻轻的都这样臭美爱显摆,等老了就知道难过咯。到时候什么肠胃病啊老寒腿啊,一起登门造访,看你后不后悔。” 曲离潇理都不理她,只给了她一个高冷的后脑。 司岄颇觉无味,既然人家不领情,自己又何必白费唇舌。于是索性沉默,也一起看起雪景来。她站在曲离潇身后两步处,这么一比量便发现这女子身高竟与她所差无几。虽然她搁现代也算不得多高,可自打穿了过来,见到的女子无不是拖后腿一流,性格更是无甚亮点,或柔弱恭敬,或温柔沉静,或咋呼泼辣,完全符合她对古代女子的刻板印象,唯这曲离潇,倒是性情明烈,令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若非脾气太过怪诞,喜怒无常,这个朋友她倒是愿意结交的。想到此处,又觉有些可笑,你愿意结交又如何,也看人家是否看得上你才是,而这女子分明是眼高于顶,孤傲自赏,在她眼里,自己只怕还不如此刻院中这一竿修竹吧。 沉默。 刚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脱离出来,经历了短暂的平缓期,眨眼间,就陷入了这种濒临冷场的沉默,司岄反倒不习惯了,心中只想:别这样啊,要不就放她走,要不就说句话喂。 等了很久,曲离潇却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司岄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主动点算了:“曲姑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 被一句话给堵了回来,司岄却蓦地笑了reads();。朗声道:“莫向竹边孤负雪,莫向柳边孤负月。闲过了,总成痴啊。” 曲离潇脑后秀发微动,却是转过了身来,眼底清光难掩。“看不出,你倒有此口采。” 司岄一怔,本想辩解这话原非她原创,却又怕她深问解释太烦,索性认了。 “一个乡野出生的女子,怕是不曾读过两年书,竟能出口成章。”曲离潇淡淡一笑。那斐然雪光映着她半边脸颊,如生轻雾,一张绝美容颜,更是缥缈出尘。 司岄情知她对自己的来历一直存疑,根本没有信了她的胡诌,可此刻也只得嘿嘿一笑,妄图糊弄过去。“天赋异禀,说的就是在下这种。” 曲离潇冷笑一声。又听她问道:“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只盼着她要点头,她便能立刻接口而道:“那小的这就退下了。”她微微蹙眉,心中陡然浮出一丝不满:“去拿酒来。” “酒?”对方终于开口了,可却是令司岄始料未及的要求。刚才说胃疼,现在就要喝酒?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快去。”曲离潇却催促她了。 司岄心中不快,却也不便违逆客人的要求,只得转身出门。 不多时,取了酒来,刚端到门前就被曲离潇无情喝止:“这么冷的酒,你要冻死我么?” 缺乏工作经验的司某人只好不忿儿地转身,再去温酒。 第二次端到门前,以为能顺利过关了,岂料那女人只揭开盖子闻了闻,当即拉下脸来:“我要喝桂花酿,不喝这种梅子酒。” 您还挺懂行儿啊?看来是酒道高手咯。司岄只得继续转身,顶着凛凛寒风奔走在大堂到后院这条孤独的小路上。 第三次回来时,正一边腹诽这酒鬼等下要胃疼死一边小碎步跑着,冷不丁却与迎面而来的飞岚撞了个满怀,司岄吓得身子一沉稳稳托住了酒壶,这才免去了跑第四趟的悲催。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赶投生啊?”飞岚没好气儿地问。 “这可比投生严重多了。”司岄一肚子牢骚,却在看到飞岚身后背着的行头时,脸色一沉,登时明白了什么。“你们要走了?”她问,目光锐利,心情却无比沉重复杂。 飞岚道:“你别多想,瞧你那眼神儿。我家小姐当真是有急事。” “她答应过即便走也会好好与我道别的。”就认这死理儿了。 “事急从权,不是么?”飞岚看着她,严肃地说。 司岄微微沉吟,一会儿看看飞岚,一会儿又看看她身后背着的简便行囊,许久方道:“卿梧人呢?” “小姐已在马车上了。” “我去送她。” “你这还端着酒——”飞岚话音未落,却见司岄已然转身向外跑去。 一口气跑到大门外,果然,一辆眼熟的马车正静静地停在了客栈门前。司岄胸口一热,将酒壶随手放在一边,几步上前跳上马车一把掀开了帘子:“卿梧!” 云卿梧果然便在车内。本自静静端坐,脸向着窗外的她被司岄这一喊,转过脸来,浅浅一笑:“阿岄。” “骗子。”司岄瞪着她,心里如一团棉花塞堵,憋闷难言,可嘴里却不知怎地就蹦出这么一句来。 第14章 别离(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云卿梧并未解释什么,倒是随后赶来的飞岚急道:“小姐找了你一上午,也不知你跑去哪了,这不,刚又叫我进去寻你,你这人,怎地听话只听一截呢?” 见司岄不语,她又道:“京里来了消息催着小姐返家,片刻也是耽误不得,总不能叫小姐为了和你道别,倒把正事儿延误了吧。” 道理她非是不明白,自己本也不是这样纠缠不清,伤春悲秋的性子,大约还是莫名其妙的来到了此处,离愁与对未知的恐惧交织着迸发,而这第一个给予她温暖与帮助的人便成了她精神上一个强有力的寄托,因而,尤其不能接受寄托坍塌的事实吧。司岄也觉自己气闷地有些可笑,叹了口气,诚恳道:“对不起。” “无妨。”云卿梧柔声道。“原是我不曾说清楚,不怪你误会。” 她如此温厚,司岄心中感激,更觉惭愧。思忖片刻,又道:“是家中发生什么事了么,多半天也等不得?” “小姐她——” 飞岚话音未落,便被云卿梧轻声打断:“事急从权,须得即刻赶回。” “到底什么事,不能和我说说么?”司岄不甘地追问。搁平时她真不是这样八卦的人,可不知为何,摊上云卿梧的事,她便忍不住要去关心,她是逃婚出来的吧?会不会是家里人找什么借口骗她回去完婚呢?她这么单纯温柔,完全有可能上这种当啊。 “些须家事,不足为外人道。”云卿梧沉吟着,仍是拒绝多说。 司岄叹道:“有些事,正因是外人才理的通透。好,算我多事了。” “阿岄reads();。”情知对方是误会了,云卿梧忙道:“我并非不能信你,只是说了也是无用,何况,我也怕你担心。” “担心?”司岄牢记着云卿梧的身世,顿时敏感了。“告诉我,是不是家里来了消息说是老人家生病什么的,喊你回去尽孝?” 飞岚一怔,下意识便道:“你怎么知道?” “飞岚。”云卿梧看她一眼,后者随即敛眉收声,她烟眉微蹙:“我私自离家,本是不孝。” 司岄也并未在意飞岚的话,整个注意力都集中在云卿梧这事儿上,急道:“你莫不是被骗了,卿梧,相信我,这是老人家的惯招,骗你回去好把婚事办了呢。” “不是这样,我母……亲她,确是身子堪忧。”云卿梧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此番回去,故而是为了尽孝,却也有其他事务无法差人代劳。阿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司岄愣了愣,忽地想起了什么:“明白。左不过是大门大户的分家产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云卿梧脸色微动,转眼又归于平静,幽幽望着面前正一脸苍白的女子,那从来一副天塌下来也是“我无所谓”的脸上,此刻正弥漫着难以驱散的阴云。本自心事重重的她忽然便感到内心一定,那一直盘亘着的不安与隐忧,竟然烟消云散。真是……奇怪的感受呢。“阿岄很担心我呵。”微微一笑,她看着她的眼睛。 一双乌黑的眼睛,算不得很大,看似冷淡无谓,却有着柔和的线条,安静又澄明。“可惜我什么也帮不上你。”司岄自嘲地笑笑。 “谁说的?”云卿梧顽皮一笑。“你把自己照顾好,莫要再被人抓去大牢里捱罪便是帮我了。” 司岄闻言,顿时耳根一热:“卿梧——” 云卿梧收敛了笑意,缓缓转过脸去,隔着半开的窗帘,幽幽望着车外。“阿岄,你上次说过我们是朋友,这话你可还记得?” 司岄点点头:“当然。” “无论过去多久,又或发生什么事……”她忽地迟疑了,似是不愿再说,摇摇头,温柔一笑。“没什么了。” 司岄不知她在犹豫什么,只见她略有恍惚,不禁有些担心。却听她又道:“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 “从没有谁像你一样坦诚地告诉我,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很珍惜阿岄,也希望你能明白,今日的分离,是为了他日更好的重逢。” “咳,那什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句明明老土的不要不要的话给深深击中了小灵魂,明明感到害羞,却非要故做无谓的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这个,你收好。”云卿梧忽地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雪色锦缎小包。 司岄接了过来,那小包约莫半掌大小,掂了掂,里头硬硬的,并不很沉,似是装着什么小小的金属牌子一类。“这是什么?”她好奇问道。 云卿梧道:“没什么,只是一件小小信物。” “信物?我能现在打开看看么?” 云卿梧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却抬手轻按在她手背上。 司岄了然。“好吧,那等你走了我再看。” “如果遇到危险,但凡是官府中人见此信物,必可保你一时平安。”云卿梧轻声道reads();。 “卿梧,你……”司岄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就说嘛,云卿梧此人,她见第一面就深觉这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言谈交际中的涵养绝非是普通的暴发户家庭养得出来的,感情这还真是个官二代,也难怪了那个曲姑娘会说卿梧自己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救她。可却又不知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并没有跟卿梧相处过啊。 “若太平无事,切记,不可露此物于人前。”云卿梧切切交代。“你自己也不要打开它。” 这也太考验她的好奇心了。姑娘是看过三国吗,锦囊妙计非得遇事儿才能打开,那万一打开来是个空袋子呢?哦不对,她已经验过货了,可以肯定里头是有东西的……于是踌躇半晌,方艰难地点点头:“好。” 一旁飞岚却对云卿梧此举颇有微词,却也不敢当面质疑,只好对司岄道:“小心点啊,千万不要弄丢了,这……这东西对咱们小姐可非常重要!” “我知道。”司岄点点头。看看云卿梧,又看看飞岚,想着自己是不是该下车了,这一来而去可又耽误了人家不少时间。蓦地,脑子灵光一闪,忙道:“卿梧,你稍等我片刻,很快的。”说罢,不待对方开口,她瞬即转身跳下车去,撒丫子直奔客栈,转眼穿过大堂再次来到了后院。也不及挑选,匆匆掰下了一支竹枝,扭头又向外跑去。 混不提防,一双眼睛正透过薄薄的天光幽幽锁着她的身影,将她一举一动,甚至一个挑眉,都细细地瞧在了眼里。 “听说古人都爱折柳送别,可这严冬腊月,柳枝我是找不着了,只有这个。”再次回到马车上,司岄喘吁吁地说。 云卿梧望着面前那一支葱郁青翠的竹枝,有些怔忡。 飞岚甚觉可笑:“别人折柳送别,是为折留惜别。你这……” 司岄叹道:“是不太合适,我只是觉得你们就要走了,我却连个东西也不能送给你们。”全身上下都是人送给她的,没一样身外物,万一她要是一去不回了,好歹看到这根竹枝,也能想起她来。这话她却没有说出口。 沉默片刻,云卿梧道:“柳枝附水而生,随风摇摆,我本不喜。这竹倒是极好。临池,似玉,抢节宁改,贞心自束。”说罢,伸手接了过去,执在手中。“阿岄的心意,我心领了。” “哎?”本来自己是做了件蠢事,没成想,云卿梧竟然又这么温温柔柔地安抚了自己的尴尬,还整了一套这么有学问的说辞,真的是一个善解人意一点也不骄横欺人的好姑娘呢……和那边院儿里那位没得比。这一想倒好,冷不丁想起自己出来这半晌没去送酒,等下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顿时头大如斗。 “如此,我们这便走了。” 不及多说什么,司岄下了车,怔怔立在一旁。眼看着车帘落下,她蓦地叫道:“我就在这客栈等你!” “好。” 车帘未动,可一道柔细嗓音却分明传入耳中。听了这一声,司岄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安下心来,退后一步,摆摆手,示意车夫慢行。 新雇来的车夫扬手甩鞭,一声:“走咯——”两匹枣红马随即扬蹄向前跑去。清扫过的青石路上尚余些许残雪,被马蹄踢散,雪沫纷纷扬扬飘上半空,路上行人拍打着头脸,都不由好奇地望去一眼,唯司岄一人垂着头,转身便走,再没多看半眼。 捡起地上的酒壶,里头酒水已然冷透,某人心事重重,忘了加热就端去给了贵客,本以为少不得又一顿脾气砸来,没想到曲离潇却不曾动气,反道:“我着人送了火炉来,你陪我喝一点。” “我么?”本想随口拒绝,可一想,自己确实有些心情低落,喝点酒倒是不错。既然是客人主动,也不算违反工作守则,于是点点头,应了。 第14章 别离(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不多时,炉火已然通红。温碗汩汩冒着气泡,酒壶浸在其中,虽未揭开盖来,那馥郁的桂花清香已然盈满鼻端。司岄轻嗅一口,赞道:“真香。” 曲离潇淡淡一笑,轻执一片绸布包住壶柄,取出酒壶,为两人面前各满上一杯。 望着面前那一小杯温酒,清凌凌一片水光,映着她微微失神的眼。忽地,鼻尖香气更重,便仿佛置身于一大片开满金桂的花园,沉醉难抵。司岄深嗅一口,不由暗自奇怪,怎么刚才自己拿去加热的时候没觉得有这么香?这会儿却香得她浑身酥软,几乎昏昏欲睡起来。 “和我喝酒,居然如此无精打采。”曲离潇长袖轻掩,一杯温酒入喉,红唇微沾酒渍,薄光下便如樱桃落雨,红叶凝露,瞧去,更添三分魅惑与楚楚。 “不是的……”司岄辩道,“我朋友刚走了,也不知何时能再见面。我这心里……不大舒服。” “生死有时,聚散有期。呵,你倒也是性情中人。”曲离潇轻轻吐了口气,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生死有时,聚散有期……”司岄咀嚼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怎么,难道不是么?”曲离潇身子微微后仰,左腿轻飘地搭在右腿膝上,凤眼微眯,悠悠望着对面的女子。 “不,我是在想,你说的很有道理。”司岄搓了搓手,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入口生温,只觉这酒当真绵厚甘醇,却又清而不腻,爽口得很。 “这么在意她么?”曲离潇忽地问道。 司岄一怔,抬起脸来与那双眼睛对视着,竟有种被洞悉了心情的惶恐。她一向是最讨厌这样的啊……大家各安天命,各自安好不好么,说什么离愁别绪惹人笑,尚未启程就先问归期,这种事,她才不屑做。可如今这般低落沉默,却又应了什么呢? 曲离潇眼底渐渐浮上一层难言的幽静,这沉默原在她意料之外,毕竟,她可是亲眼看到她折竹时眉目间清晰的焦灼与寂寥。 “人果然是群居动物呢。”司岄自嘲地笑笑。“我以为我在哪儿都能一个人好好儿的,没想到换了个地方生活,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曲离潇静望着她,不置可否。 “多谢你的酒。”司岄垂眸一笑。 云淡风轻的一句道谢,仿似微风拂过心头reads();。曲离潇心情复杂,一句“真蠢”哽在了喉间,出口的却是:“还会回来的。” “什么?” 左手执杯轻摇,右手中指微微屈起,指尖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曲离潇不甚耐心地撇过脸,望着窗外。“你那朋友,她还会回来的。” 随她轻轻敲击,那细微的笃笃声听在耳里竟格外催眠。司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只觉困意难挡:“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饮一口杯中清酿,一袭红裙如莲微放,凤眼微睐,却是心不在焉,或妖娆,或清雅,种种风韵交织,矛盾却又妥帖,幽思难解。 司岄眯缝着俩眼儿,看着对方的眼神越来越懵懂恍惚。于是甩甩头,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聊以提神。“哦,你猜的……” “要不要与我打个赌?”曲离潇转过脸来,平静相询。 “打……赌?” “怎么,你不敢?” 听了这话,司岄几乎不假思索便道:“赌什么?” “我赌十天之内,你的这位朋友便会回来此处。”话是笑问着的,可乌黑冰瞳却并无丝毫笑意,半掩的双眸下那眼神无比淡漠,彷如平湖覆霜。 “赌注是什么?”又是一声哈欠,司岄揉着眼睛,十分不解自己这是什么了。晨曦朦胧?还是雾霾飘过来了?怎么她看对面这女人的脸也是愈发模糊不清了? “赌注么,我暂时还没想好。”曲离潇微微蹙眉,“这样,若你输了,你需得应我一件要求,不可违逆敷衍。” “要是你输了呢?” “我便许你一桩承诺。”曲离潇挑眉应道。 又是一个哈欠,司岄眼泪都揉了出来。“先说清楚,你的要求会不会很变态?”她可不是张无忌,不能乱签合同然后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走。 曲离潇不耐道:“不明白你说什么,定不会为难你便是。” 听了这话,司岄嘿地笑了:“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打这个赌,不过反正我不吃亏,行啊,赌就赌。”这女子来头不小,还身怀武功,要是自己输了,就意味着很快能再见卿梧,这是好事儿,就算她要自己做奴做婢任其驱使也不过就当打工,没什么吃亏。而若是她输了,自己便可提出要求为自己增加安全保障,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何况她还说十天内,卿梧家有急事,就算会回来看她,十天内这期约也未免还是太过自信了。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啊……”止不住的哈欠。 听着对方如应声虫般重复了她的话,一副睡眼朦胧,曲离潇好整以暇,支颐望她:“喝多了?” “没啊……”这才喝了一杯而已啊……司岄头昏脑涨,只觉身子仿佛泡在了一个超大的浴缸里,又香又舒服,温暖的泡泡浴,就是这桂花精油是不是倒多了…… 曲离潇睨着她,忽地,眼神一肃。“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司岄甩甩头,努力地想要提起精神,可身子却终是越来越软,渐渐失去意志,只想趴下睡觉。 “司,岄。”红唇微动,她头一次喊出这个名字。 “叫我……干……吗……” 终于,在第三杯酒送入口中时,砰一声钝响传来,跟着,对面一只小小空杯跌落桌面,又滴溜溜转了一转,滚到地下,啪一声摔了个碎reads();。 “这么容易就醉了。”曲离潇幽幽自语,望着面前那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的女子。 司岄自是不察,呼吸沉沉,双目紧闭,早已陷入昏睡。 须臾,一抹黑瀑悄然流泻,曲离潇站起身来,长袖一掠,眨眼间,一只雪色锦缎小包便落在了她的掌心。 打开那锦缎小包,却是一枚约莫小指长短的玉牌,其上还佩有一根细细的红色丝绳,应是颈上之物。细观那玉,只见质地细腻,坚而不脆,色如截脂,温润异常,显是上上之品,尤其那玉牌中央一个鎏金小字,更是龙飞凤舞,气势十足。 “婺。”曲离潇轻声念道,眉头微蹙。再一沉吟,已然有了眉目。 低头,她眸光熹微,静静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玉牌,“真是意外呢……” 与此同时,云卿梧一行正走在回京的途中。 “小哥儿,若是绕行十里亭,天黑前可还能抵达京郊?” 不提防主顾会有此一问,车夫道:“那需得快马加鞭了。”又道,“姑娘去十里亭有何事?这天气冷寒,若无要紧事,以小人之见还是赶路要紧,以免误了投店。” 飞岚望着云卿梧,后者一脸从容淡静,眸光低垂,分明是在思考什么。迟疑片刻,她小声道:“公主,您早已察觉不对,当日便不曾赴约,现如今那十里亭更不必再去了罢?” ”云卿梧,抑或妘青婺,轻叹一声,幽幽说道:“我原知也是如此,只是,尚有不甘罢了。飞岚,可是我太怯懦了? 飞岚道:“话不是这样讲,公主您谨慎行事也是为了长远着想,何况您千金之体,安能轻易涉险?那些江湖人下手可没有轻重,若那晚您贸贸然去了,真有什么差池,非但救不了明将军,还会累得公主您一道受牵连,到那时,还有谁能保明将军一命呢?” “话虽如此……” “陛下凤体欠安已久,大公主却明知陛下心系明将军安危仍执意通缉追拿,用心之深,路人皆知。公主,她待陛下都能如此心狠,虽是胞妹……恕奴婢多嘴,您也不得不早作提防呀。” 听了这话,妘青婺眉目微动,抬起脸来。“你说的对。不必改道,且快马回京才是。” 飞岚脸现喜色,忙将此话传给了车夫。一回身,她又想起前事,忍不住道:“公主,奴婢尚有一事不太明白。” 云卿梧睨着她。“你是想问我,为何要赠与她如此紧要的信物罢?” “是啊,那玉可是您自幼佩戴,从未离身的,若只是想保她周全,给个别的信物也足够了……”飞岚撇着嘴角,很是不解。 妘青婺不答反问:“飞岚,你说,她会猜出我的身份么?” “这……奴婢说不好。” “嗯?” 飞岚思索片刻,犹豫着说:“奴婢总觉得那人有些奇怪,一时精明狡黠,一时却又蠢得厉害……说实话,奴婢看不透她。” 妘青婺微微一笑,一双杏眼恬淡,透过狭窄的窗牖罅隙,悠悠望着那日渐薄弱的暮光,天地苍茫,风吹草黄。 “我倒不这么看。”半晌,她淡淡地说。 第15章 杀留(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寅时三刻,泼墨般的黑夜犹自笼罩着京城大地,正当家家闭户,人人安睡的好时辰,可宽敞巍峨的朝凤门外却热闹的很,道路一侧摆满轿子,一侧却停着数十匹良骢骏马。一眼望去,那轿子大小不一,五颜六色,轿顶装饰自也是不同。一旁马匹也是如此,白的毛发胜雪,黑的色如暗金,更有一匹赤红如血,金盔银鞍,头插红翎,当真是威风凛凛。坐骑如此神气,不消说,主人自是来头不小,细望去,便是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高鼻阔目,丰神俊朗,身材魁梧挺拔,正骑在那健硕傲人的汗血宝马上,高傲地睥睨四周。 那马一停下,他身后众人便围了上来,一个个讨好地向他打着招呼。“鄢将军好。” “多日未见,鄢将军真是愈发英武了。” “鄢将军□□这匹竟是汗血宝马么?不消说,定是长公主寻来贺鄢将军高晋之喜的吧?当真是宝马配英雄啊。” 男子神情倨傲,听着众人的恭维,只挑着里头位高的几人回话,惜字如金reads();。 很明显,这是文官武将们前来等候早朝的阵仗。文官们素来看不起武将不识四书五经,皆是些大老粗,只会舞刀弄枪,同样的,武将们也最是看不上那些之乎者也的酸儒,认为他们无力御国,只会谗言讨欢。因此,每次在朝凤门外等候,众官员都是文武分队,各成一列,互不叨扰。此时见男子那头十分热闹,而文官这边也只官阶较低的几人下轿过去打了招呼,先头几顶四抬官轿根本是纹丝未动。 “时辰到,诸位大人请行。” 寅时三刻一到,朝凤门大门缓缓开启,伴随着钟楼朝钟被沉沉敲响,掌事公公那尖细的嗓音随之传来。等候在外的官员们在寒风中均觉精神一振,文官们令仆从起轿,武将们打马而走,依旧是左右各一列,依序通过大门,缓缓进入皇城。 不多时,众官员已聚集凛凤大殿,只待卯时面君。 “刘大人,你可听说了么?”一名绯袍官员手持玉笏,向身侧另一名长须官员问道。“东郊盐池近日被天火烧砸,损失不小。” “此事如此沸扬,我又怎会不知。”那刘大人道。 绯袍官员道:“陛下凤体抱恙日久,如今却又出此天火之事,却不知是吉是凶。” “不管是吉是凶,咱们做臣子的也只当用心祝祷陛下圣体早日康复,别无他念。”刘姓官员冷冷道。 绯袍官员似有些尴尬,片刻后道:“陛下休养已久,咱们的奏章都是交与喜公公送去宫里待陛下批阅,却不知今日怎地忽然通知早朝了?” 那刘姓官员一脸正气,淡淡看他一眼:“赵大人忧国忧民,本官也是刚得到通知。” 绯袍官员玉芴掩唇,轻咳一声,笑道:“刘大人,你与司天监王大人一向交好,这天火因何而来,他也不曾向你提起过么?” “赵大人,兹事体大,王大人又岂会随意附会,与本官多言。”刘姓官员说罢,脸有不悦,摆摆手转身离去,不再多谈。 “啧,神气什么。”绯袍官员见他离去,冷哼一声,身后一名青袍官员随即上前笑道:“赵大人这是生哪门子气来?” 面对着比自己官职低了一品的下属官员,那绯袍官员,赵礼,登时端起架子来,傲然一笑:“哟,顾大人。” 顾辛泉凑近他身侧,笑道:“刘大人一向为人孤高自赏,深得陛下看重,跟咱们这些子人说不到一处嘛,也是寻常。” 许是被说中了心结,赵礼哼了一声,甩手欲走,却被那顾辛泉伸手拉住。“赵大人,我倒是听说,今日掌朝的人……”他微微一笑。“可不是陛下。” “什么?”赵礼显是吃了一惊。“这……难道是?” “没错。正是赵大人心中所想。” 顾辛泉说的笃定,赵礼心中不由暗自思忖,胆敢未登基便坐上这显赫位置的人,三位皇嗣里唯有长公主有这魄力,而照目前的局势,若女帝病危,膝下三位皇嗣,长公主妘青寰,二殿下妘青翊,五公主妘青婺,无论是立长还是立贤,似乎这人选都必然是长公主妘青寰莫属了,只是,女帝一日不曾宾天,一切便有变数,而女帝至今迟迟不立储,是否就是藏着什么私心,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表明?辅国将军明德死于胞弟明徽之手,众人皆知明德虽贵为本朝第一皇夫,可女帝心中真正信任宠爱的却是无名无分的明徽,长公主性烈,一力主张将明徽诛杀以报父仇,可……大家也都看得清楚,女帝责令禁卫军副统领陈甫去抓明徽,并着意说明要活捉,不可损伤分毫,一杀一保,如此一来,她母女二人的矛盾定然牵扯愈深,在此情形下,储君之位,女帝亦是极有可能在二殿下与五公主之间任择其一reads();。五公主年纪虽幼,可与长公主系一父所出,若是同仇敌忾,亦会失宠于帝,难道……最终这金灿灿的皇位竟是要落到一直默默无闻,资质平庸也无外戚撑腰的二殿下身上?不不,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这不可能,长公主个性刚烈,一向说一不二,更是早已视皇位如己物,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天下旁落而不加以争夺?看来今天这早朝必有大事发生。 “赵大人,我这儿还有个消息,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 “说。”赵礼正了正面色。眼前这人虽是官职比他低了一阶,可仔细想想,他可是女帝身边掌事嬷嬷顾氏的内侄,没准还真是有些门道。 顾辛泉道:“据可靠消息,明徽已经被捕,却不是陈甫找到的。至于到底关押在何处,只有长公主知道。” “那陛下她——”赵礼惊呆了。 “嘘。来了。”顾辛泉忽地眉眼上挑,向远处扬了扬脸。 文武众官忙列队站齐。耳听得掌事公公一声“陛下驾——”到字尚未出口,整个大殿便陷入了沉沉的死寂与惊疑之中。掌事公公一张白脸愈发惨白,撞了鬼一般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面前那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那刘姓官员率先问道:“公主,这……这却是怎么回事?” 那远远的黄金汉白玉高台上,两排共十六盏明珠灯台薄纱轻罩,烛火跳跃,隐隐浮光潋滟。一位年轻女子正手扶盘凤金柱,傲然而立。头梳高鬟望仙髻,鬓角处斜插一枚八宝金步摇,珠翠满头,穿一领赭红盘绣凤鸟长裙,沉沉裙摆径直曳下水凉的玉阶。自然不会是执掌朝政二十有六年的女帝妘梓穆,这女子,却是令群臣呆若木鸡的长公主,妘青寰。 听了丞相刘瑛的问话,妘青寰一脸傲色,先慢悠悠在那樽赤金雕双凤流云的宝座上坐了下来,方道:“刘丞相,听说你前日有封奏章,特意要密奏母皇。” 刘瑛脸色苍淡,镇声道:“公主,陛下尚未立储,更未将这帝位传继于谁,恕老臣直言,公主代为听政可是陛下授意?若无授意,此举实属僭越犯上。” “多日未见,刘丞相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呐。”妘青寰冷冷一笑。“还是这么地爱讲规矩,惹人生厌。” “公主!” 一封赭黄皮子的奏章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扔了下来,刘瑛不必上前捡起也猜到了正是自己前日托喜公公密奏给女帝的奏章,关于如何遏制长公主骄奢淫逸,巧取豪夺激起民愤的倾力一搏。“陛下她身在何处?老臣要见陛下!”他声音发颤,显是又急又气,长须抖动,握着玉芴的双手指节突突暴起。 “母皇年迈,抱恙日久,早已识人不清,头脑糊涂。”妘青寰漠然望着阶下众臣,不答他问,反傲然笑道。“众爱卿,尔等日后再有何事,不妨直接来找本宫,母皇她如今需要绝对的休养。” 这下连刘瑛身后的几名官员也站不住了,纷纷举起玉芴发言:“公主,刘大人言之有理,陛下虽凤体违和,可这储君一日未立,公主您以皇嗣之身贸然干政,可是犯天下之大忌啊。” 妘青寰道:“笑话,何为大忌?本宫自及笄便跟随母皇身侧,早已熟知政务,如今母皇病重,本宫不为她分忧,谁人为她分忧?” 这时,那鄢姓男子上前说道:“你们这些老儿当真好不啰嗦,陛下凤体不爽,早已不能亲政,长公主作为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代为听政有何不妥?” 刘瑛听了此话,登时怒道:“鄢子蓁,最不妥便是你这虚头巴脑的驸马,满腹茅草的草包!” “你——”男子大怒,抬手便要打人,被他身后几名武将拉住,纷纷劝他息怒。他犹然怒气未竭,吼道:“刘老儿,你莫要倚老卖老!本将军今日且放过你,再有下次,信不信我要你即刻血染朝堂!” 第15章 杀留(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一时朝堂之上气氛酷烈,剑拔弩张。 刘瑛抬手指着鄢子蓁,骂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身为当朝长驸马却不思进取,一无战功,二无政绩,竟厚颜忝居辅国将军之位,哼,如此糟蹋辅国二字,若你那死去的舅父泉下有知,可不知是否瞑目!” “放肆!”听刘瑛提起了亡父,妘青寰登时大怒。“刘瑛,你好大的胆子!” 刘瑛急喘数声,镇声道:“公主殿下执意如此,老臣亦有些话,不吐不快!” 鄢子蓁眼见妘青寰发声,识巧的没再开口。只听妘青寰又道:“上任辅国将军乃本宫父亲,鄢驸马的亲舅,他如今不幸殁于贼手,那辅国将军之位便由鄢驸马袭得,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刘瑛冷笑一声,“何止不妥,简直大大地不妥!诸位同僚你们来说说,辅国将军几时也成世袭的爵位了?没有立下军功,没有为国家流过半滴鲜血,整日只知逗蛐赛马、侍弄脂粉的纨绔子,有何资格当这辅国将军?” 群臣交头接耳,一时窃窃不断。 妘青寰怒道:“鄢驸马年岁尚轻,丞相又如何断定他日后不能为国效力,立下军功?” “那便等驸马立功之日再行封赏不迟!” 刘瑛的话令妘青寰面上甚是无光,当即怒道:“刘丞相可是仗着自己两朝元老,就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 “公主何出此言?”刘瑛道,“正是因为将公主放在眼里,老臣才冒死直谏,不愿公主受人蒙蔽,留下偏颇!” 妘青寰道:“受人蒙蔽?本宫倒觉得,一直以来母皇正是受了你们这些酸儒的蒙蔽!本朝以武立国,大好江山是由谁守护?这朝堂又是由谁做主?你这倚老卖老的酸儒有何建功,竟敢对本宫指手画脚!” 片刻的沉寂,见刘瑛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妘青寰冷笑一声:“难道说,本宫身为当朝长公主,本宫的驸马竟连区区一个辅国将军也做不得么?” 这时,刘瑛身后一名官员举芴上前,道:“公主,老臣有话要说。” 妘青寰眯眼望去,却见是户部尚书宋轶忞。于是微微点头,冷冷道:“讲。” 宋轶忞道:“国有今日之盛,臣以为,刘丞相功不可没。昔年馥亲王犯上作乱,虽是上任辅国将军带五千铁骑于凛凤门殊死一战,保得陛下周全,可若无刘丞相冒死出京,彻夜奔波说服几位异姓亲王同仇敌忾,只怕……” “怎么宋大人的意思是本宫忘恩负义了么?” 宋轶忞脸色铁青,敛袖拜下,镇声道:“臣不敢。只不过正如刘丞相所言,陛下尚未立储,公主殿下便破格擢升驸马为辅国将军,委实难平人心。” 鄢子蓁一脸不屑,道:“什么难平人心?不如说是嫉妒我一门将相罢了。哼。” 刘瑛闻言,甩袖道:“一门将相?哼,却不知是哪山哪寨的将?” 鄢子蓁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刘瑛上前几步捡起地上的折子,道:“鄢驸马的功绩,这上头一件件,一桩桩,写的清清楚楚,可是要老臣一一念给你听?” 鄢子蓁眯眼望他,一时拿不定主意reads();。 刘瑛冷哼一声,道:“前年五月,荆州富商徐渔亭持珍瓷西池天宝抱月瓶,鄢驸马讨要不得,以武谋之,重伤徐渔亭之子徐晟,此为一。” “去年三月,青州太守卫卿珩持珍宝五蝠捧寿珊瑚盘肠簪,鄢驸马强夺不得,以权相压,诬陷太守受贿办公,辖下冤案甚多,将卫太守一门灭族抄家。此为二。” “去年九月,舞蹈名家薛玉岚街头迎亲,鄢驸马却带人砸落花轿,驱走新嫁,强要薛子入府,遭拒后当街行凶,打断其腿。此为三。” “今年——” “够了。”刘瑛话音未落,妘青寰忽地打断。“驸马少年得志,免不得受人嫉妒,丞相还是不要偏听偏信得好。所列种种,不知可有佐证?” 不待刘瑛开口,那鄢子蓁随即笑道:“是啊,刘老儿,你口口声声冤枉本驸马犯下如此多的罪行,却不知证据何在?” “这当事诸人皆是人证!” “是么?那你倒是去将人找来与本驸马当面对质,你倒是去啊。”鄢子蓁语气嚣张,眼底更是难掩一丝得色,显是有备而来。 刘瑛心中一动,想到这折子本是自己密奏圣上的,却不料竟被长公主半路截下,她如此沉着,必然已采取了补救的措施,莫说是证据,只怕那被驸马掠夺残害的苦主早已遇害。自己为官多年一向谨慎仔细,却不想一时疏忽竟累得那些苦主丢了性命,念及此,他心中懊恼难当,跺了跺脚,长叹一声。 妘青寰傲然一笑:“刘丞相不经调查,道听途说便私写下奏章密奏母皇,意图置驸马于死地。同僚一场,丞相如此险恶用心,却叫本宫不由心寒。”顿一顿,她懒懒支额。“本朝以严治国,却不知诬陷同僚该当如何惩处?嗯,顾大人?” 被点名的顾辛泉上前一步,举芴道:“回禀公主,捏造事实,诬陷朝廷命官,罪判流放蛮地,终生为奴。” 妘青寰嗯了一声,又道:“若是朝中大臣知法犯法,又当如何?” 顾辛泉脸有得色,口中却故作迟疑:“这……自是罪加一等。” 宋轶忞忙道:“公主,丞相一心为国,不过是怕公主耽于琐事,失了民心,即便有所急进,也是为了公主着想!” 刘瑛却不惧威吓:“举头三尺自有巍巍神明。老臣所言是否属实,也自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哼,好一句水落石出。”妘青寰对那刘瑛不满已久,当日父亲遇害,她要求诛杀明徽,也是那刘瑛率几位老臣力排她议,坚持要调查清楚方可捉人定罪。她自截了密奏,见刘瑛竟列了自己与驸马种种罪状妄图告到母皇面前,更是恼恨攻心,恨不得立除刘瑛才能泄恨,此时得了机会,岂能放过,于是立刻喊道:“来人,将刘丞相去冠除袍,先行押下。” “公主请息怒,刘丞相年迈,怕是难挡牢狱之苦,还望公主三思。” “公主请三思!” 只三五人出的列来,纷纷举芴为刘瑛求情。余下众人皆一色的脸色凝重,沉默不语。这一番拉扯下来,众人也尽听得明白,鄢子蓁虽性子张扬,其实内里草包得很,若无长公主的授意与默许,他焉敢做出这些事来?别的不说,朝中谁不知长公主骄奢淫逸,最喜收集珍瓷珠宝,再说那薛子岚,驸马可不好男色,没事抢他作甚?定也是长公主慕其舞姿,竟生独占之心,岂料对方如此贞固,不惜毁了双腿也不愿做笼中金丝reads();。只是陛下身子究竟如何目下谁也不得而知,长公主肆意揽权,一朝天子一朝臣,因此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怕得罪了未来的新帝。 眼看着侍卫已进的殿来,刘瑛脊背挺直,怒道:“公主擅权□□,老臣死不足惜,只恨不能再见陛下一面,几十年君臣之情,老臣唯有来世再报!”说罢,一把老骨头不知哪来的气力,一下子挣开了侍卫的钳制,猛地便向着前方金柱撞去。 “刘大人!”站在他身侧的几位大人和侍卫唬得脸都白了,手最快的也不过是扯住了他一片衣袖,嗤一声撕下半片衣角来。 砰一声钝响,那金柱盛开赤烈,一团艳红如同迸裂的火种刺进众人眼底。文官们受不得血腥纷纷掩面,就连见惯了生死的武将们也颇为慨然,黯黯垂首不语。 妘青寰脸色阴沉,霍然站起身来,冷冷望着阶下那笔挺躺倒的老臣子,又看一眼金柱上染上的血渍,忽地怒道:“来人,将罪臣刘瑛去冠除袍,抬入天牢!” “公主!”宋轶忞沉痛呼喊,“丞相他虽死不屈!” “身为人臣却当朝自戕妄图威吓本宫,罪上加罪!”妘青寰怒吼之声,几乎震彻金顶。“谁敢威胁本宫?谁敢?!给我抬出去!” 一世忠义耿直,不曾想临了临了,竟落得如此下场。群臣眼睁睁看着刘瑛的尸身被侍卫去冠除袍,仅穿着白色底衣抬了起来,于是自觉让开一条宽敞大道,目送着侍卫将他抬了出去。真是一口温热未泄尽,忠魂却已下黄泉。没想到长公主竟能当堂逼死忠臣,暴烈至此,众人心底更是惶惶不安。 妘青寰疾走数步,忽地停住,定定地望着阶下众人:“鄢驸马续任辅国将军一位,还有哪位爱卿有意见?” 沉默。 须臾,她满意地笑了。“还有一事。” 顾辛泉左右看了看,上前道:“愿为殿下分忧。” 妘青寰道:“罪臣明徽已批捕回京,本宫父亲惨死多日,终于可以雪冤。却不知众爱卿有何建议?” 一时议论纷纷。 顾辛泉扬扬道:“禀公主,臣以为该当死罪。” “喔?” “无论杀兄弑臣,皆为死罪。何况明统领身为朝廷命官,可谓知法犯法,更须以重罪治之,方可安天下之民心。” 妘青寰脸露满意之色。 顾辛泉见状,立刻道:“死罪三等,一为毒酒白绫,二为斩首,三为凌迟。臣以为,明统领罪行之深,须以第三论之。”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复杂窃窃私语。 妘青婺眼露笑意,缓缓点头:“如此,顾大人所言极是。尔等可还有建议?” “不可以——” 妘青寰话音刚落,殿门外匆匆而入一个娇小身影。众人随即望了过去,却见来人墨发及踝,一袭藕荷色兰蝶品月散花长裙逶迤曳地,披一件纯白狐绒大氅,除耳贝佩了一对真珠络索,周身竟无半件首饰珍宝。素净容颜隐在狐绒之下,肤如凝脂,眉妆未施,一双杏眼静如夜星,瞧去,格外淡雅宜人,又不失端庄贵韵。 可不正是五公主,妘青婺。 第15章 杀留(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被妘青婺挡了道儿,抬着刘瑛遗体的侍卫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reads();。那刘瑛死得悲壮,因是破首而亡,他满脸鲜血,一双浑浊的眼睛瘀血森森,暗红一片。妘青婺不忍多看,亲手为他阖上双眼,而后,掩面侧身。 看着这最年幼的皇嗣静静送别赤胆忠心的老臣子,众人一阵沉默。 “青婺?你不在屋中读书玩耍,却跑来此处作甚?”瞧清来人是谁,妘青寰懒懒问道。 妘青婺裹着大氅上前行礼,深深一拜,而后抬起脸来:“大皇姊,皇妹有一事相求。”说罢,不待妘青寰表态,她径直便道:“请饶明统领不死。” 妘青寰面无表情,冷冷俯视阶下。 妘青婺又道:“母皇心系明统领安危,梦魇频发,汤药难进,纵然明统领当真有罪,也恳请大皇姊瞧在母皇的面上,暂且饶他不死。” “荒唐。” “大皇姊……” 妘青寰甩袖站起,怒道:“青婺,你可是越活越糊涂了?那明徽可是你我二人的杀父仇人!”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加重要,不是吗?”妘青婺柔声劝道。 群臣窃窃私语,多半是认同五公主的话,只是碍于方才刘瑛那壮烈的自戕,众人慑于妘青寰之威,没人敢领先表态。 妘青寰心中可笑,口中自然便道:“此话当真愚不可及。母皇病糊涂了,怎么你也病糊涂了么?父亲遗体至今不曾落葬,等的可正是这一天!” 妘青婺长长一叹:“母皇圣体安康,难道不该凌驾于一切恩怨之上么。” 妘青婺的话激起了群臣共鸣,仍是宋轶忞率先道:“臣以为五公主言之有理。一切该当以陛下她老人家的决定为重,更何况,明将军究竟因何身故尚未彻查清楚,就此将明统领定罪,亦是不妥。” “有何不妥?”一旁鄢子蓁辩道,“当日明徽剑伤舅父,目睹者可不止一人,之后舅父身故,明徽畏罪潜逃,这还用得着彻查?你们这些酸儒可都是睁眼瞎么?” 宋轶忞与那刘瑛同朝为官,一贯慕其忠勇,见他枉自送命,心中悲痛,自是同样看不上鄢子蓁此人,只是形势在上,女帝病重难以庇护老臣,此时若见罪了长公主夫妻,只怕自己也是同样的下场。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因此并不与那鄢子蓁斗嘴,只甩甩衣袖,愤然沉默。 妘青寰眯了眯眼,望着那一脸恬淡柔和的胞妹妘青婺,不由暗暗思量,那一贯柔弱温顺的性子几时也敢当面与她理论起来。忽地,她想起了什么,道:“却不知青婺如何得知明徽被捕之事?” 妘青婺闭上眼睛,似乎并没在意她问了什么,片刻之后才道:“实不相瞒,皇妹也是方才听说。” “喔?” 听出了妘青寰的疑虑,她解释道:“皇妹日前出宫,原是在父亲旧府守孝,后听闻母皇病情反复竟有加重之势,皇妹心下担忧,这才匆匆回返。” 妘青寰缓缓点头。“呵,可是二皇弟着人带话儿的罢?” 妘青婺道:“正是二皇兄。” 妘青寰不屑道:“二皇弟自幼随了他那父亲的性子,婆妈得很。你方才说母皇梦魇却与那明徽有关,怕也是听了他的夸大其词罢?” “大皇姊可有时日不曾去看望母皇了罢?” 未料妘青婺竟不答反问,妘青寰怔了怔,“何出此言?” 妘青婺叹道:“顾嬷嬷说,母皇每逢子夜时分便会梦魇,想是多年来明统领一直恪守职责保护母皇安危,更曾两次以命相护……如今见他身陷囹圄,母皇心中不安,也是人之常情reads();。” 这一番话说得巧妙,既点出了女帝要保明徽之意,又掩去了女帝与明徽是否有着私情的揣测。众臣子更是听得明白,很明显,明徽是否当真杀了明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帝要保,长公主要杀,而二皇子与五公主却是站在女帝那头的。长公主如此一意孤行,若非是成竹在胸,便是仗着女帝病危擅权垄断,听不得任何逆耳之言,如此狂妄自大,也是令人心寒。 妘青婺语气平静,更是有理有据有节,妘青寰无从辩驳,却也不愿从了她意,道:“巧言无用。莫说是你,就算母皇亲口令下,明徽的人头本宫也是非取不可。贼子杀我亲父,安能容他于侧!” “大皇姊……” “多说无益!” 妘青婺凝眸望她,眼底一丝落寞再难掩住。沉默片刻,她幽幽见礼:“既如此,皇妹另有一事相求,还望大皇姊不吝赐允。” 妘青寰淡淡道:“你今日当真聒噪。” 不理会她的警告,妘青婺抬起脸来。“皇妹恳请大皇姊收回刘瑛刘丞相的罪论,还其冠袍,复其尊荣,安其家眷,厚葬其身。” 一言既出,那朝中但与刘瑛交好之人均是心中一热,直直望了过来,两名与刘瑛年仿的老臣更是热泪盈眶。 妘青寰隐怒于胸,漠然冷笑:“五皇妹自出了一趟宫外,倒像是变了一人。” 妘青婺长袖曳地,淡淡一笑:“天生万物,万物皆有灵心,人为万物之长,人心所至,其势所归。大皇姊,是皇妹僭越了。” “既知僭越,还不闭嘴?” 妘青婺轻叹一声,黯然垂眸。 妘青寰眯眼望着阶下那身姿柔弱,形容楚楚的胞妹,忽而一笑:“青婺,北晟王之子裴霁不久前来提亲,母皇身子不爽,怕不能亲自主婚实乃大憾,故而未曾答复。不过事有两面,这偌大的宫中确是许久不曾有喜了。” 妘青婺无声静立,眼底神色复杂,难以言表。 “如此,本宫代母皇允了。”妘青寰似笑非笑,眼中厉色渐显。“皇妹如此纯孝,或许,这桩喜事亦能为母皇带来一丝福泽,也未为可知。” “没想到长公主竟如此草率地逼死了刘瑛刘丞相,当真是……当真是欺着陛下她老人家做不了主么?”听了早朝上发生的一切,飞岚随着妘青婺回到寝宫,眼看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道。 妘青婺行色匆匆,并不接话,径直便进了寝殿。飞岚屏退众人,紧随其后而入,见她黯然坐下,于是上得前去,去了她身后氅衣,又将她乌发拢起,轻轻梳理起来。“公主,”她喊道,手上动作未停,“您不将此事告诉陛下她老人家知道么?” “该说的,喜公公自然会说。”妘青婺淡淡道。 “那……裴霁的事?” “休得再提。”妘青婺本自把玩着梳妆盒中一支小小珠钗,闻言动作一滞,那珠钗攥在手心,登时硌如硬石。 “也真是荒唐,陛下她老人家尚且健在,长公主竟便如此跋扈嚣张,公主的婚事几时便由得她来做主了呢!”飞岚愤愤不平地说。 “若皇姊她继任大统,莫说是一场婚事,便是生杀亦在她一念之间。”云卿梧双目微阖,脸色苍白。“当日在青葙镇,无论如何也该去一趟的reads();。” “话不是这样说。”飞岚摇了摇头。“公主您没去十里亭是对的,明统领此后再无消息,定然是那夜被伏,若公主去了,只怕百口莫辩。” “可与明统领约定见面的人是我。飞岚,我是真的想不通会是谁泄露了消息。”妘青婺一手扶额,面露困惑。 “那日司天监王大人的话,听到的可不止公主一人。”飞岚压低了声音,“或许另有人比咱们更早便到了镇上,就等着明统领出现呢。” 妘青婺犹豫片刻,“你是说,大皇姊?” 飞岚点了点头,又道:“当日咱们借着出宫之名私放明统领,还是托了长公主的名义,此事若被长公主得知,怕会对您不利。” “这是自然。”妘青婺皱了皱眉。“大皇姊认定是明统领害死父亲,只怕明统领在狱中的处境甚是艰难。” “却不知明统领那日所说的天大秘密到底是什么,唉。”飞岚叹了一声。 妘青婺眼神微动,并未接话。 飞岚又道:“如今明统领被抓,可见长公主确是比咱们早去一步。公主,接下来您打算如何行止呢?” “青葙镇的事,皇姊必然脱不了干系……”妘青婺面有迟疑,“只是,客栈里那个女人,我尚且不能断定是何来头身份。” “您是说……司岄?”飞岚怔了怔,说话间已然绾好了发髻,却是斜斜一侧,形为堕马。手指沾上些许膏子将鬓发抹匀,又仔细端望一番,方才收回手来。 “不,不是她。”妘青婺揽镜自照,亦对上飞岚的双眼。“我是说,那个红衣女子。” “那个女人……”飞岚亦想到了什么,“公主怀疑她是长公主的人?” “虽无十成把握,亦有七分笃定。”妘青婺道,“那日客栈出事,官差前来查案,三两下便被她打发,小小青葙县令听命于她不足为奇,可事后我托她去救阿岄,原是为了试探,不曾想,她竟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放出……飞岚,那可是京里来的人。” 一点烛火忽明忽暗,飞岚微微沉默,自是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那日她与妘青婺出得京来,马车行到城郊山下,远远便听到喊打喊杀之声,下了马车观望,却见一队官兵正撵着一名着装古怪的女子一路跑来。想起王大人所说的事,她自是留了心,悄悄尾随其后,不久便见一名官兵独自策马带着那古怪女子离去。于是她伺机杀了官兵,本以为那女子必是颇难对付,不曾想,她一见官兵死状便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这才有了早前那一桩,马车上司岄醒来,一通胡言乱语,三人共赴青葙镇投宿。 “公主如此一说,倒是极有可能。”念及此,飞岚不禁惶急:“若那女子真是长公主的人,您却将信物留在了司岄身边,岂不是——” “我想赌赌看。”未曾关得严实的窗牖隐隐有寒意掠入,腕间丝绸冰凉,妘青婺支额的手掌缓缓抚向脸颊,那一丝初晨的凉意丝丝缭绕,肌肤静冷,一如心底。她长睫微颤,幽幽抬起脸来。“飞岚,我总有感觉,司岄她……或许会是一个契机。” “奴婢可不这样看。虽说暂时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可……谁能保证她日后不会变格?而且王大人的话也太玄乎了,奴婢听着便觉云里雾里,不敢置信呢。”提起司岄此人,飞岚印象并不太好,热情?善良?或许没错,可是太过直白聒噪,且不讲礼数,行为粗鲁。而妘青婺却处处容着她,对她尽心尽力,委实令人不解。虽说王大人的话似乎是应在了她的身上,可……谁又能保证王大人的话便是千真万确呢?公主如此看重她,若押对宝也罢了,若是错判,当真是要被牵连得不轻,到时只怕就不是下嫁北晟王府这么简单了。 “飞岚当真是不喜阿岄呢。”妘青婺垂下眼眸,淡淡一笑reads();。 “难道公主很欢喜她么?”飞岚吐吐舌头,不以为意地问道。 妘青婺沉默片刻,嘴唇轻抿,一丝笑意浅浅浮现。“阿岄很好啊,虽是心直口快了些,难免开罪与人。可是这天下之大,又有几人好似她一般敢于说出真话,随心而行呢。” “公主您要这么说,却也有些道理。”飞岚噘着嘴,心中酸溜溜的,却也不得不承认妘青婺所言属实。那女子虽行为乖张惹厌,可心肠倒是热得很,知恩图报,心里也是向着她家公主的。 仿佛是看出了飞岚心中所想,妘青婺轻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一撇,对她习性早已熟透的飞岚立刻递过来一只小小玉盏,妘青婺接在手中,徐徐啜了一口。那盏中清露盈盈,淡淡茶香四溢,闻之,神清气爽,饮下,口舌生津。“时辰不早,该去看望母皇了。”放下玉盏,她轻声说道。 “是,公主。” 更了衣裳,两人出得宫来,飞岚正要喊内监抬来肩舆却被妘青婺制止,“走走也无妨。”她说。 “是。” 于是主仆二人结伴而行,缓缓向着赤凤宫走去。 彼时天色已然大亮。一路行来,只见四处玉阶如洗,一派的金碧辉煌。到得赤凤宫外,正便撞见一名瘦削男子在廊下徘徊,抬头见到来人,他一怔,转身便要离去。 妘青婺快走两步,喊道:“二皇兄请留步。” 男子转过身来,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她,却并不言语。 走得近了,方才发现他衣着单薄,一身宝蓝色长衣,外头连件氅衣都没披上。也不知徘徊多久,雾水湿透了衣襟,他也犹然未觉。妘青婺叹道:“怎地不多加件衣裳?” 那年轻男子,二皇子妘青翊闻言,竟腼腆一笑。“还好,也并不觉很冷。五皇妹可是前来探望母皇?” “正是。”妘青婺道,使一个眼色给飞岚,后者随即了然,将搭在腕上的大氅给妘青翊递了过去。 “不不,愚兄这便回去了,皇妹自己留着罢。”妘青翊连连摆手,想是说得急了,忽地脸色一白,掩唇咳嗽起来。 “二皇兄仍是宿疾艰扰么?”妘青婺皱了皱眉,“请太医瞧了么?却怎么说?” 妘青翊好容易停止了咳嗽,自袖中取出一片丝帕轻轻擦了擦口唇,闻言,温和地笑笑:“皇妹也知愚兄是陈年宿疾了,又何必叨扰太医。左不过每年都是同样的几副药,苦口苦心,不提也罢。” 与他目光相对,被那眼底淡淡的无畏与平静击中了,妘青婺不禁沉默。妘青翊是当朝女帝的第二位皇嗣,生父为宫廷乐师,名姓早已被众人遗忘。却不知是否怀育他时正值国内小有忧患,女帝身怀六甲仍熬夜批阅奏章,心思躁郁,故而他甫一出生便有些先天不足,及至长成,也总比同龄的孩子要稍显娇弱。然而他虽身体瘦弱,未见昂扬挺拔,可容貌却完全承继了身为宫廷乐师父亲的出色,五官端秀,肤色雪白,俊美无双,尤其一双桃花眉眼,漆黑深邃如最浓的夜色潋滟,更是比寻常女子还要美上三分。虽久病不愈,脸色常年苍淡,一双眼睛也微微凹陷失神,可仍是令不少宫女望而驻足,每每垂涎于二皇子的俊美,更是有宫外的世家女子不顾二皇子屡屡被传命不久矣的消息,盼着想要与他成婚。 一时思绪纷纷。望着这病体缠绵的兄长,又望了望紧闭的宫门,妘青婺柔声道:“二皇兄既然来了,怎地又不进去呢?母皇若看到二皇兄来探望她,她老人家定然心中欢喜。” 妘青翊掩唇咳了一声,勉强笑道:“愚兄这身子沉疴缠绵,未免惊扰了母皇她老人家圣安,还是不进去的好。” 第16章 帝业(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见妘青翊如此一说,妘青婺叹道:“这却又是何苦?” “有五皇妹代为尽孝,愚兄甚感安慰。这便告辞了。”妘青翊说罢,微微点头,转身缓缓而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妘青婺脸色凝重,久久不语。 还是飞岚打破了沉默。“奴婢一直听闻,太医们早有所传,说二皇子殿下他久虚不治,但能熬过今冬,已是上苍的恩赐。” 妘青婺仍是沉默。飞岚叹道:“如此一来,奴婢更是担忧公主您的处境了。” 三两落叶卷过巍峨的殿前,女帝所在的赤凤宫整个笼罩在大亮的天光下。重帷影深,遮住了妘青婺的视线,她轻声道:“明哲保身,也须得高位之人心思相通,否则,又能保得几时呢?” “五公主来看望陛下了。” 进得内殿之中,晨意薄凉,顾氏正奉了清水为女帝梳洗,自女帝长成之日这些琐事便是她亲手在做,如今两人都已鬓染清霜,这些事,自然还是由她在做。 妘梓穆淡望去一眼,逆光中,自己那最年幼的女儿正跪于身前,面容低垂。含一口温露,须臾,轻吐在金盆中,她微微展颜:“青婺,你来瞧朕了。” “母皇今日精神可好?”妘青婺温声问道。 “尚可。”妘梓穆淡笑,细细打量了一番,“怎地一早便如此颓靡不振?” 妘青婺垂首不语。 顾氏道:“陛下昨儿夜里还曾说起您,却不想一清早您便过来了,当真是母女连心呢。” 妘青婺勉强笑道:“母皇久受病痛折磨,日渐憔悴消瘦,儿臣却不能以身相代。实在是不孝。” “朕年纪大了,纵然不想服老也是不行啊。”妘梓穆慢慢靠向身后软垫,闭上双目,似在沉思什么。 妘青婺欲言又止,一旁顾氏问道:“五公主可是有话想要与陛下讲?” “喜公公……不曾来过么?”妘青婺沉吟着,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reads();。 顾氏微微一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见女帝睁开眼来,她忙屏退左右。“芮承喜?他怎么了?”妘梓穆问道。 妘青婺心下一沉,不由讷讷。顾氏扶着女帝的手,轻轻揉搓,却是活血通瘀,不过数下,女帝原本苍白枯槁的手掌便热了起来。她拍拍顾氏的手示意她不必再揉,眼睛却始终是望着妘青婺,口中道:“青婺,朕戎马一生,你可知朕此生最大的心事是什么?” 妘青婺微微迟疑:“自然是这巍巍天下何以为存,母皇的子民,又何以安乐。” “你说得对,也不对。”妘梓穆轻缓一笑。“这江山,朕忝居二十多年,虽无高功,亦无大过,自问无愧于先帝嘱托,可,朕却不知,朕的儿女是否亦能如朕一般,在朕百年之后不负嘱托。” 妘青婺一怔,心中百味杂陈,顿时陷入沉默。 “朕膝下仅剩三位子女,青寰暴戾骄纵,刚愎自用。青翊呢,久病缠身,沉默阴郁。而你,却又过于温顺慈和,稍欠决断。”妘梓穆轻咳数声,眉心攒成一团。“朕思虑良久,仍是难以抉择。” “儿臣不孝。”妘青婺神色微动,晨光中,她乌黑的长发几欲委地,一张淡白小脸隐在了乌发之中,烟眉一字横开,长睫轻覆。 “你有何不孝?” “不能为母皇分忧,便是不孝。” 妘梓穆温和地笑了笑,“你的孝心,朕心中明白。何况,这原也不是什么过错。” “母皇一定会康健起来的。”妘青婺喉间哽咽,更是难言。 妘梓穆淡淡一笑。“你也不必哄朕,这半年多来,朕眼皮底下的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谁也……”妘梓穆话音未落,却见妘青婺眼波微转,忽地跪伏下去,直以额抢地。她一怔,不禁皱起眉来:“嗯?这是怎么了?” “儿臣……是来向母皇辞行的。” 妘青婺的话令妘梓穆眼神渐渐凝起,不解道:“辞行?” 妘青婺雪白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的玉石地砖,双眸微有湿意,如一泓清潭泛起轻烟,光亮凝聚在四周,却不抵底处的幽暗。她轻声道:“儿臣以后怕是不能再尽孝于母皇身边了。只盼这桩喜事当真能够为母皇带来一丝福泽,哪怕只是一点希望,儿臣……于愿已足。” “荒唐,什么福泽不福泽。”妘梓穆摇了摇头,心中不无诧异。“你方才说什么?谁人有喜了?” “儿臣……即将下嫁北晟王府。”妘青婺低低地说。 “你说什么?”妘梓穆话音刚落便急剧咳嗽起来,好容易平静些许,她镇声道:“谁许的婚事?青寰?” 妘青婺沉默不语。而这沉默,已然回答了一切。 妘梓穆冷笑数声,蓦地甩开了顾氏扶着她的手。“很好,当真是很好。纹瑾,朕教的好女儿啊。” “陛下息怒,千万不要动气啊。”顾氏担忧地扶着妘梓穆的肩,又轻轻揉起她的额角来。 “朕还没有死,她便打起手足的主意来了。可是欺着朕如今连这小小的赤凤宫也踏不出去了么!”妘梓穆眼神发冷,语气更是没有一丝的温度。“这是几时的事?” 妘青婺沉默不语reads();。 “青婺。” “正是今早。”妘青婺眉头轻锁。 “今早?”妘梓穆眼神一黯,“纹瑾!” 顾氏踌躇半晌:“陛下,老奴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说。” “是这样,早些时候,老奴去为陛下取晨沐的清露,确是见到芮承喜在外头徘徊,搓手跺脚,似是焦躁不安。老奴喊住他,待要问个清楚,他却又急匆匆地去了。”顾氏回忆着道。 “青婺,你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妘梓穆已然心中有数,一想到自己尚在,长女便胆敢越权早朝临政,她嘴唇颤抖,心中狂怒难竭,强自压住火气,一双凤眼虽细纹深深,厉色却丝毫不减当年。“抬起脸来,看着朕。今日早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妘青婺抬起脸来,一双柔和的眉眼神色哀哀,长睫凝珠,早已是温泪盈盈。“儿臣不孝,未能保住刘丞相一命,儿臣……儿臣……”余下的话,尽都碎在了哽咽中。 年迈的女帝久病未愈,说不上几句话身子便已倦怠,原是强打了三分的精神,此刻听到老臣子刘瑛殒命的消息,不堪打击的她闷哼一声,登时向后倒去。 “母皇——” “陛下!” 二人同时上前扶人,妘梓穆很快清醒过来,睁开眼,一把抓住了妘青婺的手,犹然不敢置信:“你方才说什么?你说刘瑛……刘瑛他如何了?” 妘青婺沉沉闭上双目,声音虚弱,低得几乎难以听清。“母皇请善自保重。” “说!” “刘丞相他……”好半晌,她方深吸口气,拭去了眼底泪痕。“丞相他为守毕生尊荣,不惜以头触柱,当场故去。” 妘梓穆几乎不敢置信,一双凤眼瞪得偌大。 “儿臣赶到的时候,丞相他尸骨尚温,皇姊坚持要将丞相去冠除袍,革职投狱。”妘青婺脸色苍白,眼神微微迷离。“对不起,是儿臣无能。” 妘梓穆沉沉不语,半晌方道:“所为何事?” “儿臣不知。” “当真不知?”妘梓穆乏力地吐了口气,靠着她两人的扶持方勉强坐起身来。“好,就当你不知。那么朕再问你,青寰又因何忽然要将你下嫁北晟王府?” 妘青婺只觉心头空空荡荡,默然垂眸。 “青婺,你如此温厚柔善,终有一日会害了你自己。”妘梓穆沉声叹道。 她心中一震,抬眼望向面前这至尊的女人,她的母亲。“明统领他……” “明徽?!”乍听到这个名字,女帝本黯淡无光的双眸登时迸发出一丝激烈的神采,“他人在何处?” “大皇姊坚持要为父亲报仇,儿臣无力抗辩。”妘青婺轻声道。“也不知明统领被囚在了何处。” 妘梓穆沉默片刻,呼吸沉沉,忽地仰面躺倒,仿佛疲累至极。“纹瑾。”她掩面叹道,“宣青寰来见朕。” “是,陛下。” “青婺,你先退下reads();。” “儿臣遵命。” 妘青婺说罢,又深深行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去。岂料才走出两步便又被女帝喊住,她一怔,回过身来:“母皇有何嘱咐?” “青婺。”妘梓穆望着她,窗外忽地瑟瑟,有微风拂过,层层薄晕透过白玉珠编起的云帷融入这寂寂无言的室内,光影浮动,暗香未语。 那恬淡温柔的眉眼却不知是承继了谁,自幼便沉静温柔如花解语,那性子,却不知又是承继了谁。女帝迷茫地想着,忽地,心底涩涩一笑。其实,她是知道的啊,她又怎会不知道呢?不同于她的沉稳霸气,更不同于明德的张扬跋扈,青婺,她最幼小的孩子……她怔怔看了片刻,倏地,转过脸去。 妘青婺不解其意,只心事沉重地站着,落落忧愁弥漫眼底。“母皇……” 女帝摆摆手,“没什么,你自去罢。” 望着她再次转身,修长裙裾曳在身后,随她步步远去,逐渐没入那冰冷的空气与幽深之中。女帝沉沉叹息,依稀记起的,更无其它,竟是那二十年前的温润如旧。 与此同时,远在青葙镇的曲离潇亦收到消息,妘青寰要她即日返程回京。 “怎么,可是有了第二个人物的消息?” “这个倒是没听说呢。”莳萝正端来一碗温热的汤药,仔细地吹了吹,奉上前去。 “宫主,慢点喝。”一旁,另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地将曲离潇扶坐起身,却是不日前刚刚赶来客栈的茜草。接了汤药在手,小心地送到她嘴边,看她一点点饮入口中,闻着那浓冽冲鼻的苦药气息,她眉头轻锁,眼底疼惜之色难掩。 喝了多半碗汤药,曲离潇摆摆手示意莳萝撤了碗去。她软软倚靠在茜草肩上,苍淡的脸上未施脂粉,瞧着微有憔悴,却竟连嘴唇也是一色的浅白如纸,紧攒的眉心更显示她似在忍受着某种强烈的痛苦。 榻前铜盏上的红烛炸开一朵眩目烛花,正燃到她指刻过的地方。子时三刻。莳萝捧起一个小小的黑木匣子,其上花纹繁复华丽,却诡异难辨地很,线条也略见凌乱,一眼望去,并不能分辨出盒子上描画的何物。“宫主,时辰到了。”她轻声说。 “嗯……”曲离潇自鼻腔里浅浅应了一声,连嘴唇都懒怠张开分毫。方才那句话耗尽了她余下所有的气力与耐性,靠在茜草肩头,便连呼吸也觉得沉重难为。她看也不看莳萝一眼,只任由她撩起自己衣袖,曝露出那冰雪一般的半截手臂来。 莳萝咬着嘴唇,一手托着匣子,另一手却微微发抖,覆在匣顶,半晌,也没能将它打开。 茜草自是了然,叹道:“年年如此,你又何苦心软。” 咬咬牙,莳萝跪下身去,啪一声打开了匣子。 烛火跃跃,照进那漆黑的匣中,却见一条约莫一掌长短的长虫正盘身其内,那长虫通身黑如曜石,只头顶一点血红,彷如朱砂点额,身侧长有多足,似是蜈蚣却又不尽如蜈蚣,背上一条赤红血线从头部以下直连尾部,瞧着甚是丑陋怪异。此番陡然见了光明,本是沉睡着的长虫嗤一声抖开身体,电光石火般探出了头来。 当真是极可怖的一幕,三位妙龄女子个个人比花娇,却对着一条外表狰狞凶恶的黑色长虫,其中一个更是毫不畏惧地将那长虫脑袋捏住,另一手握着一把小小金刀,嗤一声,眼前那雪白无暇的手臂上赫然便多了一道细细的血口。 曲离潇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鲜血自伤口中汩汩而出,却又在腕上凝成了一线,缓缓滴落脚下。 血腥之气逐渐弥漫在空气中。 第16章 帝业(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莳萝指尖微颤,捏着那黑色的长虫,缓缓将它自匣中提了出来,置在掌中。那长虫此时却不知是受了什么激,身体疯狂扭动,周身细足尽伸展了出来,在那雪白的掌中胡乱踢蹬着,昂着一颗拇指指盖大小的头颅拼命向前窜动。 茜草皱着眉头,将曲离潇手臂轻轻托起,却是向着那长虫送了过去。 愈是靠近那血液流出的位置,那黑色长虫愈是挣扎得厉害,莳萝深吸口气,蓦地松开了手。只听嗤一声微不可见的风响,那黑色长虫猛地向前窜去,一瞬便缠在了曲离潇的腕上,足足缠了两圈,那凝白如雪的肌肤陡然被沉沉黑暗缠绕,便如是套上了一副黑铁镣铐,而更可怖的事随即发生了,那长虫的头颅赫然间其中而裂,却是裂成四瓣,像畸形的嘴唇一般大大地张了开来,啪一声向着那冰雪的一段狠狠咬了上去。 方才利刃割肤都不曾改色的女子,此时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脸露痛苦之色。 那长虫张着可怕的口器如同吸血水蛭一般牢牢吸附在雪臂伤口上,便如四片锯齿同时切入肌肤,眨眼间,黑血四溢而出,痛感自也是成倍的增长。 莳萝掩面不忍再看,茜草倒是冷静些许,只默默抱紧了曲离潇的身子。察觉到她微微地发着抖,她疼惜难忍,轻叫道:“宫主,您若是疼得厉害,便咬婢子一口。莫要伤了自己!” 曲离潇呼吸沉重,全副精神大约都用在了抵御这噬骨之痛上,闻言只是沉默,咬牙不语。那白瓷般的脸颊隐隐渗出清汗,被长虫噬咬的手臂上,清晰可见一根淡青色的血管在那几近透明的皮肤下狰狞着。烛火幽靡,她狭长的凤眼沉沉阖着,任那黑色长虫贪婪地加深着吸食的力道与速度,背脊上一条赤线几乎红得发亮reads();。 不知过了多久,那长虫吸食的速度渐渐慢了,瘆人的口器一张一合,终于身子一颤,啪一声,掉下地来。些许黑色的血液仍顺着它锯齿般的口器缓缓淌下,不多时便洇湿了地面,一眼望去,简直触目惊心。 莳萝听到动静,立刻俯下身去捡起了那一动不动的长虫,小心翼翼地将它托在了掌心。又取金刀在手,毫不犹豫向那长虫头颅划去。嗤一声响,那长虫未见挣扎便立时死去,裂成四瓣的头颅里倒是滚出一颗赤如龙血、却只有米粒大小的珠子来。“宫主。”她恭敬地喊,将长虫尸体抛在一边,却将那小珠无比慎重地奉了过去。 曲离潇眼也不睁,却精准地接了那珠子在手,将它按在了臂上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被那锯齿般的口器撕裂的皮肉尚且鲜血淋漓,她却眉也不抬,另一手覆上,微微催动真气,一股绵绵热气随即自掌心涌出。 “可算是结束了。”莳萝闷闷地说。“年年如此,咱们做奴婢的看着……”忽地手上一动,却是茜草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她手背,她怔了怔,叹道:“好好好,我不说便是。” 茜草注意力仍是定在了曲离潇身上,见她忽地推开自己盘膝坐起,她心中了然,忙起身站到了一边。 眼观鼻,鼻观心,凝神吐纳。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终于,曲离潇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来。撤开的手掌下一片血色嫣然,可令人诧异的却是那虫首中取出的小珠竟凭空消失了!原本流出的黑血也渐渐恢复了鲜红,若非那伤口仍是狰狞悚然,几乎瞧不出前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宫主?” “没事了。”她虚弱地笑笑,声音低不可闻。 莳萝呆呆地看着她,额角的冷汗早已挥去,若非眉头轻锁,她沉静的容颜几乎看不出前一刻刚刚经历了多么深重的苦难,稍有不慎,甚至便会夺去她的性命。 “还愣着做什么,去取药来。”茜草捧着曲离潇的手臂,细心地清理着伤口。莳萝忙取了止血药与棉布来,两人对面而坐,动作轻柔无比,生怕再弄疼了她。 不多时,伤口处理完毕,茜草抬起脸来,却见曲离潇倚着榻上软垫,呼吸沉沉,已是悄然睡去。两人对望一眼,轻手轻脚收拾了残局,正要为她盖好锦衾,门外却忽地脚步声起,短暂的停顿,笃笃的敲门声随即传来。 “谁?”茜草警惕地问。 “是我,司岄。”那声音顿了顿,又道:“店里的伙计。” 莳萝开了门,却见一位瘦削男子正端着碗热腾腾的粥立在门前。她仔细看了一眼,见确是这客栈中的伙计,于是侧身让了进来,问道:“谁让你送粥来的?” 司岄眨眨眼。“你家主子吩咐的啊。”往床榻上瞄去,却不见曲离潇的身影,一名陌生女子正俯身掩被。她挠了挠头,放下粥,正要退出去,忽地眼尖看到了地上一只蜈蚣样的黑色长虫,顿时尖叫一声:“我去!好大的虫子!” “噤声!”茜草脸色一沉,轻声喝道。 司岄忙闭了嘴,饶是如此,方才浅浅睡着的曲离潇仍被吵醒了。那锦衾稍稍一动,一只素白腕子便滑了出来。“咳……”她掩唇咳嗽了两声,长指纤纤,腻白如玉,却又冰冷如瓷。淡黄的烛火在她颊上覆着薄薄光晕,倒平添了三分的暖意。 “小姐。”茜草警醒地改了口,“伙计送了粥来,您要不要喝上一口?” “喂,你做什么?”莳萝吓了一跳,却见司岄手里抓着盛碗的托盘,鬼鬼祟祟地弯下腰去,忽地发力,啪一声便将托盘扣在了地上,正将那长虫尸体兜在其中。 “没事没事,一只蜈蚣而已,我马上扔了它reads();。”司岄自说自话着将搭在肩上的抹布扯了下来,托盘一翻转,抹布扣上去,硬着头皮迅速抓起,不顾全身鸡皮疙瘩跳舞,拔足向外狂奔,将那虫子连同抹布啪一声丢进了竹园里。 莳萝与茜草两人看着她的举动,面面相觑,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像是有些饿了。”还是曲离潇打破了沉默,须臾,她淡淡地说。 扔了那虫子好一会儿,司岄仍是觉得抓过它的手指隐隐约约的发麻,说不出的膈应难受。好容易平复了心情,她转身回去房内,正看到曲离潇被侍女扶着慢慢坐起身来。昏黄的烛火下,她眼底的疲惫与寂寥蓦地击中了她,一个迟疑,眼神便撞在了一处。 不远处那女人正静静地靠坐着,苍白静默,睫羽深覆,古井般的眼瞳深不见底,长发参差披拂,恍如撕裂的海藻。修长颈子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如牛奶的光泽,颈下两个小小的骨窝,随她不深不浅地呼吸,正微微起伏。这情氛莫名便有些尴尬,司岄清了清嗓子,本能地觉得这样盯着人看也不太礼貌,可视线却偏偏像是被那道冰冷的眸光锁住了,她移不开眼。 茜草有些不悦,忍不住道:“你可以走了,莫要打搅我们小姐用膳。” “哦。”正愁要怎么快点离开才好,司岄如获大释,扭头便走。 “等等。”倒是曲离潇出声喊住了她。 她一怔,转回身来。 “你在发抖?”曲离潇问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这云淡风轻的一声问话却令司岄有些后知后觉地羞涩起来。搁平时别说这么大的畸形蜈蚣,一只纯种德国蟑螂就能把她秒了,可刚才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是半分犹豫也无,抓起那虫子就跑。此刻被人看穿自己内心的恐惧,她颇为尴尬,只好硬扛到底:“哦,大概是冷的吧。” 莳萝瞧出了名堂,忍不住嘲讽道:“一只死物罢了,居然吓成这样?” 什么?死的?司岄脸皮一热:“死的也瘆人啊。”等等,不对,连忙又道:“都说是冷的了!” 她说的笃定,却分明是恼羞成怒的底气。曲离潇狭长的眸子流光一荡,虽仍是面色苍白,神色倦怠,可平日里那嚣张明艳的气焰到底是回来了三分。“这样啊。”她懒懒道,“不忙走,先伺候我把粥喝了。” 司岄不禁在肚腹中狠狠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赔着笑,道:“您这不有人伺候么?天色也不早了,小的还是不打搅姑娘休息了。” “你确定?” 不知为何,司岄总觉得这女人似话里有话。她呆立片刻,忽地手指尖一阵麻痒,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那丑陋蜈蚣的样子陡然间便在脑海里转了一转。 “小姐让你做什么,你照做便是,哪有那起子废话好讲。”莳萝端起粥碗便塞到她手上,“还不快伺候我家小姐用膳?” “你自己没手么?这都要人喂?”司岄心里想着,嘴里就问出来了。接了粥碗在手,不情不愿地凑上前去。 “我有没有手,你很快就会知道。而你的手还能不能好好的陪着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曲离潇一言既出,司岄惊地差点把粥洒了:“你什么意思啊?”不伺候喝粥难道还要剁了她手不成? “何不低头瞧瞧?”曲离潇似笑非笑地看她,眼底波澜微动,很快又复幽静。 司岄忙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这一看登时吓得不轻,只见她右手大拇指与中指指腹上竟笼罩着浓浓一层黑雾,就仿佛是摸了一把待修理的汽车零件,那黑得发亮的质感看得她口唇泛白脸色发青reads();。不会吧?!难道是刚才那只蜈蚣有毒?这可就是刚才拎着那蜈蚣的两根手指啊!“这……我……你们……”她语无伦次,再无玩笑的心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见你胆识过人,还当你早有应对之举。没想到……” “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讽刺我了喂。”曲离潇的话被司岄生生打断,简直哭笑不得。“告诉我,我是不是中毒了?这是什么毒,我……我会不会嗝屁啊?” 耳边一声淡笑,那女人并不理会她的急慌,轻描淡写地说:“我饿了。” “……”司岄一把抓过瓷勺,狠狠地挖了一大勺粥便送到曲离潇唇边。“我错了,曲姑娘,小的这就伺候您喝粥。”快吃啊,快点吃啊,别闹了好吗,她还不想死啊! “这么大口?我不好咽。”曲离潇瞪了她一眼。 司岄长叹一声,默默缩回手来,将那粥匀去了半勺,隐忍着脾气再次送上前去。这下人家没意见了。檀口微张,小小地尝了一点,倏地烟眉轻缓,脸色也好了许多。“手艺倒是不错。” “那你快告诉我——”话音未落,便被一道冷冽的眸光打回了原形。司岄忍着焦躁,又匀了一勺送去,赔笑道:“粗手笨脚,也没学过什么,姑娘赏脸多吃点。” 曲离潇白了她一眼,略略好笑:“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罢?可是巴不得我噎死才好。” 司岄一怔,“怎么会。”这女子虽是麻烦了点,公主病了点,可大家无冤无仇,咒她去死的心她倒真是没有,不过是盼着早日桥归桥路归路,她走她的江湖风,她打她的小短工,两不侵扰,她好她也好。 曲离潇没再说什么,就着司岄的手略略进了些薄粥,不多时便称饱了。司岄抓心挠肝地惦记着手上的毒伤,却见她忽地轻笑:“你还不走?” “不是答应了会给我解毒吗?”司岄呆住了。 “我几时答应过会替你解毒了?”曲离潇幽幽注视着她,语声柔曼,却恍如五雷轰顶。 司岄脸色一垮:“你——你这个骗子!刚才怎么没噎死你!” “放肆!”眼见对方竟敢对宫主不敬,莳萝与茜草齐声喝道。 司岄呆立片刻,忽地眼皮耷拉,悲伤欲绝:“好吧,你是没有说过。”误导啊,她是信了这个女人的邪啊!居然以为她会这么好心管她死活。 “噗——” 众人一怔,循声望去,却是曲离潇难以自抑地笑出声,更夸张地是她居然眼泪都冒了出来,径直仰面倚倒。 若一道白电直击心底,司岄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脸色苍白,容色不稳的女子忽然间笑得如此畅快自然,眼泪都笑出来了,却一点也未见粗鲁放肆,反倒是难以言喻的妩媚又优雅。那一瞬间,仿佛大雪初霁,风乍歇,雪骤停,天边升起五彩斑斓的虹桥,映得她双眼晕朦,竟生出这一幕居然挺动人的……这种诡异的错觉。 她一定是脑子停了运转了。真的……满脑子仅剩下一点模糊不明的抱怨就是她中了毒,可能要狗带,这事儿就……就有这么好笑吗?! 茜草眼见曲离潇忽然失态,心下很是错愕不解,却也不敢上前阻止,只在曲离潇终于消停之后执了帕子上前,为她细细擦着眼角温泪。“小姐……您也真是的,再怎么可笑也该当心身子啊。” 听了这话的某人更是杜鹃啼血,考虑下她的心情好吗?哪里可笑了啊! 第16章 帝业(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那日女帝宣妘青寰觐见,她们谈了些什么,终是不得而知,只那日之后,妘青婺再想去赤凤宫看望女帝,却发现宫外赫然多了重重守卫。 “五公主,属下等奉命保护陛下安危,还请五公主改日再来。” “放肆!”飞岚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一片的生疏脸孔,“你们根本不是禁卫军,陈甫呢?” 妘青婺拉了拉飞岚的衣袖,上前一步:“辛苦几位统领为母皇护驾。只是,母皇自病中以来,本宫亦是每日晨昏定省,母皇也深感欣慰。” 那为首的侍卫道:“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五公主又何必为难小人?” “奉命?奉谁的命?是陛下的还是别个别有用心之人?”飞岚到底是沉不住气,眼见自家主子受欺,登时发作。 “五公主请回。”那侍卫不为所动,仍是坚持拦人。眼见飞岚冲上前来,他虽是没说什么,可一手压在了腰间刀柄上已然表明态度。 “飞岚。”妘青婺拦住了她,不欲多争,转身离开reads();。 “公主,您不能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了,这分明是长公主趁着陛下生病把持朝政,再这样下去,您的处境会很危险啊。” “公主!难道您真的甘心下嫁北晟王府?” “飞岚。” 她叫嚷半晌,妘青婺终于应了她一声。住了雪势的天空一片蔚蓝晴明,晨曦朦胧,那一贯恭顺温柔的主子淡淡问她:“这天下,这皇位,当真……就这么诱人么?” “公主这是问的哪里话来?”飞岚怔怔难言。 妘青婺幽幽驻足,晨曦微风拂面,青丝掠起阵阵的薄凉,她乌黑的长发几欲委地,一张雪白小脸,沉默又肃然。“父母之恩,同胞之亲,在这尊荣面前当真是渺如微尘么?” “旁人如何,奴婢不好说,可长公主她……”飞岚叹了口气,“公主,奴婢自幼跟着您长大,您是什么性子奴婢焉能不知?但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公主,陛下一日不曾立储,您与二皇子殿下一日便是长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您又当着朝中重臣的面顶撞了她,她对您必生不满。二皇子殿下久病缠身,不足为患,可您却不得不早做防备啊。” 妘青婺沉思不语,须臾,无声泛起一笑。“难得今日天气晴好,飞岚,陪我去太庙走走。” “去太庙?”飞岚心中迟疑,正说着如此紧要的大计,怎地忽然便想到要去太庙走走了?可虽是心中惶急,对于妘青婺的吩咐她却是但无不从,因此也不再多说,两人随即离去。 那太庙位于宫掖以西,与诸皇子女的宫殿一水相隔,不同于寻常殿宇的建筑构造,却是以着大块的玄黑巨石辅以汉白玉石筑造而成的一座七层宝塔,通体只得黑白二色,在临岸一众明黄朱红点翠深蓝的宫殿衬托下,愈发显得庄重沉肃,巍峨棣棣。 妘青婺携着飞岚,缓步走在太庙外曲折蜿蜒的石桥上。不多时,人已在太庙之内。 负责扫洗的內侍眼见公主驾到,急忙丢了扫帚前来跪拜,妘青婺一向不是拿势之人,见状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忙活,不必理会。 进不多远,那石砌宝塔便赫然在目。正门上方悬着一方牌匾,镀金的铜刻牌匾在和暖的冬阳下熙熙生彩,上书“功德往生”四字,字字苍劲,力透笔锋。 “净晖大师今个怎地不在?”飞岚东张西望了一番,好奇问道。 话音方落,便见一名老僧打开门来,徐徐而至,合掌行了一礼:“阿弥陀佛,不知公主驾到,净晖有失远迎。” 妘青婺忙回了一礼,道:“快快免礼。” 那老僧不卑不亢,虽是行礼,也不过只稍稍点了点头。此刻见妘青婺回礼于他也并无紧张不安,倒是平静地受了。又念一声佛号,双手合十:“却不知公主此来,有何贵干?” 妘青婺微微垂眸,轻叹一声:“不过是心中苦闷,想来此求个清静罢了。大师,本宫可能入内一坐?” 老僧道:“公主客气了,请进。” 入得塔内,正中央一樽栩栩如生的包金佛像随即映入眼帘。九凤以佛教为国教,国内佛寺众多,而皇宫内院供奉佛像乃是开国先帝传下来的的规矩。先帝以为自己生前开疆僻壤,造下杀孽无数,所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纵英武如先帝,却也不禁担忧起自己百年之后的荣辱来,于是在这太庙之中供奉佛祖金身,又请当世高僧日日焚香诵经祝祷,以换百年安寝,子孙万世绵延。 妘青婺在佛像前轻轻跪了下去,双手合在胸前:“信女青婺,今祈求佛祖保佑,愿国家年年风调雨顺,国运昌隆,我皇福泽绵长,千秋万岁,百姓安居乐业,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reads();。” 老僧在一旁候着,看着这最年幼的皇嗣虔诚跪拜,轻声祝祷,脸色静如止水。 不多时,妘青婺扶着飞岚的手臂站起身来,又向着老僧合掌行了一礼:“大师慈悲。” “不敢,公主宅心仁厚,他日定有福报。” 妘青婺淡然一笑。“福报?若真有福报,本宫只希望母皇的身子能够快些康复,若果能如愿,本宫愿折寿十年。”说罢,扶着飞岚向一侧木梯走去。那塔里供奉着的原便是历代英主的长生牌位与绘相,妘青婺一路观望,长明灯微光粼粼,她自走走停停,神思肃穆,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一炷香的时分,她从塔上下来。见那老僧正盘膝佛前,轻声诵经,她并不出声打断,只耐心地在一旁站着。期间飞岚偶有不耐催她离去,她也只是沉默,静静地看着老僧诵经。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老僧诵完早经,睁开眼来,一眼便见妘青婺仍在一旁站着,他神色如常,缓缓起身:“不知公主还有何吩咐?” “大师可否拨冗听本宫几句心事?”妘青婺道。 “荣幸之至。”老僧合掌转身,却是向着塔外走去。 “去哪儿?”飞岚奇道。 妘青婺摆摆手,跟在老僧身后,走过两条歪歪曲曲的石子儿小道,一阵彻骨的幽香忽地萦鼻而来。 “好香啊,这是……梅花罢?”飞岚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问道。 妘青婺微微蹙眉,这香味……应是梅花无误了。只是这太庙中又怎会出现这么浓郁的梅花清香?眼看着老僧背影一闪,忽地便没入一面黄梨木门后,她忙跟了上去,然后,立刻惊于眼前那一片的红白绚烂。万万没有想到,这毫不起眼的白石围墙后竟是如此繁盛馥郁的梅林花海。想是地上的积雪早已铲除干净,泥土虽冻得发硬,却也隐隐一股草木清香,又因雪后初晴,那枝条上的冰花融了不少,花蕾叫这阳光一照,顿添几分明艳。站在那梅林之中,心境陡然间如被水洗过一般清凌透彻,那梅林沐浴着金芒,于万般冷寒中蒸腾出三分香浓的暖意,直教人通体舒泰,精神放松,当真是惬意地很。 “这些梅花可都是大师所种?”妘青婺观赏了片刻,问道。 老僧点一点头:“正是。” 在这庄重沉穆的太庙中竟能赏到如此明艳芬芳的梅花,终是令人心情愉快,耳目一新。妘青婺道:“本宫方才数了数,这林中梅树共有二十九棵。却是有何讲究?” 老僧道:“这些梅花乃老僧悉心栽培,每逢严冬,朵朵怒放,红如血,白如宣,粉如霞,翠如翡,当真傲骨惊艳。” 他不答己问,却反倒夸起梅来。妘青婺微微思忖,已明白其意。于是笑道:“大师可是在怪责本宫,面对如此美妙造化,却有心数数,实在是暴殄天物?” 老僧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却俯身一侧井上,挽起衣袖打水。 “飞岚,去帮忙大师。”妘青婺见他年迈,忙吩咐道。 “是。” 飞岚应声上前,却见那老僧已拎上半桶水来,走进梅林中央一座小亭内拂衣坐定。“公主。”她无奈撇嘴,对这老和尚的态度隐隐有些不满,只觉对方故作高深,竟连自家主子也不曾放在眼底。 妘青婺自是了解她的性子,安抚地对她笑了笑,却道:“飞岚,你可知梅花因何被赞傲骨?” 不提防公主忽地考起了自己来,飞岚道:“公主,奴婢虽然愚笨,可好话叫陪公主读书,好歹也陪了几年,这梅花横竖便是朵花,什么傲骨,都是后世文人因境生情,生生加入的感情罢了reads();。” 她话虽无礼,可却占了三分歪理,妘青婺笑道:“嗯,看得出来你陪读那几年没少偷偷打盹。” 飞岚脸皮一红,急道:“怎地打盹了?不就是梅花么?咱们宫里也不少见。哦,对了,还有公主爱吃的梅子,什么白梅乌梅,剥皮去籽腌渍了装坛,奴婢也没瞧出什么傲骨来。” “行了行了,我但说一句,你还不依了。”妘青婺无奈摇头。 飞岚吐了吐舌头,乖觉地行了一礼:“奴婢知错。” 妘青婺自不会与她计较,转而又看向那老僧,道:“大师可是要煮梅茶?” 老僧点点头:“正是。” “如此,多谢大师款待了。”妘青婺抬眼一望,早些时候叫梅花给引去了心思,此时方才发现,这亭子当真是雅致地紧。只见那亭上书着四字“雪凝暗香”,顶部便如一朵盛开的白梅,亭柱如一干弯曲的梅树虬枝,疑是精铜所铸,粗如圆盘,曲曲折折,干瘦却也不失苍劲,自亭边立起,直弯入亭中,漆白的亭顶便落在这柱弧形的最前端,再沿这梅花亭顶的大小在其下筑上一圈亭台,用镂空梅花图案的汉白玉石板围成栏杆,就连里头一张汉白玉石桌与石凳也琢成了梅花形状。 如此雅人雅物,妘青婺更无半点迟疑,拂袖入得亭内,在那老僧对面坐下。 “方才听公主有此一问,却不知公主又如何看这‘傲骨’二字?” 不曾想那老僧会拿自己打趣婢女的问题来问自己,妘青婺微微一怔,道:“一岁一枯荣,不因严寒沉睡,也不因舒适生发,如此,便当得傲骨二字了罢。” 老僧微微一笑,“不错。还有呢?” 妘青婺稍作沉思,不答老僧的提问,却道:“本宫观这梅林,共得梅树二十有九,却棵棵不尽相同。有些在本国可是甚少见到的,却不知大师是费了多少心思才将它移栽成功。” 老僧闻言,不禁点头:“没想到公主竟也深谙梅中之道。” “深谙却不敢当,不过只略知一二罢了。”妘青婺道。“便说这一路罢,多是宫粉、红梅、玉蝶、朱砂、绿萼与洒金,别的也罢了,单是这最后一株金钱绿萼,便属梅中上品。” 老僧在她一一道出梅花品种时,不禁频频点头:“不错,不错。这一路花梅,皆是贫僧初入宫那些年所栽种,迄今也有二十余年了。” 妘青婺已然明白这二十九棵梅树的用意,于是道:“原来大师多年前就在太庙为先帝祈福了。却不知大师今年贵庚?” “贫僧早已忘记生辰年岁,但记得入佛门已有五十一载。” 妘青婺微微点头。又向一侧望去,道:“那么,这一路果梅,亦是大师这些年来悉心栽种了。” “什么花梅果梅?梅花还分这么多种么?”飞岚听得晕乎,忍不住问道。 妘青婺道:“这是自然。世间万物,形貌相似而内里相去甚远的,原也多得很。只可惜人们往往惑于其表,不加深辨,能真正看透事物本真的难有几人。” 飞岚道:“公主这么说,那这世间的事儿分得也太仔细了,纵是看到了遇上了,也未必当真看到了遇上了,弄也弄不分明,若真要思考下去,只怕人得疯魔。倒不如,糊里糊涂地过,也罢了。” 妘青婺不禁失笑:“你啊,明明是惰性满身,懒得思量,竟也让你说得如此理所当然reads();。” 老僧笑道:“世人在糊涂时要变着法儿地想弄明白,明白时却又费尽心思想装糊涂。能在糊涂与装糊涂中度过一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所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这位姑娘说得亦有些道理。” 妘青婺眼神微动:“大师方外之人,不想也如此中庸。” 老僧闻听此言,微微一笑,道:“敢问公主,何为中庸?和字当首推,万事和而天下顺,和顺天下,则少争斗。我佛如是说,人生七苦,因‘生’而有之。故‘生’为第一苦,结末便是‘求不得’之苦。‘求不得’时便有争斗,若是少了争斗,芸芸众生岂不是少了许些苦厄?” 被此话说中心事,妘青婺脸色微沉,半晌方道:“若世间诸人皆能如此糊涂地过,倒也是一桩善事。” 老僧静静地看着她。“怎么公主认为世人并不能如此生活么?” “怎么大师以为世人能够如此生活么?”妘青婺淡淡反问。 老僧倏地笑了,不再纠缠于上个问题,却道:“你瞧这些梅树,大多非本土出生。移栽之后,其形貌未改,纵是生长在异乡之壤,亦能傲雪凌霜。” “这便是大师想要告诉本宫的话?”妘青婺幽幽问道。 “公主,请食些梅脯。”老僧却不再多说了,自木匣中端出一盘果脯,放在石桌上。 妘青婺道了谢,方捡起一粒,先是轻轻闻了闻,只觉淡淡的蜜香,待放入口中,更是酸而不倒,甜而不腻,口味清奇美妙。不禁赞道:“果然是梅脯中的佳品。” 飞岚闻说好吃,忙道:“公主,奴婢也尝一个。” 妘青婺好脾气地看她伸手便抓,笑道:“这果脯总计四粒,何须满手来抓。” 飞岚脸一红,登时怪道:“大师您也恁的小气了,不就是梅脯么,居然只取了四粒,这哪能吃得饱。” 老僧听罢,哑然失笑:“这位姑娘,好东西自是用来品的,如是想要吃饱,自去吃饭岂非更好?” “那也不能只有四粒吧。” “飞岚,不可顽劣。”妘青婺见她胡缠,正色道。“你可知这梅脯做来不易?日啖一粒,已是造化。不可贪心。” 飞岚见主子发话,不敢再闹:“奴婢知错。不过是看我家公主夸你梅脯好吃,想贪多几粒罢了。”说罢,尝了一粒便缩回妘青婺身后,不再言语。 “既已尝过果脯,公主,不如再饮些梅茶?”老僧小心翼翼地请上了茶鼎。 “恭敬不如从命。”妘青婺看了眼茶鼎,见四面雕有饕餮,一眼便认出此乃古早珍品饕餮铜罏。不禁微微诧异,这铜罏原是开国先帝赏赐给建有军功的某位异姓王所有,却不知怎地竟在这净晖法师手中了。 老僧平静地看着她,道:“公主可是认出了此物?” 妘青婺见被他看穿疑虑,不禁颇有尴尬,勉强笑道:“许是本宫看错了罢。” 老僧笑而不语。忽地起身,自去一旁梅枝上取了些冰雪回来,仔细地放入铜罏中,又生起火来。 “三分雪,四分冰。三五梅子一起烹。大师真乃品茶高手是也。”妘青婺由衷赞道。 老僧见她看出自己的品茶之道,面有笑意,道:“这雪下了半月,天上尘晦早坠,新近下的雪干净质朴,用来煮这梅茶却是最合适不过了reads();。” 妘青婺点点头。“雪积于梅树之上,吸取梅花芳华,用来煮这梅茶却是最具风味。古人云:‘烹茶尽具,酺已盖藏。’大师这烹茶尽宜,当是尽得古人真谛,却又有创新之举呢。” 一番话说得极为妥帖,虽是褒奖,却又引经据典,不显浮夸。老僧爽朗一笑:“公主抬举,贫僧焉能及得王褒之半壁。” “大师虚怀若谷,不必过谦。”妘青婺静静望着眼前跃动的火苗。眼底一丛橙红,幽幽烧起。“听大师方才的话,本宫因有一问。天上尘晦可坠人间,却不知人间尘晦又该如何扫之?” “眼前有尘,心底无尘。” 妘青婺淡淡一笑。“大师化外之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上无秋,自然胸中无尘。” 老僧双掌合十:“千里幽径不为路,七级浮屠亦是塔。公主心上有秋?” 妘青婺道:“大师心如明镜,又何苦要本宫一一说明?” 老僧闻言,笑道:“非也。心如明镜的并非贫僧,而是公主你。” “我?” “正是。”老僧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似是随口说道:“当年禅宗第二十八代祖师菩提达摩传我佛于中原,慧可欲拜之为师,立雪地三日三夜,祖师依然不肯剃度于他,说:‘若天降红雪,便剃度于你。’慧可遂自断左臂,天降红雪,终得祖师剃度,皈依我佛。” 妘青婺脸色微变:“如此,那慧可与祖师究竟是有缘,又或无缘呢?” 老僧道:“如是无缘,纵立在面前亦是无缘;如是有缘,纵相隔千山亦是有缘。” 妘青婺辩道:“若是无缘,祖师又因何传佛而至?若是有缘,又为何定要高僧自断一臂?这……岂非矛盾?” 老僧道:“缘起是缘,缘尽是缘,有是因果,无亦是因果,万般皆空相,故世事无胜无败,人生无得无失。” “你说得本宫都糊涂了。”妘青婺苦笑一声,低头盯着渐渐滚开的茶水。 “公主并不糊涂。”老僧仍是淡淡地笑着。“旁人赏梅,眼底只有梅。公主赏梅,却与贫僧论起佛来。可见公主蕙质兰心,原与这俗世之人,并不尽同。” “那么,这一点不同却又是好是坏呢?”妘青婺道。 “公主,你说是晴天好,还是雪天好?” 妘青婺一怔,片刻后道:“都不好。须得先雪后晴,方为美妙。” 老僧点头一笑,仔细地从一旁瓷罐里用小勺取出八枚青色梅子放入已经烧开的水中。那罐子方一打开,便闻见一股酸苦之气,飞岚不禁捂住了鼻子,妘青婺亦不免稍稍蹙眉。老僧却似是不觉,只十分小心地用锦布拭去罐口残水,然后盖上盖儿封紧,细细地抱了检查一遍,方才放下。口中念叨:“这冰雪本是至寒之物,然在此饕餮铜罏中,炙火烧之,也便成了滚烫之水。若是再将此滚烫之水倾于雪地之中,不过盏茶,便又成冰。极端事物,看似不可纽合,但亦非定数,条件成熟,亦可纽合。” 妘青婺微微沉吟,忽地与那老僧眼神撞上,她一怔,仿佛是被一双利眼径直瞧进了魂灵的最深处,竟觉一阵惶恐。 须臾沉默。那老僧抬起脸来:“又何必为这些无中生有的事坏了兴致?公主,梅茶快煮好了。” 妘青婺勉强一笑:“多谢大师。” 第17章 宾天(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在那吞噬一切的黑夜彻底袭来之前,数千铁骑在薄暮夕照下风卷而入凤壤,浩浩荡荡的铁甲长刀,骏马嘶声长鸣,为首却是一名年轻的银甲将军,□□汗血宝驹,披金戴银,志得意满,可不正是驸马鄢子蓁reads();。 铁衣寒光炙人,刀锋滴血未干。眼见如此阵仗,城中百姓登时惊地各自疏散,夜市也紧忙收摊,家家闭户,少数来不及奔走的更是吓得远远跪在路边,以头抢地,看也不敢多看。 鄢子蓁纵马最先,得意之色几乎溢出脸皮。 “将军。”一名副将忽地打马上前,“那明徽昏迷许久,倘是再不给他些水喝,怕是撑不到行刑那日了。” 细望去,那浩荡的军队却是将一辆精铁囚车团团围在中间。两匹高头大马牵引着,那囚车一片乌黑,流光冷硬,一名中年男子屈身跪在其中,头颈却卡在车顶,这滴水成冰的冷寒天气,他只穿一件单薄囚衣,□□在外的手臂与小腿冻得发紫,长长的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不堪,可纵然如此落魄,那脏污的脸上却仍是平静淡然,不见丝毫狼狈与畏惧。 鄢子蓁打马而至,隔着囚车几尺远的距离冷冷打量着男子,忽地扬起马鞭啪一声挥了上去。口中却道:“咦,二舅舅怎地便睡着了?快醒醒,外甥胆子小,可禁不住吓。” 那马鞭正便挥在了男子面门,只听一声风响,皮肉爆裂,男子痛哼一声,登时满面飘红。缓缓睁开眼来,却又被血水糊住了眼睫,不过片刻,双目一片血红。 鄢子蓁笑出声来,卷起染血的马鞭挂回腰间。“哟,真是对不住,外甥一时不察,弄伤了舅舅。” 明徽却不言语,对周遭变故仿若未见未闻,便连自己满头满脸的血也毫无反应。见他如此,鄢子蓁颇觉无趣,又道:“怎么舅舅便无话要与外甥说的么?” 明徽仍是沉默。鄢子蓁笑意渐僵,猛地抓起马鞭又一鞭抽去,怒道:“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明徽,你杀害我明德舅父,当真以为有陛下的庇护便能逃过一死么?” 那马鞭来势汹汹,不想,这一鞭却因着明徽的避让而落了空,啪一声打在了那精铁铸就的囚车上。 眼见一击不中,鄢子蓁面上无光,二话不说又再挥去一鞭。明徽的头颈与双手皆被囚车束缚,方才那一避已是身体的极限,这第三下来得又快又急,直奔面门而去,眼看是避无可避了,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嚓一声利刃破空之声,一道青白剑气陡然间划破夜色,只见一条矫健身影白龙般越过众士卒的肩头,眨眼间已在几丈之外。 鄢子蓁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中断成了两截的马鞭,浑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倒是明徽重伤之下仍反应快捷,一眼便看到远处缓缓而至的一顶八抬软轿,轿中隐约端坐一人,面目却是瞧不分明。一名年轻男子骑着骏马陪在一旁,正缓缓退剑入鞘。 “谁?是谁如此放肆,竟敢折断本将军的鞭子!”鄢子蓁总算反应了过来,兜马四转了一圈,目光锁定前方的软轿与男子,脸色大动。“来者何人?”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陡然间多出来这一行人,且出场如此飘逸不凡,必是非富即贵,站在前列的将士们看得清清楚楚,不由皆好奇起来。 细望去,但见那男子身材英挺,面如冠玉,眼如飞星,端的是丰神俊朗。金冠束发,镶着鸽卵大小的明珠,一身雪白软袍仿佛纤尘不染,腰系湘黄玉索,足踏冰丝软履,肩上更斜披一领披风,夜风簌簌,那披风猎猎飞扬,上头以金线缕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飞鹤,几乎展翅欲飞。单说其人也还罢了,他□□那匹骏马更是通体雪白并无半点杂质,只一双眼瞳红如野火。天生贵胄的骄傲与优雅,其人其马,尽皆如是。如此飘逸又富贵,潇洒还不羁,□□宝马更是见所未见,众将士看得眼热,愣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此人的来头,怎么朝中几时出了这样一位青年才俊么?却是闻所未闻呢!这要是被长公主看上了可还了得,只怕鄢将军这驸马之位便要易主了…… 男子与那软轿便在队伍不到三丈外停了下来reads();。闻言懒懒抬眸,却并不答那鄢子蓁的话。鄢子蓁面上一热,丢了断鞭打马上前,拔刀便指:“你到底是谁?再不回话,休怪本将军刀下无情!” “还有你!”骂完年轻男子,鄢子蓁又将手中长刀指向那幽森的软轿。“少在本将军面前故弄玄虚,是人是鬼,有胆的出来一见!” “放肆!”软轿旁侍立着两名鹅黄衫子的少女,左侧少女闻言,脸有薄怒,登时上前一步喝道。 “莳萝,退下。” 那软轿帘子未动,甚至抬轿的八人都不曾将它落地,一道女声悠悠传出,虽是冷漠如雪,却难掩泠泠动听,令人闻之失神,便连鄢子蓁亦是微微一怔,更好奇打量了起来。 少女虽是气懑,亦顺从后退。那女声又道:“沈思菲。” “在。”白衣男子闻言,轻笑着应了,语气中的讨好与乖觉与他那身行头以及眼底的淡漠与狠厉简直判若两人。 “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女声淡淡地说,并无丝毫情绪。 “啧,真是心狠呢,我可是为了离潇你才去管这闲事的啊。”沈思菲爽朗一笑,半真半假的埋怨,语气却温柔地如同春江晚潮。 曲离潇轻哼一声。“分明是你自己无聊。” “我哪有?”沈思菲委屈不已。“明明是离潇你方才啧了一声,我这才察言观色,想哄你一笑罢了。”顿一顿,似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罢罢,离潇说什么都是对的,谁叫我喜欢你呢。”说着,打马上前,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掌轻抚下颚,方还温柔笑着的俊脸一瞬间冷漠如冰。他冷冷地望着面前那色厉内荏的新任辅国将军,也是长公主的驸马,鄢子蓁。“你在和我说话?” 鄢子蓁顿觉受辱,长刀一挥:“放肆!竟敢无视本将军的问话!” 沈思菲勾唇一笑,那笑容却触不及眼底,深棕色的瞳仁一片冷漠澈然。“将军?哪个戏班的将军?不去开疆辟土,守国安邦,却在这闹市街头驱逐百姓,圈地称王。”剑眉一挑,一股劲风随即扑向前去,只听锵啷一声钝响,鄢子蓁手中长刀便如长了眼一般,自行落在了地上。 旁人瞧不分明,纷纷诧异起来,唯鄢子蓁心中有数,方才自己被一股劲风击中手腕,虎口一麻,登时握不住刀柄,只得眼睁睁看着手中长刀落地。他心中有些犯怵,可当着众手下的面,这个亏却是吃不起,于是猛地揪住身旁副将的衣领,夺过他腰间马鞭,大喝一声便向着男子抽了过去。 沈思菲却眉也不抬,扬手一抓,那马鞭被他牢牢攥在手里,又轻轻一带—— “啊——”鄢子蓁惨叫一声,就这么举重若轻地被那男子掀飞了出去,大叫着飞过一侧人群,重重摔砸在路边石墙上,又滚下地来。 众将士眼看着自家将军如此出丑,顿时愤然,纷纷拔刀上前,一副随时要砍下男子头来的备战状态。被夺了马鞭的副将忙下马跑去扶人,口中连连喊道:“将军,将军您没事吧?” 眼看着前方一阵哄乱,沈思菲非但不慌,反倒两眼放光地看起热闹来了。一旁曲离潇忽道:“你要玩到几时?” “不要着急嘛。你一路跋涉辛苦,难得到了京里,办正事之前,先看场猴戏不好么。”但一转身对上那软轿中隐隐绰绰的身影,语气与脸色便以迅雷之势改换,此时一脸诚恳纯良,仿佛天地之大,唯他最是无辜。 可惜曲离潇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完全不吃这套,凉凉讽道:“好歹也是驸马,你玩残了他,不怕长公主要你通赔?” “哎呀,这倒是个问题。怎么办,我可不想当什么驸马,我只想和离潇你一起游历名山大川,一起慢慢老去,相携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呢reads();。” 曲离潇隔着纱帘忍不住白他一眼:“闭嘴。” “不行,我越想越害怕。怎么办?要不离潇你现在就带我私奔吧?我也不求名分,只求离潇收留我在身边,保护我不被其他恶女子玷污了就好。” “呵,比起带你私奔,我更想丢你入青楼怎么办?”曲离潇冷笑一声,语气凉薄地几乎掐出冰水来。 沈思菲却也不恼,反朗声笑道:“那离潇你可一定记得要常来光顾,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 “沈思菲!”曲离潇忍无可忍,倏地打开帘子,一双媚眼丝丝瞪他,几乎烧出火来。 而方才还油嘴滑舌不可一世的男子,此刻却蓦地脸色一凝,深情满满,几乎溢出眼眶,语气却是一径地轻淡。“总算看见你了。” “你跟了这一路,只为说这一句?” “当然不。我还有很多句,你要听么?” “滚。”曲离潇莫名烦躁,手一撤,帘子缓缓落下,再度阻隔了视线。 灼热,又隐忍,明明矛盾却又妥帖入骨,那视线隐隐盘亘在她心头,令她烦躁不安。其实这么多年以来,这样那样的事摆在眼前,又或这样那样的男子对她说了什么,她向来是浑不在意的,看不顺眼的,杀;看得顺眼的,偶尔心血来潮,还会逗他几句。可不知为何,今夜面对沈思菲那一贯的吊儿郎当贫嘴薄舌,她却觉烦躁难挡,只想闭门谢客再也不见。 鄢子蓁被属下扶起身来,这一摔大约是伤到了筋骨,他站立不稳,被属下扶着踉踉跄跄才勉强走回阵前,眼见对面两人竟旁若无人地调起情来,他只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几乎要活活气死,立刻哑声叫道:“拿下他们!给我拿下他们!” “谁敢动手!”一旁茜草见状忙挡上前来,手举一枚鎏金令牌,分明便是长公主妘青寰亲赐的信物,见此牌者,如见长公主。 鄢子蓁只当自己是看花了眼,犹然不敢置信,揉了揉眼,又仔细看了看,这才一个激灵清醒了,忙率先跪了下去。身后众将士见状也纷纷下马跪拜,一时铁甲翻涌如潮,延去数里,好不壮观。 沈思菲叹了口气:“给你脸面,你却偏要自打。何苦来哉?” 鄢子蓁身受重伤,又被令牌所压,纵有满腹的愤懑,此时只得忍气吞声,并不还口。 沈思菲驱马上前,却在那囚车前停了下来。先是目光扫过地上那断成两截的马鞭,他脸色一凝,右手探出,虚虚隔空一抓,那鞭子已然到了手中。倏地,他扬手一抛,那鞭子便即砸在了鄢子蓁脸上。 “你——”鄢子蓁难受此辱,却又无力反抗,脸色涨得通红。 “一根抽打牲畜的鞭子,原该用在牲畜身上。”沈思菲说罢,不顾鄢子蓁红如猪血般的脸色,一双星目淡淡地打量着囚车中束缚着的男子,见他一脸血污,眼神却仍是清明,刚正不阿的与他对视着,他面无表情地取下腰间玉制的水壶,递上前去。“明将军,请用些清水。”语气虽是淡然,却难得的正经严肃,浑然不似方才插科打诨的模样。 明徽不禁怔住:“你……你是?”他卸甲多年,早已不做什么将军,一直担任女帝禁卫军的统领,昔年战场歃血,少年鲜衣怒马,不过梦中幻影,这年轻人却因何直呼他旧称? 沈思菲却不再多说,只亲手将壶嘴对上他干枯发裂的嘴唇,喂他哺了几口清水,这才收起玉壶,打马回去软轿旁。 曲离潇静静地看着他,对他的行为举止并不加以阻拦,只眼神微动,似在思索什么。 第17章 宾天(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什么?你……真打算留在此处做工?”云卿梧斜斜靠在榻上,精神微有颓靡,显是正病体不爽。 司岄点点头:“总不能成天跟着你白吃白喝,我有手有脚,找点事做理所当然。” 飞岚暖好一只精致小巧的手炉仔细地递给云卿梧,又弯腰摸出她被褥中冷掉的脚炉去一旁换热水,闻声哼道:“你也知道自己是白吃白喝啊,白吃白喝还如此嚣张过分。” 明显是还记着方才的玩笑话,肯定也跟云卿梧这里告了状了,司岄略略好笑,也懒得多说什么reads();。 云卿梧接过手炉笼入袖中,一股暖意缓缓透入四肢百骸。她叹息一声:“阿岄,你其实不必在意。” 窗外白雪茫茫,寒冷逼人,窗内却暖意绵绵。自己一个“陌生异族”,被人喊打喊杀,如今能得一檐避体,得一餐果腹,这都是云卿梧带给她的,若没有遇见她,只怕自己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悲惨搞笑的穿越者——一穿即死。看着云卿梧温柔娴静的眉眼,她便觉内心平静温暖,更油然而生一股说不清的怜意,尤其此刻见她病体抱恙,还去操心自己被抓,差人活动周旋,更是心情复杂,不知如何报答。沉吟片刻,司岄道:“话不是这样说,卿梧,收留我是你的善心,我可不能吃着你的善心就混沌度日,不去自力更生。” 云卿梧浅浅一笑。“可是,我总觉得阿岄可以做些更厉害的事呢。” “现在这样不厉害么?难道说非得上阵杀敌,升官进爵才是厉害么?”司岄道,“别小看这客栈打杂的,每天迎来送往各色各样的客人,能学到很多东西。我初来乍到,很多规矩都还不懂,要不也不能惹上官非。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不会功夫不能看家护院,没读过四书五经也参加不了仕考。你瞧着我能做多大的事?卿梧,那是你看得起我,可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斤两,人啊,最怕好高骛远,眼高手低,饭都吃不起,还谈诗和远方。不管有多大的能耐,先养活自己首先是第一步。” 云卿梧静静听她说着,一副少年老成看透人生的模样。“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呢。”她忽然缓缓说道。 “哎?”司岄一愣。 云卿梧笑道:“阿岄心地善良,就是嘴巴厉害了点,飞岚,你要与她置气到什么时候?” “小姐!”飞岚本弯着腰仔细盯着小火炉上噗噗熬着的一盅药汤,闻言又气又羞,一扭身子便不肯说话了。 话已至此,看在云卿梧面上,司岄也只得开口道歉:“飞岚姐姐,是我错了,不该对你大呼小叫,你大人大量,就原谅小人这一遭吧。” “呸,谁是你姐姐。”虽仍是口中厉害,可面皮分明疲软了。 司岄更觉好笑,嘿嘿笑道:“谁让你们编了这么个故事也没和我商量一声,我要是不反应快点,可就漏了馅儿了。” 明白她所言何事,云卿梧原本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飞岚不悦道:“我原说不必如此,没得坏了小姐的名头,可小姐偏说这样掩人耳目最是妥当。哼,白叫你占了便宜。” 司岄翻了个白眼,暗想大家都是女人,谁占谁便宜?她这凭白多了个夫人,她还没说话呢。 飞岚又道:“你如今既是扮着咱家姑爷,做什么偏要去给这破客栈打杂?没得掉了咱们小姐的脸面。” 是脸面重要还是里子重要?司岄不敢苟同,也不欲与她深辩,以免再口出不逊惹恼了她,于是道:“飞岚姐姐,我费尽心思混到这客栈打工,可也是为了你和卿梧以后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你想啊,等我混得熟了,厨房随便进出,那还不是想放多少盐,就放多少盐。” “哟,可真是志气远大。”飞岚嘲讽道,“敢情我家小姐从此就住在这客栈里,哪里也不去了。” “这倒是个问题。”司岄挠了挠头,终于想起了这个重要的事情来。“卿梧,你以后想去哪里?”虽说是逃婚出来的,可年纪这么小,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总不可能当真流浪江湖从此不归家了吧? 云卿梧微微笑道:“父母尚在,焉敢远游。” 司岄忽地颓丧:“哦,那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 云卿梧沉吟未语,只静静看她reads();。司岄颓丧片刻,抬起脸来,正色道:“也对,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只是有些难过,毕竟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云卿梧捂着手炉,苍白的小脸,长睫轻颤。“阿岄真当我是朋友?” “那是当然。”司岄道,“哎,不说这些矫情的话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卿梧,你好好养病,我先出去干活儿了。” 正伸手拉门,背后蓦地传来云卿梧恬淡温柔的语声:“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朋友至交,说的便是两个人心灵相通,从而愿生死与共。” 司岄呆呆地听着,“嗯,是啊。”心中却恪酢醍懂,干吗忽然和她说这些? “阿岄。” 她呆呆回头:“啊?” 云卿梧柔柔看她,一双杏眼宁谧,如落满星光的湖。“即便我要离开这里,也会带你一起啊。” 司岄愣住了。 在院子里扫了一趟雪,又去厨房了解了出菜的流程,再去大堂观察跑堂的怎么接待客人,整个下午司岄同学忙得马不停蹄,热火朝天,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脑子里就会突然蹦出云卿梧那句“莫名其妙”却又令她暖心感动的话来。 是吗……即便她要离开这里,也会带她一起? 对自己都谈不上了解,为什么仅仅是因为萍水相逢,就愿意如此厚待她?她究竟是积了怎样的福报,才会遇到这样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呢。回想自己原先所在的世界,跌倒的老人、孕妇不敢扶,接到的亲戚电话可能是传销,电信诈骗、仙人跳,别说她心理阴暗,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到处充斥着将新闻联播那一片歌舞升平打脸啪啪作响的龌龊。做好事可能被误解,被第三方利用炒作,甚至人肉全家,这个世界的善良,竟因为善良本身而寸步难行。有一瞬间,她甚至有点小小的欣喜自己竟有机缘来到这样一个陌生又淳朴的世界,能够身临其境的接触到这些别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像一场梦一样,可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却又真实地令她无法醒来。听到云卿梧说父母尚在,焉敢远游,她也一瞬间想到自己远在他乡的老父母,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又或者在那个世界里,她已经是一个被车子撞死的尸体了?她无从得知,可是天性的积极乐观让她不会滞留在那种一无所用的低迷情绪中,她司岄从来不是迎风流泪望月兴叹的主儿!遇到问题最简单莫过逢山绕山,遇水避水,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只有迎面解决。 无法回去,就要勇敢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干了半天活儿,浑身暖暖,眼看着暮色向晚,夕照流霞,于是想着去看看云卿梧身子如何了。司岄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往厢房方向走,途经一条六棱石子儿小路,往东西各有一间大院儿,云卿梧主仆住右手边的院里,可她也不知是路痴发作还是脑子一抽,竟拐错了弯儿,进了左手边那院。 灯笼亮起来了,青砖灰瓦沉重肃穆,枯枝木影却柔柔娆娆,司同学走出老远也没看出哪儿哪儿不太一样,直到陡然间—— “砰!”一声脆响传来,紧跟着—— “咻!啪!” 跑堂小二头顶一滩炒鸡蛋,肩扣几片卤牛肉,脸上尽是汤汤水水,狼狈逃窜,不提防前方拐角处闪过一道人影,他刹势不及,迎面撞上。“哎哟——” 路过的无辜人士司岄同学迎面被店小二这么一撞,下巴颌儿差点歪了。“撞鬼了?怎么了这是?”本着同事之谊,她大方地没有计较被弄脏的衣服,扶住小二好心问道。 “我的亲娘祖奶奶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店小二一脸惊魂未定,抬手抹着脸上的汤汁淋漓reads();。 “你这是和小三子一样,也被客人打了?”司岄登时想起前晚被那暴毙豪客打得满脸血的小三子来,掌柜的勉强给他算成工伤,一边肉疼,一边给了三两银,让他在家休养。 小二苦着脸道:“倒不曾打我。” “那你嚎什么?”司岄翻了翻眼皮。 “这一趟趟折腾人,大罗神仙也要受不了。还不如和小三子一样,一巴掌让我歇上俩月得了。”小二委屈地说。 “噗,什么客人这么难搞啊?我去看看?”司岄挺挺胸膛,顿时来了兴致。只要不打人,凭她三寸不烂之舌,还有搞不定的古人? “都说相由心生,原来是蛇蝎美人。总之这客人我伺候不了,谁爱伺候谁去。”小二说着说着,越发委屈,嗷一声便跑了。 啥,还是个大美人?不会是……前天晚上……那个……吧……司岄心头一动,隐隐掠过一丝不祥预感。定定神,正想着要不要假装不知道先行避开,忽然前方一扇木门吱呀开了,一名女子临门俏立,红衣白裙,宛如傲雪寒梅,模样分明眼熟。 与那女子四目相对,司岄呆了一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那女子果真便是前晚那位血案的始作俑者,人家虽也无辜,只可惜美貌既是犯罪,她逞强护她,却被她反咬一口,差点被当杀人犯砍头。此仇此恨,哼,不报也得记着。 女子似是没认出她来,见她杵在前方,下意识便喊:“喂,你过来。” 司岄虽心中不满,可记起自己身份,也只得乖乖上前。“这位客官,有何吩咐?”一眼便见到女子身后满地的狼藉,全是打翻的菜盘汤碗,啧啧,好一个朱门酒肉,不见冻骨。她心中不满,对那女子也就懒怠热情,长得漂亮又如何,能吃吗?能上天吗?再说了,漂亮也不能浪费粮食啊,漂亮也不能反咬她一口啊。 女子眯眼看她,忽地,似是记起了什么。“是你。” 司岄眨眨眼,也不打算抵赖。“是啊,是我。托姑娘的福,我被无罪释放了。” 后半句说着,俨然就有点咬牙切齿了。“呵。”女子浅浅一笑,悠悠看她。“怎么变成伙计了?” “关你什么事?”司岄没好气道。 女子怔了怔,却也没恼,只一双妙目似水,又似凝冰,将她自头顶一直看到脚底,看得她浑身发麻。司岄忍不住再次开口:“你瞅啥?” 对方要是能来一句“瞅你咋地”,这画风她也就瞬间安心了。然而这怎么可能?对面女子被她那浓浓的玉米大碴子味儿问懵了,怔怔看她,一双凤眼明明媚态天生,眼神却见鬼地纯如处子,那眼底的无辜与柔弱是打着滚的翻山越岭而来,司岄敢保证,她要是个男的,此刻呼吸道已然大出血。 “翻译成你能听懂的话就是……呃,你看我做什么。”被那眼神看得受不了,她十分郁闷地选择了妥协。 “你扮男子的模样,仔细看看,还蛮清俊的。” 女子的话令司岄一瞬间耳朵红了,嗫嚅无言,唯有干咳两声。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女子笑得促狭,可见鬼了,促狭这种讨厌的表情由她做来竟也是美艳无方,实在令人气愤。真是同人不同命,司岄哼道:“客官有什么吩咐?看您打翻这么多菜,想是对本店的菜色不甚满意,有什么意见可以表达出来,咱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竭诚为您服务。” 她一番话说得女子眉头微蹙,手扶着额头,缓缓坐了下来。 第17章 宾天(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请等候系统替换,谢谢司岄瞪她一眼,咽下一根辣条。“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们上个月的销售业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请的人都是对手公司派来的逗比吧。” 阿猫立刻闭嘴。 阿狗又道:“那还不是因为设计部门做的包装客户不满意,让他们重做,唧唧歪歪磨洋工,让多做一个备选都不愿意,要不我们能丢了那单大客户么?” “放屁!”司岄大怒,辣条都顾不上吃了。“最烦你们这些销售部的出点啥问题就推给设计部,设计部怎么了,每天熬夜作图,你们倒好,拿着公司的钱找客户吃喝嫖赌,完了搞不定,就赖设计部不给力。我就纳了闷了,你要是每张图都给人设计部报上去算了工资,人会不给你做?你想白拿设计部的心血去讨好客户,还赖人不给你白嫖?” “我们设计部招谁惹谁了,啊?每天坐电脑跟前一身的毛病,二十的身份证三十的身体四十的筋骨皮,钱挣得不多锅倒背的不少,你们这些销售部的每天吃得嘴流油,扶摇直上九万里,工资与天齐,还要克扣设计部那点设计费,啊?也不怕得三高?” 众人目瞪口呆。 “咳,司总。”秘书小鱼捏一捏她的肩,“您现在已经是公司老总了,不是设计部的人了,眼光要宽泛一点,不要太偏心嘛。” “谁偏心了?”司岄怒气未平。“哎哟,你别碰我,我肩膀疼得很。” “肩膀疼得很啊?”小鱼忽然诡异一笑,“嘿嘿嘿。” “你要做什么?”司岄警惕后退。 “上次让你给我私人做张图,你磨磨唧唧半天,扯什么公司规定说我公私不分。” “那本来就是你公私不分啊。用公司资源给你做图,我不答应还有错了?” “是没错,那你现在开着会打着网游吃着辣条算不算是公私不分呢?” “啊,你陷害我?”司岄猛然醒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嘿嘿嘿。”小鱼继续诡异地笑着。“是不是觉得肩膀越来越疼啊?是不是颈椎也开始疼了啊?胸口也不舒服了吧?哈哈哈,腿呢?上上月崴折的腿是不是感觉又不好了啊?” “你……好卑鄙,居然在辣条里面下毒!” “哈哈哈,你真当公司是你家么,想打游戏打游戏想吃辣条吃辣条?告诉你,我就是来代表月亮惩罚你的。”小鱼说罢,手一挥,周围顿时出现了上千包辣条,她威猛地逼近了司岄:“吃,你吃啊,现在给你机会,五分钟,你要把这些辣条全部吃完。” “我凑!五分钟?!” “是的,现在开始倒计时。”小鱼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从天而降,全身包满辣条。“五分钟一到,它就会自动引爆,你将和这些辣条一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好毒reads();!”司岄嘴里塞满了辣条,愤怒大喊:“唔——啊——这么多辣条!怎么吃的完,要肠穿肚烂了啊!”她涕泪横流地跳起身来,双手连连挥舞:“我不吃,我不吃!” “啊——”一声尖叫,怒指苍天。 “啊——” 又一声尖叫,活生生把被辣条包围着的司岄给惊醒了。她打了个嗝,愣愣地看着第二声尖叫传来的方向。 “你乱叫什么呢?吓死人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小姑娘正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样物体。 “小鱼?”司岄仍未能从恐怖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意犹未尽地哆嗦着,回味着口中满满辣条的余味。 “什么小鱼?还小虾呢。”小姑娘白她一眼,将碗递了过去。“既然醒了,也省了本姑娘费劲,自己趁热喝了吧。” “这碗是什么?不会有毒吧?”司岄警惕地一缩手。 “有毒你倒是别喝呀?”小姑娘想是觉得好笑,支腮望着她。“哎,你从哪儿来呀?怎么穿得如此奇怪?” 司岄抿了抿火辣辣的嘴唇,看一眼小姑娘,又想一想自己的处境,忽觉死就死吧,毒死也比渴死强。于是闷头便是一口,闻言,擦擦嘴道:“我怎么奇怪了,我觉得你穿得才叫奇怪呢。” “我怎么奇怪了?”小姑娘撇撇嘴,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你看你,衣着不伦不类,头发居然这样短,你不会是犯了罪错被流放的罢?” “你才是罪犯呢。”司岄不爽道。末了,顿一顿。“汉服复兴运动?” 小姑娘眼神清澈,似乎完全没听懂她说什么。 深呼吸一口,司岄抱着最后的希望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你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么?” “这里是王都,凤壤城啊。”小姑娘狐疑地看着她。 “……”司岄沉默片刻,再次勇敢地抬起头来。“能再麻烦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代吗?” “年代是什么?”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不甚明白。 “就是……就是现在是什么朝代,就是……你说的那什么王都,我是说,它是属于哪个朝代的?”司岄语无伦次。 “飞岚,她醒了么?”小姑娘尚未多言,身后的帘子蓦地打起,一道轻柔温软的嗓音随后传来。 司岄呆了一瞬。仰头望去,只见那淡青色的帘幕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正盈盈而立。逆着光,她瞧不清容颜,只隐约看到她绒绒的鬓发服帖地压在耳后,还有雪白光洁的额头。 飞岚不悦道:“你别开口闭口你们国家你们国家的,小心让旁人听到,将你当敌国奸细抓了。” 司岄一愣,忙比了个闭嘴的手势。“我错了。” 飞岚白她一眼,自言自语:“这也太淡了……” “何止是淡?你尝尝这盘青菜,一点油也没有,还有还有,这碗萝卜牛肉汤,肉腥气都没去呢?!”说到痛心处,司岄连连摇头,“差评,差评。” 飞岚懒理会她,颇有些担忧地看着安静吃饭、不言不语的云卿梧。“小姐,”她迟疑着说,“要不,我去给你重新弄些吃的?这些菜品委实差了,好不好吃是一说,万一吃得你身体不适可怎么得了。” “就是就是,你去吧,记得加点盐啊?”司岄连忙帮衬reads();。 岂料云卿梧却恍若不闻,安静执箸吃完最后一口饭菜,又取一旁帕子轻轻拭净嘴唇,方才抬起脸来。“食不言。”她望着面前聒噪的二人,淡淡一笑。 飞岚脸皮微红,忙端起碗来,不再多言。 小火炉静静地燃着,散发着冷寒天气中微薄的一点温暖。云卿梧平日里总言笑晏晏,与婢女下人皆没什么架子,然而,此时她淡淡一句说话却叫司岄听出了几分肃谨,那是任何领导讲话都不曾给她的感觉,不怒而威,虽是指责,点出问题却不至让人难堪。她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已然过去榻上,懒懒倚倒,手持一卷瞧不清封皮的书看了起来。窗外雪花颤颤,窗内浮光暖暖,而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书,目光低垂,嘴角微翘,薄薄雪光交融着小炉中暖红的火光打在她的面上,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一颤一颤,在眼底投落两道淡淡的阴影。须臾,翻过一页,一枚翡翠镯子便溜溜儿地轻滑下腕子,极其温润素雅的色泽,通翠欲滴,将那雪肤衬得尤其凝白端庄。 没有她素日看厌了的浮躁与轻狂,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宁谧,云卿梧此人,总是莫名令她感到安心,又温暖。 她不再挑食嫌弃,也与飞岚一般默默吃了起来。 饭后,飞岚伺候云卿梧小睡,怕司岄聒噪,于是将她赶出屋去。此举倒也合了司岄的心意,于是她东转转,西转转,没一会儿便转到了客栈的厨房里。背着手做出一副老领导视察一线的模样,然而不过片刻,便被一位老厨娘盯上了:“哎哎哎,这里厨房重地,闲人莫进。” “咳!”司岄一口口水差点呛着自己,还厨房重地……你这是煮鸡蛋还是造导弹呢?她眨了眨眼,挤出一丝很和善的笑:“阿姨,我想问问——” “问什么问!”老厨娘根本不听她说,坚定赶人:“现下已经不提供饭食了,快出去,厨房重地不准到处晃悠,要是弄丢了什么贵重食材,你叫老奴如何分辩清楚?” “哎哎哎,你别推呀,我自己会走。”司岄被那孔武有力的老厨娘从厨房后门径直推到正门,方才手扶门框稳住脚步:“小姐姐,小姐姐!可怜可怜我中午都没有吃饭,这会儿正虚弱呢,你再推,等会儿我要是晕倒了,这不见说我讹你吗?” 老厨娘愣住了。须臾,老脸飞霞。 司岄虚弱地打了个颤。一声小姐姐,抖落全身鸡皮,眼看着年近五十的厨娘老脸一粉,接下来,赶人的态度都变得柔软了:“哎呀,小公子,现下当真过了提供午饭的时刻啦,你若是饿了,可去前头堂里买些吃的,莫要在此处转悠,烟熏火燎的,没得熏坏了你。” 又是一个被她身高衣裳欺骗了的主儿,再加上她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司岄心中大乐,扮男人这活儿她可是大姑娘吃上轿团子,头一次,没想到还挺过瘾,这不,眼瞅着就被人称呼小公子了。还小公举呢,呸。 老厨娘见她不动脚,却眼神闪烁,于是立马懂了,伸手抓过两颗热腾腾的白煮鸡蛋便塞了过去。司岄一呆,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而且我也没钱给你。” “不用钱。”老厨娘看她的眼神陡然间充满了慈爱,就仿佛在看自家拖着鼻涕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拿去吃吧,别说是我给的。” 司岄苦笑连连:“真不用,哎、哎,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厨房到底是怎么烧菜的。” 老厨娘脸有得色:“小公子可是中意哪道菜,实不相瞒,咱们客栈客人所用的餐食一多半可都是老奴准备的。” “那太好了。”司岄点点头,“我想问下小姐姐你为什么烧每道菜都如此口味清奇,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风俗还是您的个人习惯如此?” 老厨娘脸色一垮:“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第19章 重逢(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妘青婺呆呆坐在马车中,脸青唇乌,一双美眸黯淡,静如死水。半晌,未发一言。 “公主……”饶是一贯口舌伶俐的飞岚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劝告抚慰她才好了,只能将马车停在一处荫蔽,同在车厢中陪着她,握着她冰冷的双手,轻轻揉搓。 冬季日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在漆黑如铁的夜幕慢慢笼罩整座凤壤城后,妘青婺忽地身子一颤,终于,张了张口。 “可是口渴了想要饮水?”飞岚抓住这几乎微不可见的时机紧忙问道。 妘青婺摇了摇头。忽地,缓缓喘息起来。“飞岚……”她轻声喊,“我……我胸口堵得慌,好难受。” “公主……”飞岚见她如此情状,又哪能不知何谓急伤攻心,大悲之下,脏气受损,堵得慌的又何止是胸口。于是流下泪来,道:“公主,容奴婢多句嘴。这丧……这钟声虽是敲起了,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咱们没有亲眼所见,终究……终究是可以不必尽信。” “国丧之钟,若非帝王宾天,谁敢胡乱敲响?”妘青婺怔怔地望着车窗外。从马车里向远处望去,遥远的皇城仿佛被巨大的天幕吞没,而皇城中最高的塔楼之顶却赫然亮起了耀眼的火光。夜色中恍如星辰闪烁。不知为何,她明明浑身如堕冰窖,似有千发箭雨直插心窝,生生透入血肉,可眼中却是一意的干涸,竟连半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话虽如此,可大公主行事嚣张跋扈非常人能及,也许是她以此想要威逼陛下让位,或者,诚心激怒陛下也未为可知啊。”飞岚仍企图令妘青婺安心,努力辩道。 妘青婺惨然一笑,不再与她争辩。 “公主……”望一望窗外夜色,飞岚愁上心头,可眼见妘青婺此时情绪悲恸难当,又不忍打断她的哀思,只能静静地陪等着reads();。 终于,不知过去多久,妘青婺忽地开口:“走罢。” 飞岚一怔:“去哪儿?”她紧紧地盯着妘青婺,看她脸色发白,气息也微有不稳,可一双眼睛却沉静如车外漆黑浩渺的夜色,令人难以捉摸。生怕她下一刻会要回宫查问清楚,不由提了一口气在喉中,思索着要如何劝阻。 岂料,妘青婺却不曾令她失望。那被夜色隐去了一半的恬淡容颜,随着烛火的亮起,忽起如水氤氲。宁黄的光芒为她增添了几分温暖,将那眼底的哀伤与脆弱也融化三分。她静静跪坐着,淡淡地说:“出城。” 天色虽然黑透了,所幸时辰尚未太晚,距离城门关闭还有一些时间。飞岚忙将马车驱上街道,嘚嘚赶路。不多时,便到了凤壤城门之下。 两人乔装作普通女子,顺利地通过了盘查,出得城去。只是天色已晚,再要临时投店却是不得,飞岚道:“委屈公主在车里小睡一晚,奴婢连夜将车赶去青葙镇。” 妘青婺并无异议,只是微有担心:“你吃得消么?” “没问题的。”飞岚说罢,便即长鞭一挥,马车荡开雪沫,一路奔腾而去。 “这些竹子怎么全黑了!”一大清早,司岄心血来潮四处巡视,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当日曲离潇所住的院子,十分惊异地发现她院中的修竹居然枯了一片。竹子枯萎,原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可这些竹子却并非发枯发黄,而是仿佛被火熏碳烤了一般,一棵棵乌黑难堪,甚是诡异。 与她一同扫雪的小厮道:“这可当真是奇了,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竹子枯黑的呢。” “这情况可有几天了?”司岄问道。也莫怪她不知情,自打曲离潇退店离开之后,她再也不用当一对一客服了,因此并不常到此院中来。身为客栈的大堂领班兼老掌柜最信任的优秀员工,连宿舍都是单人单间,自然是不用亲自扫雪。 小厮含混道:“这个……许是昨天?呃,又许是前天……咳,小人没太注意。” “你这样态度不行啊,出现这么严重的环境问题都没及时发现上报!我要扣你工钱!”司岄怒道。 “没这么严重吧老大。”小厮苦着脸,一脸哀求。 司岄道:“怎么没有了?给你长点知识,听好了。竹子枯萎,说明什么?说明这院中水土出现了极大的问题,连竹子都能克死,万一客人住进来后出现什么头疼脑热咳嗽便秘的,通通怪罪在咱们店里,你是想让掌柜的把咱们年终奖全搭赔进去么?” 小厮听得半知不解,一脸不明觉厉。 司岄又道:“在我老家那里有几个城每天都面临着严重的环境问题,那空气,简直了,就跟毒气一样,多吸一口都能送你进医院,就是因为太多像你这种人,大事化小小时化了,环境问题不重视,一代一代祸延子孙。” “老大,什么是医院。”小厮举手提问。 “就是你们这的药铺,要么,医馆?总之就是大夫扎堆看病的地方。”司岄不耐道,忽地挑眉:“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懂没有?” “没……” “知道自己犯下严重过错没有?” 小厮嘻嘻一笑:“知道了。” “什么啊,还敢笑!扣钱扣钱。”司岄怒道。 小厮道:“老大,今儿下了工请你去看斗鸡啊。” 司岄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reads();。我哥跟我说,镇头老李搞来一只体格巨大的大公鸡,那神气劲儿,简直了!冠子大如脸盆,堪称鸡中一霸,今儿晚上将对战老张那只蝉联半个月的常胜将军呢!”小厮兴冲冲地说。 司岄翻了个白眼:“说鸡不说霸,文明你我他。” “什么意思啊?”小厮再次举手提问。 司岄嘿嘿笑道:“不可说,不可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倒要看看这么大的鸡能是什么品种,莫非是火鸡?” 小厮连连点头:“等下了工咱们就去。” “茶钱你出。” “是是是,我出我出。”小厮道,“啧,老大,你那工钱可是我的几倍还多,平日里还有客人的打赏,就那么几十文的茶水钱都不肯出,你可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啊。” 司岄白她一眼:“我有钱有你半毛钱关系?我有钱那是留着讨媳妇的,可不是看斗鸡用的。” “哦,老大,你又看上哪家的姑娘啦?”小厮道。 “为什么要说又?”司岄不解。 “因为,听掌柜的说,你不是有夫人了吗?”小厮道,忽地,贼兮兮一笑。“哦,不对,掌柜的说你才是夫人呢。” 司岄脸皮一红,顿时想起前些时候和卿梧一起摆出的乌龙来。可嘴上却不能吃亏,于是辩道:“是又如何?” “是,那你还敢再招惹别家姑娘,你就不怕被主家休了,赶出门去啊。”小厮咂咂舌,一脸不可思议。 “她敢?”司岄得意道,“我爱招惹谁找惹谁,她才管不了我。” “老大,我明天、后天,大后天也都还请你看斗鸡啊。你别难过。”小厮沉思片刻,忽地一脸同情,柔声说道。 “你有病吧?滚开。”不得不说她被这种忽然的柔情给恶心到了,说实话,柔情这种中性词还是用在女性身上更为妥当合理,一个大男人忽然在你面前露出这种温柔的表情,发出这种温柔的声音,她非但感觉不到半丝感动,反而只觉得鸡皮疙瘩满身,恶心的要死。 小厮一脸难过,道:“我不过是想安慰下你罢了。” “我用你安慰?” 听了司岄的话,小厮更加觉得她是在逞强,道:“咱们堂堂男儿何患无妻,就算是给人当了夫人,也没什么,被休了也没什么,以老大你的本事,还怕娶不到夫人?” “你有毒吧?!”司岄只觉脑子轰的一声,抄起手边扫帚对他一顿痛打。“你才被休了呢!不,你活该一辈子娶不到媳妇,你这个单身狗!” 小厮抱头鼠窜,连声哀嚎:“哎哟!哎哟!娶不到媳妇就娶不到罢咧,做啥骂我是狗。老大饶命!饶命!” 两人打成一团,司岄高举着扫帚追得满院子跑,忽地,耳边响起一阵细碎声响,不似平日里听到的男子粗鲁声,倒似是女子轻笑。她忽地脊背一震,脱口便道:“曲姑娘,你回来了?!” 转过身去,手中犹然拎着那破扫帚。自打眼镜丢了之后她看谁都不是特别的清楚,但比瞎子还是强了许多。这一开眼,顿时尴尬了一秒钟,可转瞬间又被更大的激动给淹没了。啪一声丢开扫帚,她快步跑上前去,满脸放光:“卿梧!是你!” 妘青婺立在拱门外,微微一笑,并未接话。倒是飞岚嘲道:“这才几天工夫就和人家相熟了?曲姑娘喊得倒是相当顺口reads();。” “那个……说来话长。”司岄情知她两人必是听到了自最初的喊话,想要解释,一时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陪了笑道:“你们几时来的,怎地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妘青婺淡淡一笑:“京城离此地算不得远,若是托人带信于你,怕是送信的没到,我们已经到了。” “也对哦。”司岄挠挠头,这才发现妘青婺似是情绪不对,她看得分明,那淡淡笑意竟似透着难以言说的茫然与苦涩,更是触不及眼底。“卿梧,你……”她试探着问道,“可是家中诸事不太顺利?” 一旁小厮眼见司岄忽地放弃了打他,又巴巴儿地跑去一头搭讪,想也知道是谁来了。于是贼忒嬉嬉凑过去道:“老大,那小的就先走了。今儿晚上别忘了。” 司岄此时哪还有心情与她插科打诨,连连挥手:“不去了不去了,你自己去罢。” 小厮一怔,心中暗笑:还说不惧主家,一看主家来人,斗鸡子都不敢看来。这样一想,不禁笑出声来。 司岄猜到她心中所想,怒而踹之一脚:“茶钱别忘了,明儿早上给我买早饭。去吧。” “哦……”本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此人记账如此分明,当真是钻进了钱眼子,小厮这下笑不出来了,扁着嘴,苦兮兮地走了。 妘青婺静静看着她与那小厮一来一去,插科打诨,又见她很快转过身来,关切地看着自己:“订房间了么?去房里说话罢,外头冷,仔细冻着你。” “没订房间咱们却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打着你司老大家眷的名义么?”飞岚忍不住道。 不提此梗也还罢了,一提起家眷二字,司岄登时又想起来刚才那小厮说的话来,蓦地记起方才自己胡说八道攒钱讨媳妇的什么,莫不是她二人也尽都听到了?这么一想,顿时面红耳赤,讷讷难言。 妘青婺本一直心情沉重,丧母之痛犹如阴云蔽在心头,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在马车中一觉睡醒,却见已是东方渐明,一夜未睡的飞岚仍精神头十足,一口气赶路到了青葙镇,又来到福来客栈投宿。一路之上,她主仆二人俱都是心情压抑,一言未发,直到此时,她见到了她。司岄,这个来历不明,行事举止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古怪与违和的女子,却又仿佛有着她独特的气质与魅力,能够轻易地与周围众人打成一片,无论是身份高贵如她,伶俐如飞岚,抑或平凡普通如贩夫走卒,又或是连曲离潇那样骄傲随性的江湖女子,似乎也对她另眼相看。初时救她,不过是为了司天监大人一句异象降临,必有大变,揣测她或许与此前的天灾有关,可相处到得今日,她蓦地发现,司岄此人,或许远比她从前以为的还要更能让她感到舒适与安心。好比现在她满腹的愁思与委屈,却又强用平静冷淡的外表压抑了,她生性喜静,所以就连贴身的侍女飞岚也只在她心情极好时才敢插科打诨,轻易不敢扰她,就连飞岚都无法让她放松片刻听进半点说笑逗趣的时刻,见到了司岄,看她因着家眷这个说辞在自己面前抓耳挠腮,脸红耳赤,她看着她,忽地,心底一畅,只觉堆积在胸中的那股无处宣泄的情绪忽然间便找到了出口。 “这个,我可以解释。嘿嘿,在我老家那儿啊,那什么,就是朋友之间会互相开个玩笑,打个嘴炮,其实不走心不当真的,不当真的。”司岄徒劳地解释着,自己也觉得羞得慌。像这种话若是以前,好基友之间根本不算什么事,可毕竟现在自己面对的是古人啊,活生生的、不知道活在自己以前几千年前的古人啊!谁知道对方接受能力到不到位,万一把自己真当什么登徒子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既然是朋友,又怎会在意些许两句玩笑话呢。” 妘青婺的话令司岄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喜道:“你没不高兴就好!” “阿岄很担心我呵。”妘青婺凝眸望她,那眼底一点幽光,仿若冰雪初霁。 第19章 重逢(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大雪势渐缠绵,竟下足了整整一日一夜。 司岄在房里待得闷气十足,这期间因为下雪,云卿梧主仆二人是将饭菜喊到房里吃的,坦白说她那被现代饮食荼毒了二十年的口舌与肠胃,真心不太适应古代厨房里那种纯天然的清淡与寡味,昨儿傍晚吃的几个包子堪称绝唱,那是因为饿久了的缘故,所谓边际效益递减规律,第四只包子就已经被她残酷地抛弃了。现如今四菜一汤摆在她眼前,她也只是咬着筷子低声感慨:“怎么你们这个朝代的人烧菜都是不放盐油糖的吗?” 飞岚咽下一口豆腐,皱眉道:“是淡了些,这店家委实无良。” 司岄道:“在我们那个地方,饭店的菜那都是咸死人不偿命的,好像盐都不用钱,到你们这……怎么就正好反了?话说你们国家的盐很贵吗?” 飞岚不悦道:“你别开口闭口你们国家你们国家的,小心让旁人听到,将你当敌国奸细抓了。” 司岄一愣,忙比了个闭嘴的手势。“我错了。” 飞岚白她一眼,自言自语:“这也太淡了……” “何止是淡?你尝尝这盘青菜,一点油也没有,还有还有,这碗萝卜牛肉汤,肉腥气都没去呢?!”说到痛心处,司岄连连摇头,“差评,差评。”这期间因为下雪,云卿梧主仆二人是将饭菜喊到房里吃的,坦白…… 飞岚懒理会她,颇有些担忧地看着安静吃饭、不言不语的云卿梧。“小姐,”她迟疑着说,“要不,我去给你重新弄些吃的?这些菜品委实差了,好不好吃是一说,万一吃得你身体不适可怎么得了。” “就是就是,你去吧,记得加点盐啊?”司岄连忙帮衬。 岂料云卿梧却恍若不闻,安静执箸吃完最后一口饭菜,又取一旁帕子轻轻拭净嘴唇,方才抬起脸来。“食不言。”她望着面前聒噪的二人,淡淡一笑。 飞岚脸皮微红,忙端起碗来,不再多言。 小火炉静静地燃着,散发着冷寒天气中微薄的一点温暖。云卿梧平日里总言笑晏晏,与婢女下人皆没什么架子,然而,此时她淡淡一句说话却叫司岄听出了几分肃谨,那是任何领导讲话都不曾给她的感觉,不怒而威,虽是指责,点出问题却不至让人难堪。她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已然过去榻上,懒懒倚倒,手持一卷瞧不清封皮的书看了起来。窗外雪花颤颤,窗内浮光暖暖,而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书,目光低垂,嘴角微翘,薄薄雪光交融着小炉中暖红的火光打在她的面上,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一颤一颤,在眼底投落两道淡淡的阴影。须臾,翻过一页,一枚翡翠镯子便溜溜儿地轻滑下腕子,极其温润素雅的色泽,通翠欲滴,将那雪肤衬得尤其凝白端庄。 没有她素日看厌了的浮躁与轻狂,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宁谧,云卿梧此人,总是莫名令她感到安心,又温暖。 她不再挑食嫌弃,也与飞岚一般默默吃了起来。 肩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她抬手抚了抚,再想起自己这短短一天的遭遇,仍觉十分不敢置信,又觉一阵茫然reads();。都说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为救淳琪被汽车撞飞,没死却意外地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将自己陷入到比死亡还未知的未知环境之中,如今这样,却算是祸,还是福? 想不通,索性不去细想。司岄甩甩头,想起古人似乎都是从井里提水生活以用的,于是搓搓手,打开门,准备下楼去院中井里提水。 “哎哟,客官您醒了?” 刚开门便看见走廊里一坨棉被中,一张模糊的人脸蓦地伸了出来。司岄吓了一跳,“谁?” “是小人啊。”店小二搓了搓眼角的垢,挤出一丝笑来。“客官是要晨漱么?小人去给您提水。” “嗯、嗯。”虽然古今有别,不过晨漱的意思她也是听懂了。司岄呆呆地应了声,看着那坨棉被被拱到一边,店小二一溜烟地跑了,不禁暗想,难道这就他口中两钱银子的安保服务?就是……裹着棉被在走廊里睡,顺道看门? 没有洁面乳,没有紧肤水、润肤乳,没有她用惯了的暖融融的毛巾,这个冬日的早晨,格外凉薄。看着脚下那一桶店小二拎上来的水,司岄鼓足了勇气伸手去摸,却意外地发现竟然不是冰水。和自来水管里流出来的不一样,这冰寒之际,井水竟神奇地保持了一丝贴合体温的温度,使人用起来并不冻骨难受。用搭在脸盆上的灰色棉布帕子草草洗了脸,想要漱口却不得其法,只好屈尊去请教门外又钻进棉被里的店小二,得到对方一个大大的笑脸:“一钱银子,小人马上给您将漱口的药膏备上。” 又是银子!身无分文的司岄受到了伤害,于是冷笑道:“你们这什么破客栈,连洗漱用品都需要客人另买么?” 店小二早已忘了昨夜交锋的紧张,不慌不忙辩道:“客官此话差矣,在外行走,这些体己物原便该你们自己备好,小店提供食宿,用水也是随便您用嘛,不过这漱口的药膏成本所费高昂,自然不能白白使用了。” “什么破药膏,还成本高昂,一支牙膏也就十块钱吧?”虽然并没搞清楚这古代货币“银子”与软妹币之间的汇率,但昨夜那“两钱银子”事件令司岄直觉一口牙膏一钱银子简直是在打劫。 “一钱银子也不多嘛。”店小二眨巴着眼睛,“客官您买一只烧整鸭也得一钱银子了嘛。” “靠,一口牙膏你卖一只烧整鸭的价,要点脸不了?”司岄这下明白两者之间的汇率了,顿时大怒。“再说清楚,你这烧鸭是普通烧鸭还是全聚德的价?” “什么什么德?”店小二懵懂中。 “算了,懒得理你。”司岄越看这奸猾小人越不顺眼,挥挥手,“不用什么破药膏了,你走吧。” 赶走了店小二,她脑子里急遽转着主意,自己大学毕业就出去工作,双手建立革命根据地,吃穿从不求人,没想到如今这一穿倒好,身无分文,再被个奸商欺压,连一口牙膏沫子都买不起了。自己全身都是云卿梧所赐,住店也是人家掏钱,总不能连口牙膏沫子都要去敲门借钱吧?这实在是太废了。司岄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平,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等等,云卿梧不是说这个朝代男女皆可外出工作吗?她好好一个四肢健全头脑发达的女青年,为什么不能工作赚钱呢? 一念既起,她立刻去敲了隔壁云卿梧的房门。 “你怎么起这么早,鸡投生的么?”飞岚打着哈欠开门,一脸不爽。 司岄小脸一垮,暗暗腹诽:你才鸡投生…… 屏风后很快传来云卿梧的声音:“阿岄?” 语声温柔端庄,却又透着点尚未彻底清醒的懵然与娇憨,司岄心中一软,顿时忘却了刚才的不快,朗声应道:“是我。卿梧,你起了么?” 云卿梧笑道:“正要起身reads();。哎,你别过来,我还未曾洗漱。” 司岄挠了挠头,看着飞岚又绕了进去。她呆呆地在屏风外侧站着,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多时,飞岚端着脸盆走出来,白她一眼:“你莫不是饿了罢?” “啊?”司岄一怔,忙道:“不不,不是。我是有事来跟你们商量。” “什么事?”飞岚也如她一般出门喊了水来,仔细匀入铜盆,打开包裹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浸在水中,再取出一只红木盒子来。 司岄直勾勾地盯着她,见她打开红木盒子取出一块形状类似手工小香皂一般的东西来,顿时喜极:“这是洗脸用的香皂吗!” “是啊。”飞岚用看傻狍子一般的眼神看她一眼,鄙视地说:“你别想了,这是我家小姐专用的。你就随便洗洗得了。” “切,很贵吗?”司岄撇撇嘴,看着她将香皂打湿,抹在手上,又绕进去屏风里,想是在为云卿梧洗脸,不禁暗暗砸舌。还真是千金小姐呐,果然是洗脸洗手都有专人伺候。 “贵?瞧你那俗样儿,哪里是贵不贵,这皂子外头根本——” “飞岚。”云卿梧轻声喊她,“胡言乱语什么,一块皂子罢了,给阿岄用下又有何妨。”顿一顿,又道:“对了,漱口所用的膏子也给阿岄取一些。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太懂得,你别欺负她。” “小姐!”飞岚立刻吃醋了,“我哪有欺负她,倒是你,干吗对她这么上心?” 司岄心中欢喜,脸上却神色未变,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道:“飞岚姐姐,你别生气,我不白用你们的,要不,你们雇我打工吧?” 飞岚哼道:“什么姐姐妹妹,你又知道我比你大了?” “不不,我叫你姐姐可是尊称。”司岄道,“在我们那个地方,若是称呼对方为小姐反倒不敬了。” “是么?”飞岚忍不住好奇,俨然没注意这句话打了她的脸,立刻问道:“称呼小姐反倒是不敬?为什么?” “这个……不可细说。”司岄贼特嘻嘻地笑,旧话重提:“讲真,考虑一下吧,雇我打工如何?我不另外收工钱,吃住行你们包了就成。” 云卿梧洗漱完毕,也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今日她换了一身衣裳,绣绿竹雪锦束腰上衣,屺罗翠软纱百褶下裙,腰间松松系着一根天水碧丝带,又挽作蝴蝶之结,随她走动之姿,裙底略现一双同色缎面绣鞋。整个人瞧上去格外青葱明净,又无艳娆之态,端庄宜人。 见司岄呆呆看她,云卿梧似在忍笑,须臾,柔声道:“阿岄要给我做工?” “是……是啊。”司岄感到有点莫名心虚,仿佛下一刻就已经预知了对方hr要问什么:“你有什么绝活儿啊?”怎么办,她除了做图画画,她没有绝活! 果然,云卿梧笑问:“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你缺什么?”以退为进总是不会错的。 “小姐什么都不缺。”察觉到司岄居然想抢自己的饭碗,飞岚不爽了,“再说了,我问你,你会端茶递水,铺床叠被吗?你会磨墨添香,逗人致趣吗?你会烹制糕点,缝补衣裳吗?” 她一口气问出了一长串的技能要求,司岄冷汗涔涔:“不会。” “那你说,你凭啥给我们小姐打工?”飞岚顿感得意,只以着眼角末梢那一点点的余光瞥她。 “这个……自然还是有我的原因的reads();。”司岄想了想,道。“首先我跟着你主仆二人,总不能无名无分,白吃白住,再者,虽然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我都没做过,可并不代表我不可以去学。谁家公司请人还没个实习期呢?就……就当做给我一个月的实习期呗。” 她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看着云卿梧的眼神也是极为坚定。云卿梧思忖片刻,道:“这些是阿岄想要去学的事吗?” 司岄呆了一瞬:“什么?” “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磨墨添香,逗人致趣,还有烹制糕点,缝补衣裳。”云卿梧淡淡说道,“阿岄想要学做这些吗?” 面对着那双沉静温柔的双眼,司岄心头一热,下意识便道:“不想。” “既如此,为何还要为我做这些呢?”云卿梧微微一笑。“虽然只是初见,可,我总觉得阿岄你可以做一些更厉害的事情呢。” “是……么?”司岄只觉胸口一团小火熊熊燃起。更厉害的事?好的,等着吧,她一定不辱所望! 云卿梧定了两间客房,一件略大,原是双人间,一件稍小,只摆了一张床榻。司岄自然要求去睡单人间,好在云卿梧主仆二人也并没有邀请她深夜秉烛夜谈的意愿,想是连日赶路,大家都感到乏了,于是各自睡下,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司岄天没亮透人就醒了,躺在厚厚的棉被下不禁感慨万分,自己从来都是不到九点不肯起床上班的主儿,没想到换了个时空,竟连生物钟都被打乱了。不过也好,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什么状况都还不清楚,纵然云卿梧对她多有关照,她也当自觉一些,还睡懒觉就不太合适了。如此想着,她勇敢地掀开被子,挺身而起。 屋子里烧着的取暖火炉已经熄了,阵阵凉意密密匝匝袭来,司岄哆嗦着穿好衣服,下床洗漱。转了一圈没找着洗漱的台子,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禁涩然一笑,自嘲道:“幸好昨晚上没喝太多水,不然夜里还不知要去哪里嘘嘘。” “小姐……明理。”店小二支吾着,灯笼晃了晃,一丝朦胧柔光蓦地打上云卿梧的脸。一双平静无波的眼,尖尖的下巴似融进了兜帽边缘的绒毛里,语声温吞如水,些许优柔,些许清冷,些许端庄,些许……尚不明确。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他咽了下口水。“小姐请放心,小人一定守好夜,管保小姐一行平安舒适,无惊无险。” 云卿梧柔然一笑。“如此,辛苦小二哥了。” 店小二脸色复杂,隐约觉得眼前这几人似是来头不小,尤其是当中一名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男子。是……男子吧?他微微思索了一番,个头比他还高,虽是面相有些阴柔,不过这世上男人女相的也不少见。唇红齿白一副好皮囊,却脸色紧绷,不怒自威。咳咳,莫非当真便是京里下来的管事大人,来整治他借着前几日隔壁客栈一名住客受伤之事坑蒙拐骗客人购买安全服务的骗局?“咳,咳咳。”他色厉内荏地咳嗽两声。“既然几位客官不需要小人推荐的服务,那小人便先退下了。” “慢着。” 店小二呆了一呆,扭头望去,见仍是方才喊住他的那名女子。云卿梧。他呆呆问道:“客官还有什么事?” 云卿梧看一眼飞岚,后者随即撇嘴,从袖中荷包里取出两钱银子,很大力拍在那小二掌心。“拿着,你的安全服务。”飞岚凶巴巴地道。 店小二有点不敢置信:“这……”这几人耍他玩呢?!这是待他收了钱,就好立刻人赃并获的意思?怎么办他好紧张! 云卿梧微微一笑:“出门讨生活总是诸多不易,既是小二哥好心提醒,我等焉有不受之礼。” 竟能容得这些腌臜事在天子脚下发生?青葙镇管事的大人如此不作为,也不怕乌纱不保!” 第19章 重逢(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眼见得那群人马突突而至,顾不得肩膀剧痛,司岄瞪着那群铁甲男:“拍戏?” 为首那名,暂称铁甲男甲,闻言浓眉一竖:“你说什么?” “不对,拍戏的话,怎么没见着摄影机啊reads();。”司岄左右张望了一圈,忽然暴走:“不是拍戏你们玩真的?!这一箭再偏点就插我心脏了!有没有搞错啊!” 铁甲男甲完全听不懂她前半句说什么,但听到她后半句质疑之语,疑似嘲弄自己箭术,不由勃然怒发,再次搭弓欲射:“你究竟是谁,因何在此游荡?再不回答,休怪本队长将你就地格杀!” 司岄呆了一瞬,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遇到了危险。虽然一肚子疑问,可好女不吃眼前亏,于是一边按住伤口一边小步后退,稳住脸色,笑道:“等等,等等等等,那什么,咱们有话好说。” “嗯?”铁弓与乌木箭羽硬硬摩擦,发出磨人心尖的窸窣响声。 “我可以解释。”司岄咽了咽口水。“我昨夜出了车祸,被车撞伤,大约那人当我死了,于是将我抛尸山林企图毁尸灭迹。我这是刚醒,瞎摸着就摔到山脚下了,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撞伤?”铁甲男甲眯眼问道,“你可瞧清楚撞你者何人?” “黑灯瞎火的,再说他一撞我就晕了,什么也没瞧清。” “胡说!你分明是在故意糊弄本队长!”铁甲男甲怒吼。 司岄急道:“怎么胡说了?就算市区开个60码,那速度也是很快的,我要能看得清司机那还要天眼做什么?” 一番话说得众人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所以的表情。铁甲男甲沉吟片刻,意气蓬发道:“纵然是六十匹马疾驰,拉着马车,又能跑得多快?再者,若果是六十匹马车将你撞伤,你早已被踩踏成泥,如何能安然无恙在此处游荡?哼,巧言令色,安想骗过本队长?还不将实情速速招来!” “队长明智!”身后众人听了他的分析,纷纷点头表示有理。 “你有毒吧!谁跟你说是马车了?还六十匹马,你小学语文体育老师教的吧?!”司岄简直崩溃。 “大胆,还敢胡言乱语!” 这时,铁甲男乙驱马而上,小声道:“队长,属下瞧这人古怪地紧,着装诡异,言辞混乱,莫不是蛮族派来我国捣乱的探子?” “有道理。”铁甲男甲连连点头,不再多问,大手一挥:“拿下!” “啊喂!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司岄扭头就跑,却在眨眼间便被几人驱马撵上,团团围住。 “反抗围捕,格杀勿论!”铁甲男甲乙丙丁齐声叫道。 司岄脸色飒白,心跳砰砰如擂鼓,原还抱了一丝残念是不是遇见了群演调戏她,又或者是一群玩cos没节操的二次元中青年,可眼见得寒甲如铁,铮铮刺目,无论是差点要了她命的乌木箭也好,还是那什么狗屁队长随之掏出的马鞭,啪一声迎风而落,血肉迸裂的模糊闷响随即撞入耳中。她哼了一声,痛得咬住嘴唇,浑身发抖。“你们……到底是谁……咳……放了我……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 “贼子安敢多言!” 一张铁弓猛地兜头套下,弓弦勒住她的脖子,顿时渗出血来。司岄哆嗦着,只觉咽喉一阵剧痛入骨,如被火烧,不敢再作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团麻绳五花大绑,丢上马背。 “张继,你将这贼子带回京中交由何大人发落。其余人继续搜山!” “是,队长!” 心头愈发冰冷,倒挂着的身子阵阵气血冲头,随着马匹的奔走,颠簸,她的脑袋一下下撞击在冷硬的鞍具上,再熏着马屁股那腥臭难闻的气息,司岄先是疯狂地想要呕吐,跟着原本便空空如也的腹中烧起了一团野火,五脏六腑都似化为了齑粉reads();。她粗重地喘息着,眼睛如要滴血,眼镜更是不知道掉在了何处,视线所及之处,天地一片模糊。 她要死了……是吗……她绝望地想着,刚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睡在冰天雪地里都没现在这么崩溃,她受着伤,她流着血,她还被一个臭男人加一匹臭马架着跑,她前途不明,她生死未卜,她……想不到她司岄一世英明,机智可爱又勇敢,从不作恶耍奸,尊老爱幼,品行优良,今日居然就要折在此处了。这也太冤了。 念及此,自醒来后一直强行紧着的神经一下子到了极限,嘣一声,断了。向来坚强冷静信奉女子也要流血不流泪的司岄同学再也忍不住内心狂风过境的悲怆,哇一声,放声大哭。这一哭,便仿佛黄河决堤,又如天顶破漏,一瞬间热泪大颗大颗涌出眼眶,直哭得她胸口气梗,连声打噎,眼泪鼻涕混作一片,哗哗下流。 “你哭够了没有!”正策马疾行的铁甲男丙终于忍无可忍勒马停步,“再哭,小心我一巴掌打晕你!” “那你打晕我算了,说不定我这一晕,醒过来就发现一切都是梦,我还在我的屋子里躺着,哪怕明天就是星期一呢。”司岄哭丧着脸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啊。”铁甲男丙翻了翻眼皮,认真地低下头看着马背上捆着的这个女人来。对,女人,她是个女人吧?听声音是没错,看身材……呃,一身奇装异服,包裹严密,还真看不太出来。头发居然短至耳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他咳了一声:“你究竟是什么人?莫非当真是蛮族的奸细?” “什么族能选我这样的做奸细啊,奸细哪个不是身怀绝技,能这样三两下就被你们拎着走吗!”司岄眼喊热泪怒嚎。“大兄弟,咱别闹了成吗?事到如今我也坦白招了吧,我姓司单名一个岄,司徒的司,山月岄,坐标大中国某鱼米大省,今年二十四,才刚工作两年,没房没车没存款,上有五十老母下……下什么也没有!遵纪守法尊老爱幼,不闯红灯不丢垃圾,步行上班绿色出行,环保度日勤俭持家,我这么一个奉公守法的一百分好公民我也不知道是哔了什么狗了会被人丢到这大雪山上来,我什么坏事也没做,你们抓错人了啊!” 铁甲男丙:“……” “我也不追究你们到底是什么部门什么组织什么地头蛇了,你们射我一箭我也认了,我不追究不索赔不讹诈不打滚,只求你现在放我下马顺便指点一条回x市的明路给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您咧!” 铁甲男丙:“……” “这样还不行?等我安全到家,我再给您往单位送面锦旗,再不然给您供个长生牌位日日给您上高香?” 铁甲男丙:“……” “那你说,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了我!”司岄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你是不是这里有病啊?”半晌,铁甲男丙终于迟疑着问了一句,顺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司岄脑子轰然一炸,只觉自己就要全身爆裂,却强忍住没有发作,只惨淡一笑。“是啊,我有病,你有药么?” 铁甲男丙一脸正气道:“你若不是奸细,咱们自然也不会冤枉你,到时无罪释放,你有什么病,大人自会找大夫给你治。” “我受够了啊啊啊啊啊啊!能好好说话吗啊啊啊啊啊啊!还大人!还队长!拽文!我叫你拽文!”司岄暴怒着全身疯狂弓起,不顾麻绳缚体在马背上拼命挣扎腾挪,终于砰一声,皇天不负苦心人,她从马屁股上成功落到马脚下,摔了个脸朝下,大马趴。 “住手!你做什么!”铁甲男丙急忙勒马控制,随即翻身下马,看着司岄像一只大虫子一样一拱一拱着在雪地蹭行,又是愤怒又觉无语。他快走一步,一刀砍落,那泛着冷光的刀刃正正便落在司岄耳畔。“想逃?你乖乖就范,或还有一条生路。反抗拒捕,你当我手中这刀是吃素的?” “你杀了我吧,我不跟你走reads();!”司岄怒火攻心,生死也是不顾了。“我哪也不去,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冒公职人员,奇装异服糊弄人,把我绑去穷山沟里给老光棍当老婆!我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我绝不会跟你走的!” “公职人员?老光棍?笑话,我们何大人有四位夫人,且不好女色,就你这样的,举止诡异,性格粗暴,打扮不男不女,也妄想给何大人做小?” 司岄脸色一垮:“感情你们何大人还是个基佬?” “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男人。”司岄一边说话分散铁甲男丙的注意力,一边小动作地继续蹭蹭蹭。 “何大人是女人,喜欢男人有什么问题?” 什么?女人?司岄呆了一瞬,女人做大官这没什么,但是有四位夫人?等等,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要是这次大难不死她一定要搞清楚并且搬到这里定居。 见她忽然停止聒噪,铁甲男丙反倒不习惯了,眯了眯眼,似在犹豫到底该拿这奇怪的人犯怎么办。忽然,他全身一凛,只听得锐器破空之啸鸣,快如疾风闪电,眨眼已在脑后。 他一怔,快速拔刀转身:“什……” “么人”两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铁甲男丙虎躯一震,握刀的右手颓然松开,呛啷一声,钢刀将雪地砸出一块深坑。 什么情况?司岄警惕地望着他,却见他迟缓又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然后,猛然向后倒去。 “啊——” 一声尖叫,司岄呆呆地望着倒在身旁的铁甲男丙,片刻前还活蹦乱跳拿刀指着她、和她辩嘴,此时竟圆睁双眼,脸色铁青,气息全无。三两鲜红溅落眼底,一支青羽铁镖赫然插在眉心。 卧槽!夭寿了,这是真杀人了啊!这手法,这速度!从行尸走肉升级到小李飞刀了吗! 胸腔阵阵恶心欲吐,更兼肩膀的伤势,司岄只觉呼吸急促,全身颤抖,眼如火烫,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直挺挺地便厥了过去。 (三) 司岄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意气风发,高高在上坐在宽敞的办公室主位,面前一台笔记本正运行着某款她最近痴迷的网络游戏。左手下分别是设计部的大佬,老陈,老张,老吴,右手下是销售部的阿猫,阿狗,阿驴。所有人正襟危坐,连手边的咖啡杯也不敢端起来喝一口,小眼神毕恭毕敬,齐刷刷地看着她。 她咳嗽一声,暂停了手里的游戏:“好了,开会吧。” “是,司总。” 秘书小鱼端来她御用的貔貅模样的小金杯,还有两包辣条,体贴地为她拆开了封袋,然后,小鸟依人地站在她身侧。“各部门有什么事赶紧说,司总还有事忙呢。” “司总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都在忙些啥呢?说出来让我们也跟着忙忙。”老陈谄媚地问。 小鱼说:“司总最近迷上了打网游,逼格很高,且绝不氪金。你们这些手残就别跟着去了,小心给司总送人头。” 阿猫哈哈一笑:“咱们销售部每年那么努力做业绩为司总日进斗金,司总居然打游戏不氪金,何苦呢?” 司岄瞪她一眼,咽下一根辣条。“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们上个月的销售业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请的人都是对手公司派来的逗比吧。” 阿猫立刻闭嘴reads();。 阿狗又道:“那还不是因为设计部门做的包装客户不满意,让他们重做,唧唧歪歪磨洋工,让多做一个备选都不愿意,要不我们能丢了那单大客户么?” “放屁!”司岄大怒,辣条都顾不上吃了。“最烦你们这些销售部的出点啥问题就推给设计部,设计部怎么了,每天熬夜作图,你们倒好,拿着公司的钱找客户吃喝嫖赌,完了搞不定,就赖设计部不给力。我就纳了闷了,你要是每张图都给人设计部报上去算了工资,人会不给你做?你想白拿设计部的心血去讨好客户,还赖人不给你白嫖?” “我们设计部招谁惹谁了,啊?每天坐电脑跟前一身的毛病,二十的身份证三十的身体四十的筋骨皮,钱挣得不多锅倒背的不少,你们这些销售部的每天吃得嘴流油,扶摇直上九万里,工资与天齐,还要克扣设计部那点设计费,啊?也不怕得三高?” 众人目瞪口呆。 “咳,司总。”秘书小鱼捏一捏她的肩,“您现在已经是公司老总了,不是设计部的人了,眼光要宽泛一点,不要太偏心嘛。” “谁偏心了?”司岄怒气未平。“哎哟,你别碰我,我肩膀疼得很。” “肩膀疼得很啊?”小鱼忽然诡异一笑,“嘿嘿嘿。” “你要做什么?”司岄警惕后退。 “上次让你给我私人做张图,你磨磨唧唧半天,扯什么公司规定说我公私不分。” “那本来就是你公私不分啊。用公司资源给你做图,我不答应还有错了?” “是没错,那你现在开着会打着网游吃着辣条算不算是公私不分呢?” “啊,你陷害我?”司岄猛然醒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嘿嘿嘿。”小鱼继续诡异地笑着。“是不是觉得肩膀越来越疼啊?是不是颈椎也开始疼了啊?胸口也不舒服了吧?哈哈哈,腿呢?上上月崴折的腿是不是感觉又不好了啊?” “你……好卑鄙,居然在辣条里面下毒!” “哈哈哈,你真当公司是你家么,想打游戏打游戏想吃辣条吃辣条?告诉你,我就是来代表月亮惩罚你的。”小鱼说罢,手一挥,周围顿时出现了上千包辣条,她威猛地逼近了司岄:“吃,你吃啊,现在给你机会,五分钟,你要把这些辣条全部吃完。” “我凑!五分钟?!” “是的,现在开始倒计时。”小鱼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从天而降,全身包满辣条。“五分钟一到,它就会自动引爆,你将和这些辣条一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好毒!”司岄嘴里塞满了辣条,愤怒大喊:“唔——啊——这么多辣条!怎么吃的完,要肠穿肚烂了啊!”她涕泪横流地跳起身来,双手连连挥舞:“我不吃,我不吃!” “啊——”一声尖叫,怒指苍天。 活生生把被辣条包围着的司岄给惊醒了。她打了个嗝,愣愣地看着第二声尖叫传来的方向。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小姑娘正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样物体。 “小鱼?”司岄仍未能从恐怖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意犹未尽地哆嗦着,回味着口中满满辣条的余味。 “什么小鱼?还小虾呢。”小姑娘白她一眼,将碗递了过去。“既然醒了,也省了本姑娘费劲,自己趁热喝了吧。” 第20章 赌约(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你眼里可还有朕!” 空气仿佛烧灼,妘梓穆凌然质问。一瞬的肃穆与凛冽竟让一贯狂傲张扬,仗着母亲病重愈发跋扈骄横的妘青寰哑然失语,心底,更是泛起阵阵凉薄恨意。 “退下!尔父之事朕自有决断,无须旁人插手。”妘梓穆因连声训斥动了真气,一时气息不稳,顾氏担忧不已,不停为她抚胸顺气。 “既如此,儿臣改日再来向母皇请安。”妘青寰凉凉挥袖,漠然告退。 “不必,朕不想见你。” 妘青寰猛地转身,语气讥诮:“喔?那么母皇是想见谁?是您那整日拨丝弄竹,和他父亲一样蠢笨无志的皇儿,还是那唯唯诺诺温柔娴静,却连大典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要儿臣做主的小明珠?”妘梓穆的话激起了她方勉强压下的怒火,她本是不易自控的人,长公主的高贵身份给了她太多优越的处境与待遇,从来便是万人之上,除了面前垂垂老矣的女人,这天下,她无所顾忌。而眼下,她连这唯一需要敬畏的女人也似乎不想服从了。 妘梓穆怒极反笑,并不理会挑衅,闭目养起神来。顾氏脸有不豫,镇声道:“大公主何苦定要惹陛下不快?有什么事,不能等陛下凤体康健了再说?恕老奴无礼——” “既知无礼,偏要再说,岂非自讨无趣?”妘青寰凉凉抬眸,径直打断了顾氏的说话,右手小指那纯金錾花护指轻轻搁在颚下,有节奏地敲打着。“再者,嬷嬷这是说哪里话来?本宫可是一直盼着母皇能福比东海南山,长寿百年呢。只不过,母皇,您已经老了,”她淡笑一声,“老了就该好好安享晚年,那些忧心劳累之事,不若就交给儿臣来代您操心罢。” “青寰,你好大的胆子。””妘梓穆终于睁开双眼。 “胆量这东西,儿臣一向不缺。”妘青寰满不在乎地笑笑。 “大公主,您如此枉顾孝道,不怕天下人议论吗!若是明将军地下有知,您对陛下如此不敬,就不怕他在九泉之下也要不安么?”顾氏脸白如纸,低声喝道。 “天下人?待本宫一承大统,他们不过是匍匐在本宫脚下之蚁。顾嬷嬷,你不提本宫父亲还则罢了,你既提起,何为孝道,也让本宫来告诉你罢。”妘青寰面无表情看她,眼底幽光,明灭不定。“明徽逆贼以护驾为名,盘桓母皇侧畔数年,宫内早有传闻。都知道我朝规矩,女帝不可宠幸一门双子,一来防止外戚坐大,二来,也是为皇嗣着想,避免生父不明的笑话。可这明徽却明知兄长乃我朝第一皇夫,仍不顾廉耻勾引母皇,其心昭昭,谁人不明?可母皇竟也由着他胡闹reads();。从前却也罢了,而今竟能因风月之事弑杀兄长,可见这逆贼野心早已坐大。本宫虽然年轻,见识浅薄,可不像母皇,如此识人不明。”说到此处,她掩口一笑,“母皇不念儿父之情,本宫却不能不念母皇的安危。所以,明徽这逆贼的人头本宫是取定了,还请母皇勿要妄动真气,好生休养才是。” 光影潇潇,暖香纠葛着冷硬的空气,一直沉默未语的女帝终于开口。“青寰,朕竟不知,你而今如此口才了得。” “谢母皇夸奖,儿臣可都是肺腑之言。”妘青寰傲然一笑。 “断章取义,强词夺理,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很好。”妘梓穆掩唇闷咳数声,余声便有些虚浮。 妘青寰长睫微颤,心中隐有不安,却很快被更大野望占据。“逆贼明徽身为母皇禁卫军统领,却知法犯法,杀死本宫生父,亦是他的亲兄长、当朝辅国大将军明德,如此叛臣贼子,儿臣责令不怠、勉于追凶,有何不妥?” 宫闱深深,那血缘至亲的母女两人此刻却势如凝冰,金榻凤帷,阻隔的,又岂是哪一代的骨肉之恩。 顾氏沉默片刻,道:“明将军身故,陛下亦很是痛心,方才已交代下去会彻查此事。既然陛下已有所安排,依老奴之见,大公主何不回宫休息,静候佳音。” “静候佳音?母皇可知,这佳音,儿臣已静候多年了。”明黄凤帷荡漾出流火般的光。妘青寰话中有话。 妘梓穆却恍若未闻,一双老去的凤眼,上挑弧度维持着她一贯的威严。似从某段回忆中短暂抽离,半晌,她缓缓点头:“青寰,你当真很好。” 妘青寰一怔:“什么?” “你很好。很有昔年你舅父之风,胸怀四海,雷厉风行。”妘梓穆似笑非笑。“朕真的乏了,青寰,你退下罢。” 这是今晚第三次被自己的母亲驱逐,妘青寰却不以为然,眼前这女人早已色厉内荏,曾权倾当世举国仰望的她,如今不过是个床榻都下不了的老女人,或许,都捱不过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她摆足了威风,于是,也不再纠缠,领命退下。一路行去,脑中不无思量,当今女帝膝下共五名子女,除去两名因病夭折,便是她长女妘青寰,次子妘青翊,幼女妘青婺。二皇弟生父身份低微,不过是区区一名伶人,毫无竞争优势,五皇妹与她倒是同父所出,可她年纪尚轻,性格柔软,更无半点摄政经验,无论立长还是择优,妘青寰坚信自己皆为其中翘楚,这东宫人选,舍她其谁?然,妘梓穆却迟迟不肯立储,随着她年岁渐老,朝中重臣多次上疏奏请国不可一如无储,妘梓穆却也只是“再议”,避而不提的态度使得她这长公主长期郁郁不悦,内心很是愤懑不安。无非是早一日,抑或晚一日罢了,这皇位,母亲早晚要将它交出来,因此,妘梓穆迟迟不肯立她为储的态度愈加令她更添不满,到得今日病榻侧畔冷挑眉,自非一日之寒。 软轿早已候在殿外,抬轿宫人冻得搓手取暖,见妘青寰行出大殿,立即惶然跪下:“恭迎大公主,大公主千岁金安。” 妘青寰坐上软轿,轿帘落下,软轿随即离地。 因有积雪,抬轿宫人缓缓而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子蔓延了一整路。至行到毓凤宫外,积雪仍是不减,青砖碧瓦如覆白纱,檐下一排鎏金山水宫灯,灯焰朦胧。 一道柔细的女子之声忽而自墙内传来。“从前我差人出宫办事,皆未受过阻拦。如今不过差人去父亲府邸取一两件旧物,好缅怀故人,以慰伤痛,怎地,却还被拦住了呢?” “公主莫急,要不,奴婢去求求大公主,再难的事,只要大公主金口一开,也是轻而易举。” “可是可以……只是这么晚了,大皇姊怕早已休息了罢。” “无妨,奴婢去瞧瞧便知reads();。呀,公主您可别再哭了,再哭,您这眼睛可就肿成核桃了!” “飞岚……你又笑话我。” “奴婢不敢,好好好,奴婢不说便是。公主您好好休息,奴婢这就去求大公主。” 吱呀一声门响,一名宫婢打扮的女子倏地快走几步,又蓦地停住,一脸惊讶,扑通一声跪在雪中:“大公主千岁金安!” 皎如月光的雪地一眼望不见头,宫灯摇曳,门尚未关紧,一名纤细女子闻声缓步而出。因是背光而立,容颜些许模糊,只看她身形娇小,裹一领银红洒金滚雪狐绒缎子斗篷,白皙脸颊隐在雪白绒毛之下,衬着月色幽靡,瞧去便愈发显得苍白细弱。“皇妹青婺见过大皇姊。”她见妘青寰软轿,恭敬见礼。 “不必多礼。”宫人打起了帘来,妘青寰将幼妹与其侍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无得意,于是兴致颇高,主动问道:“青婺想要出宫?” 半晌,见她迟疑不语,妘青寰又觉不耐,语气薄了三分:“怎么,不是要差人出宫?” “是。父亲忽然故去,皇妹总觉心中难安,又不敢惊动母皇,因此……”妘青婺终于开口,语声轻如涟漪,婉转难言,看一眼跪着的侍女飞岚,后者忙道:“回大公主,自明将军不幸故去,公主她湎于丧父之痛,辗转难眠,茶饭不思,总惦记着想要再看将军一眼,可规矩却是不许。公主说,幼时将军曾亲手教她舞剑,那陈年物事如今不在宫里,定是遗在将军府中,因此想要差人前去取来,也是留个念想,可谁知,方才派出的公公却被侍卫遣了回来,直说是奉命监察,任何人等不许擅自出入。” “也是难为皇妹了。”妘青寰似乎早已习惯幼妹在自己面前那温婉懦弱的样子,听了飞岚的说话,沉吟片刻:“如此,你差谁出宫,报本宫名姓便是。但有差池,本宫自会承担。” “青婺可太感激大皇姊了。”妘青婺方有一丝悦意,又转沉沉叹息。“只可怜父亲,这沉沉冬夜,独自一人躺在大殿之中,至亲儿女也不得陪在身畔。” 妘青寰见她弱柳愁容,眼泛水光,观之又觉可怜,又觉可笑,于是示意宫人起轿,懒懒说道:“自有本宫做主。” 司岄如果知道夜里十点下班也能被这个疯女人堵小区楼下,她那天真的会带着牙刷睡袋上班。 “你到底想怎样?看不懂眼神听得懂中文吧?”斜靠着路灯,黑框眼镜下一双冷淡的双眼,此刻,满是厌倦与不耐。“东西你拿走,我不要。” 被质问的女人,淳琪,闻言倔强地抿着嘴,手中拎一只鼓鼓的购物袋,不难看出里头都是些零食。司岄揉了揉眉心,再次放弃沟通,决定绕过这麻烦的人形障碍回去自己温暖的狗屋睡觉,作为一名在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狗用的典型行业里漂浮数年终于熬出点头脸的小设计师,对这个世界,除了每天能让她多睡一小时,她早已别无所求。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喜欢我呢?我对你这么好,而且,你之前明明对我也很好的。”见她要走,淳琪终于忍不住出声,抓住她的手腕,一脸弃妇般的委屈与绝望。 司岄面无表情转身,挣开她的手:“首先,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对我好,其次,我也没觉得自己对你哪里好。我对谁都一样。” “才不是呢。你……有一次我上班忽然来姨妈,我自己都没发现,是你提醒我,你还把外套借给我挡着裤子。”淳琪执着地说。“还有那天咱们一起加班,老陈大姨夫来了,把我的稿子打回来一趟又一趟,也是你替我摆平的。还有,那次公司年庆,我——” “所以呢?”司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所以你觉得我对你很好?所以我就活该要被你每天堵在自家门口有家难回?所以?” 淳琪完全听不进去的姿态,仍自顾自强调:“而且我查过了,我们的星座也很配reads();。你为什么就不承认你喜欢我呢?” “这是承不承认的问题吗?我全身上下包括我刚剪掉的头发都没看出来我对你有任何同事以上的意思?作为同事,你来了姨妈我提醒你一下有问题?借你衣服纯粹是因为新的工作服马上发了,而我对那件旧的一直不爽好么?” 司岄的话令淳琪一双大眼立马浮上了水光,她不敢置信地咬住了手背:“我不信,你……你明明是担心男同事占我便宜。” “首先男同事看你一眼真谈不上占你便宜,其次,占你便宜,跟我有个ball的关系?智商呢?”忍不住哈欠来袭,司岄烦躁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眼,“我困死了,你走好吗?” 淳琪转了转眼珠子,又道:“那老陈那次呢,你从来都没有帮别人做过稿子的。” “你不知道老陈后来把你那份稿子的提成算在我工资里了吗?”再说下去,司岄觉得自己已经要在大街上睡着了,面对这么一个胡搅蛮缠兼自以为是的女人,她真的是多一秒钟都忍不下去了。 淳琪呆了一秒,仍要垂死挣扎:“那……那公司后来辞退我,你又为什么替我说情?我明明听见你和老陈说要留下我的。” “公司就你一个实习生,你每做一张图我就有两包方便面的抽成,留下你对我百利无一害,我为什么不建议留下你?你专业是差了点,可胜在人蠢啊,你蠢不要紧,别坑我啊,咱们同事当得好好的,你抽什么风?啊——阿嚏!”怎么忽然降温了?司岄缩了缩肩膀,不无诧异地望一眼远方黑云压城般的天际。真的很冷……仿佛赤膊站在了雪地里。明明是深秋季节,本城气候风多雨多并不奇怪,可这忽然间冷出新高度的画风不太对劲啊,早上出门明明看过天气预报的。 一番话说得既绝且快,淳琪显然备受打击,眼泪鼻涕糊成一片,反复只是叫着:“这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所以你不敢说真话,你怕伤害我,你怕我们之间没有结果是不是?” “你唱大戏也看看天气好么,你难道一点都不冷么!”司岄被她堵在了门禁口,无法刷卡进家,又逢气温突降,已然快要崩溃。 “我冷,我当然冷,可是身体的冷算得了什么,我的心更冷!”淳琪仍沉醉在失恋的悲伤之中,咂着嘴,端差没亮开嗓子开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忽地,眼又发亮:“你不喜欢我,那你是喜欢老陈?” “我不喜欢你就得喜欢老陈?”淳琪的脑回路再次刷新了司岄的人生观。 “那你不喜欢老陈,就是不喜欢男人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男人就得喜欢女人?我不喜欢男人就是喜欢女人并且喜欢女人就得喜欢你?我就不能愉快地做一只单身狗,谁也不喜欢?”一番拗口的话说得一蹴而就,毫无思考痕迹,简直是用灵魂释放出来。 淳琪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司岄感到越来越冷,那种无法言说的冰寒令她的耳朵也产生了阵阵的闭塞感,她眨了眨眼,只看到淳琪的嘴巴在动,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更加无法张嘴辩驳。依稀间,看到淳琪安静了,她正松了口气,却见她忽地转身便向街对面跑去。此时正是深夜,街道上杳无人迹,一切都很正常,可就在淳琪冲出街道的同时,左拐角蓦然灯光大亮,两道大灯笔直打了上来。 淳琪一无所感,脚步未停。 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司岄人高腿长,三五步便撵了上去。“你是智障吗!”她几乎是用喊的,可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淳琪的脸在大灯中模糊成氤氲的一片,不,是一坨。司岄嫌弃地闭上双眼,好困,她真的快要困死了。 第20章 赌约(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来人,奉酒。” 只是一瞬间,妘青寰再次想起了曾听说过的关于面前这女子的传闻。洗心宫宫主曲离潇,姿容绝代,天生媚骨,又兼自幼修炼至阴至柔的内功,长成后更是烟视媚行,倾倒众生。江湖传言,继任之后,洗心宫一众弟子对于老宫主竟将宫主之位传给一个年方十六的小丫头甚是不满,江南前五堂,江北后五堂率众谋反逼曲离潇退位,改拥二宫主姬鹤年为主。当时以曲离潇的手段与阅历,根本不敌姬鹤年,而姬鹤年更是名望颇高,不少江湖人士对于改由他继位洗心宫也是乐见其成。然而,就在茶楼酒肆下注□□都买定这年轻的女宫主必然会被逼退位之时,两个人的到来,轻而易举扭变了局势。 这两人,一个是扬州无音山庄少庄主沈思菲,另一个,是冀州雁刀门的掌刀人,靳羽。当此危难之际,这两人可谓是出财又出力,一个打着百年世家的威望,散千金广发英雄帖招募支持者;一个顶着塞北第一刀的名头,带八百刀客风尘仆仆赶来应援。一番文斗武斗,不过半月时间,姬鹤年大败而走,江南前五堂,江北后五堂堂主全部改朝换代。而得此江山,曲离潇不费一兵一卒,不过是推杯换盏间三两说笑,轻易便平衡了局面,那各掌南北两方水陆命脉的大好男儿从此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家门都不愿回了。 自此之后,曲离潇便开始以自己的名头执掌洗心宫,期间在沈思菲与靳羽两人的帮助之下,原本只在王朝南部做些丝绸、香料生意的洗心宫,枝脉愈伸愈远,愈伸愈广,竟将太行以北,太白以南的药材生意也收入囊中。前几年,听闻她更与西域诸小国开通了交易路线,互贸丝绸、香料、药材这三项民生重物。曲离潇在短短几年间让洗心宫在江湖上的名头贯穿南北,远胜老宫主孟轻寒在世之时,更将当初与姬鹤年内斗所损失的血液数十倍地补充了回来,除去原有的根基江南江北十堂,冀州、青州、荆州、雍州、梁州,乃至西域亦各增一堂。如此,五六年间,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洗心宫众人拜服,江湖之中被她美色与魄力所惑的少年英雄更是不计其数,甚至部分德高望重的名仕之流,据闻,但有缘见她一面者,皆成她裙下之臣。曲离潇这三个字,如今莫说江湖,便是朝堂之上也是颇有盛名。 一阵轻风吹过,妘青寰深吸口气,望着面前那传言中坐拥半壁江湖,艳绝九天的女子,她见她打量,于是微微一笑,不饮她赐予的美酒,却接过自家侍女奉上的水晶杯,轻抿一口,指尖色泽如玉。不知是否错觉,妘青寰只觉方才看到的那抹笑容,妍妩中竟带一丝微不可见的孱弱,眼望心思量,莫说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便是同为女人的她,心中也是微微一紧。本因她不饮她府中的酒,心中略有不悦,然而此时她竟不想发作,反略带讨好之意,笑道:“这酒性烈,想是曲宫主饮用不惯。” “呵。”曲离潇抬起脸来,一双美眸,幽如清泓,眼尾旖旎如画,衍着令人心颤的弧度,清凌凌的眼波似有似无掠过妘青寰的脸庞。“殿下可是误会了。我不喝这酒,原与它性子如何,并无干系。”绯袖滑落,自成一段冰雪。似是偶然,又似着意,长指微微屈起,轻扣几案。 妘青寰心中潮起,这女人……当真是个尤物。贵为当朝长公主的她,自成年后便宠爱不断,期间也偶有女宠,这在王孙贵族中本便不是特例,更何况她生性张狂霸道,但凡入得她眼的美色,不管男女,都定要夺到不可reads();。似曲离潇这般尤物,又岂能例外?只怕是太过精明厉害,恐被刺了手,何况眼下,她尚有更重要的事要她去办。干咳一声,她言归正传:“无妨。曲宫主既然前来,是否表示接受了本宫的邀请?” 曲离潇澹澹一笑:“请见信物。” 一枚赤金锻造,尾镶翠宝的翎羽状物事很快呈了上来,只不知为何,这翎羽只得半支,显是外力折断,断口齐整,许是有些年日了,断口处微有晦涩。妘青寰看也不看一眼,扬手抛了过去。 曲离潇长指轻掠,眨眼间,那物事已接在了指间。淡扫一眼,认出果是师傅旧物,尤其那金翎的断痕,更是师傅以指力所断,很是熟悉。她无声递给侍女收起。“还请殿下将另外半枚金翎一并交还。” 妘青寰哈哈一笑,抬手轻抚嘴角。“曲宫主可是说笑,洗心宫报恩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罢?”这火羽金翎乃是洗心宫昔日散落在外的报恩信物,只有历任宫主才能持有,她手中这枚便是洗心宫上任宫主孟轻寒所有。当日孟轻寒曾受王朝一命之恩,于是将这火羽金翎一分为二交于施恩之人,许诺无论何时,只须王朝有人手持火羽金翎寻来,无论何事,洗心宫都必将为其倾力达成。接受任务之前收下半枚,事成之后,再交还剩余的那半枚,金翎完整之时,便是恩债两清之日。 “那不过是对待旁人的规矩,难道,殿下竟然信不过我?”曲离潇也不恼,说话的同时,水眸轻睐,明明是她理亏,可这一声质疑,却也问得风情万种,令人毫无发作余地。 “本宫自然是信任宫主的。”妘青寰勾唇一笑。“不过,兹事体大,若无半枚金翎在手,却也怕宫主美人多忘事呢。” 曲离潇默然片刻,一声轻笑:“也好,那就请殿下代为保管罢。这金翎乃离潇恩师遗物,也是洗心宫散落在外最后一枚信物,无论何事,离潇自当尽力。” “痛快,曲宫主快人快语,本宫最是欣赏不过。”妘青寰击掌笑道,“来人,奉薄礼。” 两队侍从自廊下鱼贯而至,落地两个硕大沉重的紫檀木箱子。妘青寰道:“这里头皆是些近年来番邦进贡的珍奇玩物,样样价值连城,宫主可任选三件,就当作本宫的一点小小心意。” 箱子打开的一瞬,周围众人俱被那满箱珠宝玉器晃瞎了眼,尤其那些艺伶,只觉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恨不得与宝同死。曲离潇却只淡扫一眼,随即不置可否,笑望着妘青寰。 见她不为所动,妘青寰倒也并不诧异,示意侍从合上箱子:“看来曲宫主是另有所想。” 一把轻柔妩媚的声音随即传入耳中:“以殿下身份之高,些许杀人取命的小事根本不必洗心宫出手。然,殿下却不惜祭出火羽金翎……容我多嘴,社稷大事,曲离潇不过小小一名女子,只怕难当重任。” 妘青寰薄然一笑:“小小一名女子?曲宫主可是过谦,短短几年时间便将生意做遍全国南北,就连王朝所用御物,大半也是你洗心宫所贡。社稷大事?洗心宫如今早已掌控了王朝小半民生,民生之事可无小事呵!” “殿下谬赞,离潇愧不敢当。”似笑非笑的一双媚眼,分明冷冷清清,可红唇如樱,身后宫灯氤氲,凤鸟凰纹的金丝楠木屏风却衬得她如火焰燎人。 妘青寰忽然想起了什么,眯眼望去,只见她意态闲适,眉目间淡淡的慵懒姿态,就仿佛天下事都与她无关,却又在纤指开合之间牢牢钳制住了一切。很好,她欣赏她,她一贯欣赏有能力的人,有能力又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将是她妘青寰他日称帝后,麾下最利的宝剑。她一口饮尽金杯温酒。“曲宫主有何提议,不妨直说,只需本宫做得到,但无不允。” “听闻女皇陛下近来凤体抱恙,当此重大之际,殿下却在府中饮酒作乐,未免不合常礼。”曲离潇淡淡说道。九凤王朝在继位人选上向来问贤不问男女,更有立长的传统,身为当朝长公主又无大错在身,生父更是位高权重的妘青寰,怎么看,都会是下一任女帝才是reads();。然而她却找上了自己,很明显,这里头必然有着一些变故尚不为外人所知。 妘青寰脸颊微抽,脸色顿时冷了三分。“曲宫主身在江湖,心倒在朝堂。” “呵,殿下方才也说,社稷大事,事事关乎民生,朝野本是一体,不过是,风往何处吹,水往哪边流。”曲离潇慵然扶额,指尖轻理鬓发,堪堪绕了半圈,又逆向散落。 “说得好。看来曲宫主心中早有计量。”妘青寰眯了眯眼。“那么,不妨直说罢,你所求究竟为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青丝如水荡漾,曲离潇柔然抬眸,一点明泽眸心沉浮,如星子耀眼。“减三成洗心宫名下所有生意关津与市肆之税,并且,我要求从明年开始,王朝授权洗心宫参与开采京郊的矿山与盐池。” 妘青寰只当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事成之后,除了归还剩余半枚金翎,还有,这就是我的条件。”曲离潇说罢,盈然起身,身侧侍女立刻轻扶住她的手臂。 妘青寰终于回过神来,被她倨傲的态度激怒了,明明自己手持索恩的火羽金翎,然而她却根本不买账,自己尚未列出报恩事项,她倒借机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简直趁火打劫!她怒道:“放肆!你这是做梦!矿业与盐业本朝从未有授权外姓之人的先例,这可是王朝的命脉,你小小一个洗心宫吃得下吗?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吃不吃得下是洗心宫的事,能不能让我吃到,可就是殿下您的事了。” 曲离潇绯衣轻扬,通身浑然不见半丝急恼,可话中的强硬与不容置疑却是直冲而来。妘青寰勃然大怒,手中金杯转眼便掷下地去:“曲离潇,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开罪本宫?只需本宫一声令下,三千铁甲随时踏平你这小小江湖门户!到那时,看你如何再与本宫讨价还价!” 曲离潇却并不惊惧:“这是自然。殿下您一声令下,莫说小小洗心宫,只怕整个江湖亦难免一场腥风血雨。” “你既明白,为何还要惹恼本宫?”妘青寰听了这话,怒气稍霁。 掩唇一笑,曲离潇懒懒说道:“殿下持有这枚火羽金翎,即是洗心宫的贵宾。只需是殿下的要求,洗心宫上下人等但无不从,只是……” “只是什么?”妘青寰冷冷一瞥。 “只是,约定只要求洗心宫为信物之主达成一愿,却并未言明,离潇不可自其中索取应得的报偿呵。” 妘青寰怔住,半晌,方恻恻道:“曲宫主打得一手好算盘,本宫佩服。”见她凝眸未语,她沉默片刻,镇声一喊:“曲离潇。” “殿下有何吩咐?” 妘青寰道:“今日你见到本宫,不行朝堂之礼,又不讲草莽义气,本宫倒想看看你究竟有何手段,竟能如此嚣张妄为。” “殿下息怒,离潇只是小小一名商士,在商言商,向来只愿求和。”她睨她一眼,曼声轻笑:“和气方能生财。” “不愧是江湖人称九尾妖星的女人。”妘青寰怒极反笑,“本宫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事成与不成,不在这枚金翎,全在于本宫是否松口,好让曲宫主你满意。” “若殿下觉得不值,亦可免开尊口。” “喔?” 曲离潇眉梢含笑。“买卖不成,仁义可在。横竖殿下有半枚金翎在手,只需哪日有事,又想起了洗心宫来,呵,离潇自当跋涉来见,绝不推诿reads();。” “够了,不必多言。”妘青寰摆摆手,“敢提出如此过分的条件,想来对于本宫的要求你早已洞悉于心,并且,深有把握。” “虽无十成,亦有七分笃定。” 妘青寰缓缓点头:“曲宫主好手段,既如此,本宫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曲离潇沉吟片刻。“那么,殿下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本宫要你找一个人。” “何人?” “本宫暂时也无头绪,待有所指向,会即刻通知于你。此人不可打杀,本宫要活的。” 曲离潇并未质疑,应道:“可以。” 妘青寰又道:“还有一人。此人乃本宫弑父仇人,前御前侍卫统领明徽。本宫要你广发英雄令通缉他,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可以。” “第三件事。”妘青寰漠然起身。“保护本宫安危。局势未明之前,你需得随传随到,不可任意抗命。” “这……”曲离潇微微蹙眉。“可以。” 妘青寰满意地笑了。“曲离潇,本宫要你保我登基,铲除一切异己,你,可有疑虑?” 曲离潇但笑不语,静静伫立,一点眸光似水,悠悠投在妘青寰面上。 须臾。 “无。” 离去的时候,漫天白芒愈发盛了,曲离潇倚坐在软轿中,微有些倦怠。手臂搁在襟口,水袖微微滑下,胜雪肤光与这冰天雪地仿佛融为一体,连呼吸都似带着淡淡的凉意。 “啊,那是什么?好美啊!”左侧侍女抬手指向远处天空:“宫主,您快看呐,那是什么?” “莳萝,你乱吵什么?没看见宫主倦了么?”另一名侍女立刻轻声斥道。 曲离潇讶然抬眸,远方黑沉如石的天际正划过一道火彩流光,光芒炽盛如剧亮的雨后彩虹,却又在眨眼间,五彩斑斓的流光熄灭,只余赤红火彩天火般将夜空深深撕开一道狰狞的血口。 真的……很美。 那异象很快消失,快如电光石火,若非亲眼所见,她必然当是侍女胡言乱语。 “宫主,奴婢给您添酒。” 琥珀色的佳酿缓缓满上,曲离潇收回眼神,执杯轻抿。又沉坐片刻,终于,胸口一丝薄酒余温,恰恰暖人。 帘外絮雪纷纷,她微有些走神。这可恶的寒冬,似乎还要很久才会过去啊…… 这真的是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清晨。阳光毫无遮蔽地照耀在身上、脸上,空气中携裹着丝丝薄凉的触感,呼吸似掺着冰碴,鼻腔有些不适,可肺部却舒服地不像话,让长期生活在雾霾天中罔顾生命为生活奋斗的司岄同学陶醉地几乎不愿醒来。我一定是来到爱沙尼亚了吧……她模糊地想着,啊……森林,海湾,岛屿,一口八十块的纯净空气……这一定是梦,这梦这么棒醒来简直不人道的,我要继续梦下去!于是又翻了个身,啊……嘶!她忽然冻得打了个哆嗦,什么情况?!就算是做梦她也是在自己的狗窝里做的,她睡着她法兰绒的柔软被褥,盖着她一年四季只换被套不换被芯儿的空调被,怎么可能被冻得打哆嗦!她不服,八十块一口的空气也不能诱惑她的求知心。 第20章 赌约(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阿猫哈哈一笑:“咱们销售部每年那么努力做业绩为司总日进斗金,司总居然打游戏不氪金,何苦?” 司岄瞪她一眼,咽下一根辣条reads();。“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们上个月的销售业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请的人都是对手公司派来的逗比吧。” 阿猫闭嘴,阿狗又道:“那还不是因为设计部门做的包装客户不满意,让他们重做,唧唧歪歪磨洋工,让多做一个备选都不愿意,要不我们能丢了那单大客户么?” “放屁!”司岄大怒,辣条都顾不上吃了。“最烦你们这些销售部的出点啥问题就推给设计部,设计部怎么了,每天熬夜作图,你们倒好,拿着公司的钱找客户吃喝嫖赌,完了搞不定,就赖设计部不给力。我就纳了闷了,你要是每张图都给人设计部报上去算了工资,人会不给你做?你想白拿设计部的心血去讨好客户,还赖人不给你白嫖?” “我们设计部招谁惹谁了,啊?每天坐电脑跟前一身的毛病,二十的身份证三十的身体四十的筋骨皮,钱挣得不多锅倒背的不少,你们这些销售部的每天吃得嘴流油,扶摇直上九万里,工资与天齐,还要克扣设计部那点设计费,啊?也不怕得三高?” 众人目瞪口呆。 “咳,司总。”秘书小鱼捏一捏她的肩,“您现在已经是公司老总了,不是设计部的人了,眼光要宽泛一点,不要太偏心嘛。” “谁偏心了?”司岄怒气未平。“哎哟,你别碰我,我肩膀疼得很。” “肩膀疼得很啊?”小鱼忽然诡异一笑,“嘿嘿嘿。” “你要做什么?”司岄警惕后退。 “上次让你给我私人做张图,你磨磨唧唧半天,扯什么公司规定说我公私不分。” “那本来就是你公私不分啊。用公司资源给你做图,我不答应还有错了?” “是没错,那你现在开着会打着网游吃着辣条算不算是公私不分呢?” “啊,你陷害我?”司岄猛然醒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嘿嘿嘿。”小鱼继续诡异地笑着。“是不是觉得肩膀越来越疼啊?是不是颈椎也开始疼了啊?胸口也不舒服了吧?哈哈哈,腿呢?上上月崴折的腿是不是感觉又不好了啊?” “你……好卑鄙,居然在辣条里面下毒!” “哈哈哈,你真当公司是你家么,想打游戏打游戏想吃辣条吃辣条?告诉你,我就是来代表月亮惩罚你的。”小鱼说罢,手一挥,周围顿时出现了上千包辣条,她威猛地逼近了司岄:“吃,你吃啊,现在给你机会,五分钟,你要把这些辣条全部吃完。” “我凑!五分钟?!” “是的,现在开始倒计时。”小鱼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从天而降,全身包满辣条。“五分钟一到,它就会自动引爆,你将和这些辣条一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好毒!”司岄嘴里塞满了辣条,愤怒大喊:“唔——啊——这么多辣条!怎么吃的完,要肠穿肚烂了啊!”她涕泪横流地跳起身来,双手连连挥舞:“我不吃,我不吃!” “啊——”一声尖叫,怒指苍天。 “啊——” 又一声尖叫,活生生把被辣条包围着的司岄给惊醒了。她打了个嗝,愣愣地看着第二声尖叫传来的方向。 “你乱叫什么呢?吓死人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小姑娘正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样物体。 “小鱼?”司岄仍未能从恐怖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意犹未尽地哆嗦着,回味着口中满满辣条的余味。 “什么小鱼?还小虾呢reads();。”小姑娘白她一眼,将碗递了过去。“既然醒了,也省了本姑娘费劲,自己趁热喝了吧。” “这碗是什么?不会有毒吧?”司岄警惕地一缩手。 “有毒你倒是别喝呀?”小姑娘想是觉得好笑,支腮望着她。“哎,你从哪儿来呀?怎么穿得如此奇怪?” 司岄抿了抿火辣辣的嘴唇,看一眼小姑娘,又想一想自己的处境,忽觉死就死吧,毒死也比渴死强。于是闷头便是一口,闻言,擦擦嘴道:“我怎么奇怪了,我觉得你穿得才叫奇怪呢。” “我怎么奇怪了?”小姑娘撇撇嘴,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你看你,衣着不伦不类,头发居然这样短,你不会是犯了罪错被流放的罢?” “你才是罪犯呢。”司岄不爽道。末了,顿一顿。“汉服复兴运动?” 小姑娘眼神清澈,似乎完全没听懂她说什么。 深呼吸一口,司岄抱着最后的希望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你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么?” “这里是王都,凤壤城啊。”小姑娘狐疑地看着她。 “……”司岄沉默片刻,再次勇敢地抬起头来。“能再麻烦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代吗?” “年代是什么?”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不甚明白。 “就是……就是现在是什么朝代,就是……你说的那什么王都,我是说,它是属于哪个朝代的?”司岄语无伦次。 “飞岚,她醒了么?”小姑娘尚未多言,身后的帘子蓦地打起,一道轻柔温软的嗓音随后传来。 司岄呆了一瞬。仰头望去,只见那淡青色的帘幕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正盈盈而立。逆着光,她瞧不清容颜,只隐约看到她绒绒的鬓发服帖地压在耳后,还有雪白光洁的额头。 实在是不想像对面那女子一般温柔娴静地跪坐着,为表慎重,司岄盘起双腿,挺直腰杆,面带微笑,手中犹端着喝剩的半碗汤水。“好了,有什么问题,你现在可以问了。” 女子细细打量着她,白色的衣裳,非裙非裤,样式着实古怪。发长只刚到耳下,因着颠沛受伤,发丝粘黏着些许血迹,瞧去颇有些狼狈。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大眼眼神迷蒙,似是没有睡醒,然而细望去,却又隐隐三分机警。薄唇微抿,唇色苍淡,显是颇为虚弱。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司岄。司徒的司,山月岄。”司岄吐了口气,“今儿是我第二次自我介绍了,第一个问我这话的人……”她蓦地窒住,甩甩头,甩去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没什么。” “很好的名字。”女子眨眨眼,柔然一笑。 司岄微微呆住:“呃……谢谢夸奖。” “你不是本国人吧?”女子又道,“看你举止打扮,并不像。” “本国是指?” “你……当真不知此为何处?”女子微有迟疑,望着她。 司岄喝了口手中的汤,摇摇头:“不知道。而且,如果一切真的像我所猜测的那样扯淡,那么,我确实不是你这个国家的人,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我是从哪来的。” 那女子忽道:“汤凉了,我让飞岚给你换一碗。” “没事,别浪费。”说罢,将温嘟嘟的汤水一饮而尽,司岄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reads();。“对了,一直忘了问,是你救了我吧?” 女子没说什么,只抬腕捋了捋鬓边发丝,浅浅一笑。 被这温如暖风的笑意触动,直至此时,司岄方认真打量起她来。穿一领鹅黄色的长裙,长发几欲及踝,脑后松挽一个宝髻,系一根同色发带。瞧模样应有十五六,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宛如冰雪娃娃一般,无一丝半点瑕疵。她呆了一瞬,忽然间便明白了何谓“惊艳”。确切说面前这女子其实并不能算得上美艳,也非绝色五官,然而,那一弯细眉微横,眼瞳更是黑得彻底,像上好的墨玉滚在两汪水银里。只是这样静静端坐着,什么也不说,也不做,两人间的气场就已经被拉得天上与地下,司岄同学的生活主旨一向是我开心就好,也向来看不上周遭那些个矫情做作的所谓小资、淑女,可是……怎么说呢?作为新时代的女青年,生在社会主义红旗下却泡在资本主义的泥石流中,打小网络媒体泛滥,一派的纸醉金迷,各种明星美人名媛白富美没见着一千也见着九百了,可从没见到哪个女子能似眼前这位一般,沉静如水,又温婉如月。那是任何礼仪学校都不能教出来的真正的优雅与温柔,是发自内心的,又或,与生俱来的。她并非极擅言辞之人,无法精细描摹出面前女子究竟是怎样的气质,只是就这样与她对视着,她便觉蓦然心安了起来。她喜欢这种感觉。 “你不说,我就当你承认了。”轻咳一声,她为自己的走神感到尴尬,这一咳嗽却又带动起肩上箭伤,顿时疼得她咧一咧嘴。 女子关切地蹙眉:“你还好吗?你的伤,我让飞岚给你简单包扎过了,可没有正经瞧过大夫,总是有些担心。” “不要紧,要是伤在要害,我大概早就死了。”司岄乐观地摆摆手,又摸了摸脖颈上的勒痕,皱眉一笑:“看,脖子也没断,不错不错。” 女子若有所思。“稍后找到歇脚的地方,我让飞岚去请大夫给你诊治。” 她言辞诚恳,虽是萍水相逢,可这关心却十分真诚,不流于客套,令司岄心中一暖:“多谢。” “无妨。”女子和暖一笑。 司岄呆了片刻,忽地长叹一声:“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穿了?” “穿?” “看来是真的了……”女子完全自然的诧异反应令司岄彻底绝望,一个人可能是忽悠她,一群人也可能在演戏,可对面前这女子的话她却是无来由地愿意百分百相信。许是那双眼眸太过清澈明净,也许是知道她救了自己,于是便先入为主地将她当做了可以信赖的人,无论如何,一切的一切都将她的处境指向了一个非常不乐观且不明确的境地,穿越?wtf?这种从来只在二次元发生的狗血事件有一天竟会落在她的头上,鬼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岚说你总说怪怪的话,我还当她说笑,如今看来是真的。”女子微微一笑。“这里是九凤王朝,却不知你的家乡在哪里,叫什么?你若是能讲清楚,不妨与我合计一番,也好早日送你回家。” “回家……”司岄眼前一亮,又立刻黯淡了下去。 “你不想回家么?”女子支颐望她。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宛如星辰。 “想当然想。可是,自打醒了,这一路走来,哪里也不像是我的家了。”司岄淡淡地说。下意识地向外望去,窗牖紧闭,薄薄一片布帘隐约透出微光,却也难辨日色。 女子随她目光望去,轻声道:“看来,你的家乡一定很远罢。” “何止是远。”司岄喃喃接口。“就算是天与地也是有距离的,可如果是时空与时空……”她甩甩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焉知我不能懂呢?”女子并未不悦,只淡淡反问。 司岄定定地看她,忽然道:“你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么?” 女子凝思片刻,望着她:“你是庄周,还是蝴蝶?” 被她这么一问,司岄呆住,片刻后苦笑一番,两手撑脸颓然伏倒reads();。是啊,她究竟是庄周,还是蝴蝶呢?她是在庄周的梦里变成了蝴蝶,还是在蝴蝶的梦里变成庄周呢?如果一切终究是梦,那么梦醒之后,是不是无论庄周也好,蝴蝶也罢,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她原来的家乡呢? 见她忽然颓唐,女子心有不忍,劝道:“其实庄周也好,蝴蝶也罢,都是书中的故事罢了。虽是初见,可我观你面善,倒是有缘,你可愿与我同行?” 司岄抬起脸来,愣愣地看着那女子。“你……你要带我一起?” 帘子忽地打起,方才那小丫头端着一壶温酒弯身进来,见状忙道:“喂,你直勾勾盯着我家小姐想做啥?” “飞岚。”女子柔声喊她,又道:“莫要吓着人家。” “咳,我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司岄有些赧然,她一向如此,人家待她客气,她便要双倍回报。同样,待她刻薄,她也是双倍奉还。此时见那女子对自己以礼相待,温柔有加,心中感激,脸上却仍是平静,只暗暗定了心,横竖是不知道自己穿到哪里了,走一步看一步,自己在这什么九凤王朝里可是无亲无故,不辨东西,若是这美人愿意带着自己,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基本常识还是要有,好歹也要先问问人家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不然就这么糊里糊涂跟着走,也显得自己太弱智了。 小丫头给两人都满满斟上,刚温过的清酒,丝丝缕缕的热气缭绕着酒香,盈盈扑鼻。司岄端起酒杯,礼貌致谢,却换来对方一个意味不明的白眼。她挠挠头,又觉有些好笑。 “些须薄酒,于伤势无碍,但饮无妨。”女子轻声说道。 “多谢小姐。”司岄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温辣冲喉,片刻后,胃部渐升一股暖意,缓缓通达全身,很是舒畅。 “鄙姓云,小字卿梧。”女子轻抿一口,见她倒是爽快,不由粲然一笑。 “怎么写?”许是一口温酒下肚,身子惬意了,脑子便转着慢了,司岄打了个酒嗝,下意识问道。 女子顿一顿,指尖轻沾酒水,在面前地踏上书写起来。 不多片刻,“卿梧”二字赫然端现,字迹秀丽,大气隐于笔锋,好一手簪花小楷。司岄虽是不谙风月,却因为专业的缘故,书法、绘画皆有所修,此番见女子露这一手,不禁脱口赞道:“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卿梧,真好的名字……字也写得真好。” “回礼?”女子俏皮笑问。 司岄一怔,想起刚才女子夸赞自己名字的事,忙道:“当然不,这是真心话。”见对方不语,她顿了顿,又道:“卿梧,我这人从来不说违心的话。” 似是未曾料到她竟爽快直称其名,女子微微一怔,须臾,面泛笑意。 司岄自取了酒盏满上一杯,举起酒杯朗声说道:“虽然还是搞不清状况,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卿梧,你救了我,从此你就是我的恩人。我在这里无亲无故,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恐怕都无一技傍身,蒙你提携照顾,以后结伴同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直说无妨。”认了命的司同学开始入乡随俗,一番话说得自己鸡皮疙瘩满身,却也并非不诚。 女子掩唇一笑,执杯相对。笑道:“既如此,往后我便唤你阿岄,可好?” 与她眉眼相对,只觉精神放松,无比妥帖。司岄心中一动:“好。” 50|第20章 赌约(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司岄到底也是个俗人,一句看似无意的问话,视线相撞的瞬间,微一怔忡,竟然就中了招,被那女子眼底眉梢仿佛天生媚意给撩了下,莫名地神思一荡reads();。亏得她见多识广,才能很快肃清面色,不至于像那掌柜的一般脸红过耳,老脸丢尽。于是干咳一声:“自然是有的。” 曲离潇悠悠望她,如丝媚眼微睐,曼声道:“真的?你有这么乖巧听话?”那一袭红裙曳地,些许薄雪尚未及融化,如同点点碎钻一般附着其上,说话间,她浅浅一笑,信手绕起一绺发丝缠在指尖,那笑意未见一贯的傲慢与放肆,眼波转处,一双略长的眉眼浓睫轻覆,看她的眼神竟呈现出一缕奇异的淡静与幽凉。 “乖巧听话什么的就算了吧,这都是职责所在……”司岄内心有点不情不愿的窘迫,并不喜欢她这种仿佛逗弄小宠般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却又下意识地被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所吸引,这种难以描摹的冷绝的艳丽,就仿佛刀尖刺入瞳孔爆裂而成的血花,充满了不可说的诱惑与危机。 曲离潇眉头微挑,“喔?职责所在?” 眼看四周已有好几人或有意或无意地围观起她俩来,司岄干咳一声:“那什么,天这么冷,曲姑娘不回房说话么?” 曲离潇眼波微动,似是领悟了她的用意。淡声道:“也好,确是有些寒意。”说罢不再逗留,敛袖入内。 眼见如此,司岄只得理清情绪,快步追了上去,为她打起帘子。“小心路滑。”不得不感叹自己这大堂领班也是干得越来越顺手了,这要是有机会能穿回老家去,她是不是真可以考虑改行服务业了? 许是时辰不早,又因冬日日短,后院天暗云低,并不敞亮。曲离潇走得不快,司岄紧随其后,也只得缓步而行,途径那一片诡异枯焦的修竹,她望着身前那一道艳红夺目的身影,陡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关联,然而那念头却并不十分明确,忍了忍,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抢先一步上前打开房门,将曲离潇迎入房中。 房间窗明几净,确是不曾疏于打理,那临窗的榻上一摞锦被叠得整整齐齐,宛如豆腐块一般,不消说,自然是某位人士拿出了军训时候的劲头,卖力整理。曲离潇四处转了一转,昂首挺胸,那凝白精致的下巴颌儿高高抬起,宛如巡视领地的骄傲头领,时而伸指捻一捻桌角,翻指眼前查看是否沾尘;时而又嗅闻一番供瓶的粉梅,查看是否隔夜的残红。司岄见她如此,内心哀嚎连连,忍不住嘀咕一声:“好烦啊你,见鬼难道是处女座的吗……” “你说什么?”曲离潇转过身来。 司岄忙挤出一丝不甚诚恳的笑意:“哦,没什么,就是忽然好奇曲姑娘您生辰几何啊?” 不提防她忽地问出这个问题,曲离潇微感诧异,眸心冷光一闪,抿唇未语。 情氛有些低迷,司岄心中不解,怎么她又不是问人年纪,不过是问个生日也要给她摆脸子?难道古人也时兴黑处女黑天蝎,刚巧她生日就是这二选一所以当场黑脸? 一阵熬人的沉默,却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曲离潇望向窗外良久出神,终于,缓缓转过脸来:“怎么,是要为我庆贺生辰么?” 说话间,嘴角微微上扬,小巧精致的弧度宛如顽皮稚子,语气却凉薄如雪。司岄心情复杂,只不知自己怎地又踩上这位姑奶奶的雷了,可仍是好脾气应道:“哦,要是赶上姑娘生辰了,相识一场,姑娘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尽管说。” “呵。”曲离潇淡哼一声,“你如此听话,倒是令我始料未及。” 司岄皱眉道:“我既不是猫狗,也非牛羊,这听不听话什么的可就算了吧?” “什么意思?” 静静地望着曲离潇,司岄正色道:“或许我这么说姑娘只会觉得可笑,不以为然,不过,我虽在此处做工,奉命服侍姑娘,可在人格上而言我与姑娘却是平等的reads();。我是否听取姑娘的建议,配合姑娘的行止,这取决于工作所需,又或个人情感所需,而非这所谓‘听话’二字。” 听了这番话,曲离潇却并无丝毫情绪波动,只若无其事地抬起眼来:“我知道。” “你知道?”太过平静的回答,反倒让司岄一下子不知所措了。“那你还……” 曲离潇淡看她一眼。“空有一身傲骨,奈何手下无真章。” 司岄脸皮一涨,辩道:“未必人人都要像你们江湖人士一般,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不会功夫怎么了?我会的东西多了去了。” “比如呢?” “比如设计、绘画,比如打球儿、吉他、下棋,再比如我现在还无师自通学会了烧菜做饭,以前我可是连面都不爱下的人。”说起这点,司岄简直悲愤。明明一直以来也算半个文青的人,怎么自打穿了过来为了生活居然就生生成了一个厨子。 曲离潇淡笑一声,不置可否。 司岄看着她,不无嘲弄地道:“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问心无愧。” 曲离潇不语,那目中的冷冽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令人隐隐心动的淡静与凝然。须臾,她轻启朱唇,却是淡而从容的短短两字:“我信。” “……”司岄抬起脸来,诧异地望着那忽然一脸柔和的女人,千言万语滚在喉间却也只成了短短一个音节:“哦……” 曲离潇忽地轻笑,那绝世容光只如风华初绽,一朝盛放,开遍万水千山。饶是司岄同学穿来之前也算是国内国外大小明星名媛环肥燕瘦看遍,此一刻仍是不免心头突突一跳,只觉眼前这女子实在是美得过分,时而艳若海棠,时而静若清莲,时而,却又妖若彼岸之花。从前她审美人,标准一直都是美而不妖,媚而不艳,否则便算不得上品,可自打见了面前这位,她偶尔思之,竟觉“妖艳”二字却也未必就是贬义了。美到极致,自然趋于妖化,若这天生美艳之中更又多了几分忽冷忽热的虚无,喜怒无常的傲慢以及进退有据的智慧,如此内外兼修,活生生便是一部女人中的教科书,多少男人想在这本书前毕业却苦于资质有限,只能一趟趟重修,更有甚者,大多便连阅读的资格都没有。 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曲离潇上次那位土豪追求者的形貌来,司岄撇撇嘴,不禁感叹真幸运,她不是那群男人中的一员。 一抹长袖飘垂,曲离潇悠悠望她,淡然相询:“你究竟是谁?” 司岄心头一紧,顿时打住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觉后颈子一凉,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反问:“什么?” 曲离潇若无其事地笑笑,一手忽地探上前去,摘下了她那顶白日里从未离开脑袋过的绒帽,随手抛在一边。“这样看着可顺眼多了。” “喂,你——你快还给我。”司岄惊地不轻,倒不是怕曲离潇看到自己那半长不短的头发,而是她忽然的此举令她感受到了威胁。 曲离潇长指微动,却是轻轻拨弄她那将将长及耳下的发丝。“我很好奇。”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司岄难掩心底的紧张,想拨开她,却终是软了气力,唯有后退一步以表态度。“好奇什么?我不也就是个普通人,一个鼻子一张嘴,没比谁多只眼。” 薄光依稀朦胧,恍惚了眼前容颜。曲离潇冷冷收回手来,哼了一声,转身去到窗下,倚上绣榻。 “曲姑娘……”司岄跟上前去,绞尽脑汁想着应该如何表达才能释疑,毕竟这么一个麻烦的女人要是盯上了她的来历,她可就再也不能安生度日了。 “想好怎么说了么?”仿佛雨水泠泠跌落湖心,她的声音幽柔,眼神却并不游移reads();。 司岄脸色泛白,轻咳一声。“实话说,我呢,确实不是你们这个王朝的人。” 曲离潇长睫一颤,抬起脸来。“继续。” 司岄叹道:“我的家乡在距离此处非常远的远方,远到我凭借一己之力,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再回去了。” 曲离潇微有诧异,却只淡淡问道:“楼兰?龟兹?还是大宛?” “什么?”司岄一怔,待得反应过来,不禁苦笑一声:“你说的那几个地方虽远在西域,可并非车马难至之地,若真想回去,也不会很难吧。” “倒也是。”曲离潇微微点头。“那么,你的家乡究竟远在何处?” “何处啊……”司岄咧嘴一笑,并不回答,眼神却微微飘远,分明陷入了沉思。 “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查不到么?”望着她眼底淡淡的哀思,曲离潇心底隐有触动,却不愿细思,悠悠问道。 “费这么大劲查我有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个没了根的小人物,在这里混口饭吃,上不怨天,下不害人。”司岄正色说道,“曲姑娘,常言道,好奇杀死猫,你看我,我就从来不好奇你是谁。” “什么古怪话。”曲离潇瞥她一眼。 “哦,是我们家乡一句老话。就是说,人不能太有好奇心,否则九条命都不够你玩的。”司岄嘻嘻一笑,调节情绪的速度快如闪电,半点不复方才的沉默与忧伤。 曲离潇却并无笑意,只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方道:“你说的话,似乎每一句都是真的,却又每一句都令人费心疑猜。” 司岄怔在当场,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尽管很费疑猜,我仍愿信你一番。”曲离潇说罢,蓦然失笑,眼底神情却是错综复杂,难以描摹。 司岄盯着她,眼神渐渐凝起。“多谢姑娘。” “谢我?”曲离潇长睫轻颤,宛如暮色鸦影,只一贯的锋芒敛去了几分,眸光中竟渐现一丝柔和的神情。 司岄点点头。“你是除了卿梧之外,第二个愿意相信我说的话的人。” 曲离潇脸色一沉,方才那一点柔和顿如晴空泡影,眨眼尽失。 司岄不知自己如何开罪了她,只观她脸色不爽,小心喊道:“曲姑娘?” “还记得与我的赌约么?”曲离潇冷冷问道。 “自然是记得的,曲姑娘,你赢了。”司岄不愿去思索太多为何曲离潇能断定卿梧会在十日之内回返,也不愿去思索她为何非要与自己打这样一个赌约,她本是简单直爽的性子,过去是,如今也一样。愿赌服输,四字罢了。“不知曲姑娘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但无不允。” “此事稍后再议。”曲离潇漠然摆手,却道:“你不好奇我是谁,难道却也不曾好奇过她究竟是谁?” “她?你是指……卿梧?”司岄并非装傻卖乖,她是真的没能反应过来。 曲离潇冷冷点头。 司岄心中一动,不禁暗暗思索她这话却是什么意思?自上次卿梧给了她一只锦囊声称对官府中人有效之后,她便已然猜到其必然出身官家,可怎么到了这曲离潇口中,似乎更别有隐情?难道竟比她猜测的来头还要更大么? “怎么?”眼见她陷入沉思,曲离潇颇有兴致地坐直了身子reads();。凝脂雪肤从滑落的衣袖中隐隐现出,她似笑非笑,一双动人的凤眼眼角约起,那一瞬的风情与妩媚,迷离与幽凉,直令望者失心。 岂料。“不好奇。”司岄快速答道。 曲离潇脸色一冷:“当真不好奇?” “是。”司岄坦然点头。 “为什么?”不得不承认,自己再次被面前此人勾起了好奇心。 “朋友相交贵乎知心,知心贵乎互信,互信贵乎尊重,尊重便是不好奇,不窥伺,相信朋友所说的话,可以质疑,但不可存疑。”司岄淡淡道。 “呵,好一套大道理。”曲离潇冷哼一声,心底隐隐有些愤懑,却又无法寻摸出那愤懑的源头究竟是因为什么。静了片刻,方道:“你就如此信任此人?信任她与你的亲近并非毫无异心?” “嗯,是啊。”司岄并不迟疑。卿梧救了她,又将她带来这和平的小镇上安身立命,她照顾她、信任她,连那么重要的私人物事也愿轻易相托,并不图自己任何回报,试问,这样一个女子,她是凭了什么、又作了什么妖儿才要去怀疑她对自己别有用心? 她答地畅快,毫不犹豫,曲离潇一时哑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司岄清了清嗓子,微微笑道:“曲姑娘,咱们萍水之交,出了这家店便作分道扬镳,恐怕以后也不会再见,无谓交浅言深,不过,你今日与我说的这番话,不管是基于什么缘由,我都心存感激。” 她本是好好儿地一番掏心之话,不想曲离潇听了,却是脸色一沉。“是么?你就如此肯定,你我的缘分只在于此?” 司岄温和笑道:“那曲姑娘要是愿意每年都来本店度个假,小的自然也是欢迎之至。” 曲离潇眉头皱起,不理她插科打诨,话锋一转:“那么,你与隔院那位呢?” “卿梧?”司岄一怔,她是相当不能理解为何曲离潇总是要盯着卿梧不放,不过,关于她这个问题……仔细想想,她倒是真没认真思索过自己与卿梧的一场缘分又该当如何续写,只是随遇而安地混着日子,倘若改日卿梧决意离开此处,又肯带上自己,她会毫无犹豫便跟她离开,再次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里吗? “说话。”等了片刻等不到想要的回答,曲离潇耐心渐失。 “我也不知道。”司岄坦诚地说。“不过,倘若卿梧需要我,也许我会随她一起离开吧。” “呵。”曲离潇冷笑一声,再不开口。 “你笑什么?”司岄皱眉道。 “我笑你妄自伶俐,却落入温柔陷阱,为人利用而不自知,说到底,不过是个蠢材罢了。”曲离潇眼也未抬,冷冷讥道。 “温柔陷阱?你是说卿梧吗?呵。”司岄颇觉好笑,忍不住学着曲离潇的语气也冷笑了一声,“恕我愚钝,我是觉得这里要真有什么了不起的美人陷阱,肯定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吧。” “你——”曲离潇被她这一顿反讽给噎住了,待要发作,可一想她那句“美人陷阱”,心底又到底忍不住有些受用。平日里明夸暗赞她容光之盛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那些溢美之言,她早已听到麻木无感,可不知为何,从面前这人口中说出的话,她听在耳里,终究是多了些与众不同的意味。似褒非褒,似贬又非贬,态度恶劣,却又让人认真气不起来,面对如此诡诈之言,曲离潇心情复杂,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姓司的,你少狗咬吕洞宾。” 51|第21章 作势(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你开心就好。”对于这位曲大小姐将自己强行动物化,司岄在内心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却也不想与她陷入争执,只十分不解她为何要如此针对卿梧与自己的友情,莫非真是自己没朋友,就见不得别人好基友? 曲离潇冷笑道:“你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又打赌?”司岄疲于应付,不由哀声道:“曲姑娘,你上辈子是赌鬼投生的吧?这次又赌什么?” “就赌你那位卿梧姑娘的用心,绝非你所看到的那样简单透明reads();。”曲离潇快速说道。“姓司的,你赌是不赌?” 那明显带着赌气的情绪与语气又是为哪般哟……司岄内心一阵无奈:“不赌行吗?” “你不敢?”曲离潇眼神一晃,声音顿时微扬。 司岄叹道:“我这儿还欠着一个赌约呢,旧账未清,不能再添新账,谁知道你会不会要我上天?” “荒谬,你又不是风筝,我要你上天做什么?”曲离潇眼底睥睨,傲然说道,上下打量她一番。“你不敢赌,可是怕了我方才的话会被应验?说什么朋友相交贵乎互信,姓司的,原来你也不过是个信口雌黄的胆小鬼。” “这样,曲姑娘,咱们今天好好捋一捋。”听这口气,分明是跟自己较上劲儿了,今天要是不接了这个赌,倒显得她理亏心虚了。司岄搬了椅子过来,先客气邀请曲大小姐坐下,然后自己也拉来一张,坐在对面,方道:“我得罪过你么?” “你说呢?”眼神微有闪烁,曲离潇不答反问。 “行,姑且算我得罪过,那你上次放虫子毒我,还吊着我不给解药,咱们也算两清了吧?”司岄举起黑乎乎的一根指头,一脸平静地说。 曲离潇哼了一声。“是你自己逞能,与我何干?” “卿梧得罪过你么?” 不提防,司岄忽地又问。曲离潇面无表情:“怎么?” “没怎么,我就是好奇,卿梧为人温柔和善,从不与人争执,更是与你不曾交谈两句,为什么你偏要处处指摘针对于她?”司岄压着心底的疑虑与不满,尽量语气平和地问。 “我针对她?”曲离潇眼角一挑,语气也些微尖锐起来。 “就当我用词不当吧,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总要暗示,哦不,你那已经是明示了,为什么你总要明示着让我防着卿梧?”司岄摊一摊手,认真不解。 “自然是因为你瞎。”曲离潇冷笑一声,看着眼前女子那一脸无谓的态度,她忽地烦躁莫名,讽道:“看似精乖聪明,其实一肚草包。” “没完了是吧?”司岄只觉好气又好笑。 曲离潇脸色一沉:“谁和你顽笑?” 司岄一怔,须臾,看她的眼神渐渐冷凝。“行,那你倒是说说卿梧怎么有问题了。你说得服我,我就信你。” 日暮浅淡,晚照昏黄,宽敞的屋内也渐渐蒙上了一片阴翳。曲离潇逆光而坐,细缕微尘漂浮身周,那美得惊心动魄的一张脸半隐匿于阴暗,薄唇紧抿,凤眸偶动,精致弧度融于醉人的光影,一双利落妩媚的眉睫分明正不满地上挑着。“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呵。” “见了棺材我也不掉泪。”司岄淡淡地说。 “好,我便赌你这一句!”曲离潇嚯地起身。长袖摔落身侧,纤长身姿宛如雪松一般伫立司岄眼前,却是咄咄逼人。“姓司的,若你输了,我要你立下誓言,从此我曲离潇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不得有任何质疑!” 如果古代也有表情包,司岄大概可以连发七七四十九发黑人问号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万马奔腾。“若你输了呢?”她好脾气地追问一句,“是不是就不会再对我的朋友指手画脚了?你要答应了,我就跟你赌reads();。” “呵。”曲离潇凉凉一笑,“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会不会后悔且容后再议,我就想知道,曲姑娘您打算什么时候才把那毒虫的解药给我。”司岄微微一笑,那笑意却只浅浮于眉间,触不及眼底。 曲离潇冷哼一声:“我要你学会烹制的十道菜肴,你可都学会了?” “□□不离吧。”司岄自信满满地说。 “喔,如此自信?”话题成功岔开,气氛稍见和缓,曲离潇亦平和了许多,凤眸微眨。“要等一试方知了。” “可以。那我现在就去做?”司岄急于拿到解药,虽说不疼不痒,可谁知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嗯哼。”曲离潇瞥她一眼,眼底情思深重,却是意味不明。 司岄不欲多想,起身便走,临出房门蓦地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曲姑娘。” “做什么?”曲离潇偏过脸来,那一瞬的柔和与淡静竟端丽如壁画中的仕女,令人望而心折。 司岄有些怔忡,片刻后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这院里一小片竹子莫名枯萎,我思前想后,莫不是那日我丢那毒虫尸体引起的?” 曲离潇脸色微动,却并不分明,须臾,淡淡道:“是又如何?” 司岄看一眼手指那一小团乌青,抬起脸来:“曲姑娘,好言一句相劝,毒物伤人伤己,还是不必把玩的好。”说罢,开门而出,又轻轻掩上房门。 曲离潇一时怔住,望着那紧紧闭合的房门,许久方才收回眼神。 天火降,异象出,异卦相叠,乾下兑上,是为夬卦。妘青寰的话依稀浮现心头:“夬者,决也。扬于王庭,不利即戎。务必要找到此携异象而生之人,离潇,本宫若顺利登上帝位,昔日承诺,绝不食言。” “倘若她果真便是所谓的异象之人……”曲离潇微垂眼眸,静静自语。忽地,只觉心底烦躁异常,摔袖而起。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蠢笨无知之人?明知身中剧毒也毫不惊慌,居然还能一脸平静地劝诫自己莫再沾染毒物。自己多番提醒要她提防身畔之人用心不纯,也只当耳旁清风,究竟是她太过天真,还是其实早已察觉自己身份,与那妘青婺奏起双簧,在自己面前故意唱了这一出? 窗外风动影摇,修竹沙沙作响。曲离潇修长凤眸微起波澜,红唇紧抿,一时心情复杂,难以尽述。 而另一边,司岄已然快步去到了后厨房,正琢磨着晚上究竟烧点什么菜肴才能哄过那刁钻任性的女人,把解药搞到手。 青葙镇虽只是小镇,也没什么特别的产业链,却因隶属京都凤壤,又是交通要镇,往来车马络绎,旅宿饭馆等服务业可是发展得朝气蓬勃。福来客栈是镇上规模最大的集食宿于一体的大型客栈,自然更是其中翘楚,后厨房四时常备时令果蔬,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珍与湖味更是从未短过仓储。司岄打开橱柜选出几样专以招待贵客的精细食材,包了冰块保鲜保嫩的胖头鱼,还没刮净腿毛一看就货真价实的山猪肉,腌渍入味的走地童子鸡,等等,细细搬到案上,正要拎起菜刀,身后忽地脚步声起,一声轻喊:“司岄。” “飞岚姐姐,你怎么来了?有事么?”眼见飞岚忽地来此,司岄微感诧异。 飞岚眼圈微红,精神也是颇为萎靡倦怠,眼见她身前案上摆放着一堆荤腥食材,皱眉道:“国丧当头,举国茹素,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这些食材收了。” 司岄闻言一怔,放下菜刀。“不是戴孝就好了么,还得全国人民一起吃大白菜啊?这也太——”原想说这也太夸张了,被飞岚一个利眼瞪住,忙闭了嘴reads();。 飞岚道:“休得胡言,若是教别人听了去,官府面前告你一状,你就连白菜也是吃不得半颗了。” “是是是,是我失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司岄自然不会傻到在封建社会与深受封建社会荼毒的土著居民探讨皇权的罪与根,只是为难道:“那可是那位贵客姑娘无肉不欢,给我指明了十道菜肴都是荤菜,我要是给她弄一碗水煮白菜,她肯定不能放过我啊。” 飞岚不悦道:“什么贵客能比皇帝还大?你只管做你的,有什么事,让她自去找官府理论。” “有道理。”司岄点点头,“对了,你与卿梧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飞岚深深叹一口气,眼神闪烁不定。“我家小姐想是连夜赶路受了风寒,精神不济,胃口更是奇差。” “早间给她的粥没有喝么?”司岄心中一紧。 “喝了一点,午后便滴水未进了。” 听了这句话,司岄彻底急了:“都说了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啊,你们还非得逞强。得得得,别说了,我这就找人去请大夫。” “哎——”眼见她说着话转身就走,飞岚忙上去拉她。“别,不用去。” “风寒虽不是大病,可拖得久了也是能要人命的,尤其是——”司岄顿了顿,把“尤其是你们这个时代”这句话给咽了回去,改口道:“尤其是卿梧这娇滴滴的身子,本就禁不起劳累折腾。我就不懂了,你干嘛非拦着我?” 飞岚眉头紧皱,也是深感无奈。她知道妘青婺此时需要的根本不是大夫,更知道她如此颓靡难过是因为什么,可对着司岄此人,纵然公主信她,她却是不敢尽信的,有些话,亦只能点到即止。 “别愁眉苦脸一副想说不想说的样子好么?飞岚,我是真心拿你们两人当朋友,卿梧不舒服,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可以不问,但是请你不要因为一些想说不想说的奇怪的理由而延误了就医的最佳时机。没有什么比她的身体更重要。”司岄淡淡地说。一双平静的眼眸,无波无澜。 飞岚抬起脸来,正迎上她的眼神,她动了动唇,隐隐有种被洞悉了心事的不安与惶惑。半晌方道:“是小姐的意思。” “讳疾忌医怎么行?”司岄眉头紧皱。 飞岚叹道:“小姐说了,医者医人不医心,心病终须心药医。” “心病?”司岄微微沉默。“那好,你说吧,我能为她做点什么?” 飞岚讶然抬眸。 司岄淡淡一笑:“你特意来找我,未必只是为了提醒我举国茹素吧?” 眼底一阵波澜涌动,渐渐恢复幽静。飞岚定定看她:“司岄,你果然是个聪明人,难怪小姐如此看重你。” 司岄微微侧首,并不看向飞岚。“这世上谁都不蠢,端看是对谁。我觉得你好,你值,就行。我想卿梧也是这样的。” 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令得飞岚心底渐生不安,下意识便道:“是么?” “不是么?”司岄转过脸来,一丝笑意浅浅附着眼底。 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妘青婺会对她另眼相看。司岄此人,看似冷淡精明,洒脱无谓,可那只是对着不相干的外人,一旦融入她心,便是从此赤诚相待,不掺一丝虚假。如今她将她主仆二人当作亲密伙伴,处处为公主着想,最难得是腹无异心,从不旁敲侧击她主仆的身份来头,只是平常心相处reads();。如此奇异的性子,若非是真正的闲云野鹤,心比天地宽,便是所谋者大,忍耐力惊人。无论是哪一种,无疑都是充满了魅力的,难怪一贯温柔淡静的公主也对她上了心。飞岚幽幽沉默,心中理得分明,若司岄当真便是司天监大人所说的异象源头,她如此忠心公主自然是极好,可一想到她两人对她的隐瞒,却又隐隐如鲠在喉。倘若有一天她知道了她们的身份,知道她们最初救她的目的,她待公主之心,可还是会如此坦荡透明,不掺丝毫杂质? “那么,蔬菜粥可好?”司岄忽地问道。“我思前想后,也只能煮点素粥了。” 飞岚一怔,这才恍然从沉思中被拉回了现实。闻言不假思索:“甚好。” 司岄眼底笑意渐深。“心病终须心药医,可惜我不会做药,只会煮粥。不过,风寒在身胃口不佳的人,此时更加需要的应是果腹的一碗热粥吧。” “司岄,你待小姐之心,飞岚感激万分,无以为报,唯有一拜。”飞岚说着话,屈膝便是一礼。 “哎,这是做什么?”司岄忙上前扶她起身。“你是诚心寒碜我么?” “什么?”飞岚不解。 司岄笑道:“我蒙你们救助在先,尚未报答,此时也不过是尽朋友之谊,何须行此大礼?” 飞岚淡淡一笑:“我家小姐身世飘零,如今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有家归不得,有苦说不得,于此万般苦痛无奈之际,不想竟能得你这一知己悉心陪护,雪中送炭。飞岚身为她身边至亲之人,看她一路走来,岂能不替她多谢你的爱护与关心?” 往常她两人碰面,必然是斗嘴调笑,不想此刻飞岚竟如此正经慎重地与自己说了这番话,足见其心其情。司岄自然也是收起顽意,正色以对。“虽然,我不知道卿梧家中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令到她一个姑娘家要带着你连夜逃出,心事重重,但是有一点你可以放心,那就是我与你一样,都是很真心地在关心卿梧。佛说,因上努力,果上随缘,我与你们一场相识也正是合了这句,有你们种的善因,才有如今的我们。” “果上随缘?”飞岚微微怔住。 司岄点点头。“是啊,未来的事,说到底谁也无法预料,不如珍惜眼前,和有缘人结缘,也是一大乐事。” 飞岚不以为然一笑:“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能如此看开,四大皆空。” 不是没听出那话里隐隐的一丝儿嘲讽,司岄轻轻垂眸:“四大皆空不敢当,不过是心静则明罢了。” “心静则明?”飞岚定睛看她,“如你所说,你一觉睡醒便无端离乡背井,孤身来到此处,举目无亲,连东南西北都识不清。所谓心静则明,其实就是随遇而安罢?” 司岄眼神一黯,并不否认,认真思索一番,点头道:“你说得对。” 飞岚叹道:“可你要知道,很多时候,很多事,不是你随遇而安就能避得过的。” “那就等避无可避的时候再说咯。在我们老家有句话,生活就像是被□□,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好享受。话糙理不糙。你看,我不是正享受着么?”司岄隐隐有些抗拒,这话题忽然的深入令她不安,自她无端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之后,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情都因为飞岚这一番话给隐隐搅乱了。 飞岚脸皮一涨,啐了一声:“说什么浑话!” 司岄哈哈一笑,并不辩解。 “我真是看不懂你。”飞岚定了定神,幽幽望她,眼神复杂难明。“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你非常渴望得到的吗?” 52 第21章 作势(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何出此言?”司岄平静相询。 “你如此无欲无求,哪里像是一个正当芳华的年轻人,倒似是迟暮耄耋。难道你就想一辈子窝在这小小客栈中,当一名大堂……呃,领班么?” 飞岚的话令司岄心底微微一震,面上却仍是平静。沉默片刻,淡笑道:“无欲无求?谁说的?我想要的东西多了。我想要平安,想要快乐,想要花不完的钱。” “荣华富贵,人人追而逐之,又岂是你随便想想就能从天而降的?”飞岚正色道。 “对啊,我就喜欢随便想想。” “你——”飞岚一时无言。 司岄微微一笑,眼神分明黯然。“我还想要回家。” 那语气尽管如常,却不难听出其中隐隐的失落与忧伤。一语出,两人俱是沉默,飞岚凝神看她,却见她微低眼眉,避开了她的直视,“司岄……”她皱了皱眉,也不知该当如何劝慰才好。 一时情氛低迷。 “哎,飞岚姐姐,如今是什么时候了?”司岄忽地问道。 飞岚一怔,下意识答道:“腊月二十三。” “什么?都腊月二十三啦?那岂不是很快就过年了!”司岄闻言喜上眉梢,连连搓手。“不知道掌柜的给不给放年假,要是放了,咱们相约一起找个地方旅游如何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着都糊涂了。”飞岚无奈摇头,一脸不解。 “怎么你们这儿过年都没有休假的么?”司岄摸了摸下巴。 “咱们为主家做事的,越到年节时候越是忙碌,哪里能随意休息?”飞岚道,“何况父母在,不远游,年节不与亲人相聚,却跑去外头游荡玩耍,是何道理?” “你们就是我的亲人啊。”司岄笑着说。 “司岄,你……”被那温暖赤诚的笑意炙了下,飞岚怔在当场,眼神微微晃动。 “晚点我问问掌柜的去,不过要是不给休假给三倍工钱,就当我没说吧。嘿嘿。”说完这话,司岄嘿嘿一笑,转身回去锅台前,起手忙碌。 飞岚立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几次想要张口却又生生止住,一时复杂难言。 “你先回去陪陪卿梧啊,过会儿我给你们送粥去。”司岄背对着她,语气轻快温暖,可在飞岚看不见的地方,那眼底却分明是静如止水。 不多时,脚步声起。司岄背脊绷得笔直,手上菜刀咚咚连声仿佛无意识地切着菜丁儿,直到轻轻的开门关门之声传来,她方精神一震,轻吐口气的同时,身子也随之软了下来。 “神烦啊……”扔了菜刀在一边砧板上躺着,司岄痴痴立着。“也许人家根本没拿你当回事儿呢。”她撇着嘴,半晌,凉凉自嘲。方才飞岚与她的一番对话虽是礼数十足,热情有余,可她不傻,不难听出其中的试探与犹疑——她并不信任她。不过也难怪,萍水相逢,未曾知根知底,看得出卿梧出身富贵,这样的大家闺秀,贴身丫鬟警惕聪明些本也是应该的,可是一想到或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们主仆二人想法许是一致的,或许卿梧内心深处也并没有像自己信任她一样信任自己,司岄心底一涩,仍是不可避免地微微难过了起来。自打自己莫名其妙穿来了这里,抛去一开始那险些丧命的惊险经历,接下来整个人生就像是一场特别绵长无聊的梦境,在这小小的客栈里打杂度日,还要扮作男人与一群糙汉整天混在一起,吹牛扯淡,玩蛐蛐儿看斗鸡。不知道未来如何,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升职涨薪!梦醒何日?遥遥无期。想想都感到绝望。卿梧的出现无疑是这冰天雪地里一抹熙熙灯火,隔着重重雪雾若隐若现,虽然遥远,温暖却直指人心。她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她在这个未知世界里唯一的精神寄托。无聊伸指拨弄着砧板上的蔬菜丁,蓦地,右手中指指尖那浓如泼墨的一团乌黑映入眼帘,司岄不由怔住,脑海里,另一个女子那妖冶傲慢的容颜缓缓清晰。 “曲,离,潇。”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明明生疏遥远的名字。她是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继卿梧之后,第二个和自己有了渊源的人。虽然画风迥异,也意料之中的令自己吃了一些苦头,可不知为何,她在想起她的时候,心底其实并没有嘴上说的那样讨厌与排斥,更多时候心情只是平和,又隐隐有些许的怜意,那天她说胃疼蜷在榻上,一脸苍白虚弱,却又因为自己手指中毒忽然扬声大笑的模样总是在她心头徘徊留影。 “不管怎么说,没穿到人满为患的四阿哥那里,没落难被人卖进窑子里,已经是幸之大矣,就我这样儿的,妥妥活不过第一集啊。”虽然前路一片渺茫,可好歹左右各住着一位顶级妹子,早晚伺候的也是这两位,赏心又悦目,何必再自寻烦恼,对吧?司岄到底是司岄,所谓烦恼不过夜,天塌下来也自有高个子顶着,方才给飞岚说了那一大堆可不只是打嘴炮而已,她可是身体力行的。果断抛下刚悠悠冒出头来的烦恼,捡起菜刀,继续咚咚咚。 不多时,米菜水统统下锅,司岄双手发力抱起那古色古香的厚重木头锅盖,砰一声闷了上去,这才拍拍手,哼着小曲儿晃出后厨房。 “老大,你在这儿呢?找你老半天啦。”小厮斜地里窜了出来,眼见司岄双手负在身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从厨房里出来,忙上前喊道。 “干啥?”司岄睨他一眼,见他一副急虎虎丢了魂的样子,不禁微有好奇。“大火烧腚啦?跑这么急?” “这可比大火烧腚严重多了。”小厮喘吁吁地说。“掌、掌柜的叫咱们全部到大堂集合呢。” “全部集合?为什么?”司岄心中一动,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面上却只作无意,随口问道。 小厮道:“有一队官兵来了咱们客栈,原以为是投宿,结果是来查人的,我胆大偷看了一眼,你猜怎么着?就是咱们午前看到的那队人。” “你确定?”司岄脸色微变,语气也不禁急了三分。“确定是咱们上午遇到的那些官兵?” 小厮连连点头:“那领队的是个马脸,一脸麻子,我看一眼就记住了,错不了。” 司岄心乱如麻,一想到那发传单一样满世界飘的灵魂画手的作品,虽然是画风清奇,可分明处处指向自己。如今那队官兵居然来到了这里,自己若是不去,等于直接暴露,可要是去了,等下被那些官兵当作嫌疑人更兼黑户直接带走,这可怎么得了?那坑爹的牢狱生活她这辈子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她自内心天人交战,小厮却催促起来:“老大,咱们快去吧,掌柜的说了所有工人都得去大堂,否则官兵老爷们直接破门搜店,惊扰了客人就不好了。” “客人就可以免去排查么?”司岄一怔。 小厮道:“哪儿能呢?那些官兵老爷们可凶得很,要不是咱们有位贵客出面阻止了他们,现如今早已经闯进后院,鸡犬不宁了。” “贵客……是那曲姑娘吧?”这话本非疑问,司岄用脚趾头想也猜到这敢于直接和官兵叫板儿的贵客定然是非曲离潇莫属了。心底有些复杂,一方面想去找曲离潇求助让她掩护一下自己,反正她比官兵还凶;一方面又有些拉不下脸子,总觉得曲离潇一定会非常嘚瑟地嘲讽自己,没准又提出什么诡异的要求作为交换。正犹豫间,却听到不远处大堂传来一阵推搡叫嚷声,显然是官兵正在排查前去集合的伙计,言语粗暴凶恶,令人头皮发麻。 “老大,快走啊。”小厮并不知道司岄此时心底的暗潮,仍出声催道。 司岄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进退两难间忽地脑子一明,想起了卿梧上次离去时给她的锦囊来。有了!她心头大喜,卿梧说过这锦囊对官府中人有用,这下妥了!她情绪一定,应道:“走走走,这就走。”与那小厮一道向着大堂而去。 刚打了帘子,便见到一队铁甲卫兵正雄赳赳盘踞在大堂中央,倨傲凶恶地拉扯盘查着集结此处的客栈伙计们。司岄心中慌得很,俨然有种误入了抗战神剧的错觉,一堆日本兵正手举刺刀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而她,就是藏匿在群众中的八路。 掌柜的见司岄进来大堂,忙招手唤她过来,低声道:“官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可千万别乱说话。” “知道。”感觉这辈子的冷静都在今天一天要用尽了,司岄强笑一声,转过身去,正撞见一名长脸官兵望向了自己,她脸色一僵,手指暗暗蜷紧,下意识捏住了那锦囊的系带。 “你,过来。”长脸官兵粗声喊道。 “官爷,有何吩咐?”司岄压着嗓子,迎上前去。 “帽子摘了。”长脸官兵上下打量她一番,冷冷道。 “这个,小人患有头风,一年四季都得戴着帽子。可摘不得呀。”司岄强笑道。 “放屁!让你摘你就老实摘了,莫等官爷动手!”长脸官兵暴躁吼道。 司岄内心一片火烧火燎,犹如万马奔腾。手指揪着那锦囊的系带,掏也不是不掏也不是,一时呆立当场。 见她磨磨唧唧,手指还鬼祟地埋腰间,那长脸官兵失了耐心,一个虎步上前,劈手便抓她头顶。 “啊——”司岄尖叫一声,唬得后退一步。手上一挥,怀中锦囊一下子被拽了出来,带着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弧度,啪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声尖叫可漏了馅儿了,平时压着嗓子说话的人,本能间暴露了原本的音色,好在官兵们都是些粗人,并未太过留意她,倒是成天与她混在一起的小厮奇怪地看向了她。 “什么东西!”长脸官兵一抓不得,目光随之落向那锦囊。 糟了!司岄心中暗叫不好,虽不清楚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可要是摔碎了可怎么得了?这可是卿梧的东西!眼见那官兵上前去查看,她忙抢上一步,挡在锦囊前面:“官爷,这是小人的一件私物,还请官爷移步。” “滚开!”长脸官兵见她挡住自己去路,抬手便推,正推在司岄肩上旧伤,力大且急,后者登时摔出几步,脸白唇青,帽子也摔落一侧,露出那半长不短的一头乌发来。 “老大,你还好吧?”小厮眼见司岄被打,顿时心急来扶,却在对上司岄的脸孔时,被那眉目间说不出的微妙变化给惊了一惊。虽只是少了一个帽子的差别,可……少了那顶帽子的老大怎么看起来竟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好看呢?不,用好看来描述依然是不够准确的,确切说摘了那顶帽子的老大,虽然没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可看起来竟俨然多了几分秀美,像个女人似的! 司岄心心念念着锦囊,眼见小厮一张大脸挡在自己眼前,忙伸手拨开。待要起身却又觉得肩膀一阵剧痛,隐隐有些黏腻之意渗出,心头一寒,知道定然是旧伤爆裂,前功尽弃了。 喘息间,那长脸官兵已然捡起了锦囊在手,粗鲁地扯开系带,伸手便掏。 司岄心急如焚,却又无力阻止,只觉胸口一热,喉咙如被火燎,一着急,眼圈先是红了。 那长脸官兵将锦囊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只摔碎的玉玦,将那玉玦残片倒在掌心,眼见成色上佳,直接便揣入私囊,再将那空囊扔在司岄脚边,恶狠狠道:“我看你小子很有问题,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司岄咬牙道:“患了头风,不得已剃掉的。” “什么头风还需要剃发?竟然骗你官爷?” 小厮生怕司岄再被打,抑或被官兵强行抓走,冒着危险替她辩道:“官爷,官爷,小的有话要说。是这样的,他这头风症发作起来,头顶生疮流脓,恶臭难当,若不剃了头发,十分不利医治。不信您问咱们掌柜,这是半年前咱们亲眼看他剃的,喏,喏,新长出来的头发还不到颈子。” 司岄听他竟诅咒自己头生恶疮,只恨不能一脚踢死他,可眼下也知道人是为了救自己,只得默默认了。眼见长脸官兵逼向自己而来,情急之下,冒险以退为进:“是真的,官爷,不信您来看看,我这头疮现在还在呢。” 长脸官兵本要上前揪起她来,闻言立刻后退一步,满脸嫌恶道:“如此恶疾之人,便该用竹箩抬去野地埋了!居然还留在客栈做工?” 一听对方居然要活埋了自己,司岄只觉天昏地暗。小厮亦是脸色苍白,忙道:“别、别呀,能治的,他这病能治的好,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活埋了呢?”又转向一边躲在柜台后的老掌柜求道:“掌柜的,您倒是给老大求求情啊。” 掌柜的一脸惨白不敢接话,正僵持间,后院帘子倏地掀开,一道明艳身影悄然出现在大堂。 明亮的烛火下,那身影绰约而立,晕黄火光将她雪白的脸颊染上淡淡暖意,一袭墨缎般的长发直抵膝下,火光流走其上,仿佛波痕潋滟,幽冶无端。朱红长裙包裹着她纤长曼妙的身姿,长袖飘垂,烟视媚行间,那渺曼风情实在令人无法不为之瞩目。 如此震撼人心的出场,登时取代嫌疑人一号司岄同学,成功引走了全场人士的注意。 不是曲离潇还能是谁? “贵客,呀,贵客您来了!您快替我老大说句话吧,他们要活埋了我老大!” 小厮搂着司岄的肩,眼见曲离潇出现,花痴的同时仍不忘他家老大的生死,就冲这点,司岄决定这次若能死里逃生,以后一定好好儿善待他。 曲离潇甫一进来就见司岄正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一脸惨白胜雪,虽是穿着冬衣,可一侧肩头仍是渗出了一小片殷红血渍来。她眉头微皱,冷冷望向那一队官兵。“你们头子在哪?” “你这小娘子,张嘴就找我们头儿,可是被我们头儿金屋藏娇在此啊?”那出手打人的长脸官兵并未意识到危险,眼见曲离潇容色之绝,心动不已,忍不住出言调戏。 “我们头儿不在,喝酒去了。小娘子,你找我也是一样的。怜香惜玉,官爷在行得很。”长脸官兵上前一步,色眼迷离将那倾城女子上下连连打量,眼中似要滴出血来,生怕错看了一点。 些须沉默。 一阵郁烈幽香忽然盈鼻而至。司岄怔了一瞬,隐隐有种不祥之感,下意识便喊:“曲姑娘——” 曲离潇并未理她,只幽幽望着那长脸官兵。澹澹一笑:“呵。” 166阅读网 53 第21章 作势(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对景还消瘦,被个人,把人调戏,我也心儿有。忆我又唤我,见我嗔我,天甚叫人怎生受?看承幸厮勾,又是尊前眉峰皱。是人惊怪,冤我忒就。拼了又舍了,定是这回休了!及至相逢,又依旧。” 一曲终,荆钗布裙的小娘子依依道了个万福,一双妙目自大堂环视一圈,拉琴的老丈立刻站起身来,手托一只铜盘,拉着小娘子向食客们走去。 司岄听得入神,生于现代社会的她还是头一次体验一边吃饭一边听真人唱曲这种顶级vip待遇,尤其那小娘子语声清凌,便如黄莺出谷,又不凹什么诡异的唱腔,比起什么xx好声音,x女x男的可听着舒畅多了。虽然歌词文绉绉大半没听懂,却也听了个大概,尤其这最后一句,当真是哀怨入骨,如泣如诉。因此,当铜盘放到了她面前,虽是不懂行情且自己一贫如洗,她仍是大方地将飞岚给她的银两分出一半来,放在老丈盘中。 旁人打赏至多是些铜钱,老丈见司岄如此大方,忙弯腰拜谢:“多谢公子。” 司岄摆摆手,老丈便即离开,又去到其它桌前。忽听到一声击掌,一名男子沉声说道:“拼了又舍了,定是这回休了,及至相逢,又依旧……又依旧。呵,当真是讥讽入骨,呵、呵呵!” 小娘子怯怯望他,未敢言语。老丈手中铜盘经他眼前一定,半晌未有动静,不禁失望,正欲离开,却听铛一声脆响,一锭纹银扔在了铜盘中,余音绕耳不绝。 司岄虽不懂行情,却也一眼看出那银锭比她所给碎银大了不少,不禁咂舌。那老丈眼看银锭堪有十两重,霎时间倒吸一口凉气,拉着女儿弯腰便谢:“谢大爷赏,谢大爷赏。” 一时间,众食客交相耳语,或羡他阔气,或笑他傻气,大堂一片哗然。 男子却恍若未闻,只呆呆盯着那唱曲娘子看了一会,蓦地转过脸去,一口闷尽杯中残酒。 老丈携着女儿,犹自喜不自胜,道:“大爷出手实在大方,小老儿感激不尽,却不知大爷可还有想听的曲子么?” 男子摆摆手:“你走罢。” 老丈却不愿离去,催促女儿:“小铃,快给大爷奉酒。” “不必。”男子淡淡拒绝。 老丈却极为坚持,那小娘子随即奉酒,俯身向前:“大爷请用。” 一丝幽香袅袅,缓缓萦鼻,小娘子春笋般的指尖若有若无掠过杯心,眼神温柔恳切,殷殷等待。 男子似是不忍再拒,接过酒杯,一口饮尽,而后放下一颗碎银,抓起身侧一根麻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起身便走。 真是个怪人啊。司岄暗暗想道。又见那老丈领着女儿走了一圈,停在一名粗壮男子桌前,铜盘尚未放稳,那男子却蓦地伸手,一把抓住小娘子手腕大声笑道:“哎,小美人,莫急着要钱,再来一曲儿啊。”观之色眼迷离,脸色红如猪血,分明是喝多了黄汤,借酒撒疯。 小娘子忙道:“这位客人想听什么曲子,奴家唱了便是,还请快些放手。” 老丈也是一脸慌张,却又不敢得罪面前高大威猛的男子,只得喏喏请求:“客人还请放手,还请放手。” 那豪客眼见如此,更是嚣张,索性双手将那小娘子拦腰抱住,哈哈笑道:“我瞧你父女二人如此卖艺过活,也是艰难地很。不如考虑跟着你冯大爷走,保你三餐无忧,强于倚门卖笑。” 小娘子急道:“客人还请自重,奴家……奴家只是唱曲,与那勾栏酒肆生张熟魏之人可是不同。” “自重?”豪客淫邪一笑,“你冯大爷见你如此身段,某个地方倒确是很重。”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笑声,司岄心中大怒,暗想不管是什么年代,又不管是否男女社会地位就业机会均等,在面对这种恶汉戏妹的糟糕事件时,吃瓜群众们的反应还真是古今一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站着哈哈不腰疼,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被戏的妹子也不是自家老婆。 小娘子已然面红过耳,使劲挣扎,奈何豪客力大如牛,别说她一介弱质女流,便是一名男子,怕也轻易挣脱不了。 司岄脑中急转,她本也不是冲动型的人,只是亲眼见到这种事,同为女人若是不伸出援助之手,简直枉自为人。不能硬碰硬,于是她灵机一动,叫道:“点歌,喂喂,我要点歌。”人群哄闹,她的声音便如水中气泡,眨眼消散无影。她一怔,怒拍一下木桌,大叫:“还有人没了!我要点歌!” 这下众人都听到她了。豪客一愣,被他强抱着的小娘子趁机逃脱,躲在一旁整理衣衫。豪客醉眼迷离,看清楚说话之人,心想如此一名弱质少年竟敢与他叫板,顿时怒道:“你小子,敢跟你冯大爷抢女人?” 司岄见他体壮如牛,酒气喷出两米,心底有些犯怂,又不愿真怂,于是撑着说到:“谁跟你抢女人了,我要女人做啥?我只要听歌!” “要女人做啥?”豪客闻言,大笑不已。“你小子,还是个男人吗?你说要女人做啥?哈哈哈哈!” 司岄忍怒道:“是是是,我不是男人,所以可以让我听歌了吗?哈哈哈哈。” 豪客一愣,似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痛快承认自己不是男人,面子涨了不少,因此稍稍消气。眯眼看了司岄片刻,忽地拎上一坛泥封老酒快步走去。“你小子,有点意思,大爷跟你喝上一坛。”又招手唤那唱曲娘子,“来来来,过来唱曲,唱的好了,本大爷重重有赏。” 那小娘子惊魂未定,眼见如此,只得瑟瑟而上。父女俩低声商议了会,须臾,小娘子便站直身子,和着老丈的弦奏依依唱了起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一番楚楚唱来,十足幽怨可怜。前有粗鄙壮汉,侧有柔弱怨妇,司岄满心郁郁,又顾虑那唱曲妹子会再被骚扰,无奈只得牺牲自己。挤出一丝笑意:“好啊,多谢这位大侠。” 见对方称自己大侠,豪客更是得意,一掌拍开泥封,哗哗便满上一碗。司岄眼瞅着他脏污的手指头还泡在酒里,就这么将碗推给自己,心中愁苦,面上却仍得强笑,举起碗来。 豪客要给自己也满上一碗,唱曲小娘子却婉转说道:“奴家为大爷奉酒。” 豪客随即大笑:“好好,你来。” 小娘子随即奉上一碗美酒,依依送到豪客嘴边,看他一饮而尽,夸道:“大爷真好酒量。” 豪客大为得意,又催司岄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不给面子?快喝!” 司岄眨了眨眼,忽地抬手一指:“看,ufo!” 豪客一呆,忙随她手指方向看去。如此老套的破招,没想到对少见世面的古人还挺奏效,真是耿直的boy。司岄趁机将酒水向肩后泼去,又快速端到嘴边,假装一口抿尽,咂咂有声:“好酒好酒。” 豪客转回脸来,什么也没看到的他本一脸懵逼,却在看向司岄时蓦地一愣,然后,表情呆滞,如同面瘫,独双眼发光似野火烧山。“啊……美……美……” 美?司岄看了看手中空碗,“啊!美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豪客却浑然不理她插科打诨,两眼直勾勾,死死盯着她这头方向,嘴唇一张一合,几欲流出水来。 司岄终于察觉不对,根据对方调戏唱曲儿小妹的事件来看,此人没有断袖癖好,他既当自己是男人,又怎会对着自己一副欲求不满老虎见羊的表情。于是缓缓转过脸去,看向自己身后。 率先撞入眼底的,便是方才门口草垫上那双朱色绣鞋。鞋头上一对折枝海棠绣得极为精巧,烟笼雾罩,栩栩如生。同色朱裙,下摆绣作云水纹,旖旎曳地,淡淡雪光附着其上,又缓缓散入冥静的夜色中。纤纤不盈一握的腰肢,丝带上犹系着一颗小小银铃。再往上,咳,司岄自觉略过了某个部位,径直向脸上望去。这一望,她呆了一瞬,顿时明白对面男人为何一副见了菩萨祖奶奶般的熊样了。那女子,身姿修长,容色绝艳,一双凤眼微睐,彷如秋水夺目,万千星光不敌其色。一袭长发既黑且亮,水缎般直泄而下,发间三两雪花,她也未着意拂去,灯火明黄,那雪花便如点点水晶,熙熙生光。如此随意却又透着难以言说的妖娆与清媚,只静静立在那里,不言不语,便已夺人心神。 “美……美人啊……”那豪客终于说出完整的话来。一个激灵站起身,摇摇晃晃上前而去。“美人,可是孤身一人?” 女子轻叹一声,不理会豪客的问题,却是望着司岄,眼神似有不满。 司岄一呆,这才看到女子肩膀至前胸衣裳一片诡异洇湿。联想到刚才自己随手一泼的酒水,她顿时醒悟,忙起身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头皮一阵发麻,暗想这下惨了,看来得要赔人衣裳,这朝代没有干洗店吧,啊,怎么办,瞎子也看得出这女子气质高贵,衣服必然不是x宝货,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只能卖肾了。 好在女子似乎并不想刁难她的样子,只淡淡说道:“既不是故意的,如此,算了。”语声清柔如碧水敲玉,却微有鼻音,许是天气冷寒,身子不爽。 “哎?”竟有这等好事?司岄呆呆看着女子自她身旁走过,在不远处一个临窗小座上落座。 自始至终未被理会的豪客不爽了,径直跟了上去,腆着脸道:“美人,因何独自一人投店?如今世道不平,不若与我同行,也好让我一尽护花之美。” 一番话说得肉麻无比,挤出的笑意更是辣人眼睛,就好比双板斧李逵非要拽文泡妞,也不自称本大爷了,讨好之意显露无疑。都说猛虎嗅蔷薇自有一番意趣之美,可眼前这一幕……司岄心底啧啧,不禁再次望向那女子,她正临窗而坐,透过一扇淡绿色竹帘,悠悠望着窗外飘雪。那竹帘被灯火所照,些许光影打在她雪白的脸颊,衬得她气色愈发苍淡,疲态不掩,可纵是如此,她仍是吸引了包括自己在内这大堂里几乎所有人的眼光。自认绝非颜控一族,可美好的事物总是人人欣赏,她也不会例外,尤其这女子如此大方饶过她弄脏衣服之责,可见心地善良,美丽又善良的女人,总是值得自己多关注一些的。 只是欣赏归欣赏,似这豪客一般闻香就上,未免也太过猥琐恶心了。她心中不齿,眼见豪客的注意力从唱曲小妹转移到了这女子身上,不禁更加忧心。 店小二上前招呼,想是看那女子衣着华贵,人又端艳无方,因此格外殷勤。而那女子也不负所望,一气点了七八样菜色,眼都未眨一下,一旁司岄看着,不禁暗自嘀咕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大美人看似娇弱,饭量却如此惊人。 豪客看来是立志要拿下此美,装逼必须彻底,于是大手一挥:“这位美人所有的账都记在你冯大爷头上。” “是,是。”小二一边记菜,一边拿眼偷偷看那女子,颇有发痴之意,被那豪客看在眼里,扬手一巴掌便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用力极狠,径直打得那店小二半边脸颊肿如猪头,落了两颗牙。他一嘴血沫,欲哭无泪:“这位爷,你打小人做啥?” 豪客怒道:“这美人是你冯大爷看上了,你这狗眼,看什么看!” “这位姑娘自来店里吃饭住宿,与大爷又不相识,小人看一眼怎么了。”小二委屈地捧着脸,眼泪汪汪。 豪客嚣张道:“她从前与本大爷不相识,现下便要相识,未来还是老相识。你这狗东西,还敢顶嘴?” 小二不敢再争,灰溜溜捂脸便跑。一切发生的太快,司岄离得近,看得清清楚楚,心头隐愤难平,却也知没有金刚钻揽不得瓷器活,就算是没穿过来之前也有我爸李x江这样的恶少霸凌事件呢,何况是这相对野蛮不治的古代社会。除恶霸,强出头,那都是乔峰这样的大侠才能做的事,像她这种刚穿过来啥也不懂的三无人员,无异于给自己、包括救命恩人云卿梧一行招惹麻烦吧。刚才是她不懂事,还替人家强出头,幸好自己嘴皮子利索,否则也被招呼这么一巴掌,得,三天不用吃饭了。 小二虽是挨了打,可活儿还得照做,一样样将女子点的菜端了上来,这下是吃了亏,看都不敢多看,放下菜盘转身便跑。 司岄心情郁闷,良知与理智正在激烈撕打,连咸鸭蛋也没心情吃了,想着眼不见为净吧,于是起身离开。 “啊,美人,你这小手当真细滑如玉,叫人爱不释手。” 豪客淫邪之笑陡然响起,司岄呆了一瞬,转过身来,见那豪客已然伸手覆在了女子手背,而女子秀眉微蹙,却并未挣扎。她心头一热,再怎么告诫自己不可多管闲事,还是忍不住走向前来。 豪客见来人是她,睥睨道:“又是你?怎么,你这不是男人的小子又想跟你冯大爷抢女人?” 司岄笑道:“这话说的,我都不是男人了,还抢女人做啥?不过是刚才喝了你的酒,无以为报,哎,我观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如歇歇火,让我给你卜一卦呗?”说话间便将豪客覆在女子手背上的手爪子拉过一边,假模假式看了起来。 豪客被她硬拽胳膊,本有些不爽,但见她态度非常客气,于是也不反对,打一酒嗝儿道:“那好吧,看你小子能诌出什么花儿来。” 女子脸色未变,直至此刻,方微微抬眸向司岄望去。明知此人是为自己解围,却也不卑不亢,媚眼微睐,红衣静垂,如水青丝旖旎蜿蜒腰际,须臾,慵然抬手轻理鬓边碎发,倒似是事不关己,看起热闹来了。 司岄抓着豪客手掌,心底很是没谱,只得随口问道:“不知大侠您高姓大名?”也亏得三俗电视剧看多了,半白话文诌着还算顺口。 “冯大统。”豪客昂然说道。 “哦,统大侠,不对,冯大侠。” “嗯?” 司岄吞了下口水,信口胡诌:“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是为九字真言。统大侠您占据第三,三为群,为多,可见统大侠交游广阔,家财万贯,定是妻妾成群,子嗣众多,简直人生赢家。” 豪客一愣,瞬间朗声大笑:“对、对,正是如此!你小子,眼神挺贼啊,哈哈。” 司岄凑过身去,正正便与那女子眼神相对。“呃,这位姑娘方便告诉我你高姓大名么?” 女子眼底无澜,半晌,红唇微动,一声清音碎落:“萧。” 司岄点了点头,转回脸去,向着豪客道:“哎呀,这可大大不妙了。这位姑娘单名一个萧字,萧条,萧瑟,萧索,萧淡,不管萧什么,总之太不吉利了!与大侠您的富贵可是大大相冲!” 豪客脸色一板:“你说什么?” 司岄情知诌得有点假,司马昭之心也太明显,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我也是一片好心,你看这姑娘,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瘦弱伶仃,还穿一身大红,也不知是否患有隐疾,要红色冲喜。” 她说得来劲,混不提防那女子眉心皱起,冷冷瞪着她后脑勺,红唇紧抿,一脸不满。 司岄仍在大放厥词:“虽然容貌过人,不过容貌这东西最是不堪,管你美人无盐,百年后都是一把白骨与黄土,大侠您如此厉害,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我问你,娶妻当娶什么?” 豪客被她说的一愣一愣,下意识便接一句:“呃……贤?” “非也非也,”司岄摇头晃脑。“光贤有什么用,健康才是最重要啊,对吧?可这姑娘看起来如此孱弱不堪,依我看,非但不能为大侠您开枝散叶,只怕还会拖累大侠您的声名呢。” “为……为啥?” 司岄眉毛一竖:“为啥?这不明摆着吗,你带她出门见客,客人定会笑你有多没用才会将妻妾养得如此瘦弱啊。丢不丢人,就问你,丢不丢人?” 豪客陷入了沉思。 “你说你要是找一体重一百五以上的,带出去多有面儿啊。跟您这身材也般配。”司岄说得嗨了,根本停不下来。“所以说,大侠,天涯何处无芳草,眼光放长远一点,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个神奇的民族叫做俄罗斯,那里的女子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身高体壮好生养,大侠如此品种优良,何不考虑前去配上一发?” 豪客被她说得蒙了,可最后一句却是听得清楚,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提起了司岄的领子:“你说什么?配?你当本大爷是猪猡吗?” 糟糕!眼瞅着双脚已然离地,司岄大惊,都怪这张嘴,平日里侃天侃地毒舌惯了,一不留神就没收住,这下惨了! 豪客面色紫涨,眼露凶光,提着司岄向前急走两步,踉踉跄跄撞倒一排桌椅。忽地大吼一声将司岄摔了出去,砰一声,后脑着地,痛得她死去活来,眼冒金星。眼瞅旁边就是桌子,她忙不迭钻了下去,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还有王法没啦!” 只见一双大脚在她眼皮下踉跄摇晃,豪客似是与她杠上了,脸丢到外层空间她也顾不得了,撅着腚各个桌子底下逃窜,狼狈不堪,引起阵阵哄笑。忽地,那双大脚又出现在她眼前,她暗叫一声不好,只见那豪客一把抱起她避难的桌子,怒吼一声便向她砸去。 司岄情急之下,双手抱头向旁翻滚。本以为自己定然是凶多吉少了,岂料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意料中的剧痛传来,她呆了呆,缓缓松开手臂,睁眼望去。 一阵令空气也要剥啄的安静幽幽弥漫。她急喘了一声,只见面前那豪客如枯木一般呆呆站着,忽然间猛地张口,一口鲜血喷出一米多远,然后,砰然倒地。 “啊!死人啦!不得了啦!死人啦!”众食客本来都当是热闹在看,只要没打到自己身上,一个个都哈哈大笑。此刻见了血,笑不出来了,个个惊慌失措,跺脚鬼叫,更有甚者夺门便走,企图趁乱逃单。 掌柜的本在柜台对账,店小二被客人打了也不操心,此时听到死人二字方才慌了,连忙冲出柜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店小二捂着肿脸,撅着豁牙的嘴哼哼道:“回掌柜的,这客人忽然暴毙了!”表情复杂,不无幸灾乐祸。 “这这这,小店的食物和酒水可是绝无问题啊!”掌柜的脸色惨白,也不敢近前查看死尸,半遮着脸道:“快去报官,快!” “报官?”司岄呆住了,再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崩溃瞬间被对云卿梧的担忧击败,她蓦地想起一件事来。路上闲来聊天,她询问云卿梧一名姑娘家为何这大冷天只带一名侍女出门,云卿梧告诉她说,她本是京中富商之女,因不满父母安排婚事才逃家出来,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姑且先游荡些时日,待躲过了这场婚事再说。如果是这样,谁家富商丢了女儿也都会报官找人的吧?等下官差来了,肯定要把在场的人都挨个排查一遍,万一排查到云卿梧发现她便是某富商丢失的女儿把她抓回去可怎么办呢?不行,她得赶紧给她传个话去。 顾不得后脑肩膀被摔得剧痛,司岄爬起身来,转头便走,却被掌柜的一把扭住:“你不能走!” “为什么?”司岄急道,“我又没杀人!” 掌柜道:“方才就是你与那客人纠缠打斗,而后他就暴毙身亡,这这……无论如何你也是脱不了干系!” “放屁!”司岄大怒,“老子手无寸铁,被打得差点吐血,我是受害人好不好?!你这什么破客栈,连客人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还想拉我背锅?” 掌柜被她骂得理亏,却仍是不肯放手:“反正你不能走,你必须留下,等下官差来了,我要把你交给他们。” “靠!”司岄挣扎无果,慌乱中看到一侧众人皆走我独坐的红衣女子,心中陡然涌起希望,急道:“这位姑娘!对,就是你,你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对不对?这个人的死和我毫无关系,我是被他打的哎!” 本以为她待人以善,人必还她以善,没想到那女子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因她招惹是非,她却连一句目击者真话都不愿为她去说,反倒一脸淡漠。“你也看到了。”她淡淡启口,“小女子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瘦弱伶仃,还穿一身大红,想也是患有隐疾,要红色冲喜。” 司岄脑袋一麻,一阵不祥预感兜头罩脸而来。 女子楚楚可怜,倚窗而坐,一双柔夷轻托腮下,眼神凉薄如水。“真是抱歉呢,小女子……什么也没瞧清楚。” “放我出去!喂!放我出去!”司岄手抓铁栏,一脸悲愤,哀哀呼唤。“我没有杀人你们凭什么把我抓来这里!放我出去啊!” 几名狱卒正凑在一起赌钱,任她喊得地动山摇,也是无人应答。司岄喊得嗓子焦渴,头昏脑涨,终于放弃,回身找一处干草堆坐下,抱着膝头,一脸绝望。 见她不嚷嚷了,一名狱卒剔着牙,懒懒晃到她眼前:“哟,消停了?” 司岄斜他一眼,没力气争辩,继续沉默。 狱卒倒是乐了,笑道:“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德行,要说人是你杀的,我还真不信。” “是吧!”听到这句,司岄瞬间暴起,嗖一声冲到铁栏前,满眼放光:“你也这么看是吧?都说了不是我杀的了,我长这么大,别说人,我连鸡都没杀过啊!这位大哥,麻烦你放我出去吧?” 狱卒道:“这我可做不了主。不过你也不必慌张,仵作已经在验尸了,真不是你做的,咱们大人稍后自会放了你。” “真的吗?”司岄半信半疑。“你们不会验不出结果,找不出真凶就随便抓个人屈打成招吧?” “乱说什么?天子脚下,官恩浩荡,咱们大人能是这样的昏官么?”那狱卒抖了抖腰间一串钥匙,又剔了剔牙。“好好待着,再敢乱叫乱喊,小心给你嘴封上。” “……”司岄不敢再嚷,眼看着狱卒转身离开,她也回去干草堆上,再次颓然坐倒。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想起自己帮出头的女人最后关头非但不帮自己,反倒反咬一口她就气得肝儿疼,骂骂咧咧赌咒发誓以后绝不管闲事儿了。不知道云卿梧知不知道她被抓来这里,她闷闷地想着,恨死自己这狗脾气了。让你管闲事,让你做好人!这下好了吧,生平第一次进局子,居然是穿了之后的局子,这设施环境也太差了,刚刚还美酒牛肉加皮袄,一眨眼,只剩下一堆干稻草。 坐了会儿,觉得屁股有点疼,索性躺了下去,于是很快就在“不知道稻草堆里有没有虱子”、“如果真成冤狱了云卿梧会来帮她击鼓鸣冤吗”以及“算了想什么也没用没吃没喝天寒地冻需要储存热量还是睡觉最实际吧”等想法中选择了后者,就着一堆脏兮兮的干稻草在冰冷的石地上昏昏睡去。 而与此同时,嚣闹归于平静的客栈,后院高墙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正匿于阴暗之处,喋喋细语。 “这是什么?”男声略有粗嘎,手拿一只鹿皮口袋,抖了抖,一支令牌模样的东西随即掉落出来。 “雁?”女声细柔妖娆,依稀耳熟。一只葱白小手捏着火褶子,火光焰焰,照出一张杏仁小脸,分明便是方才客栈的卖唱娘子。 “难道是雁刀门的人?”男声不必说,自然便是那拉琴老丈。踢了踢脚下昏迷不醒的男子,他嗤道:“这蠢货看似精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着了道。嗤,雁刀门,也没有江湖传言的那样厉害么。” 头顶枯枝微颤,一小团白雪簌簌而落。小娘子仰起脸来,不悦地拂去颊侧落雪,媚眼轻眯:“管他什么门,咱只为求财。” “今晚收获颇丰,看来还是只肥羊。”老丈低笑两声,抖了抖搜出的钱袋,倒出里头装着的七八颗金锭子,还有一小沓银票。“嘿,这一趟做完,咱爷俩可是好休息一阵了。” “谁说不是呢。”小娘子笑道,葱葱细指再次滑向那男子胸口,“这汉子倒生得俊朗,只可惜啊。”忽地止住,在衣下轻按几下,“阿爹,这儿有东西。” 老丈正抽出匕首想要当胸一刀刺死昏迷男子,闻言收起匕首,伸手去摸,很快便从衣下摸出一只丝绸小袋来。那昏迷男子身材高大,穿一领黛青长衫,黑貂大氅,高眉阔目,威武堂堂,这绸袋怎么看也不像他所有,不必说,自是女子之物。 绸袋打开,一枚络索掉了出来,火光映着雪光,照得那络索熙熙刺眼,却是红宝打造的上佳之品,式作红药七瓣,绿髓刻翠为叶缕,明珠点缀花心,小如米粒,却亮如星子。小娘子眼前大亮,一把将那络索捞入手中:“这个归我了!”迫不及待便要别在耳上,简直爱不释手。 “你这丫头,急什么?”老丈看她情切,待要取笑两句,忽地颈后一凉,他一怔,立时绷紧了脊背,站起身来:“谁?” 小娘子也慌忙起身,火褶子举在身前,右手自腰后一掠,一把短刺已然在手:“什么人!” 絮絮飞雪不绝,却又仿佛应了什么,原本缓慢轻柔的雪势忽地凛冽,大片雪花急卷扑面而来,小娘子仓皇闭眼,只觉脸颊涩痛,如被火烧。火褶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点星火眨眼覆灭。她什么也看不清,更加不知父亲已怦然倒地。“谁?是谁?报上名来!”她狼狈呼喊,“见者有份,阁下亮出名来,咱们有话好说!” “给我。” “什么?”终于,雪势归于平静,一道语声静静传来,冷若冰霜,却又莫名动听。小娘子呆呆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红衣女子,长发几欲及踝,半边脸颊隐于幽暗,仍难掩绝艳容光。 “呵。”喉间轻轻的叹息,化作唇角一团淡淡白雾。那红唇如五月樱桃,嫣然无方,多情眉梢却难掩眼底薄凉。“醉蝶香,如此低贱的迷药。” “你……到底是谁?”小娘子警惕地后退,直觉这女人无比危险。 红衣女子俯瞰着雪地里沉沉昏睡的男子,眼角满满的鄙薄。须臾,凤眼微睐,望向面前脸色惨白的女子。“抱歉。”她说,红唇勾起一丝淡淡笑意。 “抱……歉?”小娘子呆呆重复,心头一阵茫然。 “你得死了。”明明是在笑着,可那笑容却没有丝毫温度。红衣女子冰一般清澈冷艳的眸子掠过一丝寒意,长袖轻掠,一根细丝冲袖而出,眨眼间便缠上了面前女子的咽喉。 “呃……呃……”短刺脱手而落,没入雪中,没有半分声响。小娘子脸色涨红,双手拼命抓着喉咙,企图将扼喉之物扯开,然而任凭她如何使劲,纵使抓得咽喉皮破血流也是一无所用,那细丝越陷越深,不过呼吸之间,一声断喉,几不可闻。 小娘子终于停止挣扎,一张俏脸血红归于纸白,布满细如蛛网般的血痕,眼眶爆裂,眼珠突出,丝丝溢出血来,瞧去甚是可怖。须臾,她嘴唇微动,吐出最后一口热气,随即砰然倒下,身首分离,鲜血染透了大片雪地,丝丝冒起热气。 红衣女子面无表情,长袖轻挥,那细丝便即收回袖中。说也奇怪,那细丝明明方取他人首级于眨眼间,却丝毫血污未沾,仍是晶白透亮,恍如冰蚕织就。 蹲下身去,长指轻掠,眨眼间,那枚络索已然落入手中。她微微垂眸,红药睡在掌心,红如流火,白如雪凝,红白相衬,煞是好看。 又看一眼仍昏迷雪中的男子,红唇微勾,她凉凉翻一个白眼。“真是没用。” “啊……头……好疼……” “哟,靳少爷,您可是醒了?”一名黄衫少女正端了热水进屋,听到男子痛哼声传来,她没什么好气儿地将铜盆放在一边,掀开帐帷。“既醒了,就别哼哼唧唧了,这就起来罢?” 年轻男子满脸痛苦之色,闻言并未作恼,抬手使劲揉着额角,又深深呼吸一口,猛地坐起。 黄衫少女拧了热水巾子递去,冷眼看男子接过,覆在面上揉了两把,又擦了双手,这才递还给她:“多谢。” 黄衫少女没有应声,转身便要离去。男子眼神复杂,赤足下地便追:“等等。” 少女转过身来,一脸了然。“靳少爷,劝你还是好好养伤为重,宫主此刻也未必便想见你。” “你不是离潇,又焉知她不愿见我。”那男子,靳羽闻言,脸色微微泛白,许是中毒刚解人颇为虚弱,他脚步虚浮,扶着桌子坐下。“莳萝,我知你护主情真,可你要相信我护离潇之心绝不在你之下。我……我只是……” “你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自身难保,还要咱们宫主损耗身体帮你解毒。”那黄衫少女莳萝脸有不豫,似还想说什么,终究咽了下去,犹豫片刻,她正色道:“靳少爷,待你伤好了便回去冀州吧,你待宫主之心,世人皆知,可曾想过你是有家有室之人,你这份厚爱非宫主所求,就不必强人所难了罢?” 靳羽脸色灰败,闻言并不辩驳,一双嘴唇淡白如纸,微微翕动。 莳萝仍是不忿,正要开口,忽听得外头动静,她一怔,忙打开门来:“宫主?您怎么过来了?” 门外,一名红衣女子正悄然而至。严冬酷寒,万物凋零,可她盈盈而立,却如一簇烈焰,明亮炽热,灿然夺目。靳羽愕然起身,苍白的脸颊顿时泛起一丝薄粉。“离……离潇。” 曲离潇施施而入,漫不经心地望他一眼,眼波清凌如镜。靳羽看得眼热,想伸手抓她玉腕,终是未敢,只讷讷而道:“你……你是怎么找见我的?”仔细回忆一番,也大略猜到自己是着了奸人的道,只万没想到竟然一睁眼那魂牵梦萦的女子便在身侧。 166阅读网 54 第22章 石出(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对景还消瘦,被个人,把人调戏,我也心儿有。忆我又唤我,见我嗔我,天甚叫人怎生受?看承幸厮勾,又是尊前眉峰皱。是人惊怪,冤我忒就。拼了又舍了,定是这回休了!及至相逢,又依旧。” 一曲终,荆钗布裙的小娘子依依道了个万福,一双妙目自大堂环视一圈,拉琴的老丈立刻站起身来,手托一只铜盘,拉着小娘子向食客们走去。 司岄听得入神,生于现代社会的她还是头一次体验一边吃饭一边听真人唱曲这种顶级vip待遇,尤其那小娘子语声清凌,便如黄莺出谷,又不凹什么诡异的唱腔,比起什么xx好声音,x女x男的可听着舒畅多了。虽然歌词文绉绉大半没听懂,却也听了个大概,尤其这最后一句,当真是哀怨入骨,如泣如诉。因此,当铜盘放到了她面前,虽是不懂行情且自己一贫如洗,她仍是大方地将飞岚给她的银两分出一半来,放在老丈盘中。 旁人打赏至多是些铜钱,老丈见司岄如此大方,忙弯腰拜谢:“多谢公子。” 司岄摆摆手,老丈便即离开,又去到其它桌前。忽听到一声击掌,一名男子沉声说道:“拼了又舍了,定是这回休了,及至相逢,又依旧……又依旧。呵,当真是讥讽入骨,呵、呵呵!” 小娘子怯怯望他,未敢言语。老丈手中铜盘经他眼前一定,半晌未有动静,不禁失望,正欲离开,却听铛一声脆响,一锭纹银扔在了铜盘中,余音绕耳不绝。 司岄虽不懂行情,却也一眼看出那银锭比她所给碎银大了不少,不禁咂舌。那老丈眼看银锭堪有十两重,霎时间倒吸一口凉气,拉着女儿弯腰便谢:“谢大爷赏,谢大爷赏。” 一时间,众食客交相耳语,或羡他阔气,或笑他傻气,大堂一片哗然。 男子却恍若未闻,只呆呆盯着那唱曲娘子看了一会,蓦地转过脸去,一口闷尽杯中残酒。 老丈携着女儿,犹自喜不自胜,道:“大爷出手实在大方,小老儿感激不尽,却不知大爷可还有想听的曲子么?” 男子摆摆手:“你走罢。” 老丈却不愿离去,催促女儿:“小铃,快给大爷奉酒。” “不必。”男子淡淡拒绝。 老丈却极为坚持,那小娘子随即奉酒,俯身向前:“大爷请用。” 一丝幽香袅袅,缓缓萦鼻,小娘子春笋般的指尖若有若无掠过杯心,眼神温柔恳切,殷殷等待。 男子似是不忍再拒,接过酒杯,一口饮尽,而后放下一颗碎银,抓起身侧一根麻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起身便走。 真是个怪人啊。司岄暗暗想道。又见那老丈领着女儿走了一圈,停在一名粗壮男子桌前,铜盘尚未放稳,那男子却蓦地伸手,一把抓住小娘子手腕大声笑道:“哎,小美人,莫急着要钱,再来一曲儿啊。”观之色眼迷离,脸色红如猪血,分明是喝多了黄汤,借酒撒疯。 小娘子忙道:“这位客人想听什么曲子,奴家唱了便是,还请快些放手。” 老丈也是一脸慌张,却又不敢得罪面前高大威猛的男子,只得喏喏请求:“客人还请放手,还请放手。” 那豪客眼见如此,更是嚣张,索性双手将那小娘子拦腰抱住,哈哈笑道:“我瞧你父女二人如此卖艺过活,也是艰难地很。不如考虑跟着你冯大爷走,保你三餐无忧,强于倚门卖笑。” 小娘子急道:“客人还请自重,奴家……奴家只是唱曲,与那勾栏酒肆生张熟魏之人可是不同。” “自重?”豪客淫邪一笑,“你冯大爷见你如此身段,某个地方倒确是很重。”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笑声,司岄心中大怒,暗想不管是什么年代,又不管是否男女社会地位就业机会均等,在面对这种恶汉戏妹的糟糕事件时,吃瓜群众们的反应还真是古今一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站着哈哈不腰疼,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被戏的妹子也不是自家老婆。 小娘子已然面红过耳,使劲挣扎,奈何豪客力大如牛,别说她一介弱质女流,便是一名男子,怕也轻易挣脱不了。 司岄脑中急转,她本也不是冲动型的人,只是亲眼见到这种事,同为女人若是不伸出援助之手,简直枉自为人。不能硬碰硬,于是她灵机一动,叫道:“点歌,喂喂,我要点歌。”人群哄闹,她的声音便如水中气泡,眨眼消散无影。她一怔,怒拍一下木桌,大叫:“还有人没了!我要点歌!” 这下众人都听到她了。豪客一愣,被他强抱着的小娘子趁机逃脱,躲在一旁整理衣衫。豪客醉眼迷离,看清楚说话之人,心想如此一名弱质少年竟敢与他叫板,顿时怒道:“你小子,敢跟你冯大爷抢女人?” 司岄见他体壮如牛,酒气喷出两米,心底有些犯怂,又不愿真怂,于是撑着说到:“谁跟你抢女人了,我要女人做啥?我只要听歌!” “要女人做啥?”豪客闻言,大笑不已。“你小子,还是个男人吗?你说要女人做啥?哈哈哈哈!” 司岄忍怒道:“是是是,我不是男人,所以可以让我听歌了吗?哈哈哈哈。” 豪客一愣,似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痛快承认自己不是男人,面子涨了不少,因此稍稍消气。眯眼看了司岄片刻,忽地拎上一坛泥封老酒快步走去。“你小子,有点意思,大爷跟你喝上一坛。”又招手唤那唱曲娘子,“来来来,过来唱曲,唱的好了,本大爷重重有赏。” 那小娘子惊魂未定,眼见如此,只得瑟瑟而上。父女俩低声商议了会,须臾,小娘子便站直身子,和着老丈的弦奏依依唱了起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一番楚楚唱来,十足幽怨可怜。前有粗鄙壮汉,侧有柔弱怨妇,司岄满心郁郁,又顾虑那唱曲妹子会再被骚扰,无奈只得牺牲自己。挤出一丝笑意:“好啊,多谢这位大侠。” 见对方称自己大侠,豪客更是得意,一掌拍开泥封,哗哗便满上一碗。司岄眼瞅着他脏污的手指头还泡在酒里,就这么将碗推给自己,心中愁苦,面上却仍得强笑,举起碗来。 豪客要给自己也满上一碗,唱曲小娘子却婉转说道:“奴家为大爷奉酒。” 豪客随即大笑:“好好,你来。” 小娘子随即奉上一碗美酒,依依送到豪客嘴边,看他一饮而尽,夸道:“大爷真好酒量。” 豪客大为得意,又催司岄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不给面子?快喝!” 司岄眨了眨眼,忽地抬手一指:“看,ufo!” 豪客一呆,忙随她手指方向看去。如此老套的破招,没想到对少见世面的古人还挺奏效,真是耿直的boy。司岄趁机将酒水向肩后泼去,又快速端到嘴边,假装一口抿尽,咂咂有声:“好酒好酒。” 豪客转回脸来,什么也没看到的他本一脸懵逼,却在看向司岄时蓦地一愣,然后,表情呆滞,如同面瘫,独双眼发光似野火烧山。“啊……美……美……” 美?司岄看了看手中空碗,“啊!美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豪客却浑然不理她插科打诨,两眼直勾勾,死死盯着她这头方向,嘴唇一张一合,几欲流出水来。 司岄终于察觉不对,根据对方调戏唱曲儿小妹的事件来看,此人没有断袖癖好,他既当自己是男人,又怎会对着自己一副欲求不满老虎见羊的表情。于是缓缓转过脸去,看向自己身后。 率先撞入眼底的,便是方才门口草垫上那双朱色绣鞋。鞋头上一对折枝海棠绣得极为精巧,烟笼雾罩,栩栩如生。同色朱裙,下摆绣作云水纹,旖旎曳地,淡淡雪光附着其上,又缓缓散入冥静的夜色中。纤纤不盈一握的腰肢,丝带上犹系着一颗小小银铃。再往上,咳,司岄自觉略过了某个部位,径直向脸上望去。这一望,她呆了一瞬,顿时明白对面男人为何一副见了菩萨祖奶奶般的熊样了。那女子,身姿修长,容色绝艳,一双凤眼微睐,彷如秋水夺目,万千星光不敌其色。一袭长发既黑且亮,水缎般直泄而下,发间三两雪花,她也未着意拂去,灯火明黄,那雪花便如点点水晶,熙熙生光。如此随意却又透着难以言说的妖娆与清媚,只静静立在那里,不言不语,便已夺人心神。 “美……美人啊……”那豪客终于说出完整的话来。一个激灵站起身,摇摇晃晃上前而去。“美人,可是孤身一人?” 女子轻叹一声,不理会豪客的问题,却是望着司岄,眼神似有不满。 司岄一呆,这才看到女子肩膀至前胸衣裳一片诡异洇湿。联想到刚才自己随手一泼的酒水,她顿时醒悟,忙起身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头皮一阵发麻,暗想这下惨了,看来得要赔人衣裳,这朝代没有干洗店吧,啊,怎么办,瞎子也看得出这女子气质高贵,衣服必然不是x宝货,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只能卖肾了。 好在女子似乎并不想刁难她的样子,只淡淡说道:“既不是故意的,如此,算了。”语声清柔如碧水敲玉,却微有鼻音,许是天气冷寒,身子不爽。 “哎?”竟有这等好事?司岄呆呆看着女子自她身旁走过,在不远处一个临窗小座上落座。 自始至终未被理会的豪客不爽了,径直跟了上去,腆着脸道:“美人,因何独自一人投店?如今世道不平,不若与我同行,也好让我一尽护花之美。” 一番话说得肉麻无比,挤出的笑意更是辣人眼睛,就好比双板斧李逵非要拽文泡妞,也不自称本大爷了,讨好之意显露无疑。都说猛虎嗅蔷薇自有一番意趣之美,可眼前这一幕……司岄心底啧啧,不禁再次望向那女子,她正临窗而坐,透过一扇淡绿色竹帘,悠悠望着窗外飘雪。那竹帘被灯火所照,些许光影打在她雪白的脸颊,衬得她气色愈发苍淡,疲态不掩,可纵是如此,她仍是吸引了包括自己在内这大堂里几乎所有人的眼光。自认绝非颜控一族,可美好的事物总是人人欣赏,她也不会例外,尤其这女子如此大方饶过她弄脏衣服之责,可见心地善良,美丽又善良的女人,总是值得自己多关注一些的。 只是欣赏归欣赏,似这豪客一般闻香就上,未免也太过猥琐恶心了。她心中不齿,眼见豪客的注意力从唱曲小妹转移到了这女子身上,不禁更加忧心。 店小二上前招呼,想是看那女子衣着华贵,人又端艳无方,因此格外殷勤。而那女子也不负所望,一气点了七八样菜色,眼都未眨一下,一旁司岄看着,不禁暗自嘀咕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大美人看似娇弱,饭量却如此惊人。 豪客看来是立志要拿下此美,装逼必须彻底,于是大手一挥:“这位美人所有的账都记在你冯大爷头上。” “是,是。”小二一边记菜,一边拿眼偷偷看那女子,颇有发痴之意,被那豪客看在眼里,扬手一巴掌便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用力极狠,径直打得那店小二半边脸颊肿如猪头,落了两颗牙。他一嘴血沫,欲哭无泪:“这位爷,你打小人做啥?” 豪客怒道:“这美人是你冯大爷看上了,你这狗眼,看什么看!” “这位姑娘自来店里吃饭住宿,与大爷又不相识,小人看一眼怎么了。”小二委屈地捧着脸,眼泪汪汪。 豪客嚣张道:“她从前与本大爷不相识,现下便要相识,未来还是老相识。你这狗东西,还敢顶嘴?” 小二不敢再争,灰溜溜捂脸便跑。一切发生的太快,司岄离得近,看得清清楚楚,心头隐愤难平,却也知没有金刚钻揽不得瓷器活,就算是没穿过来之前也有我爸李x江这样的恶少霸凌事件呢,何况是这相对野蛮不治的古代社会。除恶霸,强出头,那都是乔峰这样的大侠才能做的事,像她这种刚穿过来啥也不懂的三无人员,无异于给自己、包括救命恩人云卿梧一行招惹麻烦吧。刚才是她不懂事,还替人家强出头,幸好自己嘴皮子利索,否则也被招呼这么一巴掌,得,三天不用吃饭了。 小二虽是挨了打,可活儿还得照做,一样样将女子点的菜端了上来,这下是吃了亏,看都不敢多看,放下菜盘转身便跑。 司岄心情郁闷,良知与理智正在激烈撕打,连咸鸭蛋也没心情吃了,想着眼不见为净吧,于是起身离开。 “啊,美人,你这小手当真细滑如玉,叫人爱不释手。” 豪客淫邪之笑陡然响起,司岄呆了一瞬,转过身来,见那豪客已然伸手覆在了女子手背,而女子秀眉微蹙,却并未挣扎。她心头一热,再怎么告诫自己不可多管闲事,还是忍不住走向前来。 豪客见来人是她,睥睨道:“又是你?怎么,你这不是男人的小子又想跟你冯大爷抢女人?” 司岄笑道:“这话说的,我都不是男人了,还抢女人做啥?不过是刚才喝了你的酒,无以为报,哎,我观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如歇歇火,让我给你卜一卦呗?”说话间便将豪客覆在女子手背上的手爪子拉过一边,假模假式看了起来。 豪客被她硬拽胳膊,本有些不爽,但见她态度非常客气,于是也不反对,打一酒嗝儿道:“那好吧,看你小子能诌出什么花儿来。” 女子脸色未变,直至此刻,方微微抬眸向司岄望去。明知此人是为自己解围,却也不卑不亢,媚眼微睐,红衣静垂,如水青丝旖旎蜿蜒腰际,须臾,慵然抬手轻理鬓边碎发,倒似是事不关己,看起热闹来了。 司岄抓着豪客手掌,心底很是没谱,只得随口问道:“不知大侠您高姓大名?”也亏得三俗电视剧看多了,半白话文诌着还算顺口。 “冯大统。”豪客昂然说道。 “哦,统大侠,不对,冯大侠。” “嗯?” 司岄吞了下口水,信口胡诌:“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是为九字真言。统大侠您占据第三,三为群,为多,可见统大侠交游广阔,家财万贯,定是妻妾成群,子嗣众多,简直人生赢家。” 豪客一愣,瞬间朗声大笑:“对、对,正是如此!你小子,眼神挺贼啊,哈哈。” 司岄凑过身去,正正便与那女子眼神相对。“呃,这位姑娘方便告诉我你高姓大名么?” 女子眼底无澜,半晌,红唇微动,一声清音碎落:“萧。” 司岄点了点头,转回脸去,向着豪客道:“哎呀,这可大大不妙了。这位姑娘单名一个萧字,萧条,萧瑟,萧索,萧淡,不管萧什么,总之太不吉利了!与大侠您的富贵可是大大相冲!” 豪客脸色一板:“你说什么?” 司岄情知诌得有点假,司马昭之心也太明显,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我也是一片好心,你看这姑娘,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瘦弱伶仃,还穿一身大红,也不知是否患有隐疾,要红色冲喜。” 她说得来劲,混不提防那女子眉心皱起,冷冷瞪着她后脑勺,红唇紧抿,一脸不满。 司岄仍在大放厥词:“虽然容貌过人,不过容貌这东西最是不堪,管你美人无盐,百年后都是一把白骨与黄土,大侠您如此厉害,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我问你,娶妻当娶什么?” 豪客被她说的一愣一愣,下意识便接一句:“呃……贤?” “非也非也,”司岄摇头晃脑。“光贤有什么用,健康才是最重要啊,对吧?可这姑娘看起来如此孱弱不堪,依我看,非但不能为大侠您开枝散叶,只怕还会拖累大侠您的声名呢。” “为……为啥?” 司岄眉毛一竖:“为啥?这不明摆着吗,你带她出门见客,客人定会笑你有多没用才会将妻妾养得如此瘦弱啊。丢不丢人,就问你,丢不丢人?” 豪客陷入了沉思。 “你说你要是找一体重一百五以上的,带出去多有面儿啊。跟您这身材也般配。”司岄说得嗨了,根本停不下来。“所以说,大侠,天涯何处无芳草,眼光放长远一点,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个神奇的民族叫做俄罗斯,那里的女子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身高体壮好生养,大侠如此品种优良,何不考虑前去配上一发?” 豪客被她说得蒙了,可最后一句却是听得清楚,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提起了司岄的领子:“你说什么?配?你当本大爷是猪猡吗?” 糟糕!眼瞅着双脚已然离地,司岄大惊,都怪这张嘴,平日里侃天侃地毒舌惯了,一不留神就没收住,这下惨了! 豪客面色紫涨,眼露凶光,提着司岄向前急走两步,踉踉跄跄撞倒一排桌椅。忽地大吼一声将司岄摔了出去,砰一声,后脑着地,痛得她死去活来,眼冒金星。眼瞅旁边就是桌子,她忙不迭钻了下去,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还有王法没啦!” 只见一双大脚在她眼皮下踉跄摇晃,豪客似是与她杠上了,脸丢到外层空间她也顾不得了,撅着腚各个桌子底下逃窜,狼狈不堪,引起阵阵哄笑。忽地,那双大脚又出现在她眼前,她暗叫一声不好,只见那豪客一把抱起她避难的桌子,怒吼一声便向她砸去。 司岄情急之下,双手抱头向旁翻滚。本以为自己定然是凶多吉少了,岂料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意料中的剧痛传来,她呆了呆,缓缓松开手臂,睁眼望去。 一阵令空气也要剥啄的安静幽幽弥漫。她急喘了一声,只见面前那豪客如枯木一般呆呆站着,忽然间猛地张口,一口鲜血喷出一米多远,然后,砰然倒地。 “啊!死人啦!不得了啦!死人啦!”众食客本来都当是热闹在看,只要没打到自己身上,一个个都哈哈大笑。此刻见了血,笑不出来了,个个惊慌失措,跺脚鬼叫,更有甚者夺门便走,企图趁乱逃单。 掌柜的本在柜台对账,店小二被客人打了也不操心,此时听到死人二字方才慌了,连忙冲出柜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店小二捂着肿脸,撅着豁牙的嘴哼哼道:“回掌柜的,这客人忽然暴毙了!”表情复杂,不无幸灾乐祸。 “这这这,小店的食物和酒水可是绝无问题啊!”掌柜的脸色惨白,也不敢近前查看死尸,半遮着脸道:“快去报官,快!” “报官?”司岄呆住了,再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崩溃瞬间被对云卿梧的担忧击败,她蓦地想起一件事来。路上闲来聊天,她询问云卿梧一名姑娘家为何这大冷天只带一名侍女出门,云卿梧告诉她说,她本是京中富商之女,因不满父母安排婚事才逃家出来,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姑且先游荡些时日,待躲过了这场婚事再说。如果是这样,谁家富商丢了女儿也都会报官找人的吧?等下官差来了,肯定要把在场的人都挨个排查一遍,万一排查到云卿梧发现她便是某富商丢失的女儿把她抓回去可怎么办呢?不行,她得赶紧给她传个话去。 顾不得后脑肩膀被摔得剧痛,司岄爬起身来,转头便走,却被掌柜的一把扭住:“你不能走!” “为什么?”司岄急道,“我又没杀人!” 掌柜道:“方才就是你与那客人纠缠打斗,而后他就暴毙身亡,这这……无论如何你也是脱不了干系!” “放屁!”司岄大怒,“老子手无寸铁,被打得差点吐血,我是受害人好不好?!你这什么破客栈,连客人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还想拉我背锅?” 掌柜被她骂得理亏,却仍是不肯放手:“反正你不能走,你必须留下,等下官差来了,我要把你交给他们。” “靠!”司岄挣扎无果,慌乱中看到一侧众人皆走我独坐的红衣女子,心中陡然涌起希望,急道:“这位姑娘!对,就是你,你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对不对?这个人的死和我毫无关系,我是被他打的哎!” 本以为她待人以善,人必还她以善,没想到那女子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因她招惹是非,她却连一句目击者真话都不愿为她去说,反倒一脸淡漠。“你也看到了。”她淡淡启口,“小女子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瘦弱伶仃,还穿一身大红,想也是患有隐疾,要红色冲喜。” 司岄脑袋一麻,一阵不祥预感兜头罩脸而来。 女子楚楚可怜,倚窗而坐,一双柔夷轻托腮下,眼神凉薄如水。“真是抱歉呢,小女子……什么也没瞧清楚。” “放我出去!喂!放我出去!”司岄手抓铁栏,一脸悲愤,哀哀呼唤。“我没有杀人你们凭什么把我抓来这里!放我出去啊!” 几名狱卒正凑在一起赌钱,任她喊得地动山摇,也是无人应答。司岄喊得嗓子焦渴,头昏脑涨,终于放弃,回身找一处干草堆坐下,抱着膝头,一脸绝望。 见她不嚷嚷了,一名狱卒剔着牙,懒懒晃到她眼前:“哟,消停了?” 司岄斜他一眼,没力气争辩,继续沉默。 狱卒倒是乐了,笑道:“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德行,要说人是你杀的,我还真不信。” “是吧!”听到这句,司岄瞬间暴起,嗖一声冲到铁栏前,满眼放光:“你也这么看是吧?都说了不是我杀的了,我长这么大,别说人,我连鸡都没杀过啊!这位大哥,麻烦你放我出去吧?” 狱卒道:“这我可做不了主。不过你也不必慌张,仵作已经在验尸了,真不是你做的,咱们大人稍后自会放了你。” “真的吗?”司岄半信半疑。“你们不会验不出结果,找不出真凶就随便抓个人屈打成招吧?” “乱说什么?天子脚下,官恩浩荡,咱们大人能是这样的昏官么?”那狱卒抖了抖腰间一串钥匙,又剔了剔牙。“好好待着,再敢乱叫乱喊,小心给你嘴封上。” “……”司岄不敢再嚷,眼看着狱卒转身离开,她也回去干草堆上,再次颓然坐倒。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想起自己帮出头的女人最后关头非但不帮自己,反倒反咬一口她就气得肝儿疼,骂骂咧咧赌咒发誓以后绝不管闲事儿了。不知道云卿梧知不知道她被抓来这里,她闷闷地想着,恨死自己这狗脾气了。让你管闲事,让你做好人!这下好了吧,生平第一次进局子,居然是穿了之后的局子,这设施环境也太差了,刚刚还美酒牛肉加皮袄,一眨眼,只剩下一堆干稻草。 坐了会儿,觉得屁股有点疼,索性躺了下去,于是很快就在“不知道稻草堆里有没有虱子”、“如果真成冤狱了云卿梧会来帮她击鼓鸣冤吗”以及“算了想什么也没用没吃没喝天寒地冻需要储存热量还是睡觉最实际吧”等想法中选择了后者,就着一堆脏兮兮的干稻草在冰冷的石地上昏昏睡去。 而与此同时,嚣闹归于平静的客栈,后院高墙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正匿于阴暗之处,喋喋细语。 “这是什么?”男声略有粗嘎,手拿一只鹿皮口袋,抖了抖,一支令牌模样的东西随即掉落出来。 “雁?”女声细柔妖娆,依稀耳熟。一只葱白小手捏着火褶子,火光焰焰,照出一张杏仁小脸,分明便是方才客栈的卖唱娘子。 “难道是雁刀门的人?”男声不必说,自然便是那拉琴老丈。踢了踢脚下昏迷不醒的男子,他嗤道:“这蠢货看似精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着了道。嗤,雁刀门,也没有江湖传言的那样厉害么。” 头顶枯枝微颤,一小团白雪簌簌而落。小娘子仰起脸来,不悦地拂去颊侧落雪,媚眼轻眯:“管他什么门,咱只为求财。” “今晚收获颇丰,看来还是只肥羊。”老丈低笑两声,抖了抖搜出的钱袋,倒出里头装着的七八颗金锭子,还有一小沓银票。“嘿,这一趟做完,咱爷俩可是好休息一阵了。” “谁说不是呢。”小娘子笑道,葱葱细指再次滑向那男子胸口,“这汉子倒生得俊朗,只可惜啊。”忽地止住,在衣下轻按几下,“阿爹,这儿有东西。” 老丈正抽出匕首想要当胸一刀刺死昏迷男子,闻言收起匕首,伸手去摸,很快便从衣下摸出一只丝绸小袋来。那昏迷男子身材高大,穿一领黛青长衫,黑貂大氅,高眉阔目,威武堂堂,这绸袋怎么看也不像他所有,不必说,自是女子之物。 绸袋打开,一枚络索掉了出来,火光映着雪光,照得那络索熙熙刺眼,却是红宝打造的上佳之品,式作红药七瓣,绿髓刻翠为叶缕,明珠点缀花心,小如米粒,却亮如星子。小娘子眼前大亮,一把将那络索捞入手中:“这个归我了!”迫不及待便要别在耳上,简直爱不释手。 “你这丫头,急什么?”老丈看她情切,待要取笑两句,忽地颈后一凉,他一怔,立时绷紧了脊背,站起身来:“谁?” 小娘子也慌忙起身,火褶子举在身前,右手自腰后一掠,一把短刺已然在手:“什么人!” 絮絮飞雪不绝,却又仿佛应了什么,原本缓慢轻柔的雪势忽地凛冽,大片雪花急卷扑面而来,小娘子仓皇闭眼,只觉脸颊涩痛,如被火烧。火褶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点星火眨眼覆灭。她什么也看不清,更加不知父亲已怦然倒地。“谁?是谁?报上名来!”她狼狈呼喊,“见者有份,阁下亮出名来,咱们有话好说!” “给我。” “什么?”终于,雪势归于平静,一道语声静静传来,冷若冰霜,却又莫名动听。小娘子呆呆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红衣女子,长发几欲及踝,半边脸颊隐于幽暗,仍难掩绝艳容光。 “呵。”喉间轻轻的叹息,化作唇角一团淡淡白雾。那红唇如五月樱桃,嫣然无方,多情眉梢却难掩眼底薄凉。“醉蝶香,如此低贱的迷药。” “你……到底是谁?”小娘子警惕地后退,直觉这女人无比危险。 红衣女子俯瞰着雪地里沉沉昏睡的男子,眼角满满的鄙薄。须臾,凤眼微睐,望向面前脸色惨白的女子。“抱歉。”她说,红唇勾起一丝淡淡笑意。 “抱……歉?”小娘子呆呆重复,心头一阵茫然。 “你得死了。”明明是在笑着,可那笑容却没有丝毫温度。红衣女子冰一般清澈冷艳的眸子掠过一丝寒意,长袖轻掠,一根细丝冲袖而出,眨眼间便缠上了面前女子的咽喉。 “呃……呃……”短刺脱手而落,没入雪中,没有半分声响。小娘子脸色涨红,双手拼命抓着喉咙,企图将扼喉之物扯开,然而任凭她如何使劲,纵使抓得咽喉皮破血流也是一无所用,那细丝越陷越深,不过呼吸之间,一声断喉,几不可闻。 小娘子终于停止挣扎,一张俏脸血红归于纸白,布满细如蛛网般的血痕,眼眶爆裂,眼珠突出,丝丝溢出血来,瞧去甚是可怖。须臾,她嘴唇微动,吐出最后一口热气,随即砰然倒下,身首分离,鲜血染透了大片雪地,丝丝冒起热气。 红衣女子面无表情,长袖轻挥,那细丝便即收回袖中。说也奇怪,那细丝明明方取他人首级于眨眼间,却丝毫血污未沾,仍是晶白透亮,恍如冰蚕织就。 蹲下身去,长指轻掠,眨眼间,那枚络索已然落入手中。她微微垂眸,红药睡在掌心,红如流火,白如雪凝,红白相衬,煞是好看。 又看一眼仍昏迷雪中的男子,红唇微勾,她凉凉翻一个白眼。“真是没用。” “啊……头……好疼……” “哟,靳少爷,您可是醒了?”一名黄衫少女正端了热水进屋,听到男子痛哼声传来,她没什么好气儿地将铜盆放在一边,掀开帐帷。“既醒了,就别哼哼唧唧了,这就起来罢?” 年轻男子满脸痛苦之色,闻言并未作恼,抬手使劲揉着额角,又深深呼吸一口,猛地坐起。 黄衫少女拧了热水巾子递去,冷眼看男子接过,覆在面上揉了两把,又擦了双手,这才递还给她:“多谢。” 黄衫少女没有应声,转身便要离去。男子眼神复杂,赤足下地便追:“等等。” 少女转过身来,一脸了然。“靳少爷,劝你还是好好养伤为重,宫主此刻也未必便想见你。” “你不是离潇,又焉知她不愿见我。”那男子,靳羽闻言,脸色微微泛白,许是中毒刚解人颇为虚弱,他脚步虚浮,扶着桌子坐下。“莳萝,我知你护主情真,可你要相信我护离潇之心绝不在你之下。我……我只是……” “你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自身难保,还要咱们宫主损耗身体帮你解毒。”那黄衫少女莳萝脸有不豫,似还想说什么,终究咽了下去,犹豫片刻,她正色道:“靳少爷,待你伤好了便回去冀州吧,你待宫主之心,世人皆知,可曾想过你是有家有室之人,你这份厚爱非宫主所求,就不必强人所难了罢?” 靳羽脸色灰败,闻言并不辩驳,一双嘴唇淡白如纸,微微翕动。 莳萝仍是不忿,正要开口,忽听得外头动静,她一怔,忙打开门来:“宫主?您怎么过来了?” 门外,一名红衣女子正悄然而至。严冬酷寒,万物凋零,可她盈盈而立,却如一簇烈焰,明亮炽热,灿然夺目。靳羽愕然起身,苍白的脸颊顿时泛起一丝薄粉。“离……离潇。” 曲离潇施施而入,漫不经心地望他一眼,眼波清凌如镜。靳羽看得眼热,想伸手抓她玉腕,终是未敢,只讷讷而道:“你……你是怎么找见我的?”仔细回忆一番,也大略猜到自己是着了奸人的道,只万没想到竟然一睁眼那魂牵梦萦的女子便在身侧。 166阅读网 55 第22章 石出(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strong>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请等候系统替换, 谢谢司岄愣了愣,朗声笑了:“有啊,有好多跳蚤呢,要不要抓两只给你?” “呸呸呸,你离我远点!”飞岚终于忍不住笑了,伸手去拉司岄上车, 另一手又当真在她肩上拍拍打打,要替她将跳蚤拍走。 “啊——”司岄惨叫一声,原是被飞岚拍到了肩上伤口, 顿时龇牙咧嘴。“疼疼疼疼——姐姐哎,这儿有伤啊。” 飞岚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忘了。” “良心呢姐姐。”司岄调侃着,眼底却尽是笑意。 飞岚笑道:“说起这个,小姐还交代接上你之后先带你去医馆正经治疗一下的呢。” 司岄心中一暖,云卿梧那平静温柔的笑脸登时在心头转了几转。想想自己莫名其妙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 孤身一人, 举目无亲, 连怎么活下去都是未知之数, 却不知哪时候积下的福报,竟让她遇到了这主仆二人,救她性命在先,顾她周全在后,且未图任何回报,至少她完全看不出一无所有的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去图的。司岄此人,虽平日里嘴皮子带刀,经常吐槽挖苦别人,其实内心柔软,要不然也不能被淳琪那家伙坑得一飞冲天,扶摇直上,整个人生改朝换代。此番大难不死,再得知又是云卿梧主仆费心相救,自然是感恩不尽,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随飞岚坐上马车,很快便到了一家医馆,将肩头箭伤仔细处理一番,大夫直说这一箭甚是命大,只伤了肌理,却不曾伤到内腑,皮肉之苦罢了,又遇上天寒地冻好时节,伤口不易发炎受损,敷了药,好生将养将养,莫要抻筋动骨便是了。重新绑上绑带,转眼又活蹦乱跳的司岄同学还被大丫头飞岚领着又去置办了两身衣裳,直说坐过牢的那身太过晦气,脱下来就被扔掉了。 很快回到客栈,途经大堂遇见正低头算账的掌柜,想起他将自己扭送给官差的恩情,司岄特意咳嗽一声:“嗯哼!” 掌柜的抬头见是她,忙从柜台后面迎了出来,一脸堆笑:“哎,哎,公子您回来啦?” “托掌柜您的福,我活着回来了。”司岄没好气地说。 掌柜的自知理亏,挠挠帽子,赔笑道:“当日是老朽眼拙,公子好心行善,反被当作凶手带走,实在是人心戚戚,委屈难当。不如这样,今晚由老朽做东为公子您办一桌席,好去去晦气,有什么不快大家就此揭过,公子意下如何?” 闻听可以免费吃一顿,司岄脸色稍霁:“这桌席都是什么水准啊?” “水准?”掌柜的愣了愣,琢磨过意思之后忙道:“那自然是咱们镇上王员外家做席一般的水准。” “王员外?他很有钱吗,能比当今皇帝还有钱吗?”司岄撇撇嘴,想起后厨老厨娘抱怨的那句话来,“一大锅菜就放那么一丢丢的盐巴,水准再高,也不还是一样口淡乏味,难吃得很?” 掌柜的面有难色,想是戳到他心中之痛了。“这盐的问题……” “得得得,我也不为难你。”司岄摆摆手,想起自己也是暂寄她人屋檐之下,灵机一动便想出一个主意来。“这桌席呢,你爱请不请,请了我也吃不饱。我有个要求,你要是答应,咱俩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 老掌柜忙道:“公子请说。” “我要在你店里打工。”司岄道。 老掌柜一脸吃了翔般的表情:“什……什么?”这衣冠楚楚面皮白嫩,手指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他在说什么?他是坐牢坐糊涂了么?他竟然要在我这个小破店里打工?我能请得起他吗,我付得起工钱吗?他莫不是变相要讹我呢? 司岄斜着眼睛看老掌柜满脸风云变幻,内心戏估计要撑起整个娱乐圈的演技了,忍不住道:“打住打住,老人家您别想太多了,我说给你打工就是字面上这个意思,我可没有想别的东西。” “这又是为何呢……”老掌柜一脸不解,“公子您住的可是本客栈最贵的厢房。” “那又不是我付的钱。”司岄叹了口气。 “可是是您夫人付的,和您付不是一个意思吗?” “噗——”老掌柜的话差点惊得司岄一口口水喷出来。夫人?!她的夫人?!谁?是谁?拉出来让她也见识一下! 飞岚本已走出老远,见司岄没跟上,又折返回来找她,正听到这句话,翻了个白眼上前道:“姑爷,你大难没死,我们小姐差点担心死了,你还不快点回去见小姐,在这里和掌柜的扯什么皮。” 姑……爷……司岄深深地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脸:“那个,我跟掌柜的有事商量,你先回去吧。” 飞岚长眉一竖便要动手拽人,司岄怕折了面子,抢先叫道:“怎么了怎么了,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让你回去就回去,废什么话啊。” 飞岚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姓司的,你可以啊。你等着。”气鼓鼓地去了。 司岄吁了口气,一转脸就见老掌柜正一脸敬重地看着自己,下意识便道:“怎么了?” “佩服佩服。”老掌柜竖起大拇指。“公子好气魄。” “??” “看来老朽原是说错了,该当称呼您为夫人才对。”老掌柜道。“公子您虽以男儿之身为人做内,却敢于直喝主家大丫头,挑战主家权威,大家都是男人,老朽敬你三分。来。”说着,弯下腰便抱起一坛泥封老酒,拍了拍,砰砰作响。“不如坐下把酒言欢,这酒老朽请了。” “……”司岄呆呆地被老掌柜拉着到一边桌前坐下,又呆呆地喝了一碗酒,从不喝白酒的她原本已做好了要辣死人的准备,没想到那一口酒水入口,非但没有辣得她肝肠寸断,反倒清气扑鼻,齿颊生香。“这酒真不错!”忍不住出口赞道。 “此酒名为‘男儿红’,还是老朽嫁入主家之时酿的,到今日,刚刚十八年。” “噗……”这次是货真价实的一口水,一滴不漏地喷在了老掌柜脸上。老掌柜也是不恼,淡淡地擦净脸皮。“只可惜,老朽没有公子您的气魄,十八年来都是伏低做小,任劳任怨。” “咳咳咳……”司岄咳得满脸通红。“掌柜的……咳咳咳,你真是……咳咳,命运坎坷。恕在下多有不敬。咳咳咳。” “如此,公子方才说要在老朽这客栈里打工,老朽现在理解了。”老掌柜满上一碗酒,敬到司岄脸前。“没问题,这点小事,包在老朽身上。” “呃,太好了,多谢掌柜的。”司岄知道那酒度数极低后一点也不担心了,接过来便一饮而尽。“不过,我暂时还没想到我适合什么工种。”放下酒碗,她略有尴尬地说。 “没关系,公子可以先在这里打杂,等以后想到要做什么了,再告诉老朽便是。”掌柜的许是感怀身世,一双老眼通红,仿佛满腹希望都要寄托在面前这同样身世可怜,却敢于挑战权威的年轻人身上,但有所求,必无不应。 司岄简直受宠若惊,但还是问出了非常市侩的一句:“那工钱……” “公子放心,工钱好说,咱们这儿跑堂的月钱一两五钱,厨子月钱二两,学徒一两,杂工一两。以公子的胆识与气魄,虽是临时打杂,老朽也不会亏待于你,就给你……嗯,二两五钱如何?” “二五?太难听了。不如去尾求整如何?”司岄双眼放光。 老掌柜一愣:“那怎么行,二两太亏待公子了。” “谁说二两了,我是说,三两。”司岄伸出一手比出三根手指,笑得贼特嘻嘻。“掌柜的也请放心,虽然暂时不知道自己在酒店行业能做些什么,不过我敢保证最多半个月,你会发现我所体现出来的价值远远超过你付我的薪水。”开什么玩笑,她一个职场新人愣是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hr给她试用期就远超同行新人1k的大米,转正后更是能者多劳,以为她出来混靠的只是大学里那点东西么!她会的多了!不会她还可以学! 老掌柜酒意微醺,虽然司岄的话他一半都没听懂,不过这壮志雄心他是听懂了,本着天涯沦落人的情怀,他痛快地拍了桌:“成!” 事实证明司岄还真没吹牛,因为就在应聘成功的当晚,她就成功为掌柜的摆平了一位非常高傲挑剔,来头还非常大不能得罪的客人,从而正式找到了自己的职业定位。 大堂领班。 丝竹声悠扬,舞伶心中惶恐,不敢造次,只得再次回到了金盏台上艳艳起舞。一切都恍如初时,直到公主府金环朱漆大门忽然砰一声迎风而开,大片雪花纷纷扬扬洒进。“保护殿下!”侍卫队长紧急提刀护主,率领众侍卫冲上前去,被那急遽倒灌而入的冷风一番冲撞,竟是个个站立不稳,歪倒一团。 妘青寰凤眼微挑,原先慵懒不安的姿态一扫而光,她坐直了身子,目光笔直地落向前方。 水晶风铃荡漾出剔透空灵的乐声,淙淙悦耳,与此同时,一顶八抬软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长公主府前院门口。冷风初定,那堪比白昼的光芒之下,所有人都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惊住了,脚下生根,呆若木鸡。 软轿两侧各立一名鹅黄衫子的少女,手提翠玉琉璃晶灯,映照得那一小截手腕素如新月,约莫十六七的年纪,身段窈窕,姿容绝丽,纵然年纪尚轻略显稚嫩,仍不下中上之姿。 “尔等何人!”总算是惦记着项上人头,侍卫队长率先回过神来,色厉内荏,高声叫道:“可知长公主殿下在此,竟敢生事!” “我家宫主,应邀来访。”两名少女上前一步,话音甫落,足下微微使力,已然盈盈而起,雪雁一般自众侍卫头顶掠过,拂过一丝淡淡的香风。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那雪纱软轿忽然凌空飞起,抬轿的仆从足下无尘,只眨眼间便将软轿轻飘飘抬入了前院。自始至终,软轿四角悬挂的水晶风铃,竟然纹丝未动。 抬手示意紧急冲到自己身前来的侍卫散开,妘青寰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眼前一顶八抬软轿,冰蚕丝织就的水晶薄纱剔透莹润,恍如雪山冰镜,那轿骨更是千年沉香木打造,迎风飘来幽靡的水木轻香,空气中阵阵沁人心脾。透过层层晶纱,一道纤细妖娆的身影似侧倚其中,身侧雕花的檀木小桌上,水晶杯里正微微荡漾着琥珀色的佳酿。 乐伶们早已惊吓着挤成一团,也有胆大些的正偷偷打量来人的风头。且不说那软轿如何奢华高贵,单是那领头两名引灯少女甫一露面,便已然艳惊全场。而眼下,抬轿的八名仆从先前隐匿幽暗之中的脸颊被大亮的灯火照耀,竟将一群年轻的乐伶姑娘们生生看得眼热心跳,粉面飞霞。却原来,这些仆从们皆是一水的漂亮少年,个个身材挺拔,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如此多的尤物齐聚一堂,此情此景,端的是恍如梦中,便是天子选秀,也难得一见。 众人惊于美色之高之众的同时,不禁对那软轿中的身影更多了几分好奇,究竟是谁能有这般排场,敢于直闯长公主府而不下轿行礼;又究竟是谁,竟有如此艳福,身边丫鬟仆从都堪比西子潘安,如此神仙风采。尤其那原先以为自己艳冠京城得长公主独宠的舞伶只看了一眼当即面如死灰,只当主家不知从哪里找来这样多的好货色,从此自己在这府中怕是难以立足了。 一时各自思量。 妘青寰牢牢盯着那薄纱后一抹绯色身影,似笑非笑:“当真是贵人来迟,叫本宫一番好等。” “殿下还请见谅。”须臾,软娇中一道女声悠悠传来。清凌如雪,又柔皙成丝,三分妖娆,倒有七分沉静。 若一道电光径直掠过心间,妘青寰眯眼托腮,对来人身份更是不疑。洗心宫宫主曲离潇,百闻不如一见。倒是一早听说她生性风流,喜收集各色佳人,自正式接任宫主之位后更是入幕之宾无数,没想到,就连抬轿子的仆人都将自己的新宠甩出三条街去。沉吟片刻,她扬声道:“迟到好过不到,既如此,曲宫主何不大方落轿,让本宫一观真容。” 软轿轻轻落地,两名少女一人一侧打起纱帘,一层……两层……终于,那纱帘后的身影渐露端倪。 妘青寰凝眸细望,一时只恨身后金灯尚不够亮堂。 灯火飘摇,光影起落间,她缓步而出,裙角曳地,恍如流火,迤逦融入苍茫的夜色,冰莹细雪似是随她而至,点点旋绕在她周身。青丝如水缎,尽覆身后,勾勒出修长曼妙的身姿。额心一点淡樱,唇角微翘,眼底横波,浮光潋滟。 “曲宫主大驾光临,当真……蓬荜生辉。”仿佛九天星子携月而落,这方寸天地顿时失色。妘青寰眯了眯眼,只是一眼,纵同为女子,亦不免秋水一颤,生平头次体会何为烟视,媚行。 冰冷空气与烛火揉成绚目的光,她盈盈而至,无声亦无息。 有女绝色,风华九天。 踏雪入世,薰风南来。 “是小人啊。”店小二搓了搓眼角的垢,挤出一丝笑来。“客官是要晨漱么?小人去给您提水。” “嗯、嗯。”虽然古今有别,不过晨漱的意思她也是听懂了。司岄呆呆地应了声,看着那坨棉被被拱到一边,店小二一溜烟地跑了,不禁暗想,难道这就他口中两钱银子的安保服务?就是……裹着棉被在走廊里睡,顺道看门? 没有洁面乳,没有紧肤水、润肤乳,没有她用惯了的暖融融的毛巾,这个冬日的早晨,格外凉薄。看着脚下那一桶店小二拎上来的水,司岄鼓足了勇气伸手去摸,却意外地发现竟然不是冰水。和自来水管里流出来的不一样,这冰寒之际,井水竟神奇地保持了一丝贴合体温的温度,使人用起来并不冻骨难受。用搭在脸盆上的灰色棉布帕子草草洗了脸,想要漱口却不得其法,只好屈尊去请教门外又钻进棉被里的店小二,得到对方一个大大的笑脸:“一钱银子,小人马上给您将漱口的药膏备上。” 又是银子!身无分文的司岄受到了伤害,于是冷笑道:“你们这什么破客栈,连洗漱用品都需要客人另买么?” 166阅读网 56 第22章 石出(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strong>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 谢谢“哎、哎, 你们!还有人权没了!”司岄被一双大掌揪着领子, 只得拖着意面一般酸软的腿脚踉踉跄跄走着,口中不停抗议:“上吊还要让人喘口气呢?就是给我判了死刑也不急这一时,你们……你们肯定是收了好处,要屈打成招,我不去!我不去!” “死到临头, 还轮到你不去?”狱卒乙凶狠狠道,见司岄抵抗地厉害, 发起狠来,抬手便要打她。?.c0m 狱卒甲冷眼旁观, 并不阻拦。眼瞅着那一巴掌便要落下,司岄抬手护脸, 紧要关头一声咋呼简直如沐春风。“吵吵什么吵吵什么?”又来一名狱卒,头顶青帽倒是插了一根红翎,看来比先前那俩略微富贵。 果然, “老大。”狱卒乙见了来人, 顿时不敢嚣张了, 恶人先告状:“这小子太不老实, 大人下令提他候审,他却再三抗命。” 狱头丙脸色复杂, 看着正被两名手下架在中间的司岄。后者一脸义愤, 辩道:“你那说的是候审吗?你说的是什么, 你敢对你老大再说一遍吗?”死到临头?还没受审就说她死到临头,这不是暗箱操作是什么?她不反抗,当她傻的? “混账,竟然跟老大顶嘴!”狱卒乙说着话,又想动手。 “且慢。”狱头丙倒是脾气不错,没被司岄的态度激怒,反倒颇为客气,示意手下不可动武。“人我带走,你两个该忙什么忙什么。” 狱卒乙尚要说什么,狱卒甲扯了他一把,道:“是,老大。” 司岄心里没谱,可眼瞅着这狱头丙态度还算正常,总比跟着那凶神恶煞强,一摆脱甲乙二人便自行走到狱头丙身后,随他一起往地牢出口走去。 脚踩着阴森冷硬的地面,司岄脸色凝重,看着身前歪歪扭扭的石阶,心中恍惚,不知是否身在梦中。回头又看了眼自己睡了一日一夜的地牢,看一眼甲乙狱卒,这才找到些真实的感受来,抹抹脸,深呼吸几口,不待狱头丙催促,快步走了上去。 推开乌沉沉的栅门,透亮的天光瞬间扑面,朝气十足。司岄伸了个懒腰,虽不知前路如何,可总算从地下回到了地上,生而为人的尊严感再次回到体内。看着身侧狱头丙高额方脸颇为刚正的长相,她忍不住道:“那个……你们这儿的规矩,重大案件应该要公审的吧?” 对方看她一眼,没有接话。 司岄又道:“我真没杀人,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背锅了。” 对方还是没有接话。 司岄叹了口气:“我听说古代也是有律师这个行业的,是叫讼师对吧?我申请要找一个私人讼师给我辩护。” 眼看着目的地将到,对方终于开口了:“你这女人,看着不着四六,没想道儿还挺深。” “??”司岄一脸问号,等等,这人怎么知道她是女人的?她明明藏得这么深!她明明骗过了包括二十岁小伙五十岁大妈等所有人! 狱头丙只见她眼珠子乱转,并不关心她这些内心戏,道:“别装无辜了,到底做没做过,我想你也清楚的很。” “我很清楚我什么也没做过。”司岄道。忽然间意识到那狱头押着她一路不向正堂去,反倒进了县衙后院,不禁慌了:“私刑逼供可是犯法的,你们好歹是公职人员,可不能知法犯法。” 狱头丙道:“私刑?想给你上私刑的人多了,只怕还轮不着咱。” “??”司岄再次满脸问号。她本一介屁民,不关心政治,不关心军事,连娱乐八卦都不爱看,开门无大事,就算穿了,也还是一介屁民,怎么了就活该被人上私刑了? “何大人的人你都敢杀,还怕咱这小小县衙 ?”狱头丙眼神复杂。 “何大人?”司岄总算想起了什么。是那个据称不好女色并且有四位夫人的……何大人?但是……“我没有杀人啊大哥!那天他们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抓我,后来不知道打哪儿射来一支飞镖,那人就死了!我可是被他绑在马上的,我怎么杀他?!” “死无对证,岂不是随便你说?” 司岄愣了愣,忽地又想起什么:“不对啊,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事?”这是古代啊!没有天眼又没有联网系统,怎么可能她在这边坐牢,京城里的何大人马上就知道了啊?再说了她一个穿来人员,根本都没有户籍啊?! 狱头丙道:“何大人爱惜手下,根据生还人员口述着画师画了你的形貌交代给咱们下属县衙,一旦见了你,直接逮捕。” “就凭一个什么狗屁画师根据口述画的画像,你们就能断定是我?”司岄简直惊呆了。那种刑侦片里常见的,1号眼睛3号鼻子2号嘴巴的拼图,这人就能认出是她?感情他们都是最强大脑吗?!她的辨识度居然有这么高? 狱头丙摆摆手。“好了,你也不必与我争辩,来人在此,你自求多福吧。”说着,双手一推,大门吱呀呀打开。四名男子正站在屋内,闻言齐齐向外望去。 “是她!” “是她!” “就是她!” “你们的朋友……小哪吒?”司岄翻了翻白眼,说实话她真没认出来人是不是那天伤她的卫兵,不过这阵仗够大,四人齐刷刷指认她,她也只好权当“就是她”了。 一名县官打扮的中年女子正坐在一旁喝茶,闻言,咳嗽一声,放下了杯子。“几位可瞧清楚了,此人果真便是那天残忍杀害王旗的异族女子?” 一名男子点头道:“没错,正是此人。她化成灰我也认得她。” “我化成灰我妈都认不出,你能认出?”听到这句剧狗血的台词,司岄忍不住顶嘴。 “放肆。”女县官用茶杯盖拍了一下桌子,权当惊堂木了。“既为阶下囚,岂可顶撞官差?” “ok,ok,我闭嘴。”司岄生怕女县官下一句便是“来人,掌嘴。”赶紧立下保证。 “照孙同僚所述,此人武功过人,狡猾难当,这才令尔等失手,眼睁睁看她杀死了王同僚。是这样没错吧?”狱头丙关了大门,走到女县官身旁,慢悠悠道。 男子哼了一声:“没错。” 听到这样的构陷,司岄已然忘记了刚才的保证,暴走:“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抓不到老鼠就说老鼠比象还大?不对,呸,我才不是老鼠。” “放肆!”女县官再次拍了一下茶杯盖。 司岄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闭嘴。” “孙队长,小弟有一疑问,不知当不当讲。”狱头丙又开口了。 “你说。” “是这样,小弟当时抓捕此人时,她虽有反抗,可明显便如泼妇厮打,丝毫看不出身怀绝技的痕迹……”狱头丙笑得有些尴尬,咳嗽两声,“否则以小弟这点三脚猫的手段,怎么可能抓到此人归案?咳,孙队长,小弟多说两句,你可千万别在意,不过是怕孙队长你一时眼花,认错了人,倒把真凶给错放了。” 孙姓男子闻言,脸色略有尴尬,半晌未语。他身后另一名男子叫道:“当日这女人鬼鬼祟祟出现,队长射了她一箭,扒下她的衣服查看是否留有箭伤便知分晓!” 司岄脸色一白,怒意顿时冲眸。 “赵副队长。”一直没怎么发表意见的女县官忽然开口了,悠悠喝一口茶,看一眼身前众人。“既然孙队长没有十足证据证明王旗便是此人所杀,方捕头倒是提出了有力的证据,证明并非此人所为。本官身为父母官,焉可滥用私刑脱疑犯衣服?这话莫说是本官听了不喜,怕是你们何大人亲自处理,也断不能让你等如此胡来罢?” 苍天啊……大地啊……司岄几乎要热泪盈眶。所以女人当官做主是多么的重要啊!就好像同一个案子的定性,女法官肯定比男法官更能从女性角度出发,作出更保护女性权益的判决决定。今天是她运气好,遇到一个女县官,倘若这一屋子全是男人,她这身衣服能不能穿得住可就不知道了。 女县官顿了顿,又道:“再者,如赵副队长所说,当时孙队长不问青红皂白便射了一箭,倘若那女子当时毙命,孙队长岂非武断杀人?” 孙姓男子闻言脸色一白,“李大人,当时本队长乃是奉何大人之命搜山。” “本朝虽以武立国,可历朝君主却都奉行文治。何大人平日里想来也是如此教导你们的。”女县官悠悠说道。“身为带刀官差却武断杀人,可是罪加一等。” 孙、赵两人顿时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狱头丙,哦不,此刻应该称呼他为方捕头了,接着女县官的话继续道:“王同僚的事,咱们李大人一定会尽心尽力追查到底,孙队长、赵副队长,既然此人并非你们要抓之人,小弟便将她还押大牢了。” 所以……她这就是没事了?司岄云里雾里,呆呆看着面前几个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一转头,方捕头已经又推开了大门,示意她滚蛋了。 一直到走出去几十米远,她仍是不能回过魂来。直到眼前的景色愈来愈放松平静,浑不同县衙里那种肃穆沉重的气氛,她才赫然反应过来,狱头丙,哦不,方捕头竟是将她带到了县衙大门口。 “你可以走了。”方捕头说,面无表情。 “走?”惊喜来得太快,简直不敢置信。所以她是遇到了公正严明不畏权势的女版包青天,还有这个心思缜密口舌灵巧身兼讼师之能的lo颜值版展护卫,他们一起用行动证实了人间有正义,人间有真情吗!感动,想哭! 面对她一脸浮夸的表情,方捕头却一脸不屑:“马车在后巷等着你。” tf?还有马车护送这待遇? “回去了,见到你背后那位大人物,记得别构陷咱们大人,虽是坐了两日的牢,咱们可没有亏待于你。”方捕头最后交待一句,转身便走,留下司岄一人呆呆在县衙大门口站着,半晌,才回过味来。 等等,什么叫她背后的……大人物? 是谁?难道是……卿梧? 狱卒道:“这我可做不了主。不过你也不必慌张,仵作已经在验尸了,真不是你做的,咱们大人稍后自会放了你。” “真的吗?”司岄半信半疑。“你们不会验不出结果,找不出真凶就随便抓个人屈打成招吧?” “乱说什么?天子脚下,官恩浩荡,咱们大人能是这样的昏官么?”那狱卒抖了抖腰间一串钥匙,又剔了剔牙。“好好待着,再敢乱叫乱喊,小心给你嘴封上。” “……”司岄不敢再嚷,眼看着狱卒转身离开,她也回去干草堆上,再次颓然坐倒。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想起自己帮出头的女人最后关头非但不帮自己,反倒反咬一口她就气得肝儿疼,骂骂咧咧赌咒发誓以后绝不管闲事儿了。不知道云卿梧知不知道她被抓来这里,她闷闷地想着,恨死自己这狗脾气了。让你管闲事,让你做好人!这下好了吧,生平第一次进局子,居然是穿了之后的局子,这设施环境也太差了,刚刚还美酒牛肉加皮袄,一眨眼,只剩下一堆干稻草。 坐了会儿,觉得屁股有点疼,索性躺了下去,于是很快就在“不知道稻草堆里有没有虱子”、“如果真成冤狱了云卿梧会来帮她击鼓鸣冤吗”以及“算了想什么也没用没吃没喝天寒地冻需要储存热量还是睡觉最实际吧”等想法中选择了后者,就着一堆脏兮兮的干稻草在冰冷的石地上昏昏睡去。 166阅读网 57 第22章 石出(四)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strong>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 谢谢“嗯?”年轻的长公主眉尾轻挑, 一丝黑发掠过雪白耳廓。し面对如此绝色, 她不过慵懒一笑。“卿家跳得甚好,怎地不跳了?” “殿下心不在焉, 人家哪里还跳得下去?”舞伶娇嗔着, 见主家顺意饮了酒水, 随即靠了上来,一双桃花眼蛊惑万千, 十分不满为何一向宠他十分的主家,此时竟然意兴阑珊。 薄唇轻抿,妘青寰心中微燥, 难得没有兴致与爱宠寻欢, 将他抛在一边,双目却是灼灼望向了远方。月正中天,已是戍时,莫非……她竟不来? 丝竹声悠扬,舞伶心中惶恐, 不敢造次,只得再次回到了金盏台上艳艳起舞。一切都恍如初时,直到公主府金环朱漆大门忽然砰一声迎风而开,大片雪花纷纷扬扬洒进。“保护殿下!”侍卫队长紧急提刀护主, 率领众侍卫冲上前去, 被那急遽倒灌而入的冷风一番冲撞, 竟是个个站立不稳,歪倒一团。 妘青寰凤眼微挑,原先慵懒不安的姿态一扫而光,她坐直了身子,目光笔直地落向前方。 水晶风铃荡漾出剔透空灵的乐声,淙淙悦耳,与此同时,一顶八抬软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长公主府前院门口。冷风初定,那堪比白昼的光芒之下,所有人都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惊住了,脚下生根,呆若木鸡。 软轿两侧各立一名鹅黄衫子的少女,手提翠玉琉璃晶灯,映照得那一小截手腕素如新月,约莫十六七的年纪,身段窈窕,姿容绝丽,纵然年纪尚轻略显稚嫩,仍不下中上之姿。 “尔等何人!”总算是惦记着项上人头,侍卫队长率先回过神来,色厉内荏,高声叫道:“可知长公主殿下在此,竟敢生事!” “我家宫主,应邀来访。”两名少女上前一步,话音甫落,足下微微使力,已然盈盈而起,雪雁一般自众侍卫头顶掠过,拂过一丝淡淡的香风。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那雪纱软轿忽然凌空飞起,抬轿的仆从足下无尘,只眨眼间便将软轿轻飘飘抬入了前院。自始至终,软轿四角悬挂的水晶风铃,竟然纹丝未动。 抬手示意紧急冲到自己身前来的侍卫散开,妘青寰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眼前一顶八抬软轿,冰蚕丝织就的水晶薄纱剔透莹润,恍如雪山冰镜,那轿骨更是千年沉香木打造,迎风飘来幽靡的水木轻香,空气中阵阵沁人心脾。透过层层晶纱,一道纤细妖娆的身影似侧倚其中,身侧雕花的檀木小桌上,水晶杯里正微微荡漾着琥珀色的佳酿。 乐伶们早已惊吓着挤成一团,也有胆大些的正偷偷打量来人的风头。且不说那软轿如何奢华高贵,单是那领头两名引灯少女甫一露面,便已然艳惊全场。而眼下,抬轿的八名仆从先前隐匿幽暗之中的脸颊被大亮的灯火照耀,竟将一群年轻的乐伶姑娘们生生看得眼热心跳,粉面飞霞。却原来,这些仆从们皆是一水的漂亮少年,个个身材挺拔,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如此多的尤物齐聚一堂,此情此景,端的是恍如梦中,便是天子选秀,也难得一见。 众人惊于美色之高之众的同时,不禁对那软轿中的身影更多了几分好奇,究竟是谁能有这般排场,敢于直闯长公主府而不下轿行礼;又究竟是谁,竟有如此艳福,身边丫鬟仆从都堪比西子潘安,如此神仙风采。尤其那原先以为自己艳冠京城得长公主独宠的舞伶只看了一眼当即面如死灰,只当主家不知从哪里找来这样多的好货色,从此自己在这府中怕是难以立足了。 一时各自思量。 妘青寰牢牢盯着那薄纱后一抹绯色身影,似笑非笑:“当真是贵人来迟,叫本宫一番好等。” “殿下还请见谅。”须臾,软娇中一道女声悠悠传来。清凌如雪,又柔皙成丝,三分妖娆,倒有七分沉静。 若一道电光径直掠过心间,妘青寰眯眼托腮,对来人身份更是不疑。洗心宫宫主曲离潇,百闻不如一见。倒是一早听说她生性风流,喜收集各色佳人,自正式接任宫主之位后更是入幕之宾无数,没想到,就连抬轿子的仆人都将自己的新宠甩出三条街去。沉吟片刻,她扬声道:“迟到好过不到,既如此,曲宫主何不大方落轿,让本宫一观真容。” 软轿轻轻落地,两名少女一人一侧打起纱帘,一层……两层……终于,那纱帘后的身影渐露端倪。 妘青寰凝眸细望,一时只恨身后金灯尚不够亮堂。 灯火飘摇,光影起落间,她缓步而出,裙角曳地,恍如流火,迤逦融入苍茫的夜色,冰莹细雪似是随她而至,点点旋绕在她周身。青丝如水缎,尽覆身后,勾勒出修长曼妙的身姿。额心一点淡樱,唇角微翘,眼底横波,浮光潋滟。 “曲宫主大驾光临,当真……蓬荜生辉。”仿佛九天星子携月而落,这方寸天地顿时失色。妘青寰眯了眯眼,只是一眼,纵同为女子,亦不免秋水一颤,生平头次体会何为烟视,媚行。 冰冷空气与烛火揉成绚目的光,她盈盈而至,无声亦无息。 有女绝色,风华九天。 踏雪入世,薰风南来。 曲离潇长指轻掠,眨眼间,那物事已接在了指间。淡扫一眼,认出果是师傅旧物,尤其那金翎的断痕,更是师傅以指力所断,很是熟悉。她无声递给侍女收起。“还请殿下将另外半枚金翎一并交还。” 妘青寰哈哈一笑,抬手轻抚嘴角。“曲宫主可是说笑,洗心宫报恩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罢?”这火羽金翎乃是洗心宫昔日散落在外的报恩信物,只有历任宫主才能持有,她手中这枚便是洗心宫上任宫主孟轻寒所有。当日孟轻寒曾受王朝一命之恩,于是将这火羽金翎一分为二交于施恩之人,许诺无论何时,只须王朝有人手持火羽金翎寻来,无论何事,洗心宫都必将为其倾力达成。接受任务之前收下半枚,事成之后,再交还剩余的那半枚,金翎完整之时,便是恩债两清之日。 “那不过是对待旁人的规矩,难道,殿下竟然信不过我?”曲离潇也不恼,说话的同时,水眸轻睐,明明是她理亏,可这一声质疑,却也问得风情万种,令人毫无发作余地。 “本宫自然是信任宫主的。”妘青寰勾唇一笑。“不过,兹事体大,若无半枚金翎在手,却也怕宫主美人多忘事呢。” 曲离潇默然片刻,一声轻笑:“也好,那就请殿下代为保管罢。这金翎乃离潇恩师遗物,也是洗心宫散落在外最后一枚信物,无论何事,离潇自当尽力。” “痛快,曲宫主快人快语,本宫最是欣赏不过。”妘青寰击掌笑道,“来人,奉薄礼。” 小二虽是挨了打,可活儿还得照做,一样样将女子点的菜端了上来,这下是吃了亏,看都不敢多看,放下菜盘转身便跑。 司岄心情郁闷,良知与理智正在激烈撕打,连咸鸭蛋也没心情吃了,想着眼不见为净吧,于是起身离开。 “啊,美人,你这小手当真细滑如玉,叫人爱不释手。” 豪客淫邪之笑陡然响起,司岄呆了一瞬,转过身来,见那豪客已然伸手覆在了女子手背,而女子秀眉微蹙,却并未挣扎。她心头一热,再怎么告诫自己不可多管闲事,还是忍不住走向前来。 豪客见来人是她,睥睨道:“又是你?怎么,你这不是男人的小子又想跟你冯大爷抢女人?” 司岄笑道:“这话说的,我都不是男人了,还抢女人做啥?不过是刚才喝了你的酒,无以为报,哎,我观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如歇歇火,让我给你卜一卦呗?”说话间便将豪客覆在女子手背上的手爪子拉过一边,假模假式看了起来。 豪客被她硬拽胳膊,本有些不爽,但见她态度非常客气,于是也不反对,打一酒嗝儿道:“那好吧,看你小子能诌出什么花儿来。” 女子脸色未变,直至此刻,方微微抬眸向司岄望去。明知此人是为自己解围,却也不卑不亢,媚眼微睐,红衣静垂,如水青丝旖旎蜿蜒腰际,须臾,慵然抬手轻理鬓边碎发,倒似是事不关己,看起热闹来了。 司岄抓着豪客手掌,心底很是没谱,只得随口问道:“不知大侠您高姓大名?”也亏得三俗电视剧看多了,半白话文诌着还算顺口。 “冯大统。”豪客昂然说道。 “哦,统大侠,不对,冯大侠。” “嗯?” 司岄吞了下口水,信口胡诌:“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是为九字真言。统大侠您占据第三,三为群,为多,可见统大侠交游广阔,家财万贯,定是妻妾成群,子嗣众多,简直人生赢家。” 豪客一愣,瞬间朗声大笑:“对、对,正是如此!你小子,眼神挺贼啊,哈哈。” 司岄凑过身去,正正便与那女子眼神相对。“呃,这位姑娘方便告诉我你高姓大名么?” 女子眼底无澜,半晌,红唇微动,一声清音碎落:“萧。” 司岄点了点头,转回脸去,向着豪客道:“哎呀,这可大大不妙了。这位姑娘单名一个萧字,萧条,萧瑟,萧索,萧淡,不管萧什么,总之太不吉利了!与大侠您的富贵可是大大相冲!” 豪客脸色一板:“你说什么?” 司岄情知诌得有点假,司马昭之心也太明显,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我也是一片好心,你看这姑娘,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瘦弱伶仃,还穿一身大红,也不知是否患有隐疾,要红色冲喜。” 她说得来劲,混不提防那女子眉心皱起,冷冷瞪着她后脑勺,红唇紧抿,一脸不满。 司岄仍在大放厥词:“虽然容貌过人,不过容貌这东西最是不堪,管你美人无盐,百年后都是一把白骨与黄土,大侠您如此厉害,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我问你,娶妻当娶什么?” 豪客被她说的一愣一愣,下意识便接一句:“呃……贤?” “非也非也,”司岄摇头晃脑。“光贤有什么用,健康才是最重要啊,对吧?可这姑娘看起来如此孱弱不堪,依我看,非但不能为大侠您开枝散叶,只怕还会拖累大侠您的声名呢。” “为……为啥?” 司岄眉毛一竖:“为啥?这不明摆着吗,你带她出门见客,客人定会笑你有多没用才会将妻妾养得如此瘦弱啊。丢不丢人,就问你,丢不丢人?” 豪客陷入了沉思。 “你说你要是找一体重一百五以上的,带出去多有面儿啊。跟您这身材也般配。”司岄说得嗨了,根本停不下来。“所以说,大侠,天涯何处无芳草,眼光放长远一点,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个神奇的民族叫做俄罗斯,那里的女子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身高体壮好生养,大侠如此品种优良,何不考虑前去配上一发?” 166阅读网 58 第23章 芥蒂(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strong>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 谢谢“这是承不承认的问题吗?我全身上下包括我刚剪掉的头发都没看出来我对你有任何同事以上的意思?作为同事,你来了姨妈我提醒你一下有问题?借你衣服纯粹是因为新的工作服马上发了,而我对那件旧的一直不爽好么?” 司岄的话令淳琪一双大眼立马浮上了水光, 她不敢置信地咬住了手背:“我不信,你……你明明是担心男同事占我便宜。章节更新最快” “首先男同事看你一眼真谈不上占你便宜, 其次, 占你便宜, 跟我有个ball的关系?智商呢?”忍不住哈欠来袭,司岄烦躁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眼, “我困死了, 你走好吗?” 淳琪转了转眼珠子,又道:“那老陈那次呢,你从来都没有帮别人做过稿子的。” “你不知道老陈后来把你那份稿子的提成算在我工资里了吗?”再说下去,司岄觉得自己已经要在大街上睡着了, 面对这么一个胡搅蛮缠兼自以为是的女人,她真的是多一秒钟都忍不下去了。 淳琪呆了一秒,仍要垂死挣扎:“那……那公司后来辞退我, 你又为什么替我说情?我明明听见你和老陈说要留下我的。” “公司就你一个实习生, 你每做一张图我就有两包方便面的抽成, 留下你对我百利无一害, 我为什么不建议留下你?你专业是差了点, 可胜在人蠢啊, 你蠢不要紧, 别坑我啊,咱们同事当得好好的,你抽什么风?啊——阿嚏!”怎么忽然降温了?司岄缩了缩肩膀,不无诧异地望一眼远方黑云压城般的天际。真的很冷……仿佛赤膊站在了雪地里。明明是深秋季节,本城气候风多雨多并不奇怪,可这忽然间冷出新高度的画风不太对劲啊,早上出门明明看过天气预报的。 一番话说得既绝且快,淳琪显然备受打击,眼泪鼻涕糊成一片,反复只是叫着:“这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所以你不敢说真话,你怕伤害我,你怕我们之间没有结果是不是?” “你唱大戏也看看天气好么,你难道一点都不冷么!”司岄被她堵在了门禁口,无法刷卡进家,又逢气温突降,已然快要崩溃。 “我冷,我当然冷,可是身体的冷算得了什么,我的心更冷!”淳琪仍沉醉在失恋的悲伤之中,咂着嘴,端差没亮开嗓子开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忽地,眼又发亮:“你不喜欢我,那你是喜欢老陈?” “我不喜欢你就得喜欢老陈?”淳琪的脑回路再次刷新了司岄的人生观。 “那你不喜欢老陈,就是不喜欢男人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男人就得喜欢女人?我不喜欢男人就是喜欢女人并且喜欢女人就得喜欢你?我就不能愉快地做一只单身狗,谁也不喜欢?”一番拗口的话说得一蹴而就,毫无思考痕迹,简直是用灵魂释放出来。 淳琪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司岄感到越来越冷,那种无法言说的冰寒令她的耳朵也产生了阵阵的闭塞感,她眨了眨眼,只看到淳琪的嘴巴在动,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更加无法张嘴辩驳。依稀间,看到淳琪安静了,她正松了口气,却见她忽地转身便向街对面跑去。此时正是深夜,街道上杳无人迹,一切都很正常,可就在淳琪冲出街道的同时,左拐角蓦然灯光大亮,两道大灯笔直打了上来。 淳琪一无所感,脚步未停。 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司岄人高腿长,三五步便撵了上去。“你是智障吗!”她几乎是用喊的,可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淳琪的脸在大灯中模糊成氤氲的一片,不,是一坨。司岄嫌弃地闭上双眼,好困,她真的快要困死了。无论如何,只要看不见这个人,就算被撞上天也是可以的吧。有人么?有人拍下这见鬼的一幕吗?这样她还可以因此拿个见义勇为的勋章,变成网红,再开个月入百万的微博,那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用熬夜作图了?再次混个半个月的带薪病假也是可以的吧……她模糊地想着,终于意识尽失。 远方天际一片浓墨深黑,忽得一道惊雷滚过,急雨如瀑,铺天盖地落下。 人呢?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淳琪浑身湿透,呆呆地站在原地,果如司岄所说,一脸智障。 为首那名,暂称铁甲男甲,闻言浓眉一竖:“你说什么?” “不对,拍戏的话,怎么没见着摄影机啊。”司岄左右张望了一圈,忽然暴走:“不是拍戏你们玩真的?!这一箭再偏点就插我心脏了!有没有搞错啊!” 铁甲男甲完全听不懂她前半句说什么,但听到她后半句质疑之语,疑似嘲弄自己箭术,不由勃然怒发,再次搭弓欲射:“你究竟是谁,因何在此游荡?再不回答,休怪本队长将你就地格杀!” 司岄呆了一瞬,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遇到了危险。虽然一肚子疑问,可好女不吃眼前亏,于是一边按住伤口一边小步后退,稳住脸色,笑道:“等等,等等等等,那什么,咱们有话好说。” “嗯?”铁弓与乌木箭羽硬硬摩擦,发出磨人心尖的窸窣响声。 “我可以解释。”司岄咽了咽口水。“我昨夜出了车祸,被车撞伤,大约那人当我死了,于是将我抛尸山林企图毁尸灭迹。我这是刚醒,瞎摸着就摔到山脚下了,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撞伤?”铁甲男甲眯眼问道,“你可瞧清楚撞你者何人?” “黑灯瞎火的,再说他一撞我就晕了,什么也没瞧清。” “胡说!你分明是在故意糊弄本队长!”铁甲男甲怒吼。 司岄急道:“怎么胡说了?就算市区开个60码,那速度也是很快的,我要能看得清司机那还要天眼做什么?” 一番话说得众人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所以的表情。铁甲男甲沉吟片刻,意气蓬发道:“纵然是六十匹马疾驰,拉着马车,又能跑得多快?再者,若果是六十匹马车将你撞伤,你早已被踩踏成泥,如何能安然无恙在此处游荡?哼,巧言令色,安想骗过本队长?还不将实情速速招来!” “队长明智!”身后众人听了他的分析,纷纷点头表示有理。 “你有毒吧!谁跟你说是马车了?还六十匹马,你小学语文体育老师教的吧?!”司岄简直崩溃。 “大胆,还敢胡言乱语!” 这时,铁甲男乙驱马而上,小声道:“队长,属下瞧这人古怪地紧,着装诡异,言辞混乱,莫不是蛮族派来我国捣乱的探子?” “有道理。”铁甲男甲连连点头,不再多问,大手一挥:“拿下!” “啊喂!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司岄扭头就跑,却在眨眼间便被几人驱马撵上,团团围住。 “反抗围捕,格杀勿论!”铁甲男甲乙丙丁齐声叫道。 司岄脸色飒白,心跳砰砰如擂鼓,原还抱了一丝残念是不是遇见了群演调戏她,又或者是一群玩cos没节操的二次元中青年,可眼见得寒甲如铁,铮铮刺目,无论是差点要了她命的乌木箭也好,还是那什么狗屁队长随之掏出的马鞭,啪一声迎风而落,血肉迸裂的模糊闷响随即撞入耳中。她哼了一声,痛得咬住嘴唇,浑身发抖。“你们……到底是谁……咳……放了我……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 “贼子安敢多言!” 一张铁弓猛地兜头套下,弓弦勒住她的脖子,顿时渗出血来。司岄哆嗦着,只觉咽喉一阵剧痛入骨,如被火烧,不敢再作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团麻绳五花大绑,丢上马背。 “张继,你将这贼子带回京中交由何大人发落。其余人继续搜山!” “是,队长!” 心头愈发冰冷,倒挂着的身子阵阵气血冲头,随着马匹的奔走,颠簸,她的脑袋一下下撞击在冷硬的鞍具上,再熏着马屁股那腥臭难闻的气息,司岄先是疯狂地想要呕吐,跟着原本便空空如也的腹中烧起了一团野火,五脏六腑都似化为了齑粉。她粗重地喘息着,眼睛如要滴血,眼镜更是不知道掉在了何处,视线所及之处,天地一片模糊。 她要死了……是吗……她绝望地想着,刚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睡在冰天雪地里都没现在这么崩溃,她受着伤,她流着血,她还被一个臭男人加一匹臭马架着跑,她前途不明,她生死未卜,她……想不到她司岄一世英明,机智可爱又勇敢,从不作恶耍奸,尊老爱幼,品行优良,今日居然就要折在此处了。这也太冤了。 念及此,自醒来后一直强行紧着的神经一下子到了极限,嘣一声,断了。向来坚强冷静信奉女子也要流血不流泪的司岄同学再也忍不住内心狂风过境的悲怆,哇一声,放声大哭。这一哭,便仿佛黄河决堤,又如天顶破漏,一瞬间热泪大颗大颗涌出眼眶,直哭得她胸口气梗,连声打噎,眼泪鼻涕混作一片,哗哗下流。 “你哭够了没有!”正策马疾行的铁甲男丙终于忍无可忍勒马停步,“再哭,小心我一巴掌打晕你!” “那你打晕我算了,说不定我这一晕,醒过来就发现一切都是梦,我还在我的屋子里躺着,哪怕明天就是星期一呢。”司岄哭丧着脸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啊。”铁甲男丙翻了翻眼皮,认真地低下头看着马背上捆着的这个女人来。对,女人,她是个女人吧?听声音是没错,看身材……呃,一身奇装异服,包裹严密,还真看不太出来。头发居然短至耳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他咳了一声:“你究竟是什么人?莫非当真是蛮族的奸细?” “什么族能选我这样的做奸细啊,奸细哪个不是身怀绝技,能这样三两下就被你们拎着走吗!”司岄眼喊热泪怒嚎。“大兄弟,咱别闹了成吗?事到如今我也坦白招了吧,我姓司单名一个岄,司徒的司,山月岄,坐标大中国某鱼米大省,今年二十四,才刚工作两年,没房没车没存款,上有五十老母下……下什么也没有!遵纪守法尊老爱幼,不闯红灯不丢垃圾,步行上班绿色出行,环保度日勤俭持家,我这么一个奉公守法的一百分好公民我也不知道是哔了什么狗了会被人丢到这大雪山上来,我什么坏事也没做,你们抓错人了啊!” 铁甲男丙:“……” “我也不追究你们到底是什么部门什么组织什么地头蛇了,你们射我一箭我也认了,我不追究不索赔不讹诈不打滚,只求你现在放我下马顺便指点一条回x市的明路给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您咧!” 铁甲男丙:“……” “这样还不行?等我安全到家,我再给您往单位送面锦旗,再不然给您供个长生牌位日日给您上高香?” 铁甲男丙:“……” “那你说,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了我!”司岄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你是不是这里有病啊?”半晌,铁甲男丙终于迟疑着问了一句,顺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司岄脑子轰然一炸,只觉自己就要全身爆裂,却强忍住没有发作,只惨淡一笑。“是啊,我有病,你有药么?” 铁甲男丙一脸正气道:“你若不是奸细,咱们自然也不会冤枉你,到时无罪释放,你有什么病,大人自会找大夫给你治。” 166阅读网 59 第23章 芥蒂(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谢谢时近傍晚,凤壤城郊僻静的官道上,一辆棕红色的双驾马车正徐徐而行。 帘幕低垂, 马车中隐隐传来三两语声, 或轻柔, 或娇憨, 或激昂。不消说,激昂那种气质, 定然是属于某个刚刚认命接受事实承认自己穿了的某人无疑。 “我不穿这个!”司岄躲在精致的水墨屏风后,模样却半点也不精致。蓬头垢面, 脸色不善。“这个也太娘了。” “娘?”小姑娘飞岚眨巴着双眼,双手托着一件藕粉色软纱百褶长裙。 “对, 很娘。”司岄叫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十岁以前穿过裙子,更别提这种长到脚踝的裙子, 太娘了!” 飞岚不满道:“你这人当真古怪地紧, 咱们国家的女子都这样穿, 似你那般打扮,出去叫旁人瞧见不当做女疯子才怪。” “当成女疯子也比娘炮强。”司岄抵死不从。 “你!当真不识好歹!” “飞岚。”云卿梧温声制止了两人的斗嘴,劝道:“阿岄, 飞岚的话虽不中听, 可道理却是对的。你原先那身衣裳……委实有些……”她迟疑了片刻, 似乎也不知如何表达为好, 一脸为难地望着屏风。 见云卿梧开口,司岄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矫情,只是这种长裙我真驾驭不了。我穿着走不了路,会摔跟头的。” 她这样一说,云卿梧颇觉好笑。“阿岄,你来的那处地方,姑娘们都好似你这般么?” 听到她的笑声,司岄更觉不好意思了,迟疑着说道:“倒也不是,也有不少女孩子是和你们一样的,留很长的头发,穿很长的裙子。” “那你怎么不这样呢?”云卿梧认真地问她。“明明生得周正可人,偏要胡乱打扮,何苦来哉?” “……”毫不夸张的说,司岄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正隐隐发烫。周正?可人?!天爷啊……这是说的她么?“哈、哈哈,卿梧,你可真逗,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我的,感动。”她慌不迭地寻了句话讲,聊以缓解尴尬。 “喔,是么?”云卿梧道,“那别人从前都是怎么夸你的?” “一般都是夸我机智可爱又勇敢。这才是我的标配。”司岄挺了挺胸膛,不无自豪。 “机智,可爱,又勇敢。”云卿梧喃喃接口,须臾,笑了。“往后我也会这样夸你的,阿岄。” 于是司岄不光耳朵发烫,脸颊也开始热了。支吾着说道:“这……这是重点么?重点明明是以后不要再说我什么周正可人了好么?” “为什么?” 云卿梧这姑娘要是搁现代社会那绝对是勤学好问的学霸潜力股,司岄被她问得又懵又急,叫道:“什么为什么,别人都不这样说。” 云卿梧微微一怔,片刻后笑道:“那你身边的人一定都是眼盲。” 于是司岄不光耳朵和脸颊,这次连脖子都开始发烫。“卿梧,我给你跪了。”她颓然跪倒,头靠着屏风,一副垂死模样。 云卿梧笑道:“我一直认为不光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也是有的。你上跪得天,下跪得地,中有至亲父母。跪我做什么?” “你赢了你赢了你赢了。”司岄睁开眼睛,又狠狠闭上。“给我吧,我穿还不行吗?”引颈就戮般等待着悲惨的降临,然而好一会儿过去了,却没有一团粉色从天而降。迟疑着睁开双眼,她立刻呆住。“卿梧……”不知何时,云卿梧竟绕过了屏风内侧,跪坐在她身前。 她有些紧张。车厢里朦胧的灯光如雪,面前那女子,柔亮漆黑的长发流瀑般旖旎腰间,眼眸清澄,如秋日清丽的湖光。 一双手蓦地捧起她的脸颊。“或许,我有法子让你不穿它。”云卿梧柔柔一笑。 司岄呆了一瞬,照说她是非常讨厌别人和自己有类似这样的身体接触的,更别提还是这种动作,可不知为何,对着云卿梧那温柔清澈的双眼,她硬是没能臭下脸来将她一把拍开。 “飞岚,还有多久可以出城?”云卿梧忽然回头问道。 “今夜怕是赶不上了,小姐,不若在前头的青葙镇休息一晚罢?”飞岚揭开帘子向外瞅了一眼。 “那正好。”云卿梧点点头,收回手来。“飞岚,稍后到了镇上,你给阿岄去买两身男子的衣裳。” “太好了!”司岄眼前一亮。“我可以穿裤子了吗?” 云卿梧看她一眼,并未接话。飞岚白了她一眼,不无挑剔地说:“小姐,你看她如此单薄瘦弱,哪里有半分男子气质。” 云卿梧道:“你是从前见多了武夫,飞岚,这世间男子可不尽是那般。” 司岄不服:“我怎么单薄瘦弱了?你什么眼神?我这可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身材。” “脱……脱了也没见你哪儿有肉啊。”飞岚似笑非笑,嘀咕了一句。 司岄顿时满面飞霞:“你什么意思,你脱我衣服了?!”暗想自己一身伤,此刻却齐齐整整坐在马车里,莫不是……这小丫头当真脱了她衣服给她清理脏污了?不会吧!她大学四年都没去过一次公共澡堂的小**,居然就这么被人看光了?还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古代人!好委屈! 想是猜出她心中所想,云卿梧笑道:“大家都是女子,阿岄,你不必害羞的。” 司岄已经不想看见这主仆二人了。颓然将头磕在地踏上,她瓮声瓮气地说:“算了,就当你是护士,反正在护士眼里身体都不是身体,是一堆肉。” “又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飞岚瞥她一眼。“小姐,那她这头发怎么办呀?就算是假扮男子,也没有这样短发的男子啊?” “傻瓜,你再为她添顶绒帽。如今寒冬凛冽,谁会看到她发长发短呢?”云卿梧道,“待得来年开春,她头发也长了,那时候就再无畏惧了。” 听云卿梧如此一说,飞岚不禁醋意横生:“小姐,你为她想得可真周祥,哼,是不是买什么款式的衣裳小姐也要有所指示呀?” “飞岚。”知道丫头吃醋了,云卿梧微感无奈,好脾气地笑笑。 作为一个知根知底跟随主子多年的贴身丫头,偶尔跟主子闹个脾气真不要紧,关键就在于是不是懂得见好就收,很明显飞岚就是这样一个好丫头。她很快收敛脾气,上前两步将伏在地上 166阅读网 60 第23章 芥蒂(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谢谢“听闻女皇陛下近来凤体抱恙,当此重大之际, 殿下却在府中饮酒作乐, 未免不合常礼。”曲离潇淡淡说道。九凤王朝在继位人选上向来问贤不问男女,更有立长的传统, 身为当朝长公主又无大错在身, 生父更是位高权重的妘青寰,怎么看,都会是下一任女帝才是。然而她却找上了自己, 很明显, 这里头必然有着一些变故尚不为外人所知。 妘青寰脸颊微抽, 脸色顿时冷了三分。“曲宫主身在江湖, 心倒在朝堂。” “呵, 殿下方才也说,社稷大事,事事关乎民生,朝野本是一体,不过是, 风往何处吹, 水往哪边流。”曲离潇慵然扶额, 指尖轻理鬓发, 堪堪绕了半圈, 又逆向散落。 “说得好。看来曲宫主心中早有计量。”妘青寰眯了眯眼。“那么, 不妨直说罢,你所求究竟为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青丝如水荡漾,曲离潇柔然抬眸,一点明泽眸心沉浮,如星子耀眼。“减三成洗心宫名下所有生意关津与市肆之税,并且,我要求从明年开始,王朝授权洗心宫参与开采京郊的矿山与盐池。” 妘青寰只当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事成之后,除了归还剩余半枚金翎,还有,这就是我的条件。”曲离潇说罢,盈然起身,身侧侍女立刻轻扶住她的手臂。 妘青寰终于回过神来,被她倨傲的态度激怒了,明明自己手持索恩的火羽金翎,然而她却根本不买账,自己尚未列出报恩事项,她倒借机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简直趁火打劫!她怒道:“放肆!你这是做梦!矿业与盐业本朝从未有授权外姓之人的先例,这可是王朝的命脉,你小小一个洗心宫吃得下吗?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吃不吃得下是洗心宫的事,能不能让我吃到,可就是殿下您的事了。” 曲离潇绯衣轻扬,通身浑然不见半丝急恼,可话中的强硬与不容置疑却是直冲而来。妘青寰勃然大怒,手中金杯转眼便掷下地去:“曲离潇,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开罪本宫?只需本宫一声令下,三千铁甲随时踏平你这小小江湖门户!到那时,看你如何再与本宫讨价还价!” 曲离潇却并不惊惧:“这是自然。殿下您一声令下,莫说小小洗心宫,只怕整个江湖亦难免一场腥风血雨。” “你既明白,为何还要惹恼本宫?”妘青寰听了这话,怒气稍霁。 掩唇一笑,曲离潇懒懒说道:“殿下持有这枚火羽金翎,即是洗心宫的贵宾。只需是殿下的要求,洗心宫上下人等但无不从,只是……” “只是什么?”妘青寰冷冷一瞥。 “只是,约定只要求洗心宫为信物之主达成一愿,却并未言明,离潇不可自其中索取应得的报偿呵。” 妘青寰怔住,半晌,方恻恻道:“曲宫主打得一手好算盘,本宫佩服。”见她凝眸未语,她沉默片刻,镇声一喊:“曲离潇。” “殿下有何吩咐?” 妘青寰道:“今日你见到本宫,不行朝堂之礼,又不讲草莽义气,本宫倒想看看你究竟有何手段,竟能如此嚣张妄为。” “殿下息怒,离潇只是小小一名商士,在商言商,向来只愿求和。”她睨她一眼,曼声轻笑:“和气方能生财。” “不愧是江湖人称九尾妖星的女人。”妘青寰怒极反笑,“本宫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事成与不成,不在这枚金翎,全在于本宫是否松口,好让曲宫主你满意。” “若殿下觉得不值,亦可免开尊口。” “喔?” 曲离潇眉梢含笑。“买卖不成,仁义可在。横竖殿下有半枚金翎在手,只需哪日有事,又想起了洗心宫来,呵,离潇自当跋涉来见,绝不推诿。” “够了,不必多言。”妘青寰摆摆手,“敢提出如此过分的条件,想来对于本宫的要求你早已洞悉于心,并且,深有把握。” “虽无十成,亦有七分笃定。” 妘青寰缓缓点头:“曲宫主好手段,既如此,本宫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曲离潇沉吟片刻。“那么,殿下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本宫要你找一个人。” “何人?” “本宫暂时也无头绪,待有所指向,会即刻通知于你。此人不可打杀,本宫要活的。” 曲离潇并未质疑,应道:“可以。” 妘青寰又道:“还有一人。此人乃本宫弑父仇人,前御前侍卫统领明徽。本宫要你广发英雄令通缉他,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可以。” “第三件事。”妘青寰漠然起身。“保护本宫安危。局势未明之前,你需得随传随到,不可任意抗命。” “这……”曲离潇微微蹙眉。“可以。” 妘青寰满意地笑了。“曲离潇,本宫要你保我登基,铲除一切异己,你,可有疑虑?” 曲离潇但笑不语,静静伫立,一点眸光似水,悠悠投在妘青寰面上。 须臾。 “无。” 离去的时候,漫天白芒愈发盛了,曲离潇倚坐在软轿中,微有些倦怠。手臂搁在襟口,水袖微微滑下,胜雪肤光与这冰天雪地仿佛融为一体,连呼吸都似带着淡淡的凉意。 “啊,那是什么?好美啊!”左侧侍女抬手指向远处天空:“宫主,您快看呐,那是什么?” “莳萝,你乱吵什么?没看见宫主倦了么?”另一名侍女立刻轻声斥道。 曲离潇讶然抬眸,远方黑沉如石的天际正划过一道火彩流光,光芒炽盛如剧亮的雨后彩虹,却又在眨眼间,五彩斑斓的流光熄灭,只余赤红火彩天火般将夜空深深撕开一道狰狞的血口。 真的……很美。 那异象很快消失,快如电光石火,若非亲眼所见,她必然当是侍女胡言乱语。 “宫主,奴婢给您添酒。” 琥珀色的佳酿缓缓满上,曲离潇收回眼神,执杯轻抿。又沉坐片刻,终于,胸口一丝薄酒余温,恰恰暖人。 帘外絮雪纷纷,她微有些走神。这可恶的寒冬,似乎还要很久才会过去啊…… 司岄被这种不思进取的服务态度激怒了:“就一碗粥也要上升到全国各地的高度? 166阅读网 61 第24章 坦白(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 谢谢“咱们这可没这个服务,做了什么,客人就得吃什么,人人都来提要求,这厨子还得来自全国各地呢。。”老厨娘正忙着炒一锅全糊成一团的韭菜鸡蛋,一脸的不耐烦。 司岄被这种不思进取的服务态度激怒了:“就一碗粥也要上升到全国各地的高度?南方人就不吃馒头, 北方人就不喝粥了?” “这叫客随主便, 出门在外哪能像在家时那样挑剔,皇帝老儿微服出巡还吃过叫花鸡呢。”人懂得还挺多。 司岄冷笑一声:“皇帝老儿吃叫花鸡那叫情趣, 你以为他在外头就吃不上满汉全席了?” “什么……什么席?” “所以现在重点是什么什么席吗?”司岄无奈翻眼, 都说女人是扇状思维男人是拳状思维, 原来她这么多年都是谎报了性别。“有个客人身体不舒服,想喝粥, 就问你做不做吧?” “饿了吃饭生病吃药, 喝粥能治病吗?”老厨娘翻了一锅铲,淡出鬼来的韭菜鸡蛋正式出锅。 “你不做是吧,得得得, 我自己来。”说着, 捋起袖子就去一旁找米。 厨娘眯眼看她忙活, 撇撇嘴, 开始炖起了没盐的水煮小白菜。司岄懒理她, 四处转了一圈找到米缸, 又找到水缸, 寻了一口闲置的锅台就开始忙活。托她那对完全放养孩子的父母的福,她虽是不热衷烹饪,却小学起就会给自己煮面蒸馒头吃了,因此这点小事还真难不倒她。很快水米下锅,伸指比量了下,比例差不多,于是盖上盖儿,准备起火。此时问题来了,搁从前她喀一拧开关那火苗儿就窜出来了,那是天然气炉灶,可现在……这这……这哔了狗的纯天然烧火灶台……这火怎么就是烧不起来啊!点了好几次火都是塞进去没一会儿就灭,司岄满脸黑灰,一肚子恼火,却不愿求助老厨娘,蹲在地上自己思索。 东看西看,蓦地看见脚边灶台上靠着一根黑乎乎的棍子,“这是什么?”好奇捡起来瞅了瞅,发现这棍子竟然是中空的竹棍。“啊!我明白了!”司岄同学毕竟天资聪颖,学识过人,瞬间get到了这棍子的正确使用方式——吹火棍。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重新点了一把稻草塞进灶里,又添木柴进去,眼瞅着火苗式微,捅进竹棍便吹。噗噗噗,如此几番,火竟然就成功烧起来了。司岄龙心大悦,眼瞅着米粥开煮,索性又去转了一圈,搜刮了一小块猪腿肉,一块姜,一把小青菜来。白粥喝着多没味儿啊是吧?不如做个青菜瘦肉粥,多煮点,给云卿梧也送去一碗。 切好肉丁,姜片以及小青菜丁,趁着老厨娘不备,悄摸着挖了一小勺盐就跑。等粥开始冒泡了,一股脑倒了进去。时间有限,也等不及煮出粥花儿了,想起那女子苍白的脸颊细弱的眼神,司岄心中担忧,着急忙慌地将粥分盛到碗里,端了就跑。 外头气温太低,担心慢了粥会冷,一溜烟跑到女子房门前,敲敲门,不应,又敲,终于有了回应,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什么事?” 司岄一怔:“不好意思,敲错门了。”退后一步左右看看,又不禁诧异,没错啊? 男子开了门,高壮魁梧的身躯横亘在司岄眼前,不经意瞄去一眼,竟颇有些眼熟。“有事吗?”他问,眼神颓丧,语气却是傲慢。 司岄往旁边挪了一步,一眼便看到那熟悉的红色身影正背对门口,倚在榻上。她顿时有了底气,道:“这屋里客人身体不舒服,我给她熬了粥,过来看看。” 男子挥挥手:“没你的事,你走吧。”说着便要关门。 “等等。”司岄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手托着托盘,另一手抬手便挡。孤男寡女在一间房里,还急着赶她走,看来关系匪浅。可观这男子神情不对,女子又一声不吭,气氛低迷,莫不是情侣吵架,在闹分手?如果是这样,她硬要留在此处实属不智,可不知为何,看到那女子柔弱沉默的身影,她便难以放下心来,只好硬着头皮狗拿耗子。“这位客官,请问您是住在这间房的吗?如果不是,您这么赶小人走,是不是……稍稍喧宾夺主了些。” 男子长眉一挑,“你说什么?” 司岄不欲退让,“麻烦让一让,粥要凉了。” “让她进来。”终于,一直沉默未语的女子开口了,声音轻淡如风,分明透着疲惫。 “离潇。”男子转过身去,语气甚是软溺。 这前后巨大的落差令司岄差点冒出鸡皮疙瘩,这架势,看来是情侣无疑了。心中颇觉无趣,想着要走,要惦记着手里的粥,罢罢,放下粥就走吧。 往房里走了一步,正看那女子手扶着床榻缓缓起身。夜色深浓,房中却灯火明亮,女子斜倚着床梁,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腕子,似沉玉,又似雪雕。乌黑如云的长发旖旎腰间,仿佛浅眠初醒,眸光些许迷离,看似淡薄却又三分入意,令人不自觉便被她引去注意。 沉默片刻,女子趿了绣鞋起身,走上前来。 “那个……粥给你送来了,快趁热喝了吧。”司岄忽然语塞。“那个,我先走了。” 女子悄然在桌侧坐下,幽幽望着面前那碗正冒着腾腾热气的粥。“这是什么?”她忽然问。 “青菜瘦肉粥。”司岄道。离得如此之近,她吸了吸气,赫然闻到一股难以描述的草木清香,萦鼻而来。不同于以往闻惯了的各种香水味道,这清香,难以尽述,却又……好闻得紧。 “我还没有试过呢。”女子淡淡一笑。“你做的?” “嗯,是——” “如此简陋吃食,有什么好吃的?”司岄话未说完,便被男子无礼打断,“离潇,我已着人去京城寻购顶级山参,最迟明早便会赶到,你身子不好,可要好好进补。” 啧啧啧,顶级山参,你有钱拿人参当饭吃,也要看人家姑娘是不是虚不受补吧?司岄在心里吐槽,瞧这模样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男子是土豪一枚,正在努力采花,只是这娇花对他……似乎还不太买账。 男子自顾自说了,见女子并不理他,一只纤纤细手已然捏住了瓷勺,准备喝粥。他心中不快,又不敢冲她发作,这怒火便冲着司岄去了:“粥已送到,你还不走?” 司岄将情势看得七七八八,眼见男子如此,又觉可笑,又觉可怜:“这位客官,小的辛苦做了粥送来,还没等到打赏呢,怎能就此离开?”心 166阅读网 62 第24章 坦白(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谢谢妘青寰冷笑一声:“顾嬷嬷此话差矣, 母皇乃是本朝赫赫有名的马上君王, 又岂会因这小小阵仗心存惊惧?” 顾氏缓声道:“今非昔比, 陛下凤体欠安已愈半载,自入冬后,更是多有不适, 大公主一向忠孝,何须老奴多言。``し” 妘青寰收剑负手, 闻言冽冽一笑。“嬷嬷说的是, 那么, 本宫便去问候一声母皇罢。” “大公主, 陛下她已就寝。”顾氏微微一窒。 “无妨,本宫相信母皇知晓本宫孝意,定会欣然相见。”妘青寰说罢, 拾阶而上。 顾氏脸色不豫, 却也忌惮身份,不便公然顶撞,只能紧随其后。一路行来, 大殿灯火通明,千重锦绣,流金淬玉, 层层珠帘似天上星辰, 叠叠红毯如人间烈焰。九凤王朝, 顾名思义,当初乃先祖嘉帝与八名手足共同打下,因先祖嘉帝建功最盛,军威居高,力压几位兄弟首开女子称帝之例,子民臣服,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八位开国王爷、公主均为人中龙凤,嘉帝为表彰同胞之功,又恤同胞之情,故而将国号定为九凤,并立下规矩,无论皇子公主皆为皇嗣,九凤王朝立储唯才唯能,择优不择男。到得懿帝这一任帝主,九凤王朝已然过去近两百年,因先祖立下的规矩,王朝风气所向,皇族女子自幼便与男子一样读书行猎,贵族之女、市井富商之女,乃至平民女子亦是如此,且女帝之威延续百年,得帝心者主东宫,得民心者得天下,以至后百年内王朝都是女子称帝,男子竟毫无□□之势。直到九凤王朝127年,方有一位十分英武的皇子不甘屈居女子之下,费劲机关心血,终于成功称帝,然,也不知是否天意,这名帝王却毕生只得两名子嗣,且其中的男嗣出生不久即夭折,因而这江山,便再度回到了女帝手中,直至今日。 当朝女帝妘梓穆乃九凤王朝第六位帝主,二十有五称帝,年号懿,却因兄长馥亲王手足相争,至继位后三年才算安享天下,坐拥江山迄今二十六载。 沙沙更漏长,寂静的女帝寝宫内,连脚步声也是轻若风拂。 “明徽……可是你来看朕了?”厚重的明黄帷幕层层堆叠如云浪,半生繁华已去,当今女帝缠绵病榻数月,沉疴反复,终难治愈,已如风中之烛。 “陛下,您怎地醒了?”顾氏慌忙上前,“大公主来看您了。” 灯火葳蕤,一抹修长影影绰绰。妘青寰泠然一笑:“母皇如此挂念逆贼明徽,却教儿臣那可怜的父亲情何以堪。” “是你。”乍看清来人,妘梓穆眼角一阵痉挛,费了极大的气力方抬起半边身子,却是问向一侧侍立的顾氏:“因何不请自来?” 顾氏垂下脸:“大公主担忧陛下身体,故而不辞劳苦,深夜探视。” “不必,朕好得很。你带她出去罢。”妘梓穆淡淡摆手,掩唇咳嗽几声,复又躺下。 妘青寰慢悠悠道:“母皇圣体违和,儿臣心中忧急,还请母皇恕儿臣不请之罪。” 背对着妘青寰,妘梓穆无声淡笑,眸中些许不屑。“无妨,你已看到朕了,朕很好,只是有些乏,纹瑾,你带寰皇儿出去。” “母皇如此冷淡,可是教儿臣心寒。”妘青寰忽而扬声,“儿臣那苦命的父亲被奸人推入黄泉,他与母皇伉俪多年,纵是无有功劳,也有不少苦劳,怎么临了临了,母皇却连见他最后一面也是不肯么?” 妘梓穆凛然一震,转过身来,顾氏忙上前一步,俯身耳畔轻言几句。 听顾氏说完,妘梓穆默然,望着顾氏淡淡说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顾氏惶然:“老奴有罪,老奴怕陛下忧心,这才私自做主,瞒了下来。还望陛下恕罪。” “糊涂。”妘梓穆咳嗽一声,仍是不看几步之遥的妘青寰。“人找到没有?” 顾氏看一眼妘青寰,摇了摇头。妘梓穆沉吟片刻:“传禁卫军副统领陈甫来见。” “是。” 不过须臾,陈甫远远而至,跪倒便喊:“罪臣陈甫,叩见陛下。” “何罪之有?”妘梓穆淡然起身。 满室龙涎沉香,惹人昏昏欲睡。而在场之人却俱都警醒精神,无一人敢轻慢松懈。 陈甫额头新汗淋漓,也不敢抬手去擦,道:“罪臣……罪臣没能维护好禁宫秩序安全,没能保护好辅国大将军的安危,请陛下与大公主放心,罪臣一定竭尽所能,尽快抓捕明统领归案!” “抓捕?”妘梓穆斜一眼妘青寰,后者一脸怫然,道:“明徽剑伤儿父,其后不过半晚,父亲便不治而死。于公,父亲乃本朝辅国将军,母皇的第一皇夫,身份尊荣不必多言;于私,父亲与他手足至亲,他谋杀朝廷重臣为不忠,残害同胞手足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有何资格当母皇御前侍卫统领?有何脸面继续苟活于世?” “明德先动手,明徽不过是为自保,刀剑无眼,伤损也在所难免。”妘梓穆冷冷开口。“那日他二人兵戎相见,朕也有所耳闻。明德不过皮外轻伤,因何不治而死,皇儿不去彻查一下么?” “母皇这是什么意思?如此公然袒护明徽么?”妘青寰怒道。须臾,又收敛容色,古怪一笑:“难怪,这半年来宫中早有传言说母皇年迈,耳根变软,有些人便越发吹起了枕边阴风来。看来那明徽当真野心不小,倒是儿臣一直小觑了他!” “青寰。”妘梓穆望她一眼,面带不满。 “母皇何必动怒?”妘青寰微有不安,却并不愿服软。“若母皇心中无私,但可下旨捉拿逆贼明徽,以慰儿父在天之灵!” 年迈的女帝很快压下怒火,疲惫揉眉,顾氏忙为其轻轻按摩。妘梓穆休息片刻,缓缓睁开双眼。“传朕旨意,陈甫,你带人封锁禁宫内院,外城由储统领负责,排查进出,务必尽快找回明统领。” “臣遵旨。” “记住,朕要活的。”妘梓穆意味深长看一眼妘青寰,脸色沉峻。“辅国将军究系因何身故尚未水落石出,朕不想再看到任何伤亡。” “是,臣谨遵圣旨。” “退下罢。”妘梓穆疲惫摆手。 “母皇!”妘青寰想说什么,却被妘梓穆抬手打断。“朕要休息了,青寰,你也退下。” 妘青寰并不甘心,仍试图表达己见:“母皇,儿臣以 166阅读网 63 第24章 坦白(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 谢谢“大公主,陛下她已就寝。”顾氏微微一窒。 “无妨, 本宫相信母皇知晓本宫孝意, 定会欣然相见。”妘青寰说罢, 拾阶而上。 顾氏脸色不豫, 却也忌惮身份, 不便公然顶撞,只能紧随其后。一路行来,大殿灯火通明, 千重锦绣,流金淬玉,层层珠帘似天上星辰, 叠叠红毯如人间烈焰。九凤王朝, 顾名思义, 当初乃先祖嘉帝与八名手足共同打下,因先祖嘉帝建功最盛, 军威居高,力压几位兄弟首开女子称帝之例,子民臣服,从此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八位开国王爷、公主均为人中龙凤, 嘉帝为表彰同胞之功, 又恤同胞之情,故而将国号定为九凤,并立下规矩,无论皇子公主皆为皇嗣,九凤王朝立储唯才唯能,择优不择男。到得懿帝这一任帝主,九凤王朝已然过去近两百年,因先祖立下的规矩,王朝风气所向,皇族女子自幼便与男子一样读书行猎,贵族之女、市井富商之女,乃至平民女子亦是如此,且女帝之威延续百年,得帝心者主东宫,得民心者得天下,以至后百年内王朝都是女子称帝,男子竟毫无□□之势。直到九凤王朝127年,方有一位十分英武的皇子不甘屈居女子之下,费劲机关心血,终于成功称帝,然,也不知是否天意,这名帝王却毕生只得两名子嗣,且其中的男嗣出生不久即夭折,因而这江山,便再度回到了女帝手中,直至今日。 当朝女帝妘梓穆乃九凤王朝第六位帝主,二十有五称帝,年号懿,却因兄长馥亲王手足相争,至继位后三年才算安享天下,坐拥江山迄今二十六载。 沙沙更漏长,寂静的女帝寝宫内,连脚步声也是轻若风拂。 “明徽……可是你来看朕了?”厚重的明黄帷幕层层堆叠如云浪,半生繁华已去,当今女帝缠绵病榻数月,沉疴反复,终难治愈,已如风中之烛。 “陛下,您怎地醒了?”顾氏慌忙上前,“大公主来看您了。” 灯火葳蕤,一抹修长影影绰绰。妘青寰泠然一笑:“母皇如此挂念逆贼明徽,却教儿臣那可怜的父亲情何以堪。” “是你。”乍看清来人,妘梓穆眼角一阵痉挛,费了极大的气力方抬起半边身子,却是问向一侧侍立的顾氏:“因何不请自来?” 顾氏垂下脸:“大公主担忧陛下身体,故而不辞劳苦,深夜探视。” “不必,朕好得很。你带她出去罢。”妘梓穆淡淡摆手,掩唇咳嗽几声,复又躺下。 妘青寰慢悠悠道:“母皇圣体违和,儿臣心中忧急,还请母皇恕儿臣不请之罪。” 背对着妘青寰,妘梓穆无声淡笑,眸中些许不屑。“无妨,你已看到朕了,朕很好,只是有些乏,纹瑾,你带寰皇儿出去。” “母皇如此冷淡,可是教儿臣心寒。”妘青寰忽而扬声,“儿臣那苦命的父亲被奸人推入黄泉,他与母皇伉俪多年,纵是无有功劳,也有不少苦劳,怎么临了临了,母皇却连见他最后一面也是不肯么?” 妘梓穆凛然一震,转过身来,顾氏忙上前一步,俯身耳畔轻言几句。 听顾氏说完,妘梓穆默然,望着顾氏淡淡说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顾氏惶然:“老奴有罪,老奴怕陛下忧心,这才私自做主,瞒了下来。还望陛下恕罪。” “糊涂。”妘梓穆咳嗽一声,仍是不看几步之遥的妘青寰。“人找到没有?” 顾氏看一眼妘青寰,摇了摇头。妘梓穆沉吟片刻:“传禁卫军副统领陈甫来见。” “是。” 不过须臾,陈甫远远而至,跪倒便喊:“罪臣陈甫,叩见陛下。” “何罪之有?”妘梓穆淡然起身。 满室龙涎沉香,惹人昏昏欲睡。而在场之人却俱都警醒精神,无一人敢轻慢松懈。 陈甫额头新汗淋漓,也不敢抬手去擦,道:“罪臣……罪臣没能维护好禁宫秩序安全,没能保护好辅国大将军的安危,请陛下与大公主放心,罪臣一定竭尽所能,尽快抓捕明统领归案!” “抓捕?”妘梓穆斜一眼妘青寰,后者一脸怫然,道:“明徽剑伤儿父,其后不过半晚,父亲便不治而死。于公,父亲乃本朝辅国将军,母皇的第一皇夫,身份尊荣不必多言;于私,父亲与他手足至亲,他谋杀朝廷重臣为不忠,残害同胞手足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有何资格当母皇御前侍卫统领?有何脸面继续苟活于世?” “明德先动手,明徽不过是为自保,刀剑无眼,伤损也在所难免。”妘梓穆冷冷开口。“那日他二人兵戎相见,朕也有所耳闻。明德不过皮外轻伤,因何不治而死,皇儿不去彻查一下么?” “母皇这是什么意思?如此公然袒护明徽么?”妘青寰怒道。须臾,又收敛容色,古怪一笑:“难怪,这半年来宫中早有传言说母皇年迈,耳根变软,有些人便越发吹起了枕边阴风来。看来那明徽当真野心不小,倒是儿臣一直小觑了他!” “青寰。”妘梓穆望她一眼,面带不满。 “母皇何必动怒?”妘青寰微有不安,却并不愿服软。“若母皇心中无私,但可下旨捉拿逆贼明徽,以慰儿父在天之灵!” 年迈的女帝很快压下怒火,疲惫揉眉,顾氏忙为其轻轻按摩。妘梓穆休息片刻,缓缓睁开双眼。“传朕旨意,陈甫,你带人封锁禁宫内院,外城由储统领负责,排查进出,务必尽快找回明统领。” “臣遵旨。” “记住,朕要活的。”妘梓穆意味深长看一眼妘青寰,脸色沉峻。“辅国将军究系因何身故尚未水落石出,朕不想再看到任何伤亡。” “是,臣谨遵圣旨。” “退下罢。”妘梓穆疲惫摆手。 “母皇!”妘青寰想说什么,却被妘梓穆抬手打断。“朕要休息了,青寰,你也退下。” 妘青寰并不甘心,仍试图表达己见:“母皇,儿臣以为——” “青寰!”妘梓穆猛一回首。“你记住,朕还没有死,只要朕一日不死,这天下便仍是朕说了算,而不是你!” “朕一日不死,入主东宫究系何人便是未知之数。你莫要机关算尽,愚人愚己!”妘梓穆想是动了真气,额前青筋隐跳,眼底已然迸出冽冽杀意。 顾氏被女帝勃然的怒火吓坏了,连连低声劝慰:“陛下息怒,御医千万交代,您的身体可不能妄动真气啊。” “未知之数?”妘青寰惊得后退一步,震震望着面前那年迈的女人,当今天下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她的母亲。那一双老去的双眼虽神光暗淡,中气也不稳足,然而多年称帝的气势与余威,却是深刻入骨。 曲离潇没理会她,径自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亭前。一轮弦月如勾,盈盈两袖香风,衣袂漫卷,长发轻扬,纵然是已瞧了数十年,莳萝仍是微微失神,只觉面前这女人时时恍如谪仙,美得不入凡尘。 正发着呆,忽然间,远处官道上疾卷起一股雪雾,“贱人!你姑奶奶来了!”一道浑厚的女声如平地惊雷,径直砸了过来。 莳萝一惊,忙提灯上前:“什么人!” 雪雾散尽,一名紫衣女子站在亭外数十步处,傲慢不可一世的眼光如雷电,笔直地扫向亭中那红衣女子的脸上。“曲离潇?”她冷冷地问。 “宫主。”莳萝认出来人,不禁脸色微变。 曲离潇却并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示意她退开,面对紫衣女子的倨傲与不敬,她也不以为忤,只淡淡说道:“来了?” 紫衣女子一手按在腰间,掌下分明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刀柄。“你这贱人,少在姑奶奶面前故弄玄虚!靳羽人在哪?” 女子身材颇高,浓眉大眼,五官艳丽,虽不似江南女子细致巧媚,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只这一开嗓便贱人来去,端的失了身份气度,令人无语。 “靳夫人,哦,不对。”闻听她一口一句贱人称呼自家宫主,莳萝怒极反笑,“听说靳大少爷没和您拜完堂就连夜逃走了,想来这夫人二字还是不要乱叫的好。” “你这贱婢,我自与你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话音刚落,扬手便是一掌。 一股劲风迎面而至,莳萝猝不及防,临时运气抵御,被那劲风击落手中灯笼,人也踉跄一步,狼狈捂胸。 曲离潇微微蹙眉,眸光冷冽如水,幽幽望向女子:“庄姑娘,婢子年幼无知,你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不称她靳夫人却叫庄姑娘,说话间,分明也是认可了莳萝的说辞。庄楹冷笑一声:“你主仆同心,我不与你争辩。靳羽呢,叫他出来见我。” 166阅读网 64 第25章 约定(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请等候系统替换, 谢谢“呸呸呸, 你离我远点!”飞岚终于忍不住笑了, 伸手去拉司岄上车, 另一手又当真在她肩上拍拍打打, 要替她将跳蚤拍走。就爱上 “啊——”司岄惨叫一声,原是被飞岚拍到了肩上伤口, 顿时龇牙咧嘴。“疼疼疼疼——姐姐哎,这儿有伤啊。” 飞岚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忘了。” “良心呢姐姐。”司岄调侃着, 眼底却尽是笑意。 飞岚笑道:“说起这个, 小姐还交代接上你之后先带你去医馆正经治疗一下的呢。” 司岄心中一暖,云卿梧那平静温柔的笑脸登时在心头转了几转。想想自己莫名其妙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孤身一人, 举目无亲, 连怎么活下去都是未知之数,却不知哪时候积下的福报, 竟让她遇到了这主仆二人, 救她性命在先, 顾她周全在后, 且未图任何回报, 至少她完全看不出一无所有的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去图的。司岄此人, 虽平日里嘴皮子带刀, 经常吐槽挖苦别人, 其实内心柔软,要不然也不能被淳琪那家伙坑得一飞冲天,扶摇直上,整个人生改朝换代。此番大难不死,再得知又是云卿梧主仆费心相救,自然是感恩不尽,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随飞岚坐上马车,很快便到了一家医馆,将肩头箭伤仔细处理一番,大夫直说这一箭甚是命大,只伤了肌理,却不曾伤到内腑,皮肉之苦罢了,又遇上天寒地冻好时节,伤口不易发炎受损,敷了药,好生将养将养,莫要抻筋动骨便是了。重新绑上绑带,转眼又活蹦乱跳的司岄同学还被大丫头飞岚领着又去置办了两身衣裳,直说坐过牢的那身太过晦气,脱下来就被扔掉了。 很快回到客栈,途经大堂遇见正低头算账的掌柜,想起他将自己扭送给官差的恩情,司岄特意咳嗽一声:“嗯哼!” 掌柜的抬头见是她,忙从柜台后面迎了出来,一脸堆笑:“哎,哎,公子您回来啦?” “托掌柜您的福,我活着回来了。”司岄没好气地说。 掌柜的自知理亏,挠挠帽子,赔笑道:“当日是老朽眼拙,公子好心行善,反被当作凶手带走,实在是人心戚戚,委屈难当。不如这样,今晚由老朽做东为公子您办一桌席,好去去晦气,有什么不快大家就此揭过,公子意下如何?” 闻听可以免费吃一顿,司岄脸色稍霁:“这桌席都是什么水准啊?” “水准?”掌柜的愣了愣,琢磨过意思之后忙道:“那自然是咱们镇上王员外家做席一般的水准。” “王员外?他很有钱吗,能比当今皇帝还有钱吗?”司岄撇撇嘴,想起后厨老厨娘抱怨的那句话来,“一大锅菜就放那么一丢丢的盐巴,水准再高,也不还是一样口淡乏味,难吃得很?” 掌柜的面有难色,想是戳到他心中之痛了。“这盐的问题……” “得得得,我也不为难你。”司岄摆摆手,想起自己也是暂寄她人屋檐之下,灵机一动便想出一个主意来。“这桌席呢,你爱请不请,请了我也吃不饱。我有个要求,你要是答应,咱俩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 老掌柜忙道:“公子请说。” “我要在你店里打工。”司岄道。 老掌柜一脸吃了翔般的表情:“什……什么?”这衣冠楚楚面皮白嫩,手指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他在说什么?他是坐牢坐糊涂了么?他竟然要在我这个小破店里打工?我能请得起他吗,我付得起工钱吗?他莫不是变相要讹我呢? 司岄斜着眼睛看老掌柜满脸风云变幻,内心戏估计要撑起整个娱乐圈的演技了,忍不住道:“打住打住,老人家您别想太多了,我说给你打工就是字面上这个意思,我可没有想别的东西。” “这又是为何呢……”老掌柜一脸不解,“公子您住的可是本客栈最贵的厢房。” “那又不是我付的钱。”司岄叹了口气。 “可是是您夫人付的,和您付不是一个意思吗?” “噗——”老掌柜的话差点惊得司岄一口口水喷出来。夫人?!她的夫人?!谁?是谁?拉出来让她也见识一下! 飞岚本已走出老远,见司岄没跟上,又折返回来找她,正听到这句话,翻了个白眼上前道:“姑爷,你大难没死,我们小姐差点担心死了,你还不快点回去见小姐,在这里和掌柜的扯什么皮。” 姑……爷……司岄深深地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脸:“那个,我跟掌柜的有事商量,你先回去吧。” 飞岚长眉一竖便要动手拽人,司岄怕折了面子,抢先叫道:“怎么了怎么了,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让你回去就回去,废什么话啊。” 飞岚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姓司的,你可以啊。你等着。”气鼓鼓地去了。 司岄吁了口气,一转脸就见老掌柜正一脸敬重地看着自己,下意识便道:“怎么了?” “佩服佩服。”老掌柜竖起大拇指。“公子好气魄。” “??” “看来老朽原是说错了,该当称呼您为夫人才对。”老掌柜道。“公子您虽以男儿之身为人做内,却敢于直喝主家大丫头,挑战主家权威,大家都是男人,老朽敬你三分。来。”说着,弯下腰便抱起一坛泥封老酒,拍了拍,砰砰作响。“不如坐下把酒言欢,这酒老朽请了。” “……”司岄呆呆地被老掌柜拉着到一边桌前坐下,又呆呆地喝了一碗酒,从不喝白酒的她原本已做好了要辣死人的准备,没想到那一口酒水入口,非但没有辣得她肝肠寸断,反倒清气扑鼻,齿颊生香。“这酒真不错!”忍不住出口赞道。 “此酒名为‘男儿红’,还是老朽嫁入主家之时酿的,到今日,刚刚十八年。” “噗……”这次是货真价实的一口水,一滴不漏地喷在了老掌柜脸上。老掌柜也是不恼,淡淡地擦净脸皮。“只可惜,老朽没有公子您的气魄,十八年来都是伏低做小,任劳任怨。” “咳咳咳……”司岄咳得满脸通红。“掌柜的……咳咳咳,你真是……咳咳,命运坎坷。恕在下多有不敬。咳咳咳。” “如此,公子方才说要在老朽这客栈里打工,老朽现在理解了。”老掌柜满上一碗酒,敬到司岄脸前。“没问题,这点小事,包在老朽身上。” 166阅读网 65 第25章 约定(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说起朝堂之事,妘青婺顿时念起长姊的手段与心肠,心底本自积起了一丝冷薄之意,岂料被司岄如此一问,竟微觉可笑起来。 司岄见她唇角微勾,似有浅浅笑意,可眼底沉思却分毫未减,不由道:“皇帝陛下驾鹤归去,按理说,生前就应该会指定好继承人,或者怕麻烦的,大约也会留下什么遗诏之类的东西在自己百年之后安排下一任继承人吧?” “按祖宗规制,当是如此。没想到阿岄居然还深谙朝堂之道,倒是令人惊讶。”妘青婺悠悠说道。 没吃过猪肉谁还没见过猪跑?宫斗大片儿年年热播,谁还不知道这点小猫腻儿。司岄道:“深谙什么啊,不过是乡野村话,道听途说罢了。说真的,你上次匆匆离开,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些事?” 妘青婺微微蹙眉,“此事说来话长,不若择日再与阿岄细谈。” “喔,好。”司岄不以为意道。 “我此番寻阿岄前来,又将身世来处一一表明,其实是有一事困扰,十分忧虑难安。”妘青婺目有忧色,迟疑说道。 “什么事?”见她脸色凝重,司岄亦正视了几分,认真问道。 妘青婺轻叹一声,道:“方才阿岄问我是否属意这皇帝之位,我一时心中有感,因而并未作答。” 司岄甚为理解:“正常正常,你要是忽然问我是不是想当中国首富,我也会不知所措。是我太唐突了。” “……”妘青婺微微沉默,忽道:“只是阿岄,你又可知如今哪里是我想不想的处境,我这性命,尚不知能苟延到几时呢。” 听她说得慎重,司岄瞬间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怎么,难道是有人想要对你不利?” 妘青婺不置可否,可一双沉静的眼睛早已承认了一切。“与我结伴同行,只怕,来日亦会拖累了你。” “说什么拖累?”司岄脑子急转,立马想起了昨夜的事:“昨夜我在小厨房熬的那锅粥被人下了毒,我一直没闹清这人到底是针对谁的,如今看来,难道竟然就是针对你的?” 听到食粥被下毒一事,妘青婺脸色微变,一时并未应声。司岄见状微感诧异:“半夜碰见飞岚,我还让她传话给你,怎么,难道她竟然忘了么?” 妘青婺脸色泛白,半晌方道:“大约是忘了罢。” “这家伙!”司岄暗啐一声,面露不满。 妘青婺强笑道:“她性子直爽,原本粗心惯了,想是以为事不关己,就不曾着意留心。” “明知道你身份特殊,就算是以为事不关己,可生死大事,总该多留心一些吧?”司岄眉头紧皱,平时偶尔看电视,那些公主皇妃身边跟着的丫头们大多机灵活泼又细心,当得了红娘讨得了嘉奖也背得了黑锅挨得了巴掌,哪里会是这种粗心大意,连主子生死都不操心的人?如今亲身体会一番,看来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妘青婺强笑一声,未多言语。 “真是万幸啊,我没把粥先端来给你喝,否则以咱俩的见识,肯定分不出那粥里有毒,一时不察着了道,我亲手害了你……想想都觉得后怕!”想起昨夜的凶险,司岄只觉心头一阵恶寒。 妘青婺微微沉默,忽地问道:“阿岄昨夜一直待在那曲姑娘房中么?” “是啊,很晚才回去休息。”司岄应得坦荡,浑没留意问话人眼底一闪而逝的微光。 “这样呵。”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就因为那锅粥,我差点就狗带了。”司岄并未察觉气氛的微妙转变,一时愤懑忍不住说了歪话。 妘青婺这地道的古人又哪里能听得明白。“什么……带?” 司岄抬起手来,将昨夜那过血之时割伤的手心径直摊在了妘青婺面前。“喏,你瞧。” 几乎是立刻,妘青婺脸色陡然苍白,一把握住了她受伤的手掌,轻呼:“你的手——” “很可怕吧?”司岄语气平淡,尽可能轻松地问道,可心底却是浓浓的后怕。 “阿岄……你……”妘青婺忽然哽咽,长睫几度轻颤,陡然间掉下泪来。“都是因为我……” “什么?别、你别哭啊。”被她的反应惊呆了,司岄忙抽回手来,笨手笨脚又给她递去了干净的帕子。“这不怪你啊,再说我给你看这个可不是要你自责的,我是在警示你,你的处境看来真的是很危险!” “这伤……是那个曲——” 司岄一怔,下意识地便替曲离潇辩白:“不是,她是为了救我。” “救你?”妘青婺圆睁了一双恬淡杏眼,尚未流尽的晶莹噙在眸心,眼底更是浓浓的不解。 司岄不愿她再着眼于此,正色道:“别看这刀伤可怕,要不是它,我早就毒发身亡,下了黄泉了。” “是……是那曲……”妘青婺陡然间明白了什么。“那位曲姑娘,她非但不曾计较你为她送去了有毒的粥,反倒以德报怨……救了你?” 司岄点点头:“是啊,很意外吧?我也是,原以为那曲姑娘为人刻薄又刁蛮,没想到……她居然还挺大度明理的。当时她的朋友一口咬定是我下的毒,强行给我灌了一口粥,结果曲离潇却将他逐出门外,还坚持替我解了毒。”她皱着眉峰连连摇头。“这解毒的方法就不跟你多说了,太血腥,也太不靠谱。” “是呵,当真是……意外呢。”妘青婺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似是随口一说,长睫深深覆下,一时情思难辨。 司岄道:“她武艺高强,能一眼就辨出粥里有毒,可是咱们不行啊,这事儿要再来第二次,难保不会发生什么祸事。卿梧,要害你的人,是不是那些和你有竞争的皇子公主啊?” 妘青婺微微颔首:“自然是她了。” “她?你是说你刚才提起的那个什么皇姊?”司岄仔细思索一番,顿时理清了来龙去脉。“她将你视作竞争强敌,所以想私下除掉你?” 妘青婺淡淡道:“皇姊性本骄烈,作风强势,她要除我,又何须竞争之利。” “那我就不明白了啊,要是没那么强的竞争关系,何不留着你,好吃好喝供着,还能在天下百姓面前落一个善待同胞的美名。如此暴躁酷烈残害手足之人,就算侥幸当了皇帝,百年后史书上浓浓一笔,身后名声算是尽毁了。何必呢?”司岄眸光微凝,镇声道。“想起来,我昨天去邻镇买布,途中见到官兵抓人,这件事也是你那个皇姊搞出来的吧?” 妘青婺似是并不诧异,甚至都没有多问细节,悠悠道:“这是自然。” 司岄双手撑颊:“那照这么说,我岂不是也进了你皇姊的黑名单了!”见妘青婺微露不解,她叹道:“我的来历一向遭人诟病,又不小心得罪了一些官兵,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成为全国通缉犯啊。”因将自己看到官兵发放自己画像一事简单讲了,说起那画像之粗糙感人,更是义愤填膺:“你都没看到,看到你得笑死,把我画得、画得就跟那蓬头垢面的流浪汉一般,我要不是有这个安全性的自觉,可是打死也不愿意对号入座的。” 妘青婺本想说皇姊想要抓你可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什么官兵,可这一时冲动终究是在喉头滚了一滚,悄无声息地便咽了下去。她柔声道:“阿岄乔装已久,又一直藏匿在这小小客栈之中,官兵们搜寻不到你,自然就去别处了,你不必忧心。” “我不忧心啊,比起我,我更加忧心你。”司岄不以为意摆摆手,“如果你那皇姊坚持要对你不利,卿梧,我建议你不要再留在这里了,还是早日筹谋一番的好。” “这便是我此刻心中的忧虑了。”听她说到此处,妘青婺抬起眼来,望着她,柔声说到。看似清淡的语声,波澜不惊,其实内里惊涛,早已暗腾。 司岄心中一动,不禁回望了过去。 “我确早有离开此处之意,却有一人牵挂,迟迟不得决意。”妘青婺顿了一顿,眼底微光涌动,万水千山漫漫。 此时此刻司岄早已不再诧异妘青婺对自己的情感牵绊。“是不是,要不是因为我在这里,你根本不会再回来这客栈?” 妘青婺眼波柔然,不置可否。却道:“若是草率问出一句可愿随我南下,这一路或多凶险,我……不该如此自私。” 听她说得坦荡,司岄也是默然。 “可若是,明明心中不舍,偏要强作欢颜与你再次辞别……” “卿梧……”话到此处,司岄也是心中一震,顿时想起那日卿梧与她辞行离去,她内心深处难以释怀的愁思与忧闷来。将心比心,不想和好朋友分开,这样的心情并不难理解啊,对不对?就算稳重大气如卿梧,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 粽子节快乐!快乐!蜜枣粽子豆沙粽子花生粽子咸肉粽子白粽子都给你们给你们!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66 第25章 约定(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于是司岄笑笑,语气轻松惬意。“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呢。我若有天遇到什么凶险,也是我的命,与人无尤。” 妘青婺眼睛一亮:“阿岄……” “你要南下?”司岄沉思片刻,“南边天气暖和么?可以爬山游泳,一路玩过去么?”眼见妘青婺再次沉默,她坦坦一笑:“哎呀,不闹你了。不过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咱们……过完年再走吧?” “阿岄真的愿意……与我一同南下么?”似乎仍是不敢置信,妘青婺再次确认。 “南下……挺好的啊,反正我在这儿也无亲无故,打份工嘛,在哪儿打不是打,再说,嘿嘿。”说到此处,司岄忽地笑出声来,手比划着做出一个钵满盆溢的手势。“这段时间凭我三寸不烂之舌,百分百微笑服务,早已悄悄儿攒下一小笔积蓄,足够我浪个一年半载不用工作了。” 被她难以掩饰的得意给影响了,妘青婺也觉一直沉重的心情难得愉悦了几分,不禁微笑以应:“是么。” 司岄连连点头:“从前都是你多多关照,我才能在这里安身立命。卿梧,以后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有什么烦恼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她说得朴实无华,却实实是无比诚恳,妘青婺心尖一颤,只觉胸口阵阵暖流涌动,不觉间,眼底又渐渐润了。 “这还是我在你们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呢,好在有你啊。”不想她再沉浸在自责的愁思之中,司岄快速转移了话题。“听说年三十晚上会有灯会表演,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吧?” 妘青婺自是应承下来:“乐意之至。” 又断续陪着妘青婺说了些小话儿,毕竟是工作时间,司岄很快便告辞离去。因是发现无头尸体之事,整个客栈都陷入一阵人心惶惶之中,尤其是老掌柜,那一脸如丧考妣看得司岄也是同情无比。正陪着掌柜的应付官差盘查,忽地内堂帘子打起,一道眼熟身影陡然出现堂下。 “哟,热闹的很。”沈思菲凉凉笑道。 年关将至,管辖区内却出现无头公案,那官差头领本是一脸便秘,听人语出凉薄,正要怒责,抬头一看,却立时堆了笑容迎上前来:“沈公子大驾,怎地不差人通知一声,小的也好前去迎接您。” “赵队长言重,再者,我若是乘了你的车马,岂不被人当作要犯围观了?”沈思菲似笑非笑。 “沈公子说笑了。”赵姓队长赔笑道,见沈思菲分明兴致缺缺,却又并未离去,他心下有数,当即将尸体事务交与副队处理,摆了个“请”字:“沈公子,久未相见,可愿赏脸一旁小聚。” 沈思菲面色如常,微不可见地点一点头,欣然同往,却是入了二楼雅座。 司岄心中好奇,不知那沈思菲是要跟这官差谈什么,莫非这无头命案是他做下的,此举是为行贿避难?想起他强灌自己毒粥时的恶劣,当即深觉自己猜测靠谱,于是以招呼为由,亲自提了茶壶跟上二楼。 方走到门前,便隐隐听到那官差低声喏喏:“是、是,小的知道的。沈公子请放心,小的这就带人撤去。” 我凑,果然是行贿避难啊!司岄心中泛起一丝薄怒,握着水壶的手指也不由得紧了紧。 沈思菲道:“内子虽脾性娇纵,此次酿成大错,原也是那女子胡闹在先。据我所知,她与其父结党,惯以迷香惑人心智,杀人夺物,早已四处作下冤孽,仇家众多,不曾想此番竟结果在内子手中,也是令人唏嘘。” 官差道:“沈公子何出此言?尊夫人仗义行道,原是大义之举,咱们当差的应当多谢才是,这对贼父女实在太过可恨了。” 虽然小学语文老师走得有点早,可司岄仍是敏感地注意到了“内子”二字,不禁隐怒:我凑,感情这小娘炮早就娶老婆了?有老婆了还对曲离潇勾勾搭搭意犹未尽的,这也太渣了吧? 沉默片刻,又听沈思菲道:“对了,昨儿傍晚见你们县衙来了几位京官,却是为了何事?” 官差道:“这个具体小的也不太清楚,只说是要抓一名朝廷要犯,对了,我这儿有那犯人的画像,请沈公子过目。” 一阵窸窣声响,那官差一番话说得司岄顿时心里雷鼓大震,鸡皮疙瘩蹦了满身,不留神手里的水壶便撞在了木门上。 “谁?”那官差冲到门边,一把拉开门来。 眼见逃跑不及,司岄只得硬着头皮招呼,勉强笑道:“掌柜的差小的给两位爷送些茶水。” 官差认出她是店中伙计,虽仍有不满,却也并未刁难,只狠狠剜她一眼,又回去了桌旁坐定。 沈思菲自也是认出了她来。见她过来添茶,长指轻拈画像,似是不经意,一双柳眸微睐,倒将那画像悠悠转向了她面前。 “两位爷请慢用。” 司岄说罢,正要转身离去,一只强有力的手臂陡然捉住了她的腕子。“不忙走。” “这位爷还有什么吩咐?”经过昨夜的较量,知道打他不过,司岄也不再螳臂当车,耐心问道。 “来,帮我看看这画中人像,你不觉得这人瞧着隐约有些面善么?”沈思菲挑眉望她,语气温柔,面上更是笑意盈盈。 可司岄却打心底里涌出一股恶寒,不动声色先抽回手来:“这个……小的看不出来……” “怎么,沈公子竟认得这画中要犯?”官差闻言,一脸惊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据闻新皇帝陛下有旨,凡能捉到此人者,有官位在身连升三品,无官位在身,则立刻提拔进京为官。纵然显贵如沈公子您不稀罕什么封赏,便是得个虚名,与新皇帝陛下结个善缘也是极好的。” 司岄听此人一口一个新皇帝陛下,心中不由狐疑地紧,忍不住道:“这位官爷,小的有此一问。听闻皇帝陛下刚刚故去,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说就有新皇帝登基了?” “这军国大事,你小小一名跑堂瞎操心什么?”官差懒怠理她,又转向沈思菲,一脸讨好:“沈公子,您当真是见过这画中之人?” 司岄面色如常,可其实一颗心早已剧烈挣扎,砰砰跳动,几乎跃出胸腔。没证据,没证据,他没任何证据说我就是这画中之人!一次次地给自己洗脑安慰,好让自己在这讨厌的男人面前不至于软了双腿,尤其是……他那恶心到爆的挑衅眼神。 沈思菲似笑非笑,对那官差的有意讨好并未假以辞色,反是一直有意无意地笑望着司岄,看得司岄无名火大把,直想烧天烧地。如此挑衅半晌,他方悠悠应道:“喔,问我吗?我刚到京里没几日,哪里有时间遇到这等闲人。” 一颗巨石砰然落地,司岄虚汗冒出,瑟瑟滑入后颈,更是在肚里长吁一声:我凑这个故弄玄虚的混蛋。 官差难掩失望:“那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沈思菲道:“呵,可惜什么?我劝赵队长一句,人云亦云于小事处无碍,可哪日真踢上了铁疙瘩,只怕就悔不当初了。” 听出沈思菲话中的警示,官差却一知半解,道:“小的愚钝,却不知沈公子是指?” 司岄再忍不住白他一眼,心道:天下未定,这人就一口一个新皇帝陛下,还大肆吹捧劝沈思菲也去巴结,实在是愚不可及,早晚得死在嘴上。 沈思菲自也是懒得与之多说,打发了此人离去,却偏将司岄留在房内,也不吩咐事情。司岄心中不爽,只想着要找个理由逃走,却听沈思菲道:“会抚琴么?” “弹吉他行吗?”司岄没什么好气儿地反问。 沈思菲微微蹙眉,却也不作深究:“那唱首小曲儿总可以吧?” 司岄冷笑一声,并未作答。 沈思菲道:“你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究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却值得她如此待你?” “她?”司岄一怔之下,总算反应了过来。哟哟哟,原来这小娘炮是吃醋了啊,嫉妒曲离潇给自己解毒治伤呢。 沈思菲长眉蹙起,深深叹了口气:“你知道么,我认识她快十年啦。” “怎么着,感情你俩还是发小儿啊?”没别人在了,司岄和他说话也逐渐放飞不少,不再忍着恶心唤他大爷。 “发小……那是什么?”沈思菲眯眼望她,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却是一口未饮。 “就那个什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交情。”司岄努力思索着能让古人理解的词汇,一不小心还背了句诗。 这本是李太白先生的名句,岂料沈思菲大约是出生早了,闻所未闻,只当司岄出口成章,一怔之下竟是对她刮目三分,赞道:“好诗。看不出来,你倒是腹有锦绣,深藏不露。” “……” ※※※※※※※※※※※※※※※※※※※※ 针对有些小天使的疑问,这里作个解答啦:首先一,文案我是写了的,这是对大纲的尊重,一般而言我是不会中途逆CP的,但是太咬死CP的小天使,看文其实也会少一些乐趣吧。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其次,这个洛小洛本人吧,写文多年习惯了着眼细微处,俗称婆婆嘴,没个四五十万是完结不了的,所以剧情会比较走得慢,剧情流的小天使可能会不太习惯,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宾主尽欢的。最后,关于这文到底是权谋、江湖、还是感情的问题,我只能说,我不想三选一,这文就是个大杂烩,哈哈,希望大家吃得开心,实在不喜欢的……嗯,不好意思啦,毕竟我不太想把写文变成命题作文。 最后还是祝大家阅读愉快,水袖,吸猫去。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67 第26章 醋意(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司岄实在是不敢冒认李太白的风采,只好含混对付过去,道:“说正事儿,你俩还真是发小啊?” “说是青梅竹马却也过了,不过,我初次见她之时,她可还没到我这里高呢。唉。”沈思菲在自己胸口处比划了一下,脸色微有颓靡。 司岄忍不住酸道:“哎哟,没趁着人家年纪小不懂事儿追到手么?” “谁和你说年纪小就不懂事了?”沈思菲不悦地看她一眼。“离潇可懂事了,要我说,那就是太懂事,她从小就是个人精。” “这我信。”想到曲离潇那刻薄嚣张的性子,忍不住心底啧啧,司岄沉吟片刻,正色道:“不过既然你俩有缘无分,如今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还这么明着追人家不太好吧?” “有家有室?”沈思菲长眉微挑。 “怎么,一转脸就不想认账了?刚才明明听你说什么内子,内子不就是妻子么?” 听了司岄的话,沈思菲淡淡一笑:“你倒听得仔细。只是,就算我早有妻房,我自追随芳迹,又与你有何干系?” 司岄不悦道:“知道你们三妻四妾也是寻常,只是曲姑娘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给你做小?而且……你有家有室的事儿,她知道么?” “不知道呀。”沈思菲也不知是端了什么心思,竟笑得促狭,一脸得意洋洋。 司岄顿时啐一声:“真是个渣男。” “渣男?”总是听她偶出些许新奇的词语,沈思菲忍不住微起了兴致。“这又是何等意思?” 司岄皮笑肉不笑,涩涩道:“大约就和玉树临风一个意思吧,夸你呢。” “你猜我信不信?”沈思菲见她如此,也是起了顽心。 司岄立刻回敬回去:“你猜我猜不猜你信不信?” “噗,你这女人,当真是有点意思。”沈思菲勾唇一笑,“如此伶牙俐齿,离潇没被你气哭过么?” “我好好儿的气哭她做什么。”话虽如此,司岄却仍是不经意地回想起前因数次争吵,曲离潇气得扬手就要劈死自己的场景来。她哪里是气哭,她明明是气得想杀人好吧。 “这丫头看着精明厉害,动不动喊打喊杀,其实啊,嘴笨得很,也容易认死理儿。”沈思菲微垂眼帘,手里转着一只瓷杯。“难得她与你投缘,你若得闲,不妨多陪她几刻。” 司岄平生最鄙薄有对象却到处撩人的渣男女,不负责任之余还大大削低了广大单身汪们脱单的可能性,简直凑不要脸。尤其沈思菲这种人面桃花型,中央空调属性爆棚。此时听了这话,不由冷笑道:“我高兴找她逗趣,自然就去了,可不用承你的情。再说了,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替她说这种话?” “司姑娘看来对我意见很大啊。”目视着身前那清瘦桀绝的身影,沈思菲心中好笑得紧,却仍是不予说破。 司岄却再懒得与之多待,转身便要离去。 “喂,”沈思菲却忽地喊住了她。“你不会去离潇面前告我的状罢?” 司岄一怔,不屑道:“我相信曲姑娘的眼神不会这么歪斜,所以,何必枉做小人?”说罢,再不管沈思菲是何表情,抬手开门,咚咚跑下楼去。 转了一圈,官兵果真尽都撤去,那无头公案就此收尾不提。掌柜的一脸晦气终于散了几分,见司岄在一旁游手好闲,忍不住撒气道:“小司啊,你怎地不去招呼客人?” 司岄没好气道:“因着早上那件事,凡知情的客人个个人心惶惶,都有五间退了房了,我还招呼谁去?” “那、那那、那得赶紧想办法安抚客人才是啊。”掌柜的着急喊道,“这眼看就快年节了,一间房抵平日两倍价,一桌席能抵平时三倍价,你居然眼睁睁看着客人退房也不想办法挽留?我出钱雇你是来做事,不是来瞧热闹的。” “客人胆小怪我咯?有人杀人埋尸也怪我咯?”明知顶撞老板不应该,可司岄仍是忍不住回敬了两句。 “你怎么说话的?啊?我再怎么也是你老板,你这么顶撞我,是不是不想干了?”掌柜的一肚子闷气,正要不管不顾撒出来,忽地袖子被人轻轻一扯,转头一瞧,却是一名小厮,不禁老脸一寒:“李小白,你扯我作甚?” “掌柜的,您忘了么,这司主管可是东院儿贵客的夫婿啊。”小厮好心提醒。 掌柜的一惊之下如醍醐灌顶,顿时懊恼万分,忙忙改口赔礼:“小司啊,都是我不好,这不,一大早被寻了晦气难免心气儿不太顺,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你又能干又勤快,我怎么可能舍得辞你呢?” 焉能不知这忽然变脸又是为了什么,司岄冷笑一声:“这倒是,我又能干又勤快的事儿青葙镇谁人不知?对过门儿的李掌柜见天儿出双倍工钱挖我,可我这人啊,没别的毛病,就一个,忠臣不事二主,我怎么可能舍得辞了掌柜您呢?” 老掌柜热汗涔涔,赔笑道:“瞧我这记性,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提了,小司啊,年节期间你的工钱自然是要调为两倍的,多多辛苦了啊。” “几倍?”司岄似是没听清楚,掏了掏耳朵问道。 掌柜的老脸一红,下了极大决心:“三倍。” “哎哟,这可真是多谢掌柜了。”听到三倍薪水的承诺,司岄终于给了一张笑脸,不再一副游手好闲的姿态,蹦起身便往后院走,边走边道:“不就是一点危机公关么,交给我就是。李小白,准备一张红纸,都裁成双巴掌大小送来我房里,还有什么文房四宝,我不会磨墨,你都搞定了再拿来晓得不?” 正在一旁跟着窃喜的李小白顿时应道:“好咧,遵命。”说罢,也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继方才官兵来访之后,老掌柜再一次如丧考妣,呆呆站在柜台后望着司岄蹦蹦哒哒离去,模样甚是可怜。 那李小白跟随司岄没几日,别的不提,说话做事是越来越崇拜她了,尤其知道她真实身份之后更是多了几分隐隐约约的思慕之心,司岄是半点没感觉到,可旁人瞧着却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小厮甲:“李小白,你够可以的啊,摆明是帮着司主管讹掌柜的工钱,人家那是有个厉害的媳妇什么也不怕,可你有什么啊?就不怕掌柜的秋后算账,送你回老家卖咸鸭蛋去?” 李小白左耳进右耳出,若无其事地裁着红纸片儿。 小厮乙:“李小白,你别是有什么怪癖罢?我原听说有什么断袖之癖,你莫不是对咱们司主管……” 李小白小脸顿时艳红,红过了手底下的红纸片儿。 小厮甲乙:“难道竟是真的?咦,你好腌臜啊,以后不要再与我们一个屋里睡觉了。” 李小白一怔,手里刀子偏移,嚓一声便割破了半边手掌。 “我凑,你没事吧?”当事人还没吭声,正赶上司岄等不及了过来拿纸,眼见李小白半边手掌血淋淋一片,忙一把抓住,二话不说扯过小厮甲肩头上的毛巾先裹了上去,吸掉一些血渍:“快去取些金疮药来,这大冬天的别害了疮了。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李小白脸红耳热,羞羞不语。 “好恶心啊,这么多血……”司岄只以两根指头夹着那血胡麻擦的手掌,虽是一脸嫌弃,可眼底却也难掩几分关心。 小厮甲乙顿时一脸懂了,双双飞奔而去:“我们去取药!” 很快药取了过来,司岄吩咐道:“你两个帮他把伤口处理下,我还有事要忙。” “老大,这不好吧?”小厮甲乙互看一眼,一副老大妻不可欺的为难表情。 “为啥?”司岄认真不解。 “因为……因为咱兄弟手太笨。”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偷懒就直说,啧,你两个,我记住了。”刚涨了薪水,司岄心情不错,因而也不曾多加计较,眼见小厮甲乙不愿意,自己便拿起金疮药瓶子预备给李小白敷药。正忙活着,身后脚步声起,竟是轻若柳絮,不知不觉便到了她身后不远。 “司岄。”一声幽幽轻喊,红衣女子悄然立在一旁,秀眸略略抬起,眼底幽森如墨。 司岄一怔,不提防曲离潇竟忽然来到大堂,还如此正常地喊了她的名字,她不是昨夜才怒气冲冲地把她赶出门去了么?无奈手上正操持着一只血淋淋的手掌不便转身招呼,只得草草应道:“曲姑娘请稍等啊,我这儿有点事。” “我差人寻你不见,多半天了,你在此处作甚?”曲离潇似有些精神不济,说话也是懒懒,抬眸间,忽地便看到司岄身前围着三名男子,其中一名正一脸苍白半靠在她肩头。眼底微光一跳,转瞬又隐于黑暗。“司岄。”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冷了三分。 ※※※※※※※※※※※※※※※※※※※※ 闰六月!闰六月!我爱闰六月!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68 第26章 醋意(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谢谢女子细细打量着她, 白色的衣裳, 非裙非裤, 样式着实古怪。し。发长只刚到耳下, 因着颠沛受伤,发丝粘黏着些许血迹,瞧去颇有些狼狈。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大眼眼神迷蒙,似是没有睡醒,然而细望去, 却又隐隐三分机警。薄唇微抿, 唇色苍淡,显是颇为虚弱。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司岄。司徒的司, 山月岄。”司岄吐了口气, “今儿是我第二次自我介绍了,第一个问我这话的人……”她蓦地窒住, 甩甩头, 甩去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没什么。” “很好的名字。”女子眨眨眼,柔然一笑。 司岄微微呆住:“呃……谢谢夸奖。” “你不是本国人吧?”女子又道,“看你举止打扮, 并不像。” “本国是指?” “你……当真不知此为何处?”女子微有迟疑, 望着她。 司岄喝了口手中的汤, 摇摇头:“不知道。而且, 如果一切真的像我所猜测的那样扯淡,那么,我确实不是你这个国家的人,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我是从哪来的。” 那女子忽道:“汤凉了,我让飞岚给你换一碗。” “没事,别浪费。”说罢,将温嘟嘟的汤水一饮而尽,司岄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对了,一直忘了问,是你救了我吧?” 女子没说什么,只抬腕捋了捋鬓边发丝,浅浅一笑。 被这温如暖风的笑意触动,直至此时,司岄方认真打量起她来。穿一领鹅黄色的长裙,长发几欲及踝,脑后松挽一个宝髻,系一根同色发带。瞧模样应有十五六,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宛如冰雪娃娃一般,无一丝半点瑕疵。她呆了一瞬,忽然间便明白了何谓“惊艳”。确切说面前这女子其实并不能算得上美艳,也非绝色五官,然而,那一弯细眉微横,眼瞳更是黑得彻底,像上好的墨玉滚在两汪水银里。只是这样静静端坐着,什么也不说,也不做,两人间的气场就已经被拉得天上与地下,司岄同学的生活主旨一向是我开心就好,也向来看不上周遭那些个矫情做作的所谓小资、淑女,可是……怎么说呢?作为新时代的女青年,生在社会主义红旗下却泡在资本主义的泥石流中,打小网络媒体泛滥,一派的纸醉金迷,各种明星美人名媛白富美没见着一千也见着九百了,可从没见到哪个女子能似眼前这位一般,沉静如水,又温婉如月。那是任何礼仪学校都不能教出来的真正的优雅与温柔,是发自内心的,又或,与生俱来的。她并非极擅言辞之人,无法精细描摹出面前女子究竟是怎样的气质,只是就这样与她对视着,她便觉蓦然心安了起来。她喜欢这种感觉。 “你不说,我就当你承认了。”轻咳一声,她为自己的走神感到尴尬,这一咳嗽却又带动起肩上箭伤,顿时疼得她咧一咧嘴。 女子关切地蹙眉:“你还好吗?你的伤,我让飞岚给你简单包扎过了,可没有正经瞧过大夫,总是有些担心。” “不要紧,要是伤在要害,我大概早就死了。”司岄乐观地摆摆手,又摸了摸脖颈上的勒痕,皱眉一笑:“看,脖子也没断,不错不错。” 女子若有所思。“稍后找到歇脚的地方,我让飞岚去请大夫给你诊治。” 她言辞诚恳,虽是萍水相逢,可这关心却十分真诚,不流于客套,令司岄心中一暖:“多谢。” “无妨。”女子和暖一笑。 司岄呆了片刻,忽地长叹一声:“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穿了?” “穿?” “看来是真的了……”女子完全自然的诧异反应令司岄彻底绝望,一个人可能是忽悠她,一群人也可能在演戏,可对面前这女子的话她却是无来由地愿意百分百相信。许是那双眼眸太过清澈明净,也许是知道她救了自己,于是便先入为主地将她当做了可以信赖的人,无论如何,一切的一切都将她的处境指向了一个非常不乐观且不明确的境地,穿越?tf?这种从来只在二次元发生的狗血事件有一天竟会落在她的头上,鬼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岚说你总说怪怪的话,我还当她说笑,如今看来是真的。”女子微微一笑。“这里是九凤王朝,却不知你的家乡在哪里,叫什么?你若是能讲清楚,不妨与我合计一番,也好早日送你回家。” “回家……”司岄眼前一亮,又立刻黯淡了下去。 “你不想回家么?”女子支颐望她。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宛如星辰。 “想当然想。可是,自打醒了,这一路走来,哪里也不像是我的家了。”司岄淡淡地说。下意识地向外望去,窗牖紧闭,薄薄一片布帘隐约透出微光,却也难辨日色。 女子随她目光望去,轻声道:“看来,你的家乡一定很远罢。” “何止是远。”司岄喃喃接口。“就算是天与地也是有距离的,可如果是时空与时空……”她甩甩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焉知我不能懂呢?”女子并未不悦,只淡淡反问。 司岄定定地看她,忽然道:“你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么?” 女子凝思片刻,望着她:“你是庄周,还是蝴蝶?” 被她这么一问,司岄呆住,片刻后苦笑一番,两手撑脸颓然伏倒。是啊,她究竟是庄周,还是蝴蝶呢?她是在庄周的梦里变成了蝴蝶,还是在蝴蝶的梦里变成庄周呢?如果一切终究是梦,那么梦醒之后,是不是无论庄周也好,蝴蝶也罢,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她原来的家乡呢? 见她忽然颓唐,女子心有不忍,劝道:“其实庄周也好,蝴蝶也罢,都是书中的故事罢了。虽是初见,可我观你面善,倒是有缘,你可愿与我同行?” 司岄抬起脸来,愣愣地看着那女子。“你……你要带我一起?” 帘子忽地打起,方才那小丫头端着一壶温酒弯身进来,见状忙道:“喂,你直勾勾盯着我家小姐想做啥?” “飞岚。”女子柔声喊她,又道:“莫要吓着人家。” “咳,我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司岄有些赧然,她一向如此,人家待她客气,她便要双倍回报。同样,待她刻薄,她也是双倍奉还。此时见那女子对自己以礼相待,温柔有加,心中感激,脸上却仍是平静,只暗暗定了心,横竖是不知道自己穿到哪里了,走一步看一步,自己在这什么九凤王朝里可是无亲无故,不辨东西,若是这美人愿意带着自己,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基本常识还是要有,好歹也要先问问人家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不然就这么糊里糊涂跟着走,也显得自己太弱智了。 小丫头给两人都满满斟上,刚温过的清酒,丝丝缕缕的热气缭绕着酒香,盈盈扑鼻。司岄端起酒杯,礼貌致谢,却换来对方一个意味不明的白眼。她挠挠头,又觉有些好笑。 “些须薄酒,于伤势无碍,但饮无妨。”女子轻声说道。 “多谢小姐。”司岄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温辣冲喉,片刻后,胃部渐升一股暖意,缓缓通达全身,很是舒畅。 “鄙姓云,小字卿梧。”女子轻抿一口,见她倒是爽快,不由粲然一笑。 “怎么写?”许是一口温酒下肚,身子惬意了,脑子便转着慢了,司岄打了个酒嗝,下意识问道。 女子顿一顿,指尖轻沾酒水,在面前地踏上书写起来。 不多片刻,“卿梧”二字赫然端现,字迹秀丽,大气隐于笔锋,好一手簪花小楷。司岄虽是不谙风月,却因为专业的缘故,书法、绘画皆有所修,此番见女子露这一手,不禁脱口赞道:“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卿梧,真好的名字……字也写得真好。” “回礼?”女子俏皮笑问。 司岄一怔,想起刚才女子夸赞自己名字的事,忙道:“当然不,这是真心话。”见对方不语,她顿了顿,又道:“卿梧,我这人从来不说违心的话。” 似是未曾料到她竟爽快直称其名,女子微微一怔,须臾,面泛笑意。 司岄自取了酒盏满上一杯,举起酒杯朗声说道:“虽然还是搞不清状况,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卿梧,你救了我,从此你就是我的恩人。我在这里无亲无故,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恐怕都无一技傍身,蒙你提携照顾,以后结伴同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直说无妨。”认了命的司同学开始入乡随俗,一番话说得自己鸡皮疙瘩满身,却也并非不诚。 166阅读网 69 第26章 醋意(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 谢谢“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喜欢我呢?我对你这么好, 而且, 你之前明明对我也很好的。︾|”见她要走,淳琪终于忍不住出声, 抓住她的手腕,一脸弃妇般的委屈与绝望。 司岄面无表情转身, 挣开她的手:“首先,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对我好, 其次, 我也没觉得自己对你哪里好。我对谁都一样。” “才不是呢。你……有一次我上班忽然来姨妈, 我自己都没发现, 是你提醒我, 你还把外套借给我挡着裤子。”淳琪执着地说。“还有那天咱们一起加班,老陈大姨夫来了, 把我的稿子打回来一趟又一趟, 也是你替我摆平的。还有, 那次公司年庆,我——” “所以呢?”司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所以你觉得我对你很好?所以我就活该要被你每天堵在自家门口有家难回?所以?” 淳琪完全听不进去的姿态,仍自顾自强调:“而且我查过了,我们的星座也很配。你为什么就不承认你喜欢我呢?” “这是承不承认的问题吗?我全身上下包括我刚剪掉的头发都没看出来我对你有任何同事以上的意思?作为同事, 你来了姨妈我提醒你一下有问题?借你衣服纯粹是因为新的工作服马上发了, 而我对那件旧的一直不爽好么?” 司岄的话令淳琪一双大眼立马浮上了水光, 她不敢置信地咬住了手背:“我不信,你……你明明是担心男同事占我便宜。” “首先男同事看你一眼真谈不上占你便宜,其次,占你便宜,跟我有个ball的关系?智商呢?”忍不住哈欠来袭,司岄烦躁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眼,“我困死了,你走好吗?” 淳琪转了转眼珠子,又道:“那老陈那次呢,你从来都没有帮别人做过稿子的。” “你不知道老陈后来把你那份稿子的提成算在我工资里了吗?”再说下去,司岄觉得自己已经要在大街上睡着了,面对这么一个胡搅蛮缠兼自以为是的女人,她真的是多一秒钟都忍不下去了。 淳琪呆了一秒,仍要垂死挣扎:“那……那公司后来辞退我,你又为什么替我说情?我明明听见你和老陈说要留下我的。” “公司就你一个实习生,你每做一张图我就有两包方便面的抽成,留下你对我百利无一害,我为什么不建议留下你?你专业是差了点,可胜在人蠢啊,你蠢不要紧,别坑我啊,咱们同事当得好好的,你抽什么风?啊——阿嚏!”怎么忽然降温了?司岄缩了缩肩膀,不无诧异地望一眼远方黑云压城般的天际。真的很冷……仿佛赤膊站在了雪地里。明明是深秋季节,本城气候风多雨多并不奇怪,可这忽然间冷出新高度的画风不太对劲啊,早上出门明明看过天气预报的。 一番话说得既绝且快,淳琪显然备受打击,眼泪鼻涕糊成一片,反复只是叫着:“这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所以你不敢说真话,你怕伤害我,你怕我们之间没有结果是不是?” “你唱大戏也看看天气好么,你难道一点都不冷么!”司岄被她堵在了门禁口,无法刷卡进家,又逢气温突降,已然快要崩溃。 “我冷,我当然冷,可是身体的冷算得了什么,我的心更冷!”淳琪仍沉醉在失恋的悲伤之中,咂着嘴,端差没亮开嗓子开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忽地,眼又发亮:“你不喜欢我,那你是喜欢老陈?” “我不喜欢你就得喜欢老陈?”淳琪的脑回路再次刷新了司岄的人生观。 “那你不喜欢老陈,就是不喜欢男人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男人就得喜欢女人?我不喜欢男人就是喜欢女人并且喜欢女人就得喜欢你?我就不能愉快地做一只单身狗,谁也不喜欢?”一番拗口的话说得一蹴而就,毫无思考痕迹,简直是用灵魂释放出来。 淳琪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司岄感到越来越冷,那种无法言说的冰寒令她的耳朵也产生了阵阵的闭塞感,她眨了眨眼,只看到淳琪的嘴巴在动,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更加无法张嘴辩驳。依稀间,看到淳琪安静了,她正松了口气,却见她忽地转身便向街对面跑去。此时正是深夜,街道上杳无人迹,一切都很正常,可就在淳琪冲出街道的同时,左拐角蓦然灯光大亮,两道大灯笔直打了上来。 淳琪一无所感,脚步未停。 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司岄人高腿长,三五步便撵了上去。“你是智障吗!”她几乎是用喊的,可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淳琪的脸在大灯中模糊成氤氲的一片,不,是一坨。司岄嫌弃地闭上双眼,好困,她真的快要困死了。无论如何,只要看不见这个人,就算被撞上天也是可以的吧。有人么?有人拍下这见鬼的一幕吗?这样她还可以因此拿个见义勇为的勋章,变成网红,再开个月入百万的微博,那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用熬夜作图了?再次混个半个月的带薪病假也是可以的吧……她模糊地想着,终于意识尽失。 远方天际一片浓墨深黑,忽得一道惊雷滚过,急雨如瀑,铺天盖地落下。 人呢?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淳琪浑身湿透,呆呆地站在原地,果如司岄所说,一脸智障。 “犯人二五七,起来了。”狱卒甲开了铁锁,嚷嚷喊道。 还九五二七呢。司岄苦着脸,眼瞅着怕什么来什么,这摆明是要拎她去受审了。为了尊严,她不愿承认自己腿软,只得苦哈哈地商量:“两位大哥请稍等片刻。” “啥事?” “腿……麻了。” 狱卒乙斜眼看她,忽地抓住她肩,一把拎起。“废什么话,快走。” “哎、哎,你们!还有人权没了!”司岄被一双大掌揪着领子,只得拖着意面一般酸软的腿脚踉踉跄跄走着,口中不停抗议:“上吊还要让人喘口气呢?就是给我判了死刑也不急这一时,你们……你们肯定是收了好处,要屈打成招,我不去!我不去!” “死到临头,还轮到你不去?”狱卒乙凶狠狠道,见司岄抵抗地厉害,发起狠来,抬手便要打她。 狱卒甲冷眼旁观,并不阻拦。眼瞅着那一巴掌便要落下,司岄抬手护脸,紧要关头一声咋呼简直如沐春风。“吵吵什么吵吵什么?”又来一名狱卒,头顶青帽倒是插了一根红翎,看来比先前那俩略微富贵。 果然,“老大。”狱卒乙见了来人,顿时不敢嚣张了,恶人先告状:“这小子太不老实,大人下令提他候审,他却再三抗命。” 狱头丙脸色复杂,看着正被两名手下架在中间的司岄。后者一脸义愤,辩道:“你那说的是候审吗?你说的是什么,你敢对你老大再说一遍吗?”死到临头?还没受审就说她死到临头,这不是暗箱操作是什么?她不反抗,当她傻的? “混账,竟然跟老大顶嘴!”狱卒乙说着话,又想动手。 “且慢。”狱头丙倒是脾气不错,没被司岄的态度激怒,反倒颇为客气,示意手下不可动武。“人我带走,你两个该忙什么忙什么。” 狱卒乙尚要说什么,狱卒甲扯了他一把,道:“是,老大。” 司岄心里没谱,可眼瞅着这狱头丙态度还算正常,总比跟着那凶神恶煞强,一摆脱甲乙二人便自行走到狱头丙身后,随他一起往地牢出口走去。 脚踩着阴森冷硬的地面,司岄脸色凝重,看着身前歪歪扭扭的石阶,心中恍惚,不知是否身在梦中。回头又看了眼自己睡了一日一夜的地牢,看一眼甲乙狱卒,这才找到些真实的感受来,抹抹脸,深呼吸几口,不待狱头丙催促,快步走了上去。 推开乌沉沉的栅门,透亮的天光瞬间扑面,朝气十足。司岄伸了个懒腰,虽不知前路如何,可总算从地下回到了地上,生而为人的尊严感再次回到体内。看着身侧狱头丙高额方脸颇为刚正的长相,她忍不住道:“那个……你们这儿的规矩,重大案件应该要公审的吧?” 对方看她一眼,没有接话。 司岄又道:“我真没杀人,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背锅了。” 对方还是没有接话。 司岄叹了口气:“我听说古代也是有律师这个行业的,是叫讼师对吧?我申请要找一个私人讼师给我辩护。” 眼看着目的地将到,对方终于开口了:“你这女人,看着不着四六,没想道儿还挺深。” “??”司岄一脸问号,等等,这人怎么知道她是女人的?她明明藏得这么深!她明明骗过了包括二十岁小伙五十岁大妈等所有人! 狱头丙只见她眼珠子乱转,并不关心她这些内心戏,道:“别装无辜了,到底做没做过,我想你也清楚的很。” “我很清楚我什么也没做过。”司岄道。忽然间意识到那狱头押着她一路不向正堂去,反倒进了县衙后院,不禁慌了:“私刑逼供可是犯法的,你们好歹是公职人员,可不能知法犯法。” 狱头丙道:“私刑?想给你上私刑的人多了,只怕还轮不着咱。” “??”司岄再次满脸问号。她本一介屁民,不关心政治,不关心军事,连娱乐八卦都不爱看,开门无大事,就算穿了,也还是一介屁民,怎么了就活该被人上私刑了? “何大人的人你都敢杀,还怕咱这小小县衙 ?”狱头丙眼神复杂。 “何大人?”司岄总算想起了什么。是那个据称不好女色并且有四位夫人的……何大人?但是……“我没有杀人啊大哥!那天他们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抓我,后来不知道打哪儿射来一支飞镖,那人就死了!我可是被他绑在马上的,我怎么杀他?!” “死无对证,岂不是随便你说?” 司岄愣了愣,忽地又想起什么:“不对啊,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事?”这是古代啊!没有天眼又没有联网系统,怎么可能她在这边坐牢,京城里的何大人马上就知道了啊?再说了她一个穿来人员,根本都没有户籍啊?! 狱头丙道:“何大人爱惜手下,根据生还人员口述着画师画了你的形貌交代给咱们下属县衙,一旦见了你,直接逮捕。” “就凭一个什么狗屁画师根据口述画的画像,你们就能断定是我?”司岄简直惊呆了。那种刑侦片里常见的,1号眼睛3号鼻子2号嘴巴的拼图,这人就能认出是她?感情他们都是最强大脑吗?!她的辨识度居然有这么高? 狱头丙摆摆手。“好了,你也不必与我争辩,来人在此,你自求多福吧。”说着,双手一推,大门吱呀呀打开。四名男子正站在屋内,闻言齐齐向外望去。 “是她!” “是她!” “就是她!” “你们的朋友……小哪吒?”司岄翻了翻白眼,说实话她真没认出来人是不是那天伤她的卫兵,不过这阵仗够大,四人齐刷刷指认她,她也只好权当“就是她”了。 一名县官打扮的中年女子正坐在一旁喝茶,闻言,咳嗽一声,放下了杯子。“几位可瞧清楚了,此人果真便是那天残忍杀害王旗的异族女子?” 一名男子点头道:“没错,正是此人。她化成灰我也认得她。” 166阅读网 70 第27章 杀机(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谢谢被质问的女人,淳琪,闻言倔强地抿着嘴,手中拎一只鼓鼓的购物袋, 不难看出里头都是些零食。司岄揉了揉眉心,再次放弃沟通,决定绕过这麻烦的人形障碍回去自己温暖的狗屋睡觉,作为一名在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狗用的典型行业里漂浮数年终于熬出点头脸的小设计师,对这个世界,除了每天能让她多睡一小时,她早已别无所求。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喜欢我呢?我对你这么好,而且, 你之前明明对我也很好的。”见她要走,淳琪终于忍不住出声,抓住她的手腕, 一脸弃妇般的委屈与绝望。 司岄面无表情转身, 挣开她的手:“首先,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对我好,其次, 我也没觉得自己对你哪里好。我对谁都一样。” “才不是呢。你……有一次我上班忽然来姨妈, 我自己都没发现, 是你提醒我, 你还把外套借给我挡着裤子。”淳琪执着地说。“还有那天咱们一起加班, 老陈大姨夫来了,把我的稿子打回来一趟又一趟,也是你替我摆平的。还有,那次公司年庆,我——” “所以呢?”司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所以你觉得我对你很好?所以我就活该要被你每天堵在自家门口有家难回?所以?” 淳琪完全听不进去的姿态,仍自顾自强调:“而且我查过了,我们的星座也很配。你为什么就不承认你喜欢我呢?” “这是承不承认的问题吗?我全身上下包括我刚剪掉的头发都没看出来我对你有任何同事以上的意思?作为同事,你来了姨妈我提醒你一下有问题?借你衣服纯粹是因为新的工作服马上发了,而我对那件旧的一直不爽好么?” 司岄的话令淳琪一双大眼立马浮上了水光,她不敢置信地咬住了手背:“我不信,你……你明明是担心男同事占我便宜。” “首先男同事看你一眼真谈不上占你便宜,其次,占你便宜,跟我有个ball的关系?智商呢?”忍不住哈欠来袭,司岄烦躁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眼,“我困死了,你走好吗?” 淳琪转了转眼珠子,又道:“那老陈那次呢,你从来都没有帮别人做过稿子的。” “你不知道老陈后来把你那份稿子的提成算在我工资里了吗?”再说下去,司岄觉得自己已经要在大街上睡着了,面对这么一个胡搅蛮缠兼自以为是的女人,她真的是多一秒钟都忍不下去了。 淳琪呆了一秒,仍要垂死挣扎:“那……那公司后来辞退我,你又为什么替我说情?我明明听见你和老陈说要留下我的。” “公司就你一个实习生,你每做一张图我就有两包方便面的抽成,留下你对我百利无一害,我为什么不建议留下你?你专业是差了点,可胜在人蠢啊,你蠢不要紧,别坑我啊,咱们同事当得好好的,你抽什么风?啊——阿嚏!”怎么忽然降温了?司岄缩了缩肩膀,不无诧异地望一眼远方黑云压城般的天际。真的很冷……仿佛赤膊站在了雪地里。明明是深秋季节,本城气候风多雨多并不奇怪,可这忽然间冷出新高度的画风不太对劲啊,早上出门明明看过天气预报的。 一番话说得既绝且快,淳琪显然备受打击,眼泪鼻涕糊成一片,反复只是叫着:“这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所以你不敢说真话,你怕伤害我,你怕我们之间没有结果是不是?” “你唱大戏也看看天气好么,你难道一点都不冷么!”司岄被她堵在了门禁口,无法刷卡进家,又逢气温突降,已然快要崩溃。 “我冷,我当然冷,可是身体的冷算得了什么,我的心更冷!”淳琪仍沉醉在失恋的悲伤之中,咂着嘴,端差没亮开嗓子开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忽地,眼又发亮:“你不喜欢我,那你是喜欢老陈?” “我不喜欢你就得喜欢老陈?”淳琪的脑回路再次刷新了司岄的人生观。 “那你不喜欢老陈,就是不喜欢男人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男人就得喜欢女人?我不喜欢男人就是喜欢女人并且喜欢女人就得喜欢你?我就不能愉快地做一只单身狗,谁也不喜欢?”一番拗口的话说得一蹴而就,毫无思考痕迹,简直是用灵魂释放出来。 淳琪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司岄感到越来越冷,那种无法言说的冰寒令她的耳朵也产生了阵阵的闭塞感,她眨了眨眼,只看到淳琪的嘴巴在动,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更加无法张嘴辩驳。依稀间,看到淳琪安静了,她正松了口气,却见她忽地转身便向街对面跑去。此时正是深夜,街道上杳无人迹,一切都很正常,可就在淳琪冲出街道的同时,左拐角蓦然灯光大亮,两道大灯笔直打了上来。 淳琪一无所感,脚步未停。 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司岄人高腿长,三五步便撵了上去。“你是智障吗!”她几乎是用喊的,可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淳琪的脸在大灯中模糊成氤氲的一片,不,是一坨。司岄嫌弃地闭上双眼,好困,她真的快要困死了。无论如何,只要看不见这个人,就算被撞上天也是可以的吧。有人么?有人拍下这见鬼的一幕吗?这样她还可以因此拿个见义勇为的勋章,变成网红,再开个月入百万的微博,那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用熬夜作图了?再次混个半个月的带薪病假也是可以的吧……她模糊地想着,终于意识尽失。 远方天际一片浓墨深黑,忽得一道惊雷滚过,急雨如瀑,铺天盖地落下。 人呢?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淳琪浑身湿透,呆呆地站在原地,果如司岄所说,一脸智障。 “对,很娘。”司岄叫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十岁以前穿过裙子,更别提这种长到脚踝的裙子,太娘了!” 飞岚不满道:“你这人当真古怪地紧,咱们国家的女子都这样穿,似你那般打扮,出去叫旁人瞧见不当做女疯子才怪。” “当成女疯子也比娘炮强。”司岄抵死不从。 “你!当真不识好歹!” “飞岚。”云卿梧温声制止了两人的斗嘴,劝道:“阿岄,飞岚的话虽不中听,可道理却是对的。你原先那身衣裳……委实有些……”她迟疑了片刻,似乎也不知如何表达为好,一脸为难地望着屏风 166阅读网 71 第27章 杀机(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 谢谢“黑灯瞎火的,再说他一撞我就晕了,什么也没瞧清。” “胡说!你分明是在故意糊弄本队长!”铁甲男甲怒吼。 司岄急道:“怎么胡说了?就算市区开个60码, 那速度也是很快的, 我要能看得清司机那还要天眼做什么?” 一番话说得众人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所以的表情。铁甲男甲沉吟片刻,意气蓬发道:“纵然是六十匹马疾驰, 拉着马车, 又能跑得多快?再者, 若果是六十匹马车将你撞伤,你早已被踩踏成泥, 如何能安然无恙在此处游荡?哼,巧言令色,安想骗过本队长?还不将实情速速招来!” “队长明智!”身后众人听了他的分析,纷纷点头表示有理。 “你有毒吧!谁跟你说是马车了?还六十匹马,你小学语文体育老师教的吧?!”司岄简直崩溃。 “大胆,还敢胡言乱语!” 这时, 铁甲男乙驱马而上,小声道:“队长, 属下瞧这人古怪地紧, 着装诡异, 言辞混乱, 莫不是蛮族派来我国捣乱的探子?” “有道理。”铁甲男甲连连点头, 不再多问,大手一挥:“拿下!” “啊喂!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司岄扭头就跑,却在眨眼间便被几人驱马撵上,团团围住。 “反抗围捕,格杀勿论!”铁甲男甲乙丙丁齐声叫道。 司岄脸色飒白,心跳砰砰如擂鼓,原还抱了一丝残念是不是遇见了群演调戏她,又或者是一群玩cos没节操的二次元中青年,可眼见得寒甲如铁,铮铮刺目,无论是差点要了她命的乌木箭也好,还是那什么狗屁队长随之掏出的马鞭,啪一声迎风而落,血肉迸裂的模糊闷响随即撞入耳中。她哼了一声,痛得咬住嘴唇,浑身发抖。“你们……到底是谁……咳……放了我……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 “贼子安敢多言!” 一张铁弓猛地兜头套下,弓弦勒住她的脖子,顿时渗出血来。司岄哆嗦着,只觉咽喉一阵剧痛入骨,如被火烧,不敢再作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团麻绳五花大绑,丢上马背。 “张继,你将这贼子带回京中交由何大人发落。其余人继续搜山!” “是,队长!” 心头愈发冰冷,倒挂着的身子阵阵气血冲头,随着马匹的奔走,颠簸,她的脑袋一下下撞击在冷硬的鞍具上,再熏着马屁股那腥臭难闻的气息,司岄先是疯狂地想要呕吐,跟着原本便空空如也的腹中烧起了一团野火,五脏六腑都似化为了齑粉。她粗重地喘息着,眼睛如要滴血,眼镜更是不知道掉在了何处,视线所及之处,天地一片模糊。 她要死了……是吗……她绝望地想着,刚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睡在冰天雪地里都没现在这么崩溃,她受着伤,她流着血,她还被一个臭男人加一匹臭马架着跑,她前途不明,她生死未卜,她……想不到她司岄一世英明,机智可爱又勇敢,从不作恶耍奸,尊老爱幼,品行优良,今日居然就要折在此处了。这也太冤了。 念及此,自醒来后一直强行紧着的神经一下子到了极限,嘣一声,断了。向来坚强冷静信奉女子也要流血不流泪的司岄同学再也忍不住内心狂风过境的悲怆,哇一声,放声大哭。这一哭,便仿佛黄河决堤,又如天顶破漏,一瞬间热泪大颗大颗涌出眼眶,直哭得她胸口气梗,连声打噎,眼泪鼻涕混作一片,哗哗下流。 “你哭够了没有!”正策马疾行的铁甲男丙终于忍无可忍勒马停步,“再哭,小心我一巴掌打晕你!” “那你打晕我算了,说不定我这一晕,醒过来就发现一切都是梦,我还在我的屋子里躺着,哪怕明天就是星期一呢。”司岄哭丧着脸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啊。”铁甲男丙翻了翻眼皮,认真地低下头看着马背上捆着的这个女人来。对,女人,她是个女人吧?听声音是没错,看身材……呃,一身奇装异服,包裹严密,还真看不太出来。头发居然短至耳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他咳了一声:“你究竟是什么人?莫非当真是蛮族的奸细?” “什么族能选我这样的做奸细啊,奸细哪个不是身怀绝技,能这样三两下就被你们拎着走吗!”司岄眼喊热泪怒嚎。“大兄弟,咱别闹了成吗?事到如今我也坦白招了吧,我姓司单名一个岄,司徒的司,山月岄,坐标大中国某鱼米大省,今年二十四,才刚工作两年,没房没车没存款,上有五十老母下……下什么也没有!遵纪守法尊老爱幼,不闯红灯不丢垃圾,步行上班绿色出行,环保度日勤俭持家,我这么一个奉公守法的一百分好公民我也不知道是哔了什么狗了会被人丢到这大雪山上来,我什么坏事也没做,你们抓错人了啊!” 铁甲男丙:“……” “我也不追究你们到底是什么部门什么组织什么地头蛇了,你们射我一箭我也认了,我不追究不索赔不讹诈不打滚,只求你现在放我下马顺便指点一条回x市的明路给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您咧!” 铁甲男丙:“……” “这样还不行?等我安全到家,我再给您往单位送面锦旗,再不然给您供个长生牌位日日给您上高香?” 铁甲男丙:“……” “那你说,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了我!”司岄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你是不是这里有病啊?”半晌,铁甲男丙终于迟疑着问了一句,顺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司岄脑子轰然一炸,只觉自己就要全身爆裂,却强忍住没有发作,只惨淡一笑。“是啊,我有病,你有药么?” 铁甲男丙一脸正气道:“你若不是奸细,咱们自然也不会冤枉你,到时无罪释放,你有什么病,大人自会找大夫给你治。” “我受够了啊啊啊啊啊啊!能好好说话吗啊啊啊啊啊啊!还大人!还队长!拽文!我叫你拽文!”司岄暴怒着全身疯狂弓起,不顾麻绳缚体在马背上拼命挣扎腾挪,终于砰一声,皇天不负苦心人,她从马屁股上成功落到马脚下,摔了个脸朝下,大马趴。 “住手!你做什么!”铁甲男丙急忙勒马控制,随即翻身下马,看着司岄像一只大虫子一样一拱一拱着在雪地蹭行,又是愤怒又觉无语。他快走一步,一刀砍落,那泛着冷光的刀刃正正便落在司岄耳畔。“想逃?你乖乖就范,或还有一条生路。反抗拒捕,你当我手中这刀是吃素的?” “你杀了我吧,我不跟你走!”司岄怒火攻心,生死也是不顾了。“我哪也不去,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冒公职人员,奇装异服糊弄人,把我绑去穷山沟里给老光棍当老婆!我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我绝不会跟你走的!” “公职人员?老光棍?笑话,我们何大人有四位夫人,且不好女色,就你这样的,举止诡异,性格粗暴,打扮不男不女,也妄想给何大人做小?” 司岄脸色一垮:“感情你们何大人还是个基佬?” “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男人。”司岄一边说话分散铁甲男丙的注意力,一边小动作地继续蹭蹭蹭。 “何大人是女人,喜欢男人有什么问题?” 什么?女人?司岄呆了一瞬,女人做大官这没什么,但是有四位夫人?等等,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要是这次大难不死她一定要搞清楚并且搬到这里定居。 见她忽然停止聒噪,铁甲男丙反倒不习惯了,眯了眯眼,似在犹豫到底该拿这奇怪的人犯怎么办。忽然,他全身一凛,只听得锐器破空之啸鸣,快如疾风闪电,眨眼已在脑后。 他一怔,快速拔刀转身:“什……” “么人”两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铁甲男丙虎躯一震,握刀的右手颓然松开,呛啷一声,钢刀将雪地砸出一块深坑。 什么情况?司岄警惕地望着他,却见他迟缓又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然后,猛然向后倒去。 “啊——” 一声尖叫,司岄呆呆地望着倒在身旁的铁甲男丙,片刻前还活蹦乱跳拿刀指着她、和她辩嘴,此时竟圆睁双眼,脸色铁青,气息全无。三两鲜红溅落眼底,一支青羽铁镖赫然插在眉心。 卧槽!夭寿了,这是真杀人了啊!这手法,这速度!从行尸走肉升级到小李飞刀了吗! 胸腔阵阵恶心欲吐,更兼肩膀的伤势,司岄只觉呼吸急促,全身颤抖,眼如火烫,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直挺挺地便厥了过去。 空气仿佛烧灼,妘梓穆凌然质问。一瞬的肃穆与凛冽竟让一贯狂傲张扬,仗着母亲病重愈发跋扈骄横的妘青寰哑然失语,心底,更是泛起阵阵凉薄恨意。 “退下!尔父之事朕自有决断,无须旁人插手。”妘梓穆因连声训斥动了真气,一时气息不稳,顾氏担忧不已,不停为她抚胸顺气。 “既如此,儿臣改日再来向母皇请安。”妘青寰凉凉挥袖,漠然告退。 “不必,朕不想见你。” 妘青寰猛地转身,语气讥诮:“喔?那么母皇是想见谁?是您那整日拨丝弄竹,和他父亲一样蠢笨无志的皇儿,还是那唯唯诺诺温柔娴静,却连大典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要儿臣做主的小明珠?”妘梓穆的话激起了她方勉强压下的怒火,她本是不易自控的人,长公主的高贵身份给了她太多优越的处境与待遇,从来便是万人之上,除了面前垂垂老矣的女人,这天下,她无所顾忌。而眼下,她连这唯一需要敬畏的女人也似乎不想服从了。 妘梓穆怒极反笑,并不理会挑衅,闭目养起神来。顾氏脸有不豫,镇声道:“大公主何苦定要惹陛下不快?有什么事,不能等陛下凤体康健了再说?恕老奴无礼——” “既知无礼,偏要再说,岂非自讨无趣?”妘青寰凉凉抬眸,径直打断了顾氏的说话,右手小指那纯金錾花护指轻轻搁在颚下,有节奏地敲打着。“再者,嬷嬷这是说哪里话来?本宫可是一直盼着母皇能福比东海南山,长寿百年呢。只不过,母皇,您已经老了,”她淡笑一声,“老了就该好好安享晚年,那些忧心劳累之事,不若就交给儿臣来代您操心罢。” “青寰,你好大的胆子。””妘梓穆终于睁开双眼。 “胆量这东西,儿臣一向不缺。”妘青寰满不在乎地笑笑。 “大公主,您如此枉顾孝道,不怕天下人议论吗!若是明将军地下有知,您对陛下如此不敬,就不怕他在九泉之下也要不安么?”顾氏脸白如纸,低声喝道。 “天下人?待本宫一承大统,他们不过是匍匐在本宫脚下之蚁。顾嬷嬷,你不提本宫父亲还则罢了,你既提起,何为孝道,也让本宫来告诉你罢。”妘青寰面无表情看她,眼底幽光,明灭不定。“明徽逆贼以护驾为名,盘桓母皇侧畔数年,宫内早有传闻。都知道我朝规矩,女帝不可宠幸一门双子,一来防止外戚坐大,二来,也是为皇嗣着想,避免生父不明的笑话。可这明徽却明知兄长乃我朝第一皇夫,仍不顾廉耻勾引母皇,其心昭昭,谁人不明?可母皇竟也由着他胡闹。从前却也罢了,而今竟能因风月之事弑杀兄长,可见这逆贼野心早已坐大。本宫虽然年轻,见识浅薄,可不像母皇,如此识人不明。”说到此处,她掩口一笑,“母皇不念儿父之情,本宫却不能不念母皇的安危。所以,明徽这逆贼的人头本宫是取定了,还请母皇勿要妄动真气,好生休养才是。” 166阅读网 72 第27章 杀机(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谢谢又是银子!身无分文的司岄受到了伤害,于是冷笑道:“你们这什么破客栈, 连洗漱用品都需要客人另买么?” 店小二早已忘了昨夜交锋的紧张, 不慌不忙辩道:“客官此话差矣, 在外行走,这些体己物原便该你们自己备好,小店提供食宿, 用水也是随便您用嘛,不过这漱口的药膏成本所费高昂, 自然不能白白使用了。” “什么破药膏,还成本高昂, 一支牙膏也就十块钱吧?”虽然并没搞清楚这古代货币“银子”与软妹币之间的汇率,但昨夜那“两钱银子”事件令司岄直觉一口牙膏一钱银子简直是在打劫。 “一钱银子也不多嘛。”店小二眨巴着眼睛, “客官您买一只烧整鸭也得一钱银子了嘛。” “靠, 一口牙膏你卖一只烧整鸭的价,要点脸不了?”司岄这下明白两者之间的汇率了, 顿时大怒。“再说清楚,你这烧鸭是普通烧鸭还是全聚德的价?” “什么什么德?”店小二懵懂中。 “算了, 懒得理你。”司岄越看这奸猾小人越不顺眼, 挥挥手,“不用什么破药膏了, 你走吧。” 赶走了店小二, 她脑子里急遽转着主意, 自己大学毕业就出去工作,双手建立革命根据地,吃穿从不求人,没想到如今这一穿倒好,身无分文,再被个奸商欺压,连一口牙膏沫子都买不起了。自己全身都是云卿梧所赐,住店也是人家掏钱,总不能连口牙膏沫子都要去敲门借钱吧?这实在是太废了。司岄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平,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等等,云卿梧不是说这个朝代男女皆可外出工作吗?她好好一个四肢健全头脑发达的女青年,为什么不能工作赚钱呢? 一念既起,她立刻去敲了隔壁云卿梧的房门。 “你怎么起这么早,鸡投生的么?”飞岚打着哈欠开门,一脸不爽。 司岄小脸一垮,暗暗腹诽:你才鸡投生…… 屏风后很快传来云卿梧的声音:“阿岄?” 语声温柔端庄,却又透着点尚未彻底清醒的懵然与娇憨,司岄心中一软,顿时忘却了刚才的不快,朗声应道:“是我。卿梧,你起了么?” 云卿梧笑道:“正要起身。哎,你别过来,我还未曾洗漱。” 司岄挠了挠头,看着飞岚又绕了进去。她呆呆地在屏风外侧站着,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多时,飞岚端着脸盆走出来,白她一眼:“你莫不是饿了罢?” “啊?”司岄一怔,忙道:“不不,不是。我是有事来跟你们商量。” “什么事?”飞岚也如她一般出门喊了水来,仔细匀入铜盆,打开包裹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浸在水中,再取出一只红木盒子来。 司岄直勾勾地盯着她,见她打开红木盒子取出一块形状类似手工小香皂一般的东西来,顿时喜极:“这是洗脸用的香皂吗!” “是啊。”飞岚用看傻狍子一般的眼神看她一眼,鄙视地说:“你别想了,这是我家小姐专用的。你就随便洗洗得了。” “切,很贵吗?”司岄撇撇嘴,看着她将香皂打湿,抹在手上,又绕进去屏风里,想是在为云卿梧洗脸,不禁暗暗砸舌。还真是千金小姐呐,果然是洗脸洗手都有专人伺候。 “贵?瞧你那俗样儿,哪里是贵不贵,这皂子外头根本——” “飞岚。”云卿梧轻声喊她,“胡言乱语什么,一块皂子罢了,给阿岄用下又有何妨。”顿一顿,又道:“对了,漱口所用的膏子也给阿岄取一些。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太懂得,你别欺负她。” “小姐!”飞岚立刻吃醋了,“我哪有欺负她,倒是你,干吗对她这么上心?” 司岄心中欢喜,脸上却神色未变,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道:“飞岚姐姐,你别生气,我不白用你们的,要不,你们雇我打工吧?” 飞岚哼道:“什么姐姐妹妹,你又知道我比你大了?” “不不,我叫你姐姐可是尊称。”司岄道,“在我们那个地方,若是称呼对方为小姐反倒不敬了。” “是么?”飞岚忍不住好奇,俨然没注意这句话打了她的脸,立刻问道:“称呼小姐反倒是不敬?为什么?” “这个……不可细说。”司岄贼特嘻嘻地笑,旧话重提:“讲真,考虑一下吧,雇我打工如何?我不另外收工钱,吃住行你们包了就成。” 云卿梧洗漱完毕,也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今日她换了一身衣裳,绣绿竹雪锦束腰上衣,屺罗翠软纱百褶下裙,腰间松松系着一根天水碧丝带,又挽作蝴蝶之结,随她走动之姿,裙底略现一双同色缎面绣鞋。整个人瞧上去格外青葱明净,又无艳娆之态,端庄宜人。 见司岄呆呆看她,云卿梧似在忍笑,须臾,柔声道:“阿岄要给我做工?” “是……是啊。”司岄感到有点莫名心虚,仿佛下一刻就已经预知了对方hr要问什么:“你有什么绝活儿啊?”怎么办,她除了做图画画,她没有绝活! 果然,云卿梧笑问:“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你缺什么?”以退为进总是不会错的。 “小姐什么都不缺。”察觉到司岄居然想抢自己的饭碗,飞岚不爽了,“再说了,我问你,你会端茶递水,铺床叠被吗?你会磨墨添香,逗人致趣吗?你会烹制糕点,缝补衣裳吗?” 她一口气问出了一长串的技能要求,司岄冷汗涔涔:“不会。” “那你说,你凭啥给我们小姐打工?”飞岚顿感得意,只以着眼角末梢那一点点的余光瞥她。 “这个……自然还是有我的原因的。”司岄想了想,道。“首先我跟着你主仆二人,总不能无名无分,白吃白住,再者,虽然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我都没做过,可并不代表我不可以去学。谁家公司请人还没个实习期呢?就……就当做给我一个月的实习期呗。” 她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看着云卿梧的眼神也是极为坚定。云卿梧思忖片刻,道:“这些是阿岄想要去学的事吗?” 司岄呆了一瞬:“什么?” “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磨墨添香,逗人致趣,还有烹制糕点,缝补衣裳。”云卿梧淡淡说道,“阿岄想要学做这些吗?” 面对着那双沉静温柔的双眼,司岄心头一热,下意识便道:“不想。” “既如此,为何还要为我做这些呢?”云卿梧微微一笑。“虽然只是初见,可,我总觉得阿岄你可以做一些更厉害的事情呢。” “是……么?”司岄只觉胸口一团小火熊熊燃起。更厉害的事?好的,等着吧,她一定不辱所望! “是,是。”小二一边记菜,一边拿眼偷偷看那女子,颇有发痴之意,被那豪客看在眼里,扬手一巴掌便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用力极狠,径直打得那店小二半边脸颊肿如猪头,落了两颗牙。他一嘴血沫,欲哭无泪:“这位爷,你打小人做啥?” 豪客怒道:“这美人是你冯大爷看上了,你这狗眼,看什么看!” “这位姑娘自来店里吃饭住宿,与大爷又不相识,小人看一眼怎么了。”小二委屈地捧着脸,眼泪汪汪。 豪客嚣张道:“她从前与本大爷不相识,现下便要相识,未来还是老相识。你这狗东西,还敢顶嘴?” 小二不敢再争,灰溜溜捂脸便跑。一切发生的太快,司岄离得近,看得清清楚楚,心头隐愤难平,却也知没有金刚钻揽不得瓷器活,就算是没穿过来之前也有我爸李x江这样的恶少霸凌事件呢,何况是这相对野蛮不治的古代社会。除恶霸,强出头,那都是乔峰这样的大侠才能做的事,像她这种刚穿过来啥也不懂的三无人员,无异于给自己、包括救命恩人云卿梧一行招惹麻烦吧。刚才是她不懂事,还替人家强出头,幸好自己嘴皮子利索,否则也被招呼这么一巴掌,得,三天不用吃饭了。 小二虽是挨了打,可活儿还得照做,一样样将女子点的菜端了上来,这下是吃了亏,看都不敢多看,放下菜盘转身便跑。 司岄心情郁闷,良知与理智正在激烈撕打,连咸鸭蛋也没心情吃了,想着眼不见为净吧,于是起身离开。 “啊,美人,你这小手当真细滑如玉,叫人爱不释手。” 豪客淫邪之笑陡然响起,司岄呆了一瞬,转过身来,见那豪客已然伸手覆在了女子手背,而女子秀眉微蹙,却并未挣扎。她心头一热,再怎么告诫自己不可多管闲事,还是忍不住走向前来。 166阅读网 73 第27章 杀机(四)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请等候系统替换, 谢谢妘梓穆怒极反笑, 并不理会挑衅, 闭目养起神来。顾氏脸有不豫,镇声道:“大公主何苦定要惹陛下不快?有什么事, 不能等陛下凤体康健了再说?恕老奴无礼——” “既知无礼, 偏要再说,岂非自讨无趣?”妘青寰凉凉抬眸,径直打断了顾氏的说话, 右手小指那纯金錾花护指轻轻搁在颚下, 有节奏地敲打着。“再者, 嬷嬷这是说哪里话来?本宫可是一直盼着母皇能福比东海南山, 长寿百年呢。只不过,母皇,您已经老了,”她淡笑一声, “老了就该好好安享晚年, 那些忧心劳累之事,不若就交给儿臣来代您操心罢。” “青寰, 你好大的胆子。””妘梓穆终于睁开双眼。 “胆量这东西,儿臣一向不缺。”妘青寰满不在乎地笑笑。 “大公主, 您如此枉顾孝道, 不怕天下人议论吗!若是明将军地下有知, 您对陛下如此不敬, 就不怕他在九泉之下也要不安么?”顾氏脸白如纸,低声喝道。 “天下人?待本宫一承大统,他们不过是匍匐在本宫脚下之蚁。顾嬷嬷,你不提本宫父亲还则罢了,你既提起,何为孝道,也让本宫来告诉你罢。”妘青寰面无表情看她,眼底幽光,明灭不定。“明徽逆贼以护驾为名,盘桓母皇侧畔数年,宫内早有传闻。都知道我朝规矩,女帝不可宠幸一门双子,一来防止外戚坐大,二来,也是为皇嗣着想,避免生父不明的笑话。可这明徽却明知兄长乃我朝第一皇夫,仍不顾廉耻勾引母皇,其心昭昭,谁人不明?可母皇竟也由着他胡闹。从前却也罢了,而今竟能因风月之事弑杀兄长,可见这逆贼野心早已坐大。本宫虽然年轻,见识浅薄,可不像母皇,如此识人不明。”说到此处,她掩口一笑,“母皇不念儿父之情,本宫却不能不念母皇的安危。所以,明徽这逆贼的人头本宫是取定了,还请母皇勿要妄动真气,好生休养才是。” 光影潇潇,暖香纠葛着冷硬的空气,一直沉默未语的女帝终于开口。“青寰,朕竟不知,你而今如此口才了得。” “谢母皇夸奖,儿臣可都是肺腑之言。”妘青寰傲然一笑。 “断章取义,强词夺理,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很好。”妘梓穆掩唇闷咳数声,余声便有些虚浮。 妘青寰长睫微颤,心中隐有不安,却很快被更大野望占据。“逆贼明徽身为母皇禁卫军统领,却知法犯法,杀死本宫生父,亦是他的亲兄长、当朝辅国大将军明德,如此叛臣贼子,儿臣责令不怠、勉于追凶,有何不妥?” 宫闱深深,那血缘至亲的母女两人此刻却势如凝冰,金榻凤帷,阻隔的,又岂是哪一代的骨肉之恩。 顾氏沉默片刻,道:“明将军身故,陛下亦很是痛心,方才已交代下去会彻查此事。既然陛下已有所安排,依老奴之见,大公主何不回宫休息,静候佳音。” “静候佳音?母皇可知,这佳音,儿臣已静候多年了。”明黄凤帷荡漾出流火般的光。妘青寰话中有话。 妘梓穆却恍若未闻,一双老去的凤眼,上挑弧度维持着她一贯的威严。似从某段回忆中短暂抽离,半晌,她缓缓点头:“青寰,你当真很好。” 妘青寰一怔:“什么?” “你很好。很有昔年你舅父之风,胸怀四海,雷厉风行。”妘梓穆似笑非笑。“朕真的乏了,青寰,你退下罢。” 这是今晚第三次被自己的母亲驱逐,妘青寰却不以为然,眼前这女人早已色厉内荏,曾权倾当世举国仰望的她,如今不过是个床榻都下不了的老女人,或许,都捱不过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她摆足了威风,于是,也不再纠缠,领命退下。一路行去,脑中不无思量,当今女帝膝下共五名子女,除去两名因病夭折,便是她长女妘青寰,次子妘青翊,幼女妘青婺。二皇弟生父身份低微,不过是区区一名伶人,毫无竞争优势,五皇妹与她倒是同父所出,可她年纪尚轻,性格柔软,更无半点摄政经验,无论立长还是择优,妘青寰坚信自己皆为其中翘楚,这东宫人选,舍她其谁?然,妘梓穆却迟迟不肯立储,随着她年岁渐老,朝中重臣多次上疏奏请国不可一如无储,妘梓穆却也只是“再议”,避而不提的态度使得她这长公主长期郁郁不悦,内心很是愤懑不安。无非是早一日,抑或晚一日罢了,这皇位,母亲早晚要将它交出来,因此,妘梓穆迟迟不肯立她为储的态度愈加令她更添不满,到得今日病榻侧畔冷挑眉,自非一日之寒。 软轿早已候在殿外,抬轿宫人冻得搓手取暖,见妘青寰行出大殿,立即惶然跪下:“恭迎大公主,大公主千岁金安。” 妘青寰坐上软轿,轿帘落下,软轿随即离地。 因有积雪,抬轿宫人缓缓而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子蔓延了一整路。至行到毓凤宫外,积雪仍是不减,青砖碧瓦如覆白纱,檐下一排鎏金山水宫灯,灯焰朦胧。 一道柔细的女子之声忽而自墙内传来。“从前我差人出宫办事,皆未受过阻拦。如今不过差人去父亲府邸取一两件旧物,好缅怀故人,以慰伤痛,怎地,却还被拦住了呢?” “公主莫急,要不,奴婢去求求大公主,再难的事,只要大公主金口一开,也是轻而易举。” “可是可以……只是这么晚了,大皇姊怕早已休息了罢。” “无妨,奴婢去瞧瞧便知。呀,公主您可别再哭了,再哭,您这眼睛可就肿成核桃了!” “飞岚……你又笑话我。” “奴婢不敢,好好好,奴婢不说便是。公主您好好休息,奴婢这就去求大公主。” 吱呀一声门响,一名宫婢打扮的女子倏地快走几步,又蓦地停住,一脸惊讶,扑通一声跪在雪中:“大公主千岁金安!” 皎如月光的雪地一眼望不见头,宫灯摇曳,门尚未关紧,一名纤细女子闻声缓步而出。因是背光而立,容颜些许模糊,只看她身形娇小,裹一领银红洒金滚雪狐绒缎子斗篷,白皙脸颊隐在雪白绒毛之下,衬着月色幽靡,瞧去便愈发显得苍白细弱。“皇妹青婺见过大皇姊。”她见妘青寰软轿,恭敬见礼。 “不必多礼。”宫人打起了帘来,妘青寰将幼妹与其侍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无得意,于是兴致颇高,主动问道:“青婺想要出宫?” 半晌,见她迟疑不语,妘青寰又觉不耐,语气薄了三分:“怎么,不是要差人出宫?” “是。父亲忽然故去,皇妹总觉心中难安,又不敢惊动母皇,因此……”妘青婺终于开口,语声轻如涟漪,婉转难言,看一眼跪着的侍女飞岚,后者忙道:“回大公主,自明将军不幸故去,公主她湎于丧父之痛,辗转难眠,茶饭不思,总惦记着想要再看将军一眼,可规矩却是不许。公主说,幼时将军曾亲手教她舞剑,那陈年物事如今不在宫里,定是遗在将军府中,因此想要差人前去取来,也是留个念想,可谁知,方才派出的公公却被侍卫遣了回来,直说是奉命监察,任何人等不许擅自出入。” “也是难为皇妹了。”妘青寰似乎早已习惯幼妹在自己面前那温婉懦弱的样子,听了飞岚的说话,沉吟片刻:“如此,你差谁出宫,报本宫名姓便是。但有差池,本宫自会承担。” “青婺可太感激大皇姊了。”妘青婺方有一丝悦意,又转沉沉叹息。“只可怜父亲,这沉沉冬夜,独自一人躺在大殿之中,至亲儿女也不得陪在身畔。” 妘青寰见她弱柳愁容,眼泛水光,观之又觉可怜,又觉可笑,于是示意宫人起轿,懒懒说道:“不必多言,父亲之事,自有本宫做主。” 飞岚咽下一口豆腐,皱眉道:“是淡了些,这店家委实无良。” 司岄道:“在我们那个地方,饭店的菜那都是咸死人不偿命的,好像盐都不用钱,到你们这……怎么就正好反了?话说你们国家的盐很贵吗?” 飞岚不悦道:“你别开口闭口你们国家你们国家的,小心让旁人听到,将你当敌国奸细抓了。” 司岄一愣,忙比了个闭嘴的手势。“我错了。” 飞岚白她一眼,自言自语:“这也太淡了……” “何止是淡?你尝尝这盘青菜,一点油也没有,还有还有,这碗萝卜牛肉汤,肉腥气都没去呢?!”说到痛心处,司岄连连摇头,“差评,差评。” 飞岚懒理会她,颇有些担忧地看着安静吃饭、不言不语的云卿梧。“小姐,”她迟疑着说,“要不,我去给你重新弄些吃的?这些菜品委实差了,好不好吃是一说,万一吃得你身体不适可怎么得了。” “就是就是,你去吧,记得加点盐啊?”司岄连忙帮衬。 岂料云卿梧却恍若不闻,安静执箸吃完最后一口饭菜,又取一旁帕子轻轻拭净嘴唇,方才抬起脸来。“食不言。”她望着面前聒噪的二人,淡淡一笑。 飞岚脸皮微红,忙端起碗来,不再多言。 小火炉静静地燃着,散发着冷寒天气中微薄的一点温暖。云卿梧平日里总言笑晏晏,与婢女下人皆没什么架子,然而,此时她淡淡一句说话却叫司岄听出了几分肃谨,那是任何领导讲话都不曾给她的感觉,不怒而威,虽是指责,点出问题却不至让人难堪。她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已然过去榻上,懒懒倚倒,手持一卷瞧不清封皮的书看了起来。窗外雪花颤颤,窗内浮光暖暖,而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书,目光低垂,嘴角微翘,薄薄雪光交融着小炉中暖红的火光打在她的面上,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一颤一颤,在眼底投落两道淡淡的阴影。须臾,翻过一页,一枚翡翠镯子便溜溜儿地轻滑下腕子,极其温润素雅的色泽,通翠欲滴,将那雪肤衬得尤其凝白端庄。 没有她素日看厌了的浮躁与轻狂,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宁谧,云卿梧此人,总是莫名令她感到安心,又温暖。 她不再挑食嫌弃,也与飞岚一般默默吃了起来。 饭后,飞岚伺候云卿梧小睡,怕司岄聒噪,于是将她赶出屋去。此举倒也合了司岄的心意,于是她东转转,西转转,没一会儿便转到了客栈的厨房里。背着手做出一副老领导视察一线的模样,然而不过片刻,便被一位老厨娘盯上了:“哎哎哎,这里厨房重地,闲人莫进。” “咳!”司岄一口口水差点呛着自己,还厨房重地……你这是煮鸡蛋还是造导弹呢?她眨了眨眼,挤出一丝很和善的笑:“阿姨,我想问问——” “问什么问!”老厨娘根本不听她说,坚定赶人:“现下已经不提供饭食了,快出去,厨房重地不准到处晃悠,要是弄丢了什么贵重食材,你叫老奴如何分辩清楚?” “哎哎哎,你别推呀,我自己会走。”司岄被那孔武有力的老厨娘从厨房后门径直推到正门,方才手扶门框稳住脚步:“小姐姐,小姐姐!可怜可怜我中午都没有吃饭,这会儿正虚弱呢,你再推,等会儿我要是晕倒了,这不见说我讹你吗?” 老厨娘愣住了。须臾,老脸飞霞。 司岄虚弱地打了个颤。一声小姐姐,抖落全身鸡皮,眼看着年近五十的厨娘老脸一粉,接下来,赶人的态度都变得柔软了:“哎呀,小公子,现下当真过了提供午饭的时刻啦,你若是饿了,可去前头堂里买些吃的,莫要在此处转悠,烟熏火燎的,没得熏坏了你。” 又是一个被她身高衣裳欺骗了的主儿,再加上她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司岄心中大乐,扮男人这活儿她可是大姑娘吃上轿团子,头一次,没想到还挺过瘾,这不,眼瞅着就被人称呼小公子了。还小公举呢,呸。 老厨娘见她不动脚,却眼神闪烁,于是立马懂了,伸手抓过两颗热腾腾的白煮鸡蛋便塞了过去。司岄一呆,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而且我也没钱给你。” “不用钱。”老厨娘看她的眼神陡然间充满了慈爱,就仿佛在看自家拖着鼻涕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拿去吃吧,别说是我给的。” 司岄苦笑连连:“真不用,哎、哎,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厨房到底是怎么烧菜的。” 老厨娘脸有得色:“小公子可是中意哪道菜,实不相瞒,咱们客栈客人所用的餐食一多半可都是老奴准备的。” “那太好了。”司岄点点头,“我想问下小姐姐你为什么烧每道菜都如此口味清奇,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风俗还是您的个人习惯如此?” 老厨娘脸色一垮:“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司岄惆怅地看着她。“说人话就是:你为啥炒菜不放盐?盐,作为民生用品中必不可缺的一样,与糖油并称厨房三宝。很贵么?它很贵么?放一勺会怎样?” 老厨娘噗一声甩下肩上搭着的绵巾子:“小公子你可不是打京里来的吧?” “何……何出此言?”以为她是不是想要揍自己,司岄下意识地身子后退准备随时逃跑。 岂料老厨娘一脸苦大仇深,其实只想吐槽:“打京城来的人可都知道,如今盐价就如水涨船高,咱们小老百姓眼瞅是吃不起了。啊,可怜啊可怜,就这么一小勺盐,老奴要烧三大锅菜,能吃出咸味儿才怪!” “为什么?是有奸商坐地起价?”司岄想起闲暇时看过的一些某台无脑古装剧,总有米商盐商低收高卖引众怒。 老厨娘撇了撇嘴:“这可是朝廷的买卖,谁敢坐地起价?只不过自打东边的盐池出了岔子,莫说咱们青葙镇,就算是天子吃菜,等闲也放不得两勺盐啦。” “东边的盐池?”司岄摸摸下巴,“所以是盐池被损坏了,供盐量锐减的缘故了。” “是呀,这不快过年了,可咱们福来客栈的招牌美食眼瞅着也是做不起了,想想都觉得可惜啊。” “招牌美食?!是什么!”听了这话,司岄顿时眼放异彩。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脑海中十万头羊驼瞬间奔腾而过,舔舔嘴唇……她好难过。 166阅读网 74 第28章 情根(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沉默,啊,这磨人的沉默。 正当曲离潇耐心尽失,蓄了满腹嘲讽就准备开口挖苦某人之际,一声微弱的“咪……”横空出世,再次回荡在空气之中。 “啊哈哈哈哈哈……”司岄大喜之下,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 曲离潇怔在当下,内心中隐隐有着什么情绪正在悄悄散去,而难言的欢愉却不受控制地侵袭而来。纵然她再怎样冷静自持,也不由得长睫轻颤,一侧嘴角不受控地便翘了上去。 “成了成了,来,小四月,咱二撮土焚香,对天礼拜从此结为人兽姐妹,哎,等等,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司岄傻笑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来。心快手更快,她翻手便要去抱那狸奴,想要查看一下人家羞羞的部位。 说时迟那时快,那狸奴为捍卫尊严,翻脸如翻书,一张秀美如五月樱桃的小嘴眨眼露出獠牙,吭哧一口便咬在了它人兽姐妹司岄同学的手背上。 “啊——”司岄惨叫一声,被那一口咬得眼泪大颗大颗掉出眼眶,难过地不能自抑。“四月,你……我拿你当亲生姐妹一般疼你爱你,还准备舍重金为你买过冬的小鱼干,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狠心咬我……你……咬我……” 被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实在是心烦,曲离潇道:“狸奴本便是冷血的畜生,你同它说什么情分?要我说,咬你也是合该。”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关爱呢?”司岄抬起脸来,举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直没眼看了喂。 “你都与畜生结拜了,我为何还要关爱于你?” 此话一出,司岄不由一怔,站起身来:“曲姑娘如今口才见长啊,司某甘拜下风。” “哼。”曲离潇冷哼一声,饶是再多不爽,仍是忍不住看了眼她的手掌,见那手背上赫然两点血洞正汩汩冒出殷红,她眉头一皱:“你莫不会得什么疯病罢?” “啊?你说狂犬病吗?”司岄随口应道。 “狸奴发狂咬人,历来有致死之例。哼,你可好自为之。”曲离潇长眉微蹙,严肃地说。 司岄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我相信我的结拜姐妹,毕竟真主阿拉,南无观世音菩萨,圣父圣母圣子他们都会保佑我的。” “我看你已然是得了疯病了。”曲离潇一句没听懂,忍不住怒瞪一眼。“还有,既然它是你的姐妹,烦劳你将它带远一些,我……我最讨厌这种冷血的畜生了。” 司岄道:“它可是高贵的喵星人,不比整日吐舌甩尾的犬类动物谄媚,可也不至于冷血吧?相信我,它只是笨了些,还有些矜持,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曲离潇冷笑不已:“呵,这就为你的结拜姐妹说上话了?废话少说,抱走。” 刚被姐妹咬了一口,司岄不敢造次,闻言只得商量道:“过会儿再抱成么?” 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曲离潇虽面上仍是冷漠,可心底到底又是软了。哼了一声,再不理她。 因着这狸奴的介入,一场闹剧,两人倒是将先前剑拔弩张的话头给抛在了一边,难得气氛和静地相处了片刻。虽是一向心宽,可毕竟是流浪猫咬的,司岄也不敢太大意,寻了清水将伤处仔细冲洗了数遍,直到伤口完全流不出一滴血来,方才作罢。 曲离潇看着她的伤手,只见那满眼星罗密布般的红红紫紫,再看到自己踩伤她的地方,她眼神一晃,眸光明灭,半晌不曾言语。 司岄自不知她心底所想,独自蹲在一边,一边逗着那肥猫玩,一边心中琢磨:这曲离潇到底是什么来头呢?皇家人?那不可能,否则卿梧和她怎么会不相识。那么……难道她是别股竞争势力的人?比如说那个一心要害卿梧的大公主?想到此,她心中无比忧急,几次想开口打听,却又怕惹到了曲离潇再度烧起火来,也只得无奈沉默。 正双双无言之时,一名碧色衫子的少女倏地自廊下走来,却是曲离潇的侍婢之一,茜草。 “宫主。”来人先看一眼曲离潇,随即毕恭毕敬低下脸来。“奴婢有要事禀报。” 曲离潇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茜草一怔,不想主子竟丝毫不避忌司岄在场,顿时面有不豫,又道:“是很紧要的消息,宫主,这……” 司岄又不傻,怎会不明白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当即抱住她姐妹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曲离潇也不拦她,由着她阔步离去,转眼消失在拐角之处。 眼见她识趣离开,茜草脸色方霁,上前一步小心地将一团揉成细枝粗细的纸条递了过去,道:“宫主所料不假,那五公主果真声东击西,明着让那司岄送信,混淆视听,实则一早便已与雁刀门联系上了。” 曲离潇丝毫不意外婢女带来的消息,接过那小小的纸条,长指一捻,随即徐徐展开:“今夕何夕,夜如何其?子罕辞宝,时移世易。” 那纸条上只得短短四行小字,茜草不解其意,道:“宫主,奴婢不明白,这是何意?” 曲离潇淡笑一声,“区区雕虫小技。”说罢,探手轻掠浮空,三两雪花眨眼盈盈指尖。须臾,她收回手,将雪花覆在纸片之上,说也奇怪,那纸片底部随即浮现出新的四行小字来,只呼吸之间便从模糊渐转清晰。 茜草轻声念道:“十步芳草,里丑捧心,亭亭独立,见兔放鹰。宫主……这……这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曲离潇见她认真纠结,不由微感好笑。“你且将每句首字连起来看。” “今夜子时,十里亭见?”经她一番点醒,茜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信从何处得来?”曲离潇忽地问道。 茜草道:“那五公主送给雁刀门的信鸽,叫奴婢给截了。” 曲离潇点点头,将那信笺随手揉作一团抛弃,道:“另起一封书信,照我说的写。” “是。”茜草随即领命。 曲离潇不假思索,幽幽念道:“今夕何夕,夜如何其。丑声远播,时移世易。十步芳草,里丑捧心,亭亭独立,见兔放鹰。” 茜草默念一遍,顿时悟了主子的用意,微微一笑:“奴婢记下啦。” “将那信鸽照常送出。” “是。” “嗯,无事你便去罢。”与茜草的激动完全不同,曲离潇却明显兴致缺缺,匆匆便要打发了她走。“别再打扰我,我想一个人待着。” “是……宫主。”深深地看了曲离潇一眼,茜草如鲠在喉,却终是不敢造次,闷头后退两步,这才转身离去。 于是这偌大的庭院之中又只余下曲离潇一人,漫天细雪之中,她微渺的神情看不真切,就连呼吸也似塞入了一团乱麻,涩涩地,酸酸的,空气中凝着薄凉的冰花。 脚下忽地一阵窸窣声响,她微感错愕,垂眸看去,却是方才那只狸奴不知何故又跑了过来。“走开。”她冷冷地说,那一蓝一黄两只宝石般的媚眼,晃得她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怯懦来。 等了片刻,见那畜生巍然不动,对自己的驱逐更是毫无所惧,曲离潇忽起气性,斥道:“司岄,你这浑物,短命鬼,要你走便走,又缠着我作甚?” ……谁缠着你了。屋檐上忽地露出一头乌发来,听了这句栽赃,内心实在无语。却是司岄实在穷极无聊,眼见旁边有棵枯树便顺着爬了上去,本只想登高望远看看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不想枯树紧挨着房头,她滴溜溜地便来到了房顶上。 “你知不知自己有多烦人?”曲离潇眉心紧蹙,抚在廊柱上的手因着□□的力度,雪白的手背赫然浮现三两淡青。 我觉得你也挺烦人的……不敢张口说话,司岄趴在房头,只能在心底暗暗腹诽了。 “牙尖嘴利,就知道和我硬气,对别人便温柔有加……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次又一次地自取其辱……呵,你要死便死,又与我有何干系?” 曲离潇的话令到司岄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我死就死,和你有什么关系……想到此处,她身子一震,脑海里却蓦地跳出一句她一度以为自己痛晕了神志不清听错了的话来。 “你这话是何意?难道咱们宫主竟会对这古怪女子心存思慕不成?简直荒唐可笑!” 哈、哈哈,真的,真是荒唐可笑啊,曲离潇,她可是曲离潇啊,这样一个美得天人共愤,身边拥趸无数,来头盛大的经典版白富美,关键人家还身怀绝技?要天上月亮怕也是唾手可得呐,她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像那两妹子猜得一样,对自己产生兴趣?低头看看自己,真的,要身材没身材,要脸皮倒是厚得很,自打穿来了这里,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也就勉强混了个大堂经理,没准儿还是托了卿梧的福,真的,她是发烧烧坏脑袋了还是没睡醒,到底要怎么想不开才会对自己心存思慕呐?简直笑死人了嘛。光知道她来之前社会变了天,基情的花朵开遍祖国大地,却不想这古代竟也有萌百合的迷妹,没事儿将自家主子都给YY进去了?司岄在肚子里狠狠地吐槽了一番,终于令自己的情绪成功恢复平静,却听走廊那头忽地安静了,她心中诧异,偷偷探出一只眼睛,却瞧见那倾城女子竟蹲在了那白猫身前,手中托着些许糕点吃食,一脸期待地望着它。 “怎么不爱吃呢?这糕点真的很好吃呢。” 噗……司岄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那浑人说的没错,你长得果然精致可人。只是如此不给我面子,告诉你,再怎么可人也是无用,惹到我,就不怕我一掌劈了你?” 怕怕怕,真的好怕呀……司岄忍笑忍得几乎脸要抽筋,一手按在房头,一手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你还不吃?四月,你莫不是以为我在说笑?我真的要生气了。” “咪……” “啊,你还敢咬我?” 司岄一怔,以为曲离潇也与她一般不幸被小四月磨牙了,情急探出头来,叫道:“都说了人家要吃小鱼干呀,你怎么就这么轴呢?” 听到头顶上陡然间传来的声响,曲离潇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瞧清楚来人的脸,顿时怒上眉头:“你——” 眼见行踪败露,司岄只得老实拍拍屁股,也亏得古代房子实在是不高,她轻轻松松便滑了下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辩道:“别生气别生气,我可什么也没瞧见。” 曲离潇没好气地瞪着她:“你来多久了?”一惊之下更多是对自己的怨怪,想心事出了神,竟如此大意无备,被这厮偷偷看了许久,气也要气死了。 司岄快速打量了一番她的手,见她并无受伤痕迹,方才安了心,笑道:“你和我妹妹聊了多久我便来了多久。” 曲离潇一怔,雪白俏脸登时浮上两抹淡淡嫣粉,梨白桃红相映,甚是柔娆动人。 司岄看得一呆,待得意识到自己眼神有些不对已是晚了,忙掩唇咳嗽两声,一脸心虚,没话找话:“我刚才听你的丫头说,你打小儿就不喜欢猫啊?” “猫?” “哦,就是你们口中的狸奴,这个白胖子。”司岄指了指廊下白绒绒的一团,随手丢过去一绺流苏带子,那小东西登时玩得不亦乐乎。 曲离潇顿时冷了脸色。“我喜不喜欢狸奴,与你有何干系?” 司岄道:“和我是没什么关系了,只是我这妹妹倒是挺喜欢你的,你要不喜欢它,岂不是辜负它一番心意。” “心意?”曲离潇只觉心底一处柔软被狠狠击了一记。“呵,你可知,世人心意多如落花付流水。” “也不是每朵花都这么倒霉吧。”一语出,隐隐是觉得哪儿哪儿不太对劲,司岄微感不安,匆匆转移了话题:“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待见它们呐?” 曲离潇一怔,心底一阵茫然,而那茫然之中却又有着什么思绪渐渐清晰,清晰到令她几乎不忍猝思。 十多年前,她曾背着师傅偷偷豢养过一只狸奴,那畜生本在野地流浪,自己见它可怜,从此尽心照顾,日日投喂,却因某日嬉闹时不当心踩了它尾巴一脚,那畜生凶性大发,反口便是一咬,咬伤她后跃墙而逃,最可恨的是,竟是一眼也不曾再回看于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想起那畜生绝情的背影,高高翘起的尾巴,她便忍不住心头愤怒,更有说不出的委屈与苍凉,若不是脸面为重,几乎便要气出泪来。本以为这段记忆会随时日逐渐淡忘,岂料今日却被这比狸奴还要狼心狗肺的女子给轻易惹了出来。想到此处,她一双盈盈水眸不错目地瞪着司岄,一时间那狸奴竟与她身影重叠在一起,她竟分不清眼前站着的究竟是人,还是那只可恶的畜生…… ※※※※※※※※※※※※※※※※※※※※ TBC 75 第28章 情根(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谢谢曲离潇长指轻掠, 眨眼间, 那物事已接在了指间。|淡扫一眼, 认出果是师傅旧物,尤其那金翎的断痕, 更是师傅以指力所断,很是熟悉。她无声递给侍女收起。“还请殿下将另外半枚金翎一并交还。” 妘青寰哈哈一笑, 抬手轻抚嘴角。“曲宫主可是说笑, 洗心宫报恩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罢?”这火羽金翎乃是洗心宫昔日散落在外的报恩信物,只有历任宫主才能持有, 她手中这枚便是洗心宫上任宫主孟轻寒所有。当日孟轻寒曾受王朝一命之恩, 于是将这火羽金翎一分为二交于施恩之人,许诺无论何时, 只须王朝有人手持火羽金翎寻来,无论何事, 洗心宫都必将为其倾力达成。接受任务之前收下半枚,事成之后, 再交还剩余的那半枚, 金翎完整之时,便是恩债两清之日。 “那不过是对待旁人的规矩,难道, 殿下竟然信不过我?”曲离潇也不恼, 说话的同时, 水眸轻睐,明明是她理亏,可这一声质疑,却也问得风情万种,令人毫无发作余地。 “本宫自然是信任宫主的。”妘青寰勾唇一笑。“不过,兹事体大,若无半枚金翎在手,却也怕宫主美人多忘事呢。” 曲离潇默然片刻,一声轻笑:“也好,那就请殿下代为保管罢。这金翎乃离潇恩师遗物,也是洗心宫散落在外最后一枚信物,无论何事,离潇自当尽力。” “痛快,曲宫主快人快语,本宫最是欣赏不过。”妘青寰击掌笑道,“来人,奉薄礼。” 这两人,一个是扬州无音山庄少庄主沈思菲,另一个,是冀州雁刀门的掌刀人,靳羽。当此危难之际,这两人可谓是出财又出力,一个打着百年世家的威望,散千金广发英雄帖招募支持者;一个顶着塞北第一刀的名头,带八百刀客风尘仆仆赶来应援。一番文斗武斗,不过半月时间,姬鹤年大败而走,江南前五堂,江北后五堂堂主全部改朝换代。而得此江山,曲离潇不费一兵一卒,不过是推杯换盏间三两说笑,轻易便平衡了局面,那各掌南北两方水陆命脉的大好男儿从此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家门都不愿回了。 自此之后,曲离潇便开始以自己的名头执掌洗心宫,期间在沈思菲与靳羽两人的帮助之下,原本只在王朝南部做些丝绸、香料生意的洗心宫,枝脉愈伸愈远,愈伸愈广,竟将太行以北,太白以南的药材生意也收入囊中。前几年,听闻她更与西域诸小国开通了交易路线,互贸丝绸、香料、药材这三项民生重物。曲离潇在短短几年间让洗心宫在江湖上的名头贯穿南北,远胜老宫主孟轻寒在世之时,更将当初与姬鹤年内斗所损失的血液数十倍地补充了回来,除去原有的根基江南江北十堂,冀州、青州、荆州、雍州、梁州,乃至西域亦各增一堂。如此,五六年间,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洗心宫众人拜服,江湖之中被她美色与魄力所惑的少年英雄更是不计其数,甚至部分德高望重的名仕之流,据闻,但有缘见她一面者,皆成她裙下之臣。曲离潇这三个字,如今莫说江湖,便是朝堂之上也是颇有盛名。 一阵轻风吹过,妘青寰深吸口气,望着面前那传言中坐拥半壁江湖,艳绝九天的女子,她见她打量,于是微微一笑,不饮她赐予的美酒,却接过自家侍女奉上的水晶杯,轻抿一口,指尖色泽如玉。不知是否错觉,妘青寰只觉方才看到的那抹笑容,妍妩中竟带一丝微不可见的孱弱,眼望心思量,莫说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便是同为女人的她,心中也是微微一紧。本因她不饮她府中的酒,心中略有不悦,然而此时她竟不想发作,反略带讨好之意,笑道:“这酒性烈,想是曲宫主饮用不惯。” “呵。”曲离潇抬起脸来,一双美眸,幽如清泓,眼尾旖旎如画,衍着令人心颤的弧度,清凌凌的眼波似有似无掠过妘青寰的脸庞。“殿下可是误会了。我不喝这酒,原与它性子如何,并无干系。”绯袖滑落,自成一段冰雪。似是偶然,又似着意,长指微微屈起,轻扣几案。 妘青寰心中潮起,这女人……当真是个尤物。贵为当朝长公主的她,自成年后便宠爱不断,期间也偶有女宠,这在王孙贵族中本便不是特例,更何况她生性张狂霸道,但凡入得她眼的美色,不管男女,都定要夺到不可。似曲离潇这般尤物,又岂能例外?只怕是太过精明厉害,恐被刺了手,何况眼下,她尚有更重要的事要她去办。干咳一声,她言归正传:“无妨。曲宫主既然前来,是否表示接受了本宫的邀请?” 曲离潇澹澹一笑:“请见信物。” 一枚赤金锻造,尾镶翠宝的翎羽状物事很快呈了上来,只不知为何,这翎羽只得半支,显是外力折断,断口齐整,许是有些年日了,断口处微有晦涩。妘青寰看也不看一眼,扬手抛了过去。 曲离潇长指轻掠,眨眼间,那物事已接在了指间。淡扫一眼,认出果是师傅旧物,尤其那金翎的断痕,更是师傅以指力所断,很是熟悉。她无声递给侍女收起。“还请殿下将另外半枚金翎一并交还。” 妘青寰哈哈一笑,抬手轻抚嘴角。“曲宫主可是说笑,洗心宫报恩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罢?”这火羽金翎乃是洗心宫昔日散落在外的报恩信物,只有历任宫主才能持有,她手中这枚便是洗心宫上任宫主孟轻寒所有。当日孟轻寒曾受王朝一命之恩,于是将这火羽金翎一分为二交于施恩之人,许诺无论何时,只须王朝有人手持火羽金翎寻来,无论何事,洗心宫都必将为其倾力达成。接受任务之前收下半枚,事成之后,再交还剩余的那半枚,金翎完整之时,便是恩债两清之日。 “那不过是对待旁人的规矩,难道,殿下竟然信不过我?”曲离潇也不恼,说话的同时,水眸轻睐,明明是她理亏,可这一声质疑,却也问得风情万种,令人毫无发作余地。 “本宫自然是信任宫主的。”妘青寰勾唇一笑。“不过,兹事体大,若无半枚金翎在手,却也怕宫主美人多忘事呢。” 曲离潇默然片刻,一声轻笑:“也好,那就请殿下代为保管罢。这金翎乃离潇恩师遗物,也是洗心宫散落在外最后一枚信物,无论何事,离潇自当尽力。” “痛快,曲宫主快人快语,本宫最是欣赏不过。”妘青寰击掌笑道,“来人,奉薄礼。” 这真的是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清晨。阳光毫无遮蔽地照耀在身上、脸上,空气中携裹着丝丝薄凉的触感,呼吸似掺着冰碴,鼻腔有些不适,可 166阅读网 76 第28章 情根(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因您购买v章比例不足无法即时阅读此章, 请等候系统替换,谢谢“我的棋艺有那么差么。”曲离潇睨她一眼,似笑非笑。 莳萝将提灯的手换了一只, 眼看着曲离潇又慢悠悠落下一白子, 仍是瞧不出门道, 沮丧道:“不是宫主棋艺差,是奴婢笨。” 曲离潇轻笑一声, 再落一黑子。刚还局势不明的对峙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白子失势,失了一片领地。“真无趣。”她忽地打乱棋局, 抬手扶额。 “是啊是啊, 真无趣。”莳萝连声应和,“那人子时才到, 宫主何不去车中小憩片刻, 外头也怪冷的。” 曲离潇没理会她, 径自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亭前。一轮弦月如勾,盈盈两袖香风, 衣袂漫卷, 长发轻扬,纵然是已瞧了数十年,莳萝仍是微微失神, 只觉面前这女人时时恍如谪仙, 美得不入凡尘。 正发着呆, 忽然间,远处官道上疾卷起一股雪雾,“贱人!你姑奶奶来了!”一道浑厚的女声如平地惊雷,径直砸了过来。 莳萝一惊,忙提灯上前:“什么人!” 雪雾散尽,一名紫衣女子站在亭外数十步处,傲慢不可一世的眼光如雷电,笔直地扫向亭中那红衣女子的脸上。“曲离潇?”她冷冷地问。 “宫主。”莳萝认出来人,不禁脸色微变。 曲离潇却并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示意她退开,面对紫衣女子的倨傲与不敬,她也不以为忤,只淡淡说道:“来了?” 紫衣女子一手按在腰间,掌下分明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刀柄。“你这贱人,少在姑奶奶面前故弄玄虚!靳羽人在哪?” 女子身材颇高,浓眉大眼,五官艳丽,虽不似江南女子细致巧媚,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只这一开嗓便贱人来去,端的失了身份气度,令人无语。 “靳夫人,哦,不对。”闻听她一口一句贱人称呼自家宫主,莳萝怒极反笑,“听说靳大少爷没和您拜完堂就连夜逃走了,想来这夫人二字还是不要乱叫的好。” “你这贱婢,我自与你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话音刚落,扬手便是一掌。 一股劲风迎面而至,莳萝猝不及防,临时运气抵御,被那劲风击落手中灯笼,人也踉跄一步,狼狈捂胸。 曲离潇微微蹙眉,眸光冷冽如水,幽幽望向女子:“庄姑娘,婢子年幼无知,你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不称她靳夫人却叫庄姑娘,说话间,分明也是认可了莳萝的说辞。庄楹冷笑一声:“你主仆同心,我不与你争辩。靳羽呢,叫他出来见我。” 曲离潇轻笑一声,扶住莳萝,让她稍事休息,方才悠悠说道:“庄姑娘,恕曲某直言,若姑娘仍是豪放不改,只怕你要找的人,此生此世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什么意思?”庄楹脸色微变。“咱们江湖儿女,说话做事讲究一个痛快,都好似你一般惺惺作态,背后却尽做些污秽腌臜之事。曲离潇,你有什么资格教训于我?” “教训自是不敢,不过是看大家同为女人,不忍见你贻笑大方罢了。” “你夺人夫君,毫无廉耻,还敢说我贻笑大方?”庄楹大怒,再不多作顾忌,锵一声拔刀向前,直攻而上。 曲离潇推开莳萝,同时轻飘飘后退数丈,径直躲过了那刚猛的刀气。仍不忘嘲讽一句:“宝刀雁翎,果然不同凡响。” 庄楹不理她嘲讽,单刀快攻,眨眼间数十招便交了出去。一时紫衣飘飞,那雁翎宝刀被舞出一片炫目刀光,招招直刺咽喉要害。曲离潇却不急不慌,身形快闪,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下,每次都是距刀尖不足半分的距离险险避开,看似惊险,实则故意。 数十招下来,庄楹渐渐羞恼,手腕疾沉,单刀下压,直扫对方下盘,这一招若是得逞,则对方必然双腿不保。 曲离潇一口真气提起,闪电一般疾退数步,只听锵一声钝响,那亭中棋盘生生被削去一半,石屑纷飞。 “庄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曲某佩服。”曲离潇幽幽站定,望一眼毁掉的棋盘。“只可惜了这棋桌。” “废话少说。”庄楹一击不中,拔出刀来,深吸一口再次攻上。这次却是劈、砍、挑、削,看家本领尽都使上,快攻几十招下来,只见寒光暴涨,星芒万千,将两人牢牢锁在了刀光中,任是谁也插不进手了。 曲离潇脸色未变,衣袖旋飞,在快如闪电般的攻势下仍得手一掌拍去,正对庄楹空门。 庄楹眉峰一挑,改劈为削,眼前那一只纤手如玉,倘若得手,则眨眼间便会血染刀尖。 千钧一发之际,曲离潇猛然收手,身子向后疾退,只听嘶一声极为细微的布料破裂声响起,下一刻,两人已拉开距离,各自在十步之外。 “不如到此为止?”曲离潇敛袖而立,神情如常。 庄楹不再追击,持刀而立,面色冷峻。尽管是千钧一刻,她不会看错,曲离潇收手之时袖底那一闪而逝的冰蓝寒芒。她刀势再快也快不过近在咫尺的暗毒,若是曲离潇没有及时收手,即便自己能断她一手,这一刻,她也早已变成一具尸体。 一声轻笑:“为何天下男子犯错,却要由我们女子争斗出头?” 庄楹微微沉默,眯眼望去,不远处那女子,凝脂雪肤,长袖飘垂,一副天生媚骨令人厌憎,却又不由嫉妒。她呆了一瞬:“红颜祸水,说的便是你这种妖妇。” “水本无心,有人截流,奈何为祸?”曲离潇漠然一笑。“既如此,庄姑娘那夜又为何手下留情?”便是在她住进福来客栈的那晚,途遇仇敌埋伏,她本身子不爽,疲于应付,此时庄楹又尾随而至,本以为必将难以脱身,没想到,庄楹却替她将那些宵小尽数杀尽,这才叫嚣于她。这女人虽莽撞无礼,却也是耿直地紧,相较之而言,靳羽那草包性子倒是配不上她了。 庄楹冷哼一声:“落井下石之事,本姑娘不屑为之。”顿一顿,又道:“曲离潇,你引我来此,却又不还手,究竟是何目的?” “是何目的,庄姑娘何不去一旁瞧瞧?”曲离潇敛袖而立,眸光微扫一旁马车。 庄楹心存疑虑,却也瞧出点名堂,这女人此番引她前来,必然不是为了打一架。于是收起刀来,走到车前,一把掀开帘子。 下一刻,脸色大变:“靳羽?!” “人,你带走。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曲离潇身如轻烟,眨眼间已回到亭中坐定。 庄楹脸色复杂,“曲离潇,你……”这女人,她当真是看不懂了。 刚才打斗惊险万分,莳萝生怕曲离潇有所闪失,惊地说不出话,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庄姑娘,你与靳大少爷的婚事,我家宫主本就无辜,你迁怒至今,也好罢手了吧?” “这算什么?”庄楹忽道,“曲离潇,你如此对他,未免也太凉薄了罢?” “喔?庄姑娘何出此言呢?”曲离潇微微一怔,不禁好奇打量起面前这豪迈女子来。 马车里睡着的男人呼吸沉沉,面有潮红,分明是被下了药,人事不省。车帘打起,冷风灌入,他似是受了激,身子微微瑟缩:“离潇……” 语声低如蚊蚋,若非这二字实在是深入骨髓的熟悉,庄楹必然难以听清。怔怔看他半晌,心中竟忽觉茫然,不知自己云英未嫁之身不惜自毁名节一路追逐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男人也是自幼骄傲,如今却甘为你作马前卒,不惜抛家别业,浪迹江湖……”她沉沉开口,却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只得生生止住。 曲离潇却并不接话,只保持着一个似在倾听的姿态,眼底三分淡薄,七分不明。 面对如此神情,庄楹更觉无趣。既然人已找到,也不欲再多做纠缠,于是手一挥,帘子落下,“马车我用了。”她傲然转身。 “请便。”曲离潇微微一笑。 庄楹心情复杂,仍有话要说,却又自觉无趣,索性一跃而上,驱了马车便走。 随着马车渐渐远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曲离潇静静坐在亭中,若非那棋盘已毁,倒仿佛仍是前一刻她独自下棋,万物静好的宁谧。 莳萝心有所感,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一愣。“宫主!” “咳……咳咳……” 那方才刀剑未行、谈笑间便将敌手逼退,潇洒又嚣张的她们家宫主忽然间掩唇闷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雪。“可是寒毒又发作了?”莳萝惶急万分,不禁恼恨起来:“茜草怎地还不回来!” 曲离潇闷咳了数声,方沉声道:“无妨。”抬起的手腕长袖滑落,赫然一道细细的刀伤,鲜血凝成一线,在伤痕末端缓缓积聚,却又悬而未滴。殷红一片,瞧着甚是刺目。 飞岚白她一眼,自言自语:“这也太淡了……” “何止是淡?你尝尝这盘青菜,一点油也没有,还有还有,这碗萝卜牛肉汤,肉腥气都没去呢?!”说到痛心处,司岄连连摇头,“差评,差评。” 飞岚懒理会她,颇有些担忧地看着安静吃饭、不言不语的云卿梧。“小姐,”她迟疑着说,“要不,我去给你重新弄些吃的?这些菜品委实差了,好不好吃是一说,万一吃得你身体不适可怎么得了。” “就是就是,你去吧,记得加点盐啊?”司岄连忙帮衬。 岂料云卿梧却恍若不闻,安静执箸吃完最后一口饭菜,又取一旁帕子轻轻拭净嘴唇,方才抬起脸来。“食不言。”她望着面前聒噪的二人,淡淡一笑。 飞岚脸皮微红,忙端起碗来,不再多言。 小火炉静静地燃着,散发着冷寒天气中微薄的一点温暖。云卿梧平日里总言笑晏晏,与婢女下人皆没什么架子,然而,此时她淡淡一句说话却叫司岄听出了几分肃谨,那是任何领导讲话都不曾给她的感觉,不怒而威,虽是指责,点出问题却不至让人难堪。她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已然过去榻上,懒懒倚倒,手持一卷瞧不清封皮的书看了起来。窗外雪花颤颤,窗内浮光暖暖,而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书,目光低垂,嘴角微翘,薄薄雪光交融着小炉中暖红的火光打在她的面上,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一颤一颤,在眼底投落两道淡淡的阴影。须臾,翻过一页,一枚翡翠镯子便溜溜儿地轻滑下腕子,极其温润素雅的色泽,通翠欲滴,将那雪肤衬得尤其凝白端庄。 没有她素日看厌了的浮躁与轻狂,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宁谧,云卿梧此人,总是莫名令她感到安心,又温暖。 她不再挑食嫌弃,也与飞岚一般默默吃了起来。 饭后,飞岚伺候云卿梧小睡,怕司岄聒噪,于是将她赶出屋去。此举倒也合了司岄的心意,于是她东转转,西转转,没一会儿便转到了客栈的厨房里。背着手做出一副老领导视察一线的模样,然而不过片刻,便被一位老厨娘盯上了:“哎哎哎,这里厨房重地,闲人莫进。” “咳!”司岄一口口水差点呛着自己,还厨房重地……你这是煮鸡蛋还是造导弹呢?她眨了眨眼,挤出一丝很和善的笑:“阿姨,我想问问——” “问什么问!”老厨娘根本不听她说,坚定赶人:“现下已经不提供饭食了,快出去,厨房重地不准到处晃悠,要是弄丢了什么贵重食材,你叫老奴如何分辩清楚?” “哎哎哎,你别推呀,我自己会走。”司岄被那孔武有力的老厨娘从厨房后门径直推到正门,方才手扶门框稳住脚步:“小姐姐,小姐姐!可怜可怜我中午都没有吃饭,这会儿正虚弱呢,你再推,等会儿我要是晕倒了,这不见说我讹你吗?” 老厨娘愣住了。须臾,老脸飞霞。 司岄虚弱地打了个颤。一声小姐姐,抖落全身鸡皮,眼看着年近五十的厨娘老脸一粉,接下来,赶人的态度都变得柔软了:“哎呀,小公子,现下当真过了提供午饭的时刻啦,你若是饿了,可去前头堂里买些吃的,莫要在此处转悠,烟熏火燎的,没得熏坏了你。” 又是一个被她身高衣裳欺骗了的主儿,再加上她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司岄心中大乐,扮男人这活儿她可是大姑娘吃上轿团子,头一次,没想到还挺过瘾,这不,眼瞅着就被人称呼小公子了。还小公举呢,呸。 老厨娘见她不动脚,却眼神闪烁,于是立马懂了,伸手抓过两颗热腾腾的白煮鸡蛋便塞了过去。司岄一呆,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而且我也没钱给你。” 77 第28章 情根(四)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她的话语十分尖锐无礼,妘青婺却并不动气,只淡淡道:“我与阿岄虽为初见,却难得投缘,她无处可去,故而与我同行,何况在来到此处之前,我根本也不知这一路竟多有凶险。曲姑娘如此断判,可是太过武断。” 曲离潇自是不信,冷笑一声,道:“不知其中凶险?呵,昔日那浑人被官府带走,你明明能救,却偏要借我之手拉她出狱,你以为我不知此间用意?不过是试探于我,端看我是否与朝廷有涉罢了。其后既知我身份有疑,十里亭之约你自然是不会再赴。如此聪慧机警,一步三看,你会不知其中凶险?” 听她提起了此事,妘青婺轻叹一声。“曲姑娘此言差矣,我请姑娘救人原不是试探于你,不过是不便亲自出面,又见姑娘似颇有来头,姑且一试罢了。何况……”说到此处,她微微一顿,似笑非笑望着曲离潇。“何况,阿岄昔日之所以受冤入狱,原也是因姑娘之故,不是么?” 曲离潇冷哼一声,忆起旧事,自是不曾否认。 妘青婺从容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由曲姑娘出面,自是最妥不过。” “若我当日不曾出手呢?”曲离潇眸光一振,笔直地打向妘青婺。 “那么,青婺自然会亲自出面。”妘青婺悠悠应道,话虽轻慢,语气却是坚定凝然。“我又怎会眼睁睁看阿岄身陷囹圄,不闻不问?” 本想将这一连串的事尽数问出口来,好让那密林中躲着的浑人听清楚这女子是如何摆布利用于她,却不想对答之间,任她如何有利的指证,那妘青婺竟都云淡风轻摘得干干净净,凭她心中凿凿,却也无法任意戳破。曲离潇不由气急,再懒得细说,径直道:“总之你便是不愿承认心中所图罢了。” 沉默片刻,妘青婺轻声一笑,竟似微带嘲意,孑孑反问:“心中所图?呵,曲姑娘以为,如今这般形势,青婺该当有何所图呢?” “世人奔走追逐,不为名,便为利。以五公主之智,知道韬光养晦避其锋芒,又能广结善缘以为己用,所谋为何,难道还要曲某说得再通透一些么?”曲离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缓缓近前一步,声音异常冰冷。“妘青婺,如今当着此处,明月在天,清光泄地,你敢说你对那皇帝宝座并无觊觎,于那天火异人一说更是毫无情弊么?” “你……”不提防她竟问出如此直白又大逆不道的话来,妘青婺容色轻晃,眉头微微拧起。 飞岚护主心切,忙道:“休得无礼!” “怎么,你不敢?”仿佛是瞬间抓住了把柄,曲离潇傲然笑了起来,一双流光冶艳的双眸夜色中宛如星子凝寒。 妘青婺静静伫立,夜色中,那一身素白风华无尘,杏眸婉转如水,点点星辰其中,轻颦浅望,又或扬眉淡笑,别样韵致,自成风流,与那以容貌惊于江湖的曲离潇站在一处,竟是丝毫不逊于色。须臾,她镇声说道:“曲姑娘,我妘青婺这一生从未觊觎过任何一样不属于我的东西。” “从未?”曲离潇心底微动,目光亦愈发锐利,冷冷望向面前那瞧着孱弱又温柔的女子。 “是。”而那女子亦挺直了脊背,明明眉间眼底尽是叫人动容的淡静与柔暖,可若深望去,却不难发现那眸心深处正跳跃着一丝明晰的锐利,像刺入在寒冰之中的刀戟,冷冷地提醒着他人这样一个事实——无论她如何柔弱,又或落魄,她始终是身为一国公主,属于她的骄傲与自尊便如石中之玉,纵然沦为阶下之囚,亦是傲骨铮铮。 曲离潇一时无言。倒是妘青婺秀眸微抬,幽幽望了她片刻,忽而启口:“倘若有缘,青婺倒极愿交下曲姑娘如此一友。” 曲离潇冷哼一声,“那要看你是否有足够的筹码了。” 妘青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轻声一笑:“曾经有个人和我说,交友贵乎知心,若以筹码论之,那只是合作伙伴罢了。” “蠢。”曲离潇翻了翻眼皮,懒怠多言。 “我原也是如姑娘一般以为。只是认识此人之后,却也不由得被她说服,也被她影响了。”妘青婺徐徐笑道。“说起来,此人……曲姑娘也是识得的。” “你……”曲离潇自是立刻想到了此人是谁,心中恼起,不由得瞪住了她,却见她亦背脊挺直,淡静中透着几分傲然,与自己从容对视,丝毫未见慌乱。她略一沉吟,顿时明白了其中深意,忽然也是一笑。 妘青婺微微不解:“姑娘笑什么?” 曲离潇不答,却低头把玩着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若有所思的模样令妘青婺心中渐起不安,却也只得强行按捺住。 终于,曲离潇抬起脸来,嫣红蔻丹凝在指尖,衬着她雪般皎白的肌肤,如海棠盛放。一旁靳羽呆呆看着,心头明火缭绕,只觉如此尤物,但能得她一瞥,便是立时死去也是不枉了。 望着妘青婺的双眼,曲离潇似笑非笑。“还是那句话,你们姐妹相争本与我无关,只是……” 妘青婺一怔:“只是?” “你不该算计于我。”一句掷下,呼吸亦有些微微加重,想起那晚司岄毒发时命悬一线的凶险,她冷冷道:“更不该算计一个如此信任你的蠢货。” 妘青婺微扬了一侧秀眉,神色从容淡静,面如止水。“曲姑娘何出此言?” 曲离潇漠然一笑,眸心似卷起飞雪,簌簌凌然。“那碗落毒之粥,你以为,我当真不知是何人所为?” 妘青婺无声静立,素白长袖盈盈垂落,半晌,她淡淡道:“此事却与青婺无关。” “你可知你如此抵赖,便是推她去死。”对于她的否认,曲离潇丝毫并不讶异,静了片刻,却是邪邪一笑。“当然,我差点忘了,你们皇家之人亲缘尚且薄如纸屑,又何况一名外人。但能为成就大业铺路,又怎会在乎路有白骨,皑皑刺目。” 妘青婺并未辩白,倒是飞岚急道:“曲宫主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公主与您素未相识,更无纠葛,虽共住在客店之中,来回照面,公主柔善温静,几曾与你为难?倒是你如此嚣狂不羁,专横无礼,想来平日里仇家也不会少,谁知道是哪位在你饮食之中落毒泄恨?未必但有些不利都是我家公主害你?” “飞岚。” “公主,奴婢心中有些话,今日可真是不吐不快。”面对妘青婺的蹙眉阻止,飞岚却气性上头,径直顶撞了回去,又转向曲离潇道:“曲宫主您口口声声说不干涉两位公主的恩怨,可你分明也是在为大公主效力,那晚明徽将军是你抓的,如今设下埋伏困住我主仆二人,不消说也自然是曲宫主您的功劳。”说到此处,更是恨恨地瞪了一直沉默的靳羽一眼。“若说算计,这到底是谁在算计谁?与您那般心机相较,我们公主纵有踯躅徘徊,也不过是自保罢了,焉敢觍用算计二字?”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曲离潇不怒反笑,眸光一转,眨眼间已将她上下扫了一趟。“骨骼匀称,天庭饱满,呼吸有秩,目蕴精光。呵,五公主身边之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呢。却不知是师从哪家?” 飞岚一怔,待要开口,却被妘青婺淡淡阻止。“飞岚是我近身宫人,自幼护我长大,自不可手无缚鸡之力。左不过是与禁卫教头学了些拳脚功夫,粗鄙之道,焉能入得曲姑娘法眼。” 曲离潇自是不信,修眉淡拧,道:“是否粗鄙,还是另有精通,不若让曲某人试试便知。” 飞岚方要言语,妘青婺蹙眉道:“曲姑娘,咱主仆已愿随你离去,你又何必定要动手,如此咄咄逼人呢?” 曲离潇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口中却是淡然:“那就要问问公主了,是否还有什么不尽不实之处,令曲某心中不爽。” 妘青婺一双秀眉紧紧蹙起,盯着曲离潇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却是泠然问道:“曲姑娘费劲唇舌,便是想要青婺认下这桩桩件件冤事,青婺实在不知究竟是何处得罪了曲姑娘,若只为长姊之故,不必如此。”顿一顿,她淡笑一声,细密睫毛轻轻覆下。“青婺身为最年幼的皇子女,既无治国之文,又无□□之武,却能被长姊视为如此劲敌……实在是不胜荣幸。” 曲离潇拧眉望她,却见她款款几步停在自己身前。“闲话休要再提,姑娘要带青婺去哪儿?这便走罢。”说罢,微侧过脸去,目中渐露一丝茫然与无助,遥望苍茫雪域,一弯残月缓缓隐入云中,她苍白瘦削的脸颊更是半点血色也无。 沉默片刻。“带走。”曲离潇摆摆手。 靳羽忙打个唿哨,一辆马车随即踏雪而来。 ※※※※※※※※※※※※※※※※※※※※ 天气越来越冷了。每次码字都觉得手爪子要断了,好怀念北方啊。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78 第29章 诛心(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公主,得罪了。”靳羽心中有愧,根本不敢抬头,眼见马车停定,只低着脸伸出手来想拉妘青婺一把。 妘青婺淡看他一眼,搭着他手臂足下轻盈盈一踏,更不多说,俯身入得车厢之中。飞岚紧随其后,极不情愿地上了马车,更是不忘恶狠狠瞪了靳羽一眼:“你如此助纣为虐,也不怕日后会有报应。” 靳羽黑着脸,不接话。待二人坐定,他跳上车去,不由分说伸手点向飞岚左肩。车厢中环境昏暗,飞岚一时不查,只来得及哼了一声便被封住了穴道,登时动弹不得。 察觉身边动静,妘青婺一惊,但听飞岚斥道:“你做什么?” 靳羽道:“未免路途生变,只好得罪姑娘了。”说罢,摔帘而出,焦急地望向了曲离潇。 曲离潇自然知道他在急什么,此时也收了顽心:“莳萝。” “奴婢在。”脚步声起,莳萝立时自一侧密林中瑟瑟走出。 “带公主回京,顺便,见了那位莫忘告诉她,她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完了。”曲离潇淡淡道。说罢,状似无意地飘了那林中一眼。 莳萝又岂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思,不先应了吩咐,反倒抱怨道:“宫主,您可是给奴婢安的好差事,您看奴婢的手,都被那浑人给咬破了。” 曲离潇怔了一怔,片刻后冷冷道:“多话。” 莳萝嘻嘻一笑,斜了靳羽一眼,上前接过马鞭道:“靳少爷,劝你还是别看了,再看下去丑时之前你怕是走不了了。” 靳羽尚未答话,曲离潇却已然不耐,催道:“还不走?” “离潇,今日之事——” 话音未落,曲离潇便淡淡打断:“每每我有事相托,你总是不叫我失望。你的情,离潇记在心里。” 只是记在心里么……靳羽心底苦涩,忍不住道:“今日之事,从此我怕是有家难回了。七尺男儿原也不惧如此,只是,离潇,我待你之心——” 莳萝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替主子应道:“行了行了靳大少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说这些?要说什么那也是等咱们宫主事情俱了,心无挂碍之时才最为合适罢?远的不说,这车里两位可还不曾平安送走,谁知道稍后会不会有何变故?” 曲离潇眼帘淡垂,虽是不曾表态,但斜睨于他的态度却分明是应了莳萝的意。靳羽心中犯苦,隐隐明白自己似是落入了一个永不见底的深渊,眼前这天人一般的女子对待自己的心意怕是不会比流水落花多上三分。也曾气恼之际想过不再服从于她,好叫她也尝尝被人拒绝的滋味,可每次雄心万丈想要拿出的男子气概却都毫无例外被那一声柔到骨子里的“靳羽”给生生击破。她的眼他看不得,她的唇他看不得,她如雪如月的肌肤,她新月般的眉黛,他统统看不得。但要是见了,便如是中了失心的魔咒,莫说是要他背叛家门,背信弃义惹怒父亲,纵便是要他当场去死,只怕他也是拒绝不了的。转眼间,靳羽心底情思涌动,竟已想到倘或自己当真是死在那女子眼前,她会否肯多瞧自己一眼,将那凝脂般的柔荑轻轻抚在自己脸上,用那魂牵梦绕的声音喊自己一声。 他自愁肠百结,而另一边,曲离潇却轻笑一声:“靳羽,我以为我的心思你一向是明白的。你帮我多次,其间不乏凶险,我虽不曾挂在口中,却也时时放在心底。你知道,感恩的话讲多了,难免虚伪。” 靳羽一怔:“我并非要你感恩。”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曲离潇微微皱眉,笑看着他,可那笑意却分明不抵眼底。“只不过,若说时时挂在嘴边,好如你这般,岂不教人误会你是市恩求报?我若是应了你的意,没得坏了你的名头。堂堂雁刀门少主,又怎会是市恩图报的小人呢。” 靳羽一张方正脸庞闻言涨得通红:“我怎会是这个意思。” 曲离潇深深盯了他半晌,直到对方被她看得脸皮已然红到发紫,几乎要流出血来,一双眼更是上下飘忽,紧张至极,她忽而一笑,这才收回了眼神。“帮我将人送到京里。” “好……” “不要出任何差错。” “是……” “那……还不快些出发?”曲离潇含笑又道。 靳羽深深叹了口气,当下再不多说,拎起马鞭一跃而上,与莳萝比肩而坐,那马车很快调转了方向,覆着皎白的雪光嘚嘚绝尘而去。 望着那马车渐渐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曲离潇笑意终淡,忽一摔袖,大踏步向着那身侧密林走去。 “唔——唔——”那密林之中,一道纤细身影正紧挨着一棵老树站着,天寒地冻她早已冷得透心凉,抬眼见那女人大步走近,她一怔,双目陡然迸出光芒,纵口中塞着一团青色帕子说不出话来,也要拼命用鼻音表达心中的愤怒与不满。 “哟,力气还不小。”眼见她足下方寸之地,原本软如棉絮的白雪被她生生踩得坚硬,心中急切,可见一斑。曲离潇满腹不爽,口中自然是要挖苦三分。 那纤细身影不消说,自然是司岄无疑。闻言更是急得脸皮涨红:“唔——唔唔——” 曲离潇不悦道:“你那眼神什么意思?我可是好心来救你的。不过看你的样子怕是不需要了,既如此,你便好好在此处待着罢。” 司岄闻言一怔,不是吧?那不要活活冻死人了?好女不吃眼前亏,忙放软了态度,不再乱唔,眼珠子咕噜咕噜直往嘴巴望去,又咕噜咕噜望向曲离潇,那眼神分明是服了软,在求她帮自己解开束缚。 曲离潇这才稍稍满意,探指扯下了她口中青帕,丢在一旁。 这帕子一除,张口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先被忽然灌入密林的冷风给呛了个饱,司岄只觉嗓子又疼又痒,奈何被人封住了穴道,竟然是咳也咳不出来,一时间痛苦万状。 瞧出她此刻的不适,曲离潇虽怒意未消,却仍是心头一软,抬指替她解了被莳萝封住的穴道。 肩下陡然一痛,司岄刚要抱怨,却忽地发觉全身一松,先前那种仿佛被冰柜冰住了的不适与恐惧感陡然间烟消云散。站久了双腿发麻无力,她一下子歪在了身后的老树上,抱着胸口一顿猛咳,直咳了十多下方才缓过神来:“我……你……你的丫鬟下手也太狠了。” “你敢跟踪我,就该知当有此一报。”曲离潇冷冷道。“尚有命在已是天大的恩赐,还敢抱怨?” “你一早知道我在跟踪你?”司岄刚问出口便深觉自己打了脸,苦笑一声,“也对,你可是此中高手。” “闲话休提,刚才的事你也都听到了,如今你且抚着良心说一句,我可曾有哪桩哪件骗了你?”曲离潇懒与她扯皮,径直问出了心底的话来。“反倒那妘青婺,她自始至终都是在利用你,时至今日,你若还是瞧她不出,我看你也是蠢到无药可医了。” 司岄静静看着她,神色却略有一丝古怪。 曲离潇心中不解:“难道你还是不明白?” 似是陡然间想起了什么来,司岄揉揉冻僵的脸,笑了笑:“明白。” “你当真明白?”曲离潇眸子一亮,语气也不由得激动了几分。 “你一早知道我在跟踪你,却不加以阻止,只让手下将我定在此处,那些话可不就是特意为了问给我听的吗?”司岄淡淡一笑。 “这些似乎并不重要。”察觉出她话语中的讽刺,曲离潇冷冷道。 “那什么才重要?比如,那个什么天火异人?”司岄一贯淡如秋湖的眼底微微泛起波澜,纵然事关自己生死,由她口中问出竟也是如此云淡风轻,仿佛只在闲聊家常。 事到如今,曲离潇自是不打算再隐瞒于她。看了眼她,又幽幽望向远方。“司岄,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提防她忽有此一问,司岄也是一怔,半晌,苦笑道:“我?我自己也想知道呢,我到底是谁,又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曲离潇倏地收回眼神,再次看向了她。红唇蠕动,却是幽幽一句:“有人想要你死,而我,想要你活。” 司岄抬起脸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朝廷已经盯上了你,你最好心里有数。”曲离潇顿了顿,“前阵子,东郊盐池被天火所毁,司天监卜算出有一异人随天火而生,此人命格玄贵,气冲紫微,会影响到整个九凤王朝的命运。” “噗——”听到此处,司岄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呃,好吧,我又说胡话了。总之,这种怪力乱神的说辞,你也信?” 曲离潇见她态度轻佻,不由拧起眉来,镇声道:“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该信的人,她信。” “你是说卿梧?”笑意渐渐凝住,司岄认真问道。 ※※※※※※※※※※※※※※※※※※※※ 苏州已经冷到炸。感冒了一星期,吃药都快吃成傻子了。 小天使们都要注意保重身体呀。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79 第29章 诛心(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还有那长公主,妘青寰。”曲离潇深吸口气,望着面前那看似懵懂无助,实则心肠坚硬的人,心中百转千回,终究是化为了如此恳切的一句:“留在我身边,不要再抛头露面。等风头过了,我自然保你平安无忧。” 司岄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态度,曲离潇心中又是着急又是不解:“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真不怕死?” “怕,当然怕。”司岄模糊地笑笑,并不多说。 “那你——” “你将卿梧送去哪了?” 曲离潇话音未落,便叫她径直打断。曲离潇没有一敛,顿时沉下脸来:“这不关你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将她送回皇宫里,送去她姐姐,就是那个一心想要当皇帝的恶女人手里了,是不是?”司岄幽幽地看着身前的女子,她虽不再言语,可神情中却自有一股令人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然自己再多问一句也是拂了她的逆鳞,可……事关卿梧的生死,又要她如何违心假作无事,只求自己苟活呢?思虑几分,她垂下脸来,轻声道:“卿梧可能会死的。” “她若无争位之心,自然无性命之忧。”曲离潇不耐地打断她的说话,“若是用心良苦,时也命也,也犯不着要你在此泥菩萨过江,还替他人担忧!” “你说的没错。”司岄不理会她的挖讽,涩涩一笑,“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成王败寇,古来如此。”曲离潇冷冷道。 司岄一怔,微微沉默,思索着这句话,如此冰冷又现实的道理,一贯伶牙俐齿的她此刻竟然无言以辩。 本以为对方定会准备上一肚子的歪理说辞妄图说服自己,不曾想,那浑人竟似雪打了的茄子般,整个人都蔫了下去。曲离潇占了上风,可心中却并不欢喜,斥道:“做什么垂着头?抬起脸来。” 司岄顺着她意抬起了脸颊。曲离潇定定地看她,只见她眉宇间浓浓一抹幽凉,惯是清亮狡黠的眸子此时静如止水,映着白雪皑皑,那苍白素淡的脸颊竟呈现出一股奇异的动人来,令她心中大动,百味杂陈,一时之间,自与这人相识以来种种经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掠过,明明是不久前才发生的过往,于她,却仿佛已过去半生。而这半生里,她牵动了太多的心绪,时而暴怒难遏,时而却又芳心悄动,时而如吞苦酒,时而却又如一颗青梅压在舌根,腌渍入味的甜腻盖不住梅心彻骨的酸。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这个人——司岄。 被她看得心底颤抖,只面上强作镇定,司岄正色道:“我知道我没有什么筹码来和你谈条件。” “你知道就好。”曲离潇冷冷挑眉。 “卿梧她是个好姑娘,只想过平静安乐的小日子,没有野心,也没有害人之心,不该被这种倾轧斗争拖累了。”司岄面色沉静,一字一句说道。 曲离潇眉心一动,几乎是立刻瞪住了她,眼底闪过怒意:“好姑娘?” “你也是个好姑娘。”司岄忽地上前一步,轻轻执起曲离潇垂在一侧的手掌。“这么好看的手,不该沾染血腥的。” “你……”曲离潇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微微慑住,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半晌方回过神来,嗔道:“谁许你抓我手了?” 司岄淡淡一笑:“姑娘心里许了。” “你胡说什么?”曲离潇脸颊泛红,一双媚眼圆睁,满满的不敢置信。所以……这个浑人……这浑人现在是在做什么?她是在调戏自己吗?! 司岄道:“就是姑娘许了。否则,以姑娘的手段,我这右手此时已经躺在地上了。” “你……滚开!”眼见对方已拿出无赖之姿,曲离潇微微冷静,情知生辩无义,为掩饰惊羞,重重摔开了她。 这一摔是使了三分气力,司岄歪歪斜斜地向着身后撞去,砰一声磕在了树上。那树被她撞得一颤,树冠积雪簌簌掉落下来,正砸了满头满脸,只见她张口未来得及说出只言片语,倒先吃了一嘴的雪,登时冻得她口脸歪斜,哇哇怪叫,原地直蹦。 眼见对方吃了如此大瘪,曲离潇那恼羞来的怒这才慢慢消去,冷冷讽道:“姓司的,我可警告你,再有下次,看我不拧断你的胳膊。” 司岄并不惧怕,好容易将身上积雪掸尽,闻言笑道:“拧断了我的胳膊,以后姑娘再想喝粥的时候可怎么办?” 曲离潇一怔,定定看她半晌,却见她亦从容与自己对视,竟毫不闪躲。她迟疑片刻,问出了心底疑虑:“你……你什么意思?” 司岄静静说道:“我愿意跟随曲姑娘身边,从此无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也绝不退缩。” 不曾想她终是答应了,却是在此情此景,欢喜的情绪尚且不及释放,对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坚定倏地击中了她,几乎是一瞬间,曲离潇冷下脸来:“这便是你的筹码?” “不是,是我在求你。”司岄眉目微抬,轻轻叹道。“我求曲姑娘圣手开恩,想办法救卿梧一命。” “若我不答应呢?”曲离潇目光笔直地落在她脸上,不曾错漏她丝毫的表情变化。片刻后,她沉下脸来:“姓司的,在你心里究竟将我曲离潇看作是什么人?” 不解她为何忽有此一问,司岄讷讷难言。 曲离潇倏地一笑,目露桀桀之意,可饶是目光凶狠,那眼底水光潋滟,情思流动,却又自有一股冰雪凄美,令人不由心疼。司岄自知理亏,见此情形心中更是愧疚难安,可眼前骑虎难下,唯有硬着头皮道:“这个问题,我可以以后再回答你吗?” 不意她竟如此反应,曲离潇一愕之下,情绪倒是稍稍舒缓。至少……她没有昧着良心甜言蜜语胡乱吹捧不是么?那么是否表示她待自己终究是与他人不同的,无关目的,无关所图,终究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在呢? 雪花忽又开始飘落。漫天漫野的银白似天河缭乱,雪色,夜色,更有那如影随形的浅浅薄雾萦绕在两人之间,似阻隔,又似牵扯。 司岄低头看着脚尖,新的雪花已然覆了上去,那晶莹的片片散发着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已经很久不曾见到过的纯净光彩。相较眼底透彻,心里却是一片混乱,想再说点什么却只觉无力,也深知此时并非好的时机,唯有沉默,静静等待对方的回应。 曲离潇思忖良久,心底却终是一片混沌模糊,活到这么大头一次被这样难解的情绪笼罩身心,愈是想不通却愈是忍不住要去想,一时心烦意乱,只觉再多看司岄一眼自己便要忍不住脾气大作,未免再如前次一般失手伤她,她银牙暗咬,蓦地转过身去,甩袖便走。 司岄一怔,眼见她竟渐行渐远,由不得多作思考,拔足便追了上去。“曲姑娘!曲姑娘你去哪儿?” 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与呼喊声,曲离潇也并不停步,更不回头。她内力深厚,纵是深雪覆足亦能提气行走,快步如飞,可紧跟其后的司岄就惨了,吭哧吭哧走得满头满脸热汗涔涔,恨不得手脚并用,不过半盏茶时间便已落了远远一截。那红衣女子在漫山遍野的素白之中模糊得只剩一点浅浅影子,眼看便要失去踪迹了。司岄心中着急,提了全部气力喊道:“曲姑娘,你等等我!你要去哪儿啊?” 喊不两声便觉得声嘶力竭,果然雪地赶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司岄大口的喘着粗气,正要努力继续向前,身后却倏地一阵凉风袭来,一道碧影鬼魅般自她头顶掠过,惊得她一口气梗在喉口:“什么鬼——” 那碧影缓缓站定,明月当空,司岄瞧着清楚,却见来人是曲离潇身边的丫头茜草,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 茜草却是一脸的面无表情,闻言也不接话,只冷冷打量着她。 被她看得发毛,司岄忍不住道:“那个,那什么,是曲离潇叫你来带我走的么?”心中不禁暗想曲离潇此人还真是嘴硬心软呀,这边是将她甩脱在山林里,转眼便让家生丫头来接自己了。 “你想多了。”在看了她不知多会之后,茜草终于开口了。 司岄闻言一呆:“呃?” “你这妖人,也配喊我们宫主名字?”茜草说罢,徐徐上前。呼吸轻融夜色,细眸泛着冷光。 司岄饶是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出那浓浓的不善了。一边小心后退,一边陪着笑道:“姑娘何出此言呢……” “我不能让你再迷惑我家宫主。”身形倏地一闪,茜草眨眼间便到了司岄身前。她修长冰冷的手指刀锋般轻轻拂过那脖颈上缓缓跳动的脉搏,如同把玩一只垂死的小小玩物。 ※※※※※※※※※※※※※※※※※※※※ 2018,希望自己做事风风火火一点,做人清清淡淡一点。那么多人已经满身的戾气,我就放过自己吧。 感谢还在看文的你们。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80 第29章 诛心(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眼见对方露出凶相,司岄心中恐慌,不由后退。“迷惑什么的……这里头怕是误会。事实上你家宫主看我十分不顺眼,动辄辱骂,甚至打打杀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能勉强镇定,脑中飞快思索要如何说服对方放了自己。 茜草闻言,那深黑的眸子徐徐眯了起来。须臾,她冷冷道:“巧舌如簧。哼,我可不会受你蛊惑,你这来历不明的妖人,我要将你困在此处,冰天雪地冻上几日几夜,看你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那我就死了!还作什么妖?”司岄惊声叫道,“你太狠毒了,你还不如一掌给我个痛快!” 茜草却满脸不以为然:“你可是随天火而生的妖人,一点冰雪之灾,焉能取你性命?” “迷信害死人啊!什么随天火而生,茜草姑娘,姑奶奶,我是人,不是妖怪!你这个玩笑开不得啊!”司岄毛骨悚然,又急又怕,一叠声叫道。 一丝薄怒浮上眉间。茜草道:“自从遇见了你,我家宫主就仿佛变了个人也似,还敢说你不曾从中捣鬼?” “我捣什么鬼?你家宫主做事一向喜怒无常,哪有常理可循?未必是受我影响啊。”司岄一边说话一边后退,脚下却忽地踩空,一下子摔坐下去。大惊之下,她口唇几乎磕破,颤巍巍叫道:“茜、茜草姑娘,你听我说——” “无谓多说。”然而,那女子却分明不打算让她再多说一句,碧绿水袖轻轻一掠,眨眼间,将司岄的惊呼与满脸的惊怕怒容轻易定格。 “看你还如何作怪。”茜草低声说道。后退几步,又警惕地四周打量一番,很快踏雪而去。 山林一片寂静,薄雪纷飞,却不丝毫人影,唯密林深处一块雪坡后隐隐露出些衣角,不过片刻,那衣角也渐为白雪所埋,再也不见踪影。 而另一边,曲离潇心中不爽,一路疾走,很快便回到了别院之中。正打算回房休息,却见邻房灯火犹明,却不闻人声。她停住脚步,随口唤了一声:“茜草。” 唯风声潇潇,廊下灯笼微动,火光氤氲。意料之外,竟是一片寂静。曲离潇不由蹙眉,这丫头向来忠心耿耿,更是极为紧张自己,如今又怎会不等自己回来便擅自离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样一想,不由得警惕起来,凝神环顾四周,忽地,墙角处一道白影飞快掠过,曲离潇想也不想便抬手一挥,一道劲气直追那白影而去,只眨眼间,但见一片白影径直自墙头上摔下,哼也不哼一声便隐入积雪之中。 曲离潇快步赶至墙下,待得看清楚那白影模样,不由得轻呼一声:“啊……”可不正是那被司岄收养了的狸奴?夜色中,但见那狸奴肚皮朝天瘫在雪堆之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莫不是被自己打死了罢?曲离潇思绪如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心乱处,忽地,脚下一阵窸窣,须臾,“咪……”那狸奴睁开眼来,虚弱地叫了一声。 那细微的叫声令曲离潇顿时落下心中大石,眉头舒展。“还真是九命狸奴呵,吃我一掌竟能苟活。哼。”口中虽是不屑,可身子到底是弯了下去,仔细检查了一番,见那狸奴原是被自己打伤了后腿,并无性命之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犹豫片刻,揪着那狸奴后颈子皮将它提起,一脸嫌弃。 那狸奴虽是苟活,可到底为真气所伤,两条后腿无力地耷拉着,任由曲离潇提溜着自己也是毫不反抗。曲离潇回到廊下,在自己房门前迟疑了片刻,眉头一轩,倏地转身走进司岄的房间,将那狸奴丢在床头,恨恨道:“既是你亲妹子,就睡你床上也是理所应当。” “咪……”那狸奴被猝不及防一摔,忍不住痛叫一声,两只前爪委屈地缩在胸前,宝石般的媚眼丝丝看着曲离潇,似警惕,又似可怜。 曲离潇情绪本自不佳,发生如此意外,更是心绪繁杂,怒道:“她若是不回来,你就在此等死,我才不管呢!” “咪……”仿佛是听懂了她的威胁,那狸奴小嘴一张,轻叫一声。 曲离潇冷哼:“叫什么叫?我曲离潇言出必行。” “咪……” “你还叫——”曲离潇一怔,望着那狸奴虚弱的小脸,心底微微一颤,竟是那混账家伙不请自来,音容笑貌,兜兜转转。 袖底指尖不知何时刺痛了掌心,那尖锐的痛感令到她倏地清醒。夜色薄凉,抬眼,满目惶然,直到身后一阵细碎脚步声忽然清晰。 “宫主——” 一声轻呼传入耳中,曲离潇一怔,却见茜草俏生生立在廊下,手中端着一副瓷盅,正隐隐散发出温暖的香气。 “你……”不知是被丫头撞到自己的失态心中窘迫,还是心绪未明,恼意难消,曲离潇红唇微动,竟一时失语。 “宫主可何时回来的?怎地不回房休息,却在此处作甚?”茜草盈盈一笑,关切问道。 “你去哪里了?”曲离潇沉下脸来,不答反问。 “奴婢见宫主雪夜出行,怕您沾了寒气,身子不爽,便去小厨房给您准备了些热羹。”茜草道。 原来如此。曲离潇疑虑渐消,看一眼她手中的瓷盅,微微一笑。“难为你有心。” 茜草但笑不语。主仆二人因并肩离去,到得曲离潇房中,茜草将那瓷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又取来银羹摆放妥帖,方依依问道:“宫主,恕奴婢多嘴,那京里的事此番可都办妥了?” 曲离潇微微点头,慢条斯理喝起热羹来。 茜草喜道:“恭喜宫主。” “喜从何来?”曲离潇睨她一眼。 茜草道:“此番事成,宫主便可取回老宫主那半枚火羽金翎,此后安然返回宫中,不必再为诸事烦忧,可好好修养身子了。” 口中含着一口温热,那甘甜的滋味却难抵喉舌。曲离潇抬了抬眸,看着明显喜形于色的茜草,她放下汤羹,淡淡道:“江湖人在江湖中,又哪里能如你所说,从此无事烦忧。” “宫主不多喝一点么?”茜草见她已无饮食之意,不由微微着急。“奴婢特意为宫主做的,煮了很久呢……里头的雪莲子对宫主您的身子——” “我要休息了,无事你也去罢。” 未料她话音未落,曲离潇便径直打断。茜草一怔,一丝失落快速掠过眼底,须臾,她垂下脸来,恭顺应道:“是,奴婢遵命。” 这是一个注定无眠的夜晚。 曲离潇和衣而卧,朦胧中,只觉眼前一阵大雪纷飞,漫天白芒之中一道眼热的身影踯躅徘徊,她看着她,她却怎么也不看她,反复只是说着一些令她火冒三丈的话。 “救救卿梧,曲姑娘,请你开恩,救救卿梧。” “卿梧她是个好姑娘,她什么坏事都没有做,求你救救她吧好不好?” “司岄!” 她怒极,身子一瞬坐起,只觉心口处剧痛如潮,那米珠般的皓齿深深嗫进唇瓣,急促的喘息之下,身子终是踉跄歪向一边,靠在了帐壁上。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领我的情,为什么? 到底我哪里比不上她! 一念既起,她几乎瞬间苍白了脸颊。她在做什么?她是在和那妘青婺比较吗?昏了头了吗!她,曲离潇,刀剑加身不皱半分眉头,毒蛊噬心亦能淡然承受,这世上又有什么是能难得住她的?可如今……如今却是为了一个莫名的女子生了如此心魔,竟自甘堕落到将自己徒劳去与别人争斗比较了吗!是吗? 何其荒唐。 何其不堪! 心魔一旦滋生,便如幽谷中的野草,越是见不得光,越是在黑暗中疯狂生长,展露峥嵘。 刻意排斥在外的,必是心心念念。越是不想记起的,越是刻骨铭心。一片漆黑之中,她墨色的瞳仁星子般闪耀微光,似是柔情,又似淡漠,眸光穿透了无尽黑暗,却落在一个不知名的远方。 她还没有回来。难道,她竟如此决绝,当真是追随那妘青婺而去了么。她幽幽想着,心头不由一阵冰冷。 窗外忽生瑟瑟,飞纱半落,她忽地警醒,抬起脸来,向着窗外漆黑几乎是立刻喊出了一声:“司岄!” 无人应声。却是三两枯枝瑟瑟摇动,疏影横斜,聊慰东风。 曲离潇心中一紧,忽然傲气顿泄,无力地倒了下去,一手抬起覆在眼上,酸楚难言。 时将破晓,雪却愈下愈大。 那幽深的山林中,一名紫衫女子正驱着一匹骏马,疾奔而过。十多名黑衣男子紧随其后,一路马蹄绝尘,扬起雪沫纷纷,行经之处,半片山头都陷入一片雪雾朦胧。 而不远处,却另有一人正骑马禹禹独行。身后有嚣狂的马蹄声迫近,他也是不理,半垂着眸子,双手抱臂,任由马儿嘚嘚闲走,若不仔细去看,几乎便如睡着了一般。 ※※※※※※※※※※※※※※※※※※※※ 写这章的时候全程看着飘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啊。。。南方又闹雪灾啦。司岄都被埋了啊。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81 第30章 生机(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雪野茫茫之中,那紫衫女子一马当先,身后火光熙熙映出她半边侧颜,但见星眸朗目,鼻梁高挺,容貌甚是精致,却又不同于一般女子弱质芊芊,瞧去颇是豪情飒沓。那乌金打造的刀鞘在她腰间隐隐闪耀着寒光,依稀可辨“雁翎”二字,可不正是宵小闻之色变的塞北第一庄、雁翎山庄当家人庄如晦昔年名震江湖的宝刀,如今却是传给了她的独生女儿,庄楹。 那紫衫女子自是庄楹无疑。握着马鞭的手轻轻一抬,身后十多名黑衣男子纷纷勒马止步。拍落斗篷上丝丝的雪花,她倏地一提缰绳,双腿狠夹马腹,“驾!”那□□骏马顿时撒蹄狂奔前去。只眨眼间便截住了前头那人。 打马站定,庄楹揭开斗篷面纱,一双凌厉的眸子笔直扫向前方,傲然道:“站住。” 马儿受了惊吓,连声嘶鸣几乎便要失控,那男子也是不慌,伸手轻轻抚摸马儿头颈,温声道:“嘘、嘘,小乖乖,别大惊小怪。”说也奇怪,他如此抚摸了一番,那马儿竟果真缓缓安静了下来。 见他如此,庄楹不由哂道:“哼,故弄玄虚。” 男子闻言,倏地勾唇一笑,俊颜满是轻佻。“喔,我当是谁,原来是雁刀门的少夫人。” “沈思菲。”庄楹眉头一皱,不悦道:“我与靳羽已无婚约。” 那男子眸光微动,寒星凌湛。被点穿名姓后嘻嘻一笑:“那真是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 不意他如此反应,庄楹一怔:“喜从何来?” 沈思菲道:“靳羽那草包不过是倚仗家门庇护,名为雁刀少主,实则资质庸碌,要我说,他哪有半点配得上庄姑娘你的风采?如今姑娘悬崖勒马,将来便可另择良婿,岂非是大喜?” 耳听得他人恭喜自己解除婚约,庄楹本微有些恼意,可听到后来,恼意已消,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 沈思菲击节笑道:“不愧是雁翎山庄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果然够自信,够气势。沈某佩服。” 听他如此奉承,庄楹冷哼一声:“舅父已然下令将表哥逐出家门,从此再不是雁刀门人。他日江湖再见,也不必以雁刀少主相称。” “喔?这又是为何?”沈思菲虽是疑问,可表情却懒散平静,显然对这个问题结果并不关心。 庄楹道:“哼,你装什么糊涂?那靳羽为曲离潇蛊惑,背叛家门,舅父给过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岂料如今却再次通风报信令舅父失信于人。如此混账不堪,雁刀门焉能留他?” “啧,真是家门不幸。”沈思菲抬起手来摸了摸耳朵,态度轻佻,却偏偏姿势优雅,掩不住的贵公子气派。 “看你的样子不似同情,倒似是幸灾乐祸?”庄楹面露不满。 沈思菲见她语气颇冲,不由淡淡一笑,语带讥嘲:“那依姑娘之见我该说什么呢?嗯?好一个大义灭亲正直不阿的靳老?” 听出他话中的讽意,也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庄楹顿了顿,转换了言谈方向:“我问你,你深更半夜却在此处作甚?” 沈思菲叹了口气,双手抱臂:“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庄姑娘可是管得略宽了。” 庄楹道:“好一个各走半边。那么我且问你,你见了我人马却在此,却偏不躲不让慢悠悠走在官道中间,你既不聋也不瞎,摆明是故意挑衅了?” “那可真是冤枉。姓沈的不过是半夜赶路打个盹儿罢了,哪里知道天高水远的庄大小姐竟会大驾光临?” 庄楹听了这话,不禁怒道:“姓沈的,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你堂堂无音山庄的少主子放着好好的家不待,却跑来这冷寒之地连夜赶路打盹,还敢说没有企图?” “姓沈的自幼不愿蜗居家中,中意四处游历,熬练心智,增长见闻,怎么庄姑娘有意见?”沈思菲说罢,忽地邪邪一笑,又道:“姑娘如此执着纠缠,莫不是看上了在下,想要在下做你新的夫婿?啧,那可真是不胜荣幸。” “沈思菲,你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庄楹一怔,俏脸顿时生晕。虽然一向豪放泼辣,可到底是女儿心性,如此被人口花占了便宜不免恼羞成怒,一手紧握马鞭,已然蓄势待发。 沈思菲哈哈笑道:“庄姑娘莫要动气,姓沈的不过是开个顽笑罢了,堂堂雁翎山庄的大小姐,我沈思菲又如何高攀得起呢?” 庄楹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胡搅蛮缠。“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是去找那曲离潇。” 被她一口戳破来意,沈思菲并不惊诧,反笑道:“幸会幸会,庄姑娘莫非也是同路?” 未料庄楹居然痛快应了。“没错。” 沈思菲点点头。“我竟不知离潇竟结得庄姑娘这个朋友。” “我可不是她的朋友。” “那么庄姑娘的来意?”沈思菲笑容依旧,可眼底到底是凝了三分。 捕捉到他眼底的防备,庄楹不禁冷笑,道:“放心,我才懒得管那官家的闲事,舅父是舅父,我是我。”想起上次短暂的接触,她眉头一轩,不禁有些气闷。“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想找她重新比试一番,上次琐事缠身,匆促一战毫无快意!” “你们动过手?我怎得没听她提起过呢。”沈思菲墨眉微轩,语气中隐隐露出几分担忧之意。 眼见得面前大约又是一个耽于美色的痴情种,庄楹心底不屑,口中自然也无好话。讥道:“她与你什么关系,因何要与你提起?哼,你们这些男人便恁是蠢笨,最爱自作多情。亏你还嘲讽靳羽,你自己又摘得干净?” 眼前对方敌我不明,来意更是不善,沈思菲忧心曲离潇的处境,自然再无心顽笑。“时近年关,庄姑娘不回去陪伴庄老夫人却四处找人打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约战这种事也要你情我愿才好,姑娘单方面找上门来,怕是不合规矩。” “你不是她,怎知她不会答应我的约战?还是说,沈公子自以为自己能替人做主?”庄楹见对方故意阻拦,忍不住嘲弄道。 沈思菲眸光一凝,淡淡道:“做主不敢当。不过,离潇的事便是我沈某的事。” 庄楹不屑道:“是么?难道你要代她接下我的约战?” “有何不可呢?”沈思菲微微一笑。 “喔?”眼见对方竟然应战,庄楹眼睛一亮,登时来了兴致,哗一声扯下了头顶斗篷,一跃下马:“好啊。天寒地冻,热热身子也是极好的!” 真是个好战的女人啊……啧,一点都不可爱。沈思菲暗暗腹诽,眼见对方已然摆出架势,自然不敢含糊,一手握住腰侧剑柄,一手摆了个请字。“姑娘既执意如此,来者是客,姑娘先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庄楹说罢,唰一声抽出腰间宝刀。 宝刀出鞘,声如龙吟,只眨眼间一道罡风扑面而来。沈思菲身子后仰,一个侧翻下了马,剑未出鞘便轻巧接下了一击。 “沈思菲,你在羞辱我么?”庄楹见对方竟然不拔剑,顿时怒上心头,手中宝刀挥舞渐快,直逼得沈思菲不断后退,战局逐渐离开了官道,却是移向道旁密林之侧。 眼见对方攻势极猛,刀刀不容情,沈思菲叹了口气:“既如此,沈某也只得全力以对了。” “正该如此!”庄楹喝道。眼见对方果如自己所愿拔出剑来,她勾唇一笑,唰唰唰三刀快攻,迫得沈思菲不得不轻身后跳,避开那当胸三斩,跟着清啸一声,身子拔地而起,跃入层层雪雾之中。 庄楹立刻追了上去,茫茫雪雾混淆了视线,她凝了真气在手,一刀劈开雾气,漫天白芒之中直如一只雪鹰径直扑向沈思菲而去。 没想到这女子年纪轻轻却已尽得雁翎真传,内外功夫均是上上之品。沈思菲心中暗赞,提了真气在胸口,手中剑光虚闪,疾吐疾收,恍如白龙出谷,眨眼间便将那凌厉的刀气逼退,令一直专注进攻的女子不得不收了左手宝刀护在身前,不得已开始防守。 “有两下子。”庄楹清笑一声。忽地半空中一个斜身劈斩,雁翎双刀携着凛凛杀气彷如巨鹰展翅,直逼沈思菲下盘而去。 他人在空中,若是下盘被伤,必然一口真气提不住坠下地去。沈思菲却是不慌,剑眉一凛,双手握剑,手中长剑呈直插式护在身前,真气沛然于剑,仿佛在周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剑气保护圈,令那凌厉的刀气无法破入。 一番比试,棋逢对手,两人都是兴致渐高,眼见快攻再次被破,庄楹精神一震,喜道:“无音沈家降剑果然有两下子!” “姑娘过誉。” 两人说着话,眨眼间又是三招比完,仍是不分胜负。庄楹渐渐心急,双刀合在手臂,攻速愈发疾快,相较而言沈思菲倒是心态平稳,见招拆招,杀招一现便即收起,出招却也留招,令人完全摸不到他剑法的套路。 不知不觉两人已比试了一炷香时间。在庄楹的快攻下,刀气逐渐漫布沈思菲周遭,仿佛是被竖立了无数道真气之墙,要想突围而去就必得破了阵眼,即庄楹自身。他眉心一紧,劝道:“姑娘又何必咄咄相逼?若是一直比不出输赢,难道姑娘要与沈某比试到天亮?” “废话,比不出输赢,你休想离开这里!”一声娇叱,又是一道刀气倏地破空而来,却是直指沈思菲双脚而去,劲气之强将地面生生破开一道雪缝。 沈思菲被那刀气激地衣袖猎猎飞扬,一个侧跃避开了致命攻击,眼睁睁看着那刀气一路破雪,直破到不远处一个雪堆前,他似是看到了什么,忽地身子一震,二话不说纵身飞跃过去。 只当他是想走,庄楹忙追了上去,一刀劈向正背对着她的沈思菲。可眼见利刃几乎要削到后颈,对方对她的攻势仍毫无还手之意,她一怔,完全摸不着对方的套路,却也下意识仓促收手,劲气强收登时反弹回自己身上,不由轻呼一声,只觉右手一阵剧痛,连刀也握拿不住,呛一声落在地上。 察觉到身后动静,沈思菲匆促转身,一把扶住了她:“姑娘没事罢?”不提防却是啪一声耳光甩来,沈思菲一怔,松了手,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姑娘这是做什么?” “你这登徒子,谁许你碰我了?”庄楹桀然怒道。发完火,眼见对方一脸平和,被自己打了也未着恼,她心中却又不禁微感奇怪:“为什么不躲?”方才一番比试,此人应对自己接招拆招游刃有余,必然手有余招,再打下去自己未必能赢,可为什么他方才不躲刀,现下又不躲耳光,这人是怎么了?突然魔怔了么? 沈思菲并不答话,只微微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风景来。 庄楹随他动作望去,这一望之下不由得红唇微张:“咦,怎么会有人躲在这里?” “是被人埋在这里。”沈思菲接话,低头看了看那露出半截身子的女子,不用触碰也能感觉到她身上那冰冻入骨的丝丝寒意。怕是凶多吉少。 “杀人越货?”庄楹心中好奇,弯身查探。须臾,站起身来。“还没死。” 沈思菲道:“若非姑娘那一刀,此人只怕是冻成石头也不会被人发现。” 庄楹白了他一眼。“你是傻的么?来年春到,雪自然就化了,到时候尸体自然会被人发现,哪里能变成石头。” “是是是,姑娘说得有理。”沈思菲微微笑道。 庄楹沉吟片刻,伸脚过去将那青裙女子踢了一下,翻过身来。沈思菲低头一看,忽地表情凝住,脱口便道:“是她?” “怎么,你认识?”庄楹略有所思地看着他。 ※※※※※※※※※※※※※※※※※※※※ 走在街上看着路面那积雪,最近点外卖送再慢都不好意思催单了。年关了,曲宫主和四月要过年了,大家都要过年了。。。o(╯□╰)o 82 第30章 生机(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看一眼地上雪堆旁那女人冻得铁青的脸,沈思菲神情复杂,掩唇轻咳一声:“算是罢。庄姑娘,此人与沈某有些旧恩怨,可否将此人交由沈某带走?” 庄楹看着他,眼珠咕噜噜转了转,不答反问:“旧恩怨?” 沈思菲笑而不答。 庄楹道:“此人颇有些古怪,发长及肩,且未加束扎,不似是寻常人家。”见沈思菲不接话,她微微沉吟,又道:“听闻朝廷正重金寻觅一名古怪女子,来历不明还曾打伤官兵,如今一想,倒和这女子有几分相像。”她说着话,忽地弯下身去,一手却向着身后招了招。 很快两名黑衣男子走上前来:“小姐有何吩咐?” “拿酒来。” “是。”男子忙将腰间系着的鹿皮囊解开递上前去。 眼见得庄楹打开手中皮囊,一股北方烈酒特有的馥郁浓香登时扑鼻而来。沈思菲不由微愕:“庄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庄楹却不理会他,快如疾风般在女子喉间点了一指,又使劲一掐人中,那女子虽是昏迷不醒,可受到刺激仍是乖乖张开了嘴巴。她将袋口对准那女子口唇,一股暖流登时涌了进去。 眼见她竟强灌给昏迷之人如此多的烈酒,沈思菲头大如斗,忍不住劝道:“庄姑娘,虽说酒能暖身,可此人受寒已久,五脏必然受损,且对烈酒的耐受性也不知如何,你这样做怕是雪上加霜。” 庄楹不以为然道:“我家猎场的马有时误入雪坑,冻僵昏迷,都是这样救的。” “可这是人……”沈思菲黯然扶额。 “有什么差?”庄楹不屑反问。灌完了袋中剩下的酒,将皮囊扔到一边,拍拍手站起身来。 雪雾漫天,寒风凛冽,莫说是那冻僵之人,便是他们这些裘服裹身的也需得提了真气护体方得手足生暖。沈思菲望着地上躺着的女人,在被灌了偌多烈酒之后脸色并无丝毫变化,就连呼出的气息也似变得愈发微弱了,不由暗暗蹙眉,莫不是命该如此,当真要交代在此处了。 正万籁俱寂之际,忽地,那女子铁青的嘴唇好似动了一下。沈思菲一怔,只当自己看花了眼,不由俯下身去,轻身喊道:“司岄?” “你叫她什么?”庄楹好奇问道。 沈思菲无心回答她,眉头紧皱,道:“司岄,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那铁青如石的一张小脸毫无波动。沈思菲心底黯然,正要直起身来,倏地,一双黑如曜石的眼瞳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底。一惊之余,他犹然不敢置信:“司岄?” 那眼睛眨了眨,眸光不似垂死之人暗淡又沉沦,反倒是透着难以言述的光芒,就那样怔怔的、却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仿佛在听他说话,又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之人。 “瞧她的样子可不像是认识你。”一旁庄楹忍不住出言嘲讽。 沈思菲叹道:“像我这般人才,竟也会被人转身既忘。” “曲、曲离潇——” 不提防,那女子忽地喊出一个名字,令到一旁两人同时瞩目过来。一个是满眼放光,而另一个自然是满脸复杂。“你方才可是喊了曲离潇三字?”庄楹兴奋不已,“你是曲离潇的人?” 那女子仰面躺在了雪地上,闻言并不答她,只脸上铁青之色渐淡,取而代之的是比漫山遍野还要惨淡的白。一双乌黑漂亮的长眼大睁着,瞪着漆黑夜空,眼底光芒似火焰跳跃,大口大口地吸气又吐气,忽然又大声喊道:“哇,月亮好大啊,像个饼。”如此亢奋又傻气,言谈更是怪诞,仿佛三岁稚童。 “她这是醉了么……”沈思菲无语掩面。 庄楹嗤道:“看来是死不了了,不过酒量委实不佳,才这么几口酒就醉了。” “我没醉!你才醉了,你全家都醉了!”能在喝醉之后作出如此行止之人,除却司岄,这偌大的江湖怕是再无二人。 庄楹闻言怒踢了她一脚:“问你话你不回答,倒是会扯东扯西!” 被踢疼了,司岄顿时满脸委屈:“问就问,你踢人做什么?怎么比那女人还野蛮?” 一番话说得庄楹莫名其妙,却是清楚听到了对方称自己野蛮,顿时冷笑一声:“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野蛮。起!”说罢,清喝一声,一掌拍向司岄躺着的雪地。 “庄姑娘——”沈思菲怕她急怒之下真伤了人,正要出手阻止,身后却另有一股劲风倏地袭来,极强真气擦过他的衣袖,不偏不倚,正便消去了庄楹拍下去的掌力,两股掌风相碰,不过激起了雪沫阵阵,而躺在地上那人自然毫发无伤。 “什么人?”庄楹快速转身,厉声喝道。 一旁沈思菲倒是心神一松,心有灵犀般悠悠转过身去,一脸笑意望着那正缓缓踏雪而至的身影。 月光流落如玉,雪风缠绵似锦,一抹窈窕纤影终是渐行渐近。 庄楹认清了来人,不由喜形于色:“曲离潇,是你。” 闻言,那一贯冷淡无谓的容颜没有分毫变化,只款款行来的同时,她似是望见了她,又似根本不曾望见。直到她看到了那被雪沫溅了满身满脸,正一脸懵懂、歪着头看向身旁一切的女子。若万千冰棱自眸光深处缓缓聚起锋芒,她悠悠站定,素手轻抬掠一掠颈畔垂落的乌发。 沈思菲上前一步,半真半假怨道:“方才我险些死在雁翎刀下,也不见你出手。” “庄姑娘,你有何疑问问我便是,何苦为难弱小。”曲离潇终于开口,红唇微微翕动,语声冰冷如珠。 “我为难弱小?”庄楹眉头一轩,一丝薄怒登时浮上眼底。 眼见得曲离潇怕是误会了什么,沈思菲忙解释道:“离潇莫要误会,庄姑娘并未为难司岄姑娘,事实上,司岄姑娘被人藏在此处,是庄姑娘误打误撞救了她。” 曲离潇冷冷瞥他一眼。“你能看到的,我自然也能看到。我问的是她方才这一掌。” 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怒气,沈思菲眉心轻蹙。“即便你不出手,我也会保她。” “那是你的事。而我,只信我自己。”面对他的解释,曲离潇却只冷冷一句驳回。 庄楹看一眼曲离潇,又看一眼沈思菲,忽地朗声一笑:“呵,有点意思。沈思菲,我看她对这女人都比对你关心多了,你这护花使者怕是要做到头了。” “庄姑娘就别再凑热闹了。”沈思菲无奈摇头。“算是给我沈思菲一点薄面,此人便交由我们带走,可否?” “不好。” 未料庄楹竟一口否决,沈思菲不由蹙眉。“那姑娘想要如何?” “这人是我发现的,也是我救的,她的命我说了算。”庄楹退后一步,招招手示意手下围了上来,却是将地上躺着的司岄围得水泄不通。火光冉冉映得周遭一片通明,众人心思各异。 “你不是我的对手。”看出她的用意,沈思菲薄然一笑。 “我们已经交过手了。”庄楹道,“你的确是个好对手,他日有机会,咱们再战。” “庄姑娘是冲着曲某来的。”曲离潇淡淡道。 “没错。”庄楹点点头,大方认了。“上次匆促一战,不甚过瘾,我此番来到京都便是为了找曲宫主再比试一番,更无他意。” 曲离潇微微皱眉。“庄姑娘果真年少气盛。不过,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应战与你?” 庄楹道:“原先我还没有十成把握,不过现下么……”说着,睨一眼一旁被重重包围的人圈。“曲宫主要想带此人走,就必须与我一战。否则,呵,纵然两位身手绝伦也断无可能快过我手下的杀人刀。” “庄姑娘可知曲某生平最恨受人胁迫。”曲离潇眼神平静,心底早已波澜顿起。 庄楹笑了一笑。“我也讨厌。不过,此刻你没得选择。要么打败我。要么,此人我带走。” “庄姑娘。” 沈思菲正要相劝,忽地一声清楚的酒嗝声打破了三方对峙那暴风雨前的宁静。三人都是一怔,却听那人圈中赫然传出一名女子的声音:“你闭嘴!” 由于自己是最后一个说话的人,沈思菲不得不对号入座。“司姑娘是在叫在下闭嘴?” 司岄被灌了不少烈酒,此刻又被十几支火把包围着烤了半天,手脚微微回暖,终于爬起身来,此时正摇摇晃晃往人圈外面扒拉,闻言又道:“对,就你,憋说话。女人说话男人插什么嘴!” “你——”沈思菲顿时气得不轻。 “噗——” 庄楹是直接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来。就连一贯冷然的曲离潇都不由得轻牵了一下嘴角,悠悠瞥过去一眼,正撞上司岄也望向了她来,虽然明显是一脸不清醒的亢奋,却也不掩那天生湖水般的眼波,落满星辰。 她心底微微一动,眸光倏地柔软了下来。 ※※※※※※※※※※※※※※※※※※※※ 因为三次元的原因停更许久,十分抱歉,很感谢不离不弃还在追文的小天使,关于催文的亲,这里答复:以后作者君会尽量调节时间来做到平衡,做到一周三更。 最后,还是谢谢大家的喜欢啦,让我有足够的动力将这篇文写到完结。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83 第30章 生机(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醉酒也要醉得如此清奇,真是……唉。”面对如此不友好的攻击,沈思菲扶额长叹。 庄楹乐不可抑,朗声道:“你这人忒是有趣。我问你,你可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身在何处?” 未料司岄非但不答她,反倒捏着嗓子学她说话,将她问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不说,末了还添一句:“哈哈嗝儿,你在唱大戏吗?” 庄楹怒了,一张俏脸顿时阴沉,喝道:“找死么?” 司岄歪着嘴,贼忒嘻嘻又将她学了一通,学得惟妙惟肖,末了道:“找我去死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啊?哈哈嗝儿。” 庄楹到底是小女儿心性,听罢不怒反笑,道:“喔,是么?看来要你小命的人不少嘛,都有谁啊?说来给我听听,我要是心情好,没准能保你一保。” “哇,姐姐你很厉害吗?你是不是很能打?”司岄听罢,顿时露出星星眼,一脸迷之崇拜。 曲离潇一直不曾开口插话,只一双流墨般的眸子幽幽注视着眼前一切。见她二人你问我答,某人还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她好不痛快,不禁眉头微蹙,只当司岄是不是借酒装醉,可细细端详,确又是惺眼迷离,不似作假,不禁暗暗生起气来。 而与此同时,庄楹已经对这个喝醉酒不脸红反而小脸傻白,小嘴叭叭的家伙产生了兴趣,觉得有趣得紧,竟示意手下散开,让她两人尽兴聊天了。一个清醒一个醉,说的话竟然完全衔接得上,也是令人佩服。 听闻司岄问她是不是很能打,庄楹哼了一声,按一按腰间刀柄,并不答话,可态度却分明摆下来了:只要你跪下磕头,姐就罩着你。当然我们司岄同学怎么可能跪下磕头,腿一软跪下来倒是有可能,比如此刻。 “司岄。”见她忽然倒地,曲离潇脸色未变,可声音却出卖了心思,她分明是紧张了。 司岄倒在地上,听到有人喊她,眯缝着两眼四处转了半天也没找见说话之人,倒是那人自己沉不住气了,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拧住了她的耳朵,嗔怒道:“你眼盲还是耳聋!还是哑巴了!” 一串深深的敌意,三句diss衔接毫无缝隙。突然被暴力,司岄连声叫道:“疼疼疼,好疼!” 庄楹看呆了眼,万没想到一贯冷艳自持的曲离潇竟会有此一手,动手拧人耳朵,骂人怒气横飞,宛如悍妇。倒是一旁的沈思菲抬手摸了摸鼻子,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起来,跟我走。”懒和她一起在外人面前丢人,曲离潇恶狠狠道。 “腿疼,走不动。”司岄委屈地哼哼,忽地又挑起眼角,一脸防备:“而且你谁啊,我妈说了不能跟陌生人走,你是不是看我好看想把我拐走卖掉啊。” 一通胡言气得曲离潇抬脚就想踹她,忍了忍,讽道:“你?就你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路子,我卖你?谁敢买你!” “我啊。”不提防,一旁庄楹忽地应道。 此举顿时赢得了司岄的大赞,她坐在雪地上,也不嫌屁股冷,拍手笑道:“你看看,你看看,我销路多好,来啊来啊拍卖啊,价高者得。”说罢又看一眼一直保持距离的沈思菲,严肃地说:“没你什么事,你走远些,我不卖给汉子。” 沈思菲见她愈发可笑,不由接话道:“你这话说的不对。卖给汉子尚有来日可图,生下一子半女,总能有个名分。卖给女子又能如何?难道一辈子端茶递水为人作婢不成?” “我呸,你们这些男人整天就知道三妻四妾,拿女人当生育机器,我告诉你,在我老家那儿,我们女人都是自己养活自己,养活父母,鬼稀罕什么名分。” “不甚明白。”沈思菲摸了摸耳朵,微微一笑。 “而且端茶递水怎么了,自己动手养活自己,不比奴颜婢膝伺候你们汉子强?”司岄哼了哼,又道。 沈思菲心中好笑,抱了抱拳:“司岄姑娘有如此骨气,沈某佩服。” 司岄一脸正气凛然,再不理沈思菲,向庄楹招招手,谄媚笑道:“小姐姐你真的要买我吗?你眼光真好,告诉你我会的本事可多了,进能赚钱养家退能烧饭洗衣,修电脑换灯泡通下水道,抓小三打流氓,哦,打流氓不行。” “为什么?”庄楹饶有兴趣问道。 司岄摸了摸脸,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我不会打架!” 庄楹乐道:“哈哈,那不怕,我最爱打架,你不会也无妨。” 司岄点点头:“那很好!出价吧!” “噗,插标卖首也没见过你这样积极的,怎么,你很想跟着我走么?” “还可以,一般想!”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好看。” “噗——你这人。”再怎么豪气干云不让须眉的女子,骨子里到底也有女子的虚荣之心,被人当面赞她美貌难免心中受用,态度愈发温和。 沈思菲在捂嘴偷笑,那边两人又聊得兴致盎然,可这一切却分明刺痛了一旁呆站着的某人。曲离潇脸色沉如暴雪,几乎是咬牙喊出的一句:“司岄!” “你认识我啊?”司岄却一点不慌,嘻嘻笑着,眯着眼睛打量着曲离潇,忽地,宛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嚷嚷道:“对不住小姐姐,我不能卖给你了。” 庄楹一怔:“什么?” 司岄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原地又转了一圈,搓搓手,尴尬道:“我刚仔细看了看,这个小姐姐比你好看。哦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你没她好看。不不不,是你比她难看。哇靠,我都说了些什么。” 这下曲离潇也黑不住脸了,一手扶住额头,长长吐出口气:“少在这装疯卖傻,既然能走,就别赖着了。” “我没赖着啊,我真的腿软,走不动。”司岄苦着脸道,“像这样,这样,我走一圈就软了。”说罢蹲了下去,双手抱住膝盖,瑟瑟发抖,宛如迷路小狗,十分委屈迷茫。 “沈思菲。”曲离潇二话不说转过脸去。 “我不背她。”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开口拒绝,沈思菲态度坚决。 “你们两个似乎把我当做死人了?”一边庄楹不甘被忽视,终于忍不住插嘴。 “我还没问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不说话还好,这一说,曲离潇顿时想起了前事。说罢还不忘怒瞪了沈思菲一眼。 庄楹一怔,半笑不笑道:“这可真是好心被雷劈了。” 被无端祸及的沈某人眼皮一跳,顿时苦下脸来:“又与我何干?这位庄姑娘活人当死马医,给她灌了不少烈酒,瞧她模样明明就只是喝醉了嘛。” 曲离潇哼了一声,不欲久待,向庄楹道:“庄姑娘有心切磋,也不在此时。离潇如今诸事缠身,实在无心恋战,不如,改日再约?” “改日,改在何日?”未料庄楹却是个不依不饶的,“曲姑娘心急救人,也不差这一盏茶十分罢。莫不是缓兵之计?” 曲离潇尚未开口,沈思菲抢先说道:“离潇一向言出必行,这点,庄姑娘倒是不必多虑。” 庄楹眨了眨眼,犹然不甘心,又道:“若我偏要此时比过呢?” 沈思菲一怔,下意识转过脸来看向了曲离潇,却见她面色如常,淡淡说道:“庄姑娘若是不在意胜之不武,输之更辱,要离潇此时应战,也是无妨。” 庄楹眉头竖起:“此话何意?” 曲离潇道:“那日庄姑娘尾随在后,见离潇为宵小偷袭,曾出手襄助。” “难道你不是故意露绽引我出手?”庄楹自是记得此事,顿时面有疑色。“以你的本事,那几个杀手又算的了什么?” 曲离潇微微一笑,美目轻合。“实不相瞒,每逢寒冬之际,离潇便会功体大损。最虚弱之际,莫说是几个小喽啰,怕是毫无功力的寻常之人也能轻易伤我。” 不明白曲离潇因何会对此人将自己死穴和盘托出,沈思菲虽未表态,长眸却是一挑,精光微闪,悠悠望了过去。 庄楹性子爽直,听到对方如此解释,丝毫并未作疑,反直言问道:“你修习何种内功?竟然如此阴损?” 曲离潇沉默,显是不愿多说。 庄楹又道:“罢,你既不说,我也不多问,不过同为练武之人还是劝你一句,习武当是强身健体,若以自伤身体为代价,纵便是绝世武学也不过是催命亡符罢了。” 曲离潇与她对视片刻,淡淡一笑:“多谢姑娘提醒。” 庄楹沉吟片刻,摆摆手:“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来年春暖之后我自会再来寻你。还望曲宫主届时莫要推诿才是。” “必当恭迎姑娘大驾光临。”曲离潇已然恢复了平素的淡静与沉稳,那方才一瞬的情绪爆发仿佛江潮起落,风雨过后,又是一贯的幽静,深不可测。 ※※※※※※※※※※※※※※※※※※※※ 喝醉酒是话痨,这里就有一个。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84 第31章 入情(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庄楹凝了她片刻,着令手下牵来一匹骏马,道:“我一向不欠人情义,那日你赠我马车助我离去,如今,我还你马匹,此人你可以带走。” “多谢了。”对于她忽然此举,曲离潇并不诧异,只微微点一点头,聊表谢意。 沈思菲忍不住嘀咕:“女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呐,前面还喊打喊杀,倒是说改主意就改了。” 庄楹睨他一眼,傲然道:“昔日曲宫主能成人之美,今日我庄楹又怎会强人所难?” 曲离潇不曾接话,倒是沈思菲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她。 “一言为定?”临行前,庄楹一带缰绳,打马而起的同时仍不忘回头确认。 曲离潇点点头,唇角微带浅笑:“待庄姑娘如期而至。” 庄楹朗声笑道:“那好!”说罢,双腿使劲一夹马腹,扬尘而去。 随着一阵马蹄踏雪橐橐声渐行渐远,火光缭乱,那一队人马终于消失在暗夜之中,雪林寂静,风不留声,便只余她三人。沈思菲迎风侧眸,却是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坐在地上的司岄,而后者也正茫茫然地眨着眼,一会儿看他,一会儿,又看着曲离潇。“司岄姑娘,”他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你可知道是何人将你埋在此处?” 听到一个“埋”字,被埋的那位没什么反应,倒是曲离潇眉心一蹙,拂袖转身:“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说罢快步走到司岄身前,解下自己的斗篷抛了过去。“穿上。” 被一副火红斗篷砸了满头满脸,司岄一呆,双手捧住盖在了脸上,只觉一鼻腔的冷香,似昙又似檀。 沈思菲眉宇轻轩,解下身上披风裹在了曲离潇肩头,柔声道:“做什么对她这样好?” 曲离潇微微一愕,眼波如流,瞬息万变。只是片刻,她解下披风归还,淡淡道:“与你无关。” “我吃醋。”沈思菲却不肯接,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你对她太好了,离潇,好到让我看不懂你了。” 此种柔情攻势,倘是一般女子早已被他迷惑,神虚目眩,沉醉在这贵公子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了,可曲离潇又怎会是一般女子?自是一掌将他震开,轻飘飘抽身而退,将两人拉开三尺之距。“起来,自己上马。”却是向着一旁司岄抛去一句,脸色分毫未动。 “只有两匹马,离潇不与我同骑么?”沈思菲并不在意她的态度,随手拂了拂额上雪花,悠悠笑问。 曲离潇懒理他发癫,眸光只是追随着那醉酒之人的身影,看她在马前停步,一会儿绕到马头处,一会儿又绕到马股,抓耳挠腮,一脸迷茫,显然是不知该如何上马,不禁微感好笑。 仿佛是察觉到了浓浓的嘲讽,司岄转过身道:“我没带驾照。” “什么?”曲离潇不曾听懂。 司岄道:“在我们老家那儿,没带驾照开车要被罚款的。要不,你来开?嘻嘻。” 又在胡言乱语了。曲离潇心下一动,走上前去,先将她胡乱裹着的斗篷仔细系好,抽手之际,不留意划过她冰凉的下颚,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 须臾,还是曲离潇先回过神来。一手捉住缰绳,一手指着马镫,温声道:“抬脚,踩上这里。” 司岄怔怔地看着她,雪光下那张绝美的脸庞,令人目眩神迷,却又莫名地感到熟悉。“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她忽然呆呆地说。 “聒噪。”曲离潇眼也未抬,只以着眼角那点余光斜斜睨了她一倏。 司岄只当她是不信,不由急道:“可像了,等等,你不会就是她吧?” 曲离潇倏地抬眸,冷冷地瞪住了她。 四目相对,如寒潭掠影。司岄窒了窒,忽地,傻笑起来。 “笑什么?”曲离潇不悦道。 “不可能,她怎么会像你这么温柔。”一语落,气氛忽然低迷,仿佛是吞了一大口的冰碴子,再望向那美人的脸时,司岄只觉得喉咙发涩,一阵透心凉。“那个,美人小姐姐……” “闭嘴。”一听到她喊小姐姐就气不打一处来,曲离潇冷冷喝道。 “喔……”司岄醉眼迷离,就着身下的马镫抬了几次脚都没能准确地踩上去,不由烦躁起来,“这什么离合器啊,谁家的离合器会晃来晃去的啊?!这叫人怎么踩?” 曲离潇忍无可忍,俯下身去捉住她的脚踝,凶狠却也无比精准地塞在了马镫上。“踩住。可以了,自己跨上去。” 冷不丁被人捉住了脚,司岄只觉一股通电般的酥软从脚踝直抵心脏,差点不争气地叫出一嗓子来。牢骚戛然而止,宛如被雷劈了的兔子一般闭上了嘴,接下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乖地爬上了马背,脑子里一直是放烟花般的呯呯砰砰又姹紫嫣红,直到屁股与冰凉的马鞍倏地接触,那冰力十足的酸爽才倏地将她拉回了现实,脑子里沧海变桑田:我是谁?我在哪?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答案:我是我,我在马上。 眼见曲离潇随即扬身欲上,她忽地清醒过来,叫道:“你坐我前面!” 被她吓了一跳,曲离潇不悦道:“有何不同?” 胸口一阵火烧般的酒气涌动,脑子也跟着热腾腾燃烧。身边那绝美女子正盈盈伫立,丝袖随风轻动,红芒艳艳,映衬着身边的人仿佛都随之温暖了起来。“反正……反正你坐我前面。”脸颊……有点热。奇怪,她喝酒不是从来不上头的吗,为什么脸会这么烫…… “你若是掉下马怎么办?”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劲儿,曲离潇只是关心她的安危,一个醉酒之人若无人保护,马行颠簸,一不小心就会从马背上摔下去的。 “不会的,我不会掉下去的。” 望着面前那一脸坚持的人,曲离潇沉默片刻,忽地,笑了。曼声道:“脸怎么红了?” “冻……冻的。”司岄只觉自己脑细胞在快速爆炸,完全难置一词。正扭捏不安之际,身侧一阵风起,眨眼间,一道温软便紧贴着自己一同坐在了马背上。曲离潇遵从了她的意愿,坐在了她身前,素手扬缰,却是顾念她的身体只轻轻一抽,那马儿驯养有素,扬蹄便走,却也是滴滴答答慢行,走得稳健无比,甚少颠簸。 身下骏马昂扬,身前软玉温香,几绺发丝纠缠在她颈间,些微的痒,却竟不忍拂去。 长空如墨,星光如雨,密密洒下,雪花融于眼底,却是直抵人心的凉。 马蹄滴答。 “酒醒了么?” 轻声如诉。这是她从未想象过的柔情,司岄有些怔忡,一时竟忘了回答。 “让我来猜猜你是何时清醒的,莫非是……”曲离潇语带促狭。 “不是——”几乎是一瞬间,那被她握住脚踝时神智集体失踪的感受再次席卷而来,司岄条件反射般叫出声,像被戳破了的气球,又本能地身体前倾,似是想要捂住她的嘴,好堵住那接下来许会令自己无地自容的尴尬与羞耻。时有凑巧,她只是想要堵住那即将让自己失格的红唇而已,岂料许是路陡,马儿忽地一颠,那偾张的手臂围成怀抱,却是长了眼一般径直向下落去。 “你……”暗香隐隐,清媚双眸宛如盛开的优昙,眸光掠过那正紧紧抱住自己腰肢的双手,曲离潇一息在喉,身子倏地紧绷,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不盈一握,这是她最直接的感受。肌肤隔着丝质衣裳与掌心交换着温热,司岄呼吸窒住,只觉心抖得厉害,就连双手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漫天风雪之夜,乌黑骏马载着两名女子,红裙如霞,青衫落沓,一个紧密无间的环抱,她的下颚抵在她的颈间,仿佛星光坠入云海。 马蹄仍旧滴答,沈思菲远远跟在后面,一双利眸幽幽注释着马上两人,一言不发。 “喂。”却不知过去多久。终于,还是曲离潇打破了沉默。“你……勒着我了。” “对、对不起!”仿佛大梦初醒,司岄精神一震,忙松开手臂,身子向后缩去。 却不防,一只素白手掌蓦地覆在她的左手背。仿佛被雷电击中,司岄一动也不敢再动,任凭呼吸急促如喘,像是很久都没有呼吸过。 很快,右手背也被同样的温柔包覆。这股温柔牵引着她,牵引着她的双手,一点点地,再次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的掌心似有着绵绵不绝的暖意,复苏了她被风雪摧得冰冷的身体。司岄颓然阖眸,终于承认自己的清醒,这次,是彻彻底底。“我……” “嘘,别说话。”那女子语声清浅,像细雨淌过柳枝。“别说话,这样就好。” “等等、你等等。”司岄忽地挣扎,抽回手来。 细雪落满发梢,冶艳的女儿香,不敌那幽柔的月光凉。曲离潇脸色陡然泛白,却倔强地嗫住了嘴唇。 ※※※※※※※※※※※※※※※※※※※※ 妈呀这章写得我也太苏了。。打寒颤,好饿,要吃肉肉♪(・ω・)ノ BTW怎么还有不清楚状况的筒子呀。(关于更新问题,请阅读倒数第二章。最后一章是等待替换的,谢谢理解。) 85 第31章 入情(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却不知是过去多久,许是一念之间,又许是一夜难明。 马蹄滴滴答答,两人俱是无言。直到,周身忽地一暖,曲离潇愕然抬眸,却是那暖红的斗篷倏地包裹了上来,将她与她牢牢护在了风雪之外。 “这下不冷了。”身后那人轻声地说。 丝丝温热如春风化雨,萦绕在她耳畔。“司岄……”曲离潇无声吞咽,难遏心头的悸动,却又觉深心处一片悄无的茫然。半晌,亦只得喊出这短短二字,再无下文。 司岄却极快应了:“嗯,我在。” 曲离潇望着前方,眉宇间清媚隐隐,丝丝入骨。“你冷么?” “还好,我……怕你冷。” “我?”她细了长眉。 司岄叹道:“是啊,你的丫鬟不是说你冬天特别怕冷?” 紧绷的声线分明泄露了不安,虽是解释,可话中隐约的怜意却如天光破晓,绿荷初露,再也遮掩不住。终有一刻,那人在她面前也不似过往肆意任性,又无情自在。察觉于此,曲离潇一扫先前的阴霾,眉头蓦然舒展。“酒醒了么?知道我是谁么?”她唇角带笑,语声薄凌,更有三分的戏狎,如雨后荷叶上顽皮滚动的清露。 “曲离潇。”司岄微红着脸颊,喊出这个名字。然后,猝不及防地,怀抱里的身体倏然便放松了下去。她呆呆地坐在马背上,任由那软玉温香毫无缝隙地贴近了自己,心跳不受控地快了起来,全部的精神不得不都用来抵御那呼吸之间若有若无的触碰,以及那透过衣物肆意散发着热度的体温。 夜色中,只见一片红云浮于月色,那一张如仙似妖的冷肆容颜隐于温暖的斗篷之下,三分静雅,却更有七分弥乱。两人相互依偎,双双沉默,却仿佛又自有无言默契,一路行来,于这天寒地冻之际竟也丝毫不觉苍凉,反倒手足渐温,暖意心生。 不知不觉,那行馆已然遥遥在目。 刚过生死之惊,转眼却又暖玉在怀,人生大起大落地太快,一头酒意早已去了七分,眼见地方已到,司岄冷不丁又想起那欲取她性命的女子来,顿时心头一紧。 马儿缓缓止步,曲离潇轻呵一口温热,低头掠见那犹然抱在她腰间的手臂,一丝浅笑猝不及防浮上嘴角,却在瞧见身前来人时转瞬即逝。 “宫主,您可算回来了,叫奴婢一晚好等。”茜草自侍奉曲离潇在侧,一向睡眠极浅,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但有些许动静都会即可醒来,如今夜这般,曲离潇半夜起身出得门去又焉能避过她的耳目?可她不愿惊动,她自只能佯作不知,更不敢私自跟随,亦只能忧心忡忡守在行馆之中等她回来。 “离潇,时候不早,你也快些安歇罢。”沈思菲紧随而至,快步迎上前来,说话间掠一眼躲在斗篷中的司岄,面无表情。“有什么事也等天亮再说。” 曲离潇不置可否,只轻声道:“走罢。”不是向他,却是向着身后的女子。 一盏灯笼燃起暖目的柔光,随着曲离潇轻身一跃下得马去,司岄抬起脸来,正与那茜草四目相对,顿时神色各异。 “你怎地又回来了?宫主,她——”话到嘴边打了个结,茜草一怔之下慌忙咽下了后半句。 “怎么?”曲离潇掠她一眼,眉目清淡,似是不甚在意。 “没什么。”强堆出一丝笑意,茜草将手中大氅披在了曲离潇肩头,细声道:“您方才去哪了?这么冷的天,要是冻坏了身子可怎生得好。” “带沈家公子先去休息。”她如此关怀体贴,曲离潇却并不领情,淡淡吩咐一句,随即转过身,望着那犹然坐在马背上一脸呆滞的女子。“还不下来?”说话间,眼底微光闪烁,连语气也不由得和软了几分。 茜草眉目微动,一丝深意飞快掠过眼底,如雪落无痕。却在曲离潇再转过身来时立刻温柔垂眸:“是。” 眼看那茜草已然奉命领着沈思菲向馆内走去,司岄看着她二人的背影,忽地,那茜草竟又转身向她掠来一眼,司岄一怔,只觉这一眼端的是意味十足,甚是冰冷,直看得她如芒刺在背。 “怎么了?”瞧出她情绪不定,曲离潇眉头微皱。 犹豫要不要对曲离潇和盘托出,司岄心事重重,扶着马头小心翼翼蹭了下来。 曲离潇懒怠多等,上前一步拉住她手便同往廊下走去,口中只道:“跟我来。” “那个,我……我还是不住在这里吧。”司岄脸色泛白,跟上一步却又迟疑起来,原地站住不动了。 曲离潇倏地转身,面寒如雪:“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我没忘,只是……” “没有只是。在这里,你的安全由我担待。”司岄话音未落便被曲离潇打断,她似是明白了什么,语气倏然柔和。“不要怕,有我在。” 司岄一怔,也不知是不是老酒被灌多了,还是刚刚经历生死难免多愁善感,这一句温柔可亲又莫名令她安全感爆棚的“不要怕,有我在”,竟生生将她眼眶给逼得润湿了。生怕被她发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折了脸面,她慌忙侧过身去,猛吸两口凉气,又昂起脸来,假作无意地揉了揉眼睛。 曲离潇静静地看着她,虽天光漆黑一片,可廊下柔黄的灯光却将两人之间照得纤毫毕现。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不劝慰,不讽刺,更不多加评点,只是这样静静地,由着她自己收拾好情绪,藏起那眼角一点润意,再转回身来扬起司空见惯的笑容。“曲姑娘一言九鼎,再说下去,倒显得我这人太没劲了。” 曲离潇抿了抿唇,眼底浮光潋滟,却分明有些不快。 司岄怔怔地看着她,柔黄的烛火下,漫天雪雾遮不住那明艳绝尘的容光,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前,一袭长发似流瀑般直泻腰际,火红裙裳勾勒出修长玲珑的身姿。是人,还是天上的谪仙?又或者,她其实就是那雪中的精灵?她想不通透,却明白了另一件事,原来这世上真有当局者迷。 冥静又肃杀的夜晚,星星离开了天空,却竟都跑去了她的眼底,随她心事浮沉。 曲离潇幽幽地望着她,那犹然躲在火红斗篷中的女子,刚从鬼门关逃出来的她没有了平时的桀骜与淡漠,就像那只被她失手打伤的狸奴一般,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直勾勾地追随着自己,嬉笑无谓的面具掩不住眸心深处的惊惧。是本能罢?禽兽尚且知道寻求生存与庇护,又何况是人?只是她待自己终究是仅仅如此,又或是不止如此? “我不想利用你。”内心鼓足了勇气,司岄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你知道,我还会求你救救卿梧的,你不爱听的话,不爱我做的事,我终究还是会说,会做。” 曲离潇不置可否,眉目冷冽如水。 司岄嗫嚅不已:“我又欠你一条命了,怎么办呢,我……” “欠债还情,天经地义。”曲离潇眉尖一挑,淡淡说道。 “还……情?”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司岄不敢置信,一脸错愕。 曲离潇深深看她一眼:“救你是我甘愿,不必多提。至于她,端看我能不能输你一个心软。” 司岄不解其意:“心软?” 曲离潇点点头,慵懒的眼梢微微眯起,完美高华的容颜下,藏着令人难以揣度的喜怒与情思。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细长清澈的眉眼,高挺细致的鼻梁,再往下,是那纤薄又倔傲,总是令她欢喜令她忧的唇。“千万不要自负聪明。这世间万事,最不可计算便是人心存度。”她幽幽说道,似是向着她,又似向着自己。 司岄心中一动,不由怔怔望她。 “若我不救她,你是否便会背信弃义,逃离此处?”曲离潇忽又问道。 司岄沉吟片刻,摇摇头:“不会。” 红唇微勾,分明一丝浅笑盈然唇畔,可眼底却并无一丝波动。曲离潇快走两步推开了客房房门。“不早了,你且去休息罢,再过一会天也就该亮了。” 看一眼房中的灯火盈盈,照亮自己床头的一团白绒绒。司岄忽然情堵。“我床上那是什么……” “你的姐妹。”曲离潇冷冷地说。 司岄不情愿地抗拒道:“我怎么能跟畜生睡一个床呢。” 曲离潇望着她,不说话,那眼神却分明在说:所以呢? 两人对峙片刻,司岄终于颓败,苦着脸,道:“曲姑娘,我可以去你房里睡么?”一想起那茜草欲除自己而后快的心,她就忍不住心底发毛,不行,她可不能死,她要是死了非但回不去千年后的家,卿梧的生死从此也再无人惦记了。 闻言,曲离潇寥寥一笑,红唇流火,说出的话却是浮雪碎冰,扎人心窝。 “不可以。”她说,“我怎么能跟畜生睡一个房呢?” ※※※※※※※※※※※※※※※※※※※※ 过年期间总要放纵一下的,电脑都没带嘛。好啦好啦,新的一年正式开始啦,预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86 第31章 入情(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挖讽,司岄一怔之余,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知为何忽然间便没了往日里争强好胜的心思:“那我收拾收拾就过去了哦?” 不意对方竟如此厚脸皮,从前那一言九顶浑身是刺的德行犹在眼前,曲离潇倒是微感不惯。眼见得她匆匆走近床前,抱起枕头被褥,又走回自己身边,一副自然而然的姿态,她沉默不语,心中微澜起伏,却只作眼底薄凉,任灯火恍惚了容颜。 司岄忽道:“四月是不是太冷了,怎么缩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它受了我一掌。”曲离潇淡淡道。 “……”司岄微微一颤,然而只片刻便即释然,轻声道:“误伤吧,是不是它太皮,弄伤你了?” 本以为对方定然会为护着那狸奴与自己理论几句,掰扯自己心狠手又辣,少不得受些闲气,不曾想,她竟丝毫没有怪责自己的意思,曲离潇心情复杂,半晌方道:“没有,不怪它,是我太警惕了。” 司岄到底是放心不下,放下枕头被褥,又绕回床头,俯身探查那肥猫的情况,见它虽是懒怠动弹,却在自己摸过去时主动伸舌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又咕噜了两声,状态不算太糟,这才稍稍安下心来,道:“都说猫有九命,四月啊四月,你可千万别丢了你祖宗的脸。” “我已检查过它的心脉,并未受损,想来掌风虽劲,它身子灵活早已消去七成,不会有何大碍。”她方才的反应不在意料之中,却令曲离潇心情大好,自然也愿意多作解释安慰,此刻见她忧心,倒是不忍心起来。“待明日天光,我让茜草照顾它。” 不提茜草还好,一提这个名字,司岄登时打了个寒颤。说也奇怪,自来到此处,生死关头也并非头次经历,可从前不过是一时惊怕,气血冲头,过后也就罢了,可唯独此次,寒夜森森,活生生被人埋入雪堆等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一直冷到血液与骨髓里的冰冷与绝望毫不夸张说简直如看恐怖片一样,而最可怕的是恐怖片主角竟然还是自己。虽已死里逃生,可想起来便觉脊背一阵发寒,脑门抽搐,后怕不已。 许是看出她脸色不对,曲离潇微一思索,已然明白。眼见她并不看向自己,却眉目低垂,眼神闪烁,她心中怜意顿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听到脚步声起,司岄抬起脸来。 “还不过来?”曲离潇负手门前,微微侧目。“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 夜色朦朦,那廊间暖意融了薄雪,水光染湿发尖,她也犹然未觉。司岄望着她,心口忽地一热,再不多说,抱起家当快步跟上前去。 “我睡在这里就可以了。”指一指那床脚边的矮榻,司岄将枕头被褥放了上去,随便铺了铺,一屁股坐下。虽说刚才厚脸皮的要求睡到人家房里的人是她,可此刻真的住进来了,明烛晃晃,暖意横生,她却不知怎地忽然间紧张了起来,完全不敢向曲离潇看去半眼,只想赶紧熄灯,闷头便睡。 曲离潇轻轻嗯了声,并未多说什么,很快那屏风后头便传来窸窣的换衣声。 司岄趁此时机快速将衣裙除下,穿着里衣钻进被窝之中。“曲姑娘,晚安。”陡然间安全舒适下来的环境令她不自觉说出了往日里的白话来,也不在乎曲离潇是否听明白了,她说完,裹起被子便阖眼欲睡。 曲离潇绕出屏风来,仅着一身淡红纱衣的她看起来却有些怔忡。耳听得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之声,她下意识便道:“不必服侍,我睡了。” 门外忽然寂静,片刻后,一道女声响起:“宫主,奴婢方才经过司岄姑娘门前,见她不在房中,这么晚了,却不知是去到哪里了?” 那蒙头躲在被褥中的人呼吸声陡然便重了几分。曲离潇面色如旧,素手一扬,却捧起一只薄纱灯罩,轻轻罩在了红烛上。“她今夜暂住在我房中。” 茜草一愕,脱口便道:“宫主,这恐怕不妥罢!” “怎么?”曲离潇淡淡挑眉,虽是并未对面,可眼角凉薄溢于威严,竟让那门外之人生生止住了余下的言语。 “没什么,那……奴婢先行告退。”茜草垂下脸来,十指紧握成拳,半晌咬一咬牙,恨恨转身。 一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下,闷头装睡的司岄才终于心跳渐渐平复。被褥捂得她有些呼吸不畅,她也任性地不愿掀开露出脸来,直到一阵淡淡冷香陡然间萦绕在她鼻端,而更快到来的,却是一口凉薄又新鲜的空气,还有那张无比眼熟又骄傲的脸。 “你想闷死自己么?”曲离潇凉凉地问。 俯视的姿势曝露出她颈下一片刺目的白,泠然风骨,自成冰雪,一字横开的锁骨纤细如玉,正随她轻浅呼吸,微微起伏。令人不敢深望。司岄耳朵一热,忙此地无银地转开了脸去。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曲离潇长眸一眨,浅笑凝上嘴角,忍不住更添了一把火来。乌黑长发散落在她肩头,宛如撕裂的锦缎,随她更深俯身的动作,参差青丝披拂,轻如鸟羽,柔如柳絮,顽皮地自那装睡之人的脸上丝丝缕缕掠过。 一不留意,鼻尖便是钻心的痒。司岄终于掩饰不住,一把捂住嘴:“啊——阿嚏——” “噗——” “曲姑娘你这样很幼稚哎。”听到那毫无歉疚之意的嘲笑,司岄委屈地坐起身来,更将身子向后远远蹭去,力求太平洋有多宽,她就离她有多远。 “幼稚?”曲离潇挑衅地反问,眼波一晃。“好如你这般,似三岁幼童将自己躲在被褥之中难道便是成熟稳重?” “是是是,我也很幼稚。那你想怎样嘛。”司岄叹了口气,只觉今晚自己从身体到精神各方面都倍感虚弱,完全没有斗嘴的力气,更没有这份心情,端看这位姐姐到底想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曲离潇道:“我还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听闻只是这点要求,她顿时松了口气。“行,不过说话就说话,你……你别离我这么近。” “怎么?”曲离潇闻言,非但不后退,反倒更向前靠近了几分。懒懒顾盼,眼角却是百媚横生。“离我近一些,你害怕么?” 司岄红着脸,不吭气,眼看自己已经躲到窗下,再往后退就得会穿墙术了,她咬咬牙,索性豁了出去,一把掀开被子猛地便裹在了曲离潇身上,然后不顾对方一脸错愕,盘腿坐好,眼观鼻鼻观心,深吸一口气。“天这么冷曲姑娘小心冻着。好了,来,现在可以说话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来这样一招,曲离潇一愕之下,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人,真是……不这样便不敢看我是么?”说罢,更是故意心切,竟将身子前倾,又堪堪凑近了一分。 一时间吐息如兰,那温暖到灼热的气息径直扑面而来,司岄瞪着屋顶,强忍住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更不要被她乱带节奏,可身前有美如此,似娇似嗔,斐然妙目宛如春水生波,一颦一笑俱是勾魂摄魄,就算她今天是个女人,她是个女人!也是快要扛不住这诱惑了!稍不留神便被那发间冷香夺去了心魂,竟不由自主深深嗅了一口。意识到自己如此放浪的行为,她猛地心惊,陡然一股冷意爬上脊背,也是灵机顿生,牙槽一咬张口便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噗……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是妖精吗?”耳听得这人为了抵御自己的靠近竟然念起了经文来,曲离潇灿笑出声,幽幽瞧她,烛火荧荧,轻晃过她细瓷般的脸颊。“嗯?你说啊,我是妖精么?”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亦复如是,呃,亦复如是……啊啊啊啊!”司岄终于是背不下去,猛地睁开眼来:“你比妖精可怕多了!” 这一睁眼,却正对上那绝尘的清颜,厚重又累赘的被褥不知何时被她褪去了,那妖精,此时正好整以暇地倚在屏风下,一手托腮,一手轻缠乌发,缓缓缭绕指尖。 四目相对,她展颜一笑,眸光散漫漫落于四周。 相较方才的故意戏弄,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有再做。司岄静静地望着她,一腔心火烧得正旺,说不上是喜是怒,只觉内里一阵茫茫,什么心经,什么妖精,通通忘得一干二净,天地间仿佛一片空明。 直到,她本凉凉的鼻头忽然间一热,然后,一股赤红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淌了下来。 我去——我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司岄一把捂住了口鼻。什么鬼!她居然流鼻血了吗! ※※※※※※※※※※※※※※※※※※※※ 明明暗暗,兜兜转转,终归是少年□□。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87 第32章 花市(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一时间屋中两人,一个是双手捂脸又羞又恼恨不得掘地自埋,另一个是眼角抽搐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内心澎湃,片刻静谧之后,一连串笑声从那微张的红唇中逸出,宛如珠落玉盘。 司岄满脸通红,顾不得一袖子狼藉,低咳数声,好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嗓音:“不要笑了喂!我我我——唉!” “你你你——唉!”曲离潇坏心地学她,红唇微噘,细眉丝丝扬起,曼声调笑。 “我不跟你说了!”司岄愣了一愣,猛地转过身去,面朝窗下,砰一声将额头便顶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这一声钝响似是惊着了坏心肠的某人,她忙趋近前去伸手扶她,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好,我不笑你了还不成么。” 司岄闻言抬起脸来,结果正撞见那副余波荡漾的眉眼,唇畔也是隐隐含笑,她呆了一瞬,再次以头抢壁:“骗子,别管我,撞死我得了!” “噗……你这人……”曲离潇终是按捺不住,袖袂一拂,再次掩唇曼笑起来。 墙壁冰凉,衬着她其烫无比的额心,两相消磨却只能将她体表的热度降下些许,而她体内的燥热却依然如同火山迸发,滚热的岩浆一股股打着滚儿地向外涌动,涌动,怎么也停不下来,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焦芜。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想不明白,更羞于问出口来,只能狼狈又无助地将脸孔深深地埋入袍袖间,掩耳盗铃。 直到,忽一阵脚步声窸窣,片刻后,那妖精温润的喉音在她耳畔响起:“来,服下这个。”话音刚落,一只纤纤素手便轻悄悄地抵在了她的唇边。 她微微一愕,却并不抗拒,张口便吞,那小小一粒药丸只在喉间滚了一滚便咽下肚去。 见她如此听话配合,曲离潇不由微笑,素如新笋的指尖若有如无自她颊侧轻轻滑过,又顽皮地扣了一扣,彷如逗弄稚子。“真乖。” 喉间一阵冰凉,更有一股难以描述的莲花清香萦绕唇齿,司岄深吸了几口气,不知是否错觉,那凉凉的莲花香竟是从喉间径直通连到五脏六腑,只眨眼间,她身体内便如是天地变幻,像炎炎夏日一口气吃了整箱子的老冰棍,怎一个酸爽了得!忍不住张口问道:“这是什么丸子?好神奇啊。”比王老吉比念慈菴都各种好用! “取昆仑雪莲晾干入药,一斛方得两粒,如今便叫你囫囵吞了,哼,暴殄天物。”曲离潇看似心情不错,口中却是一贯的凉讽。 司岄思忖片刻:“刚才,我是不是中什么招儿了?” “你被那庄丫头灌了那样烈的酒,当时只是冲头,吹吹冷风也便罢了,只那冷酒存在体内,需得五脏来暖,不久自然沸腾烧心,再加上你方才心神不定,却不知在想些什么污臜之事,自然是……哼。”曲离潇言犹未尽,却不肯多说了,冷哼一声,斜斜挑视着她,丝丝薄光凝在眼梢,却是惊心的媚。 司岄脸皮一涨,口中辩道:“我想什么污臜的事了?还不都怪你,没事乱撩……哼。” “我撩?”曲离潇眸子微转,忽地曼笑:“呵,便是我撩你在先,可你若是正人君子,你脸红什么?嗯?这血又是从何而来啊?” 这一番倒打一把玩得甚是炉火纯青,偏偏还要叫人无法辩驳。照往日被她激起了斗志,一番唇枪舌战,两个定要气死一个才能作数,可如今……唉,司岄跳下矮榻,可耻得选择了休战,却扯了干净的帕子捂在脸上,口中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我吃了,哼,那是你自己愿意,我可没钱给你。” 曲离潇闻言,似笑非笑:“无妨,待你与我同返洗心宫,呵,就慢慢给我做工还债罢。” 司岄转过身来,脸上的血渍已经擦得七七八八。“洗心宫?”她转了转眼珠子,听起来挺有逼格嘛,所以这就是这个女子的来处?洗心宫宫主,曲离潇? 曲离潇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离这儿远吗?”司岄忽又问道。 “远。”曲离潇眉尾一扬,幽幽望她。 “远啊……”司岄没再多说什么,只忽然用帕子又重重擦了擦脸,然后丢回了铜盆里,大步走回矮榻前坐下,双手支腮,怔怔地看向窗牖。烛火荧荧,衬着她清瘦又纤长的身影,竟是忽然寥落,一叶知秋,浑不似她往日的神气又聒噪。 她的眼神虽是落在那窗牖上,却分明是穿透了空气,不知落在了何方。 曲离潇眼波一动,忽地,心头渐生不快。“司岄,你在想什么?” “没。”司岄淡淡道。说话间,竟丝毫没有再看她一眼。 曲离潇蓦地上前,双手捧住那白到刺目的一张脸,掌心肌肤相贴,那天生微凉被她余热暖透,四目相对,她眼底的闪烁与不安令她心尖一痛。“别看了,那不是京城的方向。”她冷冷地说,一瞬而生的戾气却是消了,看着那漆黑的一双眼,隐隐跳跃的希冀似星火微光,点燃了她心底那见不得光的一处幽亮,却又…… 忽地收手,退后,远远凝望。眼底波澜未起。 完全没有办法呵……她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却终是化作一丝苦笑,转瞬即逝。 本来就是她强要留下的不是吗? 而与此同时,被她说中心事,司岄也是一惊,下意识地辩解:“我不是……” “不必多说。”曲离潇将眉一轩,淡淡说道。 那声音如此平和,却又隐隐带些风雨欲来的后怕。果然比较起来,她还是更习惯她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的样子啊。司岄不由得苦笑,见她说罢便走回屏风后不再理会自己,她顿了顿,静静垂眸:“你救我那么多次,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惹你不高兴。” “谁说我不高兴了?” 听到这句回答,司岄心底一松,宛如一块大石砰然落地。于是合衣躺下,又将被褥盖好,这一折腾,那被褥上沾染的淡淡冷香倏地钻入鼻息,她脑中顿时瓮得一声。 “你少自以为是。”那边犹然愤愤。 将被子拉低了些,双臂枕在脑后,司岄闭上眼睛,脑海中悠悠浮现的却是妘青婺的脸。心中不禁一痛。快过年了啊,说好的要陪卿梧一起过的,可如今怕是再没机会了吧……她心中想着旧事,口中不自禁便念叨了起来:“马上就要过年了呢。” 片刻沉默。 “年有什么好过的。”曲离潇冷冷地说。 听她这么说,司岄淡淡地笑了笑。“是啊,我没来这儿之前也这么想来着,年有什么好过的啊?烦人的亲戚,恼人的媒婆,还有吵吵闹闹伸手要压岁钱的小屁孩们。宁愿自己宅在租的房子里一个人过得了,一盆小火锅,一瓶桂花酒,想想都舒服。” 她的话,曲离潇只听明白了一半,却也懒怠细问,半晌,长眸微睐,一道细细光刃倏地掠过。“我最讨厌年节了,到处虚假的热闹。” 司岄认真地点头:“对,你说得对,拜年才假呢,明明互相看不起,还要捧起手来假惺惺地说恭喜。我就不爱这样。” 听她这样说,曲离潇忍不住讽道:“你又故作什么清高?莫非你便没有说过假话?” 被她这么一刺,司岄不由微感心虚,干笑一声,道:“为了生存说些假话那是不得已……” “所以你就可以说假话骗我了?”曲离潇闻言,倏地坐起身来,语气也厉害了几分。 “我没有啊!”被她一语道破,司岄也被吓得坐起了身来,两人便隔着一扇屏风大喘气儿,好半晌过去,还是司岄颓然认输。“从前我对你心存误会,以为你是个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本听到女魔头三字正要爆发的曲离潇被她一番后话堵住了怒气,怔忡之下,唯有撇撇嘴,冷哼一声,又复躺下身去。 “而且,如果可以,谁不想一直遇到对的人,一路走来,半句谎言都不要讲。”司岄幽幽道。 曲离潇没有接话。 沉默片刻,司岄忽道:“听店里伙计说过年的时候会有花灯看哎。” 曲离潇顿了顿:“怎么,你想看?” 司岄沉吟片刻,迟疑道:“有点想来着,不过曲姑娘不爱热闹,算了。” 些微沉默。 司岄在腹中叹了口气,唇畔浮上苦笑。“算了,睡觉。” “看我心情。”她本已然放弃,不想曲离潇却忽然说道。 司岄一怔:“曲姑娘?” 被她曲姑娘曲姑娘喊得心烦,曲离潇怫然道:“此刻我心情便极不好。” 一点玲珑关键时刻开了窍,司岄忙道:“离潇!我是说,离潇,离潇,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去看花灯么?那个,听说集市离镇上有点远呢。” “你若喜欢,远近有何要紧。”似是被她忽然间的乐趣感染了,曲离潇轻声说,便连语气都柔和了起来。 ※※※※※※※※※※※※※※※※※※※※ 如果可以,谁不想第一眼就遇到对的人,从此后,一个谎言都不要讲。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88 第32章 花市(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似是被那一句温柔穿心而过,司岄心情复杂,被角攥在手中紧了又紧,好半晌,方嗯了一声:“谢谢你,离潇……” “你若有心,便该知晓我要的不是这一句谢谢。”丝罗半掩,乌发瀑泄,眼底似寒星闪烁,红唇却艳如流火。说罢,转过身去,却是捻紧了那薄薄一角丝绵,曲离潇阖上双眼,浓如鸦羽的眼睫颤了几颤,在眼底投落下淡淡一缕幽凉的光影。本是琉璃般的人儿,浮生千面,七窍玲珑,可自打遇上了此人,她变了,变得连她自己亦是捉摸不透,就像现下这般,如此简单的情绪,无需更多描摹,她欢喜,她便也跟着欢喜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越是想不明白偏又越要去想,直想得头也痛了,口干舌燥,辗转翻覆难以成眠,而窗外那一抹金阳却终是缓缓穿破云层,很快,便会将新一天的温暖与希望毫不吝惜地洒向人间。 在那一声鸡鸣彻底颠倒昼夜之前,她却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血色黄昏的傍晚,垂髫幼女身背竹筐,正行走在归家的路上。素日里走惯了的羊肠小道,一转一折,山脚下一排排青砖白瓦仿佛近在眼前,不过数步。她蹦蹦跳跳地走着,浑不在意雪白脚丫沾满了青青黄黄的碎草,又或泥泞,空气中传来熟悉又温暖的饭香。 “喂,小孩儿!”忽然间,一声仓促的呼叫勾扯住她归家的步伐。 “你是谁?”她顽皮地偏着脑袋,盯着路旁草丛里窸窸窣窣的人影,小鹿般清澈动人的眸子映着远处血色的一抹夕阳,却半点也不害怕。 “小孩儿,快过来。”那人影动了动,向她伸出一只手掌。 “我要回家了,阿娘还在等我。”她看着那血迹斑斑的手掌,终于有点后知后觉的惊惧。 “别,你不能回去!”那只手掌颤了一下,忽地,不顾她的迟疑,一把将她扯进了草丛之中。 “放开我——唔——”她使劲地挣扎着,竹筐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野果野花散落满地,被一把捂住嘴巴的她惊悚地睁大了双眼,鼻息间传来阵阵呛人的血腥气味。 “听我说,你家那边现在有很多拿刀的坏人,他们、他们在胡乱杀人掳掠,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那身影将她搂在怀中,心跳声仿佛六月里的闷雷,咚咚咚地敲打着她的后背。她挣扎了许久,奈何人小气力有限,又被那鲜血吓得不轻,终于憋不住哭了起来,泪珠如蹦豆儿般吧嗒吧嗒滴落,却尽都落在了那捂着她嘴巴的手掌上。 “嘶……别、别踹,痛死了。”再次被她一脚蹬在了腰眼上,那身影带着哭腔喊道,“我也是好心救你,嘘——有人来了!” 她一惊,圆睁着的双眼热泪尚且盈盈,泪光朦胧中,她看到十几个黑衣男人手提弯刀,一人肩上扛着一个小女孩正匆匆向她们跑来,那些小女孩无不哭喊踢打,挣扎叫嚷,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忽地火起,将肩上的小女孩一把摔在地上,手起刀落。 “啊——”一声惨叫,满地盛开嫣红。 “看到没,谁再敢哭闹,便是这个下场!”那男子抬脚便将尸体踢去路边草丛中,甩了甩刀尖血污,厉声喝道。 “阿四,你这是做什么?”同伙见状纷纷斥道,“好容易才抓了这几个,是要带回去孝敬给宫主的,你怎么就给她杀了?” “我若不杀一个以儆效尤,这一路哭闹,怕是回不去宫中便被人发觉了踪迹。到时行踪败露,岂非功亏一篑?”那阿四怒道。 “罢了罢了,赶紧走罢。”同伙们对他的行为虽心有不满,却也知他说的没错,无从辩驳,只得催促快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又太过血腥可怖,纵是那手掌已在最快的时间里捂住了她的眼睛,没让她看到那小女孩血溅当场,她仍是被吓得魔怔了,小小的身子彷如被定了穴道一般,半晌都没能动弹一下。直到,那手掌缓缓滑了开去,她垂下眼来,一眼看到脚下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啊——”毫无防备的,一声幼嫩的尖叫,声震四野。 “还有人?!”那些黑衣男子本已走远,闻声纷纷回头。 “完了完了!” 她听到那身影焦急地嘟囔了一句,抬起的手掌仍徒劳地做了一个想要捂住她嘴巴的动作,却尴尬地定格在了空气中。她怔怔地看着她,确切地说是看着那只手掌,被她泪水冲刷净血渍的那只手掌,雪白又纤长,食指上布着一层薄薄的茧子。难怪,刚刚磨得她幼嫩的脸颊好痛。 “在那,过去看看!”黑衣男子们说着话,提起弯刀,纷纷折返。 “哎!拼了拼了!” 你要去哪?暮色中,她看到一双纤长又神气的眼睛,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我也是中了邪了,又特么要救人而死吗……”那身影淡淡地笑了笑,忽地推开了她,一跃而起,跳出草丛。 “你要去哪——” 一声清喝,将正准备开门找饭吃的司岄给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正、后转,再立正站好,只差没行个军礼:“曲姑娘,早!” 曲离潇一惊而起,一眼便见到屏风外笔直站立着的人影,淡淡金阳下,那修长纤细的身影彷如覆了碎金满身,连发丝亦跳跃着璀璨的光芒。 “呃……曲姑娘?”多说多错,司岄试探着询问,并不敢表示更多。 “你要去哪……”曲离潇却并不理会她,干涩地开口,仍是重复了那一句,然后,便屏了声息,半晌未发一言。 司岄愣了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踌躇不安,她却在这一刻忽然趿了绣鞋绕出屏风,安静地站在了她的身前。青丝如水,覆在那纤细淡薄的肩头,一双眸子淡淡地看着自己,却难掩那眸心深处的波澜隐隐。“……”她张了张口,话没出口,眉头先蹙了起来。 “司岄。”透亮的阳光下,曲离潇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喊道。 “嗯,我在。”见她喊出了自己名字,司岄心下稍定,挤出一丝笑意:“曲姑——姑、呃。”见她脸色不对,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慌忙改口:“离潇你饿了么?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 曲离潇眉头微微一挑,终于从梦境中彻底清醒了过来,闻言却道:“曲姑姑?我竟不知我已老到可以做你姑姑。” “我的锅我的锅,这不是叫顺口了么,以后一定记得。”见她又开始挖讽自己,眼看是正常了,司岄顿觉轻松,嘴巴也不由得轻佻了起来。 “什么你的锅,还你的碗呢。”曲离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罢却向屋外望去,淡声道:“不必备膳了,备辆马车,我今日有事外出。” 茜草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羹静立在门外,闻言脸色一白:“可是……” “你最近话有些多。”曲离潇不悦道。 “是,奴婢遵命。”茜草死死地瞪着那紧闭着的房门,半晌方咬一咬唇,转身离去。 司岄看着她一早醒来便如此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心中也是后怕,再听到那茜草的声音,更是心尖一紧,不由得也循声望了过去。 曲离潇自是没错漏她的表情变化:“你好像对那丫头很有兴趣。” “什么?”司岄一怔,轻轻侧眸,却见她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不由一惊:“鬼才对她有兴趣,就怕是她对我比较有、兴、趣吧!” 她刻意将有兴趣三字咬得极重,果不其然,曲离潇蹙了细眉,冷冷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晚——”司岄一怔,鼓足了勇气正要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个清楚,门外却忽的又响起脚步声,却是那沈思菲亮起了大嗓门,一边敲门一边喊道:“离潇,醒了么?昨晚睡得可好?” 搞什么啊这人,卡着点儿来的吧……神烦。司岄很快撇下嘴角,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哦,你的护花使者来了。” 曲离潇微微一愕,看她的眼神却不由得多了几分意味。 眼见她莲步轻移已然准备去开门,那一缕薄薄的晨披……司岄忽地不爽,上前一步喊道:“喂,你不冷么?好歹多穿点衣服再出去啊。” 曲离潇睨她一眼。“你当我是你么?我们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点寒冷却算得了什么。”说罢,素手轻扬,已然是覆在了门闩之上。 “等等等等、那你让我再多加件衣服总可以吧?”司岄一时脑袋发懵,想也不想便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她即将要拉开门闩的手。 这一手掌相碰,两人俱是一颤,相对无言,眼波只如岁月,流淌无声。 曲离潇红唇轻抿,垂下眼眸,静静地望着那只坚定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修长食指正死死地扣着自己,许是力道大了,肌肤被磨得有些酥酥地痛。 ※※※※※※※※※※※※※※※※※※※※ TBC 关于最后一章的重复问题,不要再让我重复解释了某个同学,你好稍微花点时间看看我前面回复你的留言好么。 PS 看倒数第二章!倒数第二!每次提示更新后,请看倒数第二章! TBC这章你可以不提前买! 也可以提前买等替换!随您高兴啊喂! 声嘶力竭的作者留。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89 第32章 花市(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我——” “你……” 却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同时发声,却又同时收住,沉默又愕然地望着对方。 那指尖一抹温润,冰冷又滚烫,埋在掌心中激起无言的风浪,仿佛清风划破月色。司岄干涩地吞咽了一口:“咳,那个……” 曲离潇却并未等她多说什么,沉默着抽回了手去。掌下蓦地空落,司岄怔了一瞬,心底恢复轻松之余,却竟有些难言的萧瑟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眼看曲离潇虽未理会自己,却转身回去屏风后,不多时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她咧了咧嘴,无声笑了。 曲离潇白了她一眼,上前打开了门闩。那沈思菲几乎是箭步窜进了门来,口中直道:“怎么这么慢?” 司岄不悦道:“沈公子,这好歹也是女儿家的闺房,你们江湖儿女再不拘小节也稍微避避嫌啊。” 面对她的质疑,沈思菲眼风一带,笑道:“多劳司姑娘提醒,如是你的房间,沈某一定记得避嫌。” 合着曲离潇的房间你就不用避嫌了是吧?被他这么呛了一声,司岄心中不爽,本待反驳回去,忽地念及昨夜的救命之恩,于是强忍住了。算!就当是让你一次。 这种无聊的斗嘴曲离潇自是懒得加入,见他两人并无纠缠的打算,于是向沈思菲道:“你该走了。” “谁?我么?”沈思菲合目笑了笑,不待曲离潇确认,可怜兮兮道:“这大过年的,离潇忍心将我逐出门外,流落街头么。” 司岄闻言顿时一脸嫌弃:“你还知道要过年了啊,过年了不回自己家非赖在别人家里,难道是要讨压岁钱不成。” 本是挖苦讽刺,不想那沈思菲却立刻颔首:“正是。”说话间,一双俊眸闪烁,却是直勾勾地望着了曲离潇。 被你打败了。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男的,深吸了口气,司岄扶着额头:“我去洗漱。” 曲离潇看着她大步离开,眸心微微一紧,须臾,又复散漫。耳听得沈思菲不再若先前那般轻佻无聊,却是正色说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嗯?这女子……你要留她?” “有何不可?”看也不看他一眼,她淡淡说道。 沈思菲很是不解:“把柄?” 曲离潇微微一愕,须臾,漫不经心地笑笑:“随你怎么想。” “不是把柄,我真想不通你为何要冒险这样做了。”沈思菲挑了挑眉梢。“她是朝廷要找的人,你既为朝廷做事,为何又要拖泥带水?这不是你的风格。” “你错了,我可不是为朝廷做事。” 听了曲离潇的话,沈思菲唇角微勾。“是么?只怕那妘青寰可不是这样想。” 曲离潇幽幽一笑。“她怎么想,与我可无干系。这只是一场交易,待我拿回余下那半支金翎,朝廷?山高水远罢了。” 听了这番说话,沈思菲眸光浮沉,却是缓缓凝重起来。“离潇,我不得不提醒你,那妘青寰纵是草包,可再如何她目下也是一国之主,你不该如此轻视。” 曲离潇蹙一蹙眉:“怎么?” “若是惹急了她,你就不怕她对你不利?”沈思菲说着话,却听到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他压低了嗓音,又道:“我是为你好,趁着一切还不晚,将她交给我。” “不可能。”那脚步声踢踢踏踏,磊磊落落,是那女子一贯的脾性。曲离潇心中一动,不由得循声望了过去。 “离潇!”沈思菲脸色一沉,语气也不由得重了几分。 “偶尔,我也会冒一冒险。”曲离潇说罢,不再理会沈思菲,却是望着那一身青裙正手端铜盆快步而来的女子,再开口时,眉目间盈盈然三分真切的暖意,却叫沈思菲看得心中一滞,眼色也不由愈发阴沉了下去。 “两位大佬聊完了么?聊完好去洗漱洗漱了。”司岄端了热水过来,眼见这两尊大佛正杵在廊下,浑没有让个道儿的意思,只得停住脚步。 曲离潇见她双手被热气熏得微红,不由道:“你让下人端来就是,何苦自己动手。” 司岄道:“什么下人上人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说罢跻身进房,将铜盆放好,又伸头喊道:“离潇,快过来洗漱吧,天气冷,一会儿水就不够热了。” 这一声呼唤却是极其自然,曲离潇抬起脸来,却见她弯眉浅笑,说话间又将帕子浸在了热水中,细心地拧了拧,然后才递向了自己。那温润又安然的眸光径直跌入她的眼底,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走上前去,轻轻地接过了那一卷温暖湿润的帕子。 “啧,我的呢?”沈思菲忽也跟了上来,如常笑道。 “井在院子里,水在井里。”司岄皮笑肉不笑道。 “好歹我也是客,更何况昨夜我还拼死救了你一命,司姑娘可是过分了。”话虽是冲着司岄,可那一道幽深的目光却是分明着落在那正用帕子细细擦拭脸颊与手掌的女子身上。 “沈公子家大业大,这大过年的浪在外头真的没事么?”司岄不接他的话茬,“我可是听说了不少大门大户争产夺嫡的故事。” 听了这话,沈思菲不由失笑:“劳姑娘费心了,些须俗物,谁爱争争去罢,在沈某眼中,这世间最珍贵之物可正在眼前。” 啧,一大早的就开始说骚话。司岄不悦地掏了掏耳朵,转向曲离潇:“离潇,我们今天出去玩吗?” 曲离潇微微点头:“既已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 “耶。”抬手便比了个V字,脸上却是无甚表情。司岄道:“那咱们出去吃东西吧,昨晚到现在一口粮没吃,我都快饿死了。” 闻言,曲离潇微微蹙眉,一双媚人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地盯住了她。 被她看得隐隐不自在起来,司岄挠了挠头,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难道你们都不会饿的吗?” “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曲离潇淡淡一笑,将帕子递了过去。 “都是大实话。”司岄伸手去接,那帕子挨住掌心的一瞬间,却是连同那女子幽幽的冷香一起递了过来,她呆呆地握了片刻,竟都忘记将它投入水中。 “不会吧,你也要一起?”望着恬不知耻跟上马车的某个男人,司岄一张脸顿时拉长,几乎是立刻向曲离潇投去幽怨的一瞥。 “有我与离潇二美在侧,这一路相伴同行,可是你的荣幸。”沈思菲似真似假笑道。说话间,更是毫不客气地挤到了曲离潇身侧坐下。 “那真是谢谢了。”司岄心中不爽,奈何赶他不动,作为东道主的曲离潇更是一言未发,见状亦只得默默忍了。那沈思菲一路无话找话,各种无耻献媚,中间还借口身体乏累竟将脑袋就那么大咧咧地枕在了曲离潇的肩头,司岄眯着眼睛看着,满想着下一秒就该被无情地拍飞了吧?岂料曲离潇却也是态度暧昧,来者不拒,除了瞪了对方一眼,她竟完全没有半分要拍飞那颗脑袋的意思。她坐在两人对面,看又不想看,瞎又瞎不了,端的是心烦意乱。说也奇怪,明明是哪儿哪儿都挑不出毛病的一对俊男美女,按理说应该是很养眼才对不是吗?为什么她却时时有一种想要踹翻这碗狗粮的冲动?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于是拉了车帘坐到外面和那车夫聊天扯皮起来,好歹还能顺道看看风景。 马车一路前行,不到晌午时分便来到了京都。想是今年新帝即将登基,那妘青寰又是好大喜功之人,不顾亲母病逝不久,竟是大肆祭天拜神,将那除夕之夜操办得尤其热闹非凡,整个王都前一天还满城悬孝,今天便到处张灯结彩起来。马车进了城,司岄坐在车头,眼看那大街之上宝马香车川流不息,人群熙熙攘攘,俨然是帝都的早高峰盛况,马车半天了才挪出去不到十米,她心口一热,拉了帘子道:“咱们下去走走吧,这车眼看是动不了了。” 曲离潇自是没有异议。沈思菲道:“去醉仙楼喝一杯如何?” “噗,还醉仙楼。”一下子想到了某旅游城市的同名酒楼,司岄忍不住噗了出来。 沈思菲看了她一眼,眉目却并无异色。“那醉仙楼乃京中第一名厨范凉皓所开,每逢佳节,任是权贵显赫,等闲也难订得一桌半席。” “饭……饭量好?这名字真不错。”司岄撇撇嘴,“你说的这么厉害,那咱们这贸贸然过去,大过年的岂不是连一杯冷茶都喝不到?” “有无音山庄的沈公子在,还愁无人招待?”一直沉默着的曲离潇忽地插了一句。 沈思菲笑而不语,显然对这句奉承很是受用。司岄切了一声,心中愈发不爽起来,再不想多看那沈思菲一眼,率先跳下车去。 ※※※※※※※※※※※※※※※※※※※※ 从前有个人,她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于是等她终于谈恋爱的时候,聊天五句话都把天聊死了。 从前还有个人,她谈了太多次的恋爱,骚话熟地可以出本书。然后她和上面那个人谈恋爱了。 谢谢一直补分的那个小天使啊,你的名字太厉害了我怕是打不出来,是……谎言么? 也谢谢到现在为止还在追文的小天使们,重新捡起这篇文的时候我都以为不会有人等更了。 还有关于这个TBC不理解的筒子,欢迎私信问我,切莫再内伤了。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90 第32章 花市(四)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曲离潇随后下了马车,与那沈思菲一起,随步人群之中,走出不远却见司岄没有跟上,不由停步驻足。岂料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一张倾城之颜顿时满覆清霜。“喂,你在做什么?” “买东西吃啊。”司岄一眼便看到路边有卖热腾腾的豆腐花,说话间手上已然捧上了一碗。小脸被热气熏得泛起薄薄的红,深吸一口,不由陶醉万分,啊……这天然无添加的豆腐的清香…… “不是说了带你去醉仙楼么?”曲离潇不由扶额。 “不要,以前在家一到过年就到处吃酒席,菜腻人更腻。今年我就想吃点自己想吃的。”司岄坚持着,又端起一碗豆腐花,却是转身望她,扬眉一笑:“离潇,你要不要来一碗?” 曲离潇轻抬眉睫,细细看她,但见青裙窈窈,斯人如玉,一双清眸湛湛,正携了飒沓笑意坦荡地望着自己。她微微愕住,一时竟有些怔忡。穿回了女子装束的她终不复初见时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头乱糟糟的发丝如今也长及了肩头,正温顺又妥帖地披垂着。四周欢声笑语不断,可那热闹却与她无关,这一刻,她只是看着自己,目光清澈又坚定,带一丝若有若无的倔强,仿佛自己若是不点头,她便要一直这样等待下去,又仿佛天地之大,芸芸众生,在她眼里便只有自己而已。 “真的不尝尝吗,敲好吃的。”司岄也不知哪里来的坚持,明明已经看到那女人眼底的拒绝了不是吗?可胸口却堵着一口莫名的劲儿,她不肯转开目光,也不想多做思考,只是固执地维持着这样一个手端瓷碗的动作,直到,一只雪白的手掌终于解放了她的酸痛。 曲离潇将瓷碗接在手中,细眉微微蹙着,却是不言不语。晌午阳光正好,落在她飘垂的衣袂上,落在她如云的长发上,也落在她黑透了的眼睛里。 “别去什么醉仙楼了。”司岄认真地说,“你瞧,这一路上可多美食诱惑,咱们就这样吃吃逛逛,等天黑了,也吃饱了,再去看花灯,岂不美哉?” 被那热烈又真诚的眸光注视着,想要说出一个“不”字似乎是很艰难的事情罢。明明是被她说动了心,却偏不愿承认,曲离潇很快为自己的不予拒绝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于是冷脸,点头:“好。” 话音刚落,便见那青裙女子泛起明朗的微笑,眨眼间便跑到了另一个摊子前指手画脚起来。曲离潇拈着瓷勺,浅浅抿了一口那雪白软糯的豆腐花,入口的清甜与暖香令她不由眉头一舒:确实,味道还不错。 沈思菲站在她身侧不远,幽幽注视着眼前一切,忽而淡淡道:“这女子,莫非当真是什么妖怪不成。” 曲离潇转脸看他,目露质疑之色。 沈思菲漠然一笑:“我向是不信这些的。” “这世间哪有妖怪。”曲离潇转过脸去,目光一掠,正瞧见司岄一手一只糖葫芦喜滋滋向自己望来,她微微一顿,可极快的,眉间不自禁便软了下去。 “若非亲眼看到,当真是无法相信一向眼高于顶、从不信任谁人的离潇你,竟会对她如此放心呢。”沈思菲说着试探的话,表情却一径地平和,可若细细看去,便能看到那一双长眸毫无暖意,以及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冷冽薄光。 “不要打她的主意,她不是你能动的人。”不用转身也知道对方此刻心底的想法,沈思菲,这个她认识了多年的世家子,一向惯用温柔无害的面目示人,可究其本性却远非如此,若论心思深沉,只怕犹在自己之上。这一点,曲离潇清楚得很。 沈思菲一怔,须臾,淡淡一笑:“我打她主意作甚?要打,也是打你的主意呵。” 既已戴回了面具,曲离潇自也不会拆穿,一手接过司岄递来的糖葫芦,见她尤为小心地,竟将底部竹签用油纸包了起来,生怕自己戳到了手,她心中一动,凝眸望她,半晌未语。 司岄催道:“我比较过了,这家的生意最火爆,肯定是味道最地道的。我可是加了小费才插队成功,喏,你快尝尝。” 看着自己左手豆腐花右手糖葫芦,宛如一个贪嘴幼童,饶是一贯冷情,此刻也不由得微微赧然起来。而眼前那人却还在没眼力见地使劲儿催催催,曲离潇瞪她一眼,没好气地将瓷碗塞进她手中。 司岄意会过来,嘻嘻一笑:“尝一点就好了,留着肚子,咱还得吃遍这整条街呢。” 一旁沈思菲忽道:“看不出来,司姑娘小小年纪,倒是挺有情致。” 司岄睨他一眼,“我年纪虽是不大,可去过的地方多了,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首要之事便是尝遍当地美食,你懂什么?这叫饕餮之乐。”说着,咔嚓一口咬下一颗山楂球,啊,那入口即化的酸酸甜甜……不及多做感慨,已然一颗接一颗,很快将自己那根糖葫芦吃得光杆溜溜。 “不过是些寻常之物。”看一眼豆腐花,又看一眼糖葫芦,沈家公子明显地目露不屑。 “寻常之物亦有不寻常之美。”司岄腹中不快,本能地开始了思辨。“就如这满街来去走动都是人,你面前这位也是人,你为何天不看地不看就只知盯着她看,难道她不是两只眼睛两条腿?” 被她一言呛住,沈思菲不怒反笑:“你这人,当真是有点意思。” 司岄正要怼回去,手臂却忽地被一推,垂眸一看,却是曲离潇将糖葫芦塞回给了自己。“太酸了。”她冷冷地说。 “噗。”司岄没忍住笑出声来,很快便被一道冷冽目光砸在了脸上,她忙干咳一声,“酸才好吃啊,酸才开胃啊。” “不喜欢。”曲离潇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也是,曲大小姐你一向是喜甜不喜酸,是我疏忽了。”念及这位平日里的口味,司岄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内心少许有一点点的过意不去,用油纸袋将糖葫芦装好,摆手笑道:“走吧,咱们到处逛逛,吃点别的。” 于是,紧跟着豆腐花与糖葫芦之后,炒羊杂、烤鱼、酒焖鸡,还有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叫得出名儿叫不出名儿的蜜饯果脯,酥饼糕点,吃货司岄同学带着这俩回头率极高的俊男美女彻底开启了吃吃吃的模式,眼看着司岄走一路吃一路,哪里人头多,就往哪里挤,沈思菲忍不住道:“司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忒能吃,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只怕再大的家业也要被你吃垮了。” 司岄闻言,顿时怒道:“放你的——”看一眼一旁微微愕然的曲离潇,硬生生将那不雅的某个字给咽了回去。“姑奶奶我自己挣钱自己花,我吃垮谁用得着你操心?” 沈思菲也是不恼,似笑非笑又道:“你吃垮谁倒是不必我费心,只是你若再逛吃下去,只怕天黑了咱们也还滞留在此处,无处休息。” “你累你就自己去客栈休息啊,我可是要逛夜市看花灯的人。”司岄说罢,忽地不爽:“再说了,你怎么好意思怪我吃得多?我总共也才吃了四五六七样吧,要不是因为你泰迪精附体,走一路抛一路的媚眼引得那些不矜持的大姑娘小媳妇到处追着你看,我们会走走停停,半天了没逛完一条街吗?” 沈思菲被她一通指责,倒是没抵赖,只是颇感委屈道:“你怎么光说我?那绸缎庄的老板追出十丈远盯着离潇乱看,难道也是我招的?还有,泰迪精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好意思这么问的?离潇和你能一样吗?她是花香而不自知,蜂蝶自来。而你却是狂蜂浪蝶,到处招花。”司岄说着,不由得看一眼身侧的曲离潇,见她正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不由心底一慌,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偏心啊,偏心。”沈思菲眼见如此,不禁摇头不已,深深叹道。 司岄哼了一声:“错,有心那才叫偏。你我之间本我缘分,全靠八荣八耻死撑。”说罢扭头便走,正快走几步,身子陡被一股力量拉得一偏,回头看一眼,却见一个蓝袄老者从路边伸出手来,扯住了自己的衣袖。“大爷,你干啥?碰瓷么?”她忍不住问道。 “这位姑娘,姑娘,请留步。”那老者伸一只枯瘦的手掌死死抓着她的衣袖,轻声喊道,“既是有缘遇见,不若让老朽为你卜上一卦。” “我不信这个的。”不是碰瓷那就好说了,司岄径直拒绝,礼貌地想扯回衣袖来。 不料那老者却反掌一握,一只枯瘦筋攫的手掌登时如枯枝般攫住了她。司岄脸色一沉:“大爷,强买强卖就不合适了吧?” “啊,这……这骨相……”那老者脸色发白,仿佛是摸见了什么可怖之物,想也不想脱口便道:“你……你不是早该死了么?” ※※※※※※※※※※※※※※※※※※※※ 有个人口味真的好奇怪的,食醋放再多也不说酸,偏果子类,稍微带一点点开胃的酸就嚷嚷牙倒了。这算是……果酸过敏么?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91 第32章 花市(五)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你胡说什么?” 那老者一语惊人,当事人司岄只是微微一愕,并未吭声,反倒是她身后的曲离潇快步走上前来,冷冷叱道。 那老者却浑不理会她的责问,只抓着司岄的手腕,两指并拢又仔细摸了几摸,一张枯干的老脸满是无法掩饰的惊恐与不解:“我不会算错,不会算错,你……你分明就该是个死人啊……” “你这老匹夫!”曲离潇见他犹然乱语,不禁怫然大怒,“再敢胡说半句,信不信我掀了你的摊子!” “别、别!”眼见得就要发生□□事件,司岄忙出言阻止,先是拦在了曲离潇与那老者之间分离战局,而后好脾气劝道:“这位老爷爷,好歹大过年的,你要摆摊挣钱也说句好听的啊。你这样红口白牙地诅咒我,还想不想要我付你卦钱了。” 那老者摇头叹道:“案骨节之法,察皮肤之理,以辞人之性命,无不应者。我替人摸骨卜卦,四十年来从无错判,人送招牌铁口直断,半仙在世,今日我若一语成谶,当是结个善缘,便是一文不给又如何?若是断错了,便是给了卦钱,我又有何脸面收得?” 司岄道:“好个铁口直断,那么我且问你,你说我该是个死人,那你如今拽着我的手,我却是暖的还是冷的?” “这……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了。”一张老脸纠结地皱成一团,老者长吁短叹,眼看是被问住了,怎么回答都是伤了半仙的自尊心。 “行啦,别纠结这些了,喏,卦钱给你。”放下一把铜板,司岄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转而对曲离潇道:“走吧离潇。”对于老者方才的话,她倒是心底隐隐有丝念头,自己是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陌生世界中来的,而在此之前,她自然记得发生了什么事,那辆车,那辆本该撞向那该死的淳琪结果却被自己给挡住了的车,或许当真早就夺去了她的性命吧……如果在那个世界里自己已经是死于车祸之中,那这老头其实没有说错啊,只是如今想来当真是心情复杂,她……是个死人?那现在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会受伤也会流血的她又到底是什么呢?行尸走肉么?! 眼看这奇怪的女子转身欲走,那老者犹然不甘,在她身后喊道:“我摸骨多年,从未摸到过如此奇异的骨相,一半福泽比天,一半凶壑难填!姑娘,姑娘!不管前事如何,你——” “你说够了没有?”那老者话未说完,曲离潇已然一掌拍在了他身前黑漆漆的木桌上,只听砰一声闷响,那木桌眨眼间便四分五裂,轰然坍塌。曲离潇冷冷地瞪着他,红唇微动,说出的话更是让人心胆俱颤:“再有一句废话,我要你立如此桌。” “啊,姑娘你……”老者被她吓得不轻,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唉,你又何必……”司岄本欲说点什么,可一对上那冷若飞霜的一张俏脸,顿时识时务地闭了嘴。 倒是沈思菲不怕死地走上前去,伸手扶起那瑟瑟发抖的半仙儿,悠悠一笑。“铁口直断?” 老者被他扶起身来,犹然惊魂未定:“这……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沈思菲伸出手去,“指教不敢当,不过现下给你个机会捡回脸面,若是算得对了,一切损失我双倍赔付。” 老者意会,于是并了两指,颤巍巍地覆在了沈思菲手腕之上,须臾,低声道:“公子之骨乃上上之相,贵不可言,不过……” “不过什么?”沈思菲长眉一轩。 “明珠土埋日久深,困龙得水方交运。”老者阖眼沉思,只说了这两句便不再多说了。 沈思菲思忖片刻,忽地一笑。“有点名堂。不过,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我与这位姑娘命中可有姻缘?” 老者闻言一怔,快速看一眼司岄,后者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摆手抗拒:“不是我!” 沈思菲执了曲离潇的手,上前一步:“是这位姑娘。” “要疯你自己疯。”曲离潇冷冷睨他一眼,抽回手来。 被甩开了手,沈思菲也不在意,却忽而俯首附耳轻道:“你总要我死心放弃,如今这样好的机会,怎地却不敢一试了?” 曲离潇蓦地抬首,目光笔直地打在他的脸上。 听不到他刚说了些什么,却本能地猜到必然是激将法一流无误了,念及曲离潇的性子,生怕她着了道,司岄忙道:“喂,姓沈的,这老头莫不是你找来合伙骗人的吧?”难怪开口就咒她死了,等下是不是就该祝他和曲离潇百年好合了? “司姑娘何出此言呢?”沈思菲似笑非笑。 “不是你找的托儿,那离潇既然不愿意,你又何必硬要她去摸骨?”转了转眼珠子,司岄冷冷哼道。“平时也不见你这样积极呢。” 沈思菲淡笑不语,倒是曲离潇看她一眼,无视了她眼底浓浓的抗拒,一步上前,却将那雪白细韧的手腕轻飘飘探了过去。“记着我方才的话。”她望着那一脸惧怕的老者,清眸一抹泠然,幽幽掠过。 老者一怔,想起她方才的暴行,顿时面露难色。 沈思菲笑道:“老先生莫要害怕,我们离潇人美心更美,方才不过是一场误会。” 于是老者在立如此桌的生命威胁和维护半仙的尊严之间犹豫了一下,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坚定选择了后者。 “如何?”见那老者并了两指摸上曲离潇的手腕,不过半盏茶时分,沈思菲迫不及待问道。 “咦,怎会如此?”老者却并不理会他,又仔细地摸了片刻,忽地抬起脸来,却是向着司岄:“姑娘,来,你来。” 司岄迟疑地凑了过去,刚要开口问话,右手手腕蓦地便被那老者一把扼住。她一愣,顿觉无奈:“喂,还来——” 本只是三分疑虑急于求证,岂料这一摸之下,老者那惊讶之色顿时如泄闸的洪水,当真是挡也挡不住了。“这这这……明明是两位姑娘,怎么会……” 曲离潇明眸微睐,眸心分明一点涟漪,转瞬便趋于平和。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悠悠抽回了手去,拂袖而立。倒是司岄呆呆地任那老者扼着腕子,犹然不解其意:“你小心点说话啊。”急不死的阿弥陀,老人家啊,你得罪我不打紧,最多骂两句也便罢了,你可千万小心别再得罪面前这位姑奶奶啊。 那老者一张枯干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黑,终于是颓然地缩回了手去,二话不说,弯腰搬起一旁的木凳狠狠地砸向自己那铁口直断的半仙招牌。 “喂,你这是做什么?”司岄瞪大了双眼,满是不解。 “几位客人,我输了,今日我亲手砸了招牌,从此再也不做此行当了。”老者一脸如丧考妣,看一眼那四分五裂的桌子,深深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虽然不解那老者为何突然间自毁招牌,司岄仍是追上前去,将口袋里的银钱抓出一些强塞了过去:“老人家,老人家你听我说,算命这东西么不要太较真,好歹大过年的,别把自己气出毛病来啊。” 那老者想到自己从业半生的职业生涯竟折在了今日,本已心灰意冷,听了司岄这句劝,不由更加伤心,闻言两行老泪扑地跌落眼眶。“谢姑娘,谢姑娘……”抓着司岄给的二两退休银,一把鼻涕一把泪,佝偻着脊背颠颠儿离去。 看着那慢慢隐没在人潮中的身影,司岄挠了挠后脑,终是忍不住喟叹一声:“搞不懂……” “你倒是烂好心。”曲离潇静静地望着她,见她稳步折返,轻声说道。 听她话虽尖锐,可语气却是平和,并无半点嘲讽之意,司岄嘻嘻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跑动的人群撞了个趔趄,她哎了一声,身子向前扑去,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必然要与地面来一次无比亲密的接触时,她的脸,她的肩,却以着比她想象中还要快的速度撞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一惊过后是难以描摹的心有灵犀。蓦然抬首,一双湛如银河的眸子就那样柔柔地跌进她的眼底。“你没事罢?”她看到那熟悉的红唇微微勾起,上有流光旖旎。而那红唇的主人正幽幽注视着她,目光清澈又宁和,带一丝若有如无的温柔与淡静。 她无法避开那目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呆呆回望,任鼻息间充盈着不知名的冷香,一如心底那满满当当不知名的悸动。 晚风幽凉,气息却是火热。 “我……”好半晌,她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可尚来不及惊于自己那喉咙深处的干涩与喑哑—— “啊,快看呐!花灯亮了!” 一道绚丽的焰火倏地绽放,伴随着人们兴奋的呼喊声,道路两侧悬挂着的五彩花灯一一地亮了起来。 火树银花不夜天,明灯万展水随波。 ※※※※※※※※※※※※※※※※※※※※ 不要谋杀我的好心情,拜托了。 好的大王,没问题大王。 那你为何还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在等你的好心情自己自杀。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92 第33章 鸿门(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抬起脸来,逆了滚滚人潮,她再次望见那双湛如银河的眸子。万千灯火正倒映其中,欲夺九天之华。 而那灯火深处,是星辰有约。 “司岄?”曲离潇低声的询问,似山间淙淙流淌着的清泉。 不知不觉那五彩斑斓的风景早已融化了黑夜,而眼前那出尘女子更仿佛寂寂于世的凤鸟,轻纱娴静,云光缥缈,卓然于她眼底。司岄忽地心惊,一惊而后,却是汹涌而至、止也止不住的茫然与无措。“谢……谢谢你,离潇。”她讷讷地开口,说着,后退一步,虚虚站定。 面对她忽如其来的退避,曲离潇微微蹙眉,却难得没有动怒。片刻后,她淡淡一笑:“不是要看花灯么?” “嗯、嗯、是啊。”司岄忙不迭地点头,却在对上那一双平静又温柔的眼睛时,倏地,再次瑟缩。身侧有雪风拂过,清寒隐隐,她呵一口温热,仓促地笑了一声:“咦,那些人举着花灯是要去哪?” “那曲江之畔,只怕今夜是要彻夜通明了。”一直作壁上观的那位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二人身旁,挑了长眉,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们。 司岄听得明白。“原来是去放河灯。”忽地童心便起,扬眉笑道:“咱们也去吧?” “早知你们女儿家必有此心思,喏,已经备好了。”那沈思菲语声温润如旧,说话间便递过一只花灯来。 司岄伸手接过,却是一只海棠花灯,她捧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笑道:“想起来,小时候和家人一起去逛庙会,好像也买过这样一只花灯的。” “花灯么,不都一个样。”沈思菲不以为然地笑笑。 司岄也不与他争辩,向曲离潇道:“一起去吗,离潇?” 曲离潇抬眸望她,眼底一丝隐秘的抗拒,若隐若现。 “除夕过完就是新年了,所谓除旧迎新,不想去许个愿吗?”司岄诚恳地劝道。 “许愿?”曲离潇轻抬眉睫,那深如寒潭的眸子幽光潋滟。“你有什么愿望不必对灯说,对我说便是。” 司岄不禁一愕,这突如其来的霸气是什么鬼……啊不对,不是突如其来,这女人本来就是如此霸气的一个人啊……一不小心,老脸便是一红。“哈、哈哈,你是神灯精灵吗,还可以对你许愿的。” 曲离潇细眉一挑,并不接话。 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非常难笑的笑话,司岄干咳一声,道:“这个……这个另说,总之我还是想去放个花灯许个愿,没事儿沾沾喜气也好的。”说罢,手捧花灯快走几步,又倏地停下,轻悄地转过身来,不言不语间,意态却是清楚极了,分明是在依依问询那骄傲的女子:真的真的不要和我一起去放花灯吗? 夜色中,曲离潇静静伫立,发丝被风吹拂得些微凌乱,掠过那雪砌般的容颜,可眼底却到底是柔软了下去,衬着她一贯的面无表情。“哼,什么河灯许愿,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 沈思菲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司岄,又看一眼曲离潇。“若是心中无私,便去看看又如何呢。” 似是被说中了心底的隐秘,曲离潇倏地抬起脸来,十分不留情面地瞪住了他。而后者却无所谓地笑了笑,仿佛变戏法般自身后又奉出一只花灯。“是或不是,不应该去亲自验证一番么?” 司岄离了几丈远,身侧又是人声鼎沸,因而听不到他二人在说些什么,不过曲离潇却似是被说动了,望着他二人比肩而至,郎才女貌,一路惹眼无数,竟是说不出的般配又妥帖,司岄面色未改,心底却似是被蜜蜂蛰了一口:哼,我请你便请不动,他邀你,你倒是同意了。 “还不走?”曲离潇哪里知道她此时心底隐秘,见她呆在原地,淡淡抛下一句便走。 “哼,走。”司岄应了一声,见她说完便与那沈思菲并肩而走,她愕了一愕,一个不留神,足下便慢了三分。待到反应过来时,那两人却已然去得远了,只留给她一对十分般配的背影。 于是,带着这样那样的不爽,以及那样这样的郁闷,司岄同学踢踢哒哒地随着大流来到了那所谓的曲江之畔,抬眼便见到密密匝匝的人头,四周都是人,到处都是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这一刻无论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无论男女老幼,人人脸上俱是一色的喜庆与祥和。不远处小孩子们三五一群放着鞭炮,捂着耳朵又喊又跳,街边的乐坊也响起了丝竹鼓乐,除夕夜……真的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仿佛是被这喜庆的气氛感染了,司岄忽地一抽,扯起嗓子便大喊一声:“喂!你们这些老祖先们,过年好啊!” 这一声喊端的是声如洪钟,底气十足,然而却如是小石子儿投进了江心,眨眼沉底,便连气泡儿都没吐出来半个。很好,根本没人理她。人们都沉浸在一家团圆的喜庆与幸福之中,谁也不曾多去看一眼江边那个傻乎乎地抱着花灯的姑娘,更加谁也不曾注意到她眼底浓浓的落寞与悲凉。那情绪来得又快又急,若不是这黑夜给了她勇气,若不是这人群给了她温暖,这些情绪只怕是烂在她的心坎,沤成一滩湿泥,反正不会轻易出现在她眼底。就算在这波光粼粼的江边她形单影只,就算穿着这不伦不类的衣服还抱着花灯的她看起来蠢透了,就算若不是遇上了卿梧又遇上了曲离潇她早就扑街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可……那又如何呢?既然还活着,既然还得活着……人,总是要笑着活下去的不是吗? 想到卿梧,心底便是涩涩地一疼。抬起脸来,卖花签的老者温和地坐在木桌后,耐心地看着人们在他面前或沉默、或傻笑、或坚定,又或迟疑地写下内心的向往。 司岄放下几颗铜板,伸手抓住一支毛笔便俯下身去。 身后忽地响起清浅却又坚定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却是下意识地将身子俯得更低,下意识地挡住了身后那人的眼光。一点墨黑凝在笔端,悬悬欲滴,“卿梧”两字却是写了便悔:既然是许愿,是给菩萨看的,是不是应该写上她的真名才对啊…… 一念起,那花签便揉了丢在一旁,伸手又抽一张。 身后忽地响起熟悉的声音,却是那沈思菲意态闲闲:“比起对着河灯许愿,我也更想对你许愿啊离潇。” 眸心骤然一紧,而鼻息间,那幽邃又诱人的冷香早已悄然萦绕。望着笔下那墨迹未干的“青婺”两字,司岄莫名地紧张起来,匆匆再写下“平安”二字便将花签折起,塞入花灯内侧。 回身,站定,映入眼底自是那熟透了的容颜,冰雪未消的一张俏脸正幽幽地看着她,完全无视了一旁手捧花灯、一脸讨好的沈思菲。奇怪,明明四周人声嘈杂,可此一刻,司岄竟觉万籁俱寂,寂静地她什么也听不到、感受不到,寂静地她只能看到眼前那一张沉默又淡静的脸,只能听到那一句清冷又隐忍的询问:“写完了么?” “嗯、嗯!写完了。”她忙忙点头,眼光却是下意识地追随着她,小心又仔细地分辨她的眼神有无一丝半点的不悦。 “写完了,就去放了罢。”曲离潇轻黯地一笑,说罢,再不看她。 司岄心情复杂,捧着花灯缓缓下去江堤,走出几步,却又忍不住回身望去,这一望,却正瞧见曲离潇静静注视她的眼神,眸光相撞的瞬间,二人俱是一怔。 多亏曲离潇极快地转过了脸去,这才解除了这一瞬难以言喻的沉默以及交织着的尴尬。司岄心情复杂,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强打精神继续下去江堤,挤进人群中,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盏花灯放在水面上,又学着周围人的样子用手拨弄水面,好将花灯送去更远的地方。 “从来都是他人追随着你的背影,又远远被你抛在身后,从来如此。”焰火映红了半边天际,那一瞬照亮的光芒宛如白昼,勾勒出身前女子修挑曼妙的身姿,侧脸轮廓如玉,又如冰,美到惊人,却也冷到惊心。焰火忽明忽暗,那倩影也便朦胧不清,沈思菲思绪起伏,无声一笑。“如今,你却也有了想要追随之人了么?” “你胡说什么?”曲离潇冷冷叱道。 “是不是胡说,我也很想知道。离潇,你心有七窍玲珑,只恨我走马观花,终是无缘得窥。既如此,亦只得另辟他道。”沈思菲静静地看她,那眸光深得极了,似是想要穿透了皮肉,又穿透了骨血,最后停留在那一颗暖红跳动着的心脏上,好让他将她看得通透,从此不再执迷向往,又或者,永远画地为牢。 “你想做什么?”曲离潇凝目望他,却见他并指唇上,轻轻嘘了一声,而后长指一捻,却是一张折好的花签赫然于他指尖。 ※※※※※※※※※※※※※※※※※※※※ 做人啊,真的不能太诛心。唉。。。 93 第33章 鸿门(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望着那嫣红刺目的一纸花签,曲离潇目光微微闪动,已然猜到了沈思菲所为何意,不禁微愠:“你怎可如此?” 沈思菲情知她是误会了,道:“这是她起手丢弃的花签,灯里那张,我可没有惦记。”说罢,作势要打开那半折揉皱的花签。 曲离潇一愕,几乎想也不想劈手便夺。“不准看!” 沈思菲并不抵抗,任由她将那花签夺了过去,恨恨地捏在掌心。半晌,他方悠悠一笑,解了身上披风柔柔地裹在曲离潇纤细的肩头。“江边风寒,你身子单薄,可要仔细才是。” “沈思菲,你不要自作聪明。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千回百转的又何止是眼底深深浅浅,曲离潇说了告警的话,可心中憋闷,却到底无处发泄,那薄薄一张花签拈在掌心直如烙铁般炙人,瞪着面前那明显挑事儿不嫌热闹的男子,想要怒骂几句,可话到了喉间却又倏地冷了下去,她……什么也不想说。 “离潇,你看。” 曲离潇沉默不语,却见沈思菲手一抬,引她望向了江边。只见那粼粼的江面一片水光斑斓,明月如玉倒映江心,引来千灯逐流,好比点点繁星,一时间,她竟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天上月还是海底月,是否漫天星辰尽都落进了水底。 “灯焰逐流,人亦如是。”沈思菲微微一笑,执了她手,引她向桥头走去。 “去哪儿?”曲离潇慵然扬眉,却也不曾拒绝。 沈思菲嘘了一声,道:“没瞧见么,那溯流而上的排场,一会这里就要被清场了。” 他如此一说,曲离潇这才意会过来,却不知何时那渡口与江堤下已经被一队官兵重重包围,老百姓纷纷被逐离江边,只能远远地围在四周,不无惊讶又恐慌地注视着眼前那一番盛景。 只见霞光万丈,焰火冲天,一片漆黑的天空似是被点燃了,熊熊点缀着这古老的京都凤壤。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在铁甲兵士的军靴橐橐声中,江面之上陡然逆流而至九艘官船,为首那一艘龙檐翠瓦在侧,火凤衔珠于顶,中有华楼金盖,那倾城连宇的尊荣与富贵令人无法逼视,除却那倾一国之力只为博自己一乐的新帝妘青寰,又有谁人还能摆下这般排场? 眼见是新帝夜游曲江,围观的老百姓们摄于皇朝威严,纷纷四散退避,有些性喜溜须拍马的在人群中高呼皇帝陛下万岁,亦有些胆大又耿直的夹在人群中悄声嘀咕:“先皇病逝未久,尚未正式册立新帝,这位便迫不及待作威作福起来了,如此骄奢淫逸,只怕以后……唉,日子不好过了啊。” 他身旁亲友闻言忙忙捂了他嘴,轻叱一声:“不要命了么,有官兵在呢,你胡说什么?” 司岄夹在了人群中茫然地跟着一路退避,许是前头吃的亏太大了,她现在是一看到士兵就本能地犯怵,下意识去摸脑袋,只盼着能有一顶帽子将自己保护起来,岂料一摸之下一把柔发,不由叹了口气:“唉!” 她身旁一名年轻男子见她突然叹气,道:“姑娘何故忧愁?莫不是也在忧国忧民?” 司岄一怔,忧国忧民个鬼啊,我在忧我自己。可口中亦只得礼貌应道:“我是从外地来的,这京里的事儿还不是很清楚,不过,看你们的语气,似乎对新皇帝陛下……呃,不太满意啊。” 男子闻言,先是四周快速观望了一眼,然后拉了司岄便向角落走去。“你是外地来的,难怪还不太清楚,哪有什么新皇帝陛下啊?哼,不过是她自封的罢了。” “这位小哥,你走就走不必拉我手啊。”司岄无奈地抽回手来,与那男子在暗处站定。男子所说这事她倒也是知道,卿梧那凶巴巴的大姐根本就不是先帝钦点的继承人,不过是仗着势大,逼宫自立罢了。否则,她也就不用这样死死地针对卿梧了。 那男子见她沉吟,只当她在思索自己透露的信息,心中得意,又道:“前些日子,咱们皇帝陛下薨了,说真的,陛下她老人家年事虽高可身子骨一向健朗,年轻时更是御驾亲征打了不少仗,如今说薨便薨了,你可说说,这事说得过去么?” 司岄想了想,中肯地说:“你这话也分两说,先帝既然年轻时御驾亲征打过不少仗,那必然也受了一些伤,人年纪大了旧伤复发,且抵抗力变差了,越发严重也是有的,再说你们古代——呃,我的意思是,咱们目前的医术水平还不是很好,总之,你也不必太过阴谋论啊。” 男子被她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不过也听懂了意思,咳了一声,道:“就当在下想得多了,反正咱们人微言轻,便说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司岄沉吟片刻,扭头望向江心。“那船是……” 男子道:“江上那位便是当朝长公主了。” 司岄一怔,心头忽地一冷:“呵,皇帝母亲这才刚走,她便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地出游了吗,还真是孝顺啊。” 这话显是戳中了男子心坎,他忙应道:“可不是吗?只可叹先帝一世英名,不曾想临老却折在了子孙身上,膝下几位皇子女若非嚣狂刚愎,便是幼弱无能,如今却也无人能与这长公主一争高低了啊。” “谁说没人了?不是还有别的孩子吗?还有,青——呃,我是说其他几位皇子女怎么就幼弱无能了?”本能地便要为卿梧辩护,话到嘴边,慌慌地咽了下去。 男子诧异地看她一眼,似是她问了极其可笑的话。“先帝膝下长成的子女不过三人,长公主为长,这身份上本就高了一筹,不过咱们九凤王朝向来也不是非立长的规矩,只是那二皇子出身不行,又身娇体弱常年害病,早已是个半死之人。小公主呢,论出身倒是唯一可与长公主一争高低之人,只可惜……” “小公主怎么了?”听他提起了卿梧,司岄眼前一亮,不知不觉间就连嗓子也不由拔高了三分。 男子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此时他正沉浸在对一个没什么危险的外地人高谈阔论指点天下的快感之中,摇头摆脑说道:“只可惜啊,到底是小姑娘,说话做事不拎清,她亲生父亲被自己弟弟杀害,她不光不想着替父亲报仇,反倒是一力护着叔叔,结下了不少梁子。” 司岄凛然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小姑娘怎么了?她如此异常,帮理不帮亲,没准是那案子当真有悬疑?总不好错杀了好人,却让真凶逍遥法外吧?” 男子咦了一声,将司岄上下打量两眼,道:“你倒也是个有胆子的。没有错,其实咱们民间有不少人也是这样想的,只是那明德将军权势滔天,整个朝廷的武将怕有一多半都是他的门生,如今他惨死是事实,两个女儿一个极力主张报仇手刃仇人;另一个却喊着叔叔无辜,需容后再议,你说那些武夫们会赞同谁的做法,又会站在谁那一边?” 司岄闻言,顿时怒道:“都说文人误国,我呸,让这些没文化的武胚子审案子,还不是谁嗓门大就谁有理?” 男子见她说的有趣,不由笑了起来,双手抱拳礼道:“在下裴元尚,尚未请教姑娘高姓芳名?” “额,乐思。”不敢随意透露真名,又不是说谎的好料子,脑子一机灵,随口就把名姓给篡位了。 “咦,乐府的乐,思念的思么?倒是好名字。”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与姑娘衬得很。” 刚刚是一片混乱被拽着走,心下已然慌躁了三分,因此压根没注意这男的长啥样,此刻仔细一瞧,小模样长得还是挺俊的,白面书生略微带点稚气,但又不娘里娘气。司岄笑了笑:“你说是就是吧,多谢夸奖。呃,时候不早了,不如就此别过?” 那裴元尚见她说罢果然转身便走,急道:“姑娘请留步,即是有缘,不若见见我家公子。” “什么,你家公子?”司岄一愕,转回身来。 裴元尚笑道,眉宇间满是骄傲:“是啊,我家公子,当朝北晟王之子,也是本朝最年轻的将军,裴霁。”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感觉好厉害。”司岄随口奉承了一句,心下惦念着曲离潇,自己离开这么久,她会不会已经到处在找她了呢?若是找不到等下会不会又摆脸生气啊……啊,这女人生起气来超难哄的…… 裴元尚道:“我家公子见到姑娘这般人才,必然也很欢喜。” “等等,没必要吧。”司岄见那男子说着话又来牵自己手,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向江边走去,她心中慌张,忙劈手挣扎。“我不要见你家公子,我得、我得回家了啊!” “回家?姑娘不是外地人么?”裴元尚眨了眨眼,抬手指向江心一艘单独泊在一边的大船,道:“喏,这便是我家公子的船了。乐姑娘,请。” ※※※※※※※※※※※※※※※※※※※※ 愿得一心人。。。。 94 第33章 鸿门(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95 第33章 鸿门(四)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不可否认的是下一瞬,司岄真的跳起身来了。“什什什什么?未婚夫?”还有这种设定?卿梧她……她几时就多了个未婚夫了,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是啊,怎么你不知道么?”瞪着她明显跳脚的样子,飞岚面露不解。 “不知道啊!”司岄脸色发白,只觉心头一阵阵乱跳,说不出的不舒服。忍不住道:“也没人告诉过我啊?” 被她给问住了,飞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半晌,叹了口气:“那现今你知道了。” “未婚夫?” “嗯。” “就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怀揣着最后一点古今文化或许有所偏差的希望,司岄恻恻问道。然后,随着飞岚默默的点头,她倏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就是说,卿梧她……她以后是要嫁给这个人的,是么……” “如无另外的指婚,当是如此。”飞岚幽幽道,说罢,抬眼看一看她,却不由微微一怔:“你怎么了,怎地脸色如此之差?” 司岄紧抿着嘴唇,一颗心早已是天上地下兜了一圈,乱如急雨。半晌方道:“我也不知道……嗨!挺奇怪的,明明有这么一个年轻有为又背景雄厚的未婚夫可以保护她,照顾她,我应该替她高兴才是啊。” 似是察觉出了她心底的纠结与矛盾,飞岚叹道:“有什么可高兴的?这婚事可是长公主应下的。” “什么意思?”司岄一怔,听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现如今连姐姐都可以给妹妹安排老公了么? 面对她的疑问,飞岚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又终究没说。 可我们司岄同学又哪里会是心里装得下事的人呢?尤其这事还关乎着妘青婺。沉吟片刻,她忽地眼前一亮,击掌叫道:“我知道了!” “嘘,你轻点声。” 面对飞岚的斥责,她忙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这个姓裴的莫非也是长公主的人?她强将卿梧许配给他,是为了控制卿梧,从此不与她争这天下?” 飞岚睨着她,眼底神思渐重,幽幽道:“你倒也不是个傻子。” “真是这样啊?”司岄拍案怒起,“还真是自古无情帝王家啊,这也太过分了吧?且不说这天下卿梧到底稀不稀罕,她凭什么一句话就将别人的一生断送?” “就凭她是长公主,就凭她如今正得势,就凭她……一手便可操纵公主的生死。”飞岚无声轻叹,一手扶额,目露悲凉之色。 “明着打压残害手足会被天下人诟病,她倒是计划得挺美,就不怕错判了人心,阴沟里翻船?”司岄突然恨恨说道。 “什么意思?”飞岚微微愕然。 司岄正色道:“那什么长公主就这么笃定这姓裴的会一直听她的话?万一那姓裴的也是抱了互相利用的心思,娶了卿梧,生下子嗣,再找个什么由头推翻她的统治,自立为王呢?” 飞岚呆呆地看着她,似是完全不敢置信她竟会作出如此大胆的猜测,半晌方道:“这……这……你怎么会这么想?” 司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在我来的那个地方,我看了太多这样的故事,也可以说是历史吧,呵,这历史终归是由男人书写的。” “可在我们九凤王朝,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是平等的。”飞岚怔怔辩道。 “是,是平等的,所以女人也可以称帝,也可以万人之上坐高堂。可是飞岚,我不信任这个什么长公主的眼神,放着自己善良温婉的亲妹妹不去相信,处处防备,却宁愿相信一个手握兵权的外姓男子?她就这么笃定这男子并无狼子野心,就这么笃定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内?”司岄冷冷一笑,接下来一句话,便如是从牙缝中蹦出一般冷薄又坚定。“不要低估任何男人的野心。” 飞岚沉默了,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司岄的话说得很有道理,远的不说,就是本朝亦有皇子篡位逼宫的先例,昔年若非先帝英明果决,善用人才,又得了几位元老王爷倾力相助,只怕这天下也早已是落在了馥亲王的手中。可另一方面,她却又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中,喃喃自语:“任何男人的野心么……” 司岄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自己脑子也有点蒙圈,眼见飞岚沉默,她甩了甩头,忽地赧然起来:“嗨,我也是随口这么一说,可能是太担心卿梧了吧……飞岚姐姐,你也别想太多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想办法救出卿梧才是。” 飞岚默然,半晌才淡淡一笑:“你说的对。” 接下来,两人情绪都渐渐恢复平和,问及路上的经历,得知卿梧并未受到什么苛待,司岄心下稍安,正要再问些细则,舱外却忽地脚步声起,她抿了抿唇,看一眼飞岚,不作声了。 舱门大开,却是方才那迎了司岄上船的圆脸少女立在门前,朗声笑道:“飞岚姊姊,公子有请。” 飞岚脸色未变,轻悄地站起身来:“有劳蔻姑娘了,却不知可是有了公主的消息?” 少女道:“这我可不清楚。” “知道了。”飞岚点点头,敛身便欲随那少女离去。 司岄心中担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她被那少女带走。而后坐立难安,在屋中转了几圈,忽地灵机一动,既然舱外并无士兵看守,不如悄悄潜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念起,她便果断付诸行动。轻悄悄蹭到了那裴霁所在的舱外,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幕,很快听到那裴霁说道:“殿下,请。” 是……卿梧的大姐,那个什么长公主?真想看看这个恶毒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司岄心中半是好奇半是紧张,忍不住抬手轻勾帘幕,扯开一点缝隙,虽只指盖大小,却已足够令她瞧清楚这舱中一切。 不知何时,主座上端坐着的已非那裴公子,而是换成了一名女子。因是背对而坐,她看不到那女子的容貌,然而那一头惹眼的丹凤金步摇,艳丽又不失华贵的朱红长裙,暗金纹绣的细叶牡丹在裙摆上切切盛放,栩栩如生,在在地便展示了来人的身份与地位。 皎皎清辉满曲江,焰火腾空似火凤。船外一片盛世长明,舱内自然亦是歌舞升平,方才那还算正经的画风自打这长公主进来一刻便突变了,大亮的烛火下,金杯玉盏水晶壶,玲珑美姬抚丝竹,这些贵族男女们谈笑饮酒,觥筹交错,看得司岄两眼朦朦。 面对裴霁的礼让,妘青寰自是不会客气,径直在主座上坐定,依次入席的还有那驸马鄢子蓁,曲离潇,以及沈思菲。 冷不丁在人群中瞧见那一道相熟的身影,司岄心坎一颤,不自觉便多看去了几眼。那高傲女子本斜斜望着窗外,分明是走了神,却不知是否心有灵犀,在司岄目光锁定她半晌未动的同时,她竟倏地转过脸来,隐约向着她的方向望了过去。 窗外陡然大亮,一道飞焰腾空而起,却如春花当空绽放,正映着那女子冷俏的容颜,五彩薄光细细打在她的脸颊,恍如大雪初霁,美得令人失语。 以为她是发现了自己,司岄下意识地想躲,可怎知一眨眼间那双水晶般的美眸便静悄悄地移了开去,再次望向了窗外。 “……”好吧,是她想太多了,司岄低了低头,心中有些难言的郁郁。 “裴将军好兴致,大晚上的带着这一船玲珑人儿畅游曲江,果然是年少风流啊。”妘青寰把玩着手中金盏,似笑非笑说道。“几时来京里的?怎地不差人来通报本宫一声?” 裴霁并未理会她的调侃,扬眉笑道:“正要亲自去拜见殿下,不想便在此偶遇了。” “偶遇?哼,裴将军可真会挑时候,明知道每年除夕夜咱们都会出宫游江罢。”那鄢子蓁看一眼妘青寰,见她眼底薄光闪动,显是对那裴霁颇为欣赏,不禁妒火翻腾。 “喔?鄢驸马何出此言呢?”裴霁淡淡一笑,说话间,却丝毫不看那鄢子蓁一眼。 “休要胡言乱语。”面对着自家那善妒的夫婿,妘青寰也是头疼,未免稍后他越说越是不堪,只得出面叫停。 眼见如此,鄢子蓁亦只得委屈兮兮地闭了嘴。裴霁观他行止可笑,心中更觉不堪,却忽地留意到那悠然一旁正凝眸窗外的曲离潇来,因道:“殿下,尚未介绍,这位姑娘却是?” 妘青寰笑道:“瞧本宫这记性。呵,这位便是闻名江湖的洗心宫宫主曲离潇了。离潇,这位乃是本朝北晟王的公子,裴霁裴将军。” “原来是洗心宫宫主大驾光临,失敬失敬。”裴霁一声轻笑,执杯向曲离潇遥遥一敬。 曲离潇眼梢微挑,终于是将凝视窗外的眼神收了回来。闻言,淡淡一笑:“久闻裴将军大名,将门虎子,今日一见,当真是英雄年少。” 裴霁笑道:“得曲姑娘如此盛赞,裴某当真不甚荣幸。曲姑娘,请。” 曲离潇尚未应声,坐在她身侧的沈思菲便抢着端过她面前酒杯,笑道:“离潇不胜酒力,裴将军的好意莫如沈某代领了罢。”说罢,仰脸,一饮而尽。 眼见他如此情急护着心上之人,一直垂涎于他美色的妘青寰难免心有不忿,当下冷哼一声:“至于这位,想必裴将军不会陌生。” “江南无音山庄的沈公子,裴某自是识得的。”裴霁挑唇一笑。“两年前关外残部作乱,里外勾结烧毁关口粮仓令我军陷入困境,多亏沈公子不辞辛劳为我军将士送来了过冬的衣甲与粮草,这才一鼓作气平定了叛乱。” 沈思菲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空落的酒盏。“些许小事,裴将军不必挂怀。” 裴霁道:“家国之事焉有小事?沈公子何必过谦。当日仓促一别,不及致谢,裴某一直耿耿于怀。今日有缘再见,这杯酒,还请沈公子无论如何不要推辞。”说罢,使一眼色,却是要一直在他身后垂手而立的飞岚前去奉酒。 司岄看出他的用意,不禁暗自着急:这姓裴的什么意思啊!这不是明摆着要飞岚撞枪口上么? 而与此同时,飞岚已垂首上得前去,一边弯身添酒,口中轻道:“沈公子,请。” 沈思菲却好似并不认识她,又许是并未留意,眼见一杯斟满,他拂袖起身,一笑之间,手中酒水已是一饮而尽。 “痛快。”裴霁倏地起身,亦将手中酒盏亮了底,两人相视一笑。 飞岚添完酒水方要退后,却倏地与曲离潇眸光相撞,而后者正幽幽打量着她,眼底沉思渐重,一双魅人又清冷的眸子在烛火下跳跃着肃冷的锋芒。 飞岚心中一惊,被那眼光摄住,竟是一时怔忡,呆立不动了。 糟糕!司岄见状也是暗叫不好,肚中一叠声地喊着曲姑娘,姑奶奶哎……你可千万别戳破飞岚的身份啊,拜托拜托! 在她暗自祈祷之际,曲离潇却已然移开了眼,若无其事地自去望着窗外飞腾的焰火去了。司岄松了口气,不由对曲离潇的善解人意以及不落井下石又添了三分感激,可正当她以为此事平安过度了的时候,那主座上端坐着的妘青寰却倏地眯起了双眼。 “且慢。”一道异色自眼底划过,妘青寰淡淡一笑:“这丫头……好生眼熟呵。” 气氛陡然凝重,空气亦仿佛冻结了起来,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只转瞬之间,整个船舱中便只余那烛火毕毕剥剥,明明灭灭,映照着舱中诸人,亦是各怀心思,又各自沉默。 司岄揪着那帘幕的手指几乎要戳进自己手心,脑子阵阵发热,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冲出去抓着飞岚便跑,可……四周除了水还是水,她们又能跑去哪里啊?就算不淹死,等下这位大公主小手一挥来个万箭齐发,她司某人好死不死变成一只刺猬,可就要彻底凉在此处了。 正当她脑中发热胡思乱想之际,说时迟那时快,飞岚上前一步,径直跪倒在地,仰面便向那妘青寰哭道:“长公主殿下,还请您为公主,为奴婢做主啊!” 这一声哭喊,莫说是妘青寰,就连司岄亦是差点一口气噎住了自己,这是什么……什么情况?!所以现在是小鸡仔找黄鼠狼给自己做主的环节了?! “飞岚,竟然是你。”妘青寰眼神未变,可侧脸肌肉却分明在微微抽动,半晌方薄然一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飞岚低头哽咽,只是不答。 妘青寰冷冷看她一眼,转向裴霁问道:“这丫头本是青婺的贴身人,却不知如何会在裴将军的船上?” 裴霁起身应道:“这……此女乃微臣进京路中偶然遇到,当时她正被人追赶,危急之际,微臣将她救了下来,倒是不曾听她说起过其他。” “喔?”对于他的说辞,妘青寰似是并不相信。 裴霁叹道:“怎地从未听你提起过呢?我此番进京本便是为五公主而来,你若早些说明,我又怎会粗使于你?”说罢上得前去,弯身扶起飞岚。“你家公主目下却在何处?那日你又因何独自一人遇险?” 飞岚脸色苍白,被裴霁扶着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妘青寰。 妘青寰冷冷一笑:“说啊,本宫亦很想知道青婺如今却在何处?” 飞岚泣道:“公主自先帝陛下大去之后,心中悲苦难安,日渐憔悴,奴婢心中不忍,因劝了公主出宫走走,便散散悲色也是好的,却不想那日投店在青葙镇中,公主被歹人盯上,竟将我主仆二人尽皆掳走。” 她说的半真半假,对也不对,明明差人掳走她主仆二人的便是那端坐主座的妘青寰本尊,此时她佯作不知,泪眼朦胧端的是楚楚可怜,一口一个歹人,更是气得那妘青寰腹中内伤,面上亦只得强做镇定。司岄听得心跳阵阵噗通,对她这铤而走险的一招那是相当的佩服,再看一眼那明知飞岚身份此时却也装作毫不知情的裴霁,心中更是认定了此人心机不浅。 “你主仆二人尽被掳走,怎地你却独自逃生了?”妘青寰冷哼一声,“身为青婺的贴身之人,抛下青婺苟且求生,如今还敢在此处哭喊要本宫替你做主?来人,将这不忠不义的丫头给我带下去!” “且慢!”裴霁迈出一步,正挡在飞岚身前。 妘青寰心中早已怒火澎湃,此时再忍不住分毫:“裴霁,你待如何?”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滔天怒火,裴霁却是不慌,若无其事地参拜一礼,道:“殿下还请息怒。容微臣多嘴一句,五公主的安危才是目下最紧要的。这丫头弃主求生固然有罪,可眼下五公主下落不明,她却是唯一识得那歹人之人,微臣以为要救得公主回来,一线生机如今亦只在这丫头身上。” 妘青寰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不必了,无论是谁做的,本宫自有本事救得青婺出来。这丫头,本宫却容她不得!”说罢挥一挥手,她带来的侍卫随即领命再次抓向飞岚。 “是她——就是她!”妘青寰话音刚落,便见飞岚抬起手来,倏地指向了一侧静坐着的曲离潇。“就是她差人抓走了公主!” 喂!司岄身子一颤,差点当真就喊出了这一嗓子,被飞岚陡然间的指证惊得下巴颌儿都快掉了。搞什么啊!刚才曲离潇放了你一条生路,你现在忽然咬住她又是几个意思?!她心中半是惊诧,半是担忧,很是复杂难言,几乎是立刻向着曲离潇望了过去,却见被如此指控的她亦是不慌不乱,甚至,唇畔更浮起一丝若隐若现的浅笑来。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脑子此时怕是不够用了,司岄呆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浑没注意身后忽然响起的脚步之声。 “什么人?!”面对着帘后忽然被押出来的一名女子,妘青寰一愕之下,倏地站起身来。 “呃……”司岄耷拉着脑袋,不无恼恨地瞪着那将她揪了出来的卫兵,又偷眼去瞧曲离潇,却见她目光与自己短暂相碰,却又一触即撤,那眼底的冷薄与无谓彷如是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之人,不由微微一怔。 “裴将军,你这船上可真是藏龙卧虎呵。”妘青寰冷冷讥道。 不待裴霁开口,飞岚喊道:“殿下,此人当晚曾亲眼见到这女子差人将奴婢与公主掳进马车,奴婢所言绝无半句虚假,殿下一问便知!” 什……什么?!司岄闻言顿时惊得不轻,话是这么说没错了,她也确实是亲眼看到曲离潇差人抓走卿梧的,可……可是……要她亲自指证曲离潇……这…… 妘青寰亦是丝毫没有料到飞岚会忽然做此一举,脸色甚是难看。半晌方道:“你是何人?” 公主殿下问话,司岄也不敢不答。只得怏怏道:“小人姓乐名思,本是……嗯,本是青葙镇中一个小小客栈伙计。” 妘青寰脸色稍霁,又道:“你有何证据证明青婺的失踪却与曲宫主有关?” “这……”本想说她亲眼看到不就是证据么?可一抬头看到身侧坐着的曲离潇,司岄喉头一堵,顿时无言。 “这什么这?本宫在问你话,你支支吾吾可是心中有鬼,不敢明言!”妘青寰勃然怒道。 “不是——”司岄咬了咬牙,蓦地抬起脸来,却正撞见飞岚幽幽望向她的眼神,她心口一炙,想到卿梧的安危,再不多做犹豫,脱口便道:“没错,我确实是亲眼看到飞岚姑娘和另一个姑娘被人抓进了马车里。” ※※※※※※※※※※※※※※※※※※※※ 人间久别不成悲。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96 第34章 东风(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另一个姑娘?”妘青寰冷冷质问。 “飞岚姑娘叫她公主,我听到了。”司岄说罢,却是快速看了曲离潇一眼,只见她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仿佛这一船之人正在争辩追溯的事情完全与她无关,仿佛刚被那样厉声指控的人……也根本不是她。应该……不要紧吧?她怔怔地想着,毕竟长公主是她boss,她也是奉命行事,而这个裴什么的现在明着是拿曲离潇,可实际上怕也是想把长公主先架起来。无论如何,还是先救出卿梧最重要。 “听到?”妘青寰皱了皱眉。 裴霁道:“殿下,这名丫头既是经事之人,又有天威在此,想必是不敢胡乱指证。” “裴将军,孰是孰非,本宫自有决断。”妘青寰被这突发事件搅得情绪大燥,只想着快些将那飞岚收押,再撇了裴霁离去。没想到半路竟又杀出来这样一个所谓人证来,那裴霁因此不依不饶,一双利眸在在只是逼旋在她与曲离潇之间,很明显的姿态,她若是不表态,他便不会罢休,毕竟名义上,他终究是她代表皇家亲口应承了的准驸马。可青婺……一想到那个死丫头她便忍不住怒火中烧,她要曲离潇将那丫头送到她手上,可眼下人没见着,却反被这裴霁将了一军,理直气壮跑来找她要人了! 一时间,这船中诸人各怀鬼胎,唯司岄心中一片茫然,喜也不是,忧也不是,只怔怔地垂着脸,望着足下方寸之地,半晌未语。 耳听得裴霁又道:“曲宫主。” 曲离潇欠了欠身,淡淡一笑。 裴霁道:“久闻曲宫主贵人事忙,僻居一隅已久不踏出江湖,而青婺公主一贯天真无争,却不知是如何开罪了你?” “裴将军何出此言呢?”曲离潇微微蹙眉。 “若非开罪了曲宫主,以曲宫主的本事,何苦为难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裴霁削薄的嘴唇淡淡一撇,分明是话中有话。 曲离潇尚未开口,倒是妘青寰似是心中狂躁,沉不住气了,径直问道:“如今人证确凿,曲宫主还有何话说?” 司岄一怔,倏地抬起了脸来,心下只道我去——你摆明是要让曲离潇背锅啊? 曲离潇清媚一笑,眸光是望着那妘青寰,可眼梢却分明是勾向了别处,而被那清浅余波扫到的某人自是目光闪烁,不由自主地嗓子一阵干哑。盼着她承认,好就此问出卿梧的下落,救她出囹圄。可潜意识里却又不由自主地矛盾起来,若是她真的认了,绑架公主肯定是重罪吧,就算长公主是她boss,可眼下她摆明是为了安抚裴霁要让她背锅了,就算她本事高强……可——好汉也难敌双拳啊。 就在她一脑袋浆糊毫无头绪之际,那边却已然有了结果。 凤眸轻扬,红唇浓如醇酒,微微启阖,却是淡若轻烟的一句:“无。” “你——”似是没料到她竟半句也不争辩,妘青寰顿时气得脸色发白,只碍于裴霁在场,不便发作,因怒道:“曲宫主,枉本宫对你如此信任,处处礼遇有加,你却为何对本宫皇妹下此狠手?她如今人却在何处?”这最后一句问得甚是用力刻骨,分明也是应了她心中的焦急:那个死丫头现下到底身在何处?! 曲离潇负手闲立,闻言淡淡一笑:“五公主身在何处,离潇又怎会知晓?” 一旁飞岚急道:“分明是你差人将公主送入京中,如今公主的下落你又怎会不知?” 曲离潇睨着她,须臾,一声轻笑,却叫飞岚倏地脸色白了下去。“你……你笑什么?” “原来你也知道离潇不过是送公主回京。”曲离潇微抬下颚,唇角勾起高傲又冷薄的细微弧度。“如你所说,先皇陛下大去之后,五公主终日愁思,不得纾解,你身为公主的体己人,非但不想方设法哄得她一念欢欣,反倒是怂恿她私离皇宫,到处游走涉险……呵,该说你什么好呢。”她说罢,顿了顿,一双魅人的眼眸幽幽望着面前诸人,待望见司岄那一脸焦急丝毫不加掩饰,仿佛天塌了的模样……心中直沉下去,可脸上却瞬即泛出一丝笑来。 司岄被她笑得心慌,明知不该多嘴,可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你也不知道公主的下落么?” “小小一名客栈伙计,倒挺懂攀龙附凤。”曲离潇冷薄一笑。倏地,笑意一收,却向着飞岚道:“我差人送你主仆二人返京,只因片刻之间,那十里亭或许便有一场江湖厮杀。你不领情也罢,如今却枉顾主子的安危,为撇清关系先来栽赃于我么?” “什么撇清关系?你在胡说什么?”飞岚脸色突变,焦急喊道。 “咳。”一直没有吭声的沈思菲听到此处,终忍不住咳了一声。“诸位,不若听沈某说几句?” “沈公子有话请讲。”裴霁对沈思菲颇为礼遇,闻言客气请手。 沈思菲道:“是关于离潇,喔不,是关于曲宫主方才所说的那场江湖厮杀。” “怎么回事?”妘青寰也是来了兴趣,快声问道。 沈思菲叹道:“那晚沈某为寻曲宫主芳踪,大老远赶到了十里亭,岂料一到那里就听说雁刀门的傻儿子也追到了青葙镇,沈某与他结怨已深,见面无好话,自然是要打一架,本想着悄悄打完也便罢了,却不知消息怎地却泄露了出去,引来不少好事之徒的围观。” “……”司岄本还认真在听,尤其是听到雁刀门的傻儿子这句,脑海中一瞬间涌出靳羽那张憨厚耿直的脸来……可再往下听去,忍不住便翻了个白眼。 曲离潇倒是淡然,见怪不怪地听着沈思菲胡诌。 眼见司岄翻了个白眼,沈思菲淡淡一笑。“这位姑娘,你该不会忘了那晚你被人打伤埋在雪下,却是沈某高抬贵手救你一命罢?” 高抬贵手是这么用的么?司岄本能地就想怼两句,忍了忍,抱拳一笑:“是,救命之恩,乐某没齿难忘。”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定要睚眦必报?”不曾想沈思菲话音忽地一转,接下来的话就让司岄双目圆睁,眼看着全身是嘴也要说不拎清了。“纵然是洗心宫宫人伤了你,冤有头债有主,你也不用冤孽到曲宫主头上去。她一片忠心护送公主回京,怎地到了你等口中却成了绑架公主?张冠李戴,指鹿为马,如此行径岂非令忠臣胆寒?” “啥?你——我——你你——你胡说什么?”饶是司岄一贯的口齿伶俐,冷不丁被这样一顿痛棒乱打也是乱了阵脚。他怎么知道是茜草伤了我?等等,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他这话啥意思,他是在暗指,不对,是在明指我和飞岚配合一起冤枉曲离潇了吗?! “我什么?”沈思菲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语声却是淡淡的,听不出丝毫的情绪。“如今你还不快些向曲宫主致歉?若是她不追究,你还能留条小命在。” 形势突然间大变,狂躁如妘青寰自然立刻抓住了由头,勃然怒道:“贼子安敢戏耍本宫?来人,将这女子给我押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什么情况!司岄吓得不轻,贼子是说她吗?五十大板?!说笑的吧!忍不住喊道:“等等,你们凭什么打我?我没有说谎!” “还敢顶嘴?”妘青寰这下可是抓足了由头,倏地站起身来,“左右!还愣着做什么!” “是!” “殿下,殿下息怒!”眼见得左右护卫当真伸手抓向司岄,飞岚脸色苍白,膝行上前叩道。 裴霁皱眉道:“殿下,此不过沈公子一家之言。” “裴将军也知道是一家之言?”妘青寰冷冷一笑。“方才你受这两名丫头蛊惑,不是认定了离潇戕害青婺,一副要本宫立刻给你个交代的模样!” “殿下英明。”沈思菲明摆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临了还不忘拍个马屁。 听出妘青寰的恼羞成怒,裴霁自不会傻到与她争执,眸心冷光微动,却是淡淡笑道:“殿下说的是,方才确是微臣的过失,微臣心系公主,关心则乱,冤枉曲宫主了。”说罢,当下对着曲离潇欠了欠身,抱拳一笑。“裴某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有何得罪之处还望曲宫主海涵。” “裴将军言重了。”曲离潇面无表情地回了一礼,目光落到正被侍卫摁着跪在地上的司岄身上,她虽是容色未动,可眼底潋滟水光,却分明是晃了一晃。“殿下,离潇有一不情之请。” 司岄肩颈剧痛,本被摁着根本抬不起头来,闻言却是心头突突一跳,硬熬着抻起脖子扭脸看去,却见那高傲女子正无声静立,长袖盈盈垂落,眉目无悲无喜。 妘青寰美目眯起。“说。” “离潇为人一向有仇必报,此女有怨于我,离潇想亲自处理。”曲离潇说罢,淡淡向司岄瞥去一眼。“还请殿下恩准。” ※※※※※※※※※※※※※※※※※※※※ 感觉说什么都无法弥补不更文的罪错呢。 但是,还是要弱弱的解释一下,作者君溃结复发了,出血严重,要打吊针,所以前几天真的是没什么力气写文。 无论如何,对追文的小天使来说,还是抱歉了。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97 第34章 东风(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如此阴险贼子,当真不必本宫为你惩处么?”妘青寰此时心情颇好,厉厉笑道:“不如拉出去,就此杖毙?” “不劳殿下费心。”曲离潇淡声道,“何况,比起让她即刻便死,离潇更想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哈哈,就喜欢曲宫主这般睚眦必报!准了。”妘青寰纵声一笑,挥挥手,“放人。” “是!” “多谢。”曲离潇淡淡颔首,静了片刻,方悠悠转过身来,望着正被摁着后脖颈子一脸涨红的司岄,容色甚是平静。 司岄憋了半天,冷不丁一被松开,一股气流顿时从胸腔径直冲进喉咙,呛得她趴在地上咳得昏天黑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容易缓了几分,她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望着曲离潇,似是想说什么,可嘴唇嗫嚅了两下,终究是难发一言,只眼底渐渐涌出一丝愧色,却在撞上她冷漠如冰的眼神后缓缓凝住,终至消失。 还能说什么呢,终究是……欠了她的。 灯火恍惚了容颜,而那沉默又内疚的模样更是嘲讽到刺眼。曲离潇不再多看,微微细起眸子,却是向着妘青寰淡声道:“人,我便带走了。多谢殿下成全。” “不急,晚宴尚未开始。”见她请辞,妘青寰微微皱眉,又看一眼并未作声的沈思菲,略感不快。 “离潇不胜酒力,方才一盏清酒已是微感不适。”曲离潇又哪里看不出妘青寰待沈思菲的心思,微微一笑,“不若便由沈家公子代为作陪。” “既如此,本宫也不好勉强。曲宫主便好生休息去罢,便是要治这贼子也不急在一时。”妘青寰斜倚在主位,说话间,意味深长地睨了司岄一眼。“明日来见本宫。” “离潇省得。” 看一眼跪在一边的飞岚,妘青寰眉目一厉,哼道:“来人,将这丫头给我押下去,容后再审。” 飞岚脸色一白:“公主,奴婢冤枉——” “还敢喊冤?”妘青寰怒目而视,一掌拍在身前的酒案上,目露澈澈杀意。 飞岚一惊,顿时垂首不语。 眼见飞岚要被收押,司岄心中忧急,可情知自己此时是泥菩萨过江,她识时务地选择了沉默。耷拉着脑袋,径直躲在了曲离潇身后。 忽听得裴霁道:“殿下,裴霁尚有一事不明。” “裴将军又有何事?”妘青寰面露不耐,“难道你也想效仿曲宫主向本宫要人不成?” 裴霁道:“这倒不是。这丫头弃主求生,有罪在先,由殿下来行惩治乃是最合适不过。” 妘青寰哼了一声,“既然如此,裴将军还有何事不明?” 眼见曲离潇转身欲走,裴霁忙道:“曲宫主还请留步!”说罢上前几步,正拦在了曲离潇与司岄身前。 司岄不知他要做什么,呆呆地看着他,却听他道:“裴某有一事尚未请教。曲宫主既是护送公主回京,却怎地由着这丫头跑了出来也不找寻?还有,公主目下究竟身在何处?” 司岄闻言亦是心潮起伏,忙转脸向曲离潇望去,却见她面如寒玉,冷冷应道:“这个问题,怕是要问裴将军你了。” 一语既出,在座诸位眉心俱是一跳。 太过平静的回答,倒是令裴霁心中一惊。须臾,他微微一笑:“裴某不明白。” 曲离潇漠然望他,不无嘲弄说道:“公主的去留,这普天之下除了殿下与将军,又有谁有心如此抑或有能力如此?这个问题,离潇回答不了。”说罢,再不理会那裴霁,拂袖便走。 司岄紧步跟上,一时间只听得脚步声如急雨,转眼间两人已下得船去,立在那江风瑟瑟的岸边。 “这番你可满意了。”面对着司岄那难得乖觉、亦步亦趋的姿态,曲离潇一声冷笑,却刻意与她拉开了几步距离,冷冷说道。 “我……”司岄张了张口,终是叹了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曲离潇面无表情地看她,一张动人的红唇,不带半分的温度。 “我不该那样说你,可当时情况特殊,何况飞岚她说的也都是事实。”司岄沉默片刻,静静说道。 “所以呢?”曲离潇眼底冷意横陈,语气更是嘲讽。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抬眼望着面前那从头到脚都寒意森森的女子,司岄忽然困惑。“你在气我和别人一起指证你吗?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何况那什么长公主和你是一边的吧,就算我那样说了,你也不会有事的,不是吗?”她心中一团乱麻,一时是担忧妘青婺的下落,一时忍不住懊恼自己又说了过分的话,可但要偷看曲离潇的脸色想要揣摩她究竟在想什么,却又不禁更加懊恼——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听了她这番说话,曲离潇不怒反笑,只眨眼之间,那笑意倏地一收:“终究在你心中,这世间最重要之事便是那妘青婺的安危了。” 司岄沉默不语。 “为此,即便将我,甚至将你自己陷入险境,你也在所不惜。” 司岄一怔,眉头微微皱起,看她的眼神最初困惑,却在她一径逼视的目光下宛如拨云见日,终于渐渐澄明。“对不起,我并不想拖累你。” “可你已经拖累了!”曲离潇忽然怒道。“你已经拖累我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为什么那时候没有一掌劈死你?如果那时候……那时候……” “是啊,如果那时候你一掌劈死了我,也就没有现在这些糟心的事了啊。”司岄静静开口,面对曲离潇忽然崩塌的情绪,她转过头去,望着那江心泊着的艘艘大船,烟花乱入眼底,心头却只是茫然。“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你以为我不敢么?”曲离潇冷笑不已,遍目荒唐,却不知是笑她还是在笑自己。 “怎会呢?”司岄淡淡一笑,喃喃低语。“对你而言,一掌劈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容易啊。” 曲离潇身子微震,倏地抬眸瞪着她,目中满是难言的不敢置信。 司岄轻声道:“说实话,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我到现在都还蒙着头,沉着底儿呢。总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认识卿梧,认识你,仿佛都是命中注定的,可我却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命,是我的,还是你们的。”望着曲离潇那微微泛红的眸子,终究是心口震动,说不出的滋味,那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出的酸楚感一点点漫上心头,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生硬地微笑。 “妘青婺不在我手上。” 江风瑟瑟,吹得她衣袂飘扬,猎猎作响。司岄一愕,几乎是立刻抬起脸来,劈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什么?”卿梧不在她手上?那……那她现在在哪? 曲离潇面色如常,只微微垂下眼眸,望着那紧紧扼住自己手腕的、青筋毕露的手。“你抓疼我了。” 司岄脸色一黯,怔怔收回了手去,望着自己的手掌,眉头紧蹙。 曲离潇幽幽道:“事到如今你心中定有许多疑问,怎么不问?呵,不敢么?” 那薄凉的语气听得司岄阵阵头皮发麻,心中更是乱如废墟,只能本能地点了点头:“嗯。” “呵……呵呵……你竟然认了。”曲离潇忽地笑出声来,重重向前迈近一步,猛抬头望她,目中竟透出了几分凶狠。“不敢?你也会不敢?为了妘青婺你连死都不怕,你会不敢?” “生命是很宝贵的。”司岄咧了咧嘴,想挤出一丝笑意,可话音未落一片红云拂面,冷香萦鼻的同时,一声清脆的“啪”,她趔趄着歪向一边,停了半晌才后知后觉捂住了热辣的脸颊。 “不,生命并不宝贵,它卑贱如蝼蚁,更被一心为它的人狠狠践踏。”曲离潇面色苍白,眼底凉意愈深,可眼眶却终是慢慢热了起来,手掌缓缓收回,却是覆在了心口,狠狠告诫自己不必再说无谓的话,表无谓的情。美目倏地开合,她冷冷道:“你走罢,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一语既出,司岄顾不得脸颊疼痛,猛地抬起脸来,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那张苍白的脸。 “妘青寰生来多疑,今日放了你走,不过是试探于我,你的画像早已传遍京畿。”曲离潇淡淡说道。 “那你……” 司岄话音未落便被曲离潇快速打断:“离开这里,你爱去哪便去哪,从此不必再受缚于我,这番你可满意了。” “离潇……”司岄整个人都是懵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她在赶自己走?是因为怕妘青寰对自己不利吗?可是自己若真的走了,她呢?她怎么办?她会有危险吗? 仿佛是意会到了她的念头,曲离潇薄然地笑了,微红的双目幽幽望着她颊上清晰的指印,那一丝脆弱一闪而逝,转眼便为惯常的骄傲所取代。不再多说什么,她转过身去,些微的停顿后,拂袖便走。 ※※※※※※※※※※※※※※※※※※※※ 理清了大纲,走剧情了。 恢复更新。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98 第34章 东风(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不知是否应景,那本已停了的雪势,竟又倏地绵绵起来。比起刚才的花市喧嚣,此时已是家家闭户,各享天伦的除夕时光,司岄独自溜达在街头,心中一片寥寥。 “你走罢,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不知不觉,脑海中竟又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来。那女子微红的眉眼隐隐仍在眼前,那样决绝的作别,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讲,偏还是自己心中有亏……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她有些激灵,不由得将单薄的衣裳拉得更紧,搓了搓手,呵出一口浓浓的雾气。街道两侧的房屋隐隐透出温暖的灯光,她怔怔地看着,忽然便酸涩了起来。如果没有来到这个见鬼的什么九凤王朝,此刻的她应该正百无聊赖地吃着年夜饭吧,又怎会孤身一人流落在人迹渐稀的街头,像只落魄的狗。 “啊啊啊啊,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再想下去要抑郁症了!”忽然暴走,抱着脑袋一通跳脚,不就是又变成一个人了么?她本来就是一个人的啊,无论是来这里之前还是之后,她不都是一个人的吗?!有什么好伤春悲秋的?那女人脾气暴烈又反复无常,动辄打骂发火,她本来……本来也不愿意跟着她的不是吗?!现在这样不是正好,想干嘛就干嘛,想去哪就去哪,想跟谁玩就跟谁玩,不是很好吗! “咦,小娘子,这大过年的不在家中待着,怎地一个人流落街头?” 一股浓烈的酒气忽然迎面而来,司岄警惕地抬头,只见三两人影摇摇晃晃停在身前,不消说,她这是碰上酒鬼了。深呼吸,镇定,她也不吭声,只侧了身子想绕过去那几人快点离开这里。 “哎,不忙走啊,小娘子是不是和相公吵架了?嘻嘻,不要难过嘛,不如让哥哥们一起安慰安慰你?” 真是……无比……耳熟的……台词呢……司岄厌恶地皱眉,很快发现那三人已经站成三角之势将自己包围起来了,无论她转向哪边,迎面都是一张令人作呕的脸,猥琐又下流。几番尝试无果,她只能沉下气来,挤出一丝笑意:“几位大哥,知不知道这附近哪有酒庄?” “酒庄?”其中一个方脸盘子听了这话顿时兴奋起来,“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咱哥俩可刚从酒庄出来。怎么小娘子也是酒道中人?” 司岄忍着恶心道:“这大过节的,正想找个地方喝几杯,几位大哥一看就是好酒之人,相请不如偶遇,要不我请你们喝几杯?” “好啊好啊,正好没喝够,不过小娘子你带银子了吗,咱哥仨酒量可不是吹的,怕到时你没钱付账,只好以身相许了哟。”另一个圆脸盘子熟练地说出一串调戏良家妇女的话来,一看就是惯犯。 要是曲离潇在,这几个臭流氓怕是早就见了阎王了吧?司岄悄悄地向后蹭着,一边强迫自己镇定,一边却又忍不住有些委屈起来。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她就这么倒霉?前一刻才说自己一个人也能红尘浪荡活得潇潇洒洒,转眼老天就派出这仨逗比给她打脸啪啪作响。 “哟,刚还没注意,这么近着一瞧,好个清俊的小娘子。”第三个尖脸盘子忽地伸出手来,撩起司岄的额发,眉眼顿时放光。 “不是要喝酒么。”只恨没找着一团泥巴糊自己一脸,司岄慌地疾退一步,声音都有些颤了。“走啊,我请几位大哥痛饮几杯,有缘相聚大家做个朋友啊。” “喝什么酒,不如和咱哥仨做点更快活的事啊。”仨流氓相视一笑,忽地统一步伐,齐齐向着这落单的女子逼近过来。 司岄脸色苍白,双手握拳,已然是作了豁出去的打算。“别过来,喂——别过来啊,再过来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哎哟,我过来了,小娘子打算跟我怎么个不客气啊?”圆脸见她挥舞起拳头,顿时找到了猫戏鼠的快感,上前一步将她肩膀扼住,拖着便要往墙角处走。 司岄自是抵死不从,先是尖叫一声给自己壮势,跟着一拳挥去,好死不死正打在圆脸额头。 “哇,来真的啊?”方脸和尖脸见圆脸挨了打,幸灾乐祸叫道。 司岄忍着骨节疼痛,怒道:“谁跟你们开玩笑!姑奶奶我也是练过的!”本以为下一刻那圆脸便会对自己进行次次暴击的怒打(马赛克)了,毕竟法制短片都是这么演的不是么?可停了片刻那圆脸却一点反应没有,只是圆睁双眼,呆立不动,不说他另俩同伙,便是司岄本人也是心中诧异。“喂……你、你别装死啊,我只是打了你脸一下而已。” 方脸和尖脸对视片刻,忍不住拍了拍圆脸的肩。“喂,怎么了?”岂料这一拍之下,后者竟是应声而倒,砰一声砸在了那坚硬的青石板面上,溅起碎雪纷纷。“什什什什么情况?死死死……他死了?!”方脸尖叫跳起,不敢置信地瞪住了司岄。“你这个妖女,你对他做了什么?” 司岄听了这话也是满腹不解,可不由多想,眼看着尖脸又向自己逼近,她一急,本能地挥起了拳头:“别过来!” 尖脸正要说话,忽地双目一瞪,跟着便如那圆脸儿一般原地立正不动了。 司岄愣了一瞬,猛然间意会到了什么,飞快转身四望,可身周除了絮雪纷纷又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己方阵营眨眼间损失两名输出,还都是被瞬间秒杀,方脸再也不敢造次,一双鼠目直勾勾瞪着司岄,双腿不自觉打起了哆嗦:“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人是鬼,你心里就没点数么?”不管了,横竖是自己占了上风,司岄不再退缩,反倒上前一步,作势抬起手来。街头摇摇晃晃的烛火将她影子拉得老长,乍一望去,倒真有些恐怖狰狞。 “不要啊——鬼娘娘,小的知道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方脸放声大号,丢下俩同伙转身便跑,一路踉踉跄跄狼狈无比,转眼消失在薄雪纷纷的街头。 鬼娘娘是什么鬼……司岄翻了个白眼,一转头便见那尖脸正木桩一般杵着,双眼死死瞪着自己。她看得有些膈应,伸手一推,果不其然,尖脸也是应声倒地。心中陡然狂喜。“曲离潇!”双手圈在唇边,她扬声便喊,“是你对不对?我知道是你,别躲了,你出来啊曲离潇!” 没有回应。 她并不死心,看一眼地上躺着的流氓甲乙,越发肯定就是那嘴硬心软的女人,一定是她!因为不放心自己,根本没有远离。 “曲离潇!”再喊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嘴角缓缓扬起,可眼角却是倏地涩了。刚刚被那大公主威吓捕杀,又被几个流氓当街调戏都没有退缩没有落泪的她,在这一刻却终于是感到全身心的陡然放松,而一泡热泪也便突然却不突兀地,就这么跌出了眼眶。她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一屁股便坐在地上,哪儿不去,哪儿也不管,然后一抬头便看到那嚣狂跋扈的女子踏雪而至,睥睨地乜着她,一袭红裙宛如映日之霞,就算漫天清辉也不能夺去她半分的光彩。 “果然是还在生我的气啊。”说这话的时候,司岄已经身体力行地当真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更干脆四肢平摊,径直躺了下去。“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又要管我的死活呢?就让我被人欺负,看着解气不好么。”一手捂着眼睛,她喃喃低语,任雪花落在睫羽,眨眼便融成晶莹的一滴。 耳畔忽然瑟瑟,隐隐似传来脚步的声响。 司岄并未在意,只压着眼睛的手背默默加深了气力。“总是笑着好累啊,现在没人看着,应该可以发泄一下吧。” 脚步声愈发近了,裙袂拂过新雪,那细腻又薄凉的声响。 “哭什么?” 短短的一句话,三个字,却彷如一江的焰火同时冲天而起,司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死死瞪着那凭空出现在眼前的女子,一如记忆中的面容正居高临下地乜着她,冷矜又高傲,薄凉又多情。“我没哭。”她蓦地笑了,吸了吸鼻子,可旧泪尚未干去,新泪便又跌出。 曲离潇静静地望着她。 “我只是流泪了。迎风流泪感怀身世,不可以吗?倒是你,不是让我滚蛋的么?为什么又来找我?”司岄狡辩着,顺口又问了作死的话。 曲离潇仍是静静地望着她。 司岄倏地颓然,那静默如水的眼神明明不似平日里的她,可剥去了嚣狂的脾气,此刻她站在她面前,那淡漠又温柔的姿态竟激起她心底一股莫名恐慌。 面对她的颓态,曲离潇缓缓蹲下身来,一手托住她的脸颊。“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红唇微动,她轻描淡写地说。 那扼着自己脸颊的手指蓦地一紧。司岄吃痛,却倔强地没有哼出一声。 “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她凝着她,忽然瑟瑟笑了。指尖一松,转眼人已站起身来。一句说话轻飘飘吹落风雪之中。 ※※※※※※※※※※※※※※※※※※※※ 看到一条神奇的评论。嗯……那个说毒酒是君莫平行世界的亲,来我们聊聊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99 第35章 欢情(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迎风哑了半晌,司岄呆坐在地上,眼底一片懵懂。满脑子都回旋着方才那没头没尾的、似指责又似哀怨的一句:“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没听错吧?她说的是……喜欢?等等,朋友间也可以互相喜欢的吧,喜欢就是喜欢,也不一定是非指某个特定的意思,对吧?这样一想,她倏地放松了些许,抬眼望去,却见那搅乱她一池春水的女子正迎风而立,幽幽注视着自己,眼底落满匪澈的雪光,温柔又冷酷。 有必要说点什么。司岄快速地想着。可是,她应该说点什么呢?或者说她又能说些什么呢?谢谢你的喜欢?我也很喜欢你? 不远处高楼临江,隐隐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却是在唱:“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语文成绩还凑合的司岄一不小心就听懂了这段歌词,心中泛起波澜。不由抬眸远望,果是雕梁画栋,人声泠泠,灯火连绵不绝,倒映在曲江之畔。 裙角随风微扬,曲离潇却忽地转身便走。 司岄一怔:“你去哪?” 没有应声,只风雪忽然大了起来,卷成一团的雪沫洋洋洒洒扑了她一脸。司岄皱着眉头,爬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雪沫,快步追了上去。 听到身后急促跟来的脚步声,曲离潇也并不理会,径直便走进了那高楼之中。转眼便有殷勤的小厮将她迎了进去,那一片红云融于大亮的灯火,衣香鬓影交错,转眼便失了影踪。 司岄跟到了门口,却迟疑着停住了脚步。“醉仙楼。”怔怔看着头顶那一方牌匾,再看一眼那门口穿红着绿,脂粉满面,男俊女俏的迎客小厮与丫头,忽地便打了个寒颤:说好的高档饭店呢,怎么整的和那青楼有一拼…… 想是她穿着曲离潇给的衣裳,瞧着也并不寒酸,很快便有小厮迎了过来,热情招呼她进去一坐。见她不应,只是探头张望,小厮心领神会,笑道:“姑娘可是来找人的?” 被问中了心事,司岄脸上一红,不答反问:“你这到底是酒楼还是青楼?” 小厮笑道:“姑娘可说笑了,咱们醉仙楼可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便是皇亲国戚也时有往来,又怎会做那勾栏卖笑的营生呢?” “呃,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司岄心情一明,顿时放松了许多。摸了摸兜里钱袋,暗暗掂量着能不能吃得起里头一餐饭。 那小厮何等精明,见状笑道:“今儿个可是大年之夜,咱们醉仙楼摆流水席庆祝,楼上厢房早已客满,姑娘若是有兴致,不如在一楼小坐小坐。” “流水席?”是自助餐那种吗?交点小钱放开肚皮吃喝?司岄眼前一亮,顿时有了底气。 “正是。”小厮说着话,已将她迎了进去。 跟在那小厮身后,司岄低着头一路进到醉仙楼中,果不其然整个一楼到处人头济济,随便吸一口气便是各种菜香酒香,导致下午明明吃了不少零食的她此时都禁不住肚皮一瘪,咕咕叫了起来。 那小厮站得近,一下子听到了,忍不住捂嘴一笑。司岄忙抓出二两散银递了过去:“可够了么?” 小厮接了过去,笑道:“够了够了,姑娘请自在享用。” 于是我们刚刚还在伤春悲秋感怀身世的司某人此一刻已经完全放飞了自我,目之所及到处是美味的食物,还有美酒,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唯什么什么和美食不可辜负?对,就是这句。反正这里也没人认得她,更不必在乎什么形象,两手甩开连吃带拿,眼睛还在四处转悠,寻找着下一处目标。直到嘴里再也塞不进半个海棠花糕,直到手里再也抓不住半壶梅子清酒,直到她转悠了半天也再找不到任一个让她眼睛一亮的东西,打了个酒嗝儿,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晃到了一处角落,倚在窗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窗外的飞雪发起呆来。 “满天的星,颗颗说是永远的春花。东墙上海棠花影,簇簇说是永远的秋月。清晨醒来是冬夜梦中的事了。”忽然之间脑海中便跳出来这样一首小诗,果然酒是个神奇的东西。 “姑娘好才华。”一道声音忽地自身边传来。 司岄并不理会,喝一口手里拎着的梅子酒。“昨夜夜半的星,清洁真如明丽的网,疏而不失,春花秋月也都是的,子非鱼安知鱼?” “好一句子非鱼安知鱼!”那声音又及时点评,这次更多加了两声拍掌声。 受到打扰的司岄终于拨冗看了对方一眼,却见是一个油头粉面的男青年,正双目灼灼地盯着她。心情忽然又差了,她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男青年紧跟其后:“哎,姑娘慢走,慢走,我方才也想到了一句好词,姑娘可有兴趣一听?” “没兴趣。” “可你还没听,也许听了就有兴趣了呢?”男青年委屈地说。 司岄回头望他,手里的梅子酒已经一滴不剩。她打了个酒嗝儿,道:“子非鱼,安知鱼。这句话送你。” 趁着男青年发愣的时候,她已经很快钻入人群之中,一个转身之际,又拎起了一壶酒,正要送到嘴边,头顶却忽然一阵人声嘈杂。抬眼,张开的嘴巴顿时僵在了壶嘴边。 是那个女人。 她竟然换了身衣服。说好的这里只是酒楼呢?怎么古代的酒楼还提供客人换装服务?司岄仰着脸,看着她一身云丝长裙,乌发漫垂,被几名脂粉气十足的年轻男子环绕着,幽幽伫立在二楼楼梯扶手处,却不知是在聊些什么,那对着她便冷淡凉薄的脸此时正眉目含情,轻言浅笑,云裳盈盈拂于廊下,如一缕缥缈的晨光。真是……不管在哪里都是发光体啊,司岄笑了笑,终于饮上了一口酒,心底渐渐虚茫。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也正常,一楼这么多人,她又泯然于众,怎比得她众星捧月,鹤立鸡群。 所以到底在聊什么啊,有必要笑得那么妩媚?那些个脂粉气十足的年轻男子们宛如蜜蜂于花,紧密团结在她周围,其中一个嘴皮子蠕动,却不知是说了什么,竟逗得那女子弯眉失笑,一下子倚在了他的肩头,被他顺势扶住。乍一望去,真是才子佳人,画面美不堪言呢。 乐声飘飘,有美如此,几杯黄汤下肚,真是看朱成碧的好时节。司岄一口接着一口,梅子的清香尚来不及在舌根下回味便被粗暴地咽入喉中,眼底愈见朦胧。 仍是收不回那不争气的眼神,仰着脸,只是盯着她。清丽灯火映在她有些苍白的脸颊,不见颓意,却绵延出一水柔媚的轻倦,她仍是靠在那脂粉男的肩头,任由对方轻揽着腰肢,乌发覆了眉睫,却覆不住那慵懒的眼神,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她曼然抬眸,那眸光清凌凌地,宛如露珠滚过荷叶,就那样笔直地打入她的眼底。 一口清酒就这样哽在了喉间,司岄忽地气急,捂着嘴巴便是一通猛咳,直咳得满脸通红,眼泪也溢了出来方才作罢。摇摇晃晃站直了身体,再抬眼追寻,却发现那头顶一角早已人去楼空。人呢?她去哪了?从未有过的紧张感陡然间攫住了心脏,司岄原地转了一圈,脖子仰得发酸,终于似下了天大的决心也似,猛地甩开脚便向着二楼跑去。 噔噔噔几步到了拐角处,却被一名齿白唇红的男子拦住了去路。“姑娘可有预定?哪间包厢?” “让开。”她情急喊道,“我找人!” “找人?”男子凝眸一笑,“姑娘找谁?” 这一照面,司岄认出她就是方才搂着曲离潇细腰的那位,眼底一冷,顿时没什么好气:“曲离潇她人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曲……曲什么?”男子微微蹙眉,对这女子突然的敌意感到莫名。 “别装蒜,刚在这儿你还揩人家油呢。”司岄冷冷道。“你把她带去哪间厢房了?” “噗,原来姑娘找的是方才那位乐姑娘。”男子笑出声来,指一指身后一间厢房。“喏,乐姑娘便在那里了,既是乐姑娘的朋友,姑娘便自去找她罢。” “乐姑娘?”猛地意会到了什么,司岄心中一窒,顿时讷讷无言。 男子点点头,笑道:“我在醉仙楼三年,可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美人,只是美人似乎心情不太好,唉,可不知是谁有这般福气,竟能惹得美人伤心。” 司岄沉默不语,倒是那男子微有不解,催了一句:“既是来找人,姑娘怎地还不进去?” 明明人家已经给自己指了路,明明那薄薄一扇门也便在眼前,可有句话叫做近乡情更怯,用在此处,却也有种致命的妥帖。 ※※※※※※※※※※※※※※※※※※※※ 满天的星,颗颗说是永远的春花。东墙上海棠花影,簇簇说是永远的秋月。清晨醒来是冬夜梦中的事了。昨夜夜半的星,清洁真如明丽的网,疏而不失,春花秋月也都是的,子非鱼安知鱼? ——与君共赏。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100 第35章 欢情(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司岄怔怔地挪动脚步,停在那扇门前,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去推门,甚至连屈起手指敲一敲的勇气也被抽尽了。直到,门内忽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那门倏地从里头打开了。一个脂粉男伸出头来,欢声喊道:“乐姑娘要的酒怎地还没拿来?”待得看见司岄,他愕了一愕:“咦?你找谁?” 司岄不理会他,径直进去房内,一眼便瞧见曲离潇正倚在软榻上,手持清瓷小盏,缓缓啜饮。房内灯火通明,有若琼光,她慵懒的姿态更见清魅撩人,直诱得那几名脂粉男子目不转睛,争相示好。 “乐姑娘,这位可是你的朋友么?”脂粉男甲本是离着曲离潇最近,眼见来人毫不客气便挤在自己旁边坐下,占据了一号观景位,忍不住表示不满。 曲离潇眸光一挑,看了司岄一眼,不承认却也并未否认。 司岄道:“我都还没问你,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大过年的不回家陪老娘,挤在人家姑娘家的房里做什么?好好的酒楼被你们整得便和青楼一般,烦人。” 闻言,脂粉男甲乙丙纷纷笑出声来。其中一个打开手中折扇,半掩唇边笑道:“青楼?” 司岄一怔,下意识看了曲离潇一眼,却见她仍是自顾自饮酒完全不理会自己,她心中泛酸,不由又道:“难道不是么?你们几个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那么敢问姑娘,在姑娘眼中,何谓正经人呢?”又一脂粉男向她发问。 司岄道:“既为正经人,首先就该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人姑娘家自来醉仙楼吃个饭,你们色眯眯地围着她做什么?” 听到色眯眯这三个字,曲离潇亦抬眸向她,长睫轻闪,灯下一绺暗影,幽幽投落眼底。 脂粉男乙道:“姑娘怕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几个不过是爱美之心,又见乐姑娘孤身一人,神情寥落,这才自告奋勇过来陪她喝上几杯。” 司岄才不上这种当,当即讽道:“就是存了爱美之心,远远看一眼也便罢了。尾随其后,又借机劝酒,怕不是想耍流氓?别狡辩了,啧,脸皮真厚。” “姑娘何出此言呢?” 司岄耐心渐失,没好气道:“都请走吧,这么晚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好么?” “呃,我们进来饮酒可是乐姑娘亲口同意了的。” 脂粉男丙的话顿时打击到了司岄,看一眼曲离潇,见她并不否认,她顿时失了气势。对啊,那是曲离潇同意了的啊……想起前一刻她在廊下和那脂粉男搂搂抱抱,一副相逢即是有缘的友好态度,再想起自己进来时她一脸的淡漠与无谓,呵,到底是谁厚脸皮?只怕最该出去的人其实是她才对吧。 一念既起,她倏地站起身来。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曲离潇幽幽望住了她。两人目光相对,却俱是无言,直到房门开了又关,一道脚步声忽地停在司岄身侧。 抬眼,却是那方才在廊下与她说话的男子手中端着一壶酒,轻悄悄走了进来。见她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其他人又表情古怪地坐着,男子一怔:“怎么了这是?可是我错过了什么?” 脂粉男甲委屈兮兮道:“你回来地正好,这位姑娘方才说咱们不是正经人。” 男子皱了皱眉:“喔?” 司岄懒听他们扯淡,本想着就此离开算了,找个小角落好好呵护一下残破的自尊心,可一低头便瞧见那男子弯身要为曲离潇斟酒,不及多想,她抬手便挡:“她不能喝。” “姑娘可是顽笑?”男子被她挡了手,心中微感不快。“这酒可是乐姑娘差我去取来的。” “说了她不能喝就是不能喝。”看一眼正端着瓷盏饮酒的曲离潇,脸上有点疼。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怎么也要硬撑到底。 “乐姑娘?”男子征询的眼光顿时望向了这屋中的主人,“这酒……” 曲离潇眼含幽光,媚若清泉的声音终于缓缓响起:“如此好酒,岂可擅自辜负。” 司岄愣了一瞬,这下脸更疼了。望着男子兴奋难掩的神情,她蓦地气急,一把抓起酒壶便道:“你有什么不爽,冲我来就是,犯不着自伤身体。” 灯火幽明之中,曲离潇轻轻一笑,朱唇微启,却只道出一字:“喔?” 司岄抓着酒壶的手指微有些颤抖。“这么冷的天,你喝这么多酒,自己身体行不行自己不知道吗?等下胃疼了大过年的连个大夫都找不到。” 一石仿佛激起千层浪,脂粉男甲乙丙本是安静吃瓜,闻言一忽儿看着司岄,一忽儿看着曲离潇,前者说着话,脸色早已从苍白转成潮红,而后者却是一径的淡然,面若止水。 “你不就是生我气吗?”握着酒壶的手指紧了又紧,司岄忽地起意。“这酒,我替你喝了,等下要吐要醉怎么难受都是我的事,你就扔我在路边,死活都不要管,行不行?” 曲离潇盯着她,眼中暗潮涌动。半晌方道:“我劝你还是别喝。” “怎么?难道这酒有毒不成?”司岄不屑地笑笑,将酒壶晃了一晃,叮叮咚咚的水声倒是悦耳。 却不想,曲离潇竟是应了。“没错。” “有毒?!”听到这样的回答,司岄镇定不起来了。“有毒你为什么要喝?你在想什么啊?!” 曲离潇不理她怒叫,只幽幽看着她,目中神色难明。“放下酒,出去。” “我不。”明白地接收到了逐客令,司岄固执拒绝。 “你没有别的选择。”曲离潇冷冷说道。 那语气是如此冰冷,更甚楼外风雪。司岄心中难堪,死死咬着嘴唇。“你错了,我还有一个选择。”说话间,那酒壶已被她弹去了壶盖,懒对着壶嘴去喝,她径直将那壶顶对准嘴边,淡淡一笑。“不就是毒酒么?” 仰头便喝。 “喂——你——你别全喝了啊!”拿酒进来的男子被她那悲壮的气氛给惊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待得前去拉扯已是晚了一步,那女人简直便是牛饮,竟几口将那一壶酒水喝得一滴不剩。 整个过程之中,曲离潇只是沉默,任凭他们喧闹也并不插手分毫。在司岄仰头将那“毒酒”一饮而尽之时,她眼波微动,丹艳的唇角掠起一丝迷离笑意。 “乐姑娘,这……”男子无奈转身,征询的眼光适时抛了过来。 “这下你满意了吧?”司岄喝完毒酒,仍不忘耍酷地将酒壶重重摔在地上。仿佛不这么一摔就没有了荆轲刺秦的气势,更没了壮士断腕的悲壮。一想到自己竟然冲动喝下了毒酒,很可能就要不久于人世了,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悲凉。她这是又要死了吗……啊为什么要说又…… 面对着她满眼赤红、又摔酒壶又逞凶狠的质问,曲离潇竟是不恼,只悠悠然看她向着自己一步步逼近,直到停在自己身前,不到半步之遥。 “等下我要是死了,也就不欠你什么了。”司岄红着眼,狠狠说道。 曲离潇挑着细眉,眸光如流,只一眼,竟便令她看得心潮起伏,心跳也不争气地快了起来。“曲离潇。”她恶狠狠地喊着这个令她头疼眼热的名字。“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我说,我就快要死了。” “你死或不死,与我有甚相干。”僵持片刻,曲离潇轻幽一笑,纤纤玉指勾住一绺乌发,缓缓缠绕指尖。 被她问住了,司岄愣了一瞬,苍淡一笑:“说的也对。不过,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说罢,不待对方点头,她径直便道:“等下我要是死了,别把我随便丢在街边。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做什么坏事,不该落得个暴尸街头的下场。”话说到此处,眼圈再次红了。想到自己死后若是落得个扑街的下场,风吹日晒雨淋,人人践踏,甚至被野狗分食……真的是……太造孽了。 曲离潇徐徐扬眉,面对如此慎重又可怜地一番交代后事,她不哀反笑:“呵,不丢在街边,那么,丢在江里如何?” 司岄脸色一垮:“喂——” “我要个死人在身边做什么?”不待她再口出半个厥词,曲离潇冷冷一瞪,砰一声揣下了手中的瓷盏。“而且,谁说你会死了?” 被她气势镇住,司岄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怯怯地看着她。“不是你说这是毒酒的么……” 曲离潇倏地站起身来,乌发白裙飘飘若舞,灯火幽幽,映出她惊世姿容,眼底睥睨,便如星光纵横。“你们都出去。”再次下了逐客令,却是令某人喜大普奔。 待得屋中清静,人声尽去,她才终于回过身来,不冷不热地看着那一脸潮红,眼泛水光的某人,凉凉讥讽:“寻常人饮一杯便已神智高亢,言谈不清,你倒好,喝了一整壶,还能站着和我说话。” ※※※※※※※※※※※※※※※※※※※※ 来啊,熬夜啊,反正有,大把头发。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101 第35章 欢情(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102 第35章 欢情(四)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于是下一瞬,她只来得及喘了一声,整个人便径直压了下去。 这是一个如此货真价实的亲吻,比起刚才那蜻蜓点水有如哄小孩入睡的亲吻来讲。可由于相碰的力道太过猛烈,更没有精心计划的角度,两人的嘴唇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啊,痛……腹内哀嚎着,舌尖已然蔓出了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手掌笨拙地撑在了她颈边,司岄想要抬起头来,却发现那按着她颈子的力道自始至终没有松懈过半分。 “曲……”只是这么一瞬之间,一道柔软又细韧的东西就这么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 她惊地瞪大了双眼。那是什么感受?从头皮一直麻到脚底的震颤,而下一瞬,她更是握住了她的手,毫不迟疑地放在了她的腰间。她几乎是立刻感觉到那道纤细的腰线,触手不盈一握。透过轻薄柔软的衣裳,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微凉的体温,而滚烫的血液正在底下疯狂流淌。 研磨,舔舐,令她无所适从的进攻与试探,几乎落花流水般击溃了她的城池,任理智消弥如焰火,任灵魂冻结如坚冰。 等等,她们在做什么?! 被一个翻身瞬间颠倒了位置,后脑挨住软枕的同时,司岄陡然间挣扎出一分清醒。几乎是立刻地,她费力地撇过脸去,终于在那抵死般的胶着中挣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不……不行……” “没有机会了。”那妖精般的女人不甘地追击,啮住她的唇瓣,在她吃痛轻呼之后才幽幽松开。“过了今夜,你永远不能再全身而退。”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们不能这样。”司岄痛苦地抗拒着,却在眨眼间被她迫使着抬起脸来,呼吸相对,入夜刹那芳华。 “能不能,是我说了才算。”微凉指尖挑起她后脑柔发,一绺绺滑过眼底。修长指尖倏地探出,沿着她滚烫的脸颊一路往下,又轻轻描过她的耳廓。 司岄轻呼一声,激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战栗。完全不敢相信那一声喘息竟是自己发出的,她很快红了脸颊,眼神慌乱。 “司岄……”红唇微微蠕动,若有若无地轻喊,带着说不出的蛊惑与暧昧。曲离潇倏地直起身来,当着她的面,缓慢又坚定地,一件件地,脱去了身上的衣裳。面对着那轻呼一声,猛地便捂住了眼睛的某人,她勾唇笑了。“多少人想看却求而不得。” “别这样,曲离潇,求你了……”司岄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里传出,瓮翁不清。 “你在怕什么?”逆着火光,那凝白的肩头仿佛笼着雪雾,只着了亵衣的她,玲珑身材隐隐若现,修长的颈项轻轻一摆,长发已然被拨到了一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司岄狼狈不堪地喊着,猛然间睁开眼睛,映入眼底是那一字横开的锁骨,美得令人惊心。 看到那一向冷薄的眼睛里终于浮上清晰的痴意,曲离潇满意地笑了。“好看吗?” 司岄诚实地点头。 曲离潇微微啮唇,眼底媚色涌动:“那你……” 被那诱天诱地的眼神吸引了,司岄瞬间失了神智,随她眼波游走,竟怔怔抬起手来,迟疑着放在了那柔软的胸口。然而只是一瞬,她猛地缩回手来,脸现痛苦之意:“不行,我不能做错事。我一定是中毒了,我不是我了!” “嗯?要我帮你解毒么?”面对着她的痛苦与困扰,曲离潇却似不以为然,深眸微睐,却是散漫一笑,俯下身来。 “曲离潇——”司岄抓住她的肩头,入手的纤瘦令她微微一惊。“你清醒点,我是个女人,是个女人啊!”她是不是昏了头了?她怎么会对同样身为女人的她做出这样的事啊? 曲离潇眼底一冷:“所以呢?” “我不知道……”司岄焦躁地四处张望着,看门看梁看空气看一切能看的东西,唯独却不敢看她。“我没有这样的经验,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从来没有和谁这样子过么?”被她四处张望的有些心烦,又顾虑到她的不安,曲离潇抬手轻挥,那一室明烛眨眼间齐齐覆灭,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陡然间被黑暗包围,司岄却一下子找到了失去的安全感,仿佛什么都看不清瞬间令她敢于正视自己了,至少,她不必再故作镇定的四处张望,任脖子扭得酸痛。 面对曲离潇的疑问,她毫无迟疑:“没有。” 曲离潇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司岄却忽地想到了什么:“那你……”一言既出,又瞬间止住,脑中模糊想着,呵,还是不要问出口比较好吧?像她这般漂亮又厉害的女人,那么多至死方休的死忠追求者…… “嗯?”等不到她的问话,曲离潇稍微犹豫了下,转眼便领会了她可能的话意。她顿了顿,却难得没有恼怒,反倒意味深长地笑了。“想知道么?” 司岄讶异抬眸。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精准地看到了那一张魅惑众生的清颜,一双墨玉般的眼瞳就那样幽幽与她对视着。 没有丝毫的恍惚与迟疑,曲离潇咬着嘴唇,长睫轻颤,宛如风中之烛。“想知道,就自己来寻找答案。” 声音愉媚,似妖的喘息,一声声撞入司岄的耳中,令她心神难安,令她血血脉偾张,令她呼吸不稳。更可怕的是,随着室内变得幽暗,她那仅存的一丝理智也似乎要失去踪影了,欲望如疯长的野草,一点点蔓过眉眼。 “司岄……司岄……”她梦呓般地轻喊,半睁着迷蒙水瞳,仿佛山间淙淙流淌的清泉。“你都不想抱抱我么?” 司岄浑身一震,胸腔清楚的一声碎裂,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崩塌了。 满室静谧,两两呼应的心跳,却突然间涌出前所未有的柔情。 黑暗使人寂寞,黑暗使人疯狂,黑暗使人不计后果,似乎也忘了代价。她什么也不想思考了。生而为人,此一刻,她只想万事皆抛,从心而已。 如果不是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以着前一天受到的刺激与惊吓来看,司岄是绝对不会愿意天还没亮就醒了,然后,再也无法入睡。 啊……头好痛……想抬手去压一压仿佛被电麻了的太阳穴,却惊觉自己的手臂正被人占用着。她呆了一瞬,一脸沉默地看着那睡在自己臂弯中的女子。那沉静又动人的眉眼,一别素日的嚣狂与冷漠,此时她安睡在她的怀中,竟是柔软脆弱地……像个孩子。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头痛欲裂。司岄痛苦地皱着眉头,转过脸去。 隐约是感到身体如被掏空了一般,彻头彻尾的虚弱,却又清醒地不像话,清醒地她想忘记几个小时前发生了什么是完全不可能。指尖的黏腻早已悄然冷去,可那热透了的触感却仿佛只是转移了阵地,她的心,她一向不愿想太多事情的心,此时正淅淅沥沥下着一场看不见尽头的雨。 哈……两个女人,居然真的可以……狼狈地咬住了舌头,及时打断了某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轻悄悄抽回手来,生怕是惊醒了她,所幸她似也是累得紧了,只不悦地轻哼一声,并未醒来。 司岄披上衣裳,蹑手蹑脚走到窗下。隔着木窗的花纹缝隙,透过那磨砂玻璃般的油纸,她呆呆地看着窗外,忽然间很想去外面透透气。 “可是,我要是就这么走了,她会不会误会什么啊?”心中忽地一动,转过身去,借着微亮的雪光,那女子静谧的睡颜再次毫不设防地撞入她的眼底。仿佛是失了那温暖的怀抱,她睡得有些不大舒服,身子稍稍瑟缩。 司岄几步上前,捡起地上掉落的薄毯便为她搭了上去。可这么一动作,那本就被打扰了的女子终是醒转了。一双美目幽幽眨了一眨,缓缓睁了开来。 司岄一惊,挤出一丝笑意:“啊,你……你醒啦。” 曲离潇眸光微动,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必须得说点什么才行。司岄眼神闪烁,却分明不敢与她对视。“哦,我、我刚睡着睡着有点冷,那什么……你冷吗?我……”语声蓦地梗住,她呆呆地看着一根葱葱玉指倏地点在自己唇上,适时地阻止了她的语无伦次。 “你在想什么?”随她起身坐起的动作,薄毯丝丝滑落,曲离潇美目轻睐,俏尖的下颚微微挑起。再往下,是那修长的颈项,还有一度令她口干舌燥的风景。 司岄眼中一热,忙此地无银地转过了脸去。 “呵。”曲离潇笑出声来,忽又掩唇轻咳,眼露些微的疲惫,须臾方道:“还在害羞呢?我以为经过昨晚……” “曲离潇——”不待她说完,司岄蓦地张口打断了她。而后不顾她眼底的讶异,她起身后退一步,低着头:“我……想出去走走。” ※※※※※※※※※※※※※※※※※※※※ 祈祷这章不会被咔嚓一声吧,毕竟现在这大环境…… 良心话我是真的想一句带过的,可是我的麒麟臂,算了不说了,我去面壁。 103 第36章 重逢(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天将亮又未亮的时分总是最冷最黯的,昨夜闹市的花灯早已熄了亮堂,冷清清地悬在纵横交错的绳子上,被凛冽的雪风吹过,发出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司岄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在街头走着,酒气是彻底被吹散了,忽然间一股乏力感从五脏径直蔓延四肢。抱着头,她在墙垣下站定,终于是忍不住轻呼:“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鼻息间隐约仍有一股熟悉的冷香,而指尖的热烫更是在在提醒着她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越是不敢去想,脑子里却偏是各种回忆,强迫症一般倒带重影,最要命的是连细节都如此到位……赶紧把头甩得拨浪鼓也似,再顺带甩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嘴巴子:“啊啊啊啊,要死了啊!” “来了。” 一道男声忽地自身后传来,音色颇为耳熟。沈……沈思菲?司岄心底疑虑,缓缓转过去身去,这才发现自己原是靠在一栋大宅的墙垣下,身旁便是一扇六边形的红木棱窗。不想管闲事,可又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与害怕,她小心翼翼挪动脚步,蹭到了窗下。向里偷望,一名白袍男子正背对而立,应该便是是沈思菲无疑了,可他刚才那句“来了”是指谁?总不会是说她吧?司岄吞咽了一口,心底如覆深雪。 一阵橐橐靴声,眨眼间,沈思菲身前已然多了一个人影。 雪风飕飕掠过,偶有几片枯叶卷起,带着纸片般的冷薄与锋利瑟瑟刮痛脸颊。司岄忍着冬寒,怔怔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同色的银白袍子,却多了一件颇为华贵的宝蓝色披风,雪狐绒的领子几乎挡住了他小半张脸颊,再加上站在了廊下的阴影处,她是完全看不出他的容貌了。这人是谁?为什么和沈思菲大半夜暗戳戳地在此处碰面?脑中正胡乱思想,却突然被眼前一幕给惊了个够够的,只见沈思菲竟上前一步,向着那男子作势便要跪拜。司岄不禁愕住,我去,沈思菲那货一向眼高于顶,就是在那什么长公主面前也端着三分架子,这男人到底是谁?瞧身形模样年纪也是不大,沈思菲他居然甘愿俯身下拜?什么来头? 面对如此大礼,倒是那男子抬手微微一挡,轻声道:“不必多礼。” 语声清雅,又带一丝难言的喑哑,说不出的温柔又好听,搁现在妥妥的男神音。司岄虽不是音控,却也不由得多向那男子瞥去两眼,容貌仍是看不清的,尤其当下那男子怕是为了防止沈思菲再行大礼,索性将身子背了过去,面朝着院内石林。 沈思菲道:“思菲无能,尚未掌握确切消息。” 男子嗯了一声,忽然肩膀微颤,却是一手掩唇,轻声咳嗽了起来。 司岄不禁皱眉,不知为何,那男子咳嗽的模样倏地便令她想到了某人来。便是刚才她借口酒气未散,心中憋闷,想要出来走走,一向骄傲霸道的她却竟是半句不曾阻拦,轻易地便放她走了。只是临出门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回头看她一眼,她正掩唇轻咳,苍白清雅的模样宛如雕刻般入骨。见她迟疑不动,她出言调侃:“怎么了,舍不得我么?”瞬间将她闹了个大红脸,几乎是吼着说了一句:“我才不是!”便狼狈而逃。一念及此,她在腹中深叹,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她以为自己借口散步逃跑了,要胡思乱想。 回过神来看着院内两人,暗暗思量,既然并不是冲着她来,也没发现她在一旁窥探,还是趁早离开才是吧?等下被人家发现听壁脚,好死不死把她逮了那就麻烦了。 “妘青婺下落不明,可以确定的是,莫说那妘青寰,就连曲离潇也不清楚。”沈思菲忽然说道。 脚下才一动弹,耳边却倏地get到一个令她神魂一颤的名字来。司岄猛地停住去意,再次转过脸来。 “嗯。” 太过平静的应对,令人忽然间无言以对。沈思菲迟疑片刻,方道:“主上有何计划?接下来,属下又该如何行止?” 男子却若无其事地一笑,抚了抚被风吹皱的衣袖。“不急。” 沈思菲微微一愕:“主上?” “不如先招待一下墙外的贵客。”男子淡淡说道,忽然眸光一掠,径直穿透那木质的小窗牢牢锁在了司岄脸上。唬得司岄脸色一白,一个趔趄便向后退去。 沈思菲眉头一皱,立刻越墙而出,剑未出鞘,冷冰冰地抵在了司岄颈子上。 一句“沈思菲”差点脱口而出,司岄动了动唇,却见他一脸冷漠完全便似不认识自己,她心中一动,选择了沉默。忽然间身子一轻,却是被沈思菲提着领子凌空而起,径直越了墙垣而去,眨眼间又被抛在了地上,砰一声摔了个屁墩儿。 “对姑娘家如此粗鲁,可不像你。”面对沈思菲的暴行,男子微微一笑,却打量起一脸哭丧的司岄来。“姑娘有些目善。” 司岄一怔,登时想起不久前曲离潇才警告过她的话来,不由心中一紧,难道自己那四不像的什么画像真的是传遍京城了…… 沈思菲道:“此人来历不明,不如交由属下带走,另行审查。” “无妨。”男子优雅地摆了摆手,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你且去罢,我要与这位姑娘单独聊聊。” 别……别走啊沈思菲……听到这陌生男子的要求,又看一眼一脸冷漠的沈思菲,司岄破天荒头一次地希望这个讨人厌的泰迪精此时此刻千万不要丢下自己,毕竟聊生不如聊熟不是么?沈思菲固然烦人,可怎么也算认识的,这陌生男子到底是谁她都搞不清楚,谁知道会不会等下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给咔嚓了? “是。”察觉到司岄那求助的眼神,沈思菲眸心微动,临走前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隐约是看了司岄一眼,眼神清楚明白地透出一点信息,而司岄也立刻get到了:想活命,no哔哔。 待到沈思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廊下,男子走到一侧亭中,缓缓坐了下去,抬手轻轻拍一拍身旁的石凳。 司岄不解其意,只呆呆地看着他,不敢有任何反应。 似是察觉到她的惧意,男子笑道:“地上不凉么?” 你看起来更凉……司岄忍不住腹诽。此番她终于是看清楚那男子的面容了,却分明是一张苍淡如雪的脸,很斯文很干净的气质,更有些接近病态的虚弱感,身形瘦削,却穿着较为宽松的衣袍,更添了几分不胜风霜的单薄。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一双细长的眸子生得颇为妖冶,倒是比寻常女子都妩媚了不少。不知为何,对这男子司岄却是打从心底便生了十足的抵御心情,十万分的不愿意与之接近。 见她瞪着双眼痴痴打量自己,却又不言不语,男子微微一笑。“姑娘不必多虑,我不会为难于你。” “真的吗?”司岄终于张口,却是没出息地问了这么一句。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男子说着,又拍一拍身侧的石凳。 这次司岄没有拒绝,乖乖起身走进亭中,坐了下去。 “这么晚了,姑娘不在家中休息,为何独自一人行走在外?” 如此近的看着他,司岄暗暗思量,这人……到底是何来头?为何自己瞧着他明明很是危险不可接近,可眉眼之间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听闻男子问话,想起沈思菲似有似无的警告,她犹豫着道:“我……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男子微微一笑:“嗯,这样呵。我若是长夜无眠,也会出去走走,与姑娘倒是不谋而合。” 司岄眉头紧皱,尴尬笑道:“哦是吗?那可真是巧了。” “姑娘不是京中人氏罢?”男子侧目看他,眼神温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微微蠕动。 司岄这才发现,他的嘴唇竟也是苍淡无一丝血色。几乎是下意识地便道:“你……你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啊?” “何出此言?”男子轻挑眉头,不答反问。 “你的身体感觉很虚弱啊,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还有就是我刚见你咳嗽了,只是……”司岄犹豫着,不知是否能够直白地表达出心底所想。 “只是如何?”面对她如此不友好的描述,男子却也不恼,反倒是颇有兴致的模样,一手托在腮下幽幽望着她。 “只不知道是偶染风寒,还是有什么痼疾。”瞧他这发育不良的模样,十之八九是痼疾吧?猛然间便想起了曲离潇来,她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你……很像我一个认识的朋友。” “是么。”男子俊逸淡薄的脸庞在隐隐浮起的晨光中显得愈发清晰,唇角浅笑一掠,“不知姑娘这位朋友姓甚名谁?可否说与我知。” “呃,你问这个做什么?”司岄有些迟疑,不敢说出曲离潇的名字,尤其方才那沈思菲和这男子的对话中分明是提到了曲离潇,不清楚利害关系之前不能随便乱说。 男子淡淡一笑,可那笑意却分明只如浮光,丝毫不抵眼底。“难得听说有谁却和我有所相像呢,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幽幽说道。 “呃,交病友的话就算了哈。你俩性格一点也不像,估计玩不到一起。”司岄下意识地拒绝着。 “姑娘初次见面,竟也能瞧出他人的性情脾气么?”男子被她的话给惹笑了,可还没笑完便眉心一蹙,掩唇轻咳。 啧啧,又咳了……司岄叹道:“这么看起来,你这身子可比她还弱得多了。” 稍事休整,男子终于缓和了几分,闻言微微挑眉:“喔?” “你家里人……嗯,我的意思是,你的父母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司岄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并不像在聊八卦。“你身子这么虚弱,肯定是小时候没养好,看你衣着华贵,必然是富家子弟,怕不是从小娇生惯养补品吃多了,反倒虚不受补?唉,要是生在普通人家,下地干几天农活儿,保管养得健健壮壮,百病不侵。” “寻常人家么……”男子幽幽接口,须臾,抬眸向她望去,却是似笑非笑。“姑娘说的对,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应是我此生一大幸事。” 这一对视,司岄更是微微心惊,只觉他苍白消瘦地过分,几乎不胜衣冠,这凌晨的风若是再吹得猛烈一些,怕是便要将他凌风吹走了。 察觉到她眼神忽然的惊悸,男子微微一笑:“怎么了?忽然间这种撞了鬼的眼神。” 你和鬼也差不太多了,司岄暗暗想着,口中却道:“时候不早了,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否可以放在下离去,在下……嗯,有点困了。” “姑娘方才在窗下偷听我与思菲的说话,倒是精神得很。”男子又怎会听不懂她虚假托辞,淡淡讽道。 司岄脸皮一红,辩道:“我这是碰巧路过,并非有意偷听。再说,再说了,你和你属下聊什么,和我有什么干系?” “当真无关么?”男子眉尾一扬,终于是收了调侃的语气,眼神互转沉肃。 “不然咧。”司岄犹然死撑,生怕对方也当她是什么天火异人,将她扣押下来。 “你本有机会离去,却因听到了谈话内容而选择留下。若非有事有你相干,便是有人与你相识。” 面对男子合情合理的猜测,司岄心中一紧,不由瞪着他,暗暗揣摩他眼底深意。 察觉到她的警惕,男子淡淡一笑。“不必如此紧张,我一早说过,不会为难于你。” “你是一个不错的伙伴。”面对司岄的沉默,他忽又开口说道。“忠诚,耿直,虽行事有些冲动,不过无妨,青婺是个谨慎又小心的人。” “你……”刚要讽刺他初次见面也能瞧出自己的性格?猛听到他竟提起了卿梧,司岄登时愕住,眼底一分火苗熊熊燃起。“你到底是谁?” ※※※※※※※※※※※※※※※※※※※※ 抱歉哦,三次元实在是烦心事太多,急性子的小天使不然就等完结以后再看吧……还愿意追文的小天使要不要考虑重头再看一遍(#^.^#)时隔太久怕是你们把前文都忘得差不多了,因为我在上周修大纲之前发现我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真是惭愧,也许你们重看一遍之后会发现有什么埋的暗梗或者我不小心遗漏的情节还能好心提醒我一下,免得我不小心写错了什么o(╯□╰)o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104 第36章 重逢(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我是谁?”男子苍白的脸颊微微扬起。“以后你自会知晓。” 眼见他说罢便起身离去,司岄一怔,径直喊道:“等等,话别说一半——” 男子悠悠然站定。“喔?” “你刚才说……”司岄满想着问他到底和卿梧是什么关系,更有甚之,他是不是知道卿梧人在哪里?可念及方才沈思菲的态度,又不由迟疑。 正嗫嚅间,那男子轻缓一笑:“可是为了青婺之事?” 被戳中心事,司岄十分纠结,应也不是,不应又也不是。 “只可惜,我却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呢。”男子掩唇轻咳,眉眼泛起淡淡凉意。“不过,正月十四便是她母亲迁葬皇陵之日,为人子女,想必她定是会来送上一程的罢。” 女皇迁葬?抬起脸,却发现男子早已悄然离去,眨眼间那披风一角便轻飘飘消失在走廊尽头。司岄心情复杂,想要离开这才想起自己是被人拎着领子扔进院子来的,大门在哪?不知道。 顿了顿,不由暗骂一句:这个该死的沈思菲! 岂料肚子里方才嘀咕了一句,身后便传来了一道耳熟的声音:“你怎么会来这里?” 司岄猛转过身去:“沈思菲!” 那一贯凉薄的男子自暗处缓步走出,轩了轩眉头,长眸微微眯起:“说话,你来这里做什么?” “大哥你搞搞清楚好伐?不是我要来这里,是你把我抓进来的。”司岄没好气地应道。 沈思菲闻言,薄然一笑,神情颇是不屑:“你怕是不知何谓狗咬吕洞宾。” “少来了,明明是刚才那人本来也没想要我的命。”司岄哼了一声,“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人是谁啊?看你对他毕恭毕敬的……哼,我还当你真是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呢。” 沈思菲微微蹙眉,却并不答她的疑问。忽然又道:“离潇人呢?” 乍一提起这二字,司岄登时脸热,神情也颇是不自然起来:“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她明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思菲思忖片刻,忽地邪肆一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谁……谁紧张了?” “怕不是……被那妖精给吃了?”面对那明显死鸭子嘴硬的某人,沈思菲忽地眸光一扬。 WTF!司岄脑子轰的一声,若是头发能突破物理学原理,此时恐已是根根倒竖。 “呵,女人啊。”沈思菲意味复杂地轻叹。“不过也怪不得你,被这样一个妖精诱惑,论谁也得乖乖裙下称臣罢。” 等等,所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司岄满脸涨红,肚子里更是一腔热火烧得熊熊。这个古人居然思想这么前卫吗!她不过语焉不详了一下他就立马瞧出她俩之间有问题,还这么一语中的!不行,且不说她没有被吃,就算被吃了又和他姓沈的有半毛钱关系?不承认!死都不承认! “别害臊了,到底那妖精的手段我也是清楚得很。”将她脸色变幻分毫不差地看入眼底,沈思菲幽幽叹了口气,满眼的惆怅。 “喂,你够了……”司岄努力摆正脸色:“我要走了,你要么好心告诉我大门在哪里,要么辛苦一把再把我扔出墙外,谢谢。” “居然完全都不反驳么?” 深吸了一口雪风,彻骨的凉意径直驱散了心底燥热。司岄道:“嘴巴长在你脸上,爱说什么是你的事。” “这可不像你。你不是一向牙尖嘴利,生怕蒙受半点冤枉委屈的么。”面对这太过佛系的回答,沈思菲明显不信。 “……”司岄沉默。 “坦白说,对你我当真是有些好奇。”沈思菲上前一步,正便停在了司岄身侧。眉弯轻轻挑着,淡看她一眼,几乎不带任何情绪。“但凡存在,必留下痕迹,没有人能够真正完全地抹去自己的出身,然而我着人勘察许久也没能查到和你有关的半点事迹。天火异人……呵,莫非你当真是从异世过来的不成?” 面对如此试探,司岄淡淡一笑:“我就不能是个孤儿?”在这个王朝里她可不就是个孤儿么,没有家,没有亲人,什么……也没有。 “恕我直言,若果是降生于王朝,纵便是一条野犬我沈家也能查出三代根源。更何况是人。” 被沈思菲狂妄的说话给气笑了,司岄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倒是沈思菲忽地又转了话风。“离潇很紧张你。原先我只当她不过是留一道克制妘青寰的令牌,如今想来却是错了,真正被留作了令牌的人,其实是她自己罢。” “沈思菲,你……”司岄身子微震,愕然抬眸。 “真是令人嫉妒呢。”沈思菲淡淡一笑,语声柔和,宛如春风拂面,可眼底却是冰寒摄人,令人生畏。 司岄抿了抿唇,脑中却只是回想着他方才那句说话:真正被留作了令牌的人,其实正是曲离潇?是……是这样吗?她其实真的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曲离潇,利用她对自己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来寻求庇护,甚至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的想法和目的吗?猛然间脑海中便跳出来不久前曲离潇那一句似嗔似怨的话来: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喜欢……喉中忽然涩涩,费力地吞咽了一口,又是一口,任冷风嗖嗖吸入鼻腔,又冲上天灵,可心底却仍是茫然混沌如同天未破晓。喜欢?这就是所谓的喜欢?枉她活了这二十多年,可若论到私人情感那还真的是一片空白,一直以来秉持着该吃吃该睡睡,该读书读书该工作工作这样健□□活态度的她,也一直坚信着人与人之间不过是你对我好一尺,我还你一丈,有这样正确的三观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得要情情爱爱地扯一大堆?每每看到言情剧里那样执手相看泪眼的画面与情节她头一个能笑出声来,假,太假,这世上谁没了谁不成活?一转眼甜言蜜语便可以对另一人讲,什么天长地久,你我都活在当下。更遑论为爱不顾一切甚而殉情这种的设定,假,假出天际的假!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深陷其中的!二十多年来都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的她,如今又怎能一朝不留意、掉进情爱的坑?纵然你来势汹汹,我也可且战且退。怎么能认命?怎么肯认命! 仿佛是看出面前女子的心潮起伏,沈思菲淡然不语,却以着男性身材的绝对强势忽然间踏前一步,逼得她不得不抬眸注视自己。乌黑长发胶着在她颀长的颈子间,一双湖水般的眼睛,沉静地宛如叹息。就这样清冷地瞪着他,一瞬间,沈思菲竟在她身上看到了些许曲离潇的影子。 “你的眼睛,我看不到两情相悦的光芒。”他淡淡启口。 司岄心中一惊,却是未语。 “我尝说过,那妖精总恃美逞凶,到处戏耍人心,早晚是要有一报。不曾想如今却应在你身上了么。”沈思菲语声冰冷,说话间并不正视她的眼睛,只唇角一丝明晰的讽意却不知是向谁,她?抑或是他自己。 “沈思菲。”司岄咬了咬嘴唇,思忖半晌,方倔强开口:“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去利用谁,我也不在乎别人对我好还是不好,可是,如果有人对我好,我就一定是要报答的。” “比如,妘青婺?”沈思菲似笑非笑。 “卿梧救过我,要是没有她,我早就暴尸荒野。”司岄坚定地说。 “可据我所知,离潇也救过你,不止一次。甚而我也救过你。” 沈思菲的话再次将司岄堵住了,脑海百转千回,却始终仍是无法正视曲离潇或许喜欢她……不,现下来看,这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司岄面露难色,可语气却并不迟疑:“我也会报答你们的。” “怎么报答?”沈思菲却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不依不饶问道。 “等我报答了卿梧的恩情,那之后,她……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留在她身边也好,又或为这姓沈的做牛做马也好,怎么都好!不愿再度深想,脑壳痛得要命,司岄几乎是下意识地逃避着这个问题,甚而做出了平生最不屑的行径:空口许诺。猛然意识到这点,她忽地又是一惊:一直以来她对曲离潇是不是都在空口许诺? 过往种种猛然间涌上心头,司岄陷入沉默,脸色却是愈来愈白。 沈思菲轻嗤一声:“我明白了。” “你明白?”司岄忽地烦躁,怪笑一声,道:“我自己都不明白呢,你能明白?” “你只记住一点,你不稀罕的,多的是旁人稀罕。足矣。”那一贯多情又温柔的语声,此时却只是风轻云淡,似喜还悲。 “呵,谁爱稀罕谁稀罕呗。”司岄心中一紧,分明是有些涩涩而在意,却不愿流露出来,只故作冷淡地耸了耸肩。横竖早就知道的事实了不是么?那女人还会缺人稀罕?拥趸之多只如过江之鲫,比她好看比她厉害比她痴情的比比皆是,怎么就会非她不可呢?昨夜一事,怕还是只当黄粱一梦的好…… “喔?”沈思菲的目光在她脸上几番流连审度,忽地探出一指,轻挑她倔强的下颚。“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意思?”那冰凉的触碰令她悚然一震,皮肤宛如划过一道冷冽的冰锋。 “昨夜的花灯,我可以达成你的愿望。”沈思菲幽幽说道。“青葙镇。”他说罢,忽而收回手来,轻飘飘一跃而起,眨眼间消失在墙外幽暗。 乍听到这三字,司岄悚然心惊,径直追到了墙下。“你说什么!” “客栈,有人等你。” 一句说话就这么抛在了冽冽雪风之中,破碎了又重组,再丝丝地闯入她的耳朵,令到一颗沉如死水的心陡然间萌发了新的生机,几乎是一瞬间的,司岄眼前一亮:“卿梧?!” ※※※※※※※※※※※※※※※※※※※※ 山月不知心里事。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105 第36章 重逢(三)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乍听到那青箱镇三字,司岄心口一震,只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沈思菲,你……你这话是真是假?” “你信,便是真。”沈思菲说罢,再不给她多问半句的机会,长身一跃,眨眼便消失在晨光熹微的街头。 司岄呆在原地,半晌没有任何动作。却不知是呆站多久,直到那一道曙光穿破云层,将眼前乌沉沉的院落映照出些许明晰轮廓,她才恍如大梦初醒,猛地向外跑去。 姓沈的若是存意加害卿梧,原也不必要费这心思忽悠她一趟,他说的没错,信则真,倘若卿梧真的便在青箱镇等她,以她如今处境,实在是太过危险!无论如何,她都应该试一试不是吗? 一路小跑,不多时已来到了城门附近。许是时辰还早,又是年初一头天,守城的卫兵尚未打开城门,司岄自去寻了一处空落的茶棚小坐。冷风飕飕入骨,宛如针扎,她冻得唇齿发颤,这才想起自己走得匆忙,冬衣还落在了屋里。去拿?一念方起,那苍白又冷矜的脸登时在心头转了一转。曲离潇……她喉底咕噜一声,依稀还能记得临别时那幽幽投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她不敢细看,只匆促一掠,也能记得那眼角眉梢衔着的微凉柔情。皮肤嚣狂地苍淡着,一双眼却是黑得彻底,怎么也望不到头。她在等着她么?还是,又睡去了呢?无论是哪种,一旦久等自己不归,她一定会非常生气的吧?甚而比这更加严重,她会不会从此都不再原谅自己了啊?想到或会与那女子终成陌路,司岄窒了一瞬,胸口掠过一丝奇异的疼痛。 若是曲离潇知道她要去找卿梧,怕是绝无可能同意。事有轻重缓急,这时当,她实在是不能赌她是否肯放她先行离开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和你再起争执,而且我们……”一手撑住额头,终于是痛苦地垂下了脸去,司岄喃喃自语。经过了昨夜,她与她怕是不能再如往日般平静相对了,虽然她二十多年的生命实在是没有足够多的经验能告诉她昨夜到底是什么鬼使什么神差,可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她无法假作忘记。那些隐秘到难以启齿的回忆盘根错节地纠缠在她心底,等闲无法面对,却又耿耿于心。讨厌么?自然不会。那么,喜欢吗?脸颊陡然飘红,可思忖片刻,答案却仍旧空落。她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何这样一个众星捧月、要风得风的女人因何独独青睐于她;不知道她看她的时候双眼落满星辰,是否只是自以为是的幻化;不知道她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是否都是她接收到的那样。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去好好思考一下,至少要想清楚她对她……究竟是抱了怎样的心情,对不对?若只是一晌之欢,若真只是一时动情……她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半晌方轻叹一声。大家都是成年人,也犯不着从此就要死要活了。 正思量间,却听城门口一阵喧哗,跟着轰隆隆一阵闷响,却是守城的卫兵前来换岗开启城门了。司岄茫茫然起身,迎着冷风向城门走去。也是多亏她日渐生长的头发,终于是不必再带着绒帽伪装男子,又因着脸色苍白,半人半鬼,与那四处散落的画像实在是没有几分相似,守城卫士多一眼都懒得看她,径直放出城去。 雇了辆马车,快马加鞭地向着青箱镇赶去,不过半日也便到了。司岄跳下马车快步跑进客栈,迎面便见到一片破败光景,什么情况?!好好的一间客栈几日不见,竟满眼残垣破壁、宛如焦土? “掌柜的?掌柜的?喂,还有人在吗?”强压下心头不安,司岄一边拨开脚下阻挡一边走进客栈,偶尔还会有烧焦的残木从头顶掉落下来,吓她一跳的同时更是呛得她捂嘴咳嗽不已。是失火了吗?她一脸懵地四处张望着,心底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忽然,身侧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老……老大……” 这声音……李小白?司岄很快便在一堆焦木中发现了半张血糊糊的脸,她猛冲上前去徒手扒拉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啊?怎么会突然失火了?还有你,你怎么没有跑掉啊?其他人呢?” “他们……都……都死啦……” 司岄一怔,猛然间似警醒了一般,一下子注意到了散落一地的断木之下,到处隐隐可见染血的衣裳与残肢。 喉咙一阵热烫翻滚,好想吐! 李小白看起来非常虚弱,在她将压着他身体的断木全都搬离之后,他咧着干裂渗血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老大……我这是死了么?” “呸呸呸,胡说什么?”司岄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身来,那完全失去力量支撑的身体一下子靠在了她怀里,骨肉冰冷到令她悚然心惊,口中却只能强笑:“瞧,你好好儿的呢,还能跟我说话,难道我也死了不成?” “老大……咳咳咳……”李小白刚要说话,岂料一张口,一股鲜血便沿着他枯干的嘴角缓缓淌了下来。 “小白!”司岄胸中一震,眨眼间,眼眶便已湿了。“你别说话,你……你先休息一会。”李小白的腿犹然被一根断木压着,那断木却是粗重,司岄怎么也不敢伸手去搬,只怕一不小心将他压得更痛。看着那几乎被木头压断了筋脉的双腿毫无知觉地抻着,鲜血早已流干,司岄重重喘息着,眼泪啪嗒一声便掉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是离开几天而已啊!” “是……官兵,非说咱们藏……藏匿了朝廷要犯,掌柜的多问一句,就……就被一刀砍死了。” 什么?竟然是因为她?!“是我害了你们!”司岄心痛如绞,顿时痛哭出声,一拳砸在了地上。 “不……不关老大的事,老大人这么好,怎会是什么……朝廷要犯?”李小白喉间仿佛拉起了破败的风箱,咕噜了好几声,方勉力又道:“老大,我……你记得咱们客栈有个仙女一样的姑娘……” 仙女一样的姑娘?他是说……曲离潇?司岄倏地瞠目,满眼的不敢置信。 “是她……她的丫鬟。我本想和她求情,可……” “是她打伤了你?!”曲离潇的丫鬟?是了,这段时间曲离潇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原也无法分身过来客栈。所以她是一边哄着自己和她离开,一边却令丫鬟过来客栈这里斩草除根么? 李小白惨然地撇了撇嘴,却不多说了,忽然间肩头耸动,似是拼了全身的气力想要抬起手来。司岄忙帮着扶住了他,却见他颤巍巍地抬起一直虚垂在身侧的右手,惨然一笑。“老大,你的玉……” 定睛一看,却是那日她离去前随手托付给他,请他帮忙找人修复的玉牌。司岄颤着手,缓缓拿起那沾满鲜血的玉牌,眼泪大颗大颗砸落。 “我终于等到老大回来了……要不老大要怪我……怪我办事不利啦。咳咳咳……我……”李小白话音未落,终于是一口气吐出再未吸回。被司岄扶在怀里的身子倏地一僵,整个人便歪倒了下去。 “小白!小白!”司岄不是未经死亡的人,就连她自己也是几次在刀口上捡回的命,可这样一个和自己相熟的人,这样一个临死还惦记着自己交代的那点破事的人如今就这么活生生地在她面前死去,她承受不了。喉咙里一阵咕噜噜翻滚,隔了半晌,方小心翼翼将李小白放躺在地,忽然发了狠一般死命去抬那压着他腿脚的重木,浑然不顾自己满眼的热泪早已模糊了视线,浑然不顾手掌被枯木擦破,鲜血迸流出来,疼痛直抵心脏。 直到身后忽然响起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直到,那一声久违了的轻唤如雨点砸落湖面,猛然间唤回了她迷失的精魂。 “阿岄……” 司岄一惊,那重木托在臂上,猛然间下沉,她忙稳住身体,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断木对李小白尸身的二次伤害。 眼泪不受控地滑落,一滴滴,将地面上的鲜血晕出骇人的腥味。 “阿岄,你不要这样,我会很担心的。” “为什么……”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一点点从身后蔓到眼前,司岄不敢抬头,只能死死地瞪着自己的手臂。“我真的是个灾星啊,是不是?只要是和我有关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缓缓抬起脸来,她哭得无声却悲烈。“卿梧,你快走吧,不要和我在一起。” “胡说什么呢?阿岄才不是灾星。”那熟悉的气息陡然间将她全身心地包覆了起来,不必抬头,也能察觉一丝浅浅的温热正顺着她的颈子丝丝流淌,一直滑入心底。 “卿梧!”她抬起脸来,终于是放低了所有的防备,一下子靠在她柔弱的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 这一章,是周六加班,我因为提前完成了工作摸鱼2小时赶出来的。可能思绪不是很流畅,真的很抱歉了。 另外就是关于人设问题,大概写太多温纯痴情的女1号,所以这次想挑战一下怂渣如司岄的讨厌鬼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每个人都由她既定的生命轨迹,包括情感。她遇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在未来的生命里给她成长的养分,抑或,狠狠的一巴掌。 这世上真的没有后悔药。 希望被曲姐姐圈粉的小姐姐们,忍住愤怒……咳咳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106 第37章 问心(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107 第37章 问心(二)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108 第38章 抉择(一)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 - 洛儿殷 “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我真没动她。”男子不慌不忙顺了顺发丝,望着面前那双怒极失了沉稳的眸,他转开脸去,眼底终是浮出一丝浅淡的怜惜。“她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鬼知道跑去哪里了。” “沈思菲!你骗得了别人,可你骗不了我。你与女帝的勾当我不在乎,可……”竭力抑制着胸口那翻腾着的情绪,曲离潇恨恨闭上双眼,须臾睁开,只这一瞬,眼底锋芒锐现。“你不该动她!” “女帝?她算哪门子的女帝。纵有称帝之心,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命数。”语气夹杂着淡淡不屑,沈思菲仰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眸,望着似远似近、绵延不绝的城墙楼宇。“好了离潇,别闹了,莫忘了眼下你还有要紧事……” “没有任何事比找到她更重要!” 仿佛暗夜中一道明闪,就这么直勾勾毫无防备地劈在了沈思菲的心头。那雪袍玉带的男子肩膀微震,眼底倏忽便是一阵清明。他不再徒劳地安抚什么,蓦地探出手去,一把攫住了面前女子的手腕。 “放手——” 曲离潇一语未尽,那手指却倏地握得更紧。“你再说一遍?”沈思菲冷冷启口。 “我一定要找到她。如果你知道她的下落,请你,无论如何要告诉我。”虽从未见过如此态度的沈思菲,曲离潇却并不在意,细密的长睫微微扑闪,隐见三分的决然,可话里却终是泄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与放低。 “为了她,现下你是在求我么?” 曲离潇不答,只微微垂眸,唇角一丝淡笑,却是满满的讽意。 剑眉一扬,沈思菲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是松了手去。“妘青婺。” “离潇。”望着那倏地转身便走的女子,沈思菲自嘲地笑了。“你的骄傲,未必所有人都如我捧在手心。你的本事,也未必所有人都愿诚心降服。” 曲离潇并未回头。 沈思菲笑意淡去,清俊的眉目终是覆上深雪。 南下之路,四野里一片白雪茫茫,冗长荒凉的山路上,十几匹骏马护着一辆紫帷马车正缓缓行走。赶车的是一名灰衣男子,冷峻的面上不带一丝笑意,后背绑着一根同色布带,长约三尺,隐隐露出一截儿沉沉铁灰,分明是一把长剑。 不消说,这正是司岄与妘青婺一行。自那日应了同往南方而去的请求,一连两日夜行日宿,日夜颠倒地赶路令所有人都是颇为疲惫。因避人耳目,司岄再次换上了男子的衣裳,更是为了让青婺母女能够休息得当直接弃坐了马车,忍着颠簸之苦骑马赶路,一路风尘仆仆。同行的男子对她颇为好奇,几次想要打探身份来历,俱被她冷淡地应付了过去,若非实在必要,她几乎是一言不发,如此一反常态令到妘青婺心中颇为担忧,几次借着进食之际想与她多说几句,却都被她巧妙搪塞过去。 这一晚,一行照旧赶路,司岄缩着身子,怔怔打量着沿路萧条的风景,平静无波的眼神任谁也瞧不出心底隐秘。而马车里,妘青婺跪坐在母亲身侧,一颗心却早已飞出了车外。 “青婺。”一直假寐的女帝忽然轻声唤她。 “母皇。”妘青婺恭敬垂首,又在女帝的示意下,伸手轻轻扶她坐起身来。 紫铜火盆散发着融融暖意,银丝小炭映在母女的眼底,火光寸寸成灰。 女帝轻咳了几声。“靳家此番安排得力,若无意外,不出半月,你便能见到你秦皇叔了。” 妘青婺依依称是。片刻又道:“儿臣早先担忧无能请得皇叔出山,此番有母皇陪伴,总算安下心了。” 女帝沉吟片刻,目光忽转向车厢之外。“再过些时日,这雪也该停了。” 妘青婺不解其意,思忖片刻,方试探着道:“母皇不必忧心,待见到皇叔,咱们返回凤壤,届时定将叔叔遗体带回厚葬……” 女帝肩膀微震,闻言涩涩一笑。“你有如此孝义,明徽泉下有知,也当安心了。” 念起明徽之死,妘青婺心头隐痛,却又怕招了母亲伤恸,亦只得垂下脸去。两母女正相对无言,正行着的马车却倏地停了下来,女帝端坐不稳,身子不由歪斜,妘青婺忙扶住母亲,紧声唤道:“何故停车?” 赶车男子仓促说道:“主上请安坐,待小的前往查看。”说罢跳下车去。 与此同时,司岄亦打马来到车窗外,轻轻敲了敲车窗。“卿梧。” 妘青婺打起帘子,二人仓促对视,却见司岄一脸的紧张不安:“前面好像来了不少人。” 护着马车的十几名男子俱已取下背后布条,抽出长剑,一时间银光照眼,气氛甚是凝重。 “来者何人!”赶车男子扬声喝问,话音刚落,一大片雪花携着风势扑面而来,众人瞬间被迷了眼,忙抬手挥舞。 “休得故弄玄虚!”男子厉声一喝,踏雪而起,手中长剑迎风刺出,眨眼间人已在数丈之外。 司岄看得心惊,只当是遇到了剪径的强人,第一反应便是想要逃跑,可想到卿梧母女仍在马车之中,顿时心急如焚:“卿梧,你们千万别出来,我再盯一会儿,若是情况不妙咱们立刻就走!” 雪花散尽,而前方尽头亦终于露出了端倪。数名身着彩绸鲜衣的少年男女一字排开,为首两名一人提着一盏明黄灯笼,层层衣影交错。火光映着容颜,竟是个个花容月貌,若非来势汹汹,眼前端的是一副美妙之景,宛如帝宫仙子仙女落凡。 众人看得眼呆,不敢妄自出手,亦不敢懈怠,只得持剑对峙,情势一触即发。 眼见拦路之众并不主动出声,赶车男子收剑抱拳,客气喊道:“不知尊驾是何来头?咱们不过是普通走镖的,护着老员外妻小一行返家,还盼尊驾行个方便!” 他这话里还算客气,毕竟能不动手尽量还是谈和,否则刀剑无眼,自家兄弟也难保会有损伤。然,客气之余却也明着告诫了来人,咱们也是练家子,若真动起手来,你们也是讨不了全好。 那些少男少女闻言仍是一声不吭,为首打着灯笼的两位忽地向前一步,又各自退到一侧,其余各人也俱都收剑躬身退到一旁,生生避出了一条通道来。 “尊驾——” 赶车人话音未落,一股雪风迎面袭来,四周忽地卷起凌厉的寒气,零碎的雪花仿佛海浪般再次向众人扑了过来。司岄下意识地抱住了马背,猛地抬头一撇,半睁的双眼便再也无法闭上——是……是她! 碎雪如花飞舞,轻柔中却透着肃杀,一抹熟悉的身影已然出现在通道之上。月光倏地明朗,须臾锋芒散尽,一股冷香缭绕而至,而持剑对峙的众人却已然纷纷痛呼出声,脸颊、手背之上多见刺眼的血色。 “上!”眼见来者果然不善,又被抢了先机,赶车人再不犹豫,左手一挥,众人一拥而上。 几乎是刹那之间,漫天飞雪中传来砰砰几声沉闷的躯体坠落之声,伴随着数声令人心脏一凛的惨呼。司岄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几乎电光石火间便已结束的战斗,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抓着马辔的手指根根泛白如石笋。 耳边,忽地便响起一声极低极柔,却又穿刺入骨的轻叹。司岄心脏骤痛,扬声便喊:“曲……曲离潇!” 曲离潇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那被鲜血染红的雪雾之中。一双媚眼幽幽望向前方,竟是难辨喜怒,只在终于对上司岄的视线后,眼瞳倏地收缩,冷冷杀意之中,一股透彻的讥诮喷薄而出。 “不要伤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司岄高声喊道。下一刻已然摔下马来。 妘青婺打帘而出,跌跌撞撞下了车去,不顾危险冲向司岄的身旁,伸手扶住了她:“阿岄,你不要紧罢?” “卿梧,你走,你快走——”司岄身子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推开了妘青婺,狼狈地想要爬起身来,却又脚下一滑,再次摔坐下去。 再抬起脸时,那绣着一枝红梅的雪色绣鞋已然停在眼前。 深夜的山中是如此的森冷与寂静,纵然他们所有人都死在此处,怕也是无人能知了罢?司岄的眼睛黯如死灰,怔怔望着面前那寒风拂动的裙袂,片刻后,决然一笑:“不关其他人的事,放了他们,好么?” 曲离潇不置可否,只凤眸幽幽低转,眸光的终点,竟是一片黑暗。 司岄自知理亏,而眼前女子那无声的姿态更甚刀剑的讨伐,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将她牢牢包围,生平头一次,她终于尝到了何为四肢发软,完全站不起身的滋味。 妘青婺正要开口,倏地喉间一冷,一股冰锋之气赫然扼住了她的颈子,她痛苦地皱紧了眉头,双手揪着衣襟,脸色渐渐涨红。 “是为了她么。”淡淡月光将她半边容颜映如雪洗,从发梢到唇角,再到染着艳红蔻丹的指尖。望着那瘫坐在地本一副随你处置模样的女子因着她指尖扼住的那条性命陡然间爬起身来的姿态,她冷笑出声,眼底媚色一瞬开败,红唇微微翕动,却只是淡淡一语。“是为了她呵。” “不要——”司岄冲上前一步,却因着妘青婺愈加痛苦的一声轻哼硬生生刹住了脚步,脑中一片空白,手足无措,连自己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已然搞不清楚了,劈口便喊:“我跟你走!随便你要杀要剐,放了她,求你了曲离潇,放了她!” 噗一声闷响,却是一把匕首倏地扔在了她的脚下。打着灯笼的少女撇嘴轻轻后退,一脸不屑地扫了司岄一眼。 “阿岄……不要……”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妘青婺艰难地探出手去,想要拉住一旁弯下腰去的司岄。 捡了那匕首在手,司岄脸色苍白,求证地抬眼望向面前女子,想要分辨她眼底的真意。 仿佛遗世独立的墨莲,曲离潇淡淡一笑,眼底浮现出几乎无人能挡的噬魂妖娆。 “杀了她,或者,杀了你自己。” ※※※※※※※※※※※※※※※※※※※※ 实在是非常抱歉了。因为目前工作性质的原因(游戏公司),项目紧急,所以日常的工作时间都是早9晚10,对,你没看错,就是晚上加班到10点以后才下班,到家11点多,合同上写的双休也从来都是单休,每到周日除了睡觉,什么心情也没有,导致这篇文坑了这么多月,除了抱歉之外,我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补偿大家了。对此,唯一一个解决方案只能是大家等彻底完结之后再看吧,好吗?我能做到的承诺是绝不会坑,但是更新频率一定没办法令大家开心满意,等完结后再看目前是对大家最好的解决方案了。原谅我这会语无伦次的表达,因为加班真的加的我心力交瘁,频繁的进出医院更是令人总是很丧,我也很想给大家一个好的交代,给我的故事一个好的结局,总之请大家相信我绝不会坑文,然后就是……完结后大家再看吧。谢谢大家了。 喜欢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请大家收藏:()本宫赐你毒酒一杯(GL)更新速度最快。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