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一夜春日绵绵,一城春风和暖,清晨的尚都静谧安宁,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国朝的政治经济中心即将开启热闹繁华的一天。 城门刚刚开启,远处官道之上便有两批骏马疾驰而来。城门官微眯着双眼,细细打量起这由远及近的驾马之人,这为首之人身形挺拔,相貌俊朗,神采非凡,在晨光的斜照之下显得一身明亮。 城门官啧啧称奇,这般轩昂之气的少年郎偏偏瞧着有些眼熟。 正在寻思间,两批马已一前一后奔过城门,守城将士们刚想拦截盘查,却见一枚印章落入了城门官手中。 “勿追!”城门官一声令喝,又仔细看了眼印章,小心翼翼的将其收好:“恒王殿下回京了!” “恒王殿下回来了!” 皇帝萧辙听到内侍禀报,轻咳不断,却急急的要起身整理穿戴仪容。“不能让六郎看出我染病抱恙。” 内侍省都知郭瑞边伺候边规劝:“陛下,慢着点,来得及。” 萧辙的手一顿,眼神定在了书台上展开的一副画上。画上美人身姿婀娜,凝眸含笑,却透着飒飒英气。他微叹了一声:“朕就是怕来不及啊!” 郭瑞听言,慌忙下跪:“陛下切不可这般想,臣惶恐。” 萧辙的目光却未移开半分,依然望着画上美人,轻轻道:“有件事,趁着六郎回来要给办了,希望他不会怨怪。” 郭瑞没有答话,他深知皇帝的话是对着画上的孝懿皇后说的。 萧辙停了半晌,抬手抚上美人脸,继续道:“素华,你也别怪我,我是为了六郎,更是为了江山社稷啊!” 说完,他抬眼望向了殿外,阳光已然普照大地,庄严大气的金瓦红墙之外是万里江山,黎民苍生。 庙堂之内,江湖之外,他却只希望他与素华的六郎此生平安自在,然而虽贵为天子亦不能把控命运的千回百转。 第一卷:画堂春 第1章:突如其来的皇恩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大成,永宁十八年,春,户部侍郎凌德言接到一旨圣谕,令他于十日后携家眷跟随圣驾前往京城尚都城郊的宝鼎山祈福。 圣谕来的毫无征兆,猝不及防,还不符常理。这令他心生忐忑,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这突如其来的皇恩到底是福是祸,家仆来报说是沈大人到访,他心道来的正是时候,便赶忙起身前去迎接。 “行之可是刚接到圣旨?”沈子儒刚坐下便单刀直入的问起了此事。 “博山兄怎知此事?”凌德言觉得事情再过异常,消息也不会散布的如此之快。 “我自东宫而来,你说我怎知? ” 沈子儒幼女沈桐乃是当朝太子妃,他这个太子岳父的消息自是比其他人要灵通些。 凌德言微微颔首,沉声道:“你我相交数年,实不相瞒,对于这一旨圣谕,我心有忧虑。” 沈子儒放停手中的茶盏,稍稍点头,表示理解。 凌德言继续道:“宝鼎山祈福,乃国朝大典。朝中文武百官皆会随行,这是自然。但今日圣上缘何会钦点我携家眷前往?我又有何功劳能得此殊荣?这有违规矩啊……”他眸光一聚,似踌躇的问道:“或许太子殿下有另说什么?” 沈子儒眉头微皱,直接道:“我听闻此事也觉蹊跷,自然是要多打听两句。太子殿下说圣上提及此事时,他与六殿下都在场。只是圣上也未多说什么,只说你此前奉旨巡查西南诸郡,惩处贪腐,清明官场,乃是有功,以此为赏。”他顿了顿,继续道:”虽说此事绝无先例,但以此为由也并非牵强,你无需担心。” 凌德言沉默片刻,叹了一声:”天下大道,朝廷法度,不反不违,身正行端,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沈之儒点点头:”自是这个道理。行之,我们同年入朝为官,又曾一同在地方主政。你是什么样的品行性情,我很清楚。你一向奉公克俭,并无差池,依我看来,此绝非坏事。”他见凌德言并未回应,便换了语气,笑问道:“弟妹和立知去江南苏江省亲还未回来?” 凌德言回了神,也换了稍稍松快的表情道: “前日里收到来信,说是半月后启程回来。 “ “陈老先生身体可好?” ”岳父岳母两位老人家虽说年岁大了,身体却硬朗的很。可见,江南的山水养人啊!” 他对江南的那方土地有着特别的眷念,总想着等子女成家有个归宿,自己年岁大了便致仕还乡,和夫人一起回到江南的青山绿水中去。 “珩儿未去?” “她倒是想去,说是看我一个人留在尚都不忍心,便留下陪我。” “哈哈,行之啊,你这一双儿女,我是喜欢的紧,立知俊朗坦荡,君子作风;珩儿秀丽清雅,灵气逼人。我只恨没多生一儿半女,没能和你结个儿女亲家乃我此生一大憾事啊!“沈子儒边摇头边说,细细听来这话语中藏着深深遗憾。 凌德言也领会其中深意,边摇手边说,“这兄妹俩没少让我操心,不提也罢!”说着话锋一转,低低问道:“刚刚提到,六殿下回来了?” 沈子儒笑着点头,“祈福大典,他总是会回来的。我听太子殿下说,他此番回来,圣上倒是提了一句,让他收收心。” 凌德言捋了捋胡子,未再多问什么。 沈子儒见他略有所思,又把话题引到了祈福大典一事上:“那么此番便只有珩儿与你同去宝鼎山?” 凌德言点了点头,锁着眉说道:“世间反常之事,必然福祸不定。” 夕阳西下,凌德言终于见到凌清溪携着贴身侍婢月影自大门口说说笑笑的朝他走来。他时常能在女儿脸上见到这种清澈温暖的笑容,这既是他对女儿最大的期许亦是对其最大的担忧。 凌清溪笑颜如花,上前行礼道:“爹,我回来了。 “今日这又是去哪了?”凌德言未等她开口回答便又继续道:”说是留在家中陪我,我也未见你在跟前伺候多少,倒是日日往外跑。你和你哥一样,让你外祖父给宠坏了。我现在是后悔当年留你们两兄妹在苏江长大,学问没见多少,这不拘约束的个性倒是如出一辙。” 凌清溪笑着上前,挽着凌德言的胳膊说道:”爹,别生气嘛。我今日是去宝华寺进香了,怎就惹着你搬出外公了呢?他老人家此刻正和外婆,娘及哥哥共叙天伦呢。您啊,就别让他红了耳朵,又打了喷嚏。我这就回屋收拾一下出来陪您吃饭,而后再陪您下盘棋如何?” 凌德言瞧着她如此灿烂讨好的模样,便也装不来生气,温言道:“吃完饭随我去书房,我有要事同你说。” 凌清溪笑着点头,便和月影回房了。凌德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起刚刚沈之儒说起这兄妹俩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女儿如今已过十七,他很清楚若不是他们一家刻意低调回避,凭着清溪的样貌才品,上门提亲之人已是络绎不绝。他与夫人本是看上了曾济将军的小儿子曾启道,他自小便经常随将军夫人来府中玩耍,和清溪自然也熟,这一对小儿女看着倒也登对。只是两家也从未道破过此事。可这事,怕是不能再拖了,他总觉得由着清溪的性子再拖下去终会害了她。 后来,凌德言回到苏江,立于故园中,也是这般夕阳西下,树影斑驳间,想起尚都凌府的这个傍晚,轻叹一声:”终还是晚了。” 第一卷:画堂春 第2章:祈福大典的那些事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入夜,凌清溪沐浴更衣后半卧在塌上,漫不经心的翻着一本《夜雨诗集》,嘴里念念有词:“古来妙笔如仙词,墨痕淡淡令人痴。纵便化雨落九天,不与袁易洗恶诗。”说完,一甩袖,将书搁在了一旁。 正在桌案前练字的月影停笔侧目,连忙说道:”姑娘是说袁大人的诗写的不好吗?人家可是国舅爷。这话可仔细些,出去可别乱说。” “好与不好权是各人感受罢了。只是,诗词写的这般隐晦幽涩,我不喜欢。“清溪好似对于袁易的身份也不甚在意。说完,她瞥了月影一眼,佯装薄怒,直了直腰板:“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今日的字帖就再多临一副吧。” “啊?” 月影先是瞪圆了双眼,又瞬间撅起了嘴唇,流露哀怨之色,似是求饶。 可她瞧着自家姑娘未施粉黛的脸上白净清灵,细弯的眉毛微微上挑,深远的眼眸间具是静然以待,便知没有商量的余地,也只得默默低头继续临摹,嘴里却心不甘情不愿嘟囔起来:“你今天不是应该开心的吗?这都要随圣驾去宝鼎山了。你不是很想去看宝鼎血鹃,玉亭春月的美景吗?” 提起随驾宝鼎山一事,凌清溪眉间微微皱起。凌德言和她交代此事,慎重而仔细,言语间尽是担忧,全无喜悦之感。父亲的疑问也是她的疑问,现在他们知道的唯一理由便是此前父亲奉命巡查西南,惩处了几个贪官污吏,可这点功劳怎就赢得如此赏识?今晚,父亲明显有些话欲言又止。此时,哥哥若在就好了,他定然能帮着父亲分析应对。 “姑娘!” 凌清溪的思绪被月影突如其来一声叫唤给打断了。“姑娘,你会带我去的吧。” 月影提着笔,一脸期待。 凌清溪又撇了她一眼,垂目点头:“父亲说按规矩我可以带个随从,我哪能甩得了你啊!” 月影一听这话,欢喜雀跃,觉着这满桌自己写的字都好看了几分。 清溪看着她傻乐的模样,不觉好笑,“就有这么高兴?若是三五伙伴,春日同游,无拘无束,美景方才是美景。此次伴君出行,礼仪规矩甚多,我是半点兴趣也无,真真是破坏兴致。”说着,她仰面一躺,叹气连连。 月影赶紧搁下手中的笔,跑至床榻边,一副求贤若渴的表情:“姑娘,你和我说说这祈福仪典。我们是不是要在宝鼎山上待好几天?” 凌清溪瞧着月影扑闪着眼睛,满心期待着她的答案,便一股脑的起了身,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朝开立至今,已立三代。祈福仪典,每三年一次,自太祖立下这规矩起,除了高宗皇帝有一年御驾亲征,抵抗北方丹答的侵略外,还一次未断过。据说,当年太祖举兵新建大成,开国初期,天下刚刚经历一番混战,需要修养生息,偏偏那年蝗虫肆虐,民不聊生。太祖带文武百官上尚都附近最高的宝鼎山祈福,愿天怜百姓,天佑大成,在这祈福仪式上,他老人家还亲吃蝗虫,以表灭蝗决心。后来,经过上下一心,艰苦努力,如此种种吧,蝗灾也就挺过去了。于是,自那时起,太祖便定下规矩,每三年一次,皇帝必亲赴宝鼎山,为百姓祈福,尝天下不能尝之物,体味百姓疾苦。这就是祈福仪典的由来了。只是,这仪典走到今天,不过也就是个形式了,苦是不尝了,无非就是圣上向天向地祷告一番,大概也就半天功夫。宝鼎山上筑起了皇家宫殿,每次圣上总要停留个三五天吧,就当集体休沐出行游玩了。我倒是觉得,为民:在行,不在仪;在心,不在表;在实,不在虚。” 月影听完,了悟般的点点头,面露佩服神色,心想不愧是自家姑娘,什么都知道啊。“这事稍作打听,都能知道个七八全。也就是你成日里跟着我,都把你的天地围小了。” “怎会?姑娘的天地大,月影的天地自然大。” “我的天地?” 凌清溪憋了憋嘴,“我的天地就是去趟宝鼎山还得被圈着拘着的不自在。” 为了宽慰她看似苦闷的心情,月影转溜了圈眼睛说道:“好歹是圣上的恩宠啊!再说,不是还有太子妃吗?” 沈桐嫁入太子府一年有余,以往姐妹说说笑笑,来去自如。可如今东宫之地,太子妃的身份,她一个姑娘家进出多有不便,说来已有大半年未见过沈桐。 提起沈桐,凌清溪眼眸间凝起了复杂的光线,一如心间的思绪,纠缠一起,还未缕平顺直,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哥哥。 “姑娘,你说太子妃是自愿的吗?她和少爷……” 月影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凌清溪一个锐利的眼神给制止。 她厉声道:“月影,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月影吐了吐舌头,噤若寒蝉。 月光透进轩窗,打在书架之上,撒下一室清辉,也蒙上凌清溪的心头。自愿与否,在一纸圣旨面前,已不甚重要。既然无力改变,坦然接受才是生道。 想及此处,她将搁在一旁的诗集塞进了月影的怀里,“去宝鼎山之前我是出不了门了,明日你让欧伯将此书送到曾府,告诉他们家曾少将军,我将诗集归还,我的东西也请他送回来。” 月影将怀里的书展平,笑嘻嘻的说道:“曾少将军这办完差事刚回尚都就收到姑娘找他的消息,定然是欢喜的很。” 清溪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道:“第一,我是讨要东西,并非找人。第二,你的那点小心思别用来调笑我。歇着吧,我累了。” 第一卷:画堂春 第3章:宫墙内的墙外人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皇上令凌德言携眷同上宝鼎山的消息迅速传遍朝堂,引起议论纷纷。有些官员对此深感不妥,然皇上未与任何人商量,圣谕下的干脆利落,不可更改,也只能私下论几句于礼制不合;有些官员开始揣测皇上此举深意,也各有各自圆其说的说法;有些官员则对凌德言全方位的关心,对其最近所作所为甚为好奇。 可不管是谁,无论有着什么样的心思,反正最近几日,见到他凌德言的人,皆是堆笑道贺,都言凌大人受圣上器重,门楣有光。 许是对这样的情形了解全面,这日朝堂之上,当今皇上萧辙在议论政事间似水到渠成的飘出了一句话:“凌卿家此前巡视西南诸郡,为朝廷整顿吏治,能做到不畏强权,不惧恶势,坚决惩处地方官员愈演愈烈的贪污腐败,这件事朕必要重赏。众卿以后领差办事,也需以此为样。惩治贪腐这件事,只是开始。” 皇帝一锤定音,众人开始明白,这是要立标杆,大力惩戒贪污腐败啊! 凌德言听着皇帝这话内心却是一阵打鼓,此前在西南,他是惩戒了几位官吏,可要说“不畏强权,不惧恶势”委实谈不上。皇帝这么一说,他自是不能反驳,只能拜首谢恩。 散朝后,又是同僚间的一顿寒暄,凌德言好不容易应付完人情世故,走到宫墙外的自家马车前准备回府,却听见身后通道内传来清朗一声:”凌大人,请留步。” 凌德言心头一动,这声音他既陌生也熟悉,心里已然知道来人是谁。 他微微转头,见通道阴影出走出一位身着玄色龙纹长袍,腰间胯带环佩,身形俊郎飘逸,气质风流倜傥,步履矫健沉稳的男子。这皇城之内,能有这般独特风采的之人只有当今的六皇子,恒王,萧奕峥。 他立即恭敬行礼:“参见恒王殿下。” 萧奕峥一步上前,认真的回了一礼,说道:”凌大人不必客气。西南一别,大人可安好?” 凌德言抬头一望,见四下并无他人,才温言回道:“一切都好。其实西南之事,殿下功劳最甚。圣上与您都压下不提,倒是让下官得了恩尚,甚是不安。” 他见萧奕峥听完扬起了洒脱清澈的笑意,倒是一时窒住了,这样的笑容不应属于深宫之内的人,不过眼前的这位恒王殿下还真不能单纯的算做这皇宫之人。 “大人不必如此拘礼。”萧奕峥依然挂着笑容,顿了顿,继续温言道:“西南的事,您不必放在心上。于我而言,是举手之劳。您知道,我自由自主惯了,父皇不提及此事正合我的心意。不过,” 他话锋一转,敛起了笑容,“我来是想提醒大人一句,西南那几个官吏惩治后续之事,大人莫要多问,也莫要多说什么。” 凌德言心中迅速盘算一圈,口中先是应承说是。 许是看出凌德言的疑问,萧奕峥嘴角扬起,像是有意宽慰,轻松说道:“大人莫要多想,我也只不过是顺口一说,觉着这些案子既然已经上报中央,有着什么样的后续发展,也是父皇和主事官员的事。这件事在大人这,就算了了。那么,我就不耽误大人回府了,请。” 凌德言再次行礼:“殿下说的是。请。” 宫墙下,萧奕峥看着凌府车行远,面露一丝忧色。 第一卷:画堂春 第四章:曾家少将军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凌德言傍晚回府,清溪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爹,我在后院石桌上置了烹茶器具,有没有兴趣陪珩儿品一品上好的雨前龙井?” 他本还有些公文要查阅,不过瞧着女儿兴致颇浓,不忍扫其兴致。父女二人便在大槐树下适意而坐,品茶闲谈。 “你最近几日未出门,我看是憋坏了吧?今日如此讨好我,又是为了讨要什么准许啊?”他笑问道。 “爹,我邀您品茗松快,怎就变成别有居心了?您老放心,我答应这几日乖乖在家,就一定哪都不会去。”清溪娇柔一笑。春日里的阳光洒在她的面容上,更显出少女的活泼灵动。 “真的吗?我听说,昨日曾家派人来给你捎了口信,是曾家那小子吧?” “是啊。” 清溪随意点头,并未在意父亲口气中有着太过明显的试探之意。“此前他捡着我的一方丝帕,却只是给我送还了一本诗集,便出尚都办差了。我让欧伯送还诗集,要回丝帕。他却遣人又把诗集给送回来了,说是送出东西概不收回!” 凌德言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一旁红泥小火炉内的水鼎沸而出,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珩儿,你和这孩子有缘。” 清溪提炉添水的手一时顿住了。她抬头望向凌德言,认真的回道:“爹,我知道你和娘的心思。只是我一直将他当作哥哥,其实并无半点其他特别之处。” 凌德言微微一笑:“你又对谁有其他心思呢?姻缘一事,日子长远,到底得是个能长期相处和谐之人。你和远翼相识已久,彼此倒也熟悉般配。你也无需太过排斥,顺其自然即可。” 清溪稍稍皱眉,抿了抿嘴,却未再说什么。父亲的话她不是不认同,只是到底是不甘心的。倘若真无选择,她也能接受;可总是想着生活是否会有另一种可能。她闻了闻杯中清香,似俏皮的再次开口,岔开了话题:“我见爹这两日为着公事烦心,想让您松快松快,您却又操心我的事。您应该向外祖父学习,放下自在些才好。” “我一个在朝为官之人,哪能放下自在?”凌德言拂袖捋须,眼光深远,悠悠说道:“别说身处朝局之中,即便朝局之外,如六殿下那样的人,如今看来也都自主或不自主的参与其中。江山社稷之事,又有谁能放下自在呢?” “六殿下?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恒王?”清溪略略吃惊,这个人是很少自讨论政事的官员口中而出的。 “怎么?你对六殿下还有了解?”凌德言收回目光,望向了女儿。 “他可是梅景楼里说书先生最喜欢说的人物了。”清溪略带上扬的声调表明对于这个话题她有着浓厚的兴趣。 她每每乔装去梅景楼喝茶听书,十次有九次都会听到恒王的故事。说书先生口中的恒王游走江湖,行侠仗义,解人危难,替人分忧。她自是知道这些故事不可全信,也只不过这位殿下常年不在尚都,太过神秘,又好游山水,自然是安插故事的最好对象。可无论怎么天马行空,升斗小民也不敢编排皇子的半点不是,便只有高大形象。这般夸赞,为皇室挣得颜面,朝廷自然也乐见其成。 “爹和他有交往?没有听您提过啊!” 刚说到这,月影走了过来,禀报道:“老爷,姑娘,曾少爷来访,正在前厅等待。”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来的好,来的好。”凌德言笑呵呵的起身,携着清溪,朝前厅走去。 两人来到前厅,曾启道正端坐在太师椅上。铺一见到两人,赶忙起身站定,先冲着清溪微微点头,露出爽朗笑意,而后恭敬行礼道:“凌叔叔好。” “快坐快坐。这次去素阳办差还顺利吧?”凌德言说着便拉着他坐下。 “一切顺利,前几日便回来了,只是忙着给朝廷汇报剿灭山贼的情况,处理剩余的事,今日才得空前来拜访叔叔。”曾启道说话铿锵有力,毫无拖泥带水,一派将门风采。 凌德言笑言道:“我听说了。这次差,办的不错,圣上也甚为满意,直夸虎父无犬子。今日来,恐怕不是单纯来看我吧?”他说着,眼神特意瞟向了坐在一旁的女儿。 曾启道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不过也只一瞬,便坦荡道:“确实。昨日差人送还清溪妹妹东西,却又被她退还回来了。听闻,她最近都不得出府,我便过来看看。” 凌德言笑意更深,慢悠悠的起身,“她确实憋坏了,你来的也好,便和她说说你在素阳的见闻吧。我还有些公文要看,就先去书房了。” 曾启道急忙起身,又行了一礼。待凌德言走远了,他才上前一步,看着凌清溪,问道:“许久不见,珩儿可好?” 清溪抬眼见曾启道似乎清瘦了些,皮肤被晒黑了些,不过倒更显得精神抖擞,挺拔坚毅。“挺好的,一本诗集而已,也值得你再跑一趟?” 曾启道从怀里掏出那本《夜雨诗集》,重重一叹:“这本诗集真的不好看吗?” “确实不好看。” 曾启道愣了半晌,眼里有一丝失望之色略过,手里还捧着那本书,放下也不是,收起也不是。 见他这样,清溪有点犯嘀咕,曾启道一向直言快语,干净利落,何时有过这种看似进退两难的神情。自觉是否自己言语太过直白,便又开口道:“也不是。我只是气你不归还我的丝帕。女儿家的东西,你留着也没用。” 曾启道憨笑两声,将书搁下道:“你说的是。我其实只是觉得我们关系亲近,这些个小物件也没什么,是我考虑不周。” “行了。先不说这些了。快和我说说你这次去素阳的见闻。” 曾启道见她一提什么外地见闻两眼就放光,便也换了心情滔滔不绝的讲起来。从剿灭山贼,到素阳山水,从归程风光,到途中趣事,一股脑的讲了个遍。末了,他提了一句:“这次能这么顺利的完成差事还多亏了一人帮忙。” “谁?” “哦,一江湖人士。”曾启道微微低头,淡淡回道,稍一停顿,又仰首道:“这次山贼扼守上山关口,强攻不易,虽仗着人多势众,也可拿下,但终究有无谓牺牲,就在我有所犹豫之时。有人前来献策说是知道那座山上的隐秘途径,可由后方袭击敌,便是这人帮我们轻松取胜了。不过,他不贪功,拜托我莫要在呈给朝廷的简报中提及他。说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凌清溪微一皱眉后一副了然之姿:“可见是一江湖逍遥客。” 曾启道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换了口气问道:“听说你会跟着凌叔叔去宝鼎山?你不是常说想去看宝鼎血鹃,玉亭春月吗?到时我寻个空档,我们一起去赏赏美景。” 凌清溪点点头,也不搭话。 说了许久的话,曾启道自知也不便多留,便预去向凌德言告别后回府。走至大厅门口,转身说道:“那宝鼎山见了。” 第一卷:画堂春 第五章:宝鼎山面圣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春风花草香万里,宝鼎胜景美如新。 皇帝萧辙带着皇后袁氏及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登上宝鼎山顶。 稍作休整便是祈福大典,几轮繁琐而庄重的仪式过后,皇帝象征性的饮一口胆汁,吃一粒米糠,再领着众人拜天敬地一番,即算礼成。而后便是分配各官员的住所,开启赏春之旅了。 清溪自从上山后,便一直循规蹈矩的跟着父亲,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一个人。直到祈福大会结束,待宫中内侍分配好住所后,她方才恳求道:“爹,下午无事,我能去看看太子妃吗?” 凌德言皱了皱眉,低沉说道:“这会子,太子定和太子妃一起,我看你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清溪颇为无奈,看来即便出了东宫,想见故人一面也不易。眼见得太阳西沉,内侍送来了晚膳,她是一阵腹诽抱怨,屋外是春日美景,她却连这房门都未踏出;那个曾启道说是寻空领着她看风景,却连半个人影都未瞧见,偏偏还得在这山上困个三四天,这可怎么熬? 凌德言见她吃饭都无精打采的样子,刚想开口安慰两句,却见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郭瑞走了进来。 郭瑞在萧辙身边伺候多年,沉稳低调,深得信任,这让朝中重臣见其都礼让有加,而他也不恃宠而骄,从无结党营私。这点更是让他在萧辙心中地位超然独特。 郭瑞行礼后言道:“凌大人,传圣上口渝,宣凌姑娘觐见。” 话音刚落,凌清溪迅速抬头望向了父亲,一脸错愕。而凌德言的脸色也是惊讶不已,他急忙问道:“郭公公,不知圣上可还有其他的话?是否只召见小女一人?” 郭瑞笑容满面: “大人无需担心。圣上与皇后娘娘及太子妃在闲话家常。太子妃提及与凌姑娘是闺中密友。圣上便起意招凌姑娘与太子妃一聚。” 听郭瑞这么一说,凌德言倒是安心几分,顾不得细想,便对清溪说道:“你快随郭都知去吧。” 清溪随着郭瑞走过大半个宝鼎行宫,跨进了一所院落的大门。她远远的便瞧见大厅正座上的皇帝正与一旁的皇后神色轻松的交谈着什么,一旁的沈桐也是微笑倾听,想来只是一次临时起意的召见,她便也从容迈步进入了大厅。 大礼行毕,头顶上方传来萧辙沉稳宽和的声音:“起来吧。” 清溪缓缓起身,微微抬头,颇为大胆地细细观察起天子容颜。 眼前的皇帝,临近知天命之年岁,鬓发已然花白,容色却矍铄红润,虽也皱纹明显,但五官端正精致,再配上这似与生俱来的帝王贵气,自是有着不输年轻男儿的魅力。 她本以为皇帝自是应该有着肃然庄重的态度气质,却不想此刻高高在上的人却带着淡淡的笑容,慈爱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萧辙见她如此不惧的瞧着自己,突然开怀大笑起来。“怎么?朕,有何不妥?” 清溪一愣神,惊觉自己的行为不敬,迅速底下头,镇定了下心神,从容回话:“臣女得幸,面见天颜,不懂规矩,望陛下赎罪。” “无妨,无妨。抬起头来吧!”萧辙笑意宽容。 一旁的皇后袁氏自是听出皇帝心情愉悦,对几步之外的女子也颇为好奇起来。等凌清溪再次抬头,她便留心观察,这才看清确是个美人胚子,清丽雅致,不俗不魅,气质出尘。 她下意识的瞧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沈桐,不觉惊叹世间安排的巧妙。 她居皇后之位多年,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女子,自有识人眼力。沈桐毫无疑问是个绝色女子,她的美是一眼便能做到摄人心魂,带着攻击性的张扬,但骨子里却是温柔如水,娇弱似花。而凌清溪好似与她不同,她的美不显不露,带着包容性的舒服,可这短短几句话的态度却不是一般普通闺阁女子可比,有着内在的淡然大气,勇敢无畏。 有一点,她颇为不解,沈桐的美名尚都城内早已传遍,而凌清溪却甚少有人知晓,起码她从未听说过。虽说宫中消息不如市井畅通,可就凭她与沈桐是闺中密友,也应有所耳闻,甚至可与之并称双璧,绝不会寂寂无名。 她正这么想着,只听萧辙起身,走近了凌清溪身前,平和的问道:“你倒是说说,这第一次见到朕,瞧出了什么印象?” 清溪心头一紧,这可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可眼下的情况,没有时间容她斟酌,坦诚是最好的方式。于是,她恭敬回道:“陛下与臣女想象中有所不同。” “哦?有何不同?”萧辙兴趣甚浓。 “臣女读过一句话:入则恳恳以尽忠,出则谦谦以自悔。这本说的是君子行事之道,可陛下不仅有为帝者的天家风范,亦有着恳恳谦谦的君子之姿。” 萧辙眯起双眼,深深的看着凌清溪,没有任何表示,看不出悲喜情绪。 这让回完话的凌清溪心里也打起了鼓,或许这番话有着太过明显的恭维之嫌,并不是特别高明的回答。但这确实是她内心所想,对于眼前的皇帝陛下,她真的印象颇好。这般想着,心下也渐渐宁静,更是摆出了一副坦白神情。 沈桐见此情景,倒是为她捏了一把汗,刚要想着开口打破这般沉寂,却被皇后以眼神制止了。 只见皇后提裙起身,浅笑柔声道:“陛下,我看还是让孩子们自己欢闹去吧。我们在这,他们多少不自在。” 萧辙迅速恢复了刚刚的淡笑神色,转身对着皇后轻轻点头,“皇后说的是,那你便随朕回去休息吧。”说完,他又望了凌清溪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第一卷:画堂春 第六章:恒王不是良配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待萧辙与皇后走远后,沈桐拉起清溪的手,急急说道:“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也不分个场合,刚刚若不是皇后娘娘解围,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清溪却半点没有后怕:“桐姐姐莫慌,圣上不会把我一个小女子怎么样的,更何况我说的还是好话。” “你呀!”沈桐轻点了一下她脑袋。“快给我看看,半年未见,你可有何变化?” 清溪转了一圈身,欢快的说道:“我能有什么变化啊!倒是桐姐姐你,怎么好像瘦了呢?” “有吗?”沈桐立马摸了摸自己的脸。 清溪见她神色倏的暗淡一分,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东宫不比以前沈府,太子妃的日子也未见得就比沈家小姐快活。 “桐姐姐,太子殿下对你好吗?”她忍不住的一问。 沈桐微微垂头,头上珠钗相碰,发出了细微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入了她心中的深潭。半晌,她抬头注视着凌清溪,点了点头:“他待我极好。” 清溪笑了,她看的出沈桐说得真诚。自己的心情也很复杂,一直以为她会成为自己的嫂嫂。哥哥必定会如珠如宝的待她。可如今听得另一男人对她极好,自己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她换了语气,又打趣起来:“来这宝鼎山唯一让我有所期待的便是能见到你。可又怕扰了太子与太子妃,亏的你还惦记着我。怎么太子妃娘娘今日不用陪太子殿下了?” 沈桐的脸颊瞬间绯红一片:“你这是寻我开心。”她像是也有所不解,语气认真起来:“太子此刻正与六皇弟一处,想必是相谈一些江湖见闻,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本是想着遣人去请你过来一聚。却不想父皇和母后来了,听我说起这事,便让郭都知去了。好像他们对你更感兴趣。” “是吗?”清溪不以为然。“也未见得,这不是没说两句便走了嘛!” “虽没说两句,可不见得就没有留下深刻映像。”沈桐眼睛一挑,笑意更浓:“说不定也给你指个婚什么的?我想想,好像六皇弟还缺个王妃。” 这一般女孩子提到婚事,定然是羞答答不好意思的很,可清溪却没有半点的窘态,不急不慌的笑说:“虽然我对这位六殿下是有些好奇,不过你这个玩笑,我却不能笑纳。刚刚圣上对我大概也没什么好映像,皇家的媳妇得像你这样温良恭俭让。我,自是不合圣意。” 帝王家的媳妇不好做,她想都不会想。 沈桐轻笑摇头,本想捉弄于她,可她说的倒比自己更坦然。她很清楚,其实那位六皇弟的婚事,皇帝自己都未必做的了主。想及此处,她叹气道:“恒王,不是良配。” 清溪对这个结论颇为认同,只因为他的皇子身份。自古无情帝王家,夫妻情谊多少都会牵扯利益纠葛,又怎会是良配呢?比如沈桐嫁入东宫,难道仅仅因为太子的倾心爱慕吗?难道没有皇权背后的势力衡量考虑吗? 她的这番心思考量自然不能同沈桐明说,可即便不说,个人也有个人的心知肚明。 沈桐岔开话题,聊着些女儿家的琐碎之事。两人闲聊攀谈,不觉屋外月色渐浓。太子遣人来报,说是与六弟相聊甚欢,恐要留宿,让太子妃无需等待。沈桐倒是欣喜,立马派人去告知凌德言说是留清溪过夜。侍从刚刚出门,清溪便觉不妥。 “桐姐姐,你我姐妹相聚,我自是欢喜。可到底如今身份不同,场合不同,我不便留下。再说太子殿下只是说可能,说不定等会就回了。” 沈桐刚刚一时起意,未有多想,现下经她一提醒,也道有欠考虑,又想再派人叫回先去人员,却被她又拦下了。“这么晚了,爹爹肯定还在等我,就让他以为我在你这,让他早点休息。再说我这就打算回了。桐姐姐,你也别派人送我。上山这会,我一直未有机会单独走走。你知道,我闷坏了,就让我自己回去可好?也感受一下山间清新空气。” 沈桐了其秉性,也确实想成全她这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心思想法,便点了头。起身送她至门口,踌躇许久,还是说了句:“你兄长可好?”这句话,她今晚几番滑至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而清溪也如有默契般,所有的话题都避开了那个人。可是她总觉得不问出这一句,似是也对不起这一趟的会面。 清溪笑意凝在嘴边,轻缓的回道:“哥哥的个性,你清楚的,他不会让自己无聊落寞的。他很好,你放心。”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你与我,与他,其实都如亲人般无异。” “是,亲人。”沈桐一叹,这一叹中有太多的无奈心酸。 亲人,已是自己与他最好的联系。 也只不过一瞬,所有的情绪又都掩埋在一重重的笑容背后。 第一卷:画堂春 第七章:想活命别出声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夜晚,山风微凉,月色浓郁,空气漂浮着淡淡青草味道,行宫内隔十几米便有灯笼亮起,摇曳的火光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笼罩在朦胧的茜素红中,煞是好看。 清溪走在宫道之上,心情舒畅的东张西望,步履虽慢却显得轻盈,嘴里低低哼着小曲,欣赏着雕栏画栋的精美宫殿,心里想着厚厚的一道宫墙隔绝了皇宫大内的金碧辉煌,她是无缘得见。而这宝鼎行宫修建的极为朴素庄重,虽透出了皇家的威严霸气,也难免少了太多的烟火人情味,不比江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巧思典雅。 身边时不时的有一小队巡防的官兵走过,见她持有行宫通行的腰牌,也不多询问。 凌德言被安排的住所在行宫的西北角,转过几个拐口,眼见着就快到了,她便收起了手中腰牌。收牌之际,一直攥于手中的绣帕顺势滑至了路面,她弯身去拣,却见一旁的草丛中蹿出了一只猫,叼起绣帕便往北边奔去。 清溪被吓了一跳,本想大声恫吓住那只猫儿,可转念一想,这地方还是不要引起无谓的关注。 那方绣帕是十岁那年离开江南苏江来尚都与父母一起生活时,外祖母亲自挑选,绣上了辛夷花的花样,给她带在身边的。 她清楚的记得,外祖母一下下揉握着她的手,眼眶微湿,无限不舍地对她说:“珩儿,去了尚都,你的人生便有了另一番天地际遇。我们不能一直护你惜你,辛夷花是江南早春最先蓬勃盛开的花,她喜光,较耐寒,你要像她一样。” 绣帕上的辛夷花开的明媚娇艳。这么些年,她都珍之重之,就此丢了绣帕,绝对不行。于是来不及细想,她提起裙摆便追了过去。 猫儿跑的时快时慢,她追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不觉抬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身处何方。除了月光之外,周围竟然连一丝的光亮都没有了。 她隐隐有些害怕,想着应是一路向北而来,这么说这个地方已经是行宫的最北端了,难怪一路尽连一个守卫都未瞧见。四周是稀稀疏疏的树林,风一吹发出悉悉簌簌的响声,更显渗人。 她顿时心拎在半空,下意识的就想往回跑,可那只猫一蹬腿钻进了路尽头的那座殿阁中,似乎将绣帕留在了门槛处。于是,未作多想,她又是一路小跑上前,慌忙捡起绣帕,掸了掸灰。 此时,几声细弱绵软的猫叫声传来,她寻声望去,月光撒落的之处刚好照见屋内的窗格下原先的那只猫儿正护着三四只小猫。“原来你是刚做了娘亲啊,那我就原谅你了。”她的心绪突然柔软起来,尽望了须要尽早返回,轻轻的走进了殿阁中,在那窝小猫前蹲下,爱怜的抚摸着它们。 月光的清辉撒在她的侧脸上,映出浅笑盈盈的面庞,尽是柔情无限。她半蹲了许久,有些腿麻,便想着起身寻个什么能为小猫遮风挡雨的物件,这才注意起这座殿阁内除了安放了几排书架似乎并无其他,而四周的窗户具是上了锁的,想来应该是藏书阁之类的地方。她刚想搬几本书下来,却听见殿阁外有人在低语。 “事成之后,你就离开尚都。”男子声音低哑冷然。 “王爷放心,有些人不会有机会再开口说话。”回话之人恭敬却果决。 暗夜中的这样一段玄机颇深的对话让清溪瞬间呆滞住了,手一抖,一本书抖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谁?”屋外之人骤然警觉,低声一呵。 清溪心怦怦直跳,躲还是不躲?还没等的及反映,嘴巴变被一只大手从后捂住了。她更是害怕惶恐,开始用力挣扎起来。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想活命,别出声。” 第一卷:画堂春 第八章:被困藏书阁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想活命,别出声。短短六个字,即刻让清溪停下了所有动作。 紧接着,她的身体被忽的一下腾空揽住,抱至了书架旁的一个暗墙之后。瞬间,她与这一不知是敌是友的陌生人一同隐蔽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清溪整个人都在被钳制之下不得动弹,身后之人显然是个轻壮的男子,她反抗不了。屋外的两人怕也不是普通路过官员,快速冷静下来后,她屏住了呼吸,她快速做了选择,她选择了相信身后的不明之人。 身后的男子像是在她耳边无声的轻笑了,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只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挨着如此近的两人些许微小的变化都能被对方察觉。 一声急促的推门声传来,有人走了进来了。随后,一阵猫叫声传来,大概是那只猫儿又蹿了出去。 “王爷莫慌,是只野猫。这藏书阁地处偏远,显少有人来。我刚刚便检查过一遍,并无他人。” 清溪没有听到其他的回答,她只盼着那两个人赶紧离开,然后自己再来解决身后的问题。 不多久,她听到了门落锁的声音,想来这藏书阁已没人,可总得等人走远,于是她还是警觉的一动不动。耳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略大了些,还是那一句:“想活命,别出声。” 她转溜了圈眼睛,无需细想便也领会其意,他的意思是脱离了他的掌控后不能喊叫。其实她也没打算这么做,难道再把远去的人召回不成,于是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嘴边的手忽的一下放开,她大口的喘着气,身后的人似乎推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恼怒的骤然转身,却见对方近在咫尺,彼此的衣物间似乎没什么缝隙,这才想起二人此前相挨紧密。她瞬间脸颊绯红,亏得四下黑暗不见明亮,根本看不清彼此的容颜,否则自己这副羞红的脸真是得挖个地洞钻。 她立刻退来两步,低呵道:“你,什么人?” “你的救命恩人!”男子的语气轻悠,较之刚刚的低沉森然,显然和缓了很多。 清溪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观察到大致的轮廓身形,应是挺拔疏阔。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她气势凌然。 对方却轻轻笑了,上前踱了两步:“姑娘又是何人?又因何会在此呢?难道为了那窝小猫?” 清溪听他这么一说,一阵愤懑,难不成自己刚刚踏进这藏书阁时,他就在了?自己尽没发现!这人也太是可恶,居然躲在暗处偷窥。“你如此做法实非君子所为!” “哦?我救了你,反不是君子了?”对方似乎也不生气,语气越发慢缓起来。 “怎的就你救了我?你这人,好赖不问,便捂住我的嘴,强行控制住我,说不准你才是意图不轨的贼人!” 对方轻哼一声,“那你还不走?” 清溪心里一通腹诽,我若此刻能走得了,还会和你纠缠。刚刚落锁声音明显,那道唯一的门定然是被锁了,哪能出的去。这个地方怕是巡防队不会来的那么勤,此时屋外静的可怕,呼救亦是无用。 她正盘算着如何脱身,却见眼前的身影走过自己身边,站定在同样被上锁的窗格前,向外望去,镂空花纹间透进的光亮也照亮了他的脸。清溪这时才发现,对方是个俊雅不凡的少年郎,细眉浓重,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弯弯,可是半点也没有尚都城内公子哥的骄柔之气,倒别有一番豪情阔然的大气意蕴。 这个人长的倒是和哥哥一样扎眼,这是她最直接的评价。 “你还不是太笨,知晓目前走不出去。”男子明显带着点挑衅的声音响起。 这让清溪迅速回了神,她虽然觉得他长得是不错,可实在对其如此态度没有好感。转念一想,当下的情况是想办法出去,于是决定改变方针,压下心头的不快,尽量平和的问道:“怎么样才能出去?” 对方似乎见她态度转变也有点意外,转头看了她一眼。清溪也不确定,他是否能看清自己,因为她还站在黑暗中。 “门窗都上了锁,巡防队不会到这,如果没人来寻,怕是要等到天明了。”男子显得心平气和。 “什么?”清溪惊讶一问。糟了,父亲以为自己在沈桐处,沈桐以为她回了自己住处,此刻怎会有人来寻? “有人会来寻你吗?”她急匆匆的又一问。 对方摇摇头,“不会这么快。”说着,他走到了一旁的书架旁,将遮灰的黑布一把捞下,一抖灰尘,顺手铺在了地上,尽悠闲自得似的席地而坐了。 清溪看着他不急不慌的样子,心里更是打鼓着急,却还是拼命理智的告诉自己得冷静想想。 “凌姑娘,长夜漫漫,你打算就那么一直站着吗?” 清溪刚刚想理一理今晚所有事情的,却听他这一问,愣了半晌。“你怎知我姓凌?” 第一卷:画堂春 第九章:我知道你是谁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惊讶一问,对方却还是淡淡笑着。她气恼再问:“你怎知我姓凌?” 对方方才不急不缓道:“并不难猜。此次圣上出行,宫中女眷随行的只有皇后和太子妃。看姑娘的打扮气质也绝不是一般宫女。那么就只有奉旨前来的凌大人的家眷了。” 看来他却是一早就看清自己了,清溪咬了咬嘴唇,底气十足的回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公平点,我也应该知道你的身份。” “公平?”对方又笑了。 清溪觉得他虽坐着,自己站着,可好像居高临下的人是他,而非自己。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她也讨厌他如此轻慢的笑意,这样的态度配不上那份阔然潇洒的气质。“你笑什么?” 对方敛去了笑意,温和说道:“凌姑娘,你用错了词。公平,在现下的环境里于你我而言并不合适。” 清溪闷气,她本意不是如此,可也不打算进一步解释了。因为似乎无论说什么,无论态度或刚或柔,她说出的话,问出的问题,都像打上棉花的拳掌,无用无力。 室内一时沉默无语,只有角落的小猫发出呜呜之声。清溪抬步走了过去,又蹲了下来,嘟着嘴细语:“就怪你们这群小坏蛋,把我引到这来。这下可好,也不知是与猫一处,还是与狼一室。”她本以为会等来对方的回击,可半晌也未听到有人回话。她疑问的掉头一望,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身后。 “凌姑娘如此不警觉,也难怪会困在此处!” 清溪哗的一下站了起来,还是忍不住的反唇相讥:“像阁下如此警觉,不还是困在此处!” “那是因为你!” 对方说的轻描淡写。落入清溪耳里却是刺耳,这是在怪自己拖累了他啊。想想还是理亏的,若不是自己闯了进来,又不小心被发现了,好像他是不必在此。可转念一想,就算没有自己,他也未见的就能避开那两人的眼线出去。不过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为何要躲呢? 她正这么想着,只听到头顶深沉的声音响起:“无论今晚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为你和你的父亲好。” 清溪微微皱眉,不知怎的,就算对他颇有怨言,但他的话,她却没有怀疑。 今晚她听到两人在密谋着不可告人的事,而一方称呼另外一方为王爷。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三子四女。儿子除了太子,便是六殿下恒王和尚未成年封王的七殿下,那么能称呼王爷的只有六殿下。但那人的声音不像年轻男子,透出的是中年男人的沉稳。圣上的兄弟到有三个,不问世事的豫王,温文尔雅的湘王,骁勇善战的广王。到底是哪一个?不管是哪一个,确实都不是她惹的起的。不过,那样的险恶图谋,她既是知晓了,也必不能当风过无声,水过无痕。 这一通思量,整个人尽沉静了下来。她略略抬头,再次探究起眼前的男子。 他看上去与哥哥一般大,这样的年纪不可能是朝中重臣。虽看不仔细他的穿着质地,但扫一眼变知颇为讲究,也定是出自大户人家。其谈吐态度好像也有那么几分大无畏的坦然,即便是刚刚那样在她看来危险的紧要关头,也未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他有一丝惧意。 莫不是?她眸光一聚,突然一个激灵,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脑袋般,豁然开朗起来。 “我知道你是谁?” 对方也微微低头,打量着她。他们的位置,刚好能被月光各照耀半张脸,四目相对,都有各自的心思探寻。 “那你说说,我是谁?” “当今六殿下,恒王,萧奕峥。”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章:本王与你从未相遇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的话音刚落,对方的笑声渐起,爽朗快意。 “凌姑娘可知,直呼皇子名讳视为大不敬。” 清溪嘴角微微抽动后便上扬翘起,她非但没有半点畏惧,倒是有着掩藏不了的欣喜,因为自己猜对了:“殿下刚刚说了,今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当作不知道。所以,大不敬自然也没有了。” 萧奕峥眉毛上挑,略略眯起眼睛,目光更加聚拢的仔细瞧了眼清溪,转身又坐下了,却没有再说话。 他的心思片刻混乱,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凌姑娘的贸然出现或许会改变一些事情。但很明显,她还不自知。若说她精明,她却在被自己挟持的情况下那么毫无保留的相信一个陌生人;若说她迟钝,她也能仅仅通过交谈观察迅速正确的判断了自己的身份;若说她无畏,眼中分明也有强要掩饰的无措惊恐;若说她怯弱,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好似也没有半分担心,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份,言语谈吐间也不让寸分,着实有趣的很。 但当下的情况,他必须理清楚头绪,做出妥善的安排。 清溪见他沉默不语半晌,才又生出些胆怯,再次想起身处夜深人静,人迹罕至之处,强要压下的恐惧开始蠢蠢欲出了。“殿下,今晚恐怕无人来寻我。您身份尊贵,应该不用等到明早就会有人寻的吧?”她低声一问。 萧奕峥微微抬头,又略略摇头:“不会这么快。” 清溪这才想起刚刚在沈桐处,有侍从来报说是太子与皇弟相谈甚欢,恐要留宿。而兄弟情谊相交的场面却变成了此时的暗夜困境。这又意味着什么?太子与这位六殿下又在图谋着什么? 她再次敏锐的意识到,今晚所发生的事情绝对不简单,自己恐怕已被裹挟进一场风雨飘摇中。想及此处,她下意识的用双臂握紧了自己的身体,已有些瑟瑟发抖的身体。 “凌姑娘,本王有些问题,请你如实回答。”萧奕峥的声音再次响起,严肃认真。 清溪稳了稳心神,抬眼直视着对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倔强,她尽然开口回了句:“殿下想问什么,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殿下这席地而坐的问话方式却有些不雅。” 萧奕峥再次仰首带着些许的笑意看向了清溪,明明已经惶恐万分,这嘴上却还是不让寸分。“姑娘这脾性怕是要吃亏的。”他边说边起了身,正色道:“凌姑娘真的是被野猫引至此处?” “是。”清溪答的痛快。 “今晚为何不会有人来寻你?” “我本与太子妃叙话。太子妃想我留宿,便差人通知父亲。但这毕竟多有不便,我便一人回了住处。所以现在太子妃也好,父亲也好,都以为我在对方处,又怎会有人来寻?” “太子妃确定你回到了住处吗?”萧奕峥追问道。 清溪想了想,刚刚在回程的路上刚好碰到前去只会父亲的侍从,那么对方一定会回禀说自己已经快回到住处了。“应该确定。” 萧奕峥点了点头,来回踱了几步,在清溪身前站定,稍微和缓了语气,慢慢说道:“凌姑娘,接下来我说的话,请你听好。入夜后,会有人来寻我。姑娘先去太子妃处,天明后再回凌大人处。记住,你今晚就是和太子妃一起,哪都没有去。至于太子妃处的说辞,你无需担心,本王自会安排。切记,今晚的一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包括你的父亲。” 清溪没有立刻给出反映,她觉得应该仔细分析一下今晚的状况,但现下她没有这样的时间和能力,而萧奕峥做出的安排她也只能接受。无论如何,她都相信眼前的这位六殿下并无恶意,虽然态度上欠了点友善。“如若太子妃问起呢?”半晌,她问出了这一句。 “放心,她什么都不会问。你也什么都不能提!”萧奕峥答的斩钉截铁。 “好。”清溪也爽快应承。说出一个好字,她觉得好像这件事也就尘埃落定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倒是轻松了几分,稍稍转头望向了窗外的月光。月华无边,蔓延山岗,温柔多情,如此好的夜色,却是这般的景象,倒是可惜,她不自觉的低低一叹。 也就是这几不可闻的低低一叹,让萧奕峥皱了皱眉。他判断凌清溪应该能从容应付这件事,可这一叹又代表了什么?若是她这一意外再衍生出什么意外,事情就会更加复杂。于是,他用更加柔和的语气补充道:“凌姑娘莫要担心。今晚所有的人和事都与你无关。” 清溪将头一转,眉毛一挑,俏皮开口:“那是,我与殿下也还是素昧平生的路人。” 萧奕峥倒是一时窒住了,看来她这样原也不是因为恐惧。“姑娘聪慧,正是如此。本王与你,从未相遇。”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一章:恒王的身世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说完这一句,两人便再也不曾交流过什么,各自寻着一块地界,席地而坐。清溪一直闭着眼睛,却时刻保持清醒,她拼命的想着天南海北稀奇古怪的事,以此来淡化身边一个人的存在,也暂时逃离今晚这一番突发奇遇。 萧奕峥却是一直睁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身边的人均匀的呼吸声,微微侧头,很明显这位凌家小姐还是抵不住困意,心不甘情不愿的睡着了。他微眯着双眼,轻叹一声,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也轻轻闭上了眼。 “王爷?”一句轻唤惊醒了清溪。她猛然睁眼,花了些时间才搞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又清醒认知了目前自己的状况。她刚刚起身,就见萧奕峥已然走至了门前。 “我在这。”他低回道。“去想个办法把这把锁打开,要完好无损的打开。” “是” 门外即刻便又没了声响,萧奕峥转身看了眼清溪,道:“很快能出去了。” 清溪点了点头。 他说很快,果然很快,门打开了。萧奕峥提步而出,对着来人交待道:“你善后,不露痕迹。” 对方点头,撇头打量起跟在其身后的清溪,顿露讶异:“王爷,这?” 萧奕峥盯了他一眼,淡淡道:“当什么都没看见!” 当什么都没看见?清溪内心又升腾起了不悦,自己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就让别人没看见了?可气的是,他这么说并无不妥,甚至就应该这么说,只不过语气上不能和缓些吗?她一撇嘴,觉着自己实在不应计较,便微低了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待回到太子与太子妃的住处,清溪被安排在一处厢房,萧奕峥只留下一句:“凌姑娘好好休息,太阳升起之时,这夜里的一切就都忘了吧。”说完转身即走。 忘?说的倒是好轻巧。 她躺在床上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起刚刚在那藏书阁中居然也能朦朦胧胧睡着,惊觉不可思议,现在可真真是半点睡意皆无。她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到一丝亮光射进屋内。 待太阳刚刚升起时,她的房门就被叩响了。 凌清溪打开门,见沈桐站在门口,微微一愣。 沈桐笑意相迎:“我原以为是玩笑,没想到确是真的。” 清溪一脸困惑,只见她吩咐随从门外等待后,独自进门,继续道:“说是你昨晚回去迷了路,碰上了恒王,便又送你来我这休息了?”沈桐瞧着她一脸懵懂没睡醒似的,私以为她是觉着迷路这回事丢人,便宽慰道:“你放心,也就我和身边的人知道,我身边的人不会乱说的,不会让你因为迷路这件事丢面子!”说着,便拉着她坐下,将带来的吃食推到她面前:“太子昨夜没回来,我醒的早,醒了便听说六皇弟昨夜来过,说是本是亲自来致歉,把他的太子哥哥灌醉了,不能回来,不曾想半路遇上了快急哭的你。” 清溪此时才明白,那位六殿下安排的说辞,便是把她编排成了胆小愚笨之人,可偏偏自己还不能反驳。 “我倒是颇为意外,你竟然会因为迷路而哭鼻子?”沈桐轻轻皱眉,既有不解,也带着调笑。 她迅速收起愤懑的情绪,低头道:“还是要多亏了恒王殿下。”她实在不愿欺骗沈桐,便也只能这般含糊其辞。“桐姐姐,我看我等会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沈桐以为她真觉得不好意思,便也不就此事多问,温和道:“还早呢,我们先吃点东西。等会我要去给母后请安,便送你回去。” 清溪点了点头,却也实在无心情用早膳。她咬了咬嘴唇,锁着眉问:“恒王殿下,他与太子兄弟感情似乎很好?” 沈桐动筷的手顿住了,旋即笑着打量着清溪:“怎么?人家送你回来,你这是对他好奇了?” 这句话让清溪一愣,她实在不是这个意思啊! “珩儿,恒王可不是良配!”沈桐悠悠一说。 恒王,不是良配。这句话,沈桐已是第二次提及。 “我哪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这位恒王殿下的事迹啊,我在梅景楼里听了不少,有些好奇也正常啊!”她扯开笑容,坦然道。 “哦?那些事迹,听听就罢了。”沈桐稍作一想,以为说书人口中的恒王大概是无数少女深闺梦中人。“你可知他的身世?”沈桐脸色郑重起来。 清溪眼色一凝,恒王的身世?她倒是略知一二。 恒王萧奕峥的生母是孝懿皇后。孝懿皇后的一生也颇为神秘传奇。 她从未踏进过皇宫,身世不详,闺名不详,大家虽有各自的猜测,但大都不敢议论。确切知道的是:当年还是皇太子的萧辙微服下江南,带回了她。自此之后,她便是风流倜傥皇太子的全部心之所向。而那个时候的太子妃正是当今皇后袁氏。 后来,萧辙即位成为皇帝,但甚为奇怪,这位佳人并没有入宫没有受封,而是一直居住在尚都近郊的一处占地颇大的别院里,名曰留心园。这处别院如今已然赐予了恒王。虽政务繁忙,皇帝还是隔三岔五不辞辛劳的往返看望她。朝中官员颇有微词,但皇帝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异常强硬。 永宁六年,这位佳人香消玉殒,皇帝悲痛不已,力排众议,追封其为孝懿皇后。恒王在其生母去世后,便被皇帝接回宫中,亲自教导,平时的生活起居则有皇后关心照顾。 “太子曾经告诫过我,恒王的生母在宫里是一个禁忌。自从她过世后,便无人敢轻易提及。据说她当年是背弃家族父母,跟着父皇回尚都的,也就是民间所说的私奔。可是你想想,父皇当年是何等身份,是太子啊!何至于闹到私奔?这里面的定然是有故事的。恒王这样的身世多少会有些尴尬。” “还有这么一说?”清溪微拧着眉。 “此话,我说与你听,是因为我们的情谊,出了这门,你可不能外传了去。” “那是自然。我知道轻重。这么说来,因为他和他母亲得到的圣宠,多少也会让后宫的人不舒服吧?” “后宫也没几位主子,几乎都是父皇潜邸时便纳了的。其实自从孝懿皇后去世,能够入父皇眼的便是七皇子的生母念妃。”沈桐说到此处,眼里泛起了浓浓的情愫,略带羡慕的深情道:“据说念妃容貌肖似孝懿皇后。你说,皇帝能有如此情意,也是罕见难得了。” 清溪却撇了撇嘴,好像颇为不认同:“对那位念妃娘娘来说,却不是幸事吧!”她抬眼见沈桐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便和声道:“桐姐姐,太子殿下应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啊,也会得此深情的!” 沈桐这才缓过神,嘴角笑意淡淡的,“嫁与帝王家,若是奢求这般深情,便是与自己过不去了。你说的对,父皇对孝懿皇后的深情,对母后,对念妃,却是一种伤害。” “那么皇后娘娘对恒王?”清溪的疑问又起。 “他也算是在母后身边长大的。在我看来,母后待他极好。有几次,我在母后跟前伺候,都能听她提及恒王,总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外游山玩水照顾不好自己。太子殿下与这个弟弟也是兄弟情深,时常与我谈及他。”沈桐见清溪听完点了点头,便托着腮,似是在想什么重大的问题,便又继续道:“恒王他这几年皆是在外游历,我也还是在大婚之日见过他,再来便是这次他回来,我们见过两面。我知道他那个长相气度,是极其惹女孩子家注意的。不过,珩儿,我可告诉你,当年父皇答应过他的母亲,他的姻缘大事得由他自己做主。而他这些年,他在外游历潇洒,依我看,这江湖或许处处有红颜知己。即便这宫里得女官,每逢他回宫,亦都会找机会多看两眼,多说几句话。”她轻轻一叹:“我总想着你兴许能有一份独一无二。” 清溪抬头瞧见沈桐神情里的欲说还休,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意。沈桐自己或者这一生很难实现那份一心一意,而她却美好的希望自己能拥有。清溪心里满是暖意,笑着握了握沈桐的手,笑道:“桐姐姐,你真觉得我会动那个心思吗?” 沈桐自己也笑了,是了,她所了解的清溪可是个主意大的,想来倒是自己多操了心。 “放心吧! 我与那个恒王,八字不合!”她想起昨夜之事,更觉如此,下意识的重重点了点头。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二章:朕为你们赐婚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沈桐携着凌清溪出门,本想先送她回去再去皇后住处,可没行两步,遇上了皇帝一行人缓缓行来,两人立即退至一旁行礼。 皇帝身后站着太子萧奕和及恒王萧奕峥。 萧奕和看见沈桐,脸上洋溢起了温暖的笑意。他面容白净,身形偏瘦,但气质华贵,这淡淡一笑,倒也配的上玉树临风四字。与他站在一起的萧奕峥长相上略胜一筹,这气质上也决然不同,更为明朗疏阔,他此刻表情淡然,向太子妃行了一礼。 “太子妃这是要去哪啊?”萧辙蔼声问道。 “臣媳是要前去给母后请安。”沈桐恭敬道。 萧辙许是瞧见了站在其身后的清溪,上前两步,笑问道:“凌姑娘也在此?” 沈桐立即开口解释了一番。而清溪微微抬头,迅速扫了眼站在皇帝身后的萧奕峥,却见他神色如常的看着远方,似是当下沈桐解释这事与他毫无关系。她内心有些埋怨,心想着若是皇帝再追根究底的多问几句,她要如何作答,这个恒王看似也不会帮她了。正这么想着,她听道萧辙爽朗的笑声:“行宫颇大,迷路也属正常。” “臣女惭愧。” “朕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便想清诗会前散步赏景。既是遇到了太子妃。太子啊,”他说着转身,对着萧奕和道:“你不必陪着朕了,昨夜也没回去,这会子就陪太子妃去给你母亲请安吧。然后直接去大殿,我稍后便去。” 萧奕和点头道是。清溪刚想跟上沈桐欲前行的脚步,便又听到皇帝说:“凌姑娘,就留下陪朕走走吧。郭瑞,差人去告诉凌大人一声,让他莫要担心。” 郭瑞领命便吩咐了身边的内侍去办。 凌清溪脚步一滞,心头一揪。而沈桐也颇为意外担心的瞧了她一眼,旋即又望向了萧奕和,似是求救。萧奕和走至她身边,温和道:“走吧。”她还想说些什么,萧奕和却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她也只能拍了拍清溪的手,似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见如此情形,凌清溪也不想让其担心,便也扬起了笑意。她再次向萧奕峥望去,想看看他是否对皇帝的这个安排也会觉着意外,然而,那个人依然是淡淡的表情,眼光里一片澄明,不见波澜。 当她跟在皇帝和他的身后走了许久后,还是没搞明白皇帝为何要留下自己,难道真是一时兴起? 不是要去清诗会吗?怎得也不着急?说起这清诗会,清溪倒是非常有兴趣。按照惯例,宝鼎山祈福大典的第二日皇帝便会在宝鼎宫的大殿摆下清诗会。所谓清诗会,就是皇帝与百官以某一话题,写诗做赋,只谈文学知识,不论朝局政治。而这场诗会众人都只有清茶一壶,并无酒色声乐,故名清诗。这场大会,每三年一次,每次总能诞生那么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那么几篇传颂甚广的文章,那么自然也有些朝廷官员因着这些作品而才名天下。 她自然是对今年那些即将传颂天下的诗词文章及文人才子们充满了期待。 她又抬头看着这一前一后的走着父子俩,想起一早和沈桐谈论起的恒王身世一事,这内心的好奇层出不穷。当年的太子为何不能正大光明的给回一个心中所爱?既然这么深爱又为何将她一人安置在宫外?又为何身前不给她正式的名分册封? 她这么一路想着,心里满满疑问,也没什么心思欣赏这宝鼎山的晨景。 “凌姑娘啊,这宝鼎血鹃的景致如何啊?”萧辙的声音稳稳的想起,这让她迅速收起了心神。 抬眼处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宝鼎山行宫的玉月亭,这个时节,站在这个位置,可以总览宝鼎山的春色,而最为称道便是这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这即是“宝鼎血鹃”了。 她有些小兴奋,不自知的向前跨了两步,放眼望去,眼光蔓延处皆是嫣红色,整片的山谷覆上一朵朵迎风而绽的杜鹃花。这嫣红色蔓延山岗,似无边无际,霸道的抢夺了整个春天的色彩,却骄傲的如此理所当然,花朵飞扬处竟是生命的奔放。 “这便是宝鼎血鹃啊!”她不由轻声赞叹。 萧辙慈爱的看着她:“宝鼎山的两大景致:白日赏宝鼎血鹃,入夜观玉亭春色。可惜的是,这两景不可同一时间出现啊!” “臣女倒觉着,这景色之妙便也在此了。赏一景,便一心,方能观全部,人景两不负!” “哈哈哈!”萧辙笑的爽朗快意:“说的好!六郎啊,听见没,这良辰美景,休放虚过。”他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奕峥。 萧奕峥皱了皱眉,嘴角微弯,带上了一丝笑意:“凌姑娘说的甚好,只是许是在深闺日久,其实这天下的之景甚多,所谓一景从来不是单独存在的,杜鹃和山的依托,山有杜鹃的染色,春雨滋润,大地滋养,天时地利方才形成了这宝鼎血鹃。而若没有这血鹃,入夜后玉亭春色的景致怕也是要逊色三分。姑娘所说的观全部,可包含这些?” 凌清溪瞧着他面色温柔,可这话语里故意针对明显,心里一阵腹诽。自己到底是哪招惹他了,这么点口舌之快也要争吗?沈桐说他长相气度讨女孩子欢心,她觉着完全子虚乌有。 “殿下说的是,臣女还未曾有幸如殿下一般赏我大成大好河山,人景不同,体味不同。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只要心怀美好,为景色停驻的时光便都是美好的。” “哈哈哈”一直在一旁听着的萧辙再次发出了笑声,旋即踱到凌清溪身前:“你认识他?”他的手指向了不远方的萧奕峥。 凌清溪的脸倏然一暗,暗道糟糕,皇帝似乎没有主动提及过恒王的身份,只能急忙应道:“能和陛下及太子殿下走在一起的想来也是恒王殿下。恒王殿下游历天下的事迹在民间也多有传颂。” 萧辙渐渐收起笑意,对着萧奕峥道:“六郎,你去流莺泉那给打壶泉水来,走了半天倒是有些渴了,想喝些泉水,你身手好,就别让那些内侍去了,你亲自去吧。” 萧奕峥微愣,又看了眼似乎还在惴惴不安的凌清溪,道了声是,转身走远。 萧辙一挥手,郭瑞带着一众侍从退了开去,亭中只留下了凌清溪。 凌清溪心里是一阵打鼓,知道皇帝陛下定然是有什么话要问自己,难不成昨晚的事败露了?虽然面上半点不显内心的慌乱,但手中攥紧的绣帕还是有些微抖。 萧辙的目光落在她的那方绢帕上便定住了,容色瞬间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情愫,嘴角动了动,许久才挪开了目光。 “说说,你在那些说书人口中听到的恒王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清溪没有想到她在忐忑中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问题,错愕抬头,下意识了看了皇帝一眼。萧辙话语虽威严,面容却显得和暖,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恒王殿下不像一个循规蹈矩的普通王爷。”她本可以斟酌回答,可现下还是脱口而出了这一句,说完便后悔的想狠狠掐自己两下。 她眼一闭再次睁开,却看见萧辙嘴角泛起了笑意。她更是不解,一时顿住了。这是什么情况?皇帝似是不恼,这笑容又因何而生? “你与曾家那小子可算青梅竹马?” “嗯?”清溪被问懵住了,脱口而出了一声疑问,这又是什么情况?她慌忙眨巴了几下眼睛,才开口回道:“陛下问的可是曾启道,曾大哥?” “是。” “虽然不算,但相识已久,自有情谊。” “是何种情意呢?” “如同亲兄一般。” “朕若是下旨,为你们赐婚,你觉得如何?” “啊?”清溪的震惊已倒顶点,这皇帝为何会想到这件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陛下,这怕是不妥吧?” “哦?为何不妥?你不愿意?” “陛下赐婚是荣光。不过婚姻大事,若是有可能,我还是想自己做主。”她说着慌忙跪下了。 皇帝久久不曾说话,瞧着远处萧奕峥正急急走来,方才开口轻声道:“朕希望你能一直保有这份纯真坦诚。”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三章:为什么会是她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皇帝自外徐徐走近宝鼎大殿时,众臣工齐齐起身迎接行礼,见其身后不仅跟着恒王还有一姑娘家,又齐齐疑惑。凌德言见自家女儿居然跟着皇帝殿也是大吃一惊。 清溪在众人中一眼瞧见了父亲,眼光便也直直的望着他,想着父亲此时恐怕也是如自己一般彻底迷惑。皇帝在玉月亭中出乎预料的关心了她的姻缘大事,而后又命其跟着来参加清诗会。而萧奕峥站在一旁是半个字都没说。 她这一路行来,只觉得自己怕不仅仅是昨夜惹了一个大麻烦,而是接二连三的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可自己委实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啊!好吧,若说有什么出格的,便是当面拒了皇帝陛下的赐婚。说起这赐婚一事,她倒是想起了曾启道,于是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却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皇帝突然放慢了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她,见她眼神四望,便站停了脚步,微微俯下了身子,轻声说道:“等会儿,好好听听这大殿里谁的声音是你昨夜听过的!”说完,迈过高高的门槛大步向上座而去。 清溪瞬间通身冰凉,心跳剧烈加快,脸色不自控的惨白。她刚刚迈出的右腿不停使唤的无力,这让她眼见着就要被门槛绊倒在地,心道暂且不说皇帝这话的对于自己和凌家的杀伤力,就现在这么直直的栽下去也是要在众人面前丢尽凌家的脸面了。 她两眼一闭,准备迎接可想而知的疼痛,但腰间突有一股意料之外的温暖力量,将她迅速带离了近在眼前的地面,她觉得腰间的那双手坚定有力,似乎自己的心跳因着这安稳而渐渐平复下来。 她被拥着站定,闻到了淡淡的似青草的清新味道,抬眼处,萧奕峥的眉眼近在眼前,一如昨夜,此刻他眼里的深邃探究也一如昨夜。 清溪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发现此刻两人的姿势甚为不妥,他的手环着她的腰,而她的脸庞倚在他的胸口。这样的姿势,让她的心跳再次加快,再看看周遭,这大殿中那么多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俩。她的脸上顿时升腾起了绯红色,从颈脖到耳垂,两只手迅速推开萧奕峥。 萧奕峥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深深行了一礼,朗声道:“是本王失礼了,还望姑娘海涵。” 清溪赶紧还了一礼:“是臣女分心,未看清脚下的路,多谢恒王殿下相助。” 不知是哪位大人说了一句:“殿下好身手。”本都在盯着两人的众人都开始附和道是。 站在不远处的皇帝静静的看着他俩,吩咐道:“大家都落座吧。” 于是众人都散了开去。 萧奕峥也大步向自己的座位而去。清溪本想跟上他,想要告诉他刚刚皇帝与自己说的话。那句话皇帝说的极轻,许是只有自己听见了。可不说她自己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就是现下这么个情况,自己也不方便和他说一字半句啊。 她正愁着,又听到皇帝吩咐道:“凌侍郎啊,令嫒很是冰雪聪慧,既然朕让你携家眷来这宝鼎山,也不能让她缺席了这清诗会,就让她坐在你身边看看这大成的才子们竞逐风流吧。” 凌德言赶紧躬身行礼道:“陛下谬赞了,臣谢圣恩。” 大殿其余众人都以眼神交流着,心里都在盘算着皇帝如此不和规矩的安排是否有其他深意。 坐在次座席上的萧奕和深深看了一眼已经在一旁落座的萧奕峥,低声道:“六弟,你还没看出父皇的用心吗?” “我知道。” “你本可以不出手。”萧奕和温和道。 “三哥,任何人,我都会出手。” 萧奕和微微一笑,“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是她。” 萧奕峥皱了皱眉,没有回话,转眼看向了已然坐在凌德言身边的凌清溪。此时她倒是看上去乖巧的很,就那么恭恭敬敬的坐着,一旁的凌德言神色严肃,似是再教训她什么。她的脸庞上倒是显露出了惧意,原来这姑娘惧怕的时候也是可以毫不掩饰的。 他不知道在玉月亭中父皇与她谈了些什么,但当他看到她那么直直的跪在父皇面前时,脸上可是没有半点害怕。父皇为何选中了她?他是该好好想想了。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四章:大殿露才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凌清溪坐在凌德言身边,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一篇篇诗歌文章佳作。她心不在焉的攥着手中的绢帕,心里无数的疑问忐忑又不能现在告诉身旁的父亲,坐在那简直是如坐针毡,时不时的瞄一眼上座的皇帝和萧奕峥,瞧着他们似乎真的是沉浸在这一场诗词大会里,暗道帝王家的人果然都是隐藏情绪不动声色的高手。 她又寻了一圈曾启道,确定他不在这大殿里,于是轻抿了口清茶,便听见袁易又作诗了。大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的赞叹声。她扶了扶额头,只觉头疼,微微一叹,这位国舅爷怎就如此热衷于作诗呢? 许是这一叹被凌德言听到了,他狠狠撇了眼她。清溪赶紧坐直了身子,偷偷吐了一下舌头,又抬眼望向了上座的位置。 这一次,她是想好好看看坐在另一边的三位老王爷,豫王,广王,湘王。这三位王爷目前为止都是自己交流,她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不对啊,她转念一想,自己不可能接触过这三位王爷,可恒王却有的是机会啊。事实上,恒王一定知道昨夜说话的是哪位王爷啊。现在看来,皇帝对昨夜的事知晓多少?还是全部知晓?若是他全部知晓,刚刚缘何还要问自己? 这真是一团乱麻!她两眼一闭,又是练练轻叹。 “你究竟怎么回事?”凌德言低声严厉问道。 清溪迅速缓神,急忙灿然一笑:“无事无事。” “凌侍郎,这是和令嫒讨论文章吗?”皇帝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开口问道。 “正是。”凌德言回道。 清溪笑容更深,心想,父亲,您这可是欺君啊。她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起,皇帝的问题又来了:“这听了许久,凌姑娘要不要一试身手啊?” 她两眼瞪圆,却想跃跃一试,可转眼见父亲的眼神,又小心谨慎的低头回道:“众位大臣皆是我大成才华横溢,博古通今之才。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在圣驾与众位大臣前造次。” “无妨无妨!”皇帝似乎兴致颇浓。 她又看了眼父亲,见他神色不改,咬了咬牙,便跪下了:“陛下吩咐,本不该拒绝,但真的为难臣女了。”她的声音婉转轻柔,此刻还伴着点委屈焦急,倒显出娇俏。 皇帝甚为体贴的让她起身回话。“既然不愿作诗,那么你说说听了这一圈,最欣赏哪首?” 这不是更得罪人吗?清溪觉着头脑一阵轰鸣。 正在品茶润嗓的萧奕和瞧着她那样,碰了碰身边的萧奕峥。“你可以帮她解个围。” 萧奕峥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她不需要我解围。”说着,他望向了站在大殿中央的凌清溪,也很期待她的答案。 “回陛下,战国策中说,归真返璞,则终身不辱。臣女喜欢的诗,亦如此。诗词只要都是由心而发,那么不在乎立意雕饰,在臣女看来都是极为欣赏的。” 萧奕峥微一低头,嘴角的笑意更深,和萧奕和低语道:“归真返璞,则终身不辱。三哥,你可听的出,她这是把所有人都夸了,也着实把有些人给讽刺了。” 皇帝笑呵呵道:“凌侍郎啊,你培养了一双好儿女啊!” 众大臣亦是附和恭维一番。 “既然作诗不行,朕给你个机会学习一下。来人,将纸墨笔砚呈上。今日最后,朕和三位皇弟共赋诗一首,这主题由你定。” 清溪微愣,皇帝话音刚落,内侍很快将笔墨纸砚布置妥当了。凌德言瞧着这是躲不过去了,便也鼓励的望向了女儿。 凌清溪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便也迅速提笔,在纸上写上了两个字:“怀远。” 大殿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内侍举起展示的怀远两字,凌清溪的一手行书写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大家纷纷投来了更为赞赏的目光,先前她和皇帝之间的对话就已然让他们觉得凌家这姑娘不简单,此时对这一手的行书更是让他们惊艳,倒也并不是因为清溪的书法造诣就那么登峰造极,而是大成女子多习簪花小楷,写行书的本就不多,而清溪小小年纪能写出这番潇洒流畅的字已属不易。 “凌侍郎,令嫒这一手好字,怎能自谦说才疏学浅啊!”中书令杨致捋着胡子叹道。 “不仅仅是这字,这怀远二字,也是题诗的好意境啊,甚好甚好。”见中书令出口称赞,吏部尚书宋驰也赶紧附和夸道。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这一声声的让凌德言有点招架不住,他自是清醒,知道众人如此夸赞绝不是因为这两个字,虽然他知道自家女儿的字确实拿得出手。他连连谦辞:“众位大人谬赞谬赞,小女是不敢当如此称赞,都是众位大人对晚辈的抬爱。” 站在其身后的沈子儒拍了拍他,他本就与凌家交好,对清溪的一手字也熟悉,故此刻也未多称赞,而是笑道:“这一手字配的上圣上和众位王爷的诗。” 众人这才又望向了主座之上的皇帝。 在众人夸奖之时,清溪一直站在父亲身后,微微低头以示自谦,但目光却是偷偷看向了皇帝。皇帝再看到怀远二字后,目光就未从那两个字上挪开过,面容柔和,似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清溪对此甚为奇怪,这两字是自己即兴所想,是有什么特别吗?她没注意的是,萧奕峥看到这两个字时,也如皇帝一般,凝视那两字许久,而后目光便挪到了她身上,双眸深沉而专注。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五章:清诗会扬名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等众人因沈子儒得话齐齐望向皇帝时,皇帝的脸色即刻恢复如常。他侧身对着广王,湘王,豫王说道:“那么就朕先起这第一句了?” 三位王爷表情各不相同,但也没有表示异议。 清溪这才仔细看向了三位王爷,心里有了个初步判断,年纪稍长大腹便便的应该是不问世事的豫王爷,手持一折扇身形消瘦的应该是温文尔雅的湘王,那么剩下的那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的不消说就是广王了。 “既然众卿都认为凌家姑娘的字甚好,那么就请凌姑娘上前来,记下这首怀远之作吧!”皇帝对着清溪招了招手。 清溪只得再次站在了书写的案桌前,将绢帕搁在了一旁,一手执笔,一手扶袖,等着皇帝陛下的大作。 皇帝张口便起:“绿叶红花春意闹,娇莺应喜处处俏。” 清溪下笔自如,一一记录。众大臣都恰当好处的由表情传达了对皇帝陛下这两句诗的赞赏之情。 接着,湘王起了声,也未思考多久便接道:“茶阑更觉诗意浓,千里遥遥故人到。” 清溪耳朵微动,第一反映是,这声音不对,湘王不是昨夜屋外商量着阴谋的人。 皇帝微微颔首,表达满意;众大臣表情即变,亦都让人觉得具都沉浸在这无穷无尽的诗意当中。 广王接着起身,踱了几步,锁着眉接到:“情深日长登高处,江湖怀远天地傲。” 不是他,清溪迅速写下了诗句,急急抬头望向了已然急急起身的广王,那必然是他了! 只见广王大步向前,向皇帝深深行了一礼:“我说皇兄,您知道这不是我的强项啊,这,我哪能接的上啊。众多哥哥们这是把最难的留给我啊!我认输,认输!” 听到这个声音,清溪下意识的抬头,先是看了广王一眼,而后挪向了萧奕峥,见他一脸平静的喝着茶,便又望向皇帝。 皇帝此刻正对着广王笑意宽和。他温声道:“九弟啊,这总不能每次都让你偷了懒啊!” “皇兄,这我不是偷懒啊!您让我上战场前线,我一马当先。可这舞文弄墨的事,臣弟实在不擅长。” “陛下,我看莫为难九弟了。”豫王拍了拍广王的胳膊,笑着道。 “罢了罢了”皇帝一摆手,笑着看向了清溪,问道:“你可写好了。” 清溪赶紧让内侍将作品呈上。 皇帝拿着纸张看了许久,众大臣们还在窃窃私语恭维这没写完的诗。 这诗写的怎么样,清溪是完全没细想,她的整个心思都在那个声音上。 是了,她确定昨夜听到的声音应该来自此刻正站在皇帝身边骁勇善战的广王。确定了这件事,倒是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尽已有细细汗液,她忙掏出绢帕擦拭,抬眼时,只见上方的皇帝和三位王爷都在望着自己。她下意识的瞄了眼广王,惊觉其眼神锐利,赶紧又微低了头,手中的绢帕不慎又滑落了。她尽量不动声色的捡起绢帕,等着皇帝的吩咐。 “你这一首字,倒真不像女儿家写出来的。”皇帝的眼光复又回到了纸面上。“凌爱卿,令嫒的字不是你教习的吧?我记得你惯常书写的是楷书。令嫒的行书,有大气磅礴之势。” “陛下慧眼。小女自幼跟随岳丈大人习字念书。”凌德言恭敬道。 “是了!”皇帝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萧奕峥说道:“六郎啊,今日这诗不全,朕就把这幅字交给你了,这剩下的诗日后也由你补全吧!” 萧奕峥不急不慢的起身,微笑的看着皇帝,缓缓接过其手中的纸张,也未说些什么。 皇帝笑容满面的吩咐道:“大家快意了这半日,也该用膳了。众卿就随意在行宫逛上一逛,等大殿安排好了,再回来,我们君臣同乐。” 等皇帝退到后殿休息后,大家三三两两的聚一堆聊天,或是走往大殿外松快去了。 清溪走至父亲身边,瞧着父亲的脸色难看,也知是为了什么。父母皆希望她能低调行事,可她今日这风头算是出大了,但这委实不是她自愿的。“爹。”她弱弱的唤了一声。 “行了,回去再说。”凌德言眼见着有一波人要上前和自己寒暄了,只能堆起笑容应酬。但他还是低声对清溪说:“你避开些人,自己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会,等会再进来。”清溪点头道是,准备后退步之时,凌德言又吩咐道:“别惹事!” 皇帝一众人在后殿休息,后殿的北面有一处占地不大的小湖,湖边有假山绿植,倒也配合的相得益彰,亦是行宫内的一景。 坐在殿阁中的皇帝正在闭目养神。 豫王与广王站在殿外的湖边愉快的交流着些什么,湘王与太子则坐在殿阁内继续品着茶,萧奕峥则站在窗格前,不知思考些什么。 湘王拨弄着手中的茶盖,缓声道:“皇兄觉得今年的清诗会,谁的作品明日会传遍天下?” 皇帝闭着眼睛,淡淡一笑,也未出声。 “太子觉得呢?”湘王又微笑的望向了太子。 “白尚书和鲁学士的诗都不错,杨大人的赋我也颇为欣赏。” 萧奕和温和道。 “那么恒王觉得呢?”湘王看着站在窗边的萧奕峥,笑意深深。 萧奕峥转身,看了眼依然闭着双眸的皇帝,沉声道:“明日随着那些诗赋传扬开去的还有凌侍郎的爱女。她,才是今日清诗会上最意外的焦点。” 第一卷:画堂春 第16章:索要绣帕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趁着父亲与同僚寒暄之时,悄悄的避开人群退出了大殿。为了谨遵父亲的吩咐,她是哪里人少往哪里跑,这么一避一让间,已然退到了殿旁的一处假山后。 她四处望望觉着此处真乃躲人耳目的绝佳之处,便也安心的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远望着前方殿阁回廊间三三两两攀谈的大臣们,心下开始计较起来。 这最先让她计较的是皇帝在迈进大殿前的那句话。她觉着广王的事萧奕峥定然是知晓的,这不需要她去提醒,更何况两人本就说好,昨夜的事与她无关,自己置身事外即可。但皇帝的问话显然已经让她不能置身事外了,她是不是应该告知萧奕峥? 正在踌躇犹豫时,眼光所及处豫王爷和那广王爷正朝自己这边走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此刻转身换地方已是来不及,只能大大方方的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准备行礼迎接。 两位王爷说说笑笑的走来,看见她似乎也很意外。 “这不是凌侍郎的爱女吗?怎的一个人出来了?”豫王爷一脸的慈祥可亲。 清溪行礼后道:“臣女初次见如此场面,一直紧张不安,故出来透会气。” “本王瞧这你倒是机灵地很。”豫王一副老神在在样。 “王爷抬爱了。”清溪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提醒自己别去在意还未说话的广王。 偏偏广王此时开口了:“此番皇兄奖赏凌侍郎带家眷前来宝鼎山,想必此刻凌侍郎在那殿中风头一时无二了。” 清溪听的出他言语中透露出的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甚至还有毫无掩饰的不满,想起昨夜里那阴森的对话,她轻皱了眉,斟酌着回道:“家父奉旨办差,不敢贪功,蒙圣上恩赏,亦是愧领不安。” “豫王爷说的不错,你是个机灵的。”广王背着双手,微眯了眼睛打量着她。“你应已及笄了吧?” “是。” “可曾许了人家?” 虽说本朝在男女大防上比较开化,没那么多规矩讲究。但这个问题还是让清溪出乎意料的愣了一下,方才回道:“未曾。” 一旁的豫王爷本也觉得广王这么直接了当的问姑娘家这个问题总是不妥,这会子听她说没有,又觉得意外。这姑娘从相貌到才情都如此出色,家中门槛应已是被求婚者踏破才对。又转念一想今日种种,眉头一挑,笑声和暖道:“也许快了。” 清溪听着这话,耳朵还是微红了,却不知该如何回复。正在犹豫间,只听到耳边另一个声音响起:“两位皇叔让侄儿好找。” 清溪听到这声音,心里暗暗送了一口气。 萧奕峥走进行又行礼道:“前殿即将开宴,父皇请两位皇叔回后殿陪其一同前往。” 广王神色肃然的又瞧了眼清溪,点了点头。豫王笑呵呵的瞧着萧奕峥,又望望清溪,方才道:“我和你九叔啊刚刚还在说这都饥肠辘辘啦。走走走,我们先回去回去。”说着,他便拉着广王转身往回走。 清溪见状,福了福身,道:“恭送王爷。” 起身后,她见萧奕峥并未随他们走,而是站在原地瞧着自己。她心道好机会,于是警觉的四下一瞧,见除了渐渐走远的两位王爷,也无他人,于是上前两步,低语道:“殿下,昨夜之事,陛下是不是知晓了?” 萧奕峥见她这么靠过来倒是有些讶异。在大殿之上,他便知道她定然能听出广王的声音。刚刚在后殿的二楼窗前,他瞧着她一路小心翼翼避在假山处,瞧着两位王叔走向她,虽也笃定她能应付自如,但一想今日大殿上的种种,到底还是赶了过来。 此时她离的如此近,他能瞧见她的耳垂处泛红,晶莹剔透的肌肤透着娇滴滴的红,玉质耳坠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透出一刹那刺眼得光,让他晃了神。 “陛下在进大殿时让我听听昨夜的声音!” 清溪的声音明显焦急起来。 萧奕峥见她的脸色也透着微红,眼睛不停的眨着,嘴角不自知的微微一弯,清了清嗓子道:“你不必担心。” 清溪瞧着他说的如此轻巧,嘴角还挂着笑意,心里又升腾起了不满。自己这都煎熬了这许久,却原来在他这个贵人心里原是可以满不在乎的一件事。她嘴里一撇,手中绢帕一甩,轻呼了一气。 萧奕峥见她微有薄怒,便又加重了语气:“凌姑娘,昨夜你我从未相遇,这一点你怕不是忘了吧?” 清溪真想白他一眼,此时还说这样的话挑衅自己。她轻咬嘴唇,平复心气。 是广王爷对不对?她很想问一问他,全了自己的那一点点但很有可能是充满危险的好奇。可她也知道这些问题是不能也不该问出口,心下便沉静下来。 萧奕峥见她微低了头,整个人似乎也心事重重的郑重起来,想着到底是姑娘家,如此经历能有现下表现,也算难得。他不好待过长时间,便道:“快些回大殿去,记住我的话,放心。” 说完他转身欲走,眼光触及了她手中的绣帕,他盯着瞧了会,蹙着眉道:“凌姑娘,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清溪收起小情绪,疑惑道:“殿下请说。” “这方绣帕的秀样很是独特,手法也颇为精巧,看着像是江南苏绣。本王的王府里有位老嬷嬷,自小照顾我,平时喜好这些玩意,明日是她的生辰,能否借来给她描个样?” “嗯?”清溪忙不迭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绣帕。这绣帕下角的辛夷花开的清淡明亮,秀法确是苏秀,这绣帕是有什么问题吗?仔细一瞧,才惊觉绣线不知何时有些破损,辛夷花的样式已不全。这是何时被自己扯坏的? “不愿吗?” 萧奕峥似是在催促她。 她不解的看着他,一个男子和姑娘家要绣帕,但还要的这么理直气壮。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被这些个萧家人绕成了一团浆糊,但瞧着他势在必得似的,便也只能递上绣帕,毕竟不能以常理去理解的萧家人她都惹不起,她也不想惹。 “这绣样委实普通,但愿王府的嬷嬷真用的上。” 萧奕峥接过绣帕,“本王会尽快归还。”顿了顿,又加了句:“其他的事,无需多想。” 清溪点了点头,福了身,转身走远。 萧奕峥看着手中的绣帕,又远望向了后殿的方向,轻皱起了眉。 第一卷:画堂春 第17章:父亲的安排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月上中天,萧奕峥站在窗前,仰望星空,身后书台上展放着清溪那副未完成的字与一方绣帕。 屋门被轻轻推开,他微微侧身,见皇帝萧辙走了进来,连忙上前行礼:“父皇怎这时前来?是有什么事吗?怎么我都没听到通报?” 萧辙笑了笑,摆了摆手:“是朕让他们别报的,也未带其他人,咱们父子俩说说体己话。”说着,他走至了书台前,眼神落在了这两样物件上,凝视了会,悠悠道:“很像,对不对?” 萧奕峥眼神一柔,眉间舒展,轻轻颔首。 “今日在大殿上,看到她写出的怀远二字,朕觉着恍如隔世一般。” “我以为父皇是早就知道她能写出一手柳风行书。” 萧辙微微一叹,在堂中的太师椅上坐下,缓缓道:“朕是知道,但看到她亲手写出,还是有些感慨。”说着,他脸上浮现出动容之色,全然没了往日帝王的威严。“终究还是不同的,你娘亲那一手柳风行书比之她写的有了不可多得的内蕴沉稳。” 萧奕峥眉眼染笑,也在一旁坐下了。宫里都说,他的生母是一个禁忌,无人敢提。其实他们不知,在只剩下他与父亲二人时,父亲时常提及他的娘亲。他的父亲只是不愿在外人面前忆起娘亲罢了。 “像,却不一样。”他的声音有些清哑。“据我所知,凌侍郎的岳丈是陈籍老先生,陈老先生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大儒。她自幼在江南苏江长大,与他的兄长凌清松一起受外祖父亲自教育,写出一手柳风行书,并不稀奇。” “哦?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萧辙微笑着看着他。 “爹爹有如此用心,我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 “那说说,你还了解了什么?” “凌侍郎在凌姑娘出生那年调任平洲知州,或许是考虑到平州地处偏远,物资不丰,不愿让孩子跟着吃苦,便留一双儿女在老先生身边长大。老先生为人亲和旷达,或许对孙辈的培养也不拘一格。凌姑娘的兄长凌清松是去年科考的探花郎,不过父皇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至今都未给他具体官职。今日,我倒是想着这是否也是因为父皇有着更深的考量?” “六郎,去岁你已经行冠礼了,该成家了。前日,你回来,我便说过,要收收心了。” 萧奕峥假装叹了一气,似有些无奈。 萧辙气哼了一声,也板起脸来说道:“凌家那姑娘,你也瞧见了,清丽出众,冰雪聪明,更为难得的是自有一分大气无畏,却也纯真可爱。你在外游山玩水结交了什女子,我不管。但你要娶正妻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萧奕峥狡黠一笑,凑着身子向前:“爹,你可是答应过娘亲,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的。” “所以,我没逼迫你,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萧奕峥手抵前额笑的无奈,摇头道,“您这也算给我选择机会?” “我若不给你选择,会直接下旨。” 萧奕峥啧了啧嘴:“您到底是什么时候挑中她的?是得知我昨夜遇见她之时?是命凌侍郎带她来宝鼎行宫之时?还是命凌侍郎巡查西南之时?”他顿了顿,上扬了语气道:“甚至更早?”说完,探究的看着萧辙。 萧辙斜了他一眼,正色道:“朝政是国事,你的婚事是皇家私事。她昨夜会出现在藏书阁是天意。” “皇家无私事!”萧奕峥的脸色也郑重起来。“爹爹,你应该知道,嫁与我为妻,成为恒王妃,表面风光无限,可帝王家有帝王家的不为人道……”他收了话,没有继续下去。 萧辙沉默了会,叹了一声:“我是觉得这姑娘与你相配,也能担得起恒王妃的责任。”他起身走到了书台前,看向了那方绣帕:“这绣帕丝线残破,你是不是也在怀疑是昨夜扯坏的?若是这丢了的丝线留在了藏书阁外呢?今日大殿之上,你九叔已经盯着这方绣帕瞧了许久。你觉着依着你九叔的性格,若真的被他发现了这些端倪,凌家便不得安宁了。” “我留了赵信善后,刚刚也问了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丝线。”萧奕峥答的笃定。 “赵信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只是当时深夜,若是你真的如此心安,今日就不会和那个姑娘索要这方绣帕了。你是不想将这个隐患留在她身边,只是,”萧辙说着面向他,语重心长道:“她给你递上绣帕的那一幕,我瞧见了,太子瞧见了,湘王瞧见了。你在大殿前,伸手揽过她的那一幕,满朝文武都瞧见了。虽说男女大防上不大讲究,但终归对女孩子家的清誉更为苛刻些。今日在那大殿之上,众朝臣对凌家父女赞赏恭维,你真的以为皆是发自真心嘛?”萧辙嘴角微动,又笑了笑,复又说道:“朝中之人,多的是七窍玲珑心,他们看的出我对凌家的态度,亦能猜的出我的意思。”他拍了怕萧奕峥的胳膊,又坐下了,继续道:“我会给你自己决定的权利。但六郎,我必须告诉你,若是你无心这桩姻缘,那么这个姑娘往后的婚事会异常艰难。作为曾经恒王妃的人选,是不会有人轻易愿意求娶的。” 萧奕峥不解的看着他,良久,轻声问道:“爹,您仅仅是因为觉得她合适吗?您今日这么一番安排,仅仅是因为她合适吗?您将我和她推到了这样的一番境地,仅仅是因为您觉得合适?” 萧辙长长输了一气,慈爱的看着他,蔼声道:“六郎,在这件事上,我考虑的是,我是你的爹爹。” 萧奕峥听他如此说,心中没来由的微疼,也不忍再追问些什么。 “哎,我刚刚就说,她昨夜出现在藏书阁,或许是天意。”萧辙的眼神又看向了书台上的东西,似有些飘远,“你娘亲也会希望如此的。” 提起藏书阁,萧奕峥肃然道:“凌侍郎在西南惩处的那几个官员按理说还未触及到九叔的根基。他暂时还不敢对凌侍郎怎么样。” 萧辙点了点头:“凌德言为官清廉勤勉,他是找不到错的。目前,他也不会轻易冒险去动他。可是如果他知道昨夜在藏书阁中有人,而那个人是凌家姑娘,那么他会冒险。” “爹爹其实并不怕冒险,怕的是他不冒险,不是吗?” “但,我却不希望伤及无辜。” “所以,现在让她成为恒王妃,亦是保了她的安全。恒王妃的娘家,九叔亦是要掂量掂量的。爹爹所说的天意,也是全了这层意思吧。” 萧辙没有搭话,默了会,开口道:“你九叔,我暂时还不能动他。一来,没有真凭实据,冒然出手,不能服众。二来,他在西南军中的威望不得不考量, 得徐徐图之,一一瓦解,不可操之过急。三来,北边疆外的丹达部最近动作频繁,蠢蠢欲动,似有窥测我陇右疆土之意,若是北方起了局部战事,西南就更不能乱了。总之,国家承平日久,内耗不可有。” 萧奕峥点了点头,又低声问道:“您与三哥商议的如何?大理寺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且看你九叔会不会动手吧!”萧辙说着起身,“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好好考虑我说的话。” “爹爹只叫我考虑,却不问问凌家那姑娘愿不愿意,我看她自有主意。” 萧辙笑着道:“你何不自己去问问她,问问她愿不愿意。” 第一卷:画堂春 第18章:凌家打算拒婚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话分两头。 凌德言参加完清诗会后领着清溪回到了住处,吩咐一直待在屋内的月影门口守候,便关上了房门。 清溪看着父亲神情严肃,只是紧锁着双眉在屋内来回踱步,迟迟没有说话,便开口道:“爹,我应该是闯祸了。”她咬着嘴唇,低垂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凌德言瞧她如此,心里满是怜爱,拉着她坐下,沉声问道:“昨夜你宿在太子妃那可有发生特别的事?” 清溪听父亲如此问,心里有了计较。回来的这一路她便分析过昨夜的事父亲应是不知,而萧奕峥十分郑重的叮嘱过她不可泄漏。她虽不知恒王有着什么样的行事打算,但却莫名的觉得他不会为难自己与家人,甚至会保护自己与家人,这样的信任连自己都觉得有点无从说起,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无论是从事情的隐秘性考虑,还是从避免让父亲焦急担心考虑,她都不能提起昨夜之事,于是她默了会,打定主意开口道:“只是今早回来之时遇到了圣上。” “那么昨日,圣上召见你,可有什么特别?” 她摇了摇头:“也没说特别的,而且也没说两句。” “那么今早呢?” 她微蹙眉,想了想,“也没什么,只是赏了春景,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圣上问起了曾大哥。问我们是何情意,说是”她顿了顿,低了声继续道:“可以为我们赐婚。” “那你怎么回答的?”凌德言上前两步,焦急问道。 “如实回答!” 凌德言觉得一阵头晕,他不该问的,他早该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只会如实回答。他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担忧的看着清溪:“珩儿,你到现在还未看出圣上的意思吗?” 清溪一抬头,不解的看着父亲。她这一天一夜遇到的不寻常事太多,她应该看出的是哪一桩? “你啊!在这事上,你那机灵劲去哪了?”凌德言轻点了下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似的表情。 清溪恍然一激灵,皇帝的所有话,所有的行为一一连在一起,惊呼出声:“圣上该不会是想?”她忽的一下起身,一脸不可思议。 凌德言见她明白了过来,叹气道:“虽未有十全把握,我瞧着多半是这个意思吧。” “怎么会?这事不是应该慎之又慎的吗?怎么会是我? 我只是偶遇啊……”清溪一时住了口,没有往下说。 凌德言道她原是想说今早偶遇皇帝,也未生疑,担忧道:“虽说圣上有这意思,但还未何我提及。婚嫁之事还需考量双方意思,我们是可以拒绝的。” “爹,”清溪看着父亲的眼睛,担忧道:“可是拒绝便意味着开罪了皇家。” “别担心。”凌德言拉着她又坐了下来,拍了拍她的手:“圣上是个通情达理心胸宽广之人,不会强扭了一门亲事,更不会因此怪罪。” 清溪心里惴惴,她想起了太子与沈桐的婚事。哥哥与沈桐相识已久,两人虽一直恪守礼仪,也未道破过彼此的情意,可两家长辈在这件事上也算心照不宣的,只等哥哥考完科举便要行婚嫁六礼。可当太子要迎娶沈桐为太子妃时,沈家也未说一个不字。皇家的看重与脸面岂是那么轻易能拒绝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凌德言语重心长道:“你桐姐姐被选为太子妃,是有着圣上各方面考量。朝廷之事,我也不想和你详说。你沈伯伯其实并没有拒绝的余地,更何况沈家的儿郎辈并无一人出众,沈家的前途荣耀,你沈伯伯不得不考虑。我亦不能责怪他在这件事上的软弱。但是,珩儿,爹对你没有如此期待。用你终身幸福去换取凌家的荣耀,我不会做。用你的婚姻大事作为你哥哥官运亨通的保障,你哥哥也绝不会同意。更何况,恒王妃与太子妃不同,并不是非你不可的,所以,你无需担心。” 清溪听着父亲这一番话,心里涌出无限暖意,她含笑倚在父亲肩头,轻声道:“父亲好像笃定我不愿嫁入皇家一样?” ”哎,我是你爹,怎不知你的性子。你自由自主惯了,皇家的生活,怎会是你向往的。“ 凌德言轻轻拍着她挽着自己的手;“其实啊,抛开身份不谈,六殿下是个极为优秀之人,相貌堂堂,气质疏朗,胸有丘壑,品格亦佳,爹很是欣赏。瞧我说的,就是六殿下的身份也是好多女孩子极为看重的啊!只可惜啊,我们家珩儿,也是个特别的。”他说着也笑开了。 清溪又将父亲挽紧了些。 “只是,珩儿,若是爹拒了这门婚事,你可能要受些委屈,也许短期内不能婚配。” 清溪没有说话,心里翻江倒海。 凌德言继续道:“不过,我瞧着曾家那小子是个意志坚定的,或许会排除万难的等你。” “爹”清溪:“您怎得又想起他来了。” “珩儿,你知道爹娘为何总是让你在尚都内低调行事吗?” 清溪点了点头,她平时出门时常着男装,亦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凌家小姐。 “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珩儿啊,亦是翘楚啊!尚都内,多的是官宦之家,爹娘若不刻意低调,那提亲之人已是络绎不绝。这官场之上,联姻是寻常,为父是不想有不必要的得罪。大家族有大家族生存的艰难,爹娘只希望你的生活能过得自在舒心些,所以还是想自己挑挑。曾济将军常年驻守边疆,家里人员关系也简单,在尚都内也无其他盘根错节的关系。远翼那孩子啊,和我们家也往来紧密,我和你娘也瞧着放心。他有两个哥哥,皆在边疆,曾将军是不会让这个小儿子再去。”他说着顿了顿,似有什么未尽之言,复又说道:“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们是希望结这门亲事的。只是也要你愿意不是。”他说着,侧头瞧着清溪:“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也就不急了,慢慢瞧吧。”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月影的声音:“老爷,有内侍来了。” 凌德言与凌清溪对看了一眼,同时起身,齐齐走向了门口。凌德言打开门,见来人并不是郭瑞,而是皇后身边人。 内侍满脸堆笑的行礼:“凌侍郎,皇后娘娘让我带了古琴,说是给凌姑娘的。”说着便将古琴递上了。 凌德言急忙接过;“谢娘娘赏赐,小女受之有愧。” “这古琴可是顶有名的:太玄琴。” 站在凌德言身后的行礼的清溪一听琴名,震惊不已。 第一卷:画堂春 第19章:她与凌家已无退路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入夜后,清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眼光落在着放置在书台上的太玄琴,陷入了担忧之中。 内侍说的不错,这把太玄琴的确大有来头。此乃前朝名动天下的乐师阮玄年耗尽毕生精力制造打磨出的精品之琴,传至后代,几经辗转,进入了前朝的皇宫之内。前朝覆灭后,这把琴便再没有公开面世了。没曾想,这把琴如今亦是留在了皇宫中。 皇后娘娘将如此绝世名琴赐给自己,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了。爹爹在听到这把古琴的名字时,亦是通身一震。 她深深叹了一气,披了衣服起身走至琴前,轻轻扶了扶琴弦,眉间的愁思渐渐加深。 她知道父亲是出于让其安心,才将拒绝皇家结亲一事说的那般容易轻巧。若是自己现在有婚约在身,那么皇家的意思自是有回旋余地;但如今自己既无婚约又无适当的理由,这般拒绝一个亲王的姻缘,真真是会给凌家带来无法预测的麻烦。更何况,如今皇家已将此意表达的如此明显。皇后娘娘送来的这把太玄琴更是让她全无退路。 她拢了拢衣领,走至窗前,微微将窗推开了一个缝隙,春日的夜风顷刻钻了进来,带着寒凉让她打了一个寒噤,也迅速让她头脑更加清明了些。她想起昨夜在藏书阁中发生之事,想起白日里皇帝在跨进大殿时叮嘱自己的话,想起广王看向自己的不友好及对自己定亲的关注,越发觉得生冷。 皇帝显然知道自己置身事中,许还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动起了赐婚的念头;广王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有了白日里的表现?后来,萧奕峥便拿走了那方绣帕,这个举动也极为不寻常,而那方绣帕似乎有所破损,会不会是昨夜留下了什么? 所有这些事让她得出一个结论:她和整个凌家或许无法拒绝这桩姻缘。与父亲哥哥前途及整个凌家的命运比起来,自己的那点内心追求根本不足挂齿。 第二日,凌德言与各官员共游宝鼎山,叮嘱清溪需应规矩去向皇后娘娘谢恩。清溪尽量笑得灿烂,点头道是,她看的出父亲睡的亦不好。 收拾一番后,她带着月影前去给皇后娘娘谢恩。 她将月影留在殿外,自己一人进殿。皇后袁氏见她前来,满脸笑意,一直瞧着她,温和道:“我也是唐突,只觉得昨日在太子妃处见着你,心里欢喜的很,那把琴就略表一些我的心意吧。” 她再次躬身拜谢:“谢娘娘垂爱,只是太玄琴太过珍贵,臣女甚为惶恐。” “不知你是否善抚琴?” “略懂一二。” 皇后点着头:“你说略懂一二怕是谦辞,昨日在清诗会上,你也如此过谦过。宝刀赠英雄,名琴配美人。你无需惶恐,太玄琴留在我这儿是掩盖其光彩,赠与你对那把琴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去处,希望你能用它奏出华彩乐章。” 清溪再次拜谢一番。 皇后又问了她些寻常情况,比如闺名为何,家中情况,平时爱好等等。她都一一作答,最后皇后柔声道:“六郎那孩子啊,自小不爱受拘束,心性洒脱随性,十六岁那年便开始外出游走了。我知道外面对他的传闻演说也多,有些个什么不入耳的也不必放在心上。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相处日久就能知道。”她笑着顿了顿:“瞧我,和你说恒王做什么。好了好了,说了这许久话也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清溪退出后,深深吸了一气。月影赶紧迎了上来,回去一路和她咬着耳朵,说是在外等着的时候,听到好多侍卫女官们再讨论清溪,讨论她昨日清诗会上的表现,讨论皇帝对其的赞赏,私下揣度着她应是要嫁入王府了。 “小姐,是真的吗?”月影最后带着八卦好奇与惊讶期待的表情低问道。清溪扫了她一眼,她便即刻噤声了。 清溪又是重重一叹,看吧,她根本无退路。 傍晚时分,凌德言还未回来,倒是有侍从前来传话说是他在沈子儒处,让其不用担心。清溪用完晚膳,觉得自己不能再被这件事搅着脑壳疼了,得放松一下。此念头一起,再难放下,便说办就办:“月影,把那太玄琴拿上,我们去赏玉亭春月。” “小姐,不妥吧?我们还是低调点!”月影面露拒绝。 “怕什么!我们有令牌。又没说那玉月亭禁止去。明日便下山了,来这一趟,折腾了这一番,玉亭春月不赏,岂不亏得慌。” “可是?”月影还是有些犹豫。 “你不去,我自个去。”清溪说着便要去抱那把古琴。 “我去我去我去!”月影嘟囔道:“有个这么个不怕惹事的姑娘,我还怕去哪啊!” 清溪拿着令牌,凭着自己昨日的记忆路径走了大半个行宫,终于走到了玉月亭。 玉月亭坐落在宝鼎山的最高处,此时也无巡防的卫队。 月上柳梢头,人静杜鹃红。 月影将太玄琴置于亭中的石桌上,上前看向了远方,感叹道:“姑娘,这就是玉亭春月吗?” 清溪抬头看向了一轮满月,闭着眼睛,嗅了嗅略带草香的清新空气,点了点头。“你瞧,月光照在整个山谷中,杜鹃的红色遇着月华蔓延,更添了一份朦胧美感。而那座山峰的轮廓在月亮的照耀下天然形成了一个阴影,似是一女子在低头赏花,这样一副绝美富有意境的画面便是宝鼎山名景:玉亭春月。” 月影顺着她的手的指向看去,由衷的感叹道:“真美啊!” 清溪瞧着她如醉如痴样,自己走至石桌前将古琴摆放好,在石凳上放好垫子,坐下一抬手,一个音符飘散开去。一曲《相思叹》,琴声婉转,如行云流水,娓娓道来。 月影时不时转头看看自家小姐,再看向亭下美景,听着悠扬琴音,感受山间清风,她觉得享受极了。 这两人各自有各自的陶醉,自然是注意不到此刻亭外不远处伫立着一人。 第一卷:画堂春 第20章:玉亭春月下的约定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循着琴音走近,远远便看到玉月亭内,一人抚琴,一人侧立,抚琴之人长发散落,被风吹起,空中摇摆,朦胧中面庞显得娴静优美。 他伫立听完一首《相思叹》,鼓掌缓缓走进了玉月亭,“凌姑娘,好兴致!” 清溪刚刚停罢一曲,思绪还在琴意之中,乍然听到这一句,抬头见到来人,一惊一定,起身行礼;“殿下见笑了!”心里想着还真是到哪都能碰上。 “凌姑娘为何此时在这抚琴?” “明日便要启程回尚都了,只是这两日折腾,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宝鼎山的月色,也是僭越了,本想这玉月亭离正殿比较远,应是无人发现的。”清溪有条不紊的说着。 “不知道这夜色赏的如何?” “不错。”她不卑不亢。 萧奕峥低头看向桌上的古琴,眼神定了定,半晌才道:“凌姑娘的琴艺不错。”说着,他似要动手拨动了琴弦,却停在了半空,一顿后又缓缓收了手,抬眼看着清溪,笑着道:“只是,这曲《相思叹》应是低叹婉约,欲语还羞,尽被姑娘弹出了欢快之意,是不是另一种解读呢!” 他就那么微笑的凝望清溪,想看看她是反驳还是温顺。 清溪却是一喜,心道他也是懂音之人,不过又要为难她了吗? “殿下说的是!所谓相思,应是刻骨铭心的一种感觉。只是我并无此类的感受,自然弹奏不出殿下口中的低叹婉约。不过,世人的相思未必都是凄凄切切的。” “凌姑娘的见解总是这么别具一格!愿闻其详!” “孟姜女哭倒长城,因为相思,但这是一种力量。卓文君写白头吟,因为相思,但这是一种聪慧。曹植献赋洛神,因为相思,但这是一种深情。都不曾凄凄切切,不是吗?” 和这样的女子相伴一生应是不错的,萧奕峥脑子突然闪过了这样的念头,看着亭外坡上迎风飘摆的杜鹃花,他笑而不语。 清溪看他不说话,也静静的站在一边,此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入夜甚凉,山风一掠,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凌姑娘还是早归吧。”他话语里没有了先前的锋芒。 “那殿下呢?”清溪本想提醒他也不应受风寒。 “似乎你不应该过问本王的行踪吧!”萧奕峥眉头一挑,似笑非笑。 “殿下误会了,我是想提醒夜深了,在外久留对身体无益。”她不慌不忙。 萧奕峥上前一步,两人距离甚近,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幽香。“误会?是吗?” 清溪心中莫名一紧,但还是镇定道:“清溪希望殿下保重身体。或许我说话没那么多规矩,可还是真心的。” “大殿之上,你说:归真反璞,则终身不辱。你做人做事是遵循着这一准则吗?”萧奕峥低低一笑,“这话一说,倒让听的人觉着是不是自己自取其辱了。 ” “殿下想多了!”清溪低头一叹。 奕峥低眉而笑,“凌姑娘可知太会说话未必是好事!” 清溪低头不语,也无法猜度出萧奕峥此刻的表情。一旁的月影心里打鼓,小姐可知面对的是王爷啊,也是,如若今日姑娘恭敬谦卑,也就不是她家姑娘了! “归真返璞,归真返璞,”萧奕峥喃喃念着这两句,踱向了亭栏边。 清溪抬头,望向他的背影,挺拔而柔和,却透着一丝让人猜不透的紧张与不安。他有什么心事吗? 萧奕峥忽一回头,清溪来不及闪躲,两人眼光就此相遇,他,朦胧迷离,她,心慌无状。 一瞬间,两人又极其默契的避开了彼此,“你读过《战国策》?” “家中藏书甚多,闲来会读读!” “凌家书香世家的名声也不是空设的!” “殿下缪赞了!” 萧奕峥看着她显出了少有的低眉顺目,却发现,低头,是一种别样的风情!他走到月影身边:“你是凌姑娘的贴身侍婢吧?” “回王爷,是!”月影虽被清溪娇纵了些,但规矩还是懂的。 “你叫什么名字?” “月影!月上梢头影自来的月影!” “月上梢头影自来,倒是恰如其分!想必,这也是你家姑娘取得名吧?”他回望清溪,但显然并不期许她的回答,他很笃定,“月影,你去亭边守着,本王有些话想同你家姑娘说。” 月影看了一眼清溪,见她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萧奕峥举手比划着,清溪领会,上前和他并肩站在了凭栏边,远处群山苍茫,近处花瓣摇曳,抬头处月光皎洁,低头处裙摆飞扬。 “凌姑娘,我今晚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而是特意找姑娘,却不想四下情况如此合适,想来姑娘不是扭捏作态之人,所以我想开诚布公的和你说说我父皇的打算!” 清溪注意到他不在自称本王,而是用了“我”。她喜欢这样,好像这样眼前之人与她便是可坦诚对话的朋友:“殿下请说。” 萧奕峥侧头看了她一眼,果然,她已然知晓。他又转过头,开口道:“我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问姑娘的意愿。此事,也可以说是意外而成,你我多少都有些无奈。如若你不愿,哪怕是一丝的不愿,都不必强求,我也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并且会处理的很好,这点你可以信任我!” 清溪静静的听着,也没有侧目望向身边之人,心里却是一起一伏,是啊,他是有退路的,并且他恐怕已将退路都想好了。而自己真的愿意嫁吗?可以说不嫁吗?虽然这些问题,厉害关系都想过千万遍,但此刻他如此的直白,尽也让她重新思考起这个问题。 “那殿下的意愿呢?”一时理不出头绪,清溪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萧奕峥双手覆上凭栏,久久没有回复,就在清溪觉得等不到他的答案时,他却低沉的开口:“牵手并非易事,它意味着悲欢荣辱共白头,它也不是承诺,承诺有时候不如一次付出。” 清溪侧首,深深的凝望着他,眼前这个男人侧脸此刻显得那样的温润,眼眸眺望着远方,似是忆起了什么似的,沉浸在自己情绪里。悲欢荣辱共白头短短的几个字却在她心底泛起了深深的涟漪,刹那间惹起那最美好的想象。 她微蹙着眉,没有犹疑的问道:“我能问殿下几个问题吗?” 她的话把萧奕峥从某种情绪中拉了回来,他转身看着她:“可以。” “昨夜之人是广王对吗?” 萧奕峥似有不解她为何会问这些,但未想多久还是点了点头。 “昨夜之事,圣上知晓全部,对吗?” 他再次点了点头。 “殿下向我要去那方绣帕,并非为了给王府嬷嬷,对吗?” 萧奕峥唇边渐渐挂上了笑意,又点了点头。 清溪双手一摊:“殿下应该知晓,我其实没有不愿的余地。” 萧奕峥收起笑容,诚恳道:“你可想好了!我说过,很多事,我可以解决。” 清溪一扬头,觉着自己也不用纠结那些本就希望渺茫之事,只不过自寻烦恼,既然眼前有条对大部分人都好的路,为何不走呢?她向来如此,既有决定之事,做便是了,于是坚定道:“我没有不愿。” “什么?”萧奕峥似是没有听清似的,问道。 “我说,我没有不愿!”清溪扬起了笑脸,如释重负般道:“嫁进恒王府没有什么不好,人人都会认为皆大欢喜,而我确实也信任王爷,既然上天让我们那天出现在一起,也不用大费周章了,坦然接受反而更好,不是吗?” “呵呵,呵呵,”奕峥郎笑两声:“姑娘有时候的确不让须眉!” “我将它视为一种称赞。”云琬撩动了耳鬓的发丝,“不知殿下的意愿如何?” 萧奕峥附耳而上,轻柔低语:“和你一样!”而后,两人都相视而笑,笑声爽朗。 亭外的月影看着这一切,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美,虽不知他们在谈什么,但无疑两人是开心的。 萧奕峥看着她笑颜如花,徐徐捻起笑容,道:“我们可以有另外的选择。” 第一卷:画堂春 第21章:与你共赏盛景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稍有疑惑,萧奕峥微笑道:“皇家享天下供养,自要承担天下之责。恒王妃的头衔确是荣耀的象征,权利的代表,但同样也担着荣耀的代价,权利的约束,恒王妃并不好当。凌姑娘,其实我并不想让你无辜牵入皇家之事。古往今来,帝王家有着帝王家的无奈倾轧。将你牵扯入内,坦白说,此刻我不知是对是错?不过,今日你我坦陈相待,正如你所言,既然安排如此,那么就欣然接受。我们是不是也算达成共识了?” “当然。言必行,行必果!我不反悔!”清溪坚定的回应着。 “好。”萧奕峥微微一笑,“那么我提供另一个提议。” 清溪又露疑惑:“另一提议?” 萧奕峥点了点头,温言道:“如果姑娘愿意,我们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你我对外称和离。和离的责任我会全部揽上身,尽量将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在此期间,你我可如朋友甚至是战友。虽然,和离一事如今也并不少见,但对你来说都是委屈的。若是你不愿意也无妨,恒王妃不会易人。我如此提议绝非冒犯,而是觉得姑娘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定能明白我的善意,我也想为姑娘提供一条可掌握自己命运的道路。” 也就是说他们的婚事只是形势所迫的一场表演,有名无实,是这个意思吧? 清溪心一沉,那么她该如何自处?对她来说,这是怎样一个尴尬的情况?但很奇怪,便也一瞬间,她也觉得轻松了。他们以后的一切似乎也更为简单抑或更为复杂。但最为关键是,在她看来,确实男女之间婚事还是求个两情相悦,从这点出发考虑,他的提议其实也不错。这是他有心的体谅和了解还是他其实也一样本能的抗拒着安排的婚事呢?她不想深究,于是眉头一展,像是也并不是下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淡淡的点了头,“殿下想的甚为周到,我若是反对似乎也不妥。” “我希望你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冒犯甚至是羞辱。” “当然不会。我能了解殿下的善意。” 萧奕峥送了一气,暗香终是没有看错她,这样的要求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不会觉得委屈。 清溪淡淡一笑,转头望向了空中的明月,悠悠道:“身为女子,出嫁理家,相夫教子,这是一条规定之路。不瞒殿下说,我时常想,如果不走这条路呢?不走这条路,我的人生会怎样?我外祖家有一姨母,便是年轻时离家,行遍千山万水,也是别样人生。殿下那日说,我大成大好河山,美景无数,我倒是极其羡慕殿下可以赏云山江水,繁花万物。殿下刚刚说一年为限,也许一年之后,我倒是可以顺水推舟的去过自己的自在了。”她说着嘴角上翘的弧度渐大。 萧奕峥是全然没想到自己的这个提议让她打起了这般的如意算盘,再看她此刻的表情,云淡风轻,他内心倒是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失落之感,却也由衷的欣赏她如此这番独特的心思。 “不知你对我有什么期许?”他问。 “有”清溪不假思索,转身对上了他的眼神。 “请说!” “我知道殿下的名讳,不知殿下表字为何?私下里,我可不可以称呼殿下的表字?这总是尊称的,我有点不习惯,也怕自己坏了什么规矩。对于亲近之人,我不习惯如此生分。”她说的甚为理直气壮。 萧奕峥一愣,旋即笑了:“只是如此吗?” “嗯?这是我此刻能想到的。若是以后想到其他的再告诉殿下。” 萧奕峥笑着道:“我表字澄湛。” 他的表字,现在几乎无人唤过。行走江湖时,别人唤他萧六爷;身在朝堂时,别人唤他殿下或是王爷。皇家的人唤他六郎,他的表字还是娘亲在世时给起的,也未唤过几次。娘亲故去后,那声宠溺的湛儿已无人唤起。眼前的女子闯入他的生活,即便对于这样的婚事他甚是别扭,但不可否认她即将是他身边之人,而在他提出了那样过分的要求后,他也无理由拒绝她如此简单的要求:“私下里,你可唤我表字。” “澄湛,是水清而静,明而亮的两字吗?” 他点了点头:“和姑娘的闺名倒是异曲同工。” 清溪一顿,不自然的笑了笑,撇过了头。是啊,清溪,澄湛,确是挺相称的两个名字,可惜相称的名字不一定带来琴瑟和鸣的婚姻。 她望着远方,深吸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这宝鼎血鹃,玉亭春月的景致,我是赏全了。”她似想起了什么,偏头一笑:“想来,还都是和您共赏。” 萧奕峥看着月光下她的笑颜如此清透明亮,微笑着点了点头:“天下美景众多,希望今后有机会你可赏遍。” “成你吉言。” 清溪说着就做了个拱手道谢的手势。 萧奕峥眯眼瞧了她一会,道:“今日你我交谈甚欢。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房休息。” “是该回去了。”说罢行礼,走至石桌前收拾起太玄琴。 萧奕峥望向太玄琴,沉声道:“我已许久不曾听过这琴音了。今晚的这曲《相思叹》,很好。” 清溪听着他的声音蒙上了深沉的情愫,有些不解。“其实倒不是我的琴艺精湛,只是太玄琴实在名不虚传,声音醇厚绵远,天下怕是独一无二。” “此琴给了你,也不为过,你就好好保管吧。”说完,他向远处招了招手。 清溪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亭外月影身后数步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人,借着月光她仔细瞧了瞧,发现那人是前夜藏书阁外接应萧奕峥的下属。她瞧着他步履轻快的步入亭内行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送凌姑娘回去。” 赵信称是,便站在一旁等候。 清溪本想拒绝,可话没开口,却听萧奕峥道:“行宫虽说不大,但总有难行之路。今晚你我既有约定,那么往后你的安危,我需负责。赵信是我王府侍卫统领,你也可信赖。” 清溪听他如此说,内心温暖,便道谢准备离开,跨出玉月亭时,她转头对萧奕峥说道:“您也别久留了,真心的。”说完笑开了,转身走了出去。 月影上前迎她,接过赵信手中的太玄琴,刚想随着她离开,却见清溪突然转身,看着亭中目送自己的萧奕峥,清脆道:“澄湛, 悲欢荣辱共白头,我很喜欢这句话!” 澄湛,她唤他澄湛,他又再次听到了柔美的那声“澄湛”,刹那间,他有些恍惚,似乎娘亲在那片枫林对着他笑,只是娘亲的澄湛带着无限的慈爱,这一声澄湛却显得欢快安宁。仿佛周围所有的杜鹃都在冲着他娇嗔!什么,她在说什么?他微微侧头,皱了皱眉,嘴是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 赵信与月影看看清溪,再瞧瞧萧奕峥,一头雾水,想着她直呼王爷什么?都惊恐的很! “承诺不如付出,这句话我也喜欢!”清溪补充道,转身而去。 上卷:画堂春 第22章:母亲与哥哥归家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结束了宝鼎山之行,清溪便在凌德言严格要求下过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自那日与萧奕峥在玉月亭达成共识后,她便和父亲说明了情况。言必行,行必果的话自她口中而出,总不好一转眼让父亲又拒了皇帝的提议。 凌德言甚为惊讶,追问她为何改了主意,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五一十交代说是那日玉月亭偶遇恒王,两人言谈相契,性情相投,自己对他起了仰慕之心,觉着这份姻缘极为不错。说到仰慕二字时,她适时的低下了头,觉着自己欺瞒父亲,心中有愧,自然不敢面对他的眼神。 而如此这般表现在凌德言眼中却看出了娇羞之态。他皱着眉,还是不太能相信她所说的,于是继续追问:“真的?只是这样?” 清溪仰起头,认真道:“爹,你知道,我一直想要看看天下山水,恒王殿下那般经历,甚是吸引我。正如爹爹所说,他是个谈吐不凡,怀有寰宇之人,实在是极为优秀。再说了,我一贯向往无拘无束,若不是因为心生仰慕,是决计不会委屈自己。” 凌德言紧闭着嘴唇,想着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凭着六殿下的风度魅力,清溪在与其有过交往后有这般心思倒也不足为怪。“只是,你对远翼真的没有那般心思?” “我视他为兄长。”说起曾启道,清溪心里一宕。现下自己的情况,即便不嫁与皇家,也不能与曾家联姻,断不可连累了旁人。 “珩儿,这是终生大事,不可图一时之好恶,一念之得失。”凌德言郑重道。 清溪微愣,还是坚定的点点头。 凌德言一时无话,后也轻点着头:“让爹想想,想想。” 他在宝鼎山的最后一夜与沈子儒密谈很久,对方向他透露一个重要讯息,广王白日里打听了清溪是否婚配之事。这让他当时便后脊背一凉,他自然知道自己在西南巡查惩处官员之事是得罪了广王,但是那几个官吏官阶太低,却不曾想让广王如此在意。 他为何会在意起女儿的婚嫁之事?他和沈子儒说自己无意让清溪嫁入恒王府,沈子儒却提醒他广王膝下亦有未曾婚配的儿子,这让他不寒而栗。若说皇帝不会勉强这门亲事,那么以广王的性格确是万万要勉强的。两害相较取其轻,如此说来,让清溪嫁入恒王府实在是上上策。 只是想到女儿的婚事夹杂着这么多的无可奈何,他甚为难过,而现在清溪说她仰慕恒王,这确让他很是安慰。其实,他希望如此,他希望女儿是心甘情愿开启另一段人生。 清溪居家看书写字抚琴,倒也充实。她时不时的想起那日玉月亭内的对话,也不是没懊恼过尽如此轻易定了如此重大之事,只是后悔亦是无用。 那日,她问了萧奕峥三个问题。她心中自有答案,当时便想若他给了否定答案,那么这门婚事确是要挣扎一下,但若他坦荡如实以告,她便点头,因为信任。既是下了决定,便只有向前走,她想活的洒脱随性些。 也不知是近日发生之事带来的紧张惊险,还是宝鼎山的夜风吹多了,她在回家的第三日便病了,发烧头疼鼻塞声重。月影一边喋喋不休的埋怨她不注意保重自己,一边喂药端茶倒水不辞辛劳的照顾她,凌德言只要从府衙回来也基本在其身边陪着。 她烧的迷迷糊糊时听到父亲说:“今日圣上和我提起,让你母亲回来后领你进宫拜见皇后,怕是要提你和六殿下之事。我总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便说你病了。珩儿啊,爹还真舍不得你出嫁啊!” 清溪生病的这段期间,朝廷发生了三件不大不小的事:其一,西南边境的苗疆部发生了内部骚乱,请求朝廷派人斡旋解决,皇帝派了广王前去处理。其二,曾济将军上书朝廷让其小儿子曾启道编入北方军,前往北方边境驻守。其三,户部尚书即将致仕,推荐了凌德言继任其位。 当然这些,病中修养的清溪统统不知。她知道的是,恒王府差人来询问其身体状况并送来上好药材;曾启道的侍从给她送来口讯说是他家少爷约姑娘一见。她总觉得此时见曾启道不妥,便回道现在身体欠安,不甚方便,过几日再说。她这病拖拖拉拉了好些时候,直到母亲陈若芙与凌清松省亲归来,方才大好。 凌夫人陈若芙雍容沉静,凌清松翩翩君子,两人风尘仆仆的返家,清溪站在门口跑上去将二人包个满怀。“娘,哥哥,你们总算回来了!” 陈若芙上前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脸庞:“给我瞧瞧,说是病了,怎么还站在这吹风,快进去快进去。” 凌清松站在一旁笑着,上下打量她:“我瞧着你挺好,没半点病态样。” “哥,你一回家就和我不对付!”清溪娇嗔道:“我不理你。娘,外祖父和外祖母可好?” “好,一切都好。”陈若芙搂着她往屋里走。 待到凌德言从府衙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聊天,好不温馨。 陈若芙细说着在苏江的那些事,凌清松适时做着补充,时不时的和清溪打趣。 凌德言问道:“爹可有什么让你嘱咐我的?” 陈若芙柔声道:“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让你做的不高兴就回苏江去,说尚都没什么好留恋的!” 凌德言爽朗笑出声:“爹的那份旷达洒脱啊,我这辈子怕是学不来。” 凌清松挪了挪身子,认真问道:“爹,尚都可有发生什么事?” 凌德言看了一眼清溪,想了想,便将其与恒王一事一一道来,只是省去了那些讳莫如深的思量,他也不想让妻儿平添无谓担心。 “什么?”陈若芙惊讶的瞧着清溪:“你和恒王?” 凌清松也微微皱了眉:“你要嫁人了?” 被母亲和哥哥如此直白一问,她倒是脸红了起来,盯着清松,白了一眼:“我嫁人很奇怪吗?” “那倒也不是!”清松的手轻轻扣着桌面,嘴角又含笑道:“只是想着你若是嫁人,我不习惯。” 清溪本想继续与其斗嘴,但听出他言语里有了几分不同往日的落寞与不舍,便也柔声道:“难不成哥哥照拂我一辈子?” “有何不可?”清松淡淡道:“你若是不愿出嫁,我照拂一生。” 清溪扑哧一笑,真想如小时候一般趴上哥哥肩头。 “行了,这说的都什么混不吝的!”陈若芙低喝道。“珩儿,我问你,你父亲说的可当真?” 清溪点了点头,瞧着母亲脸色十分难看,弱声道:“娘是怪我行事放纵不矜贵吗?” 陈若芙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凌德言立马出言维护:“这事不怪珩儿。圣上看中了她,亦不是她愿。六殿下甚为出众,和珩儿也般配,也不算坏事。” “你当真思慕恒王殿下?”清松侧头瞧着她,直逼她的眼睛,认真问道。 清溪眨巴下眼睛,顿了会,低低道:“哥哥,我知道若是不能与心悦之人共结连理,心会痛。我不会让自己心痛。”她知道这句话会戳痛哥哥的伤口,但此刻唯有如此才能不让他怀疑自己的真心。 果然,凌清松的眼神一暗,微微低了头,哑声道:“既是你喜欢,就不要有任何顾虑。皇家贵胄如何,卑微乞丐又如何,只要珩儿你喜欢,哥哥会支持你。” 清溪扬眉一笑,眼中有光。 入夜后,凌德言就听着身边人唉声叹气,只能开口劝慰:“珩儿不是去龙潭虎穴,不至于此。” 陈若芙转过身:“皇家内院,还不是龙潭虎穴?” 凌德言无奈摇头,怎么这一家人就这么不待见皇家之人呢! “我们苦心一番,就想着她能结门简单舒适的姻缘。她偏偏看上皇家之人。” “六殿下,深受圣上喜爱。三年前,他建牙开府,被封恒王。这三年,他真正待在王府的日子屈指可数,喜好游走江湖,性情也和善开阔。若说是皇家之人,便也只是这身份。姻缘一事,求个缘分,有时人力不能为。” 陈若芙叹气:“怎么觉得对不起曾家似的。” 凌德言想着妻子已然够烦心,许多思量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上卷:画堂春 第23章:送别曾少将军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陈若芙领着清溪进宫,和皇后茶话了许久。宫里之人,皆是听音高手,皇后一番垂问,陈若芙一番对答,虽都不曾提及婚事,但也确实达成双方默契。 两人离开之时,皇后单独留下了陈若芙,清溪自觉的站在殿外等候。 皇后所居的凤阳宫外有一片桃林,她不动声色的挪到了桃树旁,扬头看向了一片片灼灼其华。桃林的淡粉在阳光的照样下泛出耀眼的绚烂,一阵微风吹过,花瓣飘落如雨,煞是好看。她拢了拢衣领,伸手去接那花瓣雨,身后传来了一声轻问:“身子好了吗?” 清溪转身之际,微风带着裙摆飞扬,如雨的花瓣飘过她如玉的面庞,人面桃花相映红。 她行礼道:“有劳殿下关心,王府的药甚为有用。” 萧奕峥嘴角含笑,眸色清亮,身着月白祥云袍,背手挺立,确是神采英拔。 “不唤表字?”萧奕峥低语笑问。 清溪微微一笑:“这是在宫里。” “来觐见皇后?” “是。” 萧奕峥也知皇后召见所谓何事。“前日里听父皇说你病了,王府的药不见得多么名贵,但有些是我走南闯北带回来,效果不比那些珍惜名品差,便让人给府上送去了。今日瞧着你,气色倒也不错。” “是,我确实已无大碍。” 正说着,又起了一阵风,她吸了一口凉气,咳嗽了两声,一旁的桃树花枝随风摇曳,又落下一片飞瓣,萧奕峥即刻抬手,替她挡下了这些花瓣飞舞的侵袭。 桃树下,两人立于粉色的花瓣雨中,一人含笑凝视,一人抬手守护,这画面让周围的内侍女官们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立于廊下的皇后和身边的陈若芙轻声道:“陈夫人,我瞧着这一对儿女,甚为般配,你说呢?” 陈若芙看向不远处的一双人,含笑点头。 三月初九,为恒王与凌府千金赐婚旨意下发,大婚之日定于四月初九。礼部开始为亲王大婚忙碌起来,虽是皇家娶亲,但婚仪六礼更是一步都不能缺,陈若芙甚为忙碌。 宫里派来教习嬷嬷,清溪成日里学着那些礼仪规矩,一刻不得清闲。 自皇家赐婚后,凌府门槛已快被道贺之人踏平,凌德言不胜其烦,想着女儿要出嫁,欢喜担忧不舍并存。 要说凌府内有人生活如常规律的便是凌清松。他自去年科考名入三甲,时年十八,名声便以传遍大成。皇上对其也颇为赏识,说等他再历练几年自有他的去处。返回尚都后,他便如以前一般读书会友,骑马赏春,若是得空了便挑着这些事去逗弄清溪,引得她羡慕嫉妒不已。 “我看你去了一趟苏江,心情缓转许多。”清溪被他逼急了,忍不住提了这一句,不过确是真心为兄长的放下自在而高兴。 清松默了会,淡淡一笑:“外祖家确是一方世外桃源。”他笑着扬手轻叩了一下清溪的脑门:“你也不用打趣我。俗世漫漫,真男儿怎可成日沉溺在往日情绪中,那也枉费了我读的那些先人智慧。”他沉静下来,认真道:“我也希望她能安康和乐。” 清溪宽慰道:“会的。桐姐姐嫁入太子府,全家人都知道你不快活。其实你的婚事,爹娘也甚为操心。只是他们不愿在这个时候去勉强你接受另一门姻缘,所以,顺其自然吧。”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在宝鼎山时见过桐姐姐,她亲口和我说,太子对她很好。” 清松点了点头:“以后你嫁入王府,你们见面的机会倒是能多起来。”他似想起什么,注视着清溪,温言道:“珩儿,我总觉得你嫁入皇家也并非那么心甘情愿。从苏江回来这一路,我陆陆续续听到清诗会上发生的事。你的才气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但让这样的名声传遍天下,却让我担忧。” “你是怕我盛名之下其实难负吧?”清溪调笑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清松少有的郑重,又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换了语气道:“记住了,不论去了哪,凌家都是你的依靠,别委屈了自己。倘若过的不快,别说王府,走遍天下,哥哥都会帮你。” 清溪眼中含泪却笑得欢快:“那你可得记住这话。”她拍了怕清松的肩膀,大气说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们。” 清松轻笑连连:“让你保护我们确不是我愿。”笑完后,他啧了啧嘴,似有犹豫,还是开口问道:“前些日子曾远翼是不是找过你?你病着便也没见。他后日便要启程赴北粟州了。” “什么?”这样的消息,清溪确是第一次听说。 “你居然不知道?” “没人和我说过啊!” “也是,这些日子阖府上下都忙,我以为爹和你说过,说不定爹也以为我和你提过。” “曾大哥为何要去北方军?爹明明说过曾将军不会让他上边境的。”清溪追问道。 “我也不知。只知道是曾家自己上折子奏请的,圣上准了。”清松皱了皱眉,继续道:“可这时间点,我怀疑会不会和你的婚事有所牵扯。” “我的婚事?”清溪起身转了两圈,凑到清松身前,低声道:“他后天启程,哥,能不能安排我们见一面?” “不妥吧?”清松立即拒绝:“你现在毕竟要顾忌一点。” “你何时也如此古板了?”清溪跺脚道:“难道以后我都不能见任何男子了?”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曾远翼他……”清松想说,那小子的心思连自己都猜出七八分了,偏生清溪在这件事上不甚在意,似乎一直也没明白过。所以,她说仰慕恒王,自己才会觉得惊讶。 “你可以去送他啊!带上我不就行了?这不是不和礼法啊!宫里都没给我定这些规矩!”清溪似是真急了,连连重声。 清松想了会,觉得于情于理也都说的过去。再者说,凭着两家的关系,曾启道离开尚都,确是要送一送的,便也就答应了。 隔日清晨,凌府马车载着两人驶向了城外的驿亭。 两人在驿亭边等了一会便见曾启道一人骑马而来。他在亭外三丈勒了马僵,翻身而下,却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似乎不愿上前。 清溪疑惑的看了眼清松,清松转了圈眼珠,表示也不知他是何意。她刚想踏出亭外,曾启道却跨大步而来。清溪觉得这不见也没多少日子,怎的这人瘦了一圈。 “曾大哥。”见他跨进亭内,她如以往一般微笑唤道。 曾启道微微一愣,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清松实在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怎么就你一人前往,也不带个人?” 曾启道这时才行礼道:“我也无需什么人伺候,一人前去便好。” “曾大哥,我才得知你要走,可是曾伯父为何突然让你前去北粟啊?”清溪闪着水灵的眼睛,不解的看着他。清松说恐怕与她的婚事有关,她觉得也不至于。她和曾启道的关系还仅仅限于父母的期待里,其他人断不可能将自己和曾家联系在一起想。 曾启道默不作声,一脸落寞。 清松叹了一声,瞧他这样,有些不忍,便道:“此去北方,道长路远,风霜雪雨,你要保重。” “曾大哥?”清溪瞧着他只是那么深深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异样,又唤了他一声。 “你……是真心愿意嫁给恒王殿下吗?”曾启道动了动嘴唇,哑声问出了这一句。 清溪一愣,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曾启道又沉默了,眼角的细纹都泛出悲伤般的沉默。不一会儿,他咽了咽喉咙,似乎极其艰难道:“你就要大婚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去北粟州饮清宁甘泉,做了王妃,怕是行动更加不自由。等我回来,给你带些,就当恭贺你大婚。” 清溪见他不愿多提去北粟的原因,便也不追问,微笑道好。 曾启道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绢帕,眼睛盯着绢帕看了看,手中又摩挲了几下,慢慢递给了她:“上次还让我还绢帕,我一直未归还,是我不对。今日物归原主。” 清溪心里没来由的一痛,总觉得他这副样子好似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脸上也因着这样的情绪染上了更为深重的离别愁绪,想着平日每每见面,他总是如兄长般照顾自己,包容忍让,眼里发酸起来,接过绢帕,哽咽道:“你离开的太急,都来不及给你备些什么,只能和哥哥给你准备些简单的用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空给我们写信。” 曾启道笑了笑,“生于武将世家,保家卫国,本就是职责。北粟物资丰盈,你们勿挂念。”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曾启道一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也早些回吧。” 大家虽都有不舍,但也只能挥手道别。 曾启道跨上马后,再次凝视了清溪许久,“珩儿,后会有期!”说完一扬鞭,踏尘而去。 清溪上前两步,看着一人一马远去的身影,落下不舍的泪,低头用绢帕擦拭了一番。 上卷:画堂春 第24章:婚礼前夜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驿亭外的官道上陆陆续续有人来往,清溪与清松都没有注意到远处停着两匹马,马上两人正是萧奕峥和赵信。 赵信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再看看身侧沉默不语的自家王爷,低头提醒道:“殿下,曾少爷已经走了……”他不明白王爷他不是也来送行的吗?怎么这会子迟迟不上前。而远处,他家准王妃一副依依不舍之态却是为了另一男子,怎么凌家与曾家有如此深厚的交往吗? 萧奕峥微微皱眉,神情肃然,半晌道:“回吧!”说完,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四月初八这天,一番礼仪过后,凌德言和陈若芙拉着清溪说了好些话,叮嘱这叮嘱那,这话似是永远说不完,这倒惹着她离家愁绪不断缠绕,几欲落泪。 待到父母回房后,凌清松提着一摞简易装订的小册子走了进来,将这小册子往她手边一推,轻快道:“我给你送份大礼!” 清溪狐疑的捞过,翻开看了看,还没看两眼,就没了气定神闲之态,哗啦啦翻起来,急问道:“这都什么呀?” 清松狡黠一笑,后有带点沾沾自喜的得意神情:“怎么样,不错吧?我这些日子会友交际,也全然不是自我逍遥,多半也是为了你婚后生活更加如意。我这妹婿即便贵为恒王殿下,那也是我妹婿。我自然是要好好了解一番。这性情如何,喜好什么,厌恶什么,怪癖为何,手段怎样,我都加以了总结,记录在这册子里了,仅供你参考。虽说,你不用放低身段刻意讨好,可若能全面了解,适时避其锋芒,在王府的生活也可更为自在嘛!” 清溪一边看着这小册子,又看看清松一副天下唯有我聪明的表情,真是哭笑不得,轻笑连连道:“你已经许久不曾这么不正经过了!” “正经!无比正经!”清松立刻摆出正儿八经的神态。 清溪真是没眼看,自己这个哥哥学着正统文章道理,平时翩翩君子之态,私下里却时不时的做些令人意想不到之事。“好吧,那你倒是告诉我,你这些情报都哪听来的,可靠吗?”她说着指着一行字:“恒王喜绿不喜红,喜袒腹独睡荒野,不喜人近身分毫。这你自己信吗?” 清松凑过去看了一眼,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信不信的不重要,我只负责记录。这些都是我千方百计走遍尚都,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卑田院乞儿那儿打听来的,废了我不少口舌还有……银子。” 清溪连笑都笑不出来,都懒的搭理他,叹气摇头的翻着这小册子,越翻越觉看不下去,越翻越觉得离谱荒唐。这前面还是中规中矩的陈述,后面就变成了怪诞话本似的行文风格。什么恒王独来独往会隐身,行走江湖易容变女子,英姿俊朗曾被整村姑娘留下围观,好养各种鸟类说鸟语……诸如此类。她瞧着越来越不像话,啪的一声合上了。“你这贺礼够特别的。” 清松憨憨一笑:“这上面的事,你也别在意,你知道我听到什么呢都不瞒你,你也不是个没脑子的,有些个事啊就这么一说。这世上的事,一半信得,一半信不得,不用活的太认真较劲。你自己琢磨吧,反正意思就这么个意思,也是我一番心意。” “谢谢喽!”清溪觉得自己好像永远只有被他捉弄得份。“被你这么一写,我倒真觉得桐姐姐所说的:恒王殿下不是良配,又多了几条理由。” 清松闻言,瞬间收起笑意,皱着眉问道:“她说恒王不是良配?” 清溪见其突然变化的表情,忙点了点头:“怎么了?” 清松似是思考着什么,没有回答。 “你该不会?”清溪想着他自己说放下便是放下了,该不会听到这个名字就如此反常吧。 “不是!”清松断然否决,表情松了松,换了语气,柔声道:“恒王殿下,爹对他赞不绝口,倒让我对这个妹婿有了几分好感,也多了几分好奇,来日方长吧!”说着他起身,郑重得看着清溪道:“明日便要出阁了,记住我和你说过得话:你的背后是我,是凌家。珩儿,要幸福!” 清溪这时才缓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 清松走后,她盯着那小册子,又笑着摇了摇头,想着睡意不浓,无聊翻看着,偏巧翻到了最后几页,上书相传恒王行走江湖时结交许多个红尘儿女,更有一是其红颜知己,此女喜穿翠绿衫袍…… 看到这,她啪的一声又和上了小册子。 喜绿不喜红,红颜知己着绿衫。这般巧啊! 她知道清松之所以将这些都一一记录给她看,其实也是笃定这些个相传不可信。可她瞧着,心里到底还是觉得不舒服。虽说自己与他彼此有约定,可这面子上的事涉及的是整个凌家,她自己不在意,但断不能让凌家因为自己受人指点。 他们彼此约定期为一年,这一年内,她是不想王府再进什么新人的,即便是他的红颜知己,也请他只能忍着,反正不能让人进了王府。除了顾忌凌家门面之外,她自己也觉得不知这么尴尬的关系该如何相处。 想及此处,她认真思考起萧奕峥是否真有红颜知己这回事。想来想去,答案是:恐怕是有。就凭着他能让父亲和兄长都有好感的气度能力,有人仰慕很正常啊,更何况那张能让人不自觉多看两眼的长相和通身疏朗的气质。 看来这个问题,她进王府后,要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一谈。 此时,恒王府内,亦是烛火通明,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在为着明日的典礼忙碌着。 萧奕峥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盯着案桌前的一方绣帕,目光沉沉。 那日,他本想去送送曾启道。他与曾启道是在前不久素阳剿匪时相识的。他在赶回尚都的路上途径素阳,不巧碰上曾启道带领的剿匪队伍。素阳清水山的地形自己很熟悉,两年前盗匪还未选其安营扎寨时,他便游玩过,便顺手帮了一忙。两人颇有点相见恨晚之感,他素来交友坦荡,知其也是正直明快之人,想着回尚都后,总是免不了要有碰面的时候,便也如实以告自己的身份,只是要求他勿要外传。说到底,他实在不想被这些琐事所累。回到尚都没几日他便上了宝鼎山,一直没有机会与他一聚。等再听到他消息时,便是曾济将军奏请朝廷让他前往北粟州加入北方军。 他没有想到,在城外的驿亭边会看见凌家兄妹送别场景。而凌清溪那时的神情态度是那样的不舍忧伤。他没有上前,亦是不想她那样的泪眼朦胧时见到自己徒增尴尬,毕竟天下尽知,她即将要成为恒王妃。 或许在那时,他便隐隐有了判断。回府后,他立即让人去打听了一些情况,得知凌曾两家交往颇多,而凌清溪与曾启道更可谓是青梅竹马。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内心一宕,郁结明显,判断得到了证实。 他们或许彼此有情!那日在玉月亭内,自己只问她是否愿意,却没有问过她是否有心上人。若不是在宝鼎山发生的一系列事,是不是她与曾启道才是顺理成章结为连理的夫妻? 若是在圣旨未下前得知这样的情况,他一定不会让这场婚礼发生。但如今,圣旨已下,从各方考虑,他都不能悔婚。 他攥着这方绣帕,想着那日她用曾启道递上的帕子拭泪的样子那样的离愁难掩,轻轻吸了一气,心里莫名堵得慌,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轻声道:“你今夜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迎接明日的婚礼呢?” 清溪是什么心情?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只是一夜未睡。虽说这桩婚事不似寻常,可想着到底自己名义上是嫁人了,她内心还是半是期待半是忐忑,亦是望向了窗外的明月。 明月皎洁,照亮夜空,无言相伴,却知晓多少人无法言说的秘密心思,见证了多少爱恨情仇,岁月悲欢。 今夜之后,一切又将不一样了。 上卷:画堂春 第25章:迎亲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四月初九,迎亲礼。 亲王迎亲礼本就盛大,再加上皇帝的偏爱,恒王的迎亲礼尤为隆重。全尚都城的百姓好似都拥了出来沾喜气,看着萧奕峥身着繁复的礼服精神奕奕的迈进凌府大门,看着凌家千金一袭红衣身姿婀娜的上了花轿,看着那迎亲队伍蜿蜒数里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总之这一场婚嫁很长时间都是尚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清溪在经过繁缛的拜堂仪式后被领进了洞房。她一路被红盖头遮住视线,只能在缝隙中窥测周遭的环境。月影作为她的贴身侍女自是随她一起进王府,这丫头陪在其身边逮住机会就赞叹王爷今日甚为潇洒,王府场面极为热闹云云,待到她坐在了喜床上,这耳边总算清净了。 她先晃动了下脑袋,这头饰实在压着她脖子疼,可没晃动几下,喜娘便发话了:“王妃可不能将这红盖头晃掉了,得等着王爷来揭呀。” 她皱了皱眉,等他来还不得等到前殿喜宴结束后。“前殿可开宴了?”她轻声问道。 “还没有,说是再等圣上。”喜娘说的乐滋滋。 “圣上也来吗?”皇帝会亲临恒王府参加喜宴,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是啊!圣上恩宠王爷。” 看来皇帝确实是真宠爱这个儿子,若是他知道这场婚姻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表演会是个什么心情。 说是各取所需好像也不尽然,她一直没想明白萧奕峥想从这场婚姻中得到什么?他可不是如自己一般任人拿捏毫无退路啊。甚至仗着皇帝的这份偏爱,他只说不愿,皇帝又能如何?正想着,突然觉得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两片白米糕,耳边响起月影清脆的声音:“姑娘,你饿了吧,先吃点。” “哎呦,我说这姑娘,这可使不得,不合规矩啊!”喜娘作势要取回那两片米糕。 “喜娘,就两片,不碍事的,我们家姑娘贪吃,饿坏了可怎好?” 清溪脸庞耳根一阵红,这个月影,什么贪吃,她恨不得立即抬手将月影的嘴巴捂严实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她只觉得一屋子的人都齐齐的跪拜了下去,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都起来吧。” 是萧奕峥!他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前殿等着迎接皇帝吗? 不一会,她感觉自己身前的光被挡住了。显然他已走至了身前,也不知他做了什么举动,只急得喜娘忙喊:“不可不可呀,王爷。” “没什么不可的。本王的姻缘美满不依附于这些虚礼。” 她的红盖头突的被揭开了,眼前豁然明亮起来。她毫无思想准备的猛然抬头,头上的珠钗清脆作响,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带着讶异迎上了萧奕峥含笑深邃的眼光。 他今日确实如月影所说那般打扮的更加风神俊朗,只是繁复的礼服掩藏了些许潇洒疏朗的气质,多了些华贵之气,尤其是此刻直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里似有千束万束的光华。 她瞬间觉得被瞧着不好意思,稍稍低下了头,避开了眼神的相交。 “哎呦,王爷……”一旁的喜娘见根本阻止不住,也只能不甘心的叹这一句。而屋里其他侍从皆是掩嘴喜笑,怕是想着王爷尽是这般耐不住性子。 “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多的规矩,我想你是累了,怕也是饿了……”萧奕峥的声音很是温柔,说到此处,顿了顿。 清溪立马想起了手中的那两片白米糕,手下意识的一缩,藏进了袖中,想着这般作态又甚为难为情,立即又坦然的拿了出来。她似乎听到萧奕峥无声的笑意,脸庞又红了起来。 “不用在乎那些规矩,想吃什么喝什么,直接上手即可。”说着,萧奕峥对着众人道:“你们也听好了,该行的礼仪,本王一样不会少,只是你们不得用那些虚礼拘束王妃。” 众人行礼道是。 清溪再次抬头看向了他,心中感到温暖:“谢殿下体恤。” 萧奕峥瞧着她今日盛装浓抹,倒是与平日里的雅致清淡绝然不同;可尽管如此不同的装扮,却也显出相同的美感,可谓淡妆浓抹总相宜。纵然他行过千里路,见过万千人,也不得不承认凌清溪的容貌与气质是出挑特别的。揭开红盖头的那一刹那,他也有些凝神,她的美不是那么惊心动魄,却还是让他在那一刻摄入心魂,内心居然冒出一句话:这便是我萧奕峥的妻子。这个念头让他些许怀疑起自己一向甚为自信的定力问题。他清咳了两声,道:“我先回前殿了,若是等着累了,也可躺会,不用拘束。” 清溪感激的点了点头。 虽说他说不用拘束,清溪却不愿第一天进王府就被众人认为自己不合规矩,不明事理,有些事还是不能太出格了些。故而,尽管她确实很累,可还是改了个舒服的坐姿再等着萧奕峥。 他揭了红盖头,这确实让她舒服了不少。她先是提溜着大眼睛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况,这屋子颇大,一应用具俱全,整个的装饰简易古朴,也瞧不出有什么珍稀古玩,许是瞧出了她的好奇,一旁站立的女官开口道:“王妃,这里是殿下的居所。殿下不好奢华,对于起食用度也不讲究。不过因为要迎娶王妃,殿下这次还是特别用心的将王府布置了一番。” 特别用心?清溪再次环顾了屋子一圈,却真的没看出特别用心之处。不过想着这女官倒是个会说话的,便转头打量起了她:“姑娘是?” “内人苏氏拜见王妃。”说着,她便跪拜了下去。她这一跪,众人也跟着齐齐跪拜了下去。 清溪站立起来,走至她身前,边伸手扶起了她,边道:“苏内人请起,大家也都请起。” 众人依照吩咐都起了身。 清溪微笑道:“苏内人的名字可否告知。” 微低头的女子稍稍抬头,似是对于她会在意她的名字感到惊讶,也是一顿,便恭敬道:“听梦。” “听梦?” “听尽西窗风雨,梦里青山无语。听梦二字。” “倒是个极为雅致的名字。” 听梦垂头道:“是是王爷赐的名。听梦无父无母,承蒙王爷不弃,收留于王府内。” 听梦再回话间,月影已是数次侧身歪头打量她。 听梦,这个名字,倒是比自己的还特别,着让她尽有点小小的失落。 清溪点了点头,估摸着听梦和自己一般大小,模样端庄,这一问一答间也是进退有度,想着其在王府内的地位定不是一般内人侍婢可比的,便道:“听梦,能否劳烦你给我介绍一下这屋内之人。” 众人与听梦听到这话都微怔,自然是因为清溪如此亲近亲切的态度。 听梦微微一笑,便也毫无做作的介绍了一番。 刚说完,门口侍从通报说是太子妃来了。清溪心头一喜,上前了两步,便间沈桐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 众人又是一通跪拜。 沈桐上前拉住清溪的手,笑道:“这红盖头都揭了?倒是符合六弟的脾气。我来给你道喜,也讨恒王妃一点喜气。” “桐姐姐惯会拿我开心。”清溪领着她坐下。 “我是随太子来的,父皇与母后也在,前殿已经开宴,我是找了个由头来看你的,不能久待。想来六弟也不会介意。”沈桐情意满满的瞧着清溪,清溪觉得真有一种姐姐不舍妹妹出嫁的神情。 她突然意识到,今晚的宴席她与哥哥岂不是要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里。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不能问,沈桐也会提。 “以后啊,咱们可以经常见面了!”沈桐满是期待。 清溪点着头:“还得你多提点。” 沈桐的笑容淡了些,悠悠道:“没想到我尽一语成谶了。” 清溪觉得她这笑容与言语的背后似乎还有着什么情绪,可她一时也琢磨不透。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沈桐便离开了。 此后,清溪便听着前殿的歌舞乐一浪高过一浪,听着屋外侍从来来回回忙碌的脚步声,她很坦然的接过月影递上的吃的喝的细品下肚,再时不时的问问听梦王府的各种情况,直到屋外的一切喧嚣都已归隐,屋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上卷:画堂春 第26章:不同寻常的洞房花烛夜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一步入屋内,清溪便闻到了浓重的酒味。她立即起身,瞧着他脸颊泛红,眉眼清亮,嘴角含笑,在烛光的映照下倒真显出人逢喜事精神爽之样。 两人又行了一通礼仪:撒账,合卺,结发。众人一番跪拜道贺后皆都退出了喜房,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突然的安静倒让清溪心跳加快,脸庞发热,她不自然的挪了两下,眼睛眨巴着盯着桌案上燃着的红烛,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尴尬,忐忑,不知所措,强作镇定,假装如常,所有这些情绪似乎都融在了这一刻。许久之后她回想起新婚的这一夜,才发现唯有这一刻是符合一个新嫁娘的心境。 她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耳边适时的传来了醇厚的一声:“还饿吗?” 她慌忙转头,对上了他的笑眼,一阵羞恼。就怪月影,这一句也被他听去了。她咬着嘴唇,不愿被其小瞧,倔强的回道:“殿下又偷听!” 萧奕峥笑意更深的注视着他,却没有回话。 清溪有一刻恍惚,眼前之人真的是那日扼住她脖颈,禁锢其在怀中之人吗?真的是那个宝鼎山上话语间不让寸分争锋相对的恒王殿下吗?真的是那个玉月亭中坦诚爽朗的澄湛吗? 今晚的他尽是如此春风拂面似的温柔,对,就如那日桃花飞雨中的如玉公子。 他,究竟有多少面? 她正出神的想着,萧奕峥却从喜床上站了起来,两步走至桌案前,轻轻拿起案桌上放置的两屡绑在一起的头发。他今日晚宴是喝了不少酒,脚下也有些虚浮,但却真真实实的清醒着。他盯着两缕青丝凝望许久。 红烛啪的一声,爆出了烛花,他抬头瞧了瞧,放下手中的发束,转身对着清溪道:“时候差不多了,你披件外套,我带你去望春阁。” 清溪不解:“嗯?望春阁?现在?” 萧奕峥看出她的犹疑,笑道:“没关系,恒王府内,没有那么多规矩。” 她带着惊异跟着他出屋,绕过回廊,转过花园,进入一院门,走至相对僻静的一座殿阁前。这一路上遇到的侍从不多,见到两人皆纷纷行礼,似也没有表现出在这洞房花烛夜,自家王爷带着王妃游王府有什么不妥。看来,王府的人也是习惯了主子的不拘一格。 抬头处,望春阁三字已然映入眼帘。这座殿阁占地不大,却足有五层,阁内装饰也极为简朴。她跟着萧奕峥登至最顶层,凭栏而眺,这尚都城内的半数景象尽收眼底。 萧奕峥覆手而立,清溪站在其身边,双手拢着衣领,夜晚的清风吹起正红礼服的衣摆,月光温柔中并肩的两人如入画的风景,甚是美好。 萧奕峥抬手一指,方向东南。 她凝眸望去,只见其指向之地陆陆续续升起了红色的灯笼。是孔明灯,一盏又一盏,一堆又一堆,源源不断,聚在一起似声势浩大,渐渐散开又似飘渺云烟,在这深黑的夜色中,那升腾起的红色显得耀眼温暖,染红那片天空,随后慢慢飘去远方。 “那是城郊的留心园,是园里的仆从们以此方式祝福我们的姻缘。”萧奕峥看着那片天空,向她解释道。 留心园?就是他的生母孝懿皇后身前的居所。清溪听着他声音朦胧,想着此夜此景,他应是想念自己的母亲的,可自己与他的婚姻这般不寻常,似乎也不好说些什么,更何况她的生母还是一个禁忌。于是,她轻声道:“与火树银花不夜天相比,这一盏盏的孔明灯更为温柔入心。他们费心了。” 萧奕峥轻轻点头,“承他们这番心意,我心里却有愧疚。对他们……”他转身对上她的笑眸,继续道:“也对你。” 清溪略一锁眉,还未来及回话,便听到阁楼下传来了急急的跑步声,而萧奕峥的目光也落在其身后。 她转身一看,阁楼下不远处的一所房屋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火光,她忽的转身,讶异惊呼:“这?” 萧奕峥眸光一聚,容色却沉静,淡淡道:“不用担心。”说着,他竟然宽慰似的笑了笑。 王府内渐渐传来呼声:“走水了,走水了。” 赵信此时也登上楼阁,来到他们身边,行礼后,正色道:“都安排好了!” 清溪一听此话,心内震然,她恍然回头向起火之处望去,这又是一出什么戏码? “有无人员伤亡?”萧奕峥问。 “没有,殿下交待之事,属下不敢有丝毫差池。这场火只会烧毁部分房屋,连王妃的嫁妆都不会有丝毫损伤。”赵信说话也未避讳清溪。 清溪听着嫁妆二字,突的转身,盯着萧奕峥,眼中尽是疑问。 萧奕峥眸光慢慢缓和起来,但也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对着赵信继续问:“人,控制住了吗?” “是,已经控制,只待殿下审问。” “不用了,这件事,我全权交给你办,事毕回复我即可。”萧奕峥交代的干净利落,复又望向起火之处:“让火势再起大点,你再去组织府内所有人去灭火。” “是”赵信领命转身便走。 这时,萧奕峥才再次对上清溪探究的眼神,容色稍稍松弛一下,又肃然起来。“我知你聪慧,应能猜出今晚这恒王府内的大火并非意外,确是人为。” 清溪还是紧盯着他,脸色中已无刚刚欣赏孔明灯燃远方的那份安适舒缓。 萧奕峥叹了一声,缓缓道:“起火之处,是放置你嫁妆的库房。今晚,府内有一侍从和一女官在那间屋内互通消息。我想借此机会,梳理排查一下王府上下之人。” 清溪听到此处,蹙眉急问:“殿下的意思是说王府内有对您不利之人?” 萧奕峥犹豫了一下,稳稳道:“也有可能是对你不利之人。” 清溪嘴巴微张,眼睛瞪圆,显得不可思议。 萧奕峥却笑了:“说起来,开衙建府后,我便一直在外游历,真正在王府的日子屈指可数。我对于这座王府的了解未见就比你多。王府内的人员构成简单,人数不多,但由于这次大婚,王妃入住,宫里新拨了不少人,总有些眼线。从赐婚旨意下放那日,在旁人眼中,你我便是一体。我说过,你我既有约定,你的安全,我当负责,我也想让你在王府的日子舒心简单些,所以还是一劳永逸的好。此前,我不在府内。今次,确是要长居的,也想府内上下单纯。借着这场火,清理一些人也好。” 清溪转了圈眼睛,心里涌出的是满满意外,意外他为自己考虑这般细,但却没有感动,因为她敏锐的觉察,若仅仅是为了这一个理由,并不需要这一场大火。“殿下的盘算怕是不仅仅于此吧?” 萧奕峥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恒王新婚的这一场火,明日便会传遍尚都城,于朝堂之事或许有利。” 清溪心道果然如此,不知怎的,心中隐隐升腾起了不快。这场婚姻,确是表演啊,连这洞房花烛夜亦是被这般精心盘算利用。她瞧着城外还漂浮在上空的孔明灯,再想想身后那同样会染红天空的一场大火,觉着讽刺异常。可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不应该介意分毫。 萧奕峥瞧着她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泛出愤懑之色,目光炯炯,声音沉沉,加重语气道:“我带你来,就是想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世上有你所向往的天高云淡如画风景,亦有你必须面对的阴暗复杂无奈争斗。如果你不是恒王妃,那么这府里的一切自是与你无关;但只要你是一天恒王妃,希望你能清清楚楚的面对这些,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知道身前的美好,亦能解决身后的麻烦!” 他的声音稳稳传入她的耳心,黑亮的眼眸深邃悠远,所有这一切都让清溪震然当场,心中涌起万千情绪,起伏不定,却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 两人对视了许久,还是萧奕峥先微微笑了,转身望向了远方,继续道:“我那日便说过,帝王家有帝王家的无奈倾轧。你应有所准备。其实,比起远处的逍遥温暖,近处的隐晦复杂,这一座座房屋之内的安康生活,一重重城墙之内的安全昌隆,这天下的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更值得费尽心力的去守护。” 清溪听到这一番话,微微抬头望向了他。他的身影坚挺,话语温暖,目光深远,仿佛这万里河山尽归于这一眸之中。她内心泛起动容,渐渐平复刚刚的震然,亦带着向往看向了远方,轻声道:“殿下的话,我记住了。” 萧奕峥嘴角微动,重新燃起了笑意。两人立于这样的夜色中,谁都没有再说话。 许久,火势渐渐势弱,满府的喧嚣渐停。萧奕峥低头瞧着清溪,低问道:“冷吗?” 清溪眉毛一挑,扬声道:“贪吃的人不怕冷。” 萧奕峥一愣,旋即笑的爽朗。 夜风袭来,清溪的发丝被吹起,堪堪的撩过其脸庞,惹起酥麻一片。他止了笑声,轻声道:“珩,横玉,稀少而珍贵。是个好名字,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后,我也便唤你表字吧。” 清溪一愣。 萧奕峥含笑道:“阿珩,我们回吧。” 上卷:画堂春 第27章:进宫谢恩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这一夜,因着府内大火,萧奕峥自是在外一通处理安排。 而清溪在房内,独自一人瞧着花烛就寝。白日里一番折腾,她是极其疲累的,但此刻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以为走水之事其实也无需萧奕峥亲自处理,他没进内休息怕还有其他考量。可俗话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虽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却有着预想外的深思。 这红烛火苗摇曳,红帐如火热情,红衣亮丽灼眼,满处满眼的喜庆暖融,此刻却也恰反衬出欢乐喧闹之下的理智冷静。这姻缘,虽虚有其表,清溪本觉得各自配合完成这一年之约保护好凌家上下即可,但今日望春阁上萧奕峥的一段话及时提醒了她,她终究已是恒王妃了。她与恒王,与恒王府,不可避免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时,因着王妃的头衔,她也需要承担皇家的付出责任。这一年的生活,其实已让她彻底回不到从前了。 红烛流蜡,一直燃到天明。月影进屋伺候时,清溪已经起床。 “姑娘,你……”月影话语一顿,思及已身在王府,昨日和众人拜贺时也明明改了口的,这会子却又忘了,便赶紧又道:“王妃,怎起的如此早?” 清溪精神明显不济,懒懒道:“月影,以后你还是称呼我为姑娘吧。在家如何,在这就如何,不要别扭了。”之前考虑到这场婚姻的特殊性,她也未上心多少,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以一切从简为要,总想着日后总是要出去的。因此,月影是她从凌府带来的唯一侍从。她和月影情意也不是一般主仆可比,在此之前她也从未瞒过月影任何事。只是这桩婚事的秘密,至亲皆不知,她自然也未透露给月影一字半句。 “这如何使得?”月影犹豫道,她放下手中的物件,伺候清溪净面梳洗。“听梦姐姐说你昨日吩咐以后无需那么多人跟前伺候,今早便先让我进来,等你稍后吩咐,再安排人手。如今是王妃了,只我一个人随伺,到底不妥,也不合规矩。” 清溪抬眼望向她,淡淡道:“姐姐? 这就熟络起来了?” 月影笑嘻嘻的帮她穿衣,实诚道:“你就带了我一人进府,我不得赶紧把府内情况了解清楚,这才不能让你吃亏受累啊!” 清溪心里一暖,轻轻拍了拍月影的手,道:“以后,你要是在王府内受了委屈,不必忍着,我说了以前如何,以后就如何。” 月影不住的点着头:“知道知道!”拉着她又坐到梳妆台前,哀叹道:“这大婚之夜走水是怎么回事!王爷也是不得安宁,还害的你独守空房,我瞧着你这面色疲惫的很。这叫什么事?” 清溪闭着眼睛任她梳理头发,描眉打扮,含笑听她一连串的抱怨,也不答话。等她说的口干舌燥,这头发也梳理完毕,她才睁开眼,盯着镜中的自己瞧了瞧,这盘起的发髻分外惹眼,是了,自己已嫁人。还来不及自我感慨一番,虚掩的房门被推开,萧奕峥走了进来。 两人相望一眼,彼此一笑。 她不知道这一夜萧奕峥有没有休息,但他此刻确实显得精神奕奕。 萧奕峥面带笑意,眼神似是有意的在其发髻上顿了一顿,走近了些,清朗道:“你怕是没有睡好吧?不过此时也不能让你补眠了,我们一起用早膳,今早要进宫谢恩。” 清溪微一点头:“好。” 两人用膳完便一起进宫谢恩,整一日皆是在宫中度过。上午,两人在皇后宫中,等皇帝下朝进行叩拜谢恩。皇帝笑容温和,连连道好,不吝好言好语的夸赞了清溪一番,便留了他们一同用午膳。午膳后,萧辙领着萧奕峥去了养心殿说话。清溪独自留在皇后处和众人茶叙。 皇后见她目光尾随萧奕峥的背影而去,开口笑道:“你莫怕,在这安心等六郎。” 清溪急忙收回目光,微一低头,倒显得娇羞一般,惹起殿内众人的一阵和善笑意。 “恒王妃如此清丽雅致,和恒王殿下站在一起,确是一对璧人。”次座上的念妃突然开口道,说着讨喜的话,语气却不带丝毫情感般淡然。 清溪略一抬头,仔细打量起了这位念妃娘娘。她此时容色沉静,自带生人勿进的冷漠表情,仿佛这大殿里的所有人一切事皆与其无关。但偏偏还主动提了这么一句话。 沈桐曾经说过念妃肖似萧奕峥的母亲。不错,她自是美人,而最为动人的是眼角眉目间的飒然飞扬,自有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蓬勃。孝懿皇后是不是也是如此吧? 她正在思量间,不知是谁接了念妃的话又将她恭维了一番,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这萧辙的后宫内院确实并无几人,但就算没有几人,此时众人的说笑声也让清溪觉得有些拥挤。她想孝懿皇后一生从未踏进皇宫是不是也因为她自己不愿意融入这样的氛围中?是不是也会有自己此刻这般感受呢?正神游乱想间,皇后的声音稳稳传来:“听说恒王府昨夜走水了?你怕也是吓坏了吧?” 王府走水一事今日一定是传遍朝野,皇后会问,理所应当,她开口从容道:“臣妾未曾收到惊吓,倒是殿下忙了一夜,甚为辛苦。” “六郎也是,到底是洞房花烛,怎好不陪着你呢,走水之事自有人去办,他也不必这么亲历亲为。”皇后似有些埋怨,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你们新婚夫妻,不拘这些。王府走水之事,还是要彻查清楚。” “殿下辛苦,臣妾也愧疚不能帮忙。相信殿下会处理好此事,谢母后挂心。” 她此话一出,众人都停了动作,瞧了她一眼,眼中皆有诧异之色。她自是感受到了这些异样的目光,心中一惊,立刻反思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吗?她再看向皇后,却见皇后也如众人一般顿了动作,但旋即笑开了,连连道好。她心中困惑更深,却也不好多问。 “王府人员不多,日后若是有何难事,进宫来。六郎若是欺负了你,你也进宫来告诉我!” 皇后这般慈爱,清溪心生好感,自是拜谢。 皇后和众人说了许久的话也乏了便散了众人,安排了清溪去小憩。清溪自是欢喜,她真的是累极。 养心殿内,萧辙同样问起了王府走水一事。萧奕峥毫无隐瞒的将事情前后一说。萧辙听完,板起了脸面,斥道:“胡闹!你怎可在新婚之夜行如此之事?彻查王府人员并不急在这一时,朝廷之事更是用不着你将心思打到自己的婚姻之上!” 萧奕峥微惊,倒是没有想到这件事竟会让他如此生气。他想起那日在宝鼎山上,父亲说在这桩姻缘上,他的考量只是自己是他的爹爹。他微微低头,放低了声量道:“这件事确是我做的激进了些。” 萧辙看着他低眉顺目样,心中火气已去了大半,缓声道:“不是说你的法子无用,只是那毕竟是你的新婚之年啊!”他顿了顿,语重心长的继续道:“六郎,这桩姻缘,你既应下了,那便要好好经营。我和你娘亲都希望你婚姻美满,此生有人相伴偕老,平安的相携相守。你懂吗?” 萧辙的柔声慢语,拳拳爱子心意,让萧奕峥温暖动容。“爹爹放心,您的话,我记下了。”他默了会,又补充道:“我与清溪,会很好。” 萧辙容色稍显安慰,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九叔在苗疆部斡旋,行了些过激之事。不日,弹劾的奏章就会递上来。既然你做了,便也添把火吧。” 萧奕峥上前一步,追问道:“那苗疆部的骚乱平定了?” “那是自然。部落内部矛盾,都指着朝廷调停斡旋。朝廷只要一出面自是能平定。” “那么九叔在这件事上又要记上一功了。” 萧辙浅浅一笑,意味深长道:“功过全在他自己。”说完,他大手一挥:“行了,赶紧领着你媳妇回府去,明日回门,你也得给我表现好咯!” 萧奕峥走远后,郭瑞走了进来,郑重的递上了一副画,恭敬道:“陛下,这是又想故人了。六殿下成婚,娘娘定然是欢喜的。” 萧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郭瑞斟酌的继续道:“刚刚念妃娘娘差人来报说是今晚想见见陛下。” 萧辙眉目轻皱,轻叹一声,道:“过两日吧,过两日朕去见她。你差人去告诉她,守住自己的位置,便是守住她所关心的人的性命。” “是,明白了。”郭瑞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屋内,独留萧辙一人。 萧辙缓缓坐下,小心而仔细的展开了画卷,抬手抚了抚画上美人的脸庞,柔声缱绻:“素华,六郎他已经成亲了,正如我所安排的那样,娶了凌家那姑娘。那姑娘是被整个陈家和凌家呵护长大的,水灵也勇敢,你定然喜欢。我知道,这桩婚事,既是你期盼的也是你有顾虑的。虽说你希望六郎他的人生能自主,不用背负太多责任,单纯而简单,可他终究是你我的儿子,他一出生便注定了一些事,有他自己要走的路。我想,你在那九重天上也会一直庇佑着他。” 上卷:画堂春 第28章:阿珩也很信任我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与清溪回到府内时已近黄昏。由于清溪在皇后寝宫休息了一会,这会子精神满满。她瞧着萧奕峥的脸色也不显疲态,便提议要熟悉一下王府。 萧奕峥也未犹豫,爽朗道好。他遣了侍从,只留两人慢慢沿着回廊走着。 恒王府占地并不大,前院是萧奕峥平时待客读书理事之处,后院则分为三部分,居中的是正则苑,是萧奕峥休息安寝之处,也是两人大婚婚房所在之处,左右两个院落分别是朝兰苑与夕英苑。而望春阁坐落在后花园内,说是后花园,但也仅仅有个小池塘。 萧奕峥边走边道:“朝兰苑与夕英苑,你瞧着哪处好便选哪处吧,反正都已布置妥当。” 按礼制,两人大婚前三天,清溪都要居住在正则苑,之后便可以回王妃的院落居住。 清溪想着两处院落其实没多少区别,不过朝兰苑离着王府后院更近些,便道:“那便朝兰苑吧。” 萧奕峥点点头:“王府的事基本由忠伯和听梦操持打理。忠伯是看着我长大的,忠厚老实;听梦,做事细致稳重。” “听梦说,她无父无母,是你收留照顾她?”清溪侧目看着他,见他嘴角动了动,似是流露出了笑意。 “她母亲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去世后,她便没人照拂。皇后因和她母亲的情意,便让她入宫服侍。那时她年纪还小,经常会被宫女们欺负,有次被我瞧见了便替她出了头。皇后便让她到我宫里伺候了。说是我收留照顾她,其实言过其实。” 清溪收回眼神,淡笑道:“看来殿下确有侠义心肠。” 萧奕峥骤停了脚步,疑道:“侠义心肠?确?”接着,嘴角的笑意飘散开来,猜测出她为何用了这两个字眼,便朗声问道:“你,是不是也喜欢听那些说书故事?” 清溪脸颊莫名的一热,觉着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懊恼的一扬头,脆声道:“我是经常去听故事,怎么了?” 萧奕峥笑意灿烂,也未说什么,提步继续向前走去。 清溪急步跟上,咬了咬嘴唇,忍不住的问:“说书人口中关于殿下的故事是真的吗?”她扑闪着杏眼,很是期待答案。 萧奕峥眉毛一挑,瞧着她一副求知欲极强的认真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些故事,他自己也没听全过,她指的是哪一件呢?旋即,心内一动,狡黠一笑,低低问道:“很想知道?” 清溪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又凑近了些:“我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说到公平二字。现在,我深以为然。想知道也可以,用你的秘密来换,我们一个秘密换一个事实。”他嘴角的笑意内蕴而意味深长。 清溪一顿,思及宝鼎山上的那一夜,想着他们的争锋相对,再看看眼前之人一副得意满怀的样子,一时恍惚,这刚刚还坦诚周到之人,此刻怎么又和自己卯上了?什么秘密换事实,这摆明着捉弄自己。且不说他不会对自己的秘密感兴趣,就他那些游历江湖的事也没必要如此保密。她回瞪了一眼,也笑嘻嘻道:“殿下的那些故事还不值得我用秘密去交换。”说完,毫无犹豫的转身,大步而去。 萧奕峥站在原地,瞧着她的背影,先是轻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笑意慢慢淡去,眉间稍稍微蹙,轻轻叹了一声。 两人并未纠缠此事,又一同踏进了王府后院。步至望春阁前时,清溪抬头望向了匾额,问道:“昨夜并未看清楚这匾额,今日一瞧,这字写得甚为劲道有力,像是圣上写的?” 萧奕峥颔首:“是父皇提书。” 萧辙的字在民间多有流传,清溪能看出并不稀奇。 想着皇帝对这个儿子的种种,清溪由衷道:“圣上对殿下是真好。” 萧奕峥没有出声,清溪站了会,转身准备往回走,却听他道:“你是不是也想过,我为何会接受这门婚事?” 清溪微微一惊,这确实是她的一个疑问,只是还未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出口。 还未等她应承,萧奕峥便坦然道:“因为我的父亲。”他转身,迎上她的目光,继续道:“因为我的父亲很希望促成这门婚事,他非常笃定你会是个好妻子,好王妃。而我,不想让他这么快的失望。” 清溪皱着眉,似是在说,就这么简单。 “当然,既然事情已经到了那个局面,我也愿意帮你和凌家解除困境。” “但我和凌家并不是殿下的责任。毕竟是用自己的姻缘去成全。”清溪郑重道。 “所以我说,是为了我的父亲。他既然有此心,我不想让他失望。我能感受到他的期许,这便是我没有拒绝的最终原因。” 他说的诚恳,夕阳的余晖撒下来,柔和了他脸部的曲线。 清溪觉得,皇帝与皇子,在此刻的娓娓道来中确是这普天之下最最平凡的父子。半晌,她问了句:“你为何这般信任我?”这是她心里突然冒出的问题,这番话极其私密,以他们的关系,他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坦白道明。 萧奕峥一凝眸,旋即舒缓的笑了:“我暂时还找不出不信任你的理由。”他顿了顿,继续道:“事实上,阿珩也很信任我。” 用完晚膳后,清溪先行带着月影回屋。月影提醒她明日是回门的日子,她是否应该过问一下带回去的礼品问题。她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才显得有些焦急。 月影得意一笑:“这些事你从来没上心过,辛亏有我。你和王爷逛园子时,我就打听过了。王爷已经吩咐忠伯备下了。” 听她如此说,清溪彻底放心。她是半点不在意萧奕峥安排的礼物是否名贵合适,因为父母与兄长也不会在意。只是想着明天归家,她的心情更为欢快了几分。 “后花园就一个小池子,太荒凉了些,我想种点花花草草,池子里也可养些莲花,你觉得怎么样?” 月影笑道:“自然是好啊,怕你没那个心思打理,成日里还是想着往外跑。姑娘,你现在可是王妃了。” 清溪点了点她的前额,嗔道:“连你也提醒我。” 月影佯装不瞒的揉了揉额头:“捯饬池塘也好啊,毕竟这里是家,得按照自己心意来!” 家?清溪顿了眼神,这里怎会是家?那池子里的莲花来年自己便欣赏不了吧。她轻轻叹了声,笑道:“我也就这么一说。我也乏了,先去沐浴吧。” 清溪沐浴后,萧奕峥还没回屋,她觉得这样甚好,若在他回屋前就寝,也能避免尴尬,便吩咐月影道:“你也去休息吧。” 月影自是不依,说着王府规矩,她怎好不在跟前伺候。清溪被她说烦了,撂下一句:“快去休息,门口还有侍婢。我说的话忘了,你只需听我的!” 月影走后,清溪环顾了一下屋子,想要找些能打法时间的物件,诸如书籍字画,又或者双路棋,但统统没有,这间寝卧还真是够无趣的。萧奕峥说他此前在王府的日子不多,那么在这里休息的时间就更屈指可数了。 她在坐床上托着腮,想着朝兰苑可不能这么板板正正,即便所居日子可预见,也得让自己过舒坦了。过了这两日,自己便可名正言顺的独居朝兰苑,她与萧奕峥完全可以做到“相敬如宾”。 今日在望春阁下,她本还想问问他是否有心仪佳人,顺便告诉他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底线,可他一句“阿珩也很信任我”打乱了她的阵脚。 珩儿这个乳名,亲朋好友尽知,他知道也很正常。只是,阿珩,只有他如此唤她。她轻咬着嘴唇,觉着脸庞有些发烫,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睡觉!” 她上床,放下帷幔,想了想决定不给萧奕峥半点上床的机会,于是四仰八叉的在正中间躺着,闭上了眼,可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正在焦躁时,陡听到开门声传来。 清溪屏住呼吸,下意识的将被褥往上提了提,攥紧了被角。等脚步声走近时,她忽地闭紧了眼,侧了个身,将头对向了床里面。 萧奕峥轻轻的撩起了床幔,瞧见裹着像个粽子似的人儿躺在床的正中间。他实在觉得好笑。月影耳朵甚灵,听到这轻笑声,忍不住的睁眼,转身瞪了他。 萧奕峥很坦然,淡淡飘出了句:“睡姿不错。” 清溪一愣,仅存的那点被其看到如此情况的羞涩也没了,轻哼道:“殿下如此甚为无礼。” 萧奕峥眉毛一挑,亦不在意,放下床幔,走到了立柜前。 清溪也不好再装睡了,便起身,微微拉开了床幔,露出小脑袋,看着他从立柜中取出了衣物,接着抱出了床褥,疑惑道:“这是?” 萧奕峥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只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甚是可爱,又是笑开了:“你摆明了要霸占着床,我还不得另找地方睡。”说着,他将坐床上的小茶几挪开,将被褥铺了上去。 清溪觉得有些内疚,要不自己去睡坐床?正这么想着,便听到萧奕峥道:“你委屈两日,后日便可去朝兰苑了。” 听他如此说,她这心里和暖。“谢殿下,需要帮忙吗?” 萧奕峥微微一笑:“?闯荡江湖之人怎会做不好这件事?”说着坐床上的被褥已经全部铺好,他起身满意的瞧了一眼:“放心吧,这府里没人会打听婚房的事。” 清溪的脸微微一红,下意识的收回了脑袋。床幔隔开了两个空间。她听到他走去了净房沐浴。她本还想着没有夫妻之实是瞒不过身边伺候之人,可听他这么说似乎又很笃定,心倒是定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觉得那句“阿珩也很信任我”,确是一句真话。 上卷:画堂春 第29章:归宁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祥云修纹出神,想着今夜她是否能睡着。也没过多久,她再次听到床幔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细细簌簌的上坐床的声音,很快坐床旁的那盏油灯灭了,屋内顿时黑了。 黑暗中,萧奕峥的轻声响起:“我知道你没这么快睡着。忘记问你是否畏黑了。” “不碍事,我不怕。”她柔声回道。 “明日回门的事宜,我已安排好,你无需挂心。” “嗯,我不担心。” “我已让人将你的嫁妆送去朝兰苑库房。昨日的火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你有空也可以去查点一下。” “不用。”清溪回的果断,她侧了身来了兴致,试探问道:“府里的人员排查都结束了吗?走水的那处库房没什么大损失吧?” 晚膳时,忠伯和听梦曾领着王府众人前来向王妃拜礼。她环顾了一圈,发现人数不多,而昨日在大婚房内伺候的女官们似乎有两人不在其内。她那时便意识到,萧奕峥对王府内人员的整肃已经迅速而有效的开始。 “事情很顺利。那处库房本来就老旧,损失不大。日后,你若是觉得府内里有什么需要整修之处,便放手去做,不过分即可。” 清溪扑哧笑了,她确实动了打理后院池塘的念头,他偏正好提到了这些事。她想了想,问了句:“若是我为王府做些装饰整修,你可有特别喜好?比如,颜色。”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喜绿还是喜红?” “我没什么特别喜好。绿叶红花,都可。” “你喜好养鸟吗?” “鸟?你想养鸟?你想养就养吧!” 清溪蹙眉,她不是这个意思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嗯,那你是不是会说腹语?游走江湖时喜欢在野外睡觉吗?有没有误入过什么村子遭人围观的那种?” 萧奕峥本来闭着眼睛,听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忽的一下睁开了,望向床幔。这姑娘到底想问什么呀?怎么这些个问题都奇奇怪怪的。“还想打听那些故事的真假,我说了一个秘密换一个故事。” 清溪一顿,她可不是想着这回事啊,可也是这一顿让她意识到自己也有些可笑了,竟然真的问清松给她的小册子上的问题。于是,她下意识的往被窝里钻了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睡吧,我也睡了。”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屋外月光温柔缱绻。 萧奕峥再次缓缓闭上眼,耳边却仿佛能听见气息流动的声音。从昨夜起他便没怎么合过眼,按理说应是极度疲累,但此刻却也无法坦然入睡。人生第一次,第一次与一女子同屋而眠。直到听到绵缓的呼吸声传来,他倏的一睁眼,撇头再次看向了床幔,她倒是先睡着了。 清溪睡得香甜,隐隐觉得眼前有亮光,不耐烦的翻了一个身,懒懒道:“月影,让我再睡会儿。” “你如果想让大家看到我们新婚第二日便分床而睡,你便再睡会。” 清溪不耐烦的一蹬被子,皱着眉道:“你好啰嗦。” 萧奕峥轻抬帷幔的手一顿,平生第一次被厌烦,他本能的有些气闷,想着她若是男子,大概一掌便已经拍上去了,可抬眼一瞧她这一脸满不在乎的贪睡样,气闷已变成了气笑。他轻咳一声,正声道:“既然阿珩不愿起身,那么本王就自行上床了。” 阿珩?本王? 清溪一个机灵,瞬间睁眼,眼前之人正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虽然嘴角挂着淡淡笑意。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赶紧将被角向上提了提,睡意皆无,分外清醒。 萧奕峥见她如此,便放下了帷幔,缓声道:“起身吧,他们要进来伺候了。” 清溪立即简单整理了一下起身,见萧奕峥已经穿戴整齐。她又赶紧自行穿戴外衣。 而在她起身后,萧奕峥便径直走回至床边,伸手麻利的扯起了床单,三两下的折叠好,匆匆走了出去。清溪正在疑惑他的行为,侍从们已经请安请进。 月影和听梦伺候她洗漱,整理床铺的女官走了过来拉着听梦低语道:“苏姐姐,床单少了一层。” 话音刚落,萧奕峥再次走回了屋,环顾了一圈众人,低声道:“床单本王已经收起,你们勿理。” 屋内侍女们听言,都微微低头,嘴角含笑的各自忙开了。 清溪这时才恍然大悟他收起床单的深意,耳根不自主的红透。 一旁的月影嘴角笑开了花,偏还多嘴轻问了一句:“王妃,您耳朵怎的如此红?” 清溪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轻斥道:“闭嘴!” 萧奕峥听着这主仆二人的对话,抬眼望向清溪的侧脸,见其耳朵确实已然红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两人整理妥当后便出府去了凌家。这一路上,清溪显得很兴奋,不停的掀起车幔看着街景,计算着还需多久才能到凌府。 坐在一旁的萧奕峥只是闭目养神,他不太习惯坐马车,以往在尚都城内出行,他也是骑马的多。只是三朝回门之时,他还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众人,他很在意这个王妃,即便出行的这一短暂时间也要在同一处。 马车驶近凌府时,清溪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下车了。而凌府门外凌德言已经早早的携着妻子儿子在等候。 萧奕峥率先下了马车,很自然的伸出手想要相扶身后的清溪。清溪看着伸至眼前的手,抬眼望着不远处的父母满怀安慰似的笑意,只能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两人走至府门前,凌家众人便要行礼。萧奕峥一步上前扶起了凌德言,也示意陈若芙勿行大礼。“岳丈岳母,无需行如此大礼。” 一旁的凌清松立马笑道:“那我是要给王爷王妃行礼的。” 萧奕峥还未来及开口,清溪已然一步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就别闹了,这是存心折煞我。” “王爷面前,不得无礼。”凌德言赶紧提醒道。这说的是什么话,王妃的面子便是王爷的面子,什么折煞不折煞的。 萧奕峥笑着摆摆手:“内兄也无需行礼。阿珩性情自在,本王也不想拘谨了她。今日她回娘家,以前怎样,今日便怎样,以后亦如是。” 阿珩?凌家三人听到这个称呼,俱是一愣,旋即便都挂上了舒心的笑意。凌德言道:“王爷请。” 萧奕峥抬腿与凌德言走在了前面。清溪立即走至母亲身边,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 陈若芙仔细打量着女儿,见她盘起了发髻也是另一番风韵,这脸上俱是喜悦,她这颗心总算放下些,刚想问些什么,清松凑了过来,低笑道:“我给的小册子,恒王妃觉得可有用?” 清溪想起昨晚的对话,想都没想的抬脚便踩了他一脚。清松毫无防备,提脚低呼了一声疼。 走在前面的萧奕峥与凌德言闻声回望,便见清溪正瞪着清松,而清松龇牙咧嘴的抬着脚,陈若芙则一脸无奈。 凌德言见状,想着现在不好询问女儿了,毕竟是王妃,便对清松不满道:“立知你又怎么了?” 凌清松立即正经起来,恭敬道:“王妃近日回门,我很是期待,昨夜便没睡好。刚刚眼神不济,以为脚下有什么小册子之类的物件,便没走稳,稍稍崴了脚。王爷面前,立知失仪了。” 清溪听他如此说,心里一阵嘀咕,更是气恼,什么小册子,可偏偏还不能表现什么。“兄长走好了,小学脚下。”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清松淡淡一笑,尽显得云淡风轻般优雅。 萧奕峥就这么静静看着两兄妹,内心涌出了暖意。他看向凌清松,笑道:“内兄的才名,我早有耳闻,我朝还未出过如此年轻的探花郎。不曾想,内兄的性格也是如此洒脱爽朗。” 清松也立即恭敬道:“王爷谬赞。探花郎已是过去。王爷若是不嫌弃,唤我立知吧。” 凌德言也连连摆手:“王爷见笑了。他们两兄妹自小在苏江长大,受教于臣的岳丈,也秉持了他的人生态度,性情都跳脱了些,尤其是珩儿,还望王爷日后多多担待。” “我在外游历时,每每去江南,总想有机会拜访一下陈老先生。如今倒是好了,我也要尊称陈老先生一声外祖父。如有机会,倒是想和阿珩一道去苏江看望他老人家。” 清溪闻言,立即疑惑的望向他,这戏做的挺足啊!还要带自己衣锦还乡了不成? “哦?”凌德言也颇感意外,随即笑呵呵道:“那是甚好啊!本来这次大婚是想请岳父岳母前来尚都观礼,但两位老人家回信说是年纪大了,不便长途跋涉,就遥祝你们琴瑟和鸣。珩儿,你外祖父外祖母还特意提到,非常想念你,若是有机会望你回苏江一趟。” “ 我会回去!”清溪回的笃定,眼中有光,甚是向往一般。 清松见其也不顾虑一下王爷的意见,便立即开口给她打起圆场:“王妃您真是太太配合王爷了!王爷刚说要看望外祖父,您就说要回去了!嗯,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清溪见他又拿自己调笑,又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萧奕峥见状,笑出了声,淡淡道:“外租他老人家对立知和阿珩的培养甚为成功。” 上卷:画堂春 第30章:各自出府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三朝回门后一日,清溪便搬进了朝兰苑。 她只挑了三个侍婢进朝兰苑当差,而王府内的上下一干事宜,她也无心介入,便吩咐忠伯和听梦,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 忠伯和听梦都觉不妥,有些事王妃还是要过问过问,便都斟酌着委婉的表达了想法。 清溪淡淡一笑:“此事,我和殿下商量过,无需再议,就这么办吧。”说着便让月影拿了些礼物分给了二人,出手甚为阔绰。 忠伯和听梦也只好作罢告退。两人刚出朝兰苑,忠伯便和听梦低语道:“咱们这位王妃是个有主意的。我只盼着殿下能和她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听梦眼神微低,嘴角慢慢上扬,轻轻道:“殿下待人真诚宽和,自然不会慢待了王妃。” 忠伯斜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听梦,今年十八了吧?以前殿下常年不在王府,如今府内有了王妃,有些个事也不要耽误了。寻着机会,我便和王妃提提你的事,总要嫁人的。” 听梦一听此话,脸颊染红,神色很是不自然,但还是镇定道:“忠伯,您知道我已没亲人。说句僭越的话,王府也是我的家。听梦没有嫁人的打算。” 忠伯和蔼笑说:“你这孩子啊,有些个傻话就在我面前说说得了。成亲嫁人也可在王府当差嘛!” 他抬头一瞧,见萧奕峥正往朝兰苑而来,便匆匆道:“此事来日方长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萧奕峥走近,两人行礼后便报告了些清溪对府内事务的安排。萧奕峥听到清溪不愿接手王府的内务事宜,了然的点了点头:“王妃怎么说,便怎么做吧。” 两人便领命退下了。 萧奕峥进屋时,清溪正整理着从凌府带过来的书籍。月影在一旁协助,偏巧递给她清松编的那本小册子。“咦,这是什么,怎么没有名字?” 清溪撇了一眼,忽的一把夺过,这么不正经的册子自己一人看便够了,可不能让月影笑话。她这一举动既让月影更为好奇,也让刚刚进屋的萧奕峥的目光落在了那本小册子上。 “你们在做什么?”他走近问道。 清溪抬头见他,立马将手中的册子塞进了案桌上一堆书籍中,而后才起身行礼,稍有些不满道:“殿下进屋,怎都没人通报?” 萧奕峥瞧着她的表现,明白那塞入书籍的小册子或许是她不愿自己知晓的秘密。他不动声色的坐在了坐床上,故意挑了本最上面的书翻开看了看,轻描淡写道:“你只留了三个侍婢,她们都忙着整理收拾,没有人手向你通报。” 清溪一方面生怕他翻到那本册子,一方面还得装出若无其事样。“我用不了那么多人,也不想朝兰苑吵吵闹闹的。”说着,她也在桌案的另一边坐下,继续收拾着书籍,伸手很自然的将那本小册子攥在了手里。 萧奕峥虽无意打听她的秘密,但还是有心瞧了眼那本册子:白色封皮,封皮上似乎提了三个字。清溪的动作太快,他只撇到了一个“妹”字。妹?他皱了皱眉,多么亲切的一个称呼。 月影奉上了茶,见两人看书的看书,收拾的收拾,虽未过多交流,但画面也甚为和谐,便默默的退出了屋子。一直到晚膳时间,她才进屋请示,见萧奕峥还是坐在那看书,好似没挪过位置;而清溪居然也倚在坐塌上静静的看着书。她转了圈眼珠,心道这两人怎么看也不像闷葫芦呀。“王爷,姑……”她迅速住了嘴,又唤道:“王妃,晚膳已经准备好,是否传膳?” 萧奕峥啪的将书一和,起身道:“传吧!” 走过月影身边时,他停了脚步,笑道:“你家姑娘怕是也希望你勿改口吧。” 月影觉得后脊背一凉,他虽笑着,可自己却拿不准他说这话究竟有没有深意,又是否对这件事不满。 “殿下说的极是,就是我吩咐的。”清溪的声音清亮的响起,她倒不觉得萧奕峥会介意此事。 萧奕峥回头望了她一眼,一副果然如此之态。 他在朝兰苑用完晚膳,王府内也开始点灯。清溪知道他是绝不会留宿朝兰苑,望着众人皆以为王爷会留宿而忙碌,不免替她们累的慌,可也不好说什么。 萧奕峥瞧着她总是盯着忙碌的侍婢看,不明所以,开口道:“明日你可有想去之处,我可相陪。” 他在朝廷没有正式的职务官职,但因为亲王的身份,只要他在尚都,宫里的朝会议政之事,他皆会参予。但这次大婚,皇帝给他放了五日假,明日是最后一日。 “嗯?”清溪收回目光,顿了顿,在完全明白其意思后,眼神中透出了欣喜的光:“真的可以吗?” 萧奕峥看她掩藏不住的期待,心内一动,收起笑容道:“假的。” 清溪的笑容凝在嘴边,毫不掩饰失望的瞪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被欺耍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这动作过快了些,膝盖撞上了椅腿,她撕得一声皱眉,下意识的低头捂住了膝盖。月影见此,赶紧俯身替她轻柔:“王妃,你就不能小心些吗?” 萧奕峥也一步上前,跪低下来,伸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膝盖部位,认真道:“没事,不用担心。” 清溪有些埋怨他,无缘无故的寻自己开心,便皱眉抬腿退了一步:“谢殿下挂心了,我也不敢让殿下相陪了。” 萧奕峥见她气恼了,笑着起身摇头:“也行。明日你我单独行动。” 清溪满脑疑问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道:“父皇让我处理些事务,今日就不留宿了,你早些休息。” 萧奕峥走了后,清溪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想着刚刚萧奕峥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她明日真的可以独自外出自在了? 不久,正则苑的侍从前来,说是王爷让送来上好的跌打药水。清溪拿着那瓶药水,听着月影不停的叨叨王爷很是心疼姑娘的话,想着明日去哪才比较合适,心情莫名顺畅起来。 次日一早,萧奕峥便遣人来报说是安排好了马车护卫,王妃可自行安排随时可出府。 清溪初一听闻,略有所思,权衡着自行出府是否合适。侍从又追加了一句:“王爷还吩咐,王妃不必顾虑,若觉得不自在,也可不带侍从护卫,总之如以前一样即可。” 清溪心下一动。她想着以往自己倒是时常着男装,带着月影出行。现在王妃出行确实多有不便,那不让别人知道她是王妃不就好了,就像以前不让别人知道她是凌家姑娘一样。如此想着便也下定了主意,可总不能行事太过,那便午膳后带着月影出去转转就行了。 午膳时,月影打听来说王爷出府了,清溪也没放在心上,昨日他已说过各自单独行动,甚好。于是,她独自用了午膳,小憩了会,便和月影换了装,上了马车,吩咐护卫勿跟,非常低调的出了王府。 “姑娘,我们去哪?”月影拖着腮,一副无奈之态。成了王妃的自家姑娘好像并没有为人妻的自觉,而姑爷好像也没想让她成为妻子的自觉。好还是不好呢?她很疑惑。 清溪想了一圈,笃定道:“去梅景楼吧!” 梅景楼,她许久未去。去那坐坐,既不张扬,又有故事可听,何乐而不为? 等两人坐在梅景楼二楼临街靠窗的位置,清溪看着身后开着株茂盛的海棠,叹道:“好久不曾坐在这角落欣赏这繁花似锦了!”她喜欢坐在这看着熙来攘往,听着这茶楼里的天下纷争。 “这几日不见你出门的,是不是嫂子盯着紧啊?”隔壁桌一阵哄笑。 “张老板,这批绝对是上层的面料,价钱方面好商量吗?”这地方总是商贾们讨价还价的战场。 “诸位,听说没,这丹答似又蠢蠢欲动了啊?” “是吗?这消息可靠吗?这边关没有战事已久了啊?” “谁知道呢?也有说丹答会派使团来尚都。” “对了对了,前几日那恒王的大婚可真热闹!据说那恒王妃可是如花似玉,德才兼备。” “那是自然。想想恒王那是什么个待遇,圣上钟爱之子,这选妻自然是千挑万选。” “凌府出了王妃,门楣有光。凌大人这不就升任户部尚书了,凌家那位探花郎不日也要入职大理寺,前途无量啊!” “哎”有人哀叹了一声,低低道:“圣上如此宠爱恒王,不知太子会做何感想?” 这小小的梅景楼总是能听到四面八方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有人在这,就有故事。 清溪低头抿了口茶,托着腮,头偏向了窗外,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有些事她知道,有些事她不知道,经验告诉她,不能全信,可也不能全不信。 以前每每从梅景楼回府,总是第一个找清松去求证她听来的感兴趣的事情,大到朝廷政策,小到某家的花园开了什么花。只要她觉得有趣的,她都问。清松有时候被他缠的实在没办法就胡诌一顿,也自己嘲笑自己尽知道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 月影坐在清溪的对面,听着周围这些议论,好似听到一些事关凌府的事,便想提醒她也关注关注,“姑娘,我好像听到老爷和少爷的事啦!” “听着就好,入耳可以别入心!”清溪淡淡一笑。那些小声的议论,她听到三两言便能猜出大概,只是来这里松快一阵,她不想费思量。 上卷:画堂春 第31章:梅景楼内管闲事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梅景楼里最近新来了一个唱曲班,唱些文人墨客们写的些诗词,听着到也动听。 清溪坐着听了会,觉着女声空灵动人,便起身走到二楼的栏杆边,向下望去。 一楼大堂中间立着位稚嫩可人的少女,身段如行云流水,正伴着婉转的嗓音轻舞。其身后坐着位年轻男子,拉着弦琴,少女频频回望,虽说眼神看不真切,清溪却闪过一个念头:“看着这两人,便像天造地设。” “姑娘怎知?或许是兄妹呢?”月影笑问道。 清溪想想也是,人家两人是兄妹也未可知。可她希望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便是郎有情妹有意。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两情相悦最单纯的憧憬,便是这相望的瞬间。 “姑娘,我这有首词,麻烦你吟唱一番。”唱台前不知何时走近了三人。 中间立着的姑娘一身翠绿色长衫,身形飒然,并不似柔弱的小女子。身后站着的两位,挺拔强干,一脸的不容侵犯。 唱戏的小姑娘接过她手中的纸条,仔细的看了起来。身后拉弦乐的男子也起身,走近了些。小姑娘看完后将纸条递给了他,两人默契的对望了一眼,小姑娘便取回纸条走近绿衣女子身边递还纸条,不好意思道:“这位姑娘,您的诗词,小女子唱不了,对不起。” “为什么?”绿衣女子淡淡问道。 “这首词作简单易懂,写的是无可奈何的愁绪。这类词作,小女子是不唱的。” 清溪听着她这番话,虽也不解所谓何意,但心下也佩服起这世人眼中甚是看不过眼的唱词人可绝不是庸俗之辈。想来也是,若是不懂词意,如何能唱出百转千回。 “我出双倍打赏。”绿衣女子毫无表情回道。 小姑娘抱歉的摇了摇头。 “有钱都不赚吗?”红衣女子语气平淡,但眸色却冷了一分,环顾了四周,继续道:“这梅景楼有拒绝客人要求的惯例?” 此时,茶客们都闻声望来,梅景楼的郝掌柜立马穿过走道从后堂上前打起了圆场:“这位姑娘何不先坐下品一品茶,这听曲养性之事讲究的是个心情,还请稍安勿躁。”说完,对着身后的伙计说道:“还不给这三位客官带座。” 绿衫女子手轻轻一扬,冷冷道:“不必了!我就想听曲!价钱不是问题!”说着,身后之人便掏出自己的钱袋往身旁的桌子上扔去。 这时,拉弦的男子上前恭敬作揖说道:“姑娘,我和师妹曾经在家师面前发过誓,不奏不吟愁绪之词,还望见谅。” 原来是这样,清溪心想这倒也是条奇怪的要求。 “若是本姑娘今日非得要你们弹唱呢?”绿衣女子头一扬,一副我就是想强人所难的表情。 梅景楼此刻已是议论四起,而绿衣女子身后的两名男子也警觉起来。郝掌柜见此情景,转身和唱曲班的小伙子和姑娘商量起来,但二人依然是一脸坚定。 “姑娘,万分抱歉,请恕我们无法吟唱!”男子说完,给姑娘递了个眼色,便重新坐下,继续拉起了弦。 绿衣女子淡淡一笑,冲着郝掌柜道:“掌柜的,我今日也算见识了这尚都城内闻名的梅景楼仅是店大欺客的主。若是有一日碰上不太好欺负的顾客,一不小心砸了你们的场子,我觉得也不怨。” 女子身后的两人活动着手臂,似是跃跃欲试。 此刻,只听清亮声音传来:“好大的口气,天子脚下,尚都之内能随意砸别人场子的人恐怕也无几人。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清溪已然下楼,步向绿衣女子。 女子回首,看着眼前两位清秀非凡的年轻男子笑意盈盈的走向自己,微微眯起眼打量起来。 清溪笑道:“姑娘,梅景楼是大伙品茶闲谈之地,这会子你影响到我的兴致了,怕也是不妥。” 唱曲班的一男一女见有人上前解围,也都停下了唱奏。其他茶客们更是纷纷议论起来。 清溪继续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这位小哥已然言明自己的难处,姑娘又何必咄咄相逼。听曲而已,这家不唱可以换一家。” 清溪说完,其他茶客们也纷纷点头示意,表示赞同,对绿衣女子也有了些许微词。 见此情形,绿衣女子倒是颇为镇定,笑着开口:“看来这梅景楼名气大,我今日倒是真有那么点较劲,若是我就想在这听呢!你这闲事也是管定了?” 身后的两位男子也向清溪投来了凛冽的目光,像是锁定目标一般。 “怎么,姑娘还想连我一起教训教训?不是我说笑,恐怕你还没那个本事!”清溪转身,面向大家大声说道:“大家到此无非是讨个雅致宁静的谈天说地之地,这位姑娘大闹一番,为使自己尽兴而让大家扫兴,恐怕大家也不依吧!”旋即转身再次对着她道:“我这闲事已然管上了。尚都是天子脚下!容不得任何人无视王法,肆意作为!在下言尽于此,姑娘自己掂量掂量吧!” 郝掌柜此时身后也聚集了数十位店内伙计,声势壮大了,自然说话底气也足了些:“这位姑娘,我们开门做买卖,自然希望安稳牟利,今日姑娘若是赏脸坐下喝口茶,听个曲,我们无限欢迎。如若不然,还请姑娘体谅,高抬贵手。”其他茶客们此时也都按捺不住,纷纷开口:“别在这搅和了,走吧!” “我说,你们别搅了我们的兴致,赶紧另选他地!”“走吧,走吧!” 绿衣女子容色未改,不慌不忙的环顾了一圈,目光又落到了清溪身上,眼光中似是带着一副了然,旋即转身领着身后之人大步跨出了梅景楼。 清溪倒是有点纳闷了,就这么走了? 看那姑娘的架势气场,不像会这么善罢甘休之人啊,她原本都准备好与她再舌战一番。怎就这么走了?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一场风波平息,大伙又各自说着各自的天南海北去了。 郝掌柜立即上前对着清溪笑道:“这位公子好似时常光临梅景楼,今日的茶水费,小店全免了!” 清溪盯着月影望了一眼,都展开了如花般的笑容:“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郝掌柜阅人无数,现下看着这两张如此明媚的笑脸,心内更加笃定了这是两位女子。说起来清溪和月影倒真的是时常光临梅景楼,时而男装,时而红颜。而这梅景楼南来北往的茶客实在是不计其数,要不是今天这么一闹,恐怕郝掌柜也不可能留意到她们。不过,客人看多了,眼力自然也也好了,别人看不穿的装扮,他倒是观察须臾间也能知晓一二了。郝掌柜看出端倪会意一笑:“以后两位公子前来只会一声,小店自当安排妥当。” 唱词的一男一女此时也上前作揖,男子开口说道:“这位公子仗义执言,我和我师妹在此谢过。” 清溪慌忙摆手:“小事一桩,无足挂齿,公子不必客气!” “于公子是小事,于我们可能是安身立命之事!”男子爽朗的笑了,声旁的师妹默默的看着她,脸上也泛起了娇艳的笑容。 清溪只是望了这一眼,便也能看出他这师兄师妹恐怕是情意深厚非凡。 “不过,我也甚是好奇,为何令师不许你们吟唱离愁别绪之词?这倒也是新奇的说法!” “这说来就话长了!不过也是些个人理由。说来也有些对不住刚刚那位小姐。”男子显然不愿多说。 清溪自也不多勉强,她对这个故事还没那么大的兴趣。 月影上前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说:“少爷,我们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府了!” 清溪点了点头,对着掌柜和唱曲的男女说道:“那就谢过今日掌柜的慷慨。他日再来听曲饮茶!” 清溪不知道,此刻梅景楼三楼的雅间里有两人正关注着这楼下的一举一动,看着她们出了梅景楼后,二人便也走到雅间的轩窗旁看着她们愉悦轻盈的背影。 “她总是这样吗?”萧奕峥淡淡的问道。 声旁站着的是凌清松,他一直眼随着清溪的脚步,并未意识到有人在问他话,一个散神意识到之时,慌忙转头望向他,却看见提问之人的眼睛依然盯着那个方向,未曾转移。他并为听清刚刚的问题,只能开口问道:“殿下问什么?” “她总是这样不计后果的打抱不平!” 清松无奈一笑:“清溪她却是有着那股子侠义气,有时也挺任性的,但她知道分寸的,很少让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 “是吗?这次可不一定了!” 萧奕峥挥袖一指,清松顺着望去,绿衣女子和两个手下正尾随着清溪和月影,而清溪和月影却浑然不知,一路说说笑笑。 “殿下!”清松惊呼一声,他生怕清溪会吃亏。刚刚要不是萧奕峥拦着,他早就冲下楼护在清溪之前了! 萧奕峥转身放下手中的紫砂杯,“走吧!” 上卷:画堂春 第32章:解围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与月影出了梅景楼便上了王府马车。马车穿过两条街道,往皇城方向一转就是通往恒王府的大道。这条路上王公大臣们府邸居多,因此与市井道路相比路上人少也清静。马车内,两人说笑了一阵。 月影问道:“姑娘,你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你很少管这等闲事的。” “也没什么,就觉得想帮帮那一对师兄妹。”清溪说着,歪了歪头,皱着眉,疑惑道:“我本以为那位姑娘是个难缠的主,可没成想她居然就这么撤了?好像她的本意也不是要真的为难谁,倒是甚为奇怪。” “或许被你三两句话逼的无话可说了?” 清溪叹了一气:“我那几句话虽是正理但若真碰到强硬之人是不管用的。那位姑娘一直淡定自若,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气质,可不是一般人物。” 月影撅了撅嘴,仔细回想着刚刚梅景楼里发生的事。“说起来,那姑娘身后的两人也是精明的,眼睛一直滴溜溜的转。” “所以这三人不大可能只是为了听曲,更不可能因为听不到想听之曲就闹这么一出。又不是纨绔子弟世家任性娘子。” 正说着,马车一下骤停,两人皆向前一冲。 月影慌忙扶住清溪,又冲着车外急问道:“怎么了?” 还未等到车夫的回答,车外已经传来了一个女声:“我来向阁下讨教了!” “是她?”清溪立即正了正衣冠,给月影使了个眼色,让她打开了车门。 车门打开后,只见刚刚梅景楼内的那位绿衫女子正站在前方,背着手,笑意盈盈的望着她。而车夫此时已被其手下控制。 清溪心道,她今年一定是流年不利,怎得好心管了个事就又惹上麻烦了。她深深叹了一气,再抬头时,已是云淡风轻般舒然,缓缓步下了车。 一旁的车夫见其下车,也顾不上自己被人钳制,喊道:“不可,王……” 那个妃字还未出口,就被清溪截停,看着他道:“你,稍安勿躁。”而后上前两步,笑着对绿衣女子说:“姑娘这是要教训我来了?可我没场子让你砸,这可怎好?” 绿衣女子只是那么看着她,从上到下的仔细的看着她。 这眼神看着让月影心里打鼓的鼓点越来越激烈,她立马跳到了月影身前:“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绿衣女子轻笑出声,道:“难道不是两个爱管闲事的书生?” “我们是。”月影刚想说颇却被清溪拦下了,示意她退后,开口说道:“姑娘不是尚都之人吧?如何称呼?” 绿衣女子微微点头,“我的名字,不足挂齿。” “那么姑娘打算如果教训我?” 绿衣女子抱臂似是想了想,开口道:“两位姑娘家,细皮嫩肉的,怎好教训。我说了,我是来请教的。” 此话一出,清溪倒不觉惊讶,本来嘛,女扮男装之事没那么难识破。月影却是咽了咽嗓子,露怯的向后挪了挪。 清溪坦然道:“请教什么?” 绿衣女子摸了摸下巴,凑到她身前,轻轻道:“请教一下,王妃出行,到底会不会有暗卫保护,又会有多少暗卫保护?” 清溪一惊,面露讶异与警觉的盯了她一眼。还未来得及做出反映,只见绿衣女子已从腰间抽出了条小细短鞭。她心道不好,似乎这鞭子是要冲着自己而来了。 眼看着这马鞭便要落到清溪身上,月影一步上前死死的抱住了她,护在她身前。 “月影!”清溪惊呼,本以为月影会重重的挨上这一鞭,却听见啪的一声,细鞭偏离了方向并抛向了空中,落在了地上。 而绿衣女子已然后退了几步。 清溪定睛望去,萧奕峥正立在眼前。 他一身玄色长袍普通打扮,对着绿衣女子说道:“这两位可不是你说动就能动的!”温和中带有警告。 清溪拍了拍月影的背,“没事了!” 月影瞬间回头,见前方绿衣女子的手下也暂时被两名王府护卫控制住,而萧奕峥挡在了清溪和自己身前,这一颗心总算落下了,高兴的喊了一声:“王爷来了。” 萧奕峥转身向她们俩望了一眼,容色温和的点了点。 而凌清松此时也喘着气跑至她们身边,“怎么样怎么样,珩儿,月影,你们没事吧?” “哥?”清溪惊讶他怎会在此。 清松一摆手,顺着气,“先别说这些。”指着绿衣女子就道:“你,什么人?怎得如此霸道,欺负我妹妹!”这话说得断断续续,明显气还没顺匀。 清溪微微低头,啧了啧嘴,觉得有些看不过眼,心道我的好哥哥哎,现在这个情况,你可以选择不说话,这一说话怎觉得自己气势弱了几分。不过,自己哥哥长的俊朗,也可扳回几分。 可绿衣女子确实只分与了凌清松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随后扬起头,对着萧奕峥道:“恒王殿下好身手!”说罢,还抬手拍了两下。 萧奕峥淡淡一笑,语气平淡:“尚都乃京城,姑娘行事莫要放纵。今日之事,本王既往不咎,下不为例,你可带人走了。” 绿衣女子也恢复了冷然的表情,开口道:“殿下说的是,我初来尚都,有很多事要办,今日去那梅景楼也不过是见见世面,碰碰运气,不曾想遇见了王妃。也算缘分,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说完,她抬腿即走。 萧奕峥手一挥,王府侍卫也将其随行之人放行。 绿衣女子路过清溪身边时,清松和月影都不由自主的将清溪护的更紧了些。 清松这时气也顺了,挺了挺背,正色道:“这位姑娘,王妃并不是好事任性之人,今日之事,她是为了帮唱词班,不是为自己。我听姑娘言语,也是知礼讲理之人,定能辨明是非曲直。还望日后行事三思。” 绿衣女子白了他一眼,撂下一句:“啰嗦。” 清松一时语塞,觉得气又不顺了。 清溪听着这一句,再看看兄长白中泛红,红中略带黑的脸,低头忍笑。、明明应该更不待见这女子,此时心里倒觉得她挺个性。 绿衣女子又看看清溪,嘴角一勾,淡淡道:“我怎知你的身份,又怎知殿下的身份,王妃难道对此不好奇吗?”她说完,抬腿大步而去。 清溪忍住的笑意凝在嘴边,眉目微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涌出了很多疑问。 此时,萧奕峥已经走至她身边,问道:“打抱不平姑娘,我们可是能回府了?” 清溪回神,听到他给自己封了这么一个头衔,脸一红,对着清松道:“哥哥,你怎会在此?” 清松说是偏巧也和王爷在梅景楼聊天,就跟着出来了。说完,他再次确认了清溪和月影无事,便急匆匆的说要回府了。 清溪本想再问两句,见他动作迅捷作揖告辞,翻身上马而去,也是无奈,嘟囔道:“平日里也没见他骑马骑的如此快过。” 萧奕峥笑道:“立知,是怕你再问他具体的事情。他不想让你知道我们今日在梅景楼里讨论的是朝廷之事。你父兄希望你生活简单些,不用知晓那些复杂烦心之事。” 清溪测望着他,略带玩味道:“殿下倒是很了解我兄长!今日还单独相邀茶聚,我尽不知殿下与兄长如此要好了!” 萧奕峥轻笑,揶揄道:“你这心态,是,吃醋?这吃的是谁的醋?什么醋?” 清溪睁圆了眼睛,立即回道:“没有!”转身欲走,转念一想,又退了回来,瞬间脸上堆起了笑容,笑道:“若说吃醋,刚刚那位姑娘倒是好对象。英姿飒爽,气质清冷,看她带的手下也不是泛泛之辈,出身恐也不差。” 萧奕峥一副你说的对的表情,附和道:“说的不错,还有份敢作敢当的豪气。” 清溪轻哼一声,“王爷不愧阅人无数,清溪自认看人本领比不上王爷!”说完,调头就在月影的搀扶下又上了马车。 萧奕峥低头浅笑,也走向了自己的坐骑。 萧奕峥的坐骑是一匹高大强壮的枣红马,毛色发亮,威风凛凛,名唤追尘。 他骑着马一路跟着清溪的马车回了王府。 回府后,清溪直接回了朝兰苑。而萧奕峥则在马厩里给追尘洗澡。 赵信疾步而来,行礼道:“殿下,李姑娘就住在长丰镖局的尚都分部内。属下已经传了话,约了今晚在门前客栈上房见面。” 萧奕峥起身,拍了拍追尘的背,将马刷搁在木桶内,放下袖子道:“我知道了。今晚,你随我一起去。” “是。” “另外,今后王妃出行,还是安排4个人随行吧。若她不愿意,就如今日这般,暗中保护。” “是。今日若不是王爷暗中指示莫出手,那两人早已挡在王妃身前了。” 萧奕峥点点头。 赵信继续道:“殿下是不想王府的人伤了李姑娘。”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装装气势吓吓人还行,正动起手来,只有吃亏的份。再说了,她做事有分寸,今日闹这么一出不是为了为难王妃,更不会伤她。” 上卷:画堂春 第33章:夜会李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走进门前客栈的上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他微微皱眉,对着身后的赵信使了个眼色。赵信领会其意,顿住了脚步,留在了房门外。 屋内之人已然起身迎接,正是白日里刚刚见过的绿衣姑娘。“李菡见过六爷。” 萧奕峥抬眼见她仍是一袭绿衫,一人立于屋中央,脸色冷傲,正拱手行礼。他淡淡一笑,两步上前便在圆桌边坐下来,开口道:“你唤我六爷,便是江湖规矩了,坐吧。” 李菡也不矫情,一撩裙摆在其对面坐下了。 “一个人前来见我,还点了悠谜香,这是想和我单独聊聊?”萧奕峥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放在鼻边闻了闻,又放下了。 李涵见状,迅速拿起他刚放停的茶盏,一饮而尽,道:“我只点了悠谜香,不会在茶水里做手脚。六爷谨慎了!” 萧奕峥无奈一笑:“我只是觉得这茶叶次了点。说吧,长丰镖局的少当家的瞒着老爷子来尚都所谓何事啊?” “我若有心隐瞒怎会还住在镖局分部,又怎会自己送上门找六爷。先恭贺六爷大婚,今日见到王妃,虽着男装,但依旧明艳照人,本不想打扰六爷新婚,但我既然来了尚都,还是要见一见六爷的。”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在梅景楼内?” “六爷那时在蜀州镖局总部时常和老爷子闲聊尚都琐事,说过若是不方便去王府找你,便去梅景楼留讯息说是找恒六。我今日去本是留讯息的,偏巧在马厩里看到追尘,于是就想让王爷自己来找我或许也不错。我让唱曲班吟唱的词是六爷您写的,他若唱了,楼内的您一定会注意到。” 萧奕峥眉毛微挑。 李菡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那唱曲班有那么奇怪的规定,我也不想为难人家,不过将错就错,引起注意也殊途同归。这不,六爷不是注意到了吗?” “故意去为难王妃也是为了引我注意?” “那倒不是。在梅景楼时,我并不知道她是王妃;出了梅景楼,王妃上了马车。那马车装饰虽低调,但我还是看到了车夫的腰牌,恒王府的腰牌,意外之喜。所以,我想看看,王妃出行,到底有几名暗卫保护,也想看看,王爷会不会亲自出手。”李菡平淡的叙述完,静静的看着萧奕峥。 “王府的暗卫若真出手,你此刻不会这么悠闲的坐在这。” “我知道。不过,值得冒险,因为我要求证一件事。” 萧奕峥微眯双眼,也不出声,就那么看着她。 李菡浅浅一笑:“我想知道,若是我请王妃与我一同离开尚都出行,到底会有多少人保护她?王爷对王妃的安危又究竟重视到何种程度?” 萧奕峥微皱眉,语气郑重起来:“无论何事,若是复杂危险,我都会尽力让她置身事外。” 李菡微一低头,轻叹了一声,道:“若是我说事关六爷这几年一直关心调查之事,您也不愿吗?” 萧奕峥眸光一紧,“有什么新眉目?” “我出来前,北粟分部当家的钱大伯来蜀州看望老爷子,说是他上月亲自在边境走镖遇上了一老者,喝醉闲聊间对方听说圣上给您的赐婚的消息,反复不断问了很多相关的问题。钱大伯便有心留意他,同行了一段路,有次眼尖发现了他贴身佩戴着一玉佩,当时他便觉得和老爷子嘱咐他留心的玉佩很像。于是,钱大伯便说自家亲戚有人与其佩戴的玉佩很像。对方却笃定说了一句,不可能。钱大伯提出要买,对方却说他的玉佩千金不卖,除非不日即将大婚的恒王妃来买。” 萧奕峥听到这,面色一惊。 李菡继续道:“老者说完,哈哈大笑,说着自己这是痴人说梦了。钱大伯本也觉着他在说笑,第二日老者就和镖队分道扬镳了。这次钱大伯回蜀州总部述职,还是将此事告知了老爷子。老爷子本想亲自前去北粟确定下那枚玉佩是否和王爷珍藏的一模一样,再告知六爷您,毕竟这几年闹过不少乌龙。但不曾想,他后来被我气病了,也就没动身。” 萧奕峥本在认真思索着,听到她最后一句,不免轻笑了。“又是因为你拒婚?” 李菡不屑的点点头,“我也不想气他老人家,可是那胆小如鼠的丁铭,我是真不能想象和他同生共死。” “所以你就偷偷来了尚都?” “不是偷偷,正大光明。我来尚都视察一下分部的工作,顺便看望一下新婚的六爷,带来长丰镖局您相熟识的老朋友们的恭贺祝福。毕竟,您身份高贵,这大婚,我们不方便出席,但是心意是要到的。” “我有收到老爷子的贺礼。不过老爷子没有提过你的事,也没提过你刚刚所说之事。” “老爷子他想确认了再告诉您,不想让你再次失望。至于没提我嘛,可能是因为觉着我对殿下有意,这您新婚的,不便提我。” 萧奕峥摸了摸鼻尖,轻悠悠道:“老爷子从何时起觉得你对我有超出朋友的情谊?” “从我告诉他,我对你有情之日起!”李菡爽朗开口。 “哦?”萧奕峥玩味的看着她。 “六爷您这么优秀,比那丁铭强百倍,我看上您,人之常情。” 萧奕峥展了展眉:“谢你夸奖了。其实丁兄有你还未瞧见的勇敢。” “不谢,我对六爷有情,但无意。”李菡扬了扬眉:“自我知晓您的身份后,就无意了。您不会娶我,我也不会给人做妾。所以,有情无意。” 萧奕峥笑笑,颇为欣慰的看了她一眼,道:“那么为何想带王妃出尚都?想带她去北粟?你要知道,想带走一个亲王王妃你绝对办不到!” “我觉得那人手中的玉佩多半是真的,否则他不会提到恒王妃。若是真的,那么他必定也是要见着王妃才能开口的。那么让王妃悄悄的随我前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当然,王妃要去,绕不过王爷打点,这一路若是有很多人保护,我也安心。” 萧奕峥点了点桌面,了然道:“你安心的不仅仅是王妃的安危吧? 还有你自己!老爷子若真想让你回去,你带的那几个人定然是不行的,可你要是为我办事,一路上还有王府暗卫保护,这逃婚之路也是大有保障。” 李菡淡淡道:“六爷,看破不说破,不好吗?” 萧奕峥也不理她,静默了会,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即便那枚玉佩是真,可此事关王妃何事?为何点名要她去?” “想过,但没想明白,所以就不想了。” 萧奕峥这本还在认真思索探讨的架势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攻破了,他没好气的一哼:“你和我们家王妃若是同行,指不定闹出多少事呢!” 李菡面无表情,只道:“那么,王爷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萧奕峥道:“我说了,我不想让她置身于任何复杂危险之中。你的提议,莫要再提了。”说着,便起了身,语重心长道:“既然来了尚都,也可多住些日子。来王府不方便,有事可以找赵信,你们有联络的方式。李菡,老爷子年纪大了,你若真不愿意,慢慢沟通,但不要总气他。” 李菡转了圈眼珠,本还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了嘴,默不作声的起身作揖,目送萧奕峥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前客栈,赵信上前道:“李姑娘这次用的悠谜香份量很足,属下就算在门边守着,此时都有点头晕。若不是殿下曾服用过白老爷子所赠的特制清凝丸,这在里面待这许久早就昏迷了。” 萧奕峥步履轻缓,背着手道:“她还是谨慎小心的。刚刚她和我所说之事,事关那枚玉佩的下落,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长丰镖局有新消息了?”赵信急问道。 萧奕峥点点头,“算是吧,但还未确认。白老爷子对我这件事尽心尽力,也是难为他了。” “镖局之人,走南闯北,打听消息总是方便的多。”赵信,顿了顿,又斟酌道:“若不是殿下顾虑圣上的心情,也可让朝廷出面,总是比江湖人士打听要方便的多。” 萧奕峥笑着摇头:“这是我个人私事,怎可动用朝廷公器。其实,我对那枚玉佩的下落和作用,也没那么执着,随缘吧。李菡她在尚都,你多看顾帮衬着点。我回头给老爷子去信,也让他放心。” 赵信道是。想着李姑娘与自家王爷交情匪浅,踌躇了会,开口道:“殿下,今日王妃身边的月影姑娘问过我,问我您是否认识李姑娘。” 萧奕峥回瞧了他一眼:“谁?月影?” 赵信抿着嘴,点了点头。 “那你如果说?” “没您吩咐,我不敢说什么。只说,我不清楚。”赵信一脸为难样。 萧奕峥想着哪是月影自己问的,定是清溪说了什么。他想了想,那时候李菡似乎和清溪是低语了什么话。“所以,你就欺瞒了王妃?” 赵信的脸立马垮了,这怎么能是自己欺瞒了王妃什么呢?怎么说都不对,这差事实在不好当。“殿下,我总不能说,您和李姑娘不仅认识,而且情谊深厚吧!” 萧奕峥哼哼两声,听的赵信心里打鼓。 上卷:画堂春 第34章:廷议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月影告诉清溪:赵信说对于此问题他不清楚。清溪一副了然之态,“他说不清楚,那便是他家王爷认识那位姑娘了!绿衫?喜绿不喜红?”她喃喃了两句,轻笑道:“看来有些事还是根据的!” “姑娘,什么意思?”月影疑惑的看着她。 清溪懒懒伸了伸手:“没什么。月影啊,明日一早你去正则苑传个话,就说若是王爷得空我想请他明晚再上望春阁。” “嗯。”月影点着头,随即又问:“今晚王爷也不来朝兰苑吗?” 清溪摆摆手,自顾自的往床上一趟,淡淡道:“他忙的很。” 隔日一早,萧奕峥早早便进了宫参加廷议。 今日殿上的气氛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只因御史中丞刘子京正义凛然的弹劾了广王,历数了其在苗疆部斡旋平乱时数十项罪状,而这其中最为引起绝大多数朝中大臣不满的是:他在西南推倒了公主碑及纵容手下随意无偿征用当地民众财产。 公主碑乃是当地民众为了纪念百余年前的前朝朝云公主所立,上述了其远嫁西南苗疆为当地经济民生发展的政绩。朝云公主虽已故去百年,但在当地声望颇高,深受爱戴。广王不仅将公主碑破坏,还放出了豪言,说是自己的功劳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无碑,她怎可有碑。 “朝云公主为结汉苗情意,离乡背井前往联姻。自进入苗疆部,未再回故土,终身奉献给了当地人民,以一己之力团结了苗疆终部落,紧密了其与当时中央朝廷的关系,苗疆部几十年和平繁荣发展,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广王爷怎可行如此放肆诋毁之事,不仅破坏了中央与苗疆军民的关系,还树立了极坏的榜样。”刘子京义愤填膺,滔滔不绝:“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强调奉行功劳共享,罪过己单。甚为谦虚谨慎,更从不为自己歌功颂德。陛下尚且不为自己立碑,也不许民间私自为自己立碑,况广王乎?广王爷这番言论其深意究竟为何?” 朝臣们一阵骚动,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表情可谓各异。而高高在上的萧辙容色丝毫未改,还是那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带着宽和亦带着威严。而萧奕和微皱着眉,眼神在大殿之中不停来回望着。站在一旁的萧奕峥则还是一副悠然之姿,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静静的站在那,好似也不关心大殿之中形势的发展。 刘子京挺直腰板,继续慷慨:“广王爷手下军官强抢当地民众的财产。百姓告知当地官府,殿下不仅不配合严惩,反倒百般维护纵容。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其这番作为其深意又为何?” 众人又是一阵纷纭沸腾。 “臣与御史台众位同僚共同恳请陛下以国朝法度典章依法依理严惩广王爷。”刘子京深深一拜。 殿中御史台官员皆出列附议。 兵部尚书缓缓走了出来,道:“陛下,御史台所奏之事还需仔细核查。广王爷此次在西南平骚乱,就此事而言,还是为朝廷立了大功。臣觉着是否等其回尚都,一一详细询问了,再下定论?” 刘子京再次硬气道:“陛下,臣以为此言差矣。功是功,过是过,若是功过不分,这天下法度为何物?这社会秩序如何维系?广王爷当然可为自己辩护,但臣愿以这一身功名前朝作保,御史台所上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御史台众人又是一阵附议。 萧辙轻咳了一声,殿中众人都止了议论之声,皆望向了皇帝。 萧辙叹了一声:“朕的这位九弟啊,军中历练,军中成长,行事鲁莽。此次是过分了。” “陛下,臣以为,广王爷行为用鲁莽定义甚为不妥。”刘子京又进言,言语间寸分不让。 萧辙一副为难样,静默了片刻,向着中书令杨致问道:“中书令有何意见?” 杨致出列,恭敬道:“臣以为,御史台既有所奏,必要给出妥帖处理意见。王爷若是触犯国法,自当有其应承担的惩罚。广王爷正在返回尚都的路上,也应给其自叙机会。” 萧辙认同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见京兆尹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也有一事涉及广王爷。” “哦?京兆尹有何事?”萧辙似是惊讶。 “恒王殿下大婚之夜王府起火,尚都众人皆知。后王府管事报案,此事属京兆尹职权调查范围。经过这几日问询取证调查,此事幕后也涉及广王爷。臣已将所有卷宗分别成交给刑部与吏部,事涉亲王,臣已无权再办理结案。” “还有此事?”萧辙立刻对着萧奕峥道:“六郎,你可知此事?” 萧奕峥行礼道:“儿臣只将府内涉事众人交予了京兆尹府,后续事宜并未过问。儿臣以为,九王叔没有理由行此事。这其中恐有隐情,还是要调查清楚,莫要错怪冤枉无辜之人,自然也不能放过行阴谋诡计之人。” “嗯。”萧辙点了点头,斟酌道:“此事,刑部与吏部要认真复核卷宗,京兆尹全力配合,详细调查清楚。”他顿了顿,对着刘子京道:“御史台所奏之事,也定会查明。” 刘子京正色道:“陛下明鉴。臣以为,今日朝堂所议之事,广王爷很快就会得知消息。为了已示公正,还请陛下即刻下令派人前去约束王爷回尚都。” 兵部尚书一听就不满了,没好气道:“刘中丞这是什么话?你这是暗示着堂中众人会去通风报信或是背地里与广王爷勾结窜通?广王爷是否有罪尚无定论,怎可派人监视?” “臣并无此意。”刘子京义正言辞:“朝中官员,王公贵族,无论谁身涉违逆违法之事,皆需立即请回配合调查。王爷也不能例外。刚刚尚书口那番言论倒令我颇为惊讶,通风报信,勾结窜通,尚书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兵部尚书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御史台众人见状,自然力挺自家上司,全都说着应派人前去让王爷尽快回尚都配合调查。 萧辙似乎在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言谏之中,非常无奈的点头道:“众卿所奏甚是有理。这样吧,就请兵部尚书辛苦吧。” 兵部尚书一听皇帝点名了自己,心中一颤,赶紧上前恭敬等着吩咐。 “你去迎接九弟返尚都。杨爱卿,九弟如今行至何处了?” 杨致道:“原州地界,应还有三日可抵尚都。” “好。”萧辙又对着兵部尚都吩咐道:“三日后,朕要看着你陪同九弟安全返回尚都。” 散朝后,萧奕和和萧奕峥一同去了养心殿。萧辙小憩了会后,和二人说道:“你们九叔要回来了,这戏已经开场了,怎么唱下去,可就是三分博弈了。” “目前,朝中大臣似乎还得不敢轻易开口得罪了九叔。大家也还都不清楚父皇真实的态度。” 萧奕和认真道。 “呵呵”,萧辙笑道:“朕其实没有自己的态度,朕的态度永远是天下百姓为先。怎么做对大局有利便怎么做,怎么做可保国朝昌盛发展便怎么做。” 萧奕和恭敬道:“儿臣受教。” “大理寺那边还没动静吗?”萧辙问道。 萧奕和点了点头。 萧奕峥开口道:“大理寺那边,父皇无需担心。” “你是不是吩咐了凌清松什么?”萧辙问道。 萧奕峥也未否认:“他如今已在大理寺供职,也是他的分内事。儿臣未另说什么。” 萧辙点了点头:“还是不要让凌家涉入此事为好。” 萧奕和瞧了一眼萧奕峥,皱了皱眉,刚想问些什么,却听到萧辙不断轻咳了起来。 两人皆上前关切询问:“父皇身体无恙吗?” 萧辙摆摆手,断断续续道:“无事无事,老毛病了。” 郭瑞赶紧伺候他喝水,替他顺气。 “行了,你们也回府,各办各的事去吧!”萧辙挥了挥手。 两人出了养心殿,萧奕和笑问道:“六弟新婚,怎不多休息两日?” “三哥,你觉得我在王府待的住吗?” “以往是待不住的,可如今不一样了,王府有了王妃!” 萧奕峥笑笑,说道:“父皇他身体真无大碍吗?说起来,我时常不在尚都,今次回来总觉得他气色不如从前了。” “这几年父皇的身体确实不如壮年时期,许是太过劳累了。我也问过太医院,都说并无大碍,只是小毛病得慢慢调理。”萧奕和拍了拍他的背道:“你也倒了该好好帮帮父皇的时候了,如今成了家,更不该四处逍遥了。” 萧奕峥无奈一叹:“有父兄在,我还真不想理会。” “有些责任是与身俱来。”萧奕和淡淡道。 萧奕峥回府后,忠伯告诉他,说是王妃相邀他晚等望春阁。他听闻此言,一脸为甚的疑问。“今日府里有何特别之事?” 忠伯摇了摇头。 “王妃今日可出府了?” “没有。倒是王妃的兄长遣人送来了些东西。” 萧奕峥点了点头,换了件衣服,便去了朝兰苑。 上卷:画堂春 第35章:两两误会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月影捧着小盒子进屋时,清溪正在书房里写着什么。 “姑娘,少爷差人送来的东西。说是苏江老太爷寄来给你的新婚礼物,这还有一封信。” 月影说着小心翼翼的将小木盒子放置在了书桌上。 清溪立即搁下手中的笔,望向了那个小盒子。“这还是儿时我在苏江时外祖父亲自带着我和哥哥一起做的木盒。外祖父尽将这个当贺礼了。” 她笑着起身捧过那个盒子,上下左右仔细瞧了一番:“居然也无多大破损,可见这些年外祖父有小心保管。” 说着她轻轻翻开盒子,不大的空间里放着三样东西:一方绣帕,一件婴儿肚兜,还有一朵风干的辛夷花。 她拿起绣帕轻柔抚摸,她一瞧绣纹便知这一针一线都是外祖母的深深情意,眼神一挪聚焦到那个粉色肚兜之上,嘴角含笑。 月影凑上来顶着那个肚兜调笑道:“老太爷该不会这么快就想抱重孙子吧?” 清溪白了她一眼,“那是我小时候穿的。外祖母说一直留着,曾经玩笑说等我嫁人了便算做嫁妆,没曾想还真送来了。” 而旁边的那朵辛夷花,应是他们对自己最深的寄许吧! “这辛夷花的故事我知道,听姑娘说过。”月影指着那朵干花抢白道。 清溪笑着点头,眼神再次在这些在别人看来不起眼,但对她来说却异常珍贵的物件上一一停留凝望,心中满是感动与想念,不知不觉眼眶竟泛了红。 月影瞧她如此赶紧拉着她坐下,笑着递上两封信:“这还有少爷给你的信呢,快看看。” “信?”清溪疑惑:“大理寺很清闲吗?他给我写什么信?”她边说边接过鼓鼓囊囊的信封:“还写这么多……” 她将信展开,入眼便是:吾妹:以下文字慎阅。 她叹气一声,心内腹诽:那你还写给我看。带着这样吐槽兄长的心情,她开始逐字逐句的读起了信。 月影看着她的眉间轻蹙,神情逐渐认真起来,赶紧问道:“怎么了?少爷又和你较劲了?” 清溪摇摇头,没说什么。翻过一页,继续往下读,嘴角又开始微微上扬,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而后将剩下的厚厚纸张展开铺平,一副画作展现眼前。 月影上前两步,眼里放光:“这是?” 画作上远处连绵山脉起伏,近处城池街道烟火气,白云空悠而上,圆日照草离离。 “这是北粟。哥哥说曾大哥给他写信了,信里夹了这幅画,说是自己绘制,送我的礼物,虽说画艺不精,但也可让我一饱眼福,就当去了一趟北境。” “曾少将军真有心。北粟也挺美啊!”月影也完全被画作上的景致所吸引。 “是啊!美的荒凉孤傲。”清溪赞道。 她细细瞧了会画,又忘了忘手边的小木盒,再看了看哥哥的信,眼泪又凝结成了一处。自己是何等幸运幸福,被这世间这么多份情谊温暖包围。她攥着外祖母给的绣帕,舍不得用其拭泪,又珍重的摸了摸。 如此幸福的自己,对人对事不应过多要求苛责。推己及人,她也需要更多的成全包容。那么,哥哥信中所提的另一件事,她也无需执着在意了。有那时间在意那么些事,倒不如想着该如何想方设法的回趟苏江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她如此想着。 书房外,萧奕峥静静站着。他走进时,偏巧看着她展开了画,听着这幅画的来处,见她珍视着那方绣帕落泪,眼前旋即浮现了尚都城外她送曾启道远去的画面。此刻攥于她手中的绣帕是否便是那日曾启道相赠的?此刻的泪水是因为思念还是因为遗憾?他微微低头,心里有些憋闷,不是滋味。 这时,另一女官才发现王爷来了,刚要出声行礼,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招了招手,让其跟着他悄悄出了朝兰苑。“不要告诉王妃我来过。”他低声吩咐道,转身走了。 回到正则苑后,萧奕峥独自回了书房。听梦来报说是刚刚太子府里传出消息,太子妃有喜了,问王府需要备礼恭贺。 听到这个消息,他自是为三哥高兴。“我今日刚见过三哥,竟没听提。” “太医也是刚刚离开太子府的。” 萧奕峥看了眼听梦:“那你就知道了?你的消息竟然比我还灵通。” 听梦闻言慌忙跪下了:“听梦僭越。只是今日府内女官外出办事,碰到了宫中传话的内侍,便回来告诉了我。虽然这个好消息此刻宫中也应该人人尽知,但王爷如此说,听梦知错了。” 萧奕峥上前扶起了她,放缓了声音道:“听梦。我没有责怪你。宫中的礼仪规律我没有你知道的多。虽然,我不愿参与复杂繁琐之事,但在尚都却避免不了。正如你所说,太子妃有喜是刚刚传出确认的。宫中还未传出,我恒王府却如此之快便知道了。你认为妥当吗?” “听梦知错了!” “不,听梦,你可能并不知道错在哪。” 听梦抬头疑惑的看着萧奕峥。 “错在:有些事一开始,便不要去留意。”萧奕峥认真道:“不管为什么,都不要去留意,过好自己的日子。” 听梦怔怔然。 “明日宫中便会同传此消息了,如何做,你去问王妃吧。” 听梦恍过神,恭敬道:“是。”说完,她便一步一退而出。 萧奕峥看着听梦退出,抬手拧了拧眉,觉得有些疲累。坐了会,他起身从书架的方格中取下了一个盒子,从中拿出了一方绣帕。这方绣帕正是当日在宝鼎山上他像清溪索要的那件。绣帕角落的辛夷花花样已然破损脱线。他瞧了会,觉得今晚该把这方绣帕归还给她了。 正这么想着,书房外传来了月影的求见声。 他将绣帕放置好,便唤了她进来。 “殿下,王妃听说你回府了,便遣我来致歉。她说本和王爷今晚有约,但今日她有些困乏了,所以不能陪王爷赏夜景了,还望王爷见谅。”月影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 萧奕峥心思一沉,打量了下月影,问道:“王妃怎么了?” “只是疲累想早早休息。”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她本来是想约我谈何事呢?” “月影不知。” 她这说的可真是大实话,她的确不知道,自家姑娘一字半句都没透露过啊! “好,本王知道了。”萧奕峥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月影刚想退出去,只听萧奕峥说了句:“你等一下。” 说着,他从手边的盒中取出了一方绣帕:“带回去,就说物归原主。” 月影上前接过,满脑门的疑问。今日是她家姑娘手帕日吗?怎么又来一方?绣有辛夷花花样的绣帕,清溪此前只有一条,她宝贝的不得了,怎么在王爷这?定情信物?不对不对,定情信物怎有归还的道理? 萧奕峥看着她盯着绣帕愣愣样,问道:“还有事?” 月影慌忙摇了几下头,掉头就走。 萧奕峥看着空落落的盒子,觉得头有些胀痛。行吧,他也能理解,看着那样一副画落泪之人哪还有心情与自己登望春阁。 只是,她究竟要和自己谈什么事? 也不知究竟因为什么,两人这一晚竟都没睡好。 而凌府内,凌德言与凌清松亦是在书房谈了许久。 凌青松目前是正六品的大理寺丞,他还没有资格参加朝廷高级别的廷议。但今日朝堂之事也已传遍。 “爹,今日朝堂之上,你没发言?”他问。 凌德言摇摇头。 “您是没有自己的意见还是因为暂且观望?” “都不是。”凌德言摇头:“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没有了解清楚明白,如何能给意见?皇帝也未问我的意见。”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我主政户部,可以说是国朝的钱袋子,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瞧着。说话做事皆不是对自己一人负责,而是牵一发动全身,不可轻易对自己不能完全判断之事发言。” “爹,你变谨慎了。”凌青松撇了撇嘴。 “你也是一样,既然已入官场,那些个潇洒活跃的想法行为也要收敛点。” 凌青松笑笑:“我知道您如此行事,还因为珩儿与恒王殿下。如今天下尽以为,您升官,我入大理寺,多少因为凌家与皇家联姻的关注。而反过来,我们也成为恒王的助力。总之,风雨同舟了。所以,您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给恒王府找麻烦。” 凌德言点点头。 “可是爹,您难道没看出来吗?陛下对广王爷迟早是要动手的!” 凌德言盯着他,意思是说下去。 凌青松却一闭嘴,一副言尽于此,无可奉告表情。 凌德言抬手重重拍了他一下:“跟你爹还玩这套。” 凌青松不闪不躲,笑呵呵道:“您想想您在西南抓的人,再想想此前殿下嘱咐你的话,然后如今殿下让我在大理寺留意的事。” 他适时的住了口,等着凌德言的反映。 “你是说,这件事才会是广王爷最致命的死穴?” 凌青松点点头,认真起来:“虽然殿下没有细说,只是让我留意如今还关在大理寺牢狱内的人,但我想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广王爷何时出手?” “殿下本是个逍遥自在之人,如今看来,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不知道,将珩儿嫁进王府是对是错。” 青松默了会道:“珩儿是自己做的选择,应该要有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能力与勇气。” 这也是他为什么今日给她写那封信的考量。 上卷:画堂春 第36章:广王其人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三日后,广王带着一小队护卫军回了尚都。兵部尚书即刻进宫复命。旋即,皇帝旨意传出,令广王在府中禁足配合调查。 听完皇帝的旨意后,广王转身砸了一屋子的古董瓶子,嘴里骂声不断。传旨的小内侍先是心疼的肝疼,后是吓得肝颤,连跑带跳的离开了王府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虽说皇帝禁了广王的足,但却未禁止其它人进王府拜访。但如此敏感时刻,朝中官员,各位权贵,也纷纷避嫌,连平时行路都尽量绕着广王府走。但军中之人却是例外。几位已经卸甲的西南军将领皆都登府看望他们的曾经老上级领导。 御史台对于广王弹劾的奏章是一波接着一波,而所奏之事其实也大都事实清楚。所谓让广王配合调查说句实在话也没什么可调查的,因为广王爷从第一次被约谈时,就非常不屑的承认了在苗疆部干的所有出格之事,没有借口,没有反驳,坦坦荡荡,明明白白。只是对于恒王府起火一事,他是坚决否认。 “小六子结婚,本王去捣什么蛋?老子吃饱了撑的啊!那小子府上谁攀咬了本王,本王让他不得好死!”他一拍桌子,怒气冲冲。 皇帝拿到调查结果简报时,萧奕和正在养心殿。他疑问道:“六弟府上的事真的与九叔无关?” 萧辙合上奏本,淡淡一笑:“太子啊,你说说,你九叔的事该如何处理?” 萧奕和斟酌的开口道:“这几日,朝中大臣们基本分为两派。以御史台为代表,主张要严惩。以兵部为代表,主张应功过皆要考虑,小惩大戒即可。如此看来,在事实清楚的情况下,九叔必定要承担些责任的。” 萧辙看着他,继续问:“你可知,你九叔为何不否认辩解,而是痛快承认了?” “因为他心知肚明,此刻朝廷父皇不会置他于死地。” 萧辙静默了会,起身踱至他身前,缓缓道:“你说的不对。” 萧奕和神色一顿,皱眉不解的看着他。 “你九叔确实自负,但却不是一个工于心计之人。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个直肠子,很容易冲动被他人说服。御史台弹劾的那些事,他是做了,即便此刻在他眼里那些事他都没有做错。所有他根本不屑于否认,此其一。其二,他确实觉得自己功勋彪炳,尤其在西南军威望无二,自持着这些即便自己的行为过激,觉得朕不会也不应该怪罪于他。”萧辙直视着萧奕和,肃然道:“有一点,你要记住。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的九叔,朕的九弟。所谓,置他于死地,从来不是朕的目的。” 萧奕和一怔,迅速恭谨:“儿臣谨记。” 萧辙继续沉声道:“为君之人,首先得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才能成为将此身此心奉献给天下的不凡之人,太子需谨记。” 萧奕和容色震动,深深一拜。出了养心殿,他看着头顶的红日炫目,眼睛一阵胀痛,差点没站稳,幸亏身边内侍扶了他一把。 父皇叮嘱的话,让他五味杂陈。他既感到安心,又感到不安。父亲殷殷期待的叮嘱他为君之道,他动容;但似乎他与父亲之间从来都是君臣。从记事起,父亲便唤他太子。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称号。但在父亲那,太子二字好像远不及“六郎”来的亲切宠溺。 不过,那又如何呢?终究父亲是要将国朝的江山交托给自己的。这便够了。 他嘴角一勾,摇了摇头,尽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些。沈桐有喜了,明年自己也要成为父亲了。他想,自己不仅要给孩子国朝的江山,还要给与一个父亲的全部。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低调的驶进了广王府。 广王爷正在后院练刀,管事来报,说是皇帝来了。他一擦汗,正准备前往迎接,萧辙却已经跨进了后院。 “皇兄怎么自己来了?”他赶紧行礼,继续道:“我这一身臭汗,请皇兄先允许我整理一下再来面圣。” 萧辙上前笑着拉着他的手,温和道:“不妨事,你小时候掉进御花园的池塘,湿漉漉的不还是朕抱回宫的。” 广王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朕来找你说会话。”萧辙说着便拉着他在一旁凉亭的石凳上坐下了。 “皇兄若是有话说传我进宫就是,何必自己跑一趟。”广王的语气尽软了几分,边说还边吩咐人给皇帝加厚了椅垫。“石凳凉,皇兄身体要保重些。” 萧辙含笑点头,手一挥,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这几日被禁足的滋味不好受吧?”他问。 广王脸色一沉:“皇兄,您给臣弟一个准信,您这打算怎么处理我?” 萧辙面色宽和,依旧带笑道:“你觉得呢?” “我没错。”广王眉毛一扬:“此次苗疆部的骚乱起因之一就是那个公主碑,几个部落都说公主碑时自己部落私有。我看那不是一个功德碑,倒是一个惹祸碑,推到了好。我只是永诀后患!” “纵容手下士兵强抢民产也没错?” “皇兄,那些百姓的损失,我私人掏钱解决了。但,要抓我的兵,不行。那些兵既然跟了我,在我军中效力,我作为主帅定是要保他平安,维护到底的。这是军中的袍泽之情,否则人心怎么凝聚,我又怎对得起那些离乡背井为保卫我大成疆土九死一生的将士。”广王说的连自己都觉得热血沸腾了,又拿汗巾摸了摸颈脖的汗。 萧辙的嘴角渐渐平缓起来。他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就是这样带兵的?小错小包庇,大错大包庇,那国朝的法度可还对你及你军中将士有用?你的军中不遵国朝法度又说明了什么?” 广王一顿,旋即像是明白了自己言语失当了,立刻低了低头:“臣弟失言,皇兄莫怪。我知道御史台的那帮文人清流们在朝堂之上是如何说我的,但是臣弟委屈。我没有任何不轨心思。西南军的将士既是我国朝子民,当然要遵纪守法。没有人会纵容他们犯法。只是,今次情况特殊,我手下去百姓家里拿东西也是为了加餐,这苗疆之地多胀气,体力消耗太大,实在没顶着。所以,皇兄,我一再上书朝堂,这军中的吃穿用度不能少!”他说着又扬起了头,越说越理直气壮。 “所以,你也纵容西南军中贪污受贿?”萧辙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广王即刻住了口,立马否认:“皇兄,这可不是这次他们弹劾我的理由啊!您是说凌德言上次抓回来的几个人?那不是我军中的人啊!” 萧辙看着他,叹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今次之事,也是给你敲警钟提醒。你的确要收敛收敛了。九弟,你记住了,西南军不是你的小朝廷,也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小朝廷。” 广王一听此言,愣了一下,一拍大腿起身,直直的跪下:“皇兄此话便是诛心,臣弟惶恐。” 他说的傲然,萧辙是半点没听出其胆颤惶恐之意。 半晌后,萧辙起身上前扶他起身:“朕还记得你小时候掉进池塘,被我捞起来后对我说太子哥哥,把那池塘填了,这样就不会有人掉进去了。我记得当时我说,别人没有掉进去,只是你掉进去了,故而那不是池塘的错,那是你的错。真是白云苍狗,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你我都老了,九弟,也许你也该回到这府里,回到花园的池塘边,享受些安静舒适的日子,应该不会再掉进池塘了。”他拍了拍他的肩,抬步走出了亭子。 他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的广王说:“小六子府里的事不是我做的!臣弟恭送皇兄。” 萧辙点了点头,道:“好好想想朕说的话。” 萧奕峥此时在府内连打了两个喷嚏,一起用晚膳的清溪盯着他瞧了瞧,继续喝着碗里的汤。 自那日望春阁爽约后,对于此事两人谁都没提谁也没问。 这几日,清溪忙着去探望有喜的沈桐,忙着给外祖家写家书,还忙着改造后院的小池塘,总之日子过的非常充实。对,还忙着去修补那日萧奕峥归还的那方绣帕。破损的辛夷花,她想修补好。只是自己这刺绣的功夫实在是拿不出手,这手上也是被扎了好几次。 至于萧奕峥,他倒是日日来朝兰院用晚膳,只是日日都不留宿。除了清溪之外,朝兰院其余人都很纳闷,这王爷看上去挺在意王妃啊,怎就不同房乃?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自有这样的想法后,这四人看萧奕峥的眼神都有点不同了。不不不,她们俊朗轩昂的王爷不会不会的! “端阳节就快到了,宫里会有家宴。”萧奕峥在差点因为喷嚏呛到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哦。”清溪淡淡应了声。 “以往端阳节,宫中女子皆会自制艾草荷包。”他又道。 “哦。”清溪又淡淡应了声,继续品着碗里的汤,仿佛这才是此刻最最享受要紧之事。 一旁的侍女们听着干着急,这王妃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 “王妃,宫中习俗,是由妻子给丈夫亲手制作,端阳节当日男子是要佩戴赴宴的。”一侍女开口提醒道。 “哦。”清溪又点了点头。“嗯?”她好像是哦完后才明天刚刚听到了什么,迅速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萧奕峥。心道,你该不会是让我做吧?千万不要。她瞧了瞧自己的手指,一脸拒绝。 萧奕峥放下瓷碗,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不会,便算了。” 上卷:画堂春 第37章:我不愿让你等待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艾草荷包,做还是不做,这是个问题! 向来自诩从不自寻烦恼的恒王妃着实思考了半天。她自小就没那耐心研究一针一线的世界,故而女红手艺都能被清松嫌弃。想到提针走线,她就头疼。修补外祖母的绣帕是因为实在不想假他人之手,否则她才不会让自己吃那苦。 但萧奕峥的那句“不会便算了”说的既冷淡又满不在意似的。这让她非常不舒服,他这分明是笃定她不会,还因此小瞧了她。她在深吸一口气后,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必在意动怒呢?不会,做不好,又怎么了?何必为难自己。所以顺着话说不就好了,乐的轻松自在。于是,她笑意更深的回道:“确实不会,那便算了。” 说完,更加专注的品尝美食。 据月影后来告诉她,说王爷当时的脸色瞬息万变的难以形容。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那是怎么样的情绪表达。 “端阳节那日,若是就咱们王爷腰间不佩戴荷包,会被别人说笑的。” 月影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提着此事。 清溪正认真研究着忠伯送来的后花园的改造计划图,本是无心再谈荷包问题,不走心的回道:“那是恒王殿下,谁会说笑他。” “当面不会,背后会啊!再说了,别人也会说笑你的!” 清溪抬头瞧了她一眼,笑道:“你家姑娘会在意这些说笑吗?” 月影一愣。是了,她家姑娘与别家姑娘不同,确实不会在意。 “王爷也不会在意的!”清溪转了圈黑眸,淡定道。 月影无奈,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做个荷包而已,就这么难吗?姑娘,王爷就算不在意,可你这样会伤他心的。哪个男子不希望佩戴妻子亲手所做的荷包啊!那是心意啊!你们才新婚,你不是更应该上心认真做一个嘛!” 清溪听着这番话,容色倒是沉静下来,一时没开口说话。月影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便趁热打铁追加道:“只要是心上之人亲手所制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不用在意样式质量的。” 清溪深深的看着她,半晌,扑哧一声笑起来:“我说,你这番话若是说出去定会被人打趣,打趣你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月影的脸腾的红了,剁脚道:“姑娘,你能不能正经点。” 这句话,是她家姑娘时常对少爷说的。家仆们都说少爷与姑娘虽都容貌脱俗但其实长得并不十分想像,不过这性情却是骗不了人的一母同胞。 “要不,你做一个,我就说是我做的?” 清溪托着腮,笑嘻嘻道。 “姑娘!” 月影板着脸孔,尽然有些生气了:“除了你,旁人怎好做王爷的荷包!” 她看着清溪又低头去看画纸,没什么反映似的,没好气的转身出了书房。 月影走后,清溪的眼神从画纸上挪开,抬手揉了揉前额。 哪个男子不希望佩戴心上之人亲手所做之物啊! 所以,她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差别? 她,不是他心上之人。 隔日,皇帝下旨,革除了广王军中职务,罚了其一年俸禄,但同时也解了他的禁足令。而事件中涉及到的其他人员也都得到了相应的处罚。广王自是不服,自是觉得委屈,但也未闹出什么动静。 朝中上下都是明白人,明白广王虽明面上被缴了兵权,但是实际上他对西南军的影响力丝毫未减。西南军空出了主帅之位,一品将军的位子够威风够诱人够为此拼个你死我活吧?但,这个主帅位置如今却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敢接。空降的将领摆明了接的是个架空的帅位,西南军中没人会听他的。西南军副帅提拔上来那还不是广王背后说了算。 中书令杨致是个中正勤勉之人,直言不讳的反复和皇帝说着自己各方面的考量想法,最后的进言的是:“要不再等等,等过段时日再调任。西南军中事务请副帅先处理着。” 萧辙笑笑:“杨卿,你居中书令多年,自是有你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偏不倚,关照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是你的出发点。朕也很信赖你。或许,这样的安排与现下而言最为合适,最有利于朝堂的稳定。” 他说着,笑容一收,语气坚定道:“但,朕却不想这么做。” 杨致疑惑的看着他:“陛下的意思是?” “军中无主帅便如同国朝无主君。” “那么陛下心中的人选?” “既然烫手山芋无人敢接,那么就让朕的儿子去吧!” 话音刚落,郭瑞小跑了进来,递上了八百里加急的密函。 萧辙接过密函打开,一脸严肃的将信递给了杨致。 杨致看完,眉头紧锁:“陛下,这密报说西南军近日有异动,调兵频繁。臣以为,是否先去一道旨意,问问动向又或者命其副将徐永胜返京一趟?” “你觉得他会来吗?” “他若来,那便无事。他若不来,那便有事。这广王府邸也要看顾好了。” 萧辙眼眉深锁,似是在权衡考量,一言不发。 “臣以为,即便西南军有所动作,这命令也必是出自广王爷。但王爷此刻全家都在尚都,应不会冒险。” “拟旨,命徐永胜进京述职。” 萧奕峥接到宫中内侍来报说是皇帝让他即刻进宫时,他正在读着长丰镖局大当家白老爷子给他的回信。信中说,他知道李菡来了尚都,望他多照顾,另外自己打算下月即将启程去北粟,若是有那枚玉佩的下落会及时告诉他。 他收起信,准备进宫。出正则苑时,见清溪灰头土脸的正往朝兰苑而去,便唤道:“你这是怎么了?” 清溪脚步一顿转身,下意识的捂着脸,后又大方的放下了,笑着道:“失误,失误。” 萧奕峥上前两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而后笑问:“你这是去打洞了?” 清溪白了他一眼:“ 我这是参与了后院的开发工作。谁知道一包土灰那么重,搞得我这么狼狈。” 萧奕峥笑容一滞,皱了眉:“你怎么还自己上手了?没人拦着吗?” 清溪又掸了掸身上的灰,差点呛到自己也呛到了他。“有啊,可没拦住。” 萧奕峥轻笑了两声,抬手将她头顶发丝上落下的灰轻轻掸了掸,低声道:“不愿意制作荷包,却愿意去吃灰。” 清溪眸色一凝,不知怎的,有点心虚,微低了头,不敢直视他。 “我倒是很期待后院的荷花池。”他看着月影正急匆匆的跑过来,便对其吩咐道:“快带你们家姑娘回去好好洗漱。我从宫里回来去朝兰苑可不想吃灰。” 说完,他笑着大步而去。 萧奕峥说他回来要去朝兰苑。于是,洗漱好的清溪便也没有再折腾,一直等着他用晚膳。可一直过了晚膳时间,他都没回府。 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清溪的肚子叫了又叫。月影都有些心疼劝她要不先用膳吧!清溪她觉的自己简直太有耐心了,这么耐不住饿的人居然能忍到现在。罢了,等都等了,即便为了他下午帮自己掸灰的情谊也是要再等等的。 就在她已经饿过头开始眼皮打架犯困的时候,萧奕峥终于回府了。 她打了个哈欠,见萧奕峥进了屋。 萧奕峥进屋前就被告知王妃等了他一晚上,望着朝兰苑内亮着的灯光,心里流过一阵暖流。而看到清溪一脸疲惫样,心头一动,唇角上扬道:“难道不用等我也要我吩咐吗?你是个既贪吃又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遵守古板之礼之人。不用饿着困着让自己不自在。” 清溪本是没有力气同他说话的,只想赶紧吃饭,赶紧休息。听他居然这个时候还调笑自己,不应该说声抱歉久等吗?这本就已经饿火了,累火了,此刻更是一口气腾的抵到嗓子眼了:“殿下这是夸还是贬?” 萧奕峥瞧着她板起的面孔,温和笑意不减,吩咐众人退下,自己在桌边缓缓坐下。 屋内只余二人。 萧奕峥动手盛了一碗翡翠豆腐羹放置于清溪面前:“饿久了,不能快速进食,先喝碗清淡点的羹汤。” 清溪虽已然没什么胃口,可看着碗中豆腐羹色泽诱人,还是动勺一下一下喝了起来。 萧奕峥见其动勺动筷,自己也默默开始吃饭。 “宫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吃了一半便听见清溪轻声问他。 他抬头看着清溪正直视着他。 “吃完了?”他问。 清溪点点头。 于是,他放下碗筷,用方巾擦了擦嘴。看着她,目光温暖,缓缓道道:“你或许知道,我并不是生长于宫中。” 清溪一愣,不知为何他开口说的是这么一句话。 萧奕峥话语却异常轻柔的继续:“小时候最令我期待的便是父皇来看我和母亲。从那时起,等待对我来说便是稀松平常之事,既爱又怕。后来回到宫中生活,皇子总是让别人等的时候多,但我却不习惯。因为,我明白等待的心情。成年之后,在外游历,江湖百态,人间烟火,白日里无论什么样的英雄好汉,夜间都会愿意走向燃灯的方向。” 他黑深的眸子在油灯的照耀下闪着清亮的光。 “所以,阿珩,谢谢今晚的这盏灯。而我,却不愿意让你等待。” 上卷:画堂春 第38章:静夜美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的脸庞在灯火的掩映下越发和暖,轻柔的话语像是羽毛般拂过清溪的心头,那些因为等待而生出的些许不安瞬间被抚平。她眼神一柔,笑意盈盈:“殿下有时候说话会让我忘了那日宝鼎山上森冷的说想活命别出声的人并非是你。” 萧奕峥微愣,旋即爽朗笑出了声。“九叔被削了军权,你的命,安稳无虞。” “自我和殿下有了约定起,就从未担心过这个问题。” 清溪说的笃定,萧奕峥凝目微笑。 “只是,广王爷虽被削了军权,事情却更为棘手吧?”她语气淡淡,像是自有答案,也并不是在问什么。 萧奕峥眉毛微挑:“你又怎知?” 清溪嘴角一勾:“圣上的处置既不致命却也切中了广王爷的要害。我想广王爷既觉得可以接受又觉得难以忍受。这个状态,其实很微妙。向左还是向右?接受放权,皆大欢喜,不接受,那就……”她适时的住了口,玩味的笑了笑继续:“所以我觉得圣上这么做,与其说是宽容不如说是进一步的试探,那么接下来不就是更要步步为营吗?” 萧奕峥深深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清溪拨弄了下耳边的碎发,语气淡然的继续:“殿下不用这么看着我。这难道不是满朝文武心照不宣的认知吗?” 萧奕峥静默了会,松了眉头,沉声道:“你,并不是满朝文武。朝中大臣也并非人人都能参透父皇想法,能这么看这个问题的也并不是多数。立知说,他们不愿你去了解复杂争斗之事,看来并不属实。” 清溪摇了摇头:“他没有说错,爹与娘,的确不愿。至于兄长嘛,有时候愿意,有时候不愿意吧。这得看他心情。我刚刚说的话,殿下也别当真,语过无痕。”说着,她起身准备唤人进来收拾。 “我很快便要启程赴西南军中了。”萧奕峥看着眼前的油灯,低沉开口。 刚刚准备开口的清溪即刻吞了音,眨了两下眼,惊问:“你?西南军?为何?” 萧奕峥抬眼直视着她:“你说呢?想必你也能分析出来。” 清溪眉间微蹙,缓缓坐下,思考了半晌,疑惑的开口:“去任主帅?” 萧奕峥瞬间扬起了笑意,双手环臂,整个人似乎轻松自在起来:“看来我的王府内可是要出一位诸葛王妃了。” 清溪却无心与他说笑,追问道:“为什么?怎么会是你?圣上不可能会让你去?” “为何不会是我?父皇又为何不可能选我?” “谁都看的出来,西南军主帅现在是个死结,朝廷派人去非但不会获利,还很有可能陪上前途。”清溪攥紧了手中的绢帕,眉头锁的更深:“尤其是你!一旦广王爷有所动作,那么你在西南……”她的语气急促,说到这,戛然而止。 萧奕峥笑着叹了一气:“那么我就是握在西南军中的最佳人质,身价性命,风雨飘摇。”看着清溪露出了一脸的严肃认真,不解担忧,他笑容温和的继续:“你为什么不想想另一种可能呢?” 清溪眼神更加深邃的聚焦。 “九叔他不会反,而我可以将西南军重新整肃成一支没有广王爷也听命效忠于朝廷的军队。又或者,九叔他会反,但我依然可以让西南军成为守护我大成西南边境效忠中央的力量。”他说的气定神闲,云淡风轻,仿佛这件事十分简单容易,就如同掸掉一层灰,抖落一身尘般轻松。 灯火摇曳,衬的他的脸庞温暖自在,祥和安宁。 清溪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想问,我们讨论的是同一件事吗?你是认真的吗?可话至嘴边,却觉得这么问有些不太严肃。 “你,不信我?” 萧奕峥笑意淡淡,眼神悠悠的注视着她,语气依然清淡。 清溪张了张口,突然想起他曾说:阿珩也很信任我。信任吗?自然是信任。信任他会保护好自己与凌家,信任他与自己的一年君子之约。可现在的问题,她若说信任,就是在赌而已。“真的非你不可吗?” 她反问。 萧奕峥微一低头,笑容略减:“怎么说呢,不是非我不可,也是非我不可。” 清溪被他绕的有些迷糊,但很快镇定,顺着自己方向思考,思路清晰明快起来:“那么,何时动身?带多少人随行?何时返京?” 萧奕峥再次抬头:“也许这个端阳节不能在京中度过。” 清溪心头一颤,不知怎的,想起了艾草荷包。 “一人一马一赵信,再无他人随行。” “什么?”清溪低呼,一扶桌子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操作?单刀赴会?哦,不不不,他连刀都没有。赵信的武艺,她深信。可那也抵不了千万军马! 萧奕峥的笑容却还在继续:“至于返京嘛,无定日,或许三五月,或许一年半载,三年五载也是有可能。” 他抬头看着清溪的眼睛睁的大大圆圆,像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他叹了一声,起身走至她身前,俯身将脸凑到她眼前,故意左右晃晃,打量着她说:“你好像很怕我一去不回。” 清溪本能反映立刻抬手掩住了他的嘴。 萧奕峥突然感受到唇上抚着一片轻柔温暖,而这柔暖迅速四散开来,流遍了全身。而清溪却觉得手掌中有处热源滚烫,瞬间灼热了她的耳根脸颊。 油灯啪的爆了一声,两人四目相对,屋内一时安静,但却分明有着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滚流动。 清溪慌忙挪开手,赶紧低头背转了身低语:“”我虽不大迷信,但有些话还是不愿听到。” 萧奕峥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尽有种柔弱美感。可她明明就不是个普通柔弱女子。半晌,他说:“你放心。” 一字一字说的郑重。 放心?她其实没什么不放心的。连那么宠爱儿子的父亲都肯让他奔赴没有硝烟却凶险异常的战场,她有什么不放心的?连他自己都说的那般笃定自信,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们只是一年契约夫妻的合作者,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有那么多人惦记牵挂担忧,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她无法骗自己,此刻,她放不了心。 他若有个闪失,她岂不是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寡妇?他若有个闪失,她还怎么结束这一年之约?他若有个闪失,谁来保护凌家?他若有个闪失,自己又会怎样? 她突然觉得眼中有股热潮莫名其妙的汇集,似要涌出。这种感觉很不好,于是她赶紧深吸了几口气,掐着手指,把这些陌生而真实的情绪逼退了回去。 萧奕峥看她就那么站着许久没有说话,便柔声道:“我不在尚都,你也可回凌府居住。” 清溪闻言,其实知道这是他的好意体贴,可又矫情的觉得不舒服。怎么着,这么快就让自己离开王府了?于是,她转身问道:“殿下说归期不定,若是两三年不回,可怎么好?” 萧奕峥听到这个问题,容色一滞。半晌,低声道:“你我的约定不变。” 清溪一愣,她本意并不是要提及那一年之约。于是赶紧抬头,一脸复杂的看着他,想要解释解释,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从何解释。 而萧奕峥却背转了身,踱步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夜风清凉拂面,他举头望月,“我刚刚说了,我不愿意让你等待,一年便是一年。” 清溪看着他的侧影,挺拔而柔和,听着他说一年便是一年,心里却没有半点安心妥帖。她觉的自己必须开口说些什么。“澄湛,你说等待是件既爱又怕的事对吧?” 萧奕峥听到她唤他表字,即刻转头,凝眸望向她。 清溪扬起了温热的笑容:“国朝大事,我不能左右。我会在尚都等你解开那个死结,等你凯旋。”她的眼神坚定有光。 萧奕峥目色深沉。 “不过,你要快一点。太久,我等不了。”清溪一扬眉,话语轻快。 萧奕峥神情一顿,旋即笑的快意潇洒。 屋外等候随时被差遣的侍从们听着屋内王爷的笑声,互相对望一眼,也跟着扬起了笑意。 “王爷怎这么开心?” “王爷虽然常常笑脸迎人,但今晚这么快活的笑声还真不常听到呢?” “因为王妃呗。” …… 朝兰苑外,一个身影听到侍从们的低语,顿住了脚步转身离开。 这一晚,月影的心情也很美丽。因为自家姑娘安寝前,似漫不经心的问她:“你说我要是做个荷包几天能做好?” 她立刻停下手中的活,不停眨巴着眼睛问:“真的吗?姑娘真要做吗?很快,很快,三天,哦,不,也许两天就可以。我明天就去准备所有东西……” 清溪笑笑躺下,淡淡道:“你也不用这么高兴,我也不一定能完工。试试吧……”说着,转了身,似是要睡觉了。 月影蹑手蹑脚的替她放下窗幔,退出了屋子。 试试吧,也许能做个像样的荷包,也许荷包能让他的端阳节即便不在尚都也能感受到节日的美好祝福。 上卷:画堂春 第39章:养心殿议事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朝廷连发了三道旨意让西南军副帅徐永胜进京述职,但徐永胜皆以需安排军中事务为由,迟迟未动身。而广王爷却一反常态,一直在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事关的西南军虽在千里之外,但尚都朝堂上的气氛却剑拔弩张。 中书省及六部的主政之人频繁出入养心殿。这日,连豫王和湘王也被请进了养心殿。 两位王爷虽是闲散之人,但看着满屋的重臣,也就明白了所谓何事。 “大哥,七弟,不知对于西南军一事可有什么看法?” 萧辙语气谦和,似是诚恳请教。 豫王爷挺了挺滚圆的肚子,一脸为难道:“这军政大事,我不在行,不知各位有什么看法?”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大臣们身上。 杨致正襟危坐,捋了捋胡子,道:“王爷,大家意见皆是恐要做好派兵的准备。” 豫王爷脸色一沉:“就到这地步了?” 湘王执扇轻敲了两下手心,温和开口:“皇兄,九弟还在京中府内,西南军若真有所异动,不会不顾及他的。” “但,如今西南边境无任何战事,边境贸易畅通人和。朝廷三招不回,若无异心,他西南军又所为何?” 吏部尚书贾建安中气十足,看着凌德言继续道:“此前凌尚书处置的那几个贪官说是在大理寺中还供出了不少西南军中之人涉案。军队之中,如此风气,长此以往,怎可护国安民。” 凌德言心中一惊,这件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大理寺办案所涉官员事宜需向吏部通报。难不成那几个人在狱中交代了不少事?他迅速瞧了坐在皇帝身边的萧奕峥一眼。看来,那日宫墙下他让自己勿在插手后续事宜时便知道那几个背后会掉出更大的鱼。 而萧奕峥表情平静,不动声色。 “哦?还有这回事?” 豫王一脸痛惜:“这可不能行啊!” “陛下,” 兵部尚书左卫开口:“若派兵前去西南,长途跋涉,劳民伤财。若内部战事一起,西北边外的丹答部定会有所动作与图谋。臣以为是否先派朝中官员前去查明具体情况?” “哼”贾建安轻哼一声:“从来武将尚战,文臣谨慎。左尚书这是畏战,还是另有私心?” 左卫脸腾的红了,听了音量道:“贾尚书说的轻巧,可曾亲身上过战场,亲眼见过沙场惨烈?我军中将士戍卫国土百姓,拼命流血,皆不回,皱下眉头;但若是兵剑指向的是同袍兄弟,是不是该慎重抉择?是不是该确认一下是否已不是兄弟?我十四岁便从军,跟随太祖爷打了不知道多少战疫,我左卫从不畏战,若说私心,也是心疼军中兄弟。” 左卫说的慷慨激昂,自有一股热血沸腾。 “是了!”贾建安了然点头:“差点忘了左尚书从军多年,也是和广王爷在同一军中共同进退过的。” “你……”左卫抬起手直直的指着他,刚要开骂,听到杨致轻咳连连。 萧辙连忙关切问:“杨卿无碍吧?” 杨致立刻致谢:“陛下面前,臣失仪了,臣无事。” 一句失仪,让左卫立即停下了动作,住了口。 湘王还在轻轻的敲着扇坠,抬头望着了凌德言,开口问道:“凌尚书有什么看法?此前凌尚书也曾巡查西南,对西南近况也应有所了解。 凌德言挪了挪身子,恭谨道:“启禀陛下,就臣在西南所见,西南军军纪严明,在西南地区百姓口中口碑甚佳。不过,军中事务,臣无权过问,故军中官员是否有贪腐行为,臣并不清楚。至于徐副帅迟迟不肯返京之事,臣的意见与杨大人一致,总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湘王嘴角带笑,看着萧奕峥,叹了句:“六郎啊,凌大人做事说话都颇为全面周到,你得多向自家岳丈学学。” 凌德言听闻此言,如坐针毡。刚想开口谦辞,就听萧奕峥开口:“七叔指教的是。岳父身正行端,七叔温润儒雅,在坐的各位皆有我穷尽一生恐也无法企及的优点高度。唯有一直在路上,一直在追赶脚步。” 满屋大臣皆开始纷纷谦辞,说着愧不敢当。 萧奕和微皱着眉,在众人的话语中,突兀的问了句:“父皇,此事可有决断?” 大家这才住了口,似是恍然明白过来,还再商量国政大事啊! 只见萧辙扶了扶额头,轻叹了声:“这大家的意见吧与那日廷议差不多,让派兵去西南的占多数。太子啊,你说呢?” “儿臣认为,派兵前去此为上策。若无事,也无损失,所有事,万全准备。” 萧辙点了点头,又对着萧奕峥问:“六郎,你怎么看?” 萧奕峥先是对着萧奕和笑了笑:“三哥的意见,我认同。只是,” 他顿了顿,坦荡道:“儿臣有不同的见解。” “哦?”萧辙一扬眉,“说。” “正如朝廷猜忌西南军,西南军中此刻也在猜忌朝廷用意。他们的主帅被搁置削权,京中又不时有这样那样的消息传入西南,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不是一时半会能辨明查明。而此时,副帅又要求立即进京述职。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也在权衡忌惮?主帅是王爷,也许只是被削权。那么副帅呢,是不是前脚刚踏进尚都,后脚便是大内监牢?他敢来吗?即便他没有任何异心,但朝廷越催的紧,他越不敢来。若是九叔此刻也是这么猜忌父皇的用意,那么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副将前来。正如七叔所说,九叔与西南军若真想反,此刻尚都广王府内早已没了广王。所以,这么说,其实还真大可不必派重兵前去。若是派了,倒是真反了。”他一口气说完,等着众人的反映。 大家的脸色各有不同,但看的出,都在思索衡量。 杨致率先开口:“恒王殿下的分析,确有道理。如今的形势,我们不知西南军真实情况,西南军中不知陛下的心意。这便是一个鸿沟障碍。虽说朝廷并不畏战,也有绝对实力取胜,但兵家上策乃不战而屈人之兵。” “杨大人说的极是。”左卫立即符合。 豫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着头道:“我听懂了,六郎的意思是派个人过去先探虚实,再传达下朝廷的意见。若是不行,再派兵也不迟。” 萧奕峥笑着点点头。 “可这人选?”贾建安试探的问。这人选可不好找。说句不当说的,这是背负身价性命的差事。 杨致眉毛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望向了萧奕峥。 只见他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礼,正声道:“父皇,主意是儿臣出的,自当由儿臣去执行。朝中大臣皆有要职责任,不可轻易调动,儿臣无具体事务负责,又享天下供养多年,自当在需要时尽一分力。” “六弟,不可!” 萧奕和急急打断他的话:“此事凶险,不可逞强。” 萧奕峥唇角上扬,“三哥不用担心。三哥忘了,我在外逍遥多年,还是会些拳脚功夫保全自己的。” “那不一样!” 萧奕和是真的有些急了。他对着萧辙道:“父皇,兹事体大,是否容后再议。” 萧辙却淡淡道:“战场上讲究瞬息万变,应对及时。政事也一样!若六郎不行,太子可有其他人选?” 萧奕和一时语塞,现下他实在无法立即提供一个好人选。 位高者如萧奕峥所说,皆不是可轻易调动之人。位低者去了又有何用?西南军未必会买账,又怎能给两边捋清情况。 殿中众人皆锁眉无语。 豫王爷一个劲的絮叨:“这不行吧,这不行。不行,不行……” 湘王不再在掌心敲着玉坠,而是握着那枚玉坠啧嘴。 凌德言表面如常,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他是千万不希望这差事落到萧奕峥头上,其他人便罢了,可恒王去了,若西南反了,拿他的脑袋祭旗都有可能。但他不能在此时开口阻拦,因为从国朝利益出发,他不应该反对。更何况,若是开口阻拦就是明摆着是私心作祟,也会给恒王带来非议。真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正在煎熬为难间,他抬头却撞上了萧奕峥的眼神,那眼神坚定有力,正冲着自己微点了下头。他即刻也就领会了意思,他这是在让自己放心。这心虽没有放下,却也和暖了几分。 萧奕峥旋即上前一步,站在了殿中央,向萧辙行了一礼,再次开口:“父皇,三哥,诸位大人,我愿前往西南军中,为父皇分忧,为朝廷尽力。大家其实知道,我是最佳人选。我自当尽心尽力,将此事圆满解决。如若有任何变故,我也自当作出对国朝最有利的选择。请诸位放心。” “好!”不等众人表态上奏,萧辙已经一锤定音。“也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去。朕封你为西南军主帅,三日后启程。” 听到这个旨意,殿中众人除了杨致,皆有讶异。 萧辙继续道:“大哥,七弟,也劳烦二位近期去趟九弟府邸,去开解开解他。” 两位王爷现下明白了,今日皇帝请他们来议事的主要目的在这。 众人走出养心殿还都三三两两的讨论。杨致最为平静,贾建安问他,对今日之事的看法。他却老神在在的说:“恒王殿下深受陛下信任。” 这句话偏巧落入了刚刚踏出大殿的萧奕和耳里。我转身看着被单独留下的六弟正在和父亲低头说着什么。 上卷:画堂春 第40章:临别赠琴音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恒王任西南军主帅的消息迅速传遍朝野,激起千层之浪,哗然震惊,议论纷纷,各有解读,各有担忧。 凌德言在书房内踱步忧思,凌青松一身夜行衣走了进来。凌德言抬眼一瞧,凝眉问:“这大晚上的做什么?” 凌青松嘿嘿一笑:“准备夜入恒王府,找珩儿聊聊。” “胡闹!”凌德言脸色更为难看。 青松耸了耸肩:“爹,我开玩笑的。只是最近总是坐着看那些卷宗,似乎胖了许多,试试这衣服还能穿的下不,以防以后真能用上。” 凌德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坐了下来。“还真被你说中了,大理寺关着那几个人不简单。” 青松倒是一脸了然:“我看与其担心殿下在西南军的安危,不如担心其回来后的事态。” 凌德言眉间深锁,许久方才开口:“你说的有理。我与你说过我此前在西南遇到殿下的事。依我看,西南军的情形,圣上与殿下是有把握的。”他叹了一气:“只是珩儿刚新婚,这便要独留王府了。” 青松语气肃然起来:“嫁入帝王家,她应有此觉悟与准备,未来的路并不是坦途。”旋即,他又笑着说:“改日,我倒是要去问问她,这件事,她是否提前知晓,怎的也不来问问父兄意见。” 听着倒是有几分失落与不满。 而清溪正在挑灯夜战荷包。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在萧奕峥出发前搞定荷包,故而想着还是低调点,别海口说出去完成不了平白让人笑话失望。所以,朝兰苑上下对于王妃已然开始制作艾草荷包一事,是守口如瓶。 清溪本觉得制作一个荷包并不是十分繁琐之事,但真正开始便发现制作一个称心的荷包相当费心。选材,备料,挑花样,上手缝制,哪一步都马虎不得。她连连佩服宫中女子好耐性,这每年走这么一遭,也是累的慌。 “是幸福,是幸福!”一旁打下手的月影一个劲的纠正她的想法。“姑娘,这夫妻和睦,情意和顺才有这番心意啊!” 清溪玩味的看了她一眼,心道月影最近是怎么了,这一番番说辞隔以前是绝对不会出口的。正在寻思间,一个不注意,细针又戳到了指尖。她眉头一皱,慌忙挪开布料,看着一点殷红的血从嫩白皮肤渗了出来。 “又扎到了?”月影立即查看她的手指。“姑娘,你做针线活,不能分心。这都扎了多少回了!” 清溪有点泄气,推了推桌上的半成品:“真费劲,还不如去买一个,就说是我做的好了。” 月影立马堆笑:“殿下若是收到你亲手做的荷包,肯定欢喜的很。”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面露忧思:“外面都在说,殿下这次去西南,凶险的很。你就不担心吗?” 清溪神情微顿,淡淡笑了笑,低声道:“单纯的担心是毫无用处的,反倒会给他添乱。” “殿下这两日忙的很,都没见他来朝兰苑。听正则苑那边说,殿下晚上都很晚才回府。” “他要远行,总是要安排好很多事情。”清溪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很多人。”说着,她重新拿起荷包,前后翻了翻,觉着公平审美来说,真是差强人意。但,她做事从无半途而废的习惯,于是深吸了一气,重新拿起针线,继续缝制了起来。 “要不,今天先休息?殿下后日一早离京,明日白天也可以做,肯定来的及的。”月影瞧着清溪的眼中已然有泛红血丝,心疼的劝道。 清溪摇了摇头,“明日中午宫中家宴,回来便也晚了。” 朝兰苑内的灯火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月影给清溪上了浓重的妆才遮住了她的一脸疲惫。 皇后娘娘见到她一脸慈爱笑意,非常心疼的说着这刚新婚不久六郎便要离开十分对不住他,可这偏是无法之事,毕竟对于皇子来说国比家大,同时毫无掩饰的说着对于萧奕峥安危的担忧。 清溪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奕峥得到的关怀爱护是完整的。不仅皇帝偏爱,皇后的做法说辞也与慈母无差。她亦非常得体大度的回着理解支持。 宫中此次午宴实则为了萧奕峥践行,诸位王爷内眷皆道马到功成。在萧辙的说笑带领下,气氛颇为温馨和谐,好似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家宴,没有半分的忧虑不安。 清溪是看不明白,高高在上的皇帝是真的毫不担心,还是故意摆出成竹在胸的姿态。 一旁的萧奕峥也是说说笑笑,潇洒饮酒寒暄,时不时的还替她斟酒夹菜。她酒量甚微,稍饮一口,便泛红了脸。 “昨夜没休息好?” 萧奕峥低头看她低语。 她笑笑,没回答。 “看你脸色有些疲惫。” 她将酒杯挪了挪:“吃了酒,倒是有些头晕。”” “那等会便早些回府休息。我还有些事要去办,不能陪你回去。晚上我去朝兰苑。” 清溪点了点头。“好。” “不用再等我用晚膳。”他补充道。 清溪低头浅笑。 果然,不等他用晚膳是个正确的选择。 萧奕峥再次迟迟未回府。 清溪特意去了趟正则苑,询问了一下他出行准备是否妥当。忠伯说殿下出行向来从简,这次也不例外,也都准备就绪。她点了点头,本想再找赵信问问,但忠伯说他现下去替王爷办事了。 出了正则苑,清溪喃喃道:“明日一早便走了,今晚还让人家去办事。” 在一旁打着灯笼的月影笑道:“差事多啊,不在府内很正常。” 清溪侧望了她一眼,也未说什么,拐了个角,便听到不远处隐约脚步声。 月影抬眼望去,只见萧奕峥回府了,正在穿过回廊,往朝兰苑方向而去。身前听梦正打着灯笼。月影刚想喊,被清溪一把拉住,迅速躲在了角落里,狡诈轻语:“吓吓他。” 月影一吐舌头,也就掩好了灯笼。 不一会儿,听梦的声音传来:“殿下,您掉东西了。荷包!” “哦!是。”萧奕峥语气轻缓。 “好精致的艾草荷包。”听梦声音低柔。 “是。正好,你把它送去正则苑吧,我去王妃那。”萧奕峥吩咐道。 艾草荷包! 在听到荷包二字时,清溪和月影的脸色皆是微变。月影能很明显的感觉到紧挨着自己的清溪手中一紧。 不一会儿,萧奕峥的脚步走进。她拽了拽清溪的胳膊,便听萧奕峥的低沉的嗓音:“谁在墙角那?” 清溪立刻直了直腰背,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萧奕峥先是惊讶,后是笑的欢乐:“你这是想干什么?” “想吓唬你,失败了。”她坦然道。 萧奕峥背着手,笑容温和。“我似乎还没见你成功过。” 清溪一哼气,抬步便走。 萧奕峥摇了摇头跟上。 两人进了朝兰苑后,萧奕峥倒是注意到坐床的案桌上放置着一个木盒。他眼光一聚,想起这个木盒正是那天清溪收到曾启道画作时放在手边那个,想必是和画作一起送来的。 月影见他注意到了那个盒子,便兴冲冲的开口:“殿下,王妃给您……” “月影,你先出去!” 清溪生生的截断了月影的话。 月影一愣,见她神色严肃,又瞧了瞧萧奕峥容色也不如刚刚轻松自在,犹豫着还想说说那个放置在木盒中的已经完工的荷包。 而清溪再次催促了她:“我和殿下有话说,出去吧。” 她见清溪向自己摇了摇头,有些泄气,但也只得退了出去。 萧奕峥的目光从木盒上挪开,抬眼见清溪神情淡淡的,问道:“想说什么?” 清溪嘴角微动,“也没什么,就是想祝殿下一切顺利。” 萧奕峥神情一滞,似有些失落,静默了许久才道:“这句话,我今日听了百遍千遍,但还是多谢你这一路顺利。” 清溪唇角微弯,带上了一丝笑意:“殿下在外,无需为府内担心。我不会回凌家居住,在你回府前,我不会离开恒王府。” 萧奕峥凝眸看向她,“多谢。我看皇后待你极好,若有难事,也可进宫向她求助。” 清溪点了点头。她注意到萧奕峥从来只称“皇后”,不称“母后”,思及大婚第二日她进宫谢恩,提及“母后”二字,皇后与众人的反映,突然明白了他们为何惊讶。 “你……还有什么事叮嘱吗?”她问。 “你呢?” 萧奕峥不答反问。 清溪默了会,还是摇了摇头。 萧奕峥心里空落落的,半晌开口道:“可否为我奏一曲?用那把太玄琴。” 清溪倒是觉得意外,但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夜凉如水,月色如歌。 朝兰苑内响起了铁马峥嵘的万千气象,让王府之内听音之人具是热血无眠。 一曲奏罢,清溪轻柔的声音,铿锵有力再道:“愿殿下此行顺遂,豪迈凯旋。” 萧奕峥目光如炬,坚定点头。“太玄琴,是我娘亲的遗物。这把琴,在你手中,再次新生。” 清溪怔然。她没想到:把琴原属于孝懿皇后! 萧奕峥起身走至她身前,缓声道:“谢你赠言,也谢你琴音。明日一早,你无需相送。阿珩保重。”说完,他扬起了笑意。 上卷:画堂春 第41章: 别后日子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次日清晨,萧奕峥轻装简行的出了尚都城,一人一马一赵信。 出城时,他对着笑呵呵迎上来的城门官说:“本王的印章还未收回。以此印章为凭,他日王妃出城,不得阻拦。” 城门官连连称是。 两人马不停蹄的赶路,直至晚间抵达驿站方才休息。用完晚膳,赵信去了马厩给两匹马喂食。萧奕峥也晃了过来。他急忙说:“殿下先去休息吧。” 萧奕峥恍若未闻,卷着稻草,抚摸着追尘的马背。“今年的端阳节,又没能让你在京中过。”他语气温和,带着歉意。 “我无事,这孑然一身的,在哪过都一样。倒是殿下,这刚刚新婚,便与王妃分开了。” 萧奕峥笑笑,也未搭话。 赵信觉得他心情不错,便继续道:“殿下今年许是收到了王妃的荷包?” 萧奕峥动作一顿,旋即摇了摇头。 赵信一脸不可思议,脱口而出:“嗯?怎会?”他与萧奕峥一起出入朝廷,闯荡江湖,情意自不是一般主仆可比。他在其面前也从来不做情绪的修饰隐藏。“月影曾问过我,殿下喜欢什么花色。我以为是王妃做荷包要用到。” 萧奕峥皱眉看向他:“月影问你?” 赵信点了点头,又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补充道:“昨日见殿下袖子有一荷包,我还以为……”他迅速住了口,觉得自己一错再错,便赶忙继续埋头给马儿喂草。 “那是皇后娘娘亲手缝制的。”萧奕峥淡淡道。 “是了,以往端阳节,皇后都会亲手给殿下做荷包。” 赵信附和。 萧奕峥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想起宫中午宴后,萧奕和递上这个荷包,郑重交代的话:“六弟,此去西南,道阻且长,与以往任何时候你出京的情况都不同。父皇,母后,我这心都是悬着的。今年的荷包,母后想着你已成婚本不用再做的,但听到你要去西南的消息,还是替你做了一个,希望能祛灾避难。只是怕你媳妇多想,觉着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好,便让我私下给你了。” 他动容的接过荷包,“娘娘的手艺全尚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让娘娘别担心。” “你千万小心,我在尚都等你好消息。”萧奕和仍是一脸担忧。 他舒朗一笑,点了点头。 皇后制作的荷包精致小巧,他昨夜回到正则苑时,拿着那个荷包,满脑子回荡着太玄琴铿锵有力的豪迈之音,心里却想着:能奏出这般琴音的手做出的荷包该是什么样? 他对自己说,也不应十分在意未收到她亲手缝制的荷包,毕竟以他们的关系,做不做的也不好强求。但是内心却有说不出的期待与失落。尤其是今日一早,他看到清溪一身国朝大礼时才会着的王妃正装骄傲的立在王府门前送他远行时,这份不知道夹杂了什么情感的期待与失落尤胜。 他对她笑,她也报以了同样的笑容。两人什么话都未说。此时,想起朝阳下灿烂绚烂的笑容,萧奕峥却觉得也无需说什么话了,甚至关于荷包不荷包的那些想法也是自己矫情了。她本就不是一个后宅之中的普通女子。 “赵信,今晚好好睡。这接下来的,咱们得打仗了!” 他微一仰头,语气铿然。 这一夜,尚都城广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广王爷正在奋笔疾书。这几日,豫王,湘王是轮流来他府内做说客。无非就是让他配合朝廷,在家安心养老。事实上,他被削了军权后,并未给西南军去过任何消息。他也知道,自己怕是已被监视,任何消息出了王府,也便进了皇宫。但即便不下任何命令,西南军会如何,他都有百分百把握。即便湘王告诉他萧奕峥在养心殿那一番分析应对言论以及皇帝派他去了西南,他心道小六子倒是机灵,但真的丝毫不担心。 他在西南经营数十年,岂是他小六子轻易能撼动的。 “你到底怎么想的?究竟想干什么?”豫王问他。 他想干什么?他本不想干什么!他不甘心!不甘心被人莫名其妙夺了兵权,不甘心替朝廷立了功劳反倒被弹劾,不甘心他西南军的将士受委屈。 被豫王说烦了。他冒出一句:“大哥,你做老大的,这些年也憋屈吧。要不,咱一起干事业。” 这番话吓得豫王爷立即冒了冷汗,急忙告辞,再也未登过广王府的大门。 豫王第二日早早便进了宫,原原本本的将这番话报告给你皇帝。 萧辙听完,笑容宽和,反倒安慰他道:“九弟那脾气,发发牢骚也是有的,有些话当不得真。朕若真计较起来,那又得牵扯多少人。只要九弟不有所行动,朕也愿意睁只眼闭只眼。大哥,有些话也听过就算吧。” 豫王爷连连道是。 而此时广王的这封信却真正是写给副帅徐永胜的,叮嘱他无论如何不得进京。这封信,他也有渠道送出。信写完,他琢磨起大理寺监牢内的那几个人,看来有些事还是心软不得。 萧奕峥离开尚都后,清溪的日子尽比此前更加忙碌起来。 许是怕她孤单,皇后经常招她入宫相陪,游园赏花,品茗打牌,泛舟下棋,还次次活动都不一样,但次次皇后总是要提到六郎这,六郎那。就这样,她知道了萧奕峥少时的很多趣事。比如,练功也会偷懒被武装元师傅处罚却用书房老师那套说辞绕的师傅觉得处罚他是自己的错;比如为了让四公主出嫁前可以潇洒恣意一回,怂恿四公主换了百姓衣服,偷偷带着她出宫玩了一天才回来,被皇帝知道后大发雷霆,自己死活护着四姐姐,平生第一次被皇帝打了棍子。再比如,替听梦出头,教训总是欺负她的小内侍,但偏偏不以皇子的身份,而是换了夜行衣蒙着面行事。还振振有词道:“若用皇子身份压人,也不公平。他不知我是皇子,也可还手,剩了败了与人无尤。…… 皇后说着这些往事,总是笑的见眉不见眼。清溪也觉有趣,心道这从小就不是个安稳的主啊,难怪尚都城容不下他那颗总要往外跑的心。 她进宫次数多了,便也和后宫中的娘娘们熟了,看上去也都是和善之人。只一人,她觉得有些特别。便是那位肖似孝懿皇后的念妃娘娘。她甚少出席宫中女眷的聚会,偶尔露脸,也甚少有笑意,整个人就那么安静无表情的坐着,和整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而大家似乎也都不大在意,似乎也都习以为常。 只是清溪觉得这位念妃娘娘看自己的次数似乎多了些。她时常也捕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问过沈桐:“念妃娘娘性情一直如此吗?” 沈桐凑在她的耳边说:“据说,她对着父皇和自己亲生的七皇帝也是这幅表情。” “冷美人。” 清溪总结道。 沈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解道:“可我总觉得作为母亲,是不是也太冷了点。对着父皇嘛,可以理解,毕竟也差了不少岁。可儿子是亲生的啊,总该热络热络。想想七皇弟才八岁,还是孩子。孩子们,谁不喜欢母亲宠溺爱护。”随即,她又笑道:“我这才一个多月,都觉着母子连心,想着以后该怎么对他好。”她的笑容满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与安慰。 清溪也笑的宁和。“这个孩子可是会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沈桐抚摸着肚子,抬头问她:“你担心六弟吗?” 清溪一顿,笑容未收,点了点头。 “算日子,他也到西南了。只是还没听太子提过有什么消息传回。” 清溪颔首,前日哥哥来过王府,也与她说了些事。“我既想有消息,又想无消息。”她收了笑容,低声道。 沈桐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太子说,父皇肯让他去,定是有万全准备的。” 清溪叹了一声:“我倒是愿意能帮他些什么。” 晚间,清溪从宫中返回王府。刚进王府,忠伯便迎了上来,先是行礼问候,后是禀报道:“今日府上来了一位访客,说是要求见王妃。门卫们本不大在意,问其哪府哪位,所谓何事。但对方却说,是殿下的江湖朋友,有殿下所赠信物为证,求见王妃。若王妃不见,恐会耽误大事。门卫们便不敢怠慢,层层传报给了我,我去见了访客,其手中却有王爷在外使用的小印。我问所谓何事,对方坚持要见到王妃才能说。但王妃今日不再府内,来客便说明日一早便登府,若王妃不见,便不会再来。” “哦?”清溪皱眉。萧奕峥的江湖朋友为何要见自己?又所谓何事。似想起了什么,她突然问:“是男是女?” 忠伯面露难色,还是迅速低声回答:“是位姑娘。” 清溪面色一松,闭了闭眼,叹了一气,半晌道:“明日一早,那位姑娘若是来了,请她进来,去前厅等我。不得怠慢,好生招待。” 忠伯领命道是。 上卷:画堂春 第42章:李菡进王府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一早便去了后院荷花池,见整个花园已然是焕然一新,假山错落,绿植遍地,已然可想想再过两日端阳节时,荷叶连片,绿中透粉,映日荷花之美。她很是满意,心情也欢快了几分。 听梦来报说,有客到访,在前厅等候。 她整了整衣摆,转身笑着对月影说:“走,去会会老朋友。” 月影脸色一疑,不明所以。而当她跟着清溪走进会客厅时,更是讶异,这厅中端坐的女子不正是那日在梅景楼中的绿衣女子嘛。她急忙看向清溪,见她容色不改,心中又生另一疑问:她怎么猜的这么准? 清溪笑意相迎,对方刚刚起身似是要行礼,只听她道:“李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月影眉头又紧了些,这还知道她是谁? 一旁的的听梦也微微抬头,仔细打量起这位忠伯口中殿下的“江湖朋友”。 而李菡脸色未顿,旋即淡淡一笑,也就真的未在行礼,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这一举动让月影不快,也让听梦不满。 清溪则还是笑意宽和,似乎不太在意。她打量着李菡,她今日依然着一身绿衫,虽未施粉黛,但却干练清爽,眉目清雅,倒颇有几分不染清莲的气韵,真正人如其名。 清溪微一低头,突然想起来了后院的荷花,心中一叹,看来后院的荷花也是种对了。 “王妃,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单独和您说。”李菡的脸色冷冷的,话语干脆。 听梦对于这位访客的态度已然忍不住的要出口提醒,却听到清溪开口:“听梦,月影,你们先下去吧。”她嘴角动了动,实在也不太明白王妃为何如此迁就这位李姑娘。她又是什么来头? 月影倒是没心没肺的,嘴一撇,拉着听梦便往外走。 “李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清溪嘴角含笑,十分和善的看着李菡。 李菡对上清溪的眼神,问:“王妃知我是谁?对我了解多少?” 清溪微一低头,拿起一旁的茶盏,轻泯了一口,方才开口:“李菡,长丰镖局少当家,掌管着五部四十局的走镖生意。长丰镖局的生意遍布整个大成,甚至可以深入关外,联通西域各国的货物往来。李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不仅得到了镖局上下的一致拥护信赖,更是性情独特,也喜欢管些闲事,说是朋友遍天下也不为过,在很多人心中,你是长丰奇女子。”说完,她抬眼再次看向了李菡。 李菡脸上微露一丝讶异,低声道:“看来王妃知道不少。” 清溪轻轻一叹,声音微低:“不是殿下告诉我的,他将你保护的很好。” 李菡眉毛稍皱:“王妃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清溪轻轻一笑,稍稍整理了下微乱的情绪,道:“不知李姑娘今日登府找我所谓何事?” 李菡脸色肃然起来,“为了六爷的安危。” 清溪脸色一变,手中一紧,顿时收起了笑容。她立刻反映过来,她口中的六爷便是萧奕峥。六爷这个称呼,应是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吧。“怎说?”她问。 “朝中局事,我们江湖百姓本无能力窥测,但六爷之身前往西南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其面临形式如何,相信王妃也很清楚。近日,我尚都分部兄弟走镖,途径原州,偶遇以前镖局的好友,此人后来参加了朝廷的武举考试,得了大理寺的某一差事。此次相遇,对方说是出公差。但我这位兄弟确对他颇为了解,他当时之所以离开镖局便是不想再走南闯北,想安定顾家。他也没顾虑的追问了,对方说是迫不得已,但也无法细说。局中兄弟出于对老友的担心,回尚都后,托人打听了一下,原来他向大理寺告了私假,并不是出公差。他离开镖局娶得夫人是广王妃身边的女官。他在原州走的是西南道。”李菡一气呵成的说完,目光深沉的看着清溪。 清溪眸光聚焦,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你的意思是,他去西南替广王办事?” 李菡没有回话,那表情仿佛是在说:那不是显而易见嘛。 清溪起身,踱了两步,心里盘算着这种可能性。是了,广王爷此刻若是正大光明的和西南军互通消息,那也太笨了点,况且消息根本出不了尚都。但若真的是传递消息,已经过去几日,又是否能拦下那消息。她转身面对李菡,沉声问道:“以李姑娘和殿下的交情,完全可以去封信给殿下,又或是派人直接去见他。姑娘为何找我?” 李菡凝眸望着她,眼神有着些许疑惑,反倒笑问:“王妃不应该比我更担心六爷的安危吗?” 清溪却没心情和她说笑,更加探究的盯着她。 李菡也起身,迎上清溪的目光:“因为有两件事,此刻只有王妃能办到。” 此刻,清溪心里的鼓点节奏越来越急促。 “不错,我是可以给六爷去信,让他提防当心。但我能用的人是镖局的伙计,王妃说我有五部四十局,这诚然不错,但若要说消息转递的快准急,谁也比不上朝廷的加急传送。当然,这不是重点,毕竟即便不提醒六爷,他定然也有完全准备。只是,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若不提醒,便是愧对六爷。但,我却不想让曾经镖局中的兄弟因此丧命。朝廷若是知道是谁替广王爷送信,秋后算账,他也表示个死字。还是一样,我既然知道了此事,他的命我想保。所以,只能王妃出面。你可以动用朝廷的加急传信,你可以用去家书的形式,提醒王爷此事。此其一。” 李菡一直背手而立,语气不急不缓。 清溪想了想,点了点头,“第二呢?” “第二,我想暂居王府一段日子。这件事也只有王妃能办到。” 李菡说的很是平淡。 清溪表情一滞,心里却是吃惊不少。什么情况?萧奕峥不在府内,她便要登府了? “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危?”她问。 李菡默了会,认真道:“一半一半吧。” 清溪等了一会,见她没有开口继续,便说:“李姑娘,王府不是普通宅邸。姑娘若没有合理理由,那我又以什么理由将你安顿在王府,我又怎知这么做会不会给殿下带来麻烦。”她说的极为诚恳,全然是她内心最为理智的考量。 李菡听完,也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王妃说的也没错。只是我确实也有不得不暂居王府的理由。具体理原因此刻我还不能一一和王妃解释。不过,若是给六爷带来麻烦之事,李菡我不会做,所以,王妃让我住在王府,不用担心这方面之事。” 说着,她从腰间掏出两方小印,一枚是刻着恒王字样的寿山石印,一枚刻着长镖字样和田玉印。 她将这两方印章置于桌上,道:“六爷去西南前,找过我,给我留了这方寿山印,说是在尚都若有难处,可凭此印找人帮忙,官府衙门看到此印,也不会怠慢。这另一方印,乃是我长丰镖局当家之印,世上至此一枚,可号令五部四十局的兄弟。”她顺手一抬,颇有些豪气道:“现在,我将两枚印章一起押在王妃这,若是我真行了什么不利王府之事,长丰镖局拱手奉给王妃。” 清溪震然。这又是做甚?她眼光聚焦到两枚印章之上,王爷之印,当家之印,被放置在一起,倒也不突兀。这个李菡,也确实与众不同,长丰镖局的家当似乎也不太当回事。她觉得头脑有些微涨,总觉得喉间泛苦,可明明刚刚的那一小口茶还觉得甚为清香。 对方话至此处,她似乎也无拒绝的理由。最为关键的是,她想着萧奕峥,她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让自己难堪。这江湖多红颜,红颜也非凡,找上门留宿,她难不成还搅黄了吗?这不是她凌清溪的行事风格。 于是,她伸手拿过那两枚印章,左右看了看:“好,我答应了。姑娘便住下吧,对外便说,我与姑娘一见如故,偏要留你住几日吧” “我与王妃确实一见如故!” 清溪见她说的一副理所当然之样,这心里五味杂陈。“这两样东西,我也暂时保管了。” 她吩咐着人手去安排李菡的住处。听梦甚为不解,再次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李菡,请示道:“不知王妃安排这位李姑娘住在何处?” 清溪转了圈眼珠:“夕英殿不是空着吗?就把夕英殿收拾收拾吧。” “这不妥吧!”听梦立即反对。夕英殿是空着,可明眼人都知道若是日后王府内有了侧妃,便是要居住夕英殿的。 清溪自然也不傻,不过她没那么多讲究,房子而已,空着多浪费,住谁不是住。复杂的不是房子本身,而是思考这么多的人。“没什么不妥的,就住那,吃穿用度,好生招待着。”说着,她起身,不给听梦再次开口的机会,就让她领人去安顿,自己则去了书房写家书。 她得好好写写。 上卷:画堂春 第43章:酒醉帅府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接到清溪的来信,颇为意外。他刚进入西南军没几天,还未来得及报信回尚都,居然还先就接到了她的家书。 这封家书是夹在朝廷的简报中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他利落抖开纸张,看到一手熟悉的柳风行书,嘴角微扬,眉间舒然。而信却十分简短,他看完之后,微扬的嘴角自然的下垂,舒然的眉间微微的一蹙。 李菡究竟想干什么? 他再次看了遍信,清溪的叙述十分理智平静,没有半个字眼可以读出她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她没有半点疑问误会?没有感到一丝不快冒犯? 按理说,陌生女子登府,摆出和丈夫的关系,做妻子的不管为了什么理由,都不应该如此大度欢迎吧?他走南闯北,见过因此大打出手的多,握手言欢的几乎没有。就算他们是合作关系,她如此冷静做法,他这心里倒挺不是滋味的。 他收了信,唤了赵信,沉声问道:“昨日你说,徐永胜府里来了外地客是吧?” 赵信点头:“我们的人传出的消息,已然确定是尚都来的。但徐副帅最近一直在城南主营,好像还未回府。” 他笑笑:“我来了,他怎敢有丝毫松懈啊,整日在大营盯着,也是可以理解的。这长丰镖局的伙计就是不一样,脚力快,看来也是一路马不停蹄。” “嗯?”赵信一脸疑问。 他言简意赅的将清溪信中所提之事说了一遍。 ”啊?少当家的住进王府了?“赵信惊呼,这脸上还露出了对萧奕峥的同情之色。 萧奕峥没好气的盯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说:现在是讨论这件事吗?你能不能关注重点! 赵信立刻恭敬低头,轻咳了两声:“殿下,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萧奕峥伸了一个懒腰,慢慢悠悠的晃着,漫不经心的道:“继续会友。” “啊?”赵信又是讶异:“殿下,这广王爷可是已经出招了啊?咱们来这四五天了,除了去了一次主营,见了一下西南军上下将领,可尽是会友了。” 他们此前在西南待过很长时间,结交了很多朋友,这其中有官府军中之人,也有江湖百姓。虽说这几日萧奕峥会友联络,最主要的工作是和部分人再次确认了解西南军的真实情况,也给其中的自己人部署一些任务。为了掩人耳目,这会友的范围广泛,但总不能一直这么联络感情吧,毕竟是带着任务来的。 萧奕峥给自己满了一杯茶,递到鼻尖,闻了闻,啧了啧嘴:“嗯,上好的普洱。” 赵信看着,倒是有点着急了。许是由于萧奕峥江湖逍遥王爷的名声在外,再加上这几日他尽是忙着吃喝玩乐的事,这外面已然对其有了军中之事恒王可不行的风声。“殿下,这几日,我们该见的朋友也见了,该打听的消息也都知道了,该交代的眼线也都交代了,是不是要做点事情了?”他问。 萧奕峥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茶盏放停:“有点耐心,越是大事,越急不得。要等时机,这不,九叔不是已经出招了吗?”他摸着茶杯的边缘,继续道:“今晚,你去一趟徐永胜府上,将九叔的信换一换。” 赵信正色道是。 “徐永胜明日应该会回府,我们去找他喝酒。” 赵信点头。 萧奕峥又看了眼案桌上放着的信,开口问:“你说李菡为什么一定要住进王府?” 赵信两眼一直,思忖着这应该怎么说?半晌,还是生硬的直说道:“殿下,李姑娘是不是喜欢你?” 萧奕峥的表情丝毫未变,仿佛没听到这一句似的。 赵信只得又试探性的问:“难不成还是事关殿下要寻的那枚玉佩?” “她为什么对那枚玉佩的下落那么在意?甚至比我还积极?”萧奕峥顿了顿,直视着赵信,确认道:“出来前,你对王妃守护事宜的安排没有任何漏洞吧?” 赵信立即恭敬坚定道是。 他嗯了一声,便没在开口。半晌,他走到书桌前,铺开纸张准备写信。 赵信立即问:“要不要八百里加急送给王妃?” 萧奕峥皱眉看着他,似乎对于他还站在屋内颇感意外,旋即撇了他一眼,“你再不出去,我没法静心,这封模仿九叔笔迹写的信必然会露陷,那可真耽误大事了。” 赵信一怔,连忙道是是是,赶紧退了出去,笔直的守在了房门口,随时等候召唤行事。 他们家王爷行走江湖也不是白白潇洒快活的,那认识的能人异士也是很多的,就比如模仿笔迹这一招就是跟着山东书痴吴学的。赵信在那感慨,这人与人是不一样啊,怎么他跟着殿下日日不离身的也没学会这一招呢?他伸出手看了看,俗话说,这手指也有长短,也正常正常。 次日,徐永胜回府后,读到广王写给他的信,是满脑门的疑惑。他前前后后将信读了不下十遍,还认真研究了下笔迹,尤其是看了看抬头处老王爷所写的徐永胜三字后是否有一点。这是广王爷写绝密之信的习惯。但这封真有!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说是经过深思熟虑,想在尚都安享晚年,西南军诸事全都托给自己,可自裁自取? 他问来人:“这封信是王爷亲自交予你手上的?” 对方点头:“王爷说动用亲卫送消息太惹人注目。小人一向没什么人注意,越普通越好。我拿到这封信就动身了,一直到见到将军,这封信未经他人之手。” “你这一路可顺利?” “也未有什么特别之事。” 徐永胜想了想,道:“哦,也辛苦你了,你在府上住两日。还要劳烦你回去送信。” 待来人退下后,徐永胜握了握手腕,坚挺的背稍稍有些松弛,重新打开那封信,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在跳动。 王爷这是真放手还是对自己的试探? 他是一个军人,军营中摸爬滚打上来的,朝中并无靠山,能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也觉得光宗耀祖,知足满足。如今,他也年过五旬了,说句实在话,不想折腾。但王爷与他共事多年,彼此信任有加,不管是按情理来说还是在外人的眼光中,他与王爷必定是要荣辱与共。以他对王爷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会这么轻易放掉西南军军权的人,但这封信却实打实的蹊跷。他习惯性的去摸腰间的佩剑,才发现早已换了日常便装,看着手中捞了空,叹道:“握惯了刀剑,若是一时放下,怎会习惯?” 思绪烦乱时,侍从来报,说恒王殿下登府了。他急忙收好信件,稳定了下心神去前厅迎接。 萧奕峥神清气爽的走进大厅,赵信跟在后面抱着一坛酒。 徐永胜行礼拜见,萧奕峥上前扶起他。“徐帅无需多礼,本王是见徐帅连日辛苦,今日偶然听说你回府了,这才登府看看你。” 徐永胜急忙拱手谦辞,这心里确是一宕,别看恒王来了西南后整日没做什么正事,可看来对他帅府的动向还是多有留意。 “我前日在醉心楼喝了他家自酿的十日醉,醇香浓郁,回味悠长,这不拿了一坛,今日找徐帅一醉方休。”萧奕峥笑呵呵的拉着他,也不见外似的,对着侍从说:“去,让你们帅府厨房赶紧做几样可口菜肴,本王这嘴可是刁的很。” 徐永胜看着外面这月以上柳梢,这时吃肉喝酒的?可见萧奕峥亲自动手将赵信怀中的酒坛接过放在了桌上,已经自顾自的开坛了,便道:“还不快去。” 萧奕峥与他喝酒,倒也绝口不提军中事务,只说些无关痛痒的江湖见闻。 但徐永胜脑子的神经一直紧绷,是半点不敢多喝,半句都谨慎小心。 “徐帅啊,你可知这酒为何命名十日醉?”萧奕峥语气悠然缓慢,已然有了微醺之态。 “属下不知。” 萧奕峥再满饮一杯,方才笑着开口:“酒肆老板娘说,她家的酒可回味十日,可醉十日,可飘香十日。”说完,他哈哈大笑:“醉十日?真正醉十日的人怕是自己想醉。”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徐永胜,低笑问:“十日也好,百日也罢,总有清醒的时刻。别在应该清醒的时刻却喝醉糊涂才是要紧的。你说呢?” 徐永胜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杯中纯酿微微晃动。 萧奕峥再次爽朗大笑,再下一杯,高声道:“本王倒真想和徐帅醉个十日,这西南军的将士都是好样的。他日,本王定会请全军上下喝够十日醉。” 徐永胜低语恭敬:“军中戒酒。” “哦,对对对,本王错了。”萧奕峥说着起身,晃晃悠悠的步到庭院中,嚷着:“喝酒不行,那就赋诗。”说着,他真的开始高声讼诗,一首接一首,偏偏还带着七分醉意,三分感情,听着倒颇为悦耳。 徐永胜背手而立,觉得他恐怕真醉了,在看看四周,侍从们都探头探脑的。这大半夜的,帅府中人大概都被这月下醉酒颂诗的王爷弄得睡意全无。 “赵统领,王爷这是喝醉了吧?是不是请王爷先去休息?”他谨慎得问着一旁的赵信。 赵信刚准备开口,就见萧奕峥一步上前,伸手搭上了徐永胜的肩:“徐帅,这本来是和你共商军中要事的,这可怎好,本王确实有点醉了。” 徐永胜一拱手:“王爷身体要紧。” 萧奕峥笑着点头:“赵信,回吧。” 第二日一早,萧奕峥头疼欲裂。赵信进屋行礼后,淡淡道:“殿下的酒量一点不见长。” 萧奕峥叹了一气:“恰到好处!幸亏让你兑了水。” “可殿下昨夜无心的月下醉酒赋诗那幕已然传开了。” 上卷:画堂春 第44章:留住李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恒王府住进了王妃好友的消息没两天还是传了出去。 不过清溪也不太在意,她的日子照旧。 过了端阳,天气逐渐闷热起来,她越发觉得惫懒,也不大愿意动,故而只要宫里不召见,她也不大出王府。 说是端阳节的宴会,她觉得甚为无聊。一直闭门不出的广王爷不出所料的以身体欠安为由缺席了端阳家宴,但这并不影响大家你来我往的觥筹交错。她放眼一扫,果然男人们都揣着荷包,她这心理尽有些不痛快,怎的那些荷包一个个都是精品呢?知道一个个手艺都不错了,还真都大啦啦的挂着显眼处招摇过市的!她又转念一想,替萧奕峥松了一口气,若是让他佩戴自己的那个还躺在木盒中的荷包许是真会有损其英俊潇洒的形象吧。又或者,他若在,会不会会佩戴另一只荷包? 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手中团扇煽动的频率不自知的加快。 “姑娘,听梦姐姐说这两日夕英殿那位李姑娘对她颇多刁难。”月影仿佛知道她想到了谁似的,偏偏适时开口提了这一句。 清溪手一顿,团扇扇面轻轻抵在了她下颚指出。她轻幽幽的问:“刁难她?为何?” 月影摇了摇头。“没细说,也只是不在意的提了这一句。” 清溪的手又开始慢慢摇扇。李菡住进王府三日了,这三日她也未出过王府,只来过她朝兰苑一次道谢。虽说她不是一个平和易亲近之人,但为难一个女官,应不是她那样的女子会做的事。 “姑娘,那李姑娘的事,你如何打算啊?府里有人说……”月影的话吱吱呜呜的。 清溪觉得听着累,便自己补充:“说她是殿下的红颜知己。” 月影嘴一瘪,面露难色,倒比清溪还生气。 清溪笑笑:“殿下一离府,府里规矩也松了吗?” 月影秀眉微弯,不解的很。怎么,平日里最不会提规矩不管规矩的人这时开始说规矩了? 清溪收了笑意,将团扇一放,吩咐道:“去请忠伯来。” 见她这副表情,月影知道她是认真的。 忠伯走进朝兰苑也有些讶异,这是王妃第一次主动的找他,不知所为何事。 清溪一脸温暖笑意,但也开门见山:“忠伯,有件事我直接说,若是说的不妥不对,您老再指教。” 忠伯连连谦辞:“王妃不用这般客气,倒是折煞我。” “李姑娘是我请她住进王府的。她与殿下的确也是旧识,但有些传言却不能从王府传出去。比如殿下与李姑娘的关系。” 忠伯是何等人物,一听此话也就明白了。“王妃说的极是。近日王府内确实有些人私下议论,虽也有提醒,但到底重视不够。王妃放心,我会严格管束。” 清溪嘴角挂着笑容未减,点了点头:“殿下虽不在,恒王府却不能出错。” 忠伯踌躇了会,笑着开口:“我想殿下与李姑娘也仅仅是朋友。说句不当说的,我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以殿下的性格,若真与李姑娘是所谓的什么知己,那么也许李姑娘早就住进夕英殿了。” 清溪眉间微蹙,看了忠伯一眼。 忠伯倒是一脸坦然。 李菡早就能住进夕英殿?这个观点,她倒并不是很认同。她记得萧奕峥曾对她说过,皇家自古多倾轧,他都不愿将自己牵扯,何况是红颜知己。不迎她进府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忠伯见她没有开口,也拿捏不准她的态度,换了语气,低声道:“我这倒也有一件事,想请示王妃。” “忠伯请说。” “听梦如今已然十八了,她家里没人给她操心终身大事。府里也是大男人居多,此前殿下不在府中,这事也就耽误了。如今王妃来了,我这就私心想着是不是请王妃给听梦做个主?”他试探的问道。 清溪嘴角一动,似是认真思考起来,半晌才道:“那么听梦她自己的意见呢?” 忠伯憨笑道:“女儿家多少害羞,怎会主动提及?” “那忠伯有人选?” “听梦也是伺候殿下多年,这人选也是好好挑挑。我是觉得,王府侍卫中应有年龄相仿,颇有前途之人。不过,还要听凭王妃安排。” 清溪默了会,“这件事我记下了,还是要听听她本人的意见。” 她接下来半日都在想着该怎么和听梦开口,这王妃怎么还得做保媒拉线之事?真够操心的。说起来,她自己还是一个“未嫁之人”。 她越想越觉得气闷,连着萧奕峥一起埋怨。可不嘛,要不是因为她,她用得着处理这些事嘛!可这人到现在连一句口训都没传回来,自己的信他有没有收到?也不知他在西南怎么样了?事情进展的还顺利吗? 她睁着大眼睛望向了被夕阳染红的云彩,有些失神。直到眼前出现了青松那张笑嘻嘻的脸,她突然一动,似被吓到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青松一撩衣摆,大咧咧的在她身边坐下了。“你犯傻的时候,我就到了。” 清溪白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身夜行衣。“你这是什么打扮?你翻墙进来的?” 青松嘿嘿一笑:“我可不像你那么傻,翻墙?我可不经打。我是正大光明走王府……”他故意拉了长音:“正门……进来的。” 清溪扶了扶头,叹了一声:“你这是又玩的哪出啊?” 清松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这情绪不对啊!夫婿远行,这就没精打采了?还是因为府里那位江湖奇女子啊?” 清溪挺了挺背,扬了扬眉:“你说呢?” 清松淡淡一笑:“你既已决定留她在府内,自是有自己的考量。” “爹娘知道吗?” “知道,但不知内情。所以他们至今都认为李菡亦是你的好友。我倒是觉得当初将她的情况告知你是做对了。” 那日李菡在街道上挑衅出手离开后,青松走的也快,却不是因为怕清溪深入问他问题,而是去调查李菡的情况了。他为了不暴露自己,一路雇不同的人分段远远跟着她的行踪,直到长丰镖局尚都分部。 清溪点点头,皱着眉问他:“你今日来有什么事?”她瞧了瞧屋外的天色,又道:“从大理寺来?还没用晚膳吧?” 青松淡淡一笑:“我这公务繁忙,来,自然是有事。我刚刚就让月影准备去了,王府的饭菜,我就勉强一吃吧。” 清溪斜了他一眼:“何事?” 青松轻了轻嗓子,严肃了表情,认真道:“我那妹婿已然抵达西南,据说最近在会友。我和父亲分析着,他在西南应该有所部署。但今日大理寺内,发生了一件事,狱中死了一囚犯,乃是此前父亲带回涉及贪腐的西南官员。表面看畏罪自杀。你还记得那日你在美景楼管闲事,我正好与殿下在一起吗?” 清溪点了点头。 “那日殿下其实是让我多多留意狱中那几名涉嫌贪腐的官员。虽然他没有多说,但我当时便觉得那几名官员背后有大鱼。现在形势很明显,那背后的大鱼可能就是广王爷。而大理寺牢狱戒备森严,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人被灭口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清溪斟酌道:“广王爷的能力不可小觑,而他已然坐不住开始全面动手了。” “所以,殿下在西南虽有所部署,但应该也没那么容易。”青松深吸一气:“但这有圣上有朝廷操心,不需要你去出谋划策。而我告诉你这件事的目的是:近期留住李菡在王府。” 清溪似有不解。 青松眼目深邃,直直的看着清溪,郑重交代:“我丝毫不怀疑恒王府的安全,但广王爷一旦下定决心,便会出手狠辣,不讲道义了。恒王殿下现在已然是他的敌人,若是他迁怒王府,又或者觉得你有利用价值,那么让李菡在你身边会多层保障。” 清溪怔然,仔细思考着这其中的牵扯联系。 清松的话却还在继续:“李菡手下的长丰镖局眼线颇多,虽是民间组织,不比朝廷武装,但也有灵活畅通的优势。她人在王府,长丰镖局不会不顾她的安危。所以有她在,王府会更安全。” 清溪被清松这一通说倒是有些紧张起来,面色有些凝重。 清松的表情却又松弛,嘴角略一上扬,语气也柔和起来:“你也无需太过紧张,我这是有备无患。要是被爹知道我和你说这些,定是要被罚的。” 清溪的脸色却还是认真严肃:“哥,据你分析大理寺那人被灭口是因为广王不想让他再开口说话,对吧?” 清松颔首。 清溪锁眉,没有再说话。 此时,屋外传来了月影的通传声:“王妃,李姑娘求见。” 清松望了一眼清溪,低声道:“这么神吗?这刚说说她,她就到了?” 清溪一撇嘴,轻声道:“请她进来吧。” 李菡进屋后,先向清溪行了一礼,旋即便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清松。 清溪便介绍道:“这是家兄。” “知道,名满天下的探花郎,凌清松。”李菡打量着他,继续平静道:“可这身打扮,我看进王府,似乎也不轻松。” 清松微微勾起的唇角瞬间一抽动,但还是爽朗的笑开了。 上卷:画堂春 第45章:负伤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收到大理寺内死了一个受审官员的消息时,倒也未显讶异。 皇帝给他的密信中只交代了让他稍安勿躁。他想也许过不了几日,朝廷全面调查广王涉嫌刺杀贪腐官员的消息就会传至西南军。广王动手,父皇是不担心的;他不动手,朝廷倒是要忌惮忌惮。 他近几日一有空就拉着徐永胜吃酒谈心,西南军中已经传遍恒王殿下与徐副帅私交甚好,日日商议军中大事的说法,当然这也是他暗中让军中眼线散发消息的效果。 广王府派来的人已于前两日返程,赵信问他,是否要拦截,或是也换一下信件什么的。 萧奕峥淡然道:“我可不会模仿徐永胜的字迹。九叔的字也是因为我自小看多了。”他摆了摆手:“徐永胜信里不管写了什么,都不打紧。单向的信息传送掀不起什么风浪。再说,你以为我这几日的酒白喝的,那日的诗白念的?放那个人回去,借他的口告诉九叔所见所闻,你说九叔会不会也犯嘀咕,他的副将为何与我走的如此之近?” 赵信肃然道:“殿下英明。” 萧奕峥笑着斜了他一眼,叹了一声:“咱们也得进军营转转了。” 所以,接下来,恒王殿下一改此前悠闲之态,身着军装进驻了西南军主营,连日来更是马不停蹄的视察了各大营,组织高级将领开了好几次议事会。这前后反差,更是引起了议论纷纷。大家不仅感叹穿上军装的恒王是真有上马指挥千军,纵横沙场的气质;更惊讶于他对于军中事务的了解程度及谈吐间透露出内行专业的深不可测。 当然还有一种认定是:恒王殿下前后差别如此之大应该是从与徐永胜副帅频繁交往脱不了关系。难不成这两人达成了什么共识? 徐永胜亦是满脑门的吃惊与无奈。自从萧奕峥进入西南军以来,他也是派人紧密观察其动向,但瞧着都是整日里会友交际,便也放松了警惕。怎么这前后还判若两人了?此时的他是真正恍然大悟:恒王殿下绝非泛泛之辈。这心中还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之感。不过西南军的事务,他虽洞若观火,但真正想插手掌控却不容易,这点自信他徐永胜还是有的,否则广王爷也不会放心将西南军交给他。只是这周遭不知什么时候传起他与恒王过从甚密,已连成一线的谣言,这是怎么回事?好几个手下将领都来旁敲侧击过传言的真实性,可他越是斩钉截铁的否认,对方越露出疑糊的表情。这么长此以往下去,军中人心不齐,相互猜忌,可不利于统领带兵。 不日,京中传来了广王因卷入贪腐案再被调查的消息。 军中人心浮动。 萧奕峥第一时间以主帅的身份召集高级将领开会,郑重的说了如下的话:“本王离京时,父皇再三叮嘱我要告知西南诸将士,朝廷对你们忠君爱国之心从无怀疑。将士们浴血沙场,保家卫国,该拥有那份尊敬与荣誉。九皇叔乃我皇族中人,皇族之人更是要克己奉公,奉献天下,故若是九叔真有触发国朝法度之行为,天下苍生,悠悠众口,便是想袒护也袒护不得。各位是为我国朝子民戍卫西南边境,朝廷不会忘,百姓不会忘;诚然不利于百姓天下之事,朝廷不允许,百姓也自然唾弃。” 萧奕峥本就有着皇家的威严庄重气质,平日里不大以此语气态度与人交往,但此刻难得显露的这一面反倒是令众人肃然恭敬,不敢轻易造次。 而他这一番话,细细品来,也是敲山震虎之意。这前后一联想,大家心里都有了自己的盘算。 徐永胜表面不显,心里也是有些慌张。广王爷在西南贪了多少钱财,或许没人比他更了解,更何况他自己也没少拿,还有经他们手中提拔上来的高级将领也有那么几个不清白。 在恒王来西南之前,他对此并不担心,他相信京中有广王爷,西南军有他坐镇,西南的天翻不了。但自从恒王来了西南军,这军中的氛围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他自以为与手下之间坚不可摧的关系发生了动摇,更为令人担忧的是广王爷那头的态度亦是蹊跷不明。若是朝廷真的将如今身在尚都的广王爷控制定罪,那么他自己也就是死路一条。暂且不说没了广王爷的一声令下,他即便拼死一搏,军中是否会上下一心跟随;就是他连拼死一搏的像样借口都没有! 他私下召集了几个亲信商讨了半天,也没得出个可以快刀斩乱麻一锤定音的对策。大家只说对于恒王在西南军的行事还是要有人盯紧了,也不能让其掌握住什么实权。另一方面,再暗中派心腹前往尚都设法联系王爷。 虽然西南军中暗波汹涌,但日常军务依然有条不紊。按照计划进行的军中大演习即将开始。 赵信问萧奕峥:“明日军演,殿下有何安排?” 萧奕峥正在看着军演的各项安排简报,他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名字:“林远,昭武校尉,年轻有为,能吃苦肯担当,在军中颇受拥戴,不过脾气执拗,性情耿直,九叔和徐永胜都不太喜欢他。明日军演,他带领的军队被安排的任务完成难度高,但地理位置却不太理想。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是否有真本事。” 经他这么一说,赵信也来了兴致。“殿下是否对其寄予厚望?” 萧奕峥未抬头,只是淡淡道:“我来西南军,不仅仅是要瓦解九叔对西南军的影响,更重要的是让这支军队继续强大,保卫国土家园。” 他这语气却清淡,却让赵信听着觉得心里似也有一团热血。 这团热血待看到西南军沙场军演时更是沸腾。 他与萧奕峥站在了城外地势开阔的某一山坡的最高处,身边站着徐永胜。 徐永胜手持令棋,不时挥舞,给出不同命令。山下几路军马纵横交错,布阵周旋,人声鼎沸,战马嘶鸣。 萧奕峥一身戎装,手持一柄长剑,迎风而立,俯瞰全局,自有天地英雄气。 他特别注意到林远带领的左路军全员骁勇,行动有速,作风顽强,虽开局不利,但演习行至一半,已然扭转了不利局面。而林远本人也一直身先士卒,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也没耽误他指挥队伍,根据实际变化做出迅速而正确的战术调整。 萧奕峥嘴角弯度逐渐扩大,心道林远却是个人才。 演习临近尾声,从抢夺的得胜点来看,林远带领的左路军明显略胜一筹。 就在徐永胜准备举旗发出演习结束的指令时,林远的坐骑却突然发狂起来,四蹄乱踢,周边的士兵都被踢倒在地受了伤。而马背上的林远似乎对爱马发狂也始料未及,迅速试图控制住自己的马,但皆无济于事。 这匹马像发了狂似踢到周边之人,向前奔去。而林远却没有弃马而去,一直在马背上做着各种尝试。 所有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应对不急。 而那匹马奔向的方向是悬崖峭壁。 萧奕峥眼神一凛,利落转身,跨上追尘,便从高坡之上直冲而下,奔向了林远的方向。 “殿下!”徐永胜与赵信俱是一声惊呼。 旋即,赵信也跨马去追。徐永胜则立即举旗,停止了演习。 追尘之所以叫追尘,正是因为其速度之快,四蹄扬起的尘土也让来人追赶不上。故而,萧奕峥一路冲出军队阵营,迅速拉近与林远坐骑的距离。 西南军众将士都睁大了眼睛看到恒王殿下如一阵风般的勃发英姿,其一袭白色铠甲在太阳的照耀下闪出耀眼的光,何等出众不凡。这一幕,绝对难忘。 “林校尉,快快弃马,前面没有路了!”萧奕峥大呵。 而林远抬眸一看,举起长刀试图将其大力扎进脚下沙土之中已增加阻力,迫使马匹减速,但马的速度实在太快,几次尝试都是徒劳。 “林校尉,弃马,这是军令!”萧奕峥怒道。 此时,追尘与林远坐骑的距离已只有半个马身。 林远却咬着后槽牙做着最后的尝试。他用尽全是力气将长刀刺进了前方的沙土之中。这次,他成功了。 与此同时,萧奕峥跃马而起,一个纵身,抬拳稳准狠的击向了林远坐骑马脖子的某一处,只听到马儿一声长鸣,应声倒地。 而就在一瞬间,萧奕峥整个人也甩了出去,右臂刚巧划过林远刺入沙土的长刀刀刃。刀刃锋利,透过其护臂,划开了一道深口,鲜血淋淋。他顾不上疼痛之感,慌忙抬身,只见林远也被重重甩在了不远处,而身后正是悬崖。 他深深呼了一气,这心跳也慢慢平稳下来。他捂着伤口起身,拍了拍上前亲昵他的追尘,看着不远处惊慌而来的赵信及身后跟着的军马。 他以为他只是为了救人而受了伤,却不想这伤让远在尚都的清溪兵行险着,也经历一次惊险时刻。 上卷:画堂春 第46章:献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自那日清松让清溪留下李菡后,清溪全部的心思便是琢磨西南的形势。萧奕峥一直未有家书传回,这让她有些意外而不安。故而对于李菡的用意她也没心思纠结。 也不知为何,李菡最近时常来朝兰苑,每次都为一些不咸不淡之事,比如打听六爷是否有消息传回,王妃是否有事让长丰镖局效劳,再比如听说王妃自小在苏江长大不知可否介绍一些当地风土人情…… 不过,李菡说话利落干净,不矫情做作,只这一点已让清溪生出欣赏之感。 而清松摇着纸扇走进朝兰苑时,李菡偏巧也在。清松将纸扇一折,先是对李菡笑道:“李姑娘今日莫要再取笑在下,我与舍妹有要事要谈。” 李菡淡淡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探花郎莫要自作多情,我没功夫取笑你。”说着便向清溪告辞,大步走了出去。 清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哥,你什么时候得罪她了?怎每次都损你两句?” 清松只皱了皱眉,浑不在意的摇摇头:“人生在世,损损人,也被人损损,大抵如此,挺好。”旋即,他看了一旁的月影一眼。月影领会其意,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又瞧了眼屋角的冰盆中大量的冰块冒着白色气烟,笑道:“恒王府的待遇就是好,看来我得常来。” 清溪也不理他,只是抬手想替他满杯清茶。 “恒王殿下受伤了!” 清松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清溪的手顿在半空,手劲一松,茶水倒偏,溅在桌案上,四散开来。 清松急忙接过茶壶,“这么大反映啊?” 清溪凝视着他,低声问道:“可有大碍?” 清松看了她一眼,将茶壶放停,很随意的开口:“圣上应是刚接到西南的消息,朝中也只有少数几位大臣知道。”他顿了顿,边给自己添茶倒水边说:“偏巧父亲就是几位之一。”他摆出了一副就是这么无奈的表情,继续道:“所以,我一听说此事,就瞒着他老人家过来告诉我亲爱的妹妹。” 清溪忍着胸中一团气,耐着性子听着。听清松这副语气和态度,她知道萧奕峥的伤应是无碍。 “不过呢,这不是什么秘密,不日,满朝文武皆会知道。” 清松的话还是未说到重点,清溪一抬手将他送至嘴边的茶给截了下来,啪的一声将瓷杯重重放回了桌案上。 清松一惊,撇了撇嘴,叹了一声,重新挺了挺背,轻了轻嗓子,郑重道:“目前,我知道的消息是:恒王殿下在西南军演习时,英勇救了一校尉,因此伤了右臂。伤势如何,我便不知了,但总不会危及性命。” 清溪心里稍安,可眉间的忧思却更重:“演习而已,都是点到为止,为何会涉及军官危险之事?又为何需要他一个主帅亲自前去营救?” 清松取过放置一旁的折扇,再次打开,轻轻晃了起来:“依我看,西南的情形很焦灼。” “此话怎说?” “你自己问的问题,答案也能自己给出吧?否则便是白读了外祖教我们的那些兵法史书。” 清溪凝眸,试探开口:“军中有人想让那个校尉死,而殿下却万万不能让人出事,可他在军中可用之人甚少,不得不冒险,用自己的安危去搏。” 清松微笑点头。 清溪的脸色又白了一层。“他走时那般自信,如今不知如何艰难,否则也不会连一封家书都未寄回。” 清松十分认同似的又点了点头。 “我前日里进宫,还试探过皇后娘娘的口风,她却也不知。”她旋即一抬头,直视着清松的眼睛问:“大理寺调查广王涉嫌谋害官员一事,是否也无进展?” “这件事本就不容易查,又不是广王爷亲自动的手,找谁顶包不是顶。说到底,这罪名落不到实处。我想圣上是寄希望于剩下的那几个官员再开口,一层一层,将贪腐案落实,军中牵扯之人可连根拔起,但这案子得慢慢查.”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得继续:“京中之事连着西南,京中广王爷之事若是有定论,殿下在西南的事也好办,反之亦然。”他看着清溪,柔声道:“珩儿,我和你说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数,不至于遇事时慌乱。殿下那边,你也无需太过担心……”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听清溪低声道:“他受了伤,也不知究竟伤了几分。如今正值盛夏,西南尤是燥热,这伤口更难将养。若是再费神劳心,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 清松叹了一声:“你这副样子,倒是让我有些后悔告诉你这些。现在回想,殿下对凌家还是颇多保护。在凌家已与王府是一体后,即便他提醒我留意大理寺的那几个官员,但却没有向我和父亲有过任何进一步会牵扯入皇家兄弟纷争的要求。” 清溪眸中的光盈盈发亮,思绪纷乱。 房中的冰块化了一夜,朝兰苑中的灯火也亮了一夜。 次日清晨,她入宫觐见了皇后娘娘。 皇后见她来,笑意相迎,瞧着她气色不大好,便关切了询问了两句。 清溪只说自己昨夜梦见萧奕峥,想着殿下走之前叮嘱自己当常进宫拜见父皇母后,替他尽孝,觉着自己所做甚少,甚为内疚,今日便采了些亲手打理的王府后院的荷花,供父皇母后欣赏。 皇后慈爱的连连道好。 “不知臣媳是否能亲自将花送至养心殿,也替殿下向父皇问安。”清溪恭敬请示。 皇后欣赏着还挂着露水的清莲,和蔼道:“你有这份心,圣上自是欢喜。六郎走了有些时日了,想必圣上也想他。这会子,朝会还没散。等会,我让人去通传一声,你晚点再过去。” 清溪笑着道好。她与皇后闲话了许久,直到内侍来报说养心殿那边回复说想看看王府的荷花。 “去吧!”皇后拉着她的手道:“再晚些,这新采的荷花倒是要少几分清淡雅致了。” 清溪这心里是半刻都不想耽误,亲自捧着荷花,急急的进了养心殿。 萧辙刚从朝会回来,小憩了一会,正准备批阅奏章。 看着郭瑞领着清溪走了进来,眼神落在了她手中的几株荷花之上,还未等清溪行礼,便笑道:“六郎媳妇来啦,听六郎说过你折腾王府后花园的事。” 清溪脚步一顿,而后立即恭敬行礼。“臣媳给父皇请安,也替殿下问一句:圣恭安和否?” “朕躬安。起身吧。” 清溪缓缓起身。 郭瑞立即接过了清溪手中的荷花,“臣去将王府的花插上。”说着便捧着花退了出去。 清溪转了圈眼珠,观察到养心殿的内侍都在殿门守着,殿门虽大敞,但应是听不到她与皇帝的说话声。于是,她再次跪拜了下去:“父皇,臣媳今日求见,实则有事上奏。” 萧辙有些愕然,但还是宽和道:“你先起身再说。” 清溪摇摇头,“臣媳所请之事不大符合规矩,故而父皇未答应之前,臣媳不敢起身。” 萧辙微眯了眼睛,缓声问:“朕怎么觉得,你这有点威胁之意?”他话说得极慢,嘴角还挂着笑意,倒也不是责怪她。 清溪一拜而下:“臣媳万万不敢。” 萧辙笑道:“行了,你这个样子,朕倒是有些不习惯。朕可是记得宝鼎山上你那些无畏无惧的表现。”他见清溪还是未起身,皱眉问道:“你是想问六郎的近况?”他想着六郎受伤之事必定瞒不住。 清溪抬眼,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萧辙不解,但还是开口解释道:“他被锋利的刀刃划伤了右上臂内侧,刀口颇深,但军中有良医好药,只是恐会留下疤痕。” 清溪听的出皇帝的语气里有着掩藏不住的心疼怜爱。她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将昨夜反复思量过的话,有条不紊,清清楚楚的说出了口。 萧辙听完,骤然起身,肃然道:“胡闹,不可!” 清溪再拜而下:“父皇细细思量,便会知道,此事并非胡闹,也绝不是不可行之之策。” “你这是再教朕做事吗?”萧辙语气顿时森然。 “臣媳不敢,臣媳只想替父皇,替殿下分忧。”她的前额一直贴着手背,声音里却满是铿锵的勇气。 萧辙默然,养心殿里一时安静。 半晌,萧辙提步上前,唤她起身,而清溪却只是抬起了头,依然倔强的不肯起身。 萧辙看着她那张写满坚定的脸,深深叹了一声,嘴角松动, “你这孩子啊……”他半俯着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温言道:“这是朝廷大事,用不着你掺和。” “朝廷大事,我不能掺和。但,夫君之事,身为妻子,却不能不掺和。”清溪眼里的光越发坚定起来。 “你不怕吗?” “怕,但有些事不能因为怕便不去做。”清溪直视着皇帝的眼睛,坦然自若。 萧辙深深的看着她,他从这张清丽脱俗的脸上看到了本不属于女子的豪迈昂扬气概,而这份气概像极了一个人。 上卷:画堂春 第47章:同进退克时艰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养心殿内,龙涎香清幽淡远,这宁心神安情绪的香中精品亦无法抚平此刻殿中两人的万千神思。 大殿中安置的消暑降温的冰块啪嗒啪嗒的滴落水珠,偏巧踩着清溪的心跳节奏。她专注而决然的看着皇帝,面容上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表达着主人绝不退却的态度。 萧辙心中微震,半晌,沉声道:“六郎离京前,特意与朕说,你不喜拘束,让朕莫要管束恒王府过多。他甚至不愿让你凌家牵扯过多。朕的儿子,朕了解,他不会同意你的建议。况且,此事,朕与六郎自有把握,用不着你……” 清溪嘴角略一抽动,没等皇帝的话说完,便抢白道:“澄湛真如此说?” 萧辙半张的口一时没有合上,容色一顿,拧着眉问:“你知六郎表字?” 这些年,六郎的表字从未有人唤过。而他也从未听说六郎允许谁唤他的表字。 “是,殿下允许我私下唤他澄湛。”清溪故意将“澄湛”二字咬的清楚真切。 萧辙略一晃神,微微抬头望向了殿外,眼神悠远而绵长,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清溪却顾不得细细思量,继续道:“殿下待我真诚坦荡,如今他在西南涉险,我明明可以有更快的方式去帮他,怎能退缩?殿下既是允许我唤他表字,就是已让我参与他全部的生活。”她顿了顿,说出这句话,她还是有些心虚,但好在萧辙的眼神依然在殿外,也未发现她的眼神有那么一刻的游离虚浮。“与君共进退,克时艰。我相信这也是殿下心中对人生伴侣的期许。” 萧辙瞬间收回眼神,所有的深邃全部聚拢到清溪身上,目光沉沉,神色动容。下一秒转身,留给清溪一个看上去不再威严的不容侵犯的背影。 他在殿里来回踱了几步, 清溪的眼神就随着他缓慢而沉重的步伐来回转动。她知道皇帝已经被她说动了。 半晌,萧辙再次走回到她身前,蔼声问她:“你来找朕,应是没有和父兄商量过吧?” 清溪摇了摇头:“只多一人知道,我便做不成此事了。” 萧辙唇角略一上扬,脸上重新浮上了笑意,“你这孩子的性情许是随了你外祖父吧?” 清溪微愣,稍稍偏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听萧辙轻叹了一声:“朕不能对不起凌家!” 清溪急忙抬头,脸色也轻松了一些,俏皮道:“所以我来找父皇,父皇定会护我安全的。” 萧辙先是哑笑摇头,笑声渐大,那般爽朗欢快。 殿外众人皆互相使着眼色,不知恒王妃和皇帝说了什么,竟让皇帝如此开怀。 清溪走后,郭瑞才捧着花瓶走了进来。 瓶中荷花姿态旖旎,含羞待放。 萧辙正站在窗前,看着清溪远去的背影。 郭瑞将花瓶置于窗前的小台上,温和道:“恒王妃挑选荷花许是废了一些功夫的。” 萧辙的目光慢慢收回,落在了荷花之上,意味深长道:“朕没有看错她,她可不是一个只会在王府后院打理荷花池的女子。” “看来王妃是和陛下商议了什么大事。” 萧辙含笑,走回案桌前,缓缓坐下:“是做了个冒险却不一定有用的决定。” 郭瑞皱了眉:“那陛下为何……?” “是不该也不用将她卷入这件事。不过,这孩子今天说的几句话,很是打动人。更重要的是:”他抬头看着郭瑞,放低了音量道:“朕想也许能试探证实一些事。” 郭瑞迅速领会其意,便也不多言语。 隔日,广王府接到圣谕,说是广王的生辰即将到了,皇帝在宫中设宴,为其庆生。 广王自己接到圣谕都满心疑惑,难不成皇帝要在宫中动手将其除之而后快?可他转念一想,这不符合皇帝一贯的行事风格。他那个皇兄一向爱名重声,若非如此自己此时可能已经在牢狱之中,还用大理寺那么摆事实讲证据的左查右查? 无凭无据将其拿下之事,皇帝是万万不会做的。比起对付他,皇帝更在意给天下交待。 他如今在京中的确行事艰难,外面的风评对其也极其不利,御史台是三天两头的弹劾他,文武百官也没几个向着他的。他是全凭着查无实据四字及西南军的震慑与朝廷周旋。 可从西南回来的探子的消息又让他极其不安,这徐永胜到底和小六子搞什么鬼?这给他的回信倒是中规中矩表着衷心,可这两边消息一对比,这衷心怎就显得如此可疑?只是近日又有消息传来,小六子受了伤。他对此倒是颇为意外,难不成徐永胜动手了?还有狱中的那几个还未除的官员也是头疼。 他盘算着近日得计划悄悄离开尚都的计划了,别等到毫无退路时坐以待毙。 他反复思量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若是不进宫,让皇帝更加警惕不说,更是给朝廷递上说其不敬的刀子。 于是,生辰那日,他还是携家眷大摇大摆的进了宫。 而他也颇有些得意,因为自己猜的没错,这场家宴居然就是一场单纯的生日之宴。 皇帝绝口不提朝廷之事。众人虽表情复杂,但在皇帝的带领下也只是喝酒观舞。 若说有什么奇怪的,便是小六子家的王妃总是用锐利的眼神看自己。这令他很不爽,若不是宫宴,他早就拍案而起,教训教训她了。自己再怎么受排挤也轮不到这小丫头如此态度对待。 清溪看着广王反瞪了自己一眼,唇角微勾,心中反而笃定了。 她举起酒杯,步履轻缓的穿过舞群,走至广王身边,笑道:“九皇叔,殿下不在,我就代劳,恭祝九叔生辰喜乐。” 广王见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极为不快,但到底顾着些脸面,便也起身,硬邦邦的说了句:“有心”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清溪凝住笑意,眼中的光带了几分犀利,微微前倾身子,低低的说道:“殿下在西南收了伤,还望九叔能放过殿下。否则,那日我在宝鼎山藏书阁中听的话可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广王握杯的手顿时一紧,眼露震惊之色,直直的盯着清溪。 而清溪的话还在继续:“有些人永远开不了口。”她故意顿了顿,扬了眉道:“我却能开口!” 此时广王眼中的光已由霎那震惊变成了腾腾杀气。 清溪手中微抖,她不是不怕,而是不能让自己显得很害怕。 于是,她将手中的酒向前递了递。不想广王在毫无准备之下听到她这么一句话已然本能的全身戒备,他下意识的大力推开了伸到他身前的酒杯,而力道之大也挡住了清溪的胳膊,将其掀倒在地。 大殿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酒杯落地之声,然后恒王妃便跌倒在地了。 而广王爷却指着她怒不可遏的吼道:“你再胡说八道污蔑本王,本王定饶不了你。” 大殿奏乐之声骤停,众人纷纷起身观望,想要知道发生了何事。 女官们急忙上前扶起清溪。 清溪捂着胳膊,晃晃悠悠的起身,显得甚为柔软。 “怎么了?”上座的皇帝皱眉问道。 广王指着清溪便道:“皇兄,六子媳妇信口雌黄,威胁我。” 清溪揉着胳膊,似有些委屈:“臣媳只是恭祝九叔生辰,也想着九叔在西南军中颇有威望,如今殿下在西南,想请九叔多多关照。若是臣媳说错了,愿向九叔赔不是。” 皇后娘娘已然离席,急急的来到清溪身边,扶着她的胳膊问她是否无碍。 站在前排的湘王爷略一皱眉,疑惑的看着清溪。 一旁的豫王爷嘟囔道:“凌家姑娘不是挺聪慧的嘛,这话怎说的如此天真还不分场合。” 大家似乎也都认为这番话也足够惹怒广王了。 “哦,只是这样?”萧辙对着广王确认。 “不是。”广王脱口而出的反驳。 “那恒王妃是说了冒犯之语惹得九弟如此大怒啊?” 皇后瞧着清溪受了委屈,倒有些不忍,开口问道。 “她……”广王刚说了一个字便收了音,他这才反映过来,自己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说。于是他再次恶狠狠的看向了清溪。 清溪则一直低着头,倒显得一副柔弱女子,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他这心里更是火冒三丈。 而一旁的王妃轻轻拉了拉的衣袖,柔声提醒他:“王爷,我看六郎媳妇不是有心的。今日是王爷生辰,这是家宴,不好动怒的。” 他深呼吸,压下心里的这口气,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清溪却看着皇后娘娘笑了笑,摇了摇头,以示自己无碍。而后走到殿中央,恭敬的跪拜了下去,道:“父皇,是臣媳失言了。恳请念在臣媳实在牵念恒王殿下的份上,恕臣媳鲁莽。臣媳不日准备前往法华寺斋戒,为殿下祈福。” 皇帝点了点头,宽和道:“也好。” 一场小风波并没有改变这场家宴还是在皇帝口中尽兴而归的性质。 众人相继出宫回府。 皇后娘娘拉着清溪留了好一会,主要是担心她是否有受伤,也叮嘱了她几句,让她不要招惹广王。 清溪满心感激,却不敢满口答应,因为她已经主动招惹上了。 上卷:画堂春 第48章:三种选择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西南军主帅府内,军医正在给萧奕峥的右臂换药。 “殿下的伤口愈合的还算不错,只是还是要静心休养。” 军医给其伤口处重新缠上绷带。 “有劳。”萧奕峥淡淡一笑便挽起了衣袖。 自那日从演习场回来后,在所有人不厌其烦的阻止之下,他还没出过帅府。本来,他若真想出去,谁也拦不住。但他这心里盘算,这样也好,自己便在这帅府逍遥几日,看看外面那帮人会趁着这么个时机干些什么事。 果然,徐永胜以林远失责为由,非但没有嘉赏他演习获胜之功,而是停了他的职务。 无职务在身的林远日日来帅府报道。 第一次来,他便直挺挺的跪在萧奕峥身前,铿锵有力道:“殿下救命之恩,林远无以为报。殿下日后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万死不辞。” 萧奕峥起身扶起他,微笑道:“林校尉不必如此,我也是行走江湖时学过一些驭马的偏术。救命之恩,不敢当,你也莫放心上。我也不会让你做什么万死不辞之事。” 林远嘴角微动。萧奕峥亲和随性的态度让他颇为意外,他再次抱拳,“我嘴笨,但这件事林远记心里了。” 萧奕峥拍了拍他的胳膊,问道:“不知你当时为何会拉着缰绳迟迟不愿放?” 林远黝黑刚毅的脸上浮现一丝动容:“那匹马跟了我很多年,是我的战友。我不能轻易放弃它的生命。” 萧奕峥了然点头,颇为欣赏的看着他。“那么你可知那匹马为何会突然发狂?” 林远皱眉:“我虽愚笨,但也知道许是当时有人对马做了手脚。” 萧奕峥颔首。 “殿下,属下想恳请您彻查此事。”他一脸坚毅。 萧奕峥笑看着他,徐徐开口:“当时在你周围那么多人,取证很难,这件事很难查。” “我营中兄弟绝不会干此事,可排除。这点我可以性命作保。” 萧奕峥笑意愈深:“你倒是很不惜命啊。” 林远一顿,旋即声音洪亮道:“此身此命报效天下百姓家中高堂。除此之外,让我堵上性命的事很少,只是今日所提两件事恰好在例。” 萧奕峥眼眸一亮,沉声道:“那么,你又是否知道此事若执意查下去或许会牵扯很多人,得罪很多人?” “知道。” “那么,你还是坚持?” “坚持!” “为何?” “为是非对错,为坦坦荡荡。军中不该有如此下作龌龊之行为!” 萧奕峥深吸了一气,肃然道:“很好,林校尉让我敬佩。” 林远低头恭敬:“殿下也让军中兄弟意外。” “哦?又怎说?” “天家贵胄,殿下气质,大家都以为您吃不了这份苦,驾驭不了西南军。而今日您在沙场上英勇救人的一幕已让大家敬重。” 萧奕峥笑笑,不甚在意。“此事,我答应你,但急不得。或许你近日也要受些委屈,但希望你要相信你所相信的,不要动摇心中的信念。” 此次见面后,林远是日日往帅府跑。 起先,他只问一句殿下伤势可有好转,得到答案便走,也不求见。后来,他会带些西南山中特有的中草药,知道萧奕峥伤口愈合不错,憨憨一笑。再后来,萧奕峥从赵信口中得知他日日来问一句,却不让通传求见,笑着摇头道:“他这么个耿直的性子也不知道避避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我走的近。” “殿下救了他一命,他如此关切也不为过,徐永胜他们再排挤他,也不至于挑这个错。” “那就让他和我们谈谈他眼中的西南军吧。” 于是,后来林远每日到帅府便是和萧奕峥正儿八经的阐述他对于西南军目前存在的问题及如何应对的理念,通常一聊就是好几个时辰。 所谓英雄惺惺相惜,萧奕峥对林远有了更长远的期许;而林远对萧奕峥有了更深层次的感佩。 徐永胜也来探望过几次。萧奕峥倒是没和他提彻查林远坐骑被暗算之事,而是语重心长的和他说京中来信,说是西南官员贪腐案有了重大突破。 徐永胜先是老成持重的点着头,后是装作不太在意的试探具体情况。 萧奕峥抿嘴一笑,屏退了左右,而后非常诚恳的说:“徐帅,本王来西南有段日子了。本王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今日想推心置腹的和您说几句。” 徐永胜略有讶异,急忙说:“殿下请说。” “总体来说,西南军是一支团结昂扬的军队。九叔和您为西南军付出的心血是谁都不能抹杀的。” 徐永胜心中微动一暖,缓声道:“殿下此言,老臣安慰。” 萧奕峥点点头:“本王可和你交个底,京中的贪腐案,父皇定会一查到底。” 听闻此言,徐永胜眉头一跳,心中一紧。 “如今九叔人在京中,自身难保,对西南军更是鞭长莫及。或许,他是寄希望于你们可以成为他的庇护依靠,但他想错了。” 徐永胜震惊的看着萧奕峥,他没想到这位总是让他意外的恒王殿下延续着自己一贯的风格,如今尽如此直白的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错在:高估了西南军,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本王,低估了天下人心。” 萧奕峥将手中的茶杯翻转,扣在了桌案上。这微弱的声响却敲击在徐永胜心头如雷声轰鸣。 萧奕峥话却还在继续:“其实,从父皇让我来西南的那一刻,九叔就应该知道他必败无疑。”他说完,微笑着看着徐永胜。 这笑容,这话语,让徐永胜心里更加没底。他甚至笃定自己根本不知道萧奕峥到底在西南做了多少事! “不过,”萧奕峥话锋一转,又缓声道:“父皇他一直希望国朝能有一派宽和中仁之气,即便事到如今,九叔他依然是有机会回头的。”他注视着徐永胜,顿了顿,又道:“徐帅也一样。” 徐永胜皱着眉,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本王给徐帅三个选择。第一,你依然可以忠于九叔。你大可以去军中重新拉起一支部队,只要有人愿意跟着你,多少皆可,本王绝不会阻拦,你可以带走他们,至于是进京响应九叔还是留在西南,你自己定。若是留在西南,本王许你边境之城,待你安顿喘息机会,而后堂堂正正的与本王打一场仗,输赢后果自担。若是准备进京跟着九叔,那么出了西南边境,本王便管不了,你能不能带着队伍打到京中,看你本事。本王一诺千金,绝不阻拦。” 徐永胜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心道这怎么听都是让自己送死的选择啊。更何况,今时今日,他已经没有把握这西南军中是否全部的人都愿意跟着他和广王爷。 “第二,你杀了本王,在西南拥兵自重,若是你有这个本事,也笃定可以抵挡朝廷的讨伐。” 徐永胜心跳的更加厉害,紧握成拳的手经络分明,这也是绝无生机的送死。 “第三,卸甲归田,安想晚年。”萧奕峥轻叹了一声,继续道:“徐帅戎马半生,对用兵之法定是比本王在行,审时度势也是为帅之人理应具备的品质。本王说过:别在应该清醒的时刻却喝醉糊涂才是要紧。” 说完,他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右臂,笑道:“据说,本王那日在沙场的表现,倒是很让军中将士意外。此时我若振臂一呼,和将士们说道说道九叔的那些事,也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终有一日,九叔的罪过会天下尽知,道义公理并不在他那边。” 徐永胜脸色一白,尽觉得有些腿软。他见过多少阵仗,走过多少风雨,已经快忘了腿软是何感受。 萧奕峥的声音依然宽和:“其实,将士们入伍有各自的理由,但共同保卫的是自己的家园。这支队伍,不应属于某一个人。”他向徐永胜拱手道:“徐帅,本王今日所言,句句肺腑,你可回去慢慢思量,不着急。” 说到这,敲门声急促传来。赵信的声音焦急的传来:“殿下,京中急报。” 萧奕峥眉间微蹙,赵信甚少如此不沉稳。徐永胜亦是慌忙看向了门外。 “进来。”萧奕峥吩咐道。 只见赵信大力推门而去,手中握着一份朝廷邸报,“殿下,王……”他又急忙收住口,瞧了眼徐永胜,似是在盘算到底应不应该说。 萧奕峥的眼神掠过其手中邸报,心道赵信这是怎么了。朝廷邸报明发之事,又不是秘密,朝廷内外,庙堂江湖,皆会知道,此时有什么好嘴秃的。“什么事?”他问。 赵信似乎也明白过了,张开便道:“广王爷派人行刺了王妃!” “什么?”萧奕峥与徐永胜俱是惊呼。 萧奕峥脸色震然,一把夺过赵信手中的邸报,凝眸迅速读了邸报上的几行字。没几秒,他将邸报往赵信身上一推,提步便往外走,许是动作过急,右臂处伤口牵动生疼,但依然未停下半分脚步。 “王爷……”赵信追着他而出。 徐永胜急忙捡起掉落在地的邸报一读,一头冷汗淋漓。 上卷:画堂春 第49章:冒险助君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尚都西郊,骄阳烈烈,林叶茂密,树影斑驳,小路上除了一辆马车疾驰前行,再无他人。 马车上悬挂着恒王府的标牌,从车内传来清脆女声:“法华寺还有多远?” “不远了,王妃受累。法华寺虽是皇家寺院,但地处偏僻,这路上崎岖,怕是颠簸的厉害吧?”车夫高声回复。 “没关系,不用管我。替殿下祈福,还谈什么崎岖颠簸。” 车夫大力挥鞭,马儿的速度又提了几分。 四周无风无尘,唯有蝉鸣不断。 忽的一声,树林间飞鸟惊起,扑啦啦的四飞来来。疾驰的骏马一声长鸣摆头,车夫急拉缰绳,马前蹄高高扬起,落地急停。 马车前,出现了数十名黑衣人一字排开,脸带面具,手持长剑,肃杀站立。树林细缝间透下的光直射利刃,银光刺眼。 “怎么了?” 车厢里的女声急促疑惑。 “王妃,有……有……” 车夫的话还未说完,不远处站在正中间的黑衣人手腕一动,举剑飞奔刺来,速度如风,杀气腾腾。车夫抱头跌落,就地打滚摔落下了一旁的斜坡。 紧随在后的一黑衣人跑出队伍,追了车夫滚落的方向而去,定不放过一个活口。 为首黑衣人的剑并没有改变方向,而是攻势更为凌厉的向着马车内而去。剑尖即将触碰车门时,车门忽的一下打开,飞出一同样着黑衣的女子,此人正是李菡。 她举鞭竖挥而下,缠住近在眼前的利剑,大力拉扯对方落地站定。 黑衣人才恍然抬头看清她的容貌:并不是恒王妃。他露在外面的一对眼睛露出讶异不解。 李菡略一扬头,冷冷道:“长丰李菡,让阁下失望了。” 说完,她恨恨的向地下一抽鞭。 为首黑衣人脚步一顿,身后八人皆停下脚步,全身戒备。须臾间,他脚步再起,举剑而来,身后八人望风而动,齐齐跟上。 此时,四周草丛里沙沙作响,黑衣人耳朵微动,他听力甚灵,心道不好。心中之声刚落,身边不远处已然迅速靠近了多于他们人数数倍的王府侍卫。 他的剑势直逼李菡而去,却见一枚飞刀不知从何处射出,比他的剑更快的飞向他的面门,他只得赶紧偏头,下意识的收剑抵挡那枚飞刀。虽躲过飞刀,但也错过了自己进攻的最佳时机。 只这一瞬,王府侍卫已然一攻而上,与黑衣人激烈开打。为首的黑衣人虽然功夫了得,但王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他尽也无法脱身。 李菡始终站在马车前,右手举鞭,警觉观察战况。 树林里,刀剑碰撞声渐响渐弱。眼见着手下一一被制服,为首的黑衣人逮住机会想要转身撤离,但又一枚飞刀稳稳扎进了他的右小腿,他一趔趄,几把剑已然落在了他的脖颈处。 败势已定。 王府侍卫非常利索的将十名黑衣人,当然包括去追车夫的那位,结结实实的捆绑好,一齐带到了马车前。 要说为首的那名黑衣人也算烈性,被扯下面具的那一刻,就想要咬舌自尽,幸亏侍卫们有所防备,这才没让他得逞。 马车门此时再次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清溪衣裙素雅,缓缓走了出来,走到了为首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齐齐看向她,面色惊讶。 在看到王府侍卫的那一刻,他们便知道中了埋伏。这王妃轻装简行去法华寺斋戒祈福恐怕就是个请君入瓮的幌子。故而,他们以为这马车中怕是根本就没有王妃。然而此刻,王妃却云淡风轻似的站在他们面前,衣袂翩翩,风华出众。 “我们其实应该算有一面之缘。”清溪看着为首的黑衣人,淡淡道。 为首黑衣人望着她亦不言语。 清溪微微一笑,轻声道:“有些人没有机会再说话了。当时宝鼎山上阁下这句话,说是改变了我的人生也不为过。” 身前之人眼露疑惑。而身后的李菡听到这句也不明所以。 清溪看了眼他腿上的伤,怜悯的摇了摇头:“行性命攸关之事前先要问值不值得。” “王妃不用多费口舌,今日之事,我一人策划,与他人无关。” 清溪的面容很是平静:“何人策划,为何要置我于死地,自有朝廷相关衙门去审理查明,这不是我的职责,你也无需和我说。”而后,她转身对李菡道:“不知李姑娘刚刚看了这许久,可有看出什么门道?” 李菡眉毛微扬,语气却依然平淡:“七净山一糊道长有一高徒,听说前两年不知何故离开了七净山。一糊道长擅使剑,并有自创的不易剑法。他一生没有出过七净山,不易剑法其实只为平时修炼养生之用,其招式并无攻击力。可他”她说着撇了黑衣人一眼,继续道:“刚刚使得招术虽是不易剑法,但招招却要人性命,这般狠辣,怕是要把师父气死。” 黑衣人脸色惨白。 李菡撇了撇嘴,收起自己的短鞭道:“我虽武艺不精进,但眼力还不错。” 她淡然的看着黑衣人复又开口:“你用过了力使这套剑法对付一般人自然不在话下,可王府的侍卫并非等闲之辈,用的力越多破绽也会越多,所以你今天输的不丢人。” “你……” 黑衣人脸色又涨红了,很是气急。 清溪低头岷笑,看来李菡气人的功夫也不单单对清松有效。 “你知道我是谁吧?”李菡俯身看着怒瞪着她的黑衣人。“我长丰镖局呢,别的不擅长,就是伙计们走南闯北的比较喜欢传播些江湖见闻。” 黑衣人眼色一暗。 李菡啧了啧嘴:“一糊大师善良可爱……” 清溪和黑衣人都齐齐看向了她。她居然用可爱二字形容一个年近古稀的道长。 李菡感受到了她们眼光,但想了想,可爱一词她没用错,于是淡定的继续道:“我听说他可是和十全道长互相起过誓言的,自己和徒弟永不涉入朝堂之事,否则便让出自己七净山的道观,永不再入七净山。” 她停了停,见黑衣人的脸色变化很符合自己的预期便继续说:“也许到了一糊道长那个境界,七净山或许能舍下,但若是天下尽知他的高徒如今这般不善良不正直,还想取人性命,他老人家估计会一头撞死。被道友们指指点点,被天下人议论非议,晚节不保,太惨了!”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黑衣人整个身体都在强烈起伏,呼吸急促难忍。 清溪上前,温和道:“其实朝廷查明你真实身份很容易。如果你愿意配合,或许朝廷也愿意成全你对于长者的敬意。” 她挥了挥手:“送他们去应该去的地方吧。” 王府众侍卫领命押解人离去。剩下的护卫重新戒备,离清溪和李菡颇远。而滚落山坡的车夫此时也在一侍卫的护卫下走了回来。 清溪立即上前关切道:“没事吧?” 车夫笑着摇手:“没事没事,就是蹭了一点皮。哎呦,这心里虽害怕,可总觉得干了件大事似的。” 清溪柔声道:“辛苦了。” 她又抬头对着带他回来的侍卫说:“车上有药膏,有劳你替他上药。” 两人领命往马车而去。 清溪对着身边的李菡微笑颔首:“今日也多谢李姑娘。我想那个人会开口的,作为广王的心腹,他知道的事不会少。这次,你是帮了殿下大忙了。”她微一低头,声音也暗哑了点:“他回来,会很感谢你。” 李菡唇角带笑:“六爷应该感谢的是王妃冒险布局。其实今日,王妃可以不来。” 清溪摇摇头:“在看到那拨人之前,我都不确定广王会不会动手,我必须来确认。而王府侍卫不也是在冒险完成任务吗?他们在,我必须在,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最起码要让他们知道,殿下与他们会同进退。再说……”她皱了皱眉,似是思考着什么,继续道:“本是想,若是我在现场能负些伤,朝廷传出去消息,对于广王之事解决会更不利。可是,你们今日把我保护的太好了,没有机会。”这话听起来,真真颇为遗憾。 她转身看了看通向法华寺的路:“也好。我就继续去法华寺斋戒,替殿下祈福,希望他在西南一切顺利。” 她顿了顿,又喃喃道:“他的伤也不知有没有养好?” 说完这句,她似想起来了什么,意识到李菡在身边,便看着她道:“你也无需担心他的伤。” 她尽力让自己笑的不那么尴尬。 而李菡的表情却略有所思。 清溪以为她真的在担心萧奕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提步向前走去。 “王妃,” 李菡开口唤住了她。 清溪回头看她。 李菡说:“你这两日已经劳神费力,若是再去法华寺斋戒,恐是你身体吃不消。你可以休息两日。” “不用……”清溪的话没有说完就听见李菡说:“得罪了。” 只见李菡抬手即落,拍在了她脖颈处。旋即,她模糊的看见不远处的侍卫齐齐冲了过来,而她眼皮渐沉,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上卷:画堂春 第50章:西南事定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恒王妃在去法华寺途中被广王派人行刺的消息迅速传遍朝野。 朝廷明发的邸报上写的清楚,十名贼人袭击了王府车架,经过激烈缠斗,不明袭击分子被全部抓获,王妃当场昏迷。经事后迅速审查,为首之人交代是广王爷策划主使,因为担心王妃曾无意中听到其要暗杀朝中官员的计划,也因为要打击身处西南的恒王,故而痛下杀手。而因为该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广王爷已被朝廷控制入狱。 徐永胜看完此消息,腿更软了。 邸报虽写的简洁,但定局明白。派人搞暗杀,刺杀的还是亲王王妃,这是多大的罪名。更何况其要掩盖的是另一项已洗脱不了的罪行。朝廷此后一定会公布更多细节,天下的民心向背,军中的信赖支持,都不会在广王爷那边。 萧奕峥给了他三个选择,他想也许自己别无选择。 出了房门的萧奕峥,疾步走进书房,拽出两张纸,迅速写了几字。而后又不顾赵信的反对,跨上追尘亲自去了驿站。 “迅速将这两封信送回京中,一刻都不得耽误。”他认真而严肃的交代驿丞。 驿丞见王爷亲自来交代办事,自然不敢怠慢。 赵信一路紧跟着他,见他脸色一直白中泛青,这心里也越发紧张。邸报中说王妃昏迷,也不知究竟情况如何,但还是出口宽慰:“殿下,王妃应是无碍。” 萧奕峥左手捂着右臂,眉间轻蹙,半晌没有说话。 赵信立马提醒:“殿下身上有伤,还是要保重。” 萧奕峥恍若未闻,沉声道:“九叔是怎么知道那晚她在的?能让九叔下定决心刺杀一个王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若是九叔要行此事,必是按照周密妥当,怎会让人一网打尽?除非……” “除非什么?”赵信不解追问。 “除非这是一个早就安排好的局。”萧奕峥眉间深锁,眼中忧思甚深:“她真是太胆大。若真有什么事……” 赵信认真思考这前后逻辑,还再等着他下面未说完的话,却迟迟没有听到下文。抬眼仔细看着萧奕峥,却见他此刻脸上写满的是不安担忧。他心里默默期盼,京中最准确的消息一定要早日传回,否则萧奕峥的脸色怕是都要如此了。 好在,京中密信很快便抵达了西南军帅府。萧奕峥在看完密信后,深吸了一口气,这几日悬着的心总算可以稍稍放下。连日的睡眠不足,使得他的清瘦了许多,脸上若无笑容时,整个人比以前显得严肃了些许。 故而驿丞见他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自己这可是一拿到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就巴巴的跑来上交了,没做错什么事啊。 “就一封?”萧奕峥凝眸看着他。 驿丞的头点的不停:“嗯嗯嗯。” 可不就一封嘛,自己难道还有那个胆子扣留王爷的信件?他见萧奕峥脸色微动,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失望似的,急忙补充道:“京中若来任何消息,下官不敢怠慢,一定第一时间报给殿下。” 萧奕峥轻叹了一声。她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冒险,却连几个字一句话都不写给自己。 这京中的风云变幻确实也在西南军产生了地震般的影响。他非常清楚,必须抓住这个时机,也不能辜负她的付出。 所以,在和徐永胜推心置腹的聊过之后,他亦先后找了军中几位高级将领诚恳交心。 而他在西南军中安排的人员也开始做着广泛有效深入到底层士兵的思想工作。这种效应,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军中渐渐形成了一种共识:广王爷违反国朝法规,朝廷依法处置,乃民心所向;西南军保卫的是国朝百姓安宁,即便广王爷不在,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不日,广王在西南贪污受贿的相关情况也被公布于众。 广王呼啦啦似大厦倾的败局定。 徐永胜和心腹几位将领深夜造访萧奕峥,齐齐跪在其面前,表示望殿下能替他们向朝廷求情,而他们愿意卸甲归田,交出兵权。 萧奕峥一一扶他们起身,非常宽和的说:“诸位,我此前的提议,依然奏效。情谊二字,是人之常情。如果你们还是愿意因为军中的袍泽之情救护我的九叔,我定不会阻拦。” 几人竟有些动容,因为他们看的出萧奕峥说的话并不是因为运用什么心里战术试探他们,而是真真实实的如此想。 徐永胜抱拳道:“殿下,说句实在话,您与我们因为各自的原因,本是不能坦荡相交的。但殿下能如此说,将心比心,属下们感佩。今日,我们前来,既是深思熟虑,亦是信任殿下。” 萧奕峥点头:“既然各位知道我的为人,那么我也就开诚布公了。九叔在西南的贪腐案深入调查,许是会查到各位的。” 大家互相对望了一眼,虽有心理准备,但此时心里还是紧张。 “朝廷的法度一视同仁,不容破坏,这也是国朝长治久安的基石。各位如果主动配合朝廷的调查,弥补亏空,我自然也会向父皇求情,各位的卸甲归田,安享晚年,在法度允许范围内也许可以实现。”萧奕峥语气和缓,面色宁和,但字句间透出的是一言九鼎的威严。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又赶紧一拜而下。这已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 这次,萧奕峥却没有让他们起身,而是换了语气,严肃道:“各位应回想当年入伍从军的初心。对于你们来说,有些事说是触及国法,不如说是违背内心的道德准则。前者朝廷的刑罚或许可以让你们觉得心安,后者却是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心债。” 几人的背部皆是略一晃动,没有出声。 萧奕峥复又开口:“那么各位今日回去便好好写一写那些事吧。这接下来,我还得听听你们的意见,提拔一些有前途之人继续带着你们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西南军走下去。” 于是,萧奕峥接下来的日子异常忙碌。西南军帅府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帅府夜间的灯火经常通宵长明。 林远也是帅府长客,他客观而公正的向萧奕峥推荐了很多军中校尉一级的兄弟。 萧奕峥不仅恢复了他的职权,还提高了他的品阶,封他为怀化郎将,并将军马遭暗算一事交由他彻查。 而这件事几乎没有难度,因为涉事人一看军中风向不对,积极主动投案。 总之,赵信觉得最近西南军的军务虽多但殿下处理起来非常得心应手。而他要做的事就是不停的提醒他注意休息。 “殿下,你这伤刚好,军中事务也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处理完的,不必这么不分昼夜吧?” 萧奕峥伏案书写,根本没有抬头,只吩咐道:“油灯不怎么亮,你去拨一下灯芯。” 赵信无奈,按照吩咐做好事情后,将一碗牛肉面端到他面前:“殿下,面是又热的,不吃可顶不住这一夜。” 萧奕峥突然被一碗面挡住了视线,眉头一皱,才抬头看到赵信无奈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他递上的碗筷:“你啊,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 “是殿下最近做事太急了。如今大势已定,本该可以慢慢行事。您之前那么悠闲自在,现在倒是紧张不停。” “正是因为有了定论,才要加紧谨慎的安排好交接过渡的一切军务。”萧奕峥划了两口面,继续道:“这样,我们也可早点回京。” 赵信一脸期待:“大概几时我们可回京?” 萧奕峥抬头望着他,疑惑道:“你也着急回京?” 赵信憨憨一笑:“那倒也不是,反正跟着殿下去哪都习惯了。只是之前,计划再怎么着也得五六个月时间,却不想如此之快。” 说完,他又回味了一下萧奕峥的话。也? 这是殿下着急回去啊! 也是,每次京中有急报而来,萧奕峥总要问一句,可有王府的家信。驿丞每次都被问的胆战心惊似的惶恐。但没有就是没有。 他们家王妃自从遇袭后,是只字半语都没写给他啊。京中的消息,不是说王妃无碍吗?怎的就不来个消息呢?赵信也颇为纳闷。 萧奕峥三下五下的吃完面,低声道:“再怎么快,也要等主帅人选定下。” 赵信一边收拾一边不走心的说:“主帅之位,殿下也是不稀罕。” 萧奕峥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赵信,回到京中,可要慎言。我对一切官职军职都无意,是本就无意。” 赵信点头:“属下知道。殿下的心思,属下怎能不知呢?只是这天下又有几人知?而其他人却不会如此看殿下啊!” 萧奕峥笑笑:“我又何需天下尽知。无愧于心,无愧天地,就好!” 半月后,京中圣旨到。任命原西南军怀化大将军方淄为西南军主帅,林远为西南军副帅。 一月后,萧奕峥安排好西南军诸事务,和朝廷派来押解徐永胜及几名军中将领的队伍一同返京。 上卷:画堂春 第51章:胆大妄为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醒来时已经身处王府。 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恍惚了好长时间,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被李菡敲晕了。 她掀开薄被,刚想下床唤人,便见月影推门而入,看见她醒来,都快喜极而泣了。 “姑娘,你可算醒了。” 月影急忙上前搀扶她,嘴里的话不停:“宫里派了两波太医来,都说无大碍,多休息休息就行。可是我们还是担心啊。你真是吓死我们了。老爷,夫人,少爷都守了你一个晚上了。还有那个李姑娘……她好端端的把你弄晕算怎么回事?圣上连夜传她进宫,今早又放回来了。一早少爷还和她理论了半天……” 清溪被她说的头又晕了,但还是清楚的听明白了几件重要的事。“爹娘哥哥,都来了?” “嗯。老爷和少爷已经去衙府办差了。夫人昨夜守了你一夜,现在正在偏房休息,知道你醒了,定会很开心,我去告诉你夫人。”月影说着就要往外跑。 “慢着!”清溪一把拉住她。“让她多睡会。” 月影急停脚步,想着也对,便又给清溪递上了一杯温水。 “李姑娘进了宫?” 月影点点头。 “那现在,她在何处?” “夕英殿。” 清溪眉间轻蹙,半晌又问:“爹和哥哥有没有提到外面如何情形?” “你还说呢!你知道多大事吗?你不让我跟着去,我就知道要出事……”月影的语气里全是后怕。 清溪叹了一气,打断她:“说重点。” 月影一顿,轻哼一声:“你倒是不怕。那些人全部收押了,说是圣上勃然大怒,连夜审查。少爷说此事必会引起朝堂的轩然大波。” 清溪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稍微有些疲累外,身体也无太多不适之处。“去请李姑娘来。” 她吩咐道。 月影面露不悦:“姑娘……” 自从昨天傍晚她看着昏迷的清溪被送回府,知道她是被李菡弄晕的,她对李菡的意见也颇大。 清溪看了她一眼便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道:“她不是想对我不利。我想她也是想帮我而已。” 月影不解,撇着嘴,不过清溪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李菡走进朝兰苑时,清溪刚洗漱完毕,喝了点清粥。她遣退了屋内侍从,向李菡行了一礼,道:“多谢李姑娘,也委屈李姑娘了。” 李菡略一皱眉,十分讶异:“王妃何故向我行李?我可当不起。说起来,是我要请王妃原谅。昨日,在未经王妃允许之下……” 清溪浅笑打断了她的话:“昨日,你是帮了我,帮了殿下。我在现场昏迷,此事便会显得真实而顺理成章。而且,你并没有伤害我,反倒是让我好好休息了一晚。” 李菡眼神稍稍一柔,目光不再显得那么淡然冷漠。 “听说,我兄长今早有为难你。他定然是关心我的安危,言语间若有不当之处,也请姑娘不要介意。” 李菡的嘴角似是勾起了一抹笑意:“那倒没有。我倒是瞧着凌探花的脸色非常难看。” 清溪眼神一顿,心道莫不是兄长教训她不成反被教训了? “所以我不委屈,王妃也不用安慰。”李菡说的颇为大气。她顿了顿,诚恳道:“王妃也不用谢我。实际上我会那么做,也有我的私心。至于这私心是什么,还恕李菡此刻无法告知王妃。” 清溪凝眸,一时不解其意,但也并没有追问,而是笑着说:“我相信姑娘不会加害于我。” 李菡见她说完这一句并没有再问什么,便开口问:“王妃不好奇圣上招我入宫说了些什么?” 清溪笑着摇头:“圣上与你说了什么话,我不好打听。当然,我也无意打听。” “圣上很在意王妃的安危,他亲自向我确认当时的情形以及确保我对王妃并无歹意。” 清溪脸色如常,嘴角依然挂着笑意,看了一眼李菡,意味深长道:“圣上与皇后都是和善之人,殿下在意之人,他们也会善待。” 李菡皱着眉,觉得清溪此言甚怪,可又理不清这怪异之处在哪。 正在思索着,便听清溪问:“我倒是有另一件事想请教姑娘。” “王妃请说。” “昨日,那两枚飞刀是姑娘暗中安排的人所为吗?” 说起来,那两枚飞刀也是克敌的关键。 李菡默了会,方才点头说:“是我长丰镖局的丁铭。他擅使飞刀。” 清溪颔首:“若是你不介意,我也想当面谢谢他。” “我介意。” 李菡斩钉截铁。 这出乎清溪所料,她略显尴尬。 李菡倒很坦然,“他是自作主张跟着我来的,他那个人很胆小,你看他只出刀不出面便知了。而且,我来王府居住,有一半也是为了躲他。” 这更是令清溪意外:“躲他?” “不瞒王妃,家中长辈想要撮合我和丁铭。我不喜,故而来了尚都,没曾想他也来了。我想我住进王府,皇家之地,他不好跟来,总是能清净些。” 清溪扑哧一声笑了,她觉得李菡一脸清冷却带着调侃的语气说着这一番话很是可爱。 李菡挑了挑眉,耸了耸肩,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笑完后,清溪才意识到她执意要住进王府原有这方面的原因。而她来尚都也是违背家中之意自作主张的来投奔萧奕峥。而虽尊贵为恒王殿下也会有感情上的竞争者。 她倒觉得那位丁铭可不是李菡口中的胆小之人。“我想丁少侠有你还未体会到的勇敢之处。” 李菡迅速看了她一眼,讶异道:“王妃与六爷倒是不谋而合,都挺欣赏他的。” 清溪淡淡一笑:“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他。若是不方便见他,就有劳你转达了。” 由于王妃被行刺,恒王府的戒备升级。清溪更是接连几日没有出过王府大门,只说收到惊吓,在府内修养。 皇帝和皇后都分别派人来慰问并且送来了许多珍贵药材。 凌家之人也一连几日上府上看望女儿,次次都说着后怕。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清溪半字不敢透露,只连连保证一定会小心再小心,不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凌德言一深长叹,私下与陈若芙说着将清溪嫁与皇家有些后悔。 而清松见清溪气色不错,便又开始调侃她:“自古英雄救美人,你这是美人帮英雄。广王这一出手,倒是葬送了自己。珩儿,你厉害呀。” 清溪觉得兄长或者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是也没点名道破,便回道:“那是自然,你可别得罪我。” “不敢不敢。”清松立刻拱手显出害怕之色。 清溪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向兄长和盘托出事情背后的所有真相,却听清松低语道:“你哥我想知道的自然能知道,不用你开口。” 说完,他深深一笑,摇了摇纸扇。“只是,下不为例,你若是不想让爹妈担惊受怕。” 清溪巧笑嫣然,赶紧给清松奉上一杯茶。“我哥哥怎么这么聪明呢。” 清松用折扇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是……”清溪笑意盈盈,顿了顿,拖着腮道:“所以,兄长如此聪明,被李姑娘气两句也很公平。”说完,她还故意的点点头。 清松哈哈一笑,不甚在意,慢悠悠的提醒她:“我看殿下很快也能回京了。李姑娘的事,你要自己考量了。” 清溪的笑容凝在嘴边,半晌没有说话。 清松叹了一声:“珩儿,本来我是不担心李菡会进王府。毕竟,王府进人需宫里同意。但此次,她也算是立功,圣上也召见了她,这件事就有可能了。你的性格,我很了解,怕是不会委屈自己。所以,当日,你说心悦恒王,我真的是有些惊讶。嫁与帝王家,就免不了要面对这些。此前,我将李菡的情况告知于你,便是想让你自己选择怎么做。” 清溪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不用担心,等殿下回来,我会和他谈的。”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自己是没有资格觉得委屈的,兄长为她想多了。 清松颔首:“是要好好谈谈。其实,我倒觉得,殿下与李菡之间或许并没有男女私情。” 萧奕峥与李菡之间是何种情谊,清溪不想自己下判断。 她觉得累。 无论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能改变她与萧奕峥一年之约的关系。 而当她看到萧奕峥从西南加急传给她的家书时,当即觉得这一年之约是不是可以提前结束。 这封家书只有力透纸背的四个字:胆大妄为。 她看到这四个字时是真的气恼。 胆大妄为? 这就是说他知道自己用安危设局帮他,换来的就是这四个字吗?是不是好歹要写个谢字?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自己有无受伤?是不是不应该只是四个字的责备? 不是说右臂受伤吗?这四个字的力道哪是一个右臂受伤之人写出来的? 她是真的生气。 此后西南陆陆续续来了好几封信询问她的近况,她一封回信都没写过。 月影劝她多次,她都不为所动。 若说一开始是因为不平情绪,后面便是她有意回避了。 上卷:画堂春 第52章:中毒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尚都城一连几日阴雨绵绵,夏末秋初的气温总是这么尴尬,闷热稍减,爽快未至。 午后,清溪站在王府后院的池边,摇着团扇,静静的看着一池残荷,多少有点寂寥之感。 这世上的事,有始便有终,再美之物也有告别远去的那日。 多少文人墨客画残荷,写残荷,这生命即将凋零的一刻赋予他们多少灵感意境。 如此说来,荷之美好,已在此间永恒。 清溪轻叹了一声,自嘲看枯荷听雨声,这番伤春悲秋的事情不适合自己干。刚提步准备回朝兰苑好好睡一觉,便见忠伯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 她扫了一眼信封上的笔迹,浅笑道:“殿下又来信了?” 忠伯点头,心情颇好:“宫里来人说,殿下已经启程返京了。” 清溪手中团扇一顿,眉眼间笑意略深:“殿下要回来了,瞧把忠伯开心的。” 忠伯憨笑两声,急忙回道:“王妃这拿我打趣了,您定然比我更开心,这笑容藏不住。” 清溪微微低头,心跳莫名的快了些。 自从朝廷任命西南军新主帅的圣旨下达,她便知道萧奕峥不日即将返京。但确切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确实开心也安心。 这么大的恒王府,那么多的烦心事,她可不想一直替他这么操持下去。 “殿下这次回来,定然会好好陪王妃。王妃这次历险,我到现在都觉着心惊,幸亏有那么多侍卫跟着。” 忠伯一脸的心有余悸,他顿了顿,犹豫的说:“我听说此次护驾侍卫中有那么几个特别英勇,而且还未娶亲……” 听话听音,清溪听到这一句,立刻也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听梦之事,倒是我耽搁了。” 先是听说萧奕峥负伤,后是谋划请广王入瓮一事,而后自己也因为昏迷心安理得的修养起来,也就没顾上其它事。 “王妃最近甚为操劳。我也是顺着想起了这件事。”忠伯倒是一脸歉然。 “这样吧,让听梦等会去朝兰苑,我先听听她的意见。” 忠伯走后,清溪拆开信。 萧奕峥的这封信倒是写的简短,只是告诉她他的归期。 此前,他写过三封信,也都不长,主要思想都是问她近况,问她身体可无恙,问她可有遇到难事。 她虽一开始被“胆大妄为”四字气的不轻,但真没那么长的小气性,也从字里行间读的出他真诚的关切之意,只是她理智的不想再往前走了。 月影说:“你总是不回信,殿下不知道你近况会着急的。” 她笑笑,自己的近况他有很多途径可以知道。着急,倒并不会。 月影又说:“你总是不回信,殿下会生气,影响你们感情。” 她还是笑笑,月影又怎知他们之间的情谊是建立在契约之上,是建立在那晚宝鼎山共同的秘密之上。如今,这个秘密已无任何价值,反正明年此时连这一池残荷都无法再欣赏了,又何必彼此牵扯过多,徒增满心寂寥。 她回到朝兰苑时,听梦已然在等候。 她屏退左右,让听梦坐下说话。 听梦谨慎的问:“王妃是有重要的事要交代吗?” 清溪抿嘴一笑,自己倒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爽朗直接道:“有件事,我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才不至于让你尴尬,想了半天还是直说比较好。” 听梦脸露疑惑。 “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 听梦的脸色瞬间一滞。 “你在府中多年,殿下定是不会亏待你。不知你是否有看中之人?”清溪温柔的看着她,尽量将此事说的普通不那么另她尴尬。 听梦嘴张了张,吐出一个“我”字,又住了口,低下了头。 清溪想她许是害羞,便补充道:“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和我说。”她看着听梦手紧扯着袖口,却没有说话,便更加放低了音量,柔和道:“若是没有,你看王府的侍卫可好?咱们挑个自身有本事的,往后殿下多关照,定也是前途无量……”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听梦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也让她一顿。旋即,听梦似意识到什么,又慌忙收起表情,提裙跪下,急急道:“王妃命令,本不该拒绝,只是听梦无意,还请王妃收回成命。” 清溪没想到她反映如此之大,便赶紧搁下手中团扇,上前扶她起身,试探道:“这不是什么命令,只是提议。你,或许心中有人?” 听梦低着头,没有吱声。 清溪觉得她是默认,便笑道:“若是你有看中的人,不妨说出来。” 听梦还是低头不语。 清溪觉得她定是害羞,继续道:“你伺候殿下多年,殿下也定然愿你生活幸福。若是你看中的不是王府之人,也没关系,只要身价清白,人努力上进,王府会给你风光体面,让你开心出嫁。” 听梦又抬头直直的看着清溪。 清溪觉得这眼神中似有那么一瞬的不满,这让她不解。但眨眼间,听梦又低了头,低声道:“王妃莫要再说了。听梦不嫁。” 清溪听她语气坚决,寻思着或许她有什么难言苦衷,这一时逼问也不好,还是慢慢再了解,便宽和道:“没关系,此事你也放心上,若有什么新想法随时告诉我。” 听梦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王妃,夕英苑的李姑娘吃穿用度都是比着朝兰苑安排的,这是不是不妥当?她与王爷毕竟还未……” “听梦!”清溪断然低呵:“慎言!” 听梦旋即住了口。 清溪想起月影曾和她说过说听梦抱怨过李菡,皱了皱眉,认真道:“李姑娘是我王府的贵客,自然是要招待周到。今日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到。”末了,她叹了一声,语重心长说了一句:“听梦,这也是为你好。” 听梦走后,清溪晃着团扇摇了摇头,想着听梦看似挺沉稳,怎的就这么不开窍的和李菡过不去?若日后萧奕峥真的迎李菡入府,她难道还这般相待吗?李菡的个性江湖快意恩仇的,若是今日听梦真的做了什么得罪她的事,她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吧。 但是为什么听梦不待见李菡呢? 她锁着眉一时没想明白。 窗外轰隆一声闷雷,雨点紧随其后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月影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走了进来:“又落雨了,皇后娘娘安排给你压惊的家宴又得推迟了。说起来,娘娘待你真好。怕你落雨,便是要选晴日。” 清溪转身坐下,瞧了眼不远处案台上的太玄琴,点头道:“皇后是太子生母,对殿下,对我,都很好,实属难得。”说到这,她抬头望着窗外屋檐下雨柱倾落,轻皱了眉。 几日后,久违的晴空万里让尚都城的百姓都纷纷计划着出游赏初秋之景。 恒王府的马车一早便驶进了皇宫。 皇后宫中,众人齐聚,都热络的关心着清溪的身体状况。清溪一一道谢,得体而亲切。 皇后慈爱的拉着她的手:“昨日,圣上说六郎明天就可抵京了。你们这小夫妻分开了这么久,可是要团圆了。” 其余人也都附和着打趣。 清溪脸色泛红,笑而不语。眼神一瞥,瞧见独自坐在一旁的念妃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她消瘦了很多,而这抹淡笑,无法掩盖欠佳的脸色。 皇后招呼着众人落座。 沈桐拽了拽她的胳膊,将她拉着自己身边的座位坐下,低问她:“你这几日在府里应是养着挺好,怎么我瞧着也不见胖。” 清溪笑着看了她微微有点隆起的腹部说:“你当我是你不成,怎会这么些日子就能补圆润了?” 沈桐白了她一眼,旋即又满足的笑了。“这小家伙倒是个乖巧的,也不怎么折腾我。”她又抬头凑到清溪的耳边道:“六弟回来了,你们也抓紧的。” 清溪的脸一下红透,急忙避开她的眼神,端起桌案上的清茶赶紧抿了一口。 整一日,一群人都在说说笑笑,又是看戏,又是插花。 清溪心道皇后好意给自己压惊吧,反倒整的自己更累。 好不容易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养心殿来人禀报说皇帝本来要来,但现在身体欠安,便不来了,让大家自己先用膳。 皇后一脸担忧。 一直默默不语的念妃淡淡开口:“听说陛下这几日甚为辛苦,一边要斟酌着怎么处理广王爷,一边要操心西北边境的事。据说丹答不安稳的很。陛下身体,可要保重些。”她说的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 众人却都不满的瞧了她一眼,又各自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皇后无心与其计较,起身说:“本宫去养心殿看看,你们也莫要少了兴致,先行用膳吧。” 大家看样子是都想去养心殿一走,但皇后肃然道:“陛下定无大事,我去去就回。” 于是,没了皇后的宫宴,大家吃的都不太香。 清溪一直与沈桐坐在一起,两人倒是没受太大影响,时不时的说笑私语。 用膳完毕后,女官们上前收拾。 沈桐突然皱起了眉,手一把紧紧的握住了清溪的胳膊。 “怎么了?”清溪急问。 她看着沈桐脸色煞白,另一只手捂着肚子,额头已然有汗滴渗出。“传太医,快传太医!”她大喊着。 殿内众人被她一声大喊,齐齐看了过来。 沈桐已然倚在了她的怀里,嘴里喃喃:“疼,疼……” “血…….”一旁的帮着托着沈桐身体的月影指着沈桐的下裙摆惊恐道。 清溪立马看去,见沈桐的粉色裙摆处渗出了一点红色,脸色也白了几分。她攥紧沈桐的手,急促道:“别怕,没事,没事的。”随即,又大吼着:“快传太医。” 殿内众人忙乱。 太医来的很快,而给出的结论是:太子妃有中毒的迹象。 众人还未消化这句话意味真什么,便听念妃轻声道:“这一日,与太子妃一直在一起的便是恒王妃,我看得好好问问恒王妃……” 她得话音刚落。便听见殿外一声浑厚的男声响起:“我看谁敢!” 众人循声望去,见萧奕峥大步走进了进来。 上卷:画堂春 第53章:栽赃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亦随着众人向大殿门口望去,看见萧奕峥一身玄色常服大步而来。她眸光微聚,一眼便知他清瘦了不少,满身的风尘仆仆,却精神奕奕。窗外的天色青黑,而他却似携带了一抹明亮从暮色中走来。 “殿下回来了!” 月影一声高呼,是藏都不藏不住的突然有底气的兴奋。 萧奕峥大步来到清溪身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神色深沉,而后转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淡淡开口:“不知是谁怀疑我恒王府?” 他自小待人便宽和有礼,这些年时常在外游历,每每回来更是多了几分潇洒随意,故而众人乍一听到他冷淡中带着一丝不满语气时,俱是微惊,一时都没人接话。 后殿之中隐隐约约传来沈桐微弱的呻吟声,清溪焦急的咬着嘴唇,只盼着太医能尽快让其脱险无事,也无心计较念妃刚刚说了什么。她抬眼便是萧奕峥的后背,挺拔而威严的挡在身前,也让她不惧任何人的诋毁。 “太子妃刚刚用完晚膳,便身体不适。太医刚刚说太子妃有中毒的迹象。大家都瞧的分明,今日恒王妃与太子妃可谓形影不离。这满屋中,怕是唯有恒王妃有此机会下毒吧?”念妃清冷的话语缓缓响起。 萧奕峥斜睨了她一眼,沉声道:“念妃娘娘,说话当谨慎。一句话天堂,一句话地狱,可要想好了再说。” “恒王殿下这算威胁吗?”念妃面色不改,气定神闲:“这是要依仗圣上的宠爱,连后宫之事也要插手了?” 殿内其余之人都不解的看着念妃,心道她一向不言不语,孤僻高傲,今日怎的跳出来咄咄逼人了? “你现在污蔑的是我的王妃,我管一管有错吗?”萧奕峥扬了扬眉,继续道:“下毒,毒害太子妃,毒害皇孙,这等罪名怎可张口就来,随便就说?有人证吗?有物证吗?仅凭你只言片语的胡乱猜测就想盘问我恒王府的人?”他扫了一眼殿内众人,加重语气道:“妄想。” 说着,他吩咐殿内女官:“进去告诉太医,定要护大小平安。” 女官点头如捣蒜,心道总算来了个坐镇做主之人。 萧奕峥又对着站在不远处的赵信吩咐:“去找人召集查清今日出入皇后宫殿的内侍女官都有哪些,具体干了什么事。” 他又指着桌案上的菜说:“还有这些膳食统统拿去验。” 赵信领命,立刻着手去安排。 念妃唇角浮上淡淡一抹笑,却没有再说话。 “太子妃如何了?”殿下传来了皇帝沉稳的声音。紧接着,他与皇后都夸入了殿内。 众人纷纷行礼。后殿之中有一太医急急而出,满头大汗的禀报:“太子妃有小产征兆,目前正在全力救治。引起太子妃身体不适的原因可能是误食了某种食物又或许是药物,而且应是服用不久,具体是何物需要时间确认。” 萧辙大手一挥:“务必保证太子妃和腹中胎儿安全。” “臣等尽力。” 太医说完即刻转身又去后殿忙碌。 皇后满脸无措的跟着太医去了后殿查看情况。 太医回话时,清溪一直盯着他,不错过他任何一个字的表达。再听到太医并没有表示沈桐有性命之忧时,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 月影一直紧握住她的手,此时也感到她冰凉的手心里渗出了潮湿的汗液。 萧奕峥在向皇帝皇后行完礼后,稍稍转身看了一眼清溪,见她神色忧虑,眉间紧蹙,低低说了声:“有我在。” 清溪抬眼看向他,嘴角动了动,想说她并不担心自己被调查,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萧辙在落座后,肃然道:“今日大家怕都是睡不好了,都在这耗着吧。若是查出此事乃人为,无论是谁,朕绝不姑息。”他一一看过众人的脸,最后落在了念妃身上。“念妃,小七今日和你来用膳?” 众人惶惑,皇帝为何突然提起了只有八岁的七皇子萧奕然。 念妃面色一滞,低头回道:“今日他的功课多了些,臣妾便没让他来。” 萧辙哦了一声,声调上扬,态度奇怪。但他也没有多问,而是开始向众人询问了用晚膳时的情况。 大家开始说明整晚的情况,还互相补充以免缺漏什么细节,萧辙边听边点着头。 萧奕峥也仔细听着大家的话。整个过程中,唯有清溪一直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赵信快步走了进来,行礼道:“启禀陛下,今日晚宴膳食已全部验过,并无任何不妥。” 萧辙皱了皱眉:“太子妃所饮的茶水乃?” “也无毒。” 殿内一时寂静。 “恒王府的人组织查验是否也不妥?”念妃悠悠的开口。 大家又齐刷刷的看向了她,疑惑她为何步步紧逼王府。 “赵信,将太子妃的吃食送去给太医再验。”萧奕峥冷冷道。 赵信便立即吩咐内侍将勘验之物送进了后殿之中。 此时,清溪提裙一步上前,萧奕峥本想伸手抓住她,但没有快过她起步的动作。 她站在大殿中间,不卑不亢的开口:“父皇,念妃娘娘一直将臣媳视作嫌疑人。不错,我与太子妃乃闺中密友。不仅今日,往日母后召见,我与她皆相伴同行。我与太子妃的情谊并非一朝一夕。我绝不可能加害太子妃。当然,我也知道凡事皆需证据,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明。事情正在核查中,我先表态,臣媳愿接受一切调查,可以和任何人对质。” 萧奕峥叹了一气,走至她身边,与她站在了一起面对皇帝,但什么话都未说。 清溪微微侧头看了看他,尽从他眼中读到了不悦之意。奇怪了,他有什么可生气的?自己若不站出来,若不彻底撇清关系,连累的是恒王府,伤害的更是他与太子之间的感情。还是说,他在生气自己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萧辙平静的看着他俩,缓声道:“事情还未有定论,又何来嫌疑人?六郎,你快马加鞭赶回来,已是疲累不堪,先坐着休息吧。你们也坐吧。” 于是,众人一一落座。 萧奕峥看了看身边的清溪,见她脸色稍有血色,但手中的绢帕依然攥的死紧,也没多想,伸手便拉起了她的手,将她带至了一边坐下。 清溪只觉得手中传来了一股温热,也牵引着她脚下的步伐步步跟随。直到坐在他身边时,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包裹在他的掌心中。 她轻轻的动了动,想要抽出手,但萧奕峥却握的更紧了些:“怎的这样凉。”他说。 清溪微微偏头,耳根泛红,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太医急急步了出来:“陛下,太子妃情况稳定了下来,腹中胎儿暂时也保住了。” 话音刚落,大殿众人似乎都听到心落定的声音,这殿中氛围顿时不一样了。 尤其是清溪,听闻此言,她下意识的回头看着萧奕峥笑了笑。 萧奕峥觉着他握在手中的手都暖了几分。 “另外,太子妃的食物,臣等再次勘验,并不毒。只是有一味菜肴中加入了紫甘,紫甘本无毒,也经常入菜,只是有些寒凉。”太医的话还在继续。 “所以只是因为食用了寒凉之物?”萧辙迫不及待的追问。 “容臣说完。”太医顿了顿,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的地面,继续说:“紫甘即便寒凉,但并不会引起如此不适。除非……”他顿了顿,低声道:“除非紫甘与红丝草混在一起用,两物相交,产生毒性,可使妇人滑胎。” 众人一听此言,刚刚舒展的神情又顿时紧张起来。 萧辙深锁双眉,沉声问:“你们可是找到膳食中有红丝草?” 太医摇摇头:“陛下有所不知,红丝草本身也无毒,但人们也不会用它入菜。红丝草有清淡幽香,会用来制香。” “香料?宫中可有?”萧辙再问。 太医又摇摇头:“据臣所知,宫中不会用此香,因为它香味并不纯正。不要说宫中,尚都城内稍有些家底脸面的百姓之家都不会用此香。不过,太子妃的衣物上有此香味。” 萧辙身子前倾,问:“确定?” 太医颔首:“红丝草还有一功效,它能止血。臣等刚刚已经反复确认。太子妃外裳上的香味正是来自红丝草。” 太医话音刚落,念妃看着清溪开口:“太子妃自己是绝不会用此香的。可她总和恒王妃一起,不知是不是恒王妃带来的?” 萧奕峥还未开口,其他娘娘们已然看不下,七嘴八舌的道:“念妃为何总是和恒王妃过不去。我们这殿内,谁身上不带香的,就算说是念妃你,也都是好好查查的。” 念妃笑笑,清淡道:“那便查查吧。” 清溪低眉深思,再抬眼时,意味深长的看着萧奕峥,眼中满是忧虑。 萧奕峥本是严肃的眸子在撞上她的眼神时一顿,旋即变得柔和了。他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微微点了点,好似甚为笃定,让其安心。 上卷:画堂春 第54章:我们回家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那便查吧!”萧辙音量不大,可落在每个人心头俱是一颤。 这宫里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不知要席卷多少人。 萧奕峥轻轻拍了拍清溪的手,起身道:“也不用大张旗鼓了,若是本王没有猜错,我的王妃身上定然染有此香。” 听闻此言,众人俱惊。 这刚刚不还霸气护妻吗?怎的此刻又主动揽事了? 清溪的脸色还算平静,但身后的月影这心都快跳了出来。 上座的萧辙还是一脸镇静。 萧奕峥唇角微勾,轻笑道:“如此处心积虑的布局,冲着我恒王府而来,那便不要烦劳牵扯其他人了。” “恒王殿下真是巧言善辩,怎的分明有可能是证据确凿的事,偏偏变成了他人陷害?这以退为进的说法,真是高明啊!” 念妃清冷的嗓音里满是剑拔弩张的气势。 萧奕峥斜瞧了她一眼,冷冷道:“本王退了吗?”他嘴角挂着轻笑。而后转向萧辙恭敬道:“父皇,兹事体大,必须彻查,我恒王府既然牵扯其中,必不遮不掩。儿臣这就带着王妃回府,禁足府中,全府上下任父皇询问调查。此事一日不明,一日不还我恒王府清白,儿臣必不出恒王府一步。同样,一日不查出污蔑我恒王府之人,儿臣也必不会善罢甘休。”说完,他转身,淡淡笑看着清溪,伸出手,温和道:“阿珩,我们回家。” 清溪抬眼看向他,他眼中的柔光似燃起温热之火,让她心中一暖。她缓缓起身,浅浅一笑,脆声道:“殿下想要清白,我也想要。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有了便查谁栽赃陷害,没有便也要查是谁要谋害太子妃。所有事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一转身,吩咐太医道:“我这就去内殿更换衣物给太医查验。” 萧奕峥皱了皱眉,缓缓放下手,并没有阻止她。 萧辙颔首。 月影及另两名女官随着清溪起身去了后殿。 此时,太子萧奕和匆匆小跑进了殿。他刚想行礼便被萧辙拦下来了:“行了,先去看看太子妃。你母后在那。” 于是,他便大步向后殿而去。 大殿其余人都觉得这时间一点一滴的过的甚慢。仿佛过了许久,清溪才从内殿出来。她已然换了一身衣物。 太医紧随其后上前来回话:“禀陛下,经臣等查验,王妃身上衣物确实沾有红丝草香。” 众人脸色一沉,而萧辙与萧奕峥却依然很平静,仿佛早有所料。清溪虽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确认消息,心里还是有了起伏。 “但王妃衣物上所沾的红丝草之香量并不大。”太医又道。 清溪瞬间眉间微蹙。 “所以呢?” 萧辙问。 “王妃身上衣物与太子妃身上衣物所沾染的香味量似乎是一样的。或许都是从另一处沾染的。”太医斟酌道。 萧奕峥眸色一凛,浮现一霎那的疑惑。 “何处?”萧辙的语气明显威严起来。 太医喉头动了动,还是认真道:“若是臣等没有判断错,或许是王妃身边的侍女。她身上的红丝草香味倒是浓烈。” 清溪即刻回身看向月影,而月影则是满脸惊慌失措。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拼命摇着头,着急的无法说成一句完整的话。 站在殿门处的赵信也迅速聚拢了目光担忧的看向了她。 清溪眼中略过愤怒而坚定的光。她上前将月影护在身后,大声道:“父皇,月影是我的侍女。我与她更是形影不离。将她牵扯其中,便是将我牵扯其中。对她进行的任何盘问调查,我自当一道陪同。” 站在不远的萧奕峥一脸严肃的看向她。 而清溪却忽略其眼中的阻止之意,继续铿锵道:“臣媳虽愚钝,但还是知道,行任何不轨之事,需想好后路,需要将自己摘干净。若是红丝草香味如此容易可以沾染,那么我不会笨到让自己或是贴身侍女下手,此其一。其二,根据太医所说,红丝草本身不能起任何作用,需得搭配菜肴中的紫甘才能致人滑胎。那么我又怎么做到买通宫中御厨?这需是多么谨慎周密的计划?又怎会让念妃娘娘打从一开始就怀疑上我?我已多日不出恒王府,王府进出人员尽可查明,这很容易。其三,动机!我为何要加害太子妃腹中之子?”她说着,锐利的眼神向念妃而去:“念妃娘娘,您倒是说说看?您从一开始便将矛头对准了我,好似十分笃定我脱不了干系,那么您的理由是什么?” 念妃看似平静的脸上还是轻微的抽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开口。 殿内众人皆心知肚明,若说有最为要害的理由,便是恒王与太子争权夺利,但这个理由是任何人都不敢说出口的。而且,如此说,也并不令人信服。因为太子与恒王感情深厚,并且恒王此前并无涉朝廷之事的任何意思,是个好游山玩水的富贵闲王,只不过此次西南办差办的漂亮。难道因此起了心思?这更是大家不能说出口的猜测。 清溪轻声一哼:“说不出?”她将头又抬的高了些,似有一身的骄傲,继续道:“父皇,今日之事,臣媳定要讨个公道说法。” 萧辙眯眼看着她:“你现在倒比刚刚还要生气。怎么,自己牵扯其中不担心,侍女牵扯其中倒是不淡定了?” 清溪一撩裙摆,跪拜而下:“怀疑我的人便是怀疑我,伤害太子妃及我的侍女便是伤害我。” 萧奕峥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心里涌上复杂的情绪,但他无暇整理,一步上前,站在其身侧,开口道:“父皇,儿臣刚从西南回来,一路马不停蹄,实在疲累。儿臣刚刚说了,此事恒王府会一查到底。现在,儿臣想回府休息。儿臣会带着府内众人禁足,还望父皇准许。” 说完,他再次将手伸到了清溪眼前。 清溪抬头看向他,犹豫着要不要将手递上去,毕竟坐在上座的萧辙还未发话。 皇帝注视着他俩,还未来得及表示,萧奕和的声音却先响起:“父皇,儿臣相信此事并非六弟府中之人所为。” 萧奕峥微微侧身,看向了正搀扶着皇后而来的萧奕和。 萧奕和亦看了他一眼,宽和的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慢慢步至皇帝跟前,缓声道:“太子妃目前无事了,只是需得好好静养一段日子了。”说着,她看向还跪在大殿正中的清溪道:“太子妃说绝不会是恒王妃。” 清溪抬头看向皇后,眼框有些湿润。沈桐的信任于她而言太过重要,重要过千万人的诋毁中伤。 皇后和善的对她笑了笑。 萧奕峥伸在清溪眼前的手一直未收回,此时又上前递了递,佯装不满道:“还不起来吗?难道还要父皇母后请你起身?” 清溪眨巴了下眼睛,迅速伸手。萧奕峥一把握紧了她的手,拉她起身,将她紧拉至自己身侧,对着萧奕和道:“三哥,此事,定会有个交待。” 萧奕和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刚回京,便是这么一出。” 萧辙起身道:“六郎,带着你媳妇回府去。此事没查清之前,你们不得出府。” 萧奕峥领命道是,随后牵着清溪转身即走。 清溪赶紧望向还跪在那的月影,只听萧奕峥吩咐道:“月影,还不过来伺候王妃回府。” 月影忙不迭的起身,拖着发软的腿走至清溪身边。 念妃见皇帝并未阻拦,再次开口道:“陛下,恒王妃回王府便是陛下准了的,可是王妃侍女不管怎么说都是最大嫌疑人,应是被即刻看管审问的,怎好放她回府?” 萧奕峥感受到清溪的手指轻微颤抖,还未等皇帝开口,他盯着念妃道:“念妃娘娘,你许是刚刚未听全本王的话。我说的是,我要带走我府中之人。今日,我府中来了多少人,此刻我便要带多少人回府。本王护短的很,但也公正的很。既然太医说月影身上有浓重的红丝草香味,本王信太医之言,也定然会查清楚这香味从何而来。但人我要带走。”他说着看向萧奕和,微笑道:“不知三哥可有意见?” 萧奕和摇了摇头:“即是父皇准了的,怎好有意见。我刚刚就说了,我信此事与六弟无关。” 萧辙皱了皱眉,心道自己刚刚是准了这小子可以带走任何人吗?尽有些糊涂了。但还是大手一挥:“回去好好禁足!” 萧奕峥轻轻捏了捏清溪的手,轻声道:“我们回家。”而后对着赵信道:“你去扶着月影,她也是吓坏了。” 赵信得了命令赶紧上前想要搀扶月影,却被月影拒绝了:“没事,我可以走。”于是他就紧紧的跟在她身侧。 四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大大方方的走出了大殿。 这一路,萧奕峥一直牵着清溪的手。两人走在宫道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月光倾洒而下,照亮眼前的路,照出身后的影。 清溪心中无比安宁,即便前方之路没有宫灯照耀,她也觉得不惧不怕,因为眼前有光,身后有影。 上卷:画堂春 第55章:撒娇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漫天星尘璀璨,月色朦胧迷人。 恒王府众人皆无心欣赏这夜色撩人。本是殿下回来,和府上下开心之时却被萧奕峥回府时淡淡的一声即日起关闭王府大门不得外出搅得疑惑忐忑。 忠伯则管束着一众人等该当差的当差,该休息的休息。于是,大家虽心都想着去那王爷一回来便一头扎进的朝兰苑打听一二,但也只能想想。 而朝兰苑内,众人忙着伺候安抚的是月影。 萧奕峥撂下一句:“你们去照顾月影。” 便领着清溪的径直走进了卧房,随手关上了门。 清溪自出宫上了王府马车后,便想问他怎提前回来了。 但马车外的赵信偏偏主动开口和月影聊了起来:“没事,你别怕。殿下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先回王府,说是王妃进宫了。他转身进宫向陛下请安后就想接王妃回府。也真是赶的及时。” “我是真不知……赵大哥……我是不是惹祸了……”月影的声音战战兢兢柔柔弱弱,皆是心有余悸的惶恐不安。 清溪实在听不下去,唤她:“月影,你进马车来坐。” 月影想着自家小姐与殿下久别重逢,自己再怎么害怕也不能打扰这两位独处时间啊。 但马车的门已然推开了:“进来。” 清溪不容反驳的催促她。 可怜月影刚被吓的不清,还得如坐针毡的与萧奕峥与清溪共处一辆马车内。 清溪是拽着她的手一路。她知道那是想给她安慰压惊。而一旁的萧奕峥自月影进内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了。 故而,从皇宫至王府,这两人是一句话都未说。 月影总觉得这气氛本不应如此啊。 而清溪的手虽覆在月影微凉的手上,却总觉得感受到的是萧奕峥手心的温暖,以至于跨进卧房后,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两手相握,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触感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为什么要搅合进来?” 萧奕峥低沉的嗓音突兀的响起。 清溪恍然抬头,看向了他。 她知道,他问的是设计广王那件事。 她瞧着他脸色严肃,目光直逼自己而来,语气里也无一丝的温存,全然不似今晚在宫中待她柔和,心里有些不悦。 “你不知道很危险吗?” 萧奕峥上前一步,声音更是刻意的压低,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清溪见他肤色虽晒黑了些但整张脸却因为瘦削而更立体威严。她直瞪着他,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回信?” 萧奕峥凝视着他,又一问。 说到信,清溪脑子里蹦蹦蹦的冒出了他写给她的四个字:胆大妄为。再听听他这一进门一连三问的态度,这心里的不满瞬间转化成了委屈。 这眼中似有什么潮湿之感,越来越强烈,她拼命想控制,但无济于事,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就这么缓缓流了下来。泪水不受控的流下时,她突然也不想忍了,大声回道:“殿下一回来就兴师问罪吗?不就想说我胆大妄为,不安分守己吗?是我自作主张,是我不自量力,是我不该操心你的事,是我不该在这恒王府里,行了吧!”她一股脑的说了一大堆,越说越觉得伤心,越说越不顾忌自己到底在说什么,眼泪也越流越多,她索性也放肆的哭起来,全然不顾一旁已经整个呆懵的人。 萧奕峥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被自己问哭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女人哭。以往,无论哪个女子,因为什么原因哭泣,若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他都会安慰两句,抱着同情友善礼貌的心态。 但此刻,清溪出乎意料的泪水与控诉让他突然慌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被利刃划开,让他一缩一痛,十分难受,亦十分后悔自己为何要让她牵扯进来,让她这么难过。 他看着清溪背转了身,纤细的后背微微抽动,心里很不痛快,本能的想要上前轻轻按摩她的背,但终究叹了一声,没有这么做。 他跨至她身前,扯出她手中的绢帕,抬手轻轻的替她拭泪。 清溪也没有抗拒,只是微低着头不看他。她哭累了。两人的距离颇近,她能听见身前之人浓重的呼吸声,似有些紧张而紊乱。 萧奕峥轻咳了两声,轻声道:“别哭了,我没有那么说你。” 清溪猛然抬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萧奕峥的眉眼:“你有!你说我胆大妄为!” 萧奕峥手一顿,旋即嘴角含笑,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原是在这等着我,你确实胆大妄为。” 清溪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帕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坐下,自己整理了会仪容。 这一通哭,她发泄完了,可以冷静了,也该和他好好谈谈今晚的事了。 她刚想开口,却听萧奕峥在她身边坐下,温柔道:“对不起,也谢谢你。阿珩,以后莫要用自己去冒险。” 清溪抬眼向他。他这亲柔的一句对不起谢谢反倒让她还残余的那点委屈气恼不好再提了。她嘴角动了动,还是颇为大气的道:“我知道陛下一定会告诉你前因后果。其实广王爷若是不倒,我也并不心安。毕竟当日宝鼎山上发生的事便是发生了。所以,我也算是帮自己。” 听他这么说,萧奕峥眉间微蹙,倒又有点不是滋味。半晌,他才开口强调道:“无论如何,以后都不可以如此胆大妄为。” 清溪撇了他一眼,心里知道他是出于关心,可怎的去了一趟西南人变得如此愚笨了,偏偏还提那四个字。 萧奕峥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急忙温和的笑着,生怕她又要掉金豆子。 清溪一扬眉,促狭道:“殿下那四个字可真正用力十足,我瞧着也不像右臂受伤之人写出来的。” 萧奕峥知她是调侃,也只是笑笑,下意识的抬手扶了扶右臂受伤处。当日,他焦急的写完两封信,右臂伤口便有些渗血,被军医教训了好半天。 清溪见知笑不语也是没什么心思打趣他,又见他扶着右臂,急问道:“伤的重吗?伤口还疼吗?” 萧奕峥见她一脸关切,眼神落在自己的右臂上,心中一暖,摇了摇头:“无事。” 他见清溪的眼并为挪开,便也静静地看着她。 他走了三个多月,从初夏到初秋。眼前的这张脸分明也清瘦了些许:“所以是因为那四个字生我的气,不愿回复我的信?”他问。 清溪眼神一顿,不置可否。 这个答案,她不好回答,是,也不是。 萧奕峥以为她是默认了,便笑道:“我原不知你尽也会这般小气性。” 他说的颇为宠溺。 原本清溪是绝不高兴别人说她气性小的,但他说的颇为宠溺,也带着点纵容之感,她尽听出了赞扬之感。 “我在西南初初听到消息,也不知具体情况,是着急也是气恼,所以才写了那四字。” 萧奕峥接着解释道。 清溪点了点头。 萧奕峥接着问:“你这几月在府中过的好吗?可有遇到什么难事?” 清溪又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偏过他的注视,看着一旁的灯火道:“李姑娘在府中,我们也时常在一起说笑。其实广王的事,李姑娘也是关键,若不是她看出带头人的底细,朝廷的审问或许不会那么顺利。”她说完,半晌没有听到萧奕峥的回话,便挪了眼神,又对上了萧奕峥的眼睛。 萧奕峥脸上浮出探究不解,一双眼睛深邃的看着她,似是要把她包裹进他眼神之中。这眼神看着她心跳又快了起来。她眨巴了眼睛,摸了摸脸上,早就无泪了啊,他为何这么看着自己。 她咬着嘴唇犹豫的开口:“你,要不要,现在去看看李姑娘?她在夕……” “我为何现在要去看她?”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奕峥硬生生的打断了。 他的语气不似刚刚亲柔,而是带着些干涩暗哑。 清溪一顿,不知该如何回复。 萧奕峥凝望着她,直接问:“李菡住在府里,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清溪嘴角动了动。其实,她很早之前就想与他谈谈这个问题,但今晚有这么个时机吧,却好像不知该如何说了。本来,她想说她介意,最起码在他们契约的一年内,她不想府中有他的任何红颜知己。但如今的情形,她又怎好说介意。人,是她让住进来的,况且李菡还立了大功,皇帝也已知道并且都未说一言半语,已是默许,她难道还能让搬出去,拆散一对有情人不成。这种事,她是最不屑做的。 见她没说话,萧奕峥俯身上前,追问道:“一点都不介意吗?” 清溪看着他,有些纳闷。照理说,他希望听到应该是不介意。但他这幅表情,自己是一点都琢磨不透,他这是希望自己说不介意呢还是介意呢? 她浅浅一笑,含糊道:“李姑娘的事,既然你回来了,还是你做主吧。” 萧奕峥的眉皱的更紧了,见她随手捞过茶盏,咽了口茶,嘴边仍然挂着笑意。他没有再继续问,而是起身道:“今日大家都累了,先歇着吧。” “那今晚之事……”清溪本想和他商量宫里的事,却见他摇头道:“不急于一时。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月影白受了委屈。” 说完,他提步向门口走去。快要推门而出时,他脚步顿了顿,转身看着清溪道:“本不该,也不想,将你困在王府,牵扯进朝局复杂,皇家倾轧中。你本该有更自由更无拘束的生活。你且再忍忍吧。” 上卷:画堂春 第56章:出府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养心殿内,萧辙半倚在软塌上,显得很疲累。 不远处,站着肃静以待的念妃。 萧辙咳嗽了两声,郭瑞赶紧递上了小瓷碗:“陛下,药还未喝完。” 萧辙广袖一挥,吩咐道:“你先说说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郭瑞只得搁下药碗,恭敬道:“今晚皇后宫中的膳食皆由御厨房准备,其中用到紫甘的是清炖牛肉汤,而这汤是念妃娘娘平日里最喜。” 郭瑞适时的住了口。 萧辙挪了挪身子敛目,语气平平道:“念妃有什么想说的吗?” 念妃抬目,依旧清冷,:“陛下让众人回去休息,却独独让臣妾来养心殿,想必陛下心里早就认定了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萧辙默了会,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威严:“这件事再查下去,将会牵扯很多无辜的人。而最伤害的会是小七。” 念妃的脸色一滞,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自你一反常态的攀咬恒王府,朕就知道你脱不了干系。你许是忘了朕提醒过你安分守己。” “陛下就如此信任恒王?因为是那个人的儿子,所以就算证据确凿,陛下也不会计较!” 啪的一声,萧辙拍案而起,呵斥道:“闭嘴!”紧接着一连串的咳嗽。 郭瑞急忙上前又扶着他坐下。 念妃轻笑道:“可怜我做了这么多年替身……”她笑声中渐渐有了哭腔。 “替身?” 皇帝喘着粗气:“你是连给她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她一生不曾害过任何人!” 郭瑞在一旁替他顺着气,开口道:“念妃娘娘,陛下和您说这些就是在给您机会啊。若做实了所有事,您或许不在意自己,但七殿下以后该如何自处啊?他如今才八岁,以后宫中之人该如何看他?” “罢了……”萧辙无力的挥了挥手:“朕给你三天好好想想。你回去吧!” 念妃走出养心殿的步履轻浮。 萧辙无力的摇了摇头,又软软的倚靠回了榻上。 郭瑞安慰道:“陛下莫急莫气,好在也未酿成大祸,事情并非一发不可收拾。” 萧辙闭着眼,痛心的轻说:“但朕却不能再将她留在宫里了,小七那孩子便叫人心疼了。” “皇后及其余几位娘娘都很疼爱七殿下,陛下可安心。” 萧辙点了点头:“三日,也给六郎三天时间好好休息,也好好处理下惹来的红颜故事。” 说完,他眉间皱了皱,陷入了更深的忧思。 而萧奕峥也真的如皇帝想的那般,在王府内悠闲地吃饭睡觉。 清溪是半点没看出他有那股不让自己与月影白受委屈的劲头。 月影睡了一晚后,迅速回过了神,一早便奔到她跟前,非常详细仔细的回想着昨晚一进屋就被替换下的衣服最近几日究竟经过何人之手。 “要被人动手脚也只能是衣服换洗的时候。咱们朝兰苑所有人包括姑娘你的衣物都是一并交给府里专门的姑姑清洗的。其他就真没可能了。” 月影耷拉着脑袋认真道。 清溪点了点头,“你换下来的衣物在殿下那,他定是也仔细查验过。你现在去正则苑,他许是有些话要问你。” “姑娘不陪我去吗?”月影还是有些余悸。 清溪也想与他深入聊聊为何有人盯上了恒王府,或者聊聊他此次办差的过程,聊自己在尚都办的事,聊他的伤,聊西南的见闻……但昨夜他谈起李菡的晦涩及让她忍耐的话语,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王府内没人敢欺负你。” 月影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她走至正则苑门口时碰上了从前院而来的赵信,眼中一亮:“赵大哥!” 赵信冲着她笑了笑,一步上前问:“怎么样?好些了?” 月影嗯了一声:“王妃让我来找殿下说昨晚的事。” 赵信疑惑的问:“殿下昨夜没宿在朝兰苑吗?” 月影摇了摇头。 “怎会?” 赵信不解:“殿下这一路快马加鞭的不就是为了早日回来见王妃嘛!府里不见便又进了宫。你都不知道可累坏追尘了,今早那饭量……”他还在用手比划着,便听到萧奕峥低沉的声音:“赵信,这一早的,话这么多?” 两人抬头望去便见萧奕峥已然背手立在了屋外,于是赶紧上前行礼。 萧奕峥撇了一眼赵信,唤月影随他进屋。 赵信莫名的觉得后脊背一凉,可这初秋的天气明明还着夏末的余热未消。 萧奕峥再听完月影的叙述后,温和道:“那件衣服上确实红丝草香味甚浓,但我相信与你无关。回去告诉王妃,让她不要操心这件事。” 月影拜谢:“谢谢王爷信任月影,信任王妃。” 萧奕峥笑道:“她自己被诬陷都未动怒,见你被利用栽赃却恼怒出言,若你昨夜真被扣留宫中,她怕是也要搅宫中众人不得安睡。” 月影听不出这是褒还是贬自家姑娘,于是急忙出口维护:“王妃待人极好。当日听到殿下在西南受伤,着急的不得了,一整夜都未睡好。后来自己被袭击了,昏迷了一整晚,醒了最先问的是李姑娘的安危……”提到李菡,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半晌,她听见萧奕峥问:“她最近几月在府中过的还舒心吗?” 月影犹豫了会还是点了点头。也还算舒心吧,因为清溪似乎是真的不在意夕英苑住着李姑娘。 “可为何我觉得她清瘦了些,是因为前些日子的收到了袭击吗?” 月影日日伴着清溪,倒真没觉着她轻减,转了圈眼珠,回道:“许是由于牵挂殿下。” 萧奕峥低笑出声:“你倒是会说。”他刚想再问些什么,赵信在外禀报:“殿下,李姑娘来了。” “请她进来吧。” 月影见状便要退出屋去,却被萧奕峥出言阻止了:“你待在这!” 她虽觉得奇怪,但也不好违命。 李菡进来时看见月影倒也不惊讶,还非常友好的先冲她点了点头,而后才向萧奕峥行礼:“许久未见,还未祝六爷凯旋。” 萧奕峥看着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坐吧。在府中住的可好?” 李菡坐下后回道:“不错。我与王妃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站在一旁的月影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这话是好话,可她怎么就这么不愿意听到她如此说呢。 “是吗?” 萧奕峥不咸不淡的搭话,而后敛起笑容,认真道:“我也还未谢谢你当时指认了贼人,保护了她。多谢了。” 李菡笑笑:“以长丰与六爷的情谊不言谢。” 萧奕峥轻皱了眉又道:“只是能不能不敲晕人?” 李菡顿了下,微挑了眉,问:“六爷心疼了?” 月影听到这一句,抬眼望向了萧奕峥,只见他笑而不语。 李菡倒也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六爷,昨夜便听说,您下了令,王府之人最近不得出王府了?” 萧奕峥颔首。 “我可不算王府之人,不必遵守此令吧!” 萧奕峥摇了摇头:“你也必须在府内。” 李菡面露不悦:“六爷您这规矩比王妃都大。您不在时,我这自由进出的。您一回来,我倒不自由了。” 萧奕峥闻言,总觉得这话有某个地方不对。他的规矩比清溪的大?李菡在质疑这件事。王府的规矩本来不就应该听自己的吗? 李菡摆了摆手继续道:“那这王府我可住不下去了。您让我现在出府吧。我回长丰。” 萧奕峥眸间清淡:“怎么?丁铭走了?你不用躲在我恒王府了?” 月影心中一惊,这什么意思?自己好像听到了重点吧? 李菡容色平静,倒也不惊讶萧奕峥有此一问,毕竟此事她也告诉过清溪。就算她不说,反正萧奕峥也能查到。 “走倒是没走,不过我能让他走。”她说。 “他若未走,改天约着一见吧,我也谢谢他。” “那可不行。他不愿见你。” 月影吸了一气,这是什么人?不愿见王爷?这李姑娘还大咧咧的说出来。 萧奕峥爽朗一笑:“那你还觉着他胆小?我这个挡箭盾牌你准备使多久?” 挡箭盾牌?这又是何意?月影觉着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 李菡嘴角微翘:“六爷,我怎敢拿您当盾牌使,您说笑了。” 萧奕峥也不反驳。 “所以您能不能让我现在出府啊?”李菡又问。 “不能。” 萧奕峥斩钉截铁:“也就一两日吧。”旋即,他补充问:“你若是想出府,自己也是有办法吧?虽然拳脚功夫不怎么行,但总是有的。” 李菡脸色一暗:“难道学凌探花那样,穿个夜行衣招摇过市吗?” 萧奕峥倒是一愣。凌探花,说的是凌清松? “再说了,王妃待我好,我也不能坏了王府规矩。” 这话又让萧奕峥听着别扭,怎么着,这王府是王妃的了?是因为清溪,她才愿意守规矩? 李菡说着便起身要告退:“我也不好问六爷为何不能出府。不过六爷既然说了一两日,那我便等一两日后再行离府。说起来,离开前,也要去见见王妃。” 走至月影身前时,她难得的声音温和:“月影姑娘,我也看的顺眼。不像王爷身边的听梦。” 萧奕峥与月影听到听梦的名字,具有些愕然。 月影首先想到的是听梦提过李菡不待见她。 而萧奕峥则皱眉问:“听梦怎么了?” 李菡淡然道:“也没什么,她那双眼好似总盯着我的吃穿用度,让人烦。” “她在意吃穿用度?”萧奕峥沉声重复。 上卷:画堂春 第57章:招认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照的王府的青石地面上泛着白光,让人炫目。 听梦已经在正则苑内跪了两个时辰,眼前的那块青石越来越刺眼。 书房内的萧奕峥一脸愠怒,而一旁的忠伯紧锁着眉头。 “殿下,这件事是不是先让听梦自己陈情,或许她有苦衷。”忠伯提议道。 萧奕峥将手中的一盒香料重重的放回到书桌上,痛心的说:“她是蠢!” 忠伯点着头,知道他这次气的不轻,但还是开口劝道:“是,可即便是死罪也会有自白的机会。听梦她自宫里起便跟着殿下,她在那日头跪着,殿下也是不忍的。” 萧奕峥抬眼看向窗外的日头,冷冷道:“没人让她在那跪着。这小聪明她倒是会用,将自己玩进死胡同都不自知!”他叹了一声,吩咐道:“忠伯,你让人去请王妃来。” 忠伯道是,看了眼屋外的听梦:“那听梦她……?” “让她进来跪着!”萧奕峥拧了拧眉心。 月影来报说是萧奕峥请清溪去正则苑时,清溪正在打着饱嗝。 王府大门关了两天,宫内也无任何消息传出。 这两日,萧奕峥白日里都在正则苑,一般晚上会来朝兰苑与她一同用晚膳,两人也聊了不少西南的事。红丝草之事,萧奕峥说会给她交待,她也不多问。昨晚,萧奕峥说李菡会搬出王府,她也不多问。 昨日月影从正则苑回来时就绘声绘色的向她叙述了一遍萧奕峥与李菡的对话。她隐约觉得萧奕峥留下月影是故意,就是为了让他将这些话传给自己。但她极为在意的却是月影说:殿下十分意外听梦会在意夕英苑吃穿用度这件事。 听梦在府中多年,其秉性习惯,萧奕峥不会不了解,能让他诧异,说明事情反常。 果然,当她步入正则苑书房,一眼便看见听梦垂头跪伏。她轻皱了眉目,走至了萧奕峥身边。 萧奕峥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在其身边坐下。随后,他挥了挥手,忠伯便领着月影退出了书房,带上了门。 萧奕峥将案桌上的一盒香递给了清溪。清溪接过,放置鼻尖稍稍闻了闻,便知晓了这大概是红丝草之香。“这,是从府里搜到的?”她问。 “在夕英苑搜到的。” 清溪愕然:“夕英苑?不可能是李姑娘!她从不熏香。” 萧奕峥带着哀其不幸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的听梦,气道:“你听到了吗?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却看不穿,自以为是干蠢事!” 听梦浑身一抖,也没有回话。 “说话!”萧奕峥低呵道。 听梦依然跪伏在那,看不见她的表情。 清溪已然明白萧奕峥是确认了此事与听梦脱不了干系,她将手中的香盒放置在案台上,缓声道:“听梦,现在屋里只有殿下,你,我,三人。这两日府中一切如常,殿下也未大张旗鼓的在府里查人,便是想留个万一。这件事,定不是你一人能办到的。即便殿下想保你,也要你配合。”她见听梦的背部起伏明显,继续宽和补充道:“是因为李姑娘慢待了你吗?” 听梦突的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她盯着清溪,带着一股怨恨,这让清溪一顿,甚为不解。 “王妃倒是大度,让那个江湖女子住进本应是侧妃才能居住的夕英苑,还百般维护照顾,甚至让她因为保护你而立功。只是王妃愿意帮助她,却要把我送出王府!”听梦声音虽干涩,却带着控诉。 清溪被她这一通说的满头雾水,一时没理清前后逻辑。 “什么意思?”萧奕峥亦是睁大了眼神,不可思议的呵问道。 “将你送出王府?我何时要将你送出王府了?”清溪疑惑道。 “难道王妃不是着急的要将我嫁出去?”听梦的语气里多了层不甘心的委屈。 “你是说这件事?”清溪这时才反映过来,立马继续解释:“给你说亲本是出于好心,且你不愿意也未强求于你。再说,就为此事,你便做出这样的事,陷殿下与王府于如此境地吗?” “我没有。”听梦大声回道:“我以为只是会让王妃不舒服……” “你以为?”萧奕峥骤然起身厉声打断她的话:“你不知道红丝草与紫甘只会伤害孕妇吗?说,到底是谁给你的东西。” “什么?”听梦吃惊的看着萧奕峥;“孕妇?什么红丝草?这香不是致人眩晕的东西吗?” 萧奕峥叹气摇头:“听梦,你做事向来谨慎,怎会入了这么简单的一个套?我真真是有点不认识你了。” 听梦毫无血色的脸上色满是恍然大悟后的震惊。 她前日晚上看到萧奕峥提前回府时就已然惴惴不安,而后看着清溪也不似有任何不适时倒是也安慰了几分。 萧奕峥从宫里回来便下令禁止府中人员外出,但却未说明原因。 她不安了这两日,今早听说萧奕峥去了夕英苑,不久脸色十分难看的出来了,本以为会有点因为得手而畅快的心情却更加不知所措的不安。直到忠伯一脸严肃的给她看那盒香,并让她去正则苑问话,她突然意识到事情没有瞒过萧奕峥,但依然带着侥幸的心里,于是就干脆跪在了正则苑内。 而现在听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太子妃差点流产。”清溪轻轻的一句话让听梦霎那间毫无生气的瘫坐在了地上。 萧奕峥似有点不忍再看她,背转了身,哑声问:“究竟是为什么?” 听梦一声轻笑,悠悠抬眼,“殿下,您当年为何要替听梦出头?又为何替我改了这个名字?听梦…….呵呵”她痴痴的一笑,“我可不就一直做了个梦。” 萧奕峥双眉紧皱,似是不太明白。 而清溪转了圈眼珠,却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听梦摸着泪继续:“我原不该有此期盼,总觉得能在您身边待一辈子便也好了。可是,可是,连李菡那样的江湖女子都可找上王府大门,王妃似乎也不介意。我便想啊,或许有一日,我也可以不仅仅是这王府的女官,我也可以日夜伺候您。但是王妃却不愿给我这个机会,非要把我嫁出去。为什么?为什么李菡可以,我却不行?为什么?......” 萧奕峥突然转身看着她,将荒唐二字写在了脸上。“你?”他刚说了一个字便住了口,实在太过惊讶。十六岁后,他便常年不在王府,每每回来,听梦待他也无任何不妥。他从不曾想过听梦会有如此心思。 听梦直视着他,微笑道:“殿下很吃惊对吗?我从不曾流露出对殿下一丝一毫的爱慕之意,我不敢啊。我就是怕看到殿下如此表情啊!我可以这么默默的看着殿下,但绝不能嫁人离开王府看不到殿下啊。” 萧奕峥张了张嘴,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于是转身又坐下了。 清溪一直静静的听着,突然想起沈桐曾说过她希望自己能拥有那份唯一,因此恒王不是良配,此时真真觉得说的不错。她看着又是哭又是笑的听梦,毫无怨恨,只有心酸同情。“这么说,你恨得是我,想加害的也是我?”她问。 听梦摇摇头:“我若真害了你,殿下会伤心的。我看的出来,殿下很在意你。” 萧奕峥与清溪同时对望了一眼,清溪又非常迅速的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我只是想让你和李菡相离疏远,让她赶紧离开王府。我是真不知那盒香会害了太子妃。”听梦继续道。 清溪不停的轻叹摇头。 半晌,萧奕峥沉声问:“那盒香是谁给你的?” “念妃身边的女官。”听梦脸上只剩下了死寂。 听到念妃的名字,两人又迅速交换了下眼神。 萧奕峥并不觉意外,早在念妃明显跳出来指认清溪时,他便有此怀疑。”她怎么和你说的?” “她早年和我在宫中便认识,知道我的心思。她说若是我能赶走李菡,再讨好讨好王妃,王妃许是也能考虑让我伺候殿下。而念妃娘娘也会在陛下面前帮我说几句话,说不定殿下便会纳了我。” 萧奕峥冷哼了一声。“那她有什么要求?” “她说念妃娘娘只是希望能在殿下身边多个自己人。” 萧奕峥抓起手边的茶盏掷了出去:“愚蠢至极!” 清溪亦是一惊,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 “听梦,你在我身边多年,竟不知我是怎么样的人!什么江湖女子,什么纳妾?在我眼中,宫中女子又如何,市井草民又如何?我何曾在意过出身?李菡是很多男子都敬重的长丰少当家,又怎是那些宫中只会行蝇营狗苟之事的人可比?我若是对谁有意,又是他人能左右的了的?我一直将你当作亲人,无半分男女之情,你难道不知吗?在王府中行这些算计害人之事,这是犯我底线,你难道不知?你妄加揣测王妃真诚待人之心,酿成如此之祸。今日,我也叫你听的明白,我与李少当家无任何私情。我恒王府,只会有一位王妃。” 上卷:画堂春 第57章:荷塘月色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月上柳梢时, 忠伯匆匆入了朝兰苑,说是殿下已在后院的荷花池边站了许久,请王妃是不是去看看。 清溪轻叹了一身,起身去了后院。 她远远看见萧奕峥一人覆手立在池塘边,似是望着一池枯荷出神。她低声问忠伯:“他用晚膳了吗?” 忠伯叹气摇头:“下午让听梦禁足自己屋内后,让王妃回朝兰苑后,殿下便来了这里。我也知道,殿下是既痛心又伤心。哎……” 清溪取过其手中的披风,低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萧奕峥正皱眉思索着此事该如何妥善处理,突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我无事,不要来打扰。”他淡淡的开口,带着不满的语气。 话音刚落,一件披风已落在自己肩头。他低头一瞧,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正在灵活地替他系着披风上的结扣,动作甚是温柔好看。清溪的眉眼已在眼前,他甚至能看清她微颤的羽睫。 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正在忙碌的手,想要握住这份此刻入心的温暖。 清溪一顿,本能的想要抽回。也不知怎的,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尚能坦然的任他牵着手。现下,只有两人时,她却有些心慌。 萧奕峥感受到握在手心的些微挣扎,反映过来时,也轻轻的放开了手,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也不知是为了刚刚不友善的语气,还是自己冒失不妥的行为。 清溪垂下手,摇了摇头。 “我无事,只是还未好好欣赏你亲手打理的荷花,她便败了,有些可惜。”萧奕峥指了指满池枯荷。 清溪柔声道:“我知道事情很棘手,但再难的事总会有个结果的。” 萧奕峥默了会,复又看向远方低声说:“我是自责。” 清溪站在其身边,默默的听着。 “听梦在我身边多年,我尽没早早的发现她有这番念想。今年回府,虽觉得她有些想法,但都没往男女之私上想。若是能早一步,便也不会如此。” 一阵风掠过,荷塘中的月色荡漾开来。 清溪缓缓道:“没有这件事,也有会其他的事。即是被盯上的,总会使劲手段。你难过的是不能保住听梦。” 又是一阵沉默,塘中月色越发朦胧。 萧奕峥的声音亦是带了几分朦胧之感:“当年我之所以那么帮她出头,是因为那些小内侍一个劲的嘲笑她没爹没娘。而那时,我娘亲也刚刚过世,便也感同身受,听不得这些话。这些年,这府中跟着我时间最长的便是赵信,忠伯,还有她。即是当年庇护了她,本想让她一生都能得此庇护,却不想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清溪侧头凝望他,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不忍忧伤。 “也应承过你,必不让你白受委屈。若你有什么气想出的,我不会拦着。”萧奕峥也微微转头,看向了她。 清溪微微一笑,被风吹起的发丝扶过其面,越发显得笑容温雅清润。 “我其实不生气。听梦与我无怨无仇,其实她……”她顿了顿:“亦非恨我,只是因心中情感迷失了判断力。其实她也是棋子。”说到这,她敛起笑容,颇为认真的问:“那位念妃娘娘到底想干什么呢?我也进宫好几次了,总觉得这件事也并非是她一个深宫中的嫔妃所能谋划的。” 萧奕峥轻皱着眉,这亦是他心中所想。那位念妃娘娘入宫十载,总是一副清冷的性子,与谁都不亲近,整日困在自己宫中,今次怎会行此之事?为何又要与恒王府过不去?到底有没有其他人相帮?而这事情做的却并不高明,一查即破。 “听闻,念妃娘娘肖似孝懿皇后?” 清溪清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她内心对萧奕峥的生母有着太多的好奇,以往不便提,如今却觉得自己与他到底亲近了不少,便也放下了不少顾忌。 萧奕峥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有些相像,只是那性子却与母亲大相径庭。”说着,他的眼神更加深邃的凝在清溪脸上:“母亲的性子倒与阿珩相投,她若还在,定也很喜欢你。” 清溪突的觉得脸庞发热,微微低了头。 “虽然宫中没人敢说,但当日念妃能入宫,便也是因着长的像母亲。” 清溪心中一叹。此生荣耀皆因另一人而生,这对于念妃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还有皇后娘娘也是受了委屈的。皇帝在皇后还健在的情况下便又追封了一位皇后。这事,搁在谁心里都是一根刺吧。她正慨叹着,却听萧奕峥问:“你是不是也误会了我与李菡的关系?” 她乍然抬头,微露尴尬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萧奕峥肃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为何不直接问我?李菡竟也没提过?” “李姑娘性子虽直率,但我们却从未提过男女之事。”她说着,偏头瞧了眼身后的望春阁:“我倒是在知道李姑娘身份那日想约殿下一聊,想和殿下商量是否能忍个一年,等我出府后,再让人进府。只是那日……”她顿了声。 萧奕峥的笑容也随着她的停顿而渐渐消散开来。他意识到那日她邀请他上望春阁原是为了此事,而没有去成是因为她收到了曾启道的信。 “只是那日后来我又想着,我与殿下原本就有着约定。我不该干涉殿下这方面的事,便也作罢了。” 她说的倒是坦荡,但落入萧奕峥耳中却听出了另一番味道。她本就是不在意的,不管是李菡还是王菡,她都不在意,否则揣着这样的误会尽也能事事做的完美无缺。她真是老老实实的遵守着他们的一年之约,甚至是满心期待的一年约满啊! 他心里隐隐升腾起了怒气,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他深吸了一气,再开口时,语气冷了几分:“今日我说了,这王府内,只会有一位王妃。” 清溪靠着他及近,亦能感受到他态度的些微变化,他好像又不太高兴了,倒也不是因为听梦生气担忧。 她正纳闷着,听到他重复了这么一句话。 说句实在的,今日她在正则苑中听到他如此说,动容欣慰。再怎么说,这个男人够特别有担当,不滥情能体谅,相当不错。不管这王府以后王妃是谁,能得这么一句,日子过的也不会太差。 而现下,他又说了这一句,在自己与他提了自己当时的打算后,她便又多了感激,这是好叫她安心啊。于是,她笑意更深的回道:“谢殿下体谅,我知道这剩下的八个月殿下定不会让其他姑娘入府的。至于以后,不管谁做了王妃,殿下定会呵护……”她说到这,感觉心里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泛酸,不舒服。但还没好好探究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却见萧奕峥的脸色似彻底垮了一般,就那么死死的盯着自己。 她从未见过萧奕峥的如此眼神,像是要把她里里外外看透一般的让人只想躲。她赶紧回想了刚刚说的话,有哪句不妥吗? “你到算的精确,可是都算到了某天某个时辰?”萧奕峥冷冷的问。 她本能的摇头,摇完头,才来想他问的是啥? “那你倒说说,出府后,你要去哪?” “嗯?”她还想想,但萧奕峥的眼神已经要快把她盯出一个窟窿了,只得急忙说:“行走四方,畅游天下。西北,西北不错,先去那!” 她胡乱一说,却瞧这他脸色更加难看了,这月光是柔和,在他脸上却是瘆人。他竟然比审问听梦时还要生气一样,清溪的脚步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就是这么寸,偏巧踩到了一块晃动的碎石上,脚下一滑,毫无准备的像后仰去,这身后可是荷花池啊。太惨了! 她两眼一闭,正准备迎接全身潮湿,腰间多了一股熟悉的力量,像清诗会时将她带离尴尬一样,也将她带离了今晚的危险。 她只觉得一个旋身,头有点发晕后,站稳了。 萧奕峥的双手正紧紧的环在她腰身处,将她整个人都箍在其怀抱内。她亲手给他披上的披风此刻也覆盖住了她。两人像是被围在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空间里。 清溪的手抵在萧奕峥的胸前,耳边满是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似坚定有力又似彷徨不定。自己的这心跳也是烦乱无节奏,她不敢看他的眼,只是低声道:“谢殿下,我总是这么不小心。”而她感觉萧奕峥放在其腰间的手偏还加重了力道,将其往他怀里带了带。她更是紧绷了身子,不敢多动。 “西北就那样好?你那么想去吗?”她听见萧奕峥在她耳边轻问,惹的她一颤。 “嗯?”为什么问这个?她呢喃一声,也没具体回答。 “西北有你想念的人是吗?” 上一个问题还没整明白,下一个问题又来了。清溪也觉得平日自己挺机灵的,怎么此刻脑袋里就混沌了。想不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又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刚刚那么骇人的脸色,此时自己若是答得一个不如意,他会不会把自己扔进荷塘? 她浑身一激灵,心骂自己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想好好思考回答他的问题,腰间却一松,自己已然脱离了他的怀抱。 她急忙抬眼看他,却见他已然背转了声,只轻轻说了句:“风大,回去吧。” 这个背影怎的有些落寞? 上卷:画堂春 第59章:念妃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月上中天,清溪还在盯着头顶床帐上绣的祥云纹想不通。 萧奕峥的态度怎得如此奇怪,一会儿亲近暖人,一会儿冷若冰霜。 他为何会对自己去西北这件事是这么个反映?西北是否有想念之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西北,她只有一个熟人:曾启道。 莫不是他也认识曾启道? 说起来,也不知曾大哥在西北过的可好?那西北风光确实不错呀,定然也有许多美味佳肴,有机会还真要去走走瞧瞧。 她这么一通想岔开,便也奔着美景美食而去。萧奕峥留给她的疑惑倒不在心上了。 要说,凌清松对于他这个宝贝妹妹的认知还是相当准确的:她在男女情事上缺根弦,从来就没明白过。 次日,宫里来了圣谕,让恒王殿下进宫面圣。 恒王府的大门在关闭了三日后敞开了。 萧辙下了早朝回养心殿,萧奕峥已然在等候。 他笑呵呵道:“怎的三日未休息好?瞧着这精气神不太好啊。” 萧奕峥歉然一笑:“倒是辜负了父皇一番好意。” 萧辙凝眸笑着看他,缓缓坐下,示意他也坐:“你倒是机灵。” 他却一撩衣袍,跪拜了下去:“父皇,儿臣府中女官听梦涉及到了谋害太子妃一事。目前她人在王府,可随时移动刑部。儿臣亦准备亲自向三哥请罪。” 萧辙倒是非常平静,广袖一挥,“起来说话。” 萧奕峥心内便也明了,此事皇帝已有决断。 果然,他刚刚起身坐定。萧辙便递上了折子。他略带不解的伸手接过,展开细读,眉间轻皱。 这是一份念妃的自述罪状。从谋划,到买通,最后执行,念妃揽下了所有罪行。 至于那红丝草之香是如何染到月影身上,她也只说是自己身边女官趁着那日宴会人多私下做的手脚。反正,那日由于萧奕峥的阻拦,月影着的那身外衣也未当场核验,这么说倒也说的通。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追根究底是怨恨。怨恨自己的深宫岁月,怨恨因为萧奕峥宫外情郎深陷囹圄。故而,掀起风浪,挑拨太子与恒王的兄弟情谊,打击皇帝。 “那日刺杀你媳妇的带头之人名唤于深。她是念妃的青梅竹马。念妃入宫后,两人便失了联系。两年前,念妃回乡省亲,两人再次相见。于深见她在宫中生活的不如意,便想法设法的来了尚都,投靠你九叔。如今,于深已是死罪难逃,她也就孤注一掷了。” 萧辙平平淡淡的说完,不带有一丝的情感起伏。好似那为了初恋情人闹出这么一场风波的人并非自己的爱妃,而这给皇帝带绿帽子之事,他也没那么在意。 萧奕峥合上奏章,默了会,开口道:“念妃娘娘对我怨恨应是由来已久吧,倒也不仅仅是为了此事。” 萧辙叹了一声,也没反驳。他耳边又响起了念妃字字泣血的控诉:“我本有两情相悦的大好姻缘,只因这张脸像了几分陛下心中之人,便毁了一辈子。我初初入宫便也想随了上天安排,就坐这宫中人算了。但您也并非真心喜欢我,每每看我也只是寻找她的影子。您给我的封号都显得分外讽刺。念,念念不忘,呵呵,你是生怕全天下不知道你心里有她啊!我终日当着他人替身!可我有做错了什么!皇后也是可怜,替她好生照顾儿子这么多年,也未得恒王殿下的一句母后。陛下,恒王是她的儿子,应是比我更像她啊,何苦让我进宫,平白搭上我的一生。您说,我怎能不恨?我恨您,也恨毁了我还不够还要去毁对我真心一片的于家哥哥的恒王夫妇!” 想及此话,萧辙眼睛缓缓一闭,心间一痛,他当时便也不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问她,可曾想过小七。念妃颓然无语,只有眼泪似流不完。怎能不想,即便看着这个孩子便像提醒自己这荒唐可笑的一生,但她终究是母亲,那也是她心头的一块肉。 “小七也是陛下的骨血,陛下如何处置我,我不在意,只求陛下日后善待小七,让他一生安稳,便够了。”她已然泪尽无力。 “念妃娘娘,亦很可怜。”萧奕峥低沉的一句让萧辙回了神。 他睁开眼,声音暗哑:“原也是朕对不住她。那时,你娘亲过世有两年了。那年南巡,也是偏巧见到了她,确以为加到你娘亲。下面人自会办事,朕也是不知她心有所属。”说完,他不停的咳嗽起来。 萧奕峥急忙搁下奏章,奉上茶盏,替他顺气:“爹爹,您最近咳嗽的频繁了些,太医可另说了什么。” 萧辙摆了摆手:“无妨,老毛病了。”他又含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调整了下呼吸,郑重道:“此事到这便了了。这份自述书,太子也已然看过。他仁厚,倒也没说要将念妃如何。” “可是父皇,这不是全部的真相。”萧奕峥抢白道。 萧辙抬眸看着他:“你没看到那上面写着:她意欲挑拨你与太子的关系吗?怎么,你自己想把刀递上去?” “三哥不会如此想我。我将事实交代清楚,便无事。可若是遮遮掩掩,事后三哥若知道,反倒是会生出芥蒂。” 萧辙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你这话说的不错,但站错立场了。” 萧奕峥眼光一顿。 “兄弟之间本应如此。但你与他不是普通兄弟,他是太子,一国储君,你是亲王,亦是万人之上。你与他的一举一动不仅仅代表个人,亦会引来众多评说。若是此事朕昭告出去,将你恒王府牵扯进去,你与他即便知道内情,但影响不了外面的人。他们会动心思,会揣测,甚至会行动。人心总是难测,万物皆会变化。朕不想给任何人留下做文章的机会,让你兄弟以后难做。” 萧奕峥深锁着眉头,沉声问:“父皇可有想过,此事背后是否有第二人?” 萧辙相交于胸前的手紧了紧,又平和道:“除了关于你府中丫头的那份部分说法,念妃的其它供词都是她自己一五一十写的,前后逻辑完整。朕也派人一一核实过,并无不妥。你倒是多虑了。”他顿了几秒,复又说道:“此次太子妃与腹中胎儿虽无事,但做了错事便是要收到相应处罚。等过些时日,你便将府里那丫头打发了,至于怎么定他的罪,你自己定。另外你府里的人,也管好了嘴。” 萧奕峥沉默半晌,还是执拗道:“儿臣还是觉得这么处理不应该。事情本可以明明白白……” 萧辙又开始咳嗽了,萧奕朕即可住了口。 “六郎,你知道我为何让你禁足王府吗?”萧辙喘着气问。 萧奕朕温暖一笑:“大概父皇除了想保护我之外,也想让我好好休息吧。” 萧辙欣慰的点了点头:“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你此次,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西南军之事处理的这般圆满,本是立了大功的。朝中之人,很多是望风而动。你这一回京,怕是你恒王府的门槛会被拜见道贺之人踩平。你觉得太子府的人会怎么想?” 萧奕峥怔然,他确实还未想到这一层,“三哥不会。” “朕并未说他,朕说的是太子府的客卿幕僚们。”萧辙说着起身,轻拍了下萧奕峥臂膀:“六郎,朕甚至不在乎将念妃因为另一男子起了怨念之事昭告出去,但却不想让你王府内的女官出现在这个事件中。皆是因为,朕是一国之君。这把龙椅上的人需将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一切有可能有害国朝安定之事,朕皆不允许。” 萧奕峥张了张口,终是点了点头。 萧辙宽和一笑。“你府里的那个李少当家之事处理好了?” 萧奕峥一愣。 萧辙轻笑道:“你媳妇倒是真大度。她如此大度,你倒是要担心担心啊!”他说着,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朕可告诉你,你媳妇可是豁出命帮你。她那日跪在我面前说要与你同进退克时艰,亦另外十分动容。后来,也是破费了一番心思才引的你九叔上钩,不容易,你今次回来多陪陪她。” 萧奕峥闻言,嘴角很自然的上扬,可想及昨晚清溪的犹豫默认,心中又是一苦。他急忙开口换了话题:“九叔之事,朝廷可有定论了?” 萧辙的笑意渐渐敛起。“你九叔就是平时不知收敛,如今落了难,替他说话的尽也无几人。” “难道保不住他了吗?” 萧辙皱着眉,不知可否。“你九叔想见你,明日你随朕去大理寺。” 萧奕峥点了点头。他瞧着萧辙满脸忧思,便宽慰道:“无论如何,爹爹的身体是最为重要。朝廷之事,办不完。” 萧辙叹了一声:“西南都护府又上折子了。丹答在西边阻了商贸通道,境外的几个城邦国都找上都护府了。”他说着皱了眉,看了眼萧奕峥,又温和一笑:“行了,你既进了宫,便去给皇后请个安吧。” 萧奕峥告退后。萧辙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那份忧思又爬上了他的眉头。 “陛下,我就算答应您,揽下所有罪状又如何? 这事发生便是发生了,您以为太子和皇后心里就会毫无波澜?您又以为您那宝贝的六郎就不会想着是不是有人眼红要陷害自己?这人也并非不是太子啊!毕竟太子妃无事,而收牵连的是恒王妃。我跟您堵一局,您最不想见的局面迟早有一日会发生,您信不信?” 念妃轻飘飘的话让此刻站在艳阳下的萧辙觉着寒冬之冷。 上卷:画堂春 第60章:悠闲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阴暗潮湿的狱牢内偶尔有钥匙起落,牢门开关的声音,过道墙壁上常年绕着的灯火跳跃闪耀,迎来送往,牢房内狭小气窗透过的光正好使得空气悬浮的颗粒清晰可见,更加衬托出牢中时间似是缓慢禁止。 大理寺监牢内最为宽敞整洁的一件牢房内此刻正坐着国朝的皇帝与王爷。 萧辙容色宁和,广王精气神不落下风,而一旁的萧奕峥则甚为恭谨。 “小六子,可以啊!” 广王挑着眉,语气依然昂扬。 萧奕峥见他虽身处牢中,但衣着整洁,无半点颓丧落败之色,心中对其多了几分佩服。他从来都只他的九叔绝不是只懂蛮横霸道的纨绔王爷,也是有真本事真性情。 他依旧认真行礼道:“九叔谬赞了。” 广王摆手:“别来这套虚的。夸你便是夸你,能这么短时间搞定西南军,是我没想到的。你说说,你是不是在西南军中埋了很多眼线,这事策划了多久?” “倒也不是特意谋划,原是我此前在西南游走,结识了很多朋友。恰逢凌尚书在西南巡查,便也掺合了一下,多了些留意。” “行,行,行,”广王不停的点着头:“你小子行,是真行。”他话风一转,对着萧辙道:“皇兄,您放任他四处游山玩水是不是还存了其他心思啊?” 萧辙笑笑,看了萧奕峥一眼,道:“九弟要见六郎就为了说这个?” 广王环抱着手,敛目说:“我想知道西南军目前的具体情况,毕竟这支军队有我的心血。” 萧辙点了点头。 萧奕峥见其点头,便简单介绍了一下军中各职务的安排。 广王听完后,颔首道:“方淄却是个帅才,那个林远除了脾气臭点,倒也能干。行吧,如此这样本王也安心。” 说起林远脾气臭,萧奕峥是半点都不认同。他觉得林远耿直的性子原是最好相处之人。当日,他离开西南之时,林远旧事重提,说是永记殿下救命之恩。他便只好道,好好将西南军带好便是报答恩情报效朝廷了。林远相当郑重的点头允诺,表情就像虔诚的奉上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小六子,你那媳妇可是个厉害的。她敢当着我的面,镇定自若的威胁我,这么多年,她也是头一份。我居然还就着道了。我是至今都还不能接受,我居然上了你们夫妻俩的当。不过,”他直直的看着萧辙,笑着道:“要说输吧,我是输给你了呀,皇兄。” 萧辙迎上他的目光,温和的笑着。 “皇兄啊,事到如今,我不求别的。只求别牵连太多人,我王府内的家眷能轻判的就轻判,若不行也无法,给我留个后就行。至于我的老部下,还请皇兄开恩。”他说着,便要起身下跪。 萧辙迅速拦下了他的动作,又让萧奕峥扶着他重新坐好。 “你呀,”他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平日里太过嚣张,得罪的人也多,如今朝中却无几人愿为你求情说话。” 广王苦笑:“皇兄不必为难。” “但说到底,你是朕的九弟。” 广王笑容一顿,眼中浮现动容之色。 “你的那些涉事手下,你也无需担心。只要不是谋逆谋命,我朝也不会随意斩杀文臣武将。该担什么罪各自担着去。” “是,皇兄一直在寻求朝廷内外的宽仁中正之气。” “至于你,朕也会尽力。” 狱中一时安静。 半晌,广王沉声道:“皇兄,不管您信不信,臣弟并无谋逆之心。” 萧辙也未犹豫的点了点头。 “朝廷在西南大力整治贪腐,或许您还将在全国地方开展此项工作。这是触及了很多官员利益之事。国朝上下是有法度,但人与人之间终究抵不过人情。臣弟在西南亦有着很多人情,人家依附你,你也需依靠他们去办具体的事。朝廷也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构成。” 萧辙轻咳了两声,问:“所以你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广王摇摇头:“臣弟自然有很多错,也只是想提醒皇兄一二。” 萧辙叹了一气,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你是不知:皇爷爷和父皇两代人的心血传至我手中的江山是有多重,朕这几十年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大成的建立是经过前后数十年大大小小的战争的结果,当时民生凋敝,百废待兴。父皇以静制动,推崇休养生息,稳步发展。是,这么多年的政通人和,国朝是繁荣了不少,但还远远没到贪图享乐的时候,也不应该有这个时候。若是一个王朝从内里开始腐败享乐,其结果必然是走向衰败。九弟,你看的还不够全,不够远。”说完,他转身缓缓走出了牢房。 广王怔怔的看着他与萧奕峥的背影,起身跪拜:“臣弟恭送皇兄。” 出了大理寺,萧辙步上龙撵,对着萧奕峥撂下一句:“你再休息几日吧。” 这正是萧奕峥求之不得。自昨日皇帝和他说了念妃一事,及其中牵扯他与太子微妙关系后,他就想着朝中之事他能不参与便不参与吧。 此前,他虽也考量过这些问题,但皇帝将这些事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时,这份量还是有所不同。 所以,朝中之人都在纳闷怎的恒王殿下立了大功回来不得赏赐之时,而他自己却是对此结果相当满意。 他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理听梦的事。 他以不敬尊上为由,吩咐忠伯将听梦先送回留心园看管起来,容后再进一步处理。他甚为威严的告诫听梦管好自己的嘴。听梦一路垂泪,未说半字,行大礼拜别。 恒王府众人虽然也纳闷王府被封究竟是为何,但由于王府规矩严明,忠伯管理得当,倒也没有议论。至于听梦一事,亦是如此。大家私下猜测,多半是因为她得罪了李菡,进而得罪了王爷和王妃。 清溪听说这个消息时,说:“留心园对听梦来说倒像是去了好地方。” 他说:“等过些日子便罚她去陪都洛京的上清宫。” 清溪撇撇嘴,意思是你说的算,和我无关。“只要宫里不追究。” 她想萧奕峥能这么说,事情应是有了结果。他终究还是因为情分,费心保下了听梦。 他瞧着她神色恹恹的,便补充道:“寻个空,我带你去留心园赏赏秋景。” 清溪的眸色一亮,瞬间来了兴趣,拉着他问东问西。 萧奕峥瞧着她这幅烂漫天真的表情,压下了本想和她具体说道说道的皇帝压下听梦一事的考量。罢了,这些个事,她本不用操心。 两人随后一同去了太子府探望沈桐。 沈桐身体经过调理虽无大碍,但终究收到了惊吓损伤,太医叮嘱她孕期余下的日子需得卧床静养。 清溪甚为担忧,沈桐反倒是安慰了她:“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是不是?” 清溪看着她嘴角挂着的温柔笑意,心里没来由的一痛。 在柔软的外表下,沈桐有着或许外人无法轻易看出的坚韧。 萧奕峥也和萧奕和闲聊了许久。他虽觉得愧疚,但也不便表现出来。 萧奕和询问了他一些西南的情况,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也听说了西北的情况吧?”萧奕和抿了口茶,随意道。 “嗯。说是丹答出兵侵占了几个小国,阻断了商贸之路。” “主要夺了高番和库利。” “西北境外的那些绿洲国度虽不大,基本也就一城一邦,但都是商贸之路上重要节点。这条路上辗转贸易的货物大都都是既轻小又贵重的货物,对我们来说并非必需之物。高番和库利一被占,对我们影响或许不大,但这条道路一断,那真是断了往来这条路上的商贸队伍的生命之路。” 萧奕和点头:“这条路一断,西北那些城邦国是不可能靠自身力量打通的。他们多年来都是仰仗我朝来维护这条道路的畅通。这次,也纷纷找上了西北都护府,希望朝廷能出手。” “那朝廷又得一通烦了。” “六弟,去过西北不曾?” 萧奕和笑问他。 他想了想回答:“也算去过,只是没有深入。只到了沧澜关便回头了。” “可想再去?” 萧奕和本是不经意的一问,却让他心内一动,也许真的回再去吧。 他与清溪出了太子府,便直接去了梅景楼。李菡搬出了王府,清溪说要给她好好摆一桌,也没和他商量,便定了梅景楼的雅间,说是他们算是在那不打不相识的。 她通知萧奕峥这件事时,还不忘顺口说了句:“梅景楼雅间不便宜,还请殿下带够银两。” 萧奕峥嘴角含笑:“也请立知出席吧,我听说设计九叔一事能成功亦有他的功劳。” 清溪欢快的点头:“据说最近大理寺事情特别多,也让他放松放松。” 而当他们两人走进梅景楼雅间是,凌清松与李菡居然已经对酌饮上了。 “李姑娘,不瞒你说,我今日看你比当初可顺眼多了!”凌清松大咧咧的说。他自从从清溪处得知萧奕峥自己说与李菡无男女之私后,便对她多了好感。 李菡不动声色的回敬:“多谢探花郎抬举,可我觉得你还和以前一样讨嫌。” 萧奕峥和李菡哭笑不得对望了一眼。 上卷:画堂春 第61章:辛夷花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梅景楼生意兴隆,人声鼎沸。但三楼雅间房门一关,亦是清雅安静。 四人倒也甚为随意,宾主尽欢。 凌清松没想到李菡的酒量居然这么好,自己已然觉得微醺,她却脸不红眼不迷。想来也对,镖局当家的,酒量怎会差。“不知以后,在下若是去长丰托运东西,可有优惠?”他笑问道。 李菡放停酒杯:“就探花郎青天白日里也能穿个夜行衣招摇过市的作风,可以自己寄送货物,又何必找我长丰。” 清溪刚喝了一口汤,听闻此言,便呛到了,心道怎么又开始了。 萧奕峥笑着给她递帕子:“慢点。” 凌清松倒也不在意李菡的揶揄,反而看着萧奕峥对清溪颇为上心,笑容更开。“我那一身夜行衣可不是轻易穿的,当家的这双眼生的美,但也不是凡事都能看的透。”他说的颇为意味深长。 李菡略一挑眉:“是啊,不就是冒充个江湖人士,好让王妃去骗骗那倒霉的广王爷嘛!” 清松前段时日,时常穿身黑衣进出王府,外人都不知他是王妃兄长,便渐渐传出恒王府有江湖人士出入的不实消息,再加上萧奕峥确也经常天南海北的游历,这个消息便也显的真实可信。 于是,清溪便在广王生辰宴后又寻机告诉广王由于有江湖人士提供消息,她已知道当日宝鼎山上与其密谋之人的身份,若是他再出手伤害当时远在西南的萧奕峥,她便把这些全抖落出去。这也进一步刺激了广王,决定下手行动。 萧奕峥举杯,爽朗道:“总之,多谢二位帮忙。”说完,一饮而尽,面颊已然泛红。 李菡也毫不含糊的举杯,倒是对着清溪道:“也多谢王妃这段时日的照顾。” 清溪笑嘻嘻的刚要举杯就被萧奕峥拦下了:“你已喝了不少,不可贪杯。” 清松也跟着附和:“你酒量就那么点,别凑热闹了。” 清溪确实也不甚酒力,也就不坚持了,便以茶代酒道:“李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唤我名字,莫要一口一个王妃了。” 李菡转了圈眼珠,先是喝完杯中佳酿,而后缓缓道:“王妃闺名我唤着怕有不妥,这样吧。我唤殿下六爷,便唤王妃六娘吧。” 清溪微一皱眉,六娘?她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但看着李菡一脸认真好意,也不好反驳。她突然发现自从成为恒王妃后,自己潜移默化的约束了很多的喜怒哀乐,想及此处还真有点心绪难平。 萧奕峥见她略有迟疑,便开口道:“我看……” “好啊。”清溪清脆的声音响起。“那么,我也便称呼李姑娘一声少当家。”少当家三字在她口中说的铿锵有力,豪气十足,仿佛这是她心中所向往的角色。 萧奕峥眼神微眯,默而不语。 清松许是喝的有些醉,拖着脑袋,大咧咧的开口:“少当家的,你说你在王府那么长时间,也不解释解释你与殿下的关系,这合适吗?” “没人问我!”李菡回的理直气壮。 清松闷哼一声,心道这也需要人问? “我对六爷有情无意。” 这句话一出,雅间内空气都漂浮着诡异。 凌清松咽了咽口水,看向了清溪的脸色。 清溪攥着汤勺的手顿了顿,笑容凝在嘴边。 只有李菡好似极为正常,也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妥的话。 萧奕峥眼睛一闭,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再睁眼时,无奈似的问:“你倒是说说这情一字你可了解?” 李菡平淡道:“以前觉得六爷风神俊朗,自是仰慕。知你身份后,便是敬重。” 凌清松扑哧笑出声,“我说少当家的,你真是特别有意思。”他的尾音上扬,听的出的促狭。 李菡一时半会不明白他这是嘲笑些什么,只能蹙眉嘴秃。 萧奕峥温和的笑着,他早知李菡对自己的情感还远不及男女之情的程度,所以即便她当着自己的面说过有情,他也未当真。他侧目瞧了清溪,见她嘴角的笑容未减,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 “你和殿下如此简单的关系,你说你老穿个绿衫配合传言干嘛?”清松继续调侃。 “哥,你喝多了吧!”清溪恍然抬头提醒道。 清松立时住口。 萧奕峥拧眉不解。 “我穿何色衣服,与你何干?又与殿下何干?”李菡也是没好气的一问。 清松憨憨一笑,冲着萧奕峥使了个眼色,又抿了口酒。 出梅景楼时,他脚步已然虚浮,整个晚上就属他与李菡喝的多。 但李菡是来时如何此时如何,无半分醉态。她一拱手,率先向他们告辞:“六爷,六娘,我先行回长丰了,改日再聚。”又撇了眼一旁的清松:“探花郎酒量不行,回府当小心,告辞。”说完,转身大步即走。 清松淡淡一笑,挥手告别。他这么玉树临风半醒半醉的姿态倒也甚为赏心悦目。 “天色晚了,需不需要喊辆马车送你回府?”清溪担心的询问。 他摆摆手,表示拒绝。“天色虽晚,行人还多。无妨无妨。” 萧奕峥一招手,王府的车夫走了过来。 “送凌大人回凌府。” 车夫领命,询问了句:“那王爷与王妃?” “夜色很好,我与王妃先步行,你回头沿着这条街接我们。” 听到这一句,清松急忙说:“那我确实觉着有些头晕,坐车更舒服点。” 清溪见他变脸如此快,没好气的斜睨了他一眼。 他笑呵呵说道:“差点忘记告诉你,外祖父又来信了,知道你前些日子遇袭甚为忧心,又说让你回苏江省亲了。” 清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会回信。” 清松又上前两步,一把揽过萧奕峥的肩头,冲着其耳朵轻轻的说:“珩儿那有本小册子,殿下今后有什么事还是先自己说清楚的好。”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扬眉一笑。 清溪对其酒后这么没礼数的举动,本想出口阻止,但清松旋即冲她拱手求饶似的表情又把她气笑了。 而萧奕峥虽微微皱着眉,但笑容未减,极为闲适。 待清松上了马车后,清溪问他:“兄长与殿下说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明日告诉你。” 清溪虽好奇,但也忍的住,轻咬着唇瓣,不再多问。 “走吧,赏赏这西津大街的夜市繁华。” 梅景楼所在的西津大街是尚都城最为繁华的商业大道,各色商铺林立。而国朝规定,如无特殊情况,全国夜晚也无宵禁政策。故而此时,正是这条商业街上夜市热闹之时。 清溪自然也欢喜。仔细想来,从遇袭以来,自己困在王府竟有些时日了。若说从得知萧奕峥要远赴西南那时算起,她的心情也许久如今天这般放松自在了。 两人沿着街道闲逛,周围来来玩玩之人颇多。商铺里,街道旁,各种货物齐全,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清溪看着一旁兜售玉器玩物的摊位,提步走了上去。 摊主见来了位貌美清灵的小娘子,身后还跟着位风华出众的男子,急忙热情招待:“姑娘随便看,我家首饰样式都是最时兴流行的。” 萧奕峥看了眼摊位上的玉器首饰,皆不是上乘之货。况且,据他观察,清溪似乎不大在意首饰装饰,故而对于她停在此处有些纳闷。“想买首饰?”他问。 清溪直接轻拿起了一个玉坠,轻声说:“你看,像不像辛夷花?” 摊主堆着笑夸她有品味好眼光,心道这两人穿着讲究,恐怕非富即贵,于是急忙补充道:“这可是这所有首饰中做工最为精细的。” “我出生在辛夷花开的时节。小时候在苏江,每到生辰,外祖父总会抱着我说,我出生的那年,家中庭院里那株多年不曾绽放的古旱莲竟然开了花。而离家不远的玉兰谷里漫山遍野的辛夷花也开的极为茂盛。所以自小,我就很喜欢辛夷花。”清溪将玉坠拎起,在空中晃了晃。 萧奕峥想起她那方绢帕上绣的便是辛夷花,便冲着摊主道:“要价多少?” 清溪急忙阻止;“不用,这玉坠……”她想说这玉坠的品质实在不佳,但又怕损了摊主颜面,便换了说法:“家中已有许多,实在无需再买。” 萧奕峥还未开口,摊主就笑着劝:“夫人,家中再多,总多不过一片情意。丈夫送妻子礼物啊,笑纳即可。” 清溪面颊染红。萧奕峥已然笑着付账。 两人离开时,摊主还不忘真诚说了句:“真真一双璧人。” 离摊子远了些,清溪才小声道:“不值这个价的。” “情意无价。”萧奕峥的眼睛里似闪着星光般璀璨。 清溪的心里突突的跳的厉害,明明周遭很是吵闹,她却只听得见自己得心跳声。 半晌,她才听清萧奕峥问她:“苏江得那株古旱莲如今还年年开花吗?” “开的。前段日子,我还收到了苏江寄来的风干的花朵。” “阿珩,若是有机会,你可愿意带我回苏江看看辛夷花?” “好啊。”她答得极为爽快,但说完后才发现萧奕峥的神色内蕴,似乎这不是一个可随意回答的普通问题。 上卷:画堂春 第62章:晒书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恒王府上下一早便开始忙碌起来,王爷说夏季多梅雨,如今已入秋,暖阳气爽,最是适合将长期存于库内的东西拿出来通风清理,比如要晒晒书。 王爷这么说了,大家自然得卖力。于是侍从们进进出出萧奕峥书房,小心翼翼的将众多典籍收藏摊放在院内晾晒。 朝兰苑接到消息时,清溪还迷迷糊糊的睡着。她昨日先是小酌了几杯,后是逛了半个时辰的夜市,再加上本就贪睡,于是今日便更是晚起了。 月影一听晒书,心道这活自己熟悉啊,以前在凌府时清溪也经常带着她整理书籍,于是利落的招呼着朝兰苑上下忙活起来。 大家忙活的太过专注,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萧奕峥神清神奇气爽的走进了朝兰苑。 他一身常服直接走至了晒书长案前,非常仔细的翻起了一本本的书。 月影抱着一摞书从书房出来时,他正翻着一本话本。 众人向他行礼,他望了眼卧房方向,示意她们小声,不用理会自己。 月影见自家姑娘贪睡被王爷逮个正着,着实不好意思。 萧奕峥沿着长桌慢慢走了一圈,发现清溪平时看的书涉猎范围非常广泛:各家学说经典,朝代历史传记,生活经验杂书,人物话本杂剧,甚至还有谋略兵书。而许多书都有她在字里行间留下的注释评论,有些见解准确而独到。 月影见清溪还未出屋,这心里是越来越急。于是,借故说王妃房里还有一些个人私藏书籍,匆匆去了卧房。 清溪被吵醒时,非常郁闷,起床气比平时更大了些。 月影非常机灵的避其锋芒,赶忙抱起坐塌旁博古架上的一摞书小跑出了屋子。 清溪深深叹了一气,歪头搭脑的半眯着眼穿衣洗漱完毕,才稍稍有了些精神。她看了眼窗外,似乎阳光很是明媚,于是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她的腿刚跨出房门,便顿住了。 萧奕峥正立在阳光下,甚为认真的翻着一本书,嘴角满含笑意。 清溪还未彻底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凝眸望去,视线挪到了萧奕峥手中的书上。 突然,脑中似一道闪电划过,她瞬间彻底清醒,那不正是清松写给她的小册子! 她提着裙摆,疾奔过去,一把夺下萧奕峥手中的册子。“你怎么随意翻我的东西?”她没好气的呵道。 萧奕峥一怔。 月影也是一惊,急忙上前提醒:“王妃,王府今日晒书。” 清溪这才扫了下院内情况,看着其余人都愕然的看着她。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清溪发脾气。 萧奕峥的笑容温和,向众人摆了摆手。 大家便都退了下去。 清溪飞速思考,已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本小册子一直和一些其它的书籍混在一起,放在自己的卧房内,定是刚刚月影抱出来的。 晒书?她狐疑的打量正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萧奕峥,想起昨晚清松和他低语的样子,以及他说今日告诉她的话。 她恍然大悟:“你,你早有预谋!” 秋日艳阳下的萧奕峥眼神明亮,犹如明镜,但镜中满满都是清溪初醒娇憨却又染上微怒泛红的脸庞。“我既不喜绿也不喜红,不好养鸟,不会口技,不会隐身术,不会易容术。”他声音轻柔如三月春风:“行走江湖时却也遇到主动示好的女子,但被围观倒也不至于。”他上前一步,欺身上前:“我喜让人近身,不会拒人千里,我喜…….” “别说了!”清溪一抬手,截断她的话。这么不正经的东西被萧奕峥发现,她本是觉得羞恼,不知他会怎么看自己;可如今事实已然如此,她又觉得坦然;而他清风拂面的态度,又让她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么个尴尬的境地与复杂的心态更加让她觉得气闷。手中攥紧的小册子如火炉一般滚烫,没睡饱的感觉又让她隐隐头疼,她轻咬唇瓣,薄怒道:“殿下,我们早有约定,彼此不应干涉太多,你实在不该擅自动我的东西。” 萧奕峥一愣,笑容凝在嘴边。 “你若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何必耍这些小伎俩?”她又看了眼手中的小册子,将其摊开递到他眼前:“这本是兄长送我的出嫁礼。想必这些日子以来,殿下也能知晓兄长的性情为人。他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世家公子,性情跳脱飞扬。他想送我些特别的,才会有这些文字,绝对不是为了窥测殿下交友习性。我们也知道信不得的,从来也没当真过。还望殿下也不要介意。殿下若是想看,就拿去继续看吧。” 萧奕峥拧眉望着她:“没当真过?”他轻轻点了点头:“也是,你是从未当真过。”否则,李菡经常着一件绿衫,她都未表现过丝毫不快。 清溪眨了下眼睛,竟有点不敢对视他的眼睛,才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过于生硬了。她微微偏了头,和缓了语气道:“我鲁莽造次了,殿下莫怪。”她半晌没听到萧奕峥应声,再抬头时他已背转了身。 “你无需解释,你那一手柳风行书,我怎能看不出呢?这一看就不是出自你手。这是立知一片呵护之情。”他的声音依然清朗。“你说的对,我应该尊重你。此事,是我欠考虑,不会有下次。”说完,他提步走出了朝兰苑。 整一日,清溪都觉得烦躁异常。 月影感受到了阴云密布的气氛。 “就说睡不好觉,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清溪在揉了无数张纸后,轻抛了毛笔,哼了一声。 月影撇撇嘴:“姑娘,我看你不是因为没睡好觉,而是因为和殿下吵架。” “我们没吵架。” 月影耸耸肩,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我们没吵架。”清溪又重复了一遍,底气明显不足。 他们算吵架吗?明明非常友好的沟通。清溪转了圈眼睛,重新拿起笔,可刚落笔了一个字,又抬头问月影:“我今天早上态度是不是不好?” 月影毫无犹豫的点了头:“你刚睡醒出门那一嗓都把我吓到了。吵醒你睡觉的是我嘛,不是殿下。他早早就进朝兰苑了,却一直拦着我们不让吵醒你。你要发火冲我来嘛。” 清溪拿笔杆顶着下巴,默不作声。 “听说,殿下一整个下午都在练武房,午膳都未用。” 清溪皱着眉,他不是被自己气的没用午膳吧?不会。她立马摇了摇头。萧奕峥是什么人,他才不会轻易被自己影响情绪呢。再说了,自己是说了什么话惹他生气了?她再次回想了一遍自己说的话,实在觉得也无特别过分之处,自己可以说是有理有节。要说有什么不妥,便是态度不大好。 “他真没用午膳?”她问。 月影忙不迭的点头。“说不定晚膳都不会用。” 清溪轻叹了一气。算了,要不自己去哄哄他吧。 “月影,取碗桂花莲子羹,打包好,我们去正则苑吧。” 月影笑呵呵应承,非常迅速的备好了食盒,出屋门时突然提醒她:“姑娘,要不把端阳节的荷包也带上吧?殿下昨晚不是还送了你玉坠。” 清溪犹豫。虽然现在可以确定那日萧奕峥随身携带的荷包并非李菡送的,但端阳节已然过去多时,此时贸贸然的送出去也没个说法。“快走吧!” “姑娘!”月影又想劝。 清溪立马开口道:“行了,那个荷包可以明年送啊,还省的明年再说。”说完这句,她自己都讶然。 明年端阳节,她应不在恒王府了,想及此处,她心中莫名的难受。 正则苑的书房内,萧奕峥斜靠在太师椅,和赵信切磋了一下午,全身上下的骨头也快散架了。 他今天的思绪有些烦乱,完全跟不上赵信的招数。应该说不止是今天,从西南回来后,他的心情就没有如以前一般平静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考虑一些事情了。 书房门被叩响,他随口回道:“都说不用晚膳了。” 虚掩的房门还是被推开了,他抬头便见清溪走了进来。 清溪见他斜坐着,表情平静的看着自己,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回头接过月影手中的食盒,让她站在门外等着。 她将一碗还热乎的银耳莲子羹取出放在桌上。“真不吃吗?”她轻声问。 萧奕峥默不作声。 清溪腹诽,不是吧,还真生气了?这么小气。 “澄湛,我其实是有件事想请教你。”她柔声道。 萧奕峥挪了挪身子,坐正了,点了点头。 “我今日看医书,看到一味草药,名为夏枯草。你可知道有何功效?” “你都看了医书了,上面没写什么功效?” 清溪一愣,撇了撇嘴:“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夏枯草应该没有让人配合成事的功效。” 清溪皱了眉,盯着他。 萧奕峥眼光一低,沉声道:“据我所知,夏枯草是一味清热泻火药。” 清溪即可笑开了:“对啊,这碗羹我放了夏枯草,适合你啊。” 半晌,萧奕峥还是轻笑出声。“那我可不敢喝。” 上卷:画堂春 第62章:出兵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嘴里说着“不敢喝”,身体却很诚实的最终将银耳莲子羹喝完。 清溪觉得她这哄人大计就此完成,非常满意的拎着食盒向他告辞。 本来嘛,她对于认错哄人并不擅长,长这么大需要她去哄得唯有家人。她惯常的手段便是说两句好听的,送上些好吃的。父母也好,兄长也罢,哪有真和她置气的,两句好话一听便都笑逐颜开了。 萧奕峥看着她离去,也未挽留,独自陷入了沉思。 两人初识时,情况特殊。当时,他便觉得这个姑娘伶俐聪明特别。而后知道父亲有意与凌家结亲时,他更加留心观察:她才情不凡,勇气可嘉,见识过人。两人有了约定,他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他要保护好她及家人。再后来,她嫁进王府,彼此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相处。他进一步感受到了她更多的美好:天真烂漫,凡事随心,待人宽和真挚,也会体贴温柔。朝兰苑亮着的那盏灯每每都能温暖他,让他产生就这样点亮一盏灯,守住一个人,过完这一生,简单却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西南,得知她遇袭的那一刻,他心慌无状,感受到当年看见娘亲在眼前倒下时自己仿佛瞬间置身于深渊的恐惧。他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体会这种感觉。消息传来,知道她用如此智慧与胆气只为帮助自己,他庆幸,骄傲,甚至带着甜蜜。那时,他便想:回到尚都后,他是不是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给他机会陪她赏明年王府后院的莲花。他长于皇宫,后又行走江湖,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他见的也多,从未有任何女子给过他如此丰富多彩的感受。 可世上的事总不会如此遂人愿。 他知道她心里有个青梅竹马,小心翼翼的试探不是自己的行事作风,却还是一试再试。 但今日,这当头一棒,让他觉得是自己既可悲又狭隘。 她既是不喜,又何必强求。 她既是不愿,又何必强留。 对于皇家来说,她本就是个局外人,本就不该让她无辜牵扯进那些是是非非。她向往无拘无束,本不该将她禁于这小小的四方城内。 不日,朝廷同时通报了广王案和念妃案的处理结果。这两件事内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朝廷以为太子妃腹中胎儿祈福为由,对涉事人等皆放低了刑法量刑。 广王全家被发配国朝最偏远的儋州,终身不得入尚都。念妃入了皇家道观,终身不得出观。而于深余生也只能在牢狱中度过。涉案的西南官员也各自有了处罚。 但此时,这两件事已然不是朝野议论的热点重点。 朝廷内外日前讨论最多的是丹答杀害了朝廷派出前去斡旋谈判的使节。 两军交战尚且不杀来使。这个举动是犯了众怒。 偏偏此时,洛河流域连日暴雨涨水,发了洪涝。这引得民众纷纷议论。 按说洪涝灾害多发夏季,可这都入了秋,怎会天出异像?民间的说法越来越离奇。三人成虎,众口烁金,洪水还未冲毁家园,已然有百姓因为流言举家搬迁避祸,这也引起了陪都洛京城内人心惶惶。 皇帝思量再三,让太子萧奕和去了洛京,一方面总领指挥防洪救灾救助百姓的事宜,一方面平息民间谣言,安抚民心。同时,他还调用了尚都附近的军队力量跟随太子去赈灾。让国之储君亲临第一线,无疑分量十足,也有利于事情的尽快解决。 萧奕和离开尚都时,萧奕峥前去送行,顺便也差人押解听梦一同带去洛京上清宫。 “我这一去恐要些时日,你多进宫看看父皇母后。”萧奕和叮嘱道。 萧奕峥颔首:“三哥放心。另外王妃也会多去看望皇嫂。” 萧奕和上了车架后,他步至尾随其后的听梦身边,叹了一气,语重心长道:“上清宫里还有些太妃居住生活,冷清是冷清,条件也不好,但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我已安排好,你过去做些打理花草的活,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宫,好好反省赎罪。” 听梦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 “走吧!”他挥了挥手,先提步走向了追尘。 听梦此时才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的背影,跪地拜了下去。 皇帝前去法华寺进香,为洛河流域百姓祈福。回宫后,又马不停蹄的与朝中重臣商量西北之事。 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说着:是可忍熟不可忍。 萧辙抵着前额,闭着眼睛,皱眉。“说句实在话,朕不想打仗。”他语气虚弱,连日来的操心劳神已让他疲累不堪。“将士们的性命也是性命,边关百姓的安危亦是国朝的安危。军队未动,粮草先行,这打仗是要花钱的。若非必要,这些个银两用于百姓身上实在更好。” “陛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况,若是出兵,亦是境外,不会危及北粟州。”兵部尚书左卫带头回道。 “左尚书这番话,臣今日倒是认同。” 吏部尚书贾建安附和道。 左卫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两人颇多政见不合,争锋相对是家常便饭。今日真是难得听到他说一句认同,这心里尽生出好坏安慰之感。 贾建安继续道:“陛下,国朝不愿战,但也不畏战。此次,是丹答侵犯高蕃,库利在先,抛弃道义杀我来使在后,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我们不得不战。” 鸿胪寺卿霍章怀站了起来,声音洪亮道:“陛下,西北都护府的折子已经成堆。商贸道路上的各绿洲小国纷纷向我国朝求助,这也是我天朝上国为维护西北广大区域安全,商贸畅通应承担的义务。” “凌爱卿啊,这户部的行军预算可做出来了?”萧辙轻声问。 凌德言颔首,恭敬道:“据兵部提供的作战计划,户部核算了所有开支,臣认为可打。” 萧辙微微点头,似乎很没气力。 左卫又义愤填膺道:“臣听说,丹达的忽尔勒可汗在占了库利后叫嚣:说我大成不敢在西北荒凉之地深入作战,即便敢,也是克服不了西北行军的众多困难,因此绝对不会派兵前往。太过狂妄!” 中书令杨致捋了捋胡子,心平气和的开口:“陛下,此一战,我朝必打。莫说西北诸国纷纷求助,若不出战,恢复商道畅通安全,有损我天朝威信。就说忽尔勒野心勃勃,若此次退让,后果可想象,难保不会觊觎我朝国土。”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萧辙也反复思量过这些因素,知道这仗必须得打,但他要得是上下同心。 可他此时头疼的厉害,心跳也迅速得很,看着自己手都在发抖。他紧皱着眉,刚说了句:“那就……”便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陛下,陛下……”养心殿内一阵混乱。 萧奕峥接到急速进宫的消息时,太阳穴一跳,笔下的字歪了一笔。当看到睡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萧辙时,他呼吸急促,连向皇后行礼都忘了,转身便问太医:“怎么回事?” 太医低头,低声回复: “圣上连日劳累,虚耗内损,是中风前兆。” “该如何?” “不可再操劳,静养安神,缓肝之几以熄风,滋肾之液以驱热。” 萧奕峥点头;“有劳太医精心照料。” 皇后轻唤了他一声:“六郎,太子又不在,你这些日子便进宫侍疾吧。” 萧奕峥上前扶住她:“娘娘放心,父皇不会有事的,您也要保重。” 皇后一脸担忧的点头。 郭瑞从外走来,对萧奕峥轻声道:“殿下,中书令还带着大臣们在大殿候着,很是忧心圣上的身体。” 萧奕峥又看了眼床上的萧辙,随着郭瑞去了大殿。 众人看到萧奕峥,表情皆有所放松。 “殿下,圣上可有大碍?”杨致问。 “各位,父皇由于太过劳累才致晕倒,太医说恐有中风之忧,故近日是需要安心静养了。” 众人的表情再次紧张起来,但都默不作声。 萧奕峥拱手道:“在父皇好转之前,朝中诸事,还要仰赖各位大人。”他又对着杨致诚恳道:“杨大人多费心。” 杨致急忙应道:“殿下客气,本是我等份内。不知,陛下可清醒了?” “暂时还未。” “太医可有说何时可苏醒?” “随时都可苏醒。”萧奕峥语气温和。“众位大人也莫要担忧,今日的议事怕是进行不下去了,待父皇苏醒,再招各位。明日的早朝,怕是要休停了。” 杨致点了点头。 众人走出大殿,除了担忧皇帝的身体,皆道兵贵神速,西北出兵一事不可再拖。大家都围着杨致说道。杨致语气依然平缓:“有些事我能做主,可出兵开战,这么大事,我做不了主。唯一能做主的是圣上。” 左卫转身就对凌德言道:“我说凌大人,要不您找恒王殿下谈谈?” 凌德言谦恭道:“殿下与我从不谈朝中事。这事,殿下也做不了主。我看,是不是去信给太子?” 杨致深吸了一气,不置可否。 “圣上欠安,太子会知道的。我看等明日情况再说吧。” 上卷:画堂春 第64章:再征西北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辙的情况并不是那么乐观,虽半夜清醒过来,但还是虚弱无力,太医院的一帮子太医们异口同声的道皇帝需要静养休息。 皇后谨遵医嘱,是严格不允许皇帝做除了睡觉休息之外的任何事。 在药物的作用下,萧辙的睡眠时间很长。这两日,他醒过两次,一次安慰众人说自己无事并交待莫让太子因此赶回来;一次交待萧奕峥去告诉中书令杨致安排西北用兵之事。 萧奕峥一连三日都未回府,清溪便差人进宫询问是否需要自己进宫侍疾,得到的回复是:殿下说让王妃在府中即可。她听完,轻蹙着眉,点了点头。 早朝停了三日后,终于在萧奕峥和杨致的共同主持下重新开始。 大臣们你来我往上禀些民生政事,皆都不算太难解决。最后廷议的重点又回到了西北用兵之事上。 此前杨致就曾进宫探病时与萧奕峥全面而细致的说了此事,希望他能适当的在皇帝身体允许的条件下将具体的用兵计划敲定。 西北用兵整个计划流程复杂繁琐,皇帝现在的情况显然不适合这么操劳。 “杨阁老,太医多次叮嘱父皇此病来的凶猛,不可太过劳心。西北之事,我也大致了解了整个情况。依我的拙见,我朝若是出兵是占优势的,整个西北军便可取胜,倒也无需调用其它部队。既是这样,那么具体的安排是不是可有由中书省和西北军决定?” “殿下考虑的甚为周全。一些个细枝末节的安排本也不用烦劳圣上。只是,虽是调派西北军出兵征战,但朝廷却是要派出总指挥监军的,这个人选需得圣上定夺啊!” 萧奕峥锁着眉颔首沉思。 杨致继续道:“殿下,此事不能再拖了。如今已是入秋,西北气温依然下降,若是再拖下来去,西北的气候条件恐对我军作战不利啊!” “那么杨阁老可有人选?” 杨致沉声开口:“本来朝中可派之人也多,只是今次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们需要赶在西北大雪封路前完成作战计划,如今已然耽搁,所以臣想这总指挥督军需得位高有分量之人方能鼓舞全军士气,迅速推进战事。因为洛河的水患,朝廷已经先后派遣了众多兵力和将领前去赈灾,目前还有几位老将军在赈灾第一线指挥士兵。此外,”他顿了半晌,显得非常犹豫。 萧奕峥看出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便温和道:“阁老有话,但说无妨,皆为社稷,不涉私心。” 杨致点头低声道:“圣上顾念兄弟情谊,轻判了广王爷,可如今广王爷人还在尚都,若是这时调了军中高级将领前往前线,臣也怕有所变故。” 杨致说得甚为委婉,萧奕峥却听懂了。 他深知九叔已无此能耐和心思,但杨致以此说事,却有着更深层的映射。“阁老是担心父皇的病若是恶化,京中形势有变吧。” 杨致微微点头:“有些话殿下说得,臣说不得。” 萧奕峥覆手而立,沉着道:“且不说父皇定然会好转,就说我大成的安定兴衰也不应仅仅依赖于某一人,哪怕那人是一国之君。” 杨致怔然,内心震荡,半晌,深深向萧奕峥行了一礼:“殿下此言,臣甚为感佩。” 杨致走后,他望向天边的流云,做了一个决定。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西北用兵之事。杨致总结道:“中书省已然给西北军主帅曾济下了指令,全力备战,随时发兵。” 大家想着这一声令下怕还是要等皇帝,便也不多说什么,准备下朝而去。 “各位臣工,”萧奕峥醇厚的声音响起:“本王愿前往西北指挥督军,不知各位可有意见?” 萧奕峥此话掷地有声,众人皆毫无准备。 杨致反映最快,深知自己的一番话还是起了作用,急忙上前道:“若殿下愿前往,实在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此前殿下在西南军治军才华,臣等有目共睹,此前殿下也定会马到功成,扬我天朝国威。” 众人见中书令带头同意,又想想恒王确实也算不错人选,既是他自己提出,也不好反驳,便也纷纷附议。有那么几位有另外想法的,在这么个看似众口一词的氛围中也不好说什么。 凌德言在其中,虽未表达意见,眉头却是皱的最深的。 养心殿内,萧辙难得精神好点,稍稍能依靠在床上坐会时间,当听到萧奕峥告诉他此事时,又是一阵咳嗽不已。“你这是擅作主张,谁允许你去西北了!” 萧奕峥急忙跪下:“父皇,西北战事不能再拖了。其实,朝廷无论派谁去,都不影响西北军的作战能力。西北军需要的是来自中央的支持鼓舞,既然如此,没有必要派遣那些位高权重的老将军去,让我前去,是最为合适。” “那也不需要你!”萧辙是真的气急。 郭瑞在一旁替他顺气,急忙劝慰:“陛下,殿下亦是替你分忧,您这样,倒是让殿下自责不已,辜负他一片孝心那!” 萧奕峥拜了下去:“爹爹,六郎无意惹您生气,您千万保重身体。” 萧辙的喘气渐渐平稳,默不作声。 “爹爹,您常说,在您心中社稷江山最为紧要。如今的形势,让六郎去是对国朝最有利的选择。” 萧辙挪了眼神,垂目看着跪在那的萧奕峥,缓缓抬手冲他招了招。萧奕峥跪挪上前,握着父亲的手。 “六郎,作为父亲,朕不能让你去;可作为皇帝,朕应该让你去。”说完,他无奈的笑了笑,道了句:“罢了,世事难两全。” 任命恒王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动身前往西北军指挥讨伐丹答部的旨意很快下发。 清溪得知此消息,脱口而出一句:“又要走了?” 她实在待不住,换了衣物便进了宫。在养心殿见到萧奕峥时,心中莫名酸楚:“你又瘦了。” 萧奕峥笑了笑,示意她先去给皇帝请安。 萧辙的精神倒是好了些,见到清溪,还有力气打趣她:“朕又要分开你们小夫妻了,你可莫怪啊!” 清溪脸庞微热,柔声道:“父皇身体康泰,臣媳就不怪您了。” “呵呵呵。”萧辙虽是低笑,却是听的出的开心。他指了指萧奕峥:“六郎,后日便出发了,今日领着你媳妇回府吧。明日好好陪陪她,不用在朕面前杵着了。” 萧奕峥还有所犹豫。 萧辙便催促道:“快走快走!” 出了皇宫,马车一路向王府而去。 “你……”萧奕峥刚出口了一个字。便听清溪高声吩咐道:“去法华寺。” 车夫领命,马车跑的更快了些。 “为何去法华寺?”萧奕峥不解问。 “我上次说去法华寺替殿下祈福,实在为了引广王爷上钩,一直也未去成。不知佛祖会不会怪我?今次殿下远赴西北,是去前线,必须去进香求平安。”她说的异常郑重。 萧奕峥心中一暖,嘴里却笑道:“你这是平时不念经,临时抱佛脚,会灵吗?” “殿下!”清溪怒了。 萧奕峥一顿,憋了嘴,一路不敢说话。进了法华寺,也是跟着清溪进香跪拜,没有说半个不字。 出了法华寺,已是太阳落山头,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他驻足停望,呼吸着林间特有的青草香,心中异常宁静。 “阿珩,你莫要忧心,我去西南并无危险。” 清溪循着他的目光放眼望去,只低低说了句:“我知道。” 两人一时无话,只静静的看着美景。 直到天边的红转为了青,林间的风带着寒凉而来,两人才上了马车回王府。 都说赶路这回事,去时慢,回时快。清溪却无此感受,只觉得这路上颠簸,耗时颇长。许是此前在这条路上经历过一次紧张,她这心里此刻亦不平静,要说这心灵感应之事就是这么玄幻。 疾驰的马车不知被什么重重拌了一下,右前轮瞬间脱落,车厢由于重心偏离,迅速向右倾倒。车夫大喊一声:“殿下,王妃,小心”自己已然滚落在地。 车厢内,清溪在毫无防备之下撞向了车厢璧,全身吃痛。萧奕峥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尽力将她护在自己的怀抱内。 疾速的马儿还在拖着马车向前跑。 左右晃动下,车窗扣滑落,两人被甩出了车厢。 道路两旁便是山中碎石坡。两人不可控的向深坡滚了下去。 清溪被萧奕峥紧箍在怀中,睁眼时便是看到前方立着被砍伐留下的尖锐枝桠。她想都没想的用尽全力将萧奕峥向外推去,再双臂环住自己的脸,想着自己戳伤就戳伤吧,不刮花脸就行。就在感受到手背处的痛楚时,她的整个身体又再次被护在了温暖中,耳边响起萧奕峥森冷的声音:“你倒是挺英雄啊!” 她慌忙放下手臂,发现一粗壮的树根截停了他们下落的趋势。她心中一喜,再看萧奕峥,见他脸色铁青,慌忙低眸,却满眼是他右臂处戳着一个树枝,已然没入肌肤,殷红的血四散开来。 怎么会,自己明明推开他了。 上卷:画堂春 第65章:初吻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你受伤了!”清溪惊呼。 萧奕峥低眸瞧了一眼,不甚在意似的拉起她:“你还可以吗?还走的动吗?” 清溪这时才感觉到全身吃痛,她抬手看了看手背处的划痕,笑着摇头。 萧奕峥轻皱着眉,上下仔细看了看,见她身上裙装破口颇多,也无过多血迹,心下放心了些许。 他紧拉着清溪慢慢爬上斜坡,两人额头都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不远处破损的车架散落路边,好在马儿也未跑走,正在路边吃着草。车夫也急急的跑来,哎呦呦的捂着腿,却不忘关心萧奕峥和清溪的伤。“殿下,你的右肩…….这不行啊,得赶紧医治啊……” 清溪慌忙上手想撕开裙摆替他包扎,被他果断拦着。“这点伤可以撑回王府。” 他又扫了眼现场情况,眼神专注而深邃,转身问了问车夫的情况,明确他并无大碍后,道:“这儿离城不远了,我与王妃先骑马回王府,你留在这等人来将这些东西全部带回去检查,有无问题?” 车夫领命。“殿下放心。” 清溪已然走到了马匹前,非常利落的翻身上马,这倒是让萧奕峥和车夫一愣。 她扬着眉道:“我会骑马。” 车夫憨憨一笑:“王妃这姿势怕是不止会骑,还很精通呢。” 清溪拍了拍马脖子,非常坦然的接收着夸赞。精通骑术,那是自然,少时在苏江,外祖父可是特意请当地最好的马术师傅教过她与清松两年。她看了看萧奕峥的伤,将前面的位置留给了他。 说话间,萧奕峥也左手发力,踩蹬上了马。 “会很快,你抓紧了。”他一夹马肚,清溪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腰身,马儿疾驰而去。 马匹驶进王府后门时,已是月上柳梢。 赵信看到清溪扶着脸色已然泛白的萧奕峥时,惊道:“这,这怎么回事?” 萧奕峥一把按住赵信的肩膀,低声道:“你去派几个人将去法华路上的残损车架拖回来,快!我受伤的消息不得传出王府。快去!” 赵信走后不久,忠伯便领着大夫进了正则苑。 “钱大夫,麻烦你了,可这事不宜外传。”萧奕峥半卧在床上,郑重交代。 钱大夫颔首:“小的懂,这么多,知道规矩。” 萧奕峥嘴角含笑,指了指清溪:“先替王妃查查,她手伤了,去处理一下。” 清溪立眉怒道:“我无事,快去替殿下处理伤口。”她见萧奕峥还想坚持,补充了一句:“我先回去换身衣服,若是回来你还未处理好伤口,我便进宫告诉父皇去。”说着,转身便出了屋。 萧奕峥轻笑摇头。 而当清溪换了身干净衣物再回到正则苑时,萧奕峥的伤口清理并没有结束。 她看着他半裸着右臂,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全部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伤口之上。 被锋利的树枝戳破的伤口虽不深,但创伤面颇大,用药过程自然牵动伤口,疼痛感还是让萧奕峥时不时的皱着眉。 清溪的心也随着他上下浮动的眉微微抽动。她眼神一瞥,目光落到了距离他新伤口不远的右上臂上一个已然愈合肤色稍显泛红一点的长长的伤口痕迹。她稍稍上前,明白这是他在西南救人留下的印记。 西南走一趟,落了伤口。如今,还未出发西北,已然负伤。 清溪黯然垂目,心情复杂的难以言状。 “王妃,小的替你处理伤口。” 她恍然回神,见钱大夫已然走至了她身前,而萧奕峥正望着她微笑。 她手背的伤已然简单做了处理,故而钱大夫并未花费多长时间。而后,他开了药房,做了些叮嘱,便被忠伯领着退出了屋。 而赵信也提前回来复命。 “殿下,东西正在拖回来,我先回来告诉您一声。我们去的时候,车夫无事。” “仔细检查,那辆车应是被动了手脚。” 赵信走后,清溪上前急问:“是谁要对你不利?你是不是明日不要启程赴西北?” 萧奕峥见她一脸焦急,微微笑着,让她坐。 清溪只一心关心他的安危,也顾不得许多,便在床榻边坐下了,距离萧奕峥甚近,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 萧奕峥被她盯着竟有些不自在,将披在身上衣物拢了拢,方才开口说:“你不要如此紧张。马车哪有那么容易被颠簸一下便倾覆的道理,虽然目前我还不知道是谁策划了这件事,不过我想目的或许仅仅是让我受些轻伤。” “受些轻伤?”清溪不解,忽又拧眉:“难道是想阻止你去西北?” 萧奕峥点了点头:“或许。” “为什么?”清溪喃喃。 萧奕峥身子挪了挪,沉声问:“我记得你说过,太子妃被害一事好似并非念妃一人所为?” 清溪想了想,自己确实说过此话,于是轻点头。“但此事最终是念妃一人所担。” “我担心你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萧奕峥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清溪怔然。 “这也是我为什么坚持要去西北最根本的原因。” 清溪愕然。“为什么?” “我不知道父皇是否对此事存疑。但如今他身体不好,三哥不在尚都,若是朝中却有隐在暗处的不轨之徒,此时不能让握有调配军权的武将再离尚都。” “那是谁又不愿让你去呢?” 萧奕峥摇了摇头,“目前,我也猜不透。” “那你去会不会有危险?”清溪不自知的攥着他拖在床边的衣袖。 萧奕峥眼中的光却更为明亮:“越是有人阻止,说明越要去。” “可你的伤?”清溪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右肩处。 他的衣服隐去了一半伤口处,但剩下的一半绷带交缠出渗出的血迹明显可见。 提及伤口,萧奕峥似想起来什么,肃然道:“你那时自以为是的将我推开,自己去面临危险,这很危险。我同你说过,绝不能主动的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阿珩,你记住,不许有下次!” 清溪本还担心他的伤,听见他如此严厉的语气,心中委屈,一时无话。 萧奕峥眼神一低,本想看清她的神情,却瞥见了她的右手手背出缠着的纱布上亦有血迹渗出。他心中一痛,伸手托起了她娇嫩白皙的手,声音轻柔:“你为我受伤,我怎会好受?” 清溪再抬头时,不知怎的,落下了两行清泪。“你受了伤还得远行赴战场,我又怎会好受?” 她的声音温暖腻人,像羽毛扇轻浮过萧奕峥的心头,又苏又痒,又麻又柔。他看着她明镜似的眼睛,晶莹剔透的泪珠划过吹弹可破的脸庞,屋内油灯昏黄的灯光营造出朦胧之感。他伸手去擦拭她落下的泪,那些泪仿佛落入他的心田,滋养了无数慰藉情感。 清溪也没抗拒,缓缓闭上眼,感受他无声却笃定的安慰,这让她安心也放心,但她的泪却似开了闸般,无法控制,一落再落。她忧心他的伤,也心疼他的承担。 萧奕峥的眉头蹙的更紧,不知该如何治好她的眼泪。脑子一个念头兴起,他无不想多想,倾声上前,将唇轻轻落在了她的腮边,轻轻吻干她的泪。 清溪通声一僵,脑子似燃放起了烟花,爆的她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耳边鸣响不断。 而萧奕峥的吻已然落在了她的嘴唇处,小心而轻缓的触碰,一触即离,再触试探。明明唇上还带着她眼泪的咸味,可他却味觉失调似的觉得她的唇无比柔软香甜。他紧紧贴上去,想要探索更深的温暖与美丽。 可已然睁开眼的清溪似明白了过来,忽然大力一推,站起了身,晕红着脸喘着气紧张而无措的看着萧奕峥。 萧奕峥的伤口吃痛,左手下意识的护住了伤口处。清溪见此情况,又担心他的伤口,急忙想上前查看,却见萧奕峥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她顿住了脚步,躲开了他的注视,烛火半映下的脸显得似有薄怒。她听见他暗哑的声音响起:“我……对不起…….是我……,你若生气怨怪怎么样皆可…….或者我们也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说的断断续续,甚为犹豫,是清溪从未听过的语气态度。 清溪猛然抬眸盯着他,咬着下唇瓣,好似更为生气。 她转身疾步走出了房,将门重重的摔上。 门口当差的侍从女官面面相觑,互相递了个眼神,王妃气性好大,不太好惹。 清溪快步向朝兰苑而去,所有情绪涌上心头:害羞,委屈,气恼,忧心……统统搅和在一起,让她觉得胸腔脑腔都要爆炸了,刚刚被萧奕峥吻停的泪又决堤了。她不停的抬手去拭泪,又见到自己受伤的手,脚下一拌,差点没站稳。她急忙扶住一旁的院墙,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的,她也不想往前走了,不管不顾的回头,带着一股风似的闯进了正则苑萧奕峥的卧房。 侍从女官们又是一惊,王妃这气势汹汹而来,躲远点。 正盯着油灯停驻目光面色颓然的萧奕峥看着去而复返的清溪,还未来的及讶异,就看着她顶着大花猫一样的脸怒气冲冲的指着他说:“萧澄湛,你抱也抱了,手也摸了,吻也吻了,你居然和我说要忘了。你说,你行走江湖时,是不是也这么轻薄过许多女子?外面都说你是什么行侠仗义救人水火英明神武的六殿下。我看都瞎了眼!我也瞎了眼!” 说完,也不给他反映的时间,她碰的一声又摔门而出了。 上卷:画堂春 第66章:衷情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月影看着清溪怒气冲冲的回了朝兰苑,刚想询问一下出了何事,便听她没好气的撂下一句:“关苑门。”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望了望朝兰苑的圆月门,弱弱的回了句:“可是没有苑门……” “那就关屋门!”说完,她自己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月影一颤,嘟囔道:“被谁招惹了?手还伤着,怎这么大的火气。” 她抬腿正准备进屋宽慰两句,便见萧奕峥急急走了进来。 他披着玄色外衣,左手扶着右臂,神色焦急。 月影急忙行礼,旋即又向屋内禀报:“王妃,殿下来了。” “不见。”屋内回声果决。 萧奕峥顿了脚步,停在了石阶前。 月影望望屋内,又瞧瞧他的脸色,犹豫了会,还是壮胆进了屋。 清溪在坐塌上喘着粗气,毫无疑问,非常生气。 可她在气什么,月影一无所知。她先是倒了一杯热水,递到清溪手边,笑着开口:“姑娘,你不是担心殿下的伤连伤口都不让我上药便去了正则苑吗?你这又是和殿下闹得哪一出啊?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清溪白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殿下可追过来了,要不先让他进屋?” “月影,你究竟谁的女官?我说了不见,怎的还让我说几遍?”她将手边的水杯用力推了推,水洒而出。 月影见她是真动怒了,便也憋了嘴,想了想,转身出了屋,小跑至萧奕峥身边,低声道:“殿下,王妃受了伤,想要早点休息。您也身体不适,要不先回去休息?” “去告诉王妃,我有话同她说,今日若她不见我,我便不离开朝兰苑。”萧奕峥的声音浑厚而坚定。 月影蹙眉,深吸了一气,又急急的回了屋,将此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清溪神色不改,只回了句:“那他便站着吧。” 月影心里哀叹,姑娘啊,那是王爷啊,您这气性何时这么大了。她这心里想什么便也脱口而出:“你许久没动过这么大的火了,明明待王府众人都挺好,偏偏待殿下不好。” “我待他不好?”清溪拧着眉喝问。 月影慌忙上前陪笑:“好好好,不好怎么会明明不会做也扎了无数次手还要替殿下做荷包,不好怎么会担心殿下在西南受伤担心的睡不着觉,不好怎么会想着要进宫替殿下侍疾……” “够了!”清溪低喝,截断了她的话,埋怨的盯了她一眼。 月影一笑,也放低了音量:“姑娘,外面月黑风高,殿下可还受了伤。” “什么月黑风高,竟会用些错词。” 月影歪了歪脑袋,深深觉得自己该词用的很准确。 “让他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清溪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月影见有转机,还想趁热打铁的再劝,但清溪已然又不满的催促她:“还不快去!” 她只得忙不迭再次跑至萧奕峥身边,和颜悦色的请他明日再来。 萧奕峥容色沉静,眉间本有浓的化不开的忧色,此时却半点也无。 月影甚至觉得他嘴角还挂着淡淡笑意。她心中也偷偷一喜。 “告诉王妃,我等不到明日,今晚她非见我不可。” 月影脑袋一耷拉,只觉自己命苦,这一晚上的是不是都要当跑腿的了。腹诽归腹诽,话还是要巧妙的传达到位。 “他这是威胁!”清溪拍案而起,红扑扑的脸上仅是无可奈何的嗔怒。“他要站在那便站着吧,不用管他。”她指着月影又道:“你,不许再劝,给我宽衣安寝。” 说是要宽衣安寝,可她却半刻都没挪过位置,拖着腮不知想些什么的坐在那。 月影摇头轻叹,默默感慨他们家姑娘和屋外的王爷一样,时不时的会犯傻。 屋外的滴漏声越发明显,屋内能听到朝兰苑的另外侍从替王爷搬座椅的动静,当然也能听到萧奕峥断然让他们搬回去的吩咐。 月影见清溪的眉越皱越紧,这下嘴唇再咬下去怕是出血了,便又提醒道:“姑娘,可有半个时辰了,殿下有伤。” 她见清溪默不作声,便又道:“姑娘,你们好歹是夫妇。你不让殿下进屋说不过去。” 夫妇?他们算夫妇吗?是夫妇,他那么待自己,居然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清溪猛然抬头,气道:“我与他没有关系。朝兰苑也不是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她的话音刚落,屋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 清溪与月影俱是毫无防备的一惊。 萧奕峥已然大步走了进来,他直视着因收到惊吓本能起身站在塌边的清溪,冷冷的说:“出去。” 月影从愕然中转过神,心领神会的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忙不迭的出屋,还非常细心的替他们关上了房门。心里一个劲的对清溪道歉:姑娘,虽然殿下看上去有点生气,可肯定不会伤害你,你们好好谈,别怪我丢下你一个人面对啊。 而屋内的清溪看着萧奕峥一步步的逼近自己,还真的有些心慌,她根本无处可退,脚步刚刚挪后了一小步,腿窝便磕在了塌沿,一下没站稳,就要瘫坐下去,但腰又被他搂住了,将她带离了床榻。 她又被他牢牢锁在怀里了。 她抬头直视他,双手抵在他胸前,愤然道:“放开我。” 萧奕峥脸色清冷,目光如炬,“我们没关系?”他也语带怒意,“许是最近相处融洽,让你好像忘了,我不是什么温润如玉,谦谦公子;我的脾性同你一样,也不好的很。这朝兰苑,我今晚留定了。” “你!”清溪气急,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 这让萧奕峥的心一栗,真是怕了她的眼泪,也无法抵挡她的眼泪,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坚决道:“我下面要说的话,你必须给听完了!” 清溪挣扎了几下,亦是徒劳,便也不折腾,瞪圆了眼睛怒视他。 “除了你,我从不曾牵过任何女子的手;除了你,我从不曾这样抱过任何女子;除了你,我从不曾吻过任何女子。” 萧奕峥的话让清溪的眼神瞬间起了变化,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变化。 “你不可冤枉我轻薄其它女子。”萧奕峥的声音也缓和起来,他凑近她耳边,更加低柔的说:“其实,我不想让你忘,我想让你永远记住。” 清溪耳朵轻颤,红了一片,身体仿佛也不自控的无力起来。 “很早以前,我便想过,如若不是两情相悦之人,我不会娶。因为不能让无辜之人牵入皇家之事。但若是两情相悦,今生便是一体,风雨同担,无怨无悔。所以,父皇为你我赐婚时,我提出了一年之约。但,阿珩,如今,我后悔了,我想把这个期限延长,不知你是否愿意?”他说完低眸看着她,目光炙热深情,却含着些许的胆怯。 清溪一时愣住了,实在不能适应他这态度的变化,也没消化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傻傻的问:“多久?” 萧奕峥的嘴角微勾,扬起了笑意,抬手替她将因为挣扎而散落的青丝拨到了耳后,带着蛊惑般清雅开口:“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这四字像带着某种魔力一般直击清溪的心灵,让她瞬间明白了萧奕峥刚刚说的所有话是什么意思。 他带着如春风般的笑意,携着千山万水的过往,怀着寄望未来的美好,再次郑重开口:“一生一世,不负吾爱。” 清溪非常没出息的脚一软,差点没站稳,幸亏萧奕峥臂弯力道够大,拖住了她,可到底右臂有伤,他的笑容抽动了一下。 “没事吧?”清溪急忙关切的问。“我看看。”她上手就要扒开萧奕峥已然松垮的衣领,手却被温暖的包住了。 “阿珩如此行为,是否已然答应?”萧奕峥低问。 清溪的脸红透,不知所措的深深低头。 “我知你心中或许有他人。” 心中有他人?谁?清溪恍然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却让萧奕峥误以为她惊讶于自己知晓这件事。 “没关系,我可以积极争取追求,你有选择的权力。不过,可不可以给我写时间?我想你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我,对不对?我竟不知端阳节你替我做了荷包。” 荷包?定然是刚刚月影说的大声,全被他听了去,月影一定是故意的。 清溪躲开他的注视,想起那个此刻就摆放在床头木盒中的荷包。 萧奕峥的喉头动了动,继续道:“等我从西北回来后,给我答案可好?” 答案? 清溪有一刻犹豫了,答应他,便意味着此生便要困在王府皇宫,在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此生如此度过。不答应他,她说不出口,想到离开王府离开他,似乎也不是自己此前以为的那么容易了,她会心痛。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若是你已然选择曾兄,我定会遵守你我的约定,也祝福你们。” 曾兄?曾启道,曾大哥? 所以,他以为自己心里的人是曾大哥? 清溪轻轻一笑,只觉得心里莫名有些畅快。 上卷:画堂春 第67章:捷报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屋内的灯火昏黄朦胧,清溪抿笑不语。 萧奕峥将想说之话说清道明,只觉心中愉悦舒畅。 “我的荷包呢?”他轻声问。 清溪迟疑了会,轻轻推开他,转身从小木盒中取出了那枚荷包。她看了眼荷包的针脚,还是觉得拿不出手。但萧奕峥的手已经伸至她眼前,动作迅捷地将荷包抽走了。 他仔细的看着小小的荷包,嘴角含笑,心中带暖。 荷包艾草香味已无,但花色依然明晰,浅蓝底色上一朵淡粉色辛夷花明丽绽放。 他摩挲着荷包,低声道:“第一次做吧?” 清溪知道自己的女红活实在不细致,轻哼了一声,伸手便要抢回。 萧奕峥眼疾手快的握紧着荷包,将它贴在胸口,笑着问她:“为什么不给我?” “你有啊,不差我这个。” 他眉头一动,稍稍想了想,“一直以来,我只收过皇后做的端阳荷包。” 清溪心中一动,便也明了。 “痛不痛?”他问。 清溪皱着眉,不明所以。 “手被扎了痛不痛?”他又问。 清溪努了努嘴,没好气的道:“痛。” 他拢起她的双手,合于自己掌中,柔声道:“这双手可以写出另朝中文武都惊艳的柳风行书,可以驾驭能响起千回百转之音的太玄琴,还可以做出让我欢喜不已的艾草荷包。所以,很宝贵,要好好保护,不要再伤了。” 清溪动容,觉得自己的脸上的红这一晚上就没消退过,微微低头。半晌后,她认真道:“现在,我将这枚荷包送给你,同样祝你在西北一切顺利,早日凯旋。” “定会!”萧奕峥眼里闪光,坚定有力。“我想早日回来听你答案。” 清晨,赵信向萧奕峥报告了马车倾覆的相关调查情况。 “马车却是被动了手脚。车夫说他出王府前做过检查,肯定马车没问题。从皇宫到法华寺,他只在殿下与王妃进法华寺进香时,离开过车子去小解,也只有在那个时间有机会。” 萧奕峥端坐在正则苑庭院中,仰头看了看晴空万里,沉声问:“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线索?” 赵信摇了摇头。 “我受伤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吧?” “没有。不知道做这件事的人会不会散播消息?” “当然不会。虽然希望阻止我去西北,但是若有消息传出,我们就很容易查了。” 赵信颔首,拧眉问:“殿下心中可有猜测?是否要告诉圣上?” 萧奕峥深吸了口气,微微摇头,“父皇身体不好,不能告诉他。”他收回目光,肃然道:“赵信,明日你不用随我出发去西北,留在王府,护住王妃。” 赵信自然想要跟着他,急忙出口争取:“殿下……” 萧奕峥一抬手,截停了他的话:“这次与去西南不同,我会带一支护卫军去北粟与曾济将军的西北军会合。你留在王府会更有用,让王妃不伤一丝一毫便是帮我了。” “可您的伤?” 萧奕峥笑笑,不甚在意。“这么点伤,无碍,外人也根本看不出。白老爷子还在西北,这次去,还能会会他。” 果然,次日坐在追尘之上的恒王殿下依然威风凛凛,意气风发。 而尚都城百姓更加追风争堵的是身骑白马,着女式茜素红练功夫,送他出城的恒王妃。清溪英姿飒然,不输男儿气质,让众人感叹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后还要追加一句:此战大成必胜。 大家看到恒王殿下率领一队兵马出了城门很远,王妃还立于马上,望着扬起尘土的官道,久久不回。而不久后,恒王殿下居然真的又一人一马的返回,却停在了离其十仗开外,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类似荷包的物件,在空中扬了扬,笑容开怀,复又掉转马头疾驰远去。 王妃是从始至终的凝眸远眺。 萧奕峥走了几日后,皇帝病情好转,开始亲临朝会,全面处理政事。 此后,西北的情况不断传回:恒王比约定早了两日抵达了北粟洲,次日曾济将军调派西北军兵分两路出发分别进攻被丹答侵占的高蕃和库利。而萧奕峥身先士卒,跟随部队深入漠北,参加了攻打高蕃的战役。 军报上说,留守高蕃的丹答总指挥将领听说大成军军临城下,当场便急血攻心,气绝身亡了。故而这场战役大成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取得了胜利。而另一路的西北军是由曾启道指挥,虽遇到了留守库利的丹答军的奋力抵抗,但终究实力悬殊,丹答部也丢盔弃甲,撤离出了库利。 西域各国看到大成军队自然也欢欣鼓舞,商贸之路被打通,惠及多国。 然丹答部虽丢了两国,却重新调集兵力进驻了与大成边境距离甚近的归平国。归平国的国王和丹答部忽而勒可汗私交甚好,其王后即为忽而勒可汗的亲妹。 由于归平国距离大成国境甚近,若是其国内驻扎了大量丹答部队,对大成的边境的安全自然造成压力。 但西北已经进入了冬雪季,不利于行军打仗,大成的部队只得撤回边境驻扎。 萧奕峥便暂时留在了北粟洲,从长计议。 他在西北军中两月,与西北军上下将士也打成了一片,空的时候便会与曾济老将军讨教军法或是对弈。两人每每对弈,他都会输半子。满头白发,一脸刚毅的曾济将军皆会笑的如孩子般欢快。 曾济出身武将世家,虎胆雄心,年逾六旬依然红光不减,精神矍铄。 “殿下每次总换着方式输给老臣,费了不少心思吧。”老将军笑呵呵道。 萧奕峥伸手烤火,笑回:“老将军教了我那么多兵法战术,我交点学费应该的。” 曾济看着窗外的飘雪,关切询问:“北粟入冬,寒冷刺骨,殿下怕是不适应吧。” 萧奕峥拉了拉胡凳,喝了口热奶茶,方才回道:“老将军莫要小看我,我还甚喜欢这西北风光咧。” 曾济哈哈大笑,拍着大腿道:“老臣哪敢小看殿下啊,您这去了一趟高蕃,不仅收服了我军将士的真心仰慕,还和他高蕃国王交上了朋友,我看殿下不仅能统领军队,还能揽了鸿胪寺卿的活。” “高蕃国王仰慕我中原文化,就算不是我,换成远翼去,也会相谈甚欢。” 说起曾启道,曾济的脸色浮出瞬间的尴尬,但稍纵即逝。 萧奕峥和气继续道:“说起来,我与远翼也算旧识,这两月以来忙着行军打仗,还未有机会叙旧。等他巡边回来,我找他喝一杯。” 曾济稍显恭敬道:“远翼乃是老臣幼子,自小便是被娇惯长大,若是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望殿下海涵。” “老将军,您多虑啦。不是有句话嘛,军中只有兄弟。”萧奕峥也给他递上热气腾腾的奶茶。 曾济笑着点头,也就不多言语了。 半晌,他问:“归平国一声,我们已经上述朝廷,不知陛下会是个什么打算?” 萧奕峥放下茶碗,敛起笑容,盯着一旁的炉火道:“归平国一事,与高蕃库利有所不同。归平国是自愿让丹答驻军的,即便我们出兵,也是师出无名。我想朝廷应该会先派遣使节过去谈谈吧。只是如今大雪封山封路,朝廷的旨意怕是要晚许久才能抵达北粟。” 曾济颔首,表示认同:“但忽而勒的用心,如此明显,始终是大患。”他顿了顿,复又开口道:“丹答部毕竟是游牧民族,若是他觊觎北粟洲的物资,需要有据点为其打仗做准备。归平是非常好的选择。” “老将军觉得他丹答的部队真的能撼动我大成西北军吗?” 曾济剑眉一扬:“自然是不能,但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殿下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萧奕峥覆手立于窗前,白雪皑色照的他的脸庞亦是明亮。 “我北粟虽在漠北,但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也因为北粟人民勤劳,一直民丰物全,是商贸之路上的重要物资交换地,是外邦人士进入我大成的必经入口,也是西北最为繁华的府州,能引起忽而勒的眼红也很正常。说到底,以戈止战,才是目的。无论是大成,还是归平,亦或是丹答,百姓皆需安定富足的生活,天下皆同,这没有分别。” “殿下能如此想,实为难得。”曾济喝了口奶茶,啧了啧嘴,复又开口:“说起这忽而勒,其实还真非等闲之辈。其手段为人果决狠辣,否则哪能那么短时间便统一丹答六部,他那么多儿子,偏偏最钟爱的小女儿,这个小女儿也不得了,上马打仗,不输男儿。” 说起女子,萧奕峥脑子想起的是清溪,想起她立于城门外炫红身影,嘴角不自知的染上了温暖笑意。 他给她去过一封家书,不知她是否收到?尚都城的气温也应下降了不少,不知她在王府的可一切安好?自己走后,她有否如自己一般想念?而那个问题,她是否已有答案? 说起来,清溪还是没给他写过一字半语。 上卷:画堂春 第68章:玉佩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北粟州的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两日,天空放晴,艳阳高照。 萧奕峥参加完军中例行的简报议会后才开始用早膳。 有人来报说白老爷子来了,他搁下筷子,起身便去迎接。 白老爷子大步跨进屋子,笑容满面的拱手爽朗打招呼:“六爷,好久不见。” 萧奕峥拱手还礼:“白老一向可好?” 白老爷子名唤白水,由于年轻时常年走镖,皮肤黑而亮,实在与他的姓氏不太一致。 萧奕峥见他裹着厚厚的狐裘,整个人倒显得圆润的许多,便笑道:“看来老爷子在北粟过的不错。” 白老爷子大手拍了拍肚子,豪爽道:“吃饱喝足,要不是听说六爷要来北粟,我早就回蜀中。可又怕耽误您正事,这不才等到战事稍停前来相见。” 萧奕峥请坐,两人又互问近况,闲聊了两句。 白老爷子喝了口热茶,感谢了他对于李菡的照顾。“菡丫头让丁铭给我捎来了信,说是在尚都一切安好。近日时常去王府,与王妃已成好友,她对王妃可是大加赞赏。我虽未见过王妃,可也替六爷高兴。” 萧奕峥似是很感兴趣:“哦?她最近也时常去王府?” 他未接到清溪的家书,故而从侧面听说她的近况都能让他在意。 白老爷子笑着点头。“六爷,不瞒您说,我还真怕那丫头给您添麻烦。怕她放不下您。” 萧奕峥一愣,旋即笑的爽朗。 白老爷子凡事都这么直来直往,一派江湖人士作风。 “白老,您啊,误会了李菡对我的情谊。” 白老爷子皱着眉,额头上的沟沟壑壑更深了些,似是没想明白。 萧奕峥考虑李菡还不愿接受丁铭一事,觉得也不该多提她拿自己当幌子一事,便开口岔开了话题:“丁兄也来了北粟?” “是啊!那丫头说是自己不久也要来,就指使他来打前瞻,说是务必安排妥帖。我看啊,也就那傻小子能被她提溜的团团转。” 萧奕峥敛目问:“白老,有件事,我一直有些疑问。” “六爷请说。” “李菡似乎对那块玉的下落很是在意,不知是否有其他的原因?” 白老爷子先是一滞,后是叹了一气,缓缓开口:“六爷,您知道,菡丫头是我那会子在西北走镖时,在山路上捡回来的。当时她的襁褓内有一封信,写明了因李姓家族遭遇变故,无力抚养女婴,望有缘人培养她成人。” 萧奕峥点头,李菡的身世在长丰不是秘密。甚至,白老爷子自小就未隐瞒过李菡。 白老爷子继续道:“不过,旁人不知的是,那封信除了短短的两行字,还附有一张佩饰图纹图,看样子应是玉佩的图样。” 萧奕峥眼眸一亮:“所以,李菡也在寻找一枚玉佩?” “可以这么说。虽然那副图上没有任何文字,但我们都认为或许这个玉佩事关她的身世。”白老爷子又叹了口气:“六爷给我看过您的玉佩,当时我就甚为震动。因为菡丫头襁褓内附上的玉佩文案与您的玉佩有七分相似。但我至今都觉得您要寻找的玉佩与菡丫头要找的绝不是同一件,也不可能是同一件。” 本来嘛,萧奕峥是当今六皇子;若是李菡所寻玉佩是出自皇家,那也就是说李菡是皇族中人。皇家子弟若非遭逢改朝换代之事,又怎会流落在外?可十八年前正是当今皇帝登基两年之时,朝内朝外连令人记忆深刻一事都未发生,李菡更不可能是沧海遗珠。况且,那封信写的明白,李姓家族遭遇变故,当今皇姓乃是萧。 “我不全然一样,只有七分像。” 他又自说自话似的重复了一遍。 萧奕峥肃然不语,半晌问道:“白老,能否说说那三分不像的地方在哪?” 白老爷子微愣,想了想方才口说:“六爷的玉能否再让我瞅一瞅。” 他觉得这个事情要慎重。 萧奕峥摇了摇头:“我留在了尚都。” 白老爷子哦了一声,到有点失望。萧奕峥的那块玉通透纯白,呈半月状,玉身刻有镂空龙纹,绝对玉中精品。他只看过一次,还真想看第二眼。 “那份图也在蜀中,否则也可给六爷一看。我记得六爷的玉佩上镂空雕刻龙纹,要寻玉佩雕刻的是凤纹?”他顿了会,抬眸看向萧奕峥,以求肯定。 萧奕峥颔首。 “因为这两个纹案非常特殊,故而六爷当时还特意说过不能大肆寻找,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龙凤图案是天子,皇后,太后才能使用图案,自然不能公开寻找。即便是萧奕峥拥有的那枚龙纹玉佩宫中也只有皇帝知道。 “所以,凤纹一事我谁都没说过,暗中帮六爷寻玉佩从来没有说过要寻的是凤纹玉佩,只说是神兽图案的玉佩。所以这些年才会有那么多乌龙。” 萧奕峥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而菡丫头也只知道您要找的玉佩是有神兽纹的。碰巧,事关她身世的那枚玉佩上也画着一神兽。” “是什么?”萧奕峥急问。 “我觉得像是朱雀。” 萧奕峥心神俱动。虽说当年母亲在生命即将逝去之时将那枚龙纹佩交给他,并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一与之相匹配的凤纹佩,但没有时间详说那凤纹究竟是如何?朱雀本就类似凤凰!若是自己所寻玉佩与李菡所寻一致,那么李菡与母亲又是什么关系? 白老爷子见他一脸深思,沉默不语,喉头动了动,歉然道:“我还不知菡丫头竟然想歪了心思,将自己寻找玉佩一事与六爷一事混为一谈,没给六爷添乱吧?” 萧奕峥嗯了一声,缓了神,又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那么这些年那么多乌龙里也没有与李菡玉佩图纹相似的玉佩?”他问。 白老爷子摇头:“前几年我问过菡丫头是否要寻亲生父母,都被她断然拒绝。她说,她只有我一个爷爷,无需再找父母。所以,我们从来没打算找过那枚玉佩。这几年我替六爷探听此事,也顺便留过心,但到底没太上心。也是我疏忽了,没曾想菡丫头还是在乎的。” 萧奕峥嘴角动了动,了然般说:“她外冷内热,哪能真的半分不在乎。” 白老爷子双手摸索着大腿,连连点头。 “最是可惜啊,这次本是又得到玉佩消息,我想着亲自来北粟替王爷确认。偏巧那人外出未归,等人等六爷,又耗了些时日。今日我才知,那人出了远门,怕是要再等些日子了。” “哦?” 萧奕峥倒是不甚在意,他也并不觉得那人手中的玉佩就会那么巧,就是自己所寻之物,便随口问了句:“出远门?也不知去哪了。” “听他一个朋友说,说是去了江南苏江。” “哪?” 萧奕峥提了声量问。 “江南苏江。”白老爷子重复。 江南苏江?萧奕峥首先想到的是,那是凌清溪的故乡。怎会这般巧?一时间,太多讯息,太多巧合,盘旋在他脑中,却理不出那跟解开千结的头绪。 巧合之事可一可二,再三再四那便不是巧合了。 关于那枚龙纹佩,他曾问过萧辙,而萧辙的回答是:他虽知道有此玉佩,但也不知母亲的用意,但即是母亲留给他的,便好生保管。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与母亲两人向来无话不说,事事皆可谈。故而,对于父亲的这番解释,他不大相信。但再三追问,也只是这个答案。所以,关于这枚玉佩的秘密,他也不多问不多想了。 在今日白老告诉他这么多事之前,对于寻找另一凤纹玉佩之事, 他没多少执念,也并不在乎是否能找到。 但今日之后,他必须要找到那枚龙纹佩,虽说他并不知道两枚玉佩能有什么用。 “白老能否将此人信息详细写一份给我,我可以拖在苏江的朋友打听一二。” “自然可以。若不是雪天路堵,我明日便想上路去江南寻人。” 萧奕峥拱手笑道:“您这么尽心尽力为我办事,已然过意不去。此事不急,您在北粟多待些时日,我们也可多聚聚。” 白老爷子笑容绽开,布满了整张脸:“那感情好。说起来北粟也是我长丰西北最大分局,弟兄也多,我此次来啊,也高兴的很。” 他顿了顿,继续道:“六爷您也放心,我已给江南分部负责人去信。若是那人真去了苏江,定也能找到。” 萧奕峥点头。找人,他从未担心过,只要他想找,方法还是很多的。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事情。萧奕峥留人吃午膳,宾主尽欢。白老爷子是撑着滚圆的肚子出了门。 那肚子一个不留神还撞上了一路小跑来送军报的士兵,他连连致歉。 小士兵觉得这老头看着气势万千,却笑容可掬,十分可爱,便也连连作揖。 “孩子,快去送军报,别丹答打过来了。” 这一句将小士兵吓得不轻,二话不说转头便跑。 这丹答虽还没打过来,但恐怕也快了。 萧奕峥边看军报边问:“曾启道曾少将军此时在哪?” “少将军刚巡边回来,在北望山驻地。” 上卷:画堂春 第69章:会面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北望山位于北粟城城外西北面,乃是西北军最为精锐的天狼营的主营地。 天狼营的主帅是曾济的老部下谢长信,他带领的天狼营将士个个都骁勇善战,如狼不屈。 大半年前,曾启道抵达北粟后,便被曾济扔进了天狼营从最底层的士兵开始锻炼。虽然,军中人人皆知他是曾帅幼子,也都唤他一声少将军,但还真没人给他特殊待遇。说起来,他还真吃了不少苦,糟了不少罪。但他出自将门帅府,自幼便接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教育,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公子,故这些时日的锻炼也是颇具成效,赢得军中上下由衷钦佩,如今在谢长信身边做了副手。 萧奕峥和曾济驰马上山进天狼军营时,谢长信正和曾启道正商量军中要务。士官来报说是恒王殿下和曾帅来了,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出帐迎接。 谢长信铠甲厚氅,大步生风,行礼后急道:“雪后山路难行,殿下与大帅若有事应召属下前去汇报。” 萧奕峥卸了皮毛套子,笑道:“若是此时开战,天狼营的兄弟可会因为雪后山路艰难便不行军打仗了?” 谢长信一愣,旋即领会其意,扬眉让路:“殿下请,大帅请。” 萧奕峥笑着看了眼其身后的曾启道,微微点头和他打了招呼。 这是他来西北后,与曾启道见的第二面。上一次,还是发兵高蕃库利前夕的作战指挥商议大会时。由于当时商量正事,两人也未单独交流过只言片语。 曾启道来了西北后,皮肤晒得黑了些,身形更加提拔有力,整个人的棱角愈加分明,更显如西北无数无名山峰同有的刚毅。他微微低头,躬身行礼。 四人进了主营仗后,曾济来不及解去大氅,径直走到悬挂着的舆图前,指着一处便问:“远翼,你军报上所写,有大量采冰痕迹的地方可是这里?” “是”曾启道声音洪亮利落。“距离归平国甚近。” 西域各国进入冬季皆不会用兵打仗,这几乎是不成文的心照不宣。其主要原因无非就是天气恶劣,更不不宜打仗。别说两军交战,就是风雪行路都是风险极大。 “从留下的痕迹来看,采冰规模甚大,属下担心其用途不可告人。”曾启道继续道。 萧奕峥卸了大氅,正站在火炉边拷烘着双手,听到此处,淡淡的问了句:“何以见得?” 谢长信抢先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西北之地,民众入冬后都也会采集些冰块,用处颇多,降温消肿,止血治烫伤,都可。但百姓采冰绝不会有这么大的量。而且据远翼勘察来看,这处采冰用的工具也不出自民间。” 萧奕峥拢了拢衣袖,走至舆图前,颔首道:“我看过曾少将的简报”他微微侧身,对着曾启道问:“你是怀疑这是归平国中的丹答军在采集冰块?” 曾启道毫不犹豫的点头:“用以制造‘兵器’”。 谢长信怕萧奕峥不明所以,补充道:“坚冰可成利器。” 萧奕峥点了点头,他想到了,这倒也是极寒之地富有特色的利刃。“忽而勒似乎目前不在归平国内。” 曾济回复:“如今归平国内丹答的代表是忽而勒的小女儿琪琪娜,忽而勒的王帐在乌兰图,臣已经命人再探丹答部的情况了。” 萧奕峥沉思不语。 谢长信斟酌道:“我军一举平了丹答在高蕃和库利的丹答军,若说忽而勒能心甘情愿的忍下败绩,倒也不可能,只是臣还是认为要与大成正面开战,他也要多番思量,绝不容易。” 曾济点头,以示认同。 萧奕峥转身,一改沉肃,容色轻松不少,嘴角含笑,对着曾启道问:“不知曾少将军有何见解?” 曾启道喉头动了动,默了会,方才开口:“末将初到北粟时,时常与谢兄。”他看了眼谢长信,急忙解释道:“末将说的是谢将军的侄子,如今北粟谢知州的长子谢植。” 萧奕峥望了眼谢长信,思及如今北粟知州谢长文乃是谢长信的兄长,曾启道口中的谢兄应是在北粟城百姓口中的谢八斗,取其才高八斗之意。 他点了点头,让他继续。 曾启道利落继续:“末将与谢兄曾探讨过丹答的形势。忽而勒是通过铁血手段坐上丹答王座的,其实丹答各部虽归于其麾下,亦惧亦怕,其内部矛盾重重。他其实急需外部战争能加强丹答各部的统一。所以,他占了高蕃和库利,他或许也在赌大成不会派兵驰援,但我军迅速出击,打破了他的计划,更损害了他的威严。若是丹答部内部团结,或许他们会接受这个结果,退回乌兰图;但两战皆败,末将认为这更加不利于他对丹答得统治。这个时候,他需要一场更高规格的战争来巩固部落内部的统治。故而,末将认为,即便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他忽而勒也会举所有之力攻打北粟州。” 曾济覆手皱眉,谢长信啧嘴思考。 萧奕峥非常赞赏的注视着曾启道,良久,沉缓道:“曾少将军见解不凡,本王受教了。” 曾启道立即俯身谦辞:“殿下严重了。” 萧奕峥上前两步,走至他身前:“明日,本王想与少将军一同外出巡查一下,少将军准备一下吧。” 听闻此言,曾济急忙开口阻止:“殿下不可,如今气候严寒,不宜出行;况若是往归平国方向而去,殿下安全,乃是大事。” 萧奕峥淡淡一笑;“老将军,这城内城外还在通商,商旅走得,我走不得?老将军莫忘了,我可是走过南闯过北的,再说,有曾少将在,无妨无妨。我也只是周边看看而已。” 谢长信也想帮着一劝,却被萧奕峥抬手阻止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安排多点人跟着我,只要你们觉得这队伍不那么惹眼。”说完,也不等他们的反映,他捞过被搁在胡床上的大氅,笑道:“从北望山远眺西域风光并非人人都有此机会啊,美景即在眼前,莫放佳日错过。”说完,他大步走出了营张。 北望山覆皑皑白雪,北风呼啸而过,刮的脸生疼,但营中守卫的兵士岿然不动,半寸不挪。 萧奕峥心中动容,一一看过周遭被裘帽包裹着的兵士的脸,方才提步向前走去,停在了一颗胡杨树下,放眼望去。远处群山覆雪,飞鸟无踪,人烟无忌,却是大地苍茫,天高云淡,干净澄明。 他深吸了一气,空气中的味道令人深思清明,心胸开阔。再抬眼看着身边胡杨的枝桠,亦是银琼冬装,美的傲骨临风,美的独树一帜。都说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真真是不屈顽强而活得肆意潇洒的生命。 不知何故,他眼前浮现了清溪明媚灿烂的笑脸。他的阿珩其实也活的热烈灿烂,她若在,定也是爱极了眼前这清纯浪漫的世界。 “殿下原来真的是在欣赏美景。”身后传来了曾启道的声音。 他微微侧头,笑道:“远翼定不是来看美景的。”他抬手示意曾启道上前。“咱们可以先叙叙旧。” 曾启道走至他身边,微笑说:“得知殿下要来西北,我是满心期待。想来,当日平贼种种,历历在目。可殿下真的来了,却一直也没有机会与殿下好好聊聊。” 萧奕峥轻拍了两下他的臂膀,复又极目远眺。 “殿下为何要亲自去视察?是想亲自去确认些什么?” “如果我说我想去看看能惹的阿珩落泪的美景,信吗?” 曾启道怔然。阿珩?是清溪。 萧奕峥侧目瞧了他一眼,面露微笑道:“她曾经看着你寄给她的画落泪。” 曾启道风霜雕刻出印记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柔色,眼中的光亮也不再单一坚毅,而是变得复杂软绵。“珩儿她……”情不自禁的出口三字才恍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收口,行礼谦然解释:“殿下恕罪。末将与王妃相识已久,刚刚未顾礼义,大不敬。” 萧奕峥伸手拍了拍他拱于身前的手,温和道:“我们相识时,你没有这许多的礼数。” “此一时,彼一时。当日不知殿下身份,可称兄道弟。后得知殿下身份,心中有的是敬重。” “如今还能坦诚相待,挚友相交吗?”萧奕峥侧身,深深看着他。 曾启道手中一紧,默了会,抬眸回了一字:“能。” 萧奕峥眼睛微弯,毫不掩饰的爽朗笑出了声。许久,他低声道:“她很想念你。” 曾启道心内一动,嘴角动了动,喉头咽了咽,终是问了一句:“她好吗?” 萧奕峥睫毛微动,看了看身边的胡杨,沉声道:“其实,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不好吗?发生了什么事?”曾启道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着急。 “远翼,当日你突然离开尚都前来北粟,是因为我与她的婚事,对吗?” 曾启道一顿,望向萧奕峥,在他脸上看到只有真诚,是身后纯白之色映照下的真诚。他微微点头,亦坦诚道是。 “是因为不愿亲眼见她嫁入王府,还是因为自己想要来西北建立一番功勋再回去?” 曾启道嘴巴张合,却不知该如何说,显得为难尴尬。 “远翼,此刻站在你眼前的只是你的朋友萧奕峥,并非大成的恒王。” 他见曾启道默默不语,便自嘲的笑道:“或许应该说,我此刻与你一样,只一个爱慕她渴望她追求她想陪伴她的普通男人。” 曾启道皱眉不解,讶异的看向了他。 “她如果选择你,我会成全。” 上卷:画堂春 第70章:青梅竹马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一阵北风吹过,吹落树枝上的白雪,纷纷扬扬的散在眼前。 曾启道在雪花落下的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目光所及之处皆白,包括萧奕峥的脸,他异常恍惚,不太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他说:他是一个普通男人,他在追求珩儿?他说:他会成全珩儿与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萧奕峥见他愕然中有带着点似不为所动的表情,倒是沉肃起来:“但你若是待她之心并非坚定如初,那我亦不会放手。” 他踩着雪,向前一步,逼近他的眼睛,脚下发出吱呀响声。这让曾启道迅速回了神,他瞪圆了眼睛,低头恭谨道:“殿下的话,末将惶恐。末将与王妃兄妹情谊,不知殿下为何会有如此想法,还望殿下慎言,莫要连累了王妃的声誉。” “曾远翼,我说了,现在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殿下。我与你说这番话,全无超出真心以外的任何考量。你可放心。当然,我想听到的也是真心,莫要搪塞我。” 曾启道心头一颤,下意识的抬眸,对上一双深邃却纯明的眼睛。 “我的态度已向你表明。”萧奕峥凝眸与他对视,郑重道。 曾启道的拳头一紧,脸上不自知的抽动了两下,动容开口:“殿下坦荡包容,让远翼惭愧。”他顿了顿,抬头道:“是,我是心悦清溪,早在见她的第一眼。” 因他是家中幼子,故而父母都不希望他从军入边疆,他自小只得在尚都府中陪伴母亲。这其实与他内心理想抱负背道而驰。他向往能与父亲兄长一样戎马倥偬,戍守边疆,成为一代名将。所以,随着年岁渐长,他的心情越发抑郁,时常闷闷不乐,但为了不让母亲忧心,他掩饰的非常好,还故作开心的陪母亲出席各府夫人的聚会,总会引来一众称赞。 那年,他十四岁,随母亲去法华寺进香。 法华寺乃皇家寺院,又地处郊外山林间,能去那礼佛进香的大都是朝中权贵家眷。 暮春的山林,还是一派生机盎然。 母亲与礼佛时间较长,让他自行在寺中打发时间。 他便出了寺门,在山中闲逛,饮山间清泉,听林间鸟语。山中岁月清幽,山溪流淌都似无声一般,而他却隐隐听到山林间有清脆女声吟唱着吴侬软语,那声音苏柔而甜美,低低的在林间回荡,宛若天籁。 他寻着声音望去,溪水上游的崖边上坐着个小姑娘,正晃荡着两个小光脚丫,双手后撑着地面,仰着脖子,望着天空,欢乐歌唱。其实她唱了什么,他是一句没听懂,可那旋律,至今还都在耳边荡漾。 他紧紧的伫立,看着她一派天真烂漫,好似与头顶宽广无际的天空融为一体。一曲唱罢,小姑娘猛然低头,圆溜溜的眼睛清凌凌的看向了他,不躲不闪,不羞不惧的直视着他,旋即如山花绽放般的笑了:“好听吗?”她脆声问。 而他倒是滞住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小姑娘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巧笑嫣然,尤其是那双眸子黑而透亮,娇而不媚,仿佛天生会笑,弯成了一道美丽的桥。 “你也是来进香的?”她问。 他木楞楞的点头。 小姑娘叹气一声,“许是和我一样要等上许久了。你要不要上来一起坐会儿?”她指了指山溪边的一条盘旋而上的小径。 他这时才发现原来旁边还有条路。他犹豫了会,还是提步而上,三步并两步的跨上了大石台,走至了她身边。 小姑娘仰头望着他,身旁放着她的鞋袜。 他皱着眉问她:“你坐这不害怕吗?”又瞅了瞅她的鞋袜,“不冷吗?” 小姑娘扬了扬眉:“你怎的比我哥哥还啰嗦?” 他一时无语。 “这点高度不算什么的?我以前在苏江时还坐过比这高许多的山崖。山里享受,自然不能受过多拘束。”小姑娘将眸子转向了天空。 这姑娘真够胆大的。“苏江?你去过江南?”他在她身边坐下。 小姑娘点了点头。“何止是去过,我苏江长大的。刚来尚都不到半年。” “是吗?”别说苏江,他自小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尚都的隔壁原州。“听说江南风光,人间天堂。”他的声音带着向往。 “你没去过吗?” 他微微低头,不知怎么生出惭愧之意,好像没去过江南是件挺丢脸的事。 “没事儿,没去过的人很多。”小姑娘还真的安慰起了他,而后便主动的滔滔不绝的向他介绍起了江南一处又一处的风景名胜,引经据典,绘声绘色,说的手舞足蹈,眼中发光。 而他的目光从未从她的身上挪开过,对她所说的每一地都心生向往。“真好,你去过这么多地方,有着这许多的见识。”他由衷的感叹。 小姑娘笑呵呵的道:“男儿志在四方,你以后肯定有机会去,肯定还会去更多我没去过的地方。” 他的心里一沉,眼前的小姑娘和尚都城内众多官宦家姑娘不一样,甚至远比自己活的自在明媚。 男儿志在四方,是啊,他应该要用自己的脚为自己的未来走出一片天地。 眼见太阳就快落山了,小姑娘利落的起身。“该回了。” 他这才回神跟着起身,见她正在穿着鞋袜,虽然国朝在男女大防上并不讲究这个,但到底觉得不好意思,便背转了身,佯装欣赏风景。他听到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也听到她轻笑声,但再转身时,小姑娘已经独自跑了下去,边跑边喊:“大哥哥,今日和你聊天很开心,我们有缘再见。” 她跑的甚快,等他追下去时,居然都没影子了。 心里正在失落着,转念一想,这姑娘不也跟家人来进香的吗?来法华寺进香的非富即贵。他赶紧一路小跑回了法华寺,见母亲偏巧从大殿出来。他急急而上,左右张望,却未瞧见半分小姑娘身影。 他直接问母亲:“娘,今日大殿中可有其它人来进香拜佛?” 母亲对他此问倒颇为意外,想了想说:“很多啊。大长公主,张夫人,胡夫人……” “有没有携女儿来的?”他不等母亲一一细数完,急问。 母亲撇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 “有没有?”他眼珠子就快瞪漏出来了。 “嗯?”母亲愣了会,倒是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了:“哦,你是问凌大人的家的千金?今日跟着凌夫人来进香的,那姑娘水灵的很……” 那天,他知道了她是凌德言的爱女凌清溪,十一岁。 后来,他便心甘情愿的跟着母亲参加京中贵妇们的各种聚会,只是凌家夫人似乎并不热衷于这些凑热闹,偶尔出席也不会带着女儿。 知子莫若母,他如此反常的表现怎会瞒过母亲的眼光。许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母亲开始有意无意的与凌夫人多了走动,这一走动,也发现自己与凌夫人性情相投,交往便多了起来。 他也满心欢喜的能随着母亲进出凌府,自然与清溪见面交往的机会便多了起来。 清溪见他第二面时,也是惊讶不已,笑道:“看来我与曾大哥还真是有缘。” 她不知道这一句“有缘”让他兴奋的彻夜难眠。 她不知道她那洒脱灵动的性子,胸怀万卷书万里路的才情,不同其它姑娘的见识时常让他想把她藏起来。 只是,若说是他与清溪交流多了起来,不如说他与清溪清松两兄妹交流多了起来更为恰当。因为每每有机会一聚,她那才华横溢令人艳羡的兄长十有八九都会在场。不过,他不介意,与凌家每一个人交好,他都心生愉悦。他开始觉得父母让他留在尚都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决定,也不是一定要搏个功名名垂青史。 他看着她渐渐长大,出落的越来越脱俗;却越来越不安。 他知道两家长辈已有了心照不宣的打算,这本来也是他希望的。只是清溪的态度,让他越来越受挫。因为,他能明显的感受到清溪待他是比旁人亲近,但这种态度与她待清松没有什么不同。 以往,他还能自欺欺人的说那是因为她还小,可她及笄后,情况依然如此。 他不敢当面直接问她是否对自己有情,他害怕那个答案。 他也试图说服过自己,没关系,她待自己如兄长也很好,只要两家人商定婚事,她也不会执意反对,她终是会成为自己的妻,感情自然也会和睦,相携到老,这不就正是自己所期盼的吗? 可是,他知道那不一样。 他待她,与她待他,不一样。 但他绝不会放弃,他想要再完美一点。 所以,他想再给她时间,他想再努力努力。 所以,每当父母提及要上凌府提亲一事,他都说再等等。 就是这再等以等,让他后悔莫及,痛不欲生。 他等来的是皇帝的一旨赐婚诏书。 他等来的是清溪当面告诉他她是真心愿意嫁给恒王殿下。 一幕幕的过往在眼前略过,那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他也望向了苍茫大地,缓缓开口:“当日,得知圣上赐婚,我第一个念头便是我要带清溪走。” 上卷:画堂春 第71章:如兄如妹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的眸光一紧,心尖似是突然被细针扎了一下紧缩生疼,而后是惊觉原只被扎了一下的庆幸。“带走她?”他深沉的声音伴着寒风的刺骨越发显得的冰冷。 曾启道坦然的点着头。“是,带她走。异域他乡,天涯海角,哪都可以。她最怕受拘束不自由,怎会愿意嫁入规矩礼仪甚多的皇家。我要带她走。”他不停的呼出热气,似他那滚烫的心呼之欲出。 “我当时发了疯般的要出门去凌府。母亲一声令下,挡在我面前,说是若是要去便从她身上踏过去。”他微微低头,显出一丝颓色。“后来,我被关了起来。于是,开始绝食抗议。” 萧奕峥一惊,他所认识的曾启道似乎不会做出绝食这一举动。若是易地而处,自己又会怎么做呢? “绝食第三日,凌伯父和立知来看我。凌伯父告诉我当日在宝鼎山上发生的事的具体情况。那时,我恍然大悟,这门婚事,陛下是早认定了的。不知殿下知不知道,当日我也应该随驾上宝鼎山,但是临行前,陛下特意下口谕让我留在了山脚护卫。” 萧奕峥讶异,“还有此事?” 曾启道点头:“这件事我并未告诉凌伯父。但凌伯父告诉我的那些事,却让我冷静了下来。我什么都不能做,也许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却不能不顾及曾家和凌家满门荣辱,也要保护我爱慕了那么多年的小姑娘。”他调整了下呼吸,渐渐平缓道:“凌伯父也未多劝说其它的话便出了屋子。立知随后却语重心长也极其残忍的告诉我,清溪说她爱慕殿下。” 听到这一句,萧奕峥的通身一震,双脚似钉在了雪地一般,动弹不了,深思复杂。他不知道凌清松告诉曾启道的这句话真是出自阿珩之口,还是为了让其死心而生造出来。若是出自阿珩之口,当时她又是以何种心情说出了这一句违心之言。可无论如何,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爱慕自己,还是让他心颤不已。 “立知说:远翼,这么说或许不应该,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看出珩儿她对你并无男女私情。也是这一句,让我彻底没法坚持。”曾启道自嘲的笑了笑。 “什么?”萧奕峥的声音惊骇的响起。 曾启道亦是一顿,不明所以的侧望着他。 萧奕峥喉头不停的动着,又是急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没法坚持。” “不是这句,上一句。” 萧奕峥的眼眸似要逼近眼前。 “我说珩儿他对我并无男女私情。” 曾启道看着萧奕峥的表情瞬息万变,最后浮出的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殿下难道一直在误会我与清溪的关系?” 萧奕峥还犹自沉浸在这巨大的喜悦漩涡中,眼前的人帅气,远处的景美丽,耳边的风悦耳,鼻尖的香动人,原是自己从头至尾的给自己布了个局。 “殿下为何会如此想?清溪没有解释过吗?”曾启道甚为奇怪。他见萧奕峥只是含笑的看着他,也不作声,便又唤了声:“殿下!” 萧奕峥这才恍然回神,笑着道:“你继续。” 曾启道皱着眉,心里犯嘀咕,这恒王是受了那句话刺激了?怎么是这么个反映。知道有其它男子爱慕自己的妻子,应该气恼,反目,甚至暴揍一顿才比较合情合理。怎么他看上去还挺高兴?思及此处,他想到绝不能因为自己连累珩儿,便又急忙开口解释:“殿下莫要误会我与清溪的关系。事实上,一直是我单方面的爱慕,清溪待我如兄长一般,并无半分男女之私。” “她待你如兄长,这么多年,你也没有表露过心迹?”萧奕峥的声音和暖的很,唇边的笑容也是掩藏不住。 曾启道却是苦笑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和她之间从来就未超出过兄妹情分。或许是因为相遇太早,或许是因为她眼中有更广阔的世界,总之这么多年,对于她来说,我一直就是曾家大哥哥。清溪她并不是一般闺阁女子,会顺从于男子的安排与怜爱。并不会因为我表露了心迹,她便会回以同样的情感。” 萧奕峥默了会,认同的点了点头。 曾启道顿了顿,觉得已然说到这,索性便多说一点,有些话,有些关于珩儿的话,他本就无人可说了。 “后来,父帅为了让我不再干出荒唐事,便上书朝廷让我来了北粟。”他叹了一声,爽朗的继续:“其实这样也好,反是成全了我最初的抱负。” “你出尚都城时,我有去送行。”萧奕峥想了想,还是提及了此事,语气中带着惭愧。 曾启道眨巴了下眼睛,了然道:“那日立知与清溪来送我,殿下怕是在那时误会的吧?不过,不瞒殿下说,我还真不死心的问清溪她是否心甘情愿的嫁你,若是那时清溪摇头,我恐怕还是会带她上马,一走了之。” 萧奕峥眼神微顿。 “但她点头了。”曾启道直视着萧奕峥的眼睛,坦然道:“殿下,我说了她不是一个会顺从于男子给与的安排与怜爱的女子。她点头,便是心甘情愿,便是对殿下有情有义。还望殿下莫要误会她的一番心意。我与王妃的情谊如兄如妹,以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亦如此。” 萧奕峥含笑看着他,旋即向他行了一礼,诚恳道:“谢谢远翼坦诚相告。” “殿下严重了。”曾启道回了一礼,眼中虽还有些许失落,但已不见痛苦。“殿下,在我眼中,清溪是世间少有的姑娘,不仅仅因为她清丽脱俗的容颜。世间也少有男子可以配的上她,但殿下您可以。” 萧奕峥愉悦的笑声回荡在北望山之上。 军帐内,两个老将军面面相觑。 “你说这殿下和我们家那兔崽子聊了什么,聊的这么开心?”曾济抱臂拧眉。 谢长信笑呵呵说:“这不是大帅您让远翼去套话的吗?” 曾济一个飞眼过去:“慎言慎言!” 谢长信耸了耸肩:“我看殿下也只不过想去探探边,就让他去吧。” “你说的倒轻松。”曾济又是一个飞眼嗖嗖:“那是恒王殿下,陛下最宝贝的儿子,若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向陛下交待。” “咱们陛下是个明君,不会随便迁怒别人。” “所以说,你这一辈子就知道打仗,就是个莽夫。”曾济调侃着谢长信。 不过这个老部下也不介意,呵呵的笑。 “陛下再是明君,也有深远的考量,你以为他为什么让恒王来西北?” “为什么?” 曾济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军功。” 谢长信也皱眉深思起来:“大帅的意思是,陛下要让六殿下带着军功回去,那太子不就……”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曾济的连环飞眼阻止了。 “也不知陛下在盘算些什么。”他叹了一气。罢了,这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反正不能让恒王在西北出事。 曾济的飞眼即用于谢长信的身上,也用于自己儿子身上。 曾启道告诉他恒王说只是去边境走走,他直叹这个儿子没用。不知怎得,他总觉得萧奕峥不仅仅是走一走看一看这么简单。但恒王下命,他也只得在天狼营中挑选了二十人陪同他们出行。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曾济本还是只有一点担心,但很快他就是觉得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要搬家了。 次日一早,萧奕峥一行人马出了北粟,一路向北。 北风呼呼,裘氅翻飞,迎面而来的皆是刺骨的寒冷。 “殿下,我们是不是直接去看那片采冰处?”曾启道在后面驰马喊道。 萧奕峥勒住追尘的缰绳,回头笑道:“我有说过要去看那地吗?远翼你都看过了,为何还要去看?” 曾启道疑惑:“那殿下是要去那边巡查?” 萧奕峥扭了马头,朝远处望去,又拍了拍马背上的包裹:“我这赶了一晚上的宝贝,不用上多可惜。” “什么宝贝?”曾启道心里开始七上八下。 “出访的通关书与使节书。” “什么?”曾启道策马上前,拦在了萧奕峥之前。 萧奕峥看着身后全部停在原地的一队人马,敛去笑意,严肃道:“兄弟们,本王今次目的地是归平国。丹答部野心已昭然若揭,必会挑起更大的战争。道理上说朝廷需要派使节前去游说,西北军需要有人去一探虚实,故这一遭本王必须去,你们可会惧怕?” 天狼营的将士可以说都是可以从狼群中夺物的勇猛之士,又怎会害怕。此时情形,身前是当朝亲王,身后是广阔天地,那字字句句的气势又好似天山之上的一冲而下的雄鹰,只让人热血沸腾,一往无前。 “不怕!属下同往!” 萧奕峥大和一声好,扬鞭策马。 曾启道急忙追上,大喊道:“殿下,你昨日怎不说?” “我若说了,曾帅怎会让我去。” “实在太过凶险,殿下回北粟,我和兄弟们去。” 萧奕峥速度不减,笑道:“你又怎知我去要干什么事?远翼,莫要啰嗦了,我们要赶在太阳落山前进归平国。” “殿下!”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还要回去见阿珩!” 上卷:画堂春 第72章:亲赴北粟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一夜北风吹的紧,风声低吟,树影浮动,这屋外的萧萧瑟瑟犹如翻江倒海,清溪定定的看着罩内忽闪忽现的火苗,久久难以入眠,就这样翻来翻去,天刚蒙蒙亮,就起身了,推开窗,这一地的寂寥,风呼呼的涌来,她裹了裹衣襟。 月影敲门而入:“姑娘,怎么起这么早!” “睡得不好!”她合上窗,在妆台前坐下。 “姑娘有心事,因为殿下?”月影收拾着床铺漫不经心的说着。 自萧奕峥北去后,清溪在王府的日子又恢复到了以前,进宫请安,时常回凌府看看爹娘,偶尔出行去美景楼听听各路市井消息,只是楼内那唱曲的师兄妹已不在了,掌柜的说回了老家。倒是与李涵的交往更为密切起来,两人经常一聊便是一下午,李菡会告诉她很多江湖见闻,每每都让她眼露羡慕。 只是无论这一天的日子是繁忙还是悠闲,她总是能想到他。用膳时会想不知北粟的饮食他可习惯;睡觉时会想不知北粟的床榻他可睡的习惯;进宫时会想不知这宫殿里哪一处曾是他驻足停留过的地方;外出闲逛时会想不知他走南闯北时是否也赠送过其它女子礼物;府里绿植纷纷落叶凋零时会想不知他是否也会有自己这般欣赏落叶之美的心情…… 虽然她还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心甘情愿的留在恒王府留在他身边;但她知道他这个人已经入了心。可这份心,是否可以经得起漫长岁月的消磨,是否可以比的上大千世界万般自由的广阔,她无法给出答案。 古人说:多情总被无情伤。她现在觉得却是真理,诚不欺我。 这颗心本平静无波,日子逍遥自在,现在却被他撩起波澜,平白生了这多牵挂心思,真真烦恼。 “月影,今日是不是寒凉了些,这一夜的北风?”她蹙着眉,听着风吹的风窗吱呀呀的响声。 “恩,入冬了是这样的。” “入冬,北方更是寒冷了,战事更要吃紧了。” 月影转身看着一脸倦容的云琬:“我说担心殿下了吧。” 清溪默了默,开口道:“月影,等会让忠伯和赵信过来一趟。” 用完早点,忠伯和赵信应召而来:“王妃有事找我们?” 清溪笑道:“忠伯,你去收拾些殿下冬日棉衣大氅什么的。他走的急,也不知现在够不够用。赵统领,你等会去趟兵部,将衣物让他们和军报一起送去北粟。”她顿了顿,又轻声道:“再捎份信给殿下。让其他人去我自然不放心,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王妃这是说哪的话,这本是属下们应该做的。您请放心,我亲自去,一定让兵部安全的把东西送到。”赵信抱拳领命。 “好,午饭后我把信给你。” “属下知道了!”说完,赵信便退出去了,而忠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行礼:“王妃,等会让侍婢们给王妃屋里按个碳炉吧,天气转凉了。” “忠伯想的真是周到,不过我有点不习惯碳味,要不再等些日子吧。” “王妃放心,驱除碳味的香料已经准备好,不会有异味。”忠伯笑着说:“王爷走的时候,特别吩咐我要悉心照料王妃的饮食起居,这香料还是王爷让准备的。” 清溪浅浅一笑,心底升起了温暖,心道这人有时行事真是令人意外,那么短的时间,自己的肩膀还受了伤,居然还有心思吩咐这些。“好。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月影研好墨,看着她迟迟不动笔,对着这一桌的白纸只是发呆,提醒道:“姑娘,你要写什么?上次殿下来家书,你也没回。” 她撇了撇嘴。不是她不想回信,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信。说是要写信,可怎么就下不了笔,要写些什么?写他走后,她的失落?写他迟迟不归,她的不安?写他身处险境,她的担心?难道她的心就这样交付了?她自己都不确定,写这些又有何益?那叮嘱好好保重身体,处处小心敌情,身处狼烟烽火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写这些更是无用。 她想起他刚赴北粟时,自己回凌府,父亲与哥哥同她说的话:西北之事,无论胜败殿下都将置于两难的境地。败,自要承担战败责任;胜,又添军功威望日盛,太子作何想?皇家不是普通家庭,因为那泼天的权贵,父子相争,手足相残,并不鲜见。 父亲说:“即便殿下无此心,但也抵不住人心的揣度。兄友弟恭,如今可以,却不一定一直可以。” 哥哥说:“太子从洛河赈灾回来,一直在府里静养。他亲上前线指挥,落入洛河之中,虽及时被救,但这身体入了寒凉,虚弱的很,也不知要修养到几时。太子若是个毫无建树,泛泛之辈,倒也罢了,可偏偏不是。两强相争,只有两败俱伤。即便不争,也鲜少皆大欢喜。” 她锁着眉叹气,又想起前些日子看望沈桐,不知是自己想多,还是由于沈桐长期卧床养胎,总觉得她的心情不若以往明媚。 所以说,一开始她就说过:皇家媳妇,她想都不会想。如今倒好,她进不得,退不得。 而哥哥此前在听闻宫中红丝草一事时,第一句话问的是:太子妃可还好? 她心中一宕,纵然如哥哥那般豁达洒脱之人,也并不能说放下便放下。 所以说,情之一字,蹊跷古怪的很,也是招惹不得的。如今倒好,她亦是进不得,退不得。 她攥着笔,看着一片空白思量。他走时那般气定神闲,此时又该是如何境地?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日日身处王府中,心却得不到片刻的宁静,隧提笔随心而书。 忆来唯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 她看了看自己写的两行词,不知怎得,脸庞微热,慌忙将纸揉成了一团,扔在了一边。月影不敢吱声,静静的站着。 清溪轻叹一声,将一张空白的纸折了起来装进了信笺,在上面题上:阿珩。 下晚,赵信匆匆的赶回,来不及稍作休整,就直接进到朝兰苑。 清溪正卧在那闭目,只听见月影小声的说道:“鲁伯回来了!好像有什么事。” 她立即起身,走出房门,看着赵信穿过回廊向自己这边一路小跑而来。“赵统领,发生什么事了?” “王妃,我刚去兵部找左大人,想让他走急报送出王妃的信与衣物。刚好碰上左大人收到了前线的八百里加急,王爷,王爷好像受伤了!” “什么?哪受伤了?严重不严重啊?” “属下不知道。左大人接到急报,撂下一句六殿下受伤了,就进宫禀告了。” “去,立即备车,我要进宫。”清溪说着就要忘外走。 赵信刚要起身,外面家丁来报 “禀王妃,凌小大人来了!” 凌小大人,这是凌清松让王府的人这么唤他的。甚为别扭,但喊着喊着也就顺口了。 清溪眼中一亮:“哥哥,快,让哥哥进来!” 凌清松一身风尘,表情难得沉肃。 清溪屏退了左右,屋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你来是不是为了殿下受伤的事,可有什么消息?”她单刀直入,焦急一问。 清松解了外氅,嗅了嗅这屋里得香,啧嘴道:“夏日有冰纳凉,冬日有碳有香,王府果然好地方。”他瞥见清溪掩饰不住得关切着急,便轻了嗓子,认真道:“我也是刚刚听说,所以过来告诉一声,想不到你已经知道了?” “我并不知道详情。伤在哪?严重吗?” 清松抿了口茶:“这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我这刚从大理寺出来,也是听了这么一耳朵。说是好像右肩中箭。” “什么?”她猛然站立。“右肩?怎么又是右肩!他右肩本就有伤。” 清松倒是被她这一嗓子唬住了,呛得不行,连连咳嗽。“什么有伤?殿下在西南负的那伤不早就好了。”他见清溪还是傻愣愣的站在那,便拉着她坐下:“具体情况啊,爹肯定很快能知道,稍安勿躁。” “可是他受伤了!”清溪听到他受伤的那刹那,脑子盘旋的只有“他受伤了”这样的念头。右臂,右臂,他先前右臂的伤还没好完全啊! 清松拍了拍她的手,“珩儿,镇定点。你一副思夫心切的样子,我还是真没想到!” 清溪此时无心和他嬉闹,睁圆了眼睛,严肃的不能再严肃的看着清松,压低了嗓子说道:“哥!我有事相托!” 看着这样的清溪,清溪突然紧张起来:“你每次这样定是让我做我不能为的事情!” “哥,我要去北粟州!”清溪顾不了解释些什么,就在刚刚听说他右臂受伤那一刻,她突然闪出了这个念头,旋即就肯定了这个念头:“我知道这不是小事也不合规矩,所以我想你帮我。” 清松手中的茶盏一抖,茶水外流,烫着他的一手一缩。他嘶了一声,赶忙放下茶盏,抬手便抚上清溪的前额:“莫不是吓傻了,生病了?” 清溪打开他的手:“我要去北粟!”她又低沉的重复。 清松严肃了神情,低叱道:“你知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事情啊?你现在不是凌家千金了,你是恒王妃,你这一走,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再说,此去北粟路途遥远,你的安全谁来担待?你既然知道不可为又为什么要去呢?” “我必须去。”清溪不知怎么和他解释,但此时此刻谁都动摇不了她的决定。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险,我帮不了你!” “哥,他是我的夫君,是大成恒王,为妻为妃,我都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坐等空盼!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他身边,否则身处太平,锦衣玉食,心又何安?”云琬一汪秋水,一副谁也阻止不了的架势。“还有,还有他的右臂本就有伤,他是因我而伤!此刻我怎能稳坐王府?” 上卷:画堂春 第73章:兵行险招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归平国控制的地域范围并不大,一国乃一城,由于它离大成的北粟较近,商贸往来频繁,民众交往不断,其国内上至皇族下至百姓的生活习性各方面与大成并无不同。 萧奕峥一行在日落前进入了归平国的疆域范围。这一路风霜扑面,马不停蹄,但思及此行危险,个个都警惕紧张,半点不显疲惫。 “殿下,我们要不要先乔装打扮一下在进城,先低调看看它城内形势?”曾启道勒马停驻,提议道。 萧奕峥俯身轻轻拍了拍追尘的脖子,笑道:“不必,归平国内的情形,我们不是很清楚吗?西北军派出去的探子可不是吃素的。” “终究要万无一失为好。”曾启道还是担心他的安全的问题。换做旁人,他倒不至于这么谨慎。 萧奕峥含笑看他:“远翼,你自小饱读兵书,可曾从史书上读到过万无一失的战争?” 曾启道哑口无言。 “之前送到我的军报上写的清楚,如今归平国内虽有丹答部的驻军,但数量有限。其大部队应该在赶来的路上。”萧奕峥转头看了看身后一帮勇士,缓缓道:“若真出了什么事,已咱们这些人的身手,灵活脱身还是有把握的。”他又挪回了目光,笑道:“况且归平国的皇帝周朝宗虽与忽而勒交好,但也未公开与大成撕破脸。依我看,他此刻内心也忐忑的很。” 曾启道想了一圈,赞同点头。 归平国离大成近,离乌兰图远,说到底它这么一个小国,与大成交好的好处多多,反之,与大成交恶的代价却不一定承受的起。 “周朝宗性格软弱,左右不定。其与忽而勒的渊源是因救命之恩而起。他年轻时在漠北游走不甚落入狼群,被忽而勒所救,还把妹妹嫁给了他。可个人利益与国际利益之间如何抉择呢?萧奕峥一扬眉,果断道:“我们去帮他抉择!”说着一扬鞭,冲着城门而去。 归平皇宫内,丞相急急来报,说是大成派了使节前来面见皇帝。 周朝宗正在其王后宫内准备用晚膳,手中筷子一抖,掉落在地:“谁?” 老丞相抖抖索索的回复:“大成派来的,这为首的是大成的六皇子:恒王。” “谁?”周朝宗的声音也颤了起来。 一旁的王后蹙眉起身。“就是那个传闻中最受大成皇帝宠爱的恒王?” 老丞相连连称是。“他们一行大概有二十人,大摇大摆的进城的。”他顿了顿,觉得自己这“大摇大摆”四字用的甚为不妥,但下面官员就是这么回复他的。“已经递了国书,臣先安排他们在西宫住下了。” 周朝宗根本没仔细听老丞相具体说了什么,就一个劲的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这可怎好,这可怎好……” “陛下慌什么!” 王后沉厚开口:“只来了二十几人也值得陛下如此慌张?” “不是多少人的问题,而是大成现在开始来施压了!”周朝宗皱着眉跺脚。 “陛下在答应我兄长让丹答借助归平驻军时不就应该准备好与大成开战了吗?” 王后凤眼凌冽,倒显得颇有气概。 “我只是答应忽而勒驻军,可没答应和他一起攻打大成!”周朝宗立即纠正。 王后轻哼一声:“难道陛下还侥幸觉得大成不会迁怒于您?”她上前两步,吩咐丞相:“去安排弓箭手保卫了西宫,不管多少人,不管里面是谁,杀无赦!” “不可,万万不可!”周朝宗都快跳了起来。 “陛下难道还要和大成示好不成?”皇后冷着脸呵问:“难道还要背叛我兄长?” “你不懂!”周朝宗哀叹一声:“你兄长与我有救命之恩,你也是我的发妻。但这些是我个人欠你们的恩情。我不能拿整个归平去豪赌。驻军可以,但让我此刻和大成撕破脸,不行。我得为国家留条后路。这来人可是大成皇帝最宝贝的儿子,我要是把他杀了,这归平明日就被夷为平地了。不行,绝对不行!” “哼!”王后心骂一句:怂样。实在看不起他这副雄不起来的样子,忍了这些年终究没忍习惯。这中原有句话叫,扶不起来的阿斗,说的不就是他嘛!可也知道,自己的这个丈夫绝对是没胆做这个事了,说多少也没用。 她给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这婢女是自己从丹答陪嫁过来的心腹,定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果然,只见那婢女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这一直低着头等吩咐的老丞相可是等不及了,急忙开口道:“那陛下是不是此时要召见一下来使啊?” 周朝宗不停啧嘴,显得左右为难,步至老丞相身边,低头问:“你觉得呢?” “这?”老丞相这心里也嘀咕啊,本就不赞成给丹答驻军,现在可不是更为难,他看了眼窗外暮色一片,开口道:“臣以为今日已晚,就好生招待使团一行,明日陛下在召见他们,看看大成皇帝带来了什么意见。今晚,臣等也可先行商议一下各种对策。” 周朝宗深以为然,点着头道:“好,这样甚好,先好生招待着。” 老丞相刚要退出去,周朝宗似想起了什么,又追加了吩咐:“这事先别让丹答那边的人知道,尤其是琪琪娜,指不定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他转头,又对着王后,郑重道:“还有你,不许告诉你那个侄女。她那个火爆性子,捅出篓子,我怎么收拾。” 王后撇了他一眼,鼻孔里轻哼了两声。 这晚膳是吃不成了,他哪还有心思啊,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明日该怎么和大成来使周旋,这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边都不得罪。它小小的归平只求安稳立国,和气生财。若实在不行,他还是让忽而勒别驻军了,毕竟大成的国力和威望在那放着,西域各位不都为大成马首是瞻嘛,归平离它如此近,更是不能例外。他就这么反复琢磨着这些个事。 王后也不管他,自顾自的用膳,而后独自坐在那编制璎珞。 周朝宗反映出自己身边坐着一个人时,有些恍然,抬头一看是王后,很是纳闷,平日里她决计不会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陪着自己的。“你今晚倒是有些反常。”他疑惑一问。 “等人。”王后眼皮都未抬一下。 “等什么人?”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殿外侍从声音嘈杂。“怎么了?”他起身就向外而去。 王后抬眼皱眉,放下手中的活,也紧随跟上。 两人刚跨出殿外就觉得眼前的光量不对,怎得应是漆黑的夜色却泛着红光? 再抬眼望去,向北方向的天空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了。 周朝宗扒拉开人群:大声喝道:“怎么回事?那是哪里?怎么走水了?” “陛下,那是北宫……” “什么?”王后一惊。 “是北宫走水。北宫目前住的是丹答部的人。” 周朝宗觉得腿下一软,差点就瘫坐在了大殿的石阶上了,辛亏旁边的侍从托住了他。 “琪琪娜……”王后亦是慌了神,抬腿便要往殿外而去。 这火势之猛,实在骇人。 就在众人忙乱时,只见一着红色狐裘的人影拼命奔了过来,边奔边喊着:“姑姑,姑姑…….” 王后听到这声姑姑,心中一喜,急忙上前,定睛一看,这从黑暗中狼狈奔来的正是琪琪娜。 琪琪娜火红色的狐裘穿戴的并不是十分整齐,可见是在慌乱中穿的衣。她手执长鞭,奔跑中掉了风帽,长黑头发随风飞扬,一脸怒容的奔至王后身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王后急忙上前揽住她。 琪琪娜却怒瞪着一旁的周朝宗,似要生生剜下他的肉一般。 这眼神吓得周朝宗后退了一步。忽而勒这个小女儿的凶狠他是见识过的。这小姑娘十四岁时就杀了一头狼,如今十七了,这沙场上更是杀人不眨眼。 “你,敢背叛我父汗!”她指着周朝宗,就要挥鞭而去,亏得王后眼疾手快,生生握住了她的手:“琪琪娜,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不是让人去给你传话了吗?人呢?” “什么人?我未看到!我只知道大成的使节来了归平,不知和他密谋了些什么。今晚北宫突然走水了,还冲进来一波人,下手果决的杀我丹答将士,个个都是出手不凡的高手。大家本已就寝,都毫无防备,如今北宫可能已是无几人生还了。我眼见形势不对,奋力逃了出来。大火之中,辨不清人眼,可我听得真真的,那波人马的头目说是大成和你归平国商定好了今晚行动,要将我丹答将士赶尽杀绝!” “什么?”周朝宗是真的站不稳了,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之上,脑袋一片空白,明明是寒冬,可这头上冷汗直冒。 “不会,不可能是他。”王后拎得清,果断道。 “可我听得真真得,对方也未瞧见我。姑姑,你是他得的王后,若是偏帮他,我也无话可说。”琪琪娜死盯着周朝宗,眼露凶光。 王后见此时劝说并不是好时机,便先询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形势危急,琪琪娜又着急逃生,倒也未注意自己哪里受伤了,此时倒觉得左小腿处有点生疼,低头一看却是中了一刀。 “先进去止血包扎。”王后又看了眼坐在地上得周朝宗,恨恨道:“现在可不是坐在这得时候,先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宫外还有一帮歹人,别把你得脑袋也搬了家。” 周朝宗听得这一句急忙起了身,最先传令让侍卫们保卫好皇宫,再派人前去招一众大臣进宫商议。 这还没安排好,就看到老丞相已然面如土色的奔了过来:“陛下……大成的恒王要见陛下。” “现在?”他看看身后的琪琪娜,想着她的一番话,后脊背又是一阵冰凉。 老丞相咬了咬牙:“这不见不行啊,陛下见了就知道了。” 周朝宗两眼一闭,觉得怎么样都躲不过一劫了,便点了点头。 等他见到萧奕峥果然体会到老丞相口中“不见不行”是个什么意思了。 萧奕峥穿着夜行衣而来,后面跟着曾启道,同样黑衣短打。他进殿后,什么话都没说,先将一个包裹扔到了地上,一个人头滚了出来,那可是忽而勒手下一员大将的人头。 上卷:画堂春 第74章:上兵伐谋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头颅滚落的瞬间,周朝宗的喉头一动,脑袋里轰鸣的厉害,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颤颤巍巍的坐在大殿上,不停的深呼吸,嗓子里想要发出一个音,却怎么也发不出。 一旁的老丞相和皇宫侍卫总管也倒抽了凉气,但面子上还算镇定。 “见过归平国皇帝陛下,这是我们大成的六皇子,我们前来与您商议些事。“ 曾启道率先响亮出声。 周朝宗这才抬眸,看向了立在中央的萧奕峥,这一瞧心中大骇。他本以为行如此之事的人合该是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却见眼前之人风神俊朗,英拔轩昂,正望着自己和暖的笑着。这笑意让他一时恍惚,这哪是来拉他入地狱的敌人啊,分明是来助他积功德的善人嘛。可眼神一飘,见他黑色衣挂上深深浅浅的不同色,心中一拎,迅速清明起来,那是人血溅到衣服上了啊。他深吸了一气,微歪了视线,望向了他身后,见一刚毅沉素的少年郎正目光如炬的看着自己,又咽了咽嗓子。 “这是曾帅的儿子,曾启道。”萧奕峥缓缓开口道。仿佛这真是一个使节互相见面,友好介绍的场面。 曾帅?听到这个名字,周朝宗,老丞相,侍卫总管心中俱是一动,油然而生了一丝敬佩之意。要知道,曾济及他带领的西北军可是西北大地上人人心中一面不倒旗帜。 “初次到访贵国,未带珍贵之礼,所幸就地取材,为贵国奉上大礼,还望笑纳。”萧奕峥含笑道,眼神落到了不远处的人头之上。 周朝宗两眼一闭,真想死过去算了。 老丞相与侍卫总管对视了一眼,壮着胆开口:“不知大成皇帝陛下是何意思?” 萧奕峥轻缓提步,悠悠上前道:“归平与大成一向交好,两国民间来往亦是频繁。为了维护西域各邦国的利益,大成亦是不惜派兵保护,为了西域地区的和平繁荣,我们是出人出力,不知是否还有地方做的不到位,让归平国觉得丹答会做的更好?” “没有,没有,没有。”周朝宗急忙一连三否认。 萧奕峥微微点头,“那么,本王认为此次归平答应给丹答驻军是否是一时糊涂?” “是,是,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周朝宗一阵附和。 “那就好。”萧奕峥一派春风化雨的架势:“既然是一时糊涂嘛,本王就替你们解决了。北宫的那场大火是本王差人放的,住在北宫的丹答部将士是本王亲自带人杀的,不要让贵国的一时糊涂影响了我们两国源远流长的友谊,希望没有让贵国不满。” 不满?自然是不满!相当不满!这可是在归平国境内,你如此行事,真真是不怕我归平放在眼里,这是一国使节该干的事吗?周朝宗在心里痛快说了一遍,但就是到不了嘴边。他不傻,如今的形势,除了投鼠忌器,他别无选择。 老丞相倒是吹着胡子瞪着眼的说:“恒王殿下如此行事有违天朝上国的风范。” 萧奕峥斜倪了他一眼,“我天朝上国的风范倒也不拘这些小节。丞相大人倒是比老夫子们还要迂腐几分。” 小节?这是小节的事吗?杀人放火是小节的事吗?老丞相咬碎了后槽牙,刚想开口反驳便被萧奕峥堵住了话。 “何况,今晚的事,可是本王与归国共同商量决定的。”他皱了皱眉:“难道归国想反悔?说是这是大成的单独行动,意欲挑拨你们和忽而勒的关系?”他又啧了啧嘴,“这就难了。他忽而勒的大将死在你的北宫,其它将士也所剩无几了,他们可是真真实实听到说这是大成与归平共同的行动。这个时候,归国想摘干净,怕是不能了。”他摇了摇头,冲着曾启道问:“中原有俗话叫什么来着?” 曾启道心领神会的回复:“跳进黄河也洗不起。” “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萧奕峥微笑的看着周朝宗。 周朝宗心里那叫一个恨啊,可无可奈何。他又怎不知自己目前面临的是什么个状况呢。 大殿之内仿佛能听到他心在滴血的声音。 萧奕峥叹了一声,换了语气,倒是诚恳起来:“其实,贵国与大成合作,仰仗我大成又有什么不好呢?即便疆域离得如此近,大成也从未欺辱过归平。如今西域的这场风波完全是忽而勒单方面挑起的,他的野心不应让西域这么多百姓跟着陪葬。本王想,各位包括归平上下亦都是想过平安富贵的日子。” 周朝宗心中一动,这话说的不错。 “我知归平与忽而勒的渊源,但这份渊源不能让陛下不顾一国人民的福祉。”萧奕峥上前一步,郑重道:“本王今日可与贵国定下盟约,归平只要从今往后不让丹答驻军,大成也绝不会因丹答部一事牵连追究归平;相反,归平若有难,大成愿意生援手给以支持。” “那么此次……?”周朝宗知道忽而勒的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害怕忽而勒前来报复。 萧奕峥自然明白他的想法,果断道:“他不会。丹答部是游牧民族,逐草而居,其实他对归平,乃至北粟的土地并不敢兴趣。他此次举兵前来是为了用打败大成西北军作为其立威的保障,想掠走的也只会是财物。虽然他很想利用归平作为屯兵的大本营,但是如若不成,也不会浪费兵力攻打归平,他比谁都希望速战速决。不过,如果你们不放心,待本王回去,也可派一支部队前来贵国暂时守卫。”他话说得坦诚,见众人面色已然诚服,便最后补充道:“本王言尽于此,利弊如此明显,想必无需考量过久,我也没那个时间等。国书我带来了,”他伸出手,曾启道从怀中掏出一卷纸,递了上去。“贵国谁来签?” 周朝宗心知肚明,即便没有他后面得承诺,就是今晚他杀了丹答将士一事,他归平国就已然和大成绑在了一起,没有退路了,只能签订这份国书,但想想这实在不是什么坏事。 走出大殿后,萧奕峥吩咐道:“明日一早便派人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让天狼营的兄弟们留在归平等几日再回去,以防有变。我们俩天亮便启程回北粟,要去备战了。” 曾启道严肃道:“殿下以后行事能不能事先告知我?” 萧奕峥顿了步,回身笑道:“怎么,你也会害怕?” “不是害怕,倒也有点刺激。” 两人对望一眼,皆爽朗一笑。 “是不是那日在北望山上,殿下就已然有了计谋安排?确瞒了父帅,瞒了所有人。” 萧奕峥也未否如,抬眼望了望繁星点点的夜空。“正如你所说,忽而勒必是会冒险前来,若是这一仗在所难免,那么自然要将损失降到最低。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绝不能让归平成为其驻军的后营地,这样会形成持久战。而我能想到的最快解决这个联盟的方式便是如此,我来,因为我的身份,即便有忽而勒妹妹的鼓动,他周朝宗也绝不会擅自妄动。换做其他人可不一定了。而如此计划,我若说了,别说曾帅,你都不会让我来。” 曾启道想着确实如此。旁晚,他们刚进城,安排好驻地后。萧奕峥就召集他们开会,说是今爷要放火偷袭丹答驻军的北宫,即便那时大家都是震惊不已。 “可有人受伤?”萧奕峥问。 “有几人受了些轻伤,倒也无碍。”曾启道答。 萧奕峥点点头,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低低道:“不瞒远翼说,此刻我也觉得有点后怕。”说着,自己先笑出了声,大步而去。 曾启道看着他的背影,那般云淡风轻,想起在不久前火海之中奋力搏杀的人,心头涌上的是由衷的感佩。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萧奕峥与曾启道策马出了城,向南而行,直奔北粟。两人皆是一夜未睡,又经恶战,虽极为疲累,但马速不减。 萧奕峥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迎面而来的刺骨寒意让其非常清醒,清醒到觉得这风声中似乎突然夹杂了额外的声响,像是箭羽飞过,意识到这点时,已然晚了,右后肩一阵剧痛袭来。他中箭了。 就听身后曾启道惊呼的一声:“殿下!” 他迅速向后望去,只见曾启道已然拉停座骑,张弓搭箭,向远处射了去。他寻箭而望,苍茫雪地里一火红狐裘包裹着的女子正坐在马上也在瞄准着他们。 他微眯着眼,也叫停了追尘,自己的这一箭应是败她所赐。 曾启道的箭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堪堪落在了女子马前,并未射中。他还想策马而上,被萧奕峥喊住了。 “远翼,已经出了射程范围,不要上前。” 女子也未上前,高声喝道:“大成的恒王爷,你听好了,损我丹答将士之仇,我琪琪娜一定奉还。” “琪琪娜,忽而勒的小女儿。”曾启道一惊:“殿下,她此时就一个人。” 萧奕峥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姑娘家,莫为难了。再说,放她回去传信,更好。” 他咬着嘴唇,右肩袭来越来越明显的痛感。 曾启道见他如此,自然更为忧心他的伤,但张工搭箭的手不敢放下,他警惕琪琪娜不理智的策马来袭。 “回去告诉你父汗,他若执意前来,北粟会回敬他终身难忘。”萧奕峥依然显得中气十足。 琪琪娜默不作声,停了会,掉转马头,疾驰而去了。 此时,萧奕峥才急急抓住了曾启道的手腕,弱了语气道:“远翼,箭上或许有毒。” 上卷:画堂春 第75章:只为你来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宫里终于来了确切消息,说是萧奕峥和曾启道只带了二十人便入了归平国,斩杀了丹答的大将,毁了丹答与归平的盟约,真乃神勇。只不过,略显不足的是,返回北粟遭了暗算,右臂中了淬了毒的箭,目前情况虽尚算稳定,但依然凶险。 皇帝接到消息后焦急不已,犯了老毛病,又卧床了。太子拖着病体进宫,处理着各项事务。而太医院右院判谢了三名御医,带着珍贵药草已然奔赴北粟。 清松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知道是怎么样都拦不住清溪了,且她可能有的是办法离开。他急忙去了长丰镖局尚都分部,找到了李涵,不由分说的拉着她便去恒王府。 李菡没好气的嚷:“凌探花,有事说事,别动手啊。” 清松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没多想的拉着她的胳膊,但已然上手,何况他还赶时间,便抱歉道:“请恕我不能放手,怕你跑了。” 李菡一愣,旋即笑出声:“你莫不是病的不清吧?” 清松手攥得更紧,一路往前而去,无暇理会她的调侃。 李菡瞧他这样,倒也意识到真的出了事,居然也没反抗的由他拉着到了恒王府。 清松见到清溪,气喘吁吁的第一句话是:“你打算怎么办?” 清溪看着其身后一头雾水的李菡,心领神会的冲着哥哥点了点头,可手里的活却没停。 “六娘要出门?”李菡见她收拾着包裹,疑惑问。 清溪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说了些情况。李菡听完也面露了着急之色,稳了稳心神,道:“你们莫急,六爷曾经服用过我家老爷子特制的清凝丸,那东西可是清热解毒的珍品,而起老爷子就在北粟,或许能帮上忙。” 她虽如此说,但心里亦是没底。清凝丸对付对付悠迷香这类小毒物或许有奇效,但终究不是克制百毒的神丹。 清溪没时间研究李涵所说的清凝丸,她此刻内心只有一个声音,要去他身边,尽快。 “我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只能悄悄动身,现在圣上身体不好,不能让他再操心。我已给宫里递了折子,就说去寺庙斋戒祈福,母后忙于照顾圣上,所以短期内不会召见我。爹娘那就交给你负责隐瞒!我不会在北粟州待很长时间,去去就回,我保证不会出事!” “你保证不了!”清松打断她的话,明知劝不了,可终究担心她的安全,再次一劝:“珩儿,你可有想过殿下?如若他知道,也断不会允许你去的!” 清溪手中动作一顿,轻叹一声,几不可闻:“若他安好,或许我不会让他知道我到过那!”她抬眸,注视着清松:“哥哥,我嫁进王府时你对我说,不管何时,我都是你最宠爱的妹妹,倘若过的不快,别说王府,走遍天下,你都会帮我。” 清松看着她,眼中只剩下无可奈何的宠溺,自小到大,乃至花白耄耋,这份宠溺是变不了了。他深吸一口气,笑道:“所以我不是把帮你的人带来了吗?” 李菡瞬间明白了清松的盘算。 “能否有劳少当家的陪同舍妹西北走一趟?或许可以跟着你们长丰的镖队,这样一来,我也比较放心。” 这不是正好全了自己一开始的心思吗?将清溪带去西北。李涵想都没想的点头道好。 她心里活动丰富极了,既有着世上这事怎会如此巧合的感慨,又有着对此行西北的极大期待,还有着对萧奕峥伤情的担忧。“探花郎今次倒是做了非常正确的决定,你放心,我一定将六娘安安全全的送至六爷身边。” 清松敛去笑容,郑重的对清溪道:“记住,低调行事,莫要逞强,安全第一,到了北粟,立刻给我来信。” 清溪微微一笑,握了握他的手:“放心。” 旁晚,清溪找了赵信和月影,关起房门,说着自己的决定:“明天便启程,为了不引起怀疑,不能带太多人,但你们俩必须同行。你们收拾一下。我们着男装,跟着长丰的镖队出尚都。带上王府和凌府的腰牌,这一路哥哥也会有所打点,若是盘查起来,就说凌府出公差。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掏王府的腰牌,免得引人注目,马不停蹄,大致十日左右就能赶到。” 赵信自然也忧心萧奕峥的状况,他乐的前去北粟,只是思及王妃的安全,还是有所犹豫。而月影知道清溪这些日子以来食不安,睡不稳,听到这样的安排,还是吃惊了不少,但却夹杂了一些欣喜,不知名的欣喜,她隐隐的觉得此行定会有些什么好事发生。 许是看出两人的担忧,清溪肃然道:“我不是和你们商量,这是命令。” 次日,按照计划,清溪,赵信和月影离开王府,走西门出城与李菡回合。清溪临行前大致交代了忠伯一番,王府的大小事宜自然不需她费心。 三人抵达西城门时,城门刚开不久。因着两个月前,清溪曾在此送萧奕峥出征,给城门官留下了深刻映像,故而今次她虽着了男装,城门官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王妃这么早便要出城?”他笑嘻嘻的恭谨问。 “是,去城外寺庙替殿下祈福。”清溪镇定做答。 城门官心里腹诽,去寺庙斋戒为何着男装? 清溪率先发问:“是有什么问题吗?”语气威严,不容侵犯。 城门官连连作揖:“不敢不敢。”他急忙转身从城门边的班房中捧出一枚印章:“这是恒王殿下留在此处的印章,曾交待王妃无论何时出京,以此印章为凭,我等不得阻拦。” 清溪绣眉微蹙,伸手拿过印章,仔细瞧了瞧,指腹轻轻拂过印章上的恒王两字。其实,一直以来,他为自己打算了很多,也细心安排了很多。她将印章包入掌中,颔首道:“有劳了。” 三人出了尚都,一路快马加鞭,与李涵及长丰的镖队会合。月影由于不善骑马,一直是与赵信共乘一骑。 长丰的镖队出了尚都,便开始四散开来,向各自的目的地而去。今次走镖队伍,最远的也就是到了沧澜关。这剩下的路,就剩下清溪,李菡,赵信和月影四人同行。 这一路,马不停蹄,舟车劳顿,但也还算顺利。凌府的腰牌还真起了不小的作用,各驿站看着是凌府办事,虽说对这几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诸多疑问,但也不敢怠慢。连日的辛苦赶程,四人都十分疲惫,清溪与月影到底是女儿身,也不比李菡常年江湖行走,总是更为辛苦一些。 好在尚都到北粟州之间的洛沧十州都是富庶安乐之地,民风淳朴,这一路倒也安安稳稳。沿路,百姓们都在讨论北粟州的战况,有人说恒王殿下身受重伤,已多日不曾露面了;有人说恒王殿下刚刚大败丹答军队,丹答或许就要撤军了;有人说朝廷正在紧急征兵,调往北粟州;有人说朝廷会开出议和条件,总之莫衷一是。 清溪无心去思考这些消息哪些真实可靠,百姓们知道的大都是道听途说,她只想尽快到达北粟州,快点,再快点。 “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到?”她问赵信 “快了,沿着这条官道,大概两日后便可抵达!” 她点着头,笑着对月影说:“月影,你知道吗,北粟州有最香甜的泉水,而且泉水是温的。” “王妃怎么知道?” “我听曾大哥说过!”说起曾启道,清溪的心里有些微妙变化。 那日,她知道萧奕峥误会了自己与曾启道的情谊,却没有开口解释。他说给自己选择的权力,他说会回来听她的答案。那时不解释,一半是因为不知该不该接受他的心意于是干脆也没开口说清此事,一半是因为气恼他此前也未主动解释清楚他与李菡的关系。 她望向越来越辽阔的天空,眼眸随着空中翱翔的海东青流转,呼吸着清新却也带着风沙荒凉的空气,喃喃道:“你有和曾大哥谈起我吗?知道我心中并无人吗?……”她隐下了后面一句,心中默念:我心中有的是你。 “我们一到那,先去喝泉水怎么样?”赵信粗犷的嗓音似激励了疲惫不堪的月影。 “好啊!”她欢快的应和。 渐近北粟州,沿途的关卡多了起来,北粟州南北两门,北面目前因为战事已经关闭,而南面是大成的控制范围,自然南门还是照常开放的。这门口的往来人群似乎并无半分的恐惧,只是这南门的重重把守让人感动莫名的压抑与紧张。 当城墙上北粟州三个大字引入眼帘,清溪浑身松软,差点从马背坠落,她慌忙拉住缰绳下马,紧紧的攥着,望着大门愣愣的出神,这一路的风雨兼程涌上心头,几抹心酸,你可知我跋涉千里而来只为你别来无恙! 四人牵着马排队入城,守城的将士维持的秩序,也警惕的打探过往百姓。 “等等,”清溪和月影刚要通过,突然被叫住了。赵信与李菡已经先行通过了盘查。 一位着便装的文弱男子上前站在了清溪的前面,身后站着两位守城的卫兵。“二位不是本地人吧?来北粟所谓何?” 清溪看着眼前人的装束明显不是军中将领,但分明是这些将士的总领,“来办事!” “办事?”他仔细打量起清溪,稍后又盯着月影看了几眼,“乔装打扮又所谓何?” 男装如此清新,想必女装定是秀丽非凡。 清溪不禁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自己和月影的男装却不是那么自然,她微微而笑:“为了路上方便。” 清溪不想过多纠缠,使眼色给月影,月影拿出了凌府的腰牌和文书。 “原来是凌府办事。”文弱男子语气依然有着些许的疑惑。 “现在我们是否可以离开了!”清溪微笑有礼。 男子点头示意放行,清溪和月影牵马转身而去。 “张二,你去悄悄的跟着,看看他们下榻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立刻通知我!”男子小声的吩咐着身边的人。 “是,大少爷!” 上卷:画堂春 第76章:打探情况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赵信在进入北粟州后就打听起西北军帅府的府邸。 “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清溪吩咐道。 “我们不去帅府吗?”其余三人皆有所疑问。 “不去,现在战事这么紧张,我们现在去不合适。我来,不是为添麻烦的!” 北粟州的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异常,除了街道往来的巡军络绎不绝。 赵信找了一家小客栈,大家安顿了下来,老伙计看着一行四人的装束及通身的气派,自然也分外的留心,叮嘱着城内由于战事入夜后是宵禁的,平日里还要多加警觉小心。 “北粟有战事,你们掌柜的为何不暂时闭店离开?”清溪浅笑询问。“我瞧着这城内似乎往来的人也不少,大家都没有迁往内地暂避吗?” 伙计堆笑回道:“本来我们一家也想着要不要暂时离开去避避,城里也有人有着这样打算!不过恒王殿下来了后,好多人都留了下来,都没走!” “为什么?殿下不让你们走!”月影不解的问。 清溪随手拿了茶壶倒了杯水,静静的听着伙计的话。 “那自然不是,殿下来的第一日便张贴了公告,说是只要大伙儿想离开,随时可以走。” “那为什么?”月影等不及的打断。 老伙计呵呵的笑了:“西北军不光是镇守我大成西北的铜墙铁壁,也是幅员辽阔西域大地上的守护者。有西北军在,北粟不会乱。何况恒王殿下还来了,说是朝廷绝对有把握打的丹答灰头土脸。我记得殿下去高蕃打了胜仗回来的时候,大伙迎接西北军得胜归来,都上街去瞧。殿下还在帅府门前停留了好长时间,和大伙聊天,说是北粟是我们世世代代的家乡,身为大成一员,即便丹答再来犯,他都会身先士卒,也会战至最后一刻,不会放弃家园,即使是与北粟共存亡!殿下的原话我是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你们说,就这样,谁会走啊?走到哪也都得担心生计不是?这里是我们的根啊,年纪一大把了走不动咯!就在这,它丹答真是来了,也不怕!何况,他进不了城。”老伙计越说越带劲。 清溪抿了口茶,问:“大叔,那现在那北城外是个什么状况?殿下都亲自上阵吗?” 老伙计皱了皱眉:“大约七日前吧,他忽而勒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来了,就驻军在北城门外,日日叫嚣,但是我们这边没理他们,没人应战。反正北城门关了,他也攻不进来,就这么对峙着。我看啊,丹答肯定是攻不进来。各位瞧瞧,这外面的天气,天寒地冻的,时不时的还下雪,你说是谁吃亏?我看没几日它忽而勒就灰溜溜的回去了。没事!我看各位是来办事的吧,不必担心!” 老伙计看着这眼前的这翩翩佳公子像是没出过远门的样子,就好心多安慰了两句。“这殿下的消息,我们这些人哪里知道的清楚!说起来,有段时间没在帅府门前见过殿下了。以前,殿下倒是还出来逛过两三次街,有时候还和我们这些百姓唠两句,真是亲切的很嘞!”他说的兴奋了,音量不自知的高了许多:“殿下还很疼王妃嘞。” 听到这一句,众人脸色都微变,下意识的看向了清溪。 清溪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月影则急忙闪着星星般的眼睛问:“怎么说?大爷快说说。” 老伙计笑着调侃:“你们这些年轻贵公子也爱听这个?” 月影歪着脑袋:“爱听爱听。” “我就记得我家那婆子说殿下去过玉器行,玉器行老板说殿下特意去挑好像是玉兰花样式的饰品,说是王妃喜欢的。你们知道嘛,北粟出产的玉可是大成第一等的精品玉,宫里都稀罕的很呢。不过玉器行没有现成的,说是殿下便高价定了个玉簪,玉兰花样式的。” “玉兰花?”月影跳着脚道:“不就是辛夷花。” 清溪撇了她一眼,她立刻收了笑容。 清溪吩咐她给老伙计打赏了些钱,老伙计乐呵呵的叮嘱着他们夜间勿外出后退出了厢房。 李菡耸了耸肩,打趣道:“我竟不知六爷也是会怜香惜玉的。” 清溪笑了笑,虽未搭话,手却很自然的摸了摸胸口。 那日,他赠她的玉坠,正坠于她的胸口,玉怀体温。 “行了,你们安顿好,我就可以去找我们家老爷子了。也可打探一下六爷目前究竟是什么状况。”李菡想了想,认真问清溪:“六娘,真的不直接去帅府看看吗?” “如果他一切安妥,我就没有必要出现了,反倒是让他忧心。” “也好。”李菡认同的点头:“那我就先去看我家老爷子,暂且不提你们到了北粟。” 清溪很是感激她一路相陪相护,但也知道她的性格是不喜客套,便也没有多说些感激之词。 李菡系上大氅,走至门边时,似想起了什么,转身道:“还有,我也赶紧给你家那位探花郎传个讯息,说你安全到了,免的他担心。” 清溪倒还没想到这一层,“有劳。” 赵信本想自己去打探些消息,但李菡走了,为了清溪和月影的安全,他便不能离开。 清溪看着月影忙忙碌碌的收拾行李,这心里还是不能平静。虽然李菡应是能很快带回消息,但她人已经千辛万苦的走到了北粟,便是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也是不想等的。 或许,大概,可能,她可以找找曾启道? 她望着窗外的天色,已然泛出了青黑。李菡这一走,今夜便是回不来的。 她起身果断道:“收拾完后,我们去帅府!” “去见殿下?”月影问 “不是,找曾大哥!” 三人出客栈时,又被伙计提醒,快去快回,城内就要宵禁了。 西北军帅府并不难找,城内人人皆知地点。三人骑马到帅府门前时,清溪想了想,让赵信与月影前去找人,暂且就说是自己派他们两人前来询问消息的,这样若是萧奕峥已无碍,那么自己就不必暴露行踪了。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赶紧走!”作为前线的指挥所,西北军帅府外守卫森严,守卫的将士还不待赵信与月影说话就开口大喝了。 月影掏出凌府的腰牌:“烦劳通报,我们来见曾将军!” 小将士接过腰牌,看了半天,心想上面有特别交代,战备状态除非是朝廷的军事令牌,其他一概不能放人啊,可凌府来头也不小,这凌府的腰牌,自己该如何处理?再打探眼前两人,似也不是等闲之辈!“先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 不久,小将士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远处的清溪遥遥一看,那不就是城门口的文弱气质的男子。清溪见他自然是有些担心,眼前之人知道月影是女儿身,这就是麻烦。 “原来姑娘是来找曾将军办事的?”他看着月影单刀直入。 “这位官爷怎么称呼?”赵信开口询问。 “在下姓谢!” “谢大人!” “在下没有官职。”他打断了赵信的话。 这就奇怪了,“那应该如何称呼?”赵信再问。 “谢植,字行健。” “谢公子,请问曾将军是否在府内?我有急事想见他!” “我能知道两位的身份吗?毕竟不可以不明不白的让你们进去!还有,你们应该还有一位姑娘。” 月影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觉得眼前的公子真难缠。 赵信想了想,刚要掏出王府腰牌。远处便传来了一队军马的哒哒声。 “闪开,闪开,有伤员!丹答军偷袭!” 谢植上前两步,警觉起来。 知州府外的将士立刻回缩,迅速的整编部队。本来门前大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群立刻有序的一路小跑而去。 “两位,现在不能让两位进去!曾将军此刻恐怕也无暇来见两位,你们还是先回去,或者不妨告诉我你们下榻之地,稍后我会转告曾将军!” 赵信和月影闪到一边,见不断有将士进入了帅府,还有几个重伤的伤员担架抬了进去,两人也不好坚持。 赵信开口道:“我们住在三牌楼春悦客栈。其实也是些家事,所以劳烦公子告知将军不用伸张,多谢。”月影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谢植来不及多想就扭头回府衙内了。 月影急忙回到清溪身边,催促道:“我们赶紧回客栈吧!留在外面不安全!”她一听偷袭就紧张起来。 清溪轻轻拍着月影的肩膀:“放心,不会有事的!你没听见伙计说丹答军已经叫嚣了好几日了,可没人理他们。偷袭?”她轻笑一声:“这北粟的城墙坚如磐石,又是寒冬冰天,是偷袭就能成功的吗?” 月影略略点头,“可刚刚那些伤员?” 清溪也轻蹙着眉:“或许有其它行动?” 赵信提醒道:“我看连曾少将军我们一时半会也见不到,王妃先回客栈吧。” 清溪却担忧起来,“客栈的伙计是不是说最近一直都没见到过殿下?” “恩。” 上卷:画堂春 第77章:无字家书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一路驰马,一路思考。到底他的伤势如何?若有伤势分外凶险应不会毫无动静,做为前线的指挥官,应有所说明,才不至于造成上下的慌乱。若无大碍,为何又不露面?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呢?必须想个办法在掩藏身份的情况下尽快见到曾启道。 李菡那边未必就知道全部状况。 屋外起更了,到了宵禁的时间。 月影正忙着打水洗漱,清溪透着窗缝看着外面的情况,街上来往的都是巡城的军士。熙熙攘攘的铠甲中,有一人着便装,清溪一眼便认出那是谢植。赵信告诉她这个人名叫谢植,她突然想到北粟州的知州便是姓谢。“月影,或许我有办法今晚就进入帅府!”清溪说道。 “什么?” “去把从王府带着的随身药物都拿出来,我们现在就去知州府,就算见不到曾大哥,也能打听些什么!”清溪起身整理着装束。 “可是现在宵禁了,很危险的!”月影有点担心。 “放心,不会有事的!你看谢公子像凶神恶煞的人吗?” “谢公子?就是今日见过两面的那位公子?看上去白白弱弱的,就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相嘛!” “你可别小看人家,他可不是一般的书生!”清溪见他第一面起就觉的此人绝不是一般人物,正如月影所说,弱不禁风的人却在战事之时出现在这,并且似乎还委以重任,必有他的道理。 月影很快就是把带着的药物都打包整理好了,虽说不是很多,大都是相当名贵针对外伤外敷内用的良药。两人叫上隔壁的赵信,出了客栈,刚上大街就被巡夜的将士发现了:“三位公子,不知道宵禁了吗!不得外出!” “这位军爷,我是看到今日受伤将士众多,我带了些药材,想尽绵薄之力!”清溪不慌不忙的说道。 “是吗?”将士有点怀疑,清溪不知道周围通红的火光已将她的脸庞映衬的细腻无比。 将士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总是不敢太过鲁莽。 “要不这么着,您带我们去见谢公子可好。我们和谢公子有几面之缘,可以将这些东西当面给他,希望能派上用场!”清溪立即补充道。 就在小将士不置可否的时候,谢植刚好从这过。月影大喊一声:“谢公子。”谢植正扶着一副担架疾步前行,扫过一眼并未多做停留。三人快速跟上,小将士见谢植并无命令也就未加阻拦。 清溪看着担架上的将士伤势十分严重,有几处箭伤,已经陷入昏迷。抬眼看谢植似乎异常焦急。“谢公子,我带了些药来!也许可以帮上忙!”说完,清溪就和月影拿过了药递给了已经停下脚步的谢植。他快速的打开包裹看了看,又闻了闻,在火光的照耀下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你还以为我们会害你啊!”月影有点看不过去,大声说道。 清溪拉住了她,“别打扰他!” 谢植递给身边的人一包药:“立刻去煎这包药。”又拿了另一包:“这包立刻外敷,快!”身边的人应允立刻随着担架奔向了知州府的方向。 “三位,在下此刻没有时间道谢,我必须回府医治伤员,明日我登门拜谢!”说罢,转身便要走了! 清溪立刻上前说道:“谢公子,我们可否和您一起去知州府,我看受伤的将士也需要照顾,我们或许可以帮上点忙!” 谢植拒绝:“我知三位是来找曾少将军,但曾少将军甚为繁忙,此时并不在帅府中。不知道二位可否信任我,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可以再等等。”清溪想了想又说到:“不用告诉曾将军了,战事这么繁忙,还是我们自己来找他比较好!” 谢植见清溪不愿透露,也不便多问,心里倒是开始盘算起三人的身份,凌家人,官家小姐且面对战争毫无惧色,尽能来了北粟,应不是只为了家事这么简单吧?再加上,张二回来说他们一行四人去客栈的途中一直在打听一些战事的情况。究竟这几人是凌家什么人?凌家,曾将军,王爷,刚想到这,突然听到一个清甜的声音问: “不过我听说殿下好像受伤了,不知是否有大碍?”清溪已经盘算了一圈,谢植似乎很精通医术,或许他会知道一些情况。 今晚不打听出什么,她肯定不能安眠。 明明离他已经如此之近,多等一刻都觉得难耐。 谢植开始警觉起来,虽说他直觉眼前的女子并无恶意,但是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还是小心谨慎的好,毕竟这是非常时期。“殿下之事,我们还是不谈论的好,请姑娘见谅。” 清溪低头莞尔,心想果然是个谨慎小心之人,不过够了! “三位还是回客栈好好休息。”谢植见清溪没有继续询问,开口说道。 清溪点头,转身告辞了。 三人回到客栈,却都没有了睡意,月影对清溪为何向谢植打听殿下的情况有所疑问:“姑娘,你怎么问他殿下的情况啊?你不是说除了曾少将军谁都不能细问吗?一来消息不可靠,二来会暴露我们的身份。” 清溪的心情和缓了许多,浅笑浮现,柔声说到:“听好了,第一,他姓谢。而北粟洲知州也姓谢。我刚刚说要去知州府,他拒绝了,但却没有否认这个地点。而且没有官职,却可以随意出入帅府。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是北粟洲知州谢正的儿子。第二,虽然随军的有大夫,宫里也差了御医前来,但是看样子他精通医术,再加上他是薛正的儿子,很有可能会医治殿下。第三,他这个人为人很仔细谨慎,所以在未肯定我们的身份前绝对不会贸然的告知他人。” “但是我们也没打听出什么啊?” “够了。我问他殿下情况的时候,他很坦然,听着那份从容的语气,我想应无大碍。再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很快会带曾大哥来找我们。”清溪自信的笑了。 谢植刚回到帅府,便见曾启恩一身甲胄,急匆匆的进了议事厅。 待一个时辰后,他出了议事厅,步伐倒是缓慢了些许。 谢植见他在门廊下停了会,提步向后院卧房而去,他便上前迎了上去:“我有事和你说。”说罢,他就拉曾启道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两日有人来府上找你。” “谁?”曾启道看着一脸疑惑的谢植问道。 “三位女子和一位壮士,说是尚都凌府派来的。” “凌府?怎么还有女子?还三位?”曾启道一头雾水。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几人是乔装而来的,你想,凌府若真有事找你,为何让女子来,岂不是很危险。”谢植说道。 “说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看样子除了当面见到你,她们不会说的。” “那这几人样子如何?”启恩说道。 “应是主仆关系,虽一直着男装,但是依然挡不住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尤其是其中有一位,自有一番清澈流水般的风流。我敢断定换上红妆,绝对是沉鱼落雁之貌。”谢植回想着两次的接触,似乎隐约猜出了些什么。 “凌府有这等人物?”曾启道越听越困惑,他可以说也是在凌府混熟了的。凌府上下有什么人,他一清二楚。他突然一惊:“莫不是,珩儿!” 谢植看着曾启道的突变的诧异神色,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你是说出自凌府的恒王妃?” 曾启道立刻又摇摇头:“这不太可能啊!她怎会来呢?再说,即便来了,她首先找的应是殿下,而且为何不表明身份呢?” “除了王妃,我也猜不透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谢植肯定道 “我这就去告诉殿下!”曾启道说罢就要前去。 “等等。我们总得弄清楚情况,这个时候还是小心点好。”谢植拦住了他。“况且,殿下的伤经不起折腾。我们先去看看,确认一下。” 曾启道想了会,表示赞同:“我换身衣服,现在就去春悦客栈。” 此刻,屋外风声呜咽,搅得人心寒冷,萧奕峥卧趟在床榻上温柔的看着手中的荷包与一封无字信。 他气色不好,右肩的痛楚感依然强烈。 那日,曾启道凭着经验就地给他稍稍处理伤口,两人便拼命的赶回了北粟。 刚进北粟,他便昏厥了过去。 也亏得他曾服用过清凝丸,使得体内的毒素消融了些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亏得谢长信的侄子谢植是个杏林高手,多年在北粟,也精通西域各种毒物的特性,能当机立断的给他行针克毒,再配药根治。 也亏得白老爷子在北粟,还能提供些江湖解毒偏方。 总之,他这条命是在众人的努力下保住了。 曾济直呼自己的脑袋是保住了,可这请罪折子还是快马加鞭的送往了尚都。 可到底伤了元气,毒素也还未除尽,这伤终究得慢慢养着才好。 偏偏忽而勒还是领着大军前来了。 他望着空无一字的信,痴痴的望了许久,“将你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他嘴角不自知的染上了笑意,尽想出这么一句来:“阿珩,你是无话可说,还是话语不完,无字家书也只有你能写的出了!”他小心翼翼的合上信又塞回了信笺,拂过“阿珩”二字,怔怔的看着,“不知你可安好?” 想来离开尚都已有三月,有时自己都不自觉的想起此刻她在做什么,担心她又在打抱不平,甚至耳边仿佛都能听到别具一格的《相思叹》,“相思,相思。。。。。。”他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他自己都说不清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想念她,开始渴望看着她的样子,笑颜如花的她,低眉不语的她,抚琴读书的她,勇敢无畏的她,怒目压恶的她,甚至是生气无理的她。他不敢往下细想,此刻他有更重要的职责,“阿珩,你无字而来,我却有满腔的不知所措!” 上卷:画堂春 第78章:这个王妃不简单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已是月上中天,曾启道与谢植二人直奔春悦客栈。敲开客栈大门时,掌柜的先是讶异后是热情的迎了上来:“大公子怎么得空来?小孙,快泡壶好茶来!” 谢植在北粟洲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谢植摆摆手:“掌柜的不必麻烦,白日里来住店的四位公子住哪间房?” 掌柜的立即思索起来:“今日?四位公子?”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公子说的可是一行四人,其中三位面容清秀?我就说这几位啊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那通身的气派。” “住哪间?”曾启道迫不及待的打断了掌柜的话。 “哦,后堂楼上最里面那间,上等客房,开了两间。”掌柜指了指后堂上房。 曾启道大步而上,直奔后堂,谢植紧随其后,掌柜的不解其意倒也不敢多言,只能心下猜度着这后堂上等客房里到底住的是福还是祸。 清溪和月影刚好梳理完毕,听见叩门之声,清溪心头一动。 “是赵大哥有什么事吗?”月影一路低估,前去开门。 房门刚一打开,看着曾启道直直的立在门前,满眼的不可思议,月影欣喜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曾少爷!真的是你!”说着回头冲着清溪喊:“姑娘,快看,真的是曾少爷来了!” 晃过半个身,曾启道看着清溪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他也一步迎了上去,凝眸,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不太相信,一双眼恰如在梦中一般既想多看几眼又怕多看几眼后她便消失了。 她没有变,还是一样清丽雅致的容颜,一如多次在梦中相逢见到的那般能令他心神荡漾;可她分明又变了很多,变的让他觉得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月影扑哧笑出声来:“曾少爷不认识姑娘和我啦!” 清溪开口笑道:“曾大哥,别来无恙,要见你实属不易啊!” 曾启道注视着她,听到久违的声音,脸色旋即迫切起来:“真的是你?你们怎么会在这?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什么不去帅府直接找殿下?” 此时,隔壁的赵信已然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见门边站着曾启道和谢植,才放下了心。他向两人见礼。 “这么多问题,你让先回答哪个呢?”清溪边说边示意众人进屋。月影仔细的关好了房门。 谢植虽是心中有把握,但此刻证实眼前之人便是恒王妃,想着今日的总总,内心还是起了些波澜,来不及细想,上前行礼:“草民谢植拜见恒王妃,此前多有得罪,还望王妃海涵。” “谢公子此刻无需这么多礼。再说,若不是谢公子,恐怕此刻我还见不到曾大哥。”清溪挑着眉,瞥了瞥头,笑了。 谢植心头刚压下去的惊涛此刻又起,她算准了他会带曾启道来!这些日子看着恒王殿下指挥若定般的气魄,却原来恒王妃也非一般深闺小姐。 他看了看一旁的曾启恩,自然也知道王妃和他的交情匪浅。 三人围桌而坐,月影奉茶后和赵信一道站在了清溪身后。 清溪轻声开口:“不知这里说话是否方便?” “王妃请放心,这客栈的老板我是知根知底的,可靠,这上等客房也只开了这两间。”谢植明白清溪的担心。 清溪会意的点点头,轻声说:“我来,是为了他的伤!”她拨了拨茶盖,其实她已无需知道答案,只是依然想亲耳听见他安然无恙。 “殿下?你是说你来,是为了殿下的箭伤?”曾启道本以为是不是尚都有什么重要之事又或者清溪会带来什么重要消息,却原来只为了他的伤。 他自是知道路途的遥远与艰辛,她的额头甚至还有风沙刮过留下的细痕,可她来了,只为他的伤。他有些恍惚,似乎明白了她变了什么。眼前的清溪或许已然不是那个和他一路青梅竹马,潇洒无拘的长大的凌家小妹了,她的心不再高高在上。 他不自觉的笑了笑,泛着些许苦涩,理应如此。从她点头坦诚愿意嫁入恒王府时,他就应该知道理应如此。可杯中晃荡的茶水尽也如他的心境一般,终不能平静无痕。 “殿下的箭伤已无性命之虞,王妃可放心。”谢植接口道,也将曾启道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殿下目前无事,你无需忧心。”他重复了一句。 清溪蹙眉,语气里的担忧却没有消减一分:“他的右肩本就有伤!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出京时,只知道他中箭中毒。若是无碍,怎得听说他已多日不曾露面了?” 曾启道大致讲了下萧奕峥受伤的经过。“当时确是凶险,不过殿下挺过来了。”他默了会,补充道:“殿下说过,他不会有事,他还要回去见你。” 清溪微愣,旋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谢植开口补充:“殿下所中之毒乃西域特有的七杀,忽而勒的女儿给箭头上淬这个毒,想必此刻也是觉得殿下并无生还可能。她没有想到殿下曾服用过白大当家特制的清凝丸可以克制毒性,让我们有时间可以给殿下解毒。只是,殿下虽闯过了这关,到底亏了内里,需要安心静养,慢慢调理恢复,所以才多日不露面,他在养身子。” 清溪点点头,“也有劳谢公子费心替他解毒。”她真诚的感谢。 “不敢,草民应尽之责。”谢植淡淡一笑。 “可是,只是如此吗?”清溪的语调突的上扬。 谢植的笑容还未完全消散,心下又是一惊。这个王妃,不简单。 曾启道是从未想过也不会向她隐瞒什么事,便很自然的接话:“殿下不露面还有另一个原因,麻痹忽而勒。让丹答人觉得西北军已失了殿下,从而有了轻敌之心。” “那么,丹答军日日在北城门外叫嚣,西北军却不出战,就是疲兵之策吧?” 曾启道对她能将西北军的这个战略看深到这个层面一点都不意外,要知道凌府书房内有很多兵书,清溪也是熟读了的。“正是。” 谢植抬眸,深深的看了清溪一眼。想起萧奕峥同他说起自家王妃时,曾用到一个词:不凡。此刻,他对这个词有了更深的认知。 曾启道紧接着询问:“怎会只有你们几人前来,如此危险,宫里可知道?掌柜的说有四人?” “我私自离开尚都本是不妥当的,当然秘密些好,怎么还能浩浩荡荡的人马同行呢。我对外宣称去寺庙斋戒祈福,偷偷来的。离开时只有哥哥知道,此刻爹娘也应该知道了吧。不危险,自然是累点。”清溪平静的说着,这日夜兼程的风霜在言语间并无半点痕迹。她又将李菡的事简单说了下。 “立知也陪着你胡闹!”曾启道微微带着点怒气,“要是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好了,不也没什么嘛!” 清溪转向谢植笑了,“别让谢公子看了笑话,你们曾少将军从小就把我当成那瓷瓶脆瓦,碰不得!” 曾启道听到她如此之说,心头掠过了一丝安慰,脸色却显出了少许尴尬。 “哪里,哪里,王妃的安危自是要紧的!王妃不用声声公子的称呼了,若是您不嫌弃,就和殿下一样,称呼我老谢吧!” “老谢?”清溪不得其解,“怎么用上老字。公子的年龄看上去应和曾大哥相差无几吧?” “他少年老成呗!”曾启道急冲冲的开口:“先别打岔。珩儿,既然你是为殿下的伤势而来,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殿下,还绕了这么个大圈子。” “我想王妃必是不想让殿下知道您来北粟了!”谢植微笑着望了望云琬,心下已是对眼前的这位王妃另眼相看了。 清溪微微点头:“我想此时应是战事最为要紧的关头,说起来,我来,也并无什么大事。虽不能助上一臂之力,也不能给他,给你们平添麻烦。” “你怎么会是麻烦呢?”无论如何,曾启恩还是打心眼里心疼着她。 “本来就打算找你问清楚情况,若是他无事,我便可安心的立即返回尚都。” 曾启道点了点头,“可既然来了,还是见见殿下吧?”他顿了顿,复又认真的说道:“你绣的荷包,他从不离身,即便是我们前去归平国与丹答军厮杀时,他都是贴身携带,还小心翼翼的生怕沾染了血迹。” 清溪脸庞发热,微微垂了眸子。“还真正想象不出他杀人的样子。” 众人看着她婉约的样子,出口的却是杀人之事,一时半会都觉得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静养?”她又喃喃自语似的练了两句:“这丹答军就在城门外,他怎么可能静养?” 曾启道叹了一声:“是啊。本是打算选取时机,与忽而勒一战,将其彻底打服,永诀后患。可昨夜我带队去截断他大将后方粮道时,发现他们的部队有后撤的迹象。” “后撤?”清溪皱眉。“为何?” 这是连谢植也还未听说的最新情况,他便也探究的看向了曾启道。 “殿下,父帅,还有其它叔叔伯伯们都认为,或许忽而勒看出我们的意图,若是他持久在城外驻扎,而我军不出战,他就是在空耗,军队供给会是很大的问题,他坚持不了多久。若说,他还有一线可搏之处,便还是归平国。” “可是归平国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清溪问。 曾启道点头。“是,但是如果忽而勒铁了心要和西北军一战,那么他或许会很不理智的先掉头攻打归平国,即便损耗过大。原先,他不会这么做,肯定也忌惮若是这么做,大成若是出兵,他就是腹背受敌。可如今他认为殿下出事,西北军内部已经有事,那么不知道会不会铤而走险。”他怒道:“也就是琪琪娜那一箭坏了事,本来从归平回来,殿下就打算先派点部队去归平,但是他昏迷了几日,忽而勒又来的如此快,这事竟耽误了。如今也只有天狼营的二十名兄弟们还留在归平。” 清溪沉默不语,似是想着什么。 “不过,这也仅仅是猜测。两军对战,情况瞬息万变,可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占了绝对优势。只不过想着怎么样才能以最小得伤害代价来赢得胜利。” “最小的伤害代价?”清溪低声重复:“连自己的命都快搭进去了。” 上卷:画堂春 第79章:正面交锋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风吹起雪白一片肆意飞扬,吹白了天空,吹白了将士肩头的战甲。 新的一日,丹答军又在北城门前叫嚣,他们习惯的以为这只是一次无法得到回应的叫嚣。喊话人重复着没有激情的话语,纵着战马漫不经心的来回游走,头顶只有海东青在翱翔盘旋。不久他便冻的厉害,不得不放弱了声音。身后的前锋部队亦是警觉不够,懒散有余,但身为马背上的民族,将士们个个还是显得凶勇彪悍。 一道刺眼的光洒在覆雪的地面上,马儿惊觉一退,白头嘶鸣,喊话的小将士紧勒缰绳,定睛一看,一柄银枪已然没入身前的雪地。他急忙抬头想要确定发生了什么,只见正前方的城门不知何时打开,一人一马当先疾驰而来,还未看清来人模样,那把插入雪地的银枪已然被拔起向自己挥来。甚至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头颅与身体已经分了家。 曾启道握着枪柄,指向前方,大喝一声:“天狼营的兄弟们,今日目标,丹答军先锋营,一人不留。” 身后气吞万里如虎,人马嘶吼,踏着雪花,如电袭去。 高大坚固的城墙楼上,萧奕峥身着一身常服,身披白色裘毛大氅,目光沉沉的俯瞰,身旁站着曾济,谢长信,及西北军的其它将领。 “臭小子,还是由两下子哈。”曾济乐呵呵的开口,语气里有着毫无掩饰的骄傲之意。 “远翼要是听到大帅这么夸他,得乐几日。”谢长信的语气也甚为轻松。 众人皆是一阵笑意。 曾济瞧着萧奕峥默不作声,脸色还是显得憔悴虚弱,便提醒道:“殿下不用亲自来督战,还是要保重身体为好。尚都来了消息,陛下很忧心您的伤,亦是病了。” 萧奕峥眉间轻皱,微微点了点头。他出京前,皇帝已然卧床养病,此时不知又如何了,他也是担心不已。“只是今日我倒必须来这一趟,否则如何更好的震慑住他忽而勒呢,让他莫要打归平的主意。” 曾济摩挲着下巴,愤愤道:“若不是天气实在严寒恶劣,也是心疼将士们,今日我们就干脆拉开阵仗,一击毙命,打的他无还手之力,滚回乌兰图去。” “就是。”西北军各高级将领都手握着贴身的剑柄,好似都跃跃欲试。 萧奕峥侧头左右瞧瞧,笑道:“我知道各位心情,就目前城内兵力虽没有忽而勒带来的人多,但是可以调集北粟周边城池的西北军前来,比如曾家两位兄长的部队,确实一场大战,他忽而勒得丢盔弃甲。可将士们的性命亦是性命,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更好吗?” 众位将领虽能明白他的善心,但终究觉得有些妇人之仁。某位嘟囔道:“殿下可是在归平一人杀众人,怎的此时怀柔起来!” 曾济回望了他一眼,啧了啧嘴,低声提醒:“慎言。” 萧奕峥不甚在意,笑道:“忽而勒能自己乖乖的退回乌兰图不是更好。” “可若是他贼心不死呢?”不知谁又提了一句。 “他举丹答所有部落之力前来,本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王座之位。若是自己乖乖的退回去,还有何威信尊严,王座之上的人恐就不是他了。丹答得有几年乱了。”萧奕峥抬手置于身前的城墙石上,前倾着身子,观察着战况。 这说话间,下面的曾启道带的一队人马已然长驱直入,打乱了丹答先锋营的阵脚。双方撕杀激烈,倒也互有损伤,但渐渐的天狼营掌控了整个局面,优势越来越明显。丹答方面节节败退,所剩无几的部队连人带马的转身撤退,向着后方大本营而去。 曾启道脸上贱血,头脑却是很清明。他举目一望,丹答军后续主力部队似乎正浩浩荡荡的前来接应,于是下令收缩回城。天狼营的将士们迅速带上伤亡的将士上马,转身便往回撤。等一路人马进了城门,城门大关。 城墙之上的萧奕峥从容一笑,显得精神奕奕,淡淡道:“他来了。” 忽而勒坐在马上,踏过伤亡惨重的战场,气势汹汹。 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一双凌厉的鹰眼,倒是衬托着身边的琪琪娜娇小了不少。琪琪娜还是一身火红的狐裘,在队伍中显得分外耀眼。 丹答军停在城门不远处,忽而勒与琪琪娜齐齐向城墙之上看去。两人的眼睛扫过一圈,同时定在了正中间的萧奕峥身上。 他那一身打扮在身着军装铠甲的众将领之中分外惹眼。 琪琪娜定睛皱眉,策马上前了两步,想要看个究竟清楚。 “公主莫要探究了,拜你一箭所赐,本王着实休息了好些天。”萧奕峥开口大声道,语气却温和有礼。 琪琪娜讶异:“真的是你?你中了七杀居然无事?” 她凝眸望去,心中一惊,前两次事态紧急,倒未仔细看清,这人生的尽如此俊朗,脸上浮着淡淡笑意,阳光之下更显温暖好看。 “你们的七杀,对我大成将士无用,以后莫要使这些龌龊的手段。”曾济笑道。 琪琪娜回过神,将头昂的更高了些,举鞭气道:“你们在归平不也杀人放火,手段也不正大光明。” 咻的一声,一枚箭羽落在她马前。她通身一紧,马儿向后退了两步。 “琪琪娜,回来。”忽而勒低声道。 她又向城墙之上望了一眼,退回到了忽而勒身边。 “大成的六王爷,我丹答人向来直来直往。休要多说废话,出兵,我们一战。”忽而勒雄浑的声音似有响彻天地的力量。 萧奕峥拢了拢大氅,温和道:“大汗远道而来,本应着我中原礼仪,来着是客,会有美酒佳肴。只是大汗这队伍太过庞大了些,我们只好回敬大礼。无论是你留在归平国的将士,还是刚刚的先锋营,都是本王给大汗的礼物。不过,本王还是准备了美酒佳肴,若是大汗带着人马回到乌兰图,本王愿前往赏草原风光,与大汗一醉。” “哈哈哈……”忽而勒仰头大笑;“有趣!六王爷着实有趣的很。能挨过七杀不死之人,我只见过两人。能那么动作迅速利落的杀我丹答在归平的将士,六王爷是个人物。为何要去乌兰图一醉,不如就在这北粟城不是更好。” “那就不好办了。”萧奕峥的语气自始自终的平和无波:“北粟,你今生是进不来了!大汗要想想是不是能回到乌兰图。今日就算我们奉上的见面礼。本想和和气气,实在不想兵戈相向,大汗不若仔细想想。先好好替你们先锋营的将士们收尸吧,这点肚量本王还是有的。”他说完,转身即走。 曾济,谢长信,和其它将领也呼啦啦的更着他转身走出了丹答人的视线。 忽而勒吹着胡子,脸色迅速怒了。这城楼之上除了守卫的将士,居然只剩下了一个指挥军官,这是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他拔出弯刀,吼道:“勇士们,给我攻。” 身后的将士正好驰马而下,突然漫天的箭雨迎面如雨而来,前排的军马纷纷倒地。 忽而勒和琪琪娜急急后退。 后排将士再上,又被箭雨阻了去路。如此这般,即便前赴后继,有人带着辎重到了城墙下,但依然上不了城楼。一半因为城墙之上因结冰光滑甚难固定任何作战工具,一半因为大成城楼之上的将士全力反击。总之,折腾了半天,丹答人只自己损失惨重,却连北粟城门边都没摸上。 “大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先回撤再想办法吧。”忽而勒手下之人纷纷提议。 琪琪娜也劝说道:“父汗,那大成六王爷狡猾的很,还不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先回去再说。” 架不住这三劝四劝,再看看眼前的惨状,忽而勒只得恨恨道:“撤。” 下了城楼的萧奕峥轻喘着气,觉得有些疲累,脸色有些发白。 曾启道匆匆走了过来,曾济询问了他几句,他作答后走至萧奕峥身边,关切问道:“殿下可好?” 萧奕峥笑着摆摆手,“你辛苦了。” 曾启道纠结着要不要将清溪奔赴北粟只为确认他安全一事告诉他。昨夜,他离开春悦客栈时,告诉清溪今早会有行动,清溪听完便叮嘱他暂时不要将此事告诉萧奕峥。他觉得清溪或许也在犹豫,她想见他,却又怕让他分心。 “殿下” 他刚开口。 谢长信急急走了过来,大声道:“忽而勒撤了。” 萧奕峥脸色如常,这在他预料之中。 “我们的人刚刚传回消息,归平国内周朝宗已有几日不曾露面了。” 萧奕峥面露忧色:“赶紧回去,商量商量若是忽而勒真的派人马去归平,我们怎么拦截。”他又似想起了什么,对着曾启道说:“你刚刚是有什么话要说?” 曾启道一顿,还是轻摇了头:“殿下先忙正事,我也是想提醒殿下保重身子。” 萧奕峥笑笑,拍了拍他的肩,提步上了马车,回了帅府。 另一边,春悦客栈的上等客房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上卷:画堂春 第80章:不速之客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晨,春悦客栈上等客房的房门被不断的轻拍着,这声音断断续续,透着不确定。 赵信的耳力甚好,警觉而迅速的出屋,见清溪的房门前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什么事?”他冷烈问。 女孩一缩,向男子身后躲了躲。 男子抬起拍门的手一顿,也是一惊。 而房门也在此时打开了,月影更是讶异:“怎么是你们?”她本以为是李菡回来了。 站在眼前的两人居然是美景楼中那对从不唱离愁别绪的唱词男女。 “不好意思,我能见见你们家主子吗?”年轻男子谦和有礼。 还没等赵信进一步询问,清溪的声音已然响起。 “让他们进来吧。” 清溪依然着男装,笑意温和的看着身前两人。男子文质彬彬,女子清秀柔弱。在此处看到两人,她也惊讶,笑说:“美景楼生意不好吗?为何来了北粟?”她顿了顿,想起掌柜的说他们回了老家。“你们是北粟人?” 男子在稍显局促后,开口恭谨:“在下周依风,这是我的师妹知惜,先再次谢过此前梅景楼相帮之义。我知这位,”他略显尴尬,再次认真道:“姑娘定是贵人,在下实在已无他法,只能找您试一试。”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赵信凝眸探究,声音冷沉。 月影凑了过去,悄悄的和他大概说了此前在美景楼的事。 “你怎知我能帮你?”清溪轻声问。 周依风倒是越发镇定下来:“我们来北粟有段日子了,一直住在春悦客栈。昨日,你们住进来时,在下就已经注意到了。起初,见到姑娘,也是惊讶。其实,在尚都那次,在下就已然知道你们定不是普通百姓。昨夜,我看见曾少将军和谢大公子来找姑娘……” “你究竟什么人?”赵信不等他说完,一步上前,语气森然:“为何偷窥?” 知惜一抖,急忙攥紧了周依风的衣袖。 周依风低眸安慰她:“别怕,没事儿。” 清溪抬了抬手,示意赵信莫言紧逼。 “你知道我们是何人?” 周依风摇了摇头:“并不知,但来了北粟许久,确是认的出曾少将军和谢大公子。能让这两位屈尊上门的定也不是平凡人物。” 清溪默了会,瞧着他一脸坦然,继续问:“那么,你希望我帮你何事?” 周依风却没有立即出声,倒是略显为难。 “你有事相求,却不愿意具体说明,我又怎么相帮?”清溪在桌边坐下,语气平和。 屋内一时安静。 “不说?那便只能送客。” 清溪抬眸,浅笑轻柔。 “我想去归平。” 周依风掷地有声,却让清溪,月影,赵信皆是大骇。 清溪皱了皱眉,淡了笑容,沉声问:“为何?” 周依风将知惜掩在自己身后:“我想单独和姑娘谈。” “不行。”赵信大声呵道。 “我绝无任何恶意。”周依风依然坚持。 “那也不行。”月影梗着脖子跟着嚷。 清溪撇头,看到赵信与月影表情相似,薄怒气恼,不觉轻笑。她凝眸又看向周依风,见他一脸坦荡模样,眼眸里也满满清明,左手紧紧牵着身后的知惜。“可以。” 这两字一出,赵信与月影同时惊望向清溪。 她安抚似的点了点头:“你们带知惜姑娘在门外守着。我想周公子很在意知惜姑娘的安危。” 周依风略显忧郁,身后的小脑袋伸了出来,弱弱的说:“好。” 进屋以来一直胆怯的知惜却用一个好字让众人都望向了她。她对着周依风甜甜一笑:“好好谈,我就在门外。”说完,她主动放开周依风的手。 周依风微愣后亦是一笑:“一会就好。” 赵信,月影带着知惜出了房门后,清溪请周依风坐下慢慢说,而周依风却很是迫不及待。 “姑娘既问我原因,没有一口回绝,定然有能力让我出城对不对?” 清溪眸光一聚:“我并未答应什么,至于我能不能帮上忙试你告诉我的原因而定。” 她看着周依风表情沉静,似有犹豫不决,也不催促,静静地给自己满了一杯茶水。 半晌,周依风低声道:“我着急回去看望父亲。” 清溪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抿了口茶水,淡淡道:“周公子是归平国人?” 大成的国策开放包容,只要符合法度,各国人士可自由交往,赚钱生活,故而京城尚都之内汇集了很多外域人士。而归平国离大成甚近,归平人的外貌与大成人也并无差异。若不是周依风自己说,怕是很难有人意识到他是归平人。 周依风不置可否。 清溪放停茶盏,沉肃道:“据我所知,周姓是归平国的皇族之姓。周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她冷了脸色,眼神犀利。 周依风心中一揪,却没想到这一点不当心被其注意到了。 “周公子若不如实已告,我便无能为力,请回。” 周依风呼吸稍显急促,直直的看着清溪,问:“姑娘真能送我出城吗?” 清溪毫不犹豫的点头:“能。” 周依风又压低了声音,诚恳道:“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的身份,但我相信你的为人。当日,能为毫不相识的唱曲人仗义出头,绝不会是虚伪恶毒之人。正如姑娘所说,我确实是归平国的皇族中人,但我的母亲是大成人,我也在大成长大。大成也是我的家国。姑娘放心,我回去不是为了对大成不利,相反是为了两国共同的利益。” “怎么说?”清溪急问。 周依风深吸一气,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娓娓道:“归平国如今的王后是丹答忽而勒的妹妹,我怀疑归平国的皇帝已经被她控制,又或者”他顿了顿,嗓音中带了些沙哑继续道:“他已经不在了。” 清溪眉头一紧,消化着他的话,而后问道:“那你着急回去又能做什么?” “我……我手中有些东西可以绊倒王后。” 清溪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而显然周依风却不愿再多说。 她想了想,换了方向,问道:“你认识曾少将军,也认识苏大公子,甚至有可能也识得曾帅,恒王殿下,就算你一个人都不认识,还可以直接去知州府或者帅府,为什么没去?为什么找我?” 周依风苦笑:“现在战事紧张,就算我说的话,他们相信,也要多方核查,这很浪费时间。万一,他们将我们当成细作,就更糟糕了,我无所谓,可知惜不能吃那份苦。就算他们相信,可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同时让我去做其他的事。” 这前面的话,清溪都认同,可这最后一句让她觉得蹊跷。“你的意思是说,恒王殿下或者曾帅会利用你?”她啧了啧嘴:“你是周朝宗的什么人?” 周依风迅速眨了眨眼,还是未说。 清溪一笑:“儿子。” 她不是在询问,而且笃定。 周依风张口结舌,却没有否认。 清溪此刻没有时间探究周朝宗与他的父子故事,认真确定道:“你手中真有绊倒忽而勒妹妹的东西?” 周依风点头,坚定道:“可以令归平彻底脱离丹答。” 清溪起身,在屋内来回踱着步,面色沉静,眸色深沉。 许久,她走回周依风身前:“你很信任我?相信我不会将你直接交给曾少将军或是谢公子?” 周依风无奈道:“我愿意相信,相信姑娘并非一般女子。但确实没有把握姑娘是否会把我交出去。只能说,赌一把吧。毕竟,我等不起。我无法出北城门,也没有其他选择。” 清溪点点头,倒是很欣赏他的这份坦诚。 “好,我自然要对得起你这份信任。你先回屋,今日我会给你回复。” 周依风走后,清溪让赵信去请谢植。 她站在窗边,定定的看着远近的重墙叠瓦,任丝丝寒风从窗缝中涌入,垂落发髻中微微零散的发丝。 月影小声提醒着小心寒凉,看着她没有吱声,眉宇间隐着些许的愁绪,了然她在想着些什么,也就不再多提,顺手拿了件裘袍给她披上了。 清溪拢了拢衣领,却依然站在那,未挪半步。“月影,这每一重瓦墙的背后大概都有着一番悲欢吧!再痛再喜都不过是家国梦,离合情!” 月影放下手中的衣物,怔怔的看着甚少感怀的她:“怎如此伤感起来?” 清溪低头浅笑一声:“大概身处这狼烟烽火难免想的也多。”她转眸,“他说过,这一座座房屋之内的安康生活,一重重城墙之内的安全昌隆,这天下的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更值得费尽心力的去守护。”她忽的一下推开了窗,一阵风迎面而来,她却嫣然一笑:“这风要来,也终是挡不住的,倒不如迎面而上,也能体会几分洒脱。” “姑娘!”月影赶忙上前合上窗户,“寒风刺骨,吹不得啊!” 半个时辰后,赵信带着谢植前来。 “不知王妃找草民有何急事?” 清溪吩咐赵信与月影去门口守着,而后具体询问了今早西北军的行动,再次确认了目前北粟,丹答和归平的整个情况。 谢植虽然还未清晰的明白她究竟意欲何为,但还是一一作答。 清溪问完自己想问的,沉声道:“老谢,这声老谢,就说明我们也非身份疏离了,也亦证明我的信任。”看着谢植非常不解的神色,她接着说道:“我请你帮我!” 谢植静静的听云琬说着,一向稳重的脸上亦是青一阵白一阵,清溪说完,他似乎还没缓过来,“王妃,这事关重大啊!草民承担不起,还请王妃面见殿下或是先找曾兄商量!” “如是这样,事情必不成!我又何必找你!”清溪上前紧盯着他:“老谢,我刚刚说的你并未反驳,说明你也觉得可行。我知道把你牵扯进来实在担着风险,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谢植看着神色坚定的清溪,心众纠结,他认同她的想法,可他想着后果亦是犹豫。 清溪看着他不置可否的样子,语气一转,不容质疑的说道:“我现在要你做的,不是请求,是任务。”她一步步逼近他,谢植能感觉周身的萦绕着越来越浓烈的气魄,“我有着我的承担,你也有你的!” 他皱了皱眉,只说了这么一句:“王妃此举会让殿下万分难为!他还受着伤!” 她怎能不知,只是他也有着他的承担,“殿下会知道孰轻孰重!你也应该知道!” 谢植抬头望了一眼清溪,只这一眼,明白了她的决绝,俯身下跪:“草民领命!” 上卷:画堂春 第81章:发现端倪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这两日都在北粟帅府的议事厅中,和曾济一起看着各种军报,听着各种建议,几乎是未合过眼。 曾济令曾启道立即返回北望山天狼营驻守。曾启道犹豫着说能不能晚两日回去,遭到曾济的一顿痛斥。 他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萧奕峥,萧奕峥却只低头看着北粟至归平的行军路线图,也未在意这一茬事。 议事厅中将领也多,他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退了出去,想着要给谢植交待几句,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人影。无法,他匆忙写了几句话,让兵士转交给他,而后驰马,半刻不敢耽误的回了北望山,一路懊恼应该给清溪也写几句,或是亲自安排些人手保护春悦客栈。 萧奕峥抽空还去了城中军医局,看望了因偷袭丹答粮道及闪击前锋营而受伤的将士们。军医们也无暇给他行礼,只专注于手中的活。他也不想妨碍大夫们治病救人。 太医院派来专门替他解毒的御医也被他临时安排进了军医局帮忙。想着两位御医在宫中效劳,来了这气候恶劣,条件也不能和宫中相比的西北军营也是委屈了不少,便专门找了两位安抚。两位太医倒是医者父母心,不也计较,说着殿下勿念,保重身体。 他苍白憔悴的脸上浮出笑意,微点着头,眼神一扫,瞥到桌案上的几个瓷瓶,几包草药,眸光一顿,迅速伸手拿起其中一个瓷瓶,仔细看了一圈,又拿起一包草药,闻了闻,低声问道:“这瓷瓶中的药丸和这些草药是从何处而来?” 两位御医看了眼,答:“这是前两日谢公子送来的。殿下知道,谢公主医术也了得,许是他家中珍藏的药物,都是些治疗外伤的良药。” 萧奕峥眉间皱的纹理更深了些,默了会,出了军医局。 天色依然渐晚,临近宵禁,道路之上已无多少车马行人。 他坐在马车中,闭着眼深思,那些瓷瓶,那些草药,出自恒王府,是他往年走南闯北带回府的药物,民间偏方,即便谢植也会配置,但绝不会连装药物的瓷瓶都一模一样。并且,那其中的一部分他曾送至凌府。因为当时清溪生病,他便挑了些清热的药物送了过去。现在,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北粟? 他太阳穴突突的跳的厉害,右肩又在隐隐酸痛。他一跺脚,马上瞬间停了下来。 “去谢府。”他沉声吩咐。 北粟知州谢长寅乃谢长信兄长,是百姓口中爱民如子的好官。北粟有了战事,他便也吃喝拉撒都在知州府中,已有多日不回府了。 故而谢府的小厮见来了贵人,想着家中无主,一时有些慌乱。 “我不找你们大人,找你们家公子。”萧奕峥大步走进谢府大堂。 “我们家公子一早便外出了,还未归来。”家仆有些紧张。 “哦?”萧奕峥脚步一顿,回身问道:“他去办什么事了?何时回来?” “没,没,没说,都没说。” 萧奕峥呼吸沉重。这个时候,他谢八斗能去干什么事? 他在大堂之中坐下,眸光一聚:“我问你,你们家公子这两日都去了何处,干了什么事?如果你不知道,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去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问一遍,然后告诉我确切答案,否则本王拿你是问。还有,不要派人去告诉你们家老爷,说本王在这府中,否则也拿你家公子是问。”他话音低沉,自有威严。 家仆抖抖索索的称是,唯唯诺诺的退出了大堂,开始一通忙活。 萧奕峥端坐在大堂中,似是非常有耐心的喝着侍从们奉上的茶水,可这周身环绕着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也让人不敢问一句,是否要用晚膳。 谢府内开始上灯了,一处一处的红灯笼亮起,映着地面晶莹薄雪,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起身走至堂前廊下,看向头顶的一处灯笼,手却不由自主的伸入怀中摸着那枚荷包。不知今年尚都的冬天是否寒冷,不知父皇的身体是否康复,不知朝兰苑内的人是否也在思念。 他目光定定,余光中却瞥见一女子提着灯笼穿过回廊往东边院子而去。看那女子的装扮似也不是府中侍女。他本是没在意,可红色灯光映照下的那张脸一晃而过,可总觉得在哪瞧见过。在哪呢?他一时想不起来。“去,传刚刚那位姑娘来见我。”他吩咐身边的人。 待侍卫领着人前来大堂时,他派去打探消息的家仆也匆匆来回复消息。 家仆见堂中站着的姑娘头埋得低低,倒是一慌。少爷交待要好好照顾人家姑娘家,怎得就到了殿下面前?他还没来得及担心,就听到萧奕峥问:“说吧,你们家少爷究竟在忙什么。” “少爷今日一早带了府中侍卫出了府,只说出门办事,恐要几日,也未交待归期。府中上下,皆无人知道他是去办什么事了。但前两日,少爷让人去跟踪过进城的几人,那几人下榻了三牌楼的春悦客栈,少爷昨日也去过。还有,还有就是,”他瞄了瞄身旁的姑娘,继续道:“今早府里来了两位姑娘,少爷吩咐好生招待,但不能让她们离府。” 萧奕峥已然明白,他口中的姑娘正站在他身边。他将目光移向一直低着头不出声的女子,放缓了语气道:“抬起头。” 女子攥着手,显得有些无措。 “知惜姑娘,这是恒王殿下,快回话。”家仆好心提醒。 知惜,这个名字,萧奕峥确认没有听过。 知惜虽知道府中来了大人物,却未想到是恒王,心中更是忐忑。 “抬起头。”萧奕峥又重复了一遍,显然有些失了耐心。 知惜慌张的眨着眼睛抬头,但不敢直视萧奕峥。 萧奕峥在她抬头的瞬间,聚眸观察,迅速思考,却还是未想到在哪见过。 “派人现在去春悦客栈瞧瞧,谢公子去见了何人。”他吩咐左右。而后又看着身前的女子问:“你和谢公子是何关系?为何要暂居谢府?” 知惜轻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的也未说出了所以然。 “不是说两位姑娘吗?”萧奕峥转向家仆,“还有一位呢?也请来。” 家仆应声而去。 萧奕峥也不想浪费时间在知惜身上,只是闭眸等待。 而知惜站在那满心想的是自己可不能坏了师哥的大事。 半晌,家仆一路小跑而来,喘着气回禀:“殿下,那位姑娘病的起不来身,恐是不能前来。” 萧奕峥重重的将茶盏在桌上一磕,沉闷一声让家仆和知惜俱是一哆嗦。“病了?刚刚你可没说她病了。”他抬手一指,对着知惜。“你说说,这和你一起进府的姑娘又是谁,这名字你总该知道吧。” 他话音刚落,外面又奔进来一个家仆,连连告罪后,方才开口说:“刚刚,有军士送来了一张信笺给少爷,是曾少将军给他的。说是这两日也未在帅府看到少爷,便送上门来了。” 萧奕峥拧眉。 家仆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急忙将那份信笺呈到了他手上。 他轻捏着信笺有些犹豫。既是曾启道写给谢植的信,他并不好随便拆看。“曾少将军还有交待什么吗?” “来人说曾少将军让少爷看顾好春悦客栈的贵客。” 又是春悦客栈?贵客?曾启道和谢植究竟在接待何人? 他将信笺放在一边,终是没有打开。 他又将目光聚焦到了家仆身上:“说,和她一起来的另一个姑娘换作什么?即便真的病了,也将人给我抬来。” “不要。”知惜惊呼。她再笨也看出似乎不能让萧奕峥知晓一些事。 可也就是这声惊呼,让萧奕峥立刻起了身,也不等他们回答,直接上手拎起家仆的衣领:“带本王去见她。” 家仆心里苦,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好好好,这就带殿下去。” 一旁的知惜急得落泪,可也阻止不了疾步而去的萧奕峥。 家仆领着萧奕峥穿过回廊,进了东边院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主厢房。 “月影姑娘,恒王殿下要见你。”家仆进门前,好心提醒。 萧奕峥脚步一顿,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家仆的胳膊被捏痛,龇牙咧嘴。可没等他回答,萧奕峥砰的一声踢开了房门。 月影已经笔直的跪在了那。 “月影!”萧奕峥奔到她身前,骇然颤抖。“你怎么会在这?”他顿了顿,眼中惊现不可思议的怒气冲天:“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吗?阿珩呢?” 月影一抖一颤,咽了咽嗓子,跪拜而下:“殿下息怒,殿下息怒,王妃她,她听说您受伤了,便不管不顾的来了北粟。” 萧奕峥小腿发软,差点站不稳,脑袋一阵轰鸣。 她居然来了北粟! 这千里万里的风霜雪雨,她居然来了! 瞒着自己,瞒着所有人,她居然来了! 狼烟烽火的战争之地,她居然来了! 她实在胆大妄为,实在太不听话,实在让人忧心,又实在让人牵肠挂肚。 “她人呢?现在在哪?”他声音干涩而沙哑,轻轻的问。 月影抬头,眼中确浸满了泪水,急急道:“殿下,王妃可能,可能已经出了北粟,去了归平。” “什么?!” 上卷:画堂春 第82章:她的谋划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西北帅府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气氛沉肃。 厅中跪着一大波的人,个个皆惊恐不定的低垂着头;就连坐在一旁身经百战的曾济和谢长信亦露忐忑不定的神色。 因端坐大厅之中的萧奕峥说是脸色阴郁,眼露杀意也不为过。 因恒王妃居然来了北粟,而此刻恐怕已经入了归平国;他们却到此刻才知晓。 跪着的每个人都将自己的知晓的经历的与恒王妃有关的事情抖抖索索的说完。 厅内安静的诡异,仿佛能听见屋外悄然落雪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却也能听出暴风雪即将到来的气势。 萧奕峥的右手死死的捏着一封信笺,那是月影呈给他清溪写给他的留书。 他的手微微颤抖,嘴唇泛白,一言不发的听完,而后缓缓的撑着椅背起身,向前跨了两步,有些摇摇欲坠。 曾济和谢长信慌忙跟着起身,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与萧奕峥相处日久,很少看他动怒,但这次,他们知道恒王虽没有疾言厉色,暴跳如雷,但确是动了真怒。 “月影,跟我来。”萧奕峥冷脸冷言。 月影垂目,跪的太久,腿酸发麻,缓了会才起身站稳,跟着他出了议事厅。 其余众人因未得到吩咐,都不敢起身。这为首的是北粟知州谢长寅,他得到消息后亦是震惊不已,来了帅府便简单明了的替子请罪。他那个一向遇事沉稳,老成持重的儿子谢植这次居然干了这么一件捅破天的事,带着谢府的私家侍卫带着西南帅府的通关腰牌帮助恒王妃走西望山道口去了归平国。 除了北城门,北望山与西望山是能出城去往西域各国的两个道口,皆有大成重兵把守。北望山的天狼营是西北军的精锐力量,而西望山的地虎营的任务就是保证战时大成至归平的通道的畅通无阻。丹答军深知从这两座山攻入大成绝无可能,因此根本不会派兵骚扰。 谢长信上前扶兄长起身:“大侄子是闯大祸了。” 谢长寅心内焦急:“若是王妃有个闪失,我谢家一门尤死而已。”.ν. 一旁的曾济叹了一气:“我与凌府多有交往,王妃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个性我知道,殿下现在是生气害怕担心,但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不会迁怒无罪之人。我已经让我们家那兔崽子点了天狼营的两千精锐速速启程去了归平,希望无事。” 月影跟着萧奕峥进了屋门后,非常自觉的又跪下了。 “殿下,您别怪王妃。自从您来了西北,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听说您受了剑伤,就求着少爷帮她来北粟。本来想说只要知道您无事就返回尚都。可我知道她舍不得走,只想离您近点,可又怕让您分心耽误大事。我不知道那个周公子和王妃说了什么,她今日一早便给我一封信让我若是见到您就交给您,又让我送知惜姑娘去了谢府。我一进谢府就不让我出门了。我才从中知惜口中隐隐约约猜到她可能去了归平。”她说着竟有些生气:“她定然是怕我拖后腿才不带我去的。”顿了顿,又低了音量,哽咽道:“她是不想让我涉险。”她抬眸,央求道:“殿下,您别生她气了。她定然是为了殿下好,为了大成好。殿下,王妃不能出事啊!” “谁说她会出事了!”萧奕峥一吼。 月影吓顿住了。 萧奕峥头眩晕的厉害,急忙的扶着一旁的椅把手坐了下来。他瞧着泪流满面的月影,想着往日清溪连呵斥她一句都舍不得,若是自己苛责了她的侍女,她该生气了,便无力道:“你起来,谁让你跪着了。” 月影摇着头不敢。 “快起来,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今日他真的没了好耐性。 月影起身后本以为他要问些关于周依风的重要之事,却不想他问:“我走后,她在尚都每日干些什么?” 她愣了半晌,才抹了抹眼 泪,事无巨细的说了起来。 萧奕峥冷然的脸上偶尔能浮现一抹温暖笑意,抑或是无奈摇头却带着宠溺之色。 “这一路,她吃了不少苦吧?”他又问。 “王妃虽然常说要看遍天下之景,但其实就在苏江时时常外出游玩,入了尚都后便也没出过远门。这一趟远门,日夜赶路,她的脸都被风沙吹的开裂了,额头,脸颊,有好几处裂痕。整日里骑马,本来娇娇嫩嫩的手,掌心都磨出了泡,破了结痂,又破再结痂。这北地严寒,若是那双手生了冻疮可怎好?还有,还有,她的腿部也因为骑马赶路磨破了大块皮,一直未好。”她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止不住的哭了出来。 萧奕峥听着这番话,胆战心惊六腑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揪在了一块,难受痛苦。他想咆哮发火,却不知该对谁。深吸了几口气,又仔细打量着月影,其实她的脸上亦有风沙留下的痕迹。他喉头打紧,手中的那封信已然被他紧握成了一团。 “为什么要来呢?”他暗哑出声,却不是再问月影。 为什么总是这般胆大行事?为什么不能安心悠闲的在王府中等着自己?为什么不能做个只负责莳花弄草不食人间烟火的恒王妃? 可她每每这般行事,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却总是为着自己。 “是我的错。”他沙哑干涩的嗓音里满满都是心疼痛惜,懊恼无措。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他又低声道。 月影抽泣,还是不忘恳求:“殿下,不能让王妃出事啊……” “她不会有事的!”他抬眸坚定:“谁也不能伤害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再道:“我,绝不会让她出事。” 月影退出去后,屋内烛火摇动,屋外风声鹤唳。 他缓缓抬手,将一直攥于手中的信笺展平,眉间轻皱,后悔自己怎这般用力,尽将她写给自己的话揉搓成这般模样。于是,又小心翼翼的将信笺四角揉揉平,逐字逐句的轻轻拂过。那却是她的字迹,柳风行书,像及了母亲笔迹的柳风行书。 阿珩,你只给我写过三封信。一封是心无芥蒂的告诉我你让别的姑娘住进了王府。一封无字而来。这一封却只有职责天下。 他再次读起了这封信。 澄湛: 展信悦。 此时我可能已入归平。 切莫动怒,你还有伤。 详细情况,你定然很快能查清。我只简单交待,我让谢植查了周依风大致情况,与他所言相符。更为重要的是,他手中却有归平国皇室信物与能够稳定归平国内局势的重要物件。 即便有这些,但让他一人回去是成不了事的。若是有大成相帮,好处有三:其一,因其背后站在大成,更能服众。其二,让归平国彻底倒戈丹答,可与目前的西北军对丹答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我知你此前在归平做了很多事,已然有所成效,但需要有人去巩固这个成效。我也知西北军完全有能力完败丹答部,但是多一分势力相帮总是更好。绝不能让丹答退守归平,等到喘息机会,来年开春再战,又要耗费民力物力。其三,若是周依风可以因为我们的相帮主政归平,那么未来归平与大成的关系将更加牢不可破,这是利在千秋。 大成需要有位高之人走这一趟。可如今你受了伤,又要做主西北军,因为战事西北军的高级将领不能轻易离开,若是上书朝廷派人已然来不及。既然我来了北粟,那么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我记得大婚之日,你对我说过只要我是一天恒王妃,就要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知道身前的美好,亦能解决身后的麻烦。 我既是大成的恒王妃,亦和你一样,担着我该尽的职责。 我向你保证:我会万分惜命,毫发无伤的回到你身边。 答应我:不要担心,千万放心,好好养伤,等我回去。 阿珩 他细细再读,再次轻柔的扶过“阿珩”二字,喃喃道:“你答应的可要完成,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自己。”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倾洒下来时,落了一夜的雪也停了。 萧奕峥推开房门,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大步走进了议事厅。他必须尽快结束这北粟的战事,同在西南一样,此次亦是不能辜负清溪的冒险,还要全力保障她的安全,完成共同的职责。 议事厅内众将领已然排列待命。昨夜闹了那么一出,大家都神经紧张,皆是一夜未睡。 他们看着恒王殿下虽脸色不佳,胡茬尽显,但到底还是有着天皇贵胄的大气淡定,知道他虽忧心王妃,但终究没做出什么傻事。 曾济领着众人做了一日部署。 末了,萧奕峥缓缓开口,将清溪前去北粟的意图大致说了一下,而后认真道:“王妃一事,不得外传。联络各方暗探互通消息,一旦得到归平消息,立刻开战,扫平丹答。” 而此刻已然身在归平国内的清溪,正换上此行北粟带着的唯一一套女装,是身白底绣花宽袖加棉裙。她抬手拂过最外面一层幔纱,虽说素色,但那金丝镶边,苏绣的针针工艺以然彰显了气派,又轻托起坠于心间的那枚并不晶莹剔透做工也不考究的玉兰玉坠,微微一笑,“真是一方美玉!”这话既违心也出自真心。她深深握着这方玉石,久久不愿松开。今日,那便要带着它,带着他的心意,去杀伐决断了。 上卷:画堂春 第83章:归平事定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寝殿内,香雾缭绕,弥漫浓重药味。 女人拿着一碗苦药徐徐走到床边,哀叹一声,沉沉道:“陛下莫怪。中原人有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若非万不得已,我亦不想如此对你。” 床上合目躺着的正是归平国皇帝周朝宗。他已然陷入昏迷多日,当然是拜其王后手中的每日一碗的药所赐。 “我知道,你一直与那中原女人的儿子有联系,这我都不计较。但事关丹答,我却不能坐视不理。今日,朝堂之上,我便会宣布推翻之前的协定,与大成开战。”她唇角勾笑,透出一丝得意:“就算上下反对又如何,我从丹答带来的护卫可是只听我的。谁若敢说个不字便不要想走出皇宫。” 她胸有成竹的将一碗药灌入周朝宗的嘴里,起身整理了仪容,迎着朝阳向着大殿而去。 大殿之上,人人忧惧,皇帝抱恙多日不曾露面,王后突然下令软禁了大成恒王留下的天狼营将士。这不久之前刚刚达成与大成的协定是否有所变化?他们今日皆要全力进言,拒绝这一危险的变化。 珠帘之后的王后低沉开口:“丞相还未到?” 众人也甚是纳闷。 “无妨。”她倒是庆幸那个老糊涂不在也好。 “陛下口谕,为巩固归平与丹答情谊,将允许丹答随时驻军归平。” “不可,望王后允许我等面见陛下。”众臣一致反对。 “来人……”她威严大呵,并不想浪费时间。t. 然而她话音落了很久,大殿内却没有出现想要看见的人。 她起身撩开帘幕,走入众人视线,疑惑向殿门外看去。 而殿门之外确实正急急走来一波人,她眼波流转,露出笑意,可再定睛看去,这走入大殿的人却不是自己的护卫,而是老丞相。 老丞相身前走着一男一女。男子虽文质彬彬,倒也有股傲然之气;女子清雅不凡,风华无双。老丞相身后则是持剑威武的将士们。 王后后脊背一凉,定是要出大事。 众人的眼光都吸在了此刻站在大殿正中的一男一女身上,纷纷议论这两人是谁。 老丞相沉着开口:“王后挟持陛下,置归平国上下安危于不顾,老臣万死亦不能让王后得逞。”说着,他招手,身后将士将一宫女提了上来。 “说吧。” 宫女唯唯诺诺,支支吾吾,但众人还是听懂了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重点是,王后给皇帝喂了让人神志不清,长期昏迷的药物。 众人早有此猜想,但迫于对自身安危的考量,大都不敢言语。此时,见老丞相站了出来,也或多或少的有了勇气。 “这你们也信?”王后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她根本不是我宫里的人。” 老丞相也不反驳,这宫女是不是王后宫里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这个由头。 “王后若不服,现在即刻派人去陛下宫中进行取证调查。”老丞相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在下达命令。 “谁敢?”王后依然盛气凌人。 大殿之中突然想起了轻笑之声。众人的目光锁定在了进殿之后便一直眉眼带笑,神色淡定的美貌女子身上。 “这位是谁?”不知是谁冒出了这么一问。 老丞相闻言介绍:“此乃大成恒王妃,护送我国储君安全回国。” 大殿之内一片哗然。 清溪左右看看,脆声道:“贵国的家事,我不便参与。恒王殿下在这狼烟烽火之中亦要安全送贵国储君归国,可见十分重视与贵国的关系,当然希望贵国亦是如此,否则…….”她适时的住了口,皱眉摇头。 “大胆,从哪里来的行骗之人?什么王妃,什么储君,给我拖出来砍了!”王后怒吼一声。 而清溪身后的天狼营将士们闻言杀气腾腾,就要拔剑而 上。 清溪抬眸直视忽而勒的妹妹,平静道:“王后莫急,孰是孰非,一查便知。只不过想软禁我大成天狼营的将士却不是那么容易,而让他们认错自己的王妃更无可能。” 留在归平的天狼营将士们发现局势微妙变化之时便已经拆整为零,隐藏于市井之中,留待大成后续命令,所谓软禁之说亦是王后放出的烟雾弹。清溪昨晚进入归平后,他们便留意到了谢植及知州府的侍卫们,很快通过暗号重新集结。 清溪侧头:“周公子,也将你手中的信物给众大臣看看吧。” 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周依风微微颔首,从怀中拿出了一方玉玺与一封诏书。 “这是我国的皇帝玉玺啊”众人震惊。 老丞相恭谨的接过诏书,将其展示倒众人面前。这份诏书的出自周朝宗亲笔,写于丹答与归平开战之前。主要内容是担忧归平前途,又碍于自己与忽而勒的渊源,退位于自己这个一直流落在外的唯一儿子,命他立即回国承继王位。 “大家应该还记得如夫人吧?”老丞相开口提醒:“当年如夫人虽被迫离开皇宫,但当时已然怀孕,这些年来陛下一直通过老臣与大皇子保持着联系。这是我归平的皇子啊!”他说着对着周依风郑重下跪,深深一拜。 老丞相虽平日里为人软弱,但也公正不得罪人,身侍三朝君王,自有威望,他这一拜,也让众人急急跟着附和,跪拜了下去。 王后咬着后槽牙,恨恨微抖,没曾想平日里一副胆小怕事的老丞相今日居然如此无畏。没曾想当年一念之仁换来今日之祸,更没曾想周朝宗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将玉玺和退位诏书送了出去。 不行,她还不能认输,丹答还需要归平提供驻军地。王兄的先遣部队应该很快能抵达归平,她自己拥有的侍卫队应该也能抵挡一阵。 许是看穿了她的打算,清溪看着殿中这扑啦啦的跪着的众人,沉声道:“我乃大成恒王妃,我既然亲身前来,除了保证贵国储君安全抵达之外,还要告诉归平上下,你们很安全。我的夫君不会让我深陷险境,亦不会让归平落入丹答之手。”说着,她转向大殿之上,带着不屑道:“王后或许还寄希望于您身边的亲卫军,可是不好意思,亲卫军已经由我们接管了。或许您还寄希望于您的王兄回派的军队,但如果我没算错,这支部队是到不了归平了。” 王后气急败坏,指着清溪便要上前撕扯一样。清溪很灵活的退后一步。 周依风已经一步测跨,挡在了她身前,手中的一把匕首惊现,稳稳的插入了王后的腹部。 王后不可思议的双手捂腹,缓缓倒了下去。 周依风顿了会,似是终于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才想起了惊慌,倏的一下松了匕首。哐当一声,匕首落地,似惊雷乍响。 大殿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忽而勒的妹妹已然失势,这是铁定之事,但见着往日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王后就那么倒在了大殿之上,一时根本不能接受适应。 王后依然在抽搐,却无人敢出声喊人救援。 清溪心内亦是一惊,本能的退后回避。她偏了头,微微垂眸。其实周依风不出手,她亦是要解决王后的,只是这也是她第一次看着一个人的生命在眼前悄悄流逝,她藏于袖中的手死死紧握,呼吸亦有些不稳,觉得时间难熬,心血凝结。 突然一声高呼冲破了诡异的气氛:“大成的曾少将军带了两千骑兵正在城门外。” 清溪眼中一亮,心中笃定,这一局,她赢了。 曾启道进城后,急急的往皇宫方向而去。 当他得知清溪来了归平的消息时,简直愤恨到想要掀了谢府。接到命令,率兵到归平,他连战甲都未准备,点了兵,争分夺秒的连夜赶至归平。这一路,他不断对自己说,不会有事,清溪定会平安。他连想都不敢 想,若是清溪有个好歹,他该如何。 进城后的他亦是马不停蹄向皇宫而去。接近皇宫时,他跳马而下,向守在皇宫门口的谢植奔了过去。谢植还未反映过来,重重的一拳已然将他掀翻在地。 “谢八斗,你混蛋,谁给你的胆子将她带到这,带入这水深火热?”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说着便要上手再来一拳。 “曾大哥!”远处传来了清溪的急呼。 他举起的手臂停顿在了半空,柔了眼神回头望去,终于见到她停在了自己眼前。 “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委屈?”他忘了礼仪规矩,上前离她甚近,焦急一问。 清溪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她俯身想要搀扶起倒地的谢植,却被谢植婉拒:“谢王妃,我可以。” “曾大哥,你出手太重了,老谢是听我的吩咐。”清溪知道他关心自己,但看着谢植微肿的右脸,还是怪了他一句。 曾启道看着谢植,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情不愿的问:“你无事吧?” 谢植摇了摇头,倒也看不出对其不满,相反还露出了理解之色。、 曾启道有些别扭,但重新审视了目前的状况。清溪身后跟着威武的天狼营将士,他知道归平国已经完全纳入了大成的战线。他清了清嗓子,方才道:“殿下说,这两日大成便会出兵,解决丹答。” 清溪颔首,默了会,轻声问:“他还说了什么吗?生气了吗?” 曾启道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上卷:画堂春 第84章:代马依风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入夜后,萧奕峥坐在暖炉前,连日来的辛劳让他疲累,此刻却无法安然入睡。只是,他需要一些独处的时光,只为醒脑,只为安适,远离一切纷扰的安适。 从晨起,归平的消息就不断的传回。 她连夜安排赵信带着天狼营将士在老丞相的安排下控制住了王后的侍卫队;她同周依风一起上了大殿并利落的取了王后性命;她旁听了归平国国内的高级军事会议,归平国承诺随时配合大成的军事行动夹击丹答;她安然无恙…… 原来,安然无恙四字,就能给他带来如此美妙之感。宛如溺水之人遇到浮木,久病之人遇上良药,地狱之人突上天堂。 萧奕峥闭着眼摩挲着手中的荷包,只想这场战事尽快结束,只想这日夜不停的思念能够落入真实的怀抱,只想护她一生平安无忧。 他往日行事潇洒,自由来往。除了父兄安康,国朝安定,百姓乐业,对于自己,他从未任何设想愿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真真实实的拥有着如此幸福的渴望。 这份渴望犹如河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只要想及,便是幸福。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一窜,风声呜咽;门又迅速合上,挡住了一切严寒。 “月影,我不饿。”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留心观察起清溪周遭的一切,连月影的脚步声他也能听的出来。 月影放下手中的托盘,热气腾腾的红豆粥弥散着诱人香气。“真是可惜了,王妃尚未出阁时,这样的冬日里,睡前最爱喝碗红豆粥。现在打仗,这里红豆可不好找,也是破费了些功夫。若是王妃在,定然欢喜的很。”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桌上的那小碗粥,嘴角勾了勾,泛起一个弧度,轻声道:“知她贪吃。”想了想,笑容扩大了些,柔声继续:“也不好好睡觉。” 月影将小碗向他的手边挪了挪:“王妃说红豆是相思之物,所以她喜欢。” 萧奕峥抬眸看了眼月影,心道这话恐不是出自清溪之口,不过也难为他们有这番心思了。于是,他托起瓷碗,象征性的喝了两口。 月影见此,心里甚为得意,只道知惜教自己的这招果然有用。她虽异常担心清溪的安危,但莫名笃定有赵信在,她定然无事。况且,消息不断传回,她也安心许多。但她家姑娘是为着殿下才来的北粟,若是萧奕峥身体再有个变故,岂非让她又伤心,故自己也要尽份力。 “殿下,还有李姑娘,您也莫怪她吧。今日长丰镖局的白老爷子领着她来请罪,您都未见。我瞧着李姑娘也甚为内疚。其实,王妃的性格,我知道,别说李姑娘,就是少爷也拦不住啊。这一路也多亏长丰镖局与李姑娘的照应。也是李姑娘被白老爷子扣下了,要不然此时定也随着王妃去了归平护她左右。李姑娘懊悔的很。” 萧奕峥放下瓷碗,默不作声。 他知道这一茬事,没见是因为当时正在开军事会议,当然也有这心中的一丝怨怪,纵然知道委实怪不得李菡,怪不得谢植,怪不得凌清松,可他能怪谁呢?那个“始作俑者”,他又哪能真舍得怨怪? 这两日,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定要平安。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此时正立在宫殿的廊檐之下,举头望月。 曾启道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这让她很是忐忑。他究竟有没有生气呢?她非常不确定。为着这么个难题,她已着实纠结了一日。上一次,他不快,自己是用了一碗莲子羹解决了问题。想来,他也并不是太难伺候。要不,此次回去,再故技重施一下? 她正这么胡思乱想着,身后传来了周依风的声音。 “冬夜寒凉,王妃怎不入屋?” 清溪转身淡淡一笑,“想来,你也不能安然入睡。” 周依风苦笑,点了点头。 对于他来说,这一日的人 生起伏不可谓不大。所谓“朝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这是最切实的写照。 太医们正全力救治周朝宗。对于这个父亲,他虽无多少情感,但终究血脉相连,他亦盼着他无事。手中虽握有玉玺诏书,但碍于目前形势,登基继位大典不能即刻进行。但因为老丞相的支持,事实上他已经掌握了归平的政权。只是,一个从来未涉入过政事之人,是否能做好一国之主,这一点恐怕他自己是最怀疑的。 “此次王妃相帮,依风感激不尽,没齿难忘。”周依风向她行了一大礼。 清溪回礼道:“并非我相帮你,而是大成相帮归平。”她顿了顿,真诚道:“只是,周公子虽登上大位,以后的路却更不易行,还望记住初心,莫忘来时路。” 周依风颔首,“不知王妃是否相信,这万人之上并非依风所求。在此之前,我的心愿十分简单,便是和师妹安稳度日,同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一样,为着柴米油盐奔忙,为着家长里短拌嘴,为着不离不弃相守,生儿育女,平凡终老。”他话语轻柔,面色宁和。 清溪静静听着,仿佛眼前有副画面,半晌轻缓道:“听起来很是美好。” “但母亲的叮嘱,我却无法坐视不理。” 清溪没有打断他,她知道这应该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周依风的生母是大成北粟人,貌美柔善,亦是唱词班的台柱子。周朝宗年轻时,时常微服出巡,跑到大成北粟州游玩,一来二去的就与其相识相恋。周朝宗继承皇位后,也遵守诺言接人进了北粟皇宫,可碍于其是大成人,出事亦不高贵,只是封了夫人之位。不过周依风的母亲当时体谅他,也甚为满足,很快便怀了身孕。也就在此时,周朝宗在外巡查时陷入险境,被忽而勒所救,两人皆年轻,一见如故,为报救命之恩,也为与丹答友好,他便娶了忽而勒的妹妹,封为王后。然,忽而勒的妹妹性情刚烈,容不下周依风的母亲,多次挑衅加害。周朝宗性格软弱,亦觉得自己的这位如夫人性情亦是柔善,长期在宫中肯定被欺辱的时候多,便动了心思送其出宫,别处居住,自己暗处探望照拂。谁知,周依风的母亲平日里性情温柔,在这件事上却不能接受,她知周朝宗有此想法后,不等他安排,自己毅然决然的找机会离了归平,回了北粟,那时她已有六个月身孕。北粟到底是大成的领土,周朝宗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夺人回归平。便只能暗地里照拂,直到周依风出生。其母怕周朝宗会强行带走这个孩子,便在周依风出生不久,在其师兄的帮助下,离了北粟东去,四海为家,直至逝世也未再回北粟归平。t. “我也是在十岁那年才得知自己的身世,也是在那时见到了老丞相,后来便一直保持着联系。”周依风深吸了一气:“母亲对他还是有情的吧,否则这么多年,一直也未说过他一句不是。否则这么多年,师傅一直悉心照料我们,她也未松口改嫁。临终时,她拉着我的手,叮嘱的一句也是:他是你的父亲,你总是要认。” 清溪轻叹一声:“令堂,不容易。” 这跨越多年的故事心酸,岂是这三言两语能道尽。 周依风稍稍低头:“今日朝堂之上,其实我并不想伤害王后。那柄匕首,我是防身之用。也不知怎得了,想着母亲多年不易,那刀便也刺了出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的手亦是不再干净。” 清溪见他如此,亦能理解,默默不语,等他调整情绪。 半晌,她才轻悠悠的开口:“令尊一生软弱,为君之人不宜如此。” 周依风抬头望着她,先是茫然不解,后又有所领会。 她宽和的笑着,问道:“知惜呢?她从小便跟着你们?” 提到知惜,周依风的神色放松柔和了很多,“知惜的身世和我类似,她的母亲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有段时间,我们 是邻居。她生父后来已经不管他们母子了。所以师傅和母亲也格外怜惜她。” 提及知惜,清溪宽慰道:“你放心,她此时在北粟很安全。” “自然。王妃让其留在北粟亦是为了她的安全。” 清溪笑笑:“我有私心,难道你没看出来?” 周依风不傻,他知道将知惜留在北粟亦是钳制自己的手段。只是这与自己的初衷并不违背,他也赞成。只是如今,清溪这么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倒是令其意外。 “王妃着实不凡。” 对于这声称赞,清溪亦不在意,只问:“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为何不吟离愁别绪之词?” 周依风亦是想起当日梅景楼内种种,坦诚道:“其实只因母亲不喜。” 清溪稍稍一想,便也能体会明白。“令堂给你取名依风,应是取了代马依风之意,也不知她所思念的究竟是哪个故乡。” 她满心唏嘘。 也不知是觉得身体冷,还是心里冷。她想回到温暖里,坚定道:“早点休息吧,再过几个时辰我们便要开拔,奔赴战场。” 北粟来了消息,西北军明日便会对丹答发起总攻,而还有一个锦上添花之事,便是高蕃与库利也派了些兵马前来,虽数量有限,但亦是态度。 “王妃应不会前去吧?您和我一样,还是留在归平等待消息即可。西北军定能取胜。” 清溪不置可否,只留下一个浅浅微笑,转身回了内殿。 上卷:画堂春 第85章:战场相见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阳光透过云层倾洒下来,北粟城内的百姓抬头仰望天光,静沐这一日的暖阳。 家家户户都被告知今日需安守在内,闭门不出。 百姓们心知肚明,今日,西北军要雷霆出击。 一身银白铠甲,一脸庄重肃穆,萧奕峥如此出现在议事厅时,众人皆微露讶异。 “殿下与大帅坐镇城楼之上即可。”谢长信率先提议。 他的天狼营已然气势高昂,整装待发。 曾济也皱眉开劝。他知萧奕峥这几日的辛劳,更知其在得知清溪大胆行事后的煎熬,亦担心其身上还未祛除尽的余毒。 而萧奕峥只是沉默,并不表态。 连日攻克不下北粟,自身又损失惨重,补给明显不足,归平传回的消息,这一切皆让丹答内部分歧激烈,退兵之声已然占了上风。 人心不齐,军心不稳,此等状况便是西北军所等的良机,今日一仗必须完胜。 他望向晴空,深吸一气,默默拂过胸口位置,那里贴身藏着一枚荷包。 若非生为恒王,若非恒王属于大成,若非坐阵西北,若非为此一战,此刻的他应在归平,应护她左右。 但,也幸为恒王,他可与她有此姻缘;也幸在西北,让他知晓她的选择;也幸可参与此战,可为众多百姓造福一世。 “出发吧。”他率先迈步,跨上追尘,向着荣光而去。 城楼之上,寒风凌冽,吹起他的战袍飞扬,旌旗猎猎,耳边似有凶勇波涛。 他俯瞰千里,似是睥睨天下。 此刻,天地这间,阔野千里,也只有浩浩荡荡的兵士军马,一片肃杀之气。 忽而勒纵马奔来,停在丹答军的最前方,仰天大笑二声。今日西北军的阵势,于他而言,亦是求之不得。他要的是:一战之机。 弯刀立现,光照刀身,耀眼异常。“恒王爷,好手段,归平与高蕃亦派兵在我后方,左右夹击,是要置我忽而勒于死地。但,我丹答人,天生倔强,认死理,勇猛无双。”战马昂头一甩,他继续道:“你看看后方,你的王妃亦在队伍之中,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计谋厉害,还是我的弯刀更快。”.ν. 听闻此言,萧奕峥双手一紧,呼吸一滞,迅速向更远处看去,越过一层层人墙,跨过一重重风霜,视线的尽头似乎却有一抹不同周遭的亮色。 坐于马上的清溪似有所感应一般,亦是抬眸望向了远处的城楼。 她的衣裙之外套着沉重铠甲,压得她呼吸不畅。 但今日的她,淡扫娥眉,气定神闲,容颜风华,宛若西北大地千年雪莲绽放,能引来众生驻足仰望。 她那样的立在风中,风卷起白色的裙摆连同丝丝长发,一浪又一浪的荡漾开,极目远眺,眼神里充盈着信任。 她信任他,或许从第一眼起她就信任他。 隔着高高的城墙,隔着滚滚的烽火,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就如同临别时她看不到他眼里的不舍一样。她亦看不清他的气度,就如同临别时他看不到她眼里的答案一样。 城下的她,城上的他,终于相见! “恒王爷,我丹答人从不为难女人,但王妃手段凌厉,害死吾妹,此仇我忽而勒记下了。能不能护住你的女人,咱们各凭本事。”忽而勒声高响彻战场,气势如山。 身后的丹答军叫嚣声此起彼伏。 曾济转头看向萧奕峥,见他脸色平静,目光沉沉,也只有近身之人才能发现其肌肤的纹理在无法自主的抽动。 丹答军叫嚣声渐停,萧奕峥收回目光,变了锐利,似有一团火从其眸中散发开来,紧随其后的是杀意尽显。 他肃然开口:“你听好了,本王今日在此立誓:若丹答敢伤她一分一毫,本王定扫平丹答六部,血洗乌兰图。” 这声音不大, 却带着穿透天地的力量,笃然坚定,钻入每个人的耳中,俱是寒栗。 身边众人亦是倒抽凉气,他们认识的恒王殿下,宽和有礼,温暖阳光,怎会立下如此血腥誓言。 丹答军前的忽而勒闻言反倒眼露钦佩之色,心道倒是有几分血性。 身后的琪琪娜亦和其父一样心思,抬眸再次凝视城楼上的他,如此风神俊朗的人,能挨过七杀之毒,可见其意志强大;今日这番誓言,可见其重情重义。丹答人向来敬重强者,他是个强者。只是,这个不凡之人,此刻是她的敌人,真真遗憾。 萧奕峥说完此话,转身提枪,下了城楼。 曾济一个眼神,众将皆随他而去。他知道,他能说出此话,今日自己亦是拦不住他。好在,此前战术推演多次,布置重重考量,此战胜算九成,亦要让恒王大展身手,这指挥全局之事还是自己来做吧。 跨上追尘一路奔出城门的萧奕峥心中眼中只有一个方向。他穿过军中正中的一条大道,狂风席卷着他的白色战袍,虎虎生威。 马蹄哒哒,亦是强劲有力,止于两军阵前,长啸嘶鸣。 他立于马上,身后是千军万马,身前是纵横杀伐。 银枪指前,他高呼道:“将士们,我们身后是大成,是家园,是父母兄弟,是妻子儿女,能不能让他们染指?”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身后高呼之声整齐震荡,冲破云天。 “我们身前是不顾道义,侵占他国,挑起战火,搅乱西域的敌人。今日,本王与你们一起,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告诉他们:滚回乌兰图,永不犯西域。我们一起还西域百姓一世安宁。大成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将士们挥动着手中的武器,热血沸腾,一往无前,地洞山摇。 战鼓擂起,军旗挥动,一声令下,两军开战。 西北军先分两营左右绕行主站,包围了丹答的先锋营,阻断其外援,从外向内收缩进行扫灭。后续部队再次跟上,如法炮制,分割了丹答队伍,形成多个包围圈,各个击破。 而萧奕峥一马当先,纵穿过丹答军队,笔直的向其后方奔去。 琪琪娜向忽而勒留下一句“我去解决他”,便快马相追。 这一路,无论谁挡了他的道,皆被其一枪毙命,稳准狠。 银白铠甲血色浸染,追尘却越跑越快。 战场之上的刀光剑影风石火球让他忐忑不安,唯有前方的一抹亮色,才能令其心神安宁。 清溪一直骑马立于队伍的最后方,战争开始后,这支融合了大成,归平,高蕃的联合军队便也在指挥之下攻了上去,誓要解决丹答留在其后的物资保障营队。 她被很好的隔绝在了战争圈外,身边左右分别是曾启道与赵信。 曾启道无法说服她留在归平,同样她也无法说服他离开她去冲锋杀敌。 “原来战场是这样……”她轻声颤抖,语带忧伤。 纵有着千万心理准备,但亲见鲜血杀戮,亲听哀嚎连声,心内翻江倒海,止不住的发抖恶心。她突然明白,为何萧奕峥总是坚持要以最少的代价赢得这场战争。 倒下的皆是人命,伤痛的是所有家人。 当她觉得满眼已然皆红,自己头晕目眩,快坚持不下去时,突然有抹白色撕开了红色幕帘,涤荡了血腥之气,冲入了自己的天地。 她冲着前方微微一笑,宛如暗夜中的星辰明亮。 他来了。 “殿下!”赵信欣喜一唤。 曾启道的心亦是稍稍一松。可就在此时,他的视线中不知何时闯入了另一个火红的身影。那时琪琪娜。他大骇,惊呼一声小心,一个飞身将一旁的清溪抱揽离马背,滚落到了雪地之上。 一个箭羽擦着他的脸颊而过,没入雪地中。 “阿珩!”萧奕峥惊恐一呼。反身将银枪用力刺了出去,也顾不得来人是谁,也顾不得刺中没有,他跳着下马,拼命的向滚落之人奔去。 赵信见状,眼疾手快的驰马向着琪琪娜而去。 琪琪娜右肩中枪,也坠了马,面对赵信已无还手之力。她咬牙用力拔出萧奕峥的枪,痛苦却愤恨的坐在雪地之中,喘着粗气。 “珩儿,珩儿。”曾启道落地后急忙扶起怀里的清溪,见其似乎神志不清,已然昏迷,一时慌乱,连唤几声,焦急异常。 头顶忽地笼罩了一层暗色,挡住了明亮,他抬头一看,萧奕峥已在眼前。 萧奕峥的手在轻抖,脸上沾了血迹,嘴唇微张,血紫干裂,目光却如月柔和,柔光流传在怀中之人的脸上。 他深思清明起来,唤了声殿下,“王妃似是收到了惊吓……” 他的话还未说完,萧奕峥已然跪在一旁从他手中接过了清溪。 曾启道见状,虽万分担心,但还是起身退至了一旁。 “阿珩,我来了。”萧奕峥轻轻出声,干涩而轻柔。 他紧紧的揽着她的臂,几番调整姿势,总是觉得不能让她舒服。 “阿珩,你醒醒,睁眼看看我。”他抬手拂过她原本娇嫩的脸庞,轻嗅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宁之气,心中的兵荒马乱都少了几分。“不要任性了,睁眼,乖。”他喃喃道。 怀里的人呼吸如兰,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他想贴上她的面颊,可惊觉自己脸上染血,又不敢靠的太近,于是只能一遍遍轻抚过她的脸庞,在她耳畔低问:“睁眼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你好吵。” 一声低柔,摄入心魄,宛若天籁。 他几预落泪。 上卷:画堂春 第86章:沙场碎铁衣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身后的厮杀声震天动地,提醒着所有人,这是风起云涌,瞬息变幻的战场。 萧奕峥无暇嘘寒问暖。 清溪清醒后,他迅速检查了她是否有伤筋动骨之处,见她无明显伤势,心跳渐平。 他扶着她起身,脸色沉肃下来,抬眸望向前方战事。 西北军的军旗耀眼明显,已然扬遍整个战场。再看看已有一队西北军的军马向他们站立的高坡驰来。 他低头凝望紧紧揽在怀中的人,见她也穿着铠甲,肃然问:“怕不怕?” 清醒一直眩晕不适,可当他的眉眼映入眼帘时,一切不妥烟消云散。“不怕。”她豪气摇头,话语铿锵。 “好!” 萧奕峥将她打横一抱,跨至追尘面前,扶其上马,反坐在马背之上,自己也一跃而上,与她相对。 四目相望,一瞬间,彼此都明白了心意。 “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但我也不能留在这。现在起,抱紧我,不要看,就待在我怀里,信不信我?”他低沉的语气里满是坚定。 清溪眼中只有他的坚毅和笃定。她毫无保留的点头。 信,自然是相信,否则怎会那般轻易的答应了婚事,否则怎会心甘情愿的生活于四方城中,否则怎会冒着风霜严寒堵上身家性命来北粟去归平。 “好姑娘!”萧奕峥嘴角微翘,露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一丝笑意。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又将其按压在了自己胸口,用自己的裘氅将其完全拢在其内,拽起缰绳,眼中瞬间换成了一往无前的血气奋勇。 “远翼,你与天狼营的兄弟汇合,去围剿忽而勒,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吩咐一旁也已跨上马的曾启道。 曾启道见其要带清溪入战场,本预开口劝阻,但想着他的身份到底是皇子,这正在爬上高坡的兵马许就是护卫而来,再看看如今这战场形势,很明显,西北军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清溪与他在一起亦是安全;而萧奕峥此时这一身威严霸气,做的决定定是一锤定音,不容反驳;况且与忽而勒正面交锋这个诱惑实在太大,求之不得。于是,他抱拳领命,又望了眼其怀中的人,纵马下坡,杀入战场。 “赵信,你跟着我,杀回去。” “是。”赵信胸中亦是燃起了火。他看了眼脚边的琪琪娜,问:“殿下,她如何处理?” 琪琪娜捂着右肩,死死盯着萧奕峥。 她没想到他一路狂奔厮杀只是为了见此刻在其怀中的人,她猜到了那应是他的王妃。她看着他杀红眼的在见到自己王妃的那一刻变得澄明温柔,她看着他将其奉若珍宝的小心翼翼脉脉含情,她有不可思议的震惊,亦有无法解释的隐隐羡慕。 萧奕峥这时才想起低头瞧了她一眼,又迅速挪了开去,冷冷开口:“原来是公主。本王的誓言,不白立。你应该要庆幸,今日你没有伤到她。”说着,他手一挥,对着赵信吩咐:“将她交给前来的护卫营的人看守带回。”说完,他一夹马腹,飞奔下坡,疾驰而去。 紧紧环抱着萧奕峥腰的清溪,非常听话的一直将脸深深的贴在他的铠甲之上。铠甲硬冷,再加上马匹颠簸,本应膈着她生疼,可她只觉得被他拢住的这小小天地里安全舒适。 耳边渐渐传来猎猎风声,厮杀鼎沸;鼻尖隐隐有着血腥气息,刺激感官。她能感觉到他在挥动着手中的兵器,生怕自己成为他的负累,便更加提气屏吸,只随着他胸腔起伏而动,感受他的心跳强劲,温暖生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血雨腥风,刀枪拼杀好似都渐行渐远。追尘也放缓了速度,直至停驻。一片漆黑的眼前忽地明亮起来,她本能的先闭了闭眼,耳边传来萧奕峥喘气轻声:“好了,别怕。” 她缓缓睁眼,仰头看着他的脸,这脸上满是故事:风霜血迹,责任担当,杀伐温情…… 她心中一痛六腑都揪在了一块,眼中盈满了泪水,嗓子眼干涩,嘴巴动了动,没能说出一个字。 萧奕峥抬手替她拢了拢裘氅,自己先翻身下马,而后将其抱下了马。 清溪这时才发现他们已经入了北粟城。 萧奕峥抬手一招,一对士兵赶着一辆马车上前。 “你们护送王妃回帅府,不得有误。”他吩咐道。 清溪慌忙拽着他外袍的一脚。她是不愿离开。 “我要去城楼之上,你先回去,听话。”他沉声吩咐。 “我不怕!”清溪脱口而出,后又怕其不相信似的,又加重说了一遍:“我不怕,真的。” 萧奕峥皱了皱眉,“听话!”倒也不是不能让她上城楼,只是不愿让她看到战场惨烈,尸横遍野。t. “我不会给你添乱,不会让你分心,我可以站的远远的,只要,只要……”只要让我看见你就行。不知怎的,从见到他起,她就不想离开了。一向伶牙俐齿的她此时也有些语无伦次,表达不清。本就眼眶含泪,此时更急的落下。“你做你的事,那是大事,不用管我……”她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袍,不愿放手。 她落泪了。 只这一点,萧奕峥就已然招架不住。只是,他有片刻迷茫,眼前的清溪似乎不是他认识的模样。此刻的她不再是哪个勇敢无畏,豁达聪慧,灵动潇洒的凌家姑娘,她分明多了些许微妙变化。这变化,是因为自己吗? “好。”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起步上了城楼。 “殿下无事吧?”曾济见到萧奕峥返回,松了好大一口气,又见其身边领着一人,定睛一看,行礼道:“王妃无事吧?” 清溪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扯出一个笑容,“曾伯伯好,我无事,让你们担心了。” 萧奕峥即刻面向城楼之下,肃穆问:“应是在扫尾了吧?” “是。丹答内部本也不团结,开始不久,他们便有几营看着风向不对,领着兵马撤了。” 萧奕峥颔首:“在其撤退路线上安排的军马应该也能歼灭他们主力。” “恩。”曾济信心满满:“那是自然。” “不过还是要留条活路,也不可赶尽杀绝。” “殿下考虑的及是。此一战,丹答已经元气大伤,放些内部不同政见的部落首领回去,也够他们吵吵闹闹互相争夺内耗的了。我看,西域最起码能有几十年的太平。” 萧奕峥没有附和,脸色肃然,问:“忽而勒呢?” “本一直在前厮杀,后渐渐撤退,倒了王旗,现在到说不好在哪个方位了。不过天狼营一直在紧追,我刚刚也瞧见我们家那小子了,应是很快有消息。” 萧奕峥点点头,看了看身边的清溪。见她面向北方,一动不动的盯着战场看。轻声说:“这便是战场。” 清溪极力控制着呼吸,迫着自己仔细看清楚。眼前似乎只有黑白红三色,将士的黑铠甲,雪白的大地,夺目的鲜红,尸体,残肢,满处皆是,满目的疮痍和落寞的哀号。她用力握着萧奕峥的手,压制住腹内的翻江倒海。 突然,她感觉到萧奕峥的手更大力的包裹住了她的手。她侧头凝望,见萧奕峥对她点了点头,而后面向战场之上,高呼道:“忽而勒,本王的王妃此刻就在我身边。你说,咱们各凭本事,这句话本王爱听。让你失望了,本王的王妃,本王守的住。我大成的恒王妃,不费一兵一足即毁了你在归平的根基,断了你的后路,我们夫妇同心。你倒是给你丹答百姓说说,你的本事在哪?”他话音高亢,满是骄傲。 清溪站在其身边,本是毫无血色的脸色迅速染上了霞光,既是满足之色,亦是荣耀之色。 战争之上少数还在负隅顽抗的丹答将士凡是听闻这段话的都已失了余下的本就一击击破的斗志。 而从不远处冲出了一骑彪悍军马,向着城门楼而来,马上之人正是忽而勒。 紧随其后的是曾启道及天狼营将士。 曾启道与其一路马上交手,但并无明显优势。 城楼上的人都聚焦到了这一场较量之上。 天狼营已经将二人包围住,事实上,忽而勒已无生机。 只是包围圈中只有曾启道与其打斗,其余人亦不上前。 “恒王爷,本汗敬佩你的本事。我忽而勒今日栽了,但要打败我,凭这小子不行。”忽而勒边与曾启道你来我往的缠斗,边高嚷着。 曾济摇了摇头:“忽而勒彪悍的很,这一身的功夫实打实,倒也让人高看。我看,远翼不是他对手。” “曾大帅,不要让你儿子来。你我一战,如何?或者,恒王爷,我们较量较量!” 忽而勒的弯刀堪堪划过曾启道脖颈,只差一点曾启道便要血溅当场。 曾启道灵活一躲,御马一弯,躲过这一劫,离他的马远了些,方才喝道:“想的美。”他被忽而勒这话一激,倒是斗志更加如火。举着刀大力向前砍去。 曾济皱眉,沉声道:“我去会会他。” 萧奕峥伸手一拦:“曾帅莫急,要对远翼有信心。” “若拼蛮力勇猛,曾大哥的确不是忽而勒的对手;可若是灵活应变,我倒觉得曾大哥可以。”一旁的清溪轻声道。 她的话音刚落,曾启道似有感应一般,略一俯身,躲过忽而勒袭击的同时,将自己手中的刀轻巧的送了出去,凭借战马奔跑的力量,这一刀精准的砍至其腰腹之上,将其掀翻在地。 忽而勒在地上一滚,咬着牙起身,似有些不可思议。 “怎得?让你小瞧我大成将士!”曾启道也不乘人之危,只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忽而勒看看了腹部的伤,苦笑一声;又望向了包围圈外的战场惨况,想着自己从丹答带出来的勇士们,想着自己的雄心霸业,不觉悲从中来。他转身又望向城楼之上正一脸平静看着他的萧奕峥,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好。痛快!这仗痛快!可我忽而勒只允许被自己打败!” 萧奕峥眉头一紧,急呼:“拦住他。” 可这话还是迟了,忽而勒已然手起刀落,一向只沾别人之血的弯刀之上尽然自己的热血。 一代枭雄,忽而勒,殒命于永宁十八年的冬天。 上卷:画堂春 第87章:他生气了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霜华月明,是夜寒凝。 清溪沉沉睡着,她太累了。 月影守在一旁,拨弄着炭火。 吱呀一身,房门轻推,萧奕峥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他解了外氅,放轻脚步走至炭火边,伸手烘烤,去了满身寒气后,才走至床边,缓缓坐下,凝望着清溪的睡颜。 “殿下已是一天一宿未合眼了,今夜我守着王妃,您去休息吧。”月影轻声道。 萧奕峥摇了摇头,掖了掖被角,低低道:“你去休息吧,我守着她。” 月影轻叹一声,行礼出了屋。 屋内的灯火朦胧温暖,照亮彼此容颜。 下了城楼后,清溪便瘫软在他怀里。 他一路抱着她回帅府。 太医说由于连日赶路疲劳,严寒入体,再加上精神紧张刺激,其身体损耗较大,气血两亏,需要好生调理保养。 她从下晚一直就这么静静睡着。 萧奕峥抬手轻轻按摩她的脸,直到此刻,在处理完所有战后事务后,他才拥有完完全全的时间去好好看看她。 这张脸本是白皙娇嫩,吹弹可破,如今却有数处细微开裂之痕。 他一一轻柔而缓慢的触碰抚过,呼吸紊乱。 他伸手入棉被,摸索着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手指划入她手心,感受着那些微突之处。可书水墨丹青,可奏千古之音的芊芊玉手居然有了薄茧。 他喉头一紧,心尖一痛。 月影说她身上还有好些淤青擦伤,尤其是腿部。 他没法一一查看,也不敢一一查看。 生怕寒气渗入,他不舍的抽回自己的手,又将被褥好好整理一番,而后只是那么深深凝望着她。 看着看着,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滑落了脸庞,伸手一摸,居然是泪。 他有多久不曾落泪了?似乎从母亲过世起,他就从未流过一滴泪。他都快忘了流泪的感觉。 此刻的泪,是后怕,是心疼,是爱怜,也是生气。 他挪了挪身子,离着她更近了些,轻声哽咽:“你怎么总是这般行事呢?我说的话你总是不听……每次都让我心惊胆战。我到底要怎么说怎么做,你才能学会保护自己不让我担心?阿珩,这次,我真的生你气了。”他顿了顿,俯身而下,又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的细痕,柔声细语:“脸上的伤,手上的茧,还有身上的痛,我们慢慢养。你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美。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当日,你误入藏书阁,立于月光之下,我就想这莫不是仙女入凡尘?我家阿珩原就是那倾城天仙。”他将唇轻轻覆上她额头,落下绵长一吻。 清溪醒时已是次日正午。 她微一睁眼,还不能适应刺眼光亮。缓了好些时候,才完全睁开了眼。 她想要抬手,却发现被褥有些沉重,将她裹的严严实实,自己根本做不了太大的动作。 深呼吸了几次,她慢慢晃动,撑手起身。 月影听到床上动静,急忙大步跨了过来,撩起床幔,见她已醒,欣喜道:“姑娘你醒啦。”而后帮她起身,替她垫好靠背,让其舒服斜靠在床上。 清溪用手抵了抵脑袋,还是有些眩晕,“我在哪?” “这是帅府殿下的屋子。你从昨日下晚便开始昏睡了。太医说你疲劳体虚,要好好休息。”她又一股脑的说了其他的情况,外带埋怨她丢下自己去冒险。“你都不知道我多害怕。尤其是见到殿下后,他那副表情,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要是有个意外,我看殿下定是要杀人去了。昨日,殿下抱你回来时,我看他脸色雪白,估计也是去了半条命了。呸呸呸……”她说着自己呸了几口,又急说:“阿弥陀佛,你没事。” 清溪嘴角一动,笑了笑,宽慰她:“我无事。” “殿下守了你一夜,也不知睡 没睡。今早,又去议事厅议事了。” 清溪皱眉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正午,也该用午膳了。”月影说着似想起了什么。“太医开了滋补的药,应该熬好了,我去取,你等着,顺便去告诉殿下你醒了。” “不用,不要打扰他们议事。他办完事,自然会来的。”清溪吩咐道。 月影走后,她尝试着在床上活动了下筋骨,还是有些乏力。她抬眼仔细环顾了一下屋内情况。果然,这件屋子就如同正则苑的寝室一样,秉承了他一贯简朴风格,所说有何特别之处,便是书桌旁挂着的一身银白铠甲正泛着寒硬之光。 她穿衣披氅,下床慢慢走至铠甲之前,伸手轻轻触摸,想着战场之上他的身影,骄傲之色染上眉稍。 她听到身后推门之声,转身笑道:“回来啦?” 这转身一望,却不是月影,而是穿着常服的萧奕峥。 她神色一顿,旋即,嘴边的微笑更灿烂的绽放。 萧奕峥看着她,却只是不动声色的说了句:“回床上躺好。” “嗯?”她一愣,觉得他这个表现好像不符合自己的预期。 而萧奕峥已然三两步的跨至她身前,不等她反映,伸手打横一抱,将她利落的放回到了床上,上手解了她的外氅,又用被褥将其包裹严实,只露了一个小脑袋在外面。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清溪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清凌凌的看着他,见他眼袋深重,分明一脸疲惫,便柔了声音问:“听说你守了我一夜,很累吧?用过午膳了吗?要不要睡会?”她说着,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不假思索道:“就在这睡,你需要休息。” 萧奕峥目光沉沉,半晌,只回了句:“不用。” 清溪皱着眉,还想再劝,月影回来了。 萧奕峥接过月影手中的药,坐回床边,低沉道:“喝药。” “哦。”清溪总觉得他态度怪异,可又不知怪在哪。 她乖乖张口,一口一口的喝完他喂的汤药。她每喝一口都看他一眼,但萧奕峥的眼睛只盯着汤勺。 一碗药喝完后,月影又递上了漱口水和蜜饯。 清溪豪气的说:“不用。” “你自然是不用,连给你的草药也舍得出去。”萧奕峥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清溪一咬唇,反复思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想出来,又听到他命令似说:“张口” 低眼一瞧,他手中又换了碗红豆粥。 “王妃,太医说,你现在只能进些流食。这可是殿下特意吩咐做的。”月影笑着冲她使着眼色。 清溪莞尔:“我喜欢。” 于是,她又乖乖的吃完了他喂自己的一碗粥。只是,整个过程他还只是盯着那碗红豆粥。 萧奕峥将空碗递给月影,起身道:“你在床上躺着,不要出门。”语气依然淡淡地,好似在安排一项无关痛痒的任务。 她急忙拉住他的衣袖,非常直接的问:“你怎么了?” 萧奕峥垂目,看了看拉住自己的手,默了会,对着月影说:“不是从太医那拿了外伤涂抹膏药,还有防冻疮的膏药,等会给王妃上药。” 月影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了萧奕峥态度上的变化,便赶忙收了笑容,恭谨道好。 “我前头还有事,耽搁不得。”他又低声交代了一句。 清溪闻言,犹豫了会,还是松了手。 她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好好休息。”萧奕峥忍不住的瞧了她一眼,见她正讪讪的一下一下的翻动着覆在最上面的棉被。他眸光一聚,给月影使了个眼色,自己大步出了屋子。 月影在照顾清溪这件事上十分心领神会,赶紧上前替她盖好被褥。“不要掀被子了 ,你这样是嫌自己身体不够差?还是嫌殿下不够累?” 她本是随口一说,可这话落入清溪耳中却如同惊涛骇浪。 因为北粟的战事,他本就繁忙疲累,因为自己的安危,他已是担心不已,恐怕已多日不曾好好睡觉吃饭了,而他还有伤。 她心中一紧,本能的就想下床去找他。可刚起势想要掀被的手定住了,默默的回缩到了被褥之中。 她缓缓的躺下,看着床帐顶,低声问: “月影,这次,我是不是,真的太胆大妄为了?” 她的声音里有着犹豫,有着委屈,有着害怕,有着担心。 月影一顿,觉得她这幅样子,也同萧奕峥一样奇怪。 “反正,我也习惯了。以前吧,你即便再胆大,做的事都不会离谱,毕竟也做不了太大之事。现在,你是王妃了嘛,自然做大事的机会的多了,我也就跟着提心吊胆了。” 月影的话不经雕琢,直白简单,但让清溪觉得醍醐灌顶般的明了。 因为身份,她任性了;而他,从未阻止过她的任性,亦包容了所有任性的后果。 清溪轻叹了一声:“我明白了,他这是生我的气了。” “谁?殿下?不可能。”月影自问自答。 看看殿下怎么对待自家姑娘的,怎么可能生气。 她一个劲的摇头。 “你说,他喜欢什么呢?该怎么哄呢?应该不会太难吧?”清溪可不管她,现在她满心满脑里都是哄人大计。仿若这几日发生过的一切惊心动魄都与自己无关,根本不值一提。 “殿下喜欢你呀!”月影的答案脱口而出。 上卷:画堂春 第88章:甜汤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在议事厅与曾济等人商谈了一整日的要务,对各项事务都做了妥善安排。 大战初定,众人心情都颇为轻松,议事期间还不忘夸赞两句殿下神勇不凡,王妃胆色过人。 谢长寅听说恒王妃安全无恙的回来了,急忙赶到帅府,请求一见请罪,被萧奕峥拦下了。 李菡听闻消息也是匆忙过府探望,继续被萧奕峥以她要静养为由拒绝。 一直被命令躺在床上休息的清溪自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见她。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下午后,终于忍耐不住。 “月影,你去找帅府内务管事过来,我有事想问?”她无比认真的吩咐。 “啊?……哦……”月影疑惑喃喃:“又要干什么呀?” 当她垂着脑袋回屋时,清溪已经自己穿戴整齐的坐在了桌边。 “人呢?”她见月影一人回来,急问。 月影深深一叹,无奈道:“管事说了,殿下不让他们进这屋,让你好生休养,不要操心,有什么直接吩咐就行。” “什么?”清溪蹙眉,旋即咬了咬下唇:“我的吩咐不就是让他来见我!”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去问他,殿下平日里饮食习惯如何?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t. 月影先是一顿,后有笑道:“姑娘,你莫不是傻了,这事,你应该问赵大哥,岂不是更了解。” 清溪眼眸一亮:“甚对啊!让赵信来见我。” 月影去了许久,再次垂头丧气的回屋。她说:“赵大哥说殿下不让他进这屋,让你好生休养,不要操心。” 清溪眨巴了两下眼睛,拍案而起:“什么嘛,他这是要隔绝我?” “你轻点,手上刚摸的药膏。”月影埋怨道。 “不让人见我,我去见他们!” 月影轻轻说了句:“殿下可是交待我不让你出屋的?” 清溪白了她一眼:“你家姑娘会听他吩咐?” 月影挑了挑眉,默不作声。 但清溪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居然讪讪的坐了回去。“罢了,这个时候,不与他计较。” 月影一笑,凑到她跟前,献宝似的说:“你别急,我打听清楚了。赵大哥说,殿下吃食不挑,也无特别爱好,偏好一些甜食,还有殿下酒量不好。” 清溪认真听完,说了句:“就这些?” “嗯,就这些。” 清溪一扶额头,轻叹道:“你就不能多问点吗?” 月影撇了撇嘴:“要不我再去问问?” 清溪摇摇头:“算了算了……” 她有些懊悔,怎的没将清松给她的小册子带上。那上面的记述虽离谱,但好歹可以做个参考嘛!等等,她记得当时萧奕峥为了看那本册子还特意组织全府晒书,然后亲口告诉过她,他的喜好,但是被她打断了。 她轻拍着脑袋,自己恼了自己,为什么要打断他呢?让他说嘛! 月影见她如此,急忙说:“姑娘,你别急嘛。想知道殿下喜好,直接问殿下不就好了。我看别说问喜好,你就是要星星月亮,殿下都恨不能答应呢!” 清溪一顿,扑哧一笑,轻轻点了点月影的前额:“你现在这话说的是一套一套的。” 月影脸一红。 “你去厨房要个小火炉,我记得中午喝了红豆粥,应是有红豆,要些红豆,牛乳,蜂蜜,再取个炖锅。” 传晚膳时,清溪要的这些食材也一并送了过来。 来人还交待:殿下说,王妃需准时用餐。 “殿下来吗?”月影站在门口问。 “殿下有军务处理,不过来用膳了。” 屋内的清溪听到这一句,脸色又暗了。 用完晚膳后,清溪便在桌上架起了小火炉,放置好小炖锅,开始熬制 红豆汤。 “姑娘,你会吗?”月影对此十分怀疑。 “你会?”清溪问。 月影摇头。她进入凌府后就在清溪身边,看书写字会,女红针线也说的过去,可这厨艺真是没什么经验。 “我读过几本厨艺的书。应该没问题吧……其实也都差不多……反正都这么一回事嘛……”清溪的语气成竹在胸,可这内容怎么听都是很不靠谱。 “要不,我去问问。”月影又道。 “不用。有道是:重在此心,懂就行。”清溪一扬眉,专注的盯着小火苗。 一个时辰后,红豆汤红色浑浊。清溪用勺子压了压,觉得红豆已然软烂,于是将牛乳倒了进去搅拌再煮。“牛乳有助于睡眠。”她认真的解释。 又过半个时辰,红豆与牛乳完全融合,蜂蜜再次融入,已然香气浓郁扑鼻。 清溪很是满意,“等会,你送去议事厅。” 月影啧了啧嘴:“你亲自送去不是更好?” “他不是不让我出屋吗?”清溪起身,给了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等月影将热气腾腾的红豆牛乳汤送至议事厅时,已是亥时。 萧奕峥刚刚结束议事,遣了众人,与曾济一道出了议事厅。 他见到月影,先是急问:“王妃有事?” 月影笑着摇头:“王妃无事,只是挂心殿下辛苦,亲自做了甜汤让给殿下送来。” 萧奕峥一怔:“她……亲自做的?” 月影拼命点头。 曾济笑的爽朗:“老臣从不知晓王妃尽擅厨艺?这以前可从未见过她入厨房啊!” 萧奕峥盯着月影手中的食盒问:“她去了厨房?” 月影又拼命摇头:“殿下吩咐,王妃不敢违逆。” 不敢违逆? 萧奕峥是真不信。 “王妃要了食材,自己在屋里,熬了有两个多时辰了。”月影进一步解释。 萧奕峥眸光一聚,眉间微蹙。“不是说不敢违逆我的意思吗?我让她老实休息,她听了吗?” 月影一顿,瘪了嘴。 “哈哈,”曾济爽朗又笑:“快拿进去啊,殿下忙了一晚,也定是饿了。” 月影机智的应了声,赶紧将食盒送进了议事厅,而后退了出来,行礼告退。 “让她上床睡觉,好好休息。”萧奕峥沉声吩咐。 曾济看着月影走远,低声问:“殿下连晚膳都未用就是想着赶紧结束今日之事,可以早点去看王妃吧?” 萧奕峥淡淡一笑,算是回答。 “怎的没和月影一道回去?” 萧奕峥轻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曾济覆手而立,一副了然之态。“殿下是在责怪王妃擅自做主去了归平吗?” 萧奕峥看了眼曾济,微微摇头:“我没有责怪她。” 曾济笑笑,也没就此多说什么:“老臣也饿了,先告退休息了。殿下,红豆牛乳汤要冷了。”说完,大步便走。 议事厅的侍从看着恒王殿下捧着一汤碗,只是直愣愣的盯着看,一口也未送入口中,很是纳闷。 “殿下,冷了,属下热一下去?” “别动!” 侍从手一缩,不敢靠近了。 他看着恒王殿下放下汤碗,坐回案桌前,又开始忙着写公文。 两个时辰过去了。 那碗甜汤已然冰冷。 萧奕峥伸了伸臂膀,已觉疲累。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那碗红豆牛乳汤,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他伸手取过。侍从立马出言劝阻:“殿下,我拿去热一下吧,太凉了,对肠胃不好。”这么寒凉的天气,再食凉食,殿下是真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 “热了,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其 实,他舍不得喝。 抿口入腹,确实如冰,但不知怎的自上而下留下的只有甜味,留有她气息的香甜。 他花了小半个时辰,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了整晚甜汤,回味无穷。 他亲手收拾好食盒,出了议事厅,向后院走去。 整个帅府异常安静,让他很自觉的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越是接近自己寝室,他越是仔细小心,仿佛落重一步都会扰了她的美梦。 寝室门口站着两个侍卫,悄声告诉他,王妃让月影姑娘回屋休息了。 他点点头,倒是符合她的习惯。 推门进屋时,他立马闻到了屋内残留的甜汤香味。 他轻轻走至床边,撩起床幔,看到清溪睡的深沉,睡姿一如既往的不老实。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慢慢的放入棉被之中,又将被角掖严实了,凝望了她许久,而后缓缓躺下,睡在她身边。 他小心翼翼的躺在床的边缘,为了不吵醒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侧身看着她的睡颜,耳边有她清新的淡淡呼吸声,他不知不觉轻轻合眼,一夜无梦。 清溪睁眼时,心情大好,觉得睡眠充足真是幸福之事。连昨晚没等来萧奕峥的沮丧都一扫而空了。 她伸了一个懒腰,左右摸摸,觉得被窝特别暖和,特别是右侧床面,温暖异常。 她起身后,看见月影站在桌边,拿着食盒发呆。 “怎么了?”她问。 “这食盒自己回来了?门口侍卫说殿下没来过啊。”月影纳闷。 “空了吗?”清溪关心的是自己的手艺他有没有尝到。 月影点点头。 清溪笑的灿烂。“效果不错,今日继续。” 于是,月影又被指派去了厨房,可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说是殿下吩咐了,不能向王妃提供食材。 清溪一阵头疼,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上卷:画堂春 第89章:鸿雁何时带信笺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一清早便回了议事厅处理事务。 曾济也出发去巡查西北军各大营的情况。 赵信则被他安排去处理战俘看管的事宜。 “殿下,忽而勒的小女儿一直说着想见你。”他回复完战俘人数,看官情况后,将此事特意跳出来重点禀报。 萧奕峥正看着朝廷发来的急报,头也未抬,问:“她知道忽而勒没了吗?” “知道。” “什么表现?” “看的出来,先是很悲痛欲绝,现在倒异常冷静。” 萧奕峥抬眸拧眉,微微点头。“忽而勒喜欢这个女儿,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好生看管,也不要苛待。” “属下知道,她是单独看管的。她的伤,也请大夫治疗。”赵信见他对于琪琪娜想见他一事未给出回复,便猜度着他许是不愿见,于是告退转身。 “下午,你带她来见我吧。” 赵信脚步一顿,又立即领命。 萧奕峥的眼神再次落回到了皇帝的亲笔信上。这场大战的结果今日应该传回尚都。而皇帝写这份信时确是不知道的,信中交待:丹答穷寇莫追,大成无意入主乌兰图;以保西域商道畅通,与西域各国友好,扬我大成国威为宗旨,丹答亦可为我所用。 看来父皇不仅对这一仗必胜有把握,还有着更深远的考量。 他忙碌一上午,频繁见了各级将领后,起身活动筋骨,想着清溪此刻不知在忙什么,自己吩咐了阖府上下不给她那屋送任何需要劳心劳力的东西,就是想让她必须休息,不过他也确定此举搁在平时定是要惹她恼怒。 “去让太医来见我。”他吩咐左右。 不一会儿,太医提着药箱急急忙忙的进来了。 萧奕峥和气问:“劳烦太医,应是刚给王妃复诊过吧?” 太医笑道:“殿下对臣给王妃复诊时辰的了解倒比王妃自己还清楚。” “如何?” “殿下莫担心,这两日王妃休养的不错。”太医顿了顿,斟酌道:“倒是可以适当的外出活动活动。” 萧奕峥眸光一淡,轻嗯了声。 太医又道:“殿下也要按时吃药啊,莫要太过劳累。” “多谢太医。”萧奕峥颔首。 太医拱手准备告退,好巧不巧,这一俯身行礼,腰间掉出了一个类似红包的物件。 他脸色微变,显得尴尬,慌忙弯腰去拾。 但萧奕峥的眼力却是好的很,更为关键的是那小小红包之上的字迹,他绝不会认错:柳风行书。 太医见他眸光直直而来,已然盯紧了红包,想着也不好隐瞒什么,嘿嘿笑了两声,大方的将红包全部展现了出来:“这是刚刚王妃馈赠。” 萧奕峥眼神未挪,语气玩味低低道:“怎么,是因为这样,刚刚才提议让她外出活动?” 太医连忙摆手:“殿下莫误会,这里面可不是财物。若是钱财这类,臣也不敢收啊。”他说着就打开了红包,取出了一张红笺,递给了萧奕峥。 他接过一看,纸笺上写了两行字:今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 “王妃说感谢臣日日看诊,便写了这两句给我。”太医见萧奕峥的脸色并未好转,轻咳两声,支支吾吾的补充道:“其实并非臣有……这…….帅府里好些侍从护卫都有…….” “什么?”萧奕峥扬声问。 太医微微一抖,低声说:“王妃说她整日在屋里,无事可做,便只能写写画画。说是大家近日都很辛苦,便都写了些赠语,分发了府中之人,以示自己的心意。” 他瞧着萧奕峥的脸色似乎更臭了,就和今早刚选过的草药一般黑,嗓子咽了咽,不敢再说话了。 萧奕峥捏着红笺的手紧了紧,呼吸急促起来。 太医见那轻飘飘的纸 就快被捏透了,只得硬着头皮再开口:“殿下殿下,其实呢,臣刚刚的提议出自医者之心,王妃整日在屋里也确实不妥,适当外出走走有益于身心康健。”他说完,看着萧奕峥握笺的手渐渐松了开来,长长呼出一气,其实他觉得王妃的字真心不错,不能可惜了这张红笺啊。 太医走后,萧奕峥出了议事厅,走到廊下,随便招了一正在传午膳的女婢子问:“王妃给你红包了吗?” 女婢子一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给你的写了什么?” 女婢子摇摇头:“小人不识得字。” 萧奕峥脑袋一阵轰鸣:“你不识字,你也敢收?” 女婢子慌忙跪下:“小人万死。是刚刚王妃送了很多份到班房,我们人守一份,大伙儿都很高兴。可小人们即便有几个读过书,也不大完全能读懂王妃写的诗词。” “拿来给我看!”萧奕峥冷声道。 女婢子慌忙从腰间荷包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小红包,恭敬的举过头。 萧奕峥取出其中红笺,见这份上书: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两眼一闭,轻轻挥了挥手。 女婢子得令,如释重负般起身就要小跑而去。却听身后沉沉一声:“怎么,王妃赏你的墨宝,你还不要了?” 她急忙又是一跪:“小人不敢。” “王妃的字,可是难得一见,好好保管。” 婢子点头如捣蒜。 萧奕峥又分别找了侍卫,厨师,花匠,居然真的人人都有,还各不相同。 他抵着脑袋,头疼欲裂。这再繁杂的军务,再困难的局面,再紧张的局势都没让他这么头疼过。不让她出屋,不让她劳累,她倒是变着法的折腾。给自己写信都惜字如金,前不久还寄了份无字家书,这一早上倒是慷慨大方的写了这许多。 他看着眼前的午膳,毫无食欲,提步就向后院而去。 他板着脸孔进屋时,月影雀跃的笑脸相迎:“殿下来啦。” 清溪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见他进屋,立即起身,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将桌案上的书笺一股脑的收了起来。 他见她的笑容犹如桃花般甜美绚烂,眼睛都已经弯成了一道优雅完美的桥,眼中的光芒清澈而通透,脸颊泛着淡淡红光,倒是一滞,呆看了几秒,直到清溪已经走至自己身边时,才回过神。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要务繁忙不得空,又不好打扰你。刚刚便自己用了午膳。你用了吗?”她柔声问。 萧奕峥镇了下心神,才道:“你不忙?我看你也很忙。” 清溪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是闲不下来吗?在那坐一上午写那么多字不累?”他语气清淡,压着心里的火。 他往往一处理事务就坐一整日,当时不觉得,事后起身那刻有多累,他知道。 清溪立即领会其意,见他一脸严肃,吐了吐舌头。“其实,我就是一消遣,也觉得大家辛苦,所以……” “你觉得大家辛苦?那么你知道我辛苦吗?” 萧奕峥一出此言,自己也一顿,这话十足暧昧,又有点讨心疼之嫌,实在不符合他的话风。 清溪倒是混不在意的似的,偏霁月光风样点头:“知道。所以,我不敢给你添乱啊!你吩咐的,我都遵守。” 萧奕峥脸色一白,哑口无言。 清溪见他如此,反是担心道:“你气色不太好,是又通宵了吗?不行,你不可以这样。我知道你不许我这,不许我那,是想让我好好休养。你也一样啊,不要让我担心。” 她这么一番话,倒是让萧奕峥的脸色回暖了不少。 “昨夜的甜汤好喝吗?”她凑近了些,轻轻问:“你若是喜欢,我今日再做,好吗?你就让厨房送点 食材来,不费事的。” 两人距离甚近,萧奕峥轻嗅着她身上的清新味道,背在身后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想上前搂住她。他微微偏头,哑声回了两字:“不行。” 清溪一皱眉,正了身子,不情不愿的嘟囔:“好吧。”而后,眸光中似又燃起了星星点点似的,十分自然的拉起他的胳膊,柔声道:“那么能不能让我偶尔出屋走走,真的很闷。”说着,她还轻轻的晃了两下他的胳膊。 萧奕峥内心的那根弦就快绷不住了。他暗自斥责自己怎的如此撑不住气,不是要让她意识到自己生气的后果的嘛,怎么她这么一柔一晃的,自己就想要缴械投降了? 他正了正神色,只说了句:“北地严寒,战事初了,保重为好。” 清溪一听,失望的松了手。 瞧着她这样,萧奕峥即刻感觉后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清溪低低的问:“你是真生我气了吗?” 萧奕峥心尖好似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砸的六腑一荡。 他很想说,没有,我不会生你气。但这不是事实,见她一而再不顾安危的冒险,他不会责怪,但会生气。 是的,我生气了。我气你不知保护自己,我气你总为了我去搏命。 这样的话,他此刻也说不出口。他看不得她脸上出现半点的委屈不悦。 他动了动嘴唇,而后叹气道:“你从不会胡思乱想。” 清溪嘴一嘟。说的也是,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都快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真的闷,便适当在府里转转吧。”他无奈的又做了妥协。 清溪旋即头一扬,又笑的明媚。 萧奕峥走后,月影问清溪:“你明明是也写了红笺给殿下,怎得不说?明明就是为了写给殿下红笺,才先写了那许多的。” 清溪看了看手中的红笺:“总觉得写的不好。”她又娇柔一笑:“不过,效果一样,不急,慢慢来。” 上卷:画堂春 第90章:麻烦了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在议事厅凑合小憩了会,起身时已然夕阳西下。 侍从来报,说是赵信已然带着琪琪娜在外等待 他正了正衣冠,吩咐带人进来。 议事厅的门帘被撩开时,他抬眸望去,首先闯入眼的依然是火热的红。他摆摆手,赵信退至了一旁站立。 琪琪娜明明满身狼狈,可依然骄傲的扬着头,不愿曲折哪怕一分。 萧奕峥见她虽憔悴,不复初见是张扬之色,但整个人却也无蹉跎之色,平静的开口:“看来公主在我大成待了几日,倒也过的不错。”他指了指一旁的圆凳:“坐吧。” 琪琪娜目光炯炯,微有悲感,直直站立,直截了当道:“恒王爷,我父汗的尸身,我想迎回。” 萧奕峥眼神微眯,略带笑意:“迎回?迎至哪?战俘营吗?” “是!”琪琪娜斩钉截铁:“与我一起。” 萧奕峥挪了挪身子,斜倚在椅背之上,壮似慵懒:“本王为什么要答应你?” 琪琪娜似有犹豫。 萧奕峥笑意宽和的看着她,温和道:“你来找我,定是想好条件,不妨直说,坐下慢慢说。” 他的态度让琪琪娜意外。他那般骁勇善战,杀伐果决,确原来也是这般温柔可亲,淡雅如玉,与丹答男子皆不同。丹答的勇士们英雄不假,但大都粗略豪爽,不可能有此一面。更何况,自己那一剑开始要置他于死地,他尽还能对自己展现如此笑容。转念一想,此人心思活泛,她迅速回了神。 “父汗在离开乌兰图时曾对我说,此一战若他身死,丹答便乱了,西域将彻底是大成的天下。他说若是我要自保便只能以攻为退。” 萧奕峥回味着她的话,微微点头,以示她继续。 “我想了这两日,想来大成希望的是丹答六部内乱不止。我父汗毕竟在丹答威望甚高,你扣着他的尸身,对你们毫无用处,相反会激起丹答人的斗志。若是……你能让我带着父汗的尸身回去,我丹答正红部会记住这份情。” 萧奕峥爽朗笑出声:“原来公主想要的还有自己的自由。”忽地,他收了笑声,冷峻道:“你以为大成会惧怕你们的斗志?你以为你们丹答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他能感觉到琪琪娜紧咬着牙齿,眼中露出光十分复杂。“你父汗虽为我大成的敌人,但仍是英雄。他的尸身,我大成会高规格厚葬,你无需担心。” 琪琪娜的眼神一顿,变得柔和了几分。 “公主若是没有更好的说服理由,便回战俘营吧。” “放我回去,丹答会多一股战斗的力量,只会更乱,这对你们不是更好吗?”她急急又道。 萧奕峥目光一聚:“你为什么会以为你丹答内乱,我们大成就会乐见其成?又凭什么会认为本王会为了这么个可有可无的理由就会放你走?” 琪琪娜一愣。难道不是吗? “丹答与大成本可和平共处,共同维护西域各国和平。为什么非要针锋相对?说句真心话,本王希望丹答内部亦能和平无战。” 琪琪娜目瞪口呆,觉得他这番言论不可思议。 萧奕峥微微带笑:“所以,公主是这番心思,本王怎会冒险让你回去重整旗鼓?” “丹答已无能力与大成再斗。我只是想奉迎父汗回乌兰图安葬。父汗一世英豪,我丹答人不可流落在外,必要回到长生天的怀抱。我需要回去帮助我留守乌兰图的哥哥保住性命,你大可放心,正如你所说,我们自保已是艰难,不会有任何力量撼动大成的利益。你若不信,今日我可和你写下盟约,我丹答愿与大成通商互市,永世为好。” “你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这番承诺?公主似乎并无此权力?”萧奕峥的语气依然不急不慢。 “你们可派重兵和我一道回乌兰图。我让哥哥与你们缔结国书,他日即便哥哥能 稳住丹答六部,并不改变此承诺。我们愿意向长生天起誓。” “派重兵?”萧奕峥淡淡一笑:“你就不怕我本王趁机平了乌兰图?” 琪琪娜回答利索:“即便如此,也无妨。我只要送我父汗回去。” 萧奕峥直直的看着她。他从一个十七岁少女的脸上看到了不屈倔强与孤注一掷。“你倒是很孝顺。”他起身,步至她身前,沉声说:“不知道公主还有什么筹码?” 琪琪娜见他逼近,莫名心跳加快,她攥紧了拳头,不知还能说什么。 还有什么筹码吗? 突然,眼中希望乍现。她扬声道:“我有七杀的解药。” 萧奕峥心中一震,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句这一句。无论是宫中御医还是白老爷子亦或精通西北药材的谢植皆说七杀之毒没有立竿见影的解药,只能慢慢驱散,至今他体内都有余毒未散,但他面上不动神色,“这可不是一个好筹码。我大成也能解此毒。”. “我说的是立马就能解毒的那种。我不相信你的毒就能立刻解了。再说,七杀之毒乃西域特有的剧毒。据我所知,中毒之人皆是立刻毙命。我虽不知,你为何可以挨过毒发,回到北粟,但不是人人都有此运气。我将解药交给你。” “虽然本王不认为此刻解药对我有什么大用。不过还是好奇一问,你这个解药的配方是如何得来?” “因为我中过七杀!” 萧奕峥眉毛一拧,脑子迅速闪过忽而勒说过的话。他说,能挨过七杀之毒的人,自己是第二个。所以,这第一个就是琪琪娜? “我曾在野外打猎时遭人暗算,中了七杀毒。父汗当时就把我丢入了千年寒冰中,以镇压此毒。你也中过此毒,应知毒发之时有多痛苦,而我的痛苦更多一层,还要抵御刺骨钻心的冰冷。” 一旁的赵信听闻此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么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都觉得鸡皮疙瘩乍起,想想都残忍。 萧奕峥亦是面色一僵。七杀毒发的疼痛,他体会过,而自己还有清凝丸的保护,尚且觉得痛苦不堪。而她一个姑娘家,所承受的更加非人能忍。 他看着琪琪娜的纯色已然发白,却有些不忍让她回忆这般往事。“你怎会有解药?”他低低问。 进屋之后琪琪娜一直扬着的头,此刻却低了低,轻了声音道:“以身试毒。我父汗为了救我,不停的试着各种药物,有些是毒药,以毒攻毒。我便进进出出寒冰,到最后都习惯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竟有些哽咽。 萧奕峥亦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怜悯的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落在琪琪娜儿耳边,让她心里弥漫开了一片无法解释的温暖。她重新仰起头道:“反正,这解药的配方被我试出来了。” 赵信忍不住开口:“那旁人哪敢服用,说不定也是剧毒啊。”他看琪琪娜的眼神也带着些怪异,心道你这身体里难得满是毒药? 琪琪娜斜了他一眼,带着凌厉。她能捕捉到他眼中的探究。她非常痛恨这种眼神,也正因为不愿别人如此看她。这件事,在乌兰图知道的人都甚少。忽而勒也曾下令透露此事者杀。可以说,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如今为了让父汗回乌兰图,她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七杀之毒,毒性甚猛,解毒之药即便是毒药,也被它融了,还有什么伤害?再说了,能保命就不错了。”她没好气的瞪着赵信,而后转眸看着萧奕峥。 她很想知道萧奕峥会如何看她,是不是也会将其视为怪物。 而萧奕峥脸上毫不掩饰的浮现出了同情悲悯之色。 她有些恍惚,这既是自己所希望见到的神情,也是自己不希望见到的情感。 被她呛了一声,赵信立马回了一句:“你自己既然经历了这些,还要拿这毒害我们殿下,着实可恶。” 听闻这一 句,琪琪娜心中一凉,但梗着脖子说:“当日你我乃敌人,我并不觉得有错。” 赵信还想反驳,被萧奕峥一抬手制止了。 他的神色未变,至少在琪琪娜看来他似乎并未打算用此事羞辱报复自己。 “公主今日说了许多话,先回战俘营吧。” 这是什么意思?琪琪娜摸不准。她可是抱着最后一搏的心态来的,不能不明不白的回去。她焦急道:“你是不信我说的话吗?我没有骗你!”为了证明她今日所说皆无虚言,她想都没想的上手用力扯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右肩一片肌肤,但她的肌肤并非少女雪白之色,而是青中泛紫。“这便是当年我在寒冰之中待久了,浑身颜色皆是如此了。你可信我!” 萧奕峥和赵信根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也没来得及上手阻止。此刻,能阻止了,却也不好动手。 尤其是萧奕峥离得她甚近,立马想后退一步。 可就在此时,议事厅得门帘被撩开了,清溪笑意盈盈得走了进来。 她刚跨进半步,就看到了如此画面。 萧奕峥和一衣衫不整的女子站的如此之近。还不止衣衫不整了,这明明就快“袒胸”了。 她脚步即停,笑容凝固,那跨出的半步迅速退了回去,门帘又放下了。 “殿下!”赵信哀怨一唤。 萧奕峥两眼一闭,面如土色。 上卷:画堂春 第91章:蒲草磐石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退出议事厅,片刻心慌无状,又觉腹内酸涩,胸中气闷,来不及细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本能的转身便疾步要回后院。 月影并不了解情况,错愕的跟着她后面追问:“怎么了?不是来给殿下送东西的?是殿下在忙吗?” 清溪的脚步越来越快,闭口不言。 月影倒是隐隐约约猜到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快要走至直廊尽头转弯出院落时,撞上了前来复命的曾启道。 曾启道刚跨进院子,就觉得直面来人步履急促。他即刻住了脚步,再仔细一看,清溪已经离他甚近。 清溪脑袋懵懵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堵墙似的身影,也是骤然一停,恍然抬眸,见是曾启道,也是一愣。 曾启道神色瞬间柔和,微笑道:“怎得走的如此急切?” 清溪有些不自然的唤了身曾大哥。 “身子好些了吗?听说这两日一直在屋中休养。”当日战后,他听说清溪晕倒了,心里也是焦急,但到底明白有恒王在,她定会无事。 清溪这时才稳了些心神,唇角染笑道:“我无事。你呢?没有哪里受伤吧?” 曾启道故意梆梆敲了两下自己的胸,爽利道:“好的很。” “那就好。”清溪想着他进此院应是见萧奕峥,开口提醒道:“议事厅此刻有人,你恐怕要稍等会。” 曾启道向议事厅的方向望了望,“无妨,我在外面等会。”他又瞧着清溪的眼眸也转向了同一个方向,便问:“议事厅是谁在回话?” 月影对这个问题也很是好奇,急切的看着清溪。 清溪收回眼神,淡淡道:“一女子。”她顿了顿,补充说:“似是那日袭击你我的丹答女将军。” “琪琪娜?” 听到这个名字,清溪蹙眉接话:“她就是琪琪娜?” 曾启道告诉过她萧奕峥此前受伤的全部过程,也听说过这位丹答公主的许多事,而那日战场之上,形势危急,瞬息万变,她真的没有功夫在意被萧奕峥一枪刺中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殿下见她所谓何事?”曾启道也有疑惑。“她可把殿下害惨了,这七杀之毒至今未全解。” 提及他的伤,清溪又担忧起来。“也不知他的右肩伤口愈合的如何,偏还如此操劳,也不知道害怕。” 曾启道愕然,旋即哑然失笑。 “珩儿,我本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今日听你埋怨殿下不知害怕,还真是觉得稀奇。” 清溪看着他笑容既带着善意的调笑,自己也不禁莞尔。 她这浅淡一笑,温婉多情,倒是让曾启道表情一滞。他慌忙挪开眼神,轻咳一声,鬼使神差的突然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想再斟酌犹豫。他将视线重新凝在清溪的脸上,低低的问:“你为何不向殿下解释你与我的关系,让他误会你我彼此有情?” 清溪一愣,全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身后的月影听闻此言,也是一惊。她惊得是:怎么还有这回事?殿下怎会有此误会?他有此误会居然还能如此这般得与自家姑娘相处?再仔细想想,这二人却也有奇怪之处。比如,殿下自大婚后从不留宿朝兰苑。虽然两人婚后聚少离多,但这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不是更应该如胶似漆吗?她如此这般想着,自己先红了耳朵跟。 “我们本来就有情啊!” 清溪这一句话让刚刚红了耳朵跟的月影骤然急红了眼睛。姑娘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曾启道觉得自己的已然被这句话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可清溪却笑的坦荡,眼中澄平无波。“我们本就有兄妹之情。” 月影都能听到心中大石落地的声音。 曾启道的穴道恐怕解不了了。他苦笑点头。 清溪狡黠一笑,轻声继续:“就让他误会误会,谁让他也没让我省心过。” 说完,她自己笑得欢快,好似刚刚那些什么酸涩愤懑之感通通一扫而空。 曾启道深深呼出一气,温热之气在寒风之中形成一团雾,瞬间消失不见,如同一场幻梦。而他的梦,也消散殆尽了。他看着她笑颜如花,嘴角动了动。就让这场梦停留在他一人心中吧。 “珩儿,殿下待你真情实意。他对我说,在你面前,他只是一个仰慕你,渴望你,追求你,想陪伴你的普通男人。”他缓缓开口,将这番同样是自己想对她说的话娓娓道来。 笑容还挂满脸的清溪神色一凝,心跳似停了半秒,而后骤然跳的急促。“他说的?” 曾启道颔首:“在北望山上,在他冒险去归平前,在这北国风光之中,殿下说的深情而诚恳。” 清溪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知怎么眼中涌出来一股热意。她微微低头,一滴泪落了下来。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本能的抬手去抹泪。 “曾少将军!”一声威压似的声音传来。 三人皆抬头寻声而望,见不知何时萧奕峥已经站在了议事厅门外。他站在长廊的那头,覆手而立,目光炯炯。 曾启道感觉后背有阵寒流掠过。他看了眼身边的清溪,深思清明起来。他行了一礼后,大步向议事厅而去。 清溪的目光一直在萧奕峥身上,见他也不看自己,略略不悦,这刚刚听到他那番话而产生的塞满整个人的不知名的情愫慢慢消退了些。 曾启道走至他身边时,他干脆而利落的又进了议事厅。 清溪开始咬着牙生气。 赵信一直领着琪琪娜站在萧奕峥身后,见他回议事厅后,才大步向清溪走来行礼。 “赵大哥!”月影甜甜一唤。 赵信也冲着她笑了笑。 清溪点头致意,转身便想走。 琪琪娜却开口了:“你就是他的王妃?” 清溪脚步一顿,转眸看向了她。 月影一听此话,就不乐意了,这什么态度?她冲着琪琪娜瞪了一眼。‘ 赵信也斜睨了琪琪娜一眼。他本就对她有怨恨。“公主无礼了”他又向着清溪致歉:“王妃勿恼,属下这就带她回战俘营。”说着,他就催促琪琪娜快走。 清溪却一抬手,拦下了他的话语与动作。她正了身子,带着脱尘遗世的姿态,平静的看着琪琪娜,说:“是”。 琪琪娜眼中的光有一晃而过的惊异,因为没想到清溪的一眼惊艳。 她冷淡道:“恒王爷是勇士,但王妃倒像弱不禁风。” “你放肆!”月影气急上前。 赵信以为她都要动手打人了,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他倒是满希望她出手的。 清溪淡淡一笑:“想必你就是伤我夫君的琪琪娜公主。公主有此推断,我也不能否认,全然是因为我的夫君不会让我经历风雨。” 琪琪娜一噎,脸色已急。 “我们大成有句古诗是这么说的: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蒲苇与磐石,只是形态不同,一样强韧有力,可共历风雨。公主此刻若不能理会其意,没关系。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你可慢慢学习精进。”清溪说完,也不等琪琪娜的反应,便领着月影大步而去了。 这赵信心里可是对自家王妃佩服投地。他得意的对着琪琪娜说:“我说公主啊,我家王妃可比你厉害多了,她可是带着寥寥数人就挫败了你姑姑在归平多年的经营。啧啧啧”他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笑琪琪娜,摇了摇头:“也不知谁弱不禁风。” 月影一路都在吐槽琪琪娜,一直到回了寝室,嘴还未停下。 清溪听了半会,实在觉得聒噪,便轻叹了一声:“行了。她没那么不堪。” “姑娘,你在帮 她说话啊!”月影表示不能理解。 “我不会帮她说话,只因为她用不光彩的方式伤了我的夫君。在这点上,我不能原谅她。”清溪认真道,想着那一箭差点要了萧奕峥的性命,她就不可能平静理智以待。“只不过,她小小年纪就扬威战场,不比其它男子差,就这一点,她也不是十恶不赦。” 月影嘟囔着嘴,不再言语。突然,似想起了什么,急忙问:“殿下等会来一起用晚膳吗?” 清溪此时才又想起议事厅中看到的那一幕,轻哼道:“不准让他进屋。” 话音刚落,寝室的门就被大力推开了。 清溪与月影一惊,就见萧奕峥冷着脸大步进了屋。 “你做什么啊?”清溪惊问。 萧奕峥也不回答她,从案桌上捞起她的大氅,将她一裹,凌空将她抱起,不由分说的往外走。 清溪整个懵了,一时没反映过来。等反映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他环的死死的,没空间反抗。她只能扬声抗议:“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月影也跟着后面跑,生怕自己姑娘吃亏:“殿下,这是要去哪啊?” 萧奕峥脚步一顿,清溪轻喘着,以为他送算要给自己交待了。却听他对月影说:“你别跟来,就待着帅府。你家姑娘这两日由我伺候!” 月影愕然。 清溪盯着他问:“你,吃错药了?” 上卷:画堂春 第92章:山河不足重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被放进马车时还在震惊于萧奕峥回复她的话。 她问他:“你,喝错药了?” 他说:“你灌的药。” 然后,他就在帅府上下一干人等想看又不敢看的目光中抱着她上了马车。 起初,清溪还想挣扎挣扎,后来,见月影都被侍从强行拦下了,就觉得自己反对无用,再看看身边情况又多少有点害羞,便也随他去了。 她没想到,上了马车后,萧奕峥还是抱着她。 她皱着眉道:“能不能先放开我?很不舒服。” 萧奕峥低眸看着她,沉声问:“因为被我抱着,所以不舒服?” 清溪微愣。这话问的甚是奇怪。 她慌忙侧头,躲开他深邃的眼光,瞧见马车内全部铺满了皮毛棉絮之物,才觉得温暖异常。马车已然走动起来。“我们去哪?”她急问。 “去领略你心向往之的西北风光。”萧奕峥边说边替她解了外氅的系带。 借此之势,清溪灵活的一推,双脚落下,很自然的离了他的怀抱,直坐了起来。 萧奕峥倒也没有再发力继续环抱住她,只是默默的拿过一毛毯,盖在了她身上。“可能会有点颠簸,需要半个时辰。” “你……真的带我去看风景?”清溪疑狐问:“为何?你不是应该公务繁忙吗?就这么走了?” “因为再不带你去,你就和旁人去了。” 清溪眸光一顿,不解彷徨。 萧奕峥不给她反应时间,又是欺身而上,将她逼到身贴车壁。 “我又后悔了。我应承过你,若是你选择他人,我会成全。”他目光如火,语气压抑,“可是,阿珩,我成全不了,我做不到。” 他吩咐赵信带琪琪娜回营,生怕清溪看到那幕有所误会,便也急着去解释一二。谁知刚出门,就看到了清溪正对着曾启道笑颜如花,这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他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只知道没一会儿,清溪又在曾启道面前落泪了。 他呼吸急促,隐于大氅之下的手紧了又紧,喉头瞬间泛出苦涩。这苦涩来源于那颗跳的飞快,难以压制住全是血液乱窜的心。 亲眼看见她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这般笑那般哭,他已然嫉妒愤懑的想要揍人发泄;若是让他心甘情愿的看着她与其它男人双宿双飞,绝无可能!他没有英年早逝的打算。 他拂过清溪垂落耳边的发丝,轻轻道:“以后,别在其它男人面前落泪。你一落泪,任何人都会心动。” 清溪的心跳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紧紧的贴着车璧,退无可退,狭小的空间里似乎满是他们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她瞪圆着眼睛直视着他,想着他究竟在说什么。 其它男人?落泪? 萧奕峥的姿势让她脸红,又种莫名的压迫之感。她轻咬唇畔,双手一抵,脱口而出:“你不是看着其它女人露肩袒胸!你走开!” 萧奕峥捉住两只不安分的手,脸色旋即由阴转晴,玩味笑道:“你,吃醋了?” "没有!"清溪瞪着她,像是被人说中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一般脸颊染红。 她再次不管不顾的要起身,偏巧马车突然颠簸的厉害。萧奕峥眼疾手快的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挡在她的头顶以免她头撞上车壁。 两人又一齐摔坐在了一起。 清溪的唇堪堪落在了萧奕峥的下巴上,感受到了胡渣的触感。她慌忙后仰头,略显尴尬。 萧奕峥一愣,下巴之上软绵的甜蜜稍纵即逝,这心里迅速涌上失落。他低头看着她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双唇娇艳欲滴,忍不住的俯身想一亲芳泽。 清溪心思一动,已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怎么刚与别的女人共处,现在又要对自己如此,想的美。她大喝一声:“萧澄湛,你住嘴,否则我咬你!” 萧奕峥的吻停在了距离她的唇一指之处,旋即爽朗笑出了声:“阿珩,你怎么能这么可爱!”他微微仰头,迅速的将这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头,又再她发作之前迅速离开,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说:“来咬我吧!” 清溪张口结舌,一脸不平,心道往日怎没看出来这人还如此无赖。她没好气的又瞪了他一眼,故意挪了挪位置,离他远了些。 萧奕峥含笑看着她脸上的风云变幻,默了会,柔声开口:“琪琪娜说她有七杀的解药,因为她也中过此毒,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才扯了衣襟露出青紫色的皮肤。我想阻止,没来的及。” 一听事关七杀,清溪急忙抬头注视着他问:“她有解药?” 萧奕峥颔首。 “太好了!”清溪眼中的光瞬间变得明亮欣喜。 萧奕峥无奈摇头轻笑:“不吃醋了?” “我都说我没有了!”虽说有点口不对心,但清溪说的理直气壮。 萧奕峥却有点不是滋味。以往都觉得女人吃味起来甚为麻烦,总是千般万般的难哄,虽然他自己没经历过,但看也看明白了。怎得,自家阿珩,这么好哄吗? 他决定暂且不纠结此事。而是将琪琪娜的话一一说给清溪听。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挺让人敬佩。”清溪听完,低低说了这么一句。 萧奕峥点点头,也表示赞同。 “那么,你打算放她回乌兰图吗?”清溪问。 “你觉得呢?” 清溪拖着腮,蹙眉道:“其实她的说有道理,一片孝心也是动人。如今的形势,放她回去,对大成来说没有坏处。” “其实,父皇根本就没有打算将她作为战俘押回尚都处置。”萧奕峥看着清溪探究的眼神,笑着继续道:“大势已定,她的去留并无影响。我之所以没有主动放她,一来是试探她究竟有多少能耐,二来她若主动开口许多事就更容易办了。” 清溪想想,嘟囔一句:“狡猾。” “你可以换一个词,比如:运筹帷幄。” 清溪重新捞过毛毯,淡淡道:“我就觉得狡猾最合适。” 萧奕峥宠溺一笑,也不言语,又替她将毛毯盖盖好。 “不过,狡猾的好。让她留下解药,你的身体要紧。”清溪边说边将毛毯的一侧掀起,盖在了他的腿上。 萧奕峥喜滋滋的又挨着她近了点。“好了,你的那碗醋已然倒了;我的呢?你打算怎么办?” 清溪一愣,侧头看他。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阿珩,你会选择别人吗?”萧奕峥声音暗哑,仿佛说出“选择别人”四字都很困难。 别人?哪有别人!清溪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被他盯着燃烧了。“我和曾大哥是兄妹之情。”她轻声道。 “阿珩,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会选择别人吗?”萧奕峥还是固执一问。他知道她与曾启道的情感并非如自己此前想的那样,但他要的答案远不止于此,他要的更多。 萧奕峥眸间的渴望不加掩饰,热烈灼灼,英俊疏朗的脸上因为浮上这浓重的情意更胜星华璀璨。 清溪尽然看的有些痴意,一时没有开口回应他。 萧奕峥抬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神只能停留在自己的双眸之上,更加温柔带着蛊惑般的嗓音再问:“除了我,你会选择别人吗?给我答案。” 车内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转,只余两人心跳之声响彻天地。 清溪的眼一眨不眨的望着萧奕峥深黑眸中已然红透了脸的自己,嘴唇微启,轻轻道:“我来了,便是最好的答案。” 萧奕峥神色一顿,旋即觉得头顶有烟花绚丽绽放,眼前有繁花万千娇美,耳边有高山流水雅音;而他的心上人便是烟火中的明月,繁花从中的国色,山 水间的神女。 是的。她来了,便是最好的答案。 第一次听说自己受伤,她便冒险相助;这一次听说自己受伤,她干脆盯着风刀霜剑前来看望自己,只为自己的平安。 他还需要什么答案。这一切,便足够了。 他展开双臂,揽她入怀,紧紧拥着此生所爱,就像抓牢一生幸福。“阿珩,谢谢你来了。” 清溪听到他心跳的强劲有力,嘴角不自知的上扬,甜蜜的笑了。这心里满满的温暖笃定。t. 很奇怪,她突然觉得自己此前纠结要不要答应他的理由是那么可笑到不值一提。与万水千山走遍,无拘无束生活相较,好像这个怀抱更值得她留恋。 “傻瓜”她喃喃道,说着抽出双手,也环住了他。 萧奕峥笑得像个孩子,在她头顶得青丝上落下了无数个轻吻。 “想不想知道,我今日去议事厅找你,是要说什么?”清溪轻问。 萧奕峥稍稍送了力道,彼此拉开了些距离。“什么?”他深情一问。 清溪笑意如春,从腰间佩戴得荷包中拿出了一张诗笺:“你不让我做许多事,我只能写字。本来是想给你写诗笺的,可总觉得写不好,才练了那许多。” “是吗?”萧奕峥整个人都像泡在蜜罐里一样,每个字都带着甜味。 他接过诗笺,看着诗笺上书:“山河不足重,重在与君逢。” “澄湛,山河不足重,重在与君同。” 上卷:画堂春 第93章:月色带花飘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日落西山时,马车停在了一处别院前。 萧奕峥抱着清溪下马车。 清溪双脚一落地便立刻抬眸望去:棠棣园三字映入眼帘。 “这是?”她回望着萧奕峥。 这一路上,他都不肯透露此行目的地。 萧奕峥牵起她的手,柔声道:“这是皇家私园。” “嗯?北粟有皇家私园?”清溪疑惑。 今上崇尚节俭,从无好大喜功,甚少在尚都外新建什么私用建筑,更何况是在最北端的北粟。 萧奕峥笑着解释:“父皇并未来过北粟。这个园子是皇祖父年轻时行军到此处,在原有园子基础上扩大营造的。” “世宗皇帝?” 萧奕峥颔首。 世宗帝一生戎马倥偬,开疆拓土,是大成开国第一有功之人。他的征战足迹遍布天南地北。 “你应该知道,前朝末年,纷乱四起,各路起义军撕杀不断。太祖首先攻陷尚都称帝,而前朝旧臣一路保护着当时临危受命的靖安太子退守至北粟,建立了个小朝廷。太祖便让皇祖父来北粟追击这最后的残余力量。” 这段历史,清溪自然知晓。 当年,世宗帝率兵亲来北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剿灭了前朝小朝廷。 “这个园子便是当年留下的。”萧奕峥随手一挥道:“这是北粟城南边的南归山,在这里可向南俯瞰我大成壮丽山河。”他微微一顿,凝眸望着清溪又道:“最主要的是:你一直想品尝的清宁甘泉便在此山中。今日晚了,明日带你去。” 清溪眼中果然亮起了欣喜光亮。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柔荑,继续到:“园中还有天然温泉,对你身体有好处。” 清溪笑着问:“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策划好了?” 他笑而不语。这几日昼夜辛劳便是为了能快快安排好要务,偷出这两日的时间带她来此。 这棠棣园,萧奕峥也是第一次来。 于是,两人入园后,首先做的便是慢慢闲逛。 这处园中占地不大,但结构紧凑,所有房屋皆围绕着园子中心的温泉池子沿展,建筑风格结合了北方的实用性与南方的美感性。 要说整座院子里最精美的部分便是温泉池了。天然温泉池也不大,是个直径为十尺的圆形池子,终年雾气缭绕,周围则是天然的山石错落有致的环绕,既很好的掩住了这个私密空间,又形成了沐浴温泉时能欣赏到的绝佳景致。 此时,那山石之上还覆盖着皑皑白雪,与搁置在温泉旁的红灯笼两相辉映,纯洁的白,温暖的红,便是此间浪漫。 “真美。”清溪情不自禁的感叹。 “月影说,你为了赶路,夙兴夜寐,这身上有落下了很多由于骑马造成的淤青,等会用完晚膳,沐浴温泉,松松乏。”萧奕峥提她拢了拢外氅,领着她去用膳。 只是,整个晚膳,清溪的心情莫名的忐忑,但也思索不清忐忑的点在哪。 直到晚膳后,侍女带她去换衣,又裹着厚厚裘氅走至温泉边时,她突然想起来问:“殿下在做什么?” 侍女笑道:“殿下在温酒。” “温酒?”清溪皱眉说:“他不能喝酒。”说着,她就要往回走。 “王妃,你这样到处走会寒凉入侵的,小人们便罪过大了,您快点入池子吧!”侍女急急拦住她,眼泪汪汪。 清溪立时一想,自己里面确实只穿了层里衣,倒也不妥。她吩咐道:“你去传话,就说若是殿下今晚喝酒了,我明日就回尚都。快去。” 侍女犹豫:“可是……可是……” “不用担心我。沐浴温泉而已,难道还要你伺候吗?快去!” 她也是心焦,语气急促了些,倒是让侍女觉得威严,不敢违逆,急忙掉头沿着小径急急跑 走。 清溪站在池边不禁打了个寒噤,到底夜晚寒冷,想着若是自己病了会让众人更加挂心担忧,便抬手解了外氅,迅速进入了汤池之中。 没入温暖水流瞬间万分舒服。 清溪脸色渐渐潮红,轻轻划动水波,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将背靠在光滑的岩壁上,缓缓闭上眼。 整个世界寂静无扰。 半晌,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用想,此时除了伺候她的婢女,根本不会有人敢来此地。 她想都没想的问:“殿下怎么说?” “早日回尚都也好。”萧奕峥醇厚的声音响起。 清溪一惊,慌忙回头一看,见他拖着一托盘缓缓走来。 她又是一慌,赶紧退到了汤池的另一边,本能的又往水里躲了躲,恨不得将脑袋都埋入池中。 萧奕峥看着她睁圆了眼,犹如一只可爱弱小受惊的兔子,心中痒痒的,不自控的咽了咽嗓子,赶紧挪开眼,悠悠一笑道:“不是说了,我伺候你。” “你,你,你……”连说三个你后,清溪还是没有说出之后的话。t. 她看着他穿着周正,暗暗送了一气,旋即又摇了摇头,心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萧奕峥将手中托盘放置在池边,自己席地而坐,没有听到她下面的话,按耐不住的抬眸望去。 见她微微垂眸,香肩微露,盘起的发丝下垂一缕,落于锁骨之处,沾了汤泉水,湿漉漉的粘在如雪皮肤上,偏巧漂浮的雾气使得这番秀色有多了层朦胧迷离之美,忽近忽远。 他顿时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在心里一通乱撞,没个着落。 他暗暗表示自己真蠢,只有这么蠢才会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坐在汤泉边。 他轻咳两声,暗哑干涩道:“你坐坐好,我只是在这陪陪你。” 清溪轻咬着唇瓣,觉得害羞挺无用的,稳了稳心声,鼓足气,大方的扬头道:“你不许贪酒。” 萧奕峥呵呵一笑,提起酒壶斟了两杯:“这是药酒。太医说了,少喝点,有助于活血通络。”说完,他伸手将其中的一杯放在了手能伸到的最远处,“你也少喝点。” 清溪不敢乱动,还是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觉得这汤泉水温实在太热了。 萧奕峥将手中的药酒一饮而尽。 他右腿伸直,左腿半屈,左手撑在身后,右手拿着小酒杯随意的搁在右腿膝盖之上,一派潇洒舒朗。 他看出了清溪的紧张,笑着道:“如此良辰美景,你不是最向往之?”旋即,仰头指月:“明月一出,瑞光千丈。” 清溪闻言,也看向了夜空。 这一看,便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住了。 漫天繁星闪烁,玉盘皎洁明亮,整个夜空幽兰如梦,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触。 而温泉之上漂浮的热气浓雾慢慢升腾,仿佛溶于这夜色之中。 两边高低山石上的皑皑白雪在月光之闪着银光,被环于山石之中的汤泉边一圈红灯笼更是醒目。 举头望月两人融于这天地一体的美景之中,忘却周遭万千烦恼事,唯愿世道若此纯粹。 两人一时默契的谁也没有打破如此美好氛围。 直到清溪闻到淡淡酒香,轻轻吟道:“月色与酒醇,共成今夜长。” 她的声音清脆甜美。 萧奕峥侧头看着她,眉间的笑着愈深。他清雅开口附和:“月色与花光,共成今夜长。” 清溪娇羞一笑,旋即明白了他口中的“花光”指的是什么。 萧奕峥心情飞扬,虽然还伴着无处不在的焦躁。 他又给自己满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浑身更加燥热,只得解了外氅。 “不许再喝了。”清溪急声道。 他明亮一笑,与山间月 色平分皎色,耀眼迷人。 清溪亦是有些痴迷。 “还未与阿珩共饮。”萧奕峥再次满了一杯,举杯向她。 清溪想着,不与他共饮一杯,怕是不能够,无奈开始动了动水下的脚步,慢慢向池边放置的酒杯而去。 许是由于在汤泉中泡着实在舒服,铺一动身,就觉得双腿绵软无力,偏巧池底的天然岩石光滑无比。 她一不当心,踩滑了一步,双脚腾空,整个人向前扑了下去,瞬间没入了汤泉之中。 “阿珩!”萧奕峥惊呼,想都没想的一头扎进了池子里,激起水花四溅。 他在水中动作迅捷的揽过她的腰,将她用力一拖带离了水中。 清溪呛了几口水,双手紧紧攀扶在萧奕峥的双肩上,站稳后,连连咳嗽。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有没有磕到碰到?”萧奕峥抬手替她挪开粘在脸上的发丝,焦急的问。 清溪缓过神来,缓缓摇头,稍稍定了定神。 她不会凫水,刚刚那一滑,确实也受惊了。 可这汤泉并不深,她其实完全可以自己站起来。 意识到这点后,她才发现目前的状况。 萧奕峥双手环着她的腰,她的双手紧紧攀扶着他的双肩,两人贴身站在汤泉之中,而她只穿了件薄纱里衣,周围是雾气笼罩,头顶是明月星辰,鼻尖满是男子的阳刚之气。 她刷的一下全身红透,脑袋轰鸣不断,如造雷击,无法思考,不知所措,呼吸急促,双腿瘫软。 而萧奕峥也是一时愣怔,顿显无错。 他拥着她仿若娇嫩无骨的身子,隔着一层纱都能体会到其肤若凝脂,眼及之处亦是明媚如雪,他想大概自己是要失去理智的,他不想依不能放开手。 他可不是纯情少年郎。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上卷:画堂春 第94章:同悲欢共生死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克制自己的欲望。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心的意愿,环于清溪腰间的双手只会越来越紧,根本不可能放开。 清溪熟透的脸上挂着汤泉凝露,分明多了更多风情。 分不清这环绕在她周身的热气是来自于温泉水还是来自于其他。 她紧张,害怕,娇羞,无措;偏还想着镇定,莫慌,坦然,淡定;所有从未体验感知过的情绪纠结在这一刻,她不知该怎么反映,就那么呆呆的缩在他怀里。 “阿珩,我们是夫妻。” 她听见萧奕峥在她耳畔哑声呢喃。 这声音似是压抑难受,又似情话绵软。 “嗯。”她几乎是本能得发出了低婉苏声。 “澄湛,我们是夫妻。” 她感觉耳边萧奕峥得喘气声更加浓重急促,略一抬头,却见她抽出一手捞过刚刚放置在汤泉边给她喝的那杯酒。 他将酒杯放置唇边,用牙齿刁起酒杯边沿,利落仰头下了半杯,又迅速将酒杯的另一边缘送至了清溪唇边。 清溪朱唇未启,另半杯酒滑入了口中。 还未来得及细品酒之醇厚,就听见酒杯入水声。 她的唇下一刻被紧紧吻住了。 第二次,他第二次吻她,但她还是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感觉。 萧奕峥极尽温柔,像是品尝绝世佳酿,不舍得遗漏点滴。 清溪紧紧闭着眼,两只手紧紧的抓住萧奕峥的衣领,像是抓住这世间唯一的依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没有推开他,也不想推开他。 她羞于发现,这种感觉非但不糟糕,反而很美好,感觉自己漂浮于半空,落入另一个世界。 萧奕峥深情的吻落于她的发间,眉间,眸上…… 有些事情,出于人类本能,无师自通。 一个发钗滑落,青丝如瀑;一个衣衫尽褪,爱欲如火。 一个微颤轻抖,眼神迷离;一个霸道环绕,眸光温暖。 他的阿珩本就这般迷人明艳,美若天仙,能带着他进入那无法言语的美妙空间,亿劫难得。 这一池的春光明媚,惹得明月娇羞,星辰闭眼,万籁俱寂。 次日,清溪睡醒的时候,一阵阵的恍惚。 她微微睁眼,努力的想了一会才明白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微一抬眸便瞧见萧奕峥对着她笑。 她一个机灵,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都明白了,可偏偏记不起昨夜自己是如何回屋的。 她急忙转身,用背对着他,将头埋入了锦被中,这时倒觉得羞人了。 萧奕峥笑着从背后搂住她,他早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睡不着,谁都不能了解他内心的满足幸福,当然他也不允许有第二人了解。 这是只属于他的山间明月。 他轻轻的问:“累吗?” 清溪耳边一颤,又觉得心慌,娇声嗯了一声。 萧奕峥一顿,心里瞬间麻麻的,有着心疼。 他喉头一动,咽了咽嗓子:“是我不好……” 清溪轻哼一声,也未再理他。 她突然想起昨夜汤泉中的种种,又将头埋的更深了些。 真真是心有灵犀,萧奕峥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似的,柔声道:“是我不好,不该在汤泉中……但阿珩,我不想骗你,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你让我怎么抗拒你呢?我无力抗拒。” 其实昨晚,他多少还是克制,心疼她身体还需调理,暗骂了自己一句混蛋,事后便抱着她回屋了安置了。.ν. 回屋后,清溪倒是睡得香甜。他拥着美人在怀,怎会没有旖旎心思,但终究生生忍下。 见她没反应,他急忙又说:“若还是疼,我抱你再去汤泉沐浴。” “不要!”清溪急忙回头瞪着他。 现在,汤泉对她来说已经不单纯只是汤泉了。 萧奕峥憨憨一笑:“要不我替你揉揉。”说着,他便要上手。 “不要。”清溪又是斜睨他一眼。 她昨晚泡了那许久的温泉,浑身本舒服的很,若不是后来有了故事,怕是此时已然神清气爽。 “阿珩,我看你身上还是有些骑马留下得淤青,我给月影的药,你要记得按时涂抹。这样吧,我负责每天给你上药。” “不要!”这次清溪将这两字拖得更长了。 萧奕峥哈哈大笑,锦被滑落,露出了未着上衣的半身。 清溪眼神落在了他右肩的受伤处。 昨夜,她便注意到了他的伤口,心疼的不行。 亲密时,她情不自禁的亲吻了他的伤口,他也更加浓烈的回应了她的情深一片。 “你也不知爱惜自己。”她抬手抚摸着他的伤口:“我知道军中事务繁忙,可也要按时吃饭睡觉。以后,我负责监督你。还有七杀的解药要尽快拿到好彻底散了余毒。” 萧奕峥牵过她的手,放于唇边吻了吻,笑道:“不是说我若喝酒你就要回尚都的吗?” “那我明日便回。”清溪也笑了。 萧奕峥伸手揽过她,重新躺平,轻松道:“此时便是你真的想走,我也不能让你单独离开。再等等吧,等我将这边的事都处理好了,我们一起回去。”他顿了顿,似有未尽之言,但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萧奕峥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阿珩,我们真的是夫妻了啊……” 清溪甜甜一笑:“傻子……” 两人起身已近正午。 用了午膳后,萧奕峥领着清溪外出步行欣赏山间美景。 因是隆冬时节,再加战事,除了猎户上山,山中几乎无他人。 两人先是去了清宁泉,饮了甘泉水。 清溪只喝了一小口,萧奕峥便绝然不让她再碰了。“太过寒凉,对你身体不好。” 清溪回味着口中的甘甜余味,晃着脑袋说:“依我看,若是苏江中泠泉是天下第一泉的话,那么这清宁泉可排第二。” 萧奕峥拢了拢她的风帽,含笑问:“又想回苏江了吧?” 清溪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点了点头。 若是以前她还觉得以后能回到苏江生活归根的话,那么在将自己的心交付给他时,这个愿望便遥不可及了。 “我带你回去看望外祖父母。”萧奕峥说。 “真的?”清溪眼露惊喜,随即笑弯了眉。 萧奕峥点头:“等我们回到尚都,或许不用多久,我便可以带你去。” 不管这个愿景能不能实现,清溪都觉得想想便是幸福。 她笑着回望来时路,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棠棣院。 站在清宁泉边,能俯瞰棠棣院的全貌。 整个棠棣院从高处看便是个圆形的院落,这正中心便是温泉汤池。 “咦?”清溪眉间微蹙,旋即歪着脑袋笑道:“真有趣,你瞧,从这看,这个院子的结构像是二龙戏珠的样子。”她顺手一指。 萧奕峥顺着她的手望去,心里一惊,果然若此,二龙戏珠,这个形容很是贴切。 温泉汤池是正中心的那颗珠子。两边所有房屋的坐落排放组合到一起,在高处看,不就是像两条龙嘛。 不对,他眸光一聚,确切的说:是像一龙一凤,龙凤戏珠,围绕着中心的汤池。 他瞬间想起了自己拥有的龙纹玉佩,还有正在寻找的凤纹玉佩。 怎么这般巧?真的只是巧合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那两枚玉佩究竟又有什么作用? 棠棣院自世宗皇帝新建后,这几十年一直再无人入住过,一直常 年落锁闭院。一年中也就过年前后北粟知府会派人前来清理打扫。 萧辙一次也未来过,而萧奕峥也是第一次来。 前不久他费心吩咐安排,从知府拨了几名侍从来临时当差,为的是带清溪前来赏景。 可这院子如此精妙的布局真的只是巧合,还是说会另藏玄机? 他一时思绪纷乱,理不清头绪。 “怎么了?”清溪轻声问。 他看着她笑颜如花,心情飞扬,想着这些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便也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院落设计精巧,不知有何用意,想是废了着功夫的。” 说着,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这山中景色也是赏不完的,若是累了,我背你回去。” 清溪扬了扬眉:“这你就小瞧了我……” 两人走走停停,有说有笑,中途萧奕峥还背着清溪登了山坡,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登至了南归山山顶。 太阳渐渐西垂,寒风呼呼而过。 萧奕峥将清溪紧紧陇在怀中,想要替她抵挡一切风寒。 两人俯瞰着苍茫大地,万里河山,烟火人间,一时无话,内心皆有无法言语的万千感受。 半晌,萧奕峥吻了吻清溪的额头,柔声低语道:“阿珩,我知道你想要看云山江水,览繁花万物;我答应你,终我一生,尽我所能,予你所想。” 清溪微微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从今往后,我萧奕峥与你同悲欢,共生死。” 清溪含笑,轻轻踮起脚尖,带着一股熟悉的幽香慢慢凑到他的耳边,落日的余晖在这一刹从两人的轮廓中散发开来,四方云动。 她微微开口,一字一柔:“我,凌清溪与你同悲观,共生死。” 同悲欢,共生死。 男女之间的誓言,回荡在万里山河,浩渺天地间,总奔着长久恒远而去。 深情相拥的两人皆无法预知日后的他们能守住这样的誓言,却是一个居于庙堂,一个隐于江湖…… 上卷:画堂春 请假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朱门华章录》上卷:画堂春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卷:画堂春 第95章:秘密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回到帅府后,萧奕峥依然繁忙,清溪的日子也很丰富。 月影明显感觉自家姑娘被萧奕峥“拐带”了两日后,整个人有了她无法捉摸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她问:“说是殿下带你去了南归山的别院沐浴汤泉了?” 清溪脸颊染顿时霞光。 “姑娘,你脸红了。”月影很是诚实。 清溪瞪了她一眼,又柔声轻轻的说:“以后,唤我王妃吧。” 月影一愣。这就改口了? 而更令她有些意外的是:两人回来后,萧奕峥日日准时回屋用膳休息。 对此,她甚为欣喜。 很明显,两人情谊深浓,如胶似漆。 与此同时,尚都传来了消息,令萧奕峥可与丹答签订互市协议,自行酌情定夺释放丹答战俘一事。 萧奕峥雷厉风行的开始安排。 他下发命令,释放琪琪娜,允许其带忽而勒的遗体返回乌兰图,并派遣曾启道带领队伍随行前去乌兰图商讨签订互市协议事宜。 “让曾大哥去?”清溪盯着小火炉中呼噜呼噜冒着热气的红豆粥问:“谈判商榷之事,曾大哥不一定擅长。” 她此话全然出自中正坦荡心思,无半点轻视之意。 萧奕峥放下手中的公文,笑道:“此事无难度,现在我们提出任何合理条件,丹答都不会拒绝。做成此事,对远翼来说便是功业。” 清溪细细一想,也是如此。 此事,虽然幸苦,倒也不失为美差一件。t. 萧奕峥看着她微笑颔首赞同,也知道她对曾启道是真的兄妹之情,想起曾启道对他说:“殿下,有些情感注定只能属于过去美好,还请殿下勿将过往之心告诉她。” 说的也是,何必让她平添烦恼,让她与曾启道以后相见交往尬尴不适呢? 琪琪娜离开北粟前又提出要求想见萧奕峥,被拒绝。 她既讶异又愕然,为何他未对自己提任何要求就放了自己?就连七杀的解药配方也未让她留下。 但她还是将一张配方留给了赵信。 离开北粟城北去时,她回首一望,扬头一笑,默念道:“大成恒王爷,我们后会有期。” 赵信将配方交给萧奕峥时谨慎提议:“这个方子不知真假,还是交给太医们先查看。” 萧奕峥扫了一眼,温言道:“我本就没指望这一纸配方。虽说目前身体需要慢慢调养,但终究比较稳妥。这副解药,定是霸道,虽能立即有效,但却不知是否会伤了其它。不过,她主动留下此物,想来也是有心思目的,也许出于好心,也许出于坏心。就按你说的,给太医去研究吧。” 战事一了,事情各定,北粟城内的氛围顿时轻松祥和起来。 清溪身体被调养的很好,被萧奕峥彻底解了禁,也开始会友,并且按捺不住的往外跑。 李菡见到她时,询问了一通她的身体安康与否,前后惊险之事,而后立刻将萧奕峥吐槽了一通,“六爷自己日日见这个见那个,却拦着我不让见你,是何道理?” 清溪微笑不语。 “那日回到客栈,见你们都走了,我就知道出事了。”李菡恨恨道,很是懊恼。“后来听说你去归平,更是焦急,无奈我出不了北粟。再到你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归平的事,我心中对六娘很是敬佩。你或许不知,北粟城中百姓都夸赞你巾帼英雄,与六爷珠联璧合。” 清溪笑意更深,不好意思的递给她一杯清茶,换了话题道:“哥哥来信了,说是也给你写了回信,感谢你这一路的相伴保护。” 李菡立即换了神色,淡淡一笑。“探花郎就是啰嗦,这事也值得写信道谢吗?你和六爷都是我长丰的朋友。再说,”她话语一顿,想了想还是开口坦然道:“其实,此前我亦有私心,想让六娘来这 里一趟。” 清溪皱眉,不解其意。 李菡深吸一气,将自己身世与寻找玉佩一事细细说与她听。 她的身世并不是什么重大秘密,清溪此前便听说一二。 只是听着关于此事的细节尤其是玉佩一事,她还是细细思量起来。 当听到李菡说,北粟有一匠人持有一高度疑似李菡所寻玉佩却要见自己时,她惊骇。 “见我?” 李菡点头:“我住进王府时说过我有私心,不过那时你很是大气,并未进一步询问。我所说的私心便是想要进一步与你接触,想看看六娘身上是否也有什么秘密?” 清溪眉头轻蹙,她那时不问全然是因为误会了她与萧奕峥的关系。“所以呢?有秘密吗?” 李菡急忙抱拳以江湖之礼致歉:“六娘海涵,恕我当时不诚之心。与你相处日久,知你为人秉性,我也早已当你为知交好友。” 清溪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亦能理解。若是我能出力,也义不容辞。此人现在在何处,我去见他。虽然这件事很是蹊跷。” 李菡感激一笑,随后道:“不巧,北粟起战事前,他已去了苏江。” “苏江?”清溪又是一惊。 “还有一事,不知六爷是否与你讲过?他也在找那枚玉佩。” “什么?”清溪更是讶异。 李菡点头,又将个中情况交代了一遍。 末了,补充道:“六爷寻佩之事是机密,知道的人很少。” 她的意思是,萧奕峥或许并不想清溪知道那么多烦心事。 而清溪却并没有心思计较这些。 她想到是:萧奕峥与李菡都在找那枚玉佩,而持玉佩之人却说要见自己,而后便去了苏江。 这一条线便连了起来。 自己与那枚玉佩真的有关? 当时,在清宁泉边,萧奕峥说会带她回苏江,是不是也是为了去寻那人? 她抬眸见李菡正看着自己,便回神柔声问:“你要去苏江吗?” 李菡不置可否,半晌才道:“过几日,我先陪老爷子回蜀州总部。等苏江那边传回消息再定夺。” 清溪微微点头:“这倒也是大事,毕竟牵扯父母家人。” 李菡一顿后坦然道:“我对父母家人无所期待,我的家人在长丰;我甚至对他们为何抛弃我也无兴趣知晓。即便找到他们,我也不会有什么认祖归宗的想法。我之所以要寻那枚玉佩,只是觉得当日他们特意留下这个线索,是他们对我有所期待,那么定然也有着什么原因。我对这个原因有所好奇罢了。” 清溪倒是一愣,旋即宽慰的笑了笑。 李菡走后,清溪整个下晚都在反复思量这件事,连萧奕峥进屋都未察觉。 “想什么呢?”萧奕峥举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这才回过神,起身道:“忙完了?” 萧奕峥牵过她的手走至塌边坐下,先是讲了讲今日他在前院保持忙碌的事。 清溪静静听着,时不时的给些意见。 “你呢?听说李菡来过?”他柔声问。 清溪点头,也不想藏着掖着什么事,干脆直接道:“倒是说了一件特别之事。” 萧奕峥似非常感兴趣的凝视着她,示意她继续。 清溪将事情娓娓道来,见萧奕峥的表情始终如一,并无躲避掩饰惊讶,心里也是坦然。 萧奕峥听完,轻叹一声道:“这件事本还不想让你如此早的操心,偏她还是说了。” “那枚玉佩……究竟是怎么回事?”清溪疑问。 萧奕峥含笑平静道:“母亲弥留时,交给我一枚半月状的龙纹玉佩,只让我好好收藏,它日所有机缘可寻同样形状的凤纹玉佩。”他顿了顿,语气稍稍伤感了些继续:“ 她在生命的最后,只和我说了此事,其余任何话都未说……” 清溪看出他情绪的变化,紧紧握住他的手,温柔体贴,也不言语,只是通过自己手心的温暖抚慰他此刻的哀伤。 半晌,萧奕峥轻轻的说:“你知道母亲是因何身亡吗?” 清溪愣住,试探开口:“朝廷给的说法是因病而薨。难道不是?” 萧奕峥深深吸了一气,微微摇头。 他声音暗哑干涩道:“母亲常年在留心园生活,深居简出,日子过的低调平淡。她甚少陪父皇外出,可那年的上祀节她却提议要和父皇去游乐游源。父皇很是高兴,便带着我和母亲外出踏青。因为皇帝出游,当日乐游源便被禁止百姓进出赏春了。” 清溪知道乐游源乃是尚都城内赏春第一胜地。百姓们非常喜欢登乐游源赏风景,会亲朋。 萧奕峥的话还在继续:“我那时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和现在七弟差不多大,自然玩心重,便四处乱跑。想是父皇觉得机会难得,便也遣了护卫侍从,和母亲甚是恩爱的场景游玩。本是是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景象,可待我游玩一番回来时,却见母亲身中一刀倒在父亲怀里,不远处还倒着一人,那人被利刃封喉,已经气绝。当时的殿前大统领正警觉的持剑护卫。父皇抱着母亲,手足无措,魂不附体。”他说到这,呼吸有些急促。 清溪抬手抚上他心脏位置,轻轻道:“没关系,不说了……” 萧奕峥低眸瞧她,揽过她的肩,继续说:“母亲被抱回留心园时已是回天无力。她给了我玉佩后,便让我出了屋子。她应该和父皇说了好些话。我站在门外,犹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直到听到父皇嚎啕痛哭声。” 上卷:画堂春 第96章:美人与玉共生辉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话音减弱,室内一时安静。 清溪微微蹙眉,有着很多疑问。 “是不是想问,为何明明是遭遇刺杀身亡,却对外公布病故?”萧奕峥看着她问,语气已然恢复平静。 清溪点头。 “父皇说:那是母亲的意思。” 清溪睁圆了眼睛,“只是这样?难道连幕后真凶也不追查?” 萧奕峥轻叹一声:“背后的真相一定是盘根错节,牵连深广。年少时觉得父皇遵从母亲意思既是不想让她身后不得安宁,也是心中自有盘算笃定,以图日后一击即中。甚至还想过,父皇真的不采取任何行动,那么所谓母亲的意思是真是假?” 清溪微微点头,想说这也是她心之所想。 萧奕峥揉了揉她的手,继续道:“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我越想越多。比如:为何那次母亲不同寻常的主动提议外出游玩?那日母亲和父皇究竟说了什么?为何母亲坚持带着我没有任何名份的住在留心园而父皇却不反对?为何母亲从未和我提过她的出生及家人?为何所有对于母亲的记载都含糊其辞?”他皱了皱眉,顿了顿,“我问过父皇。每问一次,父皇就哀伤一次,而后便只有一句话:六郎,你只需记住,我和你母亲只希望你平安喜乐。这些年,父皇身体不复以前,为了不惹他伤心,我也就不问了。我也试图自己找过真相,游历天下时也多有留意,然而一无所获。就连当年刺杀事件发生时在场的殿前大统领也于次年病逝了。” 清溪一直静静听着,听到这里,凝眸道:“或许有些事没有答案便是最好的答案。正如父皇所说,你过的好便是母亲最大的期许。” 萧奕峥点点头:“其实,对于此事,我并无太多执念。自小,母亲便教导我对所有事都要秉持豁达的态度,不可自苦,亦不可苦他人。我也一直以此要求自己。”他说着抬眸,注视着清溪:“阿珩,你的那手柳风行书和母亲的笔墨风韵十分相像!” 清溪微愣。 “我所知道的母亲出身与天下人知道的并无两样。她来自于江南。” “江南写习柳风行书的人不在少数,但各有风格。我的书法完全是外祖父教习的。难道母亲曾经师从过我外祖父?”清溪疑惑,旋即又摇了摇头:“可我从未听外祖父提过。不过,外祖父那人没那么多规矩,好交友,虽从不正式收学生,但所教之人却不少。或许这其中有书法传承颇深之人,而此人又与母亲相关?”她推测道。 萧奕峥不置可否。“可无论如何,有一点,非常肯定……” 清溪屏息专注,等着他的结论。 “围绕母亲的一定是个重大的秘密,一个连父皇都要帮着隐藏的秘密。” 清溪思维转的飞速:“所以,那两枚玉佩,一定也有秘密。” 龙,凤? 她眼前一亮,低了音量,无比认真道:“澄湛,我怎么觉得这个秘密事关……江山?” 萧奕峥的表情倒是轻松起来,含笑道:“若是两枚玉佩便能动摇江山,那这江山也太轻了些。” “我是认真的。”清溪不满道。 她觉得他的态度似是在开玩笑。 “我亦是认真。”萧奕峥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能事关江山的从来是人而非物。” 清溪心内震荡。 “不过,你说的有理。”萧奕峥宠溺一笑:“此前,我倒也没想过一定要寻回那枚凤纹佩。不过,如今,似乎有人开始行动了,便不能不闻不问了。更何况,还事关你。” 清溪又皱起了眉。是啊,为何持佩之人会想要见自己呢?还去了苏江?而那人手中真的有他们所寻之佩吗?他们与李菡会寻是同一玉佩?如果答案是肯定,那又是为什么? “我差人打听过那人,和长丰白老爷子调查情况一致,那个人就是北粟普普 通通一商户,来往于西域商路上做些香料的辗转贸易,在北粟也有几十年了。他也有家人,儿子孙子都在北粟,生活也并无不妥。至于苏江那边的消息,暂时还未传回。”他话锋一转,笑道:“不过,阿珩,我想随你回苏江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你思念故园。” 清溪浅浅一笑,挽着他胳膊道:“好了,不烦那些容易让你伤神之事。我们计划一下苏江之行,嗯,最好呢是明年一开始便能回去,然后我就可以带你去看辛夷花……春游江南,陶醉其中,人间天堂……” 两人是好一番畅想。 末了,萧奕峥貌似不经意的问她:“若是常住苏江,想来你也是欢欣的吧?” 清溪笑嘻嘻的点头。 她没有深思这个问题答案,因为觉得并无可能。 点头只是表示她对那片土地和牵挂之人的热爱。 “若是离开尚都的父母兄长也愿意吗?”萧奕峥又柔声一问。 “嗯?”清溪眨了下眼睛,笑道:“男人也会问这种幼稚的问题吗?” “幼稚?”萧奕峥一愣。 “对啊!就类似于妻子与娘亲同时落水,你救谁?” 萧奕峥大惑:“居然有这种问题?我怎么从未听过。” 清溪呵呵呵直笑:“我是在话本里看来的……” 萧奕峥看着她笑的如此欢快,也跟着乐了,有些事也就不想让她提前烦恼了。 两日后,曾济巡查西北军各营回来了。跟着他一道回来的还有归平国的特使,来递交与大成永世友好地国书,说是他们新任皇帝不日便会亲自前来北粟以示诚意。 月影打趣知惜:“你师兄亲自来接你了。” 知惜刷的脸红了,娇羞一笑,也不言语,可满脸的幸福。 清溪从归平回来后便从谢府接知惜到了帅府,平日里待她也很是关心照顾,她也很是感激。 “不怕你们笑话。师兄如今是皇帝,我倒是有些害怕。” 清溪也是理解,宽慰道:“你们这多年情谊,跑江湖共患难,你要对他有信心。” 知惜点头:“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天,很小的时候,师兄家里来了一陌生人,和婶婶说了好些话。后来,便有很多师傅交替着来教师兄念书写字,或许就是为了今日准备吧。” 还有这茬事?清溪想若是如此,那么倒也不用担心周依风治理不好归平国了。看来周朝宗有千般不可取之处,可在这事上倒也不糊涂。 她带着月影和知惜外出逛街,想挑些礼品送给知惜,毕竟她们很快就要分离。这一分离,便不知何时再见了。 知惜十分推辞,清溪十二分的坚持。这一来一回,便逛到了下晚。 清溪挑了一路,还是觉得首饰最为合适。 女孩子都喜欢,轻便易携带,还可保存长久。 三人便进了一玉器铺子。 北粟玉可是天下驰名。 掌柜热情招待,看着清溪如玉模样,气质不凡,更是下意识的用心介绍。 清溪看了一圈,左右问问意见,月影是看什么都好,知惜是看什么都推辞。 她一拍板:“掌柜的,你们店最好的首饰是哪件?” 掌柜堆笑:“现在最好的当然是一枚玉兰发钗,可那时非卖品,有主了。” 听闻玉兰二字,清溪倒是有了好奇心:“能不能让我等见识见识。” “那倒可以。”掌柜的心想如此珍品拿出手给大家欣赏一番,也可为店面挣得颜面嘛。 当掌柜的将发钗置于托盘中,小心翼翼地捧至三人面前时,月影与知惜皆发出了赞叹之声。 那枚玉兰发钗小巧精致,晶莹剔透,通身润白无暇,一看就知是玉中精品,难得的是做工亦是上乘,细致的恰到好处。 清溪一看此物便喜欢, 低调却脱俗。 “真的有主了?”她不甘心的问。.ν. 掌柜无奈点头:“特意定做的。” 清溪一撇嘴,失落的很。 “要不你们再看看别的?” 清溪转身一扫,看什么都觉得看不过眼了。 月影知道她喜欢,便央求掌柜的:“掌柜的,我们可以多出钱,或者是哪位订了此物,我们与他商量商量。” 掌柜的憨憨一笑:“这个,你们商量不来。是恒王殿下定做的。” “谁?”月影惊问。 “殿下!”掌柜斩钉截铁,不像是单纯的回答问题,因为他的眼睛盯在了门边。 “掌柜的,给王妃吧!”是萧奕峥的声音。 他已然一脚踏进了屋。 三人循声望去。月影和知惜急忙行礼。 掌柜的一听“王妃”二字,先是一愣,后是先向清溪行礼,“原是王妃啊,我就道北粟何时来了有如此风华的夫人。是小人有眼不识王妃,恕罪恕罪。这发钗样式可是殿下亲自设计的,哎呦,您快带上看看。” 清溪看着萧奕峥,想起初来北粟时客栈小二似乎提过此事,自己倒未在意。 萧奕峥已经走至她身边,“回后院没见着你,说是你出来了,便也跟了出来。”他解释完,转头对着知惜说:“知惜姑娘,我们另送你礼物,这发钗是我送给妻子的礼物,不好割爱。” 知惜慌忙点头,也不知该多说什么。她本来就无意的呀。 萧奕峥拿过那枚玉钗,抬手将其插入了清溪的发间。而后,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美人与玉共生辉。” 上卷:画堂春 第97章:情浓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恒王殿下出行,百姓们得到消息,自然蜂拥而至,十分熟络的打招呼。 “好久不见,殿下怎的瘦了?”白胡子老夫子拄着拐杖一脸慈爱,像是担心自家孙子吃不饱穿不暖的表情。 “殿下,丹答彻底蔫了吧?”小伙子气势昂扬,满面红光。 “哎呦,殿下,有空多出来转转啊!”大婶子热情招呼,笑容灿烂。 小姑娘们本是想看又不敢看潇洒神武的恒王殿下,但今日殿下身边站着位容色出尘,气质华贵的仙女般的人物,她们的目光都冲着她而去了。 “这,这,这,是王妃吧!” 人群中不知谁惊呼了这一嗓子。 大伙们纷纷投来惊艳的眼光,而后齐齐作揖行礼。 “王妃是从天上来的美人啊。”一女童娇嫩的声音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殿下与王妃,真可谓,神仙眷侣,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百姓们把自己能想到的美好之词都堆积了出来。 萧奕峥紧紧牵着清溪的手,在街道两边群众赞叹热情的招呼下,面带微笑的缓慢前进。 清溪亦是浅笑嫣然,点头致意。 某大娘拎着一老母鸡突围人群,冲到两人面前,二话不说就要把老母鸡塞进萧奕峥手里。 萧奕峥先是一愣,而后连连推辞:“大娘,这我可不能收。” “殿下,拿着拿着,哎呦,上次还多亏了殿下关心,才让军中小儿子回来看了我老婆子一眼。那时也是在因为我病了,现在,瞧,好得很。”大娘笑嘻嘻的又将老母鸡往上递了递:“多亏喝了这滋补的鸡汤!殿下,王妃需要,赶紧补补,早生贵子呀!” 清溪刷的脸红,心道大庭广众之下怎就扯到这事上了。 可老人家一片真情真意,总是不好拒绝。 萧奕峥身后的赵信眼疾手快的接过老母鸡。 自从萧奕峥下令释放战俘后,他便从战俘营回到了萧奕峥身边当差。 “那就谢谢大娘了。”萧奕峥和润笑着,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清溪。 北粟城中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此时热闹非凡。 深夜,躺在萧奕峥怀里的清溪说:“都有点舍不得离开北粟了,这里民风真淳朴。” 萧奕峥轻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声音朦胧:“嗯,北粟,对你我,意义非凡。” 清溪心中一颤,想着刚刚两人的一番恩爱,又觉脸红心跳。 自在那棠棣园一夜后,萧奕峥便日日与她同睡,总是忍不住与她耳鬓厮磨。 有时情到浓时,彼此都很难把控,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萧奕峥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明日便让厨房将那只老母鸡炖了给你补补身子,也别辜负了老人家一番心意。” 清溪抬手便给了他心口一拳,可这绵软力道只会让萧奕峥心痒难耐。 他捉住她嫩小的手,笑着道:“你身上的淤青擦伤已经完全好了,以后要格外小心,别再弄伤自己了。” “嗯。” “喜欢那个玉兰玉钗吗?”他问。 清溪抬眸,伸出手摩挲着他的下巴,轻柔的问:“你是打算送我全套玉兰首饰吗?” 萧奕峥亲了亲她的面颊:“我是想把自己送给你。” 清溪娇羞一笑,岔开话题道:“我们是不是就快要离开这里了?” 萧奕峥把玩着她的发丝道:“嗯……最迟下月初也要启程了,要在正月前赶回尚都。” 次日,白老爷子和李菡前来帅府辞行,两人要启程回蜀州。 萧奕峥和清溪送二人出帅府时,看到了站在帅府门外等候的丁铭。 清溪留心打量,丁铭看上去要比李菡大几岁,人的模样确实平平无奇,一直低着头沉默,与李菡站在一起,就气势上已被压 了一头。她想着李菡说他胆小怯懦,倒也不是没有任何依据。 “丁铭对李菡是一腔真情。”萧奕峥轻叹道。 “可这事终究需要两情相悦。李菡难道不知道他的好吗?只是没法为难自己说服自己罢了。”清溪低声回应。 萧奕峥凝眸看着她,微微点头。 若不是她,自己怕也是谁都接受不了的。 所谓,一心一人,一生一世。 不日,曾启道带着与丹答签订的国书回来了。这份盟约完全符合朝廷的意愿。 同时抵达的还有周依风率领的归平国使团。 萧奕峥就在西北军帅府高规格接待了使团一行人。 周依风对自己在大成讨生活的经历毫不回避,非常坦诚道:“我对于大成的感情融入骨血,只要我活一日,归平与大成便会血脉相连,荣辱与共。我和知惜走来闯北,也听说过颇多关于殿下的故事,仰慕已久。望日后,殿下和王妃还有机会亲临西北,来我归平,我归平国定会热情周到恭迎。” 他举杯回敬道:“但愿有此机会!” 随着周依风一起归国的还有此前留在那的天狼营军士及帮助清溪前去归平的谢植。 谢植的脸是早就消肿了,可刚一回来,又被萧奕峥下令禁足了。 他倒是无风无波的平静以待,就在谢府里读书写字,研究草药。 但他的父亲北粟知州谢长寅却着急的很。 他总觉得自家儿子帮助恒王妃私自出境这件事往大了说是违抗战时禁令危害皇室成员性命,往小了说也是触了恒王爷的逆鳞啊! 如今,这北粟州上上下下谁不知恒王殿下宝贝自家王妃啊! 就算归平一事结果甚好,但这功劳能不能抵过这大胆行事之过都难说。 如此一想,自家儿子处境堪忧,说是有杀身之祸都不为过。 他谢长寅虽是个正直清廉的官员,不喜走关系搞暗地文章那一套,但儿子的前途性命,他总是要关心。 他踌躇两日,上门拜访了恒王妃,意图是:打听真实情况。 而恒王妃非常热情的接待了他,只不过在他还未开口时,便先开门见山的开口了:“谢大人,我若是您,非但不会担心,反倒会开心。” 谢长寅大惑不解。 他是个直肠子,没有千道万转的心思。 “谢公子才学出众,性情稳重,应是我大成栋梁之才。您放心。”清溪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萧奕峥听她说起此事,笑着问她:“你倒是胆大,竟能对他夸下海口。你怎知我不会惩罚谢植?” 清溪亲昵的挽着他胳膊,佯装撒娇道:“他是听我命令,你惩罚他就是惩罚我啊!”她故意顿了顿,更娇柔了声音道:“你舍不得……” 萧奕峥无奈摇头。 自从两人互许终身后,清溪向他展示了更多另他无力招架的可爱一面。 他知道,这些甜蜜可爱的一面,她也只对最亲密之人展现。 他也故意板起脸孔道:“我就是想惩罚他!他如此目中无上,将你带去归平。远翼揍了他,我是恨不得给他两刀。”说到此处,他表情认真起来:“阿珩,若是你真的有什么闪失,我是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何事!”t. 清溪听说了他曾在城楼上许下的誓言:“若她伤分毫,他必踏平丹答,血洗乌兰图”。 她温柔的凝视他,爱意满满的柔声说:“自小至大,我都很幸运。如今有你,我只会更加平安。澄湛,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萧奕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两人相视一笑,半晌才想起本是讨论谢植一事。 “谢植他才学出众,性情稳重,难能可贵的是关键时刻也大胆果断,比如助你去归平,虽然对此我非常生气。” “可是你不会太过为难他的,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清溪笑着接话。 “你这个小脑袋啊!”萧奕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既然分析的这么准确,你倒是具体说说我的用意。” “老谢他……” “老谢?你也唤他老谢?” 清溪的话刚起头就被他打断了,他皱着眉追问,好像对于这个称呼,他不满。 清溪非常自然的点头:“跟着曾大哥喊的,你们不都是这么喊吗?” “哦。”萧奕峥不情不愿。 清溪并不在意,继续道:“他不是无心仕途吗?你一定是在想办法让他为朝廷效力。” 萧奕峥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难道不是?” “我希望他心甘情愿的为朝廷效力,而不是出于任何人的威逼利诱。”萧奕峥顿了顿,继续说:“归平一事,从结果上来看,他有功。从规矩上来说,他有过。若是我想让他因此走入官场,应该大大宣扬他的功。若是我想让他远离官场,应该追究他的过,但这两样都不是我的目的。若是让他得到这么大的功劳,便会成为很多人眼里的红人,而且还是和恒王殿下过从甚密的红人,对他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如今只是让他禁足,在外人看来,这是由于他将你牵扯在内,因此惹了我不快,而不是因为朝廷军事正事,别人指摘的只是我的公私不分。而他既为此事过程中的不妥行为付出了代价,留不下任何话柄,也可避开锋芒,对他是最好的安排。” 萧奕峥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清溪眨巴着眼睛只问了一句:“那我该担什么责任?” 他愣了愣,旋即呵呵一笑:“你难道不知道全北粟城的百姓皆道你巾帼英雄吗?” 清溪一撇嘴,挑了挑眉。 “在这件事上,功过都是我的,你可以继续任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前提是不让自己伤一分一毫。” 清溪抿嘴一笑,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吐气如兰:“我若是伤了,你能治好。” 三日后,萧奕峥全面完成了在北粟的任务,与清溪一起,带着一群人启程回京。 上卷:画堂春 第98章:返京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恒王殿下凯旋回京的消息传来,朝廷表面喜气洋洋,实则暗流涌动。 皇帝萧辙前些日子身体欠安,如今虽康复不少,但还是不能太过劳累。 太子萧奕和辅国,各项事务处理的可圈可点,也令众大臣信服。 大家心知肚明恒王自回来参加祈福大会后:平西南,灭丹答。这不管哪一桩单独拎出来看都是奇功一件。 若说此前没有人想过恒王殿下会有可能参与皇权斗争的话,那么现在已有人私下议论他是否会对太子位构成威胁?毕竟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如今又是如日中天之势。还有,恒王背后还站着凌家:户部尚书凌德言,十八岁便声动朝野的凌清松,甚至包括在天下文人中颇具影响力的江南大儒陈籍。 太子东宫官员进出日益频繁,而凌府上下越发低调。 凌德言在得知凌清松帮助清溪去北粟后就将其臭骂了一顿。好在那时清溪已经安全抵达北粟。 待皇帝身体稍安后,他便提溜着他进宫请罪。 彼时,萧辙脸色依然苍白,看不出情绪波动。他在沉默了半晌后,连说两句:“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随后,他笑着对凌德言道:“清溪如此在意六郎,朕倒是很欣慰,怎还忍心责怪?凌爱卿啊,朕和你一样,希望子女平安幸福。” 旋即,他又看着凌清松道:“这几月在大理寺供职干的不错。你自己可还满意?” 清松立马回道:“臣自认性格不甚严谨,陛下安排大理寺差事是为了磨练臣的性情,用心良苦。臣明了并感激,亦尽心尽力,不问自己是否满意,只问朝廷百姓满意否。” 萧辙舒然连笑,末了,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倒是个时机给你换换差事了。” 出了宫门,凌德言的脸拉的老长,一言不发。 凌清松倒是一派轻松自在,没心没肺样。 后来,西北前线消息不断传回。 清溪去了归平,西北军决战丹答,恒王沙场护王妃…… 清松也没了平日的悠闲自得,整日里最关注的便是西北战况。 陈若芙亦是提心吊胆,吃斋念佛多日,私下埋怨凌德言怎就将女儿嫁进了皇家。 “我只要珩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是她这一生总是活得在腥风血雨里,我们怎么安心,又怎么对得起……”她的话适时止住,竟有些哽咽。 凌德言拍了拍妻子的手,宽慰道:“珩儿大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能护她一辈子,恒王殿下是个可靠之人。” 直到萧奕峥和清溪一行人进了原州地界,即将入尚都的消息传来,陈若芙的心才彻底落地。 而凌德言却更加焦虑。 他焦虑的是萧奕峥回来后所面临的朝中形势。 能力超群的皇子若再有军功,这对朝局稳定可不是什么好事。 恒王殿下是否因此滋长出了野心,他没有把握判断。 太子殿下是否因此充满了戒备之心,他倒是判断为一定。 因为,这是人之常情,这是权力的必然。 “立知,现在起,你行事需更为谨慎。”他反复嘱咐儿子。 清松也是一改往日随性,异常认真道:“待殿下返京,爹您还是与殿下深入聊聊,总要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你觉得呢?”凌德言问。 “殿下应无入住东宫之心。”清松斩钉截铁。 凌德言微微皱眉:“若是他有,你觉得我们该如何?” “没有后路,全力支持。” 凌德言倒是没有想到儿子竟会如此果断。“这可是九死一生的路。” “殿下一旦有此心,难道您觉得您可以劝的动?还是觉得凌家可以置身事外?” 凌德言沉默。 “爹,所要护住凌府上下 平安,没有折中的选择。要么进,要么退。” 凌德言轻叹一声,半晌说了一句:“好在苏江故园还有退思之地。” 夜晚宿在驿官内的恒王夫妇却没有如此沉重的心思。 想着明日便可回到王府,见到家人,清溪兴奋的失眠。 “睡不着?”萧奕峥从后面抱着她。“要不要点点安神香?” 他们离开北粟时,周依风还未归国。他带着知惜亲自送行,赠送了好些个归平国礼,其中就有上好的安神香。 清溪摇了摇头:“那东西你还是送给母后或是宫里娘娘们吧。我也不喜。” “这就开始替我打点人情往来了?”萧奕峥笑着调侃。 “人情不人情的我其实不知。我只知道,将心比心。” 萧奕峥一时沉默。 清溪微转了头,轻声问:“母后其实对你很关爱照顾吧?” 他嗯了一声:“若说皇后娘娘对我和三哥一视同仁也不为过。只是,我进宫生活时已近十岁,能让我开口唤母亲的也只有一人。” 清溪点头表示理解。 “三哥亦如兄长般关照我。听说他治水患时落了病,也不知如今调养的如何了?” 清溪翻转了身子环抱住他问:“宫里有谁待你不好吗?” “谁敢啊!”萧奕峥笑着说:“就连皇后娘娘的兄长,那个笑面虎的国舅爷袁易进宫,每每见到我都还表面功夫一套一套的。” “袁国舅?”清溪想起了曾启道曾送给她的那本诗集。“我是不喜他的诗作。” 她一股脑的将袁易的诗作好好数落了一番,惹的萧奕峥哈哈大笑。 “他要是当面听到你这么评点他的诗作,要吹胡子瞪眼昏厥过去。”随后,他敛去笑容,道:“袁易是个笑面虎,很是记仇。”.ν. “那倒是没看出来。”清溪想起宝鼎山清诗会上的那一面,袁易给她留下的映像只是一个会附庸风雅笑容可掬的老头。 “好在,皇后的性情与其兄长不同。” “这倒也是有趣。皇后与国舅爷性情不同,却长相相似。我与兄长性情相投,但长的不像。”清溪扑闪着大眼睛。 萧奕峥笑道:“说的也是。你怕不是被捡来的吧?” 清溪一瞪眼,开始手脚并用的招呼他。 萧奕峥笑着任她招呼,再大力拢住她的身子,讨好道:“好了,好了,我投降。” “你倒是随便去捡一个给我瞧瞧。”清溪没好气道。 萧奕峥坏坏一笑,凑到她耳边说:“我有你,我们可以自己孕育。” 清溪耳朵一红,想都没想的张口就轻咬了他的下巴。 萧奕峥顺势一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朦朦胧胧,断断续续的说:“阿珩,我忍的很辛苦,别乱动。” 清溪被他吻的七荤八素,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等他依依不舍离开她的唇时,她才觉得呼吸困难。 萧奕峥轻抚着她的樱唇,喃喃道:“今晚可不行,你乖一点。” 清溪这才反映过来,这说的是什么话?刚想蹬他一脚,就感觉他身体确实热的不行。以前懵懂无知,可如今两人多有痴缠之时,她怎会不懂他为何如此。刚抬起的腿便又放下了。 萧奕峥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眼中尽是满足宠爱。 他伸手替她掖好被褥,温柔道:“这就乖了,睡觉。” 两人连日赶路,他怜她辛劳,虽有渴望,但到底多日不曾欢好,他也盼着早日回到王府,暖床清香,自在徜徉。 次日正午,一行人马行至尚都西门。 朝廷派来迎接萧奕峥凯旋的是他湘王爷,这倒是出乎萧奕峥的意料。 湘王笑意温和的将他好好夸赞了一番,似乎还嫌不够,又用了好些个美言佳句将清溪盛 赞了一遍。 萧奕峥平静谦辞:,清溪去归平是我收我命令。您这决策得当果断,我可是要替她说一句,愧不敢当。” 站在一旁的清溪知道萧奕峥如此说定然有他的道理,也只是浅笑不语。 湘王爷温和一笑,徐徐道:“有些个事世人看过程,有些个事世人看结果。六郎啊,前途无量。”说着,他拍了拍萧奕峥的肩,似是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嘉许和希冀。 萧奕峥眉间微蹙,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这欢迎的百姓已然拥至了城门口。 人人欢呼雀跃,热闹喜气。 萧奕峥一行人就在尚都城百姓的夹道欢迎声中进了城。 ,我回京的消息是朝廷传出来的?”骑着追尘的萧奕峥侧头问同样骑马前行的湘王。 他觉得这阵势实在太过招摇。 “倒也不是。你回京一路也不是秘密行事,百姓们自然会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便都会知道,都是自发前来迎接你。此次国朝赢的漂亮,他们也开心。” 萧奕峥眉间的纹路更深了些。 “皇兄交代了,让你先回府休息,等他旨意再进宫复命。” 萧奕峥点了点头,又关心了萧辙的身体状况。 坐于其后马车中的清溪一直闭目静神。 月影听着车在人声鼎沸,还有百姓嚷着“殿下千岁”,她想要推开车窗张望,被清溪出言制止。“太过张扬了……”她担忧道。 湘王爷将他们送至恒王府,不做停留便回宫复命去了。 看着湘王远去的背影,萧奕峥低声且郑重的对清溪说:“若是我稍后入宫一直未回府,你莫慌,就待在府里等我。” 清溪脸色一白,心中一颤,但很快镇定道:“我听你的,不要担心王府,我在家等你。” 萧奕峥轻松一笑,拥她入怀。 上卷:画堂春 请假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朱门华章录》上卷:画堂春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卷:画堂春 第99章:叮嘱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养心殿内药味浓重,寂静无声。 萧辙喝完一碗后,又继续埋头看着折中。 半晌,郭瑞入殿而来,与萧辙低低说了几句话。 萧辙沉敛了目光,微微颔首。 “让人熏香,驱驱药味。”他低沉吩咐。 当萧奕峥走入养心殿时,萧辙一扫疲惫之态,笑意宽和的瞧着他:“伤可好了?” 萧奕峥请安行礼上前,十分关切的询问萧辙的身体状况。 见萧辙面色如常,并无不妥,他这一颗心也放下了。 萧辙笑着让他坐下说话,而后简单说了些关于自己身体无关痛痒的话。 萧奕峥还想询问,却被他拦下了话头:“年纪大了,总是难免,现在很好,你无需挂心。倒是你,听说那七杀的解药,你未服用?” 萧奕峥点点头:“慢慢调养亦是好的。下猛药,必有所亏。” 萧辙轻叹一声,蔼声道:“是朕不好,不该让你去西北,受了这么重的伤……” “爹爹……”萧奕峥笑着开口:“我都知道你下面要说些什么,是不是想说母亲定会怨怪您?” 萧辙苦笑,指着他道:“你呀……” 父子俩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辙前倾了身子,认真道:“西北的事处理的很好,作为父亲,我很骄傲。” 萧奕峥心中涌出无限感慨。 父亲的一句“骄傲”抵过千军万马,抵过无上荣光。 “可是,六郎,也许你要受些委屈。” 萧奕峥闻言无半点情绪,没有惊讶,没有委屈,没有不满。 相反,他非常认同的点头:“爹爹说的极是,我理解。我也不想让三哥为难。” 对于这番坦诚,萧辙也不诧异。 “所以,这也是我当时反对你去西北的原因。”萧辙无奈的摇了摇头:“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又看着萧奕峥问:“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等过完年,我打算和清溪一起离开尚都去苏江。”萧奕峥坦然道。 萧辙先是蹙眉,后又点头道:“也好,也好。” “爹爹莫要替我觉得委屈。事实上,我原本打算参加完祈福大会便离开尚都,如今也算求仁得仁。”萧奕峥轻松笑道。“朝廷也不必费心思封赏之事。就以我私自让清溪到西北前线军营看望我,又私自不顾战事禁令遣她去归平为由,功过相抵,也能说的过去。” “你这理由都想替朕想好了?”萧辙语气亦有些不忍。 明明立了大功,却还要费劲心思的去推辞。 如果他只是他的父亲,便是上天入地都是要替儿子讨这份公道。 萧奕峥憨憨一笑:“其实这样挺好。清溪私自出京,私自去归平,定是要遭到言官们弹劾,我全部揽下,既保护了她,又避免麻烦之事,一举两得。” 萧辙凝眸看着他,轻咳几声,沉声问:“六郎,你就从未想过,为什么不能是你?” 萧奕峥怔愣,旋即正视着他道:“您和娘亲自小对我就没有如此期待,甚至我隐隐觉得你们在避免让我走上那条路。我也不是在宫中长大,本就没什么概念。后来出去走走,亲身见识到天下之大,更不想困于这四方城中。”他说着顿了顿,面露和暖笑意,声音都带了朦胧醉意:“如今有了清溪,她的性情,您也知道,更是向往苍山云海,逍遥自在。即便是为了她,我也不希望是我。” 萧辙听完,一拍大腿,哈哈大笑。 萧奕峥也跟着笑意爽朗。 半晌,养心殿内笑声渐停。 萧辙老怀安慰似的拍了拍萧奕峥的肩头,扬了扬眉,问:“我给你找了个好伴侣吧?” 萧奕峥眼中爱意无限,已是最好回答。 许是这样的情愫感染了萧辙,他眯 着眼睛,斜倚在坐塌上,缓缓道:“去苏江也好。我和你娘亲也是在那认识的。我还记得她当时执伞在斜风细雨中闲庭信步,那风度气质至今无任何女子能及。” 他的脸上浮上灿烂光华,仿佛回到那年烟雨朦胧的江南。 “可惜,我们离开苏江后,便一次都未回去过。我想,这也是你娘此生憾事之一。” 萧奕峥默了会,轻声说:“娘在世时从不提苏江之事,起初是以为她不思念故土,后来儿子知道那是因为太过思念。” 萧辙的脸上露出疼惜之色,深深一叹。“是我对不起你娘,让她有家回不得。” “我想娘她从未后悔过。”萧奕峥虽语带宽慰,但说的也是实情。 萧辙抬眸望向殿外,眼神越发柔和。 “六郎,那枚玉佩要收好。” 萧奕峥点头:“爹爹……” “不要问为何!”萧辙收回目光,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希望那仅仅只是一枚玉佩,你永远不用知道为何。正如,我们对你无担负天下的期望,也仅仅只是希望你一生自在和美。” “儿子知道。” “你三哥居太子位多年,一直尽职尽责,可圈可点。尤其此次洛河治水,统筹兼顾,深入细致,亦是得到朝臣们的认可。不过,这孩子太过劳累,最近身子也不好,你也去太子府走动走动。”萧辙进一步叮嘱。 萧奕峥自然能体会他这番叮嘱的深意。“我会和三哥好好谈谈。”t. 萧辙深沉敛眸:“坦诚交流自然是需要,但不可太过信任由兄弟情维系的平衡。皇权,会改变一切。”他顿了顿,微微笑了笑:“对你来说,真实江山抵过无上权力;对其他人来说,手中权力即是无限江山。我做了这许多年皇帝,亦是贪恋……”他声音减弱,显得有些沮丧。 “爹爹累了,儿子先行告退了。”萧奕峥十分体贴的起身便要退出寝殿。 “我还有件事要交代你。” 萧奕峥停了脚步站定。 “你们年后离京带上小七。” 萧奕峥蹙眉:“七弟?” 萧辙撑着腿起身:“自从念妃离宫,我一直在想这孩子应该由谁来照顾。他今年也只有八岁,和你当年入宫时一般年岁。当年,我可以亲自教导你,皇后也可以尽心关照你的饮食起居,但如今,形势不同了。” 萧奕峥立即领会何谓“形势不同”。 念妃在后宫中本就孤立,而她下毒嫁祸之事最终危及的是太子妃及她腹中的胎儿,那是皇后的嫡亲孙辈。如此情况,小七在后宫又如何立足呢。 “念妃走之前,对我跪哭请求,希望小七去恒王府。” 萧奕峥怔愣,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 “她说,这是她能为小七想到的最好出路。她虽然嫁祸了你媳妇,却通过为数不多的相处相信她不会委屈孩子,亦相信你对于自己七弟的情谊。” 萧奕峥轻轻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反复思量,觉得让小七跟着你也好。”萧辙语气中少有的颓然无力。许是真的累了,他挥了挥手:“回去吧。” 萧奕峥见父亲如此,心头莫名抹过伤感。 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他故作轻松道:“是,得赶紧回去。进宫前,不知爹爹状况,还以为要逗留很久,叮嘱了清溪两句,她该担心了。” 萧辙听闻此言,淡淡一笑:“那姑娘啊,很是特别。六郎,你有没有觉得,除了那一手柳风行书,她有些性情也很像你的母亲。” 萧奕峥微笑点头:“她比母亲更活泼任性,胆大无畏。” 萧辙摇了摇头,似是不认同,也有未尽之言,但终究什么都未说。 萧奕峥走出养心殿时,已是日落月升。 他一眼便瞧见站在殿外台阶下的七皇子萧奕 然。 八岁的萧奕然,一脸孩童的懵懂,直愣愣的看着萧奕峥。 他自小生长于一个封闭的环境,念妃对于外界的冷漠也投射到了他的身上。故而,无论何时看到他,他总是显得胆怯而沉默。 看着他拘谨中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惊慌的站在那,萧奕峥心中一疼。 他三步并两步的走至他跟前,蹲下身子,柔声道:“小七,见父皇?” 萧奕然摇了摇头:“来找六哥。” “想六哥了?”萧奕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萧奕然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萧奕峥笑笑。 其实他与这个七弟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近几年,他一直在外,一年中也就能在过年时才能相见。但他很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弟弟,每每回来总是给他带些民间时兴的小礼物。 “这次六哥也给你带了西北的奶酪酥,那口味尚都城绝对难寻。我回府便差人给你送去。” 萧奕和一脸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想要?”萧奕峥温和的问。 他急忙摇头,又低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咬着嘴唇不说话。 萧奕峥见此,双腿一低,与他平视,更加温柔道:“小七,无论发生了什么,三哥还是你三哥,六哥还是你六哥。” 萧奕和怯生生的抬眸,低低问:“六哥愿意让我跟着你吗?” “你想吗?愿意吗?” 萧奕和微微点头:“我喜欢六哥。” 萧奕峥一把抱起他,笑呵呵道:“好!六哥和六嫂也喜欢你。六哥带你去看大千世界。” 上卷:画堂春 第100章:同心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刚踏进王府大门,忠伯兴冲冲的跑来,笑容满脸:“王妃差人将您在正则苑的常用物件都挪去朝兰苑了。这出去一趟,殿下和王妃更般配了。” 萧奕峥闻言,笑而不语,提步向朝兰苑而去。 朝兰苑的温暖灯火依然为他亮着,不同的是以往屋内灯火下等待的人今日却站在屋外向他盈盈微笑。 他快步走至她身边,执起她的手,柔声道:“天气寒凉,不用站在屋外等我。”说着便携着她进屋。 屋内和暖温馨,清溪上手替他解了外氅:“已经让人去将晚膳热一热了。” 他皱眉问:“你又等我用膳了?怎么我说的话,你总是不听呢。” 清溪撇了他一眼:“你我初识时就应该知道我可不是听话的姑娘,怎么,现在后悔了?” 萧奕峥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颈脖处,贪婪的闻着她散发出的能令他神魂颠倒的独特味道,哑声道:“后悔没早点将你捉近王府。” 清溪耳根一红,用力推了推他:“先用膳,饿外了肚子可不好。稍后还得喝药。” 萧奕峥却不肯松手,双手箍的更紧了些,像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喃喃道:“让我抱会儿。” 清溪没辙,便也抬手扶上了他的背:“我知道,回到尚都,你便没那么自在了,没关系,有我呢。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嗯……”萧奕峥的声音朦朦胧胧,而他的唇已经不由自主的吻上了清溪光洁的脖颈,落下了淡淡痕迹。. 清溪的呼吸瞬间不稳,又听到门口有脚步声,羞涩的想躲开,拍着他的背道:“别闹了,月影要进屋了。” 萧奕峥懊恼的松了手,埋怨道:“王府要立条规矩,凡是我和你在屋内,其余人等不招不得入内。” 清溪扑哧一笑,赶紧理了理衣领。 月影带着另两位侍女进屋将晚膳摆置好。 萧奕峥大手一挥,让她们统统又都出了屋子。 两人在桌边坐下,安静而迅速的用完了晚膳。 清溪又督促他将太医开的药喝完。 等一切都忙定,萧奕峥拉着清溪的手,将与皇帝的一番话说给她听。 “我很抱歉,在北粟时,答应带你去苏江,便有这躲开尚都是是非非的考量,那时却未对你全部道明,怕你担心,也怕你不愿离开父母兄长。”萧奕峥的语气虽然坦诚却还有有一丝的忐忑,他是真的不愿看到清溪失望而抗拒的眼神。“可是,阿珩,我不可能将你一人留在尚都,从今往后,无论去哪,我都要与你一起,我已经回不到一个人的时候了。” 清溪默了会,凝眸问:“你想好了吗?” 萧奕峥颔首:“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个困难的决定。我只是觉得委屈了你。” 清溪笑容绽开,与他十指相扣,笃定道:“你这个人,记性怎得这么不好,在北粟时,我便说过,我会陪着你;刚刚我也说了:我会一直陪着你。自然是你去哪,我便去哪。”她挑着眉笑:“又不是不回来了。每年,我们可以回来看爹娘,看哥哥,看父皇。再说,外祖父总是催着爹致仕返乡,说不定过两年,爹娘就回苏江了。至于哥哥,他那个性子,不会孤单的。”她咬着唇瓣,像是在深思,细声细语继续:“若是他能重新燃起正经心悦他人的心思,就更好了,有人陪着他疯,便不用担心了。” 萧奕峥半张着嘴愕然的看着她,显得不可思议。他本以为她会沉着分析一番;或者因着其与家人如此血肉相连的情感,她会非常犹豫挣扎。却万万没想到,她尽是这般轻松洒脱。可再仔细一琢磨,他的阿珩就是这般与众不同,总是让他不断发现无数可爱之处。 清溪见他这么瞧着自己,一怔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旋即,她便听到了萧奕峥的爽朗笑声。 笑完后,他说:“我萧奕峥,何德何能,娶你为妻,此生无憾!” 清溪娇羞垂眸,婉转道:“那你可得一心一意,爱我惜我,若是你负了我,我便让你余生大憾。” 萧奕峥心尖一颤,沉声道:“失去你,不是余生大憾,是什么,我不敢想。” 他揽过她,轻声道:“阿珩,你定要一直一直陪着我,知道吗?” 清溪嘴角微弯,点了点头。 半晌,萧奕峥似想起什么,开口问:“你刚刚说立知重新燃起爱意?重新?那么此前是什么情况?” 他觉得以凌清松的才华样貌家世人品性情,这对姑娘家有求而不得的概率比较低。 现在的清溪并不会隐瞒他什么,便细细的将清松与沈桐的渊源说了一遍。 萧奕峥听完,锁眉道:“据我所知,三哥对太子妃一片倾心。此事,莫要让其他人知道。” “那是自然。”凌家知道其中厉害,对此事都是讳莫如深。 “你别看哥哥有时跳脱了些,可却是最知道分寸的那个人。”清溪补充道。 萧奕峥微微点头。 他想起了谢植。 谢植亦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可与凌清松相比,谢植老成持重。这两人是那么相同,又如此不同。若是能同为朝廷效力,倒是能互补行事,相得益彰。 他离开北粟时,解了谢植的禁闭。谢植也随着欢送的百姓人群相送他们返京。 那时,他说:“愿来日在尚都相见。” 谢植回道:“植与殿下可为挚友,不可为同僚。” 萧奕峥想,他恐是不会入朝堂了。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清溪问:“你刚刚说还有一事与我商量,是什么?” 他迅速回了神,将萧奕然之事一说。 “虽然念妃一事,终究伤害了你。但七弟无辜,我也愿意照顾他。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让他跟着我们?若是你不愿意,我再想办法。” 清溪轻叹一声:“你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那孩子,我见过两面,稚子无辜。若是你觉得我们能照顾好他,我便没有意见。只是,我没照顾过这般岁数的孩子,可能很多事需要摸索。” 听她如此说,萧奕峥的一颗心彻底落地。虽然他知道以她的纯真心态,一定会同意,但终究得听到笃定得答案。 “我们定能做好,也积累积累经验嘛!”他意味深长。 清溪白了他一眼,“说完了?” “完了!” “那你可以回正则苑了,我要安寝了。”清溪故意淡淡说了一句,抽回手起身。 可刚站起来,脚瞬间便离了地。 萧奕峥已然将她打横抱起了。 “你都命人搬空正则苑了,还想赶人吗?我可不回那空荡荡的正则苑。走,本王伺候你沐浴。”说着,便大步向浴房而去。 次日,两人睡到正午才醒。 清溪自己起身穿衣。 她就算再大胆豁达,也不好意思让人瞧见萧奕峥留在自己身上淡红色的吻痕,连月影也不行。 “我帮你。”萧奕峥拼命的想给她披衣纽扣,手皆被“无情”打开。 “就怪你!以后我们分房睡,你今晚就回正则苑去。”清溪轻哼道。 这种要求,萧奕峥可不会答应。 他锲而不舍的为她递这个取那个,到最后将那个玉兰玉钗恰到好处的插入她发髻时,终博得美人一笑。 下晚,两人带着从西北带回的礼物去了太子府。 刚进府门,便见东宫管事火急火燎的赶了出来。 “六殿下,本该是太子殿下亲自来迎,可是太子妃刚刚胎动,怕是要生了,这会子倒是没空招呼你了。” “什么?”清溪惊呼:“太子妃要生了?” “是啊。这几个月,太子妃一直卧床保胎,这胎儿还未足月,怕是要早产,所以……” “不用管我们。”萧奕峥打断他的话,他看了看清溪焦急之色,知道她忧心太子妃,便吩咐道:“太子妃与王妃感情甚笃,我们去偏殿等消息。” “这……”他一个小小东宫管事怎有胆子阻拦亲王,便唯唯诺诺的道:“六殿下请。” 两人在偏殿端坐。 萧奕峥轻轻拍了拍清溪的手:“太子妃生产,宫中早就安排好一班人等伺候,你放宽心,不会有事。” 清溪点了点头,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约莫半个时辰后,管事前来请示,说是太子妃那边一时半会成不事,可太子心忧太子妃,正在门外守着,半刻不愿离,无暇抽空前来,询问六殿下与王妃是否继续在府里等待,他们好安排晚膳。 萧奕峥默了会,起身道:“不用了。我们先行回府,太子妃若有消息,无论何时,请传个消息到恒王府。告诉太子殿下,我一定第一时间备下厚礼来看望侄儿。” “是,属下谨记。” 回王府的路上,清溪问萧奕峥:“太子殿下今日未亲自来见你,你是否对此有了警觉?” 萧奕峥不置可否,半晌才道:“我不想这么早下判断。即便三哥有了什么想法,我也会尽全力去弥补扭转。” 清溪将头靠至他的肩膀上,默不作声,满是心疼。 明明他什么都未做错,却要去全力弥补。 亥时,太子府传出了消息:太子妃诞下一男婴,母子平安。 上卷:画堂春 第101章:坦诚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太子妃诞下皇孙,普天同庆。 萧辙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给他取名萧承乾。 此名一出,众人瞩目。 乾,八卦之一,代表天。 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孩子刚出生便已被定下了人生。 皇帝虽宠爱恒王,但太子的地位还是不容撼动。 皇后满面笑容中闪过一丝担忧,喃喃道:“如此小的婴孩,怎受的住如此重的荣耀?” 东宫张灯结彩,进出道贺之人众多。 萧奕峥和清溪在听闻消息的次日又带着厚礼去了东宫。 萧奕和温和笑迎,轻松寒暄,倒也看不出对萧奕峥有什么结缔,还是那个平和友善的兄长。 两人连连道喜。 清溪在几件贺礼中抽中一个盒子打开,托出一精致小巧的玉铃铛,笑着道:“这是我们早就选好的北粟玉,特意请工匠制成的模样,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萧奕和呵呵笑着,说着有心,吩咐人将萧承乾抱出来给他们瞧瞧。 清溪看了眼萧奕峥,含笑道:“孩子还小,抱进抱出怕是过了凉气,不如我去看看太子妃和孩子,不知是否可以?” “说的也是,太子妃总是念叨着六弟妹,你快去吧。” 清溪特意拿着玉铃铛退出了屋。 清溪走后,萧奕峥关切的问:“三哥身体可好了?我在北粟听闻你落水,后有抱病处理政事,很是担心。今日见你,好似并未大安?” 萧奕和的气色确实略显苍白,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他笑意不减,摆了摆手,让侍从都退了出去。 他不答反问:“六弟呢?余毒可清了?当日你中箭染毒的消息传回尚都,父皇与我亦是着急不已。” “虽完全清毒还需要吃些时日的苦药,但已无碍。” 萧奕和点点头:“这次西北之事解决的如此圆满,我大成的国威在西域又盛了一层,你功不可没。”说着,他笑了笑:“以前虽知你文韬武略,今日却还是觉得或许小瞧了你,就说你在归平杀丹答驻兵的气魄胆识,这朝堂内在就无几人能抵。” 这一番夸赞让萧奕峥皱了眉。 他默了会,沉声道:“三哥,我已奏请父皇,正月,我便和清溪离开尚都,前往苏江。父皇已然同意。” 萧奕和愣了会,才道:“倒未听父皇提起此事,不过,想来父皇不会阻止你。这些年,你外出尚都,父皇都不会说个不字。其实,你无需如此。” 萧奕峥舒然一笑,又很快的敛去笑容,清了清嗓子,郑重而诚恳道:“自我进宫后,皇后娘娘待我如亲子,照顾有加,我虽从不唤她母后,但数十年的深厚情谊并不是那一个称呼可以涵盖的。三哥待我亦是兄弟情深,细心呵护,肝胆相照。自我记事起,三哥便是太子,父皇的左膀右臂。我常年在外,对于父皇,对于朝政,并无任何帮助。这一年,机缘巧合之下,我为国朝做了些事,也正因为这样你我如今都被推至了风口浪尖,这绝非我本意。有些话,说多了便无可信度,说多了亦代表问题更严重了,故我只说这一次:我,过去,现在,往后都无意,也不会与三哥争夺任何权力。你是三哥,我是六弟,仅此而已。” 他坦诚的看着萧奕和,眼神平静而清澈。 萧奕和嘴角挂着笑意,却没有立即开口。 他轻叹了一声,起身走至萧奕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就像此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似鼓励似欣赏似提点。 “我说了,你无需如此。”他的语气似有些无奈。“这大成的万里河山,若仅靠着至尊之人承担,是扛不起的,需要有无数能人志士共同出力贡献,你也无需因为这些考量而埋没了自己的才华,避嫌远走。外界如何说便随它去吧,三哥信你。” 萧奕峥起身笑道:“有三 哥这句话便够了,不过我不会改变决定。” “也罢。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我也劝不动。” 两人又谈了些西北洛河之事。 直到清溪返回,萧奕峥才携她告辞。 上了马车后,清溪打量着他的神色,莞尔一笑:“该说的话都说了?” 萧奕峥颔首。“你呢?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也笑着问她。 “自然。”清溪的语气弱了几分,“可这里不舒服。”她指了指自己的心。“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和桐姐姐说话也要如此思量,总觉得利用了她似的。” 萧奕峥心中一痛,将她又搂紧了些:“你没有。你只是告诉她你心中所想而已。”说着,他上手覆住了她的胸部,“心还疼吗?我替你揉揉。”t. 清溪隔着几层衣服都好似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以及那份置于自己浑圆之上的敏感。 她急忙往后一缩,飞了他一眼:“你疯了?这是在外面!” 萧奕峥爽朗一笑:“好了,还有力气教训我,我就放心了。”他凝视着她,眼神温柔,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柔声道:“是我将阿珩带入这皇家是非中啊……” 清溪见他如此,也柔了神色,缓缓道:“桐姐姐刚生产完,还是有些虚弱。我和桐姐姐说日日担心你与太子心生芥蒂,只想着你们兄弟和睦同心。桐姐姐让我莫要忧思。” “太子妃极为明理,是个贤妻。” “那我呢?”清溪清凌凌的看着他。 萧奕峥意味深长的凝视她,笑而不语。 半晌等不到回答,清溪努了努嘴,扬眉道:“算了,我也不要答案了。” 萧奕峥这才凑到她耳边,低低说了句话。 清溪的脸刷的红透,下意识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拍。 萧奕峥却哈哈大笑。 清溪抬手又想捂住他张大的嘴,被他捉住拢在自己手心。“好了好了,不闹了。看到我侄儿了没?小家伙长得像谁?” 清溪调整了下呼吸,方才开口道:“说实话,小小的一团,有些皱皱巴巴,倒也看不出像谁。不哭不闹,安静的很,安静的桐姐姐都担心。”说到这,她话锋一转,眼里闪了光:“可是我抱在手中觉得神奇的很,较弱的身体,生命的温暖,莫名的欢喜。” 萧奕峥满眼星光点点的温柔的看着她,开始期待自己与她的骨血。 不日,朝廷对萧奕峥及西北军论功行赏。 按照萧奕峥的意思,他只得了些名誉上的赞誉,倒也无任何实际好处。 而西北军的将领们都得到了该有得奖赏。 其中也包括曾启道,他升任正四品忠武将军。 另外,朝廷明发的公文中提到萧奕峥私自让王妃出京入归平一事,特意提及其中有凌清松的参与,并以此为由,将凌清松调离最讲公正严明,遵循法度的大理寺,将其外放,年后至苏江府任通判。 这个任命倒是出乎萧奕峥和凌家的意料。 他们从西北回来后,清溪回过一次娘家,萧奕峥当然陪同。 他也开诚布公的和凌家人坦诚了自己的态度与想法。 凌德言缕着胡子,不停的点头。“甚好,甚好。” 凌清松颇有些得意的看着凌德言,意思是说,我分析的没错吧。 陈若芙听说他们要回苏江,既觉得心安有觉得不舍。 “小婿很是惭愧,总是让阿珩跟着我颠簸吃苦,也让岳父岳母操心不已,往后亦是两地分离的牵挂,小婿有愧。”萧奕峥深深作揖。 这倒是让凌德言惶恐,急忙出言道:“殿下莫要如此。” 凌清松一挑眉。 小婿?西北走一趟,这称呼又变了? “还有***心牵挂啊!”他笑着出言道。 萧奕峥急忙笑道:“对 对对,还有立知。” “珩儿,去苏江,可是你的主意?说,你现在是不是心里乐开花了,又可以回去和外祖瞎胡闹了吧!”凌清松咧着嘴问清溪。 清溪大大方方的点头,“让你羡慕坏了吧?” 清松长声哀叹,梗着脖子道:“明日我便去求陛下,让我去苏江任职。” 谁知,他未去求,皇帝却好似有顺风耳。 这个旨意,唯一让他们觉得忧心的便是:兄妹一走,尚都便只留父母二人。 这使得清溪担心不已,连王府准备安排过年事宜都无心过问。 萧奕峥又回到了消散王爷的状态,见她如此,便说:“年节里,宗室朝臣拜年走动频繁,我带你去留心园住几日,也少了很多人情往来。” 一闻此言,清溪的眼睛果然亮了。 留心园是北方百园之首。当年萧辙特意为了给萧奕峥的母亲居住,在原有园子的基础上又进行了修缮扩建,费了不少心思。 那里也是萧奕峥长大的地方,她早就想去了。 由于东宫有了嫡长子,宫里的这个除夕格外隆重热闹,歌舞助兴,觥筹交错,互道吉祥。 还未到子时,皇帝笑说自己老了,实在疲累了,散发了红包,便携着皇后回后宫了。 皇帝一走,宗室子弟们也都纷纷散了回府。 萧奕峥与清溪二人回到王府时,快近子时。 萧奕峥拉着清溪便直奔后院的望春阁。 清溪讶异,喘着气问:“怎么了?” 萧奕峥笑着说:“咱们的第一个除夕夜,我给你安排了特别节目。” 上卷:画堂春 第102章:留心园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望春阁顶阁内铺着温暖的毛毯,满室摆放了大大小小的腊梅瓶,梅香四溢,清淡飘远。 阁中放置着一宽大牙床,锦被厚实,旁边暖炉内提前燃上檀香碳,满是暖融。 清溪轻咬着嘴唇环视了一圈,笑着问:“今晚不回朝兰苑了?” 萧奕峥笑眯眯的牵着她的手走至栏边:“时候差不多了。” 清溪眉间微蹙,忆起新婚之夜,他第一次带着自己上望春阁,也说“时候差不多了”,然后她就见到了远处的温暖与身后的大火,今日她会看见什么? 萧奕峥的话音刚落,整个尚都城寺庙的钟声齐齐响起,已是正月初一。 伴着钟声响起的还有远处升腾起的烟花。 萧奕峥从后面环住清溪的腰,将自己的面颊贴近她的耳畔,柔声说:“我命人在留心园燃放了锦州的烟火,在这里看最是绚烂。” 清溪的目光全部被远处那一团一团随风绽放的霓虹深深吸引,深蓝色的夜空中忽闪着千紫万红,瞬间亮过繁星,刹那归于平静;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旧岁如愿,愿新岁更甚。”萧奕峥在清溪耳边喃喃道。 清溪轻轻闭眼,羽睫轻颤。 “许了什么愿?”萧奕峥笑问。 清溪睁眼,侧望了他,眼中一汪秋水,叫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她娇笑道:“不告诉你。” “那我就自己探究喽。”萧奕峥说着便吻上了她的唇。 两人柔情似水,心神荡漾,拥吻于烟花绚烂,繁星多情的除夕夜。 望春阁里的这一夜注定如春温暖。 两人正月初一进宫请安;初二回凌府团聚。初三,便直接一架马车,撇了赵信和月影,去了留心园。 留心园位于尚都东郊,与恒王府不同,其占地颇大,周遭也无民居,乃是人迹罕至的宁静之地。 “留心园目前留守的侍从们已然不多,年前我就派人传了消息,毕竟要主上几日,估计这会子也能准备妥当了。” “你是不是也许久不曾回去过了?”清溪问。 萧奕峥点头:“有一两年了。” “和我说说,你小时候在园子里的事吧。”清溪托着腮好奇。 萧奕峥含笑:“你想听什么?” “嗯......”清溪转了圈眼珠似是在认真思考。“什么都想听。”这是她认真思考后的答案。 萧奕峥轻叹一声:“那得需要一生的时光说给你。” “那我就用一生的时间来听。”清溪眨巴着大眼睛,不假思索的接道。 萧奕峥宠溺一笑,眸中温润融了她的眉眼。缓缓开口说着那过去的故事。 从在园中掏鸟蛋从树上摔下来到在湖中捞鱼差点溺水身亡;从在后山采毒蘑菇到上房揭瓦差点让鸟屎砸在皇帝脑袋上;从研究火药差点烧了书房到偷偷练射箭差点一箭贯穿忠伯心脏...... 他就这样讲了一路。 清溪一直睁圆了眼睛竖着耳朵听,总结问了一句:“你如此这般成长为今日这般实属奇迹啊!” 萧奕峥哈哈大笑。“英雄所见略同。” “父皇与母亲都不管你吗?” 萧奕峥略路回忆,笃定道:“父皇倒是想管教,但他在留心园得听母亲的。母亲觉得我那样甚好,只是不要伤及他人便行。” 清溪蹙眉,轻声说:“母亲性情特别,倒是让我想起了外祖父。小时候,哥哥也是如此这般顽劣,有时还带着我一起闹,外祖母总是咬着牙恨恨发愁。外祖父却是永远慈眉善目的说:如此天性,有何不妥。” “所以,外祖父一定也会喜欢我吧?”萧奕峥满心期待的问清溪,好似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清溪故作神秘状,笑而不答。她本以为萧奕峥会追根究底一番,谁知他悠哉 游哉的晃着脑袋,自我肯定起来:“看看立知就知晓,外祖父定会喜欢我。” 清溪没忍住扑哧一笑:“即便不喜欢,也是退不了货的了。” 萧奕峥一顿,苦笑道:“普天之下也就你能将这句话按在我身上。还望王妃将我这货物随生携带好,不可弄丢。” 两人如此说笑间,马车已然驶入了留心园。 清溪对这个园子的第一映像便是精致的宏大。 进门处便是一面假山群,穿过不大的圆拱门,豁然开朗,眼前是取名沉心的圆月湖。 这沉心湖恐有宫中太液池的三倍之大,完全可以泛舟湖上,赏景观天。 如此说,一点不为过,因为沉心湖对岸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花树掩映,亭台楼阁的身后是一座不算太高却亦成起伏装的小山。 若是春天,便是青山隐隐,绿水悠悠。 “你想坐船过去还是闲逛着过去?”萧奕峥问。 清溪这时才发现,围绕沉心湖左侧修了一座长廊,后侧则是一片密林,有蜿蜒小道通向对岸。 她想了想,看着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踮起脚尖,搂过他的脖子,脆声道:“你若是不累的话,我要让你背我走过去。” 她盈盈笑意,眼中盛满光华万千。 萧奕峥二话不说的将脸凑了过去,“你亲我一下,我便背你过去。” 此时,回廊深处匆匆走来了两名侍从。 清溪见状,赶紧想撤回自己的手,却被萧奕峥一把扣住,“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你先撩拨了我,这就想撤了?” “有人来了!”清溪努努嘴,提醒他。 “那又怎样?”萧奕峥半蹲而下,挥了挥手:“夫人,上来吧。” 清溪唇瓣轻咬,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却是自己主动撩拨了他,是要负责到底的,于是也顾不了害羞,俯下了身子。 来人本是为了伺候主子,远远瞧见王爷背着王妃走入了密林,面面相觑,思忖着这到底跟着还是不跟着。 “要不,我们回吧?殿下对这园子比我们熟悉多了,每次来都不喜欢有人跟着,别自找没趣了。”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想想也认同。 于是,两个不靠谱的侍从就这么消极怠工的跑了。 萧奕峥背着清溪悠哉的在林中晃着。 现在是冬日,林中只有松柏青葱挺立,其余的花草皆在蛰伏。 “开春后,这林子里桃李满天,燕鸣雀叫,比宫中的御花园有过之而无不及。”萧奕峥边走边说。 清溪趴在他的背上,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若是沏壶好茶,抚上一曲水远山高,岂不就是神仙。” “是啊,母亲在时,便是过着你口中的神仙生活。她时常在这里抚琴烹茶。那把太玄琴是母亲的心头好,也是母亲临终时亲自交待转赠给皇后。”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此前你说那是母亲的遗物,又为何在皇后那,而皇后为何一开始就赐给了我。” 萧奕峥看着脚下鹅软石小道微微颔首。“太玄琴不是谁都能驾驭的了的,你的琴艺不输母亲。” “我虽没见过母亲,却觉得自己与她如此亲切。” 清溪深深吸了吸林间空气,举目四望,走了这许久,她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这片林子她来过一般的熟悉。 她微微蹙眉,努力想着缘由。 “许是由于你与母亲同在江南生长,一方水土一方人,这句话颇有道理。”萧奕峥笑道。 清溪脑子闪过一光,急忙开口道:“澄湛,你还记得我与你提过苏江玉兰谷吗?” 萧奕峥一愣,对于她此时的语气以及突然提及玉兰谷,微有讶异。 “记得,你说春日那里开满了辛夷花。” “对,玉兰谷,这片林子 的构造很像玉兰谷。” 萧奕峥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你是说这里像玉兰谷?” “是”清溪斩钉截铁。 她自小便时常去玉兰谷玩耍,玉兰谷的路她熟的很,绝对不会记错。 萧奕峥皱了皱眉,将她的身子向上提了提,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这个园子是父皇为了母亲特意修建打造的。母亲在江南长大,许是也去过玉兰谷。她很思念故土。”他缓缓道。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气氛瞬间变了味道。 半晌,清溪犹豫着开口,语气沉肃:“你,不觉得有些事有太多巧合了吗?” 萧奕峥沉默的走着,没有说话。 “澄湛,我有些心慌。你说,母亲背后的秘密,会不会和凌家有关,和苏江陈家有关?”清溪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身子贴的萧奕峥更紧了些。 “不许胡思乱想。”萧奕峥沉声道。 他能感受背后的人有着紧张惶恐,连心跳的明显加快都通过身体的接触传递了出来。 “阿珩,你我的婚事当初可以说是父皇一力促成。父皇对我们只有舐犊情深。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背后有着怎样的牵扯秘密,我们还是我们,我会护你,会护凌家上下,什么都不会改变。” 清溪将头搁在他肩膀上,微微一笑。“恩,天塌了,也由你顶着。” “说的正是。”萧奕峥语气轻松起来;“我是带你来松快的,莫要自寻烦恼。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出了林子。 上卷:画堂春 第103章:七弟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领着清溪走出密林便也到了沉心湖的另一岸。 他牵着她的手一处处的细细参观讲解。 数十个院落楼阁,水榭亭台,造型各异,设计精巧,无一雷同。 若说十步一景,百步斗转星移,也不为过。 “若不提醒,我会以为此刻我们在江南。”清溪轻声感叹。 这里的建筑风格婉约十足,既灵动又雅致。 而留心园之所以能被认为是北方百园之首,除了因为其无论建筑还是风景都美轮美奂,世人对这座皇家私园所包含的一位帝王难能可贵的情爱神秘好奇之外,还因为相传这座园子里珍藏着前朝宫中大量的皇家私藏。 诸如:天下第一行书;画圣颜荣凯的飞天图;汝阳青色瓷......等等。 对于清溪来说,她更想看的当然是后者。 然而,萧奕峥说:“这是谣传,我从未见过这些奇珍异宝。” 清溪讶异。 这世人皆知的秘密难道是个天大的误会? “这个说法也不知什么时候形成,又为什么传播如此广泛?”萧奕峥显得很无奈;“等这些民间说法进入宫中,进入父皇母亲的耳中时,已经无力控制了。” “真的?”清溪还是不愿相信,全然是因为她渴望看到绝世的作品。 萧奕峥点头。“父皇不愿因为这么个传言而大动干戈的去澄清,再说也无从说起,于是也就一笑了之。左右,这皇家私园,无人敢闯。” 清溪重重一叹,异常失落。“也不知那些宝贝如今在何处?是否还存在于人世间?” 萧奕峥抬手拢了拢她的衣领,笑道:“有缘自会相见。” 这整个园子逛下来,竟要花费半日的光景。 可两人全无疲累之态,一人自在诉说着这里一草一木于他而言的往事意义,一人温柔倾听着他的童年点滴,仿佛也参与了那段无忧无虑的人生。 “阿珩,当你在苏江陈家读书嬉闹时,我在这里捉鱼摸虾;当你在玉兰谷中赏花听风时,我在这里诵诗写词。那时怎会想到,十几年后,我会娶这么特别的好姑娘。”萧奕峥眸中清亮,浅笑温润。 清溪的脸微微泛红,挽过他的胳膊道:“带我去你房间看看。” “好!我们今晚就在那安寝。”萧奕峥爽朗一笑。 萧奕峥儿时居所名为钟秀馆。 清溪抬头看到匾额时便怔住了。 “很像,对不对?”萧奕峥凝视着匾额上的字,淡淡道:“这是母亲的笔迹。” 清溪虽然早知孝懿皇后的字体与自己颇为相似,但亲眼见到还是惊觉不可思议。“确实太像了,只是母亲运笔落定的力道潇洒确是我远远不及的。” 钟秀馆的一应布置没什么可说道之处,就和王府的正则苑一样简朴。 清溪想,萧奕峥自小到大这生活上不甚讲究的做派倒是一以贯之。 “我再带你去看看母亲的落凡馆。”萧奕峥牵着清溪的手出了钟秀馆的小门,走了一处清幽小径,转了一弯便进了另一出小门。 清溪抬眸一看,眼及之处皆是竹林苍苍。 竹林掩映间有一间不大的屋子。. 推门而入,檀木香幽幽。 正中间是一张花梨大案书桌,桌上摆放着澄心堂纸,端砚徽墨,胡桃木的笔架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上好毛笔,桌角上青花瓷瓶中斜插着一朵红梅。 左侧是紫檀木的雕花大床,床上整齐放着丝绵锦被,周围悬着墨绿色双面绣花纱帐;外挂着一簇一簇的流苏;紧挨着卧床的是黄花梨木的梳妆台,放置着各式精美的首饰。 右侧乃是一方小几,摆放着各式茶具,亦搁放着梅瓶。 屋子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各式装饰品,有些是书画,有些则是绣品荷包的小物件。 整个屋子一尘不染,很有生活气息。 “父皇特意交待:母亲的屋子每天都有专人整理,她走时如何,现在便如何。不过,自从母亲走后,他一次都未回过留心园。”萧奕峥沉声道。 清溪深吸一气:想来,却不敢来,这应是皇帝的心态吧。 她缠上萧奕峥的手,与相交而握,柔柔道:“母亲品味不俗,也热爱生活。” 萧奕峥颔首。“我们去苏江的路上会路过盛陵,我带你去祭拜母亲。” “好。” 两人在留心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住了七日。饿了便吃,累了便睡,兴致来了泛舟湖上便夜观星象,登园子里的悠然山吟诗作对;兴致不高时便相拥坐在忘忧亭中看着沉心湖发呆,彼此不语。 园子里伺候的人只要看到恒王夫妇都是退避三舍,万一一个不长眼的扰了人家夫妻恩爱,恒王爷的眼里飞到嗖嗖的谁都受不了。 正月初十,两人皆依依不舍的离开留心园,回到了恒王府。 他们要为离开尚都打点准备了。 他们准备过完上元节便启程离京。 萧奕峥与清溪商量,在此之前,他想先行接萧奕然出宫,先让他适应适应。 清溪并不反对,也用心替萧奕然准备着一些用物。 “这不需要你操心,宫里会给他备好的。”萧奕峥提醒道。 “那不一样。这是你这个六哥,我这个六嫂的心意。”清溪反驳。 萧奕峥摸了摸她的头发:“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两人一同进宫想与皇帝皇后商量此事,想来他们也不会反对。 听闻皇帝正在养心殿内议事,萧奕峥蹙眉问前来通报的郭瑞:“这年节里,还未开朝,父皇就操劳起来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郭瑞恭谨道:“倒也不是,只是有些政事,陛下想要尽快落实,便招太子和有些大臣们前来议事。殿下要不先去东暖阁歇着?” “我们先去给皇后请安,再去看看七弟。等父皇空了,请都知遣人去七弟那只会一声。” “那是自然。” 非常不巧的是,皇后亦不在宫中,说是带着各宫娘娘们去后花园赏梅去了。 无奈,两人只得先去看萧奕然。 萧奕然看到两人前来,高兴不已,但这孩子连高兴都透着怯生生的样子,不敢大声说,不敢肆意笑,只是不停的将各种好吃好喝的推至他们面前。 一旁服侍得内侍忍不住的多嘴:“幸亏恒王与王妃来了,否则我们七殿下要闷坏了,成日不出门,就窝在这殿内。” 清溪听着心疼,拉过萧奕然的手,温和道:“小七,以后,六嫂带你玩。外面天地可大了,你会喜欢的。” 萧奕然微微抬眸,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低低的支吾道:“你......恨我母妃吗?” 此言一出,萧奕峥脸色一变,正色道:“小七,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见他如此语气,一屋子的侍从赶忙扑啦啦的跪了一地。 萧奕然也慌了,急忙起身,焦急道:“不......不是他们......六哥,你别怪他们。是我自己听来的,我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了,我省得。” 萧奕峥眉毛一松,想想也是,念妃的事在宫里能瞒得住谁。何况小七也八岁了。 “你们都起来吧。”他低声吩咐。 侍从们那逃过一劫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 清溪此时拉过萧奕然的手,将他拢在了身边,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我不恨你母妃,更不会因为你母妃的事便觉得我们小七做错了什么。你只需要记住,我是你六嫂,会和你六哥一样疼爱照顾你。你愿意接受我吗?” 萧奕然不停眨巴着眼睛,小手局促不安的攥着。 “不愿意 吗?”清溪显得伤心失落。 "没有。"萧奕然慌忙开口道。 清溪旋即笑开了:“真好。” 萧奕峥静静的看着他们,清溪的温柔笑容,小七在其面前的乖巧顺从,让他觉得这副画面如此美妙暖人。 “你们去带七殿下收拾收拾,本王今日便会回禀父皇带七弟回恒王府。”他吩咐道。 收拾是需要时间的,清溪提议他们先带萧奕然去御花园给皇后请安,也顺便带这孩子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看着萧奕然眼里的期待,萧奕峥点了点头。 在去御花园的半路,郭瑞差人来请萧奕峥前去养心殿。他想了想,不想扫了萧奕然难得游园的兴致,便让清溪先带萧奕然与皇后娘娘汇合,自己单独去养心殿。 萧奕峥离开后,萧奕然弱弱的说:“六嫂若是不想陪我,没关系,我和六嫂一同去养心殿。” 清溪微笑着摇头:“我也想去御花园赏梅,咱们得走快点。” 萧奕然咧嘴一笑,提步就跑。 这倒是出乎清溪意料,看着后面跟着一队得侍从,她这个王妃也不好不顾礼仪得跟着他跑开,只得加快脚步的跟上。 脚步一块,心思不稳,她一脚踩空,落到了路边得草地上,偏巧踩到了一方湿泥土,泥点子溅到了裙摆上。 她暗叫不好。 若是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可今日是要面圣见皇后,这脚鞋泥泞,衣裙染污,便是失仪。 她转头一瞧,偏巧今日未带月影进宫。这身后跟着得几人皆是伺候萧奕然的,也不知短时间内能不能寻来干净衣物。 萧奕然见状,赶紧奔了回来,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到底生长于宫中,对于礼仪规矩,他毫不含糊。 “知乐,你回去拿一套母妃的衣物过来。”他吩咐道,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清溪说:“我母妃的衣物,你愿意穿吗?” 这是他的一番好意,清溪不忍拒绝,便点了点头。 萧奕然脸色微动,好像有一丝感激,又道:“御花园内不是有座供人休憩的屋子吗?六嫂不用来回奔波,去那等着换就行。” “好,听你的。”清溪笑笑,想想也是。 宫女领命便回去取衣物。 两人走进御花园时,萧奕然又想了想,轻声道:“六嫂,你是不是得换好衣服才能见母后请安?” 清溪点点头。 “那么我就带人先给你站岗放哨。” 清溪扑哧一笑,柔声道:“这样,小七先带着人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用提我。我自会和皇后娘娘解释。带着这么多的人,反倒是惹眼。” 萧奕然没多想,便点了头,带着人向御花园深处走去。 清溪提着裙摆走向了小屋。 她刚走进,便听到屋内有声音传来。 “你真真是糊涂!我这么多年的隐忍付出,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学不会呢!” 清溪心间一宕,浑身警觉。 那是皇后娘娘的声音。 上卷:画堂春 第104:夫君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脚步一定,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皇后的声音挡也挡不住的往耳朵里钻。 “六郎去苏江,你居然不出言阻拦?你这番作为,让你父皇怎么想?” 清溪手中一紧,屋内的另一人应是太子。 皇后的声音透着威压,与清溪平日里听到的春风细雨的温柔全然不同。 “你父皇曾启道回京又如何?又能改变什么?你反对,你怎好反对?你居然如此沉不住气!” “母后,儿臣也不想如此。”太子声音低沉而压抑。 “我叮嘱过你多次:你的太子位除了你父皇,无人可撼动。你只需善待六郎,这江山便是你的!” “母后可知,您每次这般说,就如同在儿子心口扎了一刀。好似这至尊之位是六弟施舍与我!”太子的声音变的高亢而不满。“我不懂为何?只因父皇偏爱于他吗?只因他是孝懿皇后的独子吗?母后心中明明有那么多的委屈不甘,却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照顾关爱六弟,您口中的隐忍付出若是为了儿臣的太子位,儿子倒是觉得那是承重的负担。” “你放肆!” 清溪听到了瓷杯碎落的声音。 她咽了咽嗓子,理智上非常清楚自己此时应该不动声色的转头离开。 然而事关萧奕峥,感情让她挪不动步子。 她想要知道的更多。 可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后,她听到太子沙哑开口:“母后息怒,是儿子口不择言,犯上不孝,请母后责罚。” “行了……记住我的话。”皇后的声音平缓起来:“你不是说六郎夫妇进宫了吗?恐怕很快也会来寻我请安了,走吧。” 清溪轻咬下唇,急忙垫着脚尖转身小跑。 跑了一会站定,迅速调整了下呼吸,竖起耳朵,似乎听到了屋门打开的声音。 她扶着心口稳了稳心神,抬眸处被萧奕然吩咐去取衣物的宫女偏巧回来了。 她便坦然的站在原地,俯身检查着自己的裙摆,静静地等着耳边传来宫女的恭敬回复。 “王妃,衣物拿来了,奴婢伺候您去更换。” “好,刚刚陪着小七,想着你怎的还未回来,也是焦急,回头来寻你,偏巧你便来了。” 小宫女战战兢兢:“是奴婢来迟了。” 清溪摇着头道:“走吧。” 一转身,皇后与太子已然向她们而来。 她略显讶异后,微低头行礼:“母后万福,太子殿下万福。” 皇后笑意温和:“你怎的在此?何时来的?” 清溪看着裙摆处的污渍,带着不安的情绪,将事情缘由解释了一通。 她语气中的游离不确定很恰当好处的被皇后理解成是由于担心失仪而产生的惶恐。 “你这孩子,怎的越发规矩起来。我这梅花也赏完了,你随我回宫处理,再等六郎来吧。”皇后又转头吩咐宫女:“你去伺候七殿下游园子吧。” 太子说是前朝还有些政事处理,行礼告退。 清溪随着皇后回凤阳宫,内心还是多少忐忑,她不确定他们是否有发现自己在外听了许久的话。 好在,待她在凤阳宫中更换好衣物后,萧奕峥便前来请安了。 她在看到萧奕峥的那一刻,心中一切风浪归于平静。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而言,便是头顶的一片天。 或许早在宝鼎山初遇时他眼中笃定深邃的光便已经没来由的让她觉得可信赖依靠。 “六郎,如今你已经成家有室,怎还要离京闯荡?圣上与我说此事,我便觉得不妥。我不同意。太子也是,作为兄长,也不知规劝,我已经教训过他。”皇后说的很是诚恳。 清溪微微抬头,仔细看着她此刻的神情,想探究这一番言语中几分 真情几分假意,但她凡胎肉眼,纵有聪慧才情,未经修炼,哪能看清深宫高位之人的人心深浅。如此想着,心中竟有几分悲凉。 萧奕峥微笑道:“娘娘关爱若此,连累三哥无辜受训,着实过意不去。只是我实在松散惯了,也想带清溪回去省亲,娘娘您就全了我这份爱妻之心吧。” 他呵呵的笑着,凝望着清溪,情意浓烈。这殿中众人听着这话,再看这般画面,皆低头抿笑。 皇后也笑了,指着两人,对身边的伺候之人说:“你瞧瞧,这两孩子,这般恩爱,蜜里调油似的。” 皇后说话,众人自然就敢善意笑出声了。 皇后又叹了一气:“罢了,你父皇都应允了你,我说什么也无用。只是,六郎,你父皇年岁大了,前些日子又生了场重病,即便是为了圣上,你们也不可在外久待,记得早些回来看看。” “娘娘的叮嘱,六郎记下了。” “至于七郎的事,我也没有意见。宫里人情冷暖的,我确实也不一定能照顾周全。”皇后显得很是无奈。 “娘娘无需多思。七弟还小,心思倒也单纯,父皇也只是想让我带他到处走走,莫要受其母亲影响,在宫中心生不该有的念想。”萧奕峥解释道。 皇后颔首。“那么,后就离京了?”她问。.ν. 萧奕峥点头。“按照惯例,京中上元灯会,父皇与娘娘会登未央楼,与民同乐,这一年一度的热闹,我们得凑完了。”他爽朗一笑。 皇后指着他,笑着摇头。 两人领着萧奕然出宫时已是傍晚。 回到王府,用完晚膳,又领着他各处熟悉交代了一通,安排他在正则苑住下。 等两人回到朝兰苑,洗漱完毕躺下时,萧奕峥问清溪:“是在宫里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今日话都变少了?” 清溪将头依在他胸前,轻声道:“没什么,就是听着皇后说父皇身体不好,有些担忧罢了。” “这样啊……”萧奕峥喃喃。 从宫里回来一路上,清溪都在想着怎么告诉萧奕峥自己今日听到的那番对话。 她知道虽然萧奕峥从不称皇后为母后,但是在他心里皇后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是有着其中的份量;而萧奕和这个兄长对他而言更是无人可替代的手足。若是让他知道他们对他的态度情感并非那么纯粹无暇,伤害打击可想而知。 况且那段对话的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意义,她无从探究得知,又何必说出来徒增烦恼。 反正,他们很快要离开尚都,无论皇后与太子有着什么防范或是芥蒂都应该放置一边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不愿让萧奕峥不快,她只想他如现在这般潇洒自由便好。 所以,她决定暂不告诉他此事。 然而,思及皇后与太子对萧奕峥的好可能多少有些利用的成分,清溪心里就如被针刺一般的惊痛。 她伸手用力揽住萧奕峥的腰,带着心疼的语气,呢喃道:“夫君,我会全心全意的疼爱你。” 萧奕峥通身一震,哑声问她:“你唤我什么?” 她抬起头,凝视着他的双眸,笑意嫣然,吐气如兰的说:“夫君。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娘子。都说兄弟如手足,可我想让你知道,阿珩可以是澄湛的手足。” 萧奕峥一个翻身,将清溪压在了身下。 他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她如玉的脸庞,抬手描绘着她眉眼模样,魅惑的气息扑面弥散。“阿珩不是手足,阿珩是澄湛的心肝。”他沉声压抑道。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纠缠,急促浓烈。 “阿珩,再唤我一声。”他声音克制轻颤。“我喜欢你如此唤我。” 清溪羽睫微动,脸颊发烫。 她抬起双手,搂上他的脖颈,婉转出声:“夫君,我会全心全意 的疼爱你。” 她的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并没有完全发出,堵在一个迫不及待的长吻中。 次日早晨,萧奕然早早的便来到朝兰苑,说要陪着六哥六嫂用早膳。 萧奕峥看着身旁睡眼惺忪的清溪,觉得要教会小七的第一件事便是:别在乎宫里的那套规矩,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尤其是,不用晨昏定省似的往朝兰苑跑的这么勤快。 “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清溪听完他的“理论”,对此嗤之以鼻。“以后我们不能睡懒觉。” 萧奕峥一脸不可思议,“你昨夜刚说会好好疼爱我……” 清溪赶紧上手捂住了他的嘴,咬着唇瓣道:“莫要让小七听到!” 三人用完早膳,萧奕峥和颜悦色的对萧奕然说:“正月,六哥给你放年假,这几日你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过完上元节,我们动身南下,但是这不耽误的功课学习。以后,你跟着赵信练武;父皇给你安排的教学师傅不能与我们同行。这一路上,六哥教你,待到了苏江,六哥给你找最好的学问师傅。读书明理之事不能拉下。” 萧奕然点头如捣蒜,而后试探的问:“今日我能让赵信带我出去逛逛吗?” 萧奕峥眼眸一眯,心道你倒是挺聪明,专门挑好手陪同出门。 “去吧去吧,这几日可尽情玩耍。” 待萧奕然走后,清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我怎么觉着你这心中打了如意算盘。你是想让谁教导小七啊?” 萧奕峥憨憨一笑:“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上卷:画堂春 第105章:元夕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星如雨,鱼龙舞,花灯闹。 上元节是尚都城百姓一年里最为热闹喜庆的时候。 家家户户都会在家门边点上一盏特色灯。 男女老少都会结伴出游,上街赏花灯猜灯谜,看百戏杂耍,吃酒聊天畅谈天下。 对于才子佳人们来说,这一晚更是人约黄昏后,互诉衷肠的最佳时机。 这一夜,尚都是不夜之城。 所有喧哗热闹的最高潮自然是皇帝皇后会在巳时登上宫城正门外的未央楼,与民众同赏上元夜景,共襄盛举。 未央楼上,清溪挽着萧奕峥的胳膊,俯瞰西津大道上的各式花灯。 萧奕峥伸手揽过她的肩,另一只手牵着萧奕然,笑的满足而恬淡。 皇帝与皇后正站在城楼正中向楼下的百姓挥手,城楼下的百姓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一旁的萧奕和亦是频频举手,容色温润。 沈桐尚在月子中,便没有陪同他出现在城楼上。 清溪想着昨日特意与她告别时的场景,鼻子有些泛酸。 此次生养,沈桐内里亏空不少,本是如花一般娇艳的人如今看着像是要枯败凋零一般憔悴。 襁褓中的萧承乾眼神定定的,还是不哭不闹的安静。 “珩儿,凌哥哥也要去苏江了吗?”她问。 清溪点了点头:“我们明日启程,哥哥应是要等开朝后,将大理寺手头负责之事交接好才会动身赴任。” “也好。”沈桐的眼色暗淡了几分:“以前总是听你们说起那里的山山水水……他喜欢,你们都喜欢……太子那边,我会留心规劝的。” “不。”清溪脱口而出的阻拦。 她本来是想着沈桐可以已妻子的身份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出言调和太子与萧奕峥的矛盾,可现下她改变主意了。 再听到皇后与太子的那番对话后,她意识到若是太子已然对萧奕峥心生芥蒂,这芥蒂绝不是今时今日才形成。而沈桐与凌家也有着牵扯,若是太子多想一步,那么就会疑心沈桐。 不能将沈桐置于遭夫君疑心的境地。 更何况,如今憔悴不堪的沈桐让她心疼担忧,又怎能忍心让其为这些事忧心。 “桐姐姐,朝廷的事,你不要参与。太子殿下与我家王爷也自会处理好他们的问题。如今,你只需照顾好孩子,养好自己的身体。” 沈桐盯着她看了会,表情恹恹的,微微点头。 “六嫂,快看,放烟花了。” 萧奕然的一声轻唤,让清溪迅速回了神。 空中的烟花四散,亮光照在她的眼上,似落下了点点繁星,璀璨耀眼。 “陛下,今年这上元烟火倒是比去年更多样变化了。”皇后笑着说道。 萧辙抬眸远望,眼神温柔而飘渺,半晌没有作声。 倒是萧奕和开口回道:“今年锦州制作烟花的作坊又扩大了规模,当地从事该方面劳作的百姓收入增加,各方面工艺又进步了不少。” 皇后将眼神从皇帝脸上挪开,很好的掩饰了一丝不快,笑着对着萧奕和点了点头。“可见咱们大成的国力又强大了。” 城楼下仰头看烟花的百姓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好不热闹。 萧奕然也睁大了眼睛不时的发出惊叹声。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上元节登上未央楼。以往,这样的热闹,念妃从不出席,自然也不允许他参加。 萧奕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问:“想不想去逛逛西津大街?” “可以吗?”萧奕然眼中闪亮,犹豫小心的问他。 萧奕峥一扬眉:“当然。” 他向皇帝处看了一眼,道:“父皇和娘娘等会儿回宫后,我们就去逛逛,六哥给你赢个花 灯。” “那我的呢?”清溪立马问。 萧奕峥一顿,旋即笑的开怀。“也有也有。” 萧奕然急忙说道:“六嫂放心,小七不和你争。” 清溪脸一红,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三人的笑声迅速引来了萧辙的注意。 他侧头看向不远处的萧奕峥,目光慈爱。 萧奕和瞧着他如此看着萧奕峥,脸色微动。 皇后轻咳一声,笑道:“六郎是又说了什么风趣幽默之话博得美人一笑啊?” 萧奕峥笑着作揖:“娘娘尽情打趣我,莫要打趣她,她脸皮薄的很。” 清溪急忙瞪了他一眼。 皇后掩嘴轻笑。 这两人看着周围的人都羡慕不已。 萧辙也是嘴角上扬,含笑点头。 半晌,他提步走至他们身边,凝视着萧奕峥,缓缓开口道:“六郎啊,明日启程离京,不用特意进宫告别了。” “父皇……”萧奕峥敛去笑容,微露讶异。 无论是礼仪规矩,还是情感需要,他们都理应进宫拜别。t. 萧辙宽和笑着,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 “今日叮嘱你两句,你我父子说说话,即可。你不是也烦那些繁文缛节吗?” “与父皇告别并非繁文缛节。” 萧辙笑笑:“行了,什么时候这么虚头巴脑的。” 萧奕峥与清溪皆是一愣。 这话实在不像出自皇帝之口。 “六郎,你江湖行走已是家常便饭,朕倒也不担心。此去苏江,富庶醉人之地,倒也逍遥自在。把该带的物件都带上,出去了便好好享受,勿牵念朕。记住,我们只希望你此生平安幸福。”萧辙语气平缓,却饱含了浓情。 萧奕峥明白他口中的“我们”指的是他与母亲。 他深深的看着父亲,心杂陈。 皇帝的两鬓斑白,身影消瘦,眼中神采已不复往昔。 他的父亲,已然苍老。 他双腿一软,双膝跪地,深深拜了下去。 清溪与萧奕然也跟着跪拜。 “父皇的话,儿子记下了。望父皇千万保重,儿子携妇无论在何方都为为您祝祷,也定会时常回来看您。” 萧辙弯了身子,招了招手:“起来,快起来。” 萧奕峥扶着他的臂弯起声。 萧辙看着萧奕然,牵过他的手,蔼声道:“小七啊,父皇没有照顾好你,有些对不住你。以后跟着你六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圣人之道,立身立心,知生民福祉,成栋梁未来。” 萧奕然手心尽是汗,心跳砰砰,怔怔的看着萧辙,后又急急的重重点头。 萧辙深深一叹,“好了,你们也去和皇后太子高个别。” 萧奕峥便牵过萧奕然的手,向皇后太子走去。 清溪本是提步跟上,却在经过皇帝身边时,被皇帝出言拦下了。 “朕有些乏了,你随我去暖阁坐会,朕有些东西要让你们带去苏江。” 说完,他提步便向暖阁而去。 清溪只得跟上。 刚进暖阁,萧辙便吩咐郭瑞去取东西。 他则转身轻轻道:“替朕向你外祖父与外祖母问好。” 清溪一愣,眨巴着眼睛直视着皇帝。 萧辙的视线越过她,看向暖阁外皇后正在与萧奕峥笑说着话。 暖阁的门敞着,他们也能看到阁内景象。 萧辙放低了声音,又道:“朕要你一句承诺: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陪在六郎身边,伴他终老。像你说过的那样:共风雨,不相离。” 清溪蹙眉,为何皇帝特意而突然的和她说这些。 萧辙的目光沉沉,渐渐露出尊的威仪。 他在等着她的回话,而显然他只能听到一种答案。 “臣媳应允:伴他左右,不离不弃。” 清溪郑重允诺。 萧辙的目光柔和起来,微微颔首。 此时,郭瑞走近,递上一小巧精致的妆盒。 “这是给你外祖带的礼物。”萧辙示意她收下。 清溪想要推辞,萧辙却紧跟着出言封住了她的口。 “这是圣旨,带回去吧。” 清溪只得恭谨接过。 萧辙微笑的看着她,诚恳道:“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可以带给六郎幸福。” 皇帝皇后回宫后,太子也回了东宫。 萧辙一番话勾出了离愁别绪,萧奕峥虽有些心绪难平,但因为应允了萧奕然要携他逛上元夜市,便也不好食言。 于是,他右手揽着清溪,左手牵着萧奕然,走入了热闹的观灯人群。 萧奕然起初也有些放不开,但随着周围喜庆热闹气氛热烈,也渐渐散了沉闷的感觉,开始左顾右盼,事事好奇。 在灯谜广场前,清溪转了圈眼珠,笑着和萧奕峥说:“你若是出马,定然是拔得头筹,岂不是没什么悬念。要不,咱两比比?” “不行!”萧奕峥一口回绝。“说好了,我替你们赢花灯。” 赢花灯一事怎能让媳妇出手?绝对不行。 “这么说,你还是担心输给我啊!”清溪晃着脑袋说。 萧奕峥扬眉一笑:“激将法。” “那你上不上钩啊?”清溪笑问。 “六哥,我也想知道,你和六嫂哪个厉害?”萧奕然仰头道。 萧奕峥白了他一眼。 还没怎么着,这小子就开始质疑起他的能力了! “倒是不好让你们都扫兴了,来吧。”他胸有成竹道。 两人以萧奕然在一旁数一百个数为时,开始了疯狂猜灯谜的比赛。 萧奕然边数数边左顾右盼,觉得数数的节奏跟不上他们移动的步伐。 周围渐渐围观了越来越多的人,皆是对这对风华无双的夫妇比赛结果好奇之人,还不时的给他们加油打气。 “一百。”萧奕然话音一落。 萧奕峥抬眸看着清溪,扬了扬手中被他摘下的题面签。 “快快去核对谜底,看谁猜对的多。” 众人又簇拥着两人到了裁判官那里。 两人提笔一一在各自摘的签上写下答案。 清溪率先答完,紧接着萧奕峥也落了笔。 经过一番核对,清溪摘了二十二个签,答对二十二题,而萧奕峥偏偏多摘了一个,多答对了一题。 众人一阵欢呼,不管输赢,皆是真心夸赞两位才情厉害。 “六哥,六嫂,好厉害!”萧奕然绽放了大大的笑容,欢喜异常。 清溪疑狐的打量着萧奕峥。 萧奕峥明媚一笑,对着裁判官说道:“我们一共答对四十几题,您要是和我这么多彩头,怕是要回家哭了。这样,我只要那两盏花灯,如何?” 裁判官求之不得,连连道好。 “小七,带着你六嫂去选灯。”萧奕峥豪气道。 萧奕然提着两盏灯心满意足的走在回恒王府的路上。 清溪一路都在问萧奕峥:“你是不是故意只赢我一题?” 萧奕峥则反问她:“你不是喜欢花灯吗?为何自己不提?” “谁说我喜欢了?”清溪扬眉:“我只是想让你时时刻刻记着你还有我。” 萧奕峥了然:“哦?所以你是为了吃小七的醋?” 清溪轻哼一声,追着小七而去。 萧奕峥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满足安心。 他转身看了眼喧嚣归隐的尚都城,默默说了声:江湖再见,后会有期。 (上卷完,下卷故事明日继续) 第106章:安平公主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千里江山如画,万井笙歌不夜,扶路看遨头。 大成恒王殿下萧奕峥和王妃凌清溪带着七皇子萧奕然于正月十六出了尚都城南下。 王府侍卫总管赵信与清溪贴身侍婢月影,另有一马车夫小晟子随行。 清溪本想和萧奕峥一同骑马,但又怕留萧奕然一人在马车内会寂寞,没曾想萧奕然主动要求和赵信共骑。 “六哥不是吩咐过今日起便要跟着赵师傅习武练功了吗?那我定是要跟着师傅骑马。” 赵信被他这一身师傅喊的赶忙就要下跪,被萧奕峥拦下了:“你担的起这声师傅。” 他微笑看着萧奕然:“说的好,去吧。” 于是,清溪也就得尝所愿的坐上了追尘。 反倒是月影一人舒服的窝在马车里,看着赵信护住萧奕然前行的身影发呆。 萧奕峥将清溪拢在自己的宽大裘氅里,略显埋怨道:“你应该回马车里,外面风大。” 清溪笑着欢快道:“我想和你一路赏风景,论天下。” 萧奕峥箍紧了她的腰,特意放慢了追尘的步伐。 “好,若是累了,便告诉我,我同你回马车。” 清溪点头。 “你说父皇是赐了什么给外祖父?” 她昨夜回府后便告诉他皇帝赐了礼物,但却隐去了其让她允诺的部分。她想皇帝既然特意留下她说这些,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自是不想让萧奕峥知晓。她便也不提及了。 “我亦不知。”萧奕峥皱了皱眉。 那个盒子小巧精致,盒子上虽未挂锁,但即是皇帝特意交代带给外祖陈籍,两人都没有想过要打开一看。 思及萧辙,萧奕峥的语气略显担心:“父皇太过操劳。朝廷今日才开朝,他前几日便忙碌起来。对了,若是我们晚走几日,应是能见到奉旨回京的远翼。” 曾启道再被擢升为四品忠武将军之后不久,皇帝下令调其回京,任尚都巡防营主事。 清溪那日听到皇后与太子对话中也提到了太子对此事的反对。 她想太子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认为萧奕峥与西北军并肩作战,已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曾启道自然是与萧奕峥关系非浅。 而尚都巡防营统领京城安全保障事宜,将如此要职交给与萧奕峥交好的曾启道,这令太子不安。 当然,清溪认为这是他疑心生暗鬼的多虑。 “是啊,前日回家辞行,哥哥还说他能见到曾大哥,便一并道别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 另一边,赵信正一本正经的在马上给萧奕然做着练功习武的思想准备工作。 萧奕然居然也一本正经的听的入神。 清溪皱眉担忧:“小七这性子应再活泼些好。” 萧奕峥却摇着头,意味深长的说:“等到了苏江,他想不活泼都难了。” 傍晚,一行人抵达了盛陵。 在驿站休息一晚后,清晨,萧奕峥便领着清溪进了盛陵进行祭拜。 盛陵因山而陵。 孝懿皇后如今就沉睡在这茫茫山腹之中。 萧奕峥站在山前竖起的一块巨型石碑前跪拜了下去:“娘亲,孩儿来看您了,还带了您的儿媳来。” 他温柔的看着跪在自己身旁的清溪道:“她是孩儿此生挚爱,娘亲你定会喜欢她。” 清溪深吸一气,轻轻开口:“娘亲,儿媳给您请安。您放心,我会疼爱他,陪伴他,若是我做的不好,您便在梦里告诉我,我可以做的更好。另外,您的太玄琴,我也会珍藏好。嗯,还有,儿媳的书法还未到您的境界,若您有空,也可在梦里指点一二。” 萧奕峥听着她一番话,张口结舌,半晌,有露出爽朗笑意。 “阿珩,你定不知自己是如此可爱。” 清溪眨巴了两下眼睛,异常郑重的又拜了拜。 两人又在山前站了许久。 清溪指着石碑问萧奕峥:“为何石碑之上只写了半边的内容?” 萧奕峥呼吸一滞,低低道:“父皇说等他百年后入了此山,补全他的那部分,这块碑才完整了。” 山前冷风适时吹过,让人无端生出悲凉情绪。 清溪只得紧紧握住他的手,互相传递着温暖。 出了盛陵后,众人继续行路,进入了原州地界。 “殿下,今次要不要顺路看望四公主?”赵信问。 以往,他们南北行走路过原州,萧奕峥总会探望自己的四姐姐安平公主萧乐畅。 安平公主嫁的驸马乃是原州太守的长子章延。 章延在原州任职,安平公主出降后便也跟着驸马定居原州,很少回尚都省亲。 “我听皇后说过你带着四公主偷偷外出游玩被责罚的事。”清溪笑着说。 萧奕峥笑着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 清溪轻哼,笑他一直觉得此事挺英雄。 “小七,你还记得四姐姐吗?”萧奕峥低头问萧奕然。 萧奕然皱着小眉毛努力的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那也是难为你。她出降时,你才一岁多。这些年,她回宫次数屈指可数,你不记得也情有可原。” 萧奕峥转向清溪又道:“你也未见过四姐姐,我们本就是游山玩水,不着急赶路,便去看望四姐姐吧。” 清溪自然无异议。 一行人进了原州太宁城,直奔太宁公主府。 “听闻太宁的安平公主府还是当年父皇亲自下令建造的,可见父皇也很是疼爱四公主。”清溪看着公主府匾额上金灿灿的大字感慨道。 萧奕峥颔首。“四姐姐嫁到原州已有八年,一直居于此。据我所知,驸马不常来公主府,两人至今也无子嗣。”他轻叹了一声。 话音刚落,公主府总管便急急出迎了,一番行礼后,便领着人向大堂而去。 安平公主萧乐畅已然在堂前等候。 她比萧奕峥年长四岁,如今也只不过二十 她整个人雍容安宁,好似有股力量能让走近她的人摈弃外界的一切波涛汹涌,回归无波无扰的境界。 清溪抬眸瞧去,萧乐畅嘴角含笑,眸光澄平,脸色温柔,微微点头致意。 “四姐,我又来讨茶吃了。”萧奕峥笑着上前行礼,牵过清溪,又拉过萧奕然,好一通介绍。 萧乐畅一直盈盈微笑,眼神在清溪与萧奕然身上一一凝过,缓缓开口道:“六弟大婚时,我偏巧身体不适,也未能赶回祝贺,今日见到弟妹,果真如传言所说是位有着沉鱼落雁之姿,风华无双之态的凡尘仙子。” 清溪急忙行礼谦辞。 萧乐畅不急不缓的看着萧奕然又道:“小七长大了,我离宫时,你还在襁褓之中。”说及此,她的眸色中才划过一丝回忆唏嘘的情绪。 萧奕然俯首,低低道:“小七给四姐姐请安。” 萧乐畅伸出手,牵过他,转身走入了大堂。 几人坐定后,又是寒暄了一番。 萧乐畅一一询问了皇帝与皇后及宫中相识之人的近况。 得知皇帝身体不如以往时,默了会,开口道:“说起来,我已有四年未见过父皇母后了。” “原州离尚都甚近,四姐若是得空可回宫小主些时日,想来父皇定会开心。”萧奕峥边说边将手边案桌上的茶果向清溪挪了挪,示意她尝尝鲜。 萧乐畅闻言,先是不置可否的笑笑,后又看到萧奕峥的动作,轻声道:“看来父皇真是给六弟赐了门两情相悦的好亲事。” 清溪微微低眸,总觉得她这话虽说的平淡和善,但总觉得透着什么情绪似的。 此时,侍从进门来报,说是驸马得知贵客临府,稍后便至招待。 萧乐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萧奕峥笑着道:“听说姐夫最近又得了晋升,如今在太守府内任要职。” “他做事勤勉,颇有建树,倒也是他应得的。”说着,萧乐畅岔开话题,问他:“六弟今次带着佳人与小七,又是要至何处逍遥自在阿?” “苏江,回苏江省亲。” “还是六弟快活随心。” “四姐姐在原州也可时常外出走动,总比在宫里自由。” 萧乐畅笑笑,“若是心有所困,在何处其实都一样。” 不一会儿,驸马章延回府而来。 章延风度翩翩,长相文弱周正,从内而外的透着干净气息。 除了觉得这个驸马缺少点阳刚之气外,清溪对其的第一映像倒是极好。 众人一一行礼后,章延彬彬有礼的邀请萧奕峥一行人在府上多住几日,也可多陪陪公主,显得极为真诚。 萧乐畅只是自顾自的喝茶不作声。 “姐夫,我们相陪不若您的朝朝暮暮。”萧奕峥笑着回道,虽是打趣,但也是他真心期盼。 而章延却微微偏了头,淡淡的笑着。 几人用完晚膳后,萧奕峥与清溪回房洗漱后。 清溪问萧奕峥:“驸马与公主感情不睦吗?” “说他们感情不睦吧,也不尽然,这么些年也未听说两人闹什么矛盾;每次我来原州,看着他俩也是和和气气;可说他们感情和睦吧,你看着像吗?”萧奕峥叹了叹,又道:“不过,四姐姐倒从不说驸马一句不是。” “四公主的娘亲好像很早就过世了,这些个事,她倒也没地方倾诉。” “好了,别多想了,我们在这里就多陪陪四姐姐吧。” 两人次日是被屋外的喧闹声中吵醒的。 “怎么了?”萧奕峥穿鞋下床问。 赵信站在屋外回道:“殿下,驸马他,他死了。” 第107章:毒杀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与清溪惊诧之下急忙赶到出事现场:驸马章延的寝室。 两人赶到时,寝室门口已然站满了府内侍从,窃窃私语,皆是震惊。安平公主萧乐畅携着贴身嬷嬷正愣愣的站在床前。 众人见萧奕峥与清溪赶至,自觉自动的行礼让开了一条道。 萧奕峥快步走至安平公主身边,瞧着她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而眼眸却一动不动的凝在睡床上已经毫无生气的人。 “怎么回事?”他沉声一问,注意到不远处跪着一瑟瑟发抖的小厮。 小厮颤颤巍巍的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搀扶着安平公主的郑嬷嬷开口了:“附马有早起的习惯,今早贴身伺候的章实见屋内迟迟未有动静,便一直敲门,没有回复慌了神,就直接撞门进来查看,发现驸马已经去了。” 萧奕峥上前查看,见章延躺在床上甚是安详,像是还在熟睡。 站在其身后的清溪环顾了一下屋内陈设,整整齐齐,并无异样。 “公主已经派人去章府传信了。”郑嬷嬷紧接着又道。 萧奕峥皱眉起身:“姐夫可有心悸的毛病?” “这......”郑嬷嬷不置可否。 “没有。”安平公主嘴唇轻动,终于沙哑出声:“他没有。他虽然身体柔弱,但却很重视保养,每日早起便是为了做些锻炼,甚至保持着冷水沐浴的习惯。” 萧奕峥颔首。“四姐,我建议还是请仵作来查看一下。” 安平公主呼吸急促起来,似乎腿脚有些不稳。 萧奕峥眼疾手快的上手撑住了她。“郑嬷嬷,先扶公主回房休息。”他吩咐。 他的话音刚落,安平公主已然昏厥了过去。 萧奕峥赶紧抱着她回房,吩咐请大夫。 公主府内上下已然有些混乱,他只得一通安排,吩咐报官请人,让赵信保护月影和萧奕然待在后院。 清溪则留在房内照顾着安平公主。 很快,太宁王知府率领一帮人进了公主府,见到萧奕峥,诚惶诚恐。 萧奕峥一摆手:“知府大人无需多礼,先带着仵作去看看驸马。” “是,是,是。”听闻公主府出事,他是带着知府最强配备马不停蹄的赶来。 知府人进府不久,章家人也紧跟其后而来。 章太守还顾着些礼仪,非常恭谨的给萧奕峥请安。 而章夫人却已经在小儿子的搀扶下哭的泣不成声,也全然忘了礼仪规矩。 章太守也是老泪纵横,却不枉替夫人失仪而请罪。 “章大人无需如此,亲人离世,悲恸之时,怎还能强求这些虚礼。公主与本王亦十分悲痛。昨晚还和姐夫把酒言欢.......”萧奕峥的声音亦有些哽咽。 虽说他与这位四姐夫并无几面之缘,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昨日谈笑风生的人,今日便阴阳两隔,怎叫人不唏嘘。 更何况,那是安平公主的夫君;四姐姐又要如何接受承担? 王知府迈着疾步又回到了大堂,见太守已到,急忙拜了拜,稳了稳声音,回复:“回殿下与太守,经仵作初步勘验,驸马应是死于中毒。” “什么?”章太守惊起。 “公主府内总会有人下毒害死我儿?”章夫人锤着胸愤恨控诉。 萧奕峥紧蹙着眉,看了一眼章夫人,嘴唇微动,终究怜其丧子之痛,并未指摘其言语中的不妥之处。 “说具体些。”他吩咐王知府。 “驸马面色如常,然胸口淤积了一块黑紫之色,是明显的中毒之状。初步估算,驸马死于昨晚子时。” “能确定是何毒吗?毒发需要多长时间?”萧奕峥问。 “需要进一步勘验确定。” “我儿昨日都去了 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让章实前来回话。”章太守苍老的声音里满是压制不住的愤怒。 章实跌跌撞撞的进了大堂,似乎比刚刚缓过了劲,倒是能正常回话了。 看的出来,他与章延主仆情谊也不浅,也已经泪流满面。 “大公子昨日一整日都在府衙办公。旁晚时分,公主府来人报说是恒王殿下驾临公主府,大公子便回了公主府,并无特别之处。” “昨晚驸马与我们用完晚膳后,可有单独外出?”萧奕峥问。 章实摇头:“大公子只在亥时去过公主寝室,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回了自己的寝室。” “也就是说延儿只在公主府用了饮食?”章夫人惊呼,随即呜咽不停的说:“延儿究竟是欠了公主什么啊,这些年小心伺候,如履薄冰......” “夫人!”章太守大喝一声,截断了她的话:“逊儿,先扶你娘回去休息。” “不,不,不,”章夫人急急起身,“我要先去看看延儿,快带我去看看延儿,他还这么年轻......。” 站在一旁的次子章逊看了眼上座的萧奕峥和父亲,面露一丝忧色,低头扶着章夫人出门。 章太守看着步履不稳而去的夫人,轻叹摇头,又急忙向萧奕峥请罪:“拙荆突失爱子,情绪不稳,出口不逊,还望殿下海涵。” 萧奕峥默了会,沉稳开口道:“看起来,这事出在公主府,是有人想污蔑安平公主了。” 堂内之人纷纷下跪。 “拙荆失言,绝无此意,望殿下恕罪。”章太守言辞恳切。 “既是如此,便更是要还公主清白。知府大人,此事要彻查,公主府上下人等任凭你调查,其余涉事之人也望大人不要遗漏调查,务必尽快还驸马公道。”萧奕峥露出威严之气。 另一边,安平公主屋内。 大夫给公主行针之后,她渐渐苏醒过来。 清溪遣了服侍之人,自己坐在她床边替她端茶递水。 萧乐畅半倚在床榻上,整个人似乎被抽去了一半的精气神,目光愣愣,全无表情。 清溪替她掩了掩被褥,心里亦是难过。 半晌,她轻轻道:“四姐姐,若是想哭便哭出来,想喊便喊出来,不要憋着自己,不要这样......”她说着说着,自己先哽咽了。 萧乐畅的眼神挪到她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还是那般雍容宁和,清溪看着却觉得透着一抹凄惨。 “他尽然死了?”萧乐畅喃喃:“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我本以为,我们就要这样耗一辈子。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清溪咽了咽嗓子,又靠着萧乐畅坐了坐,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只得不停的抚摸着她的双臂。 她想或许安平公主与章延驸马的感情并非如外界看到的那般平淡如水。 “那年,父皇赐婚,母后和我说,那是个温文有礼,踏实儒雅的儿郎,虽然不舍离开皇宫,但还是忐忑的期待着。我知道他叫章延,是原州太守的长子。大婚前三日,六弟带我偷偷离宫逛西津夜市。在西津驿馆前,听见有人唤章驸马,我急忙抬头去寻,便看到了他。八年前的他刚刚弱冠,比之如今意气风发了许多。我心里暗暗窃喜,父皇给我赐了门好姻缘啊。”她又笑了,今次的笑容里尽然多了一丝甜蜜。 原来,这段姻缘的开始,亦是充满了一个少女对于未来的满心寄托。 只是,为何会走成了如今的模样? 此时,门被推开了,萧奕峥缓缓走了进来。 萧乐畅与清溪同时望向了他,自然想要知道前头发生的事。 萧奕峥本想缓和婉转解释,但看着萧乐畅的神情,觉得隐瞒不是上上策,于是开口道:“姐夫死于毒杀,有人想要他的命。” 果然,听闻这一 句,本是软瘫在床榻之上的萧乐畅眼中燃起了光亮生机。“谁?谁要害他?” “正在调查!” “那他人呢?” “等会会被运回知府衙门做进一步的勘验。” “不行!”萧乐畅一把撩开被褥就要下床。“谁也不许把他带出公主府。” 清溪急忙上前阻拦:“四姐姐,你身子还虚,莫要激动。” 萧奕峥亦没想到她反映如此之大。“等勘验完毕,我让他们再送姐夫回来。” “不行!让他们进公主府查,不许带人出府!”萧乐畅已然起身,不管不顾的就要向门口走去。 “难道你还能拦着人不下葬吗?姐夫已经去了!”萧奕峥沉沉道。 萧乐畅脚步一滞,定在当场。 萧奕峥上前,叹了一声,又扶着她在桌旁坐下,终是不忍心道:“好,我让他们进府来勘验。” 清溪急忙寻了一大氅,给萧乐畅披上。 萧乐畅默了会,抬眸道:“无论是谁要害他,我萧乐畅绝不放过。” 萧奕峥点点头,道:“四姐姐,有些事,我需要问清楚,即便我不问,稍后知府也会有人来问你。” 萧乐畅眉间轻蹙,微微颔首。 “昨夜,姐夫进你卧房,与你谈了些什么?”.ν. 萧乐畅呼吸一顿,面色暗淡,头微微低了低。 清溪与萧奕峥对眼,交换了眼神。 显然,昨夜安平公主与驸马的谈话,很有内容。 “很重要吗?”萧乐畅问。 “很重要。”萧奕峥答。 半晌,萧乐畅才缓缓开口道:“他提出要和我合离。” 第108章:一场春梦不分明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和离?”清溪皱眉。 萧乐畅深吸一气,点了点头。 “这些年,我们虽不在一起生活,但也未说过此事。昨晚,是他第一次提出要与我和离。”她渐渐哽咽起来。 萧奕峥轻叹的问:“姐夫为何会在此时提出和离?” 按理说,皇家赐婚,公主出降,若非万不得已的理由,这姻缘是不可轻易就此打住。即便真要和离,也需上禀天子。章延与萧乐畅如此生活多年,为什么非要此时提出和离? “他说因为你们来了,也好做个见证,在父皇面前解释一二,以免我日后回宫被父皇斥责。”萧乐畅低着头,语带悲伤,音量极小。 “这是什么话!”萧奕峥怒气上涌。 怎得他要和离,可说出话的却听着这过错是四姐姐的。 许是听出了萧奕峥对这番话的误会,萧乐畅急忙解释道:“他并不是推卸责任,而是真心为我日后考虑。他提出和离,即是会揽下全部责任。” 清溪觉得这番话有些耳熟。她微微抬头,看向了萧奕峥,曾几何时,他们两人也有这番约定。 她想:如果安平公主的话属实,就凭着这番话,章延在品性上应该说的过去。毕竟,他与萧奕峥在这一点上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那么四姐姐你答应了?”她试探的问。 萧乐畅微微摇头,呼吸急促,似乎再说什么亦是艰难。 萧奕峥还想再问什么,却被清溪使了个眼色拦下了。 萧乐畅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四姐姐累了,先缓一缓,有什么稍后再说。”清溪边说边再次扶着萧乐畅回榻上躺下。 萧奕峥嘱咐她费心照顾一二,转身退出了屋子。 出屋后,他示意一直在屋外伺候的郑嬷嬷和自己走。 两人进了书房,萧奕峥直截了当的问:“郑嬷嬷,您是宫里老人,一直伺候着公主。公主与驸马的事,您一定知道不少吧。” 郑嬷嬷神情虽有忧色,但还算平静镇定。她深深一叹,回道:“有些事也不知当不当说。” “如今公主府出了命案,驸马惨死,事关人命,若是嬷嬷要保护公主,不当说的也不能不说。”. 郑嬷嬷抬眸看了眼萧奕峥,又恭谨地低眉顺目回道:“殿下请问吧。” “驸马是否有外室?” 郑嬷嬷摇头:“应是没有。” “肯定?” “至少太宁城从未有此传言。殿下若是想确定,可以问章实。” “他,我自然是要问。只是,在此之前,我要清楚知道公主与驸马究竟感情如何。” 郑嬷嬷又是轻叹一声,缓缓道:“驸马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公主起初不知道,初初成婚时,两人也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后来,驸马和公主商量说是要纳妾,娶了这个姑娘。公主这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另一人存在,她不能接受,便同驸马闹了起来。此事就僵在那,也不知那姑娘怎么想的,竟自己登了公主府。公主本是不愿见她,也不屑于见她,可那姑娘在公主府前不走,公主到底顾着些脸面,便见了她,倒也未说什么。那姑娘只是看着公主哭,又奇奇怪怪的说让公主勿要迁怒驸马。最终还是我出面打发了她出府。没想到......”她的神色突然起了变化,像是讶异。 “发生了什么?”萧奕峥追问。 “那个姑娘上吊自尽了。”郑嬷嬷闭了闭眼,面露惋惜之色。 萧奕峥皱眉。“然后呢?” “驸马怒不可遏的回府,认定是公主说了什么刺激了那个姑娘。公主亦是委屈,争锋相对,不肯解释低头。两人的关系便彻底闹僵,离心疏远。至此之后,若无事,驸马不回公主府。而公主,表面看是自得其乐,实则郁郁寡欢。”郑嬷嬷说的甚为唏嘘。 萧 奕峥沉默半晌问:“那位姑娘是何出身?听嬷嬷所言,其在找公主之时,言行已是不同常理,为何不进一步追查原因?”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位姑娘是驸马母亲娘家的叔伯辈家的人,也算是驸马的远方表妹。她与驸马小时候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日,也是在驸马大婚前才来太宁投奔章家的。至于后来,驸马那头为何没进一步追查其轻身的原因,便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那姑娘家里应是没什么人了。” 萧奕峥点头,又问:“那这么些年,嬷嬷也未劝过公主去解释?” “怎么没劝过?头一年,公主心高气傲,是怎么样都不肯低头。许是由于我天天念叨起了效果,后来一年的驸马生辰,公主亲自去了府衙送了晚膳。为了让他们能将话说开,我便没有贴身跟着公主。”郑嬷嬷稍稍顿了顿,一脸懊恼的继续道:“谁知,没多久,公主便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回府后大病了一场,日日以泪洗面。” “哦?”萧奕峥眉间的纹路更深:“他们谈了什么?” 郑嬷嬷摇了摇头:“公主不肯说。” “不肯说?” “是。直至如今,对那晚发生的事,公主都守口如瓶。” “驸马也未回府看过公主?” 郑嬷嬷点点头:“有的。只是那段时间,驸马总是夜间趁着公主睡着时回府看看她,还总是吩咐府里人不要告诉公主。我瞧着驸马看着熟睡中公主的眼神明明也有疼爱怜惜。我也想两人往好里凑,便违背驸马的吩咐,告诉公主驸马偷偷回来看她的事。可是公主却吩咐,日后这些事不用告诉她。后来,便是殿下知道的,公主开始念佛静心,倒也不太在乎驸马的生活。渐渐的,驸马偶尔也会过府用膳安寝。只是两人再也未同房过。” “既是如此,公主为何不回禀了父皇,早些和离回尚都?” “和离?”郑嬷嬷一愣怔,好半晌才反映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公主连与驸马的真实日子情况都不愿往京里传,怎会想到和离?” “为什么呢?”萧奕峥低问,他倒是一时想不通。 既然过的不舒心,为何还要苦苦坚持? “奴婢伺候公主日久,说句不当说的,公主的心思,没有人比奴婢更知晓。她一是不愿让圣上娘娘忧心,二是不愿让驸马受罚。” 萧奕峥一时更是不解:“这么说,公主对驸马依然有情意。” 郑嬷嬷叹气道:“若无情怎会被伤?” 萧奕峥沉默了,总觉得心里烦闷。 半晌,他调整了语气,沉声问:“章家人对公主恭敬吗?对于公主与驸马之事是个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郑嬷嬷想了想,回道:“除了逢年过节礼节应酬,章府的人从不过问公主的事,难得见面也甚为恭敬,倒也不敢造次。不过,奴婢想,这么多年,公主无所出,章家多少是会介意吧,好在那章府二公子妻妾成群,大公子无子嗣恐是也能忍耐,到底没闹到公主面前过。驸马自己倒也再未提过纳妾之事。” 萧奕峥颔首。 这么听来,章延突然与萧乐畅提和离之事,倒是甚为蹊跷。 既无外室,也无纳妾之心,便不是因为另觅所爱。 难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为了萧乐畅考量? 还是说,另有其它原因? 情杀?仇杀?还是灭口? 他正在思索着,公主府总管来报,说是公主府前来了一个驸马同僚,披麻戴孝的哭晕了过去。 萧奕峥没想到消息尽传播的如此之快。“同僚?披麻戴孝?”他疑惑。 此人若不是受了驸马再造大恩便是与驸马肝胆相照的情意,否则怎会这般激动的披麻戴孝? “走,去看看。”他想及不同寻常之处,提步而去。 为了不引起百姓围观,府内 侍从已经将哭晕过去的人抬到了院内,又是泼水,又是掐人中的一通折腾,这人倒是一口气又缓了过来。 这一缓过来,他就急着推开人群,哭喊着要去看驸马尸身。 这哪行啊?众人又是一阵阻拦,吵吵囔囔的,不得安宁。 “放肆!”急急赶到的萧奕峥一身恫吓,院子里瞬间安静,大家扑啦啦跪了一地。 萧奕峥站在台阶上,威严的扫了一圈,目光锁定在一个瘫坐在地的文弱书生身上。 “你,什么人?”他问。 一旁的小厮赶紧捅了捅文弱书生:“恒王殿下问你话呢。” 文弱书生抬眼看了看萧奕峥,已是涕泗横流。他急忙跪地,不停磕头,卑微恳求:“殿下,求您让我见见章大哥,求您让我见见章大哥。” 他的额头已然破血。 “快扶起他!”萧奕峥连忙吩咐。 “不,不要,殿下开恩,我只想见见章大哥。”文弱书生执意再磕。 “让他去吧。”身后传来了轻柔女声。 众人抬头,只见安平公主在清溪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她只看了眼跪在院子不停磕头的人,便挪开了目光。 清溪注意到她眼里的光很是复杂,似是厌恶又似同情还有理解可怜。 “让他去吧。”她又吩咐了一声,便转身欲走。 文弱书生听到这一句,又是重重磕头:“谢公主,谢公主。” “派人看着他,莫要让他做出过激的事。”萧奕峥锁眉吩咐。 请假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朱门华章录》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9章:断袖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午后,萧奕峥端坐在堂中皱眉思索。 清溪端着碗粥轻步而入。 许是熟悉她的脚步声,萧奕峥立即抬眸望向了她,旋即嘴角上扬了些:“来劝我用膳?” 他看了眼清溪手中的粥,又道:“别劝了,我吃。” 说着,他便接过了清溪手里的碗。 清溪安慰道:“四姐姐无事,喝了些粥,睡下了,郑嬷嬷在伺候。小七也无事,月影陪着他。你也应该无事吧?”她露出一丝温柔笑意。 萧奕峥一手托碗,一手握住她的手:“你是将我当作需要疼爱的孩童了吗?” “对啊,我说过,要好好疼爱你。” 萧奕峥手中的力道紧了紧,掌心暖了几分。 说话间,章太守与王知府匆匆步入了堂内。 萧奕峥松了手,让清溪在一旁坐下。 两人是来汇报初步调查获得的信息。 “殿下,知府衙门目前查到些情况,下官让王知府一同前来汇报。”章太守的声音沙哑,满含由于痛失爱子的悲痛。 萧奕峥颔首:“说重点。” “是。”知府大人一作揖,郑重道:“驸马所中之毒应是民间比较普遍的翎毛蓝,其毒性比鹤顶红稍逊一筹,一般服下须得两个时辰才能发作。” “翎毛蓝?两个时辰?”萧奕峥皱眉。 “是。”王知府斩钉截铁。 “驸马毒发是子时,按两个时辰推算,驸马中毒应是在戌时,那时驸马只有去过公主房中。”萧奕峥沉声道。 章太守和王知府一言不发的垂头,显然这也是他们心中的推断,但都不敢轻易出口。 清溪眉间紧蹙,看了看萧奕峥,见他隐与袍袖中的手紧了紧,但他面上显得很平和。 “还有什么?”他声音沉稳,不闻半点情绪。 “驸马日常若是不回公主府便会居于府衙后院,下官已派人查看过,其住处无任何不妥。官衙内昨日与驸马接触过的官员,下官也都一一询问过,大家说法前后一致,互为佐证,皆言驸马如往常一般办公,无特别之事,只是提早离开府衙回了公主府,迎接殿下与王妃。公主府内的驸马寝室,也都一一搜查,并未发现任何异样。”王知府不急不缓道。 萧奕峥锁眉默了会,又问:“今日来公主府哭闹之人是太守府的什么人?那人看到驸马尸身便又昏厥了过去,到此刻还未醒。两位大人觉得这是不是不妥之处?” 王知府一顿,下意识地看了站在一旁的章太守一眼。 而章太守眼神闪躲,面露难色。 “怎么?两位大人还想隐瞒什么?”萧奕峥双眼一眯,语气凛然起来。 章太守急忙开口:“下官不敢。”而后,似有犹豫的问:“不知殿下可知公主与我儿两人有所芥蒂之事?” “听说是因为驸马的青梅竹马?”萧奕峥冷着声回道。 “不不。”章太守连忙否认:“并非什么青梅竹马。只是那姑娘与延儿自小有过几面之缘,家道中落投靠我们而来,与延儿亲近了些,倒也算不上什么青梅竹马。” “哼......”萧奕峥轻哼一声:“章太守这话本王就听不懂了。据说驸马还提出过要纳妾,怎么在你口中便算不得青梅竹马了?” 听到这里,清溪微露讶异神色。 这个故事,萧奕峥还未来的及告诉她。 她直直的盯着章太守,探究着下文。 章太守辨的出萧奕峥语气中携带的怒气,赶忙跪下道:“下官不敢欺瞒。作为父母,真是未觉察出延儿对其有男女之私的想法,只觉得他待她如妹妹一般。至于,延儿向公主提出纳妾的想法,我们也是惊诧不已。别说公主不同意,我们亦不同意啊。后来,那姑娘自尽,我们也是措手不及。” 这番话,他 说的倒是极为诚恳。 萧奕峥凝眸看着跪着的人,平缓了语气道:“所以呢?如今昏厥在府中的人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章太守深深一叹,低低道:“他名唤朱禄,是那位姑娘的亲弟弟。延儿说,他答应她要照顾她的弟弟。” “弟弟?不是说她家中已无亲人了吗?”萧奕峥疑惑。 “她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哪知那姑娘也藏了些心思,怕我们不收留她,才如此说。后来才知道,她将弟弟留在了城外的寺庙之中。朱禄倒是很听姐姐的话,也未上门找过她。直到我们看到她的遗书,才知道这么回事。延儿自责不已,便将她弟弟接回身边,便一直跟着他了。” “所以他一直在驸马身边伺候?” “也可以这么说。延儿替他在府衙中谋了个差事,做了他的副手。” 萧奕峥颔首,想着如此说来,他对驸马惨死反映如此激烈,倒也能说的通。 一直静静听着的清溪咬了咬唇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王知府,开口问道:“知府大人可有什么补充?” 王知府一慌,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提问。他一弯身,又看了眼跪在一旁的章太守,停顿了两秒,方才回道:“没有。” 他的这番表现也被萧奕峥收入眸中。 他与清溪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明白这两人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萧奕峥起身,踱步至章太守身前,缓声道:“章大人,王大人,我知道根据你们现在所查的事实,对驸马下毒之人似乎最有可能的是公主。” 章太守虽低着头,但肩膀微微动了动。 而一旁的王知府则是呼吸一滞。 “不过,本王可以明确告诉你们,驸马并非在公主府中的毒。” 两人同时抬头齐齐望向了萧奕峥,显然不明白为何他可以如此肯定。 清溪眸中一动,脑中迅速思考,心中有了推断答案。 “章大人,你这个父亲似乎不若公主了解驸马的生活习性。”萧奕峥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威压。“驸马有冷水沐浴的习惯,昨夜就寝前,他也沐浴了。据我所知,翎毛蓝的毒性若是遇冷会遏制发作,至少两个时辰。若是已此推断,驸马中毒至毒发至少需要四个时辰。那么,驸马应是昨日下午在府衙办公时被人下了毒。”他转眸看向王知府,更为严厉道:“王大人,你的勘验调查是否也不够仔细,连这么个重要细节也未注意到?此案关系到驸马公主,你尚且如此粗枝大叶;若是平民百姓有冤有屈,你又会敷衍了事到何程度?” 王知府扑通一跪,磕头道:“是下官疏忽,辩查不明,殿下可回禀朝廷,给下官应有惩罚,下官领罪,绝无怨言。” 这一番表态,倒是出乎萧奕峥的预料。 他本以为他可能要么寻借口推诿,要么积极表态彻查此案,却没曾想他尽是诚恳接受错误,并且这态度似乎恨不得立刻被停职处理。 萧奕峥斜倪他一眼,转身坐定,又道:“即是如此,王大人更要尽心竭力调查,去查清楚昨日下午驸马在府衙都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饮过什么茶水。” 王知府深吸一气,领命道是。 “章大人,丧子悲痛,先回府休息。”萧奕峥又道。 “谢殿***谅,只是一日未查出真凶,下官一日不得安枕。”章太守跪的笔直,沉声回道。 清溪柔声开口:“听闻章夫人情绪不稳,对公主颇多微词,章大人还是回府安抚一二,莫要再节外生枝。” 章太守听闻此言,容色微变。 萧奕峥的眸光变得温柔而欣赏,望向了她。 清溪继续道:“公主也因驸马过世卧床不起,若是再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受到刺激,事情便又大了。” 章太 守一叹气,点头道。“殿下王妃说的是,下官便先行回府安顿家人。” 两人退出后,萧奕峥拉过清溪的手,柔声道:“谢谢夫人相帮啊。” 清溪抿嘴一笑:“你若想支开他,有千万种方法。我也只是试探一二。” 萧奕峥点头:“这么轻易就回府了,要么是笃定我们查不出他们隐瞒的事,要么是他们所隐瞒的事也无多大。” “为何不再单独留下王知府,再问问?”清溪问。 萧奕峥摇头:“我想再看看他究竟能查出什么真相?” 清溪略一思索,又道:“对了,听看顾朱禄的侍从说,他说了些胡话。” “哦?说了什么?” 清溪踌躇了会,低低道:“他说,让驸马带他走,不要留下他一人。” 萧奕峥的手一紧,面色瞬间难看至极。“难道?”萧奕峥眼瞳急剧收缩。 清溪眉间轻蹙:“你有没有注意到四姐姐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同寻常。” “这怎么可能?驸马难道有龙阳之好?”萧奕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清溪抿嘴,默不作声。 她并不知道。 断袖之癖,这四个字,她还只在书本上看到过。 只是,他们俩都同时想到了这个层面上了。 “不可能啊。不是说驸马心悦他姐姐,不是说驸马也曾与四姐姐浓情蜜意过?”萧奕峥深深不解。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这样。只是同为女子,我能看懂四姐姐眼中那一刻蕴含着厌恶不屑与感同身受。”她顿了顿:“而且,刚刚章大人对于驸马与她姐姐之间的那段过往的表述,若是属实,似乎驸马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萧奕峥深深呼吸,平息心里的惊涛骇浪,道:“等朱禄醒了,我亲自问些情况。还有四姐姐……”他看了眼清溪。 清溪心领神会:“有些话,我比较好说些。” 萧奕峥揽过她,点了点头。 “等会,让赵信悄悄出府去打听些情况。” “让月影也跟着吧,有些个家长里短之事,女子容易开口。”清溪提议。 第110章:浮出水面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乐畅睡醒时已近傍晚。 她睁开眼,恍惚间似乎看到章延正对着她笑。 一如洞房之夜,他揭开红盖头时的笑容,带着喜悦和期待。 “延郎……”萧乐畅喃喃吐出二字,伸手想要触摸什么,眼前已是虚无。 “四姐姐醒了?”清溪听到声音,撩开床幔,温柔的看着她。 萧乐畅缓过神,撑着双臂,起了身。 “竟睡了这么久。”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哑声道。 清溪递上茶水,让她润润喉。 她轻抿了口水,问道:“六郎呢?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清溪放下茶盏如实道:“他正在前堂审问着朱禄。驸马应是昨日下午在府衙中的毒,知府初步调查,昨日下午只有朱禄进入过驸马的办公之处。目前,他有最大的嫌疑。” 她看着萧乐畅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可能是他。”萧乐畅摇着头道。 清溪蹙眉,默了会,走至床榻边坐下,凝视着她,试探问:“四姐姐,关于朱禄,你似乎有所了解?” 萧乐畅抬眸看着她,默不作声。 清溪认真又道:“驸马已经去了,也许四姐姐认为有些事最好成为秘密,但是你定不会让他死的不明不白,对不对?”她看着萧乐畅有些松动的表情,又跟着补充:“何况,有些事成不了秘密,总会大白于天下。” 萧乐畅通身一震,双眼微微一闭,再睁开时,眼中已有泪光。 她点了点头,缓声道:“你说的对,瞒不住。” 清溪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 萧乐畅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们成婚后一年,他突然和我说要给一个女子名份。我错愕不已,因为毫无征兆,而他说已与她女子有了肌肤之亲,想要负责。我自然是暴跳如雷,不能接受,觉得自己遭到了欺骗。驸马纳妾,又怎么可能?” 她说着,看了眼清溪,问:“后来的事,想必你们也问过麽麽了?” 清溪点头。 萧乐畅又是一叹:“那女子轻生后,我们又僵持了一年。我也听说了,他给那女子的弟弟,也就是朱禄安排了差事。朱禄长得非常像他的姐姐。我的气量也没那么小。我若真的有什么坏心思,他章家早已被父皇训斥。可终究我气他污蔑我,将我想成恶毒之人。即便如此,我到底在身边之人的劝说下退让了一步。是啊,日子长远,总不能一直如此,有些事还是说开了好。于是,那日他生辰,我亲手煮了长寿面,带去府衙。谁知,我推门而入时,看到的竟是……”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可见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对她的冲击依然不小。 清溪的手紧了紧:“没事,慢慢说。” 萧乐畅咽了咽嗓子,艰难开口:“我竟然看到朱禄与他一同在床上搂搂抱抱,而朱禄正趴在他身上,在……在……”她顿了顿,才又说道:“亲他!” 清溪深吸一气,果然如此。 萧乐畅深深一叹,摇了摇头:“那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崩地裂。我夺门而出,回到公主府,大病一场。我想立即回宫,告诉父皇母后,让他们替我做主。我想告诉身边所有人,我的委屈,我的屈辱……”她眼泪已然落下,一时哽咽。 清溪心中一痛,拿着绣帕替她拭泪。 “可你终究没这么做,这一忍,还忍了这么些年。四姐姐,你是真糊涂,也是真爱慕着驸马吧!”她满是心疼。 萧乐畅掩面而泣。 是的,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甚至觉得丢脸的是:她爱慕着章延。即便看到那样不堪的一幕,她还是爱慕着他的。 否则,又怎会担心父皇对其降罪而委屈自己至此替他隐瞒? 否则,这些年又怎会甚少回宫请安,只因为害怕自己一时未 忍住在家人面前痛哭诉说? 否则,即便觉得万般恶心还是让朱禄去见了他,只为免他泉下不安? 清溪不知该说什么,她有着满腔愤怒,替她委屈,替她不值。 本是娇生惯养,荣华富贵长大的公主,应该一身骄傲,你若无情我便休,为何要为了爱一个不值得的人收此折磨屈辱? 但这是她的想法意志,她无权也不能在此刻加强与眼前已是涕泗滂沱的泪人。 这些年,所有的不能说的隐忍付出,都一一倾泻。 清溪怀抱住她,轻轻按摩着她的背,喃喃安慰:“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四姐姐,等事情一了,你便回尚都吧。父皇母后,会迎接你回家。” 她也是红了眼眶。 前堂,萧奕峥端坐正中,左侧坐着王知府,堂下跪着朱禄。 王知府将调查的情况简单一说,其实也是故意说给朱禄听。 说完后,萧奕峥正色开口:“朱禄,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朱禄的精神明显不济,眼神一直在游离,这神魂似乎已不再体内一般。 见他半天没有反映。 王知府喝到:“朱禄,殿下面前,不得放肆!” 朱禄一抖,低低一伏,像是收到惊吓一般。 萧奕峥一眯眼,这个朱禄身型瘦小,长相文弱,弱不经风,同女子一般。倒是那会子闹着要见驸马尸身时不管不顾的劲头让人吃惊。 他这么寻思间,听到朱禄气若游丝的声音:“小人只求速死。” 萧奕峥嘴角微动。 王知府厉声道:“这么说,你认罪了?是你毒杀了驸马?为何?” “不……不是……但小人求死已陪驸马。”朱禄说着便要起身似的。 萧奕峥眸光一聚,怕他寻短见,急忙吩咐:“拦住他!” 他一身令下,两旁侍从急忙上前。 “不要碰我。”朱禄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拼命躲闪。 许是,迅速了解自己的处境,他慌忙又重新恭敬跪下,卑微乞求:“不要碰我。” 萧奕峥与王知府对他这番表现皆很讶异。 萧奕峥一摆手,侍从们退让开来。他斟酌一番,沉声开口:“朱禄,本王见你如此表现,推断你与驸马交情非浅,若说你毒害驸马,本王倒还不十分相信。不过,凡事讲究证据。你若什么都不说,便无法自证清白,而更重要的是:驸马的冤屈得不得洗刷,害死他的人逍遥法外,他便白死了。” 朱禄一直低着头,萧奕峥看不清他脸部的神情。但,他注意到他攥着衣袍的手青筋暴起,这双手未免也太小了些。 半晌,他听到沙哑的声音响起:“小人不会害驸马。” “可昨日下午,确实只有你进过驸马办公之地。你们聊了什么?” “驸马让小人离开太宁,离开原州。” “哦?为何?”萧奕峥问。 朱禄又陷入了沉默。 “朱禄!”王知府不满高声提醒他回话。 朱禄猛一抬眸,眼中似有挣扎,急急道:“我知道是谁害了驸马,是他的弟弟,章逊,是章逊!” “什么?”萧奕峥与王知府惊问。 两人一个愣神间,朱禄迅速起身,剑一般的撞向了一旁的立柱。 “拦住他!” 萧奕峥的吩咐还是晚了,人已经撞柱倒地。 “快请大夫!”萧奕峥大步跨至他身前。 王知府也是一时慌神,赶紧跟上。 鲜红的血已从朱禄额角留下,而他嘴里含着笑,神情很是满足一般。 而不等侍从抬他去包扎医治,众人的眼色都惊变。 因为朱禄脸部流过血的地方,肤色都起了变化,原是偏黑黄的皮肤变得白皙起来。 “快去请大夫,不能让他死!”萧奕峥急急吩咐。 待侍从们将朱禄抬出大堂后,萧奕峥锁眉问王知府:“王大人,对朱禄所言,怎么看?” 王知府亦是皱着眉:“目前下官掌握的线索,似乎没有一条与章府二公子有关。也不能排除朱禄为了脱罪,随口攀咬的可能性。不过,既是他有所指认,还是要请二公子前来回话。” “脱罪?他都一头撞在这柱子上了,王知府没瞧见?”萧奕峥没好气道。 王知府瞬间一头冷汗。心道:恒王殿下,真是不好对付。 “章逊为人如何?”萧奕峥又问。 “章二公子没有功名在身,前几年拿到了开矿的准许,在太宁城郊经营一处矿产,很是富有。为人也豪爽,只是好个酒色。倒是从未听说,他与驸马有什么兄弟不和之事。” 开矿?这开矿的准许是合法合规获得吗? 萧奕峥思索着。 此时,赵信前来回话。 萧奕峥便先支开了王知府。 赵信将下午与月影在城中打听的消息总结说给萧奕峥听。 其一,朱禄已经娶妻。但街坊邻居说,他这个妻子应是外面有人,经常夜不归宿,不过朱禄毫不在意。 其二,朱禄虽说是驸马副手,但其实二人平日里私下交往并不多。因为无论是朱禄邻居,章府下人,还是府衙官员都道从未看过二人私下相交。但大家都有察觉,朱禄对驸马过分殷勤,心思不正,坊间多有他是断袖传言。 其三,最近驸马频频一人单独出城,多人看到他前往城郊章二公子的矿上。 其四,章逊乃是章府庶出之子,自从经营矿产后便搬出章府,单独在城郊置业居住,不怎么回章府。而章太守年事已高,又对驸马寄予厚望,故而也不怎么管二儿子。 萧奕峥听赵信说完,一侍从急急走了进来汇报:“殿下,大夫来的及时,朱禄的命暂时保下,只是不知能撑到几时。还有,还有……”侍从开始结巴,像是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还有什么?”赵信听的都急。 “还有,他竟然是个女子!” 第111章:他心里只有您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得知朱禄为女儿身时,亦是错愕不已。 她告诉萧奕峥萧乐畅告诉她的过往。 萧奕峥得知安平公主受了如此委屈,气愤不已,咬牙道:“混账!” 清溪拽过他的胳膊,拉着他坐下,又扶了扶他的背。旋即,疑惑问:“四姐姐说朱禄与驸马的青梅竹马长相颇为相似,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同一人?当年的那位姑娘或许根本就没有死?” 萧奕峥定了定神,锁眉道:“根据赵信打听到的情况,说是章家将那位姑娘葬在了城郊的寺庙山上,章延去拜祭过三年,近几年就再未去过。” “他去拜祭过?”清溪不解:“若是朱禄就是那位姑娘,当年又怎么会活过来?此事,驸马知晓否?按理说,他应知晓。但是又去拜祭空坟?是特意为之,以免他人猜测?” 萧奕峥思索半晌,沉声说:“朱禄现在还在昏迷,等她醒了,一切自然知晓。不过,大夫说,她恐怕也拖不了几日。” 两人商量,此事暂且不告知萧乐畅,主要也是怕她情绪不稳,再受刺激。 “阿珩,朱禄的照顾,我想拜托月影多费心,主要她是女子,大男人不好近身;这府里人员,你我都不熟悉,也怕有人想要杀人灭口。自己人守着总是好点。”萧奕峥目光温柔的看着清溪。 清溪点点头:“好,我也会多留心。” 萧奕峥轻抚着她的手:“明日一早,我和赵信会出城一趟。” “去哪?” “微服去城郊章逊经营的矿上打探一二。知府衙门那边会再次搜查章延平日住处,我是吩咐他们暂且不要打草惊蛇传唤章逊,也不要透露风声。不过,对于章府,及章太守对于太宁城上下官员的影响深浅,我暂且无把握判断。故而,还是自己跑一趟的好。” “注意安全。”清溪又拽着他起身:“好了,忙了一整日了,该休息了。”t. 萧奕峥边宽衣边问:“小七呢?今日可好?” 清溪坐在妆台前,拆卸着头饰,柔声回道:“他一直在房里读书,本也想去探望四姐姐,可我觉得不是时候,便没让他去。你放心,府里出了事,他也很体谅。” 萧奕峥上前,站在她身后,轻轻的抬手,替她卸下发钗,青丝如瀑垂下。他又拿起牛角梳,万分小心的替她梳理长发,谦然道:“又让你跟着***心劳力了。” 清溪看着镜中站在其身后的人,浅浅一笑,“我要吃太宁三怪。” 萧奕峥一愣,旋即俯下身,从后拥住她,贴上她的脸颊,轻轻道:“好,明日回城时,我去买。” 次日清晨,天光刚亮,萧奕峥与赵信二人便悄悄从公主府后门离开。 萧奕峥起身时,清溪便醒了。 她穿戴整齐后,先去看了萧奕然。 由于月影被安排去照顾了朱禄,清溪便嘱咐马车夫小晟子暂时照顾萧奕然。 小晟子年纪不大,性情也活泼。 清溪去时,萧奕然还未醒。她吩咐小晟子今日带七殿下去后花园转转,松松筋骨,莫要一直待在屋内读书。 随后,清溪便去了安置朱禄的厢房。 月影见其进屋,轻声讶异道:“王妃怎起的这般早?” 在她看来,早起这件事和清溪无关。 清溪撇撇嘴,恍然觉得似乎是犯困。 她看了眼床上依然昏迷的朱禄问:“可有不寻常的事?” “我也刚刚来。昨夜是府里的女婢守着,殿下下了死命令,若是她有不测,要拿她们试问,故而一个个都小心谨慎的看顾着。说是这姑娘一直迷迷糊糊的,没有清醒过。”月影交待了一番,也看了看朱禄。 朱禄的脸上血迹划过的肌肤呈现出了原本肌肤的皙白之色,而血迹未沾染的地方还是偏黄黑色。 月影皱着眉问:“ 也是奇怪,听她们说有用清水替她擦拭过,可是还是如此,整个脸都是两种颜色了。” 清溪颔首道:“许是血液中含有些特殊的成分可以溶解脸上的易容色。” “这人虽说文弱瘦小,可是不仔细观察,还真不容易看出是一个女子。首先这肤色就不像,穿的衣服都是包着脖子。对了,大夫不是说她的脸上还有动过刀的痕迹......府里本来都在私下讨论,这事也太离奇了些,好在殿下吩咐,大伙都不敢明面上说太多.......”月影絮絮叨叨的说着。 清溪在床榻边坐下,凝眸打量着她。 抛开肤色不谈,仔细看,这人长的颇为精致小巧,若是彻底换成红颜,应该也是一可人儿。 “哦,对了。”月影从床尾拿出一方绢帕包裹着的物件递给清溪:“她身上无任何东西,只有一方印章。只是,很奇怪,这印章上刻着不是字,像是一桂花树。” 清溪蹙眉,接过印章,举起细看,确是一棵树。“这树上的花刻的也不分明,你怎知是桂花?”她问。 “猜的。我和赵大哥不是去打听过情况嘛,去过她家那条街,看到她府上院中栽种了一棵大桂花树。” 清溪又上下看了看印章,除了这图案,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两人说话间,床上的朱禄嗯哼了几声。 月影赶忙上前查看,见她睫毛煽动,嘴角抽动,双手也在弯曲,急急道:“她好像要醒了。” 清溪闻言也坐近了些查看。 两人看着朱禄微微睁开了眼,带着痛苦的神色,转了几圈眼珠,打量着眼前的状况。 “你不用害怕,我是恒王妃,目前,你很安全。”清溪轻声开口安抚,随后吩咐月影:“去请大夫。” 月影出屋后,朱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意识倒了什么,脸露惊恐。 清溪更加温和的开口:“大夫很快便来,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暂且忍忍。” 朱禄的呼吸急促,情绪渐渐激动。 “你先镇定一下,莫要激动。若是你因为激动丧命,你所爱慕的驸马便死不瞑目了,日后到了地下,你见到他,许是无脸。” 清溪的话落地有声,似乎也落入了朱禄的耳心。 她瞬间滞住了,而后呼吸渐渐平息。 半晌,她虚弱开口问。"我还能活多久?" “你若配合,也许很久。” 朱禄动了动头,像是摇头的动作。“我要见安平公主。” 清溪皱眉,这个要求,她似乎不能答应。莫说四姐姐目前不知道此事,就算知道了怕是更不愿意见她。 “若是见不到公主,你们想知道.......的事,我......不会说的。” 威胁我? 清溪轻轻一笑:“其实我们对你和章延的事,并不感兴趣。驸马辜负公主,现在你是这样的身份,你觉得对于章延的死因,我们还会不遗余力的去调查吗?说他死有余辜也不为过。” “不......不是这样......”朱禄又激动了起来。“求王妃让我见一见公主。若说他是因我而死,我若是什么都不说便去了,也是见不到他的。他永远不会见我了......求求王妃.......”她卑微的乞求着。 清溪在犹豫,倒不是因为她的如此强烈的愿望,而是因为她所知道的秘密,她是不是见不到萧乐畅就真的不会说? 大夫适时的进屋,对朱禄一番查看,神色凝重。 他走至一边同清溪低声说道:“这位姑娘许是撑不了多久了,等会小人给她下碗参汤,王妃有什么话须得抓紧时间。” 清溪颔首皱眉,“有劳。” 大夫退出后,清溪转身看着床上的朱禄。 她还在喃喃:“求王妃成全...... ” 清溪知道她必须即刻决定,不能再拖,可实在不愿再伤害已是遍体鳞伤的安平公主。 挣扎间,屋门被推开了,萧乐畅走了进来。 清溪讶异:“四姐姐?” 萧乐畅微笑,略略点头:“你们好意相瞒。可你也说过,有些事,瞒不住。” 站在其身后的郑嬷嬷已然跪地,坦诚道:“请王妃降罪,是奴婢告诉公主的。奴婢实在不愿再见公主自苦,早日认清真相的好。” 清溪一叹气,知道再拦已是无用:“嬷嬷请起。” 她看着萧乐畅神情平静,气色虽还憔悴,但已是有些血色,而她周身围绕的亦是安宁之气,心内稍稍放心。 萧乐畅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莫要担心,随后走至了床榻边。 朱禄已然听到他们的对话,已是迫不及待的起身,月影急忙上前扶着她。 她抬眸看向已然坐下的萧乐畅,眼眶已红。“小人参见公主殿下。”她哑声道。 萧乐畅凝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小人,小人.......”朱禄喘着气,很是艰难。 萧乐畅抬手示意郑嬷嬷上前给她喂水。 清溪也不动声色的在桌边坐下了。 等朱禄抿了几口水后,萧乐畅淡淡道:“朱姑娘,许久不见。” 清溪心里咯噔一声,看来这个朱禄既是那位青梅了。 “当年,你男子打扮,那一幕令我震惊,倒也没有深究你的长相。直到昨日,我们才有了第二面。可笑,到今日才看出,你的容貌虽有变化,但眼角眉梢的神韵却改不了。” 朱禄一垂眸,不敢直视萧乐畅:“公主,小人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告诉公主,您一直错怪驸马了。” 萧乐畅一愣。 清溪也是皱眉看了过来。 “呵呵,”萧乐畅轻笑两声:“朱姑娘,既是时间不多,便要坦诚,莫说这些。” “是真的!”朱禄焦急:“驸马,驸马,他心里一直有的都是您,只有您。” 第112章:满川风月替人愁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他的心里只有您。” 朱禄此话一出,屋内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仿佛只能听闻众人的心跳之声,有惊异,有怀疑,有不屑...... 萧乐畅怔怔地看着她,脸上倒是看不出悲喜。 朱禄喘着气,虚弱地再开口:“幼时,章大哥跟随母亲回老家省亲,我初初见他,是在村口的桂花树下,我曾与他一同玩闹过。公主与他大婚前几月,我投奔章家而来,再次碰到他,便起了爱慕之情。可是,章大哥待我如亲妹,我知道他无半分心思。我也知道他要娶的是当朝四公主,亦不敢有非分之想......” 她说着,脸上似浮出了笑意。回想起那时的章延,意气风发,翩翩公子,总是挂着温润笑意。 公主出嫁后,她每每见他回府总是挂着满足笑意,她知道那是幸福。 她看着他与萧乐畅站在一起,眼里满是浓情蜜意,她知道他心悦公主。 本应是为他高兴,本应是心死放弃,可这一切因为一碗下了药的汤水彻底改变。 “那日,章大哥回府,说是取些旧日珍藏的书画给公主鉴赏。我便顺手在厨房端了碗甜汤给他送了过去,他那日兴致颇高,说是公主生辰降至,他得好好挑选礼物。他说甜汤太多,不要浪费,便取了小碗,分了一部分给我。我虽已死心,但到底愿意和他多待一会,便边喝汤边听着他说着公主这般公主那般。谁知,那碗汤里,下了媚药。所以,所以......” "别说了。"萧乐畅闭眼打断了她的话。 朱禄顿了顿,还是壮着胆子继续。她已是这般境地,还怕什么,话已出口,定是要说完的。 “章大哥事后既是怒不可遏,亦是悔恨不已。他是个正人君子,即便再心不甘情不愿,即便知道驸马纳妾是何等艰难,也愿意对我负责。说句自轻自贱的话,我那时内心是开心的。” “那明明可以告诉我实情,可他什么都没说!”萧乐畅的气息开始不稳,音量提高了不少。 朱禄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迅速调查情况,知道那碗甜汤是他的母亲为了陷害他的二弟章逊准备的。” 清溪轻轻一叹,大家族后宅中真是太多离奇腌臜之事。 萧乐畅蹙眉,亦是惊讶。 “公主应该知道,驸马的二弟章逊是庶出,章夫人并不喜欢他。而章逊是个好色的恶魔,活该章夫人想用此药陷害他与章太守的小妾私通。” 屋内众人皆倒抽了一口凉气。 清溪敏锐的发现:朱禄话语中的用词非常明显的充满了对章逊的敌意,甚至是仇恨。 朱禄又缓了缓气,轻声继续:“这么不堪之事,驸马是不会告诉公主的。那是他的亲生母亲,最终却阴差阳错的害了他。公主会如何想他?如何想他的母亲?如何想他章家?何况在他心中,公主您白玉无瑕,不应了解这些阴私丑恶。” 萧乐畅深深呼吸,攥着绢帕的手紧了紧,半晌吐出两字:“愚蠢!” “不,公主莫要这般说章大哥,他是因为爱慕您啊......” 清溪见萧乐畅面对这样的真相到底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影响,便接过话,开口问:“既然驸马愿意负责,你又为何要轻生?又是为何会死而复生?此事是驸马策划的吗?” “不。”朱禄虚弱的摇了摇头,旋即,她的眼中突然出现了浓烈的愤恨之光:“是章逊,是章逊那个畜生。他得知事情后,色心陡生,竟然夜入我屋,***了我。” 听闻此言,萧乐畅惊望着她,目光中带了同情。 “我羞愤不已,这样的情况,我怎么可能再在待在章大哥身边。我不能将这么不堪的事告诉章大哥,还是想留给他最初的模样吧。我已无路可走。”她说着,落下了两行泪,抬眸凝望着萧乐畅,哽咽道:“所以,我唯有一死。可在死 之前,我还是想让公主莫要生章大哥的气,便登府见了公主。可我又不能将真相告诉公主,却不想,造成更深的误解。” 萧乐畅深吸了一气,清冷道:“不怪你,是他看不懂我萧乐畅。” 朱禄还想辩解些什么,可许是觉得要说太多,时间不够,便只能顺着往下进行。 “至于我为何死而复生,也是因为章逊。” 众人又是错愕。 “我只记得我醒的时候以为已经入了地府,却看到了章逊那个恶魔。我还笑了半天,笑他也入了黄泉。”朱禄轻哼了几声:“谁知,他告诉我,是他救了我,并且朱祎已死,现在活着的是朱禄。哦,对了,朱祎是我本名。” “他有什么目的?”清溪追问。 “他不知有何本事,让何方神人稍稍改动了我的容貌,并且给我喂药,换了嗓音,还给我涂抹了什么药物,改变了我的肤色。他让我写了遗书,冒充早已故去的弟弟朱禄,回到章大哥身边。总之,从我死而复生的那日起,我便彻底沦为了他的工具。” “他让你干什么?”这次是萧乐畅感觉倒是事情的诡异与严重。 “让我回到驸马身边,听他吩咐。” “监视驸马?为什么?”清溪跟着问。 朱禄调整着呼吸,郑嬷嬷又给她喂了些水。 清溪内心焦急担忧,她不知道朱禄能撑到几时,若不是那一碗参汤,她也是说不了这许多的话。 朱禄抿了抿嘴唇,努力打起精神再次开口道:“那时他刚获得城外开矿权,章大哥便开始接管管理原州开矿权发放事宜,我想他应是在自己的私矿上做什么不法勾当,怕章大哥查到,便安排了我这么个眼线。” “你为何不逃?或者报官?又或者告诉驸马?”萧乐畅语气温和起来。 “他说若是我逃了,或者泄露给任何人,他都会杀了驸马。” “他大胆!”萧乐畅怒道。 朱禄摇头:“我不敢。他能让我起死回生,可见本事不小,他说能杀了驸马,我是真的相信。即便能抓到他又如何,驸马说不定早就殒命了。” 清溪皱眉细思。 朱禄继续道:“后来,驸马真的将我当成了朱禄,给我安排了差事。其实对于我的死,他激动之下,口不择言错怪公主,而更多的是责怪自己,因为羞愧和自责,他不敢面对公主,所以才不大回府。我回到他身边后,时常见他借酒消愁,喝醉了便唤着公主的名字。他经常偷偷的回府看您,您恐怕是不知。” 萧乐畅嘴角微动,神色哀痛。 “那年驸马生辰,他一如既往的大罪。公主看到的那幕,驸马是毫不知情。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是我,是我情不自禁的抱着他.......”朱禄深深低下了头,眼泪涟涟。 萧乐畅摆了摆手,似是不忍再听下去,似是要起身。 朱禄急忙抬了抬身子,恳求道:“公主听我说完,您要为驸马伸冤啊!” 萧乐畅深深的看着她,已是泛红了眼眶。 她重新调整了坐姿,开口道:“这么些年,我不是不恨不恼,只是学佛念经,倒也去了许多戾气。你说吧,我会听完。” 朱禄安心的微一点头:“章大哥酒醒后,听闻公主来过,又走了,便有所怀疑,可我不敢说,我身上藏了这么多的秘密。章大哥起初并未疑心,因为再此之前,章逊为了让我这个身份更加可靠,还给我安排了门亲事。章大哥也是认可。后来,公主府来人说,公主病了。章大哥回去探望,便对那晚之事起了疑心。他再三追问下,我破绽百出,露了身份,但依然隐瞒了章逊之事,只说是从坟墓中被高人所救。他震惊不已,追问了很多,我只说不知,因为我真的不知是哪位高人改变了我的容貌肤色及声音。我恳求他莫要赶我走,就如以前一般就好。他同意了。 我知道,他之所以会同意,一是因为怜我可怜;二是因为他要调查真相。从那之后,不管是他还是我,其实都活在了成日的煎熬中。” 她说着,抹了抹腮边的泪,望着萧乐畅道:“所以,这几年,驸马对您表面不亲,是因为一方面他无法面对您解释我的存在,说是欺君隐瞒也不为过;另一方面,他似乎感觉到危险在逼近,他不想让您深陷其中,担惊受怕。公主,您每年的生辰,章大哥都会精心给你备下贺礼,您是不是一次都未打开看过?” 萧乐畅一愣。是的,自从他们的关系疏远后,他送的任何东西,她都不屑于看了。 “其实,那日坦白后,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章大哥是尽量疏远我。我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偶尔自己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罢了。我也瞒着章逊,他那时并不知我的身份已经败露。”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今驸马是查到了什么,因此遭人下毒灭口?”清溪一针见血的问。 朱禄点头:“前日下午,章大哥突然让我前去见他,让我离开原州,我便觉得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我记得,我当时递过一杯水给他,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杯水要了他的命。” 说到这里,她已经喘气困难。 萧乐畅与清溪都有些不忍再问。 朱禄却还是挣扎的,断断续续道:“我若不说出这些,章大哥许是永生永世都不会见我了,因为,因为,是我,让你们分离。” 她伸出手,似是要拉住萧乐畅一般。“公主,你莫要再误会章大哥了。自始至终,他只属于你。” 萧乐畅惨淡一笑,清泪两行。“既是如此,你可有证据,替他伸冤。” 朱禄呼吸急促,耗尽所有力气,只吐出了一个字:“树......” 请假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朱门华章录》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3章:桂花树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正午时分,一声春雷,惊了天地。 瞬间,屋外乌云密布,似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萧乐畅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天空,眼神悠远而绵长。 清溪轻步走近,轻轻道:“知府来人回复,朱禄那个所谓的夫人已不知所踪。” 萧乐畅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她的尸首交给知府衙门吧,怎么处理,我不想过问。” 清溪轻叹一声:“四姐姐怕是不能原谅吧? 萧乐畅抬手合上窗,默不作声。 清溪跟着温言安慰:“并不是所有事所有人都应该被原谅。” 萧乐畅转身看着她,眼露悲悯之色,缓声道:“我可怜她。原谅二字,太单薄了些,似乎撑不起此时的心境。” 清溪微怔,旋即露出钦佩之色。 皇家公主,当如是。 清溪稍许心安,方才开口道:“章府来人,说是要安排驸马后事了。” 萧乐畅脸色微变,一瞬,又隐下了万千情绪。 “让他们领他回去吧。”她轻轻道。 清溪讶异。 她没想到萧乐畅此刻竟如此平静,不多费思量的答应了。昨日,她可还是情绪激动的执意要将驸马尸身留在公主府。 萧乐畅转眸看着她,凄然一笑。 “其实,这么多年,我只需要一个真相。不明白,为何两情相悦转眼便是离心疏远?不明白,为何正直温润之人转眼便面目全非?不明白,他是否真的心仪男子?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对我?倒是要感谢朱姑娘,让我解惑明白。” 解惑明白,可会释然放下? 清溪想,若是真真做到无所挂碍怕是需要时间。 思及章延与萧乐畅的感情纠葛,阴差阳错,蹉跎岁月,她唏嘘哀惋。 “等送完他最后一程,我便回尚都。太宁城,我不会再来了。这偌大的公主府,也是可惜空置了。”萧乐畅环视了一圈居住了八年之久的屋子,终究声音低了下去。 他们在这里成亲洞房,在这里相亲相爱,也在这里相离渐远,生死相分。 “他那日同我说和离,说是愿我余生永安,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是不是那时,他便有了感应?”萧乐畅悠悠道。 清溪皱眉:“四姐姐,整件事还有太多谜团。若是朱禄所说皆实,驸马为何要与你和离?难道他所面对的人连当朝公主都敢下手吗?” 萧乐畅同样不解。 “此外,听闻章逊只是个好酒色的纨绔公子,就凭他是如何让朱禄起死回生的?驸马调查城郊矿产,即便是非法经营,最过就是大义灭亲,为何驸马会顾及到如此程度?” 萧乐畅蹙眉深思,喃喃道:“是啊,为何?” 清溪默了会,又道:“朱禄临死前,留下一个字:树。她身上只带了一枚印章,是一棵树的图案。月影说,她家院中有颗桂花树;她自己说与驸马初见是在桂花树下。我怀疑......”她咬着唇瓣顿了顿。 “什么?”萧乐畅追问。 “她家院子的桂花树下应该有我们要的证据。”清溪肯定道。 “那吩咐人去取。” “不可。”清溪摇头:“驸马忌惮至此,说明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也不知这府中有没有眼线,又或者朱禄家中有无埋伏,打草惊蛇就不好了。连朱禄透露这个信息,我都让月影和郑嬷嬷守口如瓶。” “可若是证据,总要取回。” 清溪颔首:“若是等久了,又怕被他人捷足先登,肯定有人也在找。”她皱眉犹豫。 “六弟何时回来?”萧乐畅问。 “今日定会回来的。”清溪眉间微松,心想这人还答应带回永宁三怪呢,若是失信,她便要罚他了。 “那便等六郎回来决断吧。”萧乐畅提议。 清溪想了想,又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不置可否。 两人沉默了会,清溪似想起什么,问:“朱禄提的驸马送的礼物,四姐姐真的从未看过?” 萧乐畅一怔,摇了摇头:“没有。近几年,我们如此疏离,可我的生辰,还有些不大不小的节日,他倒是送些礼物。最近的一次,是前不久的上元节。我一件都未看过,全部锁在了书房里。” 她轻轻一笑,继续道:“现在,让我去面对那些东西,似乎还是不行。或许,我会把他们带回尚都吧。” 清溪抬手慢慢轻抚着她的背。 这屋外天色阴沉,却始终不曾落雨。 从萧乐畅房里出来后,清溪碰上了前来给四姐姐请安的萧奕然。 “六嫂,我能见四姐姐吗?”萧奕然软糯的声音配着严肃的表情问。 清溪笑了笑,低头瞧着他裤腿上似有泥点子,皱眉问:“怎么,没在屋里读书啊?” 萧奕然挠了挠小脑袋,下意识地撇了眼一旁地小晟子。 小晟子已经慌忙跪了下来:“是小的不小心,摔了小殿下,求王妃责罚。” 萧奕然连忙道:“不是不是,是我太胖了,他才没抱住的。” 清溪扑哧一笑。“小七,你是不是对胖瘦有误解?你明明就是太瘦了。” 她又看了眼小晟子,温和道:“你起来。看着现在殿下能走能动的,又没什么事,不会责罚你的。” 萧奕然伸手就拉起小晟子,进一步解释道:“我刚刚听六嫂的吩咐去了后花园活动筋骨,小晟子给我做了个弹弓,我拿它打后园树上果子了……”他说着,露出胆怯之色,顿住了。 小晟子做势又要跪,这拿不出手的弹弓他居然脑子一热给了七殿下玩耍,这要是说严重了便是拿低级之物诱的小殿下玩物丧志啊。 清溪一个飞眼:“别动不动就请罪下跪的。” 小晟子急忙止了动作,是啦,自家王爷王妃是这个性子。 “没事儿。”清溪拍了怕萧奕和的小肩膀:“你六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上房揭瓦,下水摸鱼,男孩子,就该如此,摔摔打打的也是常事,莫要太过娇气。” 小晟子听到这番言论,睁着大眼,一脸不可思议。王妃,您这是将皇子当成乡间野小子教养了? 萧奕然却重重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六嫂说的甚为有理。 “说吧,是没打到果子,还是爬树去了?”清溪扬眉问。 “我打偏了,小石头打到园外去了。我担心打到路人,就急着去看,绊倒了。” “嗯,没什么事吧?” 萧奕然摇摇头。 “很好。然后呢?打到人了吗?” “我们站在后门四周瞧了瞧,只看到有个妇人在府外徘徊,好生奇怪。” 清溪立即严肃了表情,认真问:“当真?” "嗯!我们看着她眨巴着眼睛往府里望,就在后花园那边。" 清溪锁眉,“好,我知晓了。你去给四姐姐吧,看完后,便回屋去休息,许是要下雨了,莫要乱跑了。” “嗯,小七省的。” 清溪疾步走向后院。 公主府的后花园本就无人守卫伺候。这两日,府里发生大事,此处更是无人注重。 清溪打开后院小门,府外街上尽是一人也无。 她关上院门,忧心不已。. 是自己多心还是真有什么人在关切这府里发生的一切?那究竟是什么人?按理说,若是章逊的人,应是不会徒劳的在府外徘徊。妇人?会不会是朱禄那个所谓的已经失踪的夫人? 她脚步一顿,心道不能再等了,当下做了个决定。 月影迎面寻了过来,清溪本是怜她此前照顾朱禄辛苦,让她睡觉去的。她也睡不安稳,便又起了身:“ 王妃让我好找。” 清溪见她来,急忙吩咐:“你去和小晟子换一下,我要带他出府,你去照顾七殿下。” “出府?去哪里?”月影问。 “去朱家。”清溪边走边说。 月影听着是有些讶异,自然也知道她去哪肯定有理由,倒也没有深想多少。“太宁城,我们人生地不熟,还是多带点人手吧。” 清溪好似想脱口而出什么话,但一下忍住了,笑着道:“无事,我也就是打听一圈情况,很快回来。小晟子,也有些拳脚功夫,再说,我好歹是恒王妃,没人敢轻易得罪。” 月影想想也是,想着驸马身死调查一事终究是大事,便也不多劝了。 “此时,莫言同旁人说。以免张扬。”清溪再吩咐。 月影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清溪换了身普通男装,和小晟子悄悄出了公主府,根据月影提供的具体地址,寻了一孩童领路,穿梭于永宁城,寻着朱府而去。 天色越发阴沉,眼角一场大雨即落,路人行人并不多。 孩童领着他们靠近朱家后,也着急奔回家。 朱家所在街巷并不属于永宁繁华地段,此刻也异常安静,无人过往。 小晟子上前查看,低低道:“主子,朱家门前无衙门侍卫看守,大门紧闭,左右也都无人,许是要下雨了,都在家待着了。” “你翻墙应该没问题吧?” 小晟子露出小菜一碟的表情:“小的和赵统领学过些功夫,不在话下。” 等小晟子将朱家后门打开时,清溪才觉得他所说的不在话下实在不能相信,因为他动作实在太慢了。 不过,也无暇计较这些,她直奔眼光已经触及的大桂花树而去。 “去屋里找个铁锨之类的挖这里。”她指了指脚下的一片区域。 “好嘞。” 这次,小晟子动作倒是麻利的很。 挖了没多久,眼见着一个灰色的布包裹露出了一角。 然,就在此时,朱家院外有了动静。 第114章:遇险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主子,是个练家子,脚步声我听的出来。”小晟子警觉的低声提醒。 清溪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深吸一气,转了圈眼珠,急忙轻轻道:“你,一个人躲开追踪应该不成问题吧?” 小晟子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还是胸有成竹似地重重点头。 清溪急忙低头捞起一短树枝,又掏出一绣帕,将短树枝囫囵包好,边包边说:“还未全部挖出地东西非常重要,我需要将它带回府。现在你带着这个假物件,去调虎离山。然后,一定要往热闹街道跑,回公主府,能做到吗?” 小晟子机灵地意识到情况非常危险,刚想开口担心她地安危,清溪立即跟道:“不要担心我,记住,你安全,我就安全,明白吗?” 清溪肃然机警,眼神锐利:“把你弹弓留给我,快。” “哦,哦。”小晟子慌忙从撤下腰间小兜交给了她,又接过抱着树枝地小包裹,还有些犹豫。 但墙外脚步声已经逼近。 突然一声闷雷炸响,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 清溪急忙推了小晟子:“快走。” 说完,她也不理他,自己蹲下用手巴拉起露出一角的包裹。 小晟子知道自己耽误不得,攥紧了手中的包裹,转身即跑。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一瞬间,天地之间只留啪嗒雨声,掩盖了其余一切声响。 清溪浑身湿透,好在拿到了灰布包裹。 她兴奋之余,紧张异常,心跳剧烈,但目前为止,无人进入朱家,她想小晟子应该成功了。 但,小晟子离开时间还太短,不能说绝对安全,她护着包裹躲入一旁的灶房内,顾不得满脸湿漉漉的雨水,将包裹小心翼翼地揣入里衣,贴身放妥。 刚准备提步出灶房,身后传来一句低喝:“站住!” 清溪脚步一顿,心下一凉,呼吸骤停。但,即刻,她强迫自己镇定,深吸一气,微微转了身。 只见,灶台之上露着一个女子地上半身。她正手持一把短匕首,指向自己。 清溪心里稍安,原是一女子。但迅速分析形势,其握匕首手势专业利落,自己不是对手。再看这画面,甚为诡异,该女子地下半身隐在灶炉内。 她该不会一直藏在灶炉内吧? “你是何人?将包裹给我!”女子已然利索爬出造炉,举着匕首,一步一步向清溪逼近。 清溪呼吸越发急促,血气上涌,突然厉声道:“你是朱禄那个失踪地夫人?” 女子一滞,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猜到自己地身份。“你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知道桂花树下有东西?”她森然又问。 “我可以救你!”清溪断然出口。 此时,屋外雨声减小。 女子脸色微变,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耳朵陡动:“不好,有人来了。” 清溪才遇惊险,又逢突变,心已经跳到嗓子眼。 女子拽着她地胳膊,跟我进来。 清溪一时不解,但女子力道甚大,已然拽着她就要往造炉里钻。 在女子地钳制下,她根本没有能力反抗,眼见着女子就要抱着她扔进灶炉,她急忙说:“这屋里有我湿漉地脚步印,很容易发现我们。” 女子低头一瞧,果然,由于清溪是从暴雨中躲入灶房内,此时地上果然有痕迹。 清溪迅速环顾了一下这间不大的屋子,急急道:“那边有窗子,我走到那边去,然后开窗,脱鞋。” 女子看了她一眼,耳朵又动了动,急道:“不许耍花样,那窗户外是条小河。。” 清溪一笑:“你放心,你对我感兴趣,我对你也感兴趣,不会逃走。” 说着,她在女子紧迫的眼光下迅速走至窗边,打开窗,将自己的鞋扔了下去。 “快,他们进来了。”女子扯着她跳进了灶炉中。 清溪只觉得自己重重一摔,落入了一个坑洞之中,缓身都被撞的生疼。 她一时没站起来,而身旁的女子已经站在那忙活着什么,似是将柴火堆高。 清溪一下明白,这个灶台下另藏玄机,许是有另个空间,而入口时灶台。 她脑子一动,忍着疼痛急急起身,说着我帮你,便也帮她拾掇着干柴。 三两下,洞口已然被覆盖住,女子又利落的合上了一个洞口的门,从里面扣上了。 两人身子一蹲,躲在了狭小的洞口处,皆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声。 而屋内已然传来了暴躁之声。 “妈的,她该不会跳河跑了吧。”这是一粗犷男声。 清溪眼神定住,和眼前的女子交流了下眼神,瞧见她额间已渗出密密冷汗。 “说你蠢都是抬举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养尊处优的较弱女人都对付不了。”另一人出口抱怨。 “妈的,谁知道她这么狡诈。要不是那小子跑的将包裹散了都不知道,我眼尖看到里面就一截枯木枝,还不知道这调虎离山啊!” 清溪两眼一闭,这个小晟子,说他什么好!也不知道现在发没发现已经无人跟着他了。 “早就吩咐你,小心小心,你以为你谁啊,还能奔着一个人去追。这公主府明明出来两个人。等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借机结果了她,现下好,恐怕人又回了公主府了!你把脖子洗干净喽,等着砍吧。” 清溪浑身汗毛乍起,这两人的对话落入耳中,令她通身冰凉,微微颤抖。 这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要的似乎只有自己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置自己于死地? 若说是为驸马一案,但自己与该案其实无任何实质牵扯。 她心里慌乱恐惧层层推波开来。 她眼神转动间不经意对上了眼前如鹰一般盯着她的眸光。 她一定,感觉心肺都被揪在了一处,不知道眼前的人会不会即刻出卖她。 女子的眸光震惊中透着光亮。 清溪盯着她半晌,想要开口说话,又怕闹出动静,见她一直没有动作,心里稍安。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别吓唬老子,这次不行就下次。哪怕在公主府,老子也不怕。” “妈的,你吹什么牛。那是公主府,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们这是提溜着全家老小的脑袋干的活。” “我没有全家老小。我就一个人。” “真是对牛弹琴!”男人呸了一声:“虽然不知道这次行动要干掉的是什么身份的人,但是肯定非富即贵。上面交待了,只能借着这次公主府出事名头行动,才能掩人耳目,否则不能动。这次错过,怕是没有机会。” “上面,上面,上面,上面也不知道听谁吩咐,搞的这么神神秘秘。这次也是临时通知我们说目标出来了,要是你提前告诉我们是谁,何至于让人跑了。” “行了,想想怎么善后吧。反正也要顺带着销毁一些证据。他这么一逃,把证据也带走了,你我就等着吧。” “我看,这里一把火烧了得了,就算还有什么证据也找不到了,反正今日这闪电打雷的,也容易编排。” 灶台下的两人对望一眼,神情紧张。 女子拉着清溪,示意她往下走。 清溪本还想再窥听些什么,但女子已经将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只得跟着女子滑入了更深层的空间。 两人落地后,清溪眼前豁然开朗,朱家之下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地下空间。 四四方方一块,席地铺着被褥,墙壁的凹槽处放置着一油灯,闪着昏黄的光。 “所以,这几日,你都躲在 这?”清溪问。 女子放下匕首,看了看她,冷言道:“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份。否则不用我动手,外面那两个人比我更心急。” 清溪深呼吸,稳了稳心神,嘴角微微上勾,笃定道:“你不会。把那两个人招来,你也活不成。” 而后,她昂首向前走了两步,显得更加淡定:“不如,我们先来谈谈,你这个名义上的朱夫人究竟知道多少秘密?”.ν. 女子微微一愣,旋即轻笑:“谁给你的胆子,这般境地,还这么理直气壮。” 清溪凝眸看着她,脑中急速飞转的思索半晌,后轻声开口,淡淡道:“我是恒王妃。” 女子眼瞳极度聚焦,整张脸起了肉眼可见的震惊变化。 “所以,外面那两人干的事,不仅仅是将全家老小置于死地,而是将九族的脑袋都要提留出来洗洗。你应该知道,曾经风光一时的广王爷,因为动了心思暗杀我,现今如何了?”清溪扬着眉,显露出威严之气,镇定道:“你想保命,我可以保你的命。今日,你遇见我,是你的幸运。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女子脸色苍白,嘴角动了动,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很显然,她还没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来。 两人还在这么僵持着,头顶传来了沉重的劈里啪啦之声。 清溪皱眉,看来,那两人真的把这屋子给拆了。 女子慌忙想上去查看情况,被清溪拦下:“想出去送死?” 女子脚步一顿,盯着她问:“你真是恒王妃?” “恒王妃,只我一人。”清溪笑着道。 第115:失踪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萧奕峥和赵信一路疾驰回城,中途因为暴雨耽误了脚程。 待雨势较小时,复又马不停蹄。 两人进入太宁城时,已是黄昏,雨势渐弱。 萧奕峥勒了缰绳,叮嘱赵信道:“你先回府,我去买点东西。” “殿下要买什么,属下去买吧?” 萧奕峥微微一笑:“怎么,本王买给王妃的东西,你要代劳?” 赵信一愣,旋即连连道不敢不敢。 两人就要在城门分道扬镳之时,见月影和小晟子穿着蓑衣焦急的跑了过来。 萧奕峥坐在马上微微蹙眉。 赵信见状,急忙下马迎了上去。 “月影,怎么了?” 还没等月影开口,小晟子扑通一声跪在了下来:“殿下,王妃,她失踪了。” 赵信一惊,赶紧回头看向萧奕峥。 萧奕峥已然翻身下马,两步跨至小晟子身前,脸色骤变,黑云压低。 “说清楚,谁失踪了?”他低沉的嗓音透着逼的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 小晟子浑身发颤,尽然抖抖索索的说出不话。 “是王妃,殿下,王妃失踪了。”月影在一旁焦急道。 她的脸上已然混了雨水与泪水。 萧奕峥盯着他俩,呼吸急促,眼中墨色浓重,可一时竟没出声。 赵信急忙问:“怎么回事?王妃好好在公主府,为什么会失踪?” 月影抹了抹脸上的混沌不清,三两句说了些大概情况。 “小晟子回府后,我们一直没等到王妃回来。我实在是害怕,就没忍住回禀了公主。公主着急的不得了,派了公主府的侍卫去寻,可是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王妃若是无事,不会到现在都不回府的。知道殿下出城不宜伸张,我和小晟子已经躲在这等殿下很长时间了,怎么办?”月影说着悲从中来,又忍不住哭出了声。“殿下,怎么办?”她又拉着赵信的胳膊,哀求似地问:“赵大哥,想想办法,怎么办?” 小晟子跪在那,一个劲地磕头。 赵信咬着牙,想先安抚一下月影,却感觉身边一阵风刮过似的,抬眸时,只见萧奕峥已经一手把小晟子提溜了起来:“她和你一起出府,为何你一个人回府?你居然不护她安全!” 他的嗓子眼里都是愤怒,周身环绕着怒不可遏的戾气。 “殿下,现在找到王妃最为要紧啊!”赵信见状,急忙出言相劝。 小晟子只是颓然地低着头,雨水不仅淋湿了他整个身子,也浇灭了平日里的活泼生动。 “小的该死,任凭殿下处置。”他的声音里也满是绝望。 萧奕峥闭眼,深深吸气呼气,攥紧的手慢慢松开,嘴角动了动,又极力克制的调整了呼吸,拍了怕他的肩膀,沉沉道:“不要在我面前说死这个字。你,等着她回来,亲自处置。” 说着,他转身半晌,再回身时,已然换了冷静自持的表情,对着月影问:“现在王府的人还在找对吧?” 月影点头:“知府衙门也派了官差。” 萧奕峥颔首:“先回府,你们把事情仔仔细细的给我再说一遍。” 几人回到公主府,安平公主也是神色焦急,见几人一身狼狈,先是吩咐侍从们替他们换衣整理。 萧奕峥摆手拒绝,干净利索道:“四姐,我现在无暇顾及这些,莫要忙碌。” 萧乐畅还想再劝,毕竟这一身湿漉漉的后果便是他自己恐怕也要寒气入侵,身子亏损。 可萧奕峥已然端坐堂上,仔细地开始询问小晟子,问的极其细致,连清溪出府时穿戴如何都不放过。 萧乐畅叹了一气,在一旁缓缓坐下,余光中瞥见堂后歪了一小脑袋,是萧奕然。 他听说萧奕 峥回府,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知道清溪出府后迟迟未归,他也急得在屋里直打转。 萧乐畅一招手,他轻手轻脚的走至了她身边,安静的站着,听着堂中的对话。 “朱家现在是一片残垣断壁?”萧奕峥问。 “嗯。我和月影姐姐去看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闪雷击,屋子塌了,还有着火的迹象,但可能由于大雨,又被浇灭了。知府衙门,还派人去看了,说是泥土混着雨水,清理起来很麻烦,现在最紧要的是找王妃。”小晟子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事无巨细的答着。 “你一路回府确定一直有人追着你吗?”萧奕峥俯身再问,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一遍。 小晟子本就不太确定,此刻更是犹豫,但还是老实道:“小的不确定,小的功夫不能判断。” 赵信适时开口补充:“他确实没那个能力。”他心道,小晟子也就和自己学了些皮毛。 萧奕峥脸色已然不能再白了,脸上的每寸肌肤都渗着寒凉。“那就是说,早就无人跟着你了,那人已经回头去找她了。”他两眼微闭,手上青筋爆出。 堂内众人心下一凉。 赵信转念一想,的确如此。 凭小晟子的功底都不能判断是否被人一直追踪,那么其实被追上夺物的概率是非常大的,即便是他穿梭于热闹街道,对方也会试图做出努力,但他却安安稳稳无风无波的回到了公主府,说明他早已不是对方的目标了。 有个念头在堂内众人心中隐隐升起,但大家都不敢轻易将所想说出口,因为萧奕峥的状态实在令人心惊胆寒。 就在此时,王知府急急走了进来。 他这两日是焦头烂额,驸马惨死一案还未有切实着落,下午听说恒王妃失踪,他差点昏死过去。 几乎整个知府衙门的人都被调出满太宁城的寻找,他这心里已向满天神佛祷告了个遍,只求恒王妃勿再出事,否则别说头上乌沙,便是这项上人头也是要不保了。 可现在踏入这堂内,他已经觉得大限将至。如此一想,倒也坦然了,虽不敢看萧奕峥,但到底没瘫软,还是笔直跪下,有条不紊道:“回禀殿下,衙门侍卫刚刚在桑河边发现了一双女鞋,不知是不是王妃之物。” 堂内众人眼神陡亮。 萧奕峥已然起身:“呈上来。” 他抬手示意身后侍从将湿透的绣鞋递了上来。 萧奕峥还未出声,月影已然惊呼:“是,是王妃的。” 赵信即刻问:“你确定?” 月影拼命点头:“王妃的物件,我不会认错。” 萧乐畅也跟着起身吩咐:“那派人延河去寻,或是,或是......”或是后面的话,她没敢说。 萧奕峥似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嘴里喃喃道:“她不回凫水......” 月影猛然抬头,是啊,她家姑娘虽长在鱼米之乡,却不会凫水。她豆大的泪珠再次砸了下来,也顾不得那许多,扑在赵信怀里,哭的不能自已。 赵信此时也不拘这些礼仪大防,拍着她的背安慰。 堂内弥漫着无限哀伤。 而萧奕峥突然开口的话,掷地有声,却有一种力量涤荡了悲伤之气。 他说:“他不会出事!有我在,凌清溪就必须安康幸福的活着。” “就是。不是说小晟子将弹弓给了六嫂吗?那是木制的,会浮上水面的,如今你们不是都没找到吗?”萧奕然鼓着腮帮,高声道。 众人向他看来,他又觉得紧张,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萧奕峥微愣,旋即冲他点了点头。 童言不见得多符合规律道理,但却是最真挚的心。 萧奕峥转头,问王知府:“朱家周围的人,有没有调查询问清楚,可有人看到王妃或是其它可疑人物? ” "问过了,皆道没有。"王知府恭敬回复,一直盯着眼前地下的眼睛突然眨了眨,怎得着地面湿漉漉,还有水滴不断地滴落下来。 他微微抬头,这一瞧,也是惊到了。他没想到萧奕峥居然浑身都淋了雨,却一直没换,在这追寻王妃下落。 恒王殿下如此看重王妃,他瞬间觉得太宁城怕是要有腥风血雨了。 “你去找张城中地图,给本王说说,桑河流过城中哪些地方?” “是,是,这就去,这就去。”王知府忙不迭地起身退出了屋子。 赵信似想起了什么,皱眉道:“若是我记错,朱家后院后面是有条河。” 月影听闻此言,也离开他的怀里,点着头附和:“是有条河。” 萧奕峥点头,旋即命人笔墨伺候,匆匆写了一封书函,掏出了自己的印信给赵信,吩咐道:“去最近的驻军营,命他们派兵围住前来围住太守府,还有围了城外朱家矿,务必活捉朱逊。” 赵信领命即走。 萧乐畅很是吃惊,环视了一圈堂内,除了萧奕峥和自己,只有月影,小晟子和萧奕然,倒也都是自己人。 “你去查到什么了吗?” 萧奕峥皱着眉,没有回答,只道:“四姐,我要去寻清溪,等会让知府带着图到朱家找我。” 萧乐畅有很多疑问,却知道自己耽误不得,便点了点头。 “六哥,你一定要将六嫂带回来。” 萧奕峥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重重点头:“一定,六哥还会去买永宁三怪,一并带回来。” 第116:寻人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雨后清新,夜色朦胧。 然,这夜的太宁城,笼罩着紧张不安。 临时的宵禁政策让大伙都纷纷猜测城中出了何事,是否紧要。 萧奕峥带着知府衙门的侍卫先是到了朱家。 朱家两间厢房倒塌了一半,旁边的灶房则是全部坍塌。由于暴雨,木料砖瓦泥泞全部粘连在一起,满目残垣断壁。 他疾步至河边查看,暗夜之中,月光之下,河水泛着幽蓝的光,让他后脊背一凉。 阿珩,若是你真的落入此河之中,该是何等害怕无助。 他不敢深想,捏捏了拳头,又走回到朱家院中,停在了桂花树前。 桂花树下确实有个凿坑。 萧乐畅与月影等人都简要的告知了他关于朱禄的事,他无暇展开震惊的情绪,又或者说这件事已然不能让他震惊。 她冒着生命危险取到的证据,会是什么?又究竟值不值得吗? 他不需要她如此啊!从来都不需要! 捏紧的拳头已然发出了骨骼摩梭声响,而他似乎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那里在声声呼唤:你究竟在哪里? 一直跟着他的王知府看着他寒冰一样的脸,踌躇着开口道:“府衙侍卫们几乎是全部出动了,沿河挨家挨户的去查,殿下莫急。” 他见萧奕峥没有反映似的,又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章太守也已知晓......” 萧奕峥转头看着他,让他话语一顿。 “继续。”萧奕峥冷峻开口。 “哦......”王知府一晃神,又迅速认真回道:“章太守遣人来报说是稍后就来。” 萧奕峥眉毛一拧,沉声道:“去告诉章太守,不用来了,劳烦他在太守府坐镇,本王稍后去太守府与他商谈要事。”他看着王知府,又郑重道:“你亲自去转告。” 王知府一俯身,道了声是,转身走远。 萧奕峥又环视了四周,定心思考。 桑河围绕半个太宁城,向南而去,汇入梓江。而发现清溪鞋子之处距离朱家并不远,太宁城中的桑河流域弯道颇多,水流并不湍急,再加上水深有限,这大半日过去了,就算清溪落水,这么多人寻找,应该也有所发现了。 若是清溪并非由于独自行动出了什么意外,便是被人挟持。 目前,能挟持她的肯定是与驸马案相关当事人。 他仔细回想着与赵信自城外矿上而回一路到城门的情形。章逊的府邸也在那条官道上,他很确定一路之上并无神色不妥,行为不寻常之人。 那么清溪应该不会自那条路出城。 太宁城的另一进出口自己刚刚也去过盘查,城门官非常确认今日由于暴雨,进出城门之人非常少,不可能放任何歹人出城。 这么思量,清溪应该还在这太宁城中。 知府衙门这么大张旗鼓的全城找人,不管是谁挟持了清溪,此刻都应该有所察觉。无论如何,都应该有所动作。比如,与自己联系谈条件;比如,去掩埋或是处理些痕迹,但统统都没有。 这,非常不同寻常。 他拧眉不解,静静伫立。任凭寒夜之风吹拍着他的身子,浑然不觉。 一定还有什么是自己还未发现的,一定还有什么。 他又看了看桂花树下的凹槽,四处走了走,也未发现什么。 此时,王知府去而复回,在其前面跑着的是满头大汗的章太守。 正月里的天气依然寒凉,这章太守的汗流的格外不合时宜。 “殿下恕罪,恕老臣忙于家中丧事,方才知晓王妃失踪一事,未能尽职尽责查询。臣万死。”章太守还未走至萧奕峥身前便急急跪下了。 萧奕峥眯着眼看着他,也未让他起身。 王知府接过陪同前来侍从手中的灯笼 ,摆了摆手,让人退了开去。 萧奕峥的眼神又挪到了那盏灯笼上,悠悠道:“不怪章大人,我听说了,章府已为驸马设置了灵堂,公主也是应允了。只是不知贵府行事尽如此不讲究,灯笼用的还是红色。” 王知府这才关注到手中提着的灯笼却是红色,按理说太守府中办丧事,应是用白色灯笼。 章太守热汗变冷汗,跪伏贴地:“臣万死,驸马暴毙,府中上下悲痛不已,也是,也是措手不及,混乱不已,没能将万事安排妥当,臣稍后便会责罚办事不利的吓人。但此刻,臣亦忧心王妃安危,也无暇顾及其它。” 萧奕峥深深的看着眼前跪地之人,半晌,蹲着身子,贴近他,轻声道:“章大人的话,滴水不漏,本王挑不出错。” 他看着章太守的背部略有抖动,声音又冷了几分,道:“驸马死了,按规矩,知府应该已经给朝廷上了折子通报此事,公主府也派了人前去尚都;若是王妃也伤了分毫,你说这太宁城是不是要翻天了?” 章太守的呼吸声钻入他的耳朵,是急促而紧张。 “本王有几句话,想问问太守大人?”他抬手示意王知府将红灯笼给他。 王知府急忙递上灯笼。 他将灯笼放置在了章太守身前,偏巧照亮章太守的脸部。 章太守微微抬头,倒也算镇定,只是这突然的光亮让他心下更加紧张。他深吸了一气,方才道:“殿下请问。” 萧奕峥蹲在他身前,眼睛就在他脸前定住,如鹰一般。 “章逊现下在何处?” 章太守呼吸一滞,顿了半晌,旋即眼中现出霎那的震惊与惊乱,嘴角微微抽动。 他的这一变化尽入萧奕峥的眸中。 萧奕峥将灯笼又照近了些,尽显出一副悠闲之色,似乎也不着急他的回答。 一旁的王知府倒抽一口凉气,心道这恒王殿下此刻不怒不威的样子倒是让人更胆颤心寒。 灯笼的光亮太过刺眼,章太守偏了头,有气无力道:“逆子尚在府中。” “哦?”萧奕峥锁眉沉吟:“看来章二公子也是做了让太守大人头疼的事了。” 章太守闻言,又是一拜:“整个太宁城尽知,那个逆子与章府离心离德,近几年臣亦是眼不见心不烦,不太管他的事。殿下突然问起他,想必是他做了什么非法乱纪之事。臣虽不知是什么,但亦知臣与章府恐是已然脱不了干系。臣在此表态,整个章府任凭殿下处置。” 萧奕峥皱眉,半晌没有出声。 章太守到底为官多年,倒是不用自己多费口舌,便也明白通透了。 只是,他又究竟知道多少? 但目前的态度,倒也不像做戏。即便再老谋深算,那一刹那的反映却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 “那么,章太守对章府还是做的了主的,是吗?”他问,眸光深沉。 “是。”章太守不假思索。 萧奕峥撑着胳膊起身,脑中一眩晕,差点没站稳。 王知府眼明手快的上前就要扶他,却被他摆手止住了。 “殿下,这天就快亮了,你已经是奔波了一夜,要不先回公主府休息?”王知府看着他的脸色一整晚的惨白,心道别再倒了一个亲王。 萧奕峥却没有理会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章太守,沉沉道:“章太守觉得本王的王妃可会有不测?” 王知府一愣,这怎么还这么直白的问出口了? 章太守急忙回道:“王妃洪福齐天,定然会安然无恙。” 他倒似说的很是诚恳,还颇有点斩钉截铁的意味。 王知府心想,这也只能这么回答吧。 他抬眼看向萧奕峥,只见他微微点头,轻声道:“章大人的话,本王爱听。若是事实并非如大人所说一般,那么咱们大家 都别谈什么各自洪福,安然无恙与我们也无关了。” 章太守与王知府皆是一惊,还没来得及回话,萧奕峥又接着道:“章大人回府吧,将你的章府替本王守好喽。” 章太守走后不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萧奕峥背转了身,扶住了胸口的位置,那里隐隐作痛。 他抬眸看着天光,没有半丝的晨光降临时的憧憬,只有想要隐藏起来的害怕。 一日一夜了,时光可否慢行? 清溪,你听的到我吗?给我点提示,你究竟在哪? 阳光刺破云层的那刻,他似乎听到了清溪的声音,他微微甩了甩头,觉得怕不是自己幻听了。 而后,他低了低头,又围着桂花树在踱步。 刚刚的那一番对话,让他笃定清溪不在章府,否则章太守不会这般表现。 清溪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在这朱家,就在这桂花树下。 他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扒拉起了一块木块。 王知府立即出声阻止:“殿下是想查看什么?吩咐臣去安排?” 萧奕峥皱了皱眉:“让人将这清理干净,许是会有什么线索。” “是。” 官差衙役皆在四处寻人,此时留在身边的人手不够,清理的工作进行的较慢。 萧奕峥也不顾王知府的一再劝阻,亲自动手。 王知府也知得亲历亲为,他累得四肢乏力时,听见萧奕峥惊喝:“快,将这里给我挖开。” 他转头一看,萧奕峥得手里握着一个弹弓,而他脚下站得位置应该是朱家灶房处。 众人又是一阵忙碌,萧奕峥得手也被木刺扎了无数次,但他浑然不觉。 不一会,他再次捡到了另一物件,那枚玉兰吊坠。 他第一次送她的礼物。 他的手渐渐发抖。 第117章:得救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攥着两样物件,眼里闪出光亮,如同破晓时分的希望。 “快,快清理干净。”他高声吩咐。 众人更是不敢懈怠,更加卖力的清理着木桩残砖。 王知府自然也亲力亲为,越发觉得事情实在不能已常理推断。 谁能想到残垣断壁之下有着这两样物件,而恒王殿下似有感应一般,整夜就在那桂花树下站着,也没离开。 就在他感慨之时,不知是谁惊呼了声:“这居然有个暗门。” 他慌忙抛了手中的残砖,奔了过去,地面之上确实露出了一暗门,似是通向地下。他刚想说道说道这里面是不是有危险,只见萧奕峥已然蹲下身子去启动暗门。 然而,暗门似乎是在里面被反锁上了。 “阿珩,你在里面吗?你应我一声。”萧奕峥的嗓音虽有些抖动,但还是沉着有力,也分明多了温暖柔情。 然,暗门之下没有回应。 萧奕峥等不了许久,一把捞过身旁之人手中的铁斧,卯足了力气砸了下去。 只这一斧,暗门石板被一分为二。但由于房屋倾塌的缘故,这个洞口大部分也都填满了灰土砖瓦,已经不能容纳一个人钻入而下。 “阿珩,你在里面吗?你应我一声。我来了,你别怕。”萧奕峥对着洞口又是一唤。 依然没有人应答。 他本是欣喜不已的心跳又开始变得紧张害怕。 他不得不承认,表面再镇定自若,但依然害怕,不敢深想的害怕,仿佛置身幽深洞地的恐惧害怕。 可他心中亦有个强大信念,他的阿珩那么聪慧通透,定会想办法等着他,等着他带她回到温暖柔情的怀抱。 “所有人,给我扒开这个洞,要小心,不能让它坍塌了。”他厉声吩咐,自己已经上手清理着堵在洞口的废弃之物。 王知府看着他已然流血的手,再看看他专注又骇人的脸庞,什么都不想再说了,只得默默和众人一起干活,本还觉得自己一个知府亲力亲为干这脏活累活有些委屈,现在是丁点埋怨皆无了。 不过一刻钟,洞口被清理干净了。 光亮照进去依然看不清下面空间的情况。 萧奕峥撩起衣袍就要洞口而去。 王知府这个时候一把死死拉住他:“殿下不可,如今不知下面是何状况,殿下不可轻易涉险啊!” “放开!”萧奕峥眼神如飞刀扫了过来。 王知府脖子一缩,但手中力道却未减,态度亦很明确,我不能让你再出事。 “让其他人先下去探探情况。”他觉得自己提了个及其合理可行稳妥的建议。 然还未来得及说:殿下您看怎么样。萧奕峥手中的铁斧就这么劈了过来。 他惊恐着双眼,不可思议,可手却是本能如闪电般的松开了。 铁斧呱嗒落地,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而萧奕峥已然一个纵身落入了洞中。 王知府心有余悸的后怕,他搞不清楚刚刚那一刻恒王殿下是不是真的要断了他一条胳膊。 可也来不及细想,他便吩咐:“下去四个人跟着殿下,保护他。” 话音刚落,洞口传来萧奕峥的喊声:“扔个火折子进来。” 他进入洞口划入地下空间,立即能判断出这个空间并不是很大,其次他很笃定的知道:清溪在这里。但心里一宕,这里的空气太稀薄了。 不多久,火折子扔了进来。 火光亮起的一瞬间,他已然锁定了不远处墙角下躺着的身影。 “阿珩?”他惊呼,几乎是将自己甩到她的身前。 清溪穿着男装,本来像是依靠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但此刻是沿着墙壁无力的瘫倒伏地。 萧奕峥小心翼翼的扶起她,将她拢在自己怀 中,又是一声轻唤:“阿珩……” 显然,无人回应。 清溪嘴唇已经干涸开裂,整张脸毫无血色而言。 萧奕峥浑身都在颤抖,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那颗心按捺不住的就要跳出嗓子眼。 “你不要如此捉弄我,求你。”他声音沙哑而低沉,低入尘埃。 他将手晃晃悠悠的抬至她的鼻尖,瞬间呼出一气,带着他那颗心重回人间。 他用力的抱着她,竟然落下了泪。 幸好,幸好,幸好他的阿珩还有微弱的呼吸。 “谢谢你,谢谢你,没有丢下我。”他喃喃。 此时,衙门侍卫陆续下来,看到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王妃她?” 萧奕峥深吸一气,稳了心神,一把抱着清溪起身,快步往洞口而去。 “殿下,这里还有一人。” 萧奕峥恍若未闻。 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得留下两人前去查看,而那个女子已然没了生气。 萧奕峥抱着清溪回公主府时,大夫已然就位。 月影是一路哭着跟着萧奕峥,看着他怀里虚弱的只剩一口气的清溪。 萧乐畅亦是心惊胆战,前前后后的忙碌。 萧奕然则是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的守在清溪的屋门口,双手一直合十,似是在祷告。 小晟子也一直跪在屋门外,谁劝都不动。 萧奕峥一直非常安静的坐在床榻边。 大夫诊断查看时,他坐在那。 大夫交代萧乐畅如何照应时,他坐在那。 月影端药进来伺候时,他坐在那。 一动不动,似乎连眼睛都凝在床上安静躺着人身上,连转都不曾转过似的,好像不盯紧了,这人就会消失一般。 “殿下,你莫要如此吓唬我。”月影忍不住开口劝:“大夫说了,王妃已然不会有危险了,只是缺少空气太久,身子虚亏,一时半会醒不了。” 萧奕峥转头,见她手中端着药,抬手接过,淡淡道:“我来,你先下去吧,我想和她说说话。” 月影一愣,心理泛出苦味。她从未见过萧奕峥如此状态。即便在北粟,他得知清溪冒险去了归平,也没有如今日一般如此反常。 “下去吧,让我们单独待会。” 月影不忍,转身摸了摸泪,退出了屋子,带上了房门。 萧奕峥轻轻的吹了吹药汤,觉得温度适中,自己含了一口,俯下身子,嘴唇轻碰上清溪的唇,眼中又有了热意流过。 她的唇本是无比细腻柔滑,是他总想细细亲吻描摹留恋的地方,如今因为缺水显得干燥粗糙。 他的阿珩一个人在那个黑暗无比的动洞中该是多么恐惧害怕,又经历多少身体的不适折磨? 他忍着心痛心疼,微微抬起她的头,使她张开嘴,将口中的药物渡入她口中,再让她将这药汤流入胃中。 如此喂一口药要花费很长时间,而他却甘之如饴。仿佛只有这般,他才能真是的感受到她的身体,她的温度,她的知觉,感受到她真真实实的在自己身边。 他一口一口的喂下了整碗药,又拿出绣帕替她拭干了唇边残留的药汤,又将被褥掩好,起身自己更换了一身衣物。 自昨日从城郊回来,在风雨中寻找,他一直未换衣物。旋即,又整理了下头发仪容,重新坐回到了清溪身边。 他想不能让她醒来后第一眼见到自己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伸手轻轻抚过清溪的脸颊,唇角微微上扬,笑的满足恬淡。 而后喃喃道:“你好好睡,但别贪睡,别让我等太久。” 他缓缓俯下身,在她额角落下深深一吻。 夕阳西下时,清溪微微睁开了眼。 她觉得脑袋疼 的厉害,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又身在何地。 还未来得及转头观察,突然觉得自己的右手被紧紧的握住了。 “阿珩……”她听到急促一唤。 她转头,看到了一张英俊无比的脸庞。 她定定的看着,眉间微蹙。 “阿珩,没事了,没事了,你别怕,你回来了。有没有哪不舒服?”萧奕峥语气温柔,目光急切,但脸色却白的吓人。 清溪转了圈眼珠,挪动了下身子,眼神有回到了萧奕峥脸上,却什么都没说。 “是不是哪不舒服?”萧奕峥又问,声音却很是严肃认真。 旋即,他转头,对着门外喊:“快去请大夫。” 门口的月影,萧奕然,以及小晟子听到这一句都意识到清溪醒了。 月影急忙前去请大夫。 萧奕然欣喜不已的又点头拜了拜,跑进了屋。 然,等她跑进屋时,见萧奕峥一脸错愕的看着清溪。 他也没在意,开口便唤道:“六嫂,你醒了,太好了。” 清溪转头看着他,不解问:“六嫂?你是喊我吗?” 萧奕然一愣,旋即看向了萧奕峥:“六哥……六嫂,她,她,她怎么了?” 清溪一脸无辜似的左看看右看看。 “凌清溪,别玩了!”萧奕峥一脸肃然,压着嗓音道。 清溪一顿,旋即眨巴了两下眼睛,弱弱开口问:“所以你是谁?你怎么这么直呼我的名字?我玩什么了?” “六嫂,你怎么了?”萧奕然惊呼:“你不会不记得我们了吧?他是六哥啊,我是小七,你别忘记我们啊!” 此时,月影领着大夫走了进来。 “王妃,你醒来就太好了。” 清溪看到月影,咬了咬唇瓣,问:“月影,他们是谁?” 第118章:你太过分了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大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望闻问切,粘着胡须皱眉,眼神略一转动,见萧奕峥满目急切,赶忙清了清嗓子,老神在在道:“王妃的身体应是没有大碍,只是这内里有些虚亏。可这识不得人,许是由于在密闭空间中时日过长,损耗了脑中精元,这恐是要些时日再看。” 萧奕峥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清溪,面色肃然,透着怒意,也不言语。 月影坐在床榻边扶着清溪,急的又掉了眼泪。 萧奕然小跑上前,拽着大夫的衣袖问:“那要多长时日才可恢复?” 大夫一脸为难的不置可否。 而清溪则是依靠在月影怀里,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此时,萧乐畅听闻消息急急而来。 “究竟怎么回事?” 她也是在一夜未眠的情况下又熬了一整日,除了担心清溪之外,还因为那稳妥被清溪藏于怀中的包裹。 那包裹中并非如他们所料那般是驸马章延留下的致使他被毒害的证据,而是他写给萧乐畅一封封情意绵长的信。 晌午,当萧奕峥将这个包裹交到她手中时,她心情万分复杂,不知是该看还是该毁。她接过后,只说了一句:“若是清溪因为这些东西有了闪失,我此生便都要对不起六弟了。” 当时,萧奕峥望着屋内沉睡的清溪,低低道:“四姐莫要如此想,她用生命换回的也是一腔真情。” 萧乐畅深深看着他,心理无限感慨。 她的这个六弟从来潇洒自在,往来随心。但这一刻,她发现他内心尽是如此柔软细腻,懂得包容所爱之人的一切,也皆都因为用情至深吧。 所以,当她听说清溪的变故时,第一反映就是六弟该如何面对。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盯着大夫又问。 大夫一脸为难,莫不是要翻着新词再说一遍,正在踌躇之际,只听得一声低沉的“出去”。 众人旋即皆望向了这声音的来源之处。 萧奕峥转眸望着众人,顿了顿,复又说道:“四姐,带着大家出去吧。我有话与阿珩说。” 月影感觉怀中的清溪身子动了动,思及她目前的状况,很担心单独留下她与萧奕峥独处是否合适。 然,还未来得及等她开口,清溪却抬头看了她一个微笑。 她一怔,脑中一团浆糊,隐约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劲。 “月影,你也出去吧。” 她来不及细思,萧奕峥已然单独吩咐她了。 清溪也未表现出抗拒,反倒是轻轻拍了拍她,好似让她放心一般。 屋内只剩下两人后。 清溪坐直了身子,轻咬着下嘴唇,微低着头,倒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们进来的太急,我话还未说完……” 她声音低婉,有些小心翼翼。 “你太过分了!”萧奕峥果断打断了她的话。 他背转身站立,声音沉闷压抑。 “让这么多人担心担忧,是你想看到的吗?” 清溪醒来时,停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然看到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府里有眼线,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有法子迅速将他们迅速揪出来。” 然后,小七冲了进来。他便猝不及防的被迫接受,她的法子就是装失忆。 “你知不知道你失踪了一天一夜,我是何等煎熬?大家是多么揪心?你想做什么,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予。可是阿珩,看着关心的人担心伤心,你会好过吗?” 他一直背对着自己,清溪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听的出他语气里的伤痛之感。.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把事情办砸了。 “你不信任我。不信任我可以解决这些事。为何以前初次相见 时,你可全心信任不知深浅的我,如今,你我互付真心,你却没了那份信任?” 萧奕峥的语气里又增添了几分挫败,落入清溪心田,让六腑巨痛一阵。 “阿珩,我很难过。”他说完,头微微一低,提步就要往屋外走。 “没有!不是这样的!”清溪慌了,掀起被褥,光着脚下床,大步一跨,双手一环,急急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我若不信你,此刻便已经死了。” 萧奕峥身子一怔,心间一缩。 听到她闷闷的提到死字,他还是生理心理上都不舒服。 “那鬼地方又黑又小,我呼吸越来越困难。那个姑娘说我们一定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了,我们就要闷死在那里了。可我知道,我不会死的,我要等着你。你一定会找到我的,我就在心里一遍遍喊你的名字,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对自己说,要活着,一定要留着一口气,我不能丢下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看云山江水,繁花万千。我是靠着这样的信念等到你的。你不要说我不相信你,你这样说,我也很难过。” 她的手越箍越紧,像是觉得只要松一分力道便要放走生命一般的用力。 “你不要走,我害怕。”她的声音里盛着委屈与歉疚,带着娇柔与脆弱。 萧奕峥深吸一气,再多的隐忍怒气也都瞬间转化成了心疼担忧。 他转身,看着她低着头,光着脚,轻叹一声,打横一抱,将她送回了床上。 清溪上床后,还是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袖,弱弱道:“我知道错了,我会给大家道歉。我只是太想帮你了,想帮着你一起解决难题……” 她说着,两行泪啪嗒落下,砸在了萧奕峥的手背上。 萧奕峥怔怔的看着自己手背上晶莹剔透的温热,突然觉得这一切真好,连这眼泪的温度都刚刚好,可以恰当好处的温暖着他的心。 他抬眸凝望着眼前独自抹泪的人,一抬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埋首于她颈间,贪婪的寻觅着她独一无二的体香,嘴中喃喃:“不许再这般吓我……阿珩……回来就好。” 两人温存一番后。 清溪告诉他,与她一同藏身于地窖中的人是章逊给朱禄安排的“夫人”,此人名唤巧巧。 由于房屋坍塌,两人困于地窖。巧巧觉得生还无望,便也一股脑的将她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巧巧原是章逊的侍女,懂些拳脚功夫,被安排监视朱禄后,时常要与章逊汇报情况。一来二去,两人便也有了男女之私。 章逊许诺巧巧,等朱禄一事一了,他便纳她为妾。可朱禄一事何时是个头啊,毕竟她是明面上的朱夫人,巧巧很是苦恼。 章逊暗示她,若是章延是因为朱禄而死,朱禄偿命,那么她就自由了。她有过挣扎,毕竟她只是帮章逊传递消息,没想过要害人性命。她也没想到章逊会如此大胆要谋害驸马性命。 可女人总是在感情面前没有思考能力,为了与心爱之人常想厮守,她昏了头的下手了。 那日,她听到章逊差人来请朱禄过府,便知机会来了。她趁着朱禄不备,将毒粉散在了其袖口处,并且通过交接一些碗筷,将毒粉沾染到了朱禄的手指掌心之上,只要朱禄接触过驸马所用的器物,驸马就有可能中毒。而事情进行的却异常顺利,驸马那日喝了朱禄递上的水,因此中毒身亡。 驸马身死公主府的消息传出后,巧巧却没有得尝所愿的喜悦。她越想越害怕。因为驸马与公主感情疏离,她本想着公主或许对驸马的死不会那么上心,调查能查到朱禄身上就已经到头了。 可不曾想萧奕峥做客公主府,驸马惨死一案非常迅速的展开了调查。她这时才发现,这件事或许迟早会查到自己身上。也正在此时,她也察觉到章逊或许也会对自己不利。在生命安全收到威胁的情况下,她才无比清醒起来。惊觉 ,或许章逊想害死的还有自己。这是一石三鸟的计划,怪只怪自己为情所困,所托非人。 于是,在惊恐害怕之下,她想起了朱家地窖,这是近一年,她偷偷挖凿,本来想着可私放一些要紧之物,不想这时却派上了用场。本想着躲过风头,再想办法外逃。可地窖简陋,本也不是为了长期藏人而存在,根本也不能长期躲藏。故而昨日她偷偷出来想在公主府附近打探些消息,却不想被萧奕然发现。 她急急回到朱家地窖,不久便看到了清溪和小晟子,也看到了他们从院中桂花树下挖出了东西。 她知道能被朱禄藏于如此隐秘之处的东西一定作用甚大,说不定还可以用来保命,于是她现身要夺。 但居然还有另一波人潜入了朱家,她与清溪又被迫藏于了地窖之中。 不同的是,这次,她死于了地窖之中。 萧奕峥听完清溪的讲述,目光温暖的望着她,问:“难受吗?” 清溪一愣。 “那时呼吸不畅肯定很难受吧?”他又补充道。 清溪莞尔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可我知道,你一定同我一样难受。” “东西我已经转交给四姐了。”萧奕峥又道。 清溪明白他说的是那个包裹。“我打开查看过,知道是驸马写给四姐的,便没有细看了。”她看着萧奕峥,又道:“对不起,似乎不是什么证据,没能帮上忙,还犯了错。” 第119章:礼物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上一秒清溪憔悴的脸色中写满歉疚,下一秒她的樱唇一撇,带着些薄怒似地娇嗔道:“可你也凶我了......”说着,顿了顿,又追加了一句:“每次都凶我......” 萧奕峥微愣,嘴角微微上扬,轻揉着她的脸颊,无奈摇了摇头。 “该拿你怎么办好,还是个记仇的。”他拨弄着她的青丝,柔情道:“阿珩,你可以随心任性,可以无所顾忌,我并不是为了改变你而爱慕你。我只是会自责担心罢了。” 清溪抬眸看着他,眼睛里泛着晶亮亮的情愫,宛若星辰闪耀动人。 萧奕峥笑了笑,凑近了些,轻触着她的唇瓣,喃喃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想要你。” 清溪脸庞瞬间绯红,苍白的脸上终是有了些血色。 两人呼吸纠缠,额间相抵。 萧奕峥克制的轻声道:“这失忆的戏码,你可别演砸了。” 清溪呼吸一顿,微微拉开一个距离,错愕的看着他。 “既然装了,便装下去吧,我愿意陪你演这出戏。”萧奕峥笑意宽和,却也万分认真。 清溪瞪圆了眼睛,着实是没有想到刚刚还说着她过分的人现下有了这样的提议。 萧奕峥的神色渐渐肃然,沉声道:“据你所说,那两个人是冲着你而来,显然背后之人知道你的身份。如此,事情就严重了。即便如九叔,也是要被逼无奈才会铤而走险。你觉得害你之人,会是泛泛之辈吗?” 清溪摇头,疑惑道:“可我们才刚抵原州永宁城,我不可能在此招来杀生之祸。” 萧奕峥颔首:“所以你觉得根源在何地?”他的语气似乎自有答案,只是想听听彼此的意见。 清溪蹙眉,默了会,方才笃定道:“京城,尚都。” 萧奕峥赞赏似地笑了笑。但笑容稍纵即逝,他又严肃道:“你我都要仔细想想,在你加入王府后,围绕在你身边地人和事,是否有我们所遗漏地阴暗心思。” 所遗漏地阴暗心思? 成为恒王妃后,她所面对地最大的事有三件:广王之变,念妃嫁祸,以及北粟之战。 除此之外,她这个王妃地生活总体舒心自在。 但这三件事可以说皆得已圆满解决,自己也并未在其中与人结下惹来杀生之祸的仇怨。 所以,究竟为何? “也或许是我,你终究是我的王妃。”萧奕峥又补充道,眼神中也露出了愧疚。 清溪伸手扶上他的手背,柔声道:“什么你我,分什么你我。澄湛,你我是一体。” 萧奕峥反手一握,两人相视一笑。 他又继续道:“目前来看,你若失忆,好处有二。其一,让你回到成为王妃之前,是不是会让人认为有些事你便一无所知了,也可间接保护你的安全。毕竟鸣枪易挡,暗箭难防。我不能让你得安危去冒万分之一的危险。当然,这是暂时的,因为我一定会尽快让这份危险彻底不存在。其二,太宁城的消息已通禀回尚都;但你失忆这件事不会出现在朝廷的公文之中,若是尚都城内也能很快得知这么件事,那么便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指使之人。我稍后会密信给父皇。” 清溪想了想,眼眸清亮道:“还有其三,这府里的章逊内应很快会现身。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要交接情报,告诉主子,我失忆地消息。” 萧奕峥轻轻刮了下她地鼻子,笑道:“这不就是你地盘算?虽然做到这些事,也不需要你装失忆,不过既然你乐意,我也相陪,便让你过几日戏瘾吧。” 清溪搂过他的脖颈,温柔一笑:“那你得配合好咯,不能露陷。我以前其实经常装失忆捉弄哥哥的,只是我们都没当真过。”旋即,又面露难色:“只是,我们也不该让他们担心。” “放心吧,我来解决。只是,”萧奕峥狡黠 一笑,道:“你得允我一件事。” “什么?” “暂时想不到,就当你对大家得歉意,回头一并还了。” 清溪听着这话,总觉得自己似是落入了他的什么计划圈套里,可还是甜甜一笑,甘之如饴。 萧奕峥走出房门后,先是拉起了小晟子:“你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去王妃跟前伺候。” 小晟子差点没站稳,但想着王妃终究醒了,倒也心安,于是也就从了吩咐。 “月影,你进去伺候王妃吧。”他想,月影与清溪情若姐妹,怕是隐瞒不过去的。 随后,萧奕峥站在廊下向众人宣布,清溪确实暂时有些混沌不清,不过自己一定会遍寻良药,故而天宁城之事定要尽快解决,因为他们急着上路。 公主府上上下下旋即开始传着恒王妃历险受损一事,皆道王妃真乃神人,如此长时间缺少空气呼吸,尽然奇迹生还,就算记不得什么都已是洪福不浅了。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待消息传遍后,他又私下交待萧乐畅与萧奕然,让他们莫急,自己有江湖经验,此种情况会好的,但不可张扬,以免给清溪压力。 萧乐畅将信将疑,萧奕然却是万分相信自己的六哥。 “你们这几日就多去陪陪她,兴许她能想的快点,记得多点。” 萧奕然第一个自告奋勇:“小七去陪着六嫂,和她说同小七在一起的所有事。嗯,就从那日你们进宫接小七开始说起,后来去逛御花园,六嫂弄脏了衣裙,知乐拿了母妃的衣物给她换,六嫂都不介意。对,后来还碰到了母后和三哥,六嫂一定能想起来的......”他说着就撒腿跑进了清溪的卧房。 “这孩子定是很喜欢清溪......”萧乐畅看着他的小背影叹道。 萧奕峥则微微蹙眉,他提到的事,清溪似乎没和他说过。 此时,赵信回府,他已经带回了驻扎在太宁周边的一支兵马围了章家矿与章府。 “章府之内是何形势?”萧奕峥急问。 “殿下交待围而不进。章府内倒也未大乱,章太守出府询问我是何情况,我只说殿下吩咐,他也未说什么就回府了,偶尔能听到女眷惊慌哭泣之声。章家矿已然被我们控制,里里外外正在搜查。我先赶着回来复命,那里有军中校尉坐镇。” “好。章逊人在何处?” “在章府。这几日章府在操办驸马的后事,他一直在。” 萧奕峥点头:“你现在仔细在府中盯着,看看谁要出府去了,又或者和谁在府外接头了。”他将清溪一事简单同赵信交待了一遍。 赵信心领神会,知道自己这是要去抓内线了,这事不在话下,一领命,转身即走。 萧乐畅听了这半日,大致也听懂了些情况,开口问道:“你们去了章家矿,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萧奕峥点点头:“章家矿大有玄机。如果我没有猜错,姐夫是不想连累你的,才同你提出和离。章逊干的事,是满门抄斩的事。姐夫应是抱着大义灭亲的决心在彻查准备揭露的。但若你还是章家妇,必会受到牵连,即便父皇怜惜,不追究你的连带责任,日后你回尚都也要背着污名。他一定是看着我们来了,有了这么好的由头,便同你说和离了。” 萧乐畅面膜哀色,但情绪看上去还算平静。 “我知道。”她淡淡道。“我看了他写的那些信,一封封,都仔细看过。虽然他没有写章逊章府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灭顶之灾,但却写尽了他的无奈挣扎痛心绝望。”她的呼吸渐渐有些不稳,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又道:“本想把他送回章府,可如今我改了主意。我已经让人在大堂布置灵堂了,让他走的清净些吧。他的棺椁,我会带回尚都,会求父皇让他以后同我一起安葬。” 萧奕峥深吸一气,沉默不语。 他知道此刻再多言语也无法抚平萧乐畅心上的千疮百孔。 “我总觉得他让朱禄藏起这些的信的举动不同寻常。”萧乐畅蹙眉道。 萧奕峥很是认同。“确实。这些信既是写给四姐,衷情无限。为何那般神秘的交给朱禄保管。朱禄或许并不知道内容,只当什么重要之物又藏于了树下。按理说,姐夫要藏起的应是重中之重的证据。”他顿了顿,直视着萧乐畅道:“姐姐可看出姐夫信中有何特别之词?” 萧乐畅思索半晌,缓缓开口:“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反复提到了他送我的礼物。” 话音刚落,她自己的脸色一变。 抬眸看着萧奕峥,而萧奕峥则向她点了点头。 两人旋即起身,一同向萧乐畅的卧房而去。 “这些年,他给我送了不少礼物。我尽一件都未仔细看过。”萧乐畅打开被锁着的柜子,懊恼说道。 这一柜子全是些字画作品,各式各样的精致木盒。 “他尽送了这许多。”萧乐畅愣愣的看着一柜子的物件。 萧奕峥则率先捧抱出了字画,一件件打开查看,皆是名家作品,上乘之作。 萧乐畅跟着他将大部分的木盒也打开查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那里面都是一枚同心结。 第120章:证据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我们成亲后,我第一个生辰,他便亲手编了同心结送我......”萧乐畅攥着数个同心结紧紧贴在胸口,眼泪涟涟。 萧奕峥深深一叹,轻抚着她的背。 萧乐畅颤抖着双唇,眼神挪向了摊在桌上的书画,半晌喃喃道:“你仔细瞧瞧这些字画吧,他生前的确会收写名家之作,而且自己也能模仿装裱。” 萧奕峥眸光一动,拿起一副画细细查看:前朝仕女图,然墨色尚新,再轻轻一捏,手感不对,这副绝不是真品。 他转身从书桌上拿起裁剪刀具,小心的延着画作边缘划开了一个口子,微微扯开。 果然,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静静的贴合正在画纸之下。 他轻轻扯出,纸上是章延的笔迹。 他秉着呼吸一目十行,而后再次拿起另一幅书法之作,聚眸查看,判断这确实一幅真迹,于是放下再去查看下意幅。 如此重复,他在一堆字画中一共找到了十张同样的证据,组成了完整的事情真相。 是,可以称之为证据。 章延将这些年他对于章家矿的调查详情全部隐藏在了赠予萧乐畅的字画之中。 其中,有他的自叙,亦有章家矿的部分账目明细。 萧奕峥将这些内容一一看完,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萧乐畅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当看到书画背后的秘密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物件静静的被归置于木柜中,若不是清溪找回的那些书信,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发现其中蹊跷。 萧奕峥皱着眉,看了眼萧乐畅,还是将手中的一沓纸递到了她眼前:“姐姐应该知晓这些内情。” 萧乐畅接过,并没有迫不及待的览阅。她似乎有所感应,知道手中的真相应是骇人。 “我与赵信密探章家矿,发现那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产矿之地。矿上守卫甚严,进出不易,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并没有深入。但在从其后山掩埋废弃物之处来判断,我想矿上在私造兵器。” 萧乐畅呼吸一滞,眼珠子瞪圆,脸色煞白,私造兵器,罪同谋逆。 她急忙低眸看着手中的信息。 果然,这也是章延记录下的事实。 并且,他还详细记录了几次交接兵器的时间及去向。 “尚都!”萧乐畅惊道。“居然去了京城。” 萧奕峥颔首:“姐夫调查此事应年了,凭他一人暗中查到这些信息,实在不易。尚都之内,究竟是谁藏了祸心?” “不行,需赶紧告诉父皇。”萧乐畅急道。 萧奕峥颔首:“那是自然。”他注视着萧乐畅又道:“四姐姐,这些东西是机要之物,姐夫如此费尽心机地通过这样地方式交到你手中,定是觉得如此这般才能躲过歹人地搜查。我看凭着章逊一人,应是无此通天本领,尚都之人定有位高之人再操纵利用他。这太宁城也不知还有何官员牵扯在内。我看,处理了姐夫后事,你便上路回京,亲自将这些东西交给父皇。再呈给父皇前,这些东西不能让其余任何旁人知晓。” 萧乐畅想了想,点头认同。 “至于太宁城的事,此时章家已被围府,消息很快也会传抵京中,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怕是也会跟着有所动作。” “那你打算将章家如何?” “按律处理,这不是我的职责。我只负责将他们交给官府衙门。” “可你不是说太宁城不知谁涉事其中吗?”萧乐畅不解,他为何又会如此放心。 萧奕峥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狡黠笑意:“那不是很好嘛,自己跳出来了,不用朝廷费心再去寻查。”旋即,他又肃然了表情,郑重道:“无论何时何事,即便再特殊的情况,都不能逾越了朝廷制度,律典法度,否则其对社稷的破坏程度便会远超于事情本身。” 萧乐畅微微蹙眉,倒一时未能全部理解赞同。 萧奕峥起身道:“明日,我去章府会会章逊。”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捉拿章逊,除了缺少全部确凿信息外,他还再等是否有人会再他之前出手,然若是今晚章府已然安然无恙,便也等不来任何人了。 萧乐畅将书桌上的东西重新收拾稳妥,将那叠纸又一一塞回了原处。 做完这一切后,她想起了清溪的状况,担忧的问:“你还好吗?” 萧奕峥一愣,即刻明白她再问什么,微微一笑:“就当她一时和我闹别扭,我会哄好她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还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赵信办事效率及高,很快复命说找到了公主府地眼线。 “是公主府总管。属下看着他在后门交给了路边摊贩一张小纸条。而后看着那个乔装成摊贩的人回了家,放了只信鸽。” “哦?信鸽?”萧奕峥皱眉:“飞去哪里了?” 赵信摇头:“很难追踪,但绝不是章府。章府现在被围,他们应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人拿了?” “嗯!在柴房。被拿下时,很镇定,一点不惊慌,到底是从宫里跟着公主出府的老人。” 萧奕峥眉间的皱起的纹路更深了些。 宫里的老人,绝不会轻易被章逊收买替他卖命。 宫里的老人,能收复了他的也应是宫里的权贵。 “派人盯着那个乔装成摊贩的人。”他吩咐道。 “不用殿下吩咐,属下已经安排妥当。”赵信回道。 萧奕峥很是满意。 而当他踏进柴房门时,被缚住双手,堵住嘴巴的老总管眼波依然平静。 萧奕峥命人取了其口中之物,神色温和的看着他。 “恒王殿下长大了,果然名不虚传,心思缜密,手段了得。”老总管的话语中有着恭敬赞赏之意,但都掩盖不住万分坦然。 萧奕峥笑笑:“你跟着公主这么多年,总是有情分的,怎能害她?” “小人没有害过公主分毫。” 萧奕峥眼露轻蔑之色,但也不想与其过多纠缠,只言简意赅道:“害了驸马,便是害了公主,你敢说那碗毒药你没有你的丝毫干系?” 跪着的老总管身形一晃动,但很快又稳住了,半晌道:“殿下也不用迂回来问我些什么,小人不会说的。小人之所以撑到现在,见到殿下,只是想让殿下替小人传句话给公主,告诉她,谢谢她这些年对小人的照顾有加,若是有愧,小人此生也就愧对公主一人。” 萧奕峥神色一动,然出手的动作已迟。 老管家说完后,毫不犹豫地咬舌自尽了。 “殿下,这......”赵信既是错愕亦是懊恼,这人一死,岂不是断了条线索。 萧奕峥眼睛闭了闭,深叹一声,“人既是出自宫中,应是很好顺着往下查得。罢了,这等头疼事,也一并交给父皇处理吧。” 出了柴房后,天色渐晚,忙碌疲累,担惊受怕了这一日,他也想休息片刻,便命赵信向萧乐畅交待此事,叮嘱道若是公主情绪不稳,便要及时告知自己,便先回了房想陪着情绪一起用膳,而后再去探望萧乐畅。 想着萧乐畅这几日遭受到得打击重创,他这心里就堵得难受。 行至房门前,却间月影扶着清溪出了房门。 他急忙上前道:“怎的出来了,晚间风大。”说着,便很自然的上手想要扶住他。 清溪撇了眼院中侍从,急忙向后退了两步,露出一副生人莫近之色,弱弱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殿下自重。” 萧奕峥双手悬在空中,愣了愣,旋即轻笑一声,心道我这是自找苦吃啊。 得,这戏还十足十的演上了,怎觉得哭笑不 得。 他啧了啧嘴,也看了看院中侍从,背转了手,清了清嗓子,似是疑惑道:“男女授受不清?那你可知你是本王的王妃?你我成婚快满一年了,授受不亲的事倒没有,坦诚相见亲密无间的事有许多。” 清溪腾的脸红,这话怎得好大庭广众说出口。这个登徒子!她暗暗咬牙。 “殿下慎言,我脑中混沌,不记得与殿下相处之事,即便大家都说我是恒王妃,但我无此记忆,殿下与我便是陌生人一般,还望殿下勿要出言轻薄。” “哦?陌生人?”萧奕峥心间似被细针猝不及防的一刺,微微一抽。即便知道她在非常努力的做些,但还是忍不住不舒服。“那不知,谁是姑娘的亲近人啊?” 清溪低头莞尔,唇间一动,笑着道:“我只记得爹娘想将我许配给曾家哥哥。嗯,曾家哥哥许是不久就要上门提亲了。”说完,她扬着笑意抬眸看着萧奕峥,一副你能将我怎么办的表情。 笑容刚刚扬起,萧奕峥已然上前抱起她就往屋里走。 “哎,你干什么?”清溪惊呼,耳边只听到了重重地关门声。 门外地月影叹气摇头,无奈无力。 她已知清溪非常清醒,心里只道殿下与王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幼稚,又不是梨园里的唱戏人,怎得如此情况下还有心情扮上了。 她突然想到了凌清松,若是自家少爷在,这真的就是一出好心了。 第121章:南下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的“失忆”一直持续到他们离开永宁继续南下之时。 公主府上上下下皆知,由于王妃“失忆”,恒王殿下总是不能近王妃之身,就连晚间就寝都是令觅卧房。 不过,恒王妃却很是亲近七殿下。 小殿下每日都去王妃房中晨昏定省,王妃也亲自教习他的功课,还时不时的制作些糕点给小殿下解馋。这倒是惹的恒王殿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好似直到那日殿下去了老字号恒顺楼买了永宁三怪回来后,王妃才主动给他递了碗红豆甜汤。俊朗潇洒的恒王殿下露出了春风拂面的温柔笑容,那笑容足以撩动全府上下二八年华侍女们的少女心。 直到安庆公主带着合府上下北上尚都时,侍女们还怀着去了京城就可以多多见识如恒王一般男子的美好愿望。 萧乐畅与萧奕峥一行同日启程,一北上,一南下。 萧乐畅一身素白,去钗卸佩,站在驿亭边与他们告别。经过几日的调整接受,她虽然还是显得憔悴,但情绪已然平稳。 “你们此去江南,可别一直陶醉于美景温柔乡。记得早日回尚都。”她看着萧奕峥与清溪叮嘱道。 她也看出来了,虽然清溪好似还时常糊涂,但大概也被萧奕峥“哄”的差不多了。 萧奕峥仔细扫过公主的护卫队伍,郑重叮嘱道:“四姐,太宁至尚都两三日便能抵达,万分小心。” 萧乐畅点头微笑:“放心吧,这也借调了太宁驻军的兵马护卫,还有公主府的人马,安全可保障。再说,章府已倒,从表面上看太宁涉事之人也都羁押在案,总是不会再盯上我,我对任何人都没威胁。” 她笑的淡然,却也有股慨然之色。 萧奕峥深叹道:“当你四姐出降前,我偷偷带你出宫;那时怎会想到,如今亦是我送你回宫。”他顿了顿,复又坚定有力道:“那时,我便知四姐姐也是勇敢之人,否则就凭我那两三句又怎会说动你跟着偷偷出宫,故而,未来的生活,六弟相信四姐也会勇敢面对。” 他说的诚挚而热烈,似是万分笃定,充满力量。.ν. 萧乐畅微微怔然,旋即扬起明媚笑意,回头望了一眼停留在管道之上章延棺椁,轻轻的点了点头。 “自然,我想那也是他希望看到的我。” 她回过神,看着站在萧奕峥身边的清溪笑了笑,眼神又挪到了萧奕然得脸上,轻声道:“七弟,好好听你六哥六嫂的话。” 萧奕然嗯了一声,向她行了一大礼。 两队人马各自上路。 萧奕峥直接上了清溪的马车,直接让萧奕然去骑自己的追尘,又让月影去与赵信同坐一骑。 月影刷的脸红。 萧奕峥笑道:“去吧去吧,我和王妃有些悄悄话,只能委屈你啦。” 月影看着像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他赶到了赵信马背上。 赵信却乐的合不拢嘴,但也不敢放松对一旁追尘之上的萧奕然的照顾。 萧奕峥满意的坐到清溪身边。清溪笑着白了他一眼,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同骑一骑的赵信与月影,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萧奕峥扬了扬眉,反问道:“你呢?” 清溪转眸看着他,认真想了想,道:“其实,进王府不久,我就觉得月影与赵信很亲近,后来她时常说些以往不会说的话,我就怀疑了。” “月影与赵信亲近,是因为你那时想了解我的情况吧?”萧奕峥亲昵的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没有!”清溪立即义正词严的否认。 萧奕峥也不反驳,只是笑的满足。 清溪撇了撇嘴,不满道:“月影可是我的妹妹,她的事,我可不会轻易点头。” “嗯,别轻易答应,让赵信那小子吃吃苦头。”萧奕峥笑着附和。 清溪疑狐的看 着他,旋即轻轻一笑,又重重一叹,不无遗憾的说:“哎,赵信真是错信了主子,这就把他卖了。” “不不不,这叫主仆一心。他主子我最近可也是吃尽了他心上人主子的苦头。不让他受着点,我这心里还多少有点不平衡。” 清溪白了他一眼:“谁给你苦吃了。” 萧奕峥用力环住她的腰,吻了吻她的头顶的秀发,轻声道:“欺负你的人,我法办了。你的身子养好了,这失忆也该好了。我实在不想独守空枕,已经好几夜睡不安稳了。” 清溪埋在他胸前的脸上挂上了娇羞却满足的淡笑,伸手同样抱住了他:“好,立刻就好。” 而车外,马背上的月影一路咬着嘴唇的紧张。 “别紧张,我不会让你摔了。”赵信憨憨道。 “我不是紧张这个。”月影低低回他。 “那是什么?” 月影又将头低了低,似是非常不好意思,喃喃道:“殿下与王妃似乎知道了。” 赵信一愣,旋即嘿嘿笑了起来:“早晚知道的,你那么大庭广众之下扑了过来,不知道难啊!” 月影耳朵根又红了:“赵大哥!”她不满的喝道。 赵信立刻闭了嘴。 萧奕然此时慢骑着追尘靠近了些,沉稳开口请教:“师傅,今日我骑马技术可有进步?” 赵信立刻清了清嗓子,郑重道:“七殿下天资聪颖,进步甚快。追尘认人,除了六殿下,很少有人能驾驭的了他。可我瞧着,他也是喜欢七殿下的。” 萧奕然得了夸赞,舒心一笑:“你能和我说说六哥去收拾章府的情形吗?我听小晟子说,这太宁城都传遍了,说是六哥进了章府后,这在原州为官经营多年的章府便一日之间大厦倾覆了。” 赵信思索半晌,不知该从何说起。 章府一事,他知道的也并不完全。而且,目前所有涉事之人皆由官府按律章关押审讯,或是羁押回京听候进一步安排。 萧奕峥也没有等具体处理结果便很果断的当了甩手掌柜继续自己的行程了。 说起来,他那日去章府倒是参与该案的最后一件事。 “我也想知道。”月影催促道。 “哦。”赵信回过神,缓缓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日一早,他禀告萧奕峥说章府一夜无事。 萧奕峥皱了皱眉,说了句:“那章府应是没什么证据了。走吧,去会会章逊。” 他一身常服,悠闲自在似的带着赵信走进了章府。 府外是官兵围府,府内的他们却是像走亲戚串门一般随意淡定。 他们看到章府内布置着驸马章延的灵堂。 出于对死者得尊敬,他们上了香。 随后,萧奕峥礼貌的请章家主要之人书房叙话。 彼时章太守似乎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已经命人将章逊绑了起来。 “殿下,犬子那城郊的矿其实申办手续不全,想来是此事惹了大祸。”他先下跪请罪。 “章大人莫忙着定性。”萧奕峥端坐在书房正中,看着大绑的章逊。 这是他见到此人的第二面。 章逊长得颇为俊俏,倒也是受女人喜爱的模样,但怎么看都觉得过于轻浮浅薄,不似稳重之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干出如此大事? “我倒是觉得可以先追究一下二公子害死驸马一事!”他似漫不经心的飘出这一句。 “什么?”章夫人闻言,立刻跳了起来。 “我就知道是这个杀千刀的害了我儿。你这个野种,我要杀了你。”她说着就和发了疯似的,上前撕扯拍打着章逊。 书房内一时乱作一团。 章太守先是震惊,后是急忙吩咐人拦着夫人,又听着她在贵人面前说 着如此不堪入耳的话,再急忙请罪。 章夫人骂着昏厥了过去,被抬出了书房。 而萧奕峥则一直观察着章逊的表现。 起初,他低着头,默不作声,任凭打骂,随后,在章夫人被拉开时,萧奕峥注意到他嘴里露出了一个很有快感似的诡异笑容,但这笑容稍纵即逝。 也就是这个笑容,让萧奕峥肃然了表情,心中有了计较,这样才对嘛,装久了难免也有疏忽之时。 于是,他又道:“其次,本王来通知一声,章家矿被查封了。” “什么?”章逊抬头,惊讶问。 “你很惊讶?”萧奕峥笑着看着他:“第三,我想问问章二公子,你可认识会些拳脚功夫的江湖朋友?或者确切的说是要谋害王妃得江湖朋友?” 章太守一脸惨白,就差昏死过去了。 而章逊呼吸急促,虽然表情也剧烈变化,但到底比章太守强些。 “没什么,你可以慢慢想。想不出来,也没关系。没了你,照样可以查,废些功夫而已,你说呢?” “那殿下就慢慢查吧!”章逊终是开口。 萧奕然眼神一眯,微微点头,倒也没有过多计较纠缠。 一旁的章太守确实一哆嗦。 “听说你妻妾成群,子女也不少。本王是不会为难妇孺老幼。然朝廷法府如此,你恐要连累家人了。”他叹一气,并没有进一步审问,便走出了书房。 “殿下等等。”章太守磕头道:“求殿下给机会,求殿下给机会。” “官府差人告诉本王,说是朱家起火房屋倒塌是人为。本王只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所为?其余的事,本王不问。” 章逊依然沉默不语。 “逆子,你倒是说啊!”章太守气急败坏。 “藏在章府?”萧奕峥盯着他问,停了半晌,又道:“在矿上?”再顿了顿,问:“出城了?还是在城中某处藏着?” 问完,他对着章太守道:“章大人,本王无机会可给。” 说完,他转身便走,出了书房。 赵信不解:“殿下,就这么走了,不问了?” 他摇了摇头:“他不会说的,交给朝廷去查吧。另外,去收网。你说的那个假扮摊贩的住所,我若猜的没错,那里肯定藏着人。” “烧了朱家的人?” “嗯。我刚刚问章逊,他只有在我说躲在城中某处时眼睛眨的厉害,我想兴许在那。” 萧奕然听到此处,崇拜的叫绝道:“六哥好厉害啊,看人眨眼都能洞人心思。” 第122章:洛京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后来呢?”月影迫不及待地问。 赵信勒了勒缰绳,让马的速度降下来了些,很是平淡道:“也没什么,我们去了那户民宅,然后发现了两具尸体,应该就是那日放火烧毁朱家的人。” “没了?”月影眨巴着眼睛道。 “然后不就是你们看到的章府倾覆,太宁城现在风声鹤唳。”赵信轻叹一声:“总觉得每次跟着殿下出来,总能碰上这些不寻常之事。”他下意识地向后面的马车看了看,皱眉道:“也不知道王妃彻底好了没?” 月影嘴一撇,没说话。纵然她心悦赵大哥,但清溪在她心中的分量还不是他能比的上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清楚的很。 萧奕然则是点着头道:“我觉得六嫂好了。”说完,掉转马头,来到马车旁,和小晟子说笑了起来。 马车内的萧奕峥和清溪听着萧奕然和小晟子探讨着如何改进弹弓射程的问题,相视一笑。 “小七开朗了许多。”萧奕峥笑的很是欣慰。 清溪拿出他从朱家废墟里带回的弹弓和玉兰吊坠,摩挲了半晌。 当日,她故意在帮助巧巧掩饰洞口时留下了这两样物件,便是以防不测留下记号,道:“回头我来研究一下怎么做弹弓,给小七做一个。” 萧奕峥凝眉看着她,半晌不语。 “怎么不相信我?”清溪娇嗔。 萧奕峥摇摇头,抬手从胸前掏出一个荷包,略显失落的说:“我也只得了个荷包而已......” 清溪不觉好笑:“怎么,你还与小七争宠?” 她拿过他手中的荷包,扬眉继续道:“我这一针一线地心意,既然也只得了个“而已”的评价,那以后便不给你做了。” 萧奕峥脸色一顿,哈哈大笑:“我怎得觉得,论斗嘴,我是越发斗不过你了。” 清溪白了他一眼,仔细瞧着手中的荷包,柔声道:“还好,虽然绣工一般,但好在结实,你害能带些时日。今年的端阳节,我给你做个新的,保证比这个精细。” 萧奕峥揽过她,宠溺道:“不用了,你又不善此事,扎到手,心疼的是我。我有一个,便够了。” 他将荷包重新揣回,又替清溪将那个玉兰玉坠戴上,拿过她手中的木制弹弓,笑着说:“既是你的心意,做此物时我便指导你一二吧。” 清溪自然是相信这么件小事他定是在行,也不质疑,但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开口问他:“那两人除了尸体真的什么都没留下?你不是认识很多江湖人物吗?有什么线索吗?” 萧奕峥微笑地看着她,似是很轻松,轻快道:“朝廷会去查的。你放心,应是不会有人再打你主意了。” 清溪刚想开口询问些什么,萧奕峥转了话题紧跟道:“也许这一路我们是可以去会会我的江湖朋友。” 然,清溪却没有为这个新起的话题所吸引,还是执着的问:“你似乎并不想过多介入此事。” 萧奕峥还是挂着舒散笑意:“你忘了,我们远离尚都的初衷。” 清溪眉间轻蹙,微微点了点头,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其实,她前前后后思考几许,理了遍自己成为恒王妃后得罪过的人和事。广王倒台,念妃出宫,事情都已告一段落,应是不会与这两件事有所牵扯。故而,她有所怀疑的是那日御花园中皇后与太子是否已然察觉了什么。但,真的因为这样就要取自己性命吗?这似乎也说不过去。 既然萧奕峥想要远离尚都的权力争斗,她也不想让他平添了烦恼。 她唇角微微上扬,倚靠在了他的怀里。 萧奕峥轻抚着她的秀发,脸色沉静下来。 其实,他在那两具尸体上还是有所发现的。他发现了一个一枚基本不会引人注意的小铜钱。 但,该枚铜钱的样式非常 特别。他记得很清楚,这是永宁十四年新年时,父皇特制的一批不予流通的钱币,只是为了分发给宗亲与百官得红包钱,为了讨个好彩头。而这批钱币上都贴心得刻上了所赐之人的姓。 他发现这枚铜钱时便悄悄地私藏了起来,连赵信都没有发现。 因为他发现这枚铜钱地表面刻着“袁”字。 朝中显贵居高位者姓袁的唯有一家:皇后娘家。 他反复思量,袁家,乃至皇后,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是说受人诬陷? 他虽不唤皇后为母后,但数十年的相处相亲的情谊亦十分深重。 他不相信皇后会谋害自己的妻子,会对自己有此用心;那么便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如此这般,一枚铜钱,只会引起朝中渲染大波,却不一定能找出真凶,还连累了皇后与太子的声誉。 于是,他百般斟酌之下,只写了封信给萧辙让安平公主一并带回尚都,信中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非常详尽的说着自己的担忧,望皇帝思虑完全。 他将这枚铜钱留在了身边。 他也仔细询问过清溪,她是否有什么头绪。然两人都觉并无性差踏错之事。 不过如今,他也心安,因为知道无论是谁想要清溪的性命,如今的形势却都不会再出手了。 当然这些事,他也没告诉清溪。他知道清溪与皇后相处融洽,彼此亲近,莫要让她无端觉得自己错信了人,心里不好受。反正,他们就要去江南潇洒快活了。朝中的事就留给父兄头疼吧。 几人一路南下,倒也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欣赏了不少绝妙风景。 华江的源口瀑布气势磅礴,水岸齐平,如万马奔腾,排山倒海而来,瀑布之上彩虹飞架,看的清溪心潮澎湃,直呼天地之大,自然之阔,兴奋不已。 萧奕峥看着她融在这霓虹与江水共长天的奇景之中似落了满身霞光,无比肯定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她不属于高墙深宫,她属于山高水长。 曲山的峰殿之上,俯瞰云山万里,清溪告诉他:看过西北的苍茫,观过关中的雄浑,见过江南的婉约,可她最爱的景色却是宝鼎山上的那夜玉亭春月。“因为那夜,我做了此生最冒险也是最幸福的决定。” 她笑颜如画,眉目如月。 萧奕峥从后环住她,嘴唇轻触着她的耳垂,低低道:“你不觉得西北的棠棣院中的一夜也很美吗?” 清溪耳朵轻颤,手肘抵了抵他。 半月后,一行人抵达东都洛京。他们准备在此换乘船,走水道,沿着运河去山东下江南。 东都洛京如尚都一样繁华热闹,却比尚都多了几许烟火浪漫之气。 商铺酒肆林立,文人墨客皆喜随性之时就在酒家墙壁上题诗写词。 茶馆书场内说书人也皆会说些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 洛京人的装扮也引领着大成的潮流风向,颇为大胆奔放。 进了洛京城后,月影颇有点目不暇接之感。 赵信取笑她道:“好歹是尚都来的,怎么还同未开过眼似地。” “尚都到底是天子脚下,总是庄重严肃的多;这里就很随意市井啊!”月影盯着酒家内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娘羡慕道:“真好看!这样的身段,别说男子,我都喜欢。” 赵信看了一眼,郑重道:“我不喜。” 站在他们身后的萧奕峥笑着跟了句:“我亦不喜。” 不明所以的小晟子挠着脑袋,不解道:“月影姑娘说的没错啊,我就喜欢。” 一旁的萧奕然撇了他一眼,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小表情,转身走了。 清溪赶紧跟上他的脚步,笑嘻嘻道:“小七啊,想吃什么,六嫂给你买。” 萧奕然不解问:“六嫂,你怎么特别喜欢说这句话? 而且每次我想吃的都是你想吃的,怎么这般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你吃的比我多多了。” 清溪脸色一顿,哭笑不得。“小七,你不乖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萧奕峥抿嘴轻笑。“你六嫂她好吃,你多担待吧。” “萧澄湛!”清溪怒目。 萧奕峥拽着萧奕然的手赶紧一路小跑而去,跑了没多远便停了下来,背转着身冲着她宠溺的笑。 他们在洛都停留的次日,萧奕峥命赵信去上清宫看看听梦,给她捎去忠伯准备的一些物件和钱财。 “你不去看看吗?”清溪问。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还是不了,以免让她新增什么不必要的念想。我打听过,她在上清宫的生活很是清净,这样很好。” “其实你还是很关心她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到底是这一路伴着成长的人。” “说的也是。”清溪微点头,顿了顿,柔声道:“想起来,我在苏江也有伴着我一路成长的人。” 萧奕峥蹙眉,越听越觉这话不对味。“隔壁家的大哥哥?”他试探的问。 清溪一扬眉:“不告诉你。” 萧奕峥眯着眼瞧她,也不多问。 难道除了曾启道,还有个青梅竹马? “你在洛京有其它朋友吗?”清溪又问。 萧奕峥颔首。“有几个市井朋友,亦是有趣之人。我还在想是否要联络拜访一二。” “为什么不呢?” 他坏笑道:“因为他们不知我的身份。我在想怎么向他们解释,我娶了个如此风华无双的夫人。” 第123章:渔樵三友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见到萧奕峥口中的“渔樵三友”时,体会到他所形容的“有趣”是恰如其分的。 时常在洛河边垂钓却从未带回过一条鱼的孙保跃;家中经营丝绸生意小康殷实却喜欢独自进山砍柴的谯智;以及习惯给垂钓的孙保跃送去一个馒头并接受谯智柴火的“苦”书生王闯。 这三人见到萧奕峥后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你来了,而后眼神都落到他身边亭亭而立的清溪身上,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我说六小爷爷,两年不见,你这身边何时多出了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孙保跃晃着脑袋笑问。 他已人到中年,却开口唤萧奕峥“六小爷爷”,这个称呼让清溪微微一愣,疑惑的看向萧奕峥。 萧奕峥嘿嘿一笑,迅速轻声说:“稳住。”而后对着孙保跃作揖道:“渔夫今日收工了?” 孙保跃缕着胡子哈哈大笑。 “六爷,许久不见,一切安好?”谯智看上去已是年近花甲,显出一副慈祥之态。 清溪实在觉得这般年级的人还乐此不疲的上山砍柴确实是独特。 “安好安好,多谢谯老挂念。” 要说最中规中矩行李招呼的是王闯。他看着倒像朝气蓬勃的年纪但满脸的严肃认真,穿着打了两个布丁的棉衣,非常标准的行了一书生之礼。“见过六兄,不知六兄身边这位应如何称呼,小生见礼。” 萧奕峥这时清了清嗓子,扬着笑容爽朗说道:“这位是我的夫人。” 清溪微微一笑,向众人行了一礼。 “你成亲了?”渔樵三友异口同声的惊呼,老中青三人的音调音量非常和谐的组成了三个声部。 清溪蹙眉。怎么,他成亲这件事这么不同寻常吗? “赵兄,这是真的?”王闯居然还向赵信确认。 这一确认,三人发现赵信身旁也站着一如花似玉的姑娘,身边还牵着个八九岁的男孩。 “赵兄,这也是成亲了?”王闯语气似有些肯定。好似赵信成亲这件事好像更值得相信。 “这位的确是我家少夫人。”赵信边行礼边道。 萧奕峥笑着揽过清溪,又牵过萧奕然,温声道:“吾妻,吾弟,此生不换。” 孙保跃哈哈大笑:“好啊,好啊,终于也见到六小爷爷的家人了,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孤家寡人呢。快快快,进屋坐。” 孙保跃的屋子是他为了方便自己垂钓特意在靠近洛河边的村落里搭建的。而王闯一家便住在这村子里。至于谯智则是孙保跃的买卖伙伴。 “孙大哥家里有鱼塘。”萧奕峥提醒了句,清溪便也明白了。 家中有塘,却还喜欢在外垂钓。 清溪对这三人真是充满了好奇。 众人进屋后,王闯很自然的前后张罗给众人添茶倒水。 “王兄还是丝毫未变,眼里除了书以外还有活,停不下来啊。”萧奕峥笑着道。 “嗨,我这屋子不来的时候,还多亏了王家嫂子一家多照应着。”孙保跃前前后后一指。 清溪这时才发现,屋里到处都放着各种各样的钓具。 萧奕然也发现了这一点,颇为好奇的走近细看打量。 “若是有兴趣,让大信子带你去洛河边试试身手。”孙保跃爽朗道。 大信子? 清溪与月影一怔,看来这个孙保跃是个起名高手。 萧奕然迅速看向了萧奕峥,似是在询问可以吗。 萧奕峥点点头:“去吧。” 清溪也跟着道:“月影,你也跟着去玩玩,不用在屋里陪我们。” 月影似有些犹豫,但是萧奕然已经拉着月影的手往外走了。“月影姐姐,我们走。” 走至门口,他似想起了什么,方又回头,向众人行了一礼,才出门跑开了。 “六爷,令弟也是非同寻常孩子。小小年纪,却有了中正仁和的气象。”谯智沉稳开口道。 萧奕峥还未回复,孙保跃却开口玩笑道:“怎么,谯老平日里总在山间砍柴,树看多了又会相面了?”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树木与人一样,有的歪,有的直,有的粗,有的细。树人树人,不就这个道理嘛。我这一双眼啊,看树准,看人也一样。” 孙保跃淡淡一笑,也不当真,又笑问道:“来来来,快来说说,这六夫人是何来历啊?咱六小爷爷怎的落了凡尘,也开始娶妻生子了?” 此时,王闯也忙完坐了下来,似乎对这个问题也很是感兴趣。 清溪一笑盈盈,转眸看着萧奕峥,含情脉脉。她也在等着,等他究竟会如何说。 这幅画面落入孙保跃的眼中,让他不停啧嘴:“我觉得可能不是你落入凡尘,应是你还在高高云端,只是遇上了另一云端之人。” 他这么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倒是让谯智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萧奕峥淡淡一笑,缓缓道:“我们相识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共同经历杀人放火之事,于是上天赐福,今生携手共度。” 三人听完,一脸错愕。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这和眼前的两人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吗? 清溪低眸婉转一笑,说的不错。 孙保跃抱臂凝视,叹道:“六小爷爷,咱俩初次相识就在那洛河边。你看着我垂钓,一坐一下午。我钓上来就放下去,钓上来就放下去,你还在那坐着看,我不好奇我的行为,也不觉得无聊。我当时就想啊,终于来了个知音。还想入非非的认为:兴许我也能做那姜子牙,钓上你这气宇不凡的治世之才。却不想,你是个江湖浪荡的逍遥公子哥。如今,连这姻缘之事,落你口中也这般江湖气十足。”. “不,六兄从不说不实之言。”王闯在一旁轻轻出声,说的却甚为笃定。 清溪转眸看向了他,心道这书生看着直愣,却有自我坚持,这人万不可貌相。 “六兄或许会有无法言说的未尽之言,却从不说诓骗你我的话。”他继续补充道。 “闯儿一本正经的,倒是听着六爷开心了。”谯智开口打趣。而后,和蔼的问清溪:“跟着六爷走南闯北的很累吧?不过六爷应是个会照顾人的。” 清溪唇角的笑意一直洋溢,眉眼间俱是舒然风情,音调婉转:“谯老应是将砍柴视为了兴趣爱好,您老砍柴不累,是因着喜爱。喜爱之事,怎会有累?” 谯智碾着胡子点头温笑:“不错不错,六爷得了一知己。我等应是要恭贺,要不今晚,去我府上,我们一醉方休。一为重逢,二为道喜。” 萧奕峥笑着摆手:“不用不用,若是不嫌弃,老规矩,我和赵信山里打猎,劳烦王家妈妈给我们做一顿,如何?” “行行行,我出酒钱。”孙保跃第一个附和。 “那我就出点柴火呗。”谯智点头。 “我出力。”王闯跟着出声。 他们很有默契得安排好了这件事,并且雷厉风行的说干就干。 萧奕峥和清溪交待:“我带小晟子去,让赵信留下照顾你们,我很快回来。” 清溪点头:“好。” 于是,萧奕峥带着小晟子和谯智一起进了山。孙保跃外出去集市打酒。 清溪走至洛河边寻着一处大青石坐下,看着不远处正在和赵信认真学钓鱼的萧奕然。 她发现萧奕然十分好学,似乎对第一次接触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会喜欢灯笼,会不停的请教马术技艺,会学着玩弹弓,也会认真学垂钓…… 他对这个世界所抱有的那份探索,清溪觉得难能可贵。 她想必须让萧奕然的这份热情一直保有下去。 不远处的月影见她 就直接坐在青石之上,立马跑了过来,埋怨道:“主子,你怎得越来越迷糊。你月事就要到日子了,怎好坐在这,快起来。” 清溪一扶额头,赶紧起声:“我觉得你是我主子。我的月事向来不折腾,不用如此小心。” 说话间,王闯捧着两个垫子走了过来。“两位,垫上坐吧。” 月影接过垫子道谢。 清溪也是感激:“王公子很是细心,有劳。” 王闯脸微微一红,摇了摇头。 “不知,王公子与我家夫君是如何相识相交的?” 萧奕峥和她提过与谯智认识是通过孙保跃,却没有提到如何认识的王闯。 “六兄是我的老师,他给我讲过很长时间的课。” “哦?”清溪扬了升调,显得有些讶异。 “嗯。”王闯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境也不宽裕,也没请过先生教习。自小便是自己读书,自己领悟,但又资质不足,天生愚钝,很多道理也就一字半解,不能深刻领悟书中精妙。六兄那日路过村中,见我读书,便好心指点了一二,后来看我还算有些求贤若渴的精神,便干脆住了两个月,日日替我讲书,却不要我分文物件。我一直觉得无以为报。我其实是想正式拜他为师的……”他说着顿了顿,略显犹豫的憨笑道:“后来,他就走了。或许是由于被我吓到了。再后来,他只要路过洛京,就都会来看看我,给我带点尚都城最新出的书籍。”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王闯身后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哥,听说六哥哥来了?” 六哥哥? 月影首先歪了脑袋,看向了来人。 第124章:教导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王闯听到声音,显得非常不好意思。他赶忙轻声说了句舍妹,便立即回身与正在跑来的姑娘低语着什么。 清溪微笑着看着一路欢欣小跑而来的姑娘:圆脸杏眼,身材窈窕,衣饰朴素,小家碧玉般的可爱。 她看着王闯很是戒备的不停的叮嘱着妹妹什么话,而那位姑娘脸色先是震惊后是苍白再来便是带着复杂的眼神偷偷打量着自己。 “主子,我怎的感觉,六哥哥这个称呼特别了点?”月影在一旁小声质疑道。 清溪转眸看着她笑:“你倒是会察言观色了,我也不知这样好还是不好。” 月影微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远处的萧奕然在赵信的指导下,钓上来一条青鱼,兴奋不已的喊着六嫂来看。 清溪便转身向洛河边走去。 萧奕然献宝似的捧着青鱼奶声奶气道:“师傅说,能这么快钓上来是极为难得的。” 清溪笑着点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是啊,小七很了不起呢。” 她说着,眼睛挪到了青鱼身上,眉间突然轻蹙起来。 青鱼嘴上豁大伤口,不似平日里垂钓上钩的鱼嘴形状。 “鱼钩怎的会造成如此伤口?”她疑惑问。 赵信在一旁回道:“小主子说想要鱼儿快些上钩而且绝不允许脱钩,便自己设计改变了鱼钩,所以伤口大了些。” 他低眸一看,那条鱼已然翻了白眼,伤口虽说有些血腥,不过这对于他常年练武之人,算不得什么。 清溪渐渐隐去了笑容,命赵信将青鱼放进鱼笼,让月影提着鱼笼交给王闯,给晚膳加道菜。 “小七,你同我回屋里说话。” 萧奕然听着她的口气,也机灵的意识到看到这条鱼六嫂并不高兴。 赵信有些错愕,不知自家王妃不满的原因是什么。 几人回程时,王闯的妹妹已然不在了。王闯则提溜着那条青鱼送回自家去处理。 萧奕然垂着脑袋跟着清溪进了正屋,清溪让赵信和月影守在了门口。 “小七,跪下。”清溪站在萧奕然身前,语气虽平静,却是不容反驳。 萧奕然微微一愣后恭敬的跪了下来。 “我问你,你是非要钓上那条鱼不可吗?” 萧奕然眨巴下眼睛,回道:“钓上最好,钓不上也没关系。” “那么,原先的鱼钩就一定钓不上吗?” 萧奕然低着的头轻轻摇了摇。 “所以,非采用如此锋利的鱼钩不可吗?” 萧奕然默不作声。 “你应听你六哥说过,孙先生垂钓每每钓上鱼总是放归洛河。他也用钩饵,但放回河中的鱼皆可存活。你的却不行。所以,小七,你知道我为何让你跪在这吗?” 萧奕然咬着下嘴唇,细声细语道:“手段残忍。” 清溪没有肯定或否定,而是上前搀扶起他,替他掸了掸衣物下摆的灰尘,柔声道:“你能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去努力思索,想出办法,这点很好。六嫂也并非让你柔弱伪善。而是凡事须得衡量完全,并非所有事都要做的如此果决不给他人留活路,这很危险。” 萧奕然抬眸看着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清溪替他整了整衣襟,继续道:“垂钓之乐在于过程,而非结果;小七,你和我们一起游历天下,见识过的所有事所有人,这些都是过程。六嫂希望你去享受过程之乐,无需奔着那么明确的结果而去。那条鱼,即便没有上钩,你也可觉得快乐,这样就好。”她看着萧奕然严肃的小表情,温柔的笑了笑:“好了,也是要谢谢你,今晚有鱼吃了。” 萧奕然的眉间紧皱,低低道:“六嫂还要吃吗?我觉得再吃那条鱼不太好。” “有何不好?”清溪扬眉:“那条鱼既已死, 就不能浪费了。这与我同你交流的希望无关。”她顿了顿,轻点着头又道:“对了,六嫂还要告诉你,不要困于过去。刚刚的事,记下便可,但是可以翻篇了,所以……”她拉长了音调,牵起他的手,提步向外走去,边走边道:“现在我们去帮忙处理那条鱼。” 站在屋门外的赵信凑到月影身边低声说:“我呢,不怎么怕少爷,却很怕少夫人。” 月影当时就白了他一眼:“这话说的,我们家姑娘是最最好相处的。她何时给过你脸色看?” 赵信摇着头:“什么叫不怒自威?再说了,你不懂。你看看少爷待少夫人的态度……你看看若是少女人发怒,少爷会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 现在他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进村,往王家而去。 村道上来往路过的人都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尤其是走在中间的清溪与萧奕然。他们俩的气质一瞧便不是乡野百姓。而清溪始终含着春风拂面的笑容。 赵信不知她与萧奕然说了什么,这心里还在为刚刚的事犯嘀咕,不过看着现下的她有说有笑,暗暗送了口气。 可这气啊,就不该松。 快接近王家后院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哭声。 是王闯妹妹的哭声。 清溪停下脚步,没有即刻上前。 赵信眼珠子一转,暗叫不好,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已然迟了。 “娘……那年张媒婆受村里那么多家有姑娘的家里委托上咱家门向六哥哥提亲……他连那媒婆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听完……就说……就说……除非他是个亲王皇子,否则这辈子不会娶妻生子的……怎的……怎的……如今带了夫人来?”王家妹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哥哥,哥哥明明说,等六哥哥再来,他会劝说劝说……娘……我一直等着六哥哥啊……” “哎呦,花儿啊,快别哭了,这人家六师傅一句玩笑话……再说了,娘知道你心思,也劝过你。那六师傅啊,不是普通人,不是你能动心思高攀上的。快快快,进屋去收拾收拾,他们一会就来了……快别给人瞧见。” 旋即,院里传出一声叹息声,似是王闯。 赵信立马回头看着清溪,想着今日可能黄历不对,不宜出门走动。 月影低声嘟囔道:“少爷说的没错,殿下江湖行走,风流韵事就是多。” 萧奕然撇撇了小嘴,握紧了清溪的手。 唯有清溪面色丝毫未变。 她看着赵信,淡淡道:“我们等会再进去吧,现在人家是不想看到我们的。” 赵信错愕的点了点头。 清溪狡黠一笑,缓了声音问他:“张媒婆说亲?你家六爷被全村的姑娘瞧上了?” 赵信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少夫人,您别多想。” 清溪玩味的看着他,这眼睛似会说话一样,仿佛在说:你若是骗我,我可饶不了你。 他突然感觉到冷风嗖嗖,再看看月影也是这幅表情。 于是,他深吸一气,老实交代道:“事儿是有这么个事,但这个事发生后吧,少爷是连夜带着我走了,连招呼都没同渔樵三友打。” 清溪扑哧一笑,打趣道:“就怕成这样?” 赵信暗叹,殿下是怕烦不甚烦吧。“至于这王家姑娘的心思,少爷是真不知道。她那时还未及笈,少爷与她接触也不多。” 清溪也不表态。她只是想起了凌清松给她的那本小册子有写过恒王殿下由于风流潇洒在行走江湖时曾被整个村子姑娘围观。她一直以为那是无稽之谈,萧奕峥也曾亲口澄清过,可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完全没谱。 “六嫂。”萧奕然晃了晃她的手。他是关心清溪这神情是不是因为听了那些话心情不好。 她迅速回神,吩咐道:“走吧,咱们是来帮忙的。” 王家柴门 打开时,王闯略显讶异。“怎好让夫人亲自动手。” “我也不是动手,只是想跟着王家阿娘学学一二。”清溪很是谦虚。 “谁呀?”王闯的娘亲出了屋门,一抬头便看到了已经站在院中的清溪。 她的眼神在凝上清溪的那一刻显出众人都能察觉的到的惊讶。这种惊讶除了对于清溪容颜与气质的惊艳之外,更多的是诧异。 王闯见母亲出来,便急忙做了介绍。 “王阿娘,我们叨扰了。”清溪亲切的问候。 王闯的娘亲还在盯着她看,没有回话。 “娘……”王闯拽了拽她。 她恍然回神,急忙抱歉道:“哎呦,瞧我,这,就是六师傅夫人是吧。果真是个美人……骗我老婆子,刚刚失礼了。我只是觉得夫人很像一个故人。” “哦?”清溪笑着追问:“是像您的亲戚朋友?” “不是不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那是位大侠,说起来我也有二十多年未见过了他了。也不知怎的觉得夫人有点像,或许我老婆子也真是老眼昏花了。”她说着便招呼他们进屋坐。 “进屋就不必了,我们是来进厨房的。”清溪笑道。 王闯一再阻拦,清溪一再坚持。 于是,小小厨房内站满了人。 而清溪带头领着萧奕然是真的动手干活,只不过为了不添乱,他们做的也就是洗菜的活。 王家阿娘处理那条青鱼时,清溪停下了手里的活,不动声色的看了过去。 或许是注意到她目光的转移,萧奕然也很自然的跟随了她的方向。 他看着那条鱼被开膛破肚,面色上显出一丝不适的感觉,但见清溪非常专注的看着这条鱼怎么被处理,他也没有偏离目光,静静地看着这条青鱼从案板上到下了锅。 一旁添着柴火的赵信凑到给王家阿娘递菜送盘的月影跟前,轻声道:“我怎的觉得少夫人这非得来帮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第125章:沉醉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带着野山鸡回来时,谯智的酒也到位了。 萧奕然围着那只野山鸡转了又转。 萧奕峥笑着说:“活捉的,现在让赵你师傅带你去见识一下他烤鸡的本事。”说着,他向赵信使了个眼色。 赵信本来有话同他说,可看着众人皆在场,也不好说什么,便左手拎鸡,右手牵着萧奕然出了屋。 萧奕峥看着清溪挽起的长袖,又看看满桌的佳肴,连连称奇:“我是真没想到,夫人除了能煮一手好甜汤,还能张罗出这一桌子的菜。” 清溪笑着摇头:“张家阿娘的手艺,我也只是帮帮忙。” 萧奕峥牵过她的手,揉了揉,轻声说:“这双手还是写写书法,拨弄琴弦更好。” 众人坐下,非常畅快淋漓的喝酒用膳,谈天说地。 酒过三巡,萧奕峥已是微醺。 渔樵三友告诉它,去岁洛河水患时,太子萧奕和在洛京治水,经常亲临一线,得到了当地民众的一致赞赏。 “我就亲眼见过太子殿下。”孙保跃攥着酒杯,眼中眸光闪着晶亮,非常得意的样子。“当时,他就在河滩上指挥着官兵抢险。村里好多人都去自发去帮忙了。那气势,不得了。我看,太子殿下会是个明君。” 谯智附和道:“这些年国朝一片兴隆之气,太子殿下最起码会是个守成之君。”他小抿了口酒,又道:“其实,老百姓的期盼非常简单:吃饱穿暖,平平安安。这无论谁是那高座之人,老百姓都乐意。” 他看着王闯沉默的替他们添酒,指着他打趣道:“他啊,就好读书,若是去参加个科举,指不定还能为社稷做点贡献。” 王闯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其实六兄才是治世之才,偏偏没有此志。” 萧奕然嘴里正塞着块豆腐,听闻此言,咳嗽连连。 孙保跃笑道:“这孩子吃块豆腐也能呛到啊。” 萧奕峥一手拍了拍他的背,一手拖着脑袋充满希冀的看着他,缓缓道:“舍弟以后也会是个对社稷大有贡献之人。” 萧奕然微微一怔,因着一块小豆腐涨红的小脸肃然起来,仿佛收到了莫大鼓舞般燃起了荣耀之色。 清溪给他递上一杯清水,柔声道:“喝口水,咱们出去走走,消消食。” 清溪带着萧奕然和月影出去散步,萧奕峥让赵信也跟着去了,自己又痛饮了一番。 他的酒量有限,但与可舒心畅饮之人对酌,他绝对无所顾忌的奉陪到底。 孙保跃说着想转手鱼塘做做其他活,谯智谈着自己的丝绸生意收成不错, 王闯借着酒劲叹息道:“六兄,嫂夫人倾城之色,性情和婉,与你真是天造地设,我虽为你高兴,可还有遗憾……” 萧奕峥趴在桌上,意识已混沌,也没深想他的话。 孙保跃已经呼呼大睡起来,谯智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王闯的背:“喝酒喝酒,我以后给花儿保媒。” 话音刚落,屋内被推开了,王闯的妹妹王花儿拿着两件披风走了进来。 “哥,娘让我给你送外衣,天黑了,饮酒后易着凉。” 萧奕峥突然感受到一阵冷风,一哆嗦,清醒了些。 他抬头一看,见是王花儿,笑着和王闯说:“令妹长大了啊!” 王花儿的眼睛水灵灵的,欲说还休似的望着他。半晌,轻唤了声:“六哥哥。” 萧奕峥微微一乐,带着酒意般的朦胧。他撑着胳膊起身,踉踉跄跄的往门口走,边走边道:“三位,我回了。”说着,还高举了右手向后挥了挥。 他步伐不稳,刚踏出屋门,就差点要跌倒似的。 王花儿赶忙扶住他胳膊:“小心。” 萧奕峥脚步一顿站稳了些,笑着抽出胳膊,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我没事,去看看你哥吧。” 他话语含糊,说完,抵着脑袋又晃晃悠悠挪步。 王花儿急忙将手中披风塞了一件给他:“我带了两件,六哥哥你披上吧,夜间寒凉,你又吃了酒,别冻坏了身子。” 萧奕峥正是头疼欲裂紧,想着怎么没个人来迎他一下,这冷风一吹,却又有些寒凉,便也没有拒绝。 “多谢。” 他披风上身便向着隔壁的院落而去。那是孙保跃为他们准备的安寝之处。 屋里亮着灯火,院子里只有小晟子一人还在给马喂着草料。 小晟子见他醉的不清,赶紧上前搀扶,关切道:“主子,你没事吧。”见他披着披风,又道:“刚刚夫人才进来......” 萧奕峥脑里轰鸣,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向前冲,嘟囔喃喃着:“阿珩,我回来了,有点难受。” 小晟子看看窗上印出了清溪的声影,想着应是她来开门了,便赶忙将萧奕峥搀扶到了屋前。谁知,屋内传来清溪的吩咐:“小晟子,将你家主子扶去你们房间安寝吧,去给他弄碗醒酒汤。” 小晟子一愣,看了看意识已是模糊的萧奕峥,踌躇道:“夫人,主子他醉的厉害,唤着您,您看......” “那你还不赶紧扶他去安寝。” 小晟子哀叹一声,就准备扶着萧奕峥去另一屋,心道这可怎好,怎好让殿下与赵信和自己同屋就寝啊。 赵信听了动静出了屋子,看到萧奕峥的状态,太阳穴跳的突突的,赶紧拦住小晟子:“你怎么回事,送少爷去夫人那,快点,我去弄醒酒汤。” “可是......” 小晟子刚想说明情况,萧奕峥已然一把推开了他,有跌跌倒倒,三步并两步的到了清溪屋前,也不管不顾的就往地上一坐,不清不楚的絮絮叨叨起来。 “阿珩,我头疼,你给我揉揉。” “阿珩,我难受,你让我靠靠。” “阿珩,我冷了,你同我抱抱。” ...... 赵信与小晟子面面相觑,似是再问对方,还适合站在这再听下去吗? 房门呼啦一声打开了。 清溪面露薄怒,急促道:“赶紧扶他进来。” 赵信赶紧扶着萧奕峥进屋,却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出屋时,还对着小晟子笑了笑,留下句:“好险”,让其不明所以。 清溪看着直接趴在床上的醉的不省人事的萧奕峥,又看看被他扯落在地的披风,气也不是,闹也不是。 她刚刚给他送外衣,却看见他已然接了王家妹妹的披风,这心里还真有点不舒服。 若不是担心他在外面又说出什么让她明日见不得人的话,她才不会让他进屋呢。 她从未见过他喝醉的样子,这是头一次。 他说他难受头疼,也不知有多不好受。 她鼓着腮帮子,拧了一条热巾,替他擦了擦手脸,又替他脱了鞋袜,摊开床被,替他盖好。 刚准备起身去催促醒酒汤,腰突然被他紧紧抱住了。 本是应该呼呼沉睡的人顺势又抬起脑袋搁在了她的腿上。 她轻蹙着眉,以为他清醒了些,便道:“放开。” 谁知,他将脸颊在其腿上又来回蹭了蹭,喃喃道:“舒服。” 清溪一顿,微微低头,见他还是闭着双眼,一脸沉醉。 “阿珩,你是从哪里来的?” 清溪眨巴着眼睛,推了推他。 而他却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很固执的再问:“你说,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这般好?怎么就让我一刻都不想离开你呢?” 清溪轻笑一声,低低道:“你莫不是装醉吧?” “嗯......真是要谢谢爹爹......给了我天仙般的夫人...... 阿珩,我们永不分开,怎样?” 清溪嘴角微微上翘,又推了推他:“好了,你可以闭嘴,好好睡觉了。” “不要!”萧奕峥撒娇似地拒绝。 清溪恍然瞪眼,这一撒娇之声,着实让她吃惊了不少。 这是他的声音,他的态度,他会做的事? 这好像颠覆了她对他的所有认知。 “我就要和你说我家阿珩。”萧奕峥更是得寸进尺的拖着尾音呢喃。 清溪脑中瞬间划过一个不愿承认的认知:今晚,她是睡不好觉了。 她的判断就是这么准确。 萧奕峥就这么抱着他,断断续续,嘟嘟囔囔的说了一个晚上,从他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知,如何相恋,一一说了个遍。 末了,他自己非常满意的说:“阿珩,我好多了,头不疼了。” 清溪看着窗外就要微亮的天色,垂着脑袋无力。 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还抱着自己的人,暗暗对自己承诺:下次他再醉酒,绝不让他进屋。 真没想到:醉酒后的恒王殿下是个关不上嘴的话捞。 天光大亮时,萧奕峥终于放开了她。 她也顾不得其它,倒头便睡。睁开眼时,是在萧奕峥怀里。 萧奕峥一脸歉疚地凝望着她,也不说话。 她朦朦胧胧地娇嗔道:“你真是好酒量。” 萧奕峥拢着她,柔声道:“对不住,折腾你了。下次不会了。” 她刚想再说道说道,小腹却一阵坠痛。 她紧蹙着眉,抬手捂住了肚腹。 “怎么了?”萧奕峥赶紧起身,焦急问道。 “腹痛。”她额间已然渗出了冷汗。 第126章:月事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月事来了,腹痛的冷汗淋漓。 萧奕峥急的说要请大夫,被清溪拦一下。 “这个事,用不着兴师动众的请大夫。” 月影准备了一碗红糖水,递上说道:“以前夫人的月事从不折腾的,贪凉也好,吃辛辣食物也好,都无事,怎得今次会痛成这样?” 萧奕峥一听,先是愧疚不已:“定是我昨晚闹的你没休息好才会如此。” 后是疑惑:“可是,你这疼的也太过不寻常了些。” 清溪喝完红糖水舒服了很多,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些。 萧奕峥本想将烘烤的热热的手伸入被褥替她揉揉腹部,被清溪避开了,轻声道:“有汤婆子。你去用膳休息休息吧。我再躺会,下午我们就可启程返城了。” “不着急,你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也可等两日再回去。”萧奕峥一边替她拢着被褥一边说。 清溪微微一笑,调笑道:“怎么,你是想与王家妹妹在多多接触两日?”本是由于疼痛而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红晕。 萧奕峥一愣,旋即想起今早小晟子同自己说的情况,坏坏一笑,道:“也是,那披风,我一会还得亲自还回去。” “那便去吧,以后我也不用操心你晚上冷了冻了这些事了。”清溪嘴角的笑意未减,说完却稍稍侧了身,用背对着萧奕峥。 萧奕峥轻笑的俯身,将自己的脸送到她眼前,盯着她的清眸问:“吃味了?就因为一件外衣?” 清溪默不作声地对上他的眼神,不肯定不否认不闪躲不退让。 萧奕峥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柔声道:“以前李菡住进王府,你都表现的那般满不在乎;如今倒是会为了此事吃味了。” 清溪眼神一转,想想也是。明明知道他对那王家妹妹绝无丝毫男女情谊,可这心里确实还是不舒服了。 “挺好。”萧奕峥肯定似地点了点头。“阿珩很是在乎我呢。” 清溪被他这一说倒是红了大半的脸庞,白了他一眼。“给你送外衣,却看见你接了其它女子的披风,我确实不舒服了。” “嗯。”萧奕峥陈垦的点头,像是虚心接受建议一般:“我昨夜喝醉了,本是应该一眼便看见你来迎我了,是我的错。”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不,我戒酒吧......省的以后醉酒再闹你不得安寝。” “不需要。”清溪立即出声打断。“澄湛,你不需要为了我做任何改变。我知道,你是因为高兴才会醉酒,只要不会伤着身子,为何要拘束自己的从心而发的快乐呢?不需要。”她说的认真而笃定。 萧奕峥看着她,眼中的光明亮含情。 他将前额与她的相抵,两人的气息纠缠,彼此都能听到呼吸的节奏。 “阿珩,你是如此珍贵,谢谢你。”他语气温柔腻人,只想叫人沉醉其中,不复苏醒。 半晌,清溪笑道:“听闻我们的恒王殿下曾经被吓得连夜逃出了村子,只因被众多姑娘看中,请媒婆前来提亲?” 萧奕峥一抬头,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清溪轻轻一笑,扬了扬眉,娇嗔道:“我有哥哥所赠的恒王相关二三事的宝典啊?” 萧奕峥一叹气:“我得好好找立知聊聊。”旋即又皱了皱眉:“不对啊,那本册子,我看过一半,似乎不是这么写的.....” 清溪打断他:“那你别管,只说有无这回事吧。据说,还赌咒发誓了说是今生不娶妻生子?” “不不不,我的原话是:除非我若是那皇子皇孙,便会娶妻生子。”萧奕峥狡黠一笑。 “狡猾!” 萧奕峥又憨憨道:“再说,我可不是被此事吓得走的。我那是非常明智而果决的避免了不甚其烦之事,既不好耽误人家媒婆去说成其它姻缘的时间,也不好耽误众多好姑娘的 终生大事不是。有些事,不能有念想。” “还是狡猾!” 屋里传出了说说笑笑之声,守在门口的赵信长呼一口气,低声对月影道:“我还以为夫人会气的不理少爷了。就凭少爷那酒醉后的啰嗦劲,没几个能受的了。” 月影捂嘴笑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主子,小心我告诉少爷去。” “嗨。”赵信轻蹭着她的肩膀,讨好道:“咱俩的悄悄话,怎好去说。不过,少爷即便听到也不会生气,我可是实话实说。” 月影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是,你说这话,他是不会生气。可你明知道少爷醉酒会如此,还迫不及待地将他交给了夫人,只为了自己躲清静,你说他会不会生气?” 赵信一顿,旋即换了神情,既是求饶亦是赞赏:“好月影,你太聪明了,可这看破就没必要说破了。” 月影晃着胳膊,佯装思索半晌,颇为勉强的点了点头,笑道:“那你和我说说以前少年醉酒都和你说了什么?” 赵信其实知道她不过是有意和自己打趣,不过也乐意配合,听到这个问题,倒是认真想了想才道:“少爷很少醉酒,在我映像里,有两次。第一次,是老爷同意他外出游历,他拉着我喝了半宿。第二次,是与山东的书痴吴畅饮。第一次,是细数了与我相处的点点滴滴,从头回顾起。哎,谁让我酒量好,又不醉,就那么听了一夜。第二次,他又同我说了一夜,我还是不敢醉啊,得照顾着人啊。” 他看着月影露出一丝心疼同情之色,非常大气的说道:“不过,无事,熬个一两夜,不是事儿。” “我是心疼夫人,昨夜这一宿累的......” ...... 赵信仿佛听见耳边有一群蜜蜂飞过的声音。 下午,清溪的腹痛依然没有缓解。 王闯的母亲听闻情况,主动过来看看。 萧奕峥想着上了年纪的阿娘到底有些经验,便也没有拒绝。 王家阿娘带了些止痛的糖水,又对月影叮嘱了些什么,倒也没什么好的意见法子。 出门时,她热心的对着萧奕峥低语:“这孩子月事疼的如此厉害,也是不多见的。一般女子月事折腾多半是因为内里寒凉,这日后,你可得小心观察照顾着。若是内里太过寒凉,”她顿了顿,一副不知当说不当说得样子,欲言又止。 “您但说无妨。”萧奕峥看出她得犹豫,便主动提到。他隐约知道,她下面的话要说什么。 “太过寒凉,不利于孕事。你们这新婚夫妻的,总是要考虑子嗣一事吧。所以,好好伺候你媳妇,好好保重。” 萧奕峥含笑点头:“多谢您提醒了。” 王家阿娘又向里屋看了看清溪,轻叹道:“真像。” 她有转头看着萧奕峥,说道:“六师傅,您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那救命恩人吧。” 萧奕峥点头,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个事。 “这孩子真像他!”她重复了两遍,才转身走了。 王家阿娘走后,清溪问萧奕峥,他们在屋门外半天说了些什么。 萧奕峥淡淡道:“也没什么,阿娘就是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他似漫不经心的提议:“我们还是收拾收拾早点回城吧,你疼的如此厉害,我不是很放心,还是进洛京找个好大夫瞧瞧。” 清溪也没多想,本也觉得没必要因为这个事耽搁在村里。“好。” 一行人稍稍做了些准备,便启程回洛京了。 渔樵三友皆来送行,虽有些不舍倒也没说什么离愁别绪之话,毕竟这不符合他们的风格。 “来日方长,江湖再见。”萧奕峥最后总结道。 他踏上马车之时,眼神一瞥,看到了远处站在村口大槐树下的王花儿,他也没多想的冲着她微微一笑,就算告别了。 会洛京的路上,萧奕峥揽着清溪,一路同她说些这些年同渔樵三友交往的有趣之事,想要借此缓解她的疼痛之感。 “所以,你喜欢同他们亲近交往是因为他们都是纯粹之人?”清溪问。 “也没想过具体原因。不过今日你的总结倒也甚为有理。他们三人,对自己的兴趣爱好,都有着世俗之外的坚守。不为名利,不图收获,就只因喜爱。虽是茫茫百姓中非常普通的一员,可因为热爱让他们都不普通,只这一点,这辈子也有了可说道之处。” 清溪向他怀里靠了靠,缓声道:“澄湛,我觉得你很幸福,你愿意不在乎自己身份的与人交往,并且可以发现许多人的美好,这是多好的能力啊。” 萧奕峥笑笑:“难道我的幸福不是因为你?” “不,我相信,没有我,你也会很幸福。” 清溪说的很坦荡平静,但落入萧奕峥的耳心却是片刻的心惊胆战。 他搂紧了她,斩钉截铁道:“我不可能过没有你的日子了。” 清溪拍了怕他的手:“好啦好啦,知道知道啦。” 明明是句就事论事的感慨之言,不知怎的,萧奕峥却有种惶惶之感。 马车于一个时辰后驶进了洛京城。 进城后,萧奕峥立即吩咐赵信拿着他的印信去上清宫去接个人。 第127章:下药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傍晚时分,城东客栈前停下的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位头戴纯白帏帽,身形微福的妇人。 她提步走近客栈。客栈伙计看着她缓缓步入后院上房内,也这几步,即能看出其身份恐是不低。 屋门旋即被关上了。 一直领着她的赵信和月影站在屋外。 妇人进屋后,抬手解开帏帽,不慌不忙的屈膝,就要跪拜了下去。 萧奕峥一步上前,搀扶起了她:“杜嬷嬷,不用行此大礼。” 杜琴娘,乃是孝懿皇后生前的贴身侍女。孝懿皇后薨逝后,皇帝本是想安排她继续回宫照顾当时还小的萧奕峥。但她却恳求皇帝让她来了洛京上清宫当值,做了掌事嬷嬷。 这些年,皇帝也派人询问过她的意思,说是可以让其还乡,安享晚年,皆被其婉言谢恩拒绝。 杜琴娘抬眸微笑的看着萧奕峥,亲切而温和的开口:“两年未见,殿下越发俊朗了。我即便不给您行大礼,也是要给王妃行礼的。”说着,她将视线挪到了斜倚在不远处床上正注视着自己的清溪。 清溪见她慈眉善目,虽是上了年纪,但肌肤依然光滑透亮,整个人拢在一层柔光之中,让人莫名的想亲近,让她想起了娘亲。 杜琴娘上前,预跪拜行礼。 清溪立即出言阻止:“杜嬷嬷,无需如此见外。” 可杜琴娘还是一丝不苟的跪了下去,拜了拜:“奴婢见过王妃,娘娘若在,看着殿下得此佳人,定是欢喜万分。奴婢也算是不负娘娘所托,替娘娘见到了。” 她这一番话说情真意切,让萧奕峥和清溪难免感慨不已。 “杜嬷嬷快快请起。”萧奕峥扶着她起身,并让她坐下说话。 “殿下莫要如此小心待我,我身子骨好的很。您也知道,上清宫很是清闲。” 这话说的不错,洛京的上清宫是皇帝巡幸洛京时的行宫;但平日里很是冷清,只是一个前朝太妃居所。在上清宫当差虽无多少油水,但图个人松快。 “我想接您回尚都王府孝敬,您却总是不肯。我大婚,您都未返京。”萧奕峥佯装抱怨道。 杜琴娘始终含笑看着他,谦然道:“倒是让殿下操心了。殿下大婚的消息传遍天下,我在上清宫也能知道很多,真是替您高兴。”说着,她又凝望着清溪,露出一副喜爱不已的神色。 清溪本是腹痛难耐,但被她这么一打量,也回应了温暖笑意。 “哎呦,看着殿下和王妃高兴,竟忘了正事。”她起身,拎过刚刚进屋时放置在桌上的药箱,又对着萧奕峥说:“这一路上,月影姑娘已经和我说了些王妃大致的症状。殿下,您先回避一下,我替王妃做个检查。” 萧奕峥点点头,又唤月影进屋伺候着。 他退出屋子,与赵信一同站在了屋门外。 “小七安顿好了?”他问。 “小主子一路骑马回城,疲累了些,刚刚还来问过夫人是否好些了,现在回屋休息去了,小晟子在伺候呢。” “好。” 赵信看了看屋门,低声问:“说起来,我认识杜嬷嬷也好些年了,少爷怎没和我说过,她还精通医理?” 萧奕峥俯首而立,淡淡道:“杜嬷嬷倒也不是什么病都能医治,她精通的是女子之事。” 赵信一顿,便也明白了。 “你跟着我之前,杜嬷嬷就已经来了上清宫,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萧奕峥补充道。 赵信微微点头,也就不多问了。 萧奕峥的思绪却飘散开来。 他儿时听母亲说过,当年父皇为了照顾母亲的身体,也为了她身边能有个贴心伺候的人,便千挑万选了杜琴娘,让其陪伴母亲左右。 这个选择可谓用心良苦。父皇必然是知道后宫内的事隐藏了太多沆赃不堪的心思,母 亲虽然不居于皇宫内,但他还是要做到万无一失。 而杜琴娘的确也是个忠心不二,体贴周到的好女官。她与母亲相伴多年,情谊深厚,早就超越主仆,便如同今日的清溪与月影一般。 他甚至觉得,若说有些秘密母亲会瞒着父皇,都不会瞒着杜琴娘。 过了许久,屋门打开,杜琴娘缓缓走了出来。 萧奕峥急忙转身,先是看了看里屋,见月影正伺候着清溪躺下。 他又转眸看向杜琴娘,见她平静的面色下似有一层忧色,心间跌宕。t. “殿下,借一步说话。”杜琴娘带上屋门,语气平和的说道。 萧奕峥的呼吸却有些急促。 他命赵信继续在门外守着。 自己则领着杜琴娘去了另一间屋。 刚进屋,他便迫不及待的问:“嬷嬷,真的有问题?” 杜琴娘轻叹一气:“殿下若不是有此担忧,也不会专门请我过来查看。” 萧奕峥摇摇头:“我只是不放心,怕了万一罢了,难道真的......?” 杜琴娘凝视着萧奕峥,郑重道:“王妃之所以今次月事腹痛难忍,是因为被人下了药。” 萧奕峥手中一紧,呼吸都骤停了。“可要紧?” “若是我没猜错,此药来自于宫中。殿下觉得,宫里的人对女子下药,为的是什么?” 萧奕峥眉间紧蹙,颤抖着吐出两字:“子嗣。” “不错。”杜琴娘颔首。她看着萧奕峥瞬间变色,嘴角在微微抽动,眼中怒意尽显,上前扶了扶他的双臂,安抚道:“殿下别急,王妃的情况发现尚早,并非很严重。” 萧奕峥深吸一气,平复了下心情,沉声道:“嬷嬷,你说具体些。我最担心的是她的身体。” “我仔细询问过王妃,她此前月事期间并未有任何不妥,今次是首次。也亏的殿下的不放心,让我过来查看。否则,要不王妃会当作某些女子月事折腾的普通状况不做他想,要么请了普通大夫来瞧也只会看些暖宫之方,绝对看不出王妃是被下了药。如此耽搁下去,王妃受孕就会极其困难。好在,我们发现的早,我稍后会将秘方交给殿下,按此秘方操作,调理个三月至半年,王妃身体会无碍的。” 听她如此说,萧奕峥稍稍安心,又问:“嬷嬷何以肯定她是被下了药,又何以肯定此药来自于宫中?” 杜琴娘默了会,叹道:“因为王妃的所有症状皆符合此药的药效,还因为一月前王妃还在尚都。而此药只会出于宫中,不会流于民间。” “是何药?”萧奕峥追问。 “此药无名。”杜琴娘顿了顿,复又道:“事实上,此药是皇室特制。殿下应该知道,后宫中的娘娘并非人人都是皇帝自主自愿纳的。皇帝与娘娘们的关系,若说只有男女之情,也不尽然;还有利益权衡,家族名望。娘娘们可不是孤军奋战,她们的身后是家族,是势力。所以啊,有时候是皇帝自己应着某些考量不愿意某位娘娘诞下子嗣。这药应是世宗皇帝传下来的,这样的事这样的药,怎会在民间出现?而且,此药用的药材皆是名贵之物,民间百姓若是有此心思不会这么麻烦。” “明白了!”萧奕峥闭了闭眼睛,胸中鼓涨着一口气,难受异常。 "此事若说只皇帝一人知道,也不可信。但,宫中知道此药能配出此药的人绝对凤毛麟角,也必是高位之人。" 萧奕峥掌心的汗层层渗出。此刻,他不愿深想,可也万分清醒的知道,自己不得不深想。“卑鄙!”他嗓子眼里发出了恨恨的两字。 “而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陛下亲自将这张秘方交给了我。” 萧奕峥一惊,蹙眉看着杜琴娘,迅速问:“难道当年有人用此药方害过母亲?” 杜琴娘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 动容:“陛下如您一样,是害怕担心,不想娘娘出一丁点的意外。故而将此秘方交给了我,让我多做留意提防。后来,我反复研究琢磨,也试出了消融其药效的对症药。不过,此方,我从未试过。不知殿下是否信得过。” “我信得过嬷嬷。”萧奕峥斩钉截铁。 杜琴娘心中一暖,又宽慰他:“殿下莫要心急,您和王妃定能子孙满堂,娘娘在天上会护佑您的。” 她敛去笑容,担忧道:“殿下现在要想的是:宫中究竟是谁不想您有子嗣?” 此话一出,她自己已有了计较。“会不会是皇......” “嬷嬷,”萧奕峥打断了她的话。他此刻心里可以说是异常混乱,不愿意草率下任何判断,或者潜意识中他在拒绝这种判断。“这些话,你有同王妃说吗?” “自然是没有。” “嗯。暂时不要告诉她,免得让她觉得恶心厌恶,影响她得心情。” 杜琴娘点头赞同。“我与王妃虽是刚刚见面,却简单交流之下便觉得她的性情同娘娘有些相似。其实,娘娘也好,王妃也好,都不适合生活于那几重宫墙之内,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 “那么嬷嬷呢?有机会离开便离了尚都,但有机会彻底离开,却又一直留在了上清宫。是为何?” 第128章:等待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杜琴娘脸色一滞,很明显并未想到萧奕峥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但旋即就微笑道:“我不喜宫中如履薄冰的生活,但我这大半辈子都是在宫中渡过,家中其实已无相亲的亲戚,所以来上清宫是最好的选择。” 萧奕峥默了会,沉声道:“嬷嬷怕是有未尽之言吧?若纯粹为了躲清静,并非洛京的上清宫不可。” 杜琴娘凝眸看着萧奕峥,目光中有着欣慰:“殿下如此心思细腻,相信定然会保护好自己,嬷嬷我总算放心了。” 萧奕峥蹙眉不语。 他在等着她的答案。杜琴娘的这番话更让他笃定一定有不一样的答案。 杜琴娘微微点头,缓缓道:“不错。我之所以会选择上清宫,是在等人。” “等人?” “是,受娘娘之托等人。” 萧奕峥惊讶的看着她。他本以为杜琴娘要等的人应是她自己的旧识,却没曾想事涉母亲。 “谁?”他急问。 杜琴娘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不知?”萧奕峥更是错愕。 杜琴娘点头,眼神悠远,陷入了回忆中:“当年,娘娘遇意外薨逝。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她是否已经预见到了那场意外。她在游园的前一日与我闲聊时说,若是有一日她不在留心园了,不希望我再回宫中。娘娘的原话是:六郎有圣上照拂,会平安的长大。而你若是回到宫中,因在我身边伺候过,定会遭人暗中欺负排挤,况且你这些年陪在我身边,这性子亦是不能适应宫中察言观色谨小甚微的日子,还是离了这是非地好。”她说着顿了顿,容色浮出温暖之色,复又说道:“娘娘如此说,我当时未往心里去,只觉得是她玩笑打趣之言。我便说:我能去哪呢,家中已无双亲,自然是娘娘去哪,我便去哪了。娘娘当时露出了愁色,郑重地说着,你若无处可去,便去洛京吧。洛京上清宫清净,也会有人伺候你终老,也可替我见一个人。” 萧奕峥非常仔细地听着她地叙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母亲究竟要见谁呢?” 杜琴娘语气平静,继续道:“我当时也是这么问娘娘的,然而她却笑了,说若是有缘,那人自会来上清宫找寻,而我只需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娘娘和您的情况告知他即可。” “只是这样?”萧奕峥皱眉不解。 杜琴娘却笃定似地点了点头,重复道:“只是这样!” “那么后来?” 杜琴娘叹了一气,“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想问更多,娘娘却不再说什么了。第二日,便出了事。”她微露哀伤,继续道:“娘娘走了之后,圣上想让我回宫,我便想起了娘娘的话。仔细想来,这是娘娘留给我最后的嘱托,所以便来了上清宫。可我在这待了十多年了,却从未有人来寻过我。” “这件事,父皇也不知道?” 杜琴娘摇了摇头:“娘娘应是未提过。而我自从离开尚都,就再未见过圣上了。” 萧奕峥呼吸沉重,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子。 母亲究竟是再等何人?为何嘱咐杜嬷嬷仅仅是将她与自己的情况转告所等之人?又为何这样的事要隐瞒父皇? 他有着太多的问题,围绕母亲的秘密非但没有一一解开反而越来越多。 “嬷嬷,你在母亲身边多年,定是知道母亲所有的事,对否?”他踱至杜琴娘身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 杜琴娘微微一笑,对上萧奕峥的眼睛,温和道:“娘娘确实会和我说些心事,若说知道娘娘所有的事,我不敢这么说。其实,殿下是娘娘亲子,圣上是娘娘夫君,定然比我知道的多。” “嬷嬷,我是非常真诚的向您请教母亲之事,还望嬷嬷坦诚相告。” 杜琴娘嘴角动了动,略有些犹豫,但旋即恢复了平和的神色,语重心长道:“殿下,若是我没有 猜错,您最想知道的是娘娘的身世。可是我知道的并不比您多。而且,我相信圣上和娘娘对您也未一一说清定然有着更深远的考量。娘娘对您的期待只是您此生平安幸福。” 萧奕峥依然直视着她,似是还想知道些什么。 杜琴娘只得又道:“殿下如果为了此事纠结烦恼,那真真是违背了娘娘的期待。” 萧奕峥的眼神微变,深吸一气,轻轻点了点头。 他放弃继续追问,除了因为杜琴娘的这番话说服了他,更多的是他明白所谓秘密应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因为他的一再探究而让或许知道什么的杜琴娘陷入危险的境地,那自己便是罪人。 “嬷嬷,我不知该说什么来感激你的付出。母亲在世时,你细心照顾;母亲不在了,你还是为了她的嘱托将自己困在了上清宫。”他上前,握住杜琴娘的手,郑重道:“已经过了这么些年,无论为了什么,嬷嬷都可以卸下这份承诺了。你可以回尚都恒王府,我一定会安排好,让你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或者,你可以一路跟着我,我们也会照顾你。” 杜琴娘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涌出无限暖意,但还是保持着那温和的语气,缓缓道:“殿下如此说,我怎当的起。殿下有这份心,我已经恨知足了。哎,人老了,不想走动了。都待了这么些年,便也不在乎再等下去。再说了,我刚刚说过,我留在上清宫也是觉得合适。殿下放心,我在上清宫的日子过的很好,和几个太妃也相处融洽,彼此做个伴,倒也热闹。您啊,无需担心。像现在这般,您路过洛京时来看看我,便很好。”她说着,抽手而出,覆上了萧奕峥的手背,轻轻拍了怕,似长辈般温暖安慰,又道:“听说,殿下此行是去苏江。殿下如此生活,我也看着高兴。我若真有事,会告诉殿下的。” 萧奕峥本还想再劝说两句,但杜琴娘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莫劝。 他也明白,杜琴娘能为了一个不甚清楚嘱托,耗费数十年,如此性格,认定的事便也很难改变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嬷嬷有任何事,一定要让我知道。” 杜琴娘微笑颔首。她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对了,听梦那姑娘在上清宫当值,你也莫担心,不会出事。” 听梦被送至上清宫时,萧奕峥便差人和杜琴娘打了招呼,希望照拂一二。 “她来上清宫后,倒是一直安分守己。不过,那姑娘啊,我瞧着,是个认死理的。她这个情况,将她配出去不合适。殿下让她在上清宫多待几年吧。” “听嬷嬷的。”萧奕峥表示赞同。“刚抵洛京时,本想去上清宫看望嬷嬷,可想着不想让听梦有额外念想,便只让了赵信去,准备离开洛京时,再让赵信接您出上清宫见一见。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不。”杜琴娘肃然接话:“王妃的情况是人算。” 是,她说的没错。 “殿下,要万分小心啊!”杜琴娘忧色尽显。 萧奕峥反倒是笑了笑,安慰了她一番。 杜琴娘走时,清溪坚持将她送至了客栈门口。 回屋后,她便问萧奕峥自己的身体状况。 萧奕峥知道凭着她的聪慧必定会怀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于是,他将其抱着床榻上,替她拢了被褥,才不急不忙解释道:“许是由于此前一路风霜的去了北粟,北地严寒,你身子还未调养好便又离京南下,前段时日在太宁又遇险,所以身子太虚了,才会如此折腾。不过,你放心,杜嬷嬷留了独门配方给你调养身子,会没事的。” “真的?只是如此?”清溪想要确认。 萧奕峥却沉了神色,低声道:“阿珩,似乎我一直在和你说抱歉。你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记得你我初识时,我便说过,恒王妃是荣耀,亦是枷锁。” 清溪看着 他的面色是毫不掩饰的无奈伤心,甚至还有些颓丧。 她伸手搂上的脖颈,埋首于他的胸前,柔声道:“我从未想过成为王妃,我只想做你萧澄湛的妻子。可若是只有成为恒王妃才能与你并肩,那么披荆斩棘我也会一往无前。荣耀也好,枷锁也罢,皆是我得,何需你来承担。” 她的声音柔弱温暖,但话语的气势笃定却大气无畏。 萧奕峥紧紧搂住她,什么话都未多说。 杜嬷嬷留下的那张秘方所需药材颇多,好在洛京亦是繁华之市,配齐这些药材虽费了些功夫,但终究配齐了。 萧奕峥还特意交待多配了一些。 对于杜嬷嬷的故事,他倒没有隐瞒清溪,十的说了个遍。 清溪听完后,略有所思,半晌没有说话。 “你怎么看?”萧奕峥开口问道。 “很是奇怪。这若是等人,总是要大概知道所等之人大概情况。还有,杜嬷嬷除了曾经伺候过母亲这一点有所特别之外,与所等之人并无关联,那么那人又怎能在偌大的上清宫找到她?再说了,上清宫是皇家宫殿,难道所等之人可自由出入?” 萧奕峥微微点头,“所言甚是。不过,嬷嬷的话应是可信。”他看着清溪紧锁着的眉,轻松笑道:“好了,此事从长计议吧。” 清溪在休息了两日后,身子爽利了很多。 于是,他们雇了一艘船,走水路直接南下去苏江。 第129章:江枫渔火对愁眠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与清溪在离开洛京前收到了安平公主的消息。 她已安全抵京,面见父皇。至于她与皇帝具体交流了些什么内容,她没有细说。 另一方面,驸马遇害及章逊私造兵器一案京中依然没有定论。 而皇帝也未有只言片语写给他。 “你放心,该案上达朝廷,会有最后裁决的。我想父皇也只是不想让你离了朝堂还操心尚都之事。”清溪宽慰道。 萧奕峥坐在船头,挥开大氅将她拢住,笑着道:“我不操心。我现在操心的是船尾的小七和赵信究竟能不能调上鱼。” 两人相视而笑,静静的相偎,欣赏着两岸初春的景色。 柳叶抽芽,翠绿显现,河水初盛,波光粼粼,河水之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 萧奕峥缓缓道:“这条运河,还是皇爷爷在世时下令修建的,断断续续的休了二十几年,历经两朝,直到永宁十年才全线贯通,这期间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很庞大。据说,当年皇爷爷有此想法时,便遭到了满朝文武的反对,认为劳命伤财不可取。可他老人家非常坚持,说是可以慢点休,缓点做,但却必须要做。父皇初登大宝时,也有人建立停了这条运河工程,然而父皇也没有同意。他们的坚持是对的。” 他抬手向前一指,两边挥了挥,目光坚毅,声音沉沉:“如今你瞧,这南来北往的商船在河上穿梭,不仅是货物的运送便利,互通有无,更是大大缩短了旅途时间,沟通了整个南北,使得交流更加频繁,让我大成各州联系更为紧密,惠及后代。” 清溪侧首看着他,觉得此刻的他大有词中所说“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气概,眸光也清亮起来,有感而发不假思索道:“澄湛,若你在那高位之上,必也会普惠天下。” 萧奕峥眼神一顿,略带些惊讶的转眸看着她。 清溪方才意识到这句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定然是不妥。然,说了便说了,她也尽显坦然,小声补充道:“我的确如此想。” 萧奕峥微微一笑,将她搂紧了些:“三哥做的很好……” 说话间,河面之上迎面缓缓驶来一艘装饰精美而精致的客船。 清溪眉间微蹙,疑惑问:“这艘船很是特别?” 萧奕峥笑笑,“你再听听。” 于是清溪竖起耳朵,果然听到了丝竹管弦之乐。随着客船的驶近,乐曲之声不绝于耳。“是知音曲。”清溪眼中透亮,带着些小兴奋道:“琵琶婉转,古琴深沉,配合的很不错。”她微微点着头道:“琴艺还不错,颇为悦耳。” 她再次抬头看向那艘客船,更加不解:“不想接泊商客之船啊?” “那是运河之上的花船。”萧奕峥提醒道。 “花船?”清溪一转眸,瞬间明白了:“就如同市井间的勾阑瓦舍吗?” 萧奕峥点头:“河上赶路,往往也要些许时日。这些花船便也应需求而产生了。” “嗯。我从未去过勾阑瓦舍,总觉得有些遗憾。听哥哥说,那里的卖艺人颇有些才华出众技艺超群之人。” “遗憾?”萧奕峥眯眼笑问她:“你没有觉得看不上这些人吗?” 清溪笑着摇头:“若是只是凭着自己的琴艺生活为何要看不起?外祖自小就同我们说过,能靠着自己双手努力,不行恶不损害他人利益生存下去的人都值得尊重。” “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外祖父。”萧奕峥眼中浮出崇敬之色。 “当然,我也知道,那勾阑瓦斯之中也并非全都是卖艺人,也有些会讨男人欢心的……” 清溪意味深长的语气,微微上扬的眼神,皆让萧奕峥觉得自己万万不能说错话。 “我的确去过勾阑瓦斯,但真的没遇见你所说讨男人欢心之人。”他顿了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事,我与你 说过,我只有你一人。” 清溪微微低眸,尽显娇羞。 萧奕峥又笑着问她:“你可知为何大多数男子愿意去勾阑之地坐坐?” 清溪摇头。 “原因很多。我以为大致原因有二:第一,如你所说,勾阑瓦斯之间多有才情出众之人,爱美之心爱才之意,也属人之常情。第二,普通寻常女子到底受着些礼教拘束,夫妻之间总是以礼为上。但卖艺女子不同,她们由于已被人们既定了如此印象,行事风格更为随意大胆,那种既通人意又解风情之人,会满足男子们的快意之感。” 清溪细细聆听,一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表情。 “那如果你下次再去带上我。” 萧奕峥实在想不到她会出口这句话,一时愣住了。 “不行吗?”清溪闪着清凌凌的大眼睛,略显失落道:“好可惜,你以后也去不了了。” 萧奕峥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是。 他的阿珩不仅才艺双绝,更是善解人意与风情,是天下任何女子都比不得的。 谈笑间,花船驶近。透过清透的窗幔依稀能见二层船仓内坐着四位身影窈窕的女子,随身器乐之声响起的唱音倒也婉转动听。 “等下天色渐晚,停泊河岸的某些客船上的人便会上床去听曲了。这运河之上的花船不少,不过他们皆属闽贵城的万元楼。”萧奕峥继续道。 “万元楼?我听过,据说是山东最有名的酒楼。” “是。我们明日便可抵达闽贵城,我带你去饱餐一顿。”萧奕峥边说边起声,牵着她的手道:“回舱吧,外面凉了。” 两人刚回到自己的卧房,萧奕然便兴奋的闯了进来。“六哥六嫂,今晚可以加餐了。” 两人见他拎着一条颇大的鲫鱼,鱼儿还在不停的扑腾,他似乎要费很大力气方能使他在自己的掌控中,不至于蹦腾开来。 萧奕峥左瞧瞧右瞧瞧,赞叹道:“这么大条鲫鱼能上我们小七的钩不容易不容易啊。” 小七喜滋滋的笑开了,又看着清溪,似是等她的评价。 清溪温和的看着他,也笑着道:“如此我们便要感谢小七啦。” 萧奕峥重重点头,转身便拎着那条鱼跑向船尾去处理那条鱼。他在甲板上留下的咚咚咚的跑步声仿佛都透着欢乐。 “澄湛,我很高兴。小七并没有因为上次我批评他之事,误解我的意思,变得畏手畏脚。这样真好。”清溪看着萧奕然的背影说道。 “我看,他现在怕你比怕我多。”萧奕峥给自己满了杯水,似是有些不满。 清溪也不理他,自己扬了扬眉。 用晚膳时,船家将船停靠在了岸边。 众人用完餐后,赵信和小晟子带着萧奕然,领着两批马下船去溜达。 萧奕峥则陪着清溪早早躺下安睡了。 外面天色渐渐黑了,他听见赵信他们上船的声音,披衣下床看着他们各自进了屋,方才安心。 他笑自己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小心了,以前与赵信外出从来不在乎他是否离了自己不曾回来。 他转身看了眼熟睡的清溪,想恐是由于心中有了牵挂。 他蹑手蹑脚的上床,清溪似乎有所感应一般,非常自动自觉的向他身边靠了靠。于是,他自然的抬手揽了她入怀。. 看着如此安宁的睡颜,他想起了下药之事,想起了有人要至清溪于死地之事,手不自知的握紧了许多。 他仔细想过前前后后所有的事。 确实,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皇后袁氏。 唯一可靠可说的通的理由便是自己是太子的威胁。 但他不明白,自己已然离了尚都,态度表达的非常坚决明显,何至于做到如此程度? 况且数十年以来皇后待自己犹如亲子,说 起来她可以加害自己的机会实在太多,但她没有。 还有更为深重的疑惑:她为何要针对清溪? 在宫中,她可是表现的非常喜欢清溪,而清溪也是与其相处融洽。还是那句话,若是她要害清溪,之前机会也多的是,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难道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自己并不知道的情况? 他此前便想起萧奕然曾经同他说过他们去接他出宫那日曾在御花园中碰到过皇后和太子。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 因为,太子从小到大甚少去后宫的御花园。以前是因为他成日里读书写字骑马射箭,不想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总说去御花园游玩是玩物丧志。后来成年迁居太子府,东宫之内的后花园比那御花园要大许多,于是他便说去御花园做甚,不如回东宫前景色。 所以,太子会陪皇后逛御花园,这件事本身就非同寻常。 他转眸看了看熟睡的清溪,微微皱了皱眉。 看来此刻还是不能告诉她关于她月事腹痛的真相。此事不可多一人知道。 至少,在他查清楚幕后真凶之前,还是要多方考虑,不能让任何危险有可乘之机。 另外,他昨日收到了白水的密信:他们一直打探的身怀相似玉佩要见清溪之人在抵达苏江后便行事诡秘,总是很难查清他究竟要见何人,因为他见的人实在太多太杂。 第130章:万元楼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坐落在闽贵城繁华热闹地段的万元楼楼的建筑,富丽堂皇,气派十足。 萧奕峥点了一桌子的佳肴美酒,乐的小晟子两眼发光。 月影左顾右盼地悄声问赵信:“怎得这里地小二全是女子?这么奇怪?女子迎来送往的不是多有不便吗?” 赵信微微点头,笑着回道:“这就是万元楼的特色了。万元楼之所以出名,就是它别具一格了。整座楼里,从厨师到账房,从跑堂到打杂,皆是女子。许是由于店大了吧,反正我此前跟着少爷来过二次,并未遇到有客人无理取闹。” 月影仔细瞧瞧周围忙碌的跑堂上菜的人,轻声道:“看着这年纪有老有少,一般若是婚配的妇人,家中夫婿不会反对吗?” 一直在静静听着的清溪此时开口道:“正当生意,付出劳力挣钱,挺好。”她转头对着萧奕峥问:“若是你,你会反对吗?” 萧奕峥微愣,旋即笑道:“我是舍不得你这么辛苦,应该会反对。” “可若是我喜欢呢?”清溪扬眉问。 萧奕峥抿嘴一笑,替她盛了碗汤,轻松道:“那我便开家酒楼让你做喜欢之事吧。” 月影努了努嘴,斜瞧了赵信一眼。 赵信赶紧低头喝酒,心里泛着嘀咕:别看我,我怎可与殿下比,这种承诺,我实在不能给。 萧奕然咬了一口红烧肉,满足的发出了轻哼之声,咂嘴道:“真好吃。” “小少爷,咂嘴可不好,有违礼仪。”月影提醒道,想着这七殿下离了尚都,性子真的被她家主子惯野了,连吃饭都开始咂嘴了,这可是非常粗鲁的行为。 萧奕然忽显紧张之色,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清溪又替他夹了块肉,笑着道:“嗯,咂嘴不好,就罚你多吃块肉吧。” 萧奕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月影无奈的看着她,腹诽道:不是这么个娇惯法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慈母多败儿,这慈嫂也多败弟。她忽地摇了摇头,这话要是说出口,得是大不敬之罪啊。 她正这么想着,看着清溪的筷子伸向了麻辣鸡丝,急忙出声阻止:“夫人,你在喝药调养身子,吃不得辣的,要忌口。” 清溪一听,不情不愿缓慢的收回了手,嘴角一撇,佯装不快的撅了撅嘴。 萧奕峥凑到她耳边,故作神秘的问她:“想不想知道这万元楼的主人是谁?” 果然,这个问题迅速吸引了清溪所有的注意力。 如此特别的酒楼,其主人定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 “你认识?”她问。 萧奕峥指了指那碗鲜香乳白的鱼汤,道:“喝了这碗汤,我告诉你。” 清溪蹙眉,要说有什么吃的是她不爱的,便是鱼塘了。当然,她也知道萧奕峥如此小伎俩是为了让自己多喝鱼塘养身子。算了,她也愿意配合。 于是,她二话不说,拿起碗,一碗汤便下了肚。 一旁的萧奕然看的目瞪口呆,打了一嗝,弱弱道:“六嫂,如此喝汤,有违礼法。” 月影两眼一闭,心凉半截。 赵信和小晟子则低头品菜,装作没看见,非礼勿视,看了便惹事。 偏萧奕峥还颇为欣赏满意似地笑着她。 清溪也不顾萧奕然地低语,只对着萧奕峥又道:“快说。” 萧奕峥缓缓举筷,夹了片牛肉到她碗里,才道:“我不认识,也从未见过。” 他看着清溪脸色一顿似是要发作,又道:“这万元楼主人行事低调,从不轻易露面。不过,江湖传言颇多。说她是个俊俏的小娘子,背后有强大的势力支撑。不过,她对待手下的这些女子都很好,在万元楼干活的人报酬都不低。倒是有很多人都想来此干活,还有些个男子急等银子用的恨不能是女儿身。” “真的?”月影瞪圆了眼睛,像是听天方夜谭。 萧奕峥点点头:“有人算过一笔账,估算了每日流水,再去除分发的工钱,其实作为东家,她似乎并没有落下多少。所以,人们都说她开这万元楼并不是为了赚钱。” “那是为何?”清溪追问。 萧奕峥盯着她看,自己抿了口酒,无奈道:“夫人,我也并非那事事清楚的神人,这为何,得去问她自己了。” 清溪转了圈眼珠:“经你这么一说,我真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可以经营这么一家大酒楼,还做的有声有色。对了,还有花船,你说运河之上的花船也皆是万元楼的?” “多数是,当然也有其它家的花船。不过,同勾栏瓦舍一样,花船上的艺妓才情也有高低之分,这高者皆是出自万元楼。还有,听说万元楼的花船生意也仅限于听曲观舞,并无其它。” 清溪点了点头。“那花船的收入应是不菲。” “你说的对。”萧奕峥放下酒杯,看着萧奕然指了指嘴边。 萧奕然恍然意识到许是听的太入神,筷子抵在下巴上留下了污渍,急忙掏出帕子轻轻擦拭。 月影和赵信嘀咕道:“给小少爷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 萧奕峥却并不在乎,继续道:“运河之上商贾众多,此外运河水路比陆路要舒适许多,达官贵人们若是赶路也会优先选这条水路。所以,能成为万元楼花船入幕之宾,非富即贵。自然能赚的盆满钵满。” “我猜,来这万元楼谋杀的姑娘家,或许有些便上了运河花船。”清溪沉声道。 “夫人聪慧。倒也没听说过,万元楼会强迫什么姑娘上花船卖艺。” 月影听闻此言,留心观察起这楼上楼下堂间穿梭的女子们,发现也有些姿色出众。 萧奕峥继续道:“来着万元吃酒的人也不会轻易坏了楼里规矩,倒也不会对女人们动手动脚。若是真有那么一两个不太懂事的......” 他刚说到这,就听着楼梯上传来吵闹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大汉被两名女子控制着拖下了楼。 那大汉身形彪悍,虽在拼命挣扎,然终不能逃脱,被两名女子钳制的死死的。 两名女子左右架着他拖至一层大门口,用力将其摔出了门外。 那大汉哎呦呦的喊着,尽一时没起身。 “这位客官,您今日的酒钱,万元楼免了,然你坏了我楼中规矩,对我楼中女子动手动脚,我万元楼便不招待了,以后也请莫登我楼。”两名女子异口同声道,倒是颇具气势。 大汉眼中愤愤然,然也知自己不是其对手,倒也不敢上前。 周围围观之人也对其指指点点起来。 “定是个外乡人,不知万元楼的规矩,还以为能得了什么便宜,该,欺负女人,呸。” 大汉看此情形,费力起身,赶紧落荒而逃。 站在搂上的萧奕峥等人凭栏往下看都看到了这一幕。 清溪笑着说:“所以,不懂人事儿的,便是如此下场。” 赵信低声说:“那两名女子是练家子,普通男子都不是其对手。” “原来,这万元楼内还养着女子保镖。”月影跟着道。 大家又回到饭桌前,继续完成这顿饭。 万元楼的饭菜的确可口,而更为难得的是价钱亦十分公道。 众人酒足饭饱出了万元楼时,月影还在说笑,说是今日花的钱两还不够在尚都吃半桌酒席的。 “月影姐姐,尚都城内的酒菜很贵吗?”萧奕然满脸求知欲。 萧奕峥看了看他,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为他说道说道的好问题。他走出了皇城,便要食食人间烟火。 “月影,你同小七说说尚都百姓平日里的开销状况吧。” 月影一愣,心道由于清溪爱往外跑,自己确实要比其它府里侍女们知道的多,可这教七殿下这些事也不好说错了。 她正想着该从何说起,赵信拉着小晟子凑了过来:“你说你的,我们补充。” 月影甜甜一笑,于是三人便对萧奕然开展了一场民间生活疾苦的大教育。 萧奕峥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牵过清溪的手,走在了最前面。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小七好福气啊!”他晃着脑袋道。 清溪扑哧一笑。“所以,接下来,你准备带我去游玩啊?” "本是要登登天下闻名的东山,然登山是个苦差事,咱们就去东山脚下转转如何?山脚下有座昌隆寺,很是清幽。" “不登东山?”清溪似有点惊讶,“不上山,怎么拜访书痴吴啊?不是说,你那一手模仿人笔迹的绝技就是出自他的教授吗?不去看看他吗?” 萧奕峥很是平静道:“我可没说只要登了东山便能见到书痴吴。” 他见清溪很是不解,解释道:“是,没错,他那陋室是在东山上,但是他那个人行踪不定。每每我来山东,皆不是我去寻他,而是他主动来找我。他若不愿意见我,便也不会来找我。” “这么有趣?”清溪笑问:“那么,他又怎么知道你来了呢?” “去找昌隆寺的住持方丈聊聊,他也就知道了。” “嗯?”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到身后传来喧闹之声。 他们迅速向后看去,却见不远处的万元楼前聚集了不少人,似是在看着什么热闹。 两人本不想凑这个热闹,继续往前走。 却听到赵信喊了句:“少爷,好像是吴先生,他好像被万元楼的姑娘打了?” “啊?”萧奕峥急忙停了脚步。 第131章:书痴吴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皱眉吩咐赵信前去确定情况。 赵信一头扎进人群,半晌没出来。 看热闹的人陆续路过,三三两两的议论。 “哎呦,这送上门的美事,居然还真有人拒之门外。真不知该说是正人君子呢,还是傻。” “人家姑娘家如此情真意切,你看那公子玩世不恭的样,我看啊,不成便不成了,也省得以后日子过的糟心。” “大婶子,你别说,那公子清秀个傥,看上去就风流不羁,能伤女人心” ...... 清溪听着这三三两两的议论,疑惑问:“是你说的吴先生吗?书痴吴,书痴吴,不是个嗜书如命的读书人吗?还有,你不是说他已经年近四十了吗?” 萧奕峥笑着点头:“我猜八成是他。这人的年岁啊,不在乎实际多少,而是别人以为多少。” 他说的甚为玄妙似的,看着这心情好像莫名其妙的欢快了几许。 不一会儿,人群渐渐散了。只见赵信一路小跑回来,而后面跟着一通身纯白,手持折扇,风度翩翩的清秀男子。 他正不急不缓,摇着折扇,面带微笑的一步一步晃着过来。 清溪凝眸细细打量。常言道:一白遮三丑。这话搁在男子身上同样适用。 要说他的长相真算不得俊美,可这皮肤不同寻常的白再配上这凡是皆云淡风轻玩世不恭的气质倒也对得起路人评价的“清秀个傥风流个傥”八个字。 萧奕峥的眼眸始终看着迎面走来的人,但却低声对着清溪道:“这便是书痴吴,你瞧着像多大岁数?” 清溪调笑道:“驻颜有方!” 这书痴吴的确不似不惑之年,看上去也就比萧奕峥长了几岁而已。 “难怪骗得了无知少女。”清溪又补充道。 “阿珩,事情得观全貌,才能下判断。” 两人说话间,书痴吴的声音已经爽朗响起:“哈哈哈,这不是六爷吗?巧了不是!” 萧奕峥上前作揖道:“吴先生别来无恙。” “得啦,你小子总是喜欢来这套虚礼。”书痴吴指了指他,又环顾了一下众人,亮眸道:“哎呦,这次人多了,声势壮大。” 萧奕峥笑着做了番介绍,清溪和萧奕然也一一见礼。 书痴吴抱臂啧啧称赞:“六爷居然娶妻了,稀奇稀奇。” 清溪斜瞧了眼萧奕峥,心道你在江湖上到底留下了什么名声,怎得这些朋友听说你成亲都如此反映。 “你瞧瞧,这弟妹国色天香,你这弟弟也怪可人的,我这头次见的,也没啥表示。走,回昌隆寺,我请顿斋饭。”书痴吴大手一挥,那架势像是要请一顿天上有地下无的珍馐美味似地,豪阔十足。 月影与小晟子瞪圆了眼睛,觉得自己是否听错了。 萧奕峥故意略带些犹豫的问:“吴先生居然也有风流韵事了,怎么,都解决好了?” 他又左右瞧了瞧。他们说话间,百姓路过都会多瞧他们几眼,低语而去。 偏书痴吴并不在意,哈哈大笑:“我只是与友人打了一睹,输了而已,愿赌服输。” 一直站在一旁的赵信这时低低开口,一本正经道:“先生,刚刚那女子可说了,她认定你了,这赌注可有点大。” “赵小弟啊......”书痴吴一把合起折扇,轻敲着他的胳膊,似语重心长道:“哥哥我教你一个道理:赌注再大,也要宠辱不惊,这是气节问题。” 萧奕然听到此处,拽了拽清溪的胳膊,小声问:“六嫂,这是歪理。” 书痴吴迅速笑着看了他,点头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小七,对于吴先生来说,他自己的话都是正道。”萧奕峥无奈解释。 书痴吴一把揽过萧奕峥的肩:“知己知己。” 赵信面色不改,又开口补充了一句:“先生对气节之事的在意却与旁人不同,刚刚众目睽睽之下挨了女子一耳光依然可以谈笑风生。” 除了萧奕峥外,众人都听的心惊,生怕书痴吴与赵信翻脸,这话明显听着有讽刺之意嘛。 月影赶紧凑上来,轻轻碰了碰赵信,给他使眼色。 而书痴吴神色未改,点着头道:“所以说,我这个人赌品很好,那耳光,我应得的。” 萧奕峥无奈道:“赵信,你就别和吴先生斗嘴了,你哪次能赢过?” 赵信叹气一声,小声道:“您那些朋友,也就吴先生能让我随便斗斗嘴了。” 众人皆都心情愉悦。 “走吧,去东山昌隆寺。”书痴吴举扇向前。 这一路上,书痴吴告诉萧奕峥:他与友人打了一赌,若是自己能在这西市上靠一日看相卜卦挣得昌隆寺一日的香火钱,便能一睹前朝画圣颜荣凯的真迹。若是输了,便要去那万元楼随意与楼中女子搭讪攀谈半日。 “显然你输了,还欠下了桃花债。”萧奕峥道。 “你说那昌隆寺清幽的很,怎会想到凭我这张嘴看相卜卦居然会输。又怎会想到,看相卜挂不行,居然能让那小女子迷上我所谓的才华。”书痴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之样。 “那今日你去万元楼又是为何?” “道歉啊!告诉那姑娘这前因后果,那日与她攀谈半日真不是对她有意思,结果就打了我。” “该打。你招惹了姑娘家,还继续羞辱人家。” 书痴吴一开折扇,又坦然道:“好吧,我该打。仔细想想,那日我与她说了半日的诗词歌赋,无半点男女旖旎之词。怎么着都行,别让我娶了就行。” 萧奕峥笑着问:“人家姑娘家不说认定你了吗?若是非你不嫁,你该如何?” “坐船出海,天涯海角,到哪找我去。”书痴吴脱口而出。 “出海?你这是准备漂泊到何处去啊?” “船去哪,我去哪,无涯亦是岸,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他身上的这份潇洒不羁,萧奕峥无法也不愿做到,但却极为欣赏。 “所以,你这位友人手中真的有颜荣凯的真迹?”他问。 书痴吴点点头:“那是自然,他说有便是有,我书痴吴不会不相信朋友。” 萧奕峥皱眉。 所谓物以稀为贵。画圣颜荣凯传世名作非常少,相传只有三四幅。而天下尽传珍藏于尚都留心园的《飞天图》只是个谣言,皇家尚且没有真迹,那么书痴吴口中的这位友人究竟是何方圣神? “你这位友人能藏画圣真迹,我倒也想一睹珍品。” “谁让我输了呢?没事儿,寻着机会,我再想办法让他拿出来。”书痴吴扬眉笃定。 一直走在他们身后的清溪和萧奕然还在闲聊着尚都城的生活水准问题。 萧奕然看着前面的书痴吴不停的摇着纸扇,低声道:“那位吴先生好生奇怪,如今乍暖还寒,为何这么不合时宜?还有,那一身白,夜里看着肯定怪吓人的。” 清溪扑哧一笑:“小七说的对,那位先生肚子里恐就是装满了不合时宜。” 萧奕然又转头问赵信:“师傅,六哥为何会与他交好啊?” 赵信想了想,不确定道:“许是性情相投。” 清溪接话道:“因为你六哥有半肚子的不合时宜。” 萧奕然轻轻拧眉,似是不太明白。 清溪也不解释,而是叮嘱道:“小七,若是你觉着一个人行为做事不同常理,不要急着去否定他与旁人的不同之处,这也许就是他的非凡之处。”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可知他可是有可模仿他人笔迹的绝活?” “真的吗?”萧奕然抬眸看向前方书痴吴的背 影,眼光中仿佛瞬间多了羡慕崇敬之色。 赵信又给萧奕然补充了些信息。 书痴吴本名吴显,祖上也曾世代为官,有些家底,不过到了他父亲一代,家族便没落了。 他是家中独子,自小被严格教育要读书考科举光耀门楣。这书是读了不少,可他的兴趣爱好确实模仿文人大家们的书法笔迹,慢慢的被他摸索出了几分门道技巧,几近痴迷程度。至于这科举考试,他是半点兴趣也无。家中双亲离世后,他便散尽家中奴仆,搬进了东山,过起了逍遥日子。 “大家喊他书痴吴,是因为他那东山之上的陋室全是书,这里面也有误会,皆以为他嗜书如命,其实他更喜欢研究那些不同的字迹。不过,真正知道他有此绝活的人不多。说来也奇怪,你瞧着吴先生那行事风格,无事都挺张扬,但却从来不显摆。”赵信说着说着,这话语里也有了赞扬之意。“他曾经说过,这是自己的爱好,与其它无关。” 清溪听完,点头道:“这话,说的颇为超脱。” 由于东山昌隆寺在市郊,还有些距离,赵信便雇了两辆马车前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昌隆寺。 清溪下车后,看着眼前的景色,心下宁静。 树林掩映间,一座不大的庙宇里传来深沉钟声,间或听到林间鸟儿脆啼声声。 庙后,便是巍峨耸立的东山。 正如萧奕峥所说,这里背靠东山,香客却不多,很是清幽。 第132章:推断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昌隆寺内香雾缭绕,佛法庄重,让人心归宁静。 众人进香祈福后,书痴吴领着他们穿过不大的正殿向后院而去。 后院之中有座简陋的茅草屋,书痴吴径直而去,却在半路被小沙弥拦下了。 “吴施主,方丈正与与人对弈。” 书痴吴用纸扇抵了抵额头:“莫不是秦知府?” 小沙弥摇摇头:“您忘了,知府大人休沐时才会来,是江施主。” “哦?是他?”书痴吴回望了萧奕峥一眼,挑着眉道:“六爷,今日还真巧了不是。” 萧奕峥蹙眉,细细品其意。 只听他又啧嘴道:“这两人对弈,不好打扰。得,我们现在这院中歇歇。” 说着,他又吩咐小沙弥多准备些斋饭,自顾自的在一大青石上坐下了。 萧奕峥四周看了看,让清溪领着萧奕然去不远处的凉亭里休息,自己则坐在了书痴吴身边。 “这昌隆寺庙虽小,访客却都大有来头。这脱凡方丈很是好客。”他温和道。 书痴吴似是无聊的向空中抛了抛纸扇,笑着道:“大和尚嘛,与文人墨客们总是互相欣赏的。” “这秦知府也常来?” 书痴吴点点头:“不得不说秦知府治理有方,这管辖区域吧,政通人和。他那知州府除了日常办公,百姓***的尽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他也不嫌麻烦,还真亲自给人调解去。府衙的差役也经常给人捉个鸡背个人什么的,总之没几件正事,我估计他这一休沐便往方丈这跑,也是寻个难得清静。” 萧奕峥含笑点头:“如此听来,确实政通人和,和谐融洽,甚好甚好,朝廷需要多几个这样治理有方的地方官吏。” 书痴吴斜眸撇了他一眼:“你这话倒像京里来的钦察大臣之言。” 萧奕峥扬眉,正色道:“说不定就是。” 书痴吴深深一笑,甚是高深似地点点头。 “那此刻里面那位江先生,你也识得?”萧奕峥看向了那座茅草屋。 “就是让我输的很有可能要出海的那位。” 话音刚落,茅草屋的门被推开了。 “吴兄甚吵,扰了棋局。”一清扬之声缓缓响起,由远及近。 众人抬眸望去,茅草屋内走出一矮小清瘦之人。其穿着宽大男装,发冠高耸清秀,双眉间长着颗红痣,颇似女子,看着似弱不禁风之态,但步履却轻缓而坚定。 凉亭内的萧奕然下意识的向前几步,歪着脑袋瞧了又瞧,回眸不解的看着清溪。 清溪笑了笑,明了他的疑惑。他应该是在想,这人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另,愚弟需纠正一点,并非是我让你输,而是你技不如人罢了。”那男子连说话的声音都如女子般细脆。 书痴吴哈哈大笑起身:“来来来,天大的缘分,给你们引荐引荐。” 他拽着萧奕峥便上前。 此时,脱凡方丈也步出了屋子,向萧奕峥行礼。 萧奕峥则回了一礼:“方丈一向可好?” 脱凡方丈慈眉善目,微微颔首。 萧奕峥这才转眸看向了正凝目笑看自己的男子。 书痴吴立马开口:“六爷,这位江练,江老弟。江练,这位,六爷。” 他还觉得不够似的,又将已经出了凉亭的清溪与萧奕然一并做了介绍。 萧奕峥摸了摸鼻子嗅了嗅,上前先向江练行了礼。 江练也甚为端方的回了一礼道:“这位六爷恐非寻常百姓,家中娇妻贤弟,也是人中翘楚。” 他说着,将目光凝在了清溪身上。 清溪对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然,他并未挪开目光,眼中流出的深邃让清溪略有不悦。 萧奕峥脸色渐渐淡了下来,一步跨至清溪身前 ,阻断了他的凝视,很是自然道:“江兄说笑了。我瞧着你却定有过人之处。” 江练含笑看着他,也不接话。 脱凡方丈念着阿弥陀佛开口道:“六施主,昔日老衲便说过施主您是大富大贵之身,今日观见夫人与幼弟,也是人中龙凤之相。” 此话一出,院中众人神色各异。 书痴吴哈哈大笑的立即开口:“大和尚,您这相面可简单了些。这是一家人呐,六爷大富大贵,可不就是妻子弟弟一同此命嘛。” 脱凡方丈笑而不语。 眼见着天色渐晚,书痴吴招呼着众人前去膳房用膳。 脱凡方丈转身回屋做晚课去了,他是不用晚膳的。 这昌隆寺的素斋甚为简单:白粥馒头配咸菜。 赵信忍不住的打趣:“吴先生,您这一顿请的胜在用心。” 书痴吴轻叹一声:“食不言寝不语。” 江练细声细语道:“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清清肠胃,也是甚好。您说呢,六爷?” 萧奕峥执筷夹了一馒头,淡淡道:“食不言寝不语。” 江练笑笑,放下手中一直在手中把玩的琉璃球,开始喝粥。 萧奕峥看了那琉璃球一眼,眉间微蹙。 清溪本还担心萧奕然吃不惯寺中食物,却见他整个用膳过程都在偷偷打量江练,好似还是不相信长的这般模样会是男人。许是由于有这样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他对于吃食就没那么在意,喝了粥吃了馒头,还挺想。 晚膳快要用完时,萧奕峥起身想要坐在其对面的书痴吴处取过茶壶给自己满杯水,然这动作做到一半,他手中一滑,那盛满水的瓷壶落在江练眼前,眼见就要落地四裂。t. 江练一抬手,以众人都未寻查到的迅速动作一把捞过了瓷壶,将其原封不动的放置在了桌上。 赵信眼睛瞪大,深深看向了他。 萧奕峥则缓缓坐回了原位,默不作声。 江练笑着道:“六爷若是想试一试在下的身手,大可不必通过这种方式,很是老套。昌隆寺清贫,这瓷壶可浪费不得。” 还没等萧奕峥开口,书痴吴囫囵吞下一口茶,惊讶道:“江老弟,你还有这手?你我相识已久,竟从未见你展露!” 萧奕峥又摸了摸鼻子。 清溪注意到,自从见到江练后,他频繁的坐着这个动作,也不禁看向了江练,轻轻皱眉。 忽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迅速转眸看向了萧奕峥。 萧奕峥则不急不缓的开口了:“方法的确老套,但极为有效。况且,江兄也愿意配合,这点倒是出乎我意料。” 江练含笑看着他,也不言语,拿起琉璃球又开始在手中盘摸着,一幅愿听尊言之态。 萧奕峥却对着书痴吴开口了:“吴兄,你怕是出不来海了,莫要担心那万元楼的姑娘非嫁你不可。人家姑娘没那心思。” “什么?”书痴吴的眼睛又睁大了一圈。 “赵信,你来说说,江兄刚刚那一招的招式内力,今日你可曾看过相似的套路?”萧奕峥继续道。 “有,万元楼里负责打发无理取闹客人的女护卫用的便是这招。”赵信笃定道。 萧奕峥点头,又柔声对着清溪道:“夫人,你也说说?” 他相信以清溪的聪慧,已然发现端倪。 “江先生身上萦绕着的香味与万元楼内染着的炉香似是一样。”清溪轻声道。 江练神色不改,欣赏的看向了清溪,目光又是那样的温暖探究。 他这眼神让萧奕峥非常不满。他深吸一气,轻咳一声。 果然,江练转了目光,又回到了他身上。“所以,六爷的结论是?” “你是万元楼的人?”书痴吴抢先一步,惊问。 他书痴吴交朋 友很少问来历出身,只问性情相投。他身无长物,不怕别人惦记什么;也自问看人识面,自有一套,若是相交,便就信任。当年的萧奕峥如此,如今的江练亦如此。 其实若他江练是万元楼的人,也没什么,他也没过不是。只是隔着这打赌一事,他这心里就不舒服了。 “恐怕还不止是万元楼的人这么简单。”萧奕峥缓缓道。 他指了指江练手中的琉璃球,继续道:“此物价值不菲,并非寻常百姓可得。我大胆一猜,江兄应该就是万元楼的主人。” “什么?”书痴吴又是惊呼。 清溪已有所猜错,倒也不惊讶。 萧奕然完全像是再看一出精彩异常的戏剧;赵信与月影倒是如书痴吴一般错愕。 这外传不是说万元楼的主人是一女子吗? 他们的目光接聚焦到江练身上,皆不动神色的心中默认,是吧,长成这般模样,被认为是女子也不稀奇。 江练看了看手中的琉璃球,将其放下,双手相拍,发出清脆之声:“精彩精彩,在下佩服。” 这也就算是默认了萧奕峥的推断。 “你居然是万元楼的主人?”书痴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已红,指着他道:“那姑娘是你安排的?” 萧奕峥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以为任何事,哪怕再过荒唐可笑,书痴吴皆是一笑而过,过夜即忘。可这次,他是动了真怒了。 萧奕峥知道,那是因为他多少觉得对那姑娘有愧。 江练看着书痴吴,轻叹道:“并非有心欺哄,还望吴兄海涵。” 书痴吴呼呼的喘着气,倒也没有继续指责他。 萧奕峥却接话道:“江兄如此处心积虑,是为着什么呢?” 请假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朱门华章录》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3章:前往江府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江练又拿起琉璃球摩挲,沉默许久后方才开口道:“处心积虑,这四个字,过了。原也是日子平淡,与吴兄寻些乐子,本也有心撮合楼中姑娘与其结下善缘,如此而已。” 萧奕峥还未开口说什么,书痴吴拍着桌子道:“你这是将我当什么人了?我看你就是处心积虑!” 江练轻叹一声起身,向书痴吴深深一拜,诚恳道:“江某在此郑重向吴兄请罪,但凭发落。” “此话当真?”书痴吴稍稍抬头,带着点疑惑的问,脸色却已是怒意全无。 瞧着他这幅模样,萧奕峥心里微叹,知道这两人很快便会一笑泯恩仇了。 “当真。”江练微微弯起的眼睛满是善意。 书痴吴一扬头:“我要鉴赏画圣颜荣凯的真迹。” 江练似乎早就猜到他的心思一般,面不改色,毫无犹豫的点头道:“好。” 反倒是书痴吴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爽快的微微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这赌啊,我也没输,那一巴掌倒也值了。” 萧奕峥没理会他开怀大笑的没心没肺样,凝视江练道:“可否问一问,江兄珍藏的画圣真迹是从何处得来?若是有幸,我等可否同赏?” 江练微笑的回视萧奕峥,不急不缓道:“自然可以。说来那幅画也算是家中祖传。只是不知六爷与家眷会在此停留几日?若是诸位不嫌弃,可在江某府上小住些时日。” 清溪闻言,微微蹙眉,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探究。 萧奕峥则笑着回道:“不瞒江兄,在下着急赶路,不过这画圣的传世之作,的确不能错过。如此,我等便打扰了。” “好,爽快。”江练轻轻点头,转眸看向清溪,温言问:“夫人可有意见?” 清溪眸子透亮,轻声回复:“夫君已有意见。” “如此甚好。”书痴吴拍手道:“江兄府邸离此不远,我看现在便启程吧。”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迫不及待。 然而,竟然没有人对此表示反对。 书痴吴做了如此提议后,又后知后觉道:“不过,江兄是否是准备明日东山之上观日出?”想及此,他又问萧奕峥道:“六爷是否也要携家眷登东山?” 萧奕峥与江练同时摇了摇头。 一人说:“无此计划。” 一人说:“心情已至,日出已观。” 书痴吴喟叹道:“原来,急不可耐的并非只有我一人。” 他这一句话说的众人各怀心思的哈哈大笑。 众人辞别脱凡方丈,分别上了三辆马车往江府而去。 萧奕峥携清溪与萧奕然上了同辆马车。 途中,清溪放低了声音问道:“你为何答应前去江府?不会仅仅为了那幅画。” 萧奕峥微微一笑:“知我者,阿珩也。” 清溪却没有半分闲适的心情,认真的看着他。 萧奕峥的容色却十分的放松,缓缓道:“你有没有发现,他是有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清溪还未接话,萧奕然眨巴着眼睛,拖着腮疑问道:“六哥是怎的看出来的?” 萧奕峥指了指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萧奕然心领神会的坐了过去,挨近了他。 他这才开口道:“我们与那江先生是今日才相识,而吴兄与他相识已久,但吴兄却说他从来不知江练有功夫底子。你觉得,以他如此小心行事的作风,若非他自己愿意,怎会如此轻易去接我那故意摔落的瓷壶?” 萧奕然想了想当时的情形,点了点头。 “小七,记住了,观人观事,既要纵览大局,也要将眼光落在那些细小之处。” “嗯,我记下了。” 萧奕峥满意的颔首,问:“那么你说说,那江先生身上还有何处,引起了你的注意?” “嗯… …”萧奕然小嘴一翘,喃喃道:“他长相实在太过柔弱,像是女子。” 萧奕峥与清溪相视一笑,鼓励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那两个琉璃球。”萧奕然的眼眸突然亮了几分:“六哥说那物件价值不菲,我便多看了两眼。六哥,湘皇叔好琉璃之物。在宫中时,我不大出母妃宫殿,所以每每外出,参加宫宴也好,去父皇处也好,我都会格外留心所有事物。我记得很清楚的,前年父皇生辰宴上湘皇叔进献的贺礼便是琉璃球。因为很漂亮,我当时还凑到父皇跟前多看了两眼,倒是与今日江先生手上之物很是相像呢。”t. 萧奕峥听完他的话,眉间微蹙。 他留意那琉璃球,纯粹是因为其非普通之物,民间的确少有,也确实想到了湘王爷好此物,但也仅此而已。但湘王向父皇献过此物之事,他并不知道。前年父皇生辰之时,他正在蜀中游历。小七的这番话,让他沉心思索。 当然不能仅此判断这个江练与京中权贵有所交往,毕竟这也不算什么确凿的证据。更何况,世上之事,多有凑巧。不过,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就是笃定江练此人绝非一普通商人。 他默不作声时,清溪开口问:“小七,你可确定?” 萧奕然非常肯定的重重点头。 “小七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件事来。湘王府世子去岁在我回京参加祈福大会时纳了一侧妃,据说世子妃不满,王府那些时日也不得安宁。而那位新纳的侧妃正是山东人士,据说是世子出京办事在此地邂逅带回的。” 清溪看着萧奕峥调笑道:“原来你对这些深宅内院之事也知道不少啊?湘王世子就是外出办事一趟便带回了侧妃,你呢?” 萧奕峥清了清嗓子,立即解释道:“因为世子当日因此事未上宝鼎山参加祈福大会,豫皇叔才多嘴告诉我的。” 得,先让豫王爷背个多嘴的锅吧。 他边说边给清溪递眼色,意思是七弟还在,不好说这些事。 清溪微微一笑后又慢慢肃然起来:“还有颜荣凯的真迹一事,我也存疑。我自小在苏江长大,你应知道,江南一带文人墨客众多,收藏名家名作之人亦多,由于外祖父的关系,若是谁得了什么宝贝,我与哥哥皆会有幸一看。外祖与父亲也都是丹青妙手,对于书画鉴赏也是个中高手。可我从未听说过有画圣真迹面世,总是相传有而已。” 萧奕峥点头:“不错。所以他抛出这个诱饵,我就更为好奇,他的目的是什么。” 萧奕然不解的问:“所以他说他有那个画圣的真迹其实是假的?” 萧奕峥不置可否。“不好说,是真是假,得自己去看去判断。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看了看萧奕然,又看着清溪道:“怕不怕?” 清溪扬眉一笑:“你觉得我会怕吗?” 萧奕然挺了挺小胸脯,也是十分豪气道:“我也不怕。” 萧奕峥揽过清溪入怀,又牵过萧奕然的小手,朗声道:“放心。这普天之下,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人伤了你们;若是有人伤了你们,我也百倍奉还。”他下意识的低头亲了亲清溪头顶清丝,暗暗道她吃的那些苦,他定会奉还给加害之人。 “我也不会让人伤了六哥六嫂。”萧奕然攥着小拳头跟着道。 萧奕峥与清溪皆是欢乐一笑。 “小七,还没几个人敢动你六哥,这点自信你六哥我还是有的。”萧奕峥摸了摸他涨的通红的脸颊。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下了。 江府的确离昌隆寺不远。 饶是如此,此刻天色已暗。 众人下了马车后,皆有些讶异。 江练坐拥那么大的产业,大家想着他的府邸应和那城中万元楼的风格一样富丽堂皇。然眼前这三进院落并没有想象当中广大,也没有雕栏 画栋的精致富贵之感,就是一处并不起眼的民宅。 府中服侍之人也不对,正忙着已然点灯。 江练领着众人进门后便安排了今晚各自的住处。 书痴吴并非首次造访,主动做了些介绍:“这应是他前两年买下的宅子,靠着昌隆寺近,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了。我是真不知道他有那万元楼,我瞧着他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样子,还以为是祖上有钱。” 说话间,江练已经利落的安排好了住处,“寒舍不大,平日里也就我和三个家仆。不过,贵客临门,定当照顾周到。” “江兄客气了,是我们叨扰,凑合一晚就行。”萧奕峥道。 书痴吴则是急忙问:“所以,什么时候赏画?” 江练笑着道:“吴兄莫急,今日已晚,大家也很疲惫。明日一早,日头光亮,神清气爽,方才不辜负传世名画。” “有道理,有道理。”书痴吴立即被说服。 萧奕峥私下吩咐赵信与小晟子夜间轮守,特意叮嘱道:“今夜不可睡死,多加留意。” 清溪在月影的陪同下在府中走了走,看了看,转身预回屋时,江练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女仆,托着一托盘,托盘之上是一瓷碗和瓷碟。 江练嘴角上扬,笑容温和,眉间红痣在月光中竟然有些妩媚之感。 他开门见山道:“若是在下没有猜错,夫人应是在服药。” 清溪心中微惊。他是如何得知? 第134章:用意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江练微微一笑,故意摸了摸鼻子,轻声说道:“六爷的鼻子很灵,不过在下的嗅觉恐是要胜出一筹。” 清溪轻蹙着眉,略有些不悦。 “我的鼻子嗅到了很多草药的味道。”他说着,向后一招手。 侍女提步向前,将托盘奉上。 “夫人用药,皆是上品,药性温和,须得长期服用调养。江某想着长期服药,对于口中味觉亦有影响,这些是我万元楼独家调味小饮,也算江某的一点心意。夫人若是觉得味道不错,江某亦可将秘方告知。” 月影闻言皱眉。他们在离开洛京时,按照杜嬷嬷给的药方调配了一批药丸,清溪的确日日服用,可江练仅仅凭着嗅觉就能判断此事,这未免也太非同寻常了些。况且,这万元楼的秘方他如此轻易就能相赠,也是奇怪。她想起了一句俗话: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于是,她非常警觉向清溪靠了靠。 清溪看了眼托盘中的汤茶与茶点,淡淡道:“江先生客气了,所谓无功不受禄,不劳费心。” 说完,她提步径直向站在廊下正在与赵信交待着什么的萧奕峥走去。 江练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还是挂着和暖的笑意,也不气恼。 安寝时,清溪将此事告知萧奕峥,并问道:“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天赋异禀,能闻药味?” 萧奕峥沉声道:“他对你的事倒是上心。” 清溪微愣,这怎得还答非所问了。旋即,扑哧一笑,也不言语。 “你笑什么?”萧奕峥侧头低问。 清溪稍稍起身,低伏在他身侧,笑着道:“我觉得江先生心细体贴,经营有道,为人行事也颇为慷慨大方......” 她还未说完,萧奕峥便一个翻身,将她压躺回了床上。 “看来阿珩挺欣赏他啊?”他肃着容色凝视着她。 清溪的青丝铺呈在细软的枕头上,脸颊染红,嘴角含笑,眼中泛出清凌凌的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萧奕峥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堵住了她声音,只留下低低沉吟。 萧奕峥的吻霸道而专注,席卷了清溪所有的意识。她在他的带领下,搂上他的颈脖,开始主动回应他的热情。 两人缠绵许久,呼吸沉重,萧奕峥的吻开始有她的唇畔游走到她的脸颊,眉梢,耳畔。 “只能是我,谁都不行!”他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语气极轻却如山坚定。 说完,他含住了她的耳垂,呼吸温热扑于清溪脖颈之上,另她浑身一阵轻颤,只能紧紧的搂着他。 萧奕峥用尽所有的理智努力调整着呼吸节奏,缓缓起身,吻了吻清溪的额头,艰难道:“真想肆无忌怛的放肆,可你现在身子骨受不住,如今在别府做客,亦不合适。”他说着,又轻啄了几下她的红唇,那里已经被他吻的微微肿胀:“小东西,别在说那些话激我了。”他轻笑道,方才万分不舍的翻身重新躺在她身侧。 清溪被他吻的七荤八素的,呼吸不稳,胸口起伏不定。他这一放手,她倒是有些空落落的,心情莫名不快起来。t. 她背转了身,抚了扶心口位置,轻声道:“我说什么了?哪句说错了不成?” 萧奕峥见她如此表现,一愣,旋即从后面搂着她,将其箍在自己怀里,道:“我看那个江练没安好心。” 他半晌没听到清溪吱声,只得服软道:“你非得让我说,因为他对你的殷勤,我吃味了,这句话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清溪轻哼道。 萧奕峥听的出她的语气不好,也是错愕,搬过她的身子,凝视着她:“你怎么了?” 清溪的表情确实有些别扭,看着萧奕峥一脸不明所以无辜的瞪圆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她觉得自己既羞又恼。 “怎么?我吃味,你反倒不高兴了?”萧奕峥皱眉又问。 清溪咬着下唇,一口气抵了上来,索性扬着眉开口道:“出了尚都后,你就没和我,没和我......” 她的脸整个红透,但还是倔强的继续道:“也不知道你是真的心疼我,还是你已经不想了.......” 萧奕峥错愣了半晌,旋即哈哈大笑。 清溪赶忙用手去捂住他的嘴:“不许笑,不许笑。不能笑,会把整个院子人吵醒的。” 清溪的手太小了,萧奕峥的开怀之声还是漏了出来。 “你快别笑了!”清溪急了,用力瞪了他两脚。“再笑,我真生气了。” 萧奕峥笑声渐停,看着清溪羞恼的瞪着自己,一掀被褥,将自己与她都拢在了被褥之下。 他坏笑道:“原来,阿珩是在我怪我没把你伺候好啊......” 被褥之下一片黑暗,只能大致看到彼此轮廓,这倒是让清溪不用在乎热辣辣的脸庞是否已经像那朝天椒的颜色了。 “才不是......”她反驳道,而后觉得自己的反驳无力,又脱口而出道:“下流。” “怎得是我下流,明明是阿珩想要。”萧奕峥似乎在把玩着她的头发。 “那你是想说我下流吗?”清溪恶狠狠道,顿了会,又急说:“不对,我不想要。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清溪心道,这个坏人,非得逼人说出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她眼神一动,笑着道:“只是担心,你不行。” 不行! 这两个字一出口,空气都禁止了。 她能感受到萧奕峥握着她腰的那只手紧了紧。她似乎感受到了威胁,赶紧动了动,抬手想要掀开被褥,低声道:“闷死了,我呼不上气了。” 这手刚刚抬起,就被萧奕峥一把抓住,将她的两只手拽过其头顶,按压在了枕头之上。 “我说的话,怎得你记不住。让你别激我。”萧奕峥坏笑道。“我行不行的,你不知道吗? 随后,这个夜晚,萧奕峥非常妥帖的伺候了清溪。 只是,他依然没有动真格的。即便如此,清溪已然觉得上天入地了。 他搂着她,沉声道:“阿珩,我对你,永葆此心,别胡思乱想。” 清溪被他闹了半宿,很快便睡着了。 萧奕峥却时刻警觉,睡眠很浅。 他想着江练这个人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但整一夜,江府风平浪静,并未发生任何事。 次日一早,萧奕峥与清溪出屋时,赵信与月影已然在等候。 “六爷,快快快,用膳用膳,等会赏名画。”书痴吴走了过来催促。 江练今日换了身纯黑衣物,正在饭厅等候。 众人用了早膳后,他便领着大家去了书房。 在坟香净手一番仪式后,他从书柜最上层的隔间里去取出了一副画。 众人面面相觑。 这仪式感十足的架势,不就是预示所请之物珍贵异常吗?这画圣真迹之作,不应该被保管在机关重重的暗室里?居然就这么被置于普普通通的书柜里?然后他还这么大大咧咧的拿出来了? 江练也不看众人,自顾自的解开系着的画作的丝带,将其放置在书桌上,缓缓打开卷轴。 众人齐齐上前,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定睛看向了传说这的画圣的传世名作。 这是一幅山水画,画面之上的风景十分简单:一山,一亭,一松,再无其它。 不错,这幅画运笔力道纯熟,用色讲究富有美感,留白空间让人想想回味无穷。撇开是否出自画圣之手不说,这也是一幅画中精品。 而画作的提拔处却有画圣颜荣凯的印鉴题词。 “这画的年代,确是那个年代的 。”书痴吴就差将眼睛贴在画上了。“只是颜荣凯善画人物像,这是一幅山水画。”他自言自语道。 的确,世人皆知颜荣凯善画人物。如今市面上的仿作皆为他的《仕女图》。 其实,他们在场的之人没有人见过颜荣凯真迹,包括萧奕峥与清溪。 他们也只是通过那些世人皆知的仿作上来熟悉颜荣凯的作画习惯,用笔力道等等。 若是江练真的用一幅足以以假乱真的画作欺哄他们,以他们的能力是看不出来的。 书痴吴看了半晌,直接提出了疑问:“江兄,你这画,是真迹吗?” 江练挂着笑容,不急不缓道:“吴兄有此疑惑也很正常。我想六爷与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吧?”他抬眸看着萧奕峥与清溪道,但也不期待他们的回答,继续道:“我只有一句话:这却是画圣真迹无疑。”他顿了顿,又道:“其实,这是祖传之物,我本人对这画,没多大兴趣。还不如我平时多盘些琉璃玉佩什么的。” 书痴吴还在仔细赏鉴,萧奕峥却抬眸回道:“江兄如此说,我倒想看看你所说的琉璃玉佩珍宝了。不如知除了这辐画作,我们是否有幸赏观一下其它珍品?” 江练笑着点头:“自然可以。” 说着,他打开另一柜门,捧出了另一盒子,也是很随意的打开,而后取出了一枚玉佩。“这也是我家传之物。” 萧奕峥与清溪再看到那枚玉佩时,脸色皆顿住了。 第135章:贺礼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从北粟回到尚都后不久,萧奕峥便给她看过孝懿皇后留给他的那枚龙纹玉佩。 此时,那枚玉佩就在萧奕峥身上。 清溪在看到江练从盒中取出握于手中的那枚玉佩的第一眼便滞住了呼吸,这枚玉佩与萧奕峥随身携带的那枚玉佩实在太过相像了。 玉体通透,半月形状,神兽图案,雕琢精美。 “江兄的这块玉,却为精品。”萧奕峥收回目光,凝视着江练,微笑道。 江练微微抬眸,迎着他的目光,亦不言语。 清溪上前,柔声道:“江先生,我甚爱玉器,不知可否近观此玉?” 江练这时才挪开了视线,看向了清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萧奕峥轻轻蹙眉,又立即恢复了清淡之色。 清溪接过那枚玉佩,仔细瞧了瞧,玉佩之上雕琢地神兽并非龙凤,似是朱雀。 书痴吴本是专心致志地欣赏画作,但听着他们都在讨论着玉佩地事,便凑头过来,瞧了瞧,似有些失望,又转身回去瞧画了。 清溪看了半晌,不动生色地将玉佩抵还了回去。 众人出了书房后,萧奕峥便吩咐赵信与小晟子去准备马车启程。 书痴吴还在回味着刚刚看到的画作,一时没反映过来,倒是江练略显错愕后,问道:“可是再下有所照顾不周?六爷这就着急离开了?” 萧奕峥拱手道:“江兄照顾甚为妥帖,只是内子生辰降至,着急回家庆贺,不可多留。” 清溪看了他一眼,柔情尽显。 江练微微一愣,旋即点头笑道:“六爷与夫人伉俪情深,在下甚为羡慕,如此就不强留了。他日有缘再聚。” 有缘再聚? 这四个字值得玩味。 书痴吴这时才反映过来,萧奕峥要离开了。不过,别离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值得惆怅矫情之事。自然,他与萧奕峥也就挥了挥手,说了句不送。 萧奕峥看着他,淡淡一笑,拱了拱手。 马车离开江府不久,清溪便开口问道:“你也很震惊,对不对?” 车内只有她与萧奕峥。 萧奕峥神态自若,却还是皱着眉点了点头。 “我仔细看了,那枚玉佩同你与李菡所寻玉佩颇为相似,但是不是说北粟有一商人手中也有此玉佩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清溪疑问重重。 萧奕峥沉声道:“不管我与李菡所寻玉佩是否为同一物件,有一点肯定,我与她都不能笃定所寻玉佩究竟是何样。所以,江练那所谓的家传之宝也好,还是北粟商人手中的玉佩也好,不见得就是我们所寻之物。北粟商人暂且不谈,这个江练,很是蹊跷。”.ν. “他,会不会知道我们的身份?” 萧奕峥不置可否。 “所以你着急离开江府?” 他点头:“从我们在昌隆寺遇到他,到入住江府,再至拿出那枚玉佩,我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在江练的计划中。你有没有注意到,我说要离开时,他的神情有一瞬惊讶。他没想到,我就这么走了。想要破局的第一步,就是打乱他的计划。” 清溪见他脸色凝重,便缓了声音,挽着他的胳膊道:“我看我们暂时是走不掉了,是也不是?” 萧奕峥低眸看着她,轻抚了下她的脸颊,温言道:“我说了,我赶着去苏江,替你庆贺生辰,任何事都越不过此事。” 清溪甜甜一笑:“有此心便够了,我更希望你能寻回所寻之物。” 半路,萧奕峥叫停了马车,吩咐赵信护送清溪一行人上船,自己则要去趟地方太守府。 赵信犹豫道:“殿下要办什么事,让属下前去办吧。” 萧奕峥摇摇头:“有些情况,我需要亲自核实交待。” 清溪则道:“你去吧,不用担 心我们,有赵信在,我们在船上等你。” 赵信护送着清溪他们上船后,便非常警觉的在舱外戒备。 清溪笑着让他不必如此紧张回去休息。 赵信还未开口,萧奕然板着脸孔道:“六嫂,若是六哥回来,见着师傅只顾自己休息不顾你的安危,师傅就惨了。” 清溪扑哧一笑,赵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夫人,你今日早起不是说未休息好吗,先回来休息吧。”月影从客舱内探出脑袋道。 “六嫂,你休息吧。”萧奕然丢下一句,便拉着小晟子向船尾跑去看追尘。 清溪宠溺的看着他身影,叮嘱着小心。 “夫人!”赵信沉声一唤,似是提醒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清溪转身一望。 果然,江练驰马正而来。 她皱眉,定睛一看,他是只身前来,便立即吩咐赵信道:“去带小七回船舱,无论发生什么事,先保护他的安全。” “王妃的安全也是属下的职责。”赵信立眉肃然。 清溪见江练已然行至码头下马,便催促道:“快去。”顿了会,又安慰道:“我只是以防万一,你瞧他一人前来,不会如何。” 赵信心道也是,便想着先将萧奕然送回船舱,交由小晟子护卫。他迅速提步就走。 清溪稳了稳心神,向前而去,迎着已然踏着甲板上船的江练笑了笑:“江先生是特意来送行的吗?” 江练上船后,先恭敬地行了一礼,温和道:“夫人有礼,六爷可在?” 清溪摇头,不好意思道:“因着我想吃些酸甜口的糕点,便使唤他去跑腿了。” 江练礼貌性的一笑,打趣道:“看的出,看的出,六爷对夫人宠爱有加。”他顿了顿,复又说道:“六爷与夫人走地匆忙,也是我思虑不周,未能为你们准备些礼物备上,心中甚为不安。听六爷提及,夫人生辰将至,江某想着六爷与夫人定是不缺任何之物,但还想要表表心意。”他说着,便从腰间荷包之中取出一折叠好的纸张递至了清溪眼前:“昨晚,江某便要送出此物,夫人不肯收。今日,就当江某,送与六爷相识之礼,也是恭贺夫人生辰之礼,还望夫人勿要推辞。” 清溪看了眼那张纸,疑惑问道:“江先生何以如此慷慨,连万元楼的秘方都舍得出来?” 江练依然挂着温煦的笑意,不急不缓道:“家中产业颇大,说句托大的话,钱财于我已无诱惑。这万元楼也不是靠着几个秘方撑着的。我与六爷夫人一见如故,我只当这秘方是心意,夫人也不必将此当作什么秘方看待。夫人若是不收,倒是会让在下好生难堪。” 清溪凝眸瞧着他,而他却坦然以待,这话说得也入情入理,分寸得当。 她笑着道:“江先生的好意似乎实难拒绝,只是我的嘴口被夫君养的要求高了些,这秘方在我这恐也用处不大,心领即可。” “不,夫人,您需要。”江练的神色忽地郑重起来:“在下鼻子甚灵,并不是夸大之词。据我判断,夫人所服药物应是调养身子,以补身子亏损,有助于孕事之功效。此药长期服用,会淡了口中味觉,虽不是大碍,但到底会令胃口不佳,辅以这份开胃汤水,岂不更好。” 清溪心中一惊,微微皱眉。有助于孕事之功效?自己每日服用地药丸是此功效?萧奕峥从未说过。可无论心中有多少疑问,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道:“江先生可是万分信赖自己的鼻子啊。只是凡是并无绝对,先生的猜测亦然。” 江练的手拖着那张纸没有放下,微叹了一起,也笑道:“夫人对江某的敌意太甚,大可不必。江某可指天对地的说一句,我无恶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清溪觉得若是在僵持下去,便不明智了。 于是,她抬手接过那份秘方,温和道:“先生多 虑了。我家夫君行走江湖,广交朋友,自是希望能与先生坦诚相交。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万分感谢。” 江练见她笑意浅浅,衣袂飘飘,含笑点头。 清溪又道:“江先生既是如此慷慨,来而不往非礼也,只是我们如今出门在外,身无长物,待抵达苏江时,定会托人送些江南特有之物给先生。” 江练一扬头,笑容更暖了些,拱手道:“如此,我便先行道谢。此去江南,两岸风光甚美,一路顺风,夫人保重。” 清溪本还盘算着他若一直待到萧奕峥回来之时该如何是好,却不想他说完便行礼下船而去了,仿佛真的只是为了送这张秘方而来。 她转身,看着赵信一直默默的隐于暗处注意着自己的情形,笑了笑道:“我说没事吧。” 赵信一撇嘴,心道无事最好,若再有个事别说萧奕峥,就是月影也得恨死自己。 清溪独自回到船舱后,便打开那张信笺看了又看,并没有发现特别之处,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开胃汤的食谱。她不善厨艺,也研究不出这搭配是否独特叫绝。而除了这张药方,更令她烦躁的是自己每日服用的药物究竟是何功效? 这个问题,她需要好好问问萧奕峥。 他们在船上用完午膳后,萧奕峥才回来。 他刚上船,就吩咐船家开船。 赵信告诉他江练来过,而清溪午膳用的很少,一直独自在卧舱,他便急急向卧舱而去。 第136章:抵达苏江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进了船舱见清溪正在小憩。 月影正替她收拾着衣物,见他进来了便要行礼。 萧奕峥压了压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月影便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他上前看了眼已然睡熟的清溪,唇角一弯,笑容恬淡而知足,而后轻轻走回桌边,拿起搁置在桌上的薄纸,细细看了看,微微皱眉。 船行驶在运河之上,并不十分稳当,稍稍左右晃动了下。 他迅速转身查看清溪的情况,果然她已然被晃醒了。 清溪朦朦胧胧的侧了身睁眼,见萧奕峥已然大步夸了过来,便撑着身子起来,柔声问道:“回来了?这是开船了?” 萧奕峥点了点头,替她拿了软枕,让她背靠着舒服些。 “就这么走了?”清溪愕然,但见他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便也知他定然有了详尽安排。 "我去查过江练的户籍资料。这万元楼确是江家祖上留下的,江家世代经营酒楼,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江练是家中独子,十年前便接管了万元楼的生意,还一举拿下了运河之上花船的行使权,很有经营手腕。"萧奕峥说着脸色沉静下来。 清溪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便知事情没有如此简单。 萧奕峥顿了顿,复又说道:“据说万元楼的花船上出过一位四品大员的妾室。” 清溪蹙眉:“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萧奕峥轻叹一声:“都说万元楼花船上的姑娘色艺双绝,卖艺不卖身,非达官显贵不接待。既然能嫁入四品大员的府邸,难道就不能进入其它中央地方官员的府邸?女子的力量也许不会在那刀光剑戟的展现,却可以左右后宅之中的势力争夺,以及征服一个男人的心。” 清溪微惊:“你是说江练通过这些女子去左右朝政?” 萧奕峥锁眉,没有出声。 “不可能啊!”清溪疑惑:“他一个经商之人,若说是巴结地方官员,以图在山东行事方便,财源广进,倒也合乎情理。可怎会有如此心思与能力去觊觎国朝政事?为了什么?没有必要啊!” “也许不是为了自己,亦是为了他人。你忘了那对琉璃球?”萧奕峥的语气却越发坚定起来。 “小七说,湘王爷有一对类似的琉璃球。难道......?” 萧奕峥摇头:“我不知道。七叔是个好舞文弄墨的闲散人,待人温文尔雅,从不轻易得罪人。即便是结交些什么江湖朋友,也不奇怪,只是,我总觉得这个江练与京中有所联系。还有,你别忘了,他对你我的试探!若说他真的知道你我身份,你以为是如何得知?” 清溪咬着唇畔,低声道:“可他不会知道玉佩一事啊?你我不会说,父皇亦不会,白老爷子,李菡,也不会啊......” 萧奕峥瞧她这样,松了神色,抬手抚摸上她的额头,“好了,无需你操心。我已做了吩咐安排,太守那边会有留意。等船行驶到那个码头,便让赵信下船回去,暗中监视江练的一举一动,另外联络山东当地的朋友再做多方打听。若是他对你我真有所图谋,那么我们离开山东,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清溪点了点头,深吸了一气,有些失望道:“总觉得江练不似有那般野心的人。” 萧奕峥眼色一顿,敛去笑容,指向了桌子,道:“该不会是因为那张秘方吧?” 清溪方才想起这回事,正了正身子,肃然问:“杜嬷嬷开的药方,究竟是何功效?” 萧奕峥抬眸看着她:“他同你说什么了?”他语气沉沉,透着薄怒。 清溪便将与江练所说之事大致回顾了一遍。末了,她对上萧奕峥的眼神,略显焦急的问:“我每日吃的药丸究竟治疗何病?” 萧奕峥也不回避,直接道:“你的身子虚,那些药丸本就是调养身子,身子调养好了当然有助 于受孕。” 清溪嘟嘴道:“我想也是,还害我好一阵担心,担心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不能......” 萧奕峥突然将脸凑到她眼前,笑着问:“不能什么?这么想生孩子?” 清溪脸颊立即泛红,轻推了他一下:“我担心了这许久,你还笑我!” 萧奕峥伸手揽她入怀,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这事,怎还值得你担心。有便有,没有也无妨。是谁曾经信誓旦旦的同我说,此生只想行遍千山万水,海角天涯,如今却贪心想要这许多牵挂了。” “还不是因为有你。”清溪的声音细绵软柔,扶上萧奕峥的心头,舒服极了。 船在行驶了半日后在码头靠岸了,赵信立即打包了行礼牵着马下了船。 月影不舍,一直送下船,与赵信话别了许久。 萧奕峥无奈道:“我怎觉得对不起月影似地。” “那日后你可要为他们好好操办一下婚事。”清溪笑着道。 “哎......”萧奕峥双手一摊,“早知道,就让赵信那小子多存些娶媳妇的本钱,这下好,还得备两份。” 萧奕然仰着脑袋问:“六哥,娶媳妇得花很多钱吗?” 清溪扑哧一笑,也等着他的回答。 只见萧奕峥摆了摆手,语重心长道:“需要花比那珍贵的东西。” 萧奕然茫然的看着他,显然不太懂,只能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深情对望的六哥六嫂。 随着客船的继续南下,两岸的风光越来越有江南的味道。 小桥流水,杨柳依依,吴侬软语,风光明媚。 清溪的心情越发明亮欢喜。虽离开苏江多年,可这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亲切。 她喜欢坐在船头说着那些年的故事,而聆听的人总是含笑专注的看着她。萧奕然则在一旁与小晟子钓鱼嬉闹,月影则默默的替她递茶添衣。 船家看着这幅画面总是羡慕不已,连连道:“世人都羡慕那神仙,我瞧着如此日子也似神仙一般。” 经过几日的行驶,船终于停靠在苏江的码头。 江南名城一派旖旎繁华景象展现眼前。 清溪迫不及待地下船,想要租马车赶路直接回陈府。 然苏江的码头集市已非她离去时的模样,如今区域扩大,道理四通八达,商户林立,她在感叹大成这几年国力强盛了不少的同时更加惦念外祖父母,脚步却慢了下来。 所谓近乡情怯,便是此生的心境。 萧奕峥站在其身后,牵过她的手,提醒道:“莫要走丢了。” 她回身灿烂一笑:“丢不了,这是我的家乡。” “是,她丢不了!就是让她闭着眼从玉兰谷走回家都丢不了!”一声爽朗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清溪眼眸发光,边转身边唤道:“哥哥!” 凌清松挂着疏阔的笑容,正大步向他们走来。 清溪跑上去前去:“你居然都到了?怎么的比我们还早?” 清松先是向萧奕峥行了一礼,注意到其身边站着一孩子,便知道那是七殿下,便也按规矩行了一礼,方才回道:“你们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我是受朝廷派遣赴任,还不得一路快马加鞭而来。我到了快十日了,日日来着码头转一圈,不想今日真把你们盼来了。” 他一挥手,两名仆从上前,负责去打点他们的行礼去了。 几人说说笑笑的延着码头的石阶而上。 沿途的商户见到凌清松,都作揖唤一句凌大人,他也笑着回礼,彼此很熟络的样子。 “立知刚赴任不久,便如此熟悉情况了?”萧奕峥笑着问。 清松挑了挑眉:“且不说我与珩儿是在苏江长大,就说我这讨人喜欢的性格,想不熟悉情况都难。” 清溪无 奈摇头,又开始了。t. 偏偏萧奕峥还十分捧场道:“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清松似是颇为得意,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萧奕然,笑嘻嘻的道:“是不是因为我英俊好看,所以才这么盯着我啊?” 萧奕然一怔,可还是点了点头:“虽然我觉得六哥最是好看,可你也不差。” “哈哈哈......”清松笑声爽朗。 “小七,我觉得我以后有必要纠正你的审美观,”清溪拉过他的手,笑着道。 萧奕峥则接话道:“小七,这位是凌先生,是你六嫂的兄长,以后你便唤一声凌先生。” 清松收了笑意,忙说使不得。 萧奕峥拍了怕他的肩,道:“你放心,这句先生,你当得,教导他一二也是应该的,你也唤他小七。” “六爷该不会是让我收学生吧?”清松试探一问。 清溪递给他一个你想的美的神情。 清松立马道:“我懂了,我懂了。” “外祖父与外祖母好吗?他们此时可是在府中?”清溪急忙问道。 “知道你们不日抵达,外祖母已然在府中忙活多日了。外祖父成日都笑呵呵的,见着我都没笑得那么合不拢嘴。”清松似有些不甘,接着他更加不满道:“不过这两日,那两位老人家忙的很,忙的游览苏江的风景名胜地。” “什么?”清溪诧异。 陈籍夫妇一直居于苏江,对于苏江的风景名胜应是没了多少兴趣才对。 “非常不幸,你们的朋友,李大当家的也到了苏江。也不知怎得,她就找上了我,还住进了陈府。”清松的表情一脸的生无可恋。 第137章:外祖父母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苏江陈园坐落在近郊之地,背山面水,环境清幽,建筑典雅,江南园林的风韵尽收其中。 清溪拉着萧奕峥逛了整座园子,说说笑笑不停,兴奋不已。 萧奕峥只是宠溺的看着她,笑着听着她讲述着每一个角落的曾经。 清松则安排其它人的住处,吩咐院内不多的仆从上茶点照顾着。 自从萧奕峥吩咐萧奕然尊称清松为先生后,他便一路跟着清松,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清松有些不自在,笑着道:“七殿下,你要不去找你六哥六嫂?” 萧奕然一脸正经的回道:“先生,六哥说让你换我小七。”而后,他就瞪着圆眼看着清松。 清松轻笑道:“好吧,小七,先生我教你的第一件事便是:不用这么听话。你六哥叶会犯错,先生我也会犯错。” 萧奕然错愕不解。 清松接着道:“所以,现在,你去找你六哥六嫂,问问他们,我这话可有道理?” “不行!”萧奕然斩钉截铁的拒绝:“现在定然不能打扰六哥六嫂。” 这下是换成清松惊诧了。 萧奕然说的没错。 现下若是谁打扰了萧奕峥的浓情蜜意时刻,他定要叫他好看。 他正与清溪在其闺房中耳鬓厮磨着呢。 “这便是你儿时的闺房?”他搂着清溪的细腰,环顾着四周,轻声问 清溪微微点头,眼含久远却深浓的情愫,缓缓上前,一一拂过妆台,书柜,床帐...... “像是你的风格。”萧奕峥跟随她的脚步,脑中浮现出娇嫩可爱的小女孩在这里读书写字,品茶看月,玩耍休息的身影。 古色古香的书架上满满是归置整齐的书籍,阔大的书桌上只有笔墨纸砚,茶桌上放着一套秘色瓷茶具,妆台上大大小小的精致小瓶子错落有致,淡粉色的床帐上绣着纯白的辛夷花;再无其它。 他内心突然生出了深深的遗憾之感:“真想看看你儿时的模样。” 清溪浅浅一笑:“儿时的我很是顽皮,不太像女孩子。” 萧奕峥环着她的腰,笑着道:“如今的你也胜于很多男儿。” 清溪扬了扬眉,也不否认。她深吸了一气,浑身放松下来,叹道:“这间屋子一尘不染,阿公阿婆费心了。” “日后,我们自己动手整理打扫。” 清溪明媚一笑,搂着他的脖子道:“你可不能偷懒。” 屋外便是萧奕峥一直想要亲眼所见的古旱莲,正在抽芽,等待绽放。 两人出了屋子,清溪领着他往堂屋走。 萧奕峥指着其屋旁的一条小径问:“这是通往哪?我们似乎还未走到。” “这条路的尽头曾是姨母的闺房,自从她离家后,便空置了。” “你姨母?”萧奕峥疑惑。 “嗯。”清溪点头:“我曾经与你提过,家中有一姨母,不愿循规蹈矩的出嫁持家,年少时便离家游历去了。可惜,我与哥哥从未见过她。儿时,阿公阿婆偶尔会提起她,不过后来便不怎么提及了。娘似乎也不愿多提。总之,姨母没有回过家,也不知如今在何方。”她颇为伤感起来。 虽无缘得见姨母,但她的特立独行曾让清溪颇为惊叹。曾几何时,她也想寻着姨母的道路去见识天地浩大。 “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归家。”这是她真诚的期盼。 说完,她提步向前走去。 萧奕峥望着那条小径蜿蜒而去的方向,微微蹙眉。 夕阳西下时,清松明显焦急起来,抱怨道:“这个李菡,到底带着两位老人家去哪了!” 府中老仆到时气定神闲的给他递茶:“少爷,老太爷经常带着老夫人外出游玩,彻夜不归时常事,莫急莫急。” “哼!”清松 轻哼一声,腹诽二老年事已高,岂能与往昔相比,可这些话可不敢说出口,要知道府内仆从侍奉两位老人家的时日比他年岁都长,绝不是他能出口质疑之人,否则被外祖知道非得罚他不可。 他起身疾步向府门口而去。 清溪与萧奕峥来到前院时,就见他独独站在夕阳西下的黄昏中,望向远方。. 萧奕然拖着小脑袋坐在前院的石凳上,仰头对着他们说:“六哥,先生有点傻。” 萧奕峥与清溪一愣,旋即笑道欢乐。 “小七,他可是国朝最年轻的探花郎。”萧奕峥道。 萧奕然瞬间肃然起敬。 两人说话间,清溪已然提步走至了府门外,问道:“还未归吗?” 清松点头,转身对着她恨恨道:“我不管那李菡来苏江做何事,回头请她去办自己该办的事去,别一天到晚在老人家面前晃荡,有多远走多远。” 他颇为气愤,声音高昂,让清溪也微微一惊,刚想说怎得从尚都到苏江,李菡都能让他气急无奈,话还未出口,便见府外树林已然走出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清溪已到嗓子眼的话顿时梗住了,眼眶微微发热,嘴唇已然不自控的颤抖。 清松见她如此,也未多想,脱口便道:“珩儿,你是不是也觉得李菡过分了些。” “过分的是你小子!”一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 清松一怔,后有一喜,赶紧转身:“阿公。” 陈籍一身朴素装扮,背着手一步一步走的从容,眼神落地,也不看迎上前的清松,肃着面孔道:“你让有多远走多远阿?” 清松立马陪笑,想要搀扶他,却被他躲开了。 “你小子,官威不小啊!” “我是担心你们。”清松说着便侧头向其身后望去,只见外祖母杨氏笑着给他使眼色。他迅速领会其意,那意思是别理这个老头子。在不远处,李菡独自驾着马车缓缓跟着。 陈籍走至园门外才抬头,清溪已然站在他眼前,满含着热泪。 他微微一顿,眼神一眯,似有些不太确定似地。 “阿公......”清溪几经艰难,缓缓唤出这一句,看着他,不敢眨动眼睛。 他的阿公发色已然泛白,眼角的鱼尾纹多了许多道,可那眼中的飞扬不羁神采却分明如昨。 “阿公......”她再唤一声,抓住他略微有些颤抖的双手,便跪拜了下去。 “珩儿,是珩儿到了?”身后的杨氏已然快步上前,话语中满是激动。 此时,萧奕峥也已走至了门口,见清溪跪拜了下去,也一撩衣袍,跪在她身边,恭敬道:“孙婿萧奕峥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杨氏喘着气站在清溪与萧奕峥身前,急忙拉起清溪道:“珩儿,快快快,让阿婆瞧瞧。” 她说完才想起萧奕峥似地,又急忙道:“行了行了,快起来。” 清溪抬头,又拉住杨氏地胳膊,热泪滚滚而下,看着外祖母一脸慈祥疼惜,情不自禁地扑向了她怀中,喃喃道:“阿婆,珩儿好想你,珩儿好想你们......” 杨氏地眼泪也顺着脸上地沟沟壑壑缓缓流淌,弯下身子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好了好了,莫哭莫哭,你小时候很少流泪,怎得去了尚都还爱哭鼻子了,快给阿婆看看,我们的珩儿是不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清溪在杨氏怀中蹭了蹭,才缓缓抬起了头。 杨氏欢喜的捧着她的脸,不断道:“长大了长大了,咱们珩儿这模样真可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 一旁的清松看着一众人在府门外就真没互诉衷肠起来,提醒道:“阿婆,她都成亲了,可不就长大了吗?你们累了一天了......”他说着撇了已然牵马来到台阶下的李菡一眼,依然不 满,继续道:“进屋慢慢说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杨氏才想起清溪身旁还跪着一人,急忙道:“对对对,这孩子也别跪着了,进屋进屋。” 萧奕峥一直跪拜复地,闻言抬头,见到的是陈籍走他身边大步而过的步伐。他心中一紧,是这第一映像不太好? 清溪被杨氏拽着起身,才想起外祖父至今未发一言,也觉讶异,抹着泪看着已然大步步入正堂的陈籍,嘟着嘴道:“阿婆,阿公是不高兴吗?” “谁说的?他得知你要回来的那个晚上,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嘴上不说,心里可欢喜了。” 杨氏这时才将目光凝在了萧奕峥身上,毫不掩饰观察探究之意的上上下下来回瞧了瞧。 萧奕峥心思活泛,赶忙上前搀扶她道:“外祖母,孙婿萧奕峥,往后你便换我六郎吧。” 杨氏眼中自有一片慈爱之意,可除此之外似还有其它更多的纠缠深沉又无法言说的感情。 她的手颤抖更甚,一把拉住萧奕峥的手,盯着他的脸,眸光深深,半晌才道:“好,好,好......” 几人回到正堂,陈籍却已不在正堂之中。 “怪老头呢?”杨氏没好气的问。 家仆还未回答,萧奕然已然出声:“怪爷爷去了后院。”他指了指屋后方向。 月影想要捂住他的嘴已然来不及了,萧奕峥则给了他一个严厉的眼神警告。 萧奕然慌忙委屈的开口解释:“是老爷爷让我这么告诉你们的。” 第138章:话谈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走入后院时,陈籍正在挽着袖子摘着小白菜。 逛园子时,清溪便说过,这块菜地是陈籍的心头好。春种秋收,陈籍都会如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一般伺候着菜园,全然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迂腐观念。 “阿公劳作之时,你是绝对不会想到他便是江南人尽皆知的陈老先生。”清溪说这话时,眸中蕴出神往之色。 萧奕峥挽起衣袖,撩起衣袍,小心翼翼的走进菜田,开始有样学样的摘起了菜。 陈籍抬眸盯着他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放置菜的小簸箕,放下衣袖,转身走至回廊上,在一竹制小椅上坐下了。 萧奕峥却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埋头苦干了好一阵,直到那个被陈籍放下的小簸箕装满了菜方才直了腰板,转身一笑,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廊下。 陈籍抬眸看了看他,指了指旁边的另一小椅。 萧奕峥领会其意,将小簸箕搁置在一旁,恭敬作揖后缓缓坐了下来。 陈籍依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边夕阳染红的云彩,淡淡问道:“为何只你一人?” 萧奕峥笑着回复:“因外祖父此时只想我一人来见。” 萧奕然开口说话时,他便猜到了陈籍的用意。 若是无此考量,家中仆从随意一人便可回复他人在何处,根本无需特意交代萧奕然。 陈籍气定神闲,再问:“可知为何只想你一人来见?” “抱孙堪种树,倚杖问耘田。世事休相扰,浮名任一边。”萧奕峥吟完一首诗,也看向了晚霞。 “来陈园为何?” “随心所至。” “这天下如何? “大美,至重,人人与共。”萧奕峥唇角微勾,话锋一转:“然,与外祖的这一方田地,并无不同。” 陈籍收回目光,转眸看了他一眼,突然面色一松,又是捏肩又是捶背,连连道:“如此说话,真真无趣甚累。” 萧奕峥先是一愣,旋即赶紧起身,想要替陈籍揉肩捶背。 陈籍却指着他道:“你小子给我坐回去,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错。” 萧奕峥自然听的出这话是贬非褒,但心里也放松了起来,眼前这位老人家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 他笑着道:“孙婿儿时跟随家母在宫外成长,外祖父此话倒是错了。”t. 陈籍的神色一凝,这倒是让萧奕峥意外。以他的判断,陈籍的学识气度绝不会因为任何人说他错了便不快介意,相反还有可能探究原因欣然接受,但此刻这般反映是为何? 陈籍轻哼了一声:“什么孙婿不孙婿的,既入了我陈园,便去了外面的俗礼,没有皇孙贵胄,没有大人小人,皆是平凡众生。 “是,六郎亦只是陈府一员而已。” 陈籍默了会,问道:“你母亲唤你什么?” 萧奕峥一怔,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迅速回道:“澄湛,表字,是母亲所取。” 陈籍眸色一低,叹了一气:“洁白依全德,澄清有片心。水木湛清华,无为牵所思。澄湛,你母亲给了你一个好名字。” 而后,他又抬眸看向萧奕峥,松快道:“看你刚刚劳作,不是个不,手不提四两之人,身体倒是可以。” 萧奕峥喉头一动,嗓子微干,更是没想到老爷子首先评价的他本人的是:身体不错。如此实在之事,如此直白之言。 他还没反映该如何作答,陈籍又问了:“空着手来的?” 萧奕峥下巴差点掉了下来,若是旁人这么问,他一定认为这是赤裸裸的索要礼物啊,可偏偏陈籍这么问,他觉得得斟酌斟酌用意。 陈籍环着胳膊又道:“你小子还是装了点,不用多想,字面意思。” 萧奕峥略显尴尬,心中暗暗自嘲,他这单枪匹马前 来,还是信心满满的,可还是被老爷子三两下的打乱了阵脚。 他轻咳了一声,坦然道:“本是应该带上礼物,但所有物件皆不能表达我们心中满满情意。阿珩说,外祖父与外祖母超脱虚礼之外,并不在乎这些。” “所以你就未准备?” 陈籍明明有笑意,但萧奕峥却觉得他在审视自己。 “不,我,萧奕峥,便是最大的诚意。我将此心奉上,恋爱阿珩一生,这应是外祖父与外祖母最深的期待。”他扬着头,一字一顿,声音饱满而坚定。 陈籍深深的看着他,默不作声。 萧奕峥直视着他的注视,不闪不躲。 半晌后,陈籍缓缓起身,吩咐道:“将菜送去厨房,珩儿自小便爱吃我种的这些小毛菜。以后,你与珩儿与立知一样唤我阿公。” 萧奕峥一喜,立马道:“是,这就去。” “乐什么?”陈籍撇了他一眼:“两手空空上门,还要吃我的饭菜,你小子有什么可乐的!”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堂屋内,杨氏正拉着清溪关切的询问一切可问之事。 而清松正与李菡站在院中说话。 “大当家的,你说你来了也几日了,带着两位老人家也逛了几日了,是否应该办办你自己的正事去了?”清松话语急切。 “我一直在办正事。”李菡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清松长长呼出一气,尽量平缓了语气道:“长丰镖局最近生意清淡?” “生意很好,好到不需要我多操心。” 清松抚摸了下心口,觉得心气非常不顺,又道:“是这样啊,这陈园非常欢迎你作客,外祖父外祖母也很喜欢你,大当家长住也没问题,只是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宜劳累,你别带他们出门了,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李菡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 清松轻哼一声:“你会不懂?你若不懂,也白当长丰当家人了!” “不是不懂,只是不明白我认识的探花郎怎的也会拐弯抹角起来。”李菡拽了拽一旁琼花树的枝丫。 “别动……”清松立即出言阻止:“这颗树可是宝贝,你离远点。” 李菡侧头瞧了瞧:“怎么,你种的?” 清松没有否认。 “倒是和你这个人一样。”李菡点了点头。 “怎解?” 李菡一扬头,意味深长的一笑,吐出两字:“无解。” 说完,她转身便要往堂屋而去。 “你等等……”清松觉得自己的话还未说完。 李菡却一转头,笑着道:“我说你何时这么啰嗦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两位老人家受累。这几日出去他们大部分时日都是坐着观景。还有,陈老先生似有些消渴症的症状,我带他出去走走有好处。” “什么?消渴症?为何我不知?”清松既紧张又惊讶。 “你别大惊小怪。”李菡斜了他一眼:“我想二老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也没说。而我是因为我家老爷子有此症状,才有所了解,自己看出来的,不过应该不严重。”她看着他毫无掩饰担忧样,又补充了一句:“你无需担心,我有经验,回头指导你一二。好在,你如今在地方为官,今后可多照顾二老,陈老先生会长命百岁的。”说此话是,李菡的表情无比认真郑重。 清松忽然心生感激,进而觉得自己刚刚对其误会甚大,升腾出愧疚之感。 “不用谢啦!”李菡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回屋了。 坐在堂屋中的萧奕然是左看看执手相看的祖孙俩,右看看一会儿似剑拔弩张一会儿似情谊深厚的男女俩,又抬头看看听着清溪与杨氏说话偷偷抹眼泪的月影,挪了挪身子,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正在喂马的小晟子聊聊天。 他正这么想着,看着陈籍自堂屋后面走了进来。他赶紧起声想恭敬行礼,好好问安。 刚刚自己那句“怪爷爷”已然招来了六哥最严厉的眼神,必须弥补这个错误。 谁知陈籍瞧见他,却展现了一个慈爱宽和的笑容,夸道:“话传的不错。” “嗯?”萧奕然刚刚弯下去的腰顿住了。 怪爷爷好像很高兴。怪爷爷好像很喜欢自己。 那么,六嫂的外祖父便是自己的外祖父啦。 清溪这时也已经上前,挽上了陈籍胳膊,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滴,娇声道:“阿公……” 陈籍抬手覆上她的小手,仔细瞧着她,眼中舐犊之情满溢,蔼声唤她:“珩儿啊……” 一句珩儿啊,惹得清溪又红了眼眶。 陈籍笑着道:“怎得如今现在被你父母娇养着爱哭了?这可不好。我那天不怕地不怕,飒飒英姿的珩儿去哪了?你可要把她找回来!” 清溪破涕为笑:“好,阿公喜欢什么样,我便什么样。阿公,你别生气了……” “我生气?”陈籍不解,忽又佯装板着着面孔道:“对,很生气,你好好想想吧。” 清溪余光向其身后一看,未看到萧奕峥,刚想开口一问。 陈籍便叹气道:“此时,我才真正觉得,你的确成亲嫁人了。”他顿了顿,与杨氏对望了一眼,又道:“他好的很。” 清溪略有不解。 她不知道这一句“好的很”是在夸赞萧奕峥,还是在表达外祖父并未为难他? 第139章:治理南湖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在陈园住了两日,已然非常熟知陈籍及杨氏的生活习性。 两位老人家皆是晚睡晚起,府内规矩松散的很,从上至下所有人皆率性而为。 “我大概知道你这贪睡的习惯是如何养成的了?”他边摘着菜园里的菜边对坐在廊下品茶的清溪道。 自从陈籍说清溪喜欢吃这菜园子里的菜,这每日打理菜园的事便是萧奕峥的活了。清溪说陈籍宝贝这块菜地,萧奕峥有点怀疑,因为自从他上手后,陈籍就再没进过菜园。 清溪看了看日头,问:“昨夜你倒是腿脚快,哥哥被阿公拉着观星折腾的很晚,今早黑着眼眶便去衙门了。” “我若不是着急回屋陪你,倒也愿意跟着阿公学学看星象。”萧奕峥乐着道。 清溪托腮看着他,一脸满足幸福。 “这两日忙着休整,倒也没有细问李菡来苏江之事。她昨日出府说是巡查长丰分部去了,待她回来时,再仔细问问吧。” 萧奕峥点了点头。 白水给他捎来讯息,确也提及李菡到了江南。可他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来了陈园。据清松说,她来找自己小住陈园后,时常围着两位老人家转悠,仿若真的是来游山玩水赏江南风景。而她性格直率,不矫情造作,颇得两位老人家喜爱。 他与清溪抵达陈园当日也曾与李菡寒暄并认真问她来江南是否还是为了那枚玉佩,而李菡却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过几日再说。 萧奕峥笃定她如此态度定然是有了新发现。 不过,他不着急。 “对了,小七的学业,你不是早有打算?准备何时开口?”清溪笑着问。 萧奕峥直起身子,转身,小心翼翼的走出菜园,收拾了一番,在其身边坐下,轻抿了口茶,说道:“你觉得难度可大?我看这两日小七与阿公相处的不错。” 清溪故意皱了眉头:“先前便说了,阿公从不收学生,不会因为小七而破例的。别说小七,恐怕就算是父皇来了,他也是不折腰的。” 这话,萧奕峥全然相信。 前日,他与清溪将萧辙准备的礼物奉上时,陈籍与杨氏的表情没有半分喜悦与荣宠之感。 不错,已陈籍在天下读书人之中的声望及其早已超脱浮名虚利的境界而言,一般礼物恐是不能让其喜爱溢于言表,也确实不会因为皇家馈赠而受宠若惊。 但他们的表情在淡然中却透出了一丝不悦。 陈籍接过那个盒子半句话都未多说。 萧奕峥与清溪皆不知萧辙准备了什么礼物,而陈籍似乎也无兴趣知道。 清溪见他沉默不语,想着他定然在盘算怎么解决这个难题,便笑着道:“不过呢,小七有我这个六嫂啊,实在不行,非常之法,我也是会的。” 萧奕峥一愣,旋即抬手轻捏了下她的脸颊,笑而不语。 两人说话间,家仆小跑了过来,说是老太爷找姑娘与姑爷。 萧奕峥与清溪便立即起声去了陈籍的院子。 陈籍正懒洋洋的在院子里打着太极拳,招式着实不地道,见他们前来,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漫不经心道:“别问安了,你们去立知那走一趟吧。老姜刚从市集采买东西回来,说是听说立知被人打了,去看看那小子怎么了。” “什么?”清溪惊呼。 萧奕峥也是诧异,怎么这一方父母官,地方最高行政长官,居然还被打了? 陈籍面不改色:“怎的这般大惊小怪,你阿婆还在睡觉,别吵醒她。” 还在睡觉? 萧奕峥瞅了瞅日头,这已然日上三竿啦。 他突然觉得清溪那实在不能算是贪睡。 “我们这就去。”清溪拉着他转身便走。 两人赶至知府衙门时被告知凌大人在南湖办事,于是两人又往南湖 赶。 路上,清溪告诉萧奕峥,苏江的南湖是一内湖,占地颇大,本是一处很好赏景泛舟之地,但是由于疏于管理,那片湖区水草茂盛,杂乱无章。 “哥哥以前便说过,若是南湖的资源可以好好利用,也是可以造福一方百姓。” “那为何此前的官员没有动过打理南湖的心思?”萧奕峥问。 “南湖也在近郊,倒也不影响大部分人的生活。再有,南湖周边都是富商大户的私人园林,他们也担心南湖一旦开发,百姓来来往往的坏了清静。既非必需又有这么大阻力,自然不是非做不可啊。” 萧奕峥叹了一气:“懒政怠政,这风气不可长,朝廷考核官员的制度中应有对此改进的细则。” “我猜,哥哥视察南湖,定是想要做这件事了。” 两人下了马车,远远便见湖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官府差役到没几人,全是百姓,其中有人穿着衣料考究,一看便是富商大户的装扮。 清溪担心立知吃亏,提步便往前走。 萧奕峥拉住她,叮嘱了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有顾虑,有我。” 清溪点头,她本就不怕。 两人走近时,便听到了清松的声音:“本官头疼,也不知是不是先前秦员外那一巴掌拍到我脑袋,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不行,本官要回去上奏朝廷,由于身体原因不能胜任此职了……” 清溪一听他的声音,便停了脚步,与萧奕峥对望了一眼。 这语音语调,哪像被拍糊涂的样子。 萧奕峥唇角微翘,在她耳边轻声道:“非常之法,立知倒是先与你一用了。” 清溪扬眉挺胸,像是得了什么夸赞一样。 萧奕峥低头一笑:“我们好好看戏吧。” 人群中开始骚动,窃窃私语。 站在人群中央的清松摸了摸后脑勺,满脸愁容,继续道:“你们说说,本官只不过是来这南湖走走。顺便提了提,若是能清了这湖中淤泥杂草,这灯光不是更好,怎的就被人拍了一掌?” “哎呦,大人,小人实在不是有意,这一听说大人要来开发南湖,我也是过来提提意见,我也不知怎得就一巴掌就将您扇趴下了……”这说话的应就是秦员外了。 清松一眯双眼,冷了脸色,扫了他一眼。 秦员外慌忙说:“当时人太多,一定是后面谁推我的……对对对……胡员外跟着我身后……”他随手向后一指。 站在他身后的胡员外立即翻脸摆手:“哎,我说老秦,你可不能胡乱攀咬,我什么时候站在你身后了,又什么时候推你了?你是有前后眼,还是怎么着?” 两人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不休,都急着撇清关系,而后这指责圈越来越大,牵扯人越来越多。 站在风暴眼中心的清松一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们吵。 半晌后,他又哎呦了一声。 差役立即开口喝到:“别吵了,是想把凌大人再吵晕过去?” 吵闹声即停,众人纷纷看着清松,等着他发话。 许久未等到他出声,秦员外只得试探着开口:“凌大人,您看……要不我先请最好的大夫给您瞧瞧?” 清松微微抬头,一脸为难的样子,缓缓开口:“也不必了,本官这脑袋有没有事且说呢。可这公务耽误不得,我既是在这南湖遭了道,那就得办了它不可。” 众人神色各异。 “你们都有别院围着南湖,其实比本官清楚。平日里从这岸至那岸,要绕着整个湖,即耗时又耗力。这湖里水草丛生,淤泥堆积,也会影响你们来此居住的环境心情。你们说呢?” 由于刚刚多人被无端牵扯进了殴打朝廷命官的事件中,此时都不敢轻易开口反对,尤其是秦员外。 而其余普通百 姓自然是求之不得官府治理南湖。 清松见众人不说话,神色缓和了许多,笑着道:“我知各位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凡事利国利民的好事皆会不遗余力的支持,本官是你们的父母官,即便为你们挨了一打,也觉应该。” 秦员外怎会听不出言外之意,便斟酌着开口道:“这南湖也确实需要修整了,……” “你们放心,本官有详尽方案。先查人清理湖中淤泥,挖出的淤泥可延着湖中心堆积出一条堤坝,在稍加修饰,便可打通南北两岸,这样百姓过湖便可节省一半时日。另外,这湖中可划分区域,分配给有意愿领取之人加以利用,种植莲藕。”他说着顿了顿,对着秦员外笑着道:“秦员外,你若有兴趣,你那别院门口那片湖区便可交由你打理,你们家莲藕就不愁啦!” 萧奕峥听着这番安排,点头赞赏道:“好主意。这湖中杂草丛生皆因无人打理,若是将湖划区域分配出去,百姓们为了打理莲藕便会打理湖内杂草。”他放眼一望,道:“以后,这南湖即将是一片美丽风光。” 清松接着又道:“不过呢,现在本官也遇到些难题,就是这工程吧,需要银子。” 此话一出,清溪都能感受到员外们内心颤抖的声音。 萧奕峥一蹙眉,就是嘛,若单单只是开始这么个项目,就算员外们再反对,官府出面还是可以进行。这立知使了一出苦肉计,原是在这等着呢! 请假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朱门华章录》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0章:我认识你母亲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凌清松正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的大说一通,想着再配以苦肉计足以让那些富豪们捐点银俩出来,可还没等发力开口,背后人群中已然传出清脆一声:“长丰镖局愿意出资一千两以助凌大人为百姓造福。” 必言一处,空气当即凝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从凌清松身后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位着青衫英姿的女子,这人不是李菡又是谁。 凌清松在听到声音时便已然听出是她,但还是略显惊讶的转身望着她步步走近。 站在人群外的萧奕峥与清溪也是诧异,对望一眼,皆都看向了李菡。 李菡昂首走近清松身边,露出爽朗一笑,颇为大气道:“凌大人为南湖改造可谓费心费力,伤神伤身。”她故意歪着脑袋看了眼他的后脑勺,方才继续说:“我长丰愿意出力,并且凌大人无需担心我长丰是否要借助南湖治理之事分得什么好处。” 她扬着眉,骄傲的看着清松,眼中眸光清亮,充满真诚的同时又有着些许狡黠。 人群中发出了低语疑问:“这姑娘谁啊?” 李菡环视一圈,淡淡道:“长丰,李菡。” 众人一阵惊呼,随后还伴着兴奋,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这便是长丰镖局的少当家李菡姑娘。 清松略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但立刻清了清嗓子,笑着道:“长丰鼎立支持,惠及一方,本官在此谢过。他日,若是经过治理,南湖成为了百姓们出游观景之地,本官可许诺长丰将会得到周边商户经营的优先权。” 李菡微微一笑,拱手谢过,漫不经心的啧嘴道:“凌大人,我好心提醒一句,这伤了脑袋可大可小,这寻医问诊费也是不低的,斗胆问一句是否需要长丰慷慨解囊?” 清松脸色一正,摆手道:“本官个人之事,怎好无故收受当家的好意,万万不可。” 李菡抱臂斜了眼秦员外道:“也不算大人私事,毕竟是因公受伤嘛。” 秦员外听着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心思一动,急忙上前作揖道:“大人的伤因我所起,应由我负责。另外,这大人也是因着南湖之事才不辞辛劳前来。南湖若是能得到良好治理,我等也是获益者,我也愿意支俩。” 清松立即又转了笑脸,“好好好,还是秦员外心系一方百姓,行善事积福报。这本官的伤,小事小事,秦员外无需放在心上。以后南湖开发收益也会惠及秦员外。” 秦员外这一开口,后面跟着一拨人纷纷慷慨解囊。 萧奕峥牵过清溪的手,低低道:“我们回吧,戏看完了。” 清溪含笑点头。 两人转身,延着来时路,缓缓地走着,一路欣赏着风景,一路说笑。 “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等过完你的生辰,我们也合计一下,看看是不是和凌大人讨个地方,做些小买卖营生,总不好白吃白住。”萧奕峥本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清溪笑着问:“那么六爷有什么一技之长,可以养家糊口啊?” 萧奕峥故作神秘的晃着脑袋:“那可多了去了,你且放心,指定能将你养的白胖。” 白胖? 清溪露出一脸拒绝的神情。 萧奕峥哈哈大笑。 两人回到陈园,将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陈籍丢下一句:“那小子没事就好。至于那官场上的小心思,就不用告诉我了。”而后对着萧奕峥道:“你无事的话,去领着小七来我书房习字。” 萧奕峥一喜,立即道是。 陈籍转身去了书房。 清溪娇嗔道:“我怎么觉得你一遇见好事就会丢下我了。这就陪着阿公不陪我了。” 萧奕峥知道她这是故意撒娇,心情一如这春日暖阳明媚,凑到她耳边低低道:“要不,我现在就陪你回屋......睡觉......” 清溪脸一红,推了他一下:“快去吧,别让阿公等。” 萧奕峥领着萧奕然跟着陈籍练了一下午的字。 在书房里,陈籍半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只是专注的看着他们临摹了一张又一张的字。 萧奕峥本来以为自己是来陪伴萧奕然求学的,可不曾想陈籍一幅将他也当作了学生预教导的模样。 他亦喜亦忧。 “小七,今日到这,你先去找你六嫂吧。”陈籍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萧奕然道。 萧奕然呼出一气,急忙告退。 萧奕峥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小七一蹦一跳的背影,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陈籍开口问:“你的这一手字师从何人?” “退之先生。” “黄退之?”陈籍走至书桌边,翻了翻纸张。 “是,我十岁后,父亲便请黄先生教导我。” 陈籍点了点头:“黄退之的学问才华,我也甚为欣赏。听说,他致仕后,便回乡种地去了,倒是很不错。” 萧奕峥心道,这一点先生与他倒是惺惺相惜。 “十岁前,你母亲没有指导过你习字?” 萧奕峥一愣,缓缓道:“有的,母亲的字与阿珩的字甚为相似,柳风行书。” 他看着陈籍的手指在书桌上点了点,沉默着坐回到了太师椅上。既然话已至此,他便直接开口问道:“母亲是在江南长大,或许阿公对她有所了解?” 陈籍抬眸看着他,旋即淡淡一笑,“不错,不用拐弯抹角,简单直接最好。”他叹了一气,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父亲送了份厚礼,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萧奕峥皱眉,觉得老太爷的问题总是如波浪一般,起伏颇大。 “本无多大兴趣,可阿公这么一问,若说不想,实在不妥当。” 陈籍眼眸一亮,笑声爽朗。 笑完后,他沉声道:“是你母亲留下的东西。” 萧奕峥虽有心里准备,但听到这个答案,还是错愕不已。 瞬间,他笃定:母亲与陈家定然有所关联,而父亲也必定早就知晓。 那么,他与阿珩的婚事,就是父亲的精心安排。 他记得在宝鼎山上,他问过父亲究竟是何时看中了清溪,是在得知他与她一同被困藏书阁时,还是命凌德言带她来宝鼎行宫时,亦或是命凌德言巡查西南时。 当时,萧辙没有回答。 现在他知道,父亲看中了清溪,是在更早之前。 为什么? 他不自知的心中一沉,手中颤抖。 他不知道他与清溪的婚姻背后藏着怎样的考量心思。 此前,他确实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但当陈籍如此简单明了的说出这句话时,他还是紧张不安。 陈籍却不急不缓的说道:“你与珩儿的婚事传至苏江时,我们便知这或许是你母亲的安排......” 萧奕峥通身一震,母亲的安排?怎会是母亲的安排?母亲已然过世十余年了。 “尚都传回消息说是你们两情相悦,我们便去信给珩儿,希望你们能回一趟苏江。”他看着萧奕峥的脸色惊异困惑不加掩饰,便顿了顿,轻哼道:“小子,不会这么经不住事吧?” 萧奕峥深深呼吸,咽了咽嗓子,肃然道:“阿公请说。” 陈籍却微微摇头:“也没什么可说的。” 没什么可说的?萧奕峥一闭眼:“阿公,您可不能如此行事,您这是考验我呢?” “哦?许多年没有人教我该如何行事了。”陈籍扬了声调,却是笑意温暖。“我是在考验你,你不是也知道。” “那我定是通过考验了。”萧奕峥也笑了起来。“否则,您今日不会同我说这些话。” 陈籍起身走至他身前,轻轻拍了怕 他的脑袋,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沉声道:“虽然年纪大了,但瞧得出你们年轻人的爱慕情长。不错,我认识你母亲,也非常了解你母亲,若不是我看出你已有所疑惑,这些话我不会同你说。因为,这与你们当下的生活无关。在这点上,我与你的父母想法一致,希望你永远不用知道那些背后的故事。所以,你现在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你与珩儿的婚姻,不应受此影响。你要知道,你们的缘分是父母的期待,你们美满幸福,便是我们最深的期许。今日我同你说的话,不用告诉珩儿。” “阿公”萧奕峥显然还想追问些什么。 但陈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奕峥闭口,知道再问亦是无用,虽然不解更深。 但今日的对话多少让他送了一气,那便是他与清溪的姻缘是被至亲之人祝福的,即便可能有着其它考量,但统统都不能改变影响他们相依相爱一生。 “还有,小七那孩子,资质不错,不过我从不收学生,你们也莫劝。” 萧奕峥本也没觉着此事容易解决,但陈籍这么直白一说,他多少有些焦急,不过还是沉稳道:“此事来日方长,小七生活在陈园,阿公平日里教导一二,他便获益匪浅了。” 陈籍提步往外走,边走边道:“那可不好说,我可不喜欢循规蹈矩的教导方式。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陈园,我的教导可不能帮助他在尚都立足。” 第141章:迷局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凌清松与李菡一同回府时,清溪夸赞他们双簧配合的天衣无缝。 李菡一脸嫌弃的说:“我可没有参与探花郎给别人下套的计划,碰巧路过,纯粹想要造福百姓。” 清松不以为意的笑道:“当家的不要谦虚,你若不是为了扩大长丰在苏江的影响力,也舍不出那一千俩,不过在商言商,你我互惠互利,珠联璧合。” 李菡也不反驳,一副欣然接受的姿态。 他这话也没错。江南乃富庶之地,但长丰在此的生意却不红火,她确实存着借助此机打开一个新局面的盘算。 清溪拽了拽清松,揶揄道:“凌大人,你这与民争利,向百姓伸手,可是要造弹劾的。” 清松两手一摊,无奈道:“府衙若是能捧出那么多花销,我何至于唱这一出。苏江富在民,并非官。再说,他们不亏,如今掏了多少,往后获益多少。南湖会是个聚宝盆,相信我。” 他说的既轻松畅快又信心满满。 “若是搞砸了,我看连这陈园也得赔了进去。”此时,陈籍从后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萧奕峥。 清松立即恭谨行礼,而后嬉皮笑脸道:“阿公,陈园赔不了,您老放心。” 陈籍也没理会他,而是对着李菡慈爱笑道:“菡丫头回来啦?事务处理好了?” “是。”李菡说着上前,很自然的搀扶着陈籍的胳膊往堂内走。 清溪挑眉看了看清松,眼露疑惑,带着点不可思议。 清松回以理解的眼神,轻声道:“我也很纳闷,李菡怎么就和两位老人家如此亲近起来?” 说完,他摆了摆手,冲着走近清溪身边的萧奕峥笑了笑。 “立知今日这事办的甚好啊。”萧奕峥笑着赞赏。 清松连忙说着自己累了,自顾自的回房去了。 萧奕峥点着头道:“假以时日,立知之名,在此立之。” “那是自然。”清溪骄傲之色不加掩饰,而后又关切的问了问萧奕然在陈籍处的表现。 “阿公是想通过习字观察小七的耐性,专注力,及内在喜好。我觉得小七应是通过了考察,只不过路漫漫修远。” 清溪也不意外,反倒安心的说:“那便是甚佳的开始。” 萧奕峥点头,静静的看着清溪无忧的笑意,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无暇的脸庞上,让人生出无限美好之感。 他隐下所有关于母亲的疑惑,柔声道:“我刚刚瞧着屋前的古旱莲就快绽放了,想必玉兰谷的辛夷花也快开遍。阿珩,你的生辰日就快到了。” 清溪抿嘴一笑,悠悠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萧奕峥心领神会道:“我会好好准备。” 晚膳后,李菡主动找萧奕峥与清溪说是谈心聊天。 两人自然知道李菡所谈何事。 然,萧奕峥却命月影备了茶果放置在古旱莲下的石桌上,摆出了一番赏月闲聊的架势。 李菡肃着表情道:“六爷,我所说之事,怕是不能外传。” 清溪已然笑着坐下,“你不用担心,莫说陈园内不会有人故意听我们说话,就说我们这院子这么晚了也不会有人进入。” 听他们如此说,李菡也不矫情,坐下便直接道:“你们定然知道我来苏江除了处理长丰事务以外,是为了那枚玉佩。” 萧奕峥颔首,给清溪披了件披风。 李菡又道:“我家老爷子定然也告诉你,自北粟而来的那位商客来了苏江,并且见了许多人。” 萧奕峥再颔首。 “那么你们也定然好奇,为何我会来陈园,当然我与各位交情深厚,如果你们不好奇,也可以。” 清溪扑哧一笑,轻声道:“我想好奇最甚的是兄长。” 李菡蹙眉,淡淡道:“那倒是。” 萧奕峥也皱了眉,沉声问:“他见了阿公?” 他的话,让清溪与李菡皆怔然。 李菡的错愕是因为萧奕峥居然一语中的。 清溪的震惊纯然因为这句话的内涵。 “他见了阿公!”观察到李菡的反映,萧奕峥笃定再说:“否则,你不会住进陈园。” 李菡点了点头:“你们刚抵达时,我想着你们要先休息两日,便也没急着说。” “所以,他见阿公说了什么,你可知?”清溪身子前倾,话语急促。 “我不知。”李菡摇头。 “阿珩,以你对阿公的了解,他会平白无故的见一位自北粟远道而来的商客吗?”萧奕峥问。 清溪沉默了会,点头道:“其实有可能。阿公交友不论身份地位,不问出生来处,只问是否性情相投。但,这些年,阿公年纪渐长,倒也不大愿意见生人了。” 萧奕峥点头,又问李菡:“你继续。”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但那人见完陈老先生后便启程往回走了。长丰的人来报,他的路线应是返回北粟了。我曾犹豫过是直接找其提出想看玉佩还是直接来陈园,可我没有多想,便来了陈园。”李菡不急不缓的说着。 “那么,你来陈园,是想证实些什么?”清溪疑惑。 李菡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抿了口水,似是沉了沉气,方才开口道:“你们知道,我寻那块玉佩,是为了查明身世。我知道陈老先生的母亲姓李。” 此话一出,萧奕峥也有些惊讶。 清溪恍然大悟般道:“所以你怀疑?不错,曾外祖母本姓李。” “那么,你有问过阿公吗?”萧奕峥低声问。 李菡摇头:“我既想证实,又不敢证实。”她抬眼看向了清溪,柔了声音道:“六娘,两位老人家慈爱纯善,相处这些时日,我已将他们视作亲人,其实是与不是,已然不重要。只是,那枚玉佩,还关六爷之事,此事应该要告诉你们。”t. 清溪皱眉思索,萧奕峥抬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轻声道:“阿珩,莫言忧思。” 清溪转眸,顿了会,对着李菡浅浅一笑:“你说的没错,其实无论是阿公阿婆,还是时常与你斗嘴的兄长,皆已将你视为自己人,更何况是我们。不过,若你有疑惑,我也愿意向阿公询问。” 李菡脸色一松:“还是要先考量六爷一事。” 两人将目光同时转到了萧奕峥身上。 清溪道:“玉佩之事,甚为蹊跷,现在又牵扯到了阿公。我是必须要得个明白的。” 萧奕峥望着她,见她甚为认真,心中一沉。 本以为来了苏江,可远离尚都的权利争斗,却不曾想,却有着另一番迷局未知等着他们。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清松却急匆匆的走进了院子。 三人见有他来了,便都住了口。 萧奕峥起身问:“可是有事?” 立知递上一封信,开口道:“驿站刚刚送来的,还直接送到了府上,说是尚都急件。信封上是父亲的字迹,我这拆开一看,信封里套着一小信封,上面写的是你亲启。” 萧奕峥接过信,扫了一眼,是安庆公主萧乐畅的笔迹。 他手中一抖,知道尚都定然有事发生,否则安平公主不会如此给自己传信。 果然,他拆开信一看,脸色大变。 清溪注意到他神情变化,立即起身问道:“怎么了?” 萧奕峥将信件一揉,抬眸道:“没什么,是四姐姐的信。” 清溪心有疑惑,却没有开口再问。 清松的注意力已然挪到了李菡那里,笑着问:“大当家这么晚了打扰我妹妹妹夫是不是不妥当?” 李菡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唇相讥,而是起了身,行了一礼,道 :“确实不妥当,如此我便不打扰六爷六娘了。” 她其实也多少看出萧奕峥手中的信非比寻常,而自己该说的事已然交代完毕。 清松见她如此表现,反倒有些意外。 “探花郎,走吧……”李菡笑着对他说。 清松觉得李菡不常露笑颜,可这偶尔浅淡自然的一笑格外有味道。 他还未来得及回话,李菡已然上手拉着他往前走了。 “我说大当家的,斯文点行不行……” 待两人出了院子后,萧奕峥牵着清溪的手回了屋。 屋门刚关,萧奕峥便把手中的信递给了清溪。 清溪立即接过,只看到了四个字:“父皇病危。” 她脸色煞白,心跳极具加快,睁圆了眼睛定定的看着萧奕峥,问:“是真?是假?” 她能听到萧奕峥沉重的呼吸声,满是沉重不安。 她急忙抓住他的手:“澄湛,不能慌。” 萧奕峥抬眸看着她,眼中虽有无法掩饰的焦急,但却没有慌乱。“是四姐姐的字迹。”他低沉的嗓音里已然沉稳下来。 “怎么会?我们离京时,父皇明明并无大碍。”清溪将信又仔细看了看,仿佛想从那四个字中看出什么玄机。“那么,现下,你预如何?”她的手紧了紧,使得萧奕峥冰凉的手暖了几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义无反顾的支持。我们可以立即动身回尚都。” 萧奕峥直视着她的目光,摇了摇头:“不能草率,哪怕此刻就想飞回尚都,可还是得从长计议。” 清溪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 “对啊,四姐姐只写了四个字,其实她明明可以多写些”” 第142章:尚都变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对啊,四姐姐只写了四个字,她明明可以多写些内容,比如:速归。”清溪道。 萧奕峥深吸一气,沉沉道:“有两种可能:第一,这封信并非四姐姐自我意志的表达。第二,四姐姐并不希望我们动身回尚都。” “为何?” 萧奕峥眼眸一抬,直视着清溪,眼光深邃,道:“是阿,为何。”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回答。 清溪眉间紧蹙,手中一紧,急促道:“难道京中有变,太子殿下他......?” 萧奕峥表情复杂,忧虑中有着不解,痛苦中有着不平。 “这封信既是爹爹寄回的,我这就去问问兄长爹在信中可否提过京中形势?”清溪干脆道。 萧奕峥神色重新恢复安定之色,点头道:“不错,目前先要确定这四个字是否属实。” 他并不打算隐瞒凌清松此事,刚刚之所以没有挑明,全然因为李菡在场。 李菡是江湖中人,朝政之事能不牵扯便不要牵扯。 两人行至凌清松院落时,却见他正与李菡在院中对酌。 清松见他们进了院子,笑着道:“这怎么又来我这了?正好正好,我请当家的喝酒,以谢她今日相帮之意,要不一起?” 李菡执着酒杯,微露笑意。 萧奕峥与清溪此时是绝无心情与他们畅饮,但瞧着清松如此松快之色,想必凌德言送来的家信上恐是无特别之事。 清溪想了想,还是问道:“爹娘好吗?信里有另说什么吗?” 清松的心情丝毫格外明朗,笑着道:“好的很,还能说什么,嘱托我好好照顾二老与你们,也无其它。”他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又道:“爹给阿公也写了信,我猜也是老生常谈。” “给阿公写信?”清溪皱眉:“这倒奇了,爹爹甚少给阿公写家信的。” “对啊,阿公最不喜看些啰里啰唆的家信了。所以,我怀疑阿公看都不会看。”清松呵呵的笑了。 而清溪却与萧奕峥对望了一眼,又道:“无事便好,你们喝着,我们走了。” 清松已然有些醉意,本是想出言再邀,但李菡却开了口:“探花郎,你别拉着六爷六娘替你挡酒阿,说好今夜不醉不归的。” 清松豪气的一撩衣袍,坐了回去:“我一人足矣。” 清溪无奈摇头,也无暇调侃他,拉着萧奕峥便出了院子直奔陈籍的寝室。 “你确定岳父给阿公的信中会写些什么?”萧奕峥边走边问。 “确定,因为反常。”清溪笃定。 陈籍的书房内灯火明亮。 他见到萧奕峥与清溪时,不显讶异,平静道:“我刚刚还在想,你们何时来。” 他指了指面前书桌上的一封信,淡淡道:“看看吧。” 萧奕峥上前,拿过那封信,逐字逐句地迅速看了一遍。 这是一封再平常不过的家信,问候尊长,关心近况,嘱托教育子女,愧疚不能在身边尽孝云云。 但萧奕峥的脸色却在读完这封信时变的煞白。 “看出来了?”陈籍问。 萧奕峥微微点头,清溪接过那封信也仔细读了起来。 陈籍跟着道:“行之写这封信给我,便是想让我做决定。我其实挺烦这些事的,不过既然这信到我手里了,也不好装作视而不见。于是,我的决定便是,若是今晚你们来找我,我便替你们拿个主意;若说今晚你们不来找我,那么一切顺其自然。” 他的话音刚落,清溪已然看完信,惊呼道:“这每句的第一个字可以连成一句话,藏头信。” 不错,凌德言写了封藏头信,而这每句的第一个字连在一起便是:宫中有变,圣上多日不曾露面,恐是病重或是有险。 “你们的爹爹如此费劲思量 的将消息传递到苏江,想必尚都的形势比较紧迫。”陈籍看着萧奕峥道:“小六啊,你什么想法啊?” 小六?陈籍如此称呼萧奕峥,让两人一愣,旋即心头皆是一暖。 因为这个称呼所代表的亲密不言而喻。 但当下的情况,却不容他们其乐融融一番。 萧奕峥锁眉道:“岳父这样传递信息,就代表他很担心凌府被有心之人监视,而凌府之所以被特别关照,也是因着我的缘故。我如今身在苏江,无任何势力,无一兵一卒,我不相信三哥会忌惮我至此。” 陈籍微微一笑,摇着头道:“权力之巅,会改变天下,没有那么多不可能。” 清溪的心也纠成一团,她想起了当日在御花园中听到的太子与皇后的对话。 她转眸看着萧奕峥的侧脸,烛火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其坚毅的轮廓,让她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描摹。她轻声开口问:“要回去吗?” 萧奕峥嘴角微动,对上她的眼神,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父皇必定出事了,我必须回去。” 清溪轻轻点头,“好,我陪你。” “不。”萧奕峥立即拒绝,坚定道:“你留在苏江,留在阿公和立知身边。我会传消息给赵信,让他速来苏江。” “不行!”清溪一把紧紧拉住他的衣袖,急急道:“我必须随你一同回尚都,我也担心父皇的安危,担心爹娘的安全。” 萧奕峥反握住她的手,沉声道:“阿珩,你听我说,若是真发生了我万分不愿发生的事,那么你随我回尚都便是给对方多了一要挟我的理由,相反你若在苏江,我会安心很多。你放心,岳父岳母是我的责任,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有丝毫损伤。” “澄湛,我不是你的软肋,我是你同进退的妻子。”清溪眼中莹莹发亮,语气亦坚不可摧,毫不退让。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了?”陈籍适时的开口,透着漫不经心。 两人同时望向了坐在太师椅上半点紧张不显得陈籍。 “阿公,您不会让阿珩离开苏江的,对吧?”萧奕峥求助的望着他。 陈籍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轻缓道:“你们两个孩子,都不仔细听我说话。我起先就说了,这件事我拿主意。”他抬手指了指清溪,“珩儿,你留在苏江......” “阿公!”清溪上前一步,表示抗议。 萧奕峥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籍一挥手,继续道:“你别急,你留在苏江,才可以帮到小六。” 清溪与萧奕峥一时不解。 但陈籍也没进一步解释,而是跟着安排:“小六啊,你就一个人大大方方的回尚都。你父亲不管出了什么事,既是性命攸关,你作为儿子,必须回去。” “可是阿公,澄湛一人回尚都,太过危险了。”清溪忧虑焦急。 她顿了顿,觉得此时形势,必须要让萧奕峥知道太子待他的心思并非白璧无瑕,亦有嫉妒不干,虽然这属于人性中可理解的瑕疵,但对于她而言,这些瑕疵可能会伤害到挚爱之人。过去她以为两人离开了尚都,离开了权力争斗,那么这些瑕疵可以被妥善保管掩埋,给萧奕峥留下尽量纯净的天地;但现在他若是要回去,便要看清那天地的浑浊复杂,这样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t. 于是,她急急的将自己在御花园中所听到的对话全部告知了萧奕峥。 萧奕峥听完后,刚刚恢复的那点血色瞬间又消退了。 清溪甚至觉得他的脸色已然转黑。 她看着他紧紧抿着双唇,十分用力;脸上每一寸似乎都在轻微地颤抖,昭示他不仅仅是惊讶愤怒,似乎还有更多,隐忍?心疼?后怕? 她不确定。她只知道,她不想看他如此心痛难过。于是,她顾不得陈籍在场,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他,想要传递自己 的温暖力量。 而萧奕峥地手却更紧地将她搂住,想要将她融进自己身体般用力。 半晌,陈籍先开口发话了:“所以,现在尚都的巡防营的统领是曾家那小子?” 过去,凌德言与陈若芙回来探亲,数次提到过曾启道,故而他有所了解,也知道清溪与曾家的渊源。 两人此时才慢慢放开了手,带着些不好意思的面向了陈籍,均点了点头。 陈籍也不在意,继续道:“那不是很好。至少,巡防营的情况对小六有利。”他看着萧奕峥又道:“你刚刚有句话说错了,你并非无任何势力,无一兵一卒。你有!你有西南的势力,你有西北的兵卒,这些都是站在你身后的力量。”说着,他缓缓起身,绕过书桌,走至两人身前,郑重道:“知道,你的父亲母亲为何要促成你与珩儿的姻缘吗?” 两人神情一顿。怎么,现下的情况,提及了此事? 陈籍轻轻一笑,叹道:“所以阿,那高位之上的人,这心机盘算,深不可测的很。不过,这一次,他为的大部分是你这个儿子。” 萧奕峥惶惑不已。他预感到,自己将听到一个惊天秘密。 “你的父皇,你的母亲,之所以要促成这门姻缘,皆是为了若是有一日,你们兄弟相残,你,不会因此丧命。他们需要珩儿的助力,来让你此生平安。” 第143章:龙凤相遇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阿公,你在说什么?”清溪不可思议的看着陈籍。 陈籍的话显然也超乎萧奕峥所有设想的可能性。 他震惊的目光中透出不安甚至是没来由的恐惧。故事犹如浪涛,一浪高过一浪的排山倒海而来,他握紧了身边之人的手,心中有个信念,无论面对怎样的惊涛骇浪,这双手,永不能放。 陈籍慈爱的看着清溪,微露出不忍之意,又转向萧奕峥,蔼声道:“小六啊,将你母亲留给你的玉佩交给我吧。” 萧奕峥与清溪怔怔然,仿若陈籍知道那枚玉佩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石破惊天之事了。 陈籍边说边将一直隐于袖中的左手伸了出来,手心向上,缓缓张开,一半月状晶莹剔透的玉佩显露了出来。 清溪觉得脑袋里一瞬间涌进了千头万绪,一阵轰鸣。 而萧奕峥的目光如炬,全部都落在那枚玉佩之上。 通体白透,雕工上乘,凤傲九天,翙翙其羽。 没错,那不是朱雀,而是浴火重生的凤。 这一次,他们确信,这枚玉佩正是他们所寻之物。. “这是那位北粟商人交给阿公的?”清溪盯着那枚玉佩,脱口而出的问道。 陈籍轻轻皱眉,略有不解,旋即了然的微微一笑:“原来,他早就被你们盯上了?” 萧奕峥与清溪此刻并无过多心思解释李菡一事。他们在等着陈籍的进一步解释。 “不是。”陈籍摇了摇头,简单直接道:“除了小六与我手中的两枚玉佩,其余皆为仿品。” “仿品?为何?”萧奕峥抬眸看着陈籍,眼神专注深沉,显出定要将所有事理清的坚定。 陈籍笑容高深,反问道:“你觉得呢?” “如此大费周章,定然是为了掩人耳目,说明这两块玉有超出其本身的巨大价值。” 陈籍点头,将手中的凤玉放置于书桌上,道:“将你的玉取来。” 萧奕峥立即转身,对清溪道:“我回屋去取,你在这等我。” 清溪颔首。 萧奕峥走后,清溪刚想开口继续问些什么,陈籍却肃了面容,低沉道:“珩儿,下面我要说的话,你要听好。等小六回来,我说的任何说辞,你都必须表示认同。” “为何?阿公,你难道不准备如实已告?还是说这枚玉佩也有问题?”清溪不解。 而陈籍此刻的表情是她自小至今从未见过的严肃认真,昭示着此事非同小可。 “非也。我要对小六说的话全部属实,这枚玉佩世间只此一枚。” “那为何需要我的配合?”清溪一顿,眸子里闪过光亮,试探道:“阿公不准备道出全部实情对吗?” 陈籍微微点头,背着手默了会,复又抬头道:“有些秘密,如能永远埋葬,会造福天下。阿公能做的便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透露。你只需知道,如此做也是为着你们。” 清溪内心挣扎矛盾,一方面她绝对相信陈籍的安排全然稳妥,但另一方面她却不想隐瞒萧奕峥任何事。 许是看出了她的犹豫,陈籍补充道:“珩儿,你可信任阿公?你可希望小六康泰顺遂?” 清溪毫无犹豫的点头。 萧奕峥返回后,将那枚龙佩放置在了凤佩旁边,慢慢将两枚玉佩推近,龙凤佩严丝合缝的相交,龙凤相对,栩栩如生,形成了一枚完整的圆形整佩。 烛火下的玉佩似乎能闪出耀出天际的华彩。 “这两枚玉佩只有相遇才能有价值。”陈籍的目光也在玉佩处流连。这也是他此生首次看到“龙凤相遇”。 “价值为何?”萧奕峥挪开目光,凝视着陈籍。 陈籍目光微抬,甚为自然的开口:“小六,你行走天下,应该知道市井中会有些民间组织教派。有些是因着共同的营生 利益聚集至一起,有些是因着志同道合的信念共同行事。比如菡丫头的长丰镖局其实也可以算作此类。他们之中其实不乏人才,平时里大都遵守朝廷法度行事。当然,大部分在此基础上也会有内部的一些行为准则。”他说着抬头,看向了萧奕峥,似是寻求他的认同。 萧奕峥略略点头:“不错。比如这江南,河道纵横交错,便有民间组织的共同维护水运船队安全的槽帮组织。比如,蜀中山道难行,也会有开山帮,专门负责抬轿过山。” “嗯。这天天恐怕如此组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大成开立以来,奉行与民休息的国策,而你父亲在位这几十年,更是推行宽松仁和之策,朝廷对这类组织的管束并不严苛。你说,若是将这些能人志士召集起来,朝廷会不会也要忌惮三分?”陈籍面容带笑,神情轻松,仿佛在闲谈无关痛痒之事。 而萧奕峥与清溪却觉得后背一阵凉气上窜。 “凭什么?”萧奕峥沉气一问:“江南北漠,东海西沙,这些组织分散天下,除非如同长丰那样走镖讨生活的还能经常联络,平日里这些组织与帮派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去。凭什么,让天下的帮派形成一呼百应之势?难道就凭这两枚玉佩?” 陈籍微眯着眼睛深深的看着他,半晌爽郎一笑,开口道:“你这心啊,也是与生俱来的宽大。天下……天下……”他深深呼吸一气,如同教书先生般敲了敲书桌,正色道:“谁说是天下所有了,别一谈什么事,都将天下搬出来。”他的神情也像极了说教学生的书房先生。 明明是如此郑重的时刻,清溪却忍不住腹诽,这刚刚还以天下说服自己的阿公现在却如此耍赖。 “我是说若是这其中有那么些力量聚集在一起,朝廷也不敢小觑。” 萧奕峥紧闭着嘴唇,神色凝重,许久,他嘴角略一抽动,方才一字一句道:“阿公,这是谋反。” 清溪呼吸一滞,觉得空气都因为“谋反”二字而停止了流转。 桌台上的烛火啪的一声爆了,听的人胆战心惊。 陈籍的胡子被吹的一起一伏,清溪觉得她那个一向淡定,游戏人间的阿公一定被萧奕峥这一句噎的不清。 陈籍指着他,似是被气笑道:“你娘怎会把你教养的如此迂腐?” 萧奕峥脸色一沉,明显不快。 他不介意任何人对自己各种各样的评价,但他介意任何人对于母亲的不友好。 “怎么?说不得?你娘若是此刻站在这,我也会如此说。她是我教养长大的,那般爽利明快的性格,怎的就没遗传给你?”陈籍佯装嫌弃的盯了他一眼。 萧奕峥闻言面色一柔,嘴巴微张。虽然关于陈籍与母亲的渊源已然有所了解,但此刻还是觉得讶异。 “阿公,你说什么?”清溪瞪圆了眼睛惊问。 陈籍叹气出声,十分懊恼道:“本不想说这事,就是被你小子气的。” 萧奕峥立马显得有些委屈:“阿公,这话,我不承认。” 陈籍一愣,又没好气的笑了。 清溪却等不及的上前追问:“您真的认识澄湛的母亲?” 陈籍点点头:“这些事本不想让你知晓。小六的母亲自小便寄养在我们家了,直到他随了当今圣上去了尚都。” “所以,所以,我自小便知的那位游离天下的姨母便是澄湛的母亲?”清溪觉得不可思议。 陈籍默认。 “所以爹娘也知道此事?知道澄湛是姨母的儿子?” 萧奕峥显然对此问题也非常在意。可是,根据他的观察认知,并没有发现凌德言夫妇对待自己有任何不合逻辑之处。 果然,陈籍摇了摇头:“你爹娘对此一无所知。” “怎么会?”清溪觉得这并不是 现实。 若是孝懿皇后自小便寄养在陈家,那便是与母亲一同长大的姐妹。怎么母亲会不知她后来的身份。 陈籍回身望了眼玉佩,缓缓走回太师椅处,坐了下来,他需要一些时间来说明一些事。 “小六的母亲名唤素华,我抱着她回来时,她在这世上已无亲人。我和你们的阿婆便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她就是我们的女儿。后来,我们又有了芙儿,他们姐妹情深。只是,那一年,素华认识了小六的父亲,便一同去了尚都,再也未回来过。我们那时知道她是跟着一有家室的男人走了,便也未对芙儿说明真相。故而,珩儿的爹娘并不知道被追封为孝懿皇后的女子便是素华。他们一直认为素华是离家游历去了。但,素华定然是知道珩儿爹娘的所有情况的,包括当今圣上也知道。” “所以,他们因为往日情谊,这层关系看中了我,给我和澄湛赐婚?”清溪觉得呼吸不畅,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 “我说了,他们促成你们的姻缘,有更深的考量。”陈籍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那两枚玉佩上。 “这枚龙佩当年被素华带走,而这枚凤佩是要传给珩儿的。龙凤相遇,号,赴山进都,一呼百应。” 第144章:安排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龙凤相遇,号,开山进都,一呼百应。 陈籍用平淡如水的语气说出的这十六个字,如同巨石投湖,沉闷声响里似是包含着无数秘密。 萧奕峥的眼神也落在了那两枚玉佩之上,烛火中的龙凤似有穿透天地的力量。 清溪则急问道:“阿公,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说这枚凤佩是要传于我?” 陈籍抬眸看着他们,眼中的光安详平稳。 他微微点头,缓声道:“简单来说,前朝覆灭之时,战火连天,先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躲避战乱四散各地,但为了家族的延绵兴盛,又必须维持一个统一的力量。这两枚玉佩可以看作族徽,是家族内部最高权力的象征。所谓,是分散在天南海北分支。经过这许多年,怕也是族人众多。这其中有江南的力量,也有你们所盯上的那位在北粟关外的力量。至于,这枚凤佩为何要传于珩儿......”他顿了顿,脸上浮出笑意,声音轻了几分,继续道:“立知是朝廷命官,这是一件民间力量,只为保护家族兴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可不能给朝廷收编了。你们可以理解为传女不传男。所以当年,素华便知道这个秘密,也带走了龙佩。” 清溪圆睁的眼中透着怀疑,她直愣愣的看着陈籍,却在陈籍含笑的眼中读懂了寻求肯定之意。 她突然想起刚刚阿公交待自己的话,深吸一气,点头道:“阿公如此说,我仿若想起幼时,你们倒也偶尔会念叨姑娘家才是陈家的宝贝。” 陈籍眼眸一转,慈爱的点头,转眸看向表情凝重的萧奕峥,道:“你娘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她将龙佩留给你,你的父亲给你和珩儿赐下这门姻缘,他们给你安排好了最稳妥的退路。” 萧奕峥心里翻江倒海杂陈,今日太多的冲击密集袭来,他不曾有空隙细细思量消化,心里的疑问不断累积叠加,似乎也快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如此说来,阿公是陈家主事人?阿公口中的家族力量难道真有如此力量可与朝廷抗衡?而父皇知道这股力量的存在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没有什么主事人。”陈籍摇头:“只不过,这两枚玉佩传至了我手中。至于是否有能力与朝廷抗衡,我也不知道,因为从未启动过任何力量。你小子刚刚说,这是谋反。可如今,正是你父皇让你来寻至了苏江。” 萧奕峥沉默不语,眉间拧成了川子。 清溪牵过他的冰凉的手,温柔却坚定的道:“先别想那么多,眼下要紧的是父皇与你的安危。” 萧奕峥手中一紧,悠悠的看着她,半晌,他转眸看陈籍,沉声道:“阿公,你的故事,我还有太多疑问,但有一点,我必须明确,不可以将阿珩牵扯入内。我不需要她在苏江帮我做任何事,也不希望她去指掌这枚凤佩。” 清溪盯着他的侧脸,心跳加快,但果断地问:“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呢?” 萧奕峥转头凝视她微带笑意地脸庞,满是担忧地唤她:“阿珩!” 清溪却笑了:“又要说我胆大妄为了是不是?怎么办,我可改不了了。你安排我留在苏江,我不反驳;那么我在苏江做些什么,你也需支持,不是吗?” 萧奕峥刚想开口,清溪抬手覆上他的嘴唇:"不许说你的那些担心害怕,我相信你会毫发无伤的回到我身边,那么也请你相信我会安全安稳的等着你。"她眼中的柔光笃定清亮,似有融进万物的光芒。 “你们这两个孩子阿!”陈籍又重重地敲了敲书桌,似有些无奈道:“我说了,你们都会安全无虞,怎得不相信我老头子?!” 清溪微微一笑,急忙说:“没有。” 陈籍轻哼一声,肃然了神情,撑着椅背起身,郑重道:“我要讲地就这么多,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你们就算有再多地疑问,也不要再问。小六,你此回尚都,若是你父亲无事,那是最好;若 是尚都真的有风云变幻,你自己权衡行事,但无需担心你的小命,无论如何,太子他不会动你。不过,至于你自己的意愿,你倒要好好问问内心,是进是退。” 萧奕峥不假思索道:“小六无进取之意,只有退思之志。” 陈籍点点头,挥了挥手:“你们回屋吧,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便快马加鞭,另一番征程了。” 好好休息? 今夜的陈园内无人可安睡。 陈籍揣着那两枚玉佩回房时,杨氏正在灯下等待。 她看着那两枚玉佩问:“都说了?” “倒也没说全部,但愿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吧。” 杨氏深深叹气:“活到这把岁数,倒是越来觉得,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陈籍仔细端详着那枚龙佩,轻声道:“如今看来,素华当年没有选错人,但堵上那么多人身家性命的选择却不知是对是错。” 杨氏叹气连连,眼中温热,哑着嗓子道:“素华后来的日子若说幸福也对,若是煎熬也对,如此年纪便去了......我瞧着小六啊,仿佛就见到了她。” 再说清松与李菡酒酣尽兴,倒也没有倒头就睡,而是互相没完没了的斗嘴说笑,一直闹到夜深。 至于萧奕然正在挑灯夜读,因为觉得自己的习字时光似乎没能让怪爷爷满意,必须付出加倍努力。 他知道,六哥是要说服怪爷爷教导自己的。 可要论完全无法入眠的非萧奕峥和清溪莫属。 回房后的萧奕峥一把搂过清溪,将她紧紧抱至怀中,久久不曾开口说话。 “澄湛......” 清溪刚开口,萧奕峥便低低说了句:“对不起......御花园的事,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清溪一愣,没有想到他首先提及的是此事。 “我.......” 萧奕峥微微抬身,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满是心疼的看着她。他在书房内得知此事时,便已经怀疑这件事或许就是宫中之人想要加害清溪的原因之一,他恨恨的说道:“我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清溪有些不解,御花园之事怎会伤害到自己? 然萧奕峥没有进一步再说什么,而是接着认真道:“我明日一早便会启程返京,途中会做进一步联络安排。我将赵信留给你,他在外也可以助我办些事。阿公说的对,我此前在西南西北行事,多少有些人脉威望,再加上这些年天南海北的跑,也认识不少人,会起作用。”他说着凄凄一笑:“也不知道父皇从不管我游历,是不是也有着这层考量。” “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清溪担忧道。 “你忘了尚都内还有曾远翼,还有岳父,你放心,我自有安排。”萧奕峥很是笃定。 清溪知道此刻唯有全力支持,并且不能表现出任何退怕,自己不能成为他的牵挂负担。 于是,她点着头,松快了语气道:“好,你将小七交给我,无需担心。” “嗯。现在京中形势不确定,确实也不宜带他回去。若是父皇......到时再派人来接吧......”他说着话语开始颤抖。 清溪知道,他有恐惧。而他的恐惧是全心全意疼爱他的父亲如今病重不知来日如何。 萧奕峥扶住她的双肩,直视她的眼睛,沉声道:“今夜,阿公说了这许多,我有很多疑惑,但此刻不宜再问。阿珩,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何事,你的安危是重中之重,不可冒险,不可赌命,等我回来。” “那是自然!”清溪扬眉。 萧奕峥重新揽她入怀。“无论你我的姻缘因何而起,我唯有感激庆幸。” “澄湛,你说,若没有这些缘由,你我还会相遇吗?” “会!”萧奕峥笃定道,顿了 顿又补充说:“一定会。除你之外,并无他人。” “除你之外,也无他人。”清溪将头埋在他胸前,柔柔一说。 半晌,萧奕峥又说了句对不起。 “我可不想再听你说这句话了。”清溪佯装不满道。 “我说的是玉兰谷。”萧奕峥的声音里有毫无掩饰的愧疚。 是啊,过几日,便是清溪的生辰了。玉兰谷的辛夷花已经盛开,今年清溪本应有个不一样的生辰日。 “不能陪你去赏花,不能亲手送上我的贺礼,甚至当日不能亲口恭贺你生辰。” 清溪抬眸,伸手扶上他的面颊,轻声道:“没关系,我们还有许许多多个生辰日,你以后一一给我补回来就行。” “好,我答应你。” “嗯,对了,还有我们的一年之约也快到了,你怕是也赶不上了,那么我就自己处理那个约定了!” 萧奕峥搂着她腰的手一紧,垂眸看着她,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想想吧。只要你安安全全的给我传回消息,我再告诉你。” 次日一早,天光未亮,追尘疾驰而去。 第145章:帝后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夜幕降临,养心殿内静谧安宁,浓重药味挥散不去。 皇后袁氏坐在床榻边,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睡的安详无忧的皇帝萧辙,又是忍不住的落泪。 郭瑞在一旁仔细伺候着,看着皇后憔悴的模样,知道她已几日守在养心殿,也是耗尽了心血的照顾着病重的皇帝,然而他却没有出言劝慰,只是默默的站在床边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状况。 “郭都知,你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我与太子有罪?”皇后正了正神色,开口问道。 郭瑞低垂着头,非常恭敬的跪下,道:“臣不敢,娘娘此话是要将臣置于死地了。”他话语平缓,不卑不亢。 袁氏自嘲一笑:“你也无需如此,现下又无旁人。嘴上说不敢,恐这心里就是如此想的。可说句可鉴日月的话,自我嫁与圣上起,就盼着他好,从未想过要算计他,更不会谋害他。” 郭瑞默了会,抬头直视着袁氏,沉声道:“娘娘这话,臣信。其实,圣上的身子骨自去岁起就已然出了状况,沉疴难愈,圣上自己也很清楚,只是朝政繁复,社稷江山,他不能停下。今日之况,必然而已。圣上之病,却不是娘娘与太子的责任。只是,娘娘如此说若是为了日后之事,为了让自己好受些,臣亦觉得大可不必。毕竟,您与太子并非什么都未做过。” 袁氏哗地一下起身,像是惊到自己一般,直瞪着郭瑞,面露怒色。 郭瑞则面不改色,沉静而坦然地看着她。 两人对峙半晌,袁氏又缓缓地坐了回去,深吸一气,渐渐恢复平静之色,开口道:“我知道,圣上若去了,你也无惧生死。” “不,娘娘错了,臣畏死。若是圣上不允许臣死,那么臣千辛万苦也得活着。” 袁氏看着他,问:“如此,你还敢说刚刚那番话,便是真的认定如今圣上躺在这是我的责任了。” 郭瑞默了会,叹气道:“娘娘万万不该对恒王妃下手。” 袁氏惨淡一笑:“那日,我便说,我没有,可他不信。如今,我还是说一句,我没有。” “娘娘,在这件事上,直接与间接并无区别。虽不是您的授意,但事后您也默许了。这是犯了圣上大忌。” “呵呵......”袁氏轻笑连连:“大忌?他的大忌永远与六郎,与他心尖之人相关。为了这份大忌,我这么些年的付出隐忍,夫妻至今的情谊,他统统可抛。对了,那日他怎么说活来着,说要将我幽禁在凤阳宫。呵呵......”她凄苦的笑着,眼中再次泛出泪花。 郭瑞微微摇头道:“娘娘只一味的怨怪圣上,可您可曾想想,此事若非与您相关,圣上也不会因为心痛至此,气急攻心躺在病榻之上。”t. 袁氏笑声骤停,定定的望向龙床不发一语地人,朦胧的视线里却闪现了当日怒不可遏的脸。 “皇后,朕不敢相信,这是你会做出的事!”萧辙将一份奏章怒摔到她眼前。“六郎媳妇被人追杀,朕就怀疑,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朕实在没想到,还有龌龊的下药。”他又将一封信甩了出来。 萧辙进来后,便遣了所有侍从,包括郭瑞。 她心中一沉,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本能的扶着一旁的椅背,强要镇定心神。 “朕最不愿意查到的结果便是你。”萧辙抚着心口,气急道:“我秘密遣人去太宁一案中事关六郎媳妇的事情,却不想得到这样的口供。怎么,你们是想要谋反了?” 她抬头一怔,坚决否认道:“陛下此言,杀人诛心,臣妾若有谋反之意,即刻殒命。” 萧辙指着她的手不停颤抖:“事已至此,你还诸多狡辩。”他捞起摔在小几之上的奏章,呵道:“你有个好弟弟啊,朕尽不知这么多年,他究竟为你和太子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她一听他将萧奕和牵扯了进了 ,便急忙澄清:“此事无关太子,他丝毫不知。” 萧辙眉间紧皱,呼吸急促,一退步至桌椅旁,慢慢坐了下来,喘着粗气,道:“你们为什么要向清溪下手,说说吧。” 她知道事已至此便瞒不住了,稳了稳呼吸,上前一步,直挺挺的跪在了他身前,道:“上元之夜,城楼之上,陛下交给了恒王妃一物件。过后,臣妾向进宫问安的兄长提了几句,兄长便有心记下了。后来兄长在进宫,便是告知他派了人在永宁刺杀了恒王妃,臣妾知道此事也是震惊不已,严厉斥责了兄长,好在未酿成大祸。我只兄长犯了大错,可他毕竟是臣妾的兄长,臣妾难道还要亲自告发不成?陛下今日前来,对臣妾来说亦是解脱,臣妾自知此事起便不得安睡。太子对此事毫不知情,还望陛下明察。” 萧辙一拍桌子,吼道:“你还不说实话!就为了朕赐了一物件,你们就要清溪那孩子的命?你就拿这个理由糊弄朕?皇后,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她身子微微一抖,心中惧怕更甚,但多年的深宫高位生活已然让她养成了不显失仪的神情。她拜了拜再道:“此前,六郎请辞离京,太子未曾相留,臣妾因此教导太子要关爱六郎,兄弟同心,当日清溪应是也听到了此言,却佯装不知,臣妾担心她会借机搬弄是非,挑拨兄弟之情,便也将此担忧告知了兄长。皇家兄弟阋墙,危及的是天下......” 哗啦啦一声,案桌上的青花瓷茶具已然掀翻在地。 “荒唐!”萧辙又是怒喝。“所以,你也给她下药,还要害了六郎的子嗣?” 她梗住脖子,不知怎得,这许多年的委屈就突然涌上心头,也不想做低伏小的求饶。她坦然道:“虽然这不是臣妾的主意,但最终臣妾也未阻止,这罪过,臣妾认了。不错,臣妾可以待六郎如亲子,但陛下的态度让臣妾心寒。臣妾不知道您给了恒王妃什么宝物,臣妾不能让六郎的孩子再成为太子以后的威胁。” 萧辙呼吸愈发急促,抚着胸口的手紧紧抓牢了衣物,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痛心疾首的道:“你们伤害的是朕的子孙!自你嫁进潜邸,朕便敬你重你,即便后来素华进京,朕也从未想过要换你皇后之位。朕不止一次的说过,皇后只能是你,太子也不会易人,朕心中对你是有愧的。朕从未想过,原来一直端庄纯孝的皇后心中尽有这许多的怨怪算计。你太让朕失望了!” 她直视着他,突然凄然地笑了:“陛下重我敬我,是将臣妾当成了那金銮殿上的大人们。可臣妾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难道不应该得到夫君之爱吗?呵呵.......如今说这些也是无趣。臣妾早就认了您只爱您的素华一人的事实,也放下许多年,只一心一意的帮您打理家事,盼您安好,国朝昌盛。您说臣妾怨怪算计,臣妾问一句,就算臣妾怨怪算计您,是否也是事出有因?” 萧辙嘴唇微动,终究什么话都未说。他撑着桌椅起身,一步一晃的向殿门外走去。 她泪水涟涟而落,跪着向前道:“此事皆因臣妾而起,望陛下从轻发落兄长。臣妾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过。” 萧辙脚步一顿,也不转身看她,半晌才轻声道:“袁易牵扯进了太宁私造军器一案,你要怎么承担他的罪过?” “什么?”她呼吸一滞,瘫坐在地。 “皇后,就算你有再多的委屈不甘,这件事,朕亦不能容忍。从即日起,你就在凤阳宫自省,不得踏出宫门半步,等待后续处理。” 她已然不关心此刻他对自己是怎样的安排。 兄长若是牵扯进罪同谋逆的私造军器一案,那么整个袁家便都置于了水深火热之中,别说自己的皇后之位,即便是萧奕和的太子之位都岌岌可危了。 “陛下......”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萧辙刚刚迈出的一条腿并没有落到地面之上,他整个人 已经向前栽了下去。 当日种种历历在目,如今萧辙已然在病榻上躺了多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太医们说的委婉,可她知道,皇帝怕是时日不多。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也分不清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不想离开养心殿,不想离开他。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郭瑞,悠悠道:“郭都知,你伺候圣上多年,是最最忠心的,你放心,我不会让太子伤你分毫的。” 郭瑞微微一笑,显得毫不在意:“如今朝中政事都是太子殿下在处理,臣以为最稳妥不过。说句不敬之言,太子殿下也是臣看着长大的。他是何等秉性,臣知道。臣也相信,殿下不会为难臣。同时,圣上也相信太子殿下会成为明君。所以,您和殿下的那些担忧大可不必,圣上从未想过动摇太子的根基。” 第146章:太子之意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萧奕和低垂着头,手中毛笔一顿,一滴墨汁滴落在奏章之上,映成一团墨点。 他皱了皱眉。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舅父如此说,然而今次,他知道无法再逃避舅父逼迫的态度。 他搁下手中的笔,缓缓抬起头,肃然了神情,沉声道:“父皇病重,如今不是应该讨论此事之时。” “殿下!”袁易上前一步,急切道:“恒王在原州介入太守府之事,在山东又去了当地知州府,他虽是远离尚都,但却没有离开过朝政,难道殿下还没有看清吗?如今圣上已无力再护他,若是再等下去,圣上病重的消息定然会四散开去,待到圣上回天无力之时,怕是恒王已然在四方做好了准备,那便晚了。此时采取行动,殿下君临天下之路才可万无一失。” 萧奕和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袁易再道:“太子殿下万不可夫人之仁啊。” “舅父似乎笃定父皇已回天无力了。”萧奕和的神情中透出了威压之色。 袁易一怔,默不作声。 萧奕和转眸看向了殿外的夕阳,语气缓沉道:“六弟此时已然在回京的路上了。” 他今早便接到了密报,萧奕峥已然离开了苏江,一路北上了。 “他一个人回来的。”他又补充道。 “那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袁易眉稍一动,面露一丝喜气。 萧奕和微微一笑,收回目光,道:“我知道四皇妹寻机给凌德言递了份信,我也知道父皇病重的消息定然会传至苏江,舅父知道我为何没阻止吗?” 袁易蹙眉不语。 “因为我也在等六弟的决定。如今,他做出了抉择,单枪匹马的回来了,那么我不会动他。” “殿下糊涂......”袁易踱着脚气急。 萧奕和手一抬,眸光一凌,冷了声音道:“我若不这么糊涂,首先应该查办的便是舅父你。” 袁易张口结舌,一脸震惊。 “私开矿产,打造兵器,罪同谋逆,舅父不会不清楚吧?”萧奕和轻轻靠上椅背,闭了闭眼睛,显得有些疲累。 “臣......绝无此心,只不过......受到湘王爷的蛊惑,只不过想为日后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多重保障才会糊涂的参与了此事。”袁易躬身垂脸,放低了声音,显得极为恳切。 “舅父也无需多言了。你自己做过何事,自然自己最清楚。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动袁家。只不过,舅父自己也要知进退才好。” 袁易呼吸一滞,眼眸一转,一撩衣袍,跪拜而下:“臣谢殿下,臣告退。” 萧奕和睁开双眸时,殿外的天色青黑一片。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这空荡荡的殿宇甚为凄凉。 自皇帝病重昏迷以来,他便担起了处理每日政务的重担。然皇帝病重的真实情况,他与皇后斟酌再三决定不对外言明,只道圣上身体欠安,需要静养,就连中书令杨致与六部之首的大臣们都不知具体实情。如此安排的原因有二,其一,皇帝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恐是时日不多,此是关键时刻,需得做完全准备安排,否则朝政动摇,不利社稷。其二,他的确是为了隐瞒远在苏江的萧奕峥。他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然有了猜忌萧奕峥的心思。 而为了隐瞒萧奕峥就必须瞒住凌德言。 然,皇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尘世间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帝病重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他拧了拧眉,深深叹了一气。 萧奕峥回来了也好,至少人进了尚都,他的半颗心便落地了。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觉得胸口有些绞痛。 “殿下是又犯心痛病了?”一声温柔关切之音由远及近 的传来。 他微微抬头,见沈桐轻缓地走进了殿内。 他放下沉重地神情,嘴角微翘,染上温和地笑意,起身绕过桌台,抬步走向沈桐。 “你怎么来了?”他道。 “殿下又几日未回东宫了,我放心不下。”沈桐的气色亦是不佳。 萧奕和揽上她的肩头,携她一起做坐下,微笑道:“我无事,你在东宫好生照顾承乾,不用操心外面的事。” 沈桐眸色一垂,担忧道:“我知道殿下在操心着大事,可自洛河治水以来,你的身子也不好,不可太过劳心劳力啊。” 萧奕和点头,问:“去给母后问过安了?” 沈桐点头:“母后一直守在养心殿,我瞧着也是耗尽心血。” 萧奕和皱眉,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殿下,父皇他......”沈桐顿了顿,犹豫了会,还是试探道:“是不是应该招六弟七弟回京?” 萧奕和抚在她肩头的手一用力,低眸深深的看着她。 沈桐感受到他手掌力道的变化,心里一宕。清溪曾提醒她莫要介入皇家兄弟之事。然如今皇帝病重,若是不让兄弟回京相,此事是要遭到天下人诟病的。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一劝。她觉得自己本着一心为夫的立场,也无所畏惧。于是,她坦然的迎上萧奕和探究的眼神,将自己的顾虑十的说了一遍。 萧奕和默默的听着,并未打断她的劝说。 默了,他笑了笑,轻轻抚了两下她的背,道:“我知你与恒王妃是密友,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回来。” 沈桐皱眉,不知他此话何意。 萧奕和轻笑道:“皇家兄弟,可能总是要走到这一步吧。不过没关系,若能彼此保全,便是全了这份兄弟情。” 沈桐更是不解,萧奕和却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问了他一些萧承乾的状况。 萧承乾四个多月了,可这孩子似乎与同龄小孩有所不同。他很少哭闹,甚为安静,目光神情时常停滞,反映缓慢。 太医们说孩子除此之外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目前过小,还不能下判断如此异常之处究竟是何原因,又会有何后果。 萧奕和与沈桐两人对此亦是忧心不已。 “承乾很好,吃睡都正常,只是还是太过安静了些。”***的语气里满是爱怜担忧。 “他好小,会好起来的。他的名字还是父皇赐的,那么美好的愿望,怎会不好?”萧奕和喃喃说着,既是宽慰她,亦是宽慰自己。 说起萧承乾的名字,沈桐后脊背一凉。 是,这是一个好名字,然而她却因此有着莫名的恐惧。 沈桐走后,萧奕和便去了养心殿,看了皇帝的情况后,便跟着皇后出了寝室来到了议事厅。 皇后坐下后第一句话便是:“你让六郎回来吧,总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 他手中一紧,紧握成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心绞痛又起。 虽然有所准备,可皇后地这句话还是如泰山压低般,让他眼前一黑。 “太医如此说?”他有气无力地问,全身地力气似被抽空了。 皇后低垂着脸,看不清神色。 “你想做什么安排都可,只是让他见一面六郎吧。”她又重复道。 萧奕和默了会,努力地抬起头,微微点了点头:“他已经回来了。” 皇后即刻抬眸,看着他,也跟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萧奕和看着她,淡淡一笑:“我做安排?其实,我能做什么安排呢?我本想换了曾启道,巡防营拱卫尚都安全,巡防营总管地位置实在太过重要了。可当我拿着那只御笔,想要勾画出可替代他的人时,我又犹豫了。我问自己,若是今日我便是那一言九鼎的君王,我应该怎么做?若是父皇拿着那支御 笔,他会怎么做?可笑,我竟然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意见,我知道曾启道是在那个位置上的合适人选,因为他会忠于职责,忠于朝廷。于是,我放下御笔,去试探中书令那帮子老臣的意见,才发现幸亏我没下笔指定新人啊,否则他们的吐沫星子就能将我淹了。母后,你说然我可做安排。其实,作为作为想要成为这天下之主的人,我可以做各种安排;可若是想成为如父皇一般的君王,我不能轻易做安排。” 皇后悠悠的看着他,眼中浮出欣慰之色,正了正神色说:“如此,我便也安心了。”她左右又瞧了瞧萧奕和的神色,蔼声道:“孩子,你辛苦了。” 萧奕和微愣。母亲的这一句辛苦,似乎并不是安抚他这些日子的操劳,而是带着跨过千山万水久远岁月的肯定。他突然觉得浑身一暖,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么,日后与六郎相见,有些事便统统让我来担吧。”皇后说着起身,便要往寝殿里走。 没走几步,她脚步一顿,轻声说:“若有一日,我也去了,我不想去盛陵。盛陵的山腹内已然躺了一个人,太拥挤了。这辈子,便够了,不想再去成为他们的配角了,便留他们两两相好吧,我也得了自由解脱。你记住了。” “母后!”萧奕和失神唤了一声。 皇后却已然步至了寝殿内。 第147章:两地谋划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在离开苏江前给赵信去了讯息,令其立刻赶至陈园,命其听清溪差遣,而后一路快马加鞭往尚都城赶。 这一路上,他反复思量,终是没有做任何以防万一的安排。 刚入尚都城门,他便看到了曾启道。 在看到曾启道的那刻起,他唇角微勾,心下笃定。 萧奕和没有动曾启道,那么他们之间便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恒王殿下。”曾启道恭敬行礼。 萧奕峥翻身下马,看着曾启道官服周正,再看看其身后站着护卫,微笑道:“曾大人,别来无恙。” 曾启道抬眸,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皇家贵气风范依然十足。 萧奕峥也在凝视着他,眸光意味深长,微微点了点头。 曾启道眼神一顿,微微聚焦,接着心领神会般的也跟着略略颔首,开口道:“臣在此恭候殿下多时,殿下路途辛苦,臣恭送您回府休整。” 萧奕峥笑意不减,问了句:“曾大人如今总理巡防营事务想必万分操劳,遇到颇为棘手之事,不知大人的处理态度会是如何?” 曾启道沉默不解。 他又接着道:“我记得在北粟时,曾与大人探讨过兵法。处理政事与行军打仗的道理有时是相同的。” 说完,他舒展了下胳膊,爽朗道:“走吧,我这一路也乏了,回府!” 一路上,萧奕峥骑马在前,曾启道率兵在后,两人并未有任何交流。 待萧奕峥入了王府后,曾启道告退,却留了巡防营的精锐在王府门外护卫。 王府众人见萧奕峥返回,都感惊讶,忠伯急忙伺候着萧奕峥回朝兰苑。 “殿下怎的回来了?王妃呢?”他一边伺候着萧奕峥更衣一边询问。 萧奕峥换衣之后,向忠伯简单说了些情况,问道:“王府众人近日可好?” “并无特别。”忠伯摇头道:“宫中却有些消息传出,圣上已多日不曾上朝议事了,宫门外的防守似乎多了很多。” 萧奕峥点了点头。 “凌府可有异动?” “凌大人照旧去衙府处理公务,凌夫人似有多日不曾露面,但表面上看凌府一切如常。” “好。” “殿下,这门口的巡防营......?”忠伯皱眉问道。 “无需理会。远翼留下这些人表面看是为了监察王府的一举一动,其实他用心良苦,亦是为了我的安全。” 萧奕峥在桌前坐下,简单用了膳,吩咐忠伯王府上下安排照旧,便回床上躺下了。 其实,他根本睡不着,忧心父亲的病,忧心京中的形势,忧心远在苏江的清溪。 身体的疲乏叫嚣着你需要休息,然脑中的纷乱却让他万分警醒。 他让忠伯无需理会府门外的巡防营,多半是为了宽慰忠伯的心,不想让其跟着无谓担心。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形同软禁。 而当务之急,他要见到父亲。 他心中盘算了一个期限,若是明日萧奕和未传来消息让其进宫,那么他便要采取行动了。 夜幕降临时,他将要做之事在心中已然过了三遍。 突然,他耳边一动,警觉的坐了起来。 屋门处想起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他神思清明,心间一松。 他不急不缓的走至门边,微微打开了房门,低低道:“等你很久了。” 他今晚遣了朝兰苑内所有伺候之人,便是为了等他。 来人正是一身夜行衣的曾启道,他灵活的闪入屋内,微微呼出一气,就要跪拜行礼,被萧奕峥抬手阻止。 今日,在城门处,萧奕峥的那番话,他听懂了。 两人在北粟时曾并肩作战,击败丹答。当时,萧奕峥曾与 他说兵行险招,上兵伐谋,随后他便夜袭归平的丹答官兵,迫使归平国彻底与丹答划清了界限。 如今,萧奕峥特意提到此事,便是有所暗示,于是他入夜而来。 “时间紧迫,远翼无须多礼。”萧奕峥拉着曾启道坐下:“你来可安全?” 屋内并未点灯,两人清亮的眸光却很明显,彼此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情。 曾启道回道:“殿下放心,府外的巡防营守卫防卫是我亲自安排,我知道盲点在哪,进入王府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你的身边,可有人监视?”萧奕峥又问。 曾启道摇头:“太子殿下似乎很信任臣。” “那便好”他脸色稍松,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父皇究竟如何,你知道多少?” “前些日子,消息还不明朗。然近几日,说法越来越多,圣上恐是不太好。今日一早,中书令及六部重臣已然全部入了养心殿,至今都未出宫。” 萧奕峥心下一沉,手指握紧,咬着牙道:“如此这样,他都不让我立即见到父皇!” 自记事起至这一刻,他从未对太子生过丝毫的不敬怨恨。哪怕知晓太子对自己有了猜忌,哪怕他将自己软禁在这府中。但,此刻,心里的愤恨似是突然到了顶点。 “殿下,你打算如何?”曾启道问。 萧奕峥深深呼了一气,平稳了心跳,哑声道:“远翼,我不会让你牵扯入此事......”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曾启道急急的打断了:“殿下应知道远翼的为人,我不......” 萧奕峥一握他的手,也截停了他的话:“我知,正因为知道,所以更要保护你。你与曾家是我朝栋梁,忠君爱国之士,不应因皇家权力之争而有所折损。今日,我想见你,最重要的便是做此交待。你要答应我,不要不计后果的表明你的态度;而未来无论如何风云变化,你只需守住你的职责。” 曾启道非常意外:“殿下难道不是吩咐我做些什么?” “我吩咐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如此。第二件事,明日一早我会进宫,是正大光明的进宫。你的巡防营可以按照旨意拦我,无需放水。我进宫后,你只需做一件事:若是安平公主出宫,你保证她安全抵达长丰镖局的尚都分部即可。” “只是这样?”曾启道重复确认。 萧奕峥点头。 “殿下若是进宫,太子万一有所行动,您的安危如何保障?” “你放心吧,太子不会杀我的。他没有动你,就说明他还不是一个为了争权夺利便不择手段之人。”他顿了顿,叹道:“在他的心中,是有所敬畏的。如今,只不过对我忌惮过重,又是非常之时,才会失了往日风范。况且,这么多年,我不相信这番情谊全然都是虚假。他终究是我的三哥,你放心吧。”他宽慰似地一笑。 话已至此,曾启道觉得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知晓了,殿下放心。” 萧奕峥点了点头,看着月光在窗前,映出树影斑驳,轻声道:“今日是阿珩的生辰。” 曾启道一顿,唇角立即浮上柔色道:“是。” “往日,她的生辰都是如何度过的?”萧奕峥问。他有些自责,这个问题,他竟从来没问过清溪。 曾启道微微低眸,本能的为了掩饰眸中的柔光,但黑暗中,其实萧奕峥并不会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 “王妃闲不住,往往都是在外郊游中度过的。”他说。 “嗯,她出生在春光无限之时,自然得去天地间享受这一日。今日的她,不知是否去了玉兰谷。” 担忧,思念,愧疚,紧张......这些神色全部复杂的呈现在他的脸上,在这暗夜之中,显得他这一刻是如此艰难。 两个男人,坐在幽暗的屋内,一时无语, 皆在想着同一人,同一件事。 曾启道走后,萧奕峥步至院内,抬头看向了明月,独自站了许久,轻轻道:“阿珩,生辰喜乐。” 而在苏江陈园中的清溪这一日并没有去玉兰谷。整个陈园之人皆知这一日是她的生辰,但这个生辰于她而言只有一碗外祖母亲手做的长寿面的时间。 她在陈籍的书房中不停的写着书信,看着回信,安排各项事宜。 赵信在萧奕峥离开苏江后不久便抵达了陈园,而与他一起到达的还有江练。 在陈籍说了玉佩之事后,她便知道江练可能也是外祖父口中之一。 所以当她看到江练时,并未显惊讶。 赵信则是跪地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利,收到殿下命令,本应独自立即返回。但属下连日跟着江老板,发现他与尚都权贵府中有所联系,亦知尚都异动。是属下擅自做主,将江老板一并带来了苏江,希望能助殿下行事。” 赵信说此话时,内心非常忐忑。他自己做的决定,还是生怕判断错误惹出祸事。 站在其身后的江练惮着满身的风尘,含笑不满道:“赵兄弟此话差已,怎知不是我自己想来呢。” 他抬眸看着清溪,笑容越发明媚起来:“王妃,我们又见面了,不知在下的秘方,是否有效?” 清溪平静的点了点头:“赵信,你起来吧。江老板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陈籍此时从后院走了出来。江练立即收了笑容,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陈老先生。” 江练的到来,让清溪对尚都的形势有了更深的了解。 第148章:父子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天光大亮时,萧奕峥换了朝服,大步走出恒王府,本以为会受到巡防营的阻拦,却不想看到了郭瑞站在王府门前。 他急走到郭瑞身前。 郭瑞不动声色的行礼道:“臣来接殿下进宫面圣。” 他屏住呼吸,盯着郭瑞看了看,缓缓点了点头。 进宫的路不长,但他觉得走的异常缓慢。 平日里高昂着头的追尘此刻也显得无精打采。 郭瑞骑马行在他身侧,低声道:“殿下只身回来,鲁莽了些。” 萧奕峥颔首:“都知说的是,我也想问都知父皇的病究竟为何突然如此严重了?”他转眸看着他,脸色肃然。 郭瑞直视着前方的路,目不转睛道:“殿下看到我,应知圣上的身体并非人为。”他微微一叹,接着道:“其实圣上抱恙许久,此事圣上是瞒着众人。” “为何?” 郭瑞嘴角浮出一丝温和笑意:“您当知道,当年孝懿皇后薨逝,圣上悲痛不已,若不是生为皇帝的职责与彼时还弱小的殿下,恐怕圣上也熬不过来。这些年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内里亏空便是自然。去岁,圣上便已经开始有咳血症状,臣再三劝说他爱惜身子,可圣上却道既已如此,无需耗费无谓人力,倒不如多做些事,少留些后患。所以,他着急给您指婚,着急肃清广王爷的势力,着急盼着太子能撑起整个国朝的重任。臣有时候想,看着这些事一一实现,圣上他恐怕就少了一层层牵绊。” 萧奕峥攥在缰绳的手紧了又紧,嘴唇上已然被自己咬出了血痕,却浑然不觉。 “圣上今日转醒,也有了些力气,殿下待会见到圣上,莫要显露哀伤之色,圣上并不想见到你如此。”他缓声叮嘱,语气平静而沉稳。 萧奕峥心里咯噔一声,仿佛知晓了什么,身子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摔落。 郭瑞抬手一扶,沉声道:“殿下,无论何时,断不可失了方寸。现下的情况,更是如此,否则您便是让圣上难安。” 萧奕峥脸色惨白,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郭瑞放下扶住萧奕峥的手,继续道:“圣上让臣来接您进宫便是将您的安危看的比他自己的安危还重。”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让自己轻易涉险。”萧奕峥低语道。 “如此便好。”郭瑞轻轻一笑,便不再言语。 行至养心殿前时,萧奕峥的腿脚已然发软。他实在无法面对,这一面,便是此生诀别。 “走吧,圣上再等着您。”郭瑞低头叹道。 他赶紧自己有些浑浑噩噩的四肢无力,眼前的景色已然变了色彩,太阳系突突的跳着,头胀的厉害。 脚步顿了顿后,便控制不住似地狂奔进了养心殿。 他忽略过坐在正位之上的萧奕和,以及左右偏位上包括凌德言在内德几位朝中重臣,径直跑向了寝殿。 寝殿内的床榻边坐着皇后,正与倚靠在厚厚被褥上的皇帝说着什么。 随着萧奕峥跑进带入的一阵风,皇后抬头看着他,缓缓起身,道:“六郎回来啦。” 萧奕峥的咽了咽嗓子,点了点头,便三步并两步的上前跪在了床榻边,看着正向他微笑着的萧辙。 皇后转身看了看这对父子,领着殿内的内侍女官退了出去。 萧辙斜倚在那,整个人似乎消瘦了一圈,本是圆润的脸如今却是骨节分明。 “爹爹......”萧奕峥只出声了这两字,便哽住了。 萧辙的缓缓抬手动了动,示意他起来说话。 萧奕峥抬眸看着他的脸,一把攥住他的手,像是攥住自己生命般用力。 萧辙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尽显出气色尚可。 他慈爱的看着萧奕峥,慢慢开口道:“六郎,你靠近些,爹爹有些话要交待。” 萧奕峥紧抿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呼吸,艰难的挪到他身前,紧紧挨着他。 萧辙轻动着嘴唇,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我已大致知道你回京的情况了。你自苏江陈家而来,是不是也知晓些秘密了?” 萧奕峥简单说了遍他得知的事情。 萧辙听完,蔼声问:“陈老先生与老夫人身体好吗?” “好。” 萧辙唇角一弯,露出欣慰。“其实,我也应该唤他们一声岳父岳母啊!” 他顿了顿,慢慢收起笑容,认真道:“下面我要说的话你仔细挺好。” 萧奕峥重重点了头。 “自你出生起,我便与你母亲有共识,我们希望你能过自由自在的人生,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让你担负什么天下的重担。” 萧辙说一句要喘两下,萧奕峥便端起一旁的瓷杯,想要给他润嗓,却被他摇头拒绝。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是身在皇家,权力之巅,有些争斗日日不休,也不会停止,原也不是谁的过错,只是身不由己罢了。所以,你娘留给你玉佩,便是尽她心力的许你万一。你娘她也是为我考虑良多,没有从我这里索要任何保障,便也是不想让我为难。让你娶清溪,你娘从未与我提过,毕竟那时你还小,可我知道她会如此希望。当年,她离开苏江,一直觉得愧对陈籍夫妇。她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已这种方式替自己尽孝。而我希望你与清溪结缘,更多的是为了你完全保障。岁月漫长,千变万化,往后的事,凡人哪能得知。他朝若有个万一,有了那些民间力量,你可自保。” 他说了这一长串,有些心力不及,不得不停下缓缓。 萧奕峥焦急劝道:“爹爹别说了,六郎都懂。” “让我说完。”萧辙用力撑了撑身子,停了半晌继续慢慢的说:“我之所以鼓励你游历南北,也存了这层心思,总觉得你能多结识些江湖朋友,都是好的。陈老先生说的那句:龙凤相配,号,开山进都,一呼百应。你要记住了,他日若是关乎生死之事,便可从中寻求退路。苏江陈家会帮你!” 萧奕峥皱眉,略显不解,却不忍打断他的话。 “虽然,我给你赐婚,有着这些考量,但清溪那孩子,我非常喜欢。可喜的是,你们也两情相悦,我真正打心里高兴,我相信你娘也一样。希望你们能跟着本心,平安幸福一生,不过有些遗憾,便是见不到你们的孩儿了。” “爹爹会的,您好好保重身体,会的。”萧奕峥着实忍不住开口,眼中已然湿润。 萧辙轻轻一笑:“你可是从不会欺骗爹爹的,此时也莫要欺骗自己。” 他说着动了动一直被萧奕峥攥紧的左手,萧奕峥心领神会的松了松自己的手,萧辙便反抚上了他的手背,凝注目光,认真道:“六郎,我做的安排,只是尽我所能地许你自在平安,但凡事都有万一,你要答应爹爹,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首先护住自己,护住在意之人。” 萧奕峥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他松了一气,又道:“太子今日未阻拦你进宫,你来之前我听了朝中重臣的汇报,这些时日,他也未做任何不妥之事。我亲自教导出的太子,我相信他会是个明君,虽然仍然有着这么多的担心,但从社稷的角度考量,这天下会交到他手里。若是相安无事,你还是要待他如君。至于皇后,她刚刚提出想去洛京上清宫,我准了。日后你们恐是见面机会不多。不过,她待你之情,你也不可忘。另外,我将小七交予你,相信你可以教导好他。四丫头的事,太子会操心的。还有,还有郭瑞,他跟着我大半辈子,你要保他!” 萧奕峥的嘴唇跟着呼吸颤抖,低低允诺:“爹爹放心。” “嗯。”萧辙微微点头,“这次回来,有想过万一有变,如何全身而退吗?” “ 想过。” “很好。不过,这次用不上你的那些盘算了,我刚刚已然和众大臣做了交待。不会有事的。” “爹爹......”萧奕峥控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扑在了萧辙怀里,紧紧怀抱住他,泣不成声。 萧辙抬手抚摸着他的背,柔声道:“莫哭莫哭,你娘亲在那茫茫大山中已经寂寞很久了,爹爹倒是很盼望能早日见到她。” 萧奕峥的背起伏的厉害,不愿放开双手。 “六郎啊,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你娘亲当年的死因。其实,当年,若不是你娘,殒命的便是我。” 萧奕峥呼吸一滞,讶异的抬眸。 萧辙的神色却是安详平和:“当日确实有刺客,但刺客的目标是我,不是你娘。” “是谁安排?” “我已经结果了。此事本应昭告天下,可你娘在弥留之际嘱咐我不用做此交待。她想得个清静。”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萧奕峥的脸,笑着道:“所以你说,我是不是想要早些见到你娘亲?” 他说着,将目光挪向了远处,显出一脸幸福之色:“她已经等我很久了。如今,你长大了,如此出众,我去见她,她也不会怪我了。” 养心殿内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皇帝一脸向往的静静睡着了,旁边坐着搂着他默默陪伴的儿子。 永宁十九年春,大成皇帝萧辙驾崩。 第149章:陈园相助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一场春雨,滋润江南,晓风拂面,绿意盎然。 清溪屋前的古旱莲已然落了一地。 她望着满地的玉兰花怔怔发愣。 “王妃今日起的甚早,是为了那碗飘香的长寿面吧。”江练带着浓蜜似的笑意走近,轻声道。 清溪转身,微微颔首:“江大哥。” 自那日江练抵达苏江后,便挑明了身份。 江家乃是陈籍口中之一,祖上辗转落户山东,经营了万元楼的生意。 江练乃是这一辈的江家主事人。 “我幼时曾随父亲拜访过陈老先生,那时王妃还在牙牙学语,许是没有映像。说起来,我还抱过王妃。”他说,眉间温柔暖如春风。 清溪略一垂眸,发丝被风吹过脸颊,淡淡一笑。难怪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透着熟络般的大胆。 江练说,他虽知道他们的身份,原本并没有打算如此快的挑明,毕竟兹事体大;然尚都城内风云变幻,他意识到或许需要动用自己手中的力量了。 “那么为何又故意透出线索让我们怀疑追查?”清溪不解。 江练笑着道:“只是想见识见识民间传说颇多的恒王殿下有几分本事。况且,我知道你们的目的地是苏江,也知道你们到了苏江后,有些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所以即便我泄露了什么,也不打紧。” 清溪扬眉,傲然道:“他自是不负传言。若是他没有猜错,你应该在一些官员的府邸安排了眼线,搜集朝中消息。而这线眼线便是后宅女子,也曾是你万元楼或者花船之上的花魁翘楚。” 江练承认的很坦诚:“不错。这便是我东部的力量了,东部手中有的便是情报。不过,我们做事很公道,那些姑娘们并非纯粹的探子,他们是付出真感情的。所以,经过这么些年,我们的情报来源并非遍布中央地方,只不过也够用了。我也绝不会强迫她们与自己看不上的人生活在一起,不会给她们下达任何非完成不可得任务,我所获得的消息不过是他们看在往日情分上主动传回来的。不过,我也会利用手中的消息给与他们的夫君儿子在仕途上的方便,长此以往,彼此都形成默契,互惠互利罢了。我也不担心他们会向枕边人透露我的情况,因为一旦暴露了我也就暴露了他们自己,聪明的女人不会给任何机会让在乎之人猜忌自己。” “可我认为这样并不好。”清溪蹙眉道。 江练默了会,不急不缓道:“我们并没有违反国朝任何的法度,也未做任何损害国朝大利之事。我手中并没有其它任何力量,”他顿了顿,促狭一笑:“如今恒王殿下却是需要我这手中唯一的武器。” 清溪嘴唇一抿,不再说什么。 接着,江练非常详细的和众人说了一遍他得到的京中消息。 “圣上的情况不容乐观,太子殿下目前把持朝政,但也未有任何过激行为。凌府暂时安全,殿下单枪匹马回京,或有风险。”他总结道。 萧奕峥离开苏江后,凌清松与李菡也知道了内情。 清溪不忘叮嘱李菡:“他不想让长丰卷入朝中政事,你无需做什么。” 李菡肃然点头道:“长丰不会做任何事,可李菡随时可供差遣。” 清松更加忧心京中的父母情况,却被陈籍沉声教训:“小六已然回京,无需担心。你乃一方父母官,不可因此荒废政事。” 清松嘴一撇,本想回两句嘴,可觉得外祖父居然让自己专心仕途政事,也是稀奇。 这一个晃神,已被李菡抢先开口了:“凌探花可要记得明日南湖工程便正式开工了。” 他无奈的叹了一气,心道这个李菡是真不知人情世故还是怎的,此时居然还有心情提醒他此事。 江练接着道:“另外,我得到的消息是,圣上这次病倒与朝中近日处理的原州太宁开矿案相关。很 奇怪,此案上达朝廷多日,按理说早就该审明结案,可迟迟未有最终结论。我有一姑娘是湘王府世子的妾室,几日前给我传回消息,隐晦的说可能湘王涉入该案,她也十分慌乱,很怕整个湘王府会遭殃。” “湘王爷?”清溪倒抽一口冷气。 那个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湘王叔? 她记得他们从北粟返京时,便是他在城门相迎。 广王之案过去没多久,若是另一王爷再涉谋逆之案,对于皇帝来说,打击可想而知。 “为方便行事,我还将一人带来了苏江。”江练微微松了脸色,轻快道。 清溪疑惑的看向他。 “王妃不如猜上一猜。” 清溪眸光一聚,立刻吐出三字:“书痴吴!” 江练赞赏的点了点头:“不错!吴先生可是有绝活的,不能浪费了。他本不愿意来,我说你能见到陈老先生,他转头便收拾行李跟了来,只是他腿脚慢,拉在后面了。” “确实慢!”半晌不说话的赵信冷不丁的跟了这一句,让满屋凝重的气氛缓解不少。 而两日后,书痴吴一路问到陈园门前时,简直热泪盈眶,见到陈籍,就差抱个满怀了。 书痴吴在知晓了萧奕峥真实身份后,也不过就是长大了嘴巴,连到几句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而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了,似乎也并没觉得能与当朝亲王相交有什么了不起。 虽说陈园内众人表面依旧,但各自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惶恐担忧,除了陈籍。 他是表里如一的轻松悠然,无比笃信着萧奕峥会安然无恙。由于也挺欣赏他潇洒开怀的性格,与他谈笑风生,相谈甚欢。 萧奕然每日在书房内听着他们的笑声,原本的忧心沉郁也消散许多。 萧奕峥走后,清溪便十的告诉了他实情。 她说:“小七,你六哥未带你回京,也是因着安全考虑。我们就一起祈祷父皇尽快治愈康健。” “三哥会伤害六哥吗?”他直白的问出疑问。 清溪一顿,她知道萧奕然早慧,并非不懂局势。 她摇了摇头道:“你们是兄弟,这一点无法改变。你三哥与六哥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他们也不是天然彼此为敌,只是生在高处,身不由己。六嫂相信,他们,我们,都会平安度过这场变故。” 萧奕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一句。 此后,陈籍便日日让他到书房跟着自己一起读书练字。 陈籍也不多说什么,给他一本书,自己持一本书,彼此无话,开始阅读。 偶尔,陈籍会问他读到哪里,他会简单复述一遍,陈籍会做些补充,而后再安静阅读。 清溪知道,陈籍虽表面不收任何学生,但已然身体力行地再教导萧奕然了。 她便也没了照顾萧奕然的琐事,这几日都在全心全意的为京中的萧奕峥和父母安危筹谋安排,尽都忘了今日便是自己的生辰。 此刻,屋檐之下,江练听她唤了一声江大哥,倒是讶异。 清溪笑笑,解释道:“这几日,江大哥忙着发收消息,亦是辛苦。大家既是交底,也不用太过拘泥,我便唤一声江大哥吧。” 江练的脸上似乎永远挂着笑容,半点不显经商之人的精明之色。 “王妃今日生辰,不知有何安排?”他问。 清溪肃然了面容,道:“按照脚程估算,今日澄湛便会抵达尚都。如此,我们先前安排的事宜便要开始了。今日,便请吴先生与赵信早膳后来我院内的书房,开始做事吧。” 江练皱了皱眉,道了句好,后又道:“王妃真是全然为了恒王殿下。”他直视着她问:“不知当日我送王妃的生辰贺礼,王妃可有使用?” 清溪一顿,不知为何他会提及此事,歉然道:“坦白 说,当日不知江大哥深浅,谨慎为上,便也没有将那张秘方拿出使用。” 江练点头表示理解。“昨日,我给陈老夫人调配了些开胃汤饮,她顺口提及了您在服用的调理药丸。言语间,我似乎听出您并不知道您所服用的这些药丸的真正功效。” “江大哥当日便提醒过了,调理身子,有助于受孕嘛。” “不错,可重点是,它首先要解药。” 清溪神色一顿,显出疑惑。 “看来王妃并不知道实情。”江练笃定。 “江大哥有话直说。” 江练略显犹豫,但看着清溪势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神情,便坦白道:“我说我的鼻子甚灵,此乃实话。万元楼的茶饮可是一绝,所有的配方皆是我亲自把关,因此我对草药这些甚为熟悉。王妃所服用的药丸,配置药材皆为上品,可其中有两味药材若非为了克制妇人滑胎之药材绝不会使用。也就说,王妃此前应是服用过有损于身子的饮食,才需要这两味药材去化解。” 清溪脸色一白,惊讶都写在了脸上。 “但你所服用的药丸会调养好的你的身子,只是耗时较长,难免会有坏了你口味之时,所有我的那个方子会有用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原以为你知道内情,不想你却不知。不过话已至此,便也不想隐瞒,王妃如此通透才情,应该会喜欢明明白白的好。” 第150章:帝王心思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皇宫内,哭声震山动岳。 大行皇帝的灵堂前跪了一片。丧仪的各项事宜安排皆是有条不紊。 最前方的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勉强支撑着身子,泪水静静滑落脸庞,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眼中似有茫然。 跪在其身边的太子轻咳连连,脸色苍白无力,悲痛神情令人动容。 萧奕峥直挺挺得跪在一侧,眼睛已然红肿,整个人批被抽去了一半的精气神。 太子妃沈桐,后宫嫔妃及包括萧乐畅在内的几位公主有的啜泣不停,有的哭的不能自已。 再后面,跪着的是朝中官员,皆哀伤不已。尤其是与萧辙一同走过多年的几位老臣,与其情谊越超君臣。皇帝的驾崩对他们来说是天塌般的崩溃打击,如丧考妣。 “父皇不喜哭闹,也有交待,一切从简,服丧期也不必随祖制,三月即可。”太子撑着腿起身,身子微晃,缓了缓神,慢慢转身,调整了下呼吸轻声吩咐。随后,他对着跪在一旁的萧奕峥缓缓道:“六弟,你随我来。” 萧奕峥略一抬腿,酸麻感让他一时没有站起来。他深吸一气,再使力缓缓站了起来,跟上了萧奕和的脚步。 跪在不远处的凌德言抬眸望去,面露一丝忧色,收回目光时,对上了向他略一点头的中书令杨致宽慰的眼神。其实他知道目前的太子,未来的皇帝暂时不会动萧奕峥,可难免挂心。 入了偏殿的萧奕和遣了内侍,雕花木门一关,似乎隔绝了大殿内得哀痛之声,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坐下说吧。”萧奕和哑声无力。自己先在正坐上坐下。 萧奕峥定了会,提步上前,坐在了侧坐上。 两人沉默半晌,终是萧奕和先开了口:“你我兄弟也要走至这一步了吗?” 有些事情不需说清道明,形势得变化彼此心知肚明。 萧奕峥目视前方,轻声回道:“你我兄弟如何全凭三哥做主。我的态度,早已表明,当日便说过,有些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萧奕和微愣,旋即苦笑道:“六弟啊六弟,你是已然笃定我不能动你,才会到了此刻竟比从前更骄傲了些。” “骄傲?”萧奕峥转头看着他,略显失望道:“我在三哥面前何曾有过骄傲?我所有的是对三哥的敬重信赖。” 两人目光交汇,皆有复杂深意。 萧奕峥继续道:“三哥即将登基称帝,臣弟不敢笃定任何事,所仰赖的也是这份兄弟情,否则臣弟怎敢独自回京,又无可奈何的被软禁在王府之中。” 他自称臣弟,然这一声臣弟却让萧奕和听的颇为刺耳。 “若是全然如你所说,六弟怎会只身回京?坦白说,我不相信三弟全然无准备。” 萧奕峥悠悠看着他,收回目光,叹道:“如今我说什么,怕是三哥也不能全然相信了。不错,这一路回来,我是想过各种稳妥安排,但终究相信三哥不会那么对我。父皇将这天下交到三哥手中,也是对三哥的无比信赖。” “父皇……父皇……”萧奕和念了两句,缓缓道:“在你进宫前,父皇将那几位老臣唤至跟前,做了各种交待。你可知太宁开矿案事涉湘王叔?” 萧奕峥眉间微蹙,此事他确实还未得到任何消息。 “这可是谋逆罪。然,父皇却做了安排,命我此后已国丧期为由减免他的罪行。你知道父皇为何如此宽大处理此事吗?” “父皇一向不愿大动肝火,此前九叔一事,他亦是想法设法保住九叔。”萧奕峥答道。 “不错,父皇一向顾及兄弟情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要了湘王叔的命,这是事实。不过这一次,他有更深意。”萧奕和低垂了目光,显的有些寞落。“在朝中重臣面前,他紧接着对我说:天子家国一体,家宁则国宁,家兴则国兴,无论何时何地,你须善待兄弟 姊妹,我如此,你便如此吧。” 萧奕峥目光突的暖柔。“父皇……”他情不自禁的喃喃。 “他这是敷住了我的手脚,在用最后的安排保护你?他连谋逆罪都可轻罚,此后我又有什么理由和可能动你呢?”萧奕和再次抬眸,看向萧奕峥,略带着不平愤恨道:“所以六弟,我动不了你。” 萧奕峥嘴唇微启,却没有说话。 他体内冷暖交加,天上地下。抬眸时,扑捉到萧奕和眼神,心中一痛。 他摇了摇头:“你说父皇有深意,可也许你并没有完全理解父皇的深意。兄弟姊妹并非我一人。他难道没有为你着想吗?将给予湘王府大恩的机会交由你完成。即便是父皇手中认定的大案,你也可一锤定音,且朝中重臣无一不服。这便是你登基之初给天下立下的威望。此外,父皇的安排远比你所想的深远。他不仅仅是你我的父亲,亦是一位君王。他这一生一直追求朝廷内外的宽仁中和之气,这是他的理想抱负。如今国朝一切欣欣向荣,这股风气不能变。他也需要你通过此案的处理传递新帝的这个态度,保持朝廷内外的和谐稳定。”他略带失望的看着萧奕和:“若是你仅仅将他理解成,父皇为了保护我才这么说这么做,就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萧奕和怔怔然,愣了半晌。 他确实没有考虑这么多。彼时,听到萧辙这么说,他唯一的念头便是:这是为了他的六郎。 他手指微曲,慢慢紧握成拳,呼吸越发急促,又开始止不住的咳嗽。 萧奕峥起身上前,递上了一杯热水,提醒道:“三哥也需保重。” 他此次回来,看着萧奕和的身型消瘦不少,气色不佳。 他的手停了半晌,萧奕和才缓缓抬手接过瓷杯,轻抿了一口,咳嗽减停。 萧奕峥坐回原位,接着说:“其实,就算如三哥所说,父皇如此安排全然是为了我。可你是手握天下生死大权之人,若是你全然不顾父皇意思,也不惧在场重臣的日后反对,也不是不可以。那么父皇如此一说,仅仅是为了给你加上你随时可推翻的枷锁吗?”他顿了顿,语重心长的继续:“三哥,那是因为父皇了解你。他知道你,不会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妄为的皇帝。你知道吗?他对我说,你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太子。他相信你会是一代明君。” 萧奕和的手微微颤动,呼吸声浓重。抬眸时,眼中似有朦胧之意。 萧奕峥缓缓起身,行礼道:“三哥在休息会吧,臣弟要为父皇去守灵了。还是那句话,当日承乾出生时臣弟在太子府说的那番话不会变,也不会再说第二遍。若三哥还有什么话,也等日后再说吧。如今,我只想再去陪陪父皇。”说要。他转身提步便走。 萧奕和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父皇驾崩,小七与弟妹本应回来奔丧。父皇也有交待,无需小七回来,只让他在苏江得些自由惬意。想来,你也是不放心他们回来的。如此,就让他们暂留苏江吧。” 萧奕峥脚步顿了顿,道了句好,径直出了偏殿。 萧奕和望着他的背影,身子靠上了椅背,亦是十分疲累。 整个丧仪期,萧奕峥几乎都在大殿之上。 安平公主和凌德言都本想与他说会子话,见他熬了几日,也是憔悴,便也忍了下去。 出殡前日,皇后走至他身前道:“六郎,明日你父皇便要送进盛陵了,有一事,我想说与你知道。” 萧奕峥抬头看着她。自清溪告诉他御花园之事后,他在面对萧奕和和皇后时心态已然不复往昔。尤其是,究竟是谁给清溪下的药?他已然高度怀疑皇后,故而也装不来心无结缔之样。 “娘娘请说。”他恭敬道。 皇后似乎也意识到他语气中的疏离,眼中微有受伤之色,但很快很好的掩饰过去,淡淡道:“按照祖制,我若日后去 了,也是要入盛陵的。可是,盛陵内已有了你母亲,我便不想去了。你也别多想,我没有针对你母亲之意。只是,我也不想去了另一个地方还如此累。” 皇后如此说大出萧奕峥的意料。“娘娘……”他本能的想说些什么宽慰她,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的确,皇后在父皇身边多年,虽然父皇十分敬重她,但她亦忍受了许多,着实是累的。 皇后又道:“这是我的决定!你们也无需多说什么。只是觉得你应该知晓。” 萧奕峥默了会,点了点头。 次日,皇帝出殡。整个尚都城都沉浸在哀痛之中。整城的哭声不断,空气里似乎都是悲苦。老百姓皆道不敢相信今岁上元节与民同乐谈笑风生的皇帝就这么去了。他们自发的跟着皇家的送葬队伍的后面,一路磕头前进,由于人数众多,朝廷不得不派官员出面劝阻他们勿跟。 萧奕峥远远的看到盛陵时,心中念道:“娘亲,爹爹来陪你了。你们此刻是不是正在一起看着我?” 第151章:等人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辙驾崩,举国哀痛。 消息传至陈园时,清溪正在书房看着书痴吴模写的那些信。 手中一抖,信纸滑落,她抬眸看着站在面前的赵信,愣怔的半晌,低低问:“真的?” 赵信哀痛的点点头。 清溪默了会,轻哑道:“将消息告诉小七,让月影多看顾着点。” 赵信走后,她坐在书桌前,想着往日种种,想着萧奕峥此刻心境,泪水静静滑落。 陈籍推门而入时,她犹自沉静在悲伤中,浑然不觉。 陈籍轻轻一叹,轻声唤她。 清溪恍然抬头,抹了抹腮边的泪。 “看来,今上待你亦好。”陈籍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低沉道。 清溪颔首。 陈籍深吸一气,依靠在椅背上,目光绵长悠远。“遥想当年,他来苏江时还是英姿勃发的年纪,谈笑间便有万千学问气势,素华倾慕于他,无可避免。那些事啊,仿若昨日……如今,他倒也去了……”他停了口,不甚唏嘘。 清溪含混不清的道:“阿公,我想回尚都,也理应回去。” 陈籍收回目光,慈爱的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阿公知道,你想回去尽孝,也想回去陪着小六。珩儿啊……你若回去,若是京中有个万一,我们便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了。我想,那去了的人与小六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不会。”清溪急忙道。她将桌案上的书信捧至陈籍眼前:“这些是书痴吴模仿澄湛的笔迹分别写给西南军林远将军及西北军曾济将军的信。请他们鼎力相助。国朝大丧,周边部落地区皆会派使节前来,西南军和西北军定会派人回尚都。军中力量不容小觑,若有他们施压,太子不敢妄动。” 陈籍一一看过那些信,问:“这便是你与江练这几日谋划出的主意?”他将信搁在一旁,摇头道:“不错,我是说过西南军与西北军是站在小六身后的力量。但这力量只有落到虚处才能形成威慑。彼时无事,按兵不动时,对方会考量顾忌。但一旦拿定主意,这份力量便不好说了。” 清溪蹙眉,立即理解了陈籍的话。 若是萧奕和还在犹豫阶段,那么萧奕峥在军中的威望会是他的顾忌。若萧奕和已然有所决断,便是有了针对性的安排。 陈籍顿了顿,继续道:“且不说西南军和西北军是否会因为与小六的情谊和新君作对,就说你如此做,便是真的与对方势不两立了。我想小六也不会如此希望。” “我知道。”清溪点头。 她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但若是萧奕和已然要至他们与死地,那么他们为何要坐以待毙? 总之,她不能让萧奕峥受委屈! “不到万不得已,我当然不会如此做。但,若是我也被困在尚都,那么必须有可保护我们的力量。”她坚定道。 陈籍凝视着她许久,似有些挣扎犹豫,但还是肃然开口:“珩儿,龙凤佩,需得你来执掌。你在苏江运筹帷幄,小六及你的父母在尚都便可安全。” 清溪眉间紧蹙,不解的问:“阿公,关于龙凤佩的秘密,你一定还有未尽之言。号,究竟是?目前,我只知道,北部关外,东部江练,还有哪些人?我在苏江运筹帷幄?可实际上,您什么事都没交待我做!” 陈籍示意她坐下,方才缓缓道:“南部便是我们家,我们家唯一的任务或者说力量便是龙凤佩,可是指挥权。至于西部,是在蜀中。西部拥有最庞大的人力物力,是蜀中地区大部分江湖游侠的总领组织。只是,西部的主事人传至如今已是第三代,我从未见过,也无交道。知道你们要回苏江时,我便去信邀其前来一见。他提出必须见到你。这就是我让你留在苏江的原因。” “是谁?” “人,还未至。” 清溪眼珠一转,又问:“那么还 有一部?” “中部!” “有何力量?” 陈籍低了低眼神:“中部已无什么人了,你可不必在意。” 清溪还想再问什么,陈籍却再次抬眸阻止了她的话头。 “你且再观察两日,勿要鲁莽行事。”他叮嘱道。 萧奕然在得知萧辙死讯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月影在一旁陪着擦鼻涕抹眼泪。 清溪过来看他时,他流着泪问是否可以回尚都。 清溪不忍的摇了摇头:“我们再等等消息。” 萧奕然点了点头,没有不解不安,倒显得非常沉的住气。 江练陆续收到发回的各路消息,众人得知萧奕峥在尚都暂时无事,便都送了口气。 很快,萧奕峥让清溪与萧奕然勿须回京奔丧的书信传到。 萧奕峥的这封信写的极为简短,只是告诉他们京中无事,无需返回。 众人心安不少。 由于萧辙留下旨意,其丧事不可影响百姓生活,故而朝廷对于国丧期间民间活动管束较少,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多少影响。 直到萧辙大丧结束后,尚都城也未有进一步消息传出。 清溪问陈籍,西部之人何日抵达。她非常心焦。 可陈籍也无从得知。 然,陈园却来了意想不到的人:丁铭。 李菡在看到来人时,一脸无奈:“你怎么又跟来了?不过这次倒是腿脚慢了点,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丁铭憨憨一笑,也不言语。 李菡撇了撇嘴道:“来便来了吧,正好可以帮着我们探花郎去看看南湖改造情况。”她转身对正在看着他们的凌青松道:“他可是此间高手,我们蜀中长丰镖局的重多修建事宜都是他指导完成的。” 凌青松拱手行礼道:“久仰大名,上次舍妹尚都城外林中遇险一事,还未谢过丁兄。” 丁铭连忙回礼,似是连正眼相视都不敢,连连道不敢不敢。 听闻有客到访来了前厅的清溪看到丁铭,浅浅一笑。她还着着孝服。 丁铭本预行大礼拜见,被清溪制止了。 她打量着丁铭,再看看站在他一旁的青松,一瞬间觉得李菡若是不喜欢丁铭也是情有可原吧。 丁铭的长相好不显眼,整个人一副唯唯诺诺之态。 可转念一想,往日他为了李菡可与亲王争高下,提醒自己万不可以貌取人。 李菡自己在陈园叨扰已久,本已不好意思。虽然,她对于自己的生世仍有疑问,但近日发生事情较多,不好再此时在做探究。如今,丁铭又至,她便更不想再添麻烦,便道:“既然你来了,那么我便与你一同回长丰吧。” 清溪刚想挽留,清松却先出声问道:“大当家的在陈园住这么久,这说走就走了?” 李菡略一蹙眉,扬声道:“怎么,凌大人还要让我留下些什么不成?我们长丰可是捐了不少银两支持你搞事情啊!” 青松微微笑着摆手:“那倒不用。只是你在陈园住这么久吧,我还真习惯了。” 他说此话时,清溪注意到丁铭低垂的头略一抬起,聚焦了目光凝视着清松。 她心里一沉,有了计较。她知道兄长与亲近之人说话一向如此,不会有太多忌讳顾虑。她知道,李菡知道,但丁铭不知道。 而丁铭这一晃而过的眼神里透着精明,绝不是李菡口中那个胆小如鼠的泛泛之辈会有的眼神。 清溪想:这个丁铭或许不简单。 “那么凌大人便多多往长丰跑跑,也习惯习惯。”李菡打趣道。 “那是,那是,金主嘛!”清松轻叹一声:“哎呀,这以后啊,莫要再唤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大当家的若不嫌弃,也如珩儿一般,换我一声兄长或是大哥。” 李菡一摆手,笑道:“别,我还是喜欢探花郎这个称呼,也喜欢你称呼我大当家的。” 丁铭在一旁看着他们谈笑风生,又低低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李菡与陈籍夫妇告别后,便离开了陈园。 她说自己暂时不会离开苏江,故而大家虽有不舍,但终究未有勉强。 李菡走时,清溪拉住她,避了众人,低低说了句:“你的事,我记在心上了,等过些时日,我会帮你。” 李菡笑笑道:“此事,你莫放在心上,我说过,我并不在意结果。” 李菡走后,清溪问清松:“我怎觉得你和李菡这情谊已超过我与澄湛了呢?是不是因为人家是金主啊?” 清松看看她,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还会调笑你哥,说明还懂得自我调节。”他顿了顿,拍了怕清溪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珩儿,我知道现在的情况,你很担心,我也一样,但我们的担心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徒增不必要的烦恼。我们要做的是,理智的思考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尽力就好。我相信尚都城内的妹夫,相信他的能力。” 清溪点点头,彼此相视而笑。 清松说完转身,出了陈园,去了知府衙门。 她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兄长宽厚的肩膀亦是能扛起千钧重担,让她莫名安心。 “若是还有人共担他肩旁之上的温暖就好了。”她喃喃道。 第152章:凌府与皇宫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从盛陵回来尚都后,萧奕峥直接回了恒王府休整。 多日哀痛,无处疏解,他觉得自己也已到底了崩溃的边缘。 而忠伯见他回府,递给他一封苏江传来的信。 他抚摸过书信之上的字迹,突然觉得呼吸顺畅了些,缓解了艰难痛苦。 他的身后,还有不能割舍的眷恋。 清溪只给她写了四字:我在身边。 可这四个字已然够了,可以支撑他度过无数黑夜,走过煎熬困苦。 忠伯看着他一身憔悴,知道对于他来说,此刻心境无任何语言可安慰,只得默默安排好府中一切事物,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 次日,萧奕峥先是去了凌府。 自回到尚都后,他还未与凌德言有过深入交流。 朝中百官亦是连日辛苦,萧奕和给众人一日休沐假。 萧奕峥细细告诉凌德言与陈若芙苏江的情况,尤其是关于孝懿皇后的部分。 两人听后震惊不已。 “你是说姐姐便是孝懿皇后,而你其实是姐姐的儿子?这......这怎么可能?这......太不可思意了。”陈若芙张着嘴巴,一幅决然不信的神情,但看向萧奕峥的眼神分明多了更多的情谊。 凌德言深锁着眉沉吟道:“岳父从未与我们说过此事,先皇也从未提及过。”他转眸看着陈若芙又道:“我入京为官前,孝懿皇后便薨逝了。若是在此之前,你入京,或许便能有所察觉。原来尽是如此!”他顿了顿,斟酌道:“如今,事过境迁,我看还是让它成为我们家人之间的秘密的吧。”他显然在征询萧奕峥的意见。 萧奕峥点头道:“小婿也如此想。” “另外,关于珩儿......”凌德言的双眉皱的更紧了:“坦白说,岳父对于珩儿的期许,我们也不知。” “是阿!为何关于那什么龙凤佩的事情,我却一无所知?”陈若芙也跟着道:“这若是我们陈家的秘密,为何我不知?珩儿她为何要担此重担?她不是......” “阿芙......”陈若芙的话被凌德言打断,后者非常自然的接话:“其实也可以理解,事关家族机密,若无紧急情况,怎会提及。” 陈若芙顿了会,旋即颔首附和:“也对......也对......” 萧奕峥很敏锐的捕捉到他们有未尽之言,然还没来的及开口询问,却听凌德言对着自己郑重道:“殿下,先皇临终前于今上的交待,我也在场。我想今上即便对您有不放心,但不会动您。至于我们,你也莫要担心。等登基仪典后,我便上书请求致仕还乡。我想今上不会挽留。” 萧奕峥带这愧疚的看着他,歉然道:“委屈岳父岳母了,若不是因着小婿的关系,岳父还可为国朝效力。” 凌德言笑着摆手:“殿下此话严重了。权势如浮云,无需过留恋。我为官多年,也算是为国朝为百姓做过些事尽了些力,倒也无愧此心。我们啊,想回到苏江,想要回到家人身边。”他慈爱的看着萧奕峥,又道:“殿下也想,不是吗?” 萧奕峥动容的看着他们,微微点头。 “对了,关于太宁开矿一案,你有什么看法?” 萧奕峥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此事,略有不解的道:“此案是否还有隐情?” 凌德言道:“应该说查到湘王爷应是到顶了,而先皇也有安排。我想今上正式登基后便会处理湘王府。” “那么岳父有何疑问?” “倒也不是疑问。只是此案在交予大理寺彻查前,先皇曾先派人摸过低,这个动作,我倒是颇为不解。” 萧奕峥皱眉,这确实不符合朝廷查案程序。父皇为何要如此做呢? “父皇派了谁?” “应是郭都知。”凌德言稍稍松了神色,又道:“ 许是我多想了。先皇令人先查查也无不妥。” 郭瑞此前请求前往盛陵守陵,萧奕和已然准了。 如今郭瑞便在盛陵,并未返京。 萧奕峥听到这一番话,心里也存了此事。 出了凌府,他便进了宫。 父亲交待给他的事,他要全力办好。 萧奕和的登基仪典定在十日之后,一切事物皆有条不紊的进行。他本人已然自东宫搬进了养心殿。 萧奕峥进入养心殿议事厅时,萧奕和正在服药。 他皱了皱眉,本能的开口问:“三哥身体欠安?” 萧奕和抬眸看了看他,放下手中的药碗,在内侍的服侍下漱口后,手一挥令人都退了出去。 “坐吧,正好有事和你说。” 萧奕峥见他没接话,也不追问,坐下后,开门见山道:“臣弟今日来,便是想恳请皇兄一事。臣弟想参加完登基仪典后,便返回苏江。” 萧奕和平静的看着他,缓缓道:“此事容后再议吧。眼前朝中事务繁多,还需六弟多多帮衬。” “臣弟自在逍遥惯了,父皇在世时,我便无心朝政,皇兄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萧奕峥恭敬道。 萧奕和默了默,看着殿中香炉燃起的袅袅青烟,沉声道:“六弟,我记得当日你说,我是三哥,你是六弟,仅此而已。纵然你我之间,已并非毫无芥蒂。但今日,我也有一句:我愿意为你三哥,只要你还是我六弟。” 大殿之中,一时安静,放若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萧奕峥抬眸,对上他的眼神,皆是沉沉深邃。 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深意,也能读懂萧奕和心中的那份纠结,既不舍那份兄弟情,又不能全然放心,然他恐怕对这份不放心也全然无力控制。 他在心底生出了悲悯之感。 “记住我的话。”萧奕和柔了神色,轻声嘱咐,接着又道:“登基仪典,我朝友好邻邦皆派了使节前来道贺。有你的熟人。归平国派了老丞相前来,而丹答部的琪琪娜公主此次也随使节团进京,不日即会抵达,届时少不了你的招待。你今日既已进宫,去看看母后吧。登基仪典后,她便要启程去上清宫居住了。我也劝不住她,或许你可以。” 萧奕峥微微蹙眉,并未发表任何意见,起身便告退说是去凤阳宫。 凤阳宫里异常冷清,已是太后的袁氏独自站在宫外的桃林前,怔怔发愣。内侍女官们离着她很远。 萧奕峥走近,众人预行礼,被他截停。 他看着那一片桃林,想起去岁此时,他与清溪在桃树下相见,那时怎会想到今日会有如此变故。 桃花依旧,人面不知还同不同? 他提步缓缓走近袁氏身边,循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片桃林。 “六郎来啦......”袁氏也未回头,却适时的开口唤道。 萧奕峥行礼道:“娘娘仿佛能辨清脚步声。” 袁氏笑了:“旁人的也许不能,可先皇,三郎,与你的脚步声,我还真的能听出来。” 萧奕峥心尖一痛,本想直截了当出口的问题,却堵在嗓子眼,发不出声。 “凤阳宫外的这片桃林甚美,总是能让我想起许多年前第一次见你父皇的画面,便是在这桃林前。我被册封为太子妃进宫谢恩,他站在这等我说是想看看未来妻子是何人。我这一生便没入了这一眼之中。”皇后的声音显得悠远飘渺,仿佛回到了当年。 萧奕峥默默的听着,也不打断她。 “那时,看到你与清溪站在这花瓣如雨的桃林前,我便真心的希望你们的这一眼可以天荒地老。” 皇后说着转身,坦然的看着萧奕峥,轻声道:“六郎应是有话要问我吧。” 萧奕峥点头,压下心里的不忍,道:“娘娘,六郎不愿与您虚与 委蛇,我只问一句:追杀清溪的人和给清溪下药是否皆是娘娘所为?” 皇后并无讶异,脸色一如既往的沉静无波,缓缓道:“我知道,你终是会来问我的。”她叹了一声,点点头:“不错,是我。” 萧奕峥虽有心里准备,但当面听到她亲口承认,脸色依然瞬间起了变化,有失望,有痛惜,有怒意。 “想必清溪已然告诉你当日在御花园内听到的话。”皇后的脸上还挂着温和之意:“我在宝鼎山上第一次见到那孩子,就喜欢她的勇敢镇定。当日,我见她站在御花园内,原也不笃定她就听到我和三郎的对话,但后来她见到你走近凤阳宫时那一刹那的眼神骗不了人,那里面有突然的安心和心疼。再勇敢镇定的女子啊,见到心中所系的人,都不懂得隐藏。所以,我肯定,她定是听到什么了。” “娘娘不该如此。清溪她什么都未和我说!即便她说了,又如何?娘娘难道觉得我会因此伤害你和三哥?”萧奕峥低喝道。 皇后看着他,摇了摇头:“我自然相信你不会。可是,六郎,你恐怕无法理解你三哥这些年的心境。帝王家,有帝王家的无可奈何啊!” 帝王家有帝王家的无可奈何。 这句话,萧奕峥自己也说过,如今听来,竟有种沧桑之感。 袁氏继续道:“三郎不知此事,你勿迁怒。对于清溪,我有愧,如今她安好,我便少了一重罪孽。日后,我去了上清宫,也会诵经祈福,已恕自己的罪孽。” 萧奕峥深深呼吸,本是难以平复的情绪,再听到皇后如此说后,又覆盖上了一层不忍。半晌,他道:“伤害清溪的人,我本不会放过。然,娘娘对我有多年抚育之恩,父皇塌前,我也曾答应他,要记得您的好。三哥让我来劝娘娘在宫中颐养天年,我做不到。娘娘去了上清宫,六郎与娘娘恐是后会无期,就此别过。” 第153章:和亲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出了凤阳宫,便见到了安平公主萧乐畅。 “四姐姐,多谢你的那封信。”他行礼感激。 萧乐畅未施粉黛,衣着素静,淡淡一笑,道:“我正欲去御花园逛逛,六弟有空吗?” 萧奕峥见其似有话要说,便点头道好。 萧乐畅屏退了左右,与萧奕峥并排走着。 “回宫后,本以为可多多陪着父皇,竟是这么短。”她语气里虽带忧伤,却也透出经历世事的淡然。 萧奕峥深吸一气,没有接话。 “我知道当时宫中形势,也不知应不应该让你回来。” “我肯定会回来的。” 萧乐畅点点头:“我想,也是。” “我也很担心你的安全。”萧奕峥轻声道。 萧乐畅摇摇头:“我无事。我给你递出消息便考虑过三哥,”她顿了顿,笑了笑道:“现在应该称皇兄了。我有考虑过皇兄或许记恨我,但我还是决定这么做了。我想父皇会愿意我这么做。” “嗯。”萧奕峥微微点头。 御花园内桃红柳绿,春意盎然。 然两人皆无心思欣赏这无边春天。 “清溪好吗?”萧乐畅问。 萧奕峥嘴角微勾,露出温柔笑意。 “将她留在苏江,你是准备再回去的吧?” 萧乐畅看着萧奕峥点头,拂过手边的一枝海棠,柔声道:“有人等待,是幸事,是福事。” 萧奕峥默了会,问:“四姐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萧乐畅垂下手,神色倏的黯然:“原本心中有执念,想替驸马讨个彻底公道。如今已查到湘王叔,便也明白了。父皇也去了,听说母后也即将离宫。日后这宫里,怕是要冷清许多。” 萧奕峥看向天空,轻轻叹气。 “不知母后为何这么坚持要离开尚都?”萧乐畅蹙眉道。“不知是否和宫中传言相关。” “宫中传言?”萧奕峥疑惑问。 “你也知道父皇是在母后宫中昏倒的。你也知道,宫中人多口杂,便有人说当日两人有矛盾争吵。其实即便有些争执也属正常,连郭都知都说了父皇的身子早已亏空。其实母后也大可不必理会这些无稽之谈。” 萧奕峥皱眉沉默。 半晌,他松了眉头,看着萧乐畅,轻声道:“本来若是形势不同现在,我是想借机护送四姐姐出宫去长丰镖局。只要四姐姐进了长丰,那么皇宫的事便也不是秘密了。如今,事情并未发生到这一步,其实我很欣慰。四姐姐,如今只要你愿意,你还是可以走出皇宫。就如同当年,你出降前,我说四姐姐应该出宫去看一看一样。” 萧乐畅抬眸看着萧奕峥,眉毛一弯,露出舒然笑意道:“我会考虑的,或许某日,我会如你一样,走出皇宫,去看天地。” 萧奕峥眼神清亮。 两人相视一笑。 十日后,登基仪典顺利进行。 整个仪典庄重而简朴。 国宴之上,萧奕峥见到了琪琪娜。 琪琪娜是跟随丹答使节团前来观礼。 丹答部自与大成一战败北后,其内部一直争斗不休,而琪琪娜所在的正白部虽然目前还可以控制乌兰图,但显然压力甚大。此次丹答人员进京还向大成上贡了众多钱物。 此前朝议时,朝臣们都认为此次丹答部进京除了礼节性质的恭贺大成新帝登基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便是希望得到大成的支持,可以稳固正白部对于丹答部的统治。 琪琪娜盛装出席国宴,其一身红衣耀眼,刚踏入大殿,便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而她的目光在大殿内环顾一圈后,落在了正与萧乐畅耳语的萧奕峥的身上。 而等萧奕峥注意到琪琪娜时,她已然落座,正向着自己盈盈微笑。 半年未见,萧奕峥觉得琪琪娜身上似乎少了些许锋利,多了几分柔软。 国宴之上,觥筹交错,歌舞尽兴,人人轮番向高座之上的萧奕和敬酒恭维。 身为皇后的沈桐穿着厚重的大礼之服,沉重的头冠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但皇后这两字却要求她不得不摆出恰当好处的笑容接受众人的仰视。 众人酒酣之时,琪琪娜缓缓起身,走至了大殿中央,以丹答之礼先是恭贺了新帝登基,而后她看了看侧坐之上正在饮酒的萧奕峥,扬声道:“大成皇帝陛下,我丹答部愿与大成永世交好,为显丹答诚意,愿与大成结姻缘之好。” 她此言一起,大殿之内议论纷纷。 其余前来道贺的友好邻邦使节皆对琪琪娜在如此场合提出如此要求有些微词。想它丹答前不久还是大成的手下败将,如今便迫不及待地要以和亲地手段抱着大成这颗大树了。 在场地大成宗室朝臣们也在窃窃私语,丹答部如此迫不及待地提出自己的需求也是另他们略感意外。 萧奕峥听闻此言,放下手中的酒杯,抬眸看向了殿中央的琪琪娜。 上座之上的萧奕和则微微的笑着,不急不缓的问:“我大成愿与天下的同道之人交朋友。公主所言之事日后可慢慢商议。” 琪琪娜仰首立于殿中,无半分退色,继续道:“皇帝陛下,我今日便把丹答地诚意说清楚,贵国可慢慢商议。我,愿嫁入尚都。” 大殿之内突然安静,而立即又四周想起了嘈杂地议论声。 而琪琪娜地头依然扬着,脸色如常,目光坚定。 萧奕峥眉间微蹙,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直直地看着她。 突然,琪琪娜地眼神一偏,对上了萧奕峥探究地眼眸。 这一刻,萧奕峥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还未等他细细思量,只听琪琪娜继续高声道:“我愿嫁贵国恒王殿下。” 萧奕峥握杯地手一紧,一旁地萧乐畅急忙转眸看着他。 不仅是萧乐畅,大殿之内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到了萧奕峥地身上。 尤其是凌德言,他听到此言时,杯中的酒已然撒了半杯。他忘了将酒杯放下,就看向了萧奕峥。 萧奕峥微微垂眸,不动声色。 萧奕和适时地开口笑道:“哈哈,公主说笑了,六皇弟已然有王妃了。” “我知道。我见过王妃,不是唯唯诺诺地女子,我喜欢。但这不影响我嫁予恒王殿下。我知道,贵国有平妻之说,所以我不介意。”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御史台御史中丞刘子京降酒杯重重地戳在案桌之上,摇头愤然道。 杨致也啧啧锁眉,觉得琪琪娜如此作为也太过了些。 而丹答部其余出席地使节却不发一语,甚为赞赏似地看着他们地公主。 沈桐听她如此说,非常不快。她地这份不快全然是为了清溪。整个宴会中,她很少出言,但此刻她却肃然面容,沉声道:“公主此言难免强人所难了。我大成皇室,从未有平妻之说。你不介意,有人介意。” 琪琪娜眉毛一拧,看向了萧奕峥,问:“恒王殿下,你可介意?” 萧奕峥抬起头,一撩衣袍起身,笑着道:“公主若想结两国之好,并非只有联姻一条道路可走。公主若真想嫁,我大成大好男儿非常多。本王也谢过公主抬爱。公主刚刚提及曾与本王地王妃有过一面之缘,那么公主应该知道王妃清丽高雅,才情非凡,在本王心中她是唯一。我们的婚姻容不下第三人,还请公主海涵。” 说着,他又自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似是以这种方式向其赔罪。而后,他自顾自的坐下,好似也不太在乎琪琪娜的反映。 他的话说得明白清楚,众人皆为琪琪娜捏了一把汗,当众被拒婚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实在是羞愧难当得事。. 上座之上得萧奕和许是也是如此想,跟着萧奕峥的话,温和道:“想是此前公主与六弟相交颇多,并未有机会与我大成其它青年才俊相识。公主可在尚都多住些时日。公主如此豪爽个性,率真可爱,定是能成为很多男子的心仪对象。此事可容后再议,不急在一时。公主落座吧。” 这是皇帝主动给琪琪娜台阶下。 然琪琪娜却并未有半思的羞愧难当的神情。 她镇定的站在那,似乎对于萧奕峥的拒绝并不意外。 她谢过萧奕和的安排,继续道:“恒王殿下对于王妃的忠诚令我感佩,心中仰慕更甚。琪琪娜谢过陛下美意,然我丹答姑娘相中一人便是一生。如陛下所言,我不着急。我丹答部与大成交好之意与我此心一样,可鉴日月。” 说着,她行礼退下了。 萧乐畅看了看萧奕峥,低语道:“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人家这么死心塌地?” 萧奕峥耸耸肩,显得很无奈。 这个插曲为整个国宴的尾声又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国宴结束后,萧奕峥扶着脑袋,一步一晃的走向恒王府的马车。今晚,他是喝了点酒,但没有醉。 马车快行至恒王府时,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皱眉问。 “殿下,有人拦车。”车外人答道。 他撩开窗幔,看到了琪琪娜站在他的马车前。 此前萧奕和命其负责接待使节,他已 第154章:消息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朝廷有意与丹答联姻让恒王萧奕峥迎娶丹答部公主琪琪娜的消息传至苏江,众人愕然。.ν. 明明不久前,萧奕峥当众拒婚之事还传的纷纷扬扬,怎得情况反转如此之快。 清溪倒是显得波澜不惊。她问江练:“江大哥今日可有受到各路消息?” 江练蹙眉道:“据说,圣上登基当日宫中宴会结束后,琪琪娜在半途拦下了殿下的车架,两人谈了半晌,至于具体谈了什么,无从得知。” “所以究竟谈了什么呢?按照我那妹婿的性格,在这件事上,若是他不愿意,又有何人强迫的了呢?”清松的手指摩挲着下巴,沉声道。 清溪咬了咬下唇,略略皱眉。是啊,他们究竟谈了什么? 一直坐在上座之上悠然喝茶的陈籍此时开口了。 他敲了敲桌子,先是对着清松道:“凌大人,你的南湖工程进展如何了,我怎得成日在家见到你?” 清松立即堆笑道:“阿公,你这眼睛是成日定在我身上了吗?” 由于有了丁铭的帮助,南湖治理工程进展更加顺利。他心里盘算着,等工程结束后要好好犒劳丁铭。 陈籍笑笑,又转向清溪道:“珩儿啊,你嫁入帝王家就应有此准备。无论真假,若是连此事都稳不住心神,那么日后怎有底气去面对人生中的惊涛骇浪。” “阿公,对于珩儿来说,这事若是真的,便是惊涛骇浪!”清松接话道。 陈籍摇摇头:“真假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需要有面对任何变故的准备心态。” 他说着摸了摸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萧奕然的头,宽和道:“小七也一样阿。” 萧奕然甚为乖巧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对着清溪道:“六嫂,六哥他不会喜欢丹答公主的。” 清溪温暖一笑:“嗯,你六哥若是喜欢她,我饶不了他。” 出了陈籍书房后,清松拍了怕清溪的肩头,颇为大气道:“开心点,若是真的不愿那什么公主进恒王府,哥有的是办法。实在接受不了,你便休了我那妹夫,做回我凌家的姑娘,让他追悔不已去。” 清溪没好气的一笑:“阿婆若是听你如此说,会不会气晕过去。” 清松眨了眨眼;“那你的罪过比我大。”说完,他抱臂,看了眼身后的书房,心里疑惑的想:若是清溪不再是恒王妃了,那么这所谓的家力量是不是也不用偏帮萧奕峥了。他顿了会,收回目光,提腿大步而去。 江练站在他们身后,一直微笑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来苏江本是为着京中变故做准备,那头一日未有确切定数,他便不能轻易的回了山东。 待清松走后,他缓缓上前,站在清溪身边,轻声道:“我想殿下应是会有消息传回,王妃勿急。” 他的声音清润入心,很是温柔。 清溪的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笑意:“我想事情定是有所缘由的,我信任他。” 江练看着阳光映照在她的半边脸上,显得她的侧颜在此刻更加分明清亮,感慨道:“殿下不应辜负王妃。” 清溪侧头看着他,笑道:“江大哥,阿婆昨日问你的私事。你可得小心了,阿婆可是很会关心旁人的姻缘问题。” 江练一愣,旋即爽朗一笑:“不曾想,天下的老夫人都有此心,原来陈老夫人也不能例外。” 清溪低眉一笑,显得温婉动人。 江练笑容凝在嘴边,低低道:“老夫人还是勿要白费心了。” 清溪抬头看着他,扬眉道:“我也是和阿婆如此说,想你万元楼中定有多才多艺的中意之人,旁人怕是如不了眼。” 她觉得江练年纪也不小了,虽然长相过于阴柔了些,但也可称为漂亮,再加上如此身价,应是会有心上人的。 她见江练站在那一幅不置可否的 样子,想他恐是不愿多说,便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他们又聊了些京中的形势的情况。 江练说湘王府如此已在朝廷的严密监视之下,要传出消息越发艰难。但最近一次,湘王世子的妾室还是传回了一条消息,那便是她无意中听世子说太宁的开矿案还牵扯到太后娘家,但皇帝命令湘王不得吐出半字。说是世子告诉她该事时亦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保守秘密。 “袁家?”清溪蹙眉。 江练点头:“虽说有消息称,先皇弥留之际,对湘王之事有所交待,这湘王爷的命是保住了,但该如何判罪,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整个湘王府还是惴惴不安。”他叹了叹,继续道:“繁花似锦的大户人家若是一着落得凄凉惨淡,即便不入黄泉,也是地府了。” 清溪也觉唏嘘。这世间万物,轮回运转,竟无新事。 “袁易?”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萧奕峥口中的记仇之人。 “若是袁家涉案,皇帝当然会在此时压下此事。他刚刚登基,后院不能起火。”她分析道,说到此处,她想起了沈桐。 不知为何,沈桐如今已贵为皇后,可她觉得若是她当初嫁入凌家就好了。 “不知殿下知不知道此事?”江练轻声道。 因为不能确定来往书信是否安全,故而他们与尚都城内的萧奕峥与凌德言最近几乎不通书信。而萧奕峥带回的消息也不会涉及机密之事。即便都是报平安之言。 江练的问题,清溪无法回答。 她抬头看向远空,燕子绕梁,衔泥筑巢。 燕已还故塌,那么远去的人何时回呢? 看着她似陷入沉思一般,江练踌躇了会,还是开口说道:“有一个问题,想问问王妃。” 清溪收回目光,转眸看着他:“什么?” 江练直视她的眼睛,道:“对于皇家之人来说,一心一意是很难的。先皇待孝懿皇后那般,可那后宫也并非空置。若是将来,殿下的身边有了另一人,也许是出于迫不得已,王妃会如何选择?” 清溪的眼神明显出现了波动,顷刻间那里面的内容极为丰富,但也就一瞬,全部化为决然。她缓声道:“我记得我曾对他说过,若是他负了我,我便不要他了。” 江练微微怔然,而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像是王妃做出的决定。你本就一身骄傲。” 次日,清溪收到了萧奕峥的信。然,信中并未解释外界传言一事,只是意味深长的写了四字:万事信我。 清溪捏着这封信,心中既有笃定,亦有不安。 他并未否定传言,那么此事就有可能是真。 为什么? 她理解他信中不方便详说道明,可她这心里还是起了涟漪。 自她知晓,萧奕峥瞒着自己那药丸的真正功效之事,还是稍稍生了他的气。 她已然能拼凑出给自己下药之人应是皇后,也知道他瞒着怕是不想让自己担忧挂心,可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刚折好信,月影来报,说是李菡派人来邀请她去南湖逛逛。 李菡自搬回长丰分部后,还未回过陈园。 这些时日,清溪几乎未出过陈园。 月影见她不出院子,十分焦急。要知道,这是违反常理的,以往她家姑娘可是恨不得日日往外跑。虽然现在情况特殊,也知道她日日在府中亦是有事要办,可看着还是心疼。 于是,她见清溪有所犹豫时,便开口劝道:“如今春光正好,事情总是做不完的。如今殿下安好,你也可稍稍放心。今日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带着七殿下去踏青了,你也闷在府里了。李姑娘既然相邀,便去看看南湖吧,看看少爷的政绩。” 清溪笑着问:“我看是你想出去游春了吧?” 月影立即点头 :“是,是,是,就是我想。可是你若不去,我便出不去不是?” “让你跟着赵信一起去,你又不去?”清溪白了她一眼。 今早阿公带着小七出门,她便让赵信跟着,以防万一。当然出了赵信,书痴吴也去凑热闹了。 月影脸微红:“在府中,我日日见他,怎得出去还见他,我都嫌烦了!” 清溪促狭道:“你若嫌烦,我让他回尚都可好?” “好阿!”月影梗住脖子,坚持道。 清溪笑着摇头。 架不住月影的劝说,她便也同意了出园一游。 月影这时才发现一个大问题,赵信不在,何人护他们出门? “有小晟子,还有有长丰的人。”清溪倒是不担心,顿了顿,她又道:“去请江大哥一起吧。” 江练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的一同上了马车。 四月的江南,如梦如幻,美的不可方物。 这一路,月影显得比清溪还要兴奋。 她问江练:“江先生,怎得早上吴先生邀你同行,你不愿,如今倒是坐在了这马车上?” 江练一幅悠然自得样,笑着道:“因为与月影姑娘同路要比与那书痴吴同路令人赏心悦目。” 月影笑道欢快:“江先生莫打趣我。” 江练摇着头道:“我看这书痴吴是乐不思蜀了,怕是不会想那东山顶上的陋室哦!” 清溪也未搭话。 南湖在近郊,马车慢慢驶向人烟稀少的丛林,穿过这片树林,便可至南湖。 江练本与月影有说有笑,突然眉毛一皱,鼻子用力嗅了嗅。 清溪注意到他的神情,警觉问:“怎么了?” “这空气里的味道不对......”江练低声道:“不好,屏住呼吸。” 第155章:威胁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尚都恒王府内,朝兰苑的灯火,隐隐绰绰,忽明忽暗。 烛光照应下,萧奕峥的脸庞略显沉重。 曾启道一身夜行衣,站在他身前,目光沉定的看着他。 “你这今后皆会已此打扮半夜造访我恒王府吗?”萧奕峥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在桌前坐下,低声问。 随后他又摇了摇头,轻笑道:“赵信不在,我这恒王府的安全真是堪忧。” “殿下此时还有心情说这些?”曾启道忍不住开口,略显薄怒。 萧奕峥倒是不急不缓的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轻声说了声:“坐。” 曾启道刷的坐下,急急问:“殿下真的打算迎娶琪琪娜吗?” 萧奕峥抬眸看了看他,笑了笑。 “殿下可想过王妃?”曾启道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再道:“我可是还记得当日在北望山上殿下说地每一个字!” 萧奕峥目光沉沉,收起笑容,沉默半晌,问道:“在远翼心中,我竟这般不值得信任吗?” 曾启道目光一顿,慢慢柔和起来,也显出来一丝歉意,略略垂头,道:“是远翼唐突了。” 萧奕峥摇摇头,反倒是略带感激道:“所谓关心则乱,也不怪你今日跑来质问我。你来,许是也废了番思量,还想着怎么不让陛下起疑心,其实大可不必。” 曾启道置于腿上的手摩挲了两下,试探的问:“那么殿下为何任该传言四处流散?据说,琪琪娜跑去圣上跟前又作了陈情,殿下却没有坚决拒绝?” 萧奕峥嘴角微动,低声道:“远翼,你只需知道,我不会让琪琪娜进恒王府。” “殿下是有难言之隐?” 萧奕峥不否认也不承认。 曾启道却点了点头:“如此,远翼便不问了。” “远翼,你今日也来的正好,我有事相托。” “但凭殿下吩咐。” “你帮我跟着琪琪娜,看看她及身边人在尚都城内都与何人接触,特别是私下秘密接触。我思来想去,这件事,也只能交托给你。以你的身手,不会被察觉;而你,也不会对其他人透露半字。” 曾启道皱眉,知道萧奕峥会私下拜托他,说明此事机密。他抱拳道:“好,殿下放心。” 萧奕峥重新扬起笑意点了点头。 曾启道起身欲走,腿刚踏出半步,又收了回来,顿了顿,转身郑重道:“殿下,或许你有周全安排,我不便过问。可是与琪琪娜一事已然传遍朝野,王妃也会知晓,还是请殿下顾虑体谅她的心情。”他眸光坦荡,却充满关切。若不是此前在北粟,他曾于萧奕峥交心,此时这些话他是绝不敢也不会说出口的。 萧奕峥深深的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 曾启道走后,他环顾了下屋子。朝兰苑内处处有清溪的影子,可他每日宿在这里,这心还是留在了千里之外地苏江,留在了她身边。 “不知,我的信,你是否收到?”他喃喃道。 阿珩,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捏紧了拳头,呼吸似乎有些急切,一如当日国宴之后,听完琪琪娜拦下他车架所说之话后的反映。 那时,月光也如今夜般清冷,让人不觉已然尽如温暖之春。 他问琪琪娜:“公主为何阻拦本王去路?” 琪琪娜笑得明媚,似乎宫宴之上的酒让她更加畅快妖娆。她说:“为了让你娶我。” 他失笑道:“公主是听不懂本王在宫宴之上的话?本王可以再说明确点:我不会娶你,也不会娶王妃意外的其它任何女子。” 琪琪娜的笑容凝在嘴边,似有些失落,随后又明媚的扬起,点头道:“你若朝三暮四,我还不愿嫁你呢。你如此一说,我的心意反倒更加坚定。” 他不愿与她过多纠缠,直接 道:“公主如何想,本王不关心。但本王的心意,也无人可撼。”说着,他吩咐马车夫:“绕过公主,我们回府。” 就在手垂下,放下车门帘时,琪琪娜脆声道:“恐怕为了你的王妃,你也必须娶我。” 萧奕峥的手一顿,微微抬眸看向了她。 只见她扬着眉,坦然中带着点得意骄傲之色。 她补充道:“我是认真的,恒王殿下不想听听吗?你我打过交道,应该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的。” 萧奕峥见她眸光中尽是笃定,眉间微蹙,旋即起身下了马车,走至了她身前,冷声道:“不用转弯抹角,直截了当。” 琪琪娜两眼一弯,心情明显不错,扬着声道:“原来如此,你才会离我近点阿?” 萧奕峥脸色一凌,转身欲走。 琪琪娜赶忙说:“我是认真的。我要说的话,恐怕不宜让第三人听到。” 于是,她率先一挥手,跟着她的两名丹答随从立即退至了远处。 萧奕峥见她如此,便也转头吩咐马车夫驾车离远了些。 “公主说吧。” 琪琪娜深吸一气,也收起了笑容,低低开口说:“据我所知王妃是贵国户部尚书凌大人的女儿,有一兄长对吧?” 萧奕峥眼神如鹰的盯着她。 琪琪娜自然能感受他此刻满身的戒备与不满,微微吸了一气,方才问道:“殿下有否觉得,你的王妃与其兄长长的并不相像?” 萧奕峥呼吸一顿,心尖一缩。 琪琪娜的话却还在继续:“或者说,您的王妃或许与凌大人夫妇长的也并不相像?今日国宴上,我还特意观察了凌大人,觉得一点都不像。殿下觉得呢?”t. 萧奕峥顿住的呼吸缓缓输出,倒是淡淡的开口道:“公主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的王妃并非凌大人夫妇亲生。” 萧奕峥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心里依然跌宕起伏。 此前,清溪自己都说过与清松容貌不同。 他也曾调侃她莫非是捡来的。 这些话语一瞬间都涌入了脑海之中。 但他面上十分镇定,旋即露出无稽之谈的轻笑:“公主若只是想说你的观察结果,本王不奉陪了。” 他说完,转身便走。 琪琪娜似没想到他会有这番反映,睁圆了眼睛,顿住了。不一会儿,反映过来,赶忙追上去又拦住了他的去路。 “公主,本王没有时间听你胡编乱造故事。”萧奕峥一脸的嫌恶。 “你听我说完。你的王妃可是被通缉的要犯之后。” 萧奕峥的瞳孔迅速收缩,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然,琪琪娜这句话在他心里却如平地惊雷。 “公主,你来我朝,是我大成贵宾,但若你再出言不逊,本王便不会顾什么邦交礼仪了!”萧奕峥低喝道,目光如箭,像是要把琪琪娜盯出好几个窟窿。 琪琪娜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寒意,倒也不退缩的继续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可对着长生天起誓。当然我想殿下也不知内情。我若无凭无据也不会这么说。我只提一句:王妃手中是否有一枚传家玉佩?” 萧奕峥的心肝脾肺已然纠结再一块了,可却轻笑的问:“你说本王的王妃是朝廷的通缉犯之后,不知是哪位啊?” “贵国的久远之事,殿下应比我熟知。不知殿下可听过李源之名?” 萧奕峥眸光一聚。 “想必殿下是知道这段历史的。那么,我就不赘诉了。” 萧奕峥哈哈大笑,连道了几句荒谬,故作轻松道:“公主说有证据是吧,那你随时可以呈道陛下面前去,不用只会我。” 琪琪娜再次愕然,倒是显得比萧奕峥更加焦急道:“殿下可想好了 ,我若直接将这个秘密捅破,非得王妃性命不保,连着收留她的凌家也会遭殃。据说王妃的兄长可是贵国最年轻俊朗的探花郎。哦,对了,恐怕还不止如此,贵国不是有株连之说,是不是会牵连更多的人?” 萧奕峥的周遭似乎已然升腾起了杀意,让琪琪娜忽地一抖。 可萧奕峥地笑容明明还挂在脸上。 他抱臂,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是不咸不淡地问:“所以,你在威胁我?” 琪琪娜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我会当作没听过你今晚地话,否则本王与公主怕是就要剑拔弩张了。” “不会。我只是想嫁与你。”琪琪娜地眼眸中有毫不掩饰地情愫。 然,这么明显地感情此刻却入不了萧奕峥地眼。 他问:“朝廷已与丹答订立了盟约。即便你丹答部想要向我大成示好,也有万千更好地路。你何必将自己送入尚都,又何必非得选中我?” 琪琪娜地目光变得越发温柔,连语气也轻缓了起来:“的确,如殿下所说,为我丹答并非一定如此。但为我自己,必须如此。我要嫁给你,只因我爱慕你。我丹答女子,看上谁,便要倾尽全力地争取,从不扭捏造作。为你,我愿远离故土,生活在陌生的地方,改变风俗习惯,融入你的生活,常伴你左右。” 她深情地看着萧奕峥,全然没有战场之上的凌厉霸气,一如天下所欲在情郎面前的女子一般露出期待之色。 第156章:丁铭的身份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睁开眼时,觉得光线特别刺眼。 适应了好一会,才渐渐想起昏迷前的状况。 她听到江练让他们屏住呼吸,而后她便没了记忆。 可如今,她想,自己应该是被绑架了。 她动了动,感觉到手脚被麻绳束缚住了,无法自如行动。 但好在,她的嘴没有被堵住。 很显然,绑架挟持她的人并不怕肆意喊叫。 她坐立起来,观察起这间屋子的状况。 这屋子里似乎只有她身下的一张床,以及床前的一张桌,再无其它。 手脚被反扣,她甚为难过,可还是艰难的挪下了床,蹦跳到桌前坐下,想好好理理情况。 她嘴中干渴,也担心月影江练及小晟子的状况。 她皱了皱眉,判断了一下。今日南湖之约,应不是李菡相邀。 而此时,不知兄长他们是否知道自己被劫呢? 屋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走进了一蒙面男子。 清溪抬眸望去,平静的看着来人。 男子双眸黑亮,也直视着她。 “此番境地,王妃竟能如此镇定,让在下再次刮目相看。” 男子声音阴郁,有种让人不寒而栗之感。 清溪眉间微蹙,细细品着他的话。再次?“我们见过?”她问。 男子摇摇头:“未曾。” 清溪依然坐在那,尽量直着要背,不显惧色再问:“跟着我的其它人呢?” “分开看管。江练,可是得好好看管的。”男子倒也坦然。 “那么,阁下有何目的?想以我的性命要挟些什么?” 男子目光聚拢的看着清溪,略显不解道:“王妃一点都不怕吗?如今你的性命可是掌握在我的手上。” 清溪轻笑道:“你若想杀我,我怎么可能此刻还在和你对话。你若想杀我,又何惧让我看清你的面容?” 男子目光冷了几分,背手而立,“王妃聪慧。” 清溪笑笑:“阁下即夸了我,那么我便再猜猜。” 男子似乎很有兴趣,抬了抬手,意思是请说。 清溪又环顾着整件屋子,缓缓道:“这处地方应该偏远荒凉,你不怕我喊叫,甚至不怕我逃走。”她将目光又停在了男子身上,继续道:“你既知我的身份,也知江练的身份,就不会单纯是朝堂中人,应是江湖之人。绑了我,能要挟的,除了我夫君便是我娘家。夫君远在尚都,应是不会;那么便是陈家,而陈家有什么是值得你今时今日盯上的呢?”她狡黠一笑:“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不过,我对阁下的身份依然好奇。” 男子顿了顿,抬手鼓掌,响声颇大:“精彩。”随后,他又摇了摇头,颇感遗憾道:“可惜王妃还是说错了,在下并非冲着陈家去的。” 清溪脸色讶异,吃惊不小道:“哦?”她似是不能接受自己推断错误一般,恼怒起来:“这怕是掩饰之词吧。陈家定然有你想要的东西。” 男子挑了挑眉,语气松了几分,叹气道:“陈家的东西,我要了也无用。可我要的东西,只有通过王妃才能获得。” 清溪慢慢肃了脸色。她知道自己的分析不会全然正确,也存了套话的心思。如今他放松警惕的道出的这一句,让她默默思量。 通过自己能获得什么?不是冲着萧奕峥,不是冲着陈家,那还有谁? “王妃安心待着吧。”男子交待道。t. “不怕官府追查?”清溪沉声问。 男子眸色露出轻蔑:“我既是做了,便是有把握脱身,倒是也不劳王妃操心。” “可我却是能记住你双眼,辨的出你的声音。”清溪颇为大胆的试探。 她看的仔细,男子眼中无半点波澜,反倒似露出了笑意一般。 她心 下笃定,他并不怕自己认出他,或者说他断定自己认不出他。为什么? 男子即将跨出院门时,清溪冷着声警告:“若是我的人损伤分毫,你也绝不可能获得想要之物。还有,我要每日服药,我的贴身侍婢身上有药丸......” “王妃无需多说,我自然不会答应让那个姑娘和你待在一处。”男子打断了她的话。 “那么,就请你将药丸和水化开,送来与我。” 男子并未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清溪的心渐渐沉静。 陈园的人皆知她们一行人去了南湖,若是日落未归,便知他们失踪了。 哥哥,李菡,官府衙门,长丰伙计,都会出动寻找。 哪怕这个地方再荒凉偏远,寻个几日就会找到此地。 既然这波不明身份之人的不是冲着他们,便是想要在哥哥与李菡找到自己前便引目标前来。 这个目标究竟是谁? 自己来了苏江后,最大的事便是龙凤佩的秘密。 围绕此事的人除了陈家,江练,李菡,还有谁? 她忽然脑中一个激灵,前不久阿公说西部的主事人不日即将抵达苏江。 所以此事会不会牵扯他? 这个西部的主事人连阿公都未见过,又会是谁? 不多久,屋门又被打开,男子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瓷碗。 清溪微微一笑,道:“还要多谢阁下没有断了我的药。” 男子也不言语,只是将碗递到了清溪嘴边。 清溪似乎也很配合,并未要求给自己松绑喝药。 不知是否是喝的过及,清溪被呛到了,一口药因着一连咳嗽被喷了出来,全部溅到了男子手背之上。 男子下意识地一缩手,手中瓷碗不稳,汤药撒了大半。 他抬眸见清溪嘴边还挂着汤渍,略一皱眉,沉声道:“王妃如此花容月貌,要小心些,若是被烫破了皮,毁了容,岂不可惜。”他顿了顿,又冒出一句:“王妃这容色,在下倒是记下了。哪里王妃若真毁了容,或许在下能帮上忙。” 清溪不动神色的盯着他碗里的药,心里却一惊。 不错,她是故意吐了汤药,可他这一番话却是意外之喜。 本以为自己要求教于此多日,却不想入夜后,屋外却有了声响。 清溪警觉的直起身子,听到了屋外的熟悉声音:“王妃,是我。” 她心中一喜,是江练的声音。 她就知道,他有办法脱身。自己故意要药汤,故意吐了汤药,便是要留下气味,凭着江练的鼻子,只要他有办法脱身,定然能寻过来。可是,她也未想到他来到如此快。 “我在。”她压低了声音。 “王妃可有事?”江练问。 “无事。你们呢?” “我与月影及小晟子关在一处,今日有人进来取药丸,我们也放心了不少,知道你肯定无事。” “嗯。我也是想让你们安心。就你一人出来?” “嗯。这间屋门窗都上了锁,我刚刚出来,还没拿到钥匙。”江练的声音级轻。“我现在便想办法去取。” “不要。”清溪沉声道:“他们暂时不会动我。你不要耽搁时间,先带他们出去,或者你自己先出去。” 江练顿了顿,觉得这也是理智的决断,刚想说好,耳朵一动,听到了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有人来了。”他撂下一句,便急忙隐到了一旁的暗道里。 来人依然是那蒙面男子,这次其身后跟着四名手下,皆都蒙面。 进屋后,男子也不废话,直接道:“王妃请吧。” “去哪?”清溪冷声问。 “我等的人来了。” 清溪眸色一亮,立即起身,道:“走吧, 我也想知道是谁。” 男子一挥手,手下上前替月影解了脚步的麻绳。 清溪顿时觉得舒服多了。她稍稍活动了下脚踝,径直向外走去。 清溪终于知道自己被囚之地是在山林之中,这个院落不大,一行人穿过过廊,便到了院门口。 此时,院门门口,火把的红光亮堂,清溪站在高阶之上,目光越过身前的三层人群,看向了站在了正对面的一人。 她瞳孔急促聚焦,那单枪匹马站在他们身前的人居然是丁铭! 然此时的丁铭却没有她映像中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拘谨与怯懦之感,虽然他只是那么静静的站在那,也不显高大挺拔。 “你终于现身了,丁老大。”男子颇有些兴奋。“我也未想到,居然会是你。你不是那个整日跟在李菡身后的跟屁虫吗?这伪装的够好的啊。我若不是出此下策,哪能知道一直主事的人是你!” 丁铭的眼睛落在了清溪身上,开口问道:“王妃受惊了。” 随后,他的声音冷冽起来:“千面薛,放了王妃,或许我可留你们全尸。” 清溪侧头看向了身旁的男子,只见他仰头看了看明月,方才道:“你下令让四海帮的人追捕我,本就不想让我活了,不用说这一套。” “那你想如何?”丁铭问。“你犯了朝廷律法,本就是通缉犯。如今又挟持了王妃,是想分尸吗?” “不搏一搏怎么知道?”千面薛扬了扬声调,一字一顿道:“将你的玉佩交出来。否则......”他将手中的刀架在了清溪脖颈上。 清溪的皮肤受到突然寒凉的刺激战栗起来。 这冰凉却让她更加清明起来。 是了,丁铭便是阿公口中那个神秘的西部主事人。 第157章:挟持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长剑在月光的照耀下泛出寒硬之色。 清溪的目光凝在丁铭身上,屏住呼吸,倒也不惧眼前的危险。 而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的江练此时正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丁铭的脸在火光照耀下微微露出怒意。他轻笑道:“真是为你感到可悲。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要为了对你来说无用之物而丧命。” “少废话,交出玉佩。”千面薛显得不耐烦起来,手中的剑贴着清溪更近了,几乎就要割破其娇嫩的肌肤。 “那枚玉佩到你手中也无用!”丁铭喝道。 “你少糊弄我。四海帮的人可是认那枚玉佩!” 丁铭摇了摇头:“你也不好好想想,我即便给你,蜀中兄弟就会听你的?”他又轻叹一声:“罢了,其实对我来说,那枚玉佩也无用,给你也可以。” 听到这一句,千面薛的手似乎抖了抖,掩饰不住的兴奋。“真的?”他脱口而出的言语间走着不确定的试探。 丁铭点点头。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佩,举过头顶,晃了晃。 “扔过来!”千面薛迫不及待道。 丁铭没有照做,而是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去帮着湘王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清溪眉间微蹙,偏了眼眸,用余光扫着千面薛。 她本就觉得千面薛这个花名定是有所意义。 而丁铭指出他为湘王办事,在结合先前千面薛在屋中与她说的话,及他自己对于无人可辨认其声音的自信。她一细想,轻声开口道:“所以你就是那个改变了朱禄容貌声音之人?” 因此,他能改换自己的声音,根本无需担心别人通过声音辨认他。 千面薛侧头望了一眼清溪:“不得不佩服王妃的聪明。” 许是觉得丁铭为着清溪的安全已然答应自己的要求,他手中的剑松了松,离开清溪的脖子远了些。他转了目光,看着丁铭道:“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我有这一技之长,何不好好利用。在蜀中,只能做些小本经营的买卖,帮中规矩这么多,我又不得施展我这本领,憋屈的很。” “你倒是坦诚。为着你这份坦诚,我也该给你份体面。”丁铭看了眼手中的玉佩,道:“这玉佩如何给你呢?我若说你先放了王妃,你自然是不肯。可让我先给你玉佩,我自然也不放心。”他适时住了嘴,等着千面薛的反映。 千面薛沉默半晌,方才提议道:“我让王妃先过去,走至一半时,你将玉佩抛过来,若是慢了,我的剑便会刺出去。还有,后院中还有王妃的人,我也不怕你玩花样。大不了,我死也拉几个垫背的。” “好。”丁铭沉声道。 清溪好好送了一气。这个千面薛如此愚蠢,是成不了大事了。 丁铭放下手中的剑:“王妃请吧。” 清溪笑笑,非常从容的抬步向前走去。 在走至两人距离中间时,千面薛叫了停。 丁铭也不拖延,伸手将玉佩一抛,意味深长喊道:“接住!” 千面薛的眼睛完全盯着飞抛而来的玉佩,似乎其他一切在其眼中皆不存在,只有能为他带来未来蜀中西部主事人之位的宝物。故而,他也不可能留意到伴随着玉佩而来的还有丁铭射出的一枚小小的飞刀。 飞刀以闪电的速度直接插在了千面薛的脑门之上。而他高高抬起的左手刚刚握紧那枚玉佩。他目光惊恐的盯着前方,或许是出去本能,右手的剑似要向前方刺去。 然,其身后飞奔出了一人,牢牢的握出了剑身。 江练在握住剑身的那一刻,一颗心也落了地。 此时,千面薛已然直直的向后倒去,栽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同时,丁铭飞身上前,将清溪揽在了身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千面薛的手 下都一时呆愣住了。 而远处已有大量官兵跑了过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清松,李菡及赵信急急跑来。 “珩儿,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清松拉着清溪左看右瞧,上下打量,见其脖颈上有丝丝血痕,焦急道:“这还是受伤了啊!快快快,我将大夫也带来了。” 清溪赶紧截停他的话:“我无碍,先给江大哥包扎一下。”她看着江练走进,关切问他情况。 赵信已然径自向院内奔去。他此刻的一颗心皆在后院月影的身上。 李菡则深深的看着习惯性往她身边站的丁铭。 丁铭头微微一垂,避开了她复杂的眼神。 刚刚明明镇定威严之人此刻却又换了副面孔似的,又是那样安静谨小之态。 清溪看着丁铭,轻声道:“丁少侠应有许多事需要告诉少当家的吧?” 丁铭脸色居然泛了微红,踌躇半晌,低声道:“回陈园再说吧。” 清松一通安排,官府之人带着千面薛的尸体,押解着其手下收队。 赵信是抱着月影出来的。 清溪上前询问是否受伤,月影红了耳根说没有,是赵信执意如此。 赵信倒是一副坦然样:“王妃,她受了惊吓,肯定走不动路。” 清溪笑着点头:“那你便抱着吧。” 清松由于要处理此事回了衙门,其余众人皆回到了陈园。 路上,与清溪同做一马车的李菡告诉她,丁铭给他们传了消息,让他们带着人马来此营救,但他需要自己解决为首之人。 “丁铭一直在长丰,你们丝毫没有发觉过也许他有其他的身份?”清溪问。 李菡愤愤然:“他居然骗了我和老爷子这么久!” 李菡说,丁铭是十六岁那年加入了长丰。他说家里是山中猎户。老爷子见他寡言少语,做事卖力踏实,觉得他忠实可靠,便将其派到了李菡身边当差。这么多年,除了外出走镖,丁铭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跟着李菡。有时候李菡觉得,他对于自己的这份关注跟随不合乎常理。但丁铭对她确实是好,千依百顺的好,除了让他别跟着自己这件事。她此刻也无法相信丁铭居然是什么西部主事人。t. 而这个西部主事人又是什么情况? 事关家族机密,清溪觉得此事需得经过阿公同意才能告诉李菡,于是便道:“先回陈园吧。” 清溪回到陈园时,最先扑上来的是萧奕然,紧紧的抱住了她。 后面跟着泪光闪闪的阿婆。 陈籍则深深的呼了一气,抬手怜爱的摸了摸清溪的头,低缓道:“你啊……” 丁铭此时向前,向陈籍行了一大礼道:“陈老先生,我到了。” 先前,清松已派人回来报告消息,以免两位老人家再担心。 陈籍听到一句“我到了”,再结合此前听到的消息,已基本知晓了丁铭的身份。 他点了点头,又询问了江练的伤势,知其无大碍后,便道:“你们三人跟我去书房吧。”他看了眼李菡,顿了顿,道:“菡丫头也一起来吧,有些事,你也应该知道了。” 于是,陈籍让夫人领着萧奕然去休息,赵信则负责陪着安抚月影和小晟子。 书房的门关上后,陈籍先问丁铭:“劫持珩儿的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丁铭十道:“千面薛乃是我帮中人,家中是开胭脂铺的,家传了些绝活。再加上他自己钻研,能通过其秘制的药改变人的样貌和声音。” 丁铭说四海帮其实是个非常松散的组织,除了少数核心成员外,大多数兄弟都是山中猎户,平日里互帮互助,相安无事,帮中事务本就不多。千面薛的绝活让丁铭担心,因为在他看来这很危险,无论为了什么理由改变容貌声音带来的弊都大于利,若是 被歹人利用,后果更不堪设想。于是,他便让人传令给他禁止千面薛给人换容颜改声音,否则四海帮便不会给他庇护。而千面薛一气之下便离开了蜀中,他也未追查。直到太宁案发生,从江练东部传递的机密消息里看到了驸马被害的一些细节情况,他知道千面薛一定牵涉其中。 本以为此事朝廷出面,他定会落网,无需自己操心。但他居然铤而走险的绑架了清溪。 他其实并不知道四海帮的主事人是谁,但以往的旧识中打听到帮主要来苏江陈家。于是,便有了这一出。 “他留下的标记是四海帮特有的标记。而陈老先生应该知道西部在苏江有一产业,便那处禁锢王妃的山中院落。所以我想他应该在那,果不其然。” 陈籍微微点头。“所以你前去清理门户。” “不错。他天真的认为若是获得我手中的玉佩,便可以号令四海帮,自己便有一线生机。他其实不知道我手中的玉佩并不是什么发号施令之物。他是朝廷通缉要犯,如今又劫持了王妃,死罪已是难逃。我出手,也算全了往日情谊。至于跟着他的那些人,既是触犯了国朝法律,便该如何便如何吧。规矩不可破。” 陈籍颇为赞赏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两练,缓声道:“你们二人将玉佩拿出来吧。” 第158章:身世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丁铭打小便知道他身为猎户的父亲却交友广泛,山中家中经常会来些叔叔伯伯聊家常。而父亲早早的就把身为长子的他送进去了青城山习武。 那年,父亲将他叫回家,告诉了他,他们丁家最大的秘密,而后安排其进入长丰镖局。 父亲告诉他,他的任务是保护李菡。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保护长丰镖局白水的孙女。 但一向听话稳重的他非常尽责的完成父亲交待的每一件事。 十六岁,他认识了十岁的李菡。 最初的时候,他想或许李菡便是父亲口之中部的李源将军的后代,是他们家族需要守望相助的兄弟。 八年来,他一路跟着她,护着她,顺着她。一切为了她,这已成为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习惯。 前年,父亲正式将代表着西部主事权的玉佩传给了他,并告诉了他关于李菡的秘密。 前朝覆灭时,前御前统领陈源一路保护着当时的太子西行逃至北粟。 世宗帝追至北粟,与前朝太子相见。 其实两人是故交,是一同厮混长大的伙伴,然天下大乱,形势逼人,再相见已是死敌。 两人密谈许久,谁都不知道这场谈话的具体内容,只知道其后前太子自刎于南归山下,而逃亡途中忠心护主的李将军投靠了世宗帝,跟随他东归。 世宗帝广纳人才,对李源极其信任,甚至让其夜晚在其寝殿前值卫,这让很多人提醒他如此安排不妥,若是李源趁着夜晚想对其不利,后果不堪设想。 世宗帝不为所动,事实上他就是要用这种超规格的待遇显示自己对李源的信任与重视。 然而,李源偏偏辜负了世宗帝如此信赖,在行军至洛京时,他叛逃了! 世宗帝为此大怒,将李源及其三族之内都以谋逆罪下令追捕。 由于战乱,李源的直系族中只剩下一路跟着他的幼子。 然朝廷上下搜捕,皆未有李源与其幼子的下落。 李菡听到这,脱口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李源将军的后代?” 丁铭的目光沉沉,没有作声。 屋内只听到陈籍的叹息声。他抬眸看着李菡,摇了摇头,慈爱道:“菡丫头,我知道你来陈园,是为了你的身世。哎,本来想啊,若是你开口问,不管你是怎么想得,我都会认同你的猜测。可如今来了这么一出,你也应该知道真相。” 他又深吸一气,更加不忍的看着清溪:“还有你,珩儿,我们也不该永远瞒着你。” 清溪眉间急蹙,极为疑惑。 此时屋门被叩响,清溪一惊,看着阿婆急急地走了进来。 杨氏边走边道:“非得如此吗?” 陈籍起身上前,伸手拉过她的手,领着其坐下,语重心长道:“孩子们大了,也该知道了。他们应该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决定未来要向何处去。而你知道,珩儿她是必须要知道的。这么些年,我们总是想着寻着合适的时机,一拖再拖,可我们毕竟年岁大了,熬不起,而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 杨氏显出不安,但终究在看到清溪略带茫然的目光时,隐下了所有的顾虑。 陈籍再次缓缓开口:“李将军带着幼子李临隐匿在关中一带地山林中,过了三年便病故了。李临渐渐长大,四海为家。后来娶妻,生了个女儿。就在女儿呱呱坠地时,他的身份被朝廷发现了。为了不拖累家人,他将妻女安排好便坠落山崖自尽而亡。朝廷找寻不到他,也断了与他联系的线索,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陈籍顿了顿,眸光里尽是动容,柔柔的看着清溪,道:“而他唯一的女儿便是你,珩儿。” 除了杨氏,众人神色俱惊。 清溪下意识地上前跨了两步,张大了嘴,嗓子眼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陈 籍则安抚似地点了点头。 顺着这个故事地发展,李菡本以为李临地女儿会是自己,然而故事峰回路转,有了更让她惊讶地结果。 她侧头看着清溪,又急忙看向了丁铭,似是询问你知道吗? 丁铭立即读懂了她地眼神,微微摇了摇头。 他与江练虽说分部为东部及西部地主事人,也知李源将军之事,事实上他们知道的更多,但在清溪身世这件事上,他们本是一无所知。他们皆以为她是陈家后代,而陈家老太爷陈籍是他们最为敬重的长辈与支柱,只有陈家有资格向他们出示龙凤相配,而陈家姑娘安危亦是他们的责任。 陈籍的眼神挪向江练和丁铭:“你们两位尚年轻,你们的父亲都还未向你们说清道明,或许你们只知道李家就之中的中部,你们有护卫李家后代的职责,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真正保护何人呢?” 丁铭与江练表情肃然。他们确实有此疑惑。 江练的父亲过世时并未来得及向他道出所有事情。 而丁铭的父亲有时也会说上两句,但也没详说,丁铭自己琢磨琢磨,确实有将李菡当作李临的女儿,尤其是李菡告诉他自己在找一枚玉佩时,然而当日他便赶回山中询问父亲时,丁父却露出了难为之色,但也坚决的否认了。他再三追问父亲:“那么为何您要让我去保护她?” 丁父哀叹一声,只道了句:“就当我们丁家欠了她吧。” 陈籍的话将丁铭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斩钉截铁的说:“没错,你们所要保护的李家唯一的血脉便是珩儿。” “不!”清溪惊呼开口:“阿公,你为何要如此说?苏江皆知,当年娘亲分娩,痛了整整一日,整个苏江有经验的稳婆都来了。我是这样出生的。这难道是假的不成?阿公,你不要如此说!” 清溪显得很激动,杨氏忍不住的上前一把将其搂住,哑着嗓子道:“珩儿啊,你就是我孙女儿,是你爹娘的女儿,是立知的妹妹,这点不会改变,永远不变。” 陈籍直视她的眼眸,继续道:“阿芙当日确实产下了女婴,但那个孩子命薄,没满月便去了。”陈籍的眸中露出哀色,稍稍顿了顿,复又开口道:“而碰巧那时,襁褓中的你被送至了陈家。于是,这便是最好的安排了。” “不会的......不会的......”清溪摇着头喃喃,似是不能接受。她轻声问:“那哥哥呢?哥哥总说他看着我出生,他怎会不知?” “立知那时才两岁多,怎可能辨认清楚婴孩的容貌?” “那么爹娘呢?” “你爹娘知情,只是他们并不知你的父亲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李临。我知告诉他们你是我母亲一族的孤女。但他们为你倾注了与天下所有父母无异的心血与爱意。” 陈籍的声音郑重起来:“珩儿,我知道一时之间让你接受这件事,确实不易。可正如你阿婆所说,我们是一家人,这不会变。” 清溪的心突突的跳着,却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杨氏微微发抖的身子。 她恍然一怔,急忙扶住杨氏,低眸看着她满面的忧思,血液忽然上涌,哽咽道:“是珩儿不好,不该让阿婆担忧。” 杨氏急忙摇头,一下下的抚着她的后背。 清溪深吸一气,扶着杨氏坐下,又看向陈籍,尽量稳住,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那么颤抖的问:“阿公,你继续说吧。” 陈籍欣慰的点点头,眼神挪向了李菡。 “菡丫头阿,我想丁铭之所以会到你身边,这应该是他父亲的一种补偿。” 李菡皱眉,丁铭更是大惑。 陈籍的话却在继续:“当年,珩儿就是被丁铭的父亲与我们的北部主事人一起护送至的苏江。而为了万无一失,他们在回程途中在洛京的慈幼局中寻得一女婴,故意留下了讯息,以掩 人耳目。菡丫头,那个女婴便是你。”. 李菡脸色沉静,似没有惊讶。 她知道那所谓的信息便是什么李家孤女,寻一玉佩种种。 “他们看着白水收养你。此事,我也是多年之后才知晓。我知晓时,你已经十岁了。虽然我不认同他们的做法,但也庆幸你在白水身边平安快乐的长大,得到长丰的庇护。今日,听到丁铭说了这许多,我想丁家也用这种方式来保护着你的安全。” 屋内一时安静,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清溪和李菡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皆有万千复杂情愫。 她们之间这番机缘亦是世间少有。 清溪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可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地字词去准确表达自己的心意,而任凭思绪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好似我欠了你良多。” 李菡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自己的替身,承担了所有风险...... 她不敢往下深想。 李菡却笑了。她爽朗道:“原来竟是这样。其实也挺好,慈幼局中的我因此变成了长丰少当家,已经获得很多了。” 他又看着丁铭,开玩笑似地说:“我说你怎么老跟着我?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赶不走你了。” “确实赶不走!”丁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请假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朱门华章录》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9章:皇室的秘密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知道陈籍出口的话必然属实,自己并非凌家的亲生骨肉,然还未到多愁善感的时候,她稳了稳心神,暂时压下由心头涌上的所有情绪,沉着目光问:“所以,阿公,所谓后人是否都如我一样的身份?” 陈籍眼眉间的沉着似有那种力量让看向他的众人都渐渐平静。 他沉声问:“江练与丁铭应该知道一些吧?” 两人点点头,生为东西部的主事人,若说一无所知,是不符合常理的。 “不过,你们知晓的应该仅限于,我是前朝官宦之后,皆受过李源的大恩。虽然朝代更迭,但彼此依然可以如家人般守望相助皆需服从有龙凤配印记的号令。这几十年来,大家都安稳度日,也从未接过什么号令吧?” 江练与丁铭再次点头。 陈籍继续道:“所以,时日一久最初的存在的意义也会消亡。而这,是我,与你们的父亲希望看到的情况,所以有些秘密便不会再往下传了。所有人都会完全融入国朝不断向前的新日子,过去的一切烟消云散,隐于茫茫万世之中。”他顿了顿,略微叹了一气,嗓音中蒙上了一层沧桑:“可事与愿违,这所有的一切因为当年一场不期而遇的一见钟情而改变了。” 清溪心突的又提到了嗓子眼,脱口而出道:“阿公是说父皇与母后?” 她刚说出口便又觉得这么称呼是不是已有些不妥。 “是。”陈籍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眼眸一抬,低沉道:“下面我要说的话,是更大的秘密。”他的眼神挪到李菡身上:“菡丫头,你与我们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说你不想听,也可离开,但若是想听,我绝不瞒着。不过你可想好了,这个秘密或许会给你带来***烦。” 李菡几乎是毫无犹豫的点头:“听,当然听。” 陈籍道好,便深吸了一气,缓缓道:“往前追溯,不仅仅是李源将军之人皆是前朝太子近臣。当年,世宗帝与太子密谈许久,无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密谈过后,世宗帝放了太子身边所有人,随后太子携妻儿坠崖而亡。但当时也有一婴孩逃过了此劫,那便是太子幼女。太子将龙凤佩交给了李源。而李源表面是归顺了世宗帝,实则是为了安稳的将太子的唯一的血脉送至安全地。只有世宗帝的照拂才能让其他人不敢动他及他身边的人。而那些此前跟随太子的众人东归时,以防朝廷出尔反尔,便拆整为零,四散开来,或隐于山林,或隐于市井,形成了所谓。而李源在非常艰难的情况下,将太子幼女送至了苏江陈家。”t. “所以......?”清溪的瞳孔极具的收缩。她已然知道了答案。 “是,小六的母亲素华是前朝皇室遗孤。” 屋内一时安静极了,空气似乎也停止了流转。 前朝皇室遗孤! 那么就是说:萧奕峥也在此列。 陈籍咽了咽嗓子,继续道:“我的兄长当年也是前朝重臣,但是殒命于朝代更迭的战火中。而我无心政事,一直在苏江读书自得。李源与我母亲娘家也算是亲戚。他跟随世宗帝行至洛京时,知道自己若是入了尚都,若想出尚都会更困难。而当时的小素华已然被安置在洛京安全处。于是,他当机立断的离开了世宗帝,待风声稍过时,带着素华,将她送至陈府,一同送来的还有兄长的绝笔信与那枚龙佩。” “等等,只有龙佩?”清溪迅速捕捉到话中的关键。 陈籍点头:“不错。这是太子的安排,他将凤佩留给了李临。这是他给李源的信任与承诺。以凤佩相托,牵合李源的幼子李临与素华的姻缘,从此一体。龙凤相遇,才可号令前朝留下的力量,而最为关键的是龙凤佩还关系到前朝皇室的一批宝藏。” 听到此处,众人眼中皆流露出了愕然之意。 这宝藏一事,江练与丁铭是真正不知。 “当时的李源遵循太子的吩咐,将龙佩留给了素华,将凤佩带走,此外打造了另外三枚形制相似,雕有朱雀纹样的玉佩分发给了其余三部的主事人。”他说着看向书桌上两枚朱雀纹佩,它们分属江练和丁铭。 目光稍顿后,陈籍又抬头道:“而关于那批宝藏的下落,李源是知晓的。不过太子交托他的只有幼女的性命,甚至太特意嘱咐他世宗帝有能力还天下安稳,让百姓乐业,他们无需为了复国而奔忙。李源也忠实的履行太子遗志,从未打过那批宝藏的主意,更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宝藏下落。旧梦已去,不可后退。他只希望素华之人皆安。他对世宗帝也怀着愧疚,然受忠诚不侍二主思想所困,终是不能两全。他留给李临一句话,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这句话便是:龙凤相遇,号,开山进都,一呼百应。他让李临将来带着凤佩与素华成婚。” 陈籍说到此处,一声长叹:“然而,李临还没来,素华却已爱上了萧辙。” 清溪心间一揪,瞬间明白了那些关于孝懿皇后的传说为何都那么不符合常理,为何孝懿皇后身前不受封不进宫独居留心园。 这样的渊源往事,她或许能接受自己爱上萧辙这个人,却无法接受爱上作为皇帝的他。 在决定跟随萧辙北上的那一刻,她该有怎样的纠结痛苦?在留心园生活的那些年月里,是否也会有因为与生俱来的身份而无法自处的时候? “哎,素华这一生,也不知是如意还是不如意……”一旁的杨氏跟着喟叹。 “所以这一切先皇也知晓?”清溪低问。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不该有这一问。 萧辙若是不知晓,又怎会有如今之事。 “他知晓的或许比素华还要多。”陈籍沉声回道。 清溪怔愣。 陈籍直视着她道:“素华或许不知道你的身世,但他一定知道。” 此前陈籍便说过,孝懿皇后若是希望促成她与萧奕峥的姻缘或许完全孝心与愧疚,那么萧辙定有更深远的考量。 而这份考量或许除了留给萧奕的力量还有那份宝藏。 “他知道你是李临的女儿,知道只有你才有资格执掌这枚凤佩。否则,他不会把小六送到苏江。在得知他为你赐婚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有此一日。这是他作为帝王该有的心思。”陈籍的语气平静,既无褒义也无贬义。 杨氏轻声接话:“他既知晓这些秘密,却也一直未对那批宝藏动心思,也没有之人下手,就算没有辜负素华。” 陈籍略一点头:“无论是出于帝王对于自己手中权柄的自信,笃定财宝人手皆不可动摇国朝根本;还是出于男人对于爱人的承诺,不能觊觎这份力量;他没有动手,这一点,我还是赞赏的。如今,他将这份力量交到小六手中,是既想护他的安全,也想护了这天下。” 他这前半句的话,大家懂的;然后一句,皆有不解,除了清溪。 她轻咬着嘴唇,迅速转了圈眼珠,试探道:“阿公的意思是,父皇相信即便朝中政变,即便是针对澄湛,他也不会用这力量危害天下,不会引起天下大乱?” 陈籍微微点头:“不错。新帝毕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其秉性习惯,应是没人比他更了解。或许他算准了,若是有一日,他们兄弟走到剑拔弩张,那必然也是其他人推波助澜的结果,所以,他希望小六护好自己,也能凭借实实在在的力量去左右朝局。” 他眯了眯眼,沉声总结:“所以我说,那峰巅之上的人,其心思之深远,手腕之老道,非常人所及。” 屋内众人听了这许久,都感觉心脏无法负荷哪怕一点点的跳动力量。 的确,他们恐怕听到的是国朝皇室最大的秘密,牵连着前朝宝藏,及无数人的性命。 “其实前朝太子的眼光也是一样宽远,他放下身份地位 ,放下权力执念,相信新朝可以开创不一样的局面,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战事的尽早结束,也成全了太平之世的早日到来。世宗帝亦没有另他失望!”陈籍缓缓起身,环顾一圈,停了半晌才道:“今夜,你们或许无法入睡了。但走出这屋子,所有的话便如风过无声,水过无痕。”许是说了太久,嗓音已然有些沙哑。 随后,他将一直攥于手中的龙凤佩郑重地递到清溪眼前:“珩儿,如今,你已知晓全部地秘密。今日,我便将这龙凤佩交到你手上。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当年李临未与素华成为夫妻,如今他们的儿女,你与小六却是夫妻情深。这龙凤佩总算物归原主了。” 清溪盯着他手中的玉佩,目光深邃,心里只有沉重。 陈籍轻拍着她的肩膀,蔼声道:“孩子,有些责任与生俱来,是你们必须要去面对的。” 第160章:交托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站在院中的古旱莲下,月光清冷洒下,万籁俱寂,思绪如潮。 她抬眸看着那株古旱莲,想起阿公说过她出生时玉兰满眼的美景,那是阿公说的也许并非是她出生时,而是她被送至陈家时。 她略一低眸,看着月光照耀下越发光亮的青石,紧拧的眉间满是忧虑。 她是前朝重臣,今朝逆犯之后。 而萧奕峥是前朝皇室之后。 如今的形势,这个事实是万万不可被他人知晓的。 阿公说今夜之事要不要立即如实告诉小六,完全取决于自己。 而她脑海中最真实的念头是:这样忧虑留给自己一人便够了。他能不知道便不知道吧。他本是逍遥自在之人,天高海阔最为适合,何必再担负如此多的重担。 若是萧奕峥身上留有萧氏皇族的血液,还不至于因此遭受什么灭顶之灾,那么自己的身世一道道破却会连累所有人,当然也包括萧奕峥! 她摩梭着胸前佩戴者的玉兰吊坠,不停的问着自己,该怎么办? “我想着六娘应是睡不着。”身后传来李菡的声音。 清溪一怔,回头瞧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李菡回以理解豁然的笑容,提步上前,与其并肩。 两人沉默的望着天空中的明月,久久未开口,直到夜风乍然吹起,清溪打了一个喷嚏。 李菡侧头看着她笑道:“你这身子骨,没我的好。” 清溪浅笑点头,带着歉然道:“我被娇惯长大,累了很多人为我承担。” 李菡渐渐收起笑容,略带些失望道:“我本以为你通透豁达,怎得也如此矫情了?” 清溪拢了拢衣领,明白她此话何意,还是微笑着。 “不用将我被利用作为你替身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与你无关。况且,我说了,对我来说,这是好事!你是被娇惯长大,我何尝不是?我可是被整个长丰捧在手心上,我很庆幸!我以为你懂!” 清溪抬眸,直视着李菡的双眼,沉声道:“我懂得。只是懂得不代表坦然。不过,你说的对,既如此说,我若再在你面前表现出让你不适之感,便是我的矫情。” 李菡复又爽朗一笑:“这才对嘛!说来,我们的缘分也是深远。” 清溪轻叹一声,表示认同。 “其实,若是当年被送到苏江的是你,今日这凤佩同样是传至你手中,又有谁探究执佩之人是否有资格?” “什么意思?”李菡不解。 “我是说,龙凤相遇,事关一批可以招兵买马的宝藏。虽然传下来的龙凤配是由前朝皇室之人与护驾有功忠心耿耿的李家后人共同执掌才有效用。但是玉佩毕竟是死物,传至任何人手里都有可能,当年的前太子难道没有想过这其中的风险吗?” 李菡皱眉,细细一想,确实如此啊。“可以问问陈老先生。” “阿公也不知。” 众人离开书房后,她就问过陈籍,然陈籍道:“想必当时他是出于信任,未作深想吧。” 李菡默了会,问道:“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清溪蹙眉,微微摇头:“其实此刻,我心绪烦乱。” 李菡点点头表示理解,旋即略显轻松道:“幸亏探花郎今夜在府衙处理后续之事,若是他在场听到这些秘密,估计又得和你啰嗦半晌。” 清溪一愣,嘴角重新染上了笑意:“也只你说他啰嗦。想来,阿公既然告诉了我们这么多事,也必不会瞒着他的。” 果然,次日,凌清松回府,一个时辰后,他急急走入清溪的院落,在古旱莲下找到清溪时,她正在抚琴,扶的是那把太玄琴。 她抬头看见清松时,便明了他知道了一切,轻声道:“这把琴是我们自小便知道的姨母所有 ,也就是孝懿皇后。我曾经还想过,为什么相传藏于前朝皇家的古琴会在孝懿皇后手中,如今看来,一切皆有迹可循。” 清松目光深邃,凝视着她,半晌只出口了一句话:“还记得你出嫁时,我对你说过什么吗?珩儿,不会变,永远不变。” 清溪眼中泛着晶晶亮,露出灿烂明媚的笑意。 赵信,月影及萧奕然皆不知府里发生了何事,但都觉察出其余之人似乎这几日都有些沉重,除了陈籍夫妇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赵信与萧奕然首先想到的是:是不是在尚都的萧奕峥出了什么事? “尚都还未有确切消息传回。不过,陛下登基已有些时日,他却一直未启程返回苏江,想来即便无性命攸关的大事,也并非顺心顺意。”清溪道。 赵信与月影对望一眼,心里都有计较,终究是月影忍不住的问:“会不会真的如外界所传,殿下要迎娶那个什么丹答公主了?” 清溪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奕然见状,立即出声安慰:“六哥不会,六嫂勿信外界传言。” “就是!那个公主嚣张跋扈的很,殿下不会喜欢的。”月影愤愤然。她在北粟与琪琪娜也有过一面之缘,因着其当时对清溪的挑衅,对其就没有好映像。 清溪微微一笑,替萧奕然整了整衣料道:“六嫂相信小七,你该去上书房了,别让阿公等。” 萧奕峥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清溪又转身对着赵信笑道:“赵信啊,你可知晓了,我家月影可是个计较之人,断是不能容忍三妻四妾之事。你若以后不能一心一意,我可不能将她许给你,以免害了你们两个人!” “王妃!”月影的脸红透了一半。 赵信怔愣,反映过来时连忙作揖行礼道:“属下今日当着王妃的面立下誓言:今生只得月影一人,再无二心,否则......” "你住口!"赵信的话还未说完,月影便踱着脚急声打断。 “谁说要跟着你?”她口齿不清的嘟囔。 “真不要跟着他?”清溪轻声问她,故意顿了顿又道:“你可想好了,你今日若是不愿,以后再反悔可不能了。” “月影!”赵信倒是着急了。 “哎呀,姑娘!”月影一羞一急,都忘了规矩,唤了最为亲密的称呼。 清溪看着眼前站着的一对人盈盈而笑:“好了,不逗你了。挺好,挺好......” 接着,她收起笑容,对着赵信又道:“赵信,月影是我的妹妹,我一人做主便可。今日,我便将她托付给你,日后你要护她周全,白首偕老。” 赵信立马拉着一旁似有些发愣的月影跪了下来,磕头道:“谢王妃成全,属下定如珠如宝的待她。” 月影则眨着眼睛看着清溪问:“王妃,您这是要将我嫁出去了?” 清溪拉着她起身,也示意赵信起身,道:“也是时候了。只是如今的情况,要为你们筹备婚事,似不是时候,但先将此事定下,我也可安心。” 月影紧紧拉着清溪的手,心情既是甜蜜又是失落,无法名状。 清溪又吩咐道:“过几日,兄长便会将千面薛押解至尚都。赵信,你武功好,我觉得这个差事,由你去完成最为合适。此外,你家主子如今在尚都,定是需要用人,你回去也可帮到他。” “可是,殿下是让属下护卫王妃的安全!” “你看我身边还需要这么多人护卫吗?”清溪笑道。 李菡,江练,现在似乎又多了丁铭,个个都是身怀武功之人。赵信虽然隐隐觉得他们之间有秘密,但却笃定他们会保护陈园之人。 然他将萧奕峥的指示看到比什么都重要:“可是......” “这是我的命令,现在要看你听谁的命令了!”清溪却 不容拒绝的斩钉截铁道。 赵信一闭嘴,想起自己曾笑说过若是惹了王妃不高兴比惹殿下生气的后果严重。 再细细一想,清溪如此安排其实更为合情合理。况且,他确实太担忧尚都城中的萧奕峥。 “属下遵命。”他抱拳道。 清溪满意的点点头,似轻描淡写道:“月影,你也同赵信一同回尚都吧。” “什么?”月影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信也愕然。 清溪却笃定道:“嗯,你同他一起回京。我想,若是澄湛短期内回不了苏江,那么我们总不好长期南北相隔,我会考虑返回尚都。所以,你先回王府准备打点着。” “让赵信回去吩咐忠伯安排就可以了,我陪着你。”月影自然不依。 清溪拉过她,笑着摇头:“忠伯再好,哪有你贴心周到?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日后真嫁了赵信,还成日跟着我不成?” 月影一滞,竟赌气似地说:“那我便不嫁,一辈子伺候你。” 清溪揽过她,动容道:“傻月影。” 月影终究没拧过清溪,她跟随赵信去尚都一事确定了下来。 但随后,这回尚都之人又多了一位:凌清松。 朝廷下方了皇帝的调令:命凌清松速回尚都任职。 同一时间,朝廷还发出了另一个消息:皇帝同意了凌德言的致仕请求。不日,凌德言即将卸任户部尚书一职,携家眷回到苏江。 第161章:太子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凌德言致仕之事在朝中还是引起了议论。 他的折子递了三次后,皇帝才点头同意,露出惋惜之意,提议将凌清松调回京进户部供职。 于是有人私下议论,皇帝如此安排究其根本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恒王。若是凌家全部出了尚都,那么恒王在京中行事便没了什么后顾之忧。 凌德言自然也看的出皇帝的心思,自萧奕峥不久前特意询问他与陈若芙清溪的身世以来,他这心里就惴惴不安。 萧奕峥当时的神情严肃认真,告诉他们兹事体大。这让他几乎没有多思考便承认了清溪并非自己亲生的事实。 他还记得当年,他接过襁褓中的清溪时,一直哭闹的婴孩突然露出了一个笑脸,虽然这个笑脸稍纵即逝,但在那一瞬间抚慰了他与妻子失去孩子的伤痛。从那刻起,这个孩子便是他们的珍宝。 “清溪是岳父挚友的孙女,因为无人照拂,便送到了我们身边。”他缓缓道。 萧奕峥的眉宇间浮上凌德言看不懂的愁色。他问:“那么可知清溪亲生父母?” 凌德言摇头:“我们不知,也从未问过。岳父岳母既已说了孩子家中已无人,又何必多问呢。我们并不打算告诉珩儿她的身世。”他顿了顿,皱眉问:“殿下是如何得知?” 萧奕峥行礼歉然道:“请两位恕小婿此时还不能如实相告。” 凌德言深深的看着他,半晌叹气道:“无论如何,我们不希望珩儿因为此事收到伤害。我们的意思是,若无特殊情况,还是不要告诉珩儿吧。” 萧奕峥诚恳道:“不让她受到伤害,也是我的责任。” 后来,萧奕峥告诉他们,皇帝应该不会再驳回凌德言的致仕折子了。 凌德言本是一喜,而随后便听到萧奕峥皱眉道:“不过,小婿总觉得这太过顺利了些。恐是我多虑了。” 如今,他知道萧奕峥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如果说让儿子进尚都承担风险,他更愿意自己留在尚都。 但是圣旨已下,他不好再进言。 萧奕峥得知消息时,却并没有立即进宫询问皇帝。 登基大典后,萧奕和时常招他入宫,每每都与其探讨朝中政事,而他也不会故意避嫌,畅所欲言,说着自己的看法。 萧奕和会采纳他的部分意见。 比如萧奕峥提出官员考核制度应该改进,不应以避免犯错为宗旨,不能鼓励懒政,所谓“公罪不可无,私罪不可有”,应增加鼓励官员自主为百姓办事的条列政策。 有时,两人谈的颇为投机,养心殿内常常传出爽朗笑声。 他也提过几次自己想跟随岳父岳母返回苏江,皆被萧奕和已各种理由挽留。 而琪琪娜一事还未解决,他虽然急切盼望回苏江,但也知此时还不能离开。故而,近期他再未提过此事。 但萧奕和却主动开口道:“六弟啊,我看你是不是让弟妹回来。这各国使团都已陆续离京返回,就她丹答部迟迟没有动静。我瞧着她对你也是一片痴心,也通过鸿胪寺给我上了几分国书谈及此事。要不,你考虑一下,收个侧妃,也可以。倒也巩固两国邦交。况且,这个琪琪娜如今对其兄长的影响可谓巨大,若说丹答的正红部的实权一半在她手中也不为过。她若说嫁入尚都,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萧奕峥拖着茶盏的手一顿,旋即慢慢的将茶盏放停在茶桌上,笑着问:“皇兄是认真的吗?这是给臣弟的旨意还是在征询臣弟的意见?” 萧奕和宽和道:“不是旨意,只是提议。” 萧奕峥收起笑容,沉声道:“若是为了国朝,那么让她回到丹答更为有利。她若是长期在尚都,对于丹答部政权的影响便会削弱直至没有,她的兄长没了她的辅佐,不知道还能不能长期统治丹答正红部。虽然不管他丹答谁入住乌 兰图都对我朝无威胁,但是这互市条例不见得就会执行的如此顺利。我们与丹答签订的互市之约,皇兄应该很清楚,我朝是可以在商贸互市中赚的盆满钵满的。边境的百姓获益良多。互市被破坏,他们会受损。” 萧奕和蹙眉,沉默半晌,思考前后,微微点头:“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旋即,他正色道:“那明日我便宣丹答使团进宫,直接让他们回去。难不成我堂堂大成王爷还要被她逼婚不成。” 萧奕峥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皇兄,此事毕竟关系到公主女孩家的颜面,不如还是让臣弟解决,她主动放弃不是更好。” 萧奕和挑眉看着他,笑道:“也好也好,你啊,惯是讨姑娘家喜欢的。” 他似还想说些什么,然内侍来报说是太医自凤阳宫来回话了。 萧奕峥便要起身告辞,却被萧奕和拦下了。“不急,我还有事想与六弟说,先一起听听太医的例行汇报吧。” 太医来汇报的无非是皇后沈桐与已然被立为太子的萧承乾的身体状况。 萧承乾自出生起就与普通婴孩不同,不哭不闹,眼睛也不常转,似总是盯着一处看。 太医们日日伺候着,却也不敢随意下结论。 而沈桐因为生产受损,如今又再加上忧心幼子,身子骨也每况愈下。 太医还是理性常规的汇报着,听着萧奕和有些不耐烦,直接问道:“你们直接告诉朕,对太子而言最差的状况是什么?” 太医有些微抖,但很快整定了下来,深吸一气,恭敬回道:“医者,本不应欺瞒。陛下,恐是要做好准备,太子殿下的神智不似同龄人。” 此话一出,萧奕峥也怔愣住了。 再看正坐之上的萧奕和已是一脸惨白:“你是说,太子无正常的思考行为能力?” 太医默不作声,这已是默认。 萧奕和哗啦一下起身,动作之快掀翻了手边的茶盏。他急速步至太医身前,低声道:“有没有办法?” 太医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臣等会竭尽全力,也许随着年月增长,太子会有所进步。” 萧奕和不自知的退后了两步,萧奕峥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 他能感受到萧奕和身子似乎一下子就要瘫软下来:“皇兄勿急。”他急忙开口劝慰。 萧奕和默了会,抽回被其扶住地胳膊,挺直腰背站定后,又问:“皇后地身子调养的如何了?” “皇后忧思深重,心病还需心药医,臣斗胆请陛下方便时宽解一二。” 萧奕和上前两步,凑近太医的耳朵边,低声道:“回去让你们太医院的人把嘴闭牢了,现在朕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个消息。若是传出一个字,你们好自为之。”他的语气里是天子威压。 太医慌忙下跪,磕头领命。 等到太医退出养心殿后,萧奕和转身对着萧奕峥问:“你说,皇后与太子的病,是不是因着当时那红丝草所起?” 萧奕峥瞳孔极速收拢,还未想好该如何应答,萧奕和跟着道:“朕去洛京治理水患,听梦也是随着队伍到的洛京。她在路上请求见朕,他怕朕因为红丝草一事迁怒于你,竟然将愚蠢的将自己所做之事说了个遍,只为告诉朕,你毫不知情,你是无辜的。” 萧奕峥看到的出他说这番话时,眼里有着怨恨。t. 这便是他当日反对父亲将此事压下的原因:一旦知晓,猜疑只会更深重。 他眸光一拧,深深一叹,温和道:“臣弟可以指天对地的说一句:我绝不会加害三哥与三哥的家人。不过,红丝草一事,臣弟有错,听梦的错便是臣弟的错。父皇当时压下不提便是怕坏了我们兄弟情谊。如今,皇兄可处置臣弟,臣弟绝无怨言。”他说着,便撩起衣袍跪了下来。 萧奕和没有说话,神色内敛 。 许久,他才摆了摆手说:“朕知道,此事怪不得你。” “皇兄,太子还小,你与皇后也正当壮年,不可过多忧思。” 萧奕和却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同样的,若是此事由你口中传出,朕可不轻饶。” 萧奕峥知道无论怎么解释,如今结果放在这,在红丝草一事上,他已非无辜。 所以当萧奕峥听说皇帝调凌清松回京消息时,并无惊讶。 萧承乾显然已无法担任一国太子的重担,而萧奕和与沈桐也只得了这一个孩子,况且他们二人的身子目前都不太好。 若是萧奕和多想一步,便不可能不提防自己。 若是此时,他进宫询问此事,非但无用更会引起皇帝的不满。 第二日,曾启道便前来找他,告诉了他今日跟踪琪琪娜及其身边之人的结果。 “他们每日都会去西津大街闲逛,忙活了这几日,倒是给我摸出写门道。”曾启道放低了声音,继续道:“我本以为他们是与湘王府有联系,后来发现不对,不是湘王府,你猜是谁?是一个你想不到的人。” “谁?” “国舅爷” 第162章: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琪琪娜再次造访恒王府时一如既往的被挡在了门外,忠伯礼貌而不失铿锵道:“殿下此刻不在府中,待殿下回府时,属下会告知公主来过。” “真不在?莫不是为了躲我吧?”琪琪娜皱眉道。 忠伯笑着道:“我家殿下无需躲避任何人,公主说笑了。” 琪琪娜抬眼望去,见其身后站着几名王府侍卫,只得叹气道:“请告诉恒王,我在等他的答案。” 萧奕峥此刻的确不在府中。 他去了凌府,并在凌府乔装打扮一番,跟着凌府的家丁出了尚都前往了盛陵。 以...... “什么?”苏如绘失声惊呼,奔了出来,顿时一股寒气袭来,让她不禁颤抖了一下。 终于,冷墨泽站起身,点了皇后、德妃、淑妃和季灵蓉出宫,与百姓一起过上元节。 五天了,毛乐言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整个京城都几乎翻遍了,客栈也都全部找过,没有她或者疑似她的人投宿。 “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一只羊,叫什么慢羊羊,她也有一只叫美羊羊,慢羊羊和美羊羊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莫离好奇地问道。 一般有点本事的道士,浑身上下,有两三张品质上乘的辟邪符都是不错的了。 季灵蓉这才想起来这是上次为了去捉鱼把春花春草打发掉的借口,也想起春花春草采完茉莉花头上顶了两个大包跟她回来的。 “这六神装的凯南,伤害高也就算了,追杀起来真是无解,凶的没有道理。”米勒咂舌不已。 尽管虫王微蚁的粉丝不少,可英雄联盟的玩家太多了,寒门的粉丝和龙行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 “皇后与乐妃有话要说,本王便先告辞了!”景王痴痴地看了皇后一会,才拱手道。 “不如,炎儿你先带着你的王妃坐到你本来的位置去。”这声音宏厚宽大,颇有几分气势。 在这个地下洞穴之中,中央区域是一个圆形的大坑,里面有红色的岩浆在滚动。 王薄言性子直,从不在乎这些,听任蓁蓁说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 任凭对方胡言乱语,黑龙剑轻轻一斩,仇琴琴直接倒在地上,雪白的脖颈处浮现出一道剑痕,直到身死,她都不明白为何封天会不在意她仇家人的身份。 “嗤”的一声,一道剑光宛若挟着九霄罡风雷霆的真龙从天而降,向着童玉猛劈而来。 瞳岛喝的最少,但醉的最重,醉酒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上了雀不飞的当,吹牛说自己跟研究院的陆秀儿好了。 原本林霖还想还嘴,可腰间的疼痛让她开始剧烈的咳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样的地方出现这样的事情已是常态,前一秒还在称兄道弟,下一秒便刀剑相向。 因为他们感情不好,所以一直没打算要孩子,而且还是他妻子先找的男朋友,但事先也是说好了要离婚。 看似冷冰冰的奶白色火焰,却仿佛是这些机械鬼忍的克星,沾之即燃。 不过从那以后,两院再约剑斗的时候,就会明确规定双方选手的装备必须符合规范,那种比选手本人战斗力还强的法宝道具自然是严格禁用的。 这三招,全是以绝对领域10%的力量施展的,东丈根本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就被击败了。 “这,这是师尊的力量?我明白了,都明白了!一定是他们,跟随着我,他们当中,还有人果然存在,没有陨落。”叶枫的眼珠子瞪得滚圆,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中一直没能确定的疑惑,终于完全确定了。 苏菡心里有些牵挂,跟出去看了看,见邓嫂把孩子领到厨房,又把饭菜分成两份,姐弟俩端起碗来便狼吞虎咽只顾埋头吃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苏菡的存在。 第163章:其人之道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郭瑞道出的真相,萧奕和知道大部分,但他至今没有动袁家,萧奕峥知道他的顾忌。即便郭瑞说出红丝草之事,他也不能确定萧奕和是否就会采取行动。何况袁易如此行事作风,若是无确凿无误的证据很有可能被其反咬一口,他不愿让郭瑞去冒险。 他叮嘱郭瑞暂且留在盛陵,等待自己的消息。 郭瑞想了想,也同意了如此安排:“臣调查此事时曾前去道观问过念妃,虽然她并未承认但也未否认,殿下待七殿下的情谊,臣想或许您去,她会愿意出面作证。” 萧奕峥蹙眉道:“她也是宫中的可怜人,我再斟酌斟酌。” 他连夜赶回尚都。清晨进入尚都城后先回了凌府。 凌府上下正在收拾行李,计划待凌清松回到尚都后便启程返回苏江。 凌德言在交接完户部的事务后,本打算与多年来共事的同僚们聚聚告别,然未等他相邀,与之交好的朝臣们皆已纷纷上门造访。 萧奕峥回到凌府后,先小憩了会。待休整好后,本想与凌德言交流一些事,然家仆说沈子儒大人进府了。 凌德言与沈之儒本是交情深厚,但在其余朝臣看来,这两人的女儿一人是皇后,一人是恒王妃,因此二人的关系是否也会有些微妙。 可外界的风云猜测并没有影响到两个老伙计的情谊。 “自我们皆入了尚都为官后,我就从未想过有一日,还是会与行之天各一方。”沈子儒的语气里尽是离愁别绪。 凌德言笑着点头:“世事变化,有时非人力所为。其实,回到苏江,落叶归根,亦是我与家人的心愿。只是,确实舍不得你们这帮志同道合的朋友。” 沈子儒眸中闪出光亮:“行之还愿意用志同道合这四字,我这一生能得此挚友便无憾了。” 凌德言眼露动容,也明白他这番话得深意,诚恳道:“我们是志同道合,其实陛下与恒王殿下也是志同道合。他们都是希望国朝昌盛。有些话,你我不必多说。” 沈子儒连连点头。“自桐儿嫁入东宫后,我便也自动避险,领着虚职,也不参与任何朝中争斗,深怕担着外戚干政的恶名,更怕坏了国朝规矩,后患无穷。” “博山兄的胸襟另我佩服。” 沈子儒苦笑道:“不瞒你说,我昨日刚刚进宫看过皇后,她又憔悴了很多。说句只能与你说的话:我是后悔将她嫁入皇家的。” 凌德言稍稍有些愣怔,随后微微叹气,理解的点了点头。“皇后的身子还是没有养好?” 沈子儒摇摇头。“我是在想啊,不日,陛下或许就要选妃了。不知道她这心情会不会受影响。” 凌德言皱着眉,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法缓解一个父亲担忧的心思。 皇帝选妃,这事似乎无法避免。 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沈子儒告辞前郑重道:“行之离京那日,我定城门相送。” 凌德言拱手作揖道:“苏江陈园随时欢迎博山兄。” 沈子儒走后,萧奕峥进了书房。 他简单说了些郭瑞所说之事,凌德言听完后,沉声道:“圣上已对湘王府做出了裁决,湘王爷与其家眷会流放至漠北察台城,终生不得返京。如今,圣上登基,一切平稳,若是贸贸然出手,确实容易打草惊蛇。本来,我是不希望立知回来的,但是如今看来,殿下短期内怕是脱不了身,立知回来多少能帮上忙。” “小婿惭愧......” 凌德言扶上他的手,和蔼道:“此话无需多说,我们是家人。” 萧奕峥回到王府后,忠伯告诉他琪琪娜来过。 他沉思了会,遣人去驿馆约琪琪娜梅景楼相见。 次日,萧奕峥走近梅景楼雅间时,琪琪娜已然到了。 见到萧奕峥,琪琪娜笑得明媚,跑上去道:“想见 到你真不容易。” 萧奕峥淡淡得看着她,绕过其身边,在桌边坐下了。 琪琪娜的兴致未受任何影响,很自然的在他身边坐下,埋怨道:“这地方真讲究,这未至晚膳时间并不得点菜上酒。” 萧奕峥默默的给自己沏茶,轻押了一口,才道:“我大成的规矩,公主定是不习惯,也是守不了的。” 琪琪娜笑容一僵,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渐渐收起笑容,低声道:“看来你邀我来,并非是请我喝酒吃肉。” 萧奕峥的脸上反倒浮上了笑容,不急不缓道:“公主不是追着我要答案吗?我今日来,便是给答案的。” 琪琪娜的脸色似乎有些紧张,凝眸看着他。 萧奕峥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本王还是那句话。本王不能娶你。” 听到这句,琪琪娜的脸色微变,似有些意料之外。 “公主,本王真心诚意的同你说一句,我很感激你的一片情谊,但我心已许,容不下他人。若是公主能理解,本王会欣赏你的洒脱智慧。” “若是我不理解,不成全呢?”琪琪娜冷着脸色问。 萧奕峥转眸笑道:“原也不需要你的理解成全。只是怕公主承担不起一意孤行的后果。” “你不怕我将王妃身世抖落出去?”琪琪娜沉声疑惑。 萧奕峥轻笑两声:“她是凌家幼女,无其它身世。你若是非得用这个不知在何处听来的拙劣谎言相要挟,本王不介意今日就与你一同进宫面圣,在圣上面前分辨清楚。” 琪琪娜一顿,笃定道:“怎会是谎言?千真万确。” 萧奕峥挑眉:“哦?那么公主手中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他明显的感觉到琪琪的呼吸有短暂的停顿,心想他的猜测不错,他们手中不见得有站的住脚的实证,即便有袁易也不会轻易透露给琪琪娜。他继续道:“公主居然对我大成王妃如此关心?还能在我大成境内打听此事,也不知安排了多少细作,此事若是闹到圣上面前,你说圣上作何想?” “不是......”琪琪娜刚想开口解释,但立即住了口。她到底并未因为对萧奕峥的爱慕而混了头。 萧奕峥的话却还在继续:“作为本王来说并不关心你是从何处听到如此荒谬的说法,但是若是因此伤了我大成与丹答的盟约,公主怕是担不起后果。” 琪琪娜眸光一暗,追问道:“此话何意?” 萧奕峥故意默了会,才缓缓开口道:“公主应该知道,两国联姻并非个人之事,皇兄私下与我说过,他并不赞成你嫁入恒王府。公主或许觉得可以要挟我,而后若是我同意,旁人变不会有意见。可惜,你若要挟了我,便是要挟了大成。要挟我,还是私事,要挟大成,便是国事。这么浅显的道理,公主应该懂了。”他顿了顿,似想了什么,急忙又道:“哦,对了!前几日,本王收到了归平国主的问候信,他提到一事,说是你兄长将最小的儿子送至了归平。名义上是因为你的小侄子身体不好,归平气候要比乌兰图更适合养病。实际上是怕乌兰图残酷的争执斗争让他送了命。归平与我大成交好,此事也是我大成应允了的。公主应该知道,本王与归平国主私交甚好,你说若是你的小侄子有个闪失,似乎也说的过去,毕竟你兄长将其送至归平也是因为他身子弱吗?”t. “你!”琪琪娜陡然起身,睁大了双眼盯着他,眼中的怒气尽显。 萧奕峥却一副云淡风轻之样。 琪琪娜深吸几气,颤抖着声音道:“我是真心爱慕你,你却用如此方式对我?” 萧奕峥叹气一声:“我只是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公主先威胁的我。虽然,你手中所谓的把柄子虚乌有,但是你用本王的王妃做要挟,这是本王无法容忍的。” 琪琪娜的心情似 没有平复,而是更为激动的道:“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我会全心全意的待你。我只是要一个机会!” 萧奕峥抬头看着她,眼中有悲悯之色:“或许你只是不甘。真心爱慕一人,不应用如此手段。至少本王不会要挟所爱之人。” 他说着起身,继续道:“公主仔细想想,于你而言,这是一盘必败之棋,你好自为之。公主应该还记得当日在北粟一战前,本王许下的誓言。如今,誓言不变。” 他说完,径直走出了屋子。 两日后,曾启道再次寻机告诉萧奕峥,他跟踪到琪琪娜亲自与袁易会面了,至于两人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袁易离开时的脸色不好。 在汇报完这个情况后,曾启道忍不住的跟了一句:“殿下,如今满尚都都知道你带着琪琪娜去了梅景楼。” 萧奕峥点点头,笑道:“我选梅景楼,便是要让全尚都都知道。” 曾启道不解。 萧奕峥拍了怕他的肩膀道:“放心吧,琪琪娜很快就会回丹答了。立知也快抵达尚都了。”他顿了顿,脸上浮上一丝柔色:“不知,阿珩有没有让他带什么消息给我。” 第164章:道别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凌清松回尚都时,确实给萧奕峥带来了清溪的信。 在信中,清溪只说自己想留在苏江多陪陪外祖父母,暂时不回尚都。 他看着跟随清松返京的赵信及月影,心中有一丝异样。 “阿珩让你先回来?”他皱着眉问月影。 月影一脸无辜样,带着点埋怨道:“我可从来没离开过王妃这么长时间......” 她如此一说,萧奕峥更是隐隐不安。 此前,凌清松与赵信已将苏江的情况大致汇报了一遍,因此他知道清溪遭到了绑架一事。 而清松单独告诉他的也只有关一事,至于清溪与萧奕峥的身世,他只字未提。这也是清溪的千万叮嘱。 “她没有说留在苏江要做什么?” 月影的眼睛更无辜的睁大了些,仿佛再说,凭我这小脑袋实在是猜不到啊。她无奈的摇摇头。 “所以,李菡,丁铭,包括那个江练,都还在苏江?” 赵信点了点头。 萧奕峥陷入沉默。 他觉得若是清溪未将月影单独遣回,那他还不会起疑心。可现在,他笃定她单独留在苏江绝不是想要多陪陪陈籍夫妇那么简单。至于是何理由,他还未理出头绪。 月影退出屋时,小声和赵信嘀咕:“我觉得定是王妃听说殿下要娶那个公主生气不高兴回尚都了。” 这句话,这一路她已经说了无数遍。 赵信赶紧给她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小心被殿下听到。可月影却得意一笑,她就是故意这么说让萧奕峥听到的。 屋内的萧奕峥眉间紧皱,虽然相信清溪定然会相信自己,但到底还是有些心慌。 凌清松回京后,马不停蹄走马上任户部,而凌德言与陈若芙与儿子相聚后,便也启程回了苏江。 凌德言夫妇离京后,凌清松站在凌府的后院内,显得有些惆怅。他喃喃道:“今日凌府竟只剩下我一人。” 站在其身后的萧奕峥不免失笑:“如此多愁善感不适合立知。” 凌清松转身,爽朗一笑:“立知失言了,这不还有殿下,我妹夫。” 萧奕峥上前,与他并肩,一同立在夕阳下,欣赏着天边的云彩。 “其实爹娘能从尚都脱身,我很开心。”清松低声道。 萧奕峥点点头。 “殿下呢?何时从尚都脱身?”清松侧头问他。 萧奕峥低眸,缓声道:“我在尚都还有些未尽之事。”他顿了顿,迎上清松深邃的眼神,认真道:“除了萧奕峥,我还是大成恒王,我对国朝,有责任,对父皇,有承诺。” 两人眼神相交,彼此领会一笑。 “希望别让珩儿等太久,她在苏江很担心你。”清松微笑道。 萧奕峥却皱眉问:“立知此言说明阿珩似乎未有回尚都的打算,然为何将月影送回,还找了让她先前回京准备的理由?” 清松一顿,旋即耸耸肩,轻松道:“珩儿是真的未同我说过她究竟回不回来。为了月影与赵信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用分隔两地相思,这是她会安排的事。我早就说了,珩儿在苏江挺好的,殿下莫要多想。” 萧奕峥踌躇了会,低低问:“琪琪娜一事,她真的未生气吧?” 由于担心自己写出尚都的信会被有心人截住,自回尚都后,他甚少给苏江去信,即便去信也不会写秘密之事。 细细想来,离开苏江,已近三月。 清松微愣,看着萧奕峥半晌,板着面孔说:“生气,当然生气!” 萧奕峥眼色一定,旋即明白他假装这一幅正经样便是开玩笑之时了,这心里安定不少。 清松晃着脑袋继续道:“不过我看,过几日她就不气了。不是说那个丹答公主已然面圣辞别了吗?她这一离开尚都,消息立马就会 传达苏江,珩儿会知道殿下还是一片丹心向清溪。”他说着挑了挑眉。 萧奕峥淡淡一笑,也未搭话。 丹答使团确实要离开了,这在他的预料之内。 但是在琪琪娜离开前,他还是需要见她一面。 清松突然收起笑容,低低问了句:“殿下,我才回朝中,听到一些传言。皇后和太子似乎都身体抱恙?” 萧奕峥略一抬眸,探究的问:“你为何关心这些情况?为公还是为私?” 清松知道清溪必然会告知萧奕峥自己与沈桐的渊源,故而他对于萧奕峥的这一问,也不惊讶,而是坦然道:“既是为公,亦是为私。皇家无私事,皇后与太子自然也关联着前朝政事。若是传言为真,圣上内心的压力会很大。前朝的那些大臣们会迫不及待地将自家女儿送入后宫,自然也会影响政局。而皇后乃立知旧识,自然是希望她平顺安康。” 萧奕峥温和一笑,拍了怕他的肩膀,道:“皇后贤德,稚子无辜,上天会庇佑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聪明如清松,自然是听懂了。 他微微叹了一气,脸色暗了。 萧奕峥继续认真道:“立知,与岳父不同,你尚年轻,说是为国效力也好,或是为己抱负也好,总之仕途这条路若是要走下去,须得好好考虑。京官有京官的好处,地方官有地方官的优势。本来让你离开尚都,是为了怕受我牵连,但如今形势有所不同,皇兄与我并不会走到那一步,所以你做事无需顾虑我。” 清松颔首道:“我明白。老实说,我更喜欢到地方做些实事。哎,我还想着我的南湖改造后的一片美景啊......” “美景用在,只要有心。”萧奕峥意味深长道。 次日,他去了趟驿馆。 琪琪娜见其主动来找自己,笑着自嘲:“还真是不敢相信,恒王殿下会主动上门。” 萧奕峥命赵信将准备的礼物送上,真诚道:“我来向公主道别,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琪琪娜扬头看着他,眼中却是深深的不解。“你如此做,我会误会的。” 萧奕峥淡淡一笑:“若是公主误会,便是真的糊涂了。” 琪琪娜抱臂,转了圈眼珠,爽气道:“你赢了,我输了。我会回乌兰图,挑个比你强百倍的男人。” “公主会如愿的。”萧奕峥点点头。 琪琪娜强嫁恒王被拒绝一事这两天也传遍了尚都大街小巷。大成女子或许会为此羞愧难当,然琪琪娜却依然高调的进出驿馆,采买东西,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萧奕峥对于丹答人的这份洒脱自然还是颇为欣赏的。 她可以不在乎,不受中原礼教的束缚,但作为他来说,无论如何,将一女子逼入如此境地总觉有愧,但能做到的便是好好的道个别。 “不谈国朝,不谈前事,只说公主曾有的那份情谊,萧奕峥在此谢过,愿你回到乌兰图一切顺遂,愿大成与丹答永世修好。”他语气温和,目光坚定。 琪琪娜眼中浮现动容,却没好气道:“得了,别来这一套。当日威胁我时,可不见殿下手下留情。” 萧奕峥淡淡一笑,只道:“若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 琪琪娜看着他,半晌,笑道:“所以,我还是早些回乌兰图吧。” “公主,本王也想奉劝一句,乌兰图与尚都不同,尚都之事,尚都之人,你莫要介入,莫要相交。” “这也是威胁?” 萧奕峥摇头:“出于好心,甚至可以出于朋友的真诚意见。有时候,告诉你一些事的人未必是朋友;不告诉你一些事的人未必是敌人。公主也是在乌兰图翻云覆雨之人,应该通透明白。”说着,他拱手道:“本王言尽于此,他日有缘或可再见。山高水长,公主一路保重。” 萧 奕峥走后,琪琪娜看着他送来的礼物,竟然是宫中研制的尚好美白皮肤的药粉,还附上了使用说明与配方。 她深吸一气,眼中有些热意。他定是还记得自己因为要解七杀之毒留下不再如常人的肤色,故而相赠了这特别之物。 “萧奕峥,回到乌兰图,我怎么可能找到比你好的男人!”她喃喃道。 可是,他不喜欢她,他只喜欢他的王妃!那个明媚惊艳的女子。 琪琪娜一抹腮边的泪,扬着头道:“没关系,不就是个男人嘛!” 她说的豪气,但在离开尚都时还是给萧奕峥留下了一份回礼。 萧奕峥从驿馆出来后,又和赵信快马加鞭地去了趟皇家道观,请见了已然在此修行了念妃。 此事当日便被报告给了萧奕和。 萧奕和看着扎子上密密麻麻的字,知觉心烦。 他刚想吩咐以后舅舅的扎子不用递上来了,却看到了袁易写的重点:恒王去道观见念妃,是否为了红丝草一案,当日此案是否为念妃一人所为,实在存疑。 他啪的一声,合上扎子,咳嗽不已,头疼欲裂。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也亏空的厉害。太医们请脉时没有明说,但总是换着说法的让他多休息。 他不喜欢这种无力感,总觉得自己正值壮年,又是最为意气风发之时,不该成日里休息休息。 于是,两日前,他刚刚下旨,要在入夏前,前去沐元围场狩猎。 朝中大臣自然也有人反对,但他却异常坚持。 请假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朱门华章录》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5章:再至北粟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在得知萧奕然执意要前去狩猎时即刻进宫劝谏。 “皇兄还是要以龙体安康为要,狩猎之事并不急在一时。”他委婉的劝道。 萧奕然的脸色却是复杂难辨悲喜。 他沉默的不停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皇家之人都有这个爱好,然萧奕峥手上常年空空如也。 他总觉得那些玉扳指戴在手上是个累赘。 见萧奕然不说话,他又语重心长的补充道:“皇嫂此时也需要皇兄关爱。皇兄前往围场狩猎这一走怕是要一月有余......”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奕然打断了。 他低沉道:“六弟似乎在教朕做事?” 萧奕峥停了口,轻蹙着眉,顿了顿,旋即低眉恭敬道:“皇兄此言,臣弟惶恐。” 萧奕然看着他问:“六弟愿意同往吗?” “若是皇兄执意前往,臣弟自然愿意同往。” “说起来,你我兄弟已多年不曾同场竞技了。朕还真是想与你驰骋猎场,一教高下。” 萧奕峥抬眸,语气坚定:“皇兄与臣弟之间何来高下,皇兄说笑了。” 萧奕然嘴角微弯,柔了语气道:“朕知道六弟关心朕的身体,皇后其实也很反对朕去围猎。不过,不瞒六弟说,自父皇驾崩,母后去了洛京,再到皇后与太子抱恙,朕成日是揪着一颗心,在面对国朝上下那么多的政事,一刻不得松懈,也松懈不得。只是,朕也想有片刻喘息。朕知道,父皇一生崇尚简朴,不好奢靡。你放心,朕只是去散散心罢了。” 他如此一说,萧奕峥倒也不好开口再劝。事实上,他是真心诚意的关心着萧奕然的身体状况。 “虽然很想让你去,但这次朕就不带你了。” 这倒是出乎萧奕峥的意料。 萧奕然依然面带笑容,缓缓再道:“你就留在京中,也可帮朕照看着政事。” 此话一出,萧奕峥便也瞬间懂了他的心思,心里泛出了一丝苦涩,本已滑至嘴边的话又被生生的咽了回去。 “朝中有中书令,有六部官员,臣弟也无权干涉政事。”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六弟别忘了,你也是姓萧的,也是担着皇子的责任的。” 萧奕峥突然觉得疲累,并不想再多说什么,便也默默的听着,没有接话。 “对了,这次四皇妹会同往,也是带她出去散散心。这从苏江带回的涉入太宁案的歹人,刑部也在复审。湘王叔一门也获了罪。该案也算了有了结果,也是对她及故去的驸马有了交待。” 萧奕峥依然只听不语。 “朕听闻弟妹在苏江遭到了绑架,六弟也甚为挂心吧?” 言及清溪,萧奕峥脸色一动,点了点头。 “弟妹可不是一般温顺的闺阁女子,你挂心也是自然。” 萧奕峥露出一丝浅笑,情不自禁道:“是啊,知道她遭到绑架,我已是心惊胆战了,也不知她又会做些什么让我意外之事。” 此时,正与李菡,丁铭与江练骑马疾驰在奔向西北路上的清溪突然不停的打起喷嚏。 李菡侧头问她:“是否着了凉,要不前面驿亭,我们休整片刻。” 清溪摇头笑道:“怕是有人说了我什么坏话。” 说完,一夹马腹,马儿跑的更快了。 他们一行人乔装出了苏江,一路向西,目的地是北粟。 时隔大半年,清溪再次踏上了前往北粟的征途。但这次的心情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上次,她是为了萧奕峥。 这次,她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 离开北粟时,她其实有想过或许此生还有机会回来看看,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机会竟来的如此之快。 他们这一路走的异常顺遂。 四人进入北粟城时,清溪自告奋勇的当起了向导,直奔三牌楼的春悦客栈。 掌柜的看到清溪立马就要下跪行礼,却被清溪一把拦住。她故作神秘的笑着道:“掌柜的,我可是微服出巡,不可泄漏行踪的,你的嘴可要守牢了。” 掌柜的连忙点头道是。 “给我们安排好住处,我们就住两日。” 按照清溪的吩咐,掌柜利落的安排了四间上房。 清溪还是住在了上次的上等厢房。 她倒头躺在床榻之上时,也觉得有些不真实。 自己居然就这么雷厉风行的又来了北粟州。 不知道远在尚都的萧奕峥知道自己跑了整个大成来了北粟,会不会又要埋怨自己胆大妄为了。 她从怀中摸出那块玉兰玉坠,摩挲起来。 萧奕峥其实还送了她一个极为精致的上等北粟玉簪,可她还是偏爱这块玉质普通,做工也不怎么精细的坠子,因为这是萧奕峥第一次送她的礼物,也因为送玉坠时,萧奕峥已然对自己有情,现在回想点滴滴,她都会不自知的笑的很甜。 陈籍问她执意要来北粟探求一个真相,是否是为了萧奕峥。 她摇着头道:“若是为他,我不会去。我是为了更多的人,为了天下。” 陈籍微微一笑:“若是你说为了小六,我便不会让你去;如今你给我这个答案,那便去吧。小七这孩子啊,你留在苏江交给我吧。” 她晃着陈籍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阿公定会将小七负责到底的。” 她将小晟子留给萧奕和,叮嘱萧奕和在苏江听陈籍安排,等着自己与他的六哥。 萧奕和自然懂事的道好。 想起萧奕和,清溪觉得陈籍与萧家的关系也是缘分匪浅。 她想着这些事,眼皮子已然在打架,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许久,一阵敲门声响起。 清溪惊醒,定了会神,急忙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谢八斗谢植。 她半点不显讶异,甚至神色中还有些得意。 她叹了一气:“所以说,这客栈的掌柜的就是靠不住。” 谢植看到她,倒是微露讶异,跨进屋子后,恭敬行礼道:“草民见过王妃。” “行了行了,不用多礼。”她看着谢植打趣道:“谢公子这些日子定然过的不错,所谓心宽体胖啊。” 谢植微微一愣,倒是坦然一笑:“掌柜的前来悄悄告诉我说是王妃到了,草民是真的忐忑。上一次,王妃主动找我,便是让***民做为难之事,这一次王妃主动找我,不知又要为难草民什么事了!” 清溪抱臂眯着眼看着他:“你怎知是我主动找你了?明明是那掌柜的偷偷通风报信。” “王妃。这明人不说暗话。你来了北粟,若是真有意隐藏行踪,怎会挑这春悦客栈。若是来办一般普通之事,又怎会先来客栈,不是应该大大方方的前去府衙吗?” 清溪呵呵一笑:“恭喜你,全部中。” 谢植的神情却凝重起来。“殿下未与王妃同行?” 清溪收起笑容,肃然道:“虽远在北粟,但想必尚都的情形你还是会知道一二的。” 谢植点点头。“听闻殿下回了尚都后,圣上还是以礼相待的。本来,草民也曾担心过先皇去了之后,这朝中局势恐有不稳,着实也担心殿下。难道,王妃是为此事而来?” “是,也不是。” 谢植皱眉不解。 “说来话长,有些事暂且不提。我来,却是为了一秘密之事。你也倒是猜对了,这次又是有为难之事要拜托你。” 谢植倒是毫无犹疑的道:“王妃请说。” “我要去南归山上的棠棣园。” “棠棣园?”谢植倒是愣住 了。“上次,殿下与王妃不是一同去过吗?”谢植一时未反映过来,开口问道。 “是,我要再去一次。” 棠棣园乃皇家私园。按理说,清溪想要进园游玩,这完全可以,根本无需谢植帮什么忙。 这时,谢植才明白了。“王妃的意思是,你需要秘密的进入棠棣园,这件事不能有其他人知晓?” “对。棠棣园平日里应该是被封的,还有一些看园人,不方便我进入看一些东西。我想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办到吧?” 谢植皱着眉,其实想问,王妃究竟要看什么?这棠棣园中又藏着什么秘密?但他什么都未问,而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王妃放心,草民可以办到。” 清溪的笑容又荡漾开来:“所以啊,我两次都没找错人。这件事,不要告诉曾将军。” “草民明白。那么草民安排好后,便来通知王妃,会尽快。” “好。” 敲定此事后,两人又寒暄了起来。. 清溪问着北粟众人的近况,谢植一一作答。 谢植提及几日后丹答的使节团便可抵达北粟州,经由此回到乌兰图。 清溪自然知道琪琪娜并未如愿进入恒王府。她顺口问了句:“琪琪娜公主也会来北粟?” “是。王妃要见?”谢植觉得自己话多了些。 清溪挑了挑眉,慢悠悠的道:“我为何要见她?” 谢植觉得颇为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 清溪却非常自然的岔开了话题,提及他是否改变了主意,要为朝廷效力。 然,谢植还是摇了摇头。 谢植离开后,清溪站在窗前看着北粟的烟火气,听着街边的喧闹声,觉得自己这一趟定然是来对了。 第166章:宝藏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再次站在棠棣园前,清溪的眼前浮现了当日与萧奕峥在此度过的美好时光,脸颊不自控的染上绯红。 谢植已然做了安排,此时棠棣园内并无一人。 丁铭与江练留在了园外,清溪带着李菡进了园子。 院子中心的温泉周围热气弥漫,让李菡觉得犹如置身在鲜的江南。 “所以六娘的意思是,你来这寻找秘密?”她问。 清溪并未告诉他们此行北粟的真正目的,但他们都全然相信她的决定并愿意随行保护她的安全。 清溪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着问:“我要下去,你要一起吗?” 李菡知道她来此绝不是为了沐浴温泉。她看着眼前的冒着热气的温泉,想着若是自己随她一起,万一园子里发生什么额外情况,她行动不便,于是摇了摇头:“我就在这看着。” 清溪点头,非常利索的脱了外装,只穿了一层里衣,踏入了池子。 李菡在热气缭绕中只能看到清溪在池子中非常缓慢的挪着,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她猜清溪一定在寻找些什么,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身影上。 突然,她看见清溪闷头潜入了汤泉中,心中一惊,她知道清溪不会凫水。“六娘!”她惊呼。 话音刚落,清溪猛然抬起头,脑袋露出水面,急促呼吸。 “你怎么样?”李菡蹲在池边问。 半晌,清溪抹了抹湿漉漉的脸,笑着道:“我无事,不用担心。” 她喘着气,定了会,挪了一小步,再次闷入了水中。 这次,李菡没有惊呼,却也是高度紧张的盯着汤池。 不一会儿,清溪再次露出水面,调整呼吸后再次潜入。 如此往复几次,清溪露出了笑脸,拖着已然精疲力竭的身子出了汤池。 李菡赶紧用外衣裹住她,清溪显得很兴奋:“好了,我们这次北粟行非常有收获。” “你说的好像那池子里有宝藏似的。”李菡无心一说。 清溪挑着眉,意味深长的翘起嘴角,轻声道:“有啊,谁都盗不走的宝藏。” 李菡微愣,看着她,满心疑惑。 出了棠棣园,一行人回到北粟城。 傍晚,春悦客栈前,谢植早已等候,看到清溪一行人返回,急步迎了上去。 清溪看着他一脸凝重,笑道:“你这么不放心还特意在这等着?这次,我不会再为难你的!” 谢植的脸色却并没有丝毫放松。 清溪见他如此,收起笑意,低声问:“怎么了?”不等他回答,又道:“进去说。” 谢植跟着清溪进了厢房。 其余三人并没有跟进,而是在门外守着。 关上房门后,谢植沉声开口道:“王妃,尚都或许出事了?” 清溪一怔,蹙眉问:“什么意思?” “今日,我前去看望叔父,曾帅也在。两人谈话也未避讳我。王妃是否知道,圣上不久前前往沐元围场狩猎?” 清溪点头,她刚出苏江便听到消息了。 “曾帅说收到几地换防抵报。几日前,驻守在沐元围场周边的军队护送着陛下的鸾驾回京,全程圣上都未露面。” 清溪眉头皱的更紧,试探的问:“所以,曾帅的意思是?” “太子狩猎一般只会动用的是禁卫军守卫,但这次却调动了驻守军队,非同寻常。沐元围场周边的军队调动频繁必是有事发生!” “会发什么事呢?”清溪喃喃。 “殿下此次并未随同圣驾前去围猎。目前,我这边知道的消息暂且就是这么多。”谢植补充道。 清溪点点头,刚想唤江练进来询问他是否有收到什么消息,可转念一想,自他跟着自己来了北粟后,其与东部的消息往来便没那么顺 畅了。 她微张的口又合上,缓缓坐了下来,沉声道:“如此不合常理的调动军队的确有事,可目前我们缺少更多的消息。曾帅那边一定会不断有消息传回,明日我便去帅府。” 她如此说,谢植倒是有些意外。他提醒道:“王妃此来北粟又去棠棣园究竟为何,草民不便也不会过问。但王妃若是见了曾帅,怕是要想好说辞,否则这件事便也瞒不住。” “多谢你周全了,我自有说法。” 谢植走后,清溪唤了丁铭与江练,让他二人明日便去面见北部的主事人老钱。 老钱在苏江见完陈籍后便回了北粟。 清溪此行本不想节外生枝,但若是尚都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她也需要做好安排。 次日一早,清溪带着李菡直接去了西北帅府。 曾济见到她时,着实吃惊不少。 “王妃不是应该在苏江吗?” 清溪微微一笑,柔声道:“我就不能来看看曾伯伯?” 曾济一愣,旋即爽朗大笑:“臣也算看着王妃长大的,可如今却越发捉摸不透你啦。”他叹了一声:“王妃定不是特意来看臣的。”他看了眼站在其身后的李菡道:“早就听闻恒王殿下与长丰走的颇近,上次王妃来北粟便是李姑娘陪着,这次李姑娘又形影不离。怎么,这长丰已然是殿下的了?” 李菡行礼道:“曾帅误会了,我只是因与王妃的私人情谊才相陪的。”她看了眼清溪,主动道:“王妃与曾帅慢谈,我在外等候。” 李菡走后,屋内只留下两人。 曾济直截了当的说:“你此时出现在西北帅府,会让人浮想联翩,对殿下不利。” 清溪点头,虚心道:“曾伯伯所言及是,不过我也相信,您治军甚严,西北帅府定然不会走露丝毫风声。” 曾济深深的看着她,半晌才道:“珩儿啊,你这句话,便是要陷我同我身后的西北军于两难境地了!” 清溪却笑的舒然:“伯伯误会了,我与殿下无此意。” “没有吗?若是没有,你此刻便不会在这了。”曾济的声音低沉有力。 清溪知道他定是误会自己是特意来西北军替萧奕峥做说客的,不过她不打算解释,将错就错也不错。 曾济的话还在继续:“我知道圣上对殿下有猜忌。应该说,这或许是坐在那高位之上的人避免不了的事情。我也知道殿下的为人品质,说句不当说的,殿下与我等并肩作战,西北军早就视他为我军中兄弟。但,我与西北军到底是忠于朝廷,忠于大成的。有些话,你便不要开口了。” 清溪惊讶的看着他,摇着头道:“伯伯,你这么说便是陷殿下于不忠不义了。如今,太平盛世,朗朗乾坤,殿下他怎会有您猜测的那份心思?他在立了大功之后便隐退到了苏江,若说有心思,那时岂不是更方便行事?” 曾济颔首:“当然,我知道殿下坦荡。可如今的形势……” 他的话未说完,清溪便打断道:“如今也一样。殿下回京至今,并无任何逾越之处。” “那你为何来?”曾济不解。 “为我自己。”清溪掷地有声。 “什么?” “他可以一退再退,我却不能让他有丝毫危险。他可以一心只为天下,我却不能只有这一心。我只是想来问问曾伯伯,若是有一日,殿下陷入生命之危,您可愿意做哪怕一点点的事去挽救?” “那是自然!”曾济毫无犹豫的答道。“让我袖手旁观,做不到。” “有伯伯这句话便够了。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您,让曾家,让西北军为难。但正如伯伯所说,西北军是忠于朝廷,忠于大成,更应是忠于天下。本着这条原则,西北军便永远不会不忠不义。” 清溪语气冷静,表情郑重。这让曾济产生错觉,觉得 眼前坐着的并不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凌家幼女,而是时常打交道的官场老手。 “我相信父皇在天有灵也会如我这般想。”她补充道。 曾济想起当日自己与谢长信的对话。他说萧辙让萧奕峥来北粟是有让其带着军功回尚都的考量的。那时,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未出口,那便是或许萧辙会愿意将江山交到萧奕峥手中。 如今想起这番话,他内心有了不同的感受。 他想,若是萧辙健在,那么情况还真是不好说。 他微微一叹,问:“殿下最近可有给你消息?” 清溪摇头,坦诚道:“许久未有消息了,也不知他在尚都是何情形。” 曾济挪了挪身子,放缓了语气道:“我倒是接到一些消息……” 清溪眼眸中的光一聚,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曾济说的便是谢植告诉她的情况。 “是否有最新消息?”她追问。 曾济的表情却又凝重起来:“在你进府前,我收到了远翼的密信。他说,圣上回宫后,便宣了殿下进宫。在他写这封密信时,殿下在宫中已然停留了三日,并未出过养心殿,圣上也一样。而整个皇宫戒备较之以往森严了许多。他的巡防营已被要求不得接近宫城……” 清溪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层。 第167章:我得到了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离开北粟时,带走了谢植。 这并不在她的计划内。 但当她看到谢植等在帅府门外只为知晓是否有尚都的最新消息时,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她可以说服谢植入京。 于是,她说:“尚都形势不明,圣上与殿下或许都遇到了难事。我想殿下若在,一定会向你寻求意见。而你若是在尚都也必定会帮助他度过难关。因为他视你为挚友,而你也视他为知己。我知道你只想在民间逍遥自在,不过我现在是请求你去帮助故友,不知你可愿意?” 谢植脸色肃然,并没有给她回复。 但次日一早,清溪在离开时,在城门口却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谢植。 他牵着马,带着包裹,行礼道:“草民愿为朋友走这一遭。” 清溪微微一笑。 她知道让谢植心甘情愿的入京,这件事萧奕峥做不到,只因他不愿勉强朋友,无论因为什么。 而她自己也正是用这点打动了谢植。 “家中可有交待好?”她问。 谢植也坦诚道:“家父和叔父自然不愿卷入任何争斗,草民也应承绝不做出格之事,绝不让谢家陷入危机。” 清溪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放心。” “其实,家中长辈也是希望殿下平安,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放我离开。”谢植补充道。 清溪回以感激的眼神,利落道:“那便出发吧,我们耽误不得。” 此次出北粟,只有江练与清溪同行。 丁铭与李菡暂时留在北粟与北部主事人对接事宜,而后两人会回到蜀山做准备安排。 如今,谢植也与两人一道快马加鞭的东去。 出了北粟行了半日,三人在一湖边稍作休整。 官道上奔过一队人马,清溪正在饮水,并没有太关注。 谢植倒是警觉道:“王妃,是丹答人。” 清溪立即远望,点头道:“是丹答装束。此时能往北粟而去的丹答人马应是使节团吧。” 江练上前一步,笑着道:“这么说那位琪琪娜公主应在其中吧。” 他的话音刚落,从那已然远去的马队中奔出一个红色的身影。 清溪眼眸一眯,叹气道:“你没说错,她已经来了。” 琪琪娜驰马与马队逆向而行,向清溪奔来。 江练一见此情形,再关注到已然停在远处的丹答马队,紧张的站在了清溪身前。 清溪拍了拍他,轻松道:“无事,对我下手,他们还不敢。” 她虽如此说,江练却半分不敢松懈,依然固执的站在她身前一动不动。 马儿奔至湖边时,琪琪娜一拉缰绳,一跨腿翻身下马,三两步走近三人。 清溪见坚定站在她身前的江练,无奈只得自己侧跨一步上前,站在了他身侧,迎上了琪琪娜探究的目光:“公主别来无恙。” 琪琪娜手执马鞭,扬着头,没好气道:“果然是你。我就说,没有看错。” “公主自然有好眼力!”清溪笑着道,特意在好眼力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为何会在此?不是说在什么江南吗?”琪琪娜左右打量着江练和谢植,跟着道:“居然还跟着两个男人……” “公主慎言!”她的话未说完,就被江练厉声喝断。 这一声喝倒是让琪琪娜也微怔。 她见江练眼中已然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凶光,也不甘示弱的回以凛冽的眼神:“你是什么人?我说错了?难道你们不是男人?” 江练刚想开口反击,清溪却笑着开口道:“公主那队人马中竟是男人,我也不觉有任何不妥。公主问的话,着实奇怪。不过,我们赶路,便不同公主多说了。公主此回乌兰图,一路顺风。”她说着将水袋递给江练道:“我们走 吧。” 江练很自然的接过,护着清溪便往停马处走。 琪琪娜立即道:“我真替恒王不值。他为了你,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与风险,都不肯让我入王府。而你却在这逍遥自在。我看,他就算现在有个好歹,还不知道自己的王妃早已不在江南等他了吧!” 清溪脚步一顿,旋即转身,眼神如利剑,直直的盯着她,冷声问:“你说什么?” 琪琪娜轻哼一声:“我说,他如今一人在尚都面对风险,你却在此快活。” 清溪快步上前,站在她身前,沉声问:“你知道些什么?” 她这突如其来的严肃让琪琪娜微微一怔。 她背着手,一副我为何要告诉你的表情,很不友好。 此时,谢植走上前,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草民见过公主。我等乃恒王殿下的下属,十分惦念殿下安危,不知公主……”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清溪打断了:“公主,你爱慕他吧?” 琪琪娜表情一顿,谢植亦是错愕。 清溪直视着琪琪娜,继续道:“因为爱慕他,所以想要嫁给他,对吧?!” 琪琪娜的眼神复杂,高扬的头微微一低,爽朗道:“没错,就是这样。” “那么公主的心情应该如我一般,希望他平安顺遂,对吧?” “那倒没有!他不肯娶我,我希望他此生不安!”琪琪娜的语气执拗而骄傲。 “是吗?得不到便毁灭吗?那你不配爱慕他!”清溪坚定回道。 谢植觉得这样的对话,自己不方便介入,便退后几步与江练站在了一起。 这一路,他与江练也熟络起来。 “江兄,你会些功夫,那琪琪娜公主可是高手,你得看着,不能让王妃有所闪失。”他低声提醒江练。 江练是不用他提醒的。他沉声回了句:“她虽不会功夫,却能赢过那外邦公主。” 不远处的清溪正在用言语发动着攻势。 她说:“我信公主乃是性情中人,付情不悔,山高水长。您不会害他,也会帮他,对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害他?说的你很了解我似的。” 清溪摇摇头:“我不是了解公主,我是了解自己的心。若真将一人放在心上,便是盼着他好,哪怕他的生命中不在有自己。公主,在这点上,我与您无异。” 琪琪娜呼吸一滞,心理开始翻江倒海。 清溪的话非常简单明了,却好似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量触及了她心口的最柔软之处。 她向萧奕峥捧出那颗心却被原封不动的送回,他给了她温柔而无情的打击,因为眼前之人。 但现在,这个人告诉她:原来,自己与她是一样的。 反倒是她,肯定了自己的那颗心。 清溪见她目光虚浮的看着自己,开口再道:“若是公主不愿多说便罢了。我赶回尚都便也能知道了。他好也罢,坏也罢,我都陪着就是了。” 她说完转身欲走,琪琪娜开口了:“你们小心袁国舅吧。” 清溪心中一惊,立即回头确认自己听到的话。 “我只有这一句。我也留了信给恒王,他应是有所防备的。”琪琪娜看着她道。 清溪稍稍松了一气:“他知道便好,知道便好。” 琪琪娜看着她脸上浮上放心的一笑,觉得阳光的下的这个浅笑洋溢着让人避之不及的幸福之感,心里十分不好受。 她走近了些,低低的问:“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我会主动放弃了联姻计划?” 清溪眉间微蹙,轻轻摇了摇头。 “你肯定以为是因为他不肯娶我,我没辙了,自己灰溜溜的跑了,对吧?”琪琪娜将手中的马鞭抖了抖。 清溪默不作声,心理盘算着她到底是何用意。 “可能大家都这么想。”琪琪娜自己说着微微点头。突然,她仰头一笑,笑的肆意张扬。她不屑的继续道:“可事实是,我不想继续了。其实,说他是我的杀父仇人都不为过。我和他之间是隔着国仇家恨的,不过我们丹答人没你们那么矫情。说到底,丹答与大成一战,本就不是他的错,各为家国,无可厚非。我欣赏他身上的英雄气概,也喜爱他的儒雅温柔。所以,我去了尚都。本来,我就是对得不到的东西好奇罢了,既然后来得到了,我又何苦远离故土,将自己困在尚都城一辈子?不值得吗!所以我就自己走了。没错,我已经得到了。” 清溪抬眸看着她,呼吸略有变化。 琪琪娜笃定她一定在想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故意停了半晌不说话,等着清溪的发问。 可清溪只是那么平静的看着她,好似并不好奇。 她只得复又开口道:“王妃回去尚都定然会听说,他在梅景楼陪了我很长时间,我们做了很多事。对我来说,我得到了。” 她说完,嘴角上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等待着清溪的失态反映。 然而,她失望了。 清溪听完本来微蹙的眉毛却展开了,反倒是微微一笑,异常温柔。 她只说了句:“公主一路保重。” 而后,她一转身大步而去。 琪琪娜错愕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怎么,这也能忍? 她非常不理解清溪的反映,烦躁的将马鞭挥了又挥,赌气似的喃喃:“我就不信你心里会没芥蒂!” 请假条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朱门华章录》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8章:月下思量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江练问清溪是否相信琪琪娜的话,清溪笑笑摇摇头:“不信。” 江练看着她的笑,可这笑容中似乎已然染上了一丝忧伤。 果然,他听到清溪悠悠的又说:“虽说也知道对方就是想看到我的怀疑,可从另一女子口中听到如此的话自然也是不好受的。” 江练叹了一气,很想抬手抚平她眉间的忧色,但也只能笑着宽慰道:“我还记得王妃幼时,很喜欢笑。看见花笑,看见水笑,看见喜欢的人也笑。有一次,你跑的快,摔倒了,磕破了膝盖,我看见你膝盖渗血,抱着你去前厅找人处理伤口,你还对着我笑,浑不在意的说:哥哥,你太紧张了。那时,我就在想,这么爱笑而勇敢的姑娘这一生定会顺遂如意。王妃此时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当年......”他适时的住了口,意味深长的看着清溪。 清溪自然也听懂了他话中的鼓励之意,唇角上扬,微微一笑:“不过,琪琪娜的一席话,还是让我受益良多,所以我应该感谢她。” 江练一时也没明白她口中的“受益良多”是何意,可见她笑的舒然,也放下了疑惑,而是探究的笑问:“不知幼时爱笑的姑娘是怎样被恒王殿下俘获了芳心?” 清溪歪头看着他一愣,旋即笑的更加开心,却也只是笑而不语。 三人一路东行,快马加鞭,向尚都而去。 这一路,不断收到各路的消息。 丁铭与李菡已然安排好北粟的事宜,动身回蜀中。 江练收到京中的密报说是国舅爷袁易的府中频繁出入一些军中将领。 这个消息让他们都拧起了眉。 谢植说:“圣上恐怕真的出事了。” 江练说:“别忘了湘王爷还未离开尚都。” 清溪默了会,沉声道:“我们先去洛京上清宫。” 江练与谢植立刻反映过来,太后在上清宫。 “若是京中有变,太后出面是否有用?”江练表示怀疑。 谢植看着清溪,道:“王妃如此决定,心中定有笃定盘算吧?” 自北粟一战中,与清溪有了深入交往,他就十分了解清溪的行事风格与胆量气魄。 清溪轻咬着下唇,半晌,方才蹙眉道:“若是京中真有变故,仅凭我们三人回去是无用的。我们去洛京!” 她掷地有声,让人坚信其决定的正确性。 入夜,清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起身,坐在窗前,看着温柔月光。 这一路的奔波劳累,腿内侧又多出了几处磨皮伤处。此次从苏江出来的匆忙,此前萧奕峥给她备下的外伤药皆没有带。夜深人静时,她才有了疼痛感。 她轻柔的揉着自己的伤处,想着不仅外伤药未带,连调理身体的药丸自己也许久未服用了,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日,江练说她幼时爱笑,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许久不曾放肆的笑过了。 琪琪娜的话令她难过,也令她有所领悟。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的心情就没有一刻放松自在过。 她其实一直无法理清究竟应该怎么样看待自己与萧奕峥的这段缘分。 自己的生父是被朝廷逼死的,而当时朝堂之上坐着的人不就是萧辙,萧奕峥的父亲吗?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家仇。 自己的家族是前朝重臣,而萧家的金戈铁马毁了前朝基业,建立了如今的大成。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国恨。 可是因为一场不期而遇的邂逅,本应也隔着国仇家恨的萧辙与孝懿皇后义无反顾的相爱了,于是如今的局面更加复杂。 原本,她让月影跟着赵信回尚都,存的心思是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耽误月影的幸福。那个时候,她是不想回尚都的。除了还没理 清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与态度去面对萧奕峥之外,她也不想让他冒着因为自己身份被曝光而受到连累的风险。 于是,她想到了要解开龙凤玉佩与宝藏之谜。 她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关乎的可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天下安定。 她一路去了北粟,凭着那一点猜疑,她很顺利的解开了秘密。 本来,按照原计划,她是准备返回苏江。可京中有变的消息传回,她的第一反映是他的安危。 江练问她因何对萧奕峥交付真心,她没有回答,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或许是因为那第一面的特殊牵绊,或许是因为他无条件的信任包容,或许是因为他给予的放任自由,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纵横天下的洒脱气象,或许是因为他是萧奕峥,或许没有理由...... 琪琪娜说,国仇家恨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对立,但与他们个人情感无关,所以她没有负担,只有一往无前的爱慕,爱的天下尽知。 这一番话让她沉思领悟。 原来,她自诩豁达,却还是困在了礼法之中。 她抬头望月,月华清亮无边,照在有情人的心上,让她分外明了此刻这心尖之上放着他。 同一轮明月挂在宫城的上空,同样惹的牵念之人思绪万千。 萧奕峥披着外衣,眉头深锁,对着月影喃喃:“阿珩,若是你在,会支持我做这个决定吗?” 屋外突然想起了内侍的声音:“殿下睡了吗?” 他一听声音,是皇后身边的内侍曹梁的声音。他深吸一气,眉毛一拧,走至屋边,轻声道:“什么事?” “皇后娘娘说殿下近日辛苦,让微臣给殿下送些补气的珍品。” 萧奕峥心头一动,轻轻打开了房门,房门外站着的曹梁正躬身行礼,点头道:“你先进来吧。” 曹梁点点头,进屋后,将手中拖着的盒子放置在桌子上,低声道:“殿下,微臣的师傅是郭都知。师傅离宫前,曾交待微臣,他日若是殿下被困宫中,微臣定要想办法尽力相助。” 萧奕峥深深的看着他没有接话。 曹梁接着道:“微臣不便在此逗留过久,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萧奕峥拢了拢衣领,在桌边缓缓坐下,缓声道:“我没有什么吩咐。” “殿下若是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可想法子给臣传个话,臣会想办法来见殿下。”曹梁说的很诚恳。 萧奕峥看着他问:“太子这几日状况如何?” 曹梁微微一叹,略有些惋惜道:“太子身子倒是无疾,只是却也不同一般孩童,也并无太大改观。” “皇后呢?” “娘娘每日在养心殿伺候已是疲累,殿下应是知晓的。” “我听说袁国舅带着沈大人去过凤阳宫了?” 曹梁点头:“不过,他们同娘娘说了什么,微臣不知。当时,殿内并无人伺候。” 萧奕峥颔首。“你回吧,也有劳你有心了。” 曹梁走后,萧奕峥扶额沉思。 他并不想去搞明白曹梁是否是郭瑞的人,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此刻离宫的打算,自然也不怕上什么套。 只是皇后沈桐的状况令他担忧,白日里,在养心殿,沈桐低声对他说:“六弟应是以天下为先,对吗?” 她那时的眼神布满了急切之意。 这句话只有自己听到了,而这句话所承载地意思让他笃定皇后应是做了什么决定,虽然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什么。 而凌府内的凌清松也是彻夜难眠,亦是站在院子,遥望明月,一脸严肃。 宫中传出消息说是皇帝围猎受伤,圣体抱恙,需要静心修养。故而近期的朝中之事,皆是由内阁官员处理。为了得到皇帝的最新指示,中书令杨致近日一直住在宫 内,他近日也是频繁进宫汇报请示户部的相关事宜。不过看样子,杨致似乎也很难见到皇帝本人。 他今日进宫时被沈桐的贴身侍女拦下了,寻机避着人往他手里塞了一纸条。 他认识那个宫女,是沈桐未出阁时就一直在身边伺候之人,而纸条上的字却是沈桐的笔迹。 沈桐说明日自己将前往法华寺进香祈福,约他寺中一见。 他回府后迅速将纸条焚毁,但也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沈桐的邀约。 他了解沈桐,知道她约自己见面绝对是有要事相商。他猜测或许事关萧奕峥。 萧奕峥滞留宫中,已然数日不曾露面,他也焦急不已。不过他判断萧奕峥应是被软禁,还不至于不会有生命危险。 宫中除了守卫森严,便无任何特殊情况。 朝中自然人心惶惶,对皇帝的状况有着各种猜测。 他身份尴尬,私下里也无同僚与他相聊此事,这倒是让他有了更多的机会去观察所有人的态度。 期间,他去了一次恒王府,交待赵信要沉住气,莫要轻举妄动。 赵信告诉他,萧奕峥进宫前已然做了交待。 他盘算着父母定是已然抵达苏江,自己一人在京中倒是也无后顾之忧,本打算想法设法先见到萧奕峥一面,却不想收到了沈桐的邀约。 不过,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明日定会知道深宫中的真实情况。 此时凌清松还不知,这一面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第169章:上清宫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无论外面风云变换如何,法华寺内总是庄重宁静。 皇后的凤辇离开后许久,凌清松从后门而出骑马返回尚都城。 回府下马时,他一个趔趄没有站稳摔了一跤。府中侍从急忙上前扶他起身,发觉他手心冰冷,关切的问:“少爷还好吧?” 他似有些茫然的摇摇头,表情中偏还带着点戏谑,低声道:“不太好,等会去跑一趟中书省,我要向朝廷告假几日。” 侍从看着他脸色却是不妥,以为他摔的不轻,伤了胫骨,急问道:“可是要请大夫?” 清松摇了摇头道:“无事,不要让人进屋打扰我。”说完,他挣开侍从搀扶的手,缓慢的向前走去。 侍从皱着眉,总觉得他家少爷很是反常。 另一边,洛京上清宫九思殿内,安神香缭绕,一室静谧。 太后袁氏闭眼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站在殿内的杜琴娘虽低垂着眼眸,却站的直挺。 “还望太后开恩。”她柔声细语。 袁太后微微睁开眼,叹了一气:“你应该知道听梦是因为何事被罚来上清宫的。哀家知道她是六郎的人,也知道琴娘你护主心切。不过,哀家也不怕告诉你,如今太子身体不好,别说是将她关起来,就是处理了她,也不会有人置喙半句。” 杜琴娘容色一滞,却不知太后将听梦关了起来有此缘故。 自从太后搬来上清宫后,这本来幽静的宫殿渐渐变得不同。近几日,上清宫的人,从宫女到内侍都开始都在议论着尚都皇宫之事。 杜琴娘本以为太后会返回尚都,但袁太后每日的日子还是如常,似乎并不关心上清宫外的一切。 但刚刚一番话说明她并非如表现出的那般一无所知。 杜琴娘稳了稳心神,沉稳道:“娘娘所言,奴婢此前确实不知,出了这屋子,此后奴婢也不知。听梦来上清宫有些时日了,与奴婢有些情谊,故而才来恳求娘娘网开一面。但娘娘如此说,奴婢也无法替她求情,只求娘娘是否能允许奴婢去见她一面,也全了彼此的情谊?” 袁太后看着她点头道:“不愧是先帝亲自安排照顾赵素华的人,机敏沉稳。” 杜琴娘心内一惊。孝懿皇后名唤素华,这或许在宫内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但袁太后直接说出她姓赵而非陈,这就意味着她知道孝懿皇后的身世。 前朝皇室皇姓为赵。 袁太后起身走至她身前,轻声道:“你也不必惊讶,哀家在先皇身边几十年,若是连他心尖上的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也就白当了皇后。” 杜琴娘的心跳在加速,她始终低垂着头,倒也很好的掩饰了她些许的慌乱神色。 “杜麽麽选择来上清宫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吧?”袁太后的语气十分温和,像是唠家常一般。 杜琴娘闹钟飞速盘算着她究竟知道多少,与自己坦白这些的用意为何? 见杜琴娘半晌没说话,袁太后笑了笑,又道:“不妨告诉你,哀家来这上清宫,也并非完全为了自己。” 杜琴娘隐于长袖中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她深吸一气,开口回道:“奴婢不知道娘娘为何来这上清宫,这也不是奴婢该知道的事情。而奴婢来这上清宫确实是为了安享晚年,并无他意。” 袁太后轻笑一声,又跟着叹息道:“你不说也无妨。哀家不会为难你。你去看看听梦吧。” 杜琴娘不动声色的行礼告退。走出九思殿时,凉风一吹,她打了个寒噤,深深呼出一气。 她去见听梦。 听梦显得很平静。她目前只是被单独软禁在自己的屋中,失了自由,太后倒也未对其另做什么。 “嬷嬷,殿下是否有危险了?”她见到杜琴娘的第一句话便是担忧。 杜琴娘轻皱着眉,转了圈眼珠,微微摇头,提醒她或许隔 墙有耳。 听梦立即噤声,求助似地看着杜琴娘。 “听梦,你好好在此反省。外面的事,不用操心。”她说着上前安抚似地轻拍了拍听梦地肩头。 听梦顺势抓紧她地手,微微有些发抖,要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太后说王妃是罪臣之后,嬷嬷要想办法通知殿下此事啊!” 杜琴娘的手一紧,睁大了双眼,惊讶的神情毫无掩饰。她就要脱口而出问她太后究竟与她说了什么,但转念一想,生生忍下。 她默了会,收回握紧的手,沉声道:“我知道你心系殿下,但外面的事,你不要理会。想办法让自己安全平安的活着,记住我的话。”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屋子。 两日后,清溪赶至上清宫。 由于江练与谢植本是布衣,身份尴尬,清溪并未让两人跟随。 江练起先不允。“王妃若是被软禁于上清宫,局面将会非常被动。” 谢植也是担忧:“虽说太后娘娘宽仁名声在外,但是如今形势,若是将王妃扣下,尚都城的殿下也会十分难做。” 清溪笑笑:“当日我要你助我去北粟,你也是这番说辞。” 谢植一顿,想起往日种种。 清溪又看了眼江练:“江大哥,我将你们留在宫外,不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吗?若是都被困于宫中,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而我必须去见太后娘娘。”她又看向谢植继续道:“还有一点必须强调:我们不是要算计大位,尚都城的恒王也不会谋逆。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想确保他的平安,能让他全身而退。所以,太后能用我要挟他什么呢?他手中本就没有帝位。” 江练与谢植知道她的行事作风,深知拦不住她。况且她说的也对,无法反驳。 于是,两人在上清宫附近的客栈住下,等着清溪的消息。 清溪进了上清宫后,首先见到的并非袁太后,而是杜琴娘。 太后的旨意是恒王妃一路辛苦,让其先安顿休息。 这个旨意亦是出乎清溪的意料。 她本以为对于她的到来,太后定会惊讶,但也是因为这份惊讶,会第一时间召见她。 她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劝说之词。 但是,袁太后似乎并不着急。 正在疑惑间,杜琴娘进了屋。 “杜嬷嬷?”清溪见到她微有讶异,旋即起身问好:“杜嬷嬷可好?” 杜琴娘笑的慈祥,请安后,频频点头。“好好,都好。” 两人寒暄一阵,清溪才慢慢收起笑容,问:“嬷嬷是奉了太后之命来见我的吧?虽然,我还不清楚,太后让您来是做什么。” 见到杜琴娘,她便已经知道这是袁太后的意思,否则一个掌事嬷嬷怎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便来请安。 杜琴娘对于她这么问也不惊讶,只是微微偏了头,似是有意识地躲开了清溪地注视。 清溪见她并未立即开口,便又笑着说:“嬷嬷不来找我,我也会找嬷嬷问些事的。” “哦?王妃是有什么事吗?”杜琴娘问。 清溪显得有些踌躇,但深吸一气后,坦然问:“嬷嬷当日开的药方的功效调理身体助孕,对吗?” 杜琴娘表情一顿,旋即点了点头。 “我的身体不易受孕,对吗?” 杜琴娘似极为艰难的又点了点头。 清溪微微一笑,柔声道:“也难为他顾忌我的心情,这么有心的瞒着我了。” “殿下他......”杜琴娘的声音极低,似是想说,又似不想说。 “那么嬷嬷,我的身体是天然如此还是人为所致?”清溪收起笑容,严肃问道。 杜琴娘微低着头,默不作声。 “嬷嬷?”清溪蹙眉唤她。 “人为。”杜琴娘 低低回道。 清溪深吸一气。她已然猜到这个答案:“嬷嬷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杜琴娘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有些虚浮:“我只知道,当日殿下找到我,同我说你此前服用了宫中禁药,不易受孕。但是,此时可以了,便让我给配调理身子去除毒素的药方。” 清溪心中一宕:“他一直知道?此时可以?是什么意思?” 杜琴娘摇了摇头:“殿下没有细说。” “那么是谁给我下的药?”清溪追问。 “殿下更不会说。” 清溪呼吸一顿,后脊背一凉,容色沉沉。 半晌,她问:“嬷嬷今日来便是要和我说此事吧?” 杜琴娘也未否认,深吸一气,起身跪拜道:“不敢欺瞒王妃,由于奴婢是尚都城的旧人,太后娘娘来了上清宫后时常会招奴婢一处说话。娘娘知道殿下来洛京时带奴婢去见过王妃,也猜测到了何事,便问了奴婢,奴婢只好据实以告,娘娘便让奴婢来告诉王妃。” 清溪看着跪在面前的杜琴娘,皱眉不语。 杜琴娘一直跪着不抬头。 一室安静。 许久,清溪沉声道:“既然如此,便带我回禀太后,就说我明白太后的一片苦心,只是还有许多事不明白,知道太后一定会为我解惑。” 杜琴娘又磕了一头,起身准备退出去。 清溪又轻声道:“嬷嬷,你在上清宫应是在等人吧?” 杜琴娘脚步一顿,并没有否认。她想此事萧奕峥应是会告诉她的。 “嬷嬷定是不知所等何人。所以,等待之人未至,嬷嬷要保护好自己。” 第170章:孰真孰假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走近九思殿时,抬眸一望。 九思殿内的袁太后端坐在太师椅上,正在看着她走近。 她深吸一气,缓缓呼出,提步走进了九思殿。 袁太后的笑容一如清溪第一次见到她时宽和。 清溪行礼落座后,太后嘘寒问暖了一阵,她一一作答。 这殿内的气氛似乎无比和谐融洽。 直到太后问她,为何来这上清宫。她心尖一动,知道这场较量开始了。 她将手中的茶盏放置在黄花梨木的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声轻响却显得殿内更加安静。 她抬眸,直视着依然带着笑意的袁太后,柔声道:“臣媳来上清宫,为了尽责。” 袁太后的目光微微聚拢,笑问:“尽为人子女的责任?” 清溪颔首,继续道:“也尽恒王妃的责任。” 袁太后微微点头,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沉声道:“原是为了六郎来做说客的。” “母后,我不是单纯的为了殿下,是为了天下。” 袁太后轻笑一声:“你们一个个的都将社稷天下放在嘴边念叨,这些话,哀家听了许多年,这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换些新鲜的说法。” “好,臣媳不说天下,就说父母爱子之心。” 袁太后抬眸看着她,似是有些意外。 “天下人可以认为父皇偏爱第六子,但母后一定知道父皇对陛下亦是付出了如山父爱,否则母后不会来这上清宫,对吗?” 清溪的声音刚落,袁太后如剑的眸光便钉在了她身上,但也只有一瞬,她便笑道:“你似乎知道很多。” 这句话虽不是回答却胜似回答。 清溪微微一笑:“臣媳相信母后内心终是希望这上清宫无风无浪。” 袁太后眼眸一低,沉默不语。 “母后若是认同臣媳所说,那么......” “你可知当初为何你会嫁入恒王府?”袁太后轻悠悠飘出的一句话打断了清溪的言语。她再次抬眸看向清溪,认真的问:“你可知道?” 清溪眸光一顿,有些不置可否。 “哀家猜,你不知道。或者说,你不知道全部。” 清溪眉间稍蹙,沉声说:“母后有话不妨直说。” 袁太后深吸一气,缓缓开口:“六郎在娶你的时候便知道了你的身世。” 听她说到身世二字,清溪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世。”袁太后轻叹一声:“可是六郎定是没告诉你他也知道吧?或许早于你知道。” 清溪得心尖一颤,呼吸有些急促,面色却不显半分情绪。她貌似镇定的看着袁太后。 太后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和。 “哀家第一次见你,便看出你聪慧勇敢。或许如今你们夫妻情深,可当初六郎对你却有着额外的期待。以你心智,应该知道,当日即便先皇坚持,但以六郎得性格,若他不愿,这门婚事不会成。“她淡淡一笑,顿了顿,略带着惋惜道:”六郎不全然是你认知的丈夫。哀家说了,他对你有着超出妻子的期待。而如今看来,六郎的盘算,十分成功。你为了他,出生入死,情根深种。” 她看着清溪微微蹙起了眉,继续道:“你就从未想过,即便有着广王之事的牵扯,可为何他如今轻易的点头允下婚事?以先皇对六郎的宠爱,你的身世他怎会不告诉六郎?你们成亲近一年半,为何你迟迟未有身孕?为何直到半年前你们路过洛京,六郎请杜嬷嬷为你开方调理却对你诸多隐瞒?你见过杜嬷嬷,应该知道自己身体未能受孕的真实原因,那么一直以来六郎将你保护的甚好,这宫中禁药外人又怎可能有机会让你入了口?不错,是哀家让杜嬷嬷去见的你。不过,孩子,若是哀家是让她去做说客说些什么话让你起疑,这方 法也太容易被人识破了,尤其是你这般机灵。哀家只是让她实话实说罢了。”她停了口,注视着清溪,等着她的反映。 清溪眼眸微垂,微微点头,似漫不经心的缓缓问:“所以母后想说什么?” 袁太后身子稍稍前倾,语速加快道:“哀家知道或许一时半会你接受不了,不过哀家的话,你定是听懂了。娶你,与其说是先皇的坚持,倒不如说是六郎心之所求。他需要你,需要你帮他登上那至高之位,并且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追随。若是你的心不落在他手中,那么你就是他的威胁,那么他怎可能让你诞育子嗣?” 她急切地看着清溪,希望从她那貌似平淡无波地面容上读到些什么。 半晌,清溪抬眸,轻轻一笑,只道了一句:“臣媳听懂母后的意思了。” 这句话让袁太后琢磨不透她的态度。她深吸一气,知道自己急不得,于是稍稍放松了身子,向后靠了靠,道:“你且自己想想吧。” 清溪容色一肃,沉声道:“母后,臣媳刚刚便说了,臣媳来见您,为的是天下,并非单纯的为了某个人。即便母后刚刚所言皆实,那也只是我凌清溪一人需要承担之事。”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深吸一气再道:“母后似乎并不担心陛下的情况。臣媳大胆一猜,要么是陛下身体无恙健康,现在外界所传陛下病重皆是谣言,要么是母后您也并不知道皇城内的真实情况。” 袁太后的眸光一聚,似是有所触动一般。 “若是前者的情况,想必陛下如今已经控制住了殿下,母后其实不必在此与我说这些话,直接将我送往尚都即可。”她笑了笑:"其实陛下要控制恒王很容易,毕竟他是只身一人回的尚都城。"她眉毛一挑,继续道:“可若是后一种情况,那么母后要想想,陛下如今究竟怎样了?” 袁太后的嘴唇张了张,终究没有说话。 清溪柔了眸光,语重心长道:“母后有没有想过,若是尚都城内的陛下与恒王殿下都陷入了困局,那么这天下是不是会有一场浩劫?" 袁太后扶住椅把的手一紧,差点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清溪的话却还在继续:“母后定是知道这上清宫的秘密,父皇同意您来,也是用心良苦。他不想看到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死于皇权争斗之中。不管母后是不是真的认为由您抚养长大的六郎处心积虑的想要登上那至尊之位,您都应该承认,如今他没有那个实力。您说他想利用我的帮助,可您也看到了现下的情况。至少,目前,陛下与您的敌人不是他。” 她说着起身,上前两步,道:“母后让臣媳好好想想,臣媳也斗胆请母后思量再三。臣媳就待在这上清宫同您一道破局,臣媳先行告退。” 出了九思殿后,清溪迎着头顶的日头缓步前行。走了许久,她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然而步伐却虚浮起来。 纵然她提醒自己莫要深想,但袁太后的话还是时不时的拂过她心头。 上清宫的卫队统领从宫道那头急步而来,神色凝重,见到清溪急忙行礼。 “蒙统领免礼,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清溪问。 蒙统领微愣,似乎对其能记住自己的姓氏有些讶异,旋即答道:“回王妃,不知怎么回事,宫外聚集了大批百姓,说是听闻圣上抱恙,十分忧心。圣上此前在洛京治水,深得民心。现在,太后居于这上清宫,于是百姓们都自发的来这宫外祷告,愿天佑圣上,早日康健。” 清溪温柔一笑,微微点头。“百姓们一片赤诚纯善,亦是令人动容。” “可这宫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属下担心这上清宫的安危。”蒙统领面露忧色。 清溪也跟着点头:“蒙统领顾虑甚是。这上清宫本守卫本就不多,若百姓之中有些情绪激动者,局面倒是不好控制。”她看着对方眉头紧锁,又轻轻道:“不 过,百姓们本是善意,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再说,还有洛京城官衙之人,倒也无妨。” “王妃此言有理,不过如今宫内住着太后,住着您,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属下已然请洛京地方官府劝散百姓,协助上清宫的防卫工作了。” 清溪点头:“如此甚好。不过……”她稍稍顿了顿,看向九思殿的方向,柔声道:“圣上与母后向来爱民如子,想来是不愿负了百姓心意的。若是母后能登上宫城楼见一见这些百姓,百姓们能当面传递心意,或许也就散了。” 蒙统领眼中一亮,沉吟道:“王妃说的是,可太后怎可能轻易出面呢!” 清溪笑笑:“我也是随口一说,凡事还是要母后决断。你快去向母后汇报吧。” 蒙统领行礼向九思殿而去。 清溪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气,走入自己暂居的偏殿。 她知道接下来她要等,等袁太后走出九思殿登上城楼去见百姓。她有九成把握,袁太后会去。 她也知道上清宫外的百姓里有渔樵三友。这本来就是她与谢植江练商量好的计策。 第171章:说服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袁太后在宫城门楼上安抚了忧心萧奕和病情的百姓们。 江练与谢植在不远处观察着情形。 他们采纳了清溪的意见,按照其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渔樵三友,说明了他们的朋友六爷的身份,也告诉了他们皇帝有可能患有疾病的情况。渔樵三友召集了部分村民前来为皇帝祈福,虽然起因是为了方便上清宫中的清溪行事,但这些真真实实看到萧奕和当初为了治水尽心尽力的百姓们也着实是全心全意的祝祷皇帝的康健。 “也不知道王妃有没有成功?”谢植看向上清宫的方向低低一问。 江练背手而立,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似胸有成竹道:“她会成功的。” 而此刻立于上清宫朝天殿中的清溪正盯着那方御座沉思。 忽地,她提步而上,走至御座前,转身吩咐殿内内侍:“将这御座挪开。” 四名内侍错愕不已,彼此对望,不知所措。 “你们是按照我的吩咐办事,若有什么事,自是我一力承担。快点!”清溪厉喝。 内侍们抖抖嗦嗦的上前合力挪开了御座。 这御座放置在朝天殿多年,大成的几代天子从未坐过。 “你们下去吧,关上殿门。”清溪表情肃然。 内侍们自然半刻不敢多待,急急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退守在朝天殿外。他们明知道恒王妃如此举动背后定是自己不能只晓得秘密,可还是压制不住内心本能的好奇,于是只能时不时的向殿内的方向偷瞄,虽然紧闭的殿门隔绝了所有的探索。 不一会儿,殿门忽的毫无征兆的被推开了。 殿外留守之人立即慌忙低头恭敬。 清溪深吸一气,微微一笑,缓缓步出了殿外。 “我们也去宫城楼瞧瞧吧。”她声音悦耳而轻盈。 从朝天殿至宫城楼这一路有不少侍卫内侍阻拦,但清溪只顾向前,态度十分明显:要不你们拔刀向我,要不我不会停下脚步。 侍卫们虽得到命令不能让恒王妃离开上清宫半步,但却没有胆子真的对当朝王妃动武,只得一步一退的随着清溪一同到了宫城楼。 袁太后正在挥手向城楼下的百姓们致意。她已安抚好百姓们的忧心,准备下城楼返回。身边来人回复了一些话,她脸色骤变,转身欲走,却见清溪已然步上了城楼。 城楼之下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那是恒王妃。于是,百姓们又是一阵欢呼。 清溪先面带笑意的向太后行礼,而后转身向百姓挥手点头。 城楼之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纷纷道传言之中容色出众,才情过人,巾帼飒飒的恒王妃这气度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袁太后看如此情形也不好当下发作,只得隐忍道:“你去了朝天殿?你想做什么?” 清溪面带温柔笑意,恭敬回道:“母后,我知道您是一片爱子之心。可这城楼之下,大成每一寸土地上的百姓亦是天子之民。他们本不应该因皇权之争而遭殃。” 说着,她面向城楼下的百姓们走挥了挥手,眼神四下扫了一圈,注意到洛京城府衙官兵已然前来协助维持秩序。 她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一处,那里站着江练。她微微点头,迅速将一直攥于手中的小荷包抛了出去。 人群一阵骚动,袁太后亦是一惊。她想阻止已然来不及。她目光一凛,瞪着清溪。“你大胆。” 清溪却云淡风轻:“只是向大家表达一点心意罢了。”她瞧的分明,江练已然接住那个荷包并在人群纷乱中被挤到了边缘。其实即便接到那个荷包的人不是江练,也并无关系。 “快,去截住那个人,押来见哀家!”袁太后指着江练退撤的方向厉声吩咐。 清溪微微皱眉,但看着谢植出现在了视线内,便也压下了心头的担忧。她知道江练与谢植定 然是商量好了接应之策。 她转身对袁太后行礼道:“母后应是要发落臣媳,臣媳这就去九思殿跪着。” 袁太后怒容尽显,嘴唇都在颤抖。 九思殿内,清溪规规矩矩的跪着。 高高而坐的袁太后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清溪。 蒙统领急步走了进来,汇报说暂时没有抓到人。 袁太后一拍扶手:“那就封锁洛京城,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蒙统领一惊,封锁洛京,这可是大事,若非战事,轻易做不得。他迟疑道:“这恐是不妥,臣会再令府衙增派人手,加紧寻找。” 袁太后却再拍扶手,喝到:“哀家的话,你是听不懂吗!去传哀家的口谕,封城搜人!” 向来宽和的袁太后如此疾言令色,这让蒙统领微微一愣。 “还不快去!”袁太后再次催促,又补充道:“若是找不到,哀家首先便向你问罪。”说着又挥了挥手:“下去吧。” 蒙统领后脊背发凉,行礼告退。 九思殿内其他侍从也被袁太后一并遣了出去。她看着清溪许久,压低嗓音道:“说吧,你在外面的人现在在何处,哀家不想为难你。” 清溪的表情却很是镇定:“臣媳不知。若是真的知道我便不会如此做,毕竟我也怕熬不住母后的雷霆手段供出地点,那么一切都无意义了。” 袁太后目光沉沉,思量许久,方才道:“没关系,洛京城一封,总是能找到的。只是你,不怕吗?” 清溪稍稍抬头,嘴角微扬,轻声说:“母后不止一次赞赏过我的勇敢,不是吗?” 袁太后表情一滞,旋即点头道:“哀家是真喜欢你,也不想伤害你……但哀家没有选择……” “不,母后,父皇同意您来上清宫便是给您选择的机会。”清溪急急的打断她,抢白道:“他是考虑过若有一日尚都有变,无论是谁在那高位上都不会危及到在洛京的你。此外,您也可以选择是否动用上清宫的秘密。” “上清宫的秘密?”袁太后自嘲一笑:“哀家虽知道上清宫秘密,却根本打不开这个秘密!”说着,她摇摇头,神情中有一丝落寞:“这秘密,先皇瞒了哀家,却告诉了并未告诉了六郎的母亲,否则杜琴娘不会一直在这上清宫。哀家此前尽未细想过。” “孝懿皇后知晓本是应该,原也不是因为父皇的感情因素,母后应该知晓。”清溪的话显得很平静。 袁太后脸色一滞,随后沉吟半晌,缓缓道: “哀家知道,知道她是前朝皇室之后。” 袁太后声音很轻,可这字字句句落下仿佛都能在地上砸下一个坑。 清溪知道她能查到自己的身世也就不难了解萧奕峥的身世。虽然对此已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此刻听到这句话从她口中而出,还是微一愣怔。t. “母后是何时知晓?”她探究的问。 袁太后看了她一眼,微垂着目光,缓缓道:“知道好些年了……” 清溪一惊。 “尚都的留心园那么独特,里面的佳人如此神秘,其他人不敢探究,而身为皇后的哀家是既有好奇心也有能力探知。”袁太后顿了顿,似轻叹一声,又继续道:“只不过哀家当时只是有些嫉妒的好奇罢了,先皇敢将人带回来,其实也是不怕哀家知道的。哀家也承诺先皇绝不会用此秘密图谋任何事,谋害任何人。”说着,她话锋一转,冷了声音说:“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哀家只想护住皇帝……” “母后!”清溪一声喝,截停了袁太后的话。她挺直腰背,直视她的眼睛问:“臣媳再问母后,您当真觉得您一手抚育长大的孩子会如此处心积虑的让您失望吗?您又当真清楚如今尚都城皇宫内的真实情况吗?若是如母后所想,臣媳真的想用上清宫的秘密做些什么,那么此刻 我就不必跪在您面前!” 清溪一副凛然正气,一连串的提问掷地有声,倒是让袁太后怔然一时。 “母后,您同我一起回趟尚都吧!”清溪的语气和缓起来:“殿下在宫内,我在您身边,我们谋划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您应该也是忧心圣上的吧?”她恳切道。 袁太后神情虽有所松动,但还是追问道:“只你能言善辩,若是如你所说,为何还将那秘密传了出去?你还是先将你安排的接应之人供出来!” “只要尚都城内之人安好,这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上清宫的秘密便永远只会是秘密!”清溪正色道。 “你在威胁哀家?”袁太后眸光一厉。 清溪无奈摇头:“母后,难道我之所愿不是你之所愿吗?我们本应是一家!” 袁太后呼吸一顿,略有所思。 清溪被软禁在屋内两日,除了行动不得自由,袁太后倒也没有太过为难她。 她知道洛京城一旦被封,按照朝廷法度,靠着最近的羽林卫便会入城确保洛京的安全。这也是她城楼之上抛下那枚荷包的目的。一旦羽林卫入城,尚都定会得到消息,而她便能根据尚都方面做出的反映知道如今宫中的真实情况,若是情况紧急,她甚至有机会带着精锐的羽林卫回到尚都。 两日,她确信以江练和谢植的能力在洛京城躲上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可是如今被软禁的她可谓度秒如年,她不知道上清宫外的情况,内心难免焦急。 用晚膳时,一小内侍送餐进来,放好餐盒后,迅速的往她手里塞了一纸条。 她心中一惊,待人退出后,急忙展开一看:“今夜子时,有人来迎。” 她大惑! 这是谁安排的? 第172章:出上清宫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子夜,清溪辗转反侧,保持着清醒。 她很清楚屋外值守的卫兵并没有松懈,依然在忠诚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然而白日里,她收到的那张纸条上传递的信息明明预示着今晚将发生些什么。 所以,她不敢睡,也不能睡,心中忐忑。 屋外想起了低低的交谈之声,她警觉的起身,蹑手蹑脚的走至屋门边,试图听清楚屋外的卫兵们在说些什么。 但刚走至屋边,屋门却被轻轻的敲响了。 “王妃,是我。” 是杜琴娘的声音。 清溪心中大石落了一半,她急忙打开门,只见屋外的卫兵倒了一大片。“这?” 杜琴娘来不及向她行礼,忙道:“王妃,没有时间解释,您快随听梦出宫去。” 清溪这时才注意到杜琴娘的身后还站着一人,她眼眸一扫,听梦已然屈膝向其行礼。 “听梦?”她来上清宫时便听说听梦被关押了,此刻怎会出现在此处。 “王妃,请随奴婢来。”听梦语气中带着急促。 清溪略一皱眉,低问:“这是你们自己的主意?” “王妃若还被困上清宫,尚都城内的殿下会更被动。”听梦一步上前,恨不能一把抓住清溪的手便要往外奔的架势。 “你们稍安勿躁!”清溪镇定道。她扫了一眼屋外倒成一片的官兵又问:“他们几时能醒?” “两个时辰。”杜琴娘答。 清溪所处院落在上清宫的东南角,院门一关,外面倒也很难发现院内情形。 她略一思索:“来得及,你们先进来。” 听梦双眉紧蹙的看向杜琴娘,指望着杜琴娘能说服清溪立即动身,而杜琴娘看着清溪已然转身步入了屋内,便也提步跟上了。 入屋后,清溪立即道:“现在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然后,我会告诉你们应该怎么做。” 杜琴娘未免耽搁时间,便也立即十的说了她们的盘算。从孝懿皇后故去后,杜琴娘便来了这上清宫,她的身份,她的待人接物,让其这十多年来在这本是清冷的宫中积攒了人气力量,而这些看不见的力量在关键时刻便能派上用场。“厨子老李头,我曾救过其夫人一命,于是今晚我让他在这侍卫宵夜中放了些药,并且保证不会查到他头上,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除了报恩之外,他也信我的医术能够做到滴水不漏。” “可是嬷嬷应该没有同他说实话吧,若是他知道他帮你将我放了,便是为了报恩也不敢如此做。”清溪问。 杜琴娘点头:“我只说想见您一面,传递些消息。” 清溪点头,视线转向听梦:“那么你呢?是如何出来的?” “自然也是嬷嬷从中打点,近日太后对我的看管已然不严,倒也没费什么劲。王妃,您快同我走吧,我领您出宫。上清宫东南角有一侧门,素来防卫不严,平日里我们出宫都是走那道门,省事方便,离这院落很近,一定能顺利出去。”听梦焦急道。 “然后呢?”清溪问。“洛京城已然封城,我出了这宫门,也出不了城门。况且,我这一走,你们可知要连累多少人?” “王妃在宫外的朋友定然不是泛泛之辈,相信有办法护送王妃出城。”杜琴娘缓缓道。 “所以,杜嬷嬷是打定主意要牺牲自己了?”清溪和缓道:“等我与听梦出宫后,您便去一力揽下此事对吗?” 站在一旁的听梦虽然也是如此猜想,但听到清溪将这些话直白的说了出来,心中还是一抽,侧身望着杜琴娘。 杜琴娘沉默不语。 清溪哀叹一声:“嬷嬷,无论是我,还是萧家六郎,都不能让你牺牲自己。” “王妃此言差矣,我想要护住的不仅仅是王妃和殿下,还有自己的承诺。我答应过孝懿皇后, 在此等人,护住秘密,王妃去过朝天殿,我等的人或许不会再出现了,至于这秘密,相信王妃能护的住。”杜琴娘坦诚道。 听梦听不懂杜琴娘的话,但也知不能多问,于是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着急。 清溪看着杜琴娘,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王妃是信不过我吗?”杜琴娘问,顿了顿,又补充道:“先前同王妃说了些关于殿下的话,皆属不实,彼时太后娘娘用听梦的安危及朝天殿内之事要挟我,让我挑拨您与殿下的关系。我当时见您只身进了上清宫,便想到了今日的结果,若是我也被困,那么如何救您呢?故而才说了那些话,亦是想让太后放松对我的警惕。事实上,您被下药之事,我一直怀疑是太后娘娘所为。而当日殿下向您隐瞒此事,亦是顾着您的心情,不想让你忧思过度。” 这番话倒是让听梦又听的云里雾里,眉毛皱的更紧了些。 清溪点点头,似乎对此也并不讶异,只淡淡道:“我信的过嬷嬷。”她深吸一气,看着两人,郑重道:“两位冒死前来相救,这份情谊,殿下与我都会感激。其实,近来,我时常想,他很是幸运,所得很多。” 杜琴娘与听梦自然知道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萧奕峥。 “这至尊之位,在天下人眼里所见的是得,却看不见为此付出的失。”清溪笑了笑,复又继续道:“我不能走,倒也不全是因为怕连累无辜,而是我留下非得不会有性命之忧,反而会帮助到此刻在尚都城内的人。至于嬷嬷担心的那个秘密,也请放下您的担心。” “王妃......”听梦还想再劝些什么。 清溪一抬手截停她的话:“听梦,我若出了这上清宫,那真的是给你家王爷帮了倒忙!” “王妃确定吗?”杜琴娘认真的问。 清溪笑着点头:“嬷嬷放心。” 她看了眼屋外,又道:“不过,既然闹了这么一出,也不能白闹了,怪可惜的。” 她看着听梦,取下头上的玉兰发簪,递给她道:“听梦,你带着我的发簪出宫去。我知道,你对洛京城也不熟悉,不过以你机灵应该辨的清东南西北,想办法在辰时躲过追捕进入上清宫南门外的茶楼,带上这个发簪,会有人找你,应是一位长相秀美的公子,姓江,你同他走,告诉他我在宫内的情况,让他们想办法离开洛京去尚都,你也跟着回尚都。听明白了吗?” 那枚玉簪,是在北粟时,萧奕峥送给清溪的礼物。清溪几乎是日日佩戴,江练定能识得。 “这?”听梦一脸的不置可否。 “这是很重要的任务,也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清溪不容置疑道:“可若是你自己出不来宫,躲不过去,那么今晚的这一切便要你一力承担了。” 听梦看了看杜琴娘,见她点了点头,深吸一气,接过清溪的玉簪,跪拜道:“听梦定不辱命,也请王妃与嬷嬷保重。” “快走吧!”清溪点点头。 听梦揣着玉簪转身即走。 看着听梦的背影,杜琴娘问:“王妃为何要如此安排?” “今晚之事,是遮掩不过去的。太后自然不会对我下手,我也有办法将嬷嬷摘干净,但听梦是万万躲不过的。虽然她犯了错,但我私心却不想她因我而丧命。毕竟,她出自恒王府,照顾了他许多年。” 杜琴娘一思量,是这么个理。听梦本就有谋害皇子之罪,若是在加此事,这命定是保不了的。 “况且我也需要有人将这里的真实情况传出去,也不想外面的人贸然行事,非但于事无利,还要自我折损。此外,如你们所说,我想他也担心我的情况,还是要让他安心,若是他没出事的话......”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王妃......”杜琴娘看着她刚刚还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牵挂之态,便 想宽慰几句,但清溪已然转身问她:“嬷嬷下的药是否有解药?” 杜琴娘点点头:“还真有。” “很好,去把他们弄醒,就说是我想同你见一面,于是出此下策,反正我人在此,也无任何事发生,说服他们将此事掩下。” “倒也不难,这些侍卫与我也是旧交情,此事便也截过去了。” 清溪点头:“至于听梦那边,想来本来看守的人就松散,便当作听梦自作主张吧,顶多也就伐了看守不力之罪,但愿听梦能安然出城。” 而后,杜琴娘告诉清溪这两日洛京城的情况,如清溪所料,羽林卫已然入城,但城中搜人行动未见成效。 “这两日,洛京城的大小官员都来拜见太后,明日暗里的都希望太后收回懿旨,解除封城。这洛京城一封,影响可不小。” “尚都可有消息?”清溪问。 杜琴娘摇头:“暂时还未听说。” 清溪蹙眉不语。 杜琴娘踌躇半晌,终是问:“王妃,我斗胆一问,您去了朝天殿,动了宝座。不知,您与我所等之人,是何关系?” 清溪转头看着她,半晌反问道:“嬷嬷知道自己所等何人吗?” 杜琴娘摇摇头:“知,也不知。当日娘娘告诉我,若是有一同她一般年岁的男子前来上清宫朝天殿挪动那御座,便转告他一些话。” “什么话?” “其实就是娘娘在尚都的真实生活,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说是他问什么,我便真实的答什么即可。” 清溪嘴角含笑,点了点头。“嬷嬷也定是不知那方御座之下的秘密究竟为何吧?” 杜琴娘摇头。 清溪看向屋外深黑的夜色,叹气道:“那可是可以改朝换代的诏书啊!” 第173章:回尚都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一夜未合眼,处理完眼前的一摊事,整理一番,望着屋外晨光初现,深吸一气,准备等着袁太后的传唤。 屋外的侍卫们在她恩威并施下,如她所料那样的决定配合。 她让杜琴娘回到住处,白日里如无事发生一般当值办差,至于听梦之事,她也勿理。 清溪判断看管听梦之人应只会受些看管不力的处罚,对于如今的袁太后来说,听梦之事,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如今这个时辰,上清宫还未有大动静,想来听梦应是已然顺利出去了。 其实让听梦出宫,她还有另一个盘算。她迅速思考了下,若是听梦不见了,袁太后第一个想到的便会是她。 她也可以此为由头,让袁太后相信除非自己在她眼皮子底下,否则即便行动受限,自己依然可以在这上清宫内行自己想行之事。因为,袁太后本人也是刚来这上清宫,对这上清宫上下人等的忠心也并无把握。所为疑心生暗鬼,她此刻最相信的定是自己身边人。 而她若是能跟在袁太后身边,便有机会第一时间获得尚都城的消息,也会有机会接触到羽林卫的将领,自己便可以随机应变。 果然,袁太后见她之时,脸色非常不好。 “你能耐是真不小啊!哀家实在好奇,你是怎么将听梦送出宫的?” “母后,臣媳造次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可关键是,我能让听梦走,便能自己逃脱,但我没有。还是那句话,我留在这和母后一起看清尚都城的迷局,做出不至于悔恨终身的决定。” 袁太后眯眼看着她,沉默不语,倒也没追问细节,这倒是出乎清溪的预料。 她只得继续开口道:“母后,已然两日了,我想这城中并没有您绝对不想听到的传言,对吧?我说过,我无意主动利用这上清宫的秘密做任何危及陛下危及大成之事。若我有此心,两日前,抛下荷包之后不久,传言便会满洛京,进而满天下。此时,母后可肯信我?” 袁太后依然深沉的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态。 清溪微微蹙眉,试探的问:“可是尚都有消息传来?” 袁太后深吸一气,挥了挥手,待贴身女官全部退出殿外后。她方才低低道:“就在你进殿前一刻,哀家收到了兄长的亲笔信。他让哀家莫要忧心你在洛京城做了何事,只需将你押解进尚都即可。他派来的人此刻就在上清宫休整。” 清溪呼吸一滞,眸光一定,迅速道:“然而母后并不想将我交给国舅爷。” 袁太后笑了笑:“何以见得?” “很简单,我现在还站在这,您并没有将我交给来人。”清溪笃定道。 袁太后略微低头,眼角眉梢间的愁思显露无疑。 处在深宫多年,高处的尔虞我诈,复杂人心,她也一直身在其中啊。 “尚都的来信,不是皇帝,却是兄长,这已然令哀家疑心。而兄长却并不担心上清宫的秘密泄漏,这不符合常理。哀家在想,或许应该考虑你说的话。” 清溪忽的起身,上前一步,沉声问:“国舅爷知道多少?” 袁太后一愣,旋即反映过来她问的是关于萧奕峥和孝懿皇后的所有秘密。 她缓缓道:“先皇去后,哀家曾向兄长透露过一二……”她叹了一气,略略摇头道:“也许如今兄长也得知了七八……” 清溪屏住呼吸,秀美深锁,殿内一时寂静,两人皆未再说话。 许久,清溪再次跪拜而下,郑重的行了大礼道:“臣媳恳请母后回尚都,为了陛下,为了江山社稷。” 袁太后脸色苍白,微闭了闭眼:“看来,你是笃定皇帝出事了。” “母后心中亦有疑惑,回到尚都即见分晓。以防万一,母后可下懿旨,命羽林卫护卫同行。” 袁太后眸色一动:“羽林卫?” “是,羽林卫。洛京城外的羽林卫拱卫东都,如今洛京城被封,羽林卫就在城中,如此情形,太后回京,羽林卫顺理成章同行,并不违反任何朝廷法度。” “呵,原是在这算计着。”袁太后声音冷了几分。“你如此好的算计,哀家怎知羽林卫入了尚都,帮衬的究竟是谁!” “母后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袁太后深吸一气,似有些不忍踌躇,最终还是开口道:“哀家承认被你说动,不得不亲自回趟尚都才安心。而你如此聪慧不凡,哀家将你留在洛京也不放心,况且有你同行,也方便行事。只是你的聪慧不凡,不能用错地方。”说着,她从手边案桌上的锦盒中捏出了一颗小药丸,低声道:“这是宫中秘制之药……” 她突的停住了,抬眸看着清溪,眼神复杂。 她没继续说,但清溪也懂了。 清溪轻笑一声,淡淡道:“太后娘娘那里恐怕多的是宫中秘药吧!” 袁太后的手微微一抖,立刻又稳住了心神,将药丸递了出去:“你也别怪哀家……你劝哀家以大局为重,哀家也想看看你能为这份大局付出多少?你放心,这药短期内不会发作,事后哀家会给你解药。” 清溪手中紧了紧,缓步上前,停了半晌,而后迅捷的接过药,沉声道:“我只有一个条件,太后娘娘万不可用此事要挟恒王与我父兄,否则我会立刻了结自己的性命,凌清溪说到做到。” 袁太后看着她坚毅的神情,觉着她身上带着几分男儿的豪气侠情,内心亦是动容。 “好,哀家答应你,以大成太后之名。” 清溪微一点头,毫无犹豫的将药丸送入口中,拿过案桌上的清水,一饮而下。 于是,第二日,洛京城的大小官员就被告知太后即刻便会返回尚都,羽林卫随护同行。 洛京城解了封,这让正在计划如何出城的江练和谢植稍松一气。为了不连累渔谯三友,这几日两人一直乔装藏匿于洛京城各大寺庙之中。 昨日,江练带回听梦时,谢植正在洛京城最大的寺庙昌隆寺门口支着摊子给你看病问诊。 听梦瞪圆了眼睛问:“你们,你们,知不知道全洛京城都在通缉你们?你们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 江练笑笑:“有画像吗?谁认得出?这洛京城中,南来北往的商旅这么多,查清楚是需要时间的!我就是来洛京谈酒肆生意,他,”它指着谢植道:“他是游历天下的郎中,有什么问题?” 听梦看着他微微弯起的眼睛,脑中莫名闪过两个字:妖孽。她不禁一颤。这人,男人女相,在茶楼中,他拉住自己时,她差点脱口而出:这位姑娘。 待她将清溪在上清宫内的情形及她的吩咐转告给二人时,江练露出严肃之色:“此时去尚都?丢下王妃去尚都?” 谢植看着听梦沉声道:“恐怕不想办法走亦不行。洛京城的官兵们不认识我们,确认识她。王妃让她来与我们会和,便是不想让我们留下。” “说的也是。”江练点头。 他看着听梦发髻间的那枚玉簪,继续道:“既然王妃信任你,我们自当护你周全,同去尚都。你既出自王府,至尚都行事也会有所助益。” 三人还在商议如何出城。上清宫传出的消息让谢植和江练相视一笑。 “她成功了!”江练道。 谢植颔首。 他们理解为何清溪坚持要说服太后回京。 于家国而言,太后皆有不可取代的作用。 “但我们还是要尽快去尚都!”谢植提醒道。 于是,洛京城一解封,三人便寻机出了城,直奔尚都。 而另一边,在清溪的进言下,袁太后将尚都派来押回她的官兵严加看管起来。同时,一直待在袁太后身边的清溪见到了羽林卫上将齐放 。 羽林卫浩浩荡荡的往尚都而去。 洛京城到尚都,快马加鞭应只需七八日。 然而队伍走了三日后,尚都方面再次派来了官兵。而此次派来的官兵却称奉的是恒王萧奕峥的命令,押解清溪回尚都。 听到这个命令,袁太后与清溪俱是一惊。 袁太后本能的看向清溪,而清溪上前一步,仔细看着来人,还想着要辨认清楚来人是否是恒王府的旧部护卫军。 “王妃莫要怀疑,确是殿下命我等前来!”来人向袁太后递上了官书。 袁太后打开细细一看,递给了清溪。 清溪急忙接过一看,确是萧奕峥的笔迹。 然而整个文书并没有说清楚清溪犯了何罪。 袁太后开口道:“恒王妃犯了何事?若是王妃违反国朝法度,应由朝廷相关官署出事文书,不应是你家殿下一封书信前来要人!”她看着来人,又道:“哀家看着你们还带了些人,这是准备来抢人的?” “下官不敢。”来人立马请罪。 “回去告诉你们家殿下,无论王妃所犯何事,皆等哀家进了尚都再说。” “太后之命,下官莫敢不从。只是殿下之命我等也不敢违背,还请太后恩准,让我等随队而行,也算完成了殿下交代的任务。” 袁太后笑笑,叹了一气,意味深长的对着清溪道:“看来六郎亦是不太放心哀家。” 旋即,她的笑容突的收住了,因为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若是来人真是萧奕峥派来的,那么他在尚都便是行动自由,那么皇帝呢?尚都城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第174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子夜时分,养心殿议事堂内灯火明亮。 殿外重兵把守,守卫森严。 殿内重臣聚集,神色凝重。 袁易轻拂胡须,嘴角浮出若有似无的笑意,似试探的问:“老夫刚刚的建议,各位意下如何?” 在座的除了中书令杨致及六部的最高长官,还有萧奕峥。 萧奕和登基后并没有大规模调动更换朝中官员。 中书令杨致原已有心致仕归乡,本想着这先帝刚去,新帝即位不久,自己看顾着朝中政权平稳过度后,等个一年再提此事,却不想这风云变幻实在快过于他的打算。 杨致看了眼袁易,目光冷凛,冷冷道:“吾身居中书令多年,还从未听过朝廷议政由袁国舅主持的道理。” 吏部尚书贾建安早已按捺不住,腾的起身质问道:“国舅爷私自调动府邸的亲卫兵进宫驻守,这是何意?我等进宫处理国朝政务多日,如今却被困宫中不得归家,这又是何意?禁卫军的统领如今倒是听从国舅爷办事了,贾某竟不知国舅爷还有此心!” 说着,他一撩衣袍,气愤难挡,似有上前一把拎起衣领的冲动。 但有个身影却快过他,如电一般闪了过去。 “我就先替陛下除了你这祸害!”兵部尚书左卫的粗嗓子惊雷一般响起。 眼见着他的手已然伸向了袁易的脖领,袁易却笑着道:“左尚书家中老母亲可还盼着你平安返家替她锤肩捏腿呢......” 左卫的脸色瞬间变白,高高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你......你什么意思?你敢动我家人?” 在场的其它官员脸色皆更为紧张,推己及人,都在担心宫外自己的家人安危。 袁易起身,却恭恭敬敬的向众人行了一礼,叹气道:“各位过虑了,如今圣上昏迷不醒,袁某也只不过尽自己绵薄之力,想为圣上分忧,为国朝尽心。袁某无各位所想的私心,将各位留在宫中,也是想着当下特殊,未免生乱罢了。” “左尚书,你先坐下。”杨致声沉气定。“国舅,陛下坠马,何时苏醒尚未可知。国朝有国朝的制度,有内阁,有六部,皆运作正常。你说没有私心,若没有,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幕。再说你刚刚的提议,太子监国,你和豫王辅政?”他轻笑一声:“太子如今不知世事,监国?岂不可笑。豫王爷向来不问政事,你说没有私心,若没有,这话便是将我等当三岁孩童哄骗。恐怕国舅爷说出此提议,便也笃定我等不会屈从。本阁先表个态,无论你是不是控制了本阁的家人,中书只会忠君爱国。” “我等只会忠君爱国。”在座大臣们纷纷附和。 袁易顿了顿,笑着摇头道:“平日里看惯了诸位据理力争,彼此不让的争吵,一时还真不习惯如今这齐心共进退的情景。老夫的提议各位不同意,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他踱步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奕峥身前,温言问:“恒王殿下意下如何?”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部聚集到了萧奕峥身上。 以杨致为首的大臣们心知肚明萧奕峥的处境,自然笃定的认为他与自己是同一意见,再加上朝中大多数官员对于萧奕峥颇为欣赏推崇,于是这目光中的殷殷期待毫不掩饰,似是盼着一锤定音,拨乱反正之人。 本是低垂着头的把玩着手中一方私印的萧奕峥缓缓抬起头,脸上挂着的是慵懒笑意,看了看以杨致为首满脸殷切的众人,又看了看正对着自己笑的意味深长的袁易,啧了啧嘴,方才开口道:“本王觉得各位的意见都有道理,要不再等等?说不定皇兄不日会有所好转。” 他这一句温温吞吞的话显然让双方都惊讶不已。 皇帝的情形,大家只是心照不宣,能不能清醒,几时清醒,都是未知数。 袁易急忙上前一步,稍稍俯下身子,沉声道 :“殿下此前可不是如此说的。老夫知殿下心境澄平,也无心朝中政务,许是也想尽快过逍遥日子。” 萧奕峥羽睫微动,收起疏懒笑意,正了正身子,道:“国舅爷这话真是说到本王心坎里去了。本王所求简单,护住在意之人的平安顺遂。国舅爷想来也是明白。”他瞄了袁易一眼。 袁易颔首肯定。 萧奕峥继续道:“国舅爷的提议,也并非不可行......” “殿下!”杨致高呼一声,一脸不可思议。 萧奕峥一抬手,示意杨致莫打断他。 “太子年幼自然处理不了国事,由朝中重臣与宗亲共同辅政,也是情理之中。豫王叔虽不理政事,但其地位超然,亦能服众;国舅爷作为外戚辅政有利有弊,若是太后与皇后没有意见,那么诸位臣工的意见再议。本王说过,只要王妃平安抵京,本王自然会如国舅所说识时务。” 众人一听此言,面露失望,可也听懂了弦外之音:感情这恒王也被要挟了。 袁易似乎很满意萧奕峥的这番表态,笑意重新浮上了眉梢,转身对着众位大臣说:“诸位若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没关系,慢慢想,老夫不急,宫中一应伺候不会亏待了各位。” 他此话言闭,萧奕峥起身便向皇帝的内室走去,似也不在意他们再争论些什么。 他走至皇帝萧奕和的床边,蹑手蹑脚的坐了下来,好似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惊险了熟睡之人。 他看着宛如沉睡的萧奕和,陷入锦被中的手紧紧一握,面容却很平和。 这已经是萧奕和围猎坠马陷入昏迷的第三十日了。 他当时并不在场,据在场之人的回禀,萧奕和围猎前喝了些酒,兴致高昂的追着猛禽而去,周围之人再三劝阻都无用,最终的结果便是如此。 太医说的明确:陛下昏迷越久,苏醒的可能性越低。 此前,皇后沈桐守在萧奕和身边一刻不敢离步,后来是萧奕峥劝她看顾自己身子。 他说:你放心,现在起码在这养心殿内不会有人对皇帝不利,因为现在的皇帝不能死。 “皇兄,若你再不醒来,这宫里怕是避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你不要怪六弟!”他默念了一句,抬手掖了掖背角。 此时,袁易走了进来,一抬手,殿内伺候的内侍女官皆退了出去。. “多谢六殿下的成全。”他笑着道。 萧奕峥看了他一眼,神色不辩悲喜:“不用,我们只是利益交换。” “老夫知道,有的交换,才能彼此放心。只要朝中政权平稳,你的身世,凌清溪的身世,都会成为秘密,凌家自然也不会收到牵连。此外,老夫亦能确保你们平安离开尚都。” 萧奕峥点头,顿了顿,问:“你能安心放我出尚都?你同意,湘王叔同意吗?” 袁易微愣,旋即哈哈大笑:“你自小聪明,这点子事且不说瞒不住你,也是瞒不住刚刚那一群老狐狸的。” 萧奕峥笑笑:“皇兄本是发配了湘王叔,可他还未离京去往发配地。若是只有国舅爷是不可能有这么大能耐,这么短时间就控制了皇宫大内,这禁卫军统领可不是国舅爷一人可以买通的。只不过湘王叔现在还是代罪之身,不能放在明面上行事。也不知你们做了什么交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许了他若是一旦掌权,便慢慢赦了他的罪?这私造军械案其实并不是湘王叔一人为之吧?我说到如此程度,国舅还有胆量放我出京?” 袁易挑了挑眉:“自然是要等到一切再无变数时方才能放你出京。殿下别忘了,你也有不可让天下知道的秘密。且不说别的,那凌家上下多少口的性命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萧奕峥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说的也是。” 他伸了伸胳膊,“累了,回去休息。” 走了一半,他 回头道:“哦,对了,过几日是四姐姐驸马的生忌,四姐姐是要去法华寺尽一番心意的。如今宫里这情况,国舅若是不放心,便派人跟着来回,但别阻了这件事。” 袁易眉间微蹙,“殿下莫要动什么心思。” 萧奕峥笑着道:“你该搜的搜,该查的查。本王的心思无非是护住在意之人,安平公主亦在此列。国舅好好考虑。” 回到寝殿后,萧奕峥好好松了一气,抬手轻轻拧了拧眉心,盘算着日子,想着前去接应清溪的人应是已经到了。 袁易告知他清溪在洛京时,他便猜到了清溪应是去了上清宫找了袁太后。 “阿珩......”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竟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分开了几世一般久远。 “阿珩,真不想让你经历这些腥风血雨。可或许你我的出身便已经注定了这一生不会平平淡淡了。” 而正在回尚都途中的清溪此刻正与袁太后深夜恳谈中。 据白日里前来接清溪的人回禀,他们是恒王府的府兵,接到由宫中传出的萧奕峥的手令,命他们前来接人。 “属下识得殿下的手书与印章,殿下信中交待让我等保护王妃安全。” 第175章:行动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皇宫内虽有移动,但尚都城百姓的生活却一切如常。 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赵信站在暗处看着安平公主的车驾出了宣武门向法华寺的方向而去,他低着头转身隐入人群中。 入夜后,一切喧嚣归隐,繁华落尽。 赵信身手矫健的翻墙入了凌府。 恒王府如今是禁军严加看管之处,而凌府如今只凌清松一人,故而守卫松懈。 此刻,凌府书房内,除了凌清松,还有江练。 江练与谢植带着听梦于二日前返回了尚都,介于目前的状况,三人并未直接回王府。江练寻机找了凌清松,而谢植则带着听梦暂住了客栈。 赵信进屋行礼后,言简意赅道:“安平公主辰时回宫,申时回宫。我们可行动了。” 凌清松脸上挂着特有的疏阔笑意,略一点头。 赵信又道:“殿下进宫前吩咐我凡事都得与凌大人商量通禀。”他又看了看江练继续道:“如今江兄也带来了王妃的消息,甚好。” 江练颔首道:“从洛京到尚都这一路,我也收到了不少情报。如今京城内***府邸皆有朝廷禁军看守。曾少将军的巡防营无旨意也不敢妄动,更别说拱卫京城的金龙卫了。” “行了......”凌清松打断了他们的话:“别啰里啰唆的,我说赵信,你赶紧带着你家殿下交予你的物件出城搬救兵去。你也是,也不懂变通。这么听你家殿下的话,非得跑来告诉我一声。”他挥了挥手,催促道:“快去快去吧。我这还有一大堆事呢。” 赵信一抱拳,起身便走。 凌清松又摇了摇头,颇有些遗憾似的叹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江练看着他,打趣道:“你究竟是想他留还是走,江某尽是摸不透了。” 凌清松皱了皱眉,颇为玩味的看着他,似是再说,你猜。 江练看着他这副表情,嘴角勾笑,眉心的红痣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为明艳。 他喃喃道:“年少入苏江,彼时的凌公子正巧去探望双亲,无缘得见。谢兄说他入京后,最想结识的是国朝最年轻的探花郎。江某私以为,凌公子会让他意外不已。” 凌清松已从清溪处大致了解了谢植此人。他点头道:“那岂不妙哉,人生在世,若凡事皆如预想一般,虽稳妥,可也无趣......”他说着脸色也突的沉静下来。 江练见状便也肃然问道:“按照赵兄所说,恒王殿下进宫前便已有所安排。公主出宫便是信号,如今看来宫里的一切也尽在殿下掌握之中。” 他看着似乎在走神的凌清松,拧眉提醒道:“凌公子......” 凌清松忽一回神,颇有些的尴尬的轻笑了一声,正了正身子。 此前,江练已经告诉他清溪北粟一行相关事,想起李菡同丁铭已然回了蜀中,他开口道:“其实所谓的蜀中力量不是显露在明处,毕竟若是那些江湖力量公然举兵,便真的是谋逆了。也许,不日,李菡与丁铭也会带着些少而精的人马入京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洛京一解封,消息是瞒不住的,想来这两日洛京的消息也会在尚都传遍,朝中百官可观望一两日,却不会一直按兵不动。” 江练点头赞同。“我万元楼近日消息也皆说好些官员私下联络,皆有寻机进宫面圣或是见中书及各尚书之意。” 凌清松想了想,有些个消息自己不方便出面打听,但江练的万元楼却可以搜罗,也是助益颇多。 “不知,禁军统领朱光勇的府上可有万元楼的人?”他问。 江练摇头笑道:“若是我万元楼在京中各官员府邸后宅皆有人,朝廷怕是早就要剿灭我了。”他看着凌清松轻皱的眉,话锋一转,压着嗓子道:“不过,礼部秦大人的妾室是我万元楼出去的,与那朱统 领的一房妾室倒是往来密切。” 凌清松的眼睛腾的一亮,眼角眉梢都笑开了一般。“甚好,甚好。” “我已做了交待,明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两人如有默契般都点了点头。 “我还是有些担心珩儿。”凌清松显出忧心之色。 “算日子,太后与王妃也应该快至尚都了。”江练沉声道。 凌清松扶了扶额头,问:"她抛给你的荷包真的空无一物?" “不是空无一物,是有块石头。” 看着江练认真的模样,凌清松不禁笑了:“你该不会认为那块石头藏着什么重大秘密吧?” 江练一愣,他确实这么想过。倒也不是他傻,而是觉得这块石头是清溪抛下的,定不会平平无奇。可当时谢植仔细看过石头后,便言之凿凿的说:“应是王妃抛出的诱饵,无其它秘密。” “珩儿惯会玩这招的,以前她不想让你发现自己藏了东西,便会随便抛出一什么物件,等你发现时,这真正要藏得东西便已经藏好了。” 江练心中暗到幸好啊,幸好自己没将那块石头一同带过来给凌清松端详查看,否则按照凌清松的性格是要遭到一番嘲笑奚落的。 凌清松此时再次收起嘴角的温柔笑意,深吸一气,连说两句:“珩儿回来也好,回来也好......” 他看着窗外的月色,沉声道:“尚都或许要变天了。” 江练似是感到后脊背一凉,呼吸也变得沉重,顿时似有一种压抑之气侵了满屋。 半晌,凌清松追问了一句:“那位书痴吴先生如今人应是还在苏江吧?还有七皇子......” 江练有些不解他为何会突然提及书痴吴及萧奕然,刚想追问,就听他又道:“书痴吴的那般绝技,外公许是能用上。” 江练心想他如此说应是想着多方帮助解京中之困之意,便也点了点头。 江练走后,凌清松静静的坐在那,看着眼前的烛火,呼吸声浓重。许久,他闭了闭眼,身子前倾,缓缓拿起笔,却停在半空,久久不曾落下。直到烛火一爆,似是惊了他一般。他缓过神,深吸几气,方才将手中的笔轻轻落下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而后稍微顿了顿,再次落笔,这次似是一挥而就,下笔如行云流水,很快一封洋洋洒洒的书信便写好了。 他将笔一抛,又将书信看了一遍,眼神复杂而深远。 次日,清溪与太后一行早早出发,本是预计过午便会抵达尚都。 被萧奕峥派来的人说是来羁押清溪回尚都,但事实上却一直跟随清溪左右,更像是保护。 袁太后此时无意伤害清溪,便也未加干涉,想着反正在这大军之中,清溪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只是此时此刻萧奕峥亦是能派人前来,这个事情本身让她忐忑。 正如清溪所说,这尚都城的情况真的不是兄长告诉她的那般。 而清溪对于萧奕峥派人来亦有自己的惊讶。 但前来之人是王府护卫,说是宫中来人宣的旨意,除此之外,他们便不知其它了。 若是此时萧奕峥能派人前来算是一个意外,那么来人用的是羁押的名义,便是更不寻常。 队伍刚前进不久,羽林卫将领齐放驰马来报,说是宫中传出旨意,已派了一队禁军前来迎太后回宫,让羽林卫立即返回驻地。 “口谕?”清溪绣眉紧锁的问。 “是。来人臣亦不识得。”齐放恭谨答道。 “让宣旨之人前来见哀家。”袁太后吩咐道。 来人近前行礼,袁太后迅速识得来人乃是袁府的侍卫:“袁轩?是谁派你来的。” 袁轩恭谨道:“乃是奉宫中国舅旨意。” “宫中情况如何?皇帝如何了?”太后急问。 “属下 不知,只是奉命迎太后回宫。”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一直站立一旁的凌清溪大喝一声:“羽林卫,拿下他!” 齐放旋即拔出腰刀一挥,四名近身羽林卫将士已然迅捷出手将袁轩放倒。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袁轩已然被摁倒在地才反映过来高呼:“太后,这是何意?”. 袁太后也是一惊,刚想出口说些什么,清溪厉声开口:“禁军一向只奉皇帝命令,怎可能奉国舅之命?能统领禁军之人必是宫中军官,怎可能是国舅府无品阶之人?你假传圣意,已是死罪!说,是谁指使你如此行事!” 她声音清亮,满是威严,掷地有声。 袁太后一听,深锁双眉,将目光盯在了袁轩身上。 袁轩依然大声喊冤:“属下奉国舅之命,国舅乃是天子近臣,这乃是天子之意,恒王妃这是要抗旨吗?” 清溪轻笑一声:“此话漏洞百出,你自己不觉得吗?圣上遣人来迎太后怎会用袁府之人?这是要将太后迎往何处?如此愚蠢想来也是扛不住羽林卫的板子的。”她对着齐放一扬眉,吩咐道:“齐统领,将人压下去,还有那队禁卫军,也好生审审,等他吐出真话再来回话。” 齐放一抱拳领命。 袁轩却大喊太后做主,冤枉云云。 袁太后却一直没有出声阻拦。 第176章:汇合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一转身,对上了袁太后的直视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缓步上前:“母后有何想问的?” 袁太后嘴角略一抽动,沉声问:“齐放是你们的人?” 刚刚,她这个太后还未出声,齐放便听了她这个王妃的命令拿了人。 如此情形,她不得不做此想。 若是羽林卫统领将军是萧奕峥的人,那么这支羽林卫入了尚都究竟是帮谁? 她后脊背一阵寒凉。 “你们何时收买了齐放?”她语气急促,看向四周的眼神尽都透着怀疑。 清溪脸上的笑意温暖:“齐将军不是我的人,而是我们的人。她顿了顿,坚定道:“他是国朝的将军。” 袁太后目光沉沉,默然不语。 “来人应是袁府之人,母后不妨仔细想想前后之事。”清溪语毕退至一旁,不再过多言语。 事实上,齐放还真不能算是她的人。 她只不过转交了曾济的一封书信。 曾济对齐放有知遇之恩,故而齐放对曾济很是敬重。曾启道曾与她谈起过此事。 虽然她并未读过这封信,但也能猜测出信中内容大抵是关照齐放关键时刻能听从自己安排。 而这两日据她观察,齐放出身行武,性情耿直豪爽,全然没有千回百转的心思。 在他看来,恒王妃对袁轩的一番诘问合情合理,而王妃下旨审问拿人,太后既未出声,便是赞同,也没有必要再问问太后的意思。 这倒真不是全然唯恒王妃马首是瞻的意思。 不过,清溪并不打算对袁太后解释。此时让太后误会齐放是自己的人也好,反倒有利于自己行事。 不一会儿,齐放便前来回话了,说是来人交代却是袁国舅吩咐的此事,说是接太后直接回宫。而那一队禁军则是负责宫城外围的事物,并不了解皇宫之内的情形,只是宫内传言,皇帝卧病不起。 “此外,来人交代国舅府的府兵皆已入宫。” “什么?”袁太后惊呼出声。 她知道国舅府的府兵能入皇宫意味着什么。 至此刻,她是真的信了清溪此前的判断。兄长定是欺瞒了自己。 “齐将军,先令羽林卫即刻启程进京,做好战斗准备!”清溪面容肃静,话语掷地有声。 齐放自然也明白宫中定是有变,可带着羽林卫围攻皇宫,这可不是儿戏,便有了片刻迟疑,未立即领命。 “这是太后的旨意,齐将军速去准备,若误了大事,陛下追究起来,羽林卫上下担待不起!”清溪即刻更加坚定而威严的命令道。 齐放一听又是太后旨意,又是陛下追究,倒也不敢再踌躇,便抱拳领命,转身即走。 袁太后抬眸看了看清溪,叹了一气:“你又何必借我旨意。此时此刻,你想做什么,哀家也拦不住。只有一条,勿祸害百姓毁我国朝根基。” 齐放将羽林卫分为三队人马,一队由自己带领全速前进,一队护卫太后王妃随后,一队压阵以备不时之需。 他亲自带着先锋队疾驰了两个时辰便进入了尚道地界,碰上了金龙卫副统领郑容时。 郑容时见到他,大喜过望。 “哎呦,齐统领来的正是时候。” 他拉着齐放走至一边,低声说了一通。 齐放的脸色一再凝重,听罢回道:“看来太后与王妃所虑极是。” 他将袁太后与清溪在随后队伍的事一说,郑容时一拍大腿:“既然太后也已有安排,那么你我领着兵马即刻回京与王统领汇合!” 清溪收到前方来报,说是羽林卫和金龙卫汇合进宫平乱。她秀美紧蹙,赶紧打开齐放的信,一目十行的读完,眼露笑意。 原来,金龙卫收到了两份旨意,一份是先皇的遗昭命金 龙卫听从恒王萧奕峥的命令,而另一份则是萧奕峥的亲笔书信令金龙卫即刻进宫。 清溪表面虽一直镇定,但到底心是悬在半空,此时算是一半落地。 首先,目前宫中的萧奕峥不仅能保全自己,还能做出反击的安排。其次,羽林卫与金龙卫的兵力足以应对宫中之变。 另一边,禁军统领朱光勇收到家中夫人的口讯,说是两房妾室因争风吃醋闹出了人命,死了的妾室告了官府,如今京兆尹上门拿人,将涉事之人统统押解回了衙门。府上出了如此之事,夫人问该如何处理。 自从皇帝围猎受伤,他跟着袁易搞大事以来,朱光勇就一直待在皇宫内,没有回过府邸。 这死于非命的小妾偏偏是他最为喜爱的女子,忽然接到这样的消息,他是既心痛心焦又气愤难当。 可如此重要时期,他不能为了如此之事回府处理。再说,京兆尹的梁晓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不通人情,既是将人都拿了去,不查出个子丑寅卯是不会放人的。查查也好,他比谁都想知道谁害了她的爱妾。他当即差人回府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出两个时辰,夫人送了府中仆从进宫,说是当面将事情说给他听。 他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个仆从,觉得眼生的很,可也没心情追究。“快说,怎么回事?” 两个仆从口齿伶俐,倒是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楚。无非是女子间的口角,爱妾气不过本想推另一房妾室入水反是自己站不稳入了水,救上来后大夫也是想法设法的救治,可不知为何夜晚人便没了。娘家人就此闹开,堵了府门,惹来了京兆尹府。 朱光勇紧攥着拳头一拍,又是深深一叹气,眼中尽浮出了一层雾气。 两个仆从对望一眼,头埋的更低,不敢言语。 朱光勇大手一挥,哑声道:“回去告诉夫人,就随梁晓查,等我回去替姨娘风光办丧事。”t. 两个仆从急忙领命告退,跟着一名禁军士兵向宫门口走去。 “这位小哥,我有些内急,不知可否带我方便一下去?” 小士兵面露厌烦之色,刚想出口拒绝,却对上说话之人笑弯的眉眼,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了。这人眉间恰到好处一枚红痣配上这温暖和煦的笑容,尽显的比一般女子还娇柔似的,小士兵眨巴了两下眼睛,心想得了,方便就方便吧,多大的事。 “跟我来吧!”转身便领着两人向另一边走去。 跟在其身后的两人又对望了一眼,这一眼中的内容却极为丰富了:既有彼此确认之意,又有一人对另一人的戏谑之意。 入夜后,萧奕峥屋内极为热闹。 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会,随后笑道:“这皇宫大内对两位来说也如自家后院啊,来去竟如此简单!” 这两人便是假扮朱府仆从进宫的江练与丁铭。 “不简单!多亏江兄使了美男计!”丁铭面无表情的回道。 他与李涵马不停蹄昨日抵京,已是疲累不堪。两人从凌清松处得知江练的安排,李涵便指示丁铭一同进宫保护萧奕峥。对于李涵的安排,丁铭不会说个不字,只得遵从,虽然这心里老大不愿意,他觉得这保护萧奕峥的人不会少,不差他一个。 江练转头瞪了他一眼,方才将如何通过万元楼的人挑拨朱光勇的小妾争风吃醋将事情闹大,借机进宫之事简单交代了一遍。 “我们一来担心殿下安危,二来也想将宫外的情况告知殿下。殿下说,皇宫如自家后院,非也。这皇宫说是铜墙铁壁也可,单凭我们的功夫想来去自如还是不能够的。还多亏了小凌大人画了皇宫位置图,要不然我们也不能顺利找到殿下的位置。躲过您殿下那些守卫士兵的眼睛,我们还是能做到的。” “外面什么情况?”萧奕峥肃然问道。现在他可没功夫了解那些细枝末节。 再得知了清溪的近况后,他脸色一松又迅速凝重,喃喃道:“她没事就好……可是又掺合进来了……” 江练将谢植进京一事再一说。“谢兄竟为了我来了尚都……”他抬眸看着眼前的两人,再想到宫外的那些朋友,心中涌出无限暖意。 “殿下,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 丁铭可不想再听江练讲一路以来的故事,他深知时日宝贵,直接问道。 萧奕峥旋即正了神色:“你们来的正好。按照我的安排,郭都知与金龙卫明日便会进宫,或许与禁军会有一战。这些时日与袁易周旋,便是拖延时日,等这个时机。想来,羽林卫也会助益。这一战,袁易已然输了。对此,我毫不怀疑。”他顿了顿,再道:“无论明日情形如何,我有能力自保,倒也没事。我本是担心被袁易扣留宫中的朝中重臣。在你们来之前,我也做了安排。可此时两位前来,再好不过,我有重托。”他起身抱拳,已江湖之礼,深深一鞠躬,无比郑重道:“两位,我将国之重臣的安危托付于你们,这可是国朝的柱石。” 江练与丁铭连忙还礼。 “殿下严重了。请殿下放心!”江练道。 丁铭抱拳道:“若伤那些大臣,先伤我丁铭。” 萧奕峥深吸一气,微一点头,心中有一刻轻松,这些日子以来从未体会过的轻松。 第177章:要挟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晨,尚都城阴云密布,肃杀之气似乎无处不在。 身为帝都的百姓,自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度。 这笼罩在帝都上空多日的沉闷疑云依然让他们心生警惕,而今日这狂风大作之势让各街道之上所行之人寥寥无几。 西城清凉门,曾启道早早的带着巡防营的兄弟守在城门边。 城门官深吸一气,暗自祈祷,只求这高高在上之人间的风云变化别刮倒他这颗小草。 他正这么诚心诚意的向满天神佛祷告,远处一阵马蹄之事迅速吸引了他的注意,再定睛一看:金龙卫与羽林卫两面大大的旗帜在这阴沉之色中显得格外晃眼。他腿瞬间软了,差点没站稳,这事忒大了。 随着金龙卫与羽林卫随着曾启道的巡防营入城向皇宫而去,那寥寥无几的路人也不见踪影了。 袁易与朱光勇这几日亦是坐卧不宁,本是打算速战速决之事,却不想拖了这么久,两人也知时日越久越是麻烦。两人将湘王接进宫,三人今日也誓要讨要解决此事,拿到摄政之权。 湘王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王爷可是有什么想法?”袁易沉声问。 湘王摆弄着手中得玉坠穗,笑着道:“六郎那,你们是个什么打算?” 朱光勇抬手一横:“恒王殿下暂时除不得,便等局势稳定后再做打算,但最后总是要结果的!” 湘王轻笑两声,盯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的露出鄙夷之色。 袁易见状,急忙出口问道:“王爷有何建议?” 湘王沉默半晌,叹道:“本王孤注一掷,本就没有退路,即便是灰飞烟灭,也绝不言悔。” 这话一出,袁易和朱光勇脸色一黑,觉得大殿四周都透着不详之气一般。 “王爷此言何意?”朱光勇不满道。 “没什么意思!”湘王深吸一气:“你们别以为六郎手中无兵无卒,现在人又被软禁宫中,就可以小瞧了他。本王总觉得他这么配合很是蹊跷。” 袁易捋着胡须,眉头深锁,脸色不佳。 朱光勇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今日一过,大局便定。”说着,他握了握手中的刀柄,粗声又道:“两位若是不放心,我此前便去结果了恒王。”说着便要往殿外走。 “朱统领!”袁易立即起身叫住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不是最紧急的!” 他一边拉扯朱光勇,一边腹诽,这跟一个莽夫共事,实在是太难。 萧奕峥此时杀不到,毕竟还有利用价值。 湘王扶额头疼,真想好好问问袁易是否对当初力荐朱光勇坐上禁军统领的位置这个决定后悔,有勇无谋,有脑无智。不过或许袁易看中的正是此点。 三人正在各怀心思时,有人来报,说是郭瑞在宫门外。 “郭都知?”袁易疑问:“他不是在皇陵吗?”旋即才意识到这不是重点,继续问:“他回来做甚?” “郭都知他,他,站在宫门外,举着先皇遗诏!” “什么?”朱光勇与袁易同时惊呼。 湘王也惊起,向前走了几步,问:“就他一人吗?可有说先皇遗诏是何内容?” “郭都知是一人回来,只说奉先皇遗诏清君侧。” “速去请他进宫!”湘王不容置疑的吩咐道。 来人转身立跑而去。 “不能让他举着遗诏站在宫门口啊!”袁易频频点头。 湘王默了会,肃着神色道:“两个时辰内必须说服那帮子老臣,哪怕是用非常手段。本王在此会会郭瑞。” 袁易急切应是,撩起衣袍,拉着朱光勇就往外走,一个脚步不稳,差点绊倒在地。 这两人刚出殿门,禁军副统领满头大汗的冲了过来,一脸惊悚之色,上气不接下气道:“金龙卫与羽林 卫大队人马进城了,先头部队已然到了玄武门外!” “什么?”朱光勇怒目圆瞪,他一把拽住副统领的铠甲,大声道:“你再说一遍!” 袁易一脸的不可置信,而湘王也已经走出了殿门。 “没错,是金龙卫与羽林卫!说是奉太后和先皇遗诏之命进宫勤王。此刻已然包围了皇宫四门,但主要兵马聚集在玄武门外。而如今阵前站着的是郭都知,这架势实在是......”副统领卧刀之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没有接下去说。 袁易一听此话,煞白了脸色。 “这怎么可能?没有皇命,两大卫营怎可私自进京?再说,这宫里情况,怎会传至宫外!不可能!”朱光勇一把推开副统领,大步向前而去。 袁易则迅速转身看向湘王。 湘王抬头看了看暗灰的天空,吐出一句:“慌什么?!” 这一声虽轻,却好似有千钧之力。 朱光勇的脚步似不受控般的停住了,转身看去,站在高阶之上的湘王面色从容,露出威严之气。这皇家之人的气势,自小熏陶而出,旁人总是不及。. “朱统领,若是两大卫营的主力同时进攻,你觉得禁军能抵挡几时?”湘王开口问道,旋即补充道:“不止两大营,还有巡防营。” 朱光勇稳了稳心神,答道:“禁军护卫皇宫,皆是精锐,但两大营人数众多,禁军仍会寡不敌众,怕是撑不了多久。” 湘王颔首。 袁易急急走至他身前,开口道:“王爷,两大营如今也未发起进攻,您看此事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他心理已然盘算过一遍了,禁军必败,不说人数悬殊,就是禁军的将士们也不是傻子,临阵倒戈都有可能。 湘王看了看他,嘴角浮出一丝笑容:“国舅爷,此时再想往后撤,晚了!” 袁易倒吸一口凉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国舅爷,我们手中可是有筹码的,陛下皇后还有小太子如今就在宫中,此外一个亲王,一众国之国柱的老臣也都在这皇宫大内。应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袁易眼眸一顿,旋即又泛出了光亮。 “麻烦国舅爷先登玄武门。朱统领随我去请那些贵人们,我们随后便上玄武门!”湘王眼神深邃,看向远空,低沉道:“事已至此,为何不搏一搏!” 萧奕峥刚用完早膳,正准备喊人进来收拾,忽然殿门被大力推开了,他抬眼望去,湘王缓缓的走了进来。 他眉头一松,起身行礼道:“七叔终于来了。” 湘王笑容满面,摇着扇子在桌边坐下,温言道:“我就知道六郎怎会甘心被困于宫中而不有所动作,如今这玄武门外的阵势是你的安排吧?” 萧奕峥亦不否认,边坐边说:“侄儿却不知一向只好诗词歌赋悠然自得的七叔的心中是何时有了天下。” “本是没有。与那袁易一开始也不过是开些私矿,只是后来皇兄身体一直不好,九弟又不省心,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私矿就变成了兵器场,有备无患嘛。袁易他是为了帮扶当时的太子如今的陛下上位,我也顺水推舟,总是不吃亏的。只不过后来陛下与你之间有了嫌隙,我便有了这天下二字。” 萧奕峥给他满了一杯茶,平静的问:“看来皇兄围猎受伤是七叔的人干的。” “我若说不是,你可会信?” 萧奕峥眼眸一转,没有接话。 湘王也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问道:“六郎,如今这种局面,七叔还需你解围。” 萧奕峥迎上他注视的眼神,道:“七叔是要拿许多人的性命要挟我吧?让我猜猜,是想让我去那城门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你们并非乱臣贼子,而是守护社稷有功之人,同时把摄政之权交予袁易之手,是这样吧?” 湘王赞赏 点头:“与六郎谈话从来省心。” “七叔觉得,你可以要挟我吗?” “要不试试?我现在便杀了杨致,如何?如今这种局面,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萧奕峥晃了晃手中的茶盏,淡淡说了句:“请便。” “你!”湘王面露惊讶,“你当真不顾他们的死活?” 萧奕峥放停茶盏,郑重道:“七叔,你不觉得自己很愚蠢吗?我既然能让两大营包围皇宫,怎会不顾虑所有人的安全?我所想所虑远超你的想象,杨老大人他们不会损伤一丝一毫。” “不可能!这宫里没有你的一个人!” “是吗?”萧奕峥笑笑,也不反驳,接着云淡风轻道:“七叔,我就一句话,你要挟不了我。要不,你现在吩咐这门外的侍卫杀了我,你看看如今这局势,他们是否敢动手!” 湘王的脸色急剧变化,嘴角不自控的抽动。 忽然,两人的耳畔似乎传来了震天的呼喊之声。 这是军队战前的高昂气势。 萧奕峥起身深吸一气,看着殿外的乌云,沉声问:“七叔,你当真希望这皇宫尽染鲜血吗?” 湘王的身子一震,呼吸沉重。 就在此时,侍卫来报,说是前去请杨阁老的禁军连屋门都进不去。 湘王刚想起身,闻言又重重坐了回去。 他似乎已然听到了刀枪剑戟的拼杀之声。 萧奕峥转身看着他道:“即便今日我受了你的要挟,走上那城楼,让袁易上位,然后呢?然后你们怎么堵住悠悠众口,怎么把持朝政,怎么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他叹了叹,道:“这本就是一条死路。只不过是否要让更多的人陪葬?七叔,现在还来得及!” 第178章:血战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玄武门城楼上,朱光勇声色俱厉的痛斥着金龙卫与羽林卫包围皇宫一事。 "这是谋逆!"他扯着嗓子喊。 城楼之下的两大卫营的统领齐声道:“我等奉皇命进宫护卫,请速放行,否则尔等罪同谋逆。” 郭瑞举着一份遗诏,不急不缓的开口:“朱光勇,先帝待你不薄,陛下对你更是恩重如山,登基后将你由副将提升至禁军统领。如今你不思忠君爱国,心怀不正之术,与乱臣贼子为伍,可还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对得起陛下提携之恩?” 他说的正气凌然,一股浩然之气似是能冲破阴沉乌云。 朱光勇面色凝重,许久方才冷笑一声,道:“郭都知何来此言?如今陛下即在宫内修养。我等奉皇命驻守,都知莫要被人利用,不明是非。”他说完,对着对着左右吩咐道:“谁若是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直到此时,朱光勇的内心都是很笃定的。从人数上看,禁军确实远远不及两大卫营;但这皇宫城墙高且厚,易守难攻,只要袁易能立时使得中书与六部最***员妥协于他们的计划,那么城下的两大营不足为惧。 而被他寄予厚望的袁易此时正锁眉气急的看着一波又一波的禁军往安置几位重臣的大殿内冲,然而却都倒在了台阶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挡在大殿外的两个不明身份之人是何时偷偷进了这宛若铜墙铁壁的深宫大内?还是说他们本就是萧奕峥安插在禁军中的自己人?那么这宫里究竟还有多少他的人? 袁易这心里越想越慌,喝到:“全部攻上去,不论生死。” 江练和丁铭虽是功夫了得,可两拳难敌四手,纠缠许久已显疲态,禁军攻击大殿是迟早之事。 殿内的杨致看此情形,大步向前,沉着道:“两位壮士,今日维护之义,我等铭记于心,然此事关于国朝社稷,我等亦要尽为官之责,两位莫要做无谓牺牲,请退下。” 殿内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然,丁铭与江练却无半分退缩之意,仍在奋力抵抗。 但禁军全力压上,已然有人越过两人往殿内冲去。 丁铭余光瞥见身后正有人向杨致跑去,立马甩出几枚飞刀,全部命中,几人倒在杨致脚下。 “江兄,这里有我顶着,你后撤去保护几位大人。”丁铭大喊道。 江练于是节节后退,挡在聚集在一起的众位朝臣的身前。 兵部尚书左卫大喝一声:“尔等乱臣贼子,我左某今日倒想手刃你们!”说着,他扯开外面的官袍,抄起一画轴便冲上前去,与江练并肩而战。 “左大人!”其余众人惊呼,但也拦不住了。 左卫虽年轻时也是军中武艺高强之人,但终究年纪大了,众人皆是为其粘了一把冷汗。 礼部尚书向前一步,高声道:“禁军的众将士们,我等是何人,各位应该非常清楚。你们是受歹人蒙蔽,若是今日这殿内见了血光,尔等便是罪人,此时罢手,回头是岸。” 杨致点头亦道:“本阁在此向各位保证,事后会向陛下进言,只惩处祸首之人,若各位今日辨明是非,或还有立功之机会!” 厮杀圈外的袁易听闻此言,警觉喊道:“莫听此言,开弓无回头箭,你等可是跟随袁统领多年的老部下,也有我袁家护卫,早就撇不开关系了,唯有奋力一搏,否则便是人头落地了!先将杨致拿下,此事便成!” 丁铭一听此言,急忙转身想护在杨致身前,然转身间,露出空挡,禁军的大刀落下,其后背被撕开一长口,鲜血淋漓。 “小心......”杨致急切一唤,心焦不已。 丁铭反手一刀劈向还想在挥一刀的来人,刀锋自面部而下,力道十足,来人应声倒地。 他本就力疲,又受了如此重伤,呼吸急促,节节退后,这 身上的刀伤是越来越多。 左卫勉力支撑,或许是由于忌惮他的身份,禁军对其出招倒也不狠辣,还是以设法毫发无损的生擒为要。 杨致与众臣见此情形,实在忍耐不住。杨致首先迈步走了出来,迎着刀光剑影,一把将已然重伤倒地的丁铭护在了身后。 他抬眼间,大头就在头顶,然眸见不显任何惧色。 头顶的大刀终是未落下,这屋内无论是谁怕都还不敢伤他分毫。 “袁易,本阁和你走。”他沉声道,语气似有千钧之力,大步向殿外迈去。 身后的重臣互望一番,皆迈开了步伐跟了上去。 “杨大人!”江练本想出言阻拦,但殿内的禁军们看此情形已然不在恋战,围着众大臣向殿外而去。 杨致对他略一点头,示意他去照看倒在地上的丁铭。 江练回身一望,赶紧奔了过去,但禁军的刀刃也落到了他的脖间。 杨致等人走出殿外站定,鄙夷的看着袁易。 袁易手持一份书函,相当客气道:“杨阁老,你只需在这落下中书的印章,尔等亲书自己的名字,各位的家人必会安然无恙。日后朝中之事也依然要仰赖各位。” “若是我等不从,今日是否就是殒命之日?”杨致问道。 袁易笑笑:“我知道各位都是铮铮铁骨,可连累家人必不是各位所愿?你们也看到圣上的情况了,我的提议并不是不可行,对国朝也有利,各位大人何必如果固执呢?” 左卫指着他愤然道:“你废话少说,我左某誓死不从。家中老小也绝不向乱臣贼子低头。” “本阁听闻两大卫营已至宫外。国家最忌内耗,若是皇宫之内发生如此争斗,于国于民皆不利。今日之情形既非我等所愿,相信也非国舅之愿。这样吧,本阁随你去玄武门,先劝退两大营,解你燃眉之急,而后再做商议,你看如何?”杨致道。 “杨阁老好算计,让你登上那玄武门,你说什么,我可不好控制了。”袁易摇着头道。 杨致左右看看,叹气道:“你手中握着这么多人的性命,本阁说话自然会如你所愿。否则,即便我落了印,我等笔书姓名,你又怎知此时在宫外之人便会相信呢?” 袁易眉间轻皱,正在犹豫间,身后传来了萧奕峥的笑声。 “国舅爷若是带上我一同登上玄武门城楼,岂不是更好?” 众人皆往不远处看去,只见湘王与萧奕峥两人徐徐走近。 “王爷?”袁易见湘王带着萧奕峥前来,显露不解。 他见湘王脸色略白,并未回应他,而一旁的萧奕峥倒是显得极为轻松。 “殿下,您的朋友受了重伤。”杨致开口道。 萧奕峥脸色一变,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江练和丁铭,开口道:“皇叔,国舅,若是本王的人有个好歹,本王在那玄武门上会说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湘王看着他,脸色似有纠结。他带着他来此,本是想确定杨致等人是否被拿下,而后带着他们一同去那玄武门。 但这一路,他看着萧奕峥的表现,心里越发忐忑。他摸不准他这位皇侄肚子里在盘算些什么。 刚刚还在劝他回头是岸,分明是不会受制于人的态度,可转眼间却半分不抗拒登上玄武门城楼。 诚然,他的劝说很有力度;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亦管不了什么悠悠众口,史书之笔;得先有如今,方才有以后。 “若是两位不急,本王也不急。两大营得人怕是没什么耐心,即便朱光勇能拖,可太后娘娘一至......”萧奕峥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得笑了。 袁易急忙看向湘王,神色紧张。 湘王深吸一气,吩咐道:“命人去医治受伤之人。”而后看向杨致道:“杨大人,请吧。” 杨致 理了理衣襟,转身向同僚行了一礼,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旋即转身,坚定大步而去。 其余众人想要上前,但禁军的刀拦住了去路。 萧奕峥朗声道:“各位大人放心,本王可以以性命担保,杨阁老与诸如会平安的。” “殿下,吾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今日死于社稷,虽死尤荣。望殿下与杨阁老勿以吾等安危为念。”礼部尚书急忙道,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萧奕峥唇边带笑,显得无比轻松。“说什么生死,诸位大人严重了,安心在此等候。” 说罢,他转身提步而去。 杨致亦是从容跟上。 袁易凑到湘王身边,低语道:“王爷,这么做似乎有些冒险,其中是否有诈?” 湘王虽有些犹豫,还得回道:“如今只能一搏,六郎说的对,等不起的是我们。”只是,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心里边嘀咕边也疾步走至了萧奕峥身边。 “皇叔是在想我究竟想要干什么吧?”萧奕峥见他走了过来,低声问。 湘王一顿,觉得四肢都瞬间一凉。 萧奕峥又是舒然一笑。“既然愿意上那玄武门,为何又派人保护众大臣?既然能派人保护众大臣,应该还有其它内应?可在哪呢?为何现在还不出现呢?玄武门上,我会说些什么呢?皇叔猜猜?”” 第179章:反转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闲庭信步似的向玄武门而去,湘王心理却越发忐忑。 他前前后后的反复思量,试图找出萧奕峥如此表现的背后之因,然而不得其解。 倒是袁易低问了句:“不知皇后那边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湘王脚步一顿,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应是不会,沈家上下都在我们的掌控中......皇后不一直安分的在后宫待着吗?” “可是那小子是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的?”袁易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萧奕峥,恨恨的问。 湘王皱眉撇了他一眼,似是对其语气中的不恭之意有所不满:“六郎是我皇家之人,国舅爷用词还需谨慎。” 袁易心内腹诽: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讲究起来了。 湘王继续道:“本王也是纳闷远在洛京的羽林卫缘何会掺和进来?你不是说太后那边无需担心吗?可如今似乎太后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袁易气闷却也不得其解。 这一路,杨致本想上前与萧奕峥交谈几句,然其被照看的紧,便也只能默默跟随。 各怀心思的几人在乌云笼罩之下走了一路,登上了玄武门。 朱光勇看着这几人登上城楼,眼中放出了胜利在望的光。他急急迎上前,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景象。 本应成竹在胸的湘王与袁易显得心事重重,本应焦急无奈的萧奕峥与杨致却泰然自若。 就在他晃神间,萧奕峥却已然掠过他身边,面向了城楼之下的众人。 杨致深吸一气,紧随其后。 袁易一生怕他们说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话,急忙一步跨前,抢先开口威胁道:“两位该说些什么应是十分清楚,请慎言!” 萧奕峥淡淡一笑:“国舅爷多虑了,本王还能说什么呢?” 朱光勇迅速看向拉在后面的湘王,见她脸色越发凝重,上前问道:“王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 湘王也不回答,而是后退一步,确保自己不会出现在城下众人的视线中。 朱光勇知道此时的他还是代罪之身,万万不能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中,于是也不追问,转身走至了萧奕峥身后。 城下的官兵本已是按捺不住,只待进攻。然看到萧奕峥与杨致的出现,顷刻安静下来。 两大营的官兵军容整齐,威风凛凛。 这让萧奕峥想起了往日军中的时光,恍惚间似是回到了战场,然而讽刺的是如今自己却是站在皇宫之内,面对的是权力的尔虞我诈。 郭瑞率先向萧奕峥跪拜行礼,两大营主帅紧随其后。 萧奕峥收起笑意,郑重拱手还礼道:“各位一路辛苦了!将士们一路辛苦了!” “殿下一切可好?不知陛下此时如何?”郭瑞问道。 “本王很好,有劳都知挂心了。”萧奕峥顿了顿,看了眼身侧的袁易,意味深长的又道:“皇兄,圣体有恙......”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袁易脸上的肉很真实的抽动了两下,方才继续道:“但并无大碍......各位也可放宽心。” 此话一出,城楼之下一片寂静。 两大营的主帅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郭瑞。 郭瑞不动神色的看着城楼之上,没有任何表示。 他观察到杨致在萧奕峥说完这番话时也转头看向了他,而萧奕峥的神色却很是轻松。 “本王可向各位保证,各位很快便能见到皇兄。” 杨致听闻此言,深锁眉头,忍不住的想要问些什么。 但袁易比他更为心急的抢先开口大声道:“郭都知,两位主帅,可听清了,尔等速速退出尚都,今日之事,我等会向陛下求情,否则而等此举是够的上诛九族的!” 城楼之下的气氛似乎有所松动,杨致实在按捺不住刚想开口反驳,却被人一把 抓住了手臂。 他抬眼一看,看见萧奕峥对他摇了摇头,眼中的光极为真诚。 他虽有不解,但心中风云变幻的挣扎后,还是选择了相信眼前的人。 袁易的一番话似乎并不能入郭瑞的心。郭瑞上前两步,只问萧奕峥:“殿下此言可当真?” “当真!”萧奕峥斩钉截铁。“各位若是不信,便在此等候,如何?” 袁易与朱光勇心头一紧,这是何意? “殿下,休要信口开河?”袁易低语提醒。 萧奕峥显得很无奈:“国舅爷,本王说的可都是你们想听的。这他们不信,本王又能如何?” “你?”袁易吹胡子瞪眼一番,冲着杨致道:“杨阁老,是时候将中书的决定告诉大家了!” 杨致撇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觉得此时本阁开口说合适吗?会有人信吗?” 袁易眉心一动,是啊,这刚刚萧奕峥才说皇帝并无大恙,此时中书便宣布由自己辅政,太不符合逻辑常规了。 蠢,实在是太蠢了。 萧奕峥反常的表现让他们都乱了心绪,尽此时才反映过来。 他们恨的牙痒痒的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二人如何。 袁易心理计较一番,想着只能先将眼前的危机解决,而后再从长计议。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隐在暗处的湘王,却见湘王已然不见踪影,心下更是慌张。 朱光勇向他投来征询的目光,似是再问如今该如何。 “两位还没拿定主意吗?”萧奕峥左右看看笑着问。“要不同我们一起等等看?” “等什么?”朱光勇脱口而出的问道。 萧奕峥转身也看向了本应站着湘王的地方,见已无人影。 他深吸一气,挺了挺腰身,理了理衣袍,掷地有声道:“等着面见陛下!” 朱光勇与袁易一时没反映出来此话何意,但杨致似乎听出了端倪。 “杨阁老,此时可说了!”萧奕峥略一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杨致也不含糊,中气十足道:“袁易与朱光勇软禁朝中重臣意图不轨之事!” 朱光勇与袁易还没反映过来,这句简短有力的话已然掷地有声的传开。 两人脸色煞白,朱光勇本能的想要拔刀结果了杨致。 却听到身后一声醇厚嗓音传来:“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这四个字似带着千钧之力排山倒海的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里。 城楼之上的禁军皆为朱光勇心腹,皆是微愣,面面相觑,确认是否听错了什么。 朱光勇拔刀动作一顿,想要再仔细的听清楚些。 袁易则是警觉的向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陛下驾到!”干脆清楚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城楼之下亦是听的清楚,所有将士都凝眸仰望。 萧奕峥脸色却是最为复杂的一个,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亦有浓重化不开的无奈。 他叹了一气,对着袁易道:“本王说的都是真话啊,国舅爷若能早点明白,兴许结局会不一样。” 他说完,一撩衣袍跪了下去,膝盖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明黄之色也出现在了目光之中。 他眼眸低垂,耳边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紧接着便是刀剑落地的声音,再接着是袁易颤抖不已的求饶之声。 他听着有些烦躁,耳边传来杨致低沉一问:“殿下可是早知陛下无事?” 他刚想回答,萧奕和的手已然伸到了眼前:“六郎,起来吧。” 他略一抬头,对上尊似平淡无波的眼眸,倔强的想从目光中探究些什么,但终究徒劳一场。他迅速低眸,恭敬道:“谢皇兄”,缓缓起身。 朱光勇与袁易及 城楼之上的禁军已被拿下。 他们似乎还想不明白本应毫无意识的皇帝陛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眼前的皇帝陛下是何时恢复清醒的?还是说这一开始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而他想套住的究竟是谁? 萧奕和的气色并不好,但云巅之上的人由内而外的气势却是丝毫不减。 他命令城楼之下平身,有条不紊的做着一番部署安排。 萧奕峥一直站在他身后,跟着他走向城墙,跟着他回到养心殿内,陪着他召见众大臣,处理各种政务,听着有人来报,说是太后回宫了。 萧奕峥眼眸一动,想着清溪应是一同回宫,便寻着合适的空挡起身道:“皇兄若无其它吩咐,请容臣弟告退向太后请安。” 萧奕和摆了摆手,“不急不急,稍后朕与你一同前去。” “皇兄!”萧奕峥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萧奕和拦下了:“你们先退下吧,朕与恒王兄弟之间还有些体几话要说。” 众人告退,萧奕和又命内侍女官退下,养心殿内只剩下两人。 龙涎香的味道似乎还是掩盖不了浓重的药味,众人退出后,萧奕和轻轻靠至龙椅扶手,整个人也是疲惫不堪。 他拧着眉头,沉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又是何时看出来的?” 萧奕峥轻笑一声:“皇兄真是好扮相,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臣弟。臣弟也是今日刚刚得知。” “如何得知?” “因为您的不信任而得知?” “此话怎说?” “您不信任臣弟,甚至不信任皇后娘娘!” 第180章:圈套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和面色如常,淡淡问:“因为皇后?” 萧奕峥深吸一气,直视天颜,简单而直接道:“与其说曹梁是郭都知的徒弟,不如说他是皇兄的人。” 萧奕和微眯双眼,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显然是要深究下去。 “曹梁第一次来找我,说是皇嫂遣他来看望我,同时也表明了身份。那时,我并无多少怀疑。后来,他又避开看守的眼线见了我两次,每次都提及了是否需要他传递信息出宫。那时起,我就确信他不是皇嫂的人,也绝不是听郭都知的吩咐行事。” “为何?”萧奕和微微前倾身子问道。 “皇兄应是比我更清楚皇嫂的为人,她并不懂什么权谋算计;而郭都知的谨慎远非常人所及,他绝不会授意曹梁再三询问同一件事。” 萧奕和略一皱眉,轻轻点了点头。 “那时我是怀疑过曹梁是湘王叔与袁易的人,直到今早湘王叔来找我,我见到了曹梁在殿门外一闪而过。那个瞬间,我便笃定他是皇兄的人!”他稍稍顿了顿,继续道:“他毫无功夫底子,却可以前后三次避过守卫单独见我,若说依仗的是自己的机敏,显然是不可能。宫里的禁军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若是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侍都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任谁都不会信。可若是他是湘王叔的人,那么今日早晨湘王叔与我摊牌时,他便不会是那般表现。他应会一同现身,而后利用皇后的安危抑或是郭都知的安危威胁于我。这是符合常理的做法。但他却隐在暗处,一脸戒备,随后似乎又与一旁的守卫交待了什么便迅速消失了。我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似乎被我忽略了。比如,皇兄躺在养心殿时,皇嫂每每前去探望照看,最后曹梁都会被单独留下。当然我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说法使得皇嫂同意留下他。比如,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曹梁与太医院院使私下交流,彼时我以为是皇嫂授意。再比如,当他向我进言是否需要传递消息出宫以解宫中之危时,面色镇定,无半分惧色,若是御前之人该有这份气魄,可他的眼中甚至连忧色都无,这便不通情理了。是谁给了他这份淡定,是什么让他如此行事?当我将这些问题想了一遍,答案便呼之欲出了。”他嘴角微微上扬,坚定的眼神伴着低沉的话语,一字一句再道:“这宫中恐怕只有一人有此能耐。” 室内一时寂静,两人眼神交汇,似是千言万语都没入对视的一瞬。 萧奕和旋即笑着拍手道:“在这宫中,仅仅靠着这些观察便能看清时局的也只有六郎一人耳。” 萧奕峥摇了摇头,立时收起嘴角的笑意,清冷道:“言至于此,臣弟倒是斗胆想问问皇兄,演了这一出大戏,想套住的究竟是谁?” 萧奕和微一低头,挪了挪身子,缓缓道:“自然是想看看谁会入套。” “皇兄对结果满意吗?” 萧奕和默了会,清咳了几声,方才开口道:“自朕登基后,舅舅几次三番劝朕要提防你,甚至是除掉你。此外,朱光勇也是舅舅大力举荐经有朕提拔任命的。朕不糊涂,知道他是为了通过帮助朕从而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甚至是左右朝局。” 他抬眼看了看萧奕峥,见他面色未改显得很平静,又继续道:“外戚当政,后患无穷。朕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一般的敲打,无用。若是不能一击致命,同样后患无穷。私造军器一案本是可以快刀斩乱麻解决麻烦。 但此案牵扯湘王叔,可父皇的遗命,朕不能违背。还有母后的关系,我必须顾着袁家。所以,朕给他们一次机会,然后结果另朕非常失望痛心。若是他们没有那么急不可耐,派人仔细去调查朕围猎受伤之因,应是能发现从马上衰落滚入山谷头部撞击坚硬之物进而昏迷之事有很多蹊跷。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此事朕有周密的安排,从太医院首到禁军副统领再至曹梁。” “可是皇兄却让臣弟与皇嫂置身事外!”萧奕峥忍不住抢白道,怒色稍显。 萧奕和深深看着他,默不作声。 半晌,萧奕峥叹道:“我错了,其实皇兄想试探的不仅仅是国舅他们!” “皇后温柔娴静,心思单纯,若是让她参与其中,恐怕六郎早就看出端倪了。在朕的计划中,可是没有今日这一出宫门之变。六郎尽有如此能耐调动两大卫营包围皇宫,更令朕意外的是......郭都知手中那份遗诏!”萧奕和的目光在说到此话时凌冽了几分,语气里透着肃杀。“若是朕没有猜错,那是你的手笔!” 萧奕峥有能模仿笔迹的能力,这事他是知道的。 “朕忙至此刻,还未来得及召见郭都知,也是不知六郎的功力是否又精进不少,父皇的笔迹你能模仿个几成相像?” 萧奕峥双唇紧闭,呼吸有些急促,并没有出声回应。 萧奕和继续道:“你进宫后便是没有机会传递任何东西出宫了,那么那份伪造的遗诏便是你进宫之前就准备好的。六郎,此事,你让朕如何作想?伪造遗诏,罪同谋逆,你又让朕如何处理?” 帝王的威严此时尽显,话语落地有声,气势万千。 萧奕峥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直视着萧奕和,目光如炬,他自己能感受到胸腔内的乱流涌动,本有许多话要脱口而出,但终究咬紧了牙关。其实这样的局面,在他意识到萧奕和并非伤重不治时便已经预见到了,本也有了万全的说辞,十足的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所有的愤懑无奈与痛心还是超出了想象。 他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气,再次睁开,神色坦然,语气平缓道:“皇兄想听什么呢?此时此刻,无论臣弟说什么,都是错!臣弟无话可说!” 萧奕和隐于袍袖内的双手微微弯曲,而后紧紧握起,半晌道:“此时此刻,你站在朕的面前,居然还是无所畏惧,这份底气来自于哪?是来自于凌家,还是苏江陈家,亦或是父皇留给你了什么?” 听到这句,萧奕峥的脸色瞬间凝重,脱口道:“臣弟仰仗的是兄弟情!” 说完,他一撩衣袍,不显半分犹豫的跪拜而下:“郭都知手里的那份遗诏缺乃臣弟进宫前手书,皇兄应是圣明之君,自然无需臣弟解释。但这罪,臣弟认。皇兄想要如何处置臣弟,臣弟绝无半句怨言。若是皇兄觉得清溪有罪,臣弟一力承担。然而恳请皇兄勿追究郭都知,他心向国朝,无罪有功。” 萧奕和心下稍稍松了一气,似是很满意他此时的表现,慢慢起身,踱着他身前,沉声道:“你一向潇洒来去,如今也多了这许多的牵挂。” 他微微抬头,看向殿外的夕阳,目光深邃而悠远。“你回恒王府吧,无旨不得出府。” “是,臣弟这就去接王妃回府。” 走出大殿,沈桐疾步迎面走来,萧奕峥恭敬行礼。 此时的沈桐满脸的震惊。 她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 萧奕峥轻轻叹气,不知道是该为她高兴还是难过。 “皇兄无事,皇嫂辛苦了。” 他温和宽慰。 沈桐急着见皇帝,微微点头,顺口说了句:“这些日子,很多人都不容易,母后风尘仆仆,亦是疲累不堪。” “我这就去向太后请安,带清溪回府!”萧奕峥说罢便起步要走。 “珩儿?”沈桐转身疑惑的看着他。“她回宫了吗?” 萧奕峥脚步一顿,皱眉急问:“她不在太后宫中?” 江练告诉他的消息很明白:清溪说服太后领着羽林卫自洛阳回尚都。 “不在!”沈桐坚定的摇头。“我并未在母后那见到珩儿......” 她的话还未说完,萧奕峥已然一阵风似的向深宫奔去。 沈桐说袁太后风尘仆仆,这四个字显然不能诠释她此时的状态。 她正斜靠在软榻上,仿佛苍老了十岁。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香炉内袅袅而起青烟,眼前闪过的皆是兄长被拿下狱的狼狈样。 虽是心理有所准备,可如今袁家如此境地,她内心的复杂纠结怕是任谁都无法体会理解。 女官来报,说是恒王殿下来了。 她这才一个激灵,立时正襟危坐,仿若要迎接一场暴风骤雨。 萧奕峥问安后,直接开口问道:“清溪此时在何处?可否请太后告知?” 他这一路而来,笃定清溪未随太后回宫一事,皇帝应是不知,否则刚刚在养心殿他便会阻拦。那么,人究竟在哪,现在便只有太后能解答。 袁太后叹了一声,开口道:“哀家亦不知。” 萧奕峥皱眉不解的看着她。 “哀家说的是真话!今早,在入尚都城前,她说是胸闷想要步行一会,哀家也命人跟着了,可人还是没了。” 第181章:太子孱弱的秘密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王妃,目前进出帝都各门都已封闭,何时再开也没个说法。也不知帝都内是个什么情形。”说话之人语带焦虑。. 清溪双眉紧蹙,抱臂沉声:“两大营已经入城,想来应是事毕已定。” 她本应是随着队伍进城,但最后还是做了独自离开的决定。 她不确定袁太后是否会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要挟萧奕峥的筹码。 也许不管尚都城内是何情形,只要她留在袁太后身边,就是他的掣肘。 她抬眼望着萧奕峥派来的两人,沉重道:“再等等吧。” 也多亏了本是恒王府侍卫的两人身手了得,否则她独自一人是避不开袁太后派出的一小队搜寻士兵的眼线的。 转身回望,此刻夕阳西下,来时的路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更加宁谧悠远。 她轻叹一声,心底涌上一丝疲惫之感。 “王妃,若是今日进不来城,我等需寻落脚之处。” “那便去白鹤观借住一宿吧。” 尚都城郊的白鹤观虽是皇家道观,但向来不拒百姓进出。 清溪选择去白鹤观落脚则有另一个原因。 被罚出宫修行的念妃便是入了白鹤观。 她想去问清楚当日红丝草一事背后指使究竟是谁!同时,她想作为一个母亲,念妃应是挂念小七的,她应是借此机会告诉她小七很好,也很是想念她。 而当她在白鹤观见到念妃时,片刻怔然。 时隔近一载,念妃判若两人。 眼前的人脱下华服,穿上道服,洗尽铅华,似已在尘世之外。 她看到清溪,没有半分的惊讶,只淡淡道了句:“不知王妃到访所谓何事?” 清溪觉得她向来冷情,现在比往日更是冷上三分。 她挥了挥手,让两名侍卫退至屋外,方才开口道:“来转达小七对你的挂心,并告诉你他很好。” 听到小七二字,念妃的神情起了明显的变化。 果然,母子之情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 念妃抬眼,含着水光,轻声问:“他好吗?”语气明显充满了柔情关爱。 清溪点头:“他并未随我们回京,目前在苏江陈家,由我外祖教导。” “我知道,我知道……”念妃连连道,说着垂下了头,似是要掩饰即将落下的泪,哽咽道:“这些再好不过,我也就放心了……” “你知道?”清溪蹙眉。 念妃听出她的疑惑,稳了稳心神,调整了语气,抬头解释道:“两个月前,恒王来找过我,同我说了小七的情况。” 原来如此。 清溪直视着她,等着下文。 “他那时说,他是只身一人回的尚都。他来问我,红丝草一事的真相。” 清溪眸光一聚,心道他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其实,他猜的没错。当日宫中确实有人帮我。新皇登基不久,我本是不该也不能说的。但当日我对恒王府有愧,今日又承你们照顾小七之恩,倒也没有道理不说。其实如今,只要小七安全,我倒也无甚可怕。” 当日,萧奕铮 念妃深吸一气,继续道:“当日帮我之人便是袁易。” 清溪对这个答案已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听闻真相倒也不惊讶,只略略点了点头。 “我当日也手书了一份自述交给了恒王,算是感激你们对于小七的看顾。” 说来也奇怪,她本是恨透了萧奕铮夫妇;但当听到小七的近况后,她却本能想要感谢他们。她知道,小七未来的路还很长,自己已无可能也无能力再给予儿子什么。 她希望儿子可以远离朝堂纷争的同时亦能得到强大的庇护。两相比较下,当今圣上对她的怨恨似乎更难放下,于是她唯有请求萧奕铮。 “你有 国舅爷这么大的把柄,他居然没有斩草除根!”清溪沉声问。 念妃嘴角浮上轻蔑一笑,稍纵即逝。 只听她轻飘出一句:“自然是因为我知道他更大的秘密。” 清溪双眉一蹙:“何意?” 念妃沉默半晌,似乎在衡量有些话当不当说。 清溪身子稍稍前倾,先问:“娘娘可知近日尚都城出了大事?” 念妃皱眉不解。 这白鹤观是清静之地,想来宫中的风起云涌是叨扰不到这里的。 思及此,清溪也不转弯抹角,简单直接道:“宫中有变,那位国舅爷应是起了谋逆之意。如今军队已然入城,袁家大厦将倾。娘娘也不必有任何顾虑。” 乍闻此言,念妃讶异:“什么?” 清溪语气平缓的大致将来龙去脉交待了一遍,总结道:“刚刚所言,句句属实。若是不信,可遣人前去城门外打听打听。如今,我并无欺骗你的理由。” 她的眼神平静且真诚,让你无法怀疑一分。 念妃瞧了她半晌,微微一叹:“小七有了安顿,我也无甚可惧。其实,当日恒王到访,我就应该告诉他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当年我入宫亦是袁易的安排。” 这第一句,就已让清溪惊讶了。 “先皇是觉得我肖似孝懿皇后,但已他的性格为人,是绝不会招我入宫的。当年找到我的是袁易,他以我一家人及彼时未婚夫婿的性命要挟我,一介平民怎可对抗当朝国舅?于是,我便走上了他人为我安排的路。我自然知道他想让我作什么,一来是在后宫中相帮彼时的袁皇后现在的袁太后,二来,在先皇身边安***自己的眼线。”她稍稍抬头,脸色不见悲喜,仿佛讲述的是他人之事。 她郑重又道:"虽然我对于先皇的怨恨至今未减,但平心而论,我不得不承认对于天下而言,他是一位明君。不要说是我,即便是太后,也不能扰了他半分清明之心。”说到此处,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这世间若说有一人能乱了他的心,也是如今与他同埋一处的孝懿皇后。” 清溪心气一松,颇有些唏嘘之感。 而念妃的话还在继续:“自然这些年我能给予他的帮助是少的可怜。当日红丝草一事,而是他主动找我提了这个计划。当然,我并非想把自己摘干净,我亦有我的私心。那时,他已经知道先皇身子亏空,怕是不能延年益寿了。而恒王如日中天,他袁家自然要防。可那时的当今圣上对于这个六弟信任有加。他许是劝说挑拨亦无用。袁易一方面怕恒王会取太子代之,一方面又怕他日太子登基会重用恒王,那么他自己以及袁家便会无足轻重了。故而开始了行动。” 清溪深吸一气,微微摇头,心中悲凉。 “其实我准备做那件事时就已经做好事败的打算。这么多年的深宫生活,我早就倦了。”念妃说着,眼中聚拢真诚之光,看向清溪,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缓声道:“我本以为你是最幸运的那个,不必困在宫中,而如今看来,亦是不能幸免。” 清溪呼吸一滞,悲凉之感愈甚。 她赶紧开口想将话题拉回正轨:“娘娘似乎还未说到重点。” 念妃微微颔首:“我知道事败之后,袁易定是不会留我性命,我不怕死,但我担心小七。故而,我便先有了打算,在行事之前,我开始动用身边的人私下打听袁易及袁家亦或是皇后的日常,说来也巧,我贴身宫婢的同乡在东宫当差,专司太子妃孕期的饮食。她说袁易那段期间不时会给太子府送很多安胎珍品,但是太子妃不大喜欢进食。我当时便觉得蹊跷,他与我定下了计策,这最毒的结果便是落胎。他还这么假惺惺的做表面功夫?我找了个理由向太子妃讨要了一包,说是最近在研究药理,想要珍品药材。太子妃心思单纯,便让人送 了三包过来,说她服用太医的汤药已然够了,用不上这些。我私下找人看过那三包药材,确实上等之物,只不过其中有一包加了些较为霸道的药材,若是孕妇本是孱弱,这味药用多了反是不好。三包里面只有一包有问题,他袁易也算是谨慎小心了。” 她再次抬眼看向清溪:“你应该听明白了吧?” 清溪锁眉,紧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说:他为了嫁祸恒王府,还有后招?而彼时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成了他最好的利用工具?” 她的语气出离愤怒。 “是。”念妃斩钉截铁:“当日宫宴后,太子妃腹中胎儿被保下,我多少是送了一口气的。行事之前,我便告诉他,此事事败,我一人抗下所有,倒不是为他,而是生为母亲,我已有罪,不会为自己辩解。我若留得一命,便会日夜关注他,他若是敢伤害小七,那么那包草药和我得自白书便会送到陛下面前。我若身死,这个秘密也会有人替我保管。” 清溪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所以,那些草药,当日太子妃究竟是服了还是未服?” 念妃深吸一气,似有些艰难:“在红丝草之前,应是没有。可此后,我便不敢笃定了。”她踌躇一会,继续道:“听闻如今的太子似乎身体孱弱,而我入了道观后,袁易似乎便放过了我。我......我猜测,或许太子妃为了安胎应是服用过吧......” “你们!”清溪忽地一下起身,眼中显出痛恨之及的怒意:“你们,还有一丝良善吗?你明知如此,却不揭发?你......你不配做小七的母亲!你甚至不配为人母!” 第182章:软禁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失踪的消息让萧奕铮片刻失神心慌,脑中最先浮现的是以往她数次经历危险的画面。 他攥拳屏气,强要镇定,再次追问细节,得知派去的两名恒王府护卫也一同脱离队伍后, 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然而,容不得他做进一步的安排,皇帝已然派人前来请他回府。 说是“护送回府”,实则“软禁看管”。 袁太后抬头望向来人,听着说辞,轻叹一声,充满无奈沧桑,心中已是明了。袁家出事,她此刻原也无心再管它事,但还是开口道:“你放心,哀家会遣人去寻,也会与皇帝说道说道。” 萧奕铮拱手行礼,倒是随着来人去了。 他明了,强硬的反抗只会两败俱伤,这不是他想要的。 如今,国朝度过风波,安然无恙,其余家事,他亦有耐心。 只是,那心尖上的人究竟在何处,又是否安全,这是他现在最需要去确定的问题。 恒王府上下之人看着主子回府皆露喜色,好似也不在意王府被严密看管之事。 萧奕铮拧着眉听完了赵信汇报完了他进宫后尚都内的各路情况。 得知凌清松安然无恙,李涵如今亦在长丰尚都分部时,颔首道:“谢八斗也来了尚都,你可有所安排?” “目前应还在客栈中,属下已然做了安排。”赵信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听梦。” 萧奕峥点头。江练和丁铭已言简意赅的告诉了他此事。“当下,还是让他们先在府外吧。”他抬眸看着赵信道:“如今我被软禁,王府被严密监管,恐怕你出入也已不易。” 赵信略一点头。以往,以他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王府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如今皇帝对于王府的看管必是会做到滴水不漏。 “不过,传点消息出去,应该不难吧?” “那是自然,属下在巡防营和禁军之中皆有交好之人。” “好,传消息给曾启道,告诉他,王妃目前下落不明。” “什么?”赵信压低嗓子一问。 “告诉他就行!”萧奕峥重复道。 他权衡再三,觉得目前能最快找到清溪并且保证她安全的最佳人选就是曾启道。 赵信顿了顿,略带踌躇的问:“殿下,此事能否先瞒着月影?她自离开苏江后,便忧心王妃,后来又担心殿下的安危,我怕她……” “好!”萧奕峥看着他,淡淡笑了笑,似乎透着欣慰之意。 “皇兄应不会为难郭都知。丁铭和江练受了重伤,目前在宫里救治。他们的消息要急报必报。” “丁兄与江兄此次是功臣,陛下必会全力救治,殿下莫担心。” 萧奕峥深锁的眉头并未有片刻舒展。 他望向青黑色的天空,眼中似有万千情绪。 此日,尚都四门大开。随着帝都重新开放,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也四散开来。湘王与袁易软禁朝廷重臣,企图逼宫掌权,被皇帝识破计谋,如今两府涉案之人尽数被捕。 白鹤观中的清溪得到消息那一刻多少是松了一气,至少萧奕峥,凌清松及她所在意的那些人是安全的。 “殿下似乎被软禁了。今日,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说恒王府周围有重兵把守!” 一名侍卫面带深愁。他先回一步,带回消息。另一人还在外打探。 清溪呼吸一滞,双手紧握,沉默良久后,似自言自语道:“原该是想到的!” “我们如今可是要进城?” 她抬眸,笃定道:“自然是要回府的,但不是此刻,我还有事要安排。” 侍卫疑惑,刚想问些什么,屋外一片嘈杂。 两人出屋打听方知:念妃屋里出事了。 清溪一路小跑至念妃居所,见她身着道袍安然的躺在床上,脖颈上留着深深一道印痕。她已然断了气。 清溪的脚步突的有些虚浮,差点没有站稳。 一直伺候念妃的宫女见她一步一步的走近床榻边,泪眼婆娑的向她拜了拜,道:“主子有话让婢子转告贵人。” 清溪有些茫然,似乎还在想眼前的情况真实与否。 一旁的观主虽不知清溪的身份,但也大抵明了其乃皇亲国戚,而念妃是自缢而亡,也无疑意。她便先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小宫女又拜了拜,方才努力收了哭声,低声道:“娘娘说,自做下错事,她便没想过活,之所以走到今日,全然为了七殿下。如今七殿下有了妥善安排,她便放心了。但请王妃原谅,您昨日让娘娘做的事,她做不到,也是为了七殿下。她不能让七殿下因为自己而再遭任何伤害。娘娘说,王妃莫要介怀她的离去,这是她的选择与解脱。娘娘也相信您和恒王殿下会保护关爱七殿下。娘娘再次拜谢您。” 小宫女说完,又一拜而下,久久不起。 清溪听完这番话,双眼一闭。 她是真的站不稳了,本能的伸手扶住桌子边沿,缓缓坐下,心内翻江倒海。 昨日,得知红丝草一事全部真相后,她对念妃说:“待过些时日,还望你进宫向圣上禀明此事。” 念妃只是摇头,说是为了小七她不能说。 当时她想着沈桐受的苦,想着无辜的小太子怕是此生恐怕都因此异于常人,心中的愤怒便难以平息,便也未多深想,只道:“你若不说,我亦会禀明。是非曲直,本就该明明白白。” 念妃当时落泪不语,但也无过激反应。她一边痛心此事,一边心忧尚都城的情况,也未做多想。 她万万没想到念妃尽是永如此决绝的方式阻止自己。 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瞬间明白了作为一个母亲本能的保护欲。 现在众人只知,当日身为太子妃的沈桐因为红丝草而差点滑胎,但总结平安生产。皇帝虽有怒,倒也不会过多迁怒小七。可若是皇帝知道如今的小太子由于这些歹念已然落了终身的病根,怕是这怒火便要烧一烧了。 念妃是在怕皇帝的迁怒会让小七这一辈子都在忧患恐惧之中。 所以她不能自己去说,也不能让知情的清溪去说。 她用死亡封自己的口也封他人之口。 清溪脸色发白,五脏六腑俱搅在一起,难受异常,却没有发泄的出口。 她难过,为所有自觉或不自觉地卷入纷争的人,包括念妃,包括自己。她自责,为着未有深想的草率让小七失去了一位亲人,虽然她痛斥她不配做小七的母亲。她无措,她该如何去面对小七,该如何去解释这发生的一切。她害怕,害怕这似乎没有尽头的心机盘算,害怕自己身不由己,违了本心。 她默坐良久,直到屋外传来抠门声。 她方才回神,看着不远处伏地之人,哑声道:“你的话,我记下了,好好送你家主子。” 她起身再次悲悯的看了念妃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屋外,刚刚赶回的侍卫一脸风尘与急切。 观主见状又领着众人进屋处理念妃之事去了。 清溪强令自己整理心情,领着二人避了人群回屋,肃然问道:“又是有什么消息了?” 刚赶回的侍卫点了头:“正如王妃所料,宫里派了人在寻我们。长丰的大当家的确实在尚都。” “那就好。我们现在立刻进城去长丰。” 三人乔装一番往尚都城而去。 这一路尽异常顺利,夕阳西下时,他们入了尚都城,直奔长丰镖局而去。 一个时辰后,天黑朦胧,长丰镖局派出了几路人马出了四门。 镖局的墙头却翻入了一个身影。 清溪推门而出,正欲穿过堂屋大大方方走出镖局大门之时,却被人叫停了脚步。 “珩儿!” 清溪脚步一顿,身后的李涵众人万分警觉,一副开打的架势。 “是我!”曾启道一身夜行衣。 “曾大哥!”清溪上前两步,却未想到他会出现。 李涵大手一挥,众人退下。她与曾启道在西北也曾见过,虽说不熟,但也算相识。她本想说道两句,这长丰镖局怎的这么好潜入吗?但见曾启道只盯着清溪上上下下的瞧,便也作罢了。 “你无事吧?”他问。 清溪摇摇头:“你怎会在此?” 她看着他如此打扮,又追问了句:“来寻我?” 曾启道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殿下让我传话给你,让你不用回王府,可先回苏江。” 清溪眼眸一亮:“是他让你来的?” 曾启道点头。 “他如今可还好?” 曾启道没有立即回答,倒是让清溪焦急起来。“不好吗? 他可是受伤了?” “没有没有!”曾启道急忙解释:“只是我也见不到殿下,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清溪点了点头,轻叹一声:“他让我回苏江等他?可是,我已经在苏江等了他许久了,等不了了。” “你不可回王府啊!”曾启道立即出言阻止:“进了王府一时半会便出不来了。况且,你在外面还能帮殿下!” 清溪笑笑,也不急着解释。 李涵在一旁见缝插针的问了一句:“不知丁铭和江练伤势如何?” 曾启道脸色一顿,整个人似有些僵硬。 他看着李涵,坦率道:“今日宫中有消息传出,说是有人伤重不治!” 第183章:心碎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丁铭不治身亡的消息来的猝不及防。 李涵乍一听闻此消息,笑着道:“这是哪传出的谣言,他那身子骨怎么可能有事……” 待此消息得到多方证实时,众人都无法接受,陷入悲痛时,她却仍笑着道天下人骗她,不管不顾的便要闯宫去,硬是被大家强行拦下。 清溪本是来见完她就自行回恒王府,但出了如此变故,打乱了安排。 她自是震惊伤心,伴着担心疑惑,强打着精神守着李涵。 李涵情绪激动,长丰上下皆未看过她如此表现。在清溪的授意下,她被拍晕。 清溪看着躺在床上似是陷入混沌的李涵,擦了擦眼角的泪,沙哑的问:“另一人情况如何?” 再次避人耳目前来传递消息的曾启道看着她这般痛心略显憔悴的模样,心里难受的紧,但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 “应无性命之忧,还在宫中养伤。” 清溪点点头。 “我本是要将你在长丰的消息递进王府,也好让殿下安心,晚了一步,殿下因为丁铭的事已然进宫了。” 清溪深深叹了一气,担忧道:“他们此次进京,还带了一些兄弟,也不知该如何安排。” 曾启道眼眉一皱,瞬间听出所谓带了些兄弟进京是个什么意思,沉声道:“丁兄因护驾而去,是为朝廷捐躯,陛下定然会封赏有功之人。” “但愿吧!”清溪抬眸看着曾启道叮嘱道:“我不放心李涵,还要在此留段时日,若是王府那边问起,便如实回复吧。” 然而,朝廷的封赏却迟迟未出。 李涵在苏醒后,情绪虽平稳下来,整个人却似抽去主心骨一般,颓丧无生气。 清溪揽着她开口道:“我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很苍白。你若想哭便哭,想发泄便发泄……” “我想见他!”李涵突然打断她的话,坚定而有力的说道。“我想见他!”她再次重复,眼里的光似突然有了生气。 清溪心尖一痛,嘴唇动了动,却不忍出口一个字。 “不能,对吗?”李涵的眼神再次暗淡下去。 “会见到的,总有一天能见到的!”清溪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背,喃喃道。 李涵一把搂住清溪的腰,像是握住自己生命般用力。 “我知道有危险,我们都知道,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离开……从未想过……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清溪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而或许李涵也并非真的在追寻答案。 李涵忽的一下起身,盯着清溪又道:“我要替他报仇!” 清溪一愣,还未反映,就听她又绝望的说道:“可我都不知该找谁报仇……我该找谁报仇……” 清溪的泪水再次在眼眶中打转,此刻心头涌上愧疚。她想说,若不是为了那份承诺,丁铭本可以不卷入这场纷争。 若说“仇人”,恐怕萧奕铮与自己也是应算上一笔。 她握紧李涵的双肩,沉声道:“若要报仇,便不能如你现在这般自我放弃。你必须振作起来!丁铭此刻若在此,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般折磨自己。” 李涵失神的双眼中渐渐充盈了泪水,一声嚎啕,她终是放声哭了出来。 清溪抚着她不停颤抖的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她知道虽然李涵常常躲着丁铭,但数十年之久的相护追随,其中情谊纠缠并不简单。 李涵哭累了,又扛不住的沉沉的睡去。 清溪也已经熬红了双眼,可看着李涵能发泄出来也稍稍安心。 入夜后,长丰来了位不速之客:凌清松。 一见兄长,清溪立刻小跑上前,紧握住清松的双手,颤音出声:“哥哥……” 清松反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嘴角含着宽心笑意道:“ 这才多久未见,我家珩儿怎的变得如此脆弱了。” 清溪不理会他带着心疼的调侃,赶紧问道:“你在京中一切可好?怎的会来?” 两人坐下后,清松才正色低声道:“我很好。宫变后,凌府周遭也无人盯梢了。远翼给我传消息说你在长丰,再者,丁兄之事……我来看看李涵。” 清溪微微点头,两人简单交流了些情况。 清松异常郑重的开口道:“有消息传出,因为丁铭之事,陛下与恒王再起冲突。珩儿,你的夫君恐怕要被困在小小王府内,且是长期。他应是不希望你也被困进去。” 清溪双眉一蹙:“哥哥是何意?难道是想让我离开尚都?” 清松毫不犹豫的点头。 “是!我听说你在进城前离开了太后,若是我猜的没错,你定是不想让自己成为威胁殿下的人质。现下的情况并无不同,甚至更糟。” 清溪秀眉皱的更紧,眼睛转了转,低声问:“哥哥,你老实告诉我,丁铭的死是否还有内情?为何朝廷迟迟不出恩赏?” “你认为若是无丝毫内情,殿下会在此刻不计后果的冲撞陛下吗?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总能判断陛下不下旨封赏的背后定有其他盘算。比如:看看还有什么人会为了丁铭为了恒王叫屈鸣不平。” 清溪呼吸一滞,双手缓缓紧握成拳。 “所以,看好李涵,不要让她或者他们的那些朋友作傻事!”清松的身子再次前倾,盯牢清溪的眼睛道:“珩儿,你在外比在内强,这样更能帮上他!答应我,尽快离开尚都!” 清溪眸中闪过疑惑,紧跟着问:“你确定无事相瞒?” 清松坚定摇头:“我若得到宫中消息定然会全部及时转告你。” 清溪垂下目光,似是在考量。 凌清松也不进一步说服,而是起身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我去看看李涵。” “哥哥,还有件事,等你看望完,我要说与你听。” 凌清松刚轻声走进李涵屋内,便听见李涵的梦呓。她说:你别走,我嫁你…… 他脚步一顿,心中一痛。 他见李涵毫无血色,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哪还见往日骄傲热烈的半分模样。他满心痛惜,只余摇头不语。 清溪本是跟在其身后,见他停在了原地,便绕过他走上前去。 “真不知,她该如何熬过去……” 她轻柔的理了理李涵垂落的发丝,心疼道。 “伤痛或许总有一日会抚平,但印记却是永远留下了。”清松低沉的嗓音里满含理解与无奈。他默了会,又道:“会好的,她那般性格,定然会好的……”语气里又满是希望与期待。 而此时,养心殿内,皇帝大发雷霆,砸了好些个名贵瓷器,内侍们只得将皇后请来安抚。 沈桐见萧奕和气喘咳嗽不止便要宣太医,被他拦下:“朕的身体朕知道,歇会就好。” 沈桐欲言又止,只得遣了众人,自己伺候他茶水。“既是知道,何苦发这顿脾气。” “哼,朕的好六弟,就差指着鼻子骂朕是个昏君了!”萧奕和觉得说完这一句,气都喘不上来。 “听说那两人是六皇帝的挚友,他有些过激表现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他是个无情无义之辈,陛下怕也是要心寒的。”沈桐边扶着他边劝慰道。.ν. “不仅是他,这朝中重臣一份份奏章,字里行间不都是这个意思吗?!”他抬手翻着案桌上的公文,没好气道。 “陛下这是在气头上才会如此理解。您想想,当日宫变,各位臣工宁死不屈的忠心,您就不会这么生气了。”沈桐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那两位壮士是为了保护众位大臣受伤,如今还有一人因此殒命,他们若是无动于衷,您才真的要担心呢。” 萧奕和抬眸看着她,和缓道:“你很少对政事发表意见,今日倒是反常了。” 沈桐温柔一笑:“我若说错了,还请陛下勿要怪罪。” 萧奕和牵过她的手问:“你是不是也认为是朕吩咐了太医未尽全力救治?” 沈桐一顿,开口道:“陛下不会!” “可朕告诉六郎的确如此。” 沈桐震惊,瞪圆了眼睛问:“为何?” 萧奕和叹气道:“朕问过太医,那个丁铭的伤势很重,未必能挺过去。当时朕就想好了,若是他挺不过去,那便放些消息出去……” “太医署传出的那些谣言是陛下故意所为?”沈桐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萧奕和点点头。“朕确实想借此引出很多人,但除此之外,朕这么做的深意,你应该清楚。可朕还是没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沈桐先是疑惑,后是了然。她急忙说:“陛下,臣妾说过很多次,太子还小,您不可这般想啊。您这样,让臣妾,让母后,让承乾如何承担?” 萧奕和握紧了她的手,温和的笑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这几日也辛苦了,母后那边一直是你安抚的。” “臣妾份内之事。母后深明大义,并未想过为难陛下。臣妾亦不会为难陛下。” “岳丈亦是受舅舅胁迫才去逼迫你的,朕会酌情处理,你放心。” 沈桐摇了摇头,眼里隐隐有些泪光。“臣妾最担心的并不是此事,臣妾最担心的是您啊!” 第184章:交代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恒王府内,烛火通明。 萧奕铮覆手而立,满面凝肃。 “殿下,非得如此吗?”忠伯垂首询问。 “这是圣意……”萧奕铮低语道。 “可王府上下皆愿与殿下共进退。”忠伯顿了顿,压着嗓子轻声道:“殿下真的坐以待毙吗?” 萧奕铮缓缓转身,看着忠伯,嘴角带出一丝宽和笑意,开口道:“因我一人牵连众多,非我所愿。” 忠伯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 “故而,与其说是圣意,不如说是我的意愿。没必要让那么多人困在王府内,去安排吧,在外无依无靠的便留下,若非如此皆分银两,暂且出府去吧,想来宫里也不会为难他们。” 忠伯点了点头:“我会安排好。” 赵信此时开口问道:“那王妃那边……?” 萧奕铮眼眸一抬,忽又一暗。 他回府后便得知清溪已入尚都目前在长丰的消息。得知她安全,他心稍安,但人在长丰,他又不安。 “她自然也不能困于此。”他掷地有声,坚定有力。 尚都城的百姓们对恒王府被重兵围守一事展开了一系列的猜测,这最普遍的说法便是恒王参与了宫变这才被皇帝软禁。 而另一则关于恒王夫妇感情状况的小道消息也很快传遍尚都:王妃自是才情不凡,出尘脱俗,然恒王多年行走江湖似是落下什么隐疾,恒王很是有愧,可又不能违背圣意,便与王妃约定婚期一年,王妃心思纯净,感念恒王一片孝心,便也同意了。一年婚期已过,恒王早就写好了和离书,因此两人已是和离状态…… 这故事本身离奇,可架不住在一传十十传百的过程中不断完善,于是传闻就越来越有鼻子有眼,越来越可信。 这传言传到清溪耳里时,她拍案而起,怒骂一句:好你个萧澄湛,竟舍得把自己先搭进去! 正在朝兰苑中盯着自己媳妇做的荷包发呆的萧奕铮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他愣了会,叹气喃喃:“你应该去享受苍山云海,天地浩大,莫要再踏入这是非之地。” 他心甘情愿的被困在王府中的条件是皇帝的承诺,承诺会全力救治江练,承诺绝不伤害凌家,放清溪自由。 当然,他更不愿意看到兄弟相争,伤及他人,影响国朝福祉。 此时的皇帝正在太后宫中侍疾。袁家倒台后,袁太后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 太医们如是回禀,说是太后沉郁已久,积重难返,还要早做准备。 皇帝听罢身型一晃,差点未站稳。 母亲是他在这世间最毫无保留的温暖与信赖。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用如此手段解决舅舅错了。 “和哥儿……”袁太好轻声一唤,萧奕和急忙丢下手中的奏章,大步走至床前。 “和哥儿……”袁太后缓缓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的儿子,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抚摸上他的脸颊。 和哥儿,这个亲昵的乳名,萧奕和已多年不曾听过。现下听及,百感交集。 “母后……”他颤声一唤。 内侍女官们将太后身子抬起让其舒服的半依在被褥上。袁太后毫无气力一般摇了摇手,一众人等退下。 “和哥儿,还记得你父皇去时,我和你交代的话吗?”她轻声问。 萧奕和心中一宕,脸色转白,没有立即回答。 “还记得吧?”袁太后又追问一句。 萧奕和轻轻点头:“记得。” “记得便好,重复一遍。” “母后,父皇已然去了,儿子求您,不要再离我远去……”萧奕和哭腔明显。 袁太后摇了摇头:“你呀,这怎像一个皇帝能出口的话!皇帝,应是万民仰赖的无坚不摧!来,告诉母后,你记得什么!” 萧奕和深吸一气,调整了情绪,收起那些本不属于帝王的懦弱与痛苦。 “百年之后,不与父皇长眠于那茫茫山腹中。”他沉声回话。 袁太后点点头问:“你可能做到?” 萧奕和猛然抬头:“母后,儿子做不到!儿子不能让您孤零零的……” “你是想让我死后难安吗?”袁太后话语急促起来。 “儿子惶恐!”萧奕和急忙认错。 “你知道我为何不去,身前无奈纠缠难道身后你还要将我陷入尴尬悲哀的境地吗?” 萧奕和痛苦不语。 “此次袁家行谋逆之事,已罪无可恕。正好可以以此为由,就说我这袁家女儿实在无颜再去面对先帝,便另择宝地安眠了。”袁太后不急不缓的说着。 萧奕和看着她,哑声道:“母后竟连说辞都想好了。”他踌躇着开口:“舅舅的事……” “袁家的事,朝廷该如何办便如何办。”袁太后出声打断他的话,脸上浮现的是一朝太后的果断坚决。 “儿子明白了。” 袁太后缓了缓,又问:“六郎媳妇找到了吗?” “在尚都长丰镖局。” “无事便好。我对她还是有愧的……”她思及隐下对其下药一事,到底是不忍。她未往下说,而是换了方向道:“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得伤及六郎夫妇的性命。” “母后放心,儿子不会。”萧奕和回的斩钉截铁。 “那就好。”她点着头,放心道:“洛都上清宫内的秘密事关萧家王朝,六郎媳妇已经取出,我相信她不会利用该秘密做出危害国朝之事。但是,秘密总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好。” 萧奕和已然知晓洛都发生的事,微微蹙眉问道:“所谓的秘密究竟为何?” 袁太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上清宫内有秘密也是当年……”她突的止了口。 萧奕和疑惑的看着她,似是迫切的想听下文。 袁太后看了看他,叹气一声。“罢了,都到这会子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她顿了顿,似陷入回忆之中:“你还记得六郎生母病逝一事吗?” 萧奕和颔首。那年他已有十二岁,记得清清楚楚。 “她并非病逝你可知?” 萧奕和再次点头。虽说此事是机密,但他这个太子还是能通过各种途径略知一二,只是事情的究竟他还真不清楚。 “当年是有刺客刺杀你父皇,而六郎的母亲替你父皇挡了剑。” 萧奕和一脸震惊。“是谁?父皇为何不彻查此事?” “这便是你父皇的秘密了,我也并不明了。此事是宫中禁忌,无人能提。” “母后又是如何得知?” 袁太后的脸色染上一层悔恨。“先皇将留心院保护的很好,但只要有人在那院内便有利用的可能。当年,你舅舅便忌惮留心园中的六郎会成为你的威胁,好不容易在留心园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也是六郎生母的近身之人。当日,她弥留之时,和你父皇提及了洛都上清宫之事,那人仔细听了一些,也不完整连贯,而后告知了你舅舅与我。” 萧奕和仔细消化着前后故事,脱口而出问道:“那凌清溪为何会知道上清宫有秘密?六郎知道?而后告诉她的?” “或许吧。”袁太后并不多说。 她其实知道的更多,比如孝懿皇后的身份,比如凌清溪的身世,但她并不打算将这样的包袱留给儿子,更不打算因此留下腥风血雨。 “原本舅舅安插的人呢?”萧奕和追问。 “早就不在了!当日留心园中知情就那几人,虽然你父皇有心隐瞒,但他到底是个仁君,不会滥杀无辜,只关照了不得泄露只字半语,并未赶尽杀绝。那人后来是病故的。” “那如今这秘密究竟在何处? ” 袁太后稍稍挪了挪身子:“这便是我要交代你的第三件事,我不想成为大成的罪人。这秘密既是自我眼皮子底下带出上清宫的,那便要追回。六郎媳妇若能主动交出自然是好,如若不能倒也还可以找一人。” “谁?” “听梦。” “她?” “我离开上清宫前,听梦便不知踪影了。若是我没猜错,她应是在六郎媳妇的授意下偷逃出去的。或许可以找她试试。” 萧奕和皱眉思索,半晌问道:“那么她现下在何处?” “我不知道,但是她应是会主动现身。” “母后为何如此笃定?难道听梦已是母后的人?” 袁太后淡淡一笑:“听梦本就是我派去伺候六郎的。她是全心全意的待六郎的。此次在上清宫见着她,便也带在身边伺候了。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是心心念念的想回尚都恒王府,六郎媳妇入上清宫时,我便告诉她,若是能解京中危机,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不但六郎会无事,我还会送她回到恒王府。”她默了会,再继续道:“我没有诓骗她,若是她能帮上忙,我会这么做。所以,她若是有所得,应是会来的,便赌一赌吧。若不来,也无法。我也算尽力了。” 说完这一句,她似放下心头大石一般,一脸轻松坦然。 “母后放心。”萧奕和握着她的手,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袁太后笑着看着他,慈爱道:“母后知道你很辛苦。可无法啊,帝王之路本就该如此啊!” 第185章:博弈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凌清溪主动现身请旨面圣,这让萧奕和有些意外。 他命人暗中监视长丰的情况,确保凌清溪不出尚都。他还没有打算这么快请人进宫,却不想人主动来了。 养心殿内,凌清溪行礼后肃然而立。她想起上一次进入养心殿,还是为着引广王入局一事,而当时站在她面前的还是萧辙。 也不过短短时日,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你其实可以不用来。”萧奕和沉声开口。 她微微抬头,看向上座,脸色微动。 她没想到,近一年未见,萧奕和清减不少,脸色泛白,竟丝毫没有初掌大权之人的雄姿英发之态。 萧奕和自然是捕捉到她眼里的些微讶异,脸色更沉了,语气也冷了几分,道:“弟妹是在民间待久了,宫中礼仪全忘了?” 清溪稳了稳心神,低头回道:“请陛下恕无礼之罪。” 萧奕和看着她,默了会,道:“关切六弟,所以来了?” 清溪眉毛微皱,心道果然。 她进尚都之时,就未有侥幸心理。她知道,只要朝廷稍加力量追查,她的行踪显露只是时间问题。 “不是。” 她回道。 “哦?所谓何来?” “为自己。” “怎么说?” “不想让任何人因自己而遭殃,不若自己前来,也免了陛下忧心。” “那么所求什么?” 清溪嘴角一弯,浅笑道:“清溪所求无非天下皆安。” 萧奕和看着她,脸色渐渐变得温和起来,缓声道:“这句话真也好,假也罢,朕都听着顺耳,这也是朕之所求。”他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如此,弟妹一定知道朕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清溪毫无犹豫的颔首道:“不瞒陛下,陛下所要之物如今的下落只有清溪一人知道,但现在还不是告知陛下之时。” 萧奕和的温和笑意凝在脸上片刻便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九五至尊的威严。 “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报给朝廷?”他问。 “清溪斗胆恳请陛下给予忠勇之士应有的荣光,让一心为国朝之臣勿因猜疑而担忧。”清溪答的掷地有声。 萧奕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乎想要探究什么。半晌,他问:“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在要挟朕!是死罪!” 清溪淡淡一笑,忙说惶恐不敢。 “江练……”萧奕和突然提到这个名字,清溪眼眸一动。 萧奕和对其有如此反映相当满意,他意味深长道:“他伤的也不轻,能不能活着享这份荣光很难说……六弟此时在王府之中,虽不能出府,但亲王的荣光仍在……对了,还有凌家,朕也未亏待半分。凌清溪,要挟帝王绝无可能,帝王之怒,你可承担的起!” 清溪微微低头,深吸一气,皇帝的威胁在她意料之中。 “若承担不起,便不会来!”她再次抬头时,目光似乎更加坚定。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萧奕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气势逼人。 “在长丰这么多天,臣女不是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查。陛下一定不知道在这些天里,长丰从尚都出发奔向全国各地的镖队有多少支,而每一支经由中转地分部再奔向其余各处的队伍又有多少支。而他们每一支都携带了我希望他们散发出去的消息。”她故意挑了挑眉毛,露出不经意的慧黠可爱。“所谓,人言可畏;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样的局面应该不是陛下想看到的。” “呵呵呵……”萧奕和轻笑出声:“这就是你的筹码?流言?……朕还不至于畏惧流言。” “臣女倒觉得陛下会怕。”清溪正色道:“因为恒王一直说陛下会是明君。昏君不会怕,暴君不会怕,但明君会怕。民为重,君为轻,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萧奕和的神色未变,但覆在身后的手略微发抖。 “何况,臣女散出的消息中最重要的便是上清宫内事关大成的秘密。”清溪孤注一掷一般说出这一句,心跳也在瞬间剧烈,她似乎觉得下一秒自己便要倒在这养心殿内。 萧奕和忽的抬手指向她,厉声喝道:“你大胆!”接着,他咳嗽不断,似乎气急攻心。 这让清溪始料未及。 萧奕和知道这场对话的秘密性,故而此前他便命侍从们退出了养心殿。 “陛下,陛下……陛下没事吧?”清溪急忙上前两步,忧心询问。 萧奕和倚靠在龙椅上,抬手阻止她上前。慢慢的,他缓过神来,轻抿了口水。 “陛下圣体无碍吧?”清溪蹙眉试探。 “朕很好。”萧奕和瞪着她:“朕若是身体有殃,你便是罪魁祸首。” 清溪一愣,叹气一声,轻声道:“陛下放心,我以性命确保秘密的安全。” “可你有条件嘛!”萧奕和突然气笑了道:“你不怕朕杀了你?”说完,他迅速意识到:“也是,朕若杀了你,或是杀了任何一个人,怕是消息都会漫天飞吧。”他正了正身子,笃定道:“其实你在赌!” “陛下所言极是。臣女赌的是陛下的明君之心。” 萧奕和沉默半晌,抬眸问她:“那么你准备何时兑现你的承诺?” 清溪默不作声。 她所提的要求并不是一时一刻之事,尤其是第二条,其实是没有期限的。 萧奕和似乎也意识到这点,问道:“三年两年?不怕朕反悔?” “一辈子。”清溪轻声道。 “什么?”萧奕和似乎觉得自己没听清楚。 “我可以一辈子待在宫里,待在陛下掌控之下。待事情过后,我会交出秘密,到时候听凭陛下罪罚。” 萧奕和皱眉道:“你是以自己为祭啊!” 清溪摇了摇头:“没有这么悲壮。” 她以为萧奕和还要权衡许久,却不想很快她便听到一句“好”。 “陛下同意了?”她问。 “天子无戏言。” 萧奕和似乎如释重负,一脸轻松。 这样的状态让清溪不解。 “朕命人送你回恒王府。” “陛下,臣女刚刚说了,我要待在宫里!”清溪忙道。 她的回答又让萧奕和微微蹙眉:“你不想回六弟身边?” “不想!”清溪摇头:“陛下一定未听说过如今传遍尚都城的流言。” 萧奕和转眸一想,笑着道:“尚都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故事,朕也略有耳闻。想来,这个故事出自六弟之口。” “所以,他打算撇清和我的关系,我为何还要回恒王府?如他所愿不好吗?”清溪平静道。 “他的故事并不高明,百姓不知,难道你也不知?他想保护你和凌家。” “我知道啊。那又如何?他还是想要否认我们的关系。”清溪扬了扬头道:“我曾经对他说过,若是他负了我,我便不要他了。” 萧奕和一顿,像是听到了惊世骇俗之言。 “再者,反正都是被软禁,皇宫与恒王府总要选一个大点的地方,才能自在些。”清溪说着,莞尔一笑。 在走出养心殿时,萧奕和突然道:“念妃自缢而亡前见过你,若是想告诉朕你们谈了什么,随时可以。” 清溪手一紧,脚步却没有半刻停下。 她被安排住进了惠康宫。 如今后宫内只有一位皇后,因而空置的宫殿很多。惠康宫临近沈桐所住的凤阳宫。 清溪很难不怀疑这是萧奕和有意的安排。 她之所以拒绝回恒王府而是留在皇宫,一来若是自己也被困进王府能为之事便少之又少了;二来留在宫中更能随机而变甚至借机脱身,毕竟皇宫是权利的中心,有她熟悉的人:比如皇后沈桐,比如四公主萧乐畅。 她进宫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先去探望重伤的江练,皇帝虽应允,但却要她等候旨意。她是心急如焚,进宫前她应允过李涵,要让丁铭荣归故土。这件事也刻不容缓。 李涵几乎是要绑着她不给她出屋一步来阻止她进宫。她说:“不行,我不见丁铭,我不会让你去冒险。” 她用来说服李涵的理由是:相信我,我只有在宫里,所有人才是安全的。同样,她也用这个理由让她瞒着凌清松和曾启道。 而此刻,这个消息一定是瞒不住了,想到此时长丰内的天翻地覆,她下意识的揉了揉眉心。 的确,凌清松正对着李涵大发雷霆。他以为清溪会听他话离开尚都,却不想入了龙潭虎穴。 “我真正是未想到少当家的竟会比无知之人还要糊涂!愚蠢,愚蠢至极,荒唐,荒唐至极,不可信赖,毫无诚信!” 李涵理解他的心情,本想等他发泄完后再将清溪的留话说与他听,可听到这一连串的评价,她腾的一下就火了。 她跳起来指着凌清松吼道:“我说凌大探花,你发疯是不是该有个度?你说我什么我都可以不和你计较,你说我说我长丰无诚信,不能忍!我可告诉你,我本人和长丰可未应承你任何事,闭上你的臭嘴,否则我就放狗送客了!” 她这一通说倒让堂上其余长丰机要之人面面相觑。自丁铭的消息传出,李涵一直恍恍惚惚的,还从未如现在一般有了鲜活之气。 凌清松此时倒也冷静下来,也只自己言语有过,也不能计较她的反唇相讥。 他粗着嗓子问:“她有让你传什么话给我吗?” 李涵没好气的甩给他一封信:“自己看。” 凌清松急忙打开,迅速看完,深深叹了一气。 第186章:见面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铮在府中的生活很是规律,读书写字,练武强身,静坐修心,一样也没拉下。 王府被严密看管,他所能获知的消息是少之又少。而另他悬心之事,无非也是所念所想之人的安危。然,他知道,眼下的情形,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此时,他本人并无什么超凡智慧妙计,若说有什么仰仗,那便是全心的信赖。 他信任身后所站着的那些不凡的朋友,比如曾启道,谢植,凌清松,李涵…… 在他的镇静之下,王府内留下之人亦能自安。 不久,袁太后薨世的消息传来,萧奕铮怔愣半晌,手中握的笔顺势滑落,在一副画作之上留下了一坨墨点。 他缓缓闭眼,哀伤之色尽显。 宫中有旨,命他在府致哀即可。 他悲痛更甚,虽说他与袁太后之间的无奈颇多,但究竟数十年情谊也不是全然虚幻作假,却不能送这最后一程。 他独自在府中致哀,诚心诚意。 太后丧仪刚过,宫中来人专为告知其朝廷因丁铭,江练等一众人等在宫门之变时的护驾之功对他们进行了嘉奖。丁铭的棺椁也已经送至长丰尚都分部,而江练的伤情日渐好转,如今也被送至长丰继续休养。 听到这个消息,萧奕铮心头大石落了一半。 他想多问两句,然宫中内侍却是一字也不会多说的架势,他便也作罢了。 一月后,宫中来人请他进宫。 他心中一宕,一时猜不透皇帝此次召见所谓何事。 然而皇帝召见他的地点并非他以为的养心殿,而是在御花园内雅柔阁内。 深冬寒凉,雅柔阁内却温暖如春,许是避免炭火之气过盛,西边窗打开了半边稍稍通风。 萧奕铮走入阁内,皇帝已然端坐在等他。 一番行礼后,皇帝赐坐,开口道:“有些时日不见六弟,六弟气色不错。” 萧奕铮微微点头:“是。” 萧奕和将手中的茶盏放停,沉声道:“母后临去时其实是想看到你的,只是没来得及。” 萧奕铮脸色一顿,叹了一声,几不可闻。 “根据她的遗愿,朝廷在盛陵西边选了块地,她没有去盛陵。” 萧奕铮心中泛出酸楚,又是重重一叹。 “袁家一案,牵连甚广,朝廷正在一一核查,会办成铁案。”萧奕和顿了顿,又道:“进过宫门之变的折腾,朝中几位老臣受了不小惊吓,身子骨确实也不如从前硬朗了。下个月,杨阁老便要致仕回乡了。” 萧奕铮皱眉抬头。 杨致,居中书令多年,可谓国之柱石。他若离开,对于朝廷的影响绝对不小。 萧奕和略带一丝苦笑道:“杨阁老确实对朕软禁你一事不满,当然不仅是他,朝中因此当面直柬的人不在少数。” 萧奕铮呼吸一滞。 萧奕和斜倚着,看着他,宽和的笑了笑,道:“你别紧张。朕还不是昏君,分得清忠女干。那些为你说话的大臣皆对事不对人。相反,朕认为一定会为你说话之人,却没有只言片语。比如,四皇妹,凌立知,曾远翼,还有那远在西北的曾帅,抑或西南军。”他看着萧奕铮只是沉默,便又继续道:“朕倒觉得没说话的才是反常。” “皇兄究竟想说什么?”萧奕铮问。 萧奕和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的又道:“不过杨阁老提出致仕倒也不是表达对朕的不满。他是真的想告老还乡了,朝中之事,他也安排的妥帖,朕便也准了。对了,还有郭都知,朕应允你不动他便不会食言。他早就回盛陵了。……” 他就这么以不急不缓的语速说着一件又一件的事,从前朝到后宫,从朝廷政令的推行到各个官员的性格,从他处理政务时的思考到日后的逐步计划…… 萧奕铮始终 双眉紧皱,不明白这次召见的目的为何。一开始,他还试图问些什么,而后便只是边听边思考。 待到萧奕和终于托起那杯放下的茶盏,轻抿了口茶后,萧奕铮直截了当的问:“皇兄今日召见所谓何事?” 萧奕和收回手,摸索着怀中的暖炉,淡淡道:“就当作你我兄弟之间的闲聊吧。” 萧奕铮眉间的川字更深,默了会,开口问道:“皇兄是否已有清溪的消息?” 萧奕和抬眸看着他笑:“你不是将人家撇的一干二净吗?是不是和离书都准备好了?” 萧奕铮转了圈眼珠,还没等反映,萧奕和的话让他心跳陡然加速。 萧奕和笑着道:“朕在想你究竟知不知道凌清溪的真实身份?” 而他看到萧奕铮如此反映,便也心下了然了。“朝廷罪犯之后,凌家也敢收养,你说朕该如何处置?” 萧奕铮知道既然袁易知道这个秘密,那么此事就瞒不过皇帝。 只是皇帝突然这么一说,还是让他有措手不及之感。好在,他迅速冷静,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臣弟不知何以有这种谣言,不敢欺瞒皇兄,此前袁犯确实有心给臣弟透露过这个说法,然而臣弟不信。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仅凭那些虚无缥缈的故事怎可信?袁犯若是笃定清溪的身份有假,为何当日父皇赐婚时不提?他又是否有忠君之心?” 萧奕和神色未动,依然宽和的笑着:“说的也是。只不过,六弟,若是朕想让这件事成为真事,那么你认为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吗?” 萧奕铮双拳紧握,沉声道:“皇兄究竟要弟弟如何做?我心甘情愿的困在恒王府,若是皇兄认为我还可以做的更多,请直言。” 萧奕和深深叹道:“朕只是想让你留在尚都!” 萧奕铮一愣,困惑不已。 别说尚都了,如今他也算是自己将自己困在了王府内。 萧奕和却已然起身道:“今日就到此吧,你回吧。” “皇兄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可是有清溪消息?不要动她!” 萧奕和只是摇了摇头,却道:“今日朕与你说的朝中事,各个官员之事,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回府路上,萧奕铮一直反反复复琢磨着皇帝与他说的话。 若说清溪有危险,那么就算恒王府的看守再严密,凌清松他们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将消息传进来,然而这两三个月以来,皆无任何消息,清溪应是安全离开了尚都。 与此同时,在凤阳宫中的清溪深深拜了拜沈桐:“多谢桐姐姐成全。” 沈桐急忙扶起她:“你若谢我,便是我的惭愧。你们夫妻分离,我却帮不上忙。能让你这么看上一眼,已是目前我能为你求的极限。” 清溪入宫以来,饮食起居也有专人负责,除了看过一次江练,她能去的地方只有皇后的凤阳宫。 萧奕和对于她与皇后的往来似乎很是赞同,甚至是鼓励。 从凤阳宫中的东暖阁可以看到雅柔阁内的情形,虽不是那么清楚,但终究能看到所思所念之人。 她远远的看着他的身影,只觉他似乎清瘦了些。不自觉的抬起手想要描摹他的身型,又觉自己太傻,笑着放下,只是静静站在那看着并看不真切的身影。 雅柔阁内兄弟两人谈了多久,她便站了多久。直到那扇窗被合上,她望着空远之处,有种想哭的冲动,但终究忍住。 她收拾好心情,向踏进门内的皇帝行礼,而后道:“谢陛下成全。” 萧奕和咳嗽一阵,缓缓坐下道:“你该谢谢皇后,若不是她苦求,朕可没那个心思成全你。” 清溪当时向萧奕和提出远远见一面萧奕铮的想法时,从来不求皇帝任何事的沈桐毫无犹豫的开口求了他。 “是,我明白。皇后待我之情,铭记在 心。而我也知道,陛下现在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宫里。” 萧奕和没有否认,算是默认。 沈桐曾经问过清溪,为何不让萧奕铮知道她在宫里。她说那样他会忧心。 那么皇帝为何也不想?她说:或许一开始他是想的,但如今很显然不想了,至于为何她亦没想明白。 萧奕和走后,清溪将一张药方交至沈桐手中。 “这是什么?”沈桐问。 清溪道:“算是我的谢礼,这是宫中禁药的解毒之方,你收好吧。” 沈桐愣了半晌,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袁太后曾交待过她宫中禁药一事。 “你怎么会有?”她问。 “说来话长,桐姐姐别问了吧。总之,这是百分百的解药药房,你收好。哪种药,不管为着什么目的,都是害人的,总要有救人之方,交到你手上,日后你自己定夺要不要用,也由你定夺要不要交与陛下。” 沈桐接过点头,默了会道:“你还记得当日我说过恒王不是良配吗?” 清溪点头。 沈桐眸色一暗。 清溪以为她是因着下月新妃入宫而忧伤,便想开口宽慰。 沈桐却说:“我怕的便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兄弟不似兄弟,总要折损一方。你我之间,亦是两难。” “桐姐姐?”沈桐这番话让清溪意外。 她没曾想早在那时,沈桐便有这番思量。 第187章:思念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又是一岁飞雪冬去,凤阳宫中处处有春意。 暖阁内,沈桐看着蹒跚学步的太子,嘴角带笑。 虽然太子萧承乾对外部表现出的反映并无多大改观,但儿子每迈出一步,都有母亲欣慰的目光。 而坐在一旁默默读书的清溪抬眸看着这一幕,心口却似堵了块大石,难受异常。 她困于后宫之中已近半年。 皇帝倒从未克扣她的吃穿用度,也会主动告知其关心的情况。诸如:萧奕峥在王府内一切安好,江练被送至了长丰修养恢复的不错,李菡已经护送丁铭回了蜀中,凌府众人也一切如常…… 只不过她在宫中走动范围与接触之人有限。 咳咳咳……沈桐的咳嗽声让她迅速回了神。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女官伺候沈桐喝水,关切道:“无碍吧?” 沈桐温柔的笑着,摆了摆手。“无事,我这身子是不能同以往相较的。" 清溪眉头轻蹙。关于太子身体羸弱的真相,她一直未透露半字,倒也不全为了小七,还为着沈桐。 沈桐的身子因中毒受损后又因生产落下了病根,一天不如一天的虚弱。太医们面上也说些宽慰之话,私下里却束手无策。 也因为这样,她几乎是每日都至凤阳宫陪伴沈桐。 萧承乾许是玩累了,整个身子歪在了乳娘身上,沈桐便命人带他回去休息。 待众人退出后,沈桐问;“珩儿,你在宫中已有半年,真的就毫无打算?” 清溪浅浅一笑:“圣上也应该很想知道答案吧。” 沈桐脸色一滞,急忙道:“你别误会,并不是圣上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你应该有所打算。若是你有所安排,我定会竭尽所能的帮你。” 清溪扑哧一笑,拉过她的手,宽慰道:“桐姐姐,你多心了。我只是如今有些看不透圣上......” 沈桐的脸色也深沉起来:“我亦不知他对你是什么安排。我曾经问过,他并没有回答。” 清溪默了会,问:“姐姐可知,圣上为何会因国丧过去不久为由坚决驳回了选妃之事?” 沈桐微微皱眉,低眸道:“这个理由很充分。” 的确,去岁先帝与袁后相继离世,此时的确不宜操办此事,可清溪总觉得此事远非那么简单。不过,她知道,皇帝一向不与沈桐谈前朝之事,估摸着沈桐也应是不知内因的。瞧着沈桐躲闪自己得眼神,心想应是她提到纳妃一事惹她生出了惆怅,便歉然道:“瞧我说些什么,怪我怪我。” 沈桐似是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叹气道:“处于皇家,虽贵为天子,亦是身不由己。”她抬眸,目光轻柔,缓缓道:“珩儿,能否请你不要恨他?” 她说的异常郑重,倒是让清溪微惊,可还没等反映,她又接着道:“以后你们夫妻团圆,也请转告恒王,不要恨他的兄长。” 清溪秀眉深锁,正觉不解,只听内侍来报说皇帝来了。 萧奕和入殿后,与沈桐闲聊了两句,便命内侍送上了两个香囊,道:“这是四妹命人送回的的,说是亲手做的,权当提前送给皇后和恒王妃的端阳节礼。” “不知公主可好?”沈桐问。 安平公主萧乐畅上月离宫外出游玩,如今应是南下了。 “一切都好。她能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皇帝道。 清溪仔端详着手中的香囊,微微出神。 端阳节的宫中习俗是妻子制作香囊夫君佩戴,她曾做过一个给萧奕峥。 “四妹妹此次南下,也是去接小七。” 萧奕和淡淡这么一提,清溪手中一紧,笑着道:“说起来,小七在苏江也一年了。” 萧奕和点点头:“他应是和陈老先生学了很多,长了本事。” 三人又聊了几句,倒也 真像一家人温馨时刻。 “皇后,去瞧瞧承乾醒了没,若是醒了让乳母抱来让朕瞧瞧。”萧奕和和声道。 沈桐微有讶异,但也迅速领会其意,起身去看儿子。 清溪则沉了脸色,问道:“陛下故意支开皇后,是否有要事相告?” 萧奕和此刻也肃了神色道:“你应该还记得听梦吧?” 清溪眸光一聚,呼吸一沉。 “朕刚刚见完她。” 清溪沉默的看着他,并没有回话。她一时无法分辨听梦进宫这件事是真是假。 萧奕和倒是不紧不慢的将袁后对于听梦的许诺大致说了一遍。“所以她来了,为了她心心念念的六郎。” 清溪倒是微微松了一气:“那么她带来了陛下想要的东西了吗?” 萧奕和摇摇头:“可是她带来了很多朕很感兴趣的消息,比如一直同她在一起的谢植这些日子在尚都为了解救六郎的谋划,这里面牵扯了很多人。” 清溪顿了顿,旋即笑道:“那么圣上信她吗?” 萧奕和似是不置可否。 清溪继续道:“她若是真一心一意为了恒王府,不是应该希望这些谋划能够成功吗?又怎会自投罗网帮倒忙?” “朕也是这么问的。可你知道她如何作答?” 萧奕和靠在椅背上笑着道:“她说,若是六弟不再困于恒王府,也是不会让她回去的。只要六弟能留在王府内,朕送她回去,她便能一直在府内陪着自己心爱之人。” 清溪的呼吸急促起来,隐于袖中的手心微微出汗。 “是不是想不到,有人为了口中所谓的爱慕,可以做到这种不耻的程度?”萧奕和问。 清溪仰头只问:“陛下信吗?” 萧奕和身子前倾,直视着清溪道:“她说的所有话,朕都不完全相信。你说她会不会就是想进恒王府,而后再里应外合?” 清溪又笑了:“陛下竟会如此想?恒王府已是城中孤岛,更何况恒王他若有此心,也断不会牺牲一女子性命。” “不会牺牲女子性命......”萧奕和喃喃道。他默了会,脸色似有些颓丧,沉声道:“在你心中,六郎是君子,可朕不是。”他撑着椅背缓缓站了起来,又道:“他不会牺牲女子性命,但朕会。” 皇帝撑椅背的动作让清溪蹙眉,进宫这些日子虽然两人见面次数不算多,但她明显感觉到萧奕和的身子似乎也虚弱的很。 而他出口的这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萧奕和走至她身前,沉稳道:“朕知道你的出身。” 只这一句,清溪瞬间觉得从头到脚的凉气贯穿。 “若是天下人知道,你觉得对六郎而言,是好事吗?”他紧紧的看着她,似是不想放过她脸上每一细小的变化。“毕竟,你是罪犯之后,前朝余孽。” 清溪定定的站着,内心有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她镇定。 “还有,对于收养关爱你的凌家是好事吗?......” “陛下想要怎样?”清溪忽地抬头打断了他的话:“想来,陛下也不是今日才知,却可以一直隐忍到如今,必是有什么大图谋,陛下不妨直言。清溪此刻虽也身不由己,但亦会拼死保护在意之人。” “很好!”萧奕和点点头,似是颇为欣慰。“朕毫不怀疑你的决心,也很欣赏你的无畏。“他压低了声音,郑重问道:“那么,你是否也有保护这天下的大爱呢?” 清溪面色一凝,似有些不解。 萧奕和的天子气势却迎面而来:“凌清溪,朕问你,你是否愿意为了这天下大爱舍掉自己的私情。” 沈桐抱着萧承乾一直站在殿外,直到殿门打开,萧奕和温和的笑着向他们走来。 她赶紧上前,看着他的手势,将孩子递到了他怀里。 萧奕和一脸慈爱的看着儿子,逗弄着无过多反映的萧承乾。 沈桐这时才转眸看向跟着皇帝步出殿外的清溪。.ν. 清溪的脸色略显苍白,有些心事重重之感,但触碰到沈桐询问的眼神时还是嘴角上扬,微微笑了笑。 皇帝走后,沈桐一再追问,清溪只道他们只是谈了萧奕峥之事,她有些忧心。 沈桐只得宽慰道:“我会找机会劝陛下的。” 清溪道好,摩挲着手中安平公主所赠香囊道:“其实如今市井之中所传我与他的故事也并不全然为假。我们的缘分或许真的只得共度一个端阳节......” 沈桐只当她心情失落之词,也未多心细想,便道:“怎会!我去想办法说服陛下,今年端阳节让恒王进宫来参宴,让你们夫妻见一面。” 清溪低头笑说:“不必了,那我还得费时费力的再替他缝制香囊。” 谁都没有注意,一滴泪已然滑落她的脸颊。 此时此刻,恒王府内的萧奕峥却也正拿着清溪缝制的香囊发怔。 那日,他被皇帝召见后便有些起疑。 回府时,马车内多了一封书信。 他打开一看,是清溪的笔迹,大致是说自己打算回苏江,让他勿念,日后寻机,两人定能相见云云。 他想这封书信恐是四姐姐在宫中安排被放进马车的。 柳风行书,他认得她的字。 看到这封信,他既安心亦不安。 安心的是,她远离了尚都,海阔天空。不安的是,她竟会如此听话,离的潇洒? 他将香囊放置鼻尖,闻了又闻,分离一载,思念相随。 第188章:走水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再次收到关于清溪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 凤阳宫深夜走水,皇宫戒备森严,人心惶惶。 翌日清晨,萧奕峥被直接请进了凤阳宫。 凤阳宫的东暖阁已是一片废墟。 萧奕峥见到如此景象,双眉深锁,内心意识到这场火不同寻常,也定与他有关。而等会踏进正殿,他将面对的或许是不亚于这场火的滔天之势。 他深吸一气,提步而上。 尽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正殿之内的情形还是让他如轰顶。 皇帝萧奕和面色难看,愁色与怒色并存,而其消瘦的身形似乎摇摇欲坠。 皇后沈桐泪眼婆娑,面色惨淡,整个人似已无生气。 殿内跪着一众内侍女官,各个瑟瑟发抖,隐约能听到呜咽之声。 他端正行礼,然后皇帝迟迟也让他起身。 他预开口询问些什么,却听到萧奕和缓缓抬手,指了指下手第一排的内侍都知道:“你说给恒王听吧。”声音显得很无力。 萧奕峥转头看向了那名内侍官。 只见他身子一抖,顿了顿,似是鼓起一辈子的勇气般,低着头开口道:“昨夜,东暖阁走水,火势既大且猛,直至清晨才完全浇灭。不过……”他声音低了下去,停了停,复又不得不继续道:“不幸还是发生了……” 萧奕峥目光一聚,抢先问道:“当时谁在东暖阁内?” “东暖阁本是太子的寝殿……”内侍官的声音微微颤抖。 萧奕峥心尖一缩。 内侍官头又埋深了些,低声继续:“幸得真龙庇佑,太子昨夜却未宿在东暖阁。而当时困在东暖阁内的是……是……是恒王妃。” 此言一出,萧奕峥的身子不自控的一晃,眼前一片白光,脑中一阵轰鸣。他迅速手中一握,深深呼吸,稳住心声,沉声问:“你再说一遍,谁在东暖阁中?” “恒……恒王妃……” “那么此刻她人在何处?” “她死了!”萧奕和的声音突兀的想起,短短的三个字,分明说的极轻,却好似响彻了整个正殿,如一柄利箭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入萧奕峥的心脏。 萧奕峥有些愣怔,似乎并未听懂这三字的意思,转头看向正座之上的皇帝,皱着眉不语。 萧奕和也回以直视,一字一句再道:“凌清溪死了,死于昨夜凤阳宫东暖阁的大火之中。” 萧奕峥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步向前,眼中似有一团大火燃起。 吓得皇帝的近身内侍连忙伸手想要护住皇帝,大喊护驾护驾。 瞬间,殿外护卫的禁卫军便冲了进来。 皇帝推开内侍的手,大喝一声:“出去!” 然而这两个字却似耗尽他所有力气一般,说完只余喘气不断。 禁卫军们只得领命又退了出去。 萧奕峥却不理周遭变化,已然走至皇帝身前,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道:“我要见清溪!” 一旁的沈桐掩口哭了起来,断断续续道:“她……她……已然面目全非……” 萧奕峥一动不动,似没听到一般,再掷地有声道:“清溪在哪?我要见她!” 萧奕和一挥手:“既然你想见,便去见吧。” 他命内侍官带他前去。 萧奕峥见到的的确是烧的面目全非的已无生命迹象的女子。而一旁放着的玉兰玉簪迅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急忙攥紧了玉簪。这是他在西北时送给清溪的,而自那天起这枚玉簪从未离开过清溪,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 但眼前躺着女子绝不是凌清溪,虽然有相同的身形,相同的衣物打扮,甚至还有这枚玉簪,可他就是知道这绝不是他的阿珩,也万不能是他的阿珩。 他不愿多停留,转身而去,再次回到凤 阳宫的正殿内。 “她不是清溪。臣弟敢问皇兄,为何要让人冒充她?” 萧奕和似乎早知他有如此反映,不急不缓道:“去岁,宫门之变后,她便进了宫,这几个月,她一直生活在宫中。”他抬眸看了眼有些讶异的萧奕峥,继续道:“这是真的。你一直以为她远离了尚都,但事实是她一直困在这宫中。她不想让你知道此事,以免你挂心不安,朕也乐于成全。而在宫中,她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这凤阳宫。昨晚,她也宿于这凤阳宫。此事,满殿之人,甚至满宫之人,皆可作证。还有凌青松,曾启道皆知。你大可以去问你想问的任何一个人。”他又指了指一旁的沈桐:“皇后亦可作证。” 萧奕峥转眸看了眼沈桐,此刻她的悲痛欲绝是看得出的真情实感,绝非虚情假意。 他有些糊涂,却立刻提醒自己不能糊涂。 “而昨夜的那场火是凌清溪所为。” 皇帝这句话又如晴天霹雳一般晃了萧奕峥的心神。 而后,在皇帝的示意下,下面跪着的人一一诉说着为何凌清溪是纵火之人的证据。 待他们说完后,皇帝又一挥手,满屋的人又退了出去。他又命沈桐回寝殿好生休息。 萧奕和的近身内侍还颇为担心皇帝的安危一般,再三询问是否需要自己留下。 萧奕和却直白道:“恒王不会伤害朕。 待正殿内只余下两人时,萧奕和才开口道:“朕让你来,除了凌清溪是你的王妃外,还有最关键的问题要看你的态度: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说了,那不是清溪,臣弟不信。”萧奕峥却异常坚定。 萧奕和也不恼,依然缓缓道:“你可以去查,皇宫之内所有人,你皆可询问。你应该知道,在宫里,平白多一人,或者平白少一人,皆很难。再说,我又为何要伪造凌清溪的死讯?除了让你我兄弟再添心结之外,于朕有何好处?你该不会认为,朕单纯的只是想让你伤心欲绝?” 萧奕峥沉默的看着他,并未表态。 “你此时应该问的是:昨夜凌清溪为何要进入太子所宿的东暖阁纵火?”萧奕和的脸色严肃起来:“谋害太子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应该也不想凌家陈家遭灭顶之灾吧!” 此话一出,萧奕峥的脸色果然便白。他清楚的知道即便自己不信,但皇帝敢将这些事摊开来说,便不会让他那么轻易的查出些什么。然后他还是开口问:“动机呢?她为何要谋害太子?而居然事情就这么巧,太子不在寝殿内,纵火之人却让自己命丧火海。陛下不觉得太过于荒谬?” 萧奕和的脸色又暗淡了一分,语气里带着沉痛道:“你知道太子的智力不似常人。刚开始,朕也以为这是天意。然而却不想太子之所以会如此,乃是人为。” 他将袁易与念妃勾结谋害太子一事大致说了一遍。 萧奕峥听罢,震惊不已。 “而凌清溪在念妃自裁之前见过她,得知了此事。她却一直隐瞒,或许想一直隐瞒下去,或许是为了日后你能继承大位,便对太子下手了!” “荒谬!”萧奕峥怒火瞬间升腾:“陛下此言,自己信吗?不说这逻辑荒谬,就说清溪与皇后的情谊,她也绝不会做伤害皇后之事。” “所以朕才让皇后回去,朕也不想让她受到双重打击。无论你认为多么荒谬,这是朕能给出的理由。理由可以很多,因为事态已然如此。若是你不想这件事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那么昨夜的那边火可以只是一场意外。”萧奕和看着他,略显平静。 “所以我要付出什么?”萧奕峥问 “自由!”萧奕和给出答案。 萧奕峥不明所以,如今的他难道不是已然将自由奉上了吗? 萧奕和却没有进一步解释:“你好好想一想,不过留给你的时间不多,明日朕便会让 内侍监通报此事。那毕竟是你的恒王妃……”他起身,走进萧奕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以前一样,带着真诚道:“朕没有骗你,凌清溪的确死了。” “我不信!”萧奕峥再次说出了这三字,而后抬眸,满脸肃杀之气,低沉道:“陛下其实应该祈祷那躺着的人不是她,否则你我兄弟之间多出的便不仅仅是小小芥蒂。” 萧奕和的嘴角却微微弯出了一个弧度,似笑非笑,这完全出乎意料。 他说:“那也不是坏事。若是你想来复仇,便来吧,朕在权力之颠,总是有些优势,若要复仇,你的手中也得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又拍了拍萧奕峥的肩膀,走了出去。 萧奕峥并未在错愕中停留太久,而是马不停蹄的开始了自己的调查,他只有一天的时间,且他只能依靠他自己。 皇帝并未阻扰他在宫内的任何调查。 然而正如他所说,萧奕峥的详细询问都一再证明清溪曾在宫里生活数月,昨夜的确留宿了凤阳宫。 他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女子,握着手中的玉簪,依然无比笃定那绝非清溪,可他无法证明,但若是真的清溪能够出现,也根本无需证明。然而,另一个可怕的可能是:清溪此刻也处于被禁锢之中,皇帝很笃定自己找不到她! 第189章: 离宫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凌清溪站在西北广袤大地之上,极目远眺。 远处商队的驼铃声很有节奏的起伏,风沙间或扬起,总是模糊视线,她下意识的抬手轻柔着眉眼,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这行商辛苦的很,小溪水这趟长见识了吧……” 清溪转身,轻纱遮脸,眉眼含笑,看着身前头发花白,满脸褶子,慈眉善目的老人,娇嗔道:“九爷爷,你不放心我非得跟着来,多耽误香料铺的生意啊!” 罗九,就是他们此前一直在找的西部主事人。他在北粟城里有个铺子,偶尔也西出行商。 这条商道上的行商之人许多都是西部内的人,熟悉这条商道也了解延路各国各部落的风土人情。 罗九总喜欢小溪水小溪水的这么称呼她。 “那破铺子我早就想甩手了。自大成和丹答一战后,西域这条道可是安全多了,我和你说……”罗九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商队之中有人高喊一声:“大家加把劲,傍晚可至归平。” 听到归平二字,清溪眉心一皱,很快松开,轻轻叹了一声。 罗九注意到她这瞬间的情绪,笑着问:“你这是想回来还是不想回来啊?” 清溪怒了怒嘴,娇俏道:“你猜?” 罗九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默了会道:“这人啊,有的适合总在路上,可你不行。” 清溪唇边含笑,轻声道:“可我这路进不了北粟。恒王妃已死。” 罗九啧了啧嘴:“恒王妃虽死,可小溪水不是还流的欢快嘛,绵绵不绝,生生不息。”说完,老人家自顾自的哼着戈壁滩上流传的小调走了。 清溪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步入风沙中,觉得罗九颇有些隐士高人的意思。 当日皇帝问她,东南西北选哪。 她想着东南要去远了便是出海,在海边领略领略磅礴之气还行,在海上就这么漂着可万万不行。而西南多丛林瘴气,她亦受不住。这长久的生活还是要考虑诸多方便,对现下的她而言,西北自然最为合适,毕竟这里有她所熟悉的人和事。 皇帝给她准备了通关文碟,倒也没追问她具体的去处安排,像是十分笃定她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断不会去而复返。 自然,她也不担心皇帝再派人追杀她。若想让她身死,何必放她。皇帝要的是她这个人在萧奕峥那已经死了。 商队进入归平后,找了客栈住下休整,准备第二日将部分货物转手给当地商户,而后回北粟。 罗九对打头的交代了几句,而后敲开清溪的房门。 清溪刚刚简单清理了一遍,觉得通身清爽舒适多了。 罗九进屋后问她:“考虑的怎么样,是跟着回去看一眼,还是留在归平?” “归平。”清溪言简意赅。 罗九微微点头:“也行。” 他顿了顿,又道:“刚刚打听了一下,过去半年尚都最大的消息除了恒王妃的香消玉殒外便是前一个月恒王加封摄政王了。” 恒王妃葬生于大火这件事,他们已在沿途各国都有听说。经过当日大成与丹答一战,恒王妃之名在西域亦是传遍。甚至,关于恒王夫妇各种小道消息也流传颇广。 但是,罗九乍一听说萧奕峥加封摄政王之事,震惊不已。 摄政王?皇帝是怎么想的?卧榻之侧又容他人酣睡了?那此前的软禁算怎么回事? 他想和清溪探讨一下此事,抬头见她神色未变,似乎也不意外。 当日,她一路西行,在北粟联络上自己,想通过他设法告知苏江自己的消息外,而后便跟着商队出关了。 至于缘何死而复生?尚都又发生了什么?她至今只字未提。 罗九明白,有些秘密不能揭开。他也不多问。 表面上看,尚都城的事已经离她远去千里万里。但恐怕,她这一生也都绕 不开那些人那些事。 正这么想着,只听清溪问:“苏江那边不知会不会有消息?” “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你的事是绝密,你怕连累人,这我知道,可不给陈老去个消息,苏江的人怎么受得了。陈老若是听的懂我传的口信,就不会再回信问什么。” “也是。”清溪喃喃。 “归平国的国主和王后不是你的旧识吗?不叙个旧?” “我不去北粟就是怕碰到相熟之人,归平也一样。” “就准备一直游走在西域各国了?” “挺好。”清溪笑着答,旋即又道:“九爷爷回去,要尽快将那批马的情况报给北粟府,别让他国捷足先登了。” “哎呦,知道知道了。人不在,这心操的可不少。北粟军马场里的不见得就少良驹宝马。朝廷主事官员也会采买,本也用不上我们。” “我馋那份赏银。”清溪眨巴了下眼睛。 罗九也不继续调侃她,见她笑的明媚,倒是叹了一气:“这来时还是风姿绰约,如今却是多了风沙痕迹啊……” 清溪下意识的摸了摸脸,确实不如往日细腻柔软,原也不是今日才发现,倒也不甚在意,只笑着道:“我得习惯,九爷爷也得习惯。” “那是,我看再来一两年,你也不用担心故人相认,因为恐怕也认不出了。”罗九打趣道。 清溪佯装薄怒的轻哼了一声。 次日,商队继续东去,罗九则陪着清溪在归平城内转了转。 逛了许久,清溪有个初步的认知:这两年,周依风将归平国治理的很好。 路边酒肆里,来往商客谈着路上见闻,这其中不乏对于大成朝堂内外之事的评说。 “西域各国谁不知大成恒王之名啊!还有当年两军战前,他起的誓言,那对于已故恒王妃的看重情谊可是让西域多少少女羡慕不已。可一日间怎就变的如此无情了呢?据说不但对王妃丧仪不管不顾,人都不出现,还不让王妃进皇陵。这人啊,怎说变就变了呢!” “哼,天下男子皆一样,薄情寡义的很!”酒肆女掌柜的没好气的接了一句。 “你们女子不也一样。昨日还将恒王封为天下丈夫的典范,今日就沦为薄情寡义了?” “你们说,如今王妃没了,那丹答的琪琪娜会不会再追到尚都去?” “先不说这茬,就说如今大成究竟是个什么形势?怎的被软禁许久后如今却如日中天了?摄政王?这可玄妙的很!” 听到此处,罗九打趣的问清溪:“你若现在回去,是不是会吓死人?” 清溪颇为认真的回复:“那应该是怪力乱神之事吧!” 罗九叹了一声:“好端端的佳话,如今却是落了个天各一方,薄情寡义。” 清溪莫不做声,微低着头,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个。半晌,她轻声道:“九爷爷,在归平开个分铺吧。” “想好了?”罗九问。 “嗯,养家糊口应是没问题吧,若是情况有变,关了便走就是了。” 两人在归平买了个不起眼的小店铺,安顿好后,罗九便启程回了北粟。 说是养家糊口那是玩笑,只是总得有个落脚点,此后在西域各国的来往路上好歹有个归处。 她雇了个年轻姑娘看顾铺子,开铺关铺皆随心意。姑娘名唤媞娥,身家清白,人活泼开朗勤快。 清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休息,小姑娘总是反过来劝她勤勉。 “东家,虽不知你为何会孤身一人落脚归平,瞧你模样气质,定然是有故事的,我也不问。可既然开了铺子,不就是为了赚钱嘛,怎的好不好好看顾生意,你这样,不到一月,铺子就倒了。” 清溪看着她笑:“你放心,你家东家不会亏待自己,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姮娥叹气道:“我还真等着赚点钱帮着亮哥攒点彩礼呢。” 清溪哭笑不得:“你这是多想早点过门啊?自己出彩礼也是稀奇。这事若在大成,可是离经叛道。” “这里是归平,不是大成。虽然宫里的两位圣人皆长于大成。” 提到周依风和知惜,清溪的笑容也柔和了许多。 在归平落脚有段时日了,虽然她不常出门,但消息倒是没断过。 周依风与知惜有了孩子,两人十分恩爱。早前,恒王妃突然身故消息传至归平时,他们两人人本想前往尚都吊唁,然而被大成皇室婉拒。据说两人悲伤不已,在归平宫中做了法事,以寄哀思。 “我说的话,东家好好想想吧。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吃里扒外的人,只要在你这做一天工,我便尽一份力,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媞娥皱了皱眉,似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清溪看着她,默了会道:“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 妹妹?媞娥想果然你有故事,本是期待再听到些什么,清溪却起了身,锤了锤胳膊道:“你的话我记下了,不过只要我在归平一日,你就有的赚,不要瞎操心,回去休息吧。” 看着媞娥垂头丧气的走了,清溪神情暗淡下来。 不知月影如今可好?是否与赵信已然成亲?自己尽没有早早备下嫁妆赠予她。 当日苏江一别,竟是相见无期。 第190章:疯魔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尚都,恒王府。 赵信垂头丧气的回府,忠伯迎上去问:“怎么样?” 赵信摇了摇头:“没见着。” “哎,怎的这月影姑娘也是个倔的。”忠伯的语气既着急也无奈。 自凌清溪死讯传来,月影悲痛欲绝。 她起先情绪激动,直斥萧奕峥,说她家姑娘是因他丧命。 萧奕峥只说了一句那不是你家姑娘,而后对清溪身后事不闻不问,甚至既不允许其陪葬盛陵也不允许其回到凌家祖陵。 后来还是皇帝下旨将“清溪”的官椁安置在了城外的巩华村。那里因为风水极佳是众多朝中官员选定的身后之地。 因着这些缘故,月影连杀了萧奕峥的心都有了,却痛恨自己的无能能力,便毅然决然的回了凌府,断了与恒王府的一切联系,连赵信也不肯再见一面。 “你也别灰心,隔日再去。”忠伯安慰道。 赵信无奈点头,振作了一下精神,问:“殿下呢?” 忠伯指了指书房的方向:“还在忙。几个尚书大人刚刚离开。” 朝廷即将开科考,萧奕峥与朝中相关官员为此事已然忙碌多日。 此次科考,朝廷不仅加试了武考,还特别说明接受符合条件的非大成户籍人口参与考试。 这条提议一经提出,便遭到了朝中部分官员的强烈反对,然支持者也众多,两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辩了多日,最终是萧奕峥一锤定音,不容反驳。 自恒王妃去世后,众人都发现恒王殿下与以往不太一样了。 现在的恒王不苟言笑,一脸严肃,似乎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即便是面对皇帝,也从来没有好脸色。然而皇帝却越发的信任他,再加上皇帝的身体欠安,朝中的很多大事其实与其说是皇帝裁断,不如说是他与萧奕峥共同裁断。 思及萧奕峥不分日夜的忙于政事,赵信眉毛轻皱,提步欲走。 忠伯急忙拉住他,嘱咐道:“殿下吩咐你的事,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能把话说死。” 他知道赵信一直在按萧奕峥的命令到处追查王妃的下落。已故之人怎还能有什么消息?纵然他自己觉得这是荒唐之事,但也只这是萧奕峥的执念,他怕没了这份执念,这人会垮。 赵信点头如捣蒜:“忠伯,你每日叮嘱我一遍,真真是有耐心。” 忠伯看着他风一样离开,无奈叹气,他不得不如此不厌其烦的叮嘱。 自他家王妃过世,他家王爷的种种不符合常规的表现让他每日都处于忧心之中,生怕哪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能让萧奕峥彻底崩溃。 赵信走进书房时,萧奕峥正在埋头书写,一旁的烛火照着他的半边脸庞,这张脸明显已然瘦了一圈。 萧奕峥似乎忙着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意识到赵信走了进来,直接道:“明日一早我要去贡院,你若没什么事就去休息,明日起早与我同行。” 赵信低声道:“谢大公子正在凌府。不知道小凌大人能不能劝动他参加此次科考。” 萧奕峥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赵信,又低头书写,只淡淡道:“他们二人的交往只因性情相投,你如此想,倒是狭隘了。谢植原为救我进京,如今未回北粟,不是为了入朝为官,我亦不会逼他。” 说完,他默了会,搁下笔,抬头,直视着赵信,认真的问道:“近日可有新的消息传回?” 赵信头一垂,踌躇了会,还是老实道:“没有。” 萧奕峥默不作声。 赵信想起忠伯的叮嘱,急忙又开口道:“天下之大,怕是急不得。” “是啊,天下之大,她若不想现身,我又能如何呢?”萧奕峥喃喃。 赵信后脊背一凉,总觉得这话怪异。 其实同所有人一样,他并不十分相信萧奕峥坚持的凌清溪还活着。 当日,凤阳宫的大火虽让置身其中的人面目全非,但萧奕峥亲自调查了三日,所有的证据皆表明那就是凌清溪。 即便如此,萧奕峥依然拒绝承认此事。所有人都觉得他许是魔怔了,但除了对于王妃丧仪之事漠不关心之外,他的生活似乎一切如常。 皇帝授权他主办了湘王与袁家之案。此等谋逆大案,牵扯范围甚广,朝中也有声音建议划条红线,红线以下莫要一再牵连,他拍了案桌道:“若是冤了一人,你们来取本王首级。” 袁易被斩,即便是湘王也被赐死。 要知道,大成开国以来,还未有宗亲被赐死。 朝野内外因此案都震动不小。 他以雷霆手段处理此案,让很多人有些错愕。毕竟,在他们的映像中恒王殿下是宽和洒脱之人。 赵信还记得,湘王与袁易行刑那日,他陪着萧奕峥去了盛陵。 萧奕峥在那跪了半日,神情悲恸。 至于他对于王妃丧仪等事的不通情理,除了月影,凌家的人也未责怪于他,只是少了往来,即便他如今如日中天,加封了摄政王,凌清松见到他亦是不愿亲近之态。 他吩咐动用行走江湖之时结交的朋友等一切力量暗中查询凌清溪的下落时,赵信有些错愕。 他不敢说:殿下,王妃不在了,你莫要魔怔了。 他只得提议道:“殿下,这怕是不妥,毕竟天下尽知王妃已经不在了,若是传出您还在民间找她,这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再加以渲染,恐是祸事。” 萧奕峥沉声道:“我不介意因此惹出什么祸事。至于你怎么去办这件事,怎么个说辞,你自己定。” 他皱眉,不假思索的回了句:“那用朝廷的力量岂不是更好?”说完,他便也后悔了,觉得自己说这话蠢了,朝廷不是他萧奕峥做主的。 谁知萧奕峥却冷冷道:“公器私用,你觉得好吗?” 他一愣,还这么理智冷静的人怎就偏吩咐他办如此魔怔之事呢! 他将王妃的特征列出开始了广撒网的寻找,只说找的是自己家的亲戚。 为此,他联系了远在蜀中的李涵和回到万元楼的江练。这两人当然知道他真正要找的是谁,但都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他想他们与自己一样,只觉得所做之事甚为荒唐。 “听梦找到了吗?”萧奕峥的一声低问迅速让赵信回了神。 “没有。”这次,赵信答的斩钉截铁。 据谢植所说,一直与他一起的听梦突然有一日便不见踪影了,一直没有回来,那是在凤阳宫大火之前数日。 萧奕峥抬手拧了拧眉心,默了会,平静道:“也许被当作你们的王妃下葬之人便是听梦。” 这一句平地惊雷,赵信上前一步,惊问:“什么?” 萧奕峥显得很疲累,似乎不愿再多说一句,挥了挥手,意思是让赵信退下。 赵信便也不忍再追问,只得说了句:“殿下早些休息吧。” 他转身即将退出书房时,又听到萧奕峥的低低说了句:“你这样找是不行的……” 赵信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问道:“什么?” “她不愿回来自然有她的道理……莫要勉强了她……她那般智慧,怎会让你轻易找到……不用你了……” 赵信顿了顿,又觉通身冰凉,听他说话的语气那般游离,他不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道了声是,便退了出来。他嘱咐门口当值之人要万分留意屋内状况,自己在门口站了会,便忧心忡忡的出了府。 依在椅背之上的萧奕峥,缓缓睁开眼,他的眼中已然布满血丝。 他摩挲着手边的那个荷包,又取过搁在桌上的玉兰簪,看了又看,手中一握,将这两样物件贴在胸口,哑声喃喃:“你是在怪我吗?怪我不能兑现曾经对你的诺言?我说过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让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然而,我却都没能做到。让你因我一再冒险,一再受到伤害,而伤害你的人,我也未能替你讨回应有的公道。阿珩,你在怪我对不对?因为这样,你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你定是在怪我的……应该的,应该的……” 他一再坚持他的阿珩还活着,并非他有什么真凭实据,而是这是信念,这份信念对他来说如同生命般重要。 那日,悲痛欲绝病了多日的曾启道特意登门问他:“且不说殿下如何对待她,就说殿下神情自若的忙于朝中政事,毫无半分悲伤可言,仅仅就以一句你觉得她未死为托辞,殿下良心何安?彼时,你的一腔深情皆是作假不成?” 他看着满眼冒火,恨不能将自己生吞活剥了曾启道,还是一脸平静道:“她未死。” 曾启道大吼道:“萧奕峥,你疯了不成!” 这一声吼让屋外的侍从一身抖。 曾启道回完这一句,还想继续发作,萧奕峥抬头问他:“所以你是来为她打抱不平,还是来劝我不再疯魔?” 曾启道舌尖上的话一吞,竟怔愣住了。是啊, 他是来干嘛的?自然为了清溪,但不能否认也是为了骂醒他! 萧奕峥看着他:“这便是我与你的区别。”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酷笔记繁体版()朱门华章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191章:真言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这便是我与你的区别。” 曾启道怔然的看着他。 萧奕峥坚定而不容反驳的眼神袭来,掷地有声道:“我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深吸一气,又道:“你可以不顾一切的想带她走,你可以怒打将她带入险境的人,你也可以轻易相信她的离去而一蹶不振;但我,绝不会......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区别。” 曾启道的目光突然便的锐利,气急道:“你,什么意思?” 萧奕峥冷声道:“意思很简单:我们不一样。曾少将军若是再为此事来质问我,那么我也要和你们好好算一算旧账,为何当初要隐瞒我她深陷宫中之事!” “那是珩儿她不想让你焦心忧虑!” “所以,如今你就可以做让她焦心忧虑之事了?"萧奕峥眼眸一扫,背转了身,直接又道:“为将之人怎可不堪一击,沉溺伤痛?疯魔的究竟是谁?” 他问曾启道疯魔的是谁?但其实他自己并不笃定答案。 次日,萧奕峥带着负责科考的官员去巡查了贡院的准备工作。 中途,宫中来报,说是皇后宣召摄政王进宫。 萧奕峥眉头轻皱,有条不紊的将要交代之事落实完才进宫而去。 其余官员私下议论,忧心的皆是皇帝的身体状况。 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国事需要有人操心,这是他当初加封萧奕峥为摄政王的理由。 但摄政王的地位权力又很有可能酿成另一番灾祸,这是朝中大臣不能公开直接道出反对这个决定的原因。 可惜太子如今还是个两岁的娃娃,两位老王爷接连出事,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无人监国的局面。 而皇帝加封摄政王的旨意发出,一向不理朝政的豫王爷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众人皆知这是皇帝提前便打好招呼的,可见其心意坚定;再加上后来萧奕峥不留情面的处理了袁家,行事风格果决,朝中渐渐没了反对之声。 如今,朝中很多官员想的是:若是皇帝有个不测,究竟会是太子登基,还是摄政王即位?自己该好好思考以下该站在哪个队伍中! 这其中,他们最看不透是皇帝萧奕和的心思。 沈桐看见萧奕峥大步迈进来,便迎了上去,拦下其行礼的动作,直接道:“太医在里面,陛下又昏厥了。” 萧奕峥点点头,进了养心殿内室。 太医见他前来,又毕恭毕敬的将刚刚回复皇后的话又说了一遍,其中心便是皇帝怕是拖不过这个冬天了。 沈桐瘫坐在一旁,眼中又蓄满了眼泪。 萧奕峥默了会,只道:“本王知道了,几位尽力即可。另外,从今日起,几位太医就别出宫了,守着陛下吧。” 几位太医皆是一惊,可又不敢有异议,只能道是。 他们明白,萧奕峥不愿意让他们将皇帝的真实情况带出皇宫。 但这意味着什么呢?即便不敢深想,也忍不住要再想一想。 几人退出内室后,沈桐缓了缓心情,先开口道:“六弟有何打算?” 萧奕峥抬眸望着她,似有些讶异道:“皇嫂,有话尽可直说。” 沈桐眸光如炬,由于刚刚哭过,蒙上的那层水雾反显得眼神的难以捉摸。她稳稳道:“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萧奕峥呼吸一滞,没想到她尽问的如此直白。半晌,他惨淡一笑,微微摇头道:“看来,我说多少遍都无人相信......也罢也罢......若我想要,皇嫂该如何?” “我希望是你!” 沈桐的话再一次让萧奕峥惊愣:“皇嫂慎言!” “你应该知道承乾他不似普通小孩,他担不起皇帝的职责。”沈桐说的很坦然。 萧奕峥探究的看着她,没有接话。 “六弟不 必怀疑我说这番话的诚意。天子,家国一体。身为皇后,我不能害了国朝。”沈桐温柔的声线此刻却似有气吞山河的气势。 萧奕峥低声回道:“皇嫂,皇兄还在呢!国朝的未来,先是他担着。此话,莫要再说了,更不能让皇兄听到。” 沈桐蹙眉轻叹:“这话,我对他说过。或许他心中还有一份执念吧.......”她顿了顿,又道:“他已经将江山托付给你了,这你知道啊!” 萧奕峥抱臂,缓声道:“这江山我会替承乾看顾好,他还小,他的病来日方长,待他日好转,便是我离开之时。” 他说完,嘴角动了动。 其实,他明白,这正是皇帝的盘算,也是对他的期许。 当日,皇室对凤阳宫走水一事盖棺定论,将“清溪”安置在巩华村后,萧奕和对他坦诚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而后告诉他不久会封他为摄政王的决定。 再没有多余的话,萧奕峥已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如今,太子不行,而远在苏江小七更不行。除了自己,他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偏偏自己无法说不,因为这也是他的家国,是父亲呕心沥血守护的山河,是天下万民安居乐业的指望,是他享多年供养应尽的责任。 “没有来日方长!”沈桐斩钉截铁的回道。 萧奕峥皱眉,觉得今日的沈桐完全不似他往日看到的那个温婉得体的皇后娘娘。 沈桐深吸一气,似卯足了所有勇气道:“宫中太医,说话用药皆谨慎。我私下想了法子隐了身份,请民间名医看了承乾的状况,诊断的结果是:承乾的状况不似普通娘胎带出的问题,应该是中毒!” “中毒?”萧奕峥眼神聚拢。 他此前一直认为萧承乾的状况是由于红丝草一事影响所致,但沈桐如此说显然不仅仅因为红丝草。 “是,而且应该不是红丝草。更为要紧的是:太大夫说的明白,这孩子恐一生便是如此了......”沈桐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似已经不能往下说。 “皇兄知道吗?”萧奕峥急问。 沈桐摇摇头,哽咽道:“我并未告知他,他身子本就不好......可是如今这种情况,我不能不说了......” 萧奕峥在殿中来回踱步,思量许久道:“此事非同小可,皇嫂要守口如瓶。承乾的身体状况,我会再让人诊断。至于皇兄那边,怕是不能瞒。待其苏醒,情况好转点,循着机会慢慢说给他听吧。” 沈桐摸了摸腮边的泪,颔首道:“我今日向你坦诚想法,便是绝不会让承乾做在那个位置上的。最根本的考量是,我是一个母亲,我不会让我儿子成为傀儡,被天下人笑话,或是以后成为各方手中利用的对象。我只要他无忧无虑无祸的活下去。” 她说的坚定无畏,落入萧奕峥耳中有深深的动容。 萧奕和苏醒时,看到沈桐憔悴的脸庞近在眼前。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桐时的画面。 那日,是三月三,上巳节,尚都城中女子多会外出游玩。 他打马经过乐游源,一纸鸢落至他的马上,随后而来的是一侍女前来索要丢落之物。 他的目光却落在侍女身后数米之外的女子身上,她玉软花柔,似是不容侵犯的神女一般静静的立在那,手中握着纸鸢的另一头,眼神却不在纸鸢之上,而是飘忽在远方,似是在盼望什么人。 “公子,这是我家姑娘的纸鸢,还望归还。”侍女道。 他亦递上纸鸢,随口问了句:“敢问贵府是?” 侍女接过纸鸢,行礼回道:“平炎巷沈府。” 他再抬头时,那女子已然像远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想转身去看看她是因何展开笑颜,身旁的护卫已然催促他回宫了。 后来,父皇赐婚,他得 知自己未来的太子妃便是出自沈府,竟是一夜难以入睡,想着两人的缘分天定,洞房之日定要将这一段讲于她听。 是自己捡了她的纸鸢,牵起了这一生姻缘。 他开始暗暗打听她的喜好习惯,却也得知她与那个新进的探花郎凌清松可谓青梅竹马。 他突然想起上巳节的那个期盼眼神和如花笑容。 他庆幸自己那日没有回头去寻,若是回头看到的是一幅两情相悦的画面,那么如今的他又怎么面对心心念念的太子妃。 幸好没看,于是便没了两情相悦,他是如此说服自己的。 青梅竹马又如何? 他萧奕和不惧,他可以忍耐的付出谋划,谋那颗真心。 所以,他从未和她提及过那个纸鸢,从未提及过那日的乐游源,从未表现出对凌清松一丝丝的特殊对待之意,表现的对其出阁前的故事一无所知。 毕竟在这方面,他是高手,可以隐忍的一步一步达到自己的目标。 他想,他应该很快便能得到那颗真心了,只可惜,没有时间了。 他艰难的抬起手,想要撩开沈桐额前滑落的碎发,这一动,沈桐却醒了。 “陛下,你醒了?”沈桐的面庞浮上了笑意,说着她便要去唤太医,却被萧奕和拦下了。 “不急,我睡了多久?” “有一日了。” “好,下一次,不知道要睡多久啊!”他轻轻叹道。 “陛下......”沈桐的眉眼落满了悲伤。 他笑了笑,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许久,柔声问道:“你后悔嫁给我吗?” 沈桐忽的抬眸,眼底的泪水不受控的溢出。 四目直视时,她摇了摇头:“不后悔。” 第192章:世仇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归平城南的香料铺子又关门谢客了。 老板娘基本不在铺中露面,即便偶尔外出还皆带着面纱。这倒也符合归平的风俗,西域风沙多,百姓外出也习惯面纱罩面。 虽不能观其貌,但从身段气度来看,街坊众人皆认同那必是个美人。 只是,这孤身一人在此开店,听着口音也似中原人士,店铺开的如此随性,等等这些都让四邻私下对铺子里的神秘老板娘有诸多议论。 会不会是哪家逃婚的千金小姐亦或避难必仇的孤女? 媞娥每每听到这些议论总是挺身而出,说他们乱嚼舌根。 这也是当初清溪选中她的原因,这姑娘性子泼辣,口快心直,也很护短。 听闻此事,清溪笑着叮嘱她:“下次可直接告诉他们,我是因为丧夫无子,又为夫家所不容,给了笔银两给打发出来的。” 媞娥却哼着嗓子不依:“为何要和他们解释?王法也没规定要和所有好奇的人解释啊!” 清溪虽觉得甚为有理,但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让她寻机会主动将此情况散播出去。 今日铺子关门,是因着罗九自北粟而来。 罗九带来了苏江的消息,只有四字:随机应变。 清溪沉思半晌,这四字是意味着苏江家人对于她的归宿还有期待吗? 其实离开大成的那刻起,她便接受或许此生都回不到故土的结局。 罗九接着将苏江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说是安平长公主到了苏江后并未急着接萧奕然回尚都,自己也在苏江暂时安顿了下来。 而萧奕然跟着陈籍及凌德言修习,似也不愿意回尚都。 罗九抖了抖烟袋,半晌后,蔼声道:“至于你问的那件事,苏江的回复是不知情。” 清溪微微皱眉,点了点头,这样的回复也在她意料之内。 罗九的语气却深沉起来:“关于你母亲的事,确是很难打听。我们知道也是当日她生下不久便断气了。具体细节,我们也一无所知,毕竟时隔十几年了,弄清楚当日情况,有难度。” 清溪明白,自己想知道的事或许永远都会是个谜。 她望向远空,耳边回响着当日萧奕和对她说的话。 “当年乐游源内,刺杀父皇的便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是为你的亲生父亲李临复仇,是六郎的母亲挡在了父皇身前。朕可以说的更直白点,你的亲生父亲是因为朝廷的追捕而身亡,而六郎的母亲也是死于你亲生母亲的剑下,你和六郎是隔着血海深仇的。” 听到萧奕和的这番话,她当时确实震惊,但立刻冷静下来,明白无论萧奕和说什么,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离开萧奕峥。 当然他提供的理由不仅仅只有这一个。 清溪也清楚自己决定答应萧奕和的安排,也绝非因为这个理由。 事实上,她并不相信这个说法。 她平淡的回复:“如果真如陛下所说,我与他的这段姻缘就不会存在,从一开始父皇就不会赐婚。” 萧奕和嘴角一动,自然道:“你说的也没错,但世事就是这么矛盾,你可以不信,朕也不会解释。” 她又道:“陛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赐死我即可。” 萧奕和叹了一气,面容宽和,温言道:“看来在你眼中,我已经成了暴君。”他轻摇着头,继续道:“朕有把握你会同意朕的做法,何必取你性命。再说了,你手中还有秘密,很显然目前的情况你是不愿将这个秘密交出来的。你活着,你手中的秘密才安全;你若真命陨宫中,有可能闹出什么乱子。朕还不愿意赌。” “陛下就不怕我带着秘密在外面会更不安全?” 萧奕和笑着道:“这点,朕还真不担心。毕竟,朕相信你不会给六郎添麻烦。秘密的事,就留给六郎以后 操心吧。” “对喽,小溪水,那批马的情况北粟应该呈给朝廷了,太仆寺应该会很快会出公文。” 罗九的声音将清溪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收回目光,摆出倾听的姿势。 “说来也巧,此次朝廷科考,被皇帝圈中的榜眼的殿试文章便是关于马政的,也很得咱们那位摄政王的赏识......”说到萧奕峥,罗九顿了顿,看着清溪,见她表情并无多少变化,方继续道:“我琢磨着,你对于尚都的情形是感兴趣的。那位现在可是雷霆手段啊,据说对于他的上位,起初朝中多有议论,甚至反对,但如今却是不同情形了,这重要的转折点便是朝廷处置宫门之变案了。皇帝犹豫不敢杀的皇叔和国舅,他坚决要杀。光这一点,就足够立威震慑。” 清溪轻轻颔首。 罗九见状继续道:“就说此次科考榜眼还是他的旧识,名唤王闯。” “谁?”清溪头猛然抬起。“王闯?洛京王闯?” 罗九点头:“你认识?” 清溪扬起笑意:“居然是他,还真高中了!” 她将自己在洛京与渔樵三友相识之事大致说了一遍,真心的为王闯的高中而喜悦。 罗九哈哈笑道:“朝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也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清溪也笑道:“朝廷选材,人尽其用,只要造福百姓,便都是好的。” 罗九点着头道:“此次科考涌现出的有才年轻人颇多,我看公布出来的名单,觉得更为难得的是他们来自于大成的四面八方,不在集中在那几个富裕州了,这是好事。”.ν. 两人又话叙许久,交流了归平与北粟的情况。 最后,罗九问:“月末,商队要西去,此次会去乌兰图,你可要去?” 清溪眼眸一亮,坚定的点头道:“去。” 同时,尚都皇宫养心殿内也在进行着一场深入交流。 萧奕和翻看着朝廷对于科考新晋人员的安排,频频点头。用印后,他将手札递给萧奕峥,道:“甚好,就这么办吧。” 萧奕峥接过手札,瞧着他今日的气色似乎不错,手一挥让伺候之人退下。 萧奕和见他如此,知他有话要说,刚想起身回寝殿,便又坐了回去。 萧奕峥并未踌躇,而是直接了当道:“有一事,臣弟思索良久,决定还是问一问皇兄。” “何事?” “关于承乾。” 萧奕和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也就是这一变化,让萧奕峥轻笑了一声,自嘲道:“我是真入了皇兄彀中啊!” 萧奕和下意识的回道:“六郎此言何意?”但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这句话只会让对方更加不满。 果然,萧奕峥目光锐利起来。近日,他暗中安排,确定了太子的身体状况。 沈桐说的没错。 单纯的皇后不曾想过自己能知道的情况,皇帝怎会不知?而宫中太医再不济,又怎会诊断不出太子的情况?若不是皇帝命令他们不许向皇后透露实情,又有谁敢向皇后隐瞒此情况? 萧奕峥肃然问:“皇兄应该知道是谁害了承乾吧?我查过袁易及七叔一案的所有卷宗,没有提及该事的一点点言语。起初,我以为是皇兄为了瞒住皇嫂,而抹去了这一罪行;后来我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若我的猜测没错,他们自己定会死守这个秘密,否则皇兄的滔天怒意他们和背后的家人受不住。我能想到的,皇兄应该也能想到吧?” 萧奕和无力的倚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承乾的状况,朕是早就得知。但究竟是谁下的手,朕并没有你的笃定,也不敢公开彻查,不仅仅因为想瞒着皇后,更为关键的是太子是一国储君,牵一发动全身,不宜彻查。而告诉我罪魁祸首是谁的人,是凌清溪,是你心心念念的王妃。” 听到清溪 的名字,萧奕峥目光如炬,迫不及待的等着他的下文。 “此前,她在进宫前,见过念妃......”萧奕和将念妃告知清溪其与袁易的合谋之事大致交待了一遍。“她说念妃在坦诚此事后便自裁了。” 萧奕峥压下想继续追问清溪一事的冲动,稳了稳心神,沉声道:“皇兄想瞒住的不仅仅是皇嫂吧?你想瞒住的还有我!” 萧奕和抬眸,回应着他的直视,坦然的点了点头。 萧奕峥的呼吸浓重起来:“原来皇兄想留住我不是,却是一辈子啊!当真用心良苦!” “朕并不觉得做错什么。朕与此前与你说的并无不妥:朕得身子熬不了太久,留下幼儿寡母,主少国疑。大成的江山,你亦有责任!太子当辅则辅之,如若不行,你可自取。这与太子的身体状况并无矛盾之处!” “当真没有不同吗?”萧奕峥反问。 萧奕和边说边笑了起来:“也是千古奇谈。古往今来,这宝座是人人想坐,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人人想握。六弟啊六弟,你说你是不是异类!” 萧奕峥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冷声道:“皇兄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我不喜欢被算计利用。”他顿了顿,又冷声继续道:“又或者皇兄也在防着我?” 第193章:痛心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事实上,皇兄对承乾的痊愈还抱有一丝丝希望,害怕我得知全部真相,早早的取而代之?”萧奕峥冷冷道。 萧奕和眸中流出毫不掩饰的受伤失望之色,深深叹了一气,缓缓道:“六郎,在你眼中,朕什么时候已然变成心中只有皇位之人?” 他不需要对方的回答,而是慢慢的坦诚道:“朕是担心,可朕担心的是,全部的真相会让你离开!朕也明白,只有将江山交到你手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朕更清楚,你如今没有此志。若是直接下旨传位给你,你即刻便会反抗。承乾的状况可以留下你三,可若是让你知道承乾一辈子怕是如此,你现在便会找退路。你的退路就是远在苏江的七郎。”说到此处,他抬眸看了眼萧奕峥。 对方此刻的眼神已然说明他没有说错。 “但朕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作为兄长,朕可以不迁怒于七郎;但作为父亲,朕也不可能大度到眼睁睁的看着你将江山交到他手中。何况作为君王,朕现在也看不到他有能力治理好大成,朕不可能冒险。”萧奕和语气虽弱,但透出的态度甚为坚决。 萧奕峥沉沉开口问:“皇兄以为能瞒多久呢?又怎会以为能瞒的过去?”顿了顿,他补充道:“近日臣弟与承乾接触颇多,起了疑心,如今已经自己去查出了真相。” “朕没有想隐瞒,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如今,虽然提早了很多,但你也无从选择了。”萧奕和下意识的摸了摸椅背,叹道:“你感受过手掌天下权的滋味后,会改变的......”他眼中显出无限向往:“曾祖父开辟新朝,实现天下大统;皇祖父广开言路,与民休息;政治清明,天下安定;父皇秉承其志,开放包容,国朝欣欣向荣;朕自小便明白肩上的重担,几乎从未怀疑过会带国朝更上一层,国强民富,万邦来朝,盛世天下。”说着,他眼眸一暗,浮上惆怅之色,又道:“有些事,只有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做成。可惜,朕没有时间了......” 萧奕峥静静的听着,此刻心杂陈,未加思索道:“皇兄不可如此悲观......” “六郎!”萧奕和打断了他的刚开头的话,抬眸看他,眼中有光:“你定也想看到大成若此,去实现它。” 萧奕峥嘴角微动,心中涌动无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殿内,一时无语。 半晌,他直视着萧奕和,道:“如此天下,是包括我在内千万万人共同的希冀与努力。我从未觉得自己可以置身事外。” 萧奕和嘴角带笑,明白这是他此刻能给出最多的承诺。 然而紧接着的问题让他的笑容瞬间凝在了嘴边。 “皇兄当日是否也是这般入情入理的说服的清溪?”萧奕峥问。 他微微探身,带着压迫的口吻道:“因为你给我安排的无可避免的未来不能因为她的存在而有丝毫改变的可能,于是你让她消失了。” 萧奕和眼神盯住片刻,嘴角淡笑渐渐消散,只道:“你一直不能接受她的逝去,即便这是事实,也无妨。人,总得有个念想……” 沈桐进入养心殿暖阁时,萧奕和刚刚服完药,正准备躺下休息,见她来了,便斜倚在软垫上,问了她些萧承乾的状况。 沈桐一一作答后,斟酌的问:“听说今日陛下和六弟闹了不愉快?” “朕与他如今还有愉快的时候吗?”萧奕和弱声反问。 沈桐本想劝慰一番,缓和两人的关系。 然而,萧奕和却抬眸问她:“你是如何得知承乾的状况的?” 沈桐手中一抖,面色瞬间僵硬。 萧奕和心中一痛,带着复杂的眼色凝望着她。“六郎说是自己发现端倪查出来的,可朕知道他不会主动去查这件事,既没时间也没心思。朕思来想去,能对承乾情况如此了解的人也唯有你了。而他 如此说是不想让朕迁怒于你。” 沈桐两眼一闭再睁开,已然明了他话中所有的意思。她嘴唇动了动,似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御医不会告诉你这些情况,你是如何得知?”萧奕和再问。 沈桐手心微微出汗,眼神躲避,还是没有开口。 萧奕和轻笑了两声,低垂了眼眸,带着自嘲般的口吻道:“还好,你还没有说出什么欺君的话,至少还不愿意欺骗朕。” 沈桐心中一紧,脱口换道:“陛下......臣妾不敢欺瞒.......” 然而温柔的言语并未驱散萧奕和的失望与颓败之色。 他轻轻合眼,淡淡道:“朕想,你不会求助于沈家,毕竟此事干系太大,你既不想连累家人也希望越秘密越好。而在宫外,你既信赖又能帮助你的只有一人,凌清松。” 萧奕和的语气虽平缓,却在沈桐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当听到凌清松的名字时,那浪头上的小船似乎已然要倾覆。 她心跳极具加快,呼吸不自控的急促起来。 萧奕和缓缓转头,看向她,飘忽忽的问:“朕猜的可对?” 她急忙稳了稳心神,立刻起身,跪拜下去,颤声道:“臣妾万死,不敢恳求陛下原谅。作为母亲,忧心承乾,陛下日理万机,积劳成疾,臣妾亦担心陛下,万般思量下,只得托请兄长帮忙。陛下也只臣妾与恒王妃的情谊,凌大人亦是臣妾的兄长。他只是听命办事,万死之罪,罪在臣妾,求陛下不要迁怒凌大人。” 她的身子仿佛紧紧贴着地面,虽是努力的保持镇定,但那一起一伏的节奏的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慌乱与惧怕。 “迁怒?”萧奕和冷冷一笑:“你很怕朕动他?朕就是要动他!” “陛下!”沈桐哀唤一声,已是泪流满面。 “你是在为他哭吗?” 沈桐身子一僵,突然意识到他的怒气不仅仅在于事情本身。 她慌忙抬头,急于想解释些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的急切慌张让萧奕和既心痛不甘又心疼无奈。他偏过头,喃喃道:“如此大事,你第一时间信任依靠求助的不是身为夫君的朕,而是他!” “不,不是这样!”沈桐向前跪行了两步:“我不忍让你承担这一切啊!” 她说的恳切真诚,已然忘了称呼礼仪。 萧奕和无力的摇了摇头:“皇后,朕早就知道你与他的过去,也相信你们并无半点逾矩。” 沈桐一脸恍然,怔怔然的看着他。 “本以为,朕已经快成功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小桐,我很失望,你退下吧! 语气中似有无边无际的绝望寂寥。 沈桐眼神空洞,身形一晃,软软的瘫下去,又瞬间猛然一惊,抬手向前:“我可以解释,我不是......”她想要紧紧握住萧奕和垂在一侧的手,却没有成功。 萧奕和决然的将手挪开,打断了她的话:“你无需再说什么,也不必担心他的安危。朕还没有昏聩到任由个人情绪控制做些不顾后果之事。即便朕想杀了他,也不能那么做。动他,你会恨朕,六郎也不会袖手旁观。” 沈桐拼命的摇头,泪珠涟涟,面色苍白,开口的话断断续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只是担心你受不了如此打击......你已经很艰难了.....” “看来,你还是不懂......退下吧,朕真的很累,想休息。”说着,他背转了身,不再理会沈桐。 沈桐一步一步像踩着棉花似的走出养心殿,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 留在殿外的侍女急忙上前搀扶她,见她妆容花了,哭痕明显,似丢了魂一般,急忙关心询问状况。 她只是看向黄昏的落日,默默无语。 她的白日要结束了。她也无心去独自面对漫漫长夜。 帝后争执的消息当晚便传入了恒王府。 案桌前奋笔疾书的萧奕峥笔下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大团墨点。 他紧皱着眉,具体询问了情况,暗道不好,自己还是大意了,连累了沈桐,惹起了这一场风波。 正想着该如何解决,宫中内侍急急登府。 皇帝再次昏厥了。 当他奔进养心殿时,看到的是满殿的御医愁眉苦脸。 太医院院首见他来了,上前行礼道:“殿下,陛下的身子许是撑不了多久了,每次昏厥都是极大的损耗。” 他愣怔了一会,又点了点头:“你们要拼尽全力,能撑一日便是一日。” 寝殿内,沈桐坐在床榻上,直直的看着尚未苏醒的皇帝。 萧奕峥进来后,她依然一动不动,完成隔绝在尘世之外一般。 见到如此景象,萧奕峥不忍开口轻声宽慰道:“皇嫂,皇兄会熬过这关的。” 听到他的声音,沈桐缓缓抬起头。 萧奕峥一怔,觉得她仿佛一夕间苍老了几岁。 “是我,是我们!”沈桐直视着他,喃喃道。 沈桐的话没头没尾,可他听懂了。 第194章:乌兰图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沈桐空洞的眼神让萧奕峥心头的自责感无以复加,但还是冷静道:“皇嫂,此时最重要的不是追责愧疚,而是处理挽救。此刻,皇兄,太子,国朝,都希望看到一个坚强的妻子,母亲,皇后。” 沈桐黑眸一动,偏转了头,看向了萧奕和安静的睡颜,悠悠道:“这话听着像是帝王之音。” 萧奕峥眉头轻皱,没有接话。 沈桐沈默半晌后,方才继续道:“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了。此前在洛京治水,落下了病根,随后父皇驾崩,他登基后日夜操劳,片刻不曾有过好好养息。而后,宫里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身子便越发坏了。还有,他的心病也是祸根。”她抬眸看向萧奕峥。“他的心病便是你啊!猜忌与看重并存,相互纠结折磨着他。”她叹了一声,眸光再次落回萧奕和身上,语气中的心疼之意越发明显起来:“我想,他对你这份复杂的情感自小便开始了,爱护着又憎恨着,羡慕着又提防着,怎能不病呢?” 萧奕峥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后,他便对我说,他要留下你。要让你守着承乾,护住江山。”她顿了顿,似乎又有些哽咽。“你刚刚让我坚强对吧?坚强......我已经坚强了很久很久了......自从嫁入皇家后,我就已经被迫坚强了......知道自己要担起母仪天下的责任,所以不能懦弱;知道有人对我下药怀胎不稳,就算有再多委屈可身为太子妃必须大度;知道父亲被逼进宫威胁于我,明明恐惧害怕的只想躲起来,可身为皇后必须死守周旋;知道挚友葬身火海,我已经痛不欲生,可转身还是要劝你放开接受;知道孩子不似常人,心疼忧愁的夜夜不能入睡,白日里却要强颜欢笑;知道夫君不久于人世,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不这么累了。我为什么还要坚强?就因为皇后的头衔?可我本不想成为皇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只到几不可闻。 萧奕峥看着烛火阴影中的帝后身影,一个病入膏肓,一个似无生气,仿佛一阵疾风而过他们就会如烛火一般灯灭身死,后脊背一阵冷汗。他下意识的环顾了一圈养心殿的暖阁,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想起袁后,悲凉丛生。 他突然无比庆幸,清溪不用困在这里。 “为了承乾。”他沉声道,而后又坚定的补充:“就算只为了承乾。” 说完,他看了看萧奕和,转身欲出暖阁,身后传来沈桐飘忽不定的一句:“珩儿……珩儿她若在,应是不喜这样的生活……” 他脚步一顿,微微点了点头。 回想种种,他们的姻缘给她带去的尽是危险伤害,而他允诺的照顾保护也一再食言。 天明后,萧奕和苏醒了。 沈桐一直留在养心殿照顾他,两人如有默契一般皆未再提承乾与凌清松之事。沈桐不提,是害怕再次刺激到他;萧奕和不提,是觉得事到如今实无必要。然而,彼此之间的相处终究起了微妙而别扭的变化,回不到从前。 萧奕峥几乎是住在了宫里处理政务。他见到萧奕和也不再提任何会让两人争锋相对之事。 偶尔,政务商量完,两人还能一起追忆年少时兄友弟恭的故事。 至少,在表面上,他们都有心维护着和谐温馨的氛围。 而朝野上下似乎都感受到了皇权更替脚步在临近,即便是远在北粟的罗九也得到了来自尚都的消息。 他琢磨着跟着商队前往乌兰图的清溪何时能回到归平,等她回来时是否皇位之上的人已是萧奕峥,又是否会好奇不肯给她死后哀荣的人这次又会不会追封她为皇后。 这姑娘无论到哪似乎都闲不下来,临去乌兰图前还送了个人过来。 山亮,媞娥的心上人,要去尚都考武举。 大成此次科考分文武两部分,文试部分结果尘埃落定,武举随 即开始,且参与考试的人并不局限于大成人,只要你有意愿,无不良记录在案,无论天南地北,无论关内关外,皆可参与。 罗九看到这个告示时便说:心挺大,胆更大。 清溪笑笑:“大成的胸襟与气度应如是。” 因此,作为归平人的山亮便想去尚都见识见识大千世界,闯一片天地。 作为归平国主,周依风一直致力于两方的融合,自然颇为鼓励归平人入大成见识,甚至是入府为官。他认为这更有利于两边的和睦一体的关系。 对于山亮的心思,媞娥虽有不舍,可还是坚定的支持。 通过媞娥,清溪对山亮也有些了解。此人武艺颇强,更为难得的是他行走过西域各国,对当地的风土人情都有些了解。 她见媞娥对即将远行的情郎担心颇多,也为多犹豫,便手书一封,让山亮带上路到北粟后去寻罗九,让其帮忙打点让山亮在大成的路途顺利。 罗九又盘算着山亮也应该抵达尚都城了。 远在乌兰图的清溪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而后下意识的向西南方向望去,想着是被谁想念了还是被咒骂了。 她转身看看身后的喧闹的集市,一阵恍惚。 乌兰图的风光无限,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山,近出青草林木茂密,牛羊马遍地,与人无扰,一派祥和。 她突然想起萧奕峥当初北粟城上誓言中的“血洗乌兰图”,此刻她觉得不管因为什么,任何人都不应该毁了这美丽的地方。 自从大成与丹答订立协约,两方开放互市以来,大成商队进入乌兰图越来越频繁,丹答人用着来自大成的商品也越来越多,而大成从这样的往来中也赚了盆满。 清溪此行也只是想亲眼看看这番景象,毕竟她曾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 这次,她跟随的商队的货出的也很顺利,更为难得的是她特意找到了乌兰图颇有名气的养马人,讨教了很多饲养西域骏马的私密绝技。 养马人告诉她在乌兰图最好的牧马人都在王庭里,又颇为骄傲的追加了一句他们的大长公主便是个中翘楚。 养马人不通大成语言,清溪也不通丹答语,他们之间的交流需要通过商队中的熟悉丹答语的人转述。 但清溪看着他叽里呱啦的说这番话时那股子骄傲浑然天成,她知道了琪琪娜在丹答人心里的地位与威望。 这几日在乌兰图,她也见到了在琪琪娜的卓越的治理能力。 她想,当初琪琪娜若是因为萧奕峥留在了大成那是真正的明珠暗投。她不会幸福,因为她的天地在这里。单纯爱恋仰慕,成全不了她更为宽广的人生。 这番想法完全无任何私心,绝不是因为琪琪娜看上的人是萧奕峥。 总之,她的这趟乌兰图之行圆满开心。 离去前,她来集市上想采买些归平没有的物件带回去作为赠送给娥媞的礼物。 采购结束,想回商队落脚处,远处一列马队疾驰而来。 陪同她出行的商队头头定睛一看,立马拉她往后靠了靠:“是王庭的马队。” 他话音刚落,集市上的人都纷纷屈膝行礼。 清溪还未来的及反映,马队已经风一般的奔过。 她眸光一聚,为首之人的身影是琪琪娜! 那标志性的一身红太过耀眼。 回到落脚处不久,商队头头便打听到消息了。 “夫人,我们得赶紧回去,据说朝廷有变,丹答的大长公主是去大成的。” 清溪秀眉轻皱,心里已有些数了。 商队头头并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罗九的亲戚,想她不明白一些情况,便解释道:“那琪琪娜中意恒王殿下,曾经闹着要与咱们和亲呢,可恒王有王妃,怎么也不肯呀。这事在乌兰图也不是秘密。丹答女子求爱从 不扭捏。听说,王妃故去的消息传到丹答时,她立即修书给恒王,也不知是不是还是惦记着嫁入大成之事。这会子去大成,说不定,说不定……”他说到这有些吞吞吐吐。 清溪看着他不敢轻易开口的样子,便直接道:“不是因为恒王有难便是因为他有喜?” “正是啊!” 清溪轻叹一声,喃喃道:“恐怕既非喜也非难。”未等对方回味此话深意,她又道:“我们也快快启程吧。” 商队在往回赶的旁晚尽然又见到琪琪娜的队伍,他们也正在进高蕃国准备落脚一晚。 “他们许时之前遇到暴风沙耽搁了行程。”商队头头说道。 清溪将帷帽压了压,不想引人注意。 她想通关进城后,琪琪娜应是要被请进高蕃皇宫居住的。他们找个客栈,明日在再她之后出发便也就错开了。 谁曾想,进城后,琪琪娜一行人居然没去皇宫,也就入住了普通一客栈,一座目前城内仅有空房的客栈。 无奈之下,清溪他们也只得选择这家客栈。 好在,琪琪娜似乎很是着急,也未多留意这一队看似普通的行商人马。 第195章:受伤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天暗后,小小客栈内越发热闹起来。 大堂并不宽敞,挤满了各国商客。 西域各国人大都豪迈奔放,倒也不拘礼节,新朋旧友都能聊的熟络。 消息一沟通,那门口守卫森严你的客房内住着的是谁,基本也就都知道了。 高蕃人对于琪琪娜没有好感,究其缘由还那场由丹答挑起被大成摆平的波及西域几国的大战。 在那场战争中,高蕃起初被丹答入侵,而后被由萧奕峥率领的大成军帮助赶走了丹答人,而高蕃国主与萧奕峥结识后也成了好友。 因此,琪琪娜入高蕃落脚,高蕃王自然知道,但也不愿邀她入宫。 客房内的清溪听着商队领头说完这些情况,提醒他们这家客栈条件有限,晚间休息要多留心。 果然,喧嚣归隐,万籁俱寂后,她缓缓闭上眼,就在刚进入梦乡时,屋外起了动静。 她忽地睁眼,长期处于警觉中的习惯已然让她没了往日凌府小姐时的悠然闲散,她对于处于特定环境中的变化有了敏锐的警惕感。t. 她仔细听着房门口急促的脚步声,蹑手蹑脚下地想要查看究竟。 然而,脚刚触碰地面,屋子后窗突然被撞开,嗖的钻入一人。 清溪惊吓的站定,瞬间屏住了呼吸,本能想要呼和,可到底理智的未即刻出声。 闯入者在地面滚了一圈后敏捷的起身,就着屋外皎洁的月光看向站在眼前的人,在一片黑暗中,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人俱时一震。 “你.....是人是鬼?” 如此诡异的气氛中,清溪听到略带恐惧的一声惊问,而后眼前的人就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了。 清溪还未来及反应,窗外又飞入一人,举着利刃就向地上之人而去。 电光火石间,清溪本能的大喝一声,捞过一旁的厚被褥就像来人砸去。 同时,屋外起了喧闹声,房门被急促大力撞开:“夫人,夫人,你还好吗?” 清溪正在用手边能捞到所有东西向被被褥缠住的杀手砸去。 杀手显然恼羞成怒,劈开被褥向前便是一刀,划过清溪的右上臂。 清溪捂住右臂,钻心剧痛,倒退几步。 “夫人!”商队领头刚闯进门,赶紧接着她。其余之人不加思索的操起家伙便向杀手而去。 清溪捂住自己的右臂,还不忘指了指地上还生死不知的人。 商队领头自是知道她的意思,便也紧紧盯着眼前激战状况。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杀手眼见寡不敌众,立即掉头翻窗而出。 商队的人是占的人多优势,但若计较起来他们是没多少真功夫的,于是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未去追。 很显然,此刻客栈内的众人都已被惊动。 屋内的人赶紧跑过来先是查看清溪的伤势。 燃起烛火后,清溪捂住右臂坐下,镇定道:“应只是皮外伤,伤口并不大,无需担心。” 领头先是替她简单包扎伤口,而后吩咐一人去找大夫,再一步上前去查看地上躺着的人。 他定睛一看,而后望向清溪,惊呼道:“琪琪娜!” 清溪轻点点头,眉间愁思越深。 其余之人一听琪琪娜的名字,纷纷上前查看。 “老大,她应该只是昏迷了,无大碍。” “好像是楼上的客房进了贼,弄出了人命,此刻楼上乱糟糟的。” 大家将人抬上床,一肚子话还未问出口,房门外便又传来了喊叫声。 “大家都注意安全!不要慌张!已经去找巡卫兵了!” 领头的简单检查了下琪琪娜的情况,看着被撞坏的窗户,一阵后怕道:“看来楼上她的守卫也应该全被放倒了,她这是拼着最后一丝清醒撞进来的,若是我们晚 来一步,夫人,这太危险了。” 清溪稳了稳心神:“此刻害怕亦是无用,好在无事。听外面的情况,局面应是被控制了。去让一个兄弟上去打听一下情况,尽快让他们的人来领她回去。”她想了想又道:“你留下照顾她,我换个房间。记住,交代下去,能不提我就不提我,就说当时房中是你,咬死便是你。” 清溪说的有些不确定,但她暂时也只能这么安排。 领头颔首。 虽然他们不知道清溪的真实身份,但罗九爷千叮咛万嘱咐交待保护看顾之人,他们也不敢怠慢,不过私下也议论其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想着她如此交待恐也是怕麻烦,便也没多想。 很快,客栈内的情况得到了控制,惊恐不定的人们也再无睡意。 原来,丹答人皆中了迷香,暂时还无一人苏醒,而来人明显是为了刺杀琪琪娜。也是琪琪娜机敏亦或是命不该绝,她尽用自身强大的意志力抵抗***的效力,不但反杀了一人还及时逃至了清溪的房间,否则下一秒便是她自己人头落地。 在高蕃境内,刺杀丹答的掌权的大长公主,此事之大,高蕃人很清楚。 出了这等子事,城中晚间也紧急宵禁了。 自然这大夫是没找到,清溪只得等高蕃派出给丹答人检查身体的医官完事后来给自己清理伤口重新包扎。 由于流血的原因,她的脸庞苍白了不少。 医馆处理完伤口后,道:“夫人这伤应是刀伤,虽然伤口不深,并未伤及胫骨,但日后怕是要留疤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如玉的面庞,语气颇有些遗憾之意。 清溪笑了笑,她此刻担心的绝不是这么个小问题。她本想编个故事抑或威逼利诱让这小小的医官瞒下她受的是刀伤一事,但终究叹了一气,什么都未说。 她想目前一切的安排应都是徒劳了。 她有些后悔,出尚都前应该找那天下易容的高手给自己易个容的。 果然,次日一早,被迫留在客栈的一行人被告知高蕃的皇城守卫军接手了此案,客栈众人须得留下配合调查。 虽是意料之中,但清溪还是觉得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客栈老板瑟瑟发抖,直道丹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战事再起,他便是高蕃的罪人。 客栈内,众人皆忧心忡忡。 客房中的清溪得知如此情况,沉默半晌,深吸一气,做了个决定。 她让领头去传话,说是要见琪琪娜。 谁料,未等他接到回复,琪琪娜已然急匆匆的甩开接她进宫的高蕃使臣向清溪的客房而来了。 出门在外,清溪所带之物有限,再加上风餐露宿又及刚刚受伤,整个人的气色并不好,但她还是认真整理了仪容,准备一会故人。 琪琪娜推门而入时,其身后跟着一大堆人,有丹答的卫士,有高蕃的官兵,有商队的领头。 清溪独自一人立于屋中,正盈盈向她微笑。 琪琪娜愣怔半晌,从头到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审视,脸色甚至比清溪还要苍白。 “公主可否进屋,就我两人慢慢聊?”清溪沉着开口道。 琪琪娜盯着她的脸没出事,像是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似的。 清溪迎向她的目光,丝毫没有闪退。 半晌,琪琪娜手一挥;“都退下,任何人不得靠近偷听!”而后利落进屋,反手关上房门。 屋外的丹答守卫自然听其吩咐,隔了点距离将屋子围了起来。 清溪见她进屋,微笑请她坐。 “你没死?”琪琪娜单刀直入。 “凌清溪已死。” “那你是谁?” “可以是任何人,除了恒王妃。” “什么意思?不要何我来你们大 成周旋的那一套。” 清溪扶了扶自己的右臂,轻柔道:“公主稍安勿躁。简单来说,便是我不喜宫中生活,便只能假死逃遁了。” 琪琪娜一脸的不可思议,而后是深重怀疑。“你的话,我不信。” 清溪笑了笑,问道:“我猜一下,公主此次过境高蕃,应是往大成而去。此去大成,或是为了见证新皇登基?” 琪琪娜嘴角一抽动,但很快脸色平静下来。 清溪又继续道:“看来公主是真的关心他的一举一动,那么公主也应该知道尚都城疯传我与他乃是契约婚姻。” 琪琪娜没有说话,那便是默认了。 清溪旋即斩钉截铁:"传闻不假。如今我们契约到期。而更为重要的是:很早之前,我便预见到他要走上那条路,但我不想此生困在宫中。所以,恒王妃不在了,而我出现在了这里。” 琪琪娜直直的看着她,似乎还在判断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然而清溪坦然的神情也一丝一毫未变过。 “所以他也知道你还活着,因此才有那么多出人意料的举动?”琪琪娜问。 清溪摇头:“我既是死遁,又岂会让那么多人知道,尤其是他。如今他大权在握,若是来日后悔了,把我拒回去可怎么好?他不知道!” “他不是那样的人!”琪琪娜语气不善道。“若是他答应你的事,定然会做到!” 清溪悠悠的看着她,缓缓低下头,第一次避开她的眼神,只淡淡道:“看来,公主的确爱重他,用情至深!” “可他心属于你,你不该负他!”琪琪娜显得怒气冲冲。 第196章:救命之恩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看似云淡风轻的脸上染上一层笑意:“我记得公主曾对我说你得到了?怎么今日却又说他对我情深意重了?” 琪琪娜脸色一变,显得有些无措,显然清溪的话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清溪摇了摇了头,颇有些失望道:“听闻丹答的大长公主杀伐果断,治国有方。我看传言有误!” 琪琪娜眉头一皱,呼吸明显沉重起来。 清溪却看了不看她,冷着声音道:“昨日刺客行刺,你命悬一线,此事显然关系到丹答与高蕃两国的形势,甚至是整个西域的安宁;而你此刻站在我面前首先关心的却只是男女之情!仅仅只是男女之情!你说,我该不该怀疑传言真实性?” “那些事不劳你费心。”琪琪娜的情绪明显镇定下来。 清溪捂着伤口的手轻轻拿开,不急不慌的单手提壶给她满了杯水。 琪琪娜看着她的伤口纱布处映出的血,有些不甘的道:“昨夜,还是多谢救命之恩!” 清溪倒也没客气,坦然的点了点头。 琪琪娜又问:“你的伤可有大碍?” 清溪轻抚着伤口柔声道:“我们大成有句话,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公主可曾听过?” 琪琪娜毫无犹豫的点头:“你要我如何,直说。只要我能办到皆可!”她顿了顿又道:“但一次性说完,不再有下次机会。” “爽快!”清溪笑容明媚,也不拖泥带水:“第一,你今日见到的只是一普通妇人,从未见过大成恒王妃。昨夜之事,我也不牵扯在内。” “好!”琪琪娜也应的利索,随后还补充道:“其实你若要求我带你回到大成,我也会答应。不过,坦白说:我不喜你这样还能回到他身边,自然不会泄露。” 清溪笑笑,不甚在意,而对于她的真性情投以了赞赏的眼光。 “第二,今后不得动用手段探查我的情况,你我别后无期。” “自然!” “最后,无论昨夜行刺之人为谁,丹答不得就此举兵入侵高蕃,殃及无辜。” 琪琪娜眉毛皱起,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不满道:“你管的太多,这是我丹答的政事。” “哦?可你刚刚也没说不能提政事啊?你说了你能办到即可,此事你能办到!”清溪慧黠一笑。 琪琪娜抬起手一指:“你?”而后又愤然的放下,深吸一气道:“我办不到。此事,我定要高蕃给个说法。丹答人有仇必报!” “我没让你不要说法啊。”清溪平和道:“我只是要求丹答勿要将事态扩大。公主不想想我提此要求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我吗?” 琪琪娜不解的看着她,等着下文。 “且不说昨夜行刺为何方势力,挑在此处下手明摆着会挑起两国仇恨。丹答与高蕃已结深仇,难道还想将此仇世世代代传下去?公主也知,西域出事,大成不会坐视不管。西域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包括丹答的稳定就因此葬送?”她平静的看着琪琪娜,继续道:“我知道丹答人勇猛好战,我无意让公主违背刻入骨血的性格,但作为丹答人仰赖的大成公主,如何运用更有智慧的方法将丹答带入更好的将来,这恐怕是更重要的问题。” 琪琪娜直直的看着她,没有接话。 清溪轻抿了口水,继续道:“公主应该听说过前朝的朝云公主。” 琪琪娜点点头。 大成南部苗疆部落只为一位女性立过功德碑,那便是前朝的朝云公主。公主碑鼎鼎有名,朝云之名传播四方。 “她和亲至苗疆部,没几年丈夫便去世了,儿子还小,部落中的政事是她在处理。其实苗疆各部势力纷繁负责,自他丈夫去世后,各部落也各自为政,彼此之间也偶有冲突。而她主政的这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立足至最后主导大局 。公主以为她靠的是什么?冲突战争吗?她主政的部落从未发动亦或参加过任何一场战争,而其他各部各自争斗,内耗不断。从结果看,最后胜利的是朝云公主,她重新统一了苗疆各部。通过开辟道路,引入中原的技术,苗汉情谊加深,苗疆部有了几十年和平繁荣发展。”清溪摸了摸手中水杯的杯口,深深吸了一气,颇有感触道:“所谓征服,若只诉诸于武力,未免狭隘了……那些柔软的绵绵不断的力量,扛起的或许同样沉重,却没有伤害……” 屋内陷入一时沉静。 半晌,琪琪娜似乎骤然停住思考一般,突然道:“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清溪抬头,淡淡一笑:“公主认为什么便是什么吧。即便公主出尔反尔我又能如何呢?” 她起身抬手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公主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请。” 琪琪娜瞪圆着眼睛看着她,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屋。 清溪平静的脸庞泛起担忧,而后轻轻叹了一气。 她即便能顺利走出高蕃回到归平,也得立刻动身离开。 归平,她不能常住了。 这一日,客栈里的人陆续被高蕃的皇城守卫军带走问话,包括商队的人,但清溪一直在房内休息,无人打扰。 傍晚,商队领头回来了,还带着大夫过来给她换药。大夫走后,领头才和她说了他这一天的情况。 在逃的那名刺客目前并未搜寻到,而琪琪娜还是将自己在这件事中摘除出去了。 “一旦刺客被抓到,昨夜是夫人在房中之事便瞒不住了。”领头说。 清溪却笃定道:“这件事,琪琪娜是不会让我出现其中的。” 领头深深不解,也很想问她与琪琪娜说了什么。 清溪看出他的疑惑,只得解释道:“我与她算是认识,倒也不值得一说。” 领头见她不愿多讲,便又继续道:“目前来看,丹答人似乎也未大动干戈。” 清溪颔首:“这么做是明智的。而且,琪琪娜他们应不会在此停留过久。不过,高蕃还是要尽快查出幕后主使才好......”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了客栈老板的高嚷声:“解禁了,解禁了......” 领头迅速出门打探情况,很快返回兴奋道:“说是皇城守卫军撤了,客栈内众人都无嫌疑,可自行离开了。” 清溪立刻道:“赶紧收拾,即刻出发。” “可您的伤?” “无碍,赶路要紧。” 就这样,一行人半刻没有耽误的出了客栈。 但领头敏锐察觉到有一琪琪娜的护卫在尾随他们,清溪却淡定说无事不管。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快马加鞭往东边赶路,往归平而去。 那个琪琪娜的护卫一直在跟着他们,但也没有其他动作。 本来商队在将清溪安全送回归平后不会逗留便会继续东去回到北粟,但清溪让他们这次与她一起进入归平,过几日再分头出城回去。 “不能让丹答人盯上你们。琪琪娜的护卫不会进入归平,你们进城缓几日再走。”她说。 商队众人也无异议。 确如清溪所料,因为丹答与归平的恩怨,普通丹答人要进入归平有很多的审查程序。 而作为琪琪娜的护卫只身入城,归平自是不许的。 就这样,他们还算平安顺利的回到了香料铺。 刚进铺子,清溪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铺子里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而站在人群中间的是媞娥。 她满面喜气的接受着众人的道贺。 清溪一看这么多人,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先让商队的人走后门去了。 而她自己在转身之际却被却被娥媞 叫住了。 “夫人你回来啦!” 娥媞的一声惊喜之唤让众人的眼光都投向了清溪的方向。 清溪只得站停。她戴着帷帽,急忙道:“是,回来了,你们先聊,我这舟车劳顿的,先去休息休息。” 娥媞的兴致显然很高,拉着她道:“夫人,山亮哥考上大成武状元了!” “啊?”清溪显然也有些意外。 “不是第一名,第六,进前十了!” 众人又是一阵夸赞道和。 “不得了哦,想我归平小小地方,那大成大大地方,山亮能打出去真不错的哎。” “就是就是,国主和王后开心不得了哎。娥媞啊,你进宫时,又是好一顿夸赞吧。” 清溪听到这,立马打断他们的话,问:“等等,娥媞,你进宫了?见到国主王后了?说什么了?” “嗯。”娥媞点着头;“因为山亮哥的事,国主王后都很高兴,召见嘉奖了我呢。”她挽着清溪的胳膊道:“还要多亏夫人托大成的朋友照顾山亮哥呢。” “你和他们提我了?”清溪惊问。 “就说了有夫人的帮忙,这必须要说的啊。” 清溪内心哀叹不断,一个脑袋两个大。 果然,归平是住不下去了,而且即便走也要好好给自己编个身份了。 就在她提心吊胆的想休整两日再上路时,大成的消息传至了归平。 大成皇帝萧奕和驾崩了。 第197章:此心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听到萧奕和的消息时正在铺子后院边晒着太阳边琢磨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虽心里早有准备,但初初听到,还是一阵恍惚。 她摩挲着悬挂在胸前的玉兰玉坠,望向日头。 当日,凤阳宫内,萧奕和站在她的面前,问她可愿意为了天下舍了自己。 他说:“若朕能多活十年,绝对不会留下六郎,朕会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远离朝堂,远离尚都;可天命如此,朕想反抗亦是无用。那么,朕就不能留下一点点隐患。而你,就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最大不稳定因素。” 对于此话,清溪一时无法认同。她带着怒气看着萧奕和。 而萧奕和却无比的平和,甚至都可以用慈祥来形容一个应当正值盛年意气风发的皇帝。 “朕知道六郎他没有此志,而你与皇后不同,似乎也不太愿意适应一辈子循规蹈矩的生活。六郎与生俱来的责任或许可以让他暂时留下,但他待你的情谊会让他不会长久的接受我的安排。更重要的是,你的身份能不能永远成为秘密?这一点连朕都无把握。秘密一旦暴露,牵连甚广......” 萧奕和故意顿了顿。 而清溪的心中一沉,如果自己的身世曝光,那么接下来萧奕峥的身世也不会是什么绝密,这样的身份的确会被朝野上下不断非议讨论甚至是否定,势必会影响整个朝局稳定。 “六郎肯定不会放弃你和凌家,那么你觉得他要面对什么呢?即便贵为天子也有太多的无能为力。朝廷必须要有说法。你觉得他会怎么做?他选择放弃的很有可能是朕交托给他的江山。这不是没有可能!还有,你可以忍受三宫六院吗?不要告诉我六郎不会,这件事有时候并不由他决定。”萧奕和叹了一气,又道:“不说你们之间是否隔着血海深仇,就这三点,你觉得你适合待在他身边吗?你同朕一样,应该不会反对一个认知,那就是:他是目前能担起江山的最适合之人。” 清溪沉默以对。 “所以朕以江山之重问你:可愿意?”这一句又恢复了皇帝威严。 清溪惨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她什么都没说,便就是态度了。 说服她的绝不仅仅是萧奕和这一二三的理由,这样的理由她其实都可以一一反驳。 她什么都未说,或许也是因为她内心深处对于萧奕峥有着更高远的期许。 他不能只是一个困于风花雪月的多情公子,他还可以成为翱翔九天兼济天下的传世帝王。 他走过天下,见过民生,交过上至***下至农夫的朋友;他说过享天下供养便要担天下之责;这样的他是她倾心之人。 朝廷之事,纷繁多杂,势力交错,身在其中,多不由己,而自己的身后还有整个凌家和陈家,保护他们是她的责任,却不能成为盛世华章中的一个墨点。 清溪缓缓收回目光,深深一叹,哀伤之感层层袭来。 萧奕和自登基至今已有两年多。 这期间基本承继了其父萧辙的治国理念和策略,继续肃整吏治,减少赋税,发展农商;若不是天不假年,必有更大的成就。 “桐姐姐......”她口中呢喃着,万分担心沈桐的状况。 沈桐的情况并不好,她卧床多日,身体虚弱到完全无法以皇后身份出席大行皇帝的丧仪活动。 她所承受的不仅仅是失去丈夫的撕心裂肺的打击,还有觉得因为自己丈夫受到刺激从而状况恶化的万念俱灰的自责。 而这份自责她甚至无人可倾诉,也永远无法得到原谅。 直到生命的最后,萧奕和都未与再谈两人之间的隔阂。 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很艰难的开口:“直到此刻,我才有些后悔娶了你。我对你不够好,以后也不能陪你了,好好照顾自己和承乾.... ..” 她泪水涟涟,拼命摇头,看着他咽气,自己也昏厥了过去。 连日来,沈家人轮番进宫宽慰,本就分身乏术的萧奕峥也坚持每日探视,无论说什么,她却似毫无求生的欲望。 看着一身憔悴哀伤的萧奕峥,沈桐虚弱道:“我无事,你这么多的事,不用顾念我。” 萧奕峥已然又瘦了一圈,也完全不复往日尚都城内人人称道的潇洒个傥的恒王爷的风采。 沈桐知道,虽然至今对于萧奕和的崩逝,人前他未流过一滴泪,但他骨子里的伤痛并不比自己少。 别人或许不知,但她看到出来,因为她也一样。 “近几日承乾很好,不过他总是念着皇嫂。” 沈桐的眼眶又泛红了。 自己这个母亲做的亦是失败,如今亦是不能照顾好他。 但她相信,无论自己如何,萧奕峥一定会如亲儿一般待承乾。 萧奕峥默了会,才将丧仪最后事宜说了说:“皇兄此前已经给自己选了盛陵南边的岐山为宝地,工匠们已经动工了,应该需要半年时间。皇嫂应是想送皇兄最后一程的吧,便要快点好起来。” 沈桐只是点了点头,并无多大反映。 萧奕峥轻轻一叹:“我知道皇嫂自责,但应该自责的是我,不是皇嫂。皇兄要的也不是你的自责。"说着,他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搁在了小塌边:“你的兄长也很担心你,但宫里规矩多,他不方便进宫探视。” 听到兄长二字,沈桐眼眸动了动,转向榻上的信。 信封上写着:吾妹亲启。 她一眼便知是凌清松的笔迹,瞬间呆愣后,她眼中露出拒绝之色。 萧奕峥能明白她的心里,恐怕她觉得这又是对萧奕和的背叛。 “想来珩儿应是和你提过我与凌家的渊源。”沈桐轻声道。 萧奕峥并没有否认,只是感慨道:“皇嫂自困了。如此正常平凡之事,自困方才扰他人。” 沈桐默不作声。 萧奕峥起身:“他将这封信交给我时说定能帮助你看清自己的内心,我想这应该也是皇兄愿意看到的。所以看看吧,看看也无妨。”顿了顿,又道:“若是阿珩在此,看你这般,该心痛成何样?我真的很难向她交待。”语气中竟是落寞伤痛。 沈桐觉得他其实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萧奕峥离开后,沈桐还是伸手取过信,读了起来。 出乎沈桐预料的是,这份信十分简短,并没有预料中的温言劝慰。 凌清松只是在信中描述了当日她邀他寺庙秘密相见之事。 他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日吾妹之所以找愚兄,为的是丈夫儿子。字字句句皆是天子,心心念念俱是儿子,忧他所忧,惧他所俱,如此这般,吾妹可还要自愧心中有谁?若是答案笃定,便会明白心上之人殷殷期盼。” 读到此处,沈桐的泪已然决堤而下,视线模糊;心见起伏的节奏带动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为何直到如今才能被人点醒。 信还在继续:“吾妹求助愚兄时所述之事,如今有变。” 这一句让沈桐突然停住哭泣,梗住呼吸。 “摄政王曾与愚兄提过自己的考量:他登基后太子之位不变。” 沈桐直起身子,不可置信。 “心上之人留下的责任未了,吾妹当明了。” 这封信就此结束。 而沈桐的泪也彻底止住了。 萧奕和弥留之际就召集朝中重臣宣布由于太子年纪尚幼又体弱多病,故而将大宝之位传给摄政王萧奕峥。 但当时他并未交待太子今后的安排。 知情人都明白,承乾的状况是无法担起天下重责的。 但萧奕峥还有 如此打算,究竟是为何? 沈桐能想到的便是:萧奕峥恐怕日后还有自己的安排。 这违背了萧奕和的初衷,他如此苦心孤诣,一番心血不能付之东流。 而自己的儿子已然不幸,还要将他放在太子之位,受那么多的眼光期待,苛刻束缚,这更是一个母亲不能接受的。 她看着最后一句话良久,而后将眼泪擦干,换人上前燃起火炉,将手中的信投入其中燃尽,而后喝药用膳命人将承乾带来自己的寝殿。 恒王府内,萧奕峥处理完一堆政事,稍稍休憩片刻时,赵信来报说是凤阳宫的皇后娘娘去接太子了。 他点了点头。看来凌清松的信还是起了作用,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内容。 现在凌清松对自己的态度也很是冷淡,原本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对清溪过世的态度而不满,现在他不确定了。 他手不自觉地摩挲着玉兰簪,看向案桌角落上放着的一摞书信,又想着从苏江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安平公主和萧奕然告诉他的苏江的情况,他觉得清溪一定还活着,对此想法他既期待又害怕。 突然,头疼欲裂之感再次袭来。 太医说他此症状是因为长久的劳累紧张,忧思过度所至,他需要休息放松。 他没把这话放心上。休息放松,那已经是离他太过遥远之事了。 他闭目,默默忍受着疼痛的侵袭,呼吸逐渐浓重,掌中的玉簪温热,似乎能传递力量,让他片刻安宁。 三日后,大行皇帝丧仪全部结束。六日后,便是他的登基大典。 他要走向的是不容轻松安宁的道路。 第198章:登基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萧奕峥登基为新帝时,清溪已然回到了北粟。 她本想将归平的店铺留给媞娥,然而媞娥坚决不肯收。 说她不日也将入大成与她的山亮哥会和,也用不上铺子。 清溪便将店铺迅速转手,将一部分所得留给了她。 虽与媞娥相处愉快,但她并为告诉她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与去处。 她在归平住的短暂,但也得知周依风夫妇过的不错,归平也被治理的尚可,离去时依然有些不舍之感。 而无论是周依风夫妇还是琪琪娜当时都急着进大成去尚都吊唁萧奕和及恭贺新帝登基,因而都没法分心关注她的身份及接下来的行踪。 于是,她很放心的返回北粟,有充裕的时间以罗九的远方亲戚的身份住上一段时日,并准备南下的事宜。 另她颇为意外的事却接踵而至。 其一,谢植如今还留在尚都并未回到北粟,但是也未被封一官半职。 她了解谢植不愿为官,但缘何还留在尚都呢? 其二,她通过罗九上报朝廷关于西域采买骏马的新渠道一事,朝廷已然从尚都派了官员前来协助地方处理,而派来的官员竟然是王闯。 她这才记起当日罗九是提过一嘴,新晋的榜眼的殿试文章便是关于马政的。 她没想到此人竟是渔樵三友中的王闯! 而国朝虽在大丧期,但各种政务之事却未因此而停摆。 王闯已至北粟,也面会了罗九,谈了许久。 罗九回来告诉她,听其意思,朝廷似乎有意在北粟以东新建马场,他们提供的采买渠道及饲养之道甚为有用,会有嘉奖。 清溪颔首道:“若在中原地区找到合适的地方也能建起官办马场,影响深远。” “是,大成的马匹大都来自西域,如今这片区域是太平无事,可若无远虑必有近忧,自给自足岂不更好。” 罗九见她神情恹恹地,犹豫许久,还是开口将尚都城内萧奕峥登基状况捡了些重点说了说。 “外面都传他的登基典仪太过简朴了,连宫宴都无安排。那些使节团吊唁完也未多做逗留,除了归平国主,一个都未被私下召见。” 清溪点点头,她笃定即便私下召见,琪琪娜也断不会将她的行踪告知萧奕峥。 “此种情况下,新帝登基,需要些雷霆手段啊。”罗九补充道。 而清溪只是喃喃:“不知道皇后好不好?”说完,又自答道:“怎会好呢!” 皇后已然是前朝的皇后,如今宫中均称沈桐为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正牵着萧承乾的手站立在养心殿内质问着当朝天子。 “哀家听闻陛下在与前朝商定太子人选?”沈桐一身素衣,一脸肃容,语气威严。 萧奕峥上前想要牵过萧承乾的小手,沈桐却将儿子向自己身边带了带,明显拒绝之意。 萧奕峥的手一顿,心思复杂,既欣喜沈桐的状态有所好转,又觉得十分不忍现下她的心情。 “皇嫂先坐下慢慢说。” 沈桐点头,带着不甚明白世件万物的萧承乾坐下。 萧奕峥遣退众人,诚恳道:“不瞒皇嫂,前朝已然有人请奏充实后宫,册封新后一事。” 沈桐眉间一蹙。 其实这也合情合理,可她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一痛。 她想起了清溪。 萧奕峥语带坚决继续道:“我并无此意,此时无,今后无。” 沈桐的眸光一聚,诧异的看着他。 “但国朝不能没有储君。”萧奕峥的眼光一柔,看向了萧承乾。 沈桐挽着萧承乾的手一下用力起来,全身充满了戒备。 “身为天子,只顾自身之感,不顾祖宗基业,怎可如此自私,是何道理?”她冷声道。 萧奕峥将目光挪到沈桐处,无可奈何的笑了:“原就该面对这种种指摘,却没想到最先指责我的会是皇嫂。”他低头,伤感的说:“满宫佳丽在侧,不知清溪可会开心?”t. 沈桐顿时无言,目光伤痛。 虽然清溪已然故去,但让她去劝说密友的夫君接纳他人,她依然觉得这是一种背叛。 她从未想过会走到今日不得不“背叛”清溪的境地。 萧承乾的小手摩挲着她的掌心,她看着儿子乖巧的静坐之态,又想起萧奕和身前与她谈起的自己苦心,眼眶一红,再次抬头时,眼中坚定更甚:“你我生在万人之上,已然身不由己。于公于私,你皆不能将承乾推上去。”她顿了顿,试探道:“我无意干涉立储大事,不过你为何不考虑七郎?” 萧奕峥抬眸看向她,心杂陈。 沈桐本是温柔如水的性子,原只想相夫教子,岁月静好;如今却与自己一样,不得不舍弃自己的一切去应对本不想面对的纷繁复杂。 而相对萧奕和对于小七的芥蒂之心,沈桐如今反倒能提及小七,对她表现出的这种格局,他也颇为敬佩。 “小七此前并不知道念妃自缢之事,此次回来骤然听说所有事,心里上还没过去,需要时间。他在苏江受教,时日尚短,各方面还未成熟。此刻将储君的位置给他,不一定是好事。他自己也提出要继续回苏江陈家,我也觉得这样更好。”他缓缓道。 沈桐面露怒色,心道所以因为要对萧奕和好便把自己的儿子推出去吗?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萧奕峥紧接着说:“皇嫂稍安勿躁。我当然知道承乾的状况,但他如今还小,来日方长,世间之大,或有奇迹也未可知,不如心怀希望。何况,只要你我在,他无论在什么位置上皆安全。这也是我赞同小七回苏江的原因之一。他若留尚都,有心之人便会经营,无论对承乾还是小七都不好。然而你与承乾的身份却是无论去哪皆无法逃离权力中心的。” 沈桐闻言,脸色突然一松,这最后一句直击要害,也戳痛了她。 见她似有被说动之色,萧奕峥继续道:“皇嫂放心,我是承乾的亲人,不会伤害他。” 沈桐沉默半晌道:“你能说服我,却很难说服前朝的大人们。” 萧奕峥笑了笑:“这就是我需操心之事。” 沈桐看着他,提醒自己也不可操之过急,便起身,郑重道:“我希望你能记住今日对我的承诺,即便不谈你的兄长对你的期待,就说为了承乾,这龙椅之上的人也只能一直是你,对此,我亦会拼死坚持。” 萧奕峥很是意外她有这番表态,一时也无话。 沈桐起身时才有心留意起案桌之上散开的画像,她看了一眼便看出画像上的人是清溪。 于是上前两步,凑近看了起来,画像上的清溪正在荷塘边赏荷。 画作线条流畅,用色清淡,栩栩如生。 “你画的?”沈桐脱口而问。 萧奕峥落在画纸上的眼神甚为温柔。“是,恒王府花园的荷塘是她亲自修建打理,但我们却没有在那共赏过盛发清莲。” 沈桐的目光一移,发现摊开的画作之下至少还有额外的画。 她想那些画作中的人毫无疑问也只会是同一人。 她抬眸看着萧奕峥,无法不动容。 所有深情,皆付一人,父子二人,俱如是。 “不出席她的丧仪,不许她进皇陵,不去看她,不接受她的离去,却在这画她,追忆她,我却是无法理解。”沈桐语气悲切,也不指望等到回答,说完便领着萧承乾走了。 萧奕峥撑在案桌之上的手渐渐收紧,他的头又疼了。 内侍来报,说是凌大人来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镇定了心神,挥了挥手。 凌清松 进来时,萧奕峥已是无事状,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恭敬地向天子行礼。 萧奕峥笑意未减,命人赐坐。 “不知陛下召见微臣所谓何事?”凌清松问。 萧奕峥将一份奏章递上,他皱眉未接:“还是请陛下明示。” 萧奕峥却直接将奏章轻轻一抛,落到了他的双腿上。 这一举动让凌清松怔愣。 “如此小心谨慎还是我认识的立知吗?”萧奕峥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凌清松答道。 殿内一时寂静。 许久,萧奕峥才叹气道:“很长时间了,你用这种方式表达埋怨已经很长时间了。” 自清溪离去,萧奕峥在朝中掌权后,凌清松无论在何种场合见到他便都是这种恭敬而又疏离的态度了。 “臣不敢!”凌清松说着不敢,却依然端坐,丝毫没有起身谢罪之意。 萧奕峥只道:“先谈正事。朕让你看你就看!” 听到他自称“朕”,清松便翻开了奏章,仔细阅读起来。 萧奕峥观察着凌清松读这份奏章的表情从头至尾的淡定,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待他读完后,又十分恭敬地将奏章放回了案桌上道:“陛下,臣看完了。” 萧奕峥笑了笑问:“你是何意见呢?” “恕臣直言,陛下之所以能将奏章直接拿给臣看,想必心中已是有所决断。臣没有任何意见。” “以你之智慧,应该看的出,他们欲将你捧上高位的原因,你又愿意承担吗?” 凌清松抬眸道:“陛下愿意否?” 第199章:立威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在北粟停留已有两月。 这两个月,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北粟,上至北方军的高级将领,下至平明百姓,认识她这个恒王妃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没法保重万无一失的出门。 期间,王闯已然将西北马政一事处理到位。 经由罗九提供的消息建议,无论是马匹还是饲马人,都被其全盘接纳。 罗九告诉清溪,王闯翻阅其提供的整理手札时,对其中一张似乎颇为好奇,停看好久。 清溪双眉微蹙,想着那些手札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想来想去也唯有自己曾留下过一两行的字,再已思量王闯并未见过自己的笔迹,应是不会发觉什么。 她还未深究此事,尚都传来令天下哗然的消息。 凌清松因力主选后令皇帝勃然大怒,被罢官圈禁于凌府。 萧奕峥登基后,鉴于皇帝与凌家的关系,朝野上下人人都认为凌清松会得到重用,扶摇直上。 没曾想,这首先动了皇帝逆鳞的就是他。 据说朝堂之上,大臣曾多次纷纷进言要求皇帝选秀立后充实后宫,这本是再平常不过合乎礼法之事,然皇帝用了一套又一套的说辞次次驳回此提议。 大臣们私下议论纷纷,普遍觉得是不是碍于对已故恒王妃的深情,可恒王妃故去后,新帝的种种表现又不似用情至深,更何况对于两人的姻缘京中传言颇多。 而后宫沈太后对前朝之事一概不过问。 因此,大家皆拿不准新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已被举荐入职礼部的凌清松自然也是大家关心询问的焦点。 而最近一次在议政时提出该意见的人正是凌清松。 他全然不顾言语的委婉隐讳,直白而简单的告诉皇帝,他需要完成身为皇帝的责任。 萧奕峥问他:“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番话?” “以忠君之臣,以爱妹之兄。”他顿了顿,又高声道:“吾妹在天之灵当愿陛下写下忘字,放下前缘。” 正是这句话让萧奕峥当场发作,厉声怒道:“你放肆!”旋即,拿了手边的奏章便向他砸去。 满朝文武一时皆不敢出声,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新帝如此动怒。 凌清松恭敬下跪,但面色平和,继续进言道:“臣即便触龙鳞,犯忌讳,亦不能欺君。陛下乃圣明之人,君臣之敬,纳谏之心,当不动摇。” 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道理如此,可在陛下气头上来这么一句,这是逼迫谁呢? 果然,萧奕峥拍案而起,指着凌清松,扬言要拿他下狱,治他个犯上不敬之罪,,甚至连杀头要命的话都出来了。. 这可震动了所有人,大家纷纷下跪请求皇帝息怒。 为了这么件事,皇帝居然要凌家人的命! 要知道,凌清松不仅仅是名动朝野最年少的探花郎,更是此前与新帝关系密切的“自家人”。 这个状况与其说让大家吃惊,不如说让大家内心震荡。 众人劝谏了半天,这才让萧奕峥稍息怒气,然余怒尚在,当即罢了凌清松的官,让其闭门思过。 “哎,苏江那边该担心了!”罗九说完外面的传言,捋了捋胡须,一脸担忧道。 清溪双眉紧蹙,思量半天,轻声说出两字:“立威。” 罗九动作一滞,认同点头。 清溪继续道:“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是做了多年太子才登基即位,他不一样。自从杨阁老致仕后,安排提拔起来的官员还是以老人为主。他这个计划之外的新皇帝,朝中大臣们内心对其有几分真正的敬畏,也是难说。” 没错,如今此事传的天下尽知,萧奕峥通过这种方式展现了自己的雷霆魄力与铁面权威。 他就是要告诉天下自己可以不讲私情,凌家之人皆可杀之,况他人乎? “那么是两人的一出戏?”罗九问。 “不好说。不过哥哥虽不是完全圆润之人,但这种送上门的不智之举也是绝对不会做的。” 罗九沉吟半晌又道:“所谓震慑立威,长久来看并非益事,帝王如此行事,官员忌惮过甚,还如何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清溪摇了摇头,笃定道:“他不会的,他定然知道收放有度,知道仁义礼制才是根本。” 罗九看着她,笑道:“也难怪他闹这么一出,谁让你这么相信理解他。” “难道九爷爷认为这一番争执是为了我?”清溪不解。 “我说小溪水啊,你刚刚思路那么明晰,怎么就不想想这番争执的源头是什么?是选后!”罗九着重强调了“选后”二字。 “他不愿选后!”罗九继续补充道:“这下好了,凌家人提出选后都是如此下场,你觉得短期内还有人再提吗?” 清溪面浮哀色,心杂陈,摇头轻叹:“何苦呢?挡的了一时又能挡的了一世吗?” 罗九见她如此伤怀,便岔开了话题:“如此一说,倒也不用担心立知了,想必苏江那边也能看的通透。” 清溪深吸几气,沉声道:“王闯过几日应是会回京复命,新建马场一事应该也能顺利进行,他走后,我便启程。” 罗九一下严肃了表情:“你下面要去哪,总要告诉苏江那边。” 清溪摇了摇头:“九爷爷,我这几日思量,从我出京到西出归平丹答,再回到北粟,这一路我已经留下太多不应该留下的印记了。若是有心之人追究其实不难发现我的踪迹。所以,接下来,就让我独自去看大好河山吧,也不给你们留下任何负担。” “这怎么行?你一个女娃,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难道你还忧心他会逼迫我们不成?或者用我们要挟你?”罗九焦急反对。 “他自然不会,但他如今是天子了,这下面之人会如何从事他哪能都一一都知道?如今太平之世,我能一个人安全的从尚都到北粟,便能平安的去其他的地方,再说您不总说我机敏聪慧吗?哪会陷自己于危难之中呢?您放心,安顿好后我会想方法和你们联系的。”她顿了顿,放低音量道:“或许我会去苏江。” 罗九自然不允,清溪又是软磨硬泡一番,说尽了所有能说之话去说服老人家。 到最后,罗九叹气无力的问:“小溪水啊,你如此年纪,人生漫长,真的就打算这般隐姓埋名的过一生吗?” 这个问题让清溪一时愣怔。 “就从未想过或许将来某一日能回去?” “从未想过!”清溪斩钉截铁道。 她如此果决的答案也令罗九诧异。 “隐姓埋名是一定的,只不过怎么过这一生,我还没有答案。”清溪诚恳说。 就在她在为离开北粟做着准备时,尚都又传来了新消息。 说是闭门思过的凌清松给皇帝上了个折子,皇帝看后将内容誊抄分发给了朝中大臣。 如今这份折子上的内容也传遍了天下。 这可不是一份罪己书,他一口气给皇帝提了八条意见,其中包括:政先仁义,不求边功,裁汰冗员,鼓励犯颜直谏,不大兴土木等等。 这八条意见已经被称为“凌八策”。 清溪在看完这八条意见后,总结到:这是要树立规范,清肃官场,发展经济。 而萧奕峥在每条意见后,都留下了“可”字。 天下纷纷议论:事情就这么峰回路转了吗?难道凌家要出一位本朝最年轻的宰辅了? 清溪眉间的皱痕却更深了。 她隐约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登高跌至四个字兀自跳脱了出来。 “ 哦,对了,还有一事。长丰的涵姑娘去了尚都,好像是为了立知。”罗九道。 “嗯?”清溪一时没想明白。 “是听说立知被罢官禁足后就启程去了,如今人已在尚都了。” 清溪颔首道:“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去了也好,若真有个什么事,有她在也好。” 她现在竟比此前还要担心凌清松。 朝中望风而动之人不在少数,自从“凌八策”一出,萧奕峥每日都能收到替凌清松求情,希望他能官复原职的奏章。 继任杨致的中书令裴勤慎看着面无表情翻阅着这些奏章的萧奕峥道:“凌大人虽年轻气盛但其才情能力却是朝中翘楚,臣斗胆替他求个情,恳请陛下且原谅他这一回的鲁莽不敬。” 萧奕峥缓缓抬头,眼神从奏章上移到裴勤慎的脸上,缓声道:“那么裴相认为朕该如何处置他呢?” 裴勤慎听着他的语气,斟酌道:“臣以为凌大人毕竟触怒天颜,若短期内便官复原职对于陛下的威严有损,倒不如安排个新地方历练历练,朝中官员们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什么地方合适呢?” “原州缺一地方官,臣以为合适。” “外放?萧奕峥语气低沉。 裴勤慎笃定回道:“是,这应是最好的安排。” “那原定的礼部侍郎裴相又推选谁呢?”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萧奕峥默了会道:“朕会考量,裴相先退下吧。” “臣还有一事要说,先情陛下恕罪。” “哦?但说无妨。” “朝中官员们依旧关心陛下选秀一事,虽不敢再提,但挡不住大家的想法,还情陛下考量。”裴勤慎说完,行礼告退。 萧奕峥吸气一叹。 第200章:端倪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尚都凌府内,萧奕峥轻押了一口茶,温和道:“上好的碧瓷春茶,苏江寄来的?” 一旁的清松点了点头:“陛下微服夜访不会只是为了这口茶吧?” 萧奕峥抬眼看他,眼上却露出了登基以来少有的舒心笑意:“这屋里若是有第三人定是会惊讶你这不算恭敬的回话态度,不过,”他顿了顿,复又说道:“听你这么说,我却安心。立知,在你心里,我不仅仅只是帝王,这对我很重要。” 清松嘴角一松,虽没有给出过多的反映,但显然这番话还是让他有所动容。 萧奕峥也不计较,而是换了语气,严肃道:“明日我会和中书商量最新一批的官员任命,对于你的安排,想听听你的意见。” 清松嘴角上扬,张扬一笑,抱起双臂,轻松道:“陛下的目的应该也达到了。臣并不在意。” 萧奕峥看着他,也是轻松一笑:“你这样才是我认识立知,我已许久未见的立知。” 清松笑容凝在嘴边,尴尬的轻咳,慢慢换了肃然的脸。“经此一事,想必陛下对于朝中官员的派系掌握更为清晰明了。” “是。”萧奕峥毫不避讳的承认:“裴相提出让你外放,紧接着就收到了很多相同意见的奏折,而后礼部空出的位置也有了好几个推举的人选,裴相的好门生自然是重中之重。” 清松略略点头:“裴相在朝多年,也受杨阁老保举,其对朝局的影响可想而知。” 萧奕峥继续道:“杨阁老能力荐他接任,也是看中其出色的能力。我虽不喜结党,但也理解人与人之间亲近便会提携的情谊。若是所选之人有确有出色才华,卓越能力,又为什么不用呢?我的原则只有一个:对社稷有利。但若是他们跨过了界限,只讲彼此利益,不讲是非对错,我自然是不能容忍。同时,我也希望通过一批青年才俊的提拔,能让朝廷展现更多蓬勃向上之气。朝廷之事,朝廷之人,连着普通百姓福祉,只能越来越好,不可停滞不前。” 清松眸色起敬,深深点头。“陛下所言,臣甚为认同。臣亦明白,陛下不愿让臣成为众人拉拢的对象,臣感激。” 萧奕峥摆手道:“说感激倒是辜负了我对你的这番推心置腹。我想让你成为承乾的老师,你意下如何?” 清松忽的抬头,讶异不已。 萧奕峥反倒笑了:“太子少傅应是不错的安排。” 清松拧眉细思,知道他说的不错。 既然闹了这么一出,那么他是不可能回到原职,而太子毕竟还小,且日后形势不定,太子少傅这个位置确是让他可以超脱于前朝的关注。 “承乾还小,暂时并不需要你日日操心,既可以让你逍遥自在些也不耽误朕招你为社稷尽心。” 清松默了会,问:“太后可愿意?” 萧奕峥反问:“你觉得皇嫂会不愿意?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你都是教诲承乾的最佳人选。立知,君子坦荡荡,不是吗?” 清松松了眉头,笑回道:“甚和我意。” “说完政事,聊聊私事。”萧奕峥又押了口茶道:“李涵来尚都了,为了你的事见我。她能来,其实我很高兴。丁铭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如今见她应是抗过去了。朝廷对丁铭,对她,是有亏的。她甚至以此来要求我这个皇帝不能动你。待事后,你需好好谢她这份情谊。” “我知道。”清松沉眉回道。 “好了,你的事情说完了。接下来是我的事情。我想去阿珩的闺房待会儿。” 清松微愣后也无法阻拦。 而萧奕峥却没有立即起身离开,而是沉声问他:“你此前所表现出的态度真的是因为阿珩而对朕不满吗?” “臣一再表达不敢,也不知陛下为何会有如此一问。”凌清松当即垂头回道。 萧奕峥的脸色暗淡下来,轻抚着 额头,重重叹了一气。 清松上前一步,甚为恭谨道:“作为兄长,臣有一言想替珩儿说:斯人已去不复返,山河远阔,陛下当更惜人间烟火。” 萧奕峥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深邃,让人琢磨不透。 半晌,他低声回道:“我们曾约定生死与共,她没有遵守此诺。当然,她定也不希望我应诺。对她来说,颓丧自伤应是懦夫行为;面对前行方是不负彼此。如你所说,情字之外,山高水长。” 清松深吸一气,颇为豪爽道:“知吾妹者陛下也!” 萧奕峥却是玩味一笑:“是吗?那她是不是也知我若此呢?” 说完,他便起身出屋自顾自的向清溪未出阁时居住的闺房而去。 清松并未跟上去,他看着萧奕峥身后跟着的并不是赵信,眉头又重新深锁了起来。 已升为御前大统领的赵信不在宫中,而是被萧奕峥以保护萧奕然和萧乐畅返回苏江为由派去了苏江。 听到这个消息时,清松便非常不安。 还有谢植,他不愿为官,却因为自责未能护住清溪安全留在尚都用自己的方式调查此事。曾启道说他正在追查突然杳无音讯的听梦的下落。 而刚刚萧奕峥的那番话细细回味起来让清松不得不怀疑萧奕峥是不是已经觉察出什么了。 不久,凌清松被解了禁足。 朝廷发布了一批官员调整的任命,他被任命为太子少傅。 李涵见到他时又里里外外将他损了一通。 而他一句都没还口,而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妙语不断。 李涵说到最后,脸一沉,突然住了口。 “怎么了?大当家的,是词穷了?”清松笑脸送上前,一副玩世不恭样。 李涵看着他,眼底瞬间一溢出了盈盈泪光,这让清松瞬间不知所措。 在他的印象里,李涵是坚强果敢大气无畏的女子,即便当日丁铭的离世时,她的悲伤绝望也是那么倔强,没有杂糅进一丝丝的柔弱。 但此刻这欲落不落的泪让清松觉得眼前的李涵此刻无比脆弱柔软。 “丁铭走了,晴天霹雳,我很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清溪的消息就这么毫无预兆的传到了蜀地。凌清松,你知道我的心情吗?我痛心悔恨,伤心自责!若不是我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情绪中,当时我应该就在尚都,和我的朋友们去面对困境,然而我没有!我对不起丁铭,也对不起清溪。所以,我不能让你再出事,即便拼上这条命,我也会保护你!”李涵语气无比诚恳郑重,拼命控制眼底的泪一直未留下。 清松面色动容不已,他不自控地抬手想要拭去她并未掉下的泪。 手抬至一半才意识到此举的尴尬,自嘲一笑:“让你保护我,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李涵轻哼一声,背过脸,明显想要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清松站直,向她深深行了一礼:“李姑娘对我兄妹之情谊,立知深深拜谢。” 李涵再转身时,已恢复了往日模样。“行了,探花郎也不必如此。如今我也猜度出来,六爷当时也不是真想动你。他那样对清溪,若还想动你,就算是爷爷和我当初眼瞎,如此看重他。” 她对萧奕峥的称呼一时还未转换过来,也未意识到如今她说这话已是大不敬,又或者即便知道也改不了如此一说。 清松并未否认,温言道:“能再次见到往日当家风范,是今日最欢心之事。” 清松以少傅身份觐见太子与太后的第一日,闲聊中,沈桐提到了李涵。 她说:“李姑娘英姿飒爽,我倒是挺想一见。” 自萧奕和崩逝后,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 如今两人心底皆坦荡无碍。 清松自然也不避讳的谈起了李涵。 沈桐边听边 微笑点头,两人相谈甚欢。 最后沈桐问他:“兄长可还记得当日在皇家寺院中允诺我的事。” “以你我情谊为证,尽我之所能,护太子安康,护大成国运。”清松平静重复。 沈桐温柔一笑,微微点头:“兄长自小便是君子一诺,我甚为安心。” 清松告退后,沈桐疲累不已。 女官问她是否需要请太医,她摆手拒绝。 “哀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们不要乱说话。” 就在萧奕峥着手改造新一任的朝廷气象不久,他先后收到了来自赵信与王闯的秘信。 攥着秘信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泰山崩于前而不塌的面容跟着抖动不止,一旁此后的内侍见此情况心惊不已,立马想上前扶住似乎摇摇欲坠的皇帝。 “别过来!”萧奕峥大喝一声。 众人立在原地不敢动,有那么一两个机灵的,抖抖索索的问:“陛下可安好,是否要请御医。” “统统出去,统统出去!”他跌倒在龙椅上,似乎用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尽力平和的发出命令。 众人也不敢再留,退出殿外,还得小心观察着殿内的状况。 殿内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呼吸起伏,眉头深锁,面容凝重,怎么看怎么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去请太子少傅,接谢植进宫!” 第201章:活着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自己看!” 凌清松刚进养心殿就听到了天子盛怒。 紧跟其后的谢植脚步一顿,眉头深锁。 他因在宫门之变一事中立功,朝廷本打算封赏他及谢家,但被他婉拒。 萧奕峥明白其淡薄自由之志,亦不勉强,更从未提过让他入仕为官之意。 自听梦失踪,宫中大火后,他便开始私下调查这件事,而后入住凌府,和凌清松亦成了挚友。 两人时常谈论朝局政策,凌清松所提出的“凌八策”其实也有他的贡献。 也是因为这层关系,他结合自己私下从各个方面打听消息进过一番思量推理,他有个大胆的想法:当日葬生火海之人并非恒王妃,而凌家也知道此事。 然他并没有时间向凌清松求证此事了,御座之上的萧奕峥此刻甩给凌清松的书信上赫然写着:夫人有难。 凌清松的手在逐行读信的过程中渐渐颤抖。 谢植上前一步,站在其身后,眸光凝聚,脸色慢慢深沉。 所谓“夫人”,便是昭告天下已然故去的凌清溪。 自己的猜测已然证实,但皇帝又是何时得知?而信中所言,两日前夫人在北粟失踪,应是被掳,又是什么情况? 他的呼吸逐渐凝重,甚至未察觉中萧奕峥已然走了过来。 “谢兄,赵信已然在赶往北粟的路上,我希望你能即刻启程回去,你对那里市井的熟悉和智慧,是赵信和当地官员无法企及的。如果你还自责于此前未能将她安全送至我面前的话,就这次去弥补。朕并非以天子之名,而是以挚友之意,拜托你!”萧奕峥的语气有着明显的压抑隐忍的怒气与焦急急促的诚恳。 谢植肃色默立,抱拳一跪:“草民领命,为陛下,为挚友。” 说完起身便要走,萧奕峥追跟了一句:“那枚玉簪为何会在听梦那里?” 谢植脚步一顿,转身讶异道:“什么?所以那日葬生大火的真的是听梦姑娘?”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什么,急道:“而一直未有人提过早在洛京城时王妃就将那枚玉簪给了听梦这件事?” 他一脸的不可思议,居然大家都忽视了这一至关重要的细节。 也对,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听梦,自己与江练。 江练重伤不久便离开了尚都,而后萧奕峥被软禁,消息不通,直至噩耗传来,也未有人提过那枚玉簪,宫中的消息自然不会传至他这里,这太荒唐了。 “谢兄得知的是宫闱秘密,应知该如何行事。”他听出了这一句里的天子威严。 他点头道是。 “都给你准备好了,要快!”萧奕峥利落下令。 他来不及向一旁的凌清松道别,小跑而出。 谢植走后,萧奕峥转身看着一脸忧色的凌清松,不在压制怒气,低吼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你们就打算让她这么餐风露宿隐姓埋名过一辈子,让我在悔恨痛苦中过一生?” 凌清松看了他一眼,似也有怒火似地,只回了一句:“她是因为谁才如此?” 萧奕峥眼中怒火越燎越盛,凌清松却也半点不退让,又道:“我的妹妹有父母慈爱,有兄长庇护,本应自由自在,无忧无惧,究竟是谁让她如今有家回不得,几番出生入死?陛下你有何资格站在这指责我们?是我们凌家反倒要向皇家讨要一个说法!” 两人似乎都想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而凌清松得这番话让萧奕峥最先败下下阵来。 他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脑袋一阵钻心之痛。 凌清松深吸几气,平静下心情,开口道:“臣不知道陛下是何时得知真相的,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珩儿的安全,臣推测陛下应该已经有了诸多安排,可否告知臣?” 萧奕峥扶着脑袋走回御座旁缓缓坐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从来都不 相信当日葬生火海的是她。不入皇陵,不归苏江,若她真是阿珩,你们凌家,苏江陈家怎会对此毫无激烈反映?你们有太多机会和筹码向我这个你刚刚口中的“罪魁祸首”兴师问罪了。无论如何,你们都不会让阿珩流落在外,葬进巩华城。但你们没有。那么她究竟在哪?是主动还是被动的接受了这一切?事情已然发生,变成皇家私密,一旦揭露,牵扯甚广,便只能暗查。我知道江练也好,李涵也好,他们都与苏江与凌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们有心隐瞒,他们便也不会透露一分消息给我。但一个人从皇宫而出,只要给我时间,抽丝剥茧,怎会不留痕迹?我查到皇兄曾让鸿胪寺备下一份通过文牒,归平周依风来的时候也向我谈起他归平城出来的山亮的情况,而后我召见山亮听他说那位帮助她的中原夫人的情况,有有了进一步的怀疑,我想应是西北了。我让赵信去苏江以便从陈家获得更多的讯息,让王闯去北粟处理马政一事时多加留意,也是最近才证实她在北粟。在得知消息的那刻,我曾动过抛下尚都的一切去找她的念头,但终究未走出那道宫墙。”他目光微抬,似有些失神的看向了门外万里。 他语气中的哀伤让凌清松重重一叹,也明白这高高在上的天子对于这件事是太需要找人倾诉了。 “尚都城风云变幻,我一步一步的深陷其中,已然无法脱身。皇兄他赢了。这便是他要的结果。我不知道他与阿珩说了什么,但他从来都未想过真的要她的命,甚至他也算到到我迟早会知道真相,否则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对我而言,这便是惩罚。他也想让我尝尝,什么是一步之遥却宛若天涯。一如他自小对于父爱对于皇位的渴望与感受。”. 萧奕峥自嘲一笑,痛苦的摇了摇头。 “我已被困,如此生活,她本就不喜,我又如何可以要她回来?她不想让我知道,有心躲避,我便暂时装不知。” 凌清松沉默不语。 萧奕峥再次甩了甩头,强振作精神又道:“我正打算派暗卫前去护她安全再做打算,便收到了王闯的加急信。王闯在北粟不会坐视不理,他会安排官府之人追查。而阿珩在北粟应是也有庇护,这你知道,相信那边的人也会有所安排。除了谢植,我本打算让远翼也去,但他不知道阿珩还活着,他那个性子不管不顾起来,再节外生枝,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再说他还领着巡防营,不可随意调动。目前不知道究竟是谁掳走了阿珩,是何目的,这是最糟糕的。我是怕朝廷一旦出面,是否会对此时此刻的她更不利。” “臣请前去北粟。”凌清松道。 萧奕峥锁眉道:“你去,怕也只是心理稍有安慰,于事也终究无多大用。况且,北粟到尚都,路远道长,我虽让谢植回去,何尝不是万一侥幸的安慰,真正指望的还是如今在北粟之人。况且,如今在你身边围绕这么多事,太子少傅的身份,若是去了北粟,朝中之人作何想,裴相做何想,若是再掀起更多的秘密,后果又如何?” 听着萧奕峥的这些顾虑,凌清松心中无奈,缓缓开口,沉声道:“如今看来,陛下已适应天子之责,思量完全,纵横兼顾。先皇没有选错,珩儿也未白付出。” 萧奕峥凝视着他,竟一时分不清他这句话是褒还是贬。 “陛下召见臣,除了想泄火,应是想知道更多事情的来龙去脉吧?”凌清松继续道。 他并未等皇帝的反映,直接道:“我并不知先皇与珩儿有了什么约定。我们收到消息时,珩儿已然身处北粟,而后出关去了西域各国......” 待他将清溪离开的后的行踪简单简单交待完后,看着萧奕峥仍然直直盯着自己想要探究更多的渴望眼神,肃然道:“陛下刚刚有句话说对了,她不愿活在深宫之内,如陛下一般,万事斟酌,不得洒脱,纵然那是万人中央,荣耀至极。” 萧奕峥的眼神一顿,眸 中光亮一瞬熄灭,颓败之色尽显。 凌清松握手一紧,有时候人们不愿面对真言,因为它总是直击要害,不会粉饰太平而给人以不切实际的希望。 “陛下若是要追究我凌家上下隐瞒之罪,臣无话可说。不过,不要牵扯无辜之人,谢植,李涵,江练,皆不知情。此事,本就越少人知道越好。” 萧奕峥惨淡一笑:“终是走到了如今......在你们眼中心中,也只有了陛下二字......” 皇位之上的人,总是称孤道寡,本就如此。 凌清松低头不语,耳边却传来了低沉有力的一句:“不过,我,萧奕峥,不想如此这般下去!” 他忽地抬头,看见萧奕峥目光执着而坚定:“如今这样,不是我想要的。我定会让一切回到我想要的模样。” 这一句让凌清松心惊。 脱口而出问了句:“陛下想要什么?” 萧奕峥却没有回答他。 他走出养心殿,回眸看了看御座之上的人,眉间愁绪却越堆越多。 第202章:他来了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房门被打开,钻入一股劲风。 虽已是阳春三月,但西北的风没有温柔一说,总是霸道强硬。 清溪抬眸看向来人,眼中无悲无喜。 走至眼前的人并没有介意她的冷淡,依然堆满了笑意:“若是缺了什么就同我说。” 清溪看着妇人,眉头微皱。 这语气里的慈爱与其脸上的坚毅沧桑并不相称。 想着其与母亲一般的年纪,却没有母亲因养尊处优而宽和雍容的状态,心中不免唏嘘,轻轻叹了一气。 算来,她被带到此处已有四日了。 她在出北粟城准备东往的途中被挟持至此处。 自来之后,自己就被困在了屋内不能踏出半步,唯一能有所交谈的是眼前自称是她的生母名唤殷敏之人。 在相见之初,清溪确实觉得她眉眼间确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这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内心震撼。 萧奕和身前告诉她孝懿皇后因自己的生母而死,她与萧奕峥之间隔着血亲深仇。 而眼前的人说她是自己的生母,有那么一刻她确实希望这是真的,不是单纯的因为这个事实会让她与萧奕峥之间的那条鸿沟缩减一些,纵然她并未想过重逢,最重要的原因仅仅是她的血亲还活着。 然而随后而来的理智让她对这个“生母”充满了怀疑。 从还没深入的言谈之中,她很快判断出自己被挟持的目的是为了传闻中的宝藏。 “我们都不必浪费口舌了。”她搁下手上的书。 自己虽被软禁,但待遇还算不错,吃好喝好,还能览书。 殷敏笑容一凝,利索坐下,与清溪相对:“没关系,只不过我们母女分离这些年,往后好歹皆要在一处。” 听到“母女”二字,清溪秀眉微挑,面露反感之色,带着不想再纠缠的冷意,直接道:“别说你不是我的母亲,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助你行仅仅满足私欲而至天下苍生不顾之事。” 妇人微愣,叹气摇头道:“你如此说真正是伤我的心。我知道凌家陈家对你有养育之恩,大恩不可忘。但我若不是你生母,我怎会知道如此多的隐秘之事?我怎知当日乐游源上行刺萧辙之事?” 她毫不避讳的提及先帝的名字,带着显而易见的憎恶。 清溪凝眸看着她,久久不语。 在这探究的眼神下,殷敏的躲闪一晃而过,脸上浮出了似是久经沧桑的淡然。 清溪笑了笑,语气和缓下来:“你能知道那么多隐秘之事应是当时局中人,能详细叙述当日乐游源上情形当时应在场。然而这些又怎能证明你就是我的母亲?” 殷敏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很快又紧泯上嘴,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清溪又深叹一气:“其实我真的累了,总是被缠在这些事中不得解脱。” 殷敏微微皱眉,一时不解其语。 清溪低眸,缓缓道:“总之,你不会从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要杀要刮要囚要锁,悉听尊便。” 她一身处红尘之外的沉静,这让殷敏愤然起身。 她在屋中踱步,步伐略显凌乱,来回几番后站停在清溪身前:“你既是不信我也无法,但我说的话也不可更改,明日便与我一同出关吧。” 清溪没有过多反映。 殷敏只得转身离开,关上房门后,清溪听到她与门外的看守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开。 她这才抬眸,绣眉深锁。 出关? 从数日来的交谈中,她已经能推断出殷敏一群人长期生活的地方应是在西域各国,不可能在大成境内。 甚至殷敏都承认上次琪琪娜在高蕃国内被行刺一事是由她的安排的,只不过她想不到当时清溪也在那座客栈里,还救了琪琪娜一命。t. 也是那一次,她才知道本因 死于皇宫的恒王妃居然还活着。自那时起,她便盯上了清溪。 她说:“我本想你此生荣华富贵,长命安康,我也就知足了。可以为你也死在了他萧家人手上,我怎能不恨?所以,我豁出去了,必须要做点什么,为你父亲,也为你,复仇。” 对于她这种说法,清溪只是淡淡回应:“自小起,我娘对我与兄长的期许有很多,可偏偏从来没有荣华富贵。我想,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或许会有此期许,但这样的期许从来不会出现在第一位。” 当时殷敏愣住了。 “若是要报复大成,又何必牵扯进西域各国。你以为刺杀琪琪娜,挑拨高蕃与乌兰图,西域各国便会战火重燃,大成便也会陷进来?然后呢?就凭你这几个人就能撼动整个王朝?” 殷敏张口要说话,清溪却没给她机会,继续道:“在你口中,我的祖父李源重情重义,为护前朝子嗣不惜背负叛逃骂名,也感谢世宗帝的知遇之恩,自归隐后从未想过做过丝毫对新朝不利之事;生父李临更是豁达通透,认为天下百姓尽安便好,从未动过利用自己的身份行任何危机他人生命之事的念头,也未记恨过自小有婚约的人另嫁他人,最后更是为了保护家人慷慨赴死。那么他所钟爱的妻子又怎会违背其志如你一般置千万人于水火?” 殷敏一时无言,最后给出的回答也只是:“所以他那般好,我只有更恨,为何不给他活路?” 清溪又想起这番对话,疲累感更甚。 她看得出殷敏执念深重,可仔细想想这红尘中人人都有所执,自己又何尝不是困在了心中的一方天地中。 可就算再心累不堪,她还是要极力维护自己所认为的天地大道。 所以如今单枪匹马地她依然要斗智斗勇地坚持下去。 也不知北粟城内的罗九知不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 罗九此刻当然已然知晓。 实际上在清溪被挟持的第二日,王闯便上了门,虽不曾透露什么,但言语间的询问探究让他敏锐的意识到清溪的身份已然暴露并且应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王闯走后,他迅速采取了行动,联系苏江,但也未第一时间找到清溪的下落。 他心急如焚,万分后悔让其独自上路。 而不久后,北粟城内的老百姓皆得知刚登基不久的新帝即将巡查西北,会再次来到北粟。 这个消息令北粟城可谓一城欢腾,要知道就在几年前当时还是恒王爷的萧奕峥是与他们共守大成北境的战友,其在北粟人民的心中拥有极高的威望。 而他掌权不久出京的第一站便是北粟,那可是代表着在皇帝心中这片土地对他意义非凡啊。 更何况为了这一趟来北粟,皇帝可是取消了已然延迟了一年的宝鼎山祈福大典。 清溪得知此事时,殷敏已经带着她行至了临近北粟的汉海城。 这个地方不比北粟繁荣,阡陌交通也颇为艰难,平日里商客正常的出入关皆不会选择此处,因此出入关的检查也不比北粟严格。 这也正是殷敏选择此处出关的原因。 出乎殷敏预料的是,这一路清溪并未有任何反抗,不声不响的跟着他们走。 萧奕峥即将抵达北粟的消息也在汉海这座小城传遍了。 本打算即刻出关的殷敏听闻此消息,旋即改了主意,带着清溪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了。 她问:“你觉得他为什么来北粟?” 清溪沉默不语。 起初,她满心疑问,分析了所有的可能性,而其中有一项理由是她此刻既希望又不希望发生的:他为自己而来。 “会不会是因为你?”殷敏脸色肃然。 “我不知道。”清溪语气平和而诚恳。 殷敏看了她许久,开口道:“是或不是都没关系。” 这句话让清溪抬眸不解,眉头一紧。 “恐怕也是天意,既然来了,便做个了结吧。”殷敏嘴角含笑,语气沉稳。 清溪腾的一下起身:“你疯了不成?想自己送上门?就凭你,就凭这几个人?” “不还有你吗?” 清溪摇摇头:“我以为你懂:在国朝大政面前,个人根本不值一提。” “那你为何如此激动?” “我不是为了他,你想要赌的结果根本不可能发生;我是为了你,即便你不是我的生母,但你一定认识他们,趁着大错未铸成,活着不好吗?让跟着你的人活着不好吗?我可以和你走,我们一起出关。” 殷敏直直的看着她,清溪对自己的身份怀疑她第一次没有任何辩解。 半晌,她道:“不赌一赌又怎么知道?” 清溪轻轻合眼,又摇了摇头。 其实她知道自己再说多少都是徒劳。 “或者你现在便告诉我宝藏之地及如何开启,那么你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要不然我便只能去请教请教皇帝小子。”殷敏身子往前凑了凑,沉声道。 清溪讽刺一笑:“真真是愚蠢啊!我早就同你说过:那所谓的宝藏对你来说真的无用!” 见她依然不肯多说,殷敏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门而去。 清溪想应该是自以为是的与手下人商量什么去了。 她扶着座椅坐下,这才发现有些腿软。 你真的知道我还和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吗?你真的离我很近了吗? 她尽一时记不起他们是多久未见了? 此时的心情没有以为的起伏激荡,反倒是有些茫然。 几日后,当萧奕峥真的站在她面前时,她也是一时恍惚,犹如在梦中。 第203章:相见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皇帝巡视北粟的决定做的果断绝对,丝毫不顾大臣们以各种理由的劝诫,这引起了朝中老臣的不满。 满朝文武谁不知当初的恒王如今的皇帝是个善于纳谏,能反躬自省的人,故而更不理解此次的一意孤行。 “御史台措辞激烈,就差说陛下是刚愎自用的昏君了。裴相言语虽温和,但这脸色可难看的很。” 曾启道一脸焦急,向凌清松转述着众臣与萧奕峥据理力争的情形。 他继续道:“我也觉得不妥,这西北又没什么事,陛下为何如此大张旗鼓的要去?给出的理由也就是普通巡视,说是让豫老王爷在朝总领日常事务。他这登基不满一年,这个时候外出巡视不合适啊!此前为了选秀之事,提拔新官员之事,朝中老臣已然对他不满了,他就不顾忌顾忌?” “说是大张旗鼓也不尽然,就是闹得人尽皆知,但自己倒是轻骑简从的出发了,似是迫不及待一般,又惹了一身不是,什么不顾礼仪,不甚安全,诸如此类吧。对了,他此次还带了郭都知。” “还有,老谢也突然回了北粟,招呼也不打一声,是不是陛下让他先回去准备了?” 曾启道说了这半晌,见凌清松始终不言不语,直接走至他面前,不满道:“你倒是说话啊,怎么现在只领了太子太傅,就彻底不管前朝之事了?” 凌清松轻皱着眉,微微抬头,轻声问了句:“是啊,为甚?” 他这一句倒是让曾启道愣怔,直直的看着他。 清松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他登基近一年,几乎是不分昼夜的处理国事,提拔官员,调整机构,颁布政令,人人都道他勤政忘我,而在我看来他好似在将一年当十年用,为何?他既扶持年轻官员,也重用一众老臣,有意维持了两种力量的平衡,当然这样的碰撞平衡有利于诸事推成出新,各方妥协取得和谐共治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地放权,以求垂拱而治。对于一个刚刚登基的帝王而言,这样的操作也不太符合常理,而且以他智慧就看不出这样的局面固然有利,但若平衡不好最大的弊便是会引起党争,所以为何?如你所言,他登基不到一年,屡屡挑起朝中老臣的不满,为何?安平长公主一直待在苏江陪着七殿下,仅仅是公主自己的意愿吗?如若不是,又是为何?” 他一系列的询问让曾启道福至心灵般追加了一问:“你若这么说,我也问一问,他将你排除在了新旧之外,但又另外委以既不涉具体政务却又十分重要的任务,是不是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意图?” 凌清松赞赏的看着他,一副你小子出息了的表情:“说起来,天下尽知的“凌八策”也是他大力宣扬的结果,如今再细想恐怕并不仅仅是一石二鸟。”他说着忧思之色又重新浮现。 “你刚刚埋怨了一通,那么在你眼里,他还是那个可以带着国朝昌盛不息的帝王吗?”他旋即一问。 “那是自然,毫无疑问!”曾启道答的斩钉截铁,又追加了一句:“舍他其谁!” “纵然在珩儿一事上,你对他有深切的不满?” 听到清溪的名字,曾启道微顿,但还是坚定道:“那是两回事。” 清松再问:“远翼,若珩儿还活着,你会怎么做?” 曾启道再次愣怔,面色瞬间沉痛起来。 “就是字面意思,你会如何?”清松解释。 “当然是去见她。”曾启道声线暗哑起来。 “然后呢?” “自然是带她回来。”他顿了顿,深吸一气,满脸悔恨:“有些话,我憋了很久了……听到她命丧皇宫那刻,我便后悔了,恨不能时光倒回,恨不能回到当初……当初我就该义无反顾的带她走,不管她是否愿意,心里有谁,都没关系,最起码她能自在的活在这天地间。” 曾启道的伤痛无力尽显,让清松不忍哀叹 :“远翼啊……遗憾有时候也是圆满……” 曾启道心绪复杂,提到凌清溪,他便自顾自的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情绪里,也顾不上思考其他问题了。 清松接着喃喃道:“回来?回的来吗?珩儿又是否愿意回来?……义正词严,理智务实的不让我去,然自己却去了,怕是......” 他停在了这里,微微摇头。 半晌,曾启道似回过味来,不可置信的抬头凝视着凌清松,一脸震惊。 凌清松看着他,微微一笑,恢复了平日自在随意之态,似漫不经心的飘出一句:“世间奇事千千万,这最奇的是高座之上的人想走下来。” 此刻,北粟城则是一城喜气,准备迎接当今圣上。 殷敏将人分了两拨,一拨留在了北粟城外,随时做接应,一拨带着清溪潜进北粟。 对于这份胆量,清溪倒也佩服。 “北粟不是汉海城,进的来不一定出的去。” 殷敏说:“我有大图谋,自然便要冒大风险。北粟即便是铜墙铁壁,可我们还是进来了,现在便等着皇帝来吧。” 她也观察到北粟城一切如常,也没有明里暗里的找人的迹象。 “如此看来,他也不一定是为你而来了。” 清溪没有搭话。 殷敏又道:“不用动脑筋逃离,从现在起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而有些事你迟早要面对。” 清溪挑了挑眉,她是真想逃,但也真的逃不离。 殷敏看着她,没来由的说了句:“你被教养的很好。” 清溪疑惑的看着她。 “经历如此多的事,身份都没了,可还是愿意大江南北的折腾,没有颓废自弃,这很好。” 清溪没搭她的话,心道她为何要颓废自弃,是美景不够多还是美食不好吃? 萧奕峥提前三日进了北粟,打了一众迎接的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皇帝的御马一路驰骋直奔了谢府,随后御前统领赵信也进了城。 接到消息的上下官员纷纷前往谢府面圣,都嘀咕着这朝廷给的时间本就是快马加鞭满打满算的时间,怎的天子不用睡觉?尽然提前三日到了。 然而他们中的大部分并没有见到天子,天子口谕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只当他人不在北粟。 萧奕峥只见了曾济,王闯和北粟一罗姓布衣商户,而后便直接去了南归山的棠棣园。 当夜,一小队丹答人在谢植的带领下进了城,汇合了赵信带的三四人精锐小部队,直奔城郊一废弃的农户屋前。 这一队人马闯进屋内,打斗声顿起,但好似也在须臾间,打斗声骤停,这本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 众人闯入屋内时,清溪一眼便认出了赵信。 赵信带的人目标明确,直向她而来,身旁的殷敏似乎还在懵怔状态,没有反映过来。 瞬间,清溪已经被众人单独围在了中间。 清溪眼眸一扫,见还有丹答人,一时不解。 就在这一疑一惑间,殷敏几人已然被控制住。 而被控制的殷敏此时却镇定了下来,看向三步之外被包围保护的清溪,嘴角微微上扬,尽然有了笑意。 “夫人,属下先护您出去。”赵信的声音有些发颤。 进屋时虽一眼认出了她,但毕竟是“死而复生”之事,亲眼见到人,他心中多少有些震荡。 而跟着他的人皆不知清溪的真实身份,他们只是完成上面的任务。 赵信说完便做了请的姿势,清溪便也只能提步向外走去。 她原想萧奕峥此刻应在北粟城内等着她,这一路还要走上一阵,好让她铺垫一下再见他的心情,再好好想想这以后该如何。 她被众人圈围保护刚步出屋门时,乍然听到了追尘的嘶鸣 声。 她脚步一顿,心尖一紧,没错,是追尘! 她陡然寻声望去,追尘踢着前蹄,似要迫不及待的向她而来,又是一声嘶鸣。 追尘应也是认出了她吧。 追尘是他的座骑,是他已然来了吗? 她眸光一顿,竟有些不敢再往上移,头脑中一阵轰鸣,压抑不住的眩晕之感骤然袭来,腿脚开始不自控的虚软,眸光中看着一人正在向自己奔来,像是在做梦一般,明明知道来人是谁,但就是看不清,他又似跑了很久,但就是靠不近。清溪眼睛越来越睁不开,身子直直的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她听到恍若隔世的那声:“阿珩……” 清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苏江欢声笑语的玉兰谷,外祖父母,爹娘,哥哥,月影皆是眉开眼笑,彼此谈天说地,却没有一个人搭理自己。 她很着急,拼命的唤着他们,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你已不属于这里,回宫去。 她大喊着不要,不回去,不能回去,不愿回去…… 她感觉手被攥紧,拉着她脱离梦境,于是也挥动着手,想要摆脱这股力量。 “阿珩……莫伤了自己……”温柔而深情的呼唤让她停了挣扎,又陷入了昏睡中。 “陛下,人带来了。”屋外,赵信请示。 萧奕峥看着清溪的睡颜,说了声:“进来吧。” ~~~~~~~~~~~~~~~~~~ 终于啊,男女主分离这么久,终于让他们重逢了。 . 第204章:当年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殷敏被赵信领着走进屋内。 她双手被缚,可精气神倒是未有折损。 “跪下。”赵信低语呵斥。 殷敏还未有所反映,就听见萧奕峥从右边寝室传来:“莫要聒噪!” 赵信嘴一憋,暗骂自己多嘴,怎就不想想这屋内还有他们沉睡未醒的“王妃”,接着又腹诽道自家主子怕吵醒人就别将人唤到这间屋来啊。 殷敏抬眼,向右望去,隔着一道门,冷声道:“是得好好看看,看看你们萧家人是怎么对待她的!” 萧奕峥闻此言,双手紧紧成拳。 清溪脸上留下的每一缕风霜,心头染上的每一存尘埃,都让他身心俱痛,但看到她还真实的活着,又能让他久被刀刀凌迟的心伤消弭殆尽。 他将锦被向上提了提,起身,放下帷帐,转身,步出寝室,轻轻关上门,走至上座,冷肃了脸,直视着眼前的人。 殷敏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惧色,眼神中还有着不加掩饰的仇恨之意。 “你掳走她,只这一点,便是死罪。”萧奕峥声音低沉,杀气凌厉。“今日,朕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殷敏冷笑一声,闭口不言。 屋外又传来禀报:“陛下,郭都知来了。” 赵信前去开门,迎进郭瑞后,自己便退了出去。 郭瑞进屋行礼后,便打量起了殷敏,平静道:“不想真的是你!夫人,多年未见,苍老不少。”.. 殷敏自郭瑞进屋起,脸色便起了变化,再闻这一句,略略低头,回了句:“您可安好?” 萧奕峥缓缓坐下,并无意打搅眼前的故人叙旧。 此刻,他对两人的熟络并不显讶异。 此前萧奕峥执意要西行,此事在朝中闹的沸沸扬扬,引起朝中大臣不满,曾启道私自去盛陵请郭瑞出面,想请他劝劝一意孤行的皇帝。 服侍过一代君王多年的郭瑞敏锐的觉察到此事背后必有大图谋,于是毫不犹豫地进宫面圣。 他踏进养心殿,萧奕峥已无心瞒他,坦白直接的告诉他此行北粟的原因。 萧奕峥说:“北粟八百里加急的密信,那王闯将最快掌握的掠走清溪之人的基本情况传回来了,绝不是普通的掳劫,我不能不去。” 对于凌清溪还活着的这件事,郭瑞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讶,反倒是要求看了密信,随后便道:“臣与陛下同往。” 还未等萧奕峥多问。 他便简单直接道:“或许掳走王妃之人,臣认识。” “当年,老夫让夫人永远别回大成,夫人并未遵守诺言。”郭瑞叹气道。 “当年您手下留情,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正如仇恨也一刻不敢忘。”殷敏回道。 郭瑞摇了摇头,沉吟半晌,缓缓道:“我亦时半截入土之人,有些话,也不得不说细说分明,想来先帝与孝懿皇后应是不会怪罪。” 殷敏微微皱眉。 “夫人以为,若是没有先皇的吩咐,老夫有何胆量放夫人一条生路?” 殷敏眸光一聚,一脸不可思议。 郭瑞平静的看着她,继续道:“想来夫人是绝对不会相信,被你们处心积虑刺杀的帝王会放了你,这是万万不可理解永不发生之事,对吧?”他顿了顿,肯定道:“但它偏偏发生了。” “难道不是因为往日公子对您有恩?”殷敏明显急了。 郭瑞摇头道:“老夫从未见过夫人口中的公子,李临。” 殷敏脚步有些不稳,稍稍退了一步,片刻怔然,极其不解道:“为什么?这不可能!” “因为这是娘娘的遗愿,她弥留之际让先皇一定要答应她放过你们,不要追杀清算,让你们平安出关。即便先皇多么想把你们碎尸万段,他也不会违背娘娘的遗愿。”郭瑞说到此时,才显出情绪 ,略带怨恨的情绪。“但是若是让你们知道是皇帝放了你,传出去便是大事,皇权威严何在,大成威严何在!文武百官的口诛笔伐,先皇又要如何去面对,如何解释?他根本解释不了,又如何去维护娘娘的后世名誉?哎!”他又深深一叹,平复了情绪,继续道:“这么隐秘的事便也这么去办。不瞒夫人说,当年我去见你,送你出尚都,心中所怀的悲愤仇恨不比你此刻少半分,你们先要杀先皇,后又错杀了娘娘,我当时甚至动了背着先皇手刃你的想法,可还是要虚情假意的送你出城。” 高座之上的萧奕峥缓缓闭眼,深深呼吸,郭瑞这一路已经将这段往事说给他听过,听第二遍的他依然要奋力压抑心头的激烈情绪。 “这件事啊,这世上恐怕现在只我一人知晓了。岁月浮沉,万事悠悠,如今老夫可平静以待任何人,包括夫人,本想带走那些个隐秘故事,但夫人违背诺言,如今再犯大错,想来还是要将恩怨终结了断的好。” 他跟着萧辙多年,所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秘密,他统统都知道。 殷敏又向后退了一步,似乎面前有着洪水猛兽向她袭来,而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萧奕峥低沉开口,威严道:“郭都知当年并没有随行去乐游源,当日在乐游源的人如今只剩下你,大致的事情朕也了解,但仍想听你细细说来。” 殷敏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迟迟未开口。 郭瑞上前一步,语重心长道:“当日你们害了娘娘,而娘娘却依然要保住你,夫人自诩恩怨分明,现在只是说出实情而已。” 萧奕峥紧接道:“你以为朕没有办法让你开口吗?你应该发现了今日缉拿你的人有丹答人,朕已然查到你们在高蕃行刺琪琪娜之事,也将此情况告知了丹答,朕能让他们参与此次行动,也可以让他们直接带走跟着你的那些人,你应该清楚在大成他们就算是死但最起码会有全尸,带去丹答可就不一定了。” 殷敏忽的抬头,眼中恨意又起。 “夫人!”郭瑞焦急一唤。 她又转头看着郭瑞,想着郭瑞刚刚道出的真相,脸上神色如天人交战一般,但终是败下阵来。 她闭了闭眼,缓缓开口道:“十几年了,恍如昨日。” 她本是清溪生母的侍女,一直唤其生父李临为公子,除此之外,她也是前朝大臣的后代。 “公子是那般霁月光风之人,从未有过利用身份秘密行事的心思,他隐姓埋名无比希望天下无乱,夫人娴静温雅,跟着公子吃苦受累,也从未有半句怨言。公子坠崖自尽后,我们护送着夫人和小主逃命,夫人新产,又逢巨变,没多久也跟着去了。为了小主的安全,我们只得秘密的将她送至了苏江。” 殷敏抬眸看向萧奕峥,重复道:“当年,是我们将清溪送到了陈家。” 李临夫妇相继离世后,他们一直近身跟随的人也分散隐于了市井。 他们这些人对于李临,对于前朝,是有着坚定的追随信念的,但势单力薄,也成不了什么事。 “直到十几年前,我姐姐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在留心园当值的侍从。她一直思慕公子,为公子复仇的执念深植于心,自然也恨可以说是爱上世仇抛弃公子的你的母亲,赵素华。所以她想到一个冒险之计。她给住在留心园的赵素华秘密传信,说之人计划刺杀皇帝,望她相助以报国仇。赵素华已经深居简出多年,于苏江失联也多年,她无从判断消息真假,也害怕她充满感情和愧疚的陈家也牵扯其中,又怕留心园内还有我们的人躲在暗处,种种的顾虑牵念让她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萧辙。我想她在那日提出去乐游源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因为此前不久,乐游源上发生过一起刺杀朝中官员事件,也是仇家寻仇。她或许是想借此提醒皇帝,又或许想着皇帝出现,乐游源众人规避,他们离开留心 园,又无人追随,她可以将这些事说给萧辙听。但也就是这个决定,让她丧了命。” 萧奕峥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你们该死!” 这低吼从心而发,一字一泣血。 殷敏仿若未闻一般,继续说着:“姐姐的打算我一直反对,但亲人不可离,既然再怎么也劝不了,便只能刀山火海的跟随了。其实,我们只有两人,事实上知道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姐姐之所以会给赵素华传那样的讯息,其实是想让她慌乱,那么皇帝去留心园的次数便会多,我们总能找到机会,所以我们是时时刻刻盯着留心园的。但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及时,他们出了乐游源,我们自然想法设法的要进入乐游源。对大多数人来说躲过禁军的巡查戒严或许难如登天,但对于时刻处于逃命中的我们来说翻岩走壁并不难。” 她顿了顿,眼神似乎看向了虚空,悠远而漫长,复又道:“我至今都记得,当我们站在萧辙和赵素华面前时,他们虽有惊讶但依然镇定,却有帝后应有之风范。姐姐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因为站在远处的禁军统领已经风一般的飞来。于是,她拔刀便向萧辙刺去......” 第205章:分歧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殷敏收回眼神,看向萧奕峥:“千钧一发之际,是你母亲挡在了你父亲前面。那一剑,力道之大,直刺心窝。姐姐也没想到剑刺中的会是你的母亲。她即便恨你母亲抛弃公子,认贼为夫,但从未想过要伤害她,毕竟她是前太子之后。剑刺下去的那一刻,当时禁军统领的一脚已然向姐姐飞去。而我站在不远处,也准备加入战斗,姐姐一声大喝,让我快跑。随后便起身飞身向我而来,护我一路推退至一绝壁处。她似乎想都未想,拔出身藏的短刀,捅入自己的腹部,而后,再喝一声,你若不走,我做鬼不安,用力将我推向了深谷。” 她停下,深吸一气,眼内渐渐充盈满复杂而无法派遣的情绪。 “决定做这件事本就没想过会全身而退,坠谷时,我满眼都是崖上层层叠叠的官兵。我知道就算逃得了此刻,也逃不了太久,搜谷的官兵随后便至,而逃出了乐游源,也逃不出尚都城。果然,我连乐游原都未走出去就被抓了。”她说着将眼光移向了郭瑞:“后来便见到了郭都知。” “就这么简单,只你二人?”萧奕峥的语气毫不掩饰杀气。 殷敏轻哼一声:“能有多复杂?事到如今,我还能隐瞒什么?你们这些人整日了勾心斗角,想来在你们眼中,简单之事也会生出千万复杂。” “那你们这些人呢?翻云覆雨,挟持胁迫,妄图挑起战端,陷无辜之百姓于水火!” 萧奕峥低沉的嗓音里似有千军万马。 郭瑞接话问:“老夫不明白,夫人如此执念想要回复往昔,但如今圣上其实也流淌的前朝的血液,那么夫人所求为何呢?” 殷敏表情一滞,短短一瞬,后恢复坦然。 “夫人在关外多年,相安无事,缘何如今才又开始搅动风云?跟着夫人的人应是不知夫人身份,他们可不会有夫人心中执念。但也应明白所做之事,后果严重,若无重利相诱,断不会跟,着出生入死,如今夫人身后定然有人。”郭瑞说的斩钉截铁。 殷敏只平静道:“没有!只是本以为清溪那孩子葬生皇宫,她是公子留下的唯一骨血。我便恨意又起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见到她,便顺理成章的想要得到更多,倒也未想过长久之计,如此而已。”顿了顿,她看向萧奕峥,眼神不再锐利,继续道:“跟着我的那些人皆是孤儿,他们的家人皆死于这些年丹答挑起的西域各国冲突中。如今被抓,自然无生机,只求不将他们送给丹答人。” “你没有资格求什么!”萧奕峥回的也果断干脆。 郭瑞上前一步,急忙道:“夫人若是交待身后之人,陛下或可网开一面。” 殷敏无所谓般的笑了笑:“都知不必白费心思,没有之人从何交待起。” 萧奕峥抬手阻止了还想说些什么的郭瑞:“朕想知道的事迟早会知道。今日,朕只想知道多年前的旧事,仅此而已。” 殷敏的目光越发柔和了几分,再开口时倒是有些语重心长之意:“早前本就该自我了结,然总要见一面,有些话总要说一说。” 萧奕峥微微颔首,等着她的下文。 “李家可以说为了前朝为了大成甚至是为了这天下,皆付出很多。清溪是公子的唯一骨血,她死而复生的背后定然又是皇权的无情倾轧。躲过一次劫难已是她幸运,我逼她道出秘密也有内疚,如今这最后之话便是:不能再让她卷入生杀予夺的斗争之中。” 萧奕峥看着她一脸无甚再说的表情,挥了挥手,唤人将她带了出去。 待她走后,郭瑞焦急道:“陛下,若是不问出幕后之人,便又要生出无数后患。” “此事并不难查,都知莫忧心,今日都累了,先去休息吧。” 郭瑞走后,萧奕峥转眸看向了右边内屋的房门,缓缓起身,慢慢走近,却停在了一步开外,没有再动。 也不知过了 多久,房门吱呀一声响。 他定眸,眼前的门被缓缓打开,刚刚看了很久却不觉真实的脸现下闯入眼眸。 苍白清瘦的脸,专注而复杂的目光,嘴角忽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笑意,接着是魂牵梦绕的细语:“澄湛,许久未见。” “恍若隔世。”他轻轻吐出一句。 相望半晌,两人竟都从双方眼中看出了泪来,终是萧奕峥上前一步将清溪抱入怀中。 他的双臂越收越紧,仿佛眼前的人是他在这世间唯一能抓住的珍宝,万劫不能让,万死不能放。 清溪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温言道:“你弄疼我了。” 他这场一点点的松了力道,目光再次凝在清溪的脸上。 自苏江一别,他们已分离三年了,隔了千山万水,甚至隔了生死沧桑。 清溪嘴角始终含笑,淡淡道出一句:“你不该来。” 萧奕峥深吸一气,将她的大氅拢紧了些,也只回了句:“你不该走。”顿了顿,他又道:“你虽失约,我却不能。” 他说的清冷生硬,没有半分的柔情蜜意。 清溪微愣,瞬间明白他指的是他们之间生死相随的誓约,见他减减冷下来的表情,娇柔问:“在怪我?还是......恨我?” 萧奕峥出乎意料的坚定点头:“怪过,也恨过,恨的夜夜不能寐,恨六腑都生疼,恨的.......” 他的话未说完,清溪的手已经覆在了他唇上:“别说了,再说下去,恨的地动山摇了。” 萧奕峥握紧她的手,挪开,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 清溪收了笑意,深深的看着他,问:“知道我离开的原因吗?” “能猜度出大概。” 他将自己如何发现她并未葬生火海过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他道:“若不是此次发生了意外,我会忍住暂时不来找你,让你可四海的游遍。” “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带你回尚都,回宫!” “以什么身份?” 萧奕峥微愣。 清溪继续道:“凌清溪已死,你准备让我已什么身份回去?皇室,从未有死而复生之事。在皇家,这不是美谈,是光怪陆离,是无休无止不断演变走样的秘辛,是有损天家威严的不可言说,是满朝文武绝不会接受的怪力乱神。你要让我怎么回去?回去后又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中?而你,不再是有父兄庇护肆意任性的恒王殿下,是万民仰赖的天子,一言一行皆不能单纯的出于本心。你有想过吗?” 萧奕峥皱眉不语。 “那么你想让我换个身份随你进宫?”看着萧奕峥又皱了下眉,清溪斩钉截铁道:“想都别想!” 萧奕峥眼神一顿,似乎讶异于她如此果决的态度。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世了。”清溪问。 萧奕峥点头。 清溪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我一出生就已然换了一个身份了,我不想再换一次。凌家于我,泰山之重,我不能再换一次。” 萧奕峥的眉毛越凝越紧,似乎半晌才明白她说了这么多的言外之意:“你不愿与我回去!”. 清溪轻叹一声,面露难色,但终究缓缓开口:“凌清溪回不去了......” “为什么?”萧奕峥当下有些茫然,而刚刚清溪所说的那些理由在他看来似乎仿若未闻,又或者他根本不认为那是她不能回去的理由。 “你明明听的很清楚,还要我重复一遍吗?”清溪微微一笑。 萧奕峥满脸不解,退后两步,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未站稳。 “这些都不是理由,你只是单纯的不愿同我回去,对不对?”他执拗神情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哀色。“你走了一次,还想丢下我第二次,对不对?这自由之 身确实比与我同行更可贵,对不对?” 这一连三问让清溪有些无所适从,但她也倔强的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你如此说,是在伤我的心。” “可你也在伤我的心!”萧奕峥怒吼一句,双眼泛红。 他理解也包容她向往大千世界之心,但从未料到他前来接她,她会不愿意随他走。 他的这声怒吼,让清溪通声一震,一时怔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震怒之色,从未有过的震怒之色。 她眨巴着眼睛,轻轻道:“天子一怒吗?所以做了皇帝,脾气也大了?” 萧奕峥吼完便看到她似透出委屈的怔然表情,再听到这么一句,哪还受得了,急忙上前抱住她,温言轻语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态了。阿珩,你一定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你一定不明白......你怎么能不回去呢?” 清溪听着他的低语,心尖生疼,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咽了下去。 她轻轻推开他的怀抱,只道:“先不谈这个问题,如今我想问你如何处置拿下的人。刚刚你们的谈话,我基本也听了七七八八。” “殷敏,杀!其他人,自有法度。” 第206章:宝藏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绣眉紧蹙,微微摇了摇头。 萧奕峥上前拢紧她披在外的大氅,放柔了声音道:“先躺回去吧,别着了风寒。” 见她并无反映,又边扶着她坐下边小心翼翼的问:“你似乎不赞同如此处理此事?是因为殷敏?” 清溪再次摇了摇头,低沉道:“本应如此处理,谁也不冤枉,更何况......”她顿了声,抬眸看向萧奕峥。更何况她曾经参与刺杀了他的父母。然而这番话她咽了下去,只道:“只是到底与我有所牵扯,若说这心理毫无波澜,倒是假话了,有的是深深的无奈和可悲。” 萧奕峥在其身边坐下,看着她还略显苍白的脸庞,心中又是一痛,温言道:“不用为了他人的错而自伤。” 清溪垂眸点头,亦不言语。 “能与我说说离开尚都后,你都经历了什么吗?”萧奕峥低低问道。 “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认识了很多人,我很好,一直很好,你不用担心的。”清溪只这一句带过了所有。 “我怎能不担心呢!”萧奕峥接话便道。 清溪从他这一句中竟听出了老父亲的担心之感,不觉嘴角微扬了些。 萧奕峥见她如此,思及刚刚两人之间不大不小的冲突,也不愿多纠缠此事,默了会才道:“只要你觉得好便是好的。” 清溪又问了京中众人的情况,得到安好的消息后,又问:“王闯被你派来北粟,真的只是为了马政一事吗?” “朝中政事,百姓福祉,我岂会不顾,他来自是为了这个事。” 听闻此言,清溪眉头稍稍一松。 萧奕峥踌躇着道:“只不过,我确也存了私心,他认识你,着他到此地,也是想暗中寻着你留意动向。” 对此安排,清溪此时也并不意外。 她将北粟的罗九一干人等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她抬眸郑重的看向萧奕峥,问:“此前,我回到尚都进宫前,我将龙凤佩埋在了长丰镖局里那颗大槐树下,无人知晓。” 她突然提起了龙凤佩,这让萧奕峥脸色微凝,满含柔情的眼眸里流出些微的探究。 清溪深吸一气,沉声道:“殷敏劫持我是为了事关龙凤佩的宝藏。而关于宝藏一事,你定然也知晓,对吧?” 萧奕峥点了点头。 陈籍向清溪道出其身世和宝藏一事时萧奕峥已然回到了尚都,但江练和李涵皆在场,他们后来私下都向他叙述过此事。 清溪颔首继续道:“龙凤相遇的威力与其说落实在号之上不如说事关一批宝藏。” “是。”萧奕峥毫无犹豫的赞同。 所谓号,时隔多年,所又真的能号令多少人呢? 但宝藏就不一样了,俗语有云: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了宝藏,能做的事自然也就多了。 “我知道你回尚都前也来了北粟并且去了棠棣园。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应该也是为了此事。”他继续笃定道。 “棠棣园中的温泉池内有一处凹槽,其形状就是龙凤佩的模样。”清溪直截了当道。 萧奕峥轻皱眉,旋即显出了然之态:“难怪温泉池子的形状也似龙凤。” 清溪道:“当年世宗皇帝与前朝太子便是在棠棣园密谈的。我能想到那里并不难。此前我一直有个疑问,龙凤佩无论象征着什么,说到底皆是死物,缘何非得你我持有才能发挥力量,先人们就没有想过这两枚玉佩落入他人之手也会坏事吗?” “想来是因为此事天下无几人知,即便落入他人之手,能完全了解内情正确使用也很困难,再加上所谓的宝藏恐怕并不是如世人浅薄理解的那样?并不是两枚玉佩就能轻易获取的。”萧奕峥试探道。 “没错,我也想到了这一层,但龙凤佩直接放入凹槽内并不能开启机关 。” “哦?”萧奕峥疑惑出声。 “但我却打开了它。” 清溪的话,前后矛盾,但萧奕峥首先的问的却不是那宝藏是什么,而是:“阿珩是怎么做到的?” 清溪的脸突然红了,声音更低道:“我当时发现凹槽出似有些血印......” “血印?哪里来的。”萧奕峥又疑惑了。 清溪轻咳了一声,本想带过这一茬,突然听到萧奕峥恍然大悟的一声:“我知道了。” 她觉得耳朵发烫。 而萧奕峥思及他们在棠棣园内那一夜,又说出这么一句后,顿觉得屋内空气闷热,颇有些不自在,又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莽撞了。 万人之上,一言九鼎,沉重冷静的他,竟然此刻觉得非常无措。 他也轻咳着,把自己的神思拼命拉回来,努力正言道:“你的意思是说:打开机关除了龙凤佩,还需要你的血?” 清溪再抬头时已是一脸坦然:“我将龙凤佩放入凹槽发现周遭并没有任何变化时,本以为这个凹槽也是个幌子,可仔细再看,有血印之处,玉佩似乎贴合的更紧,这个发现倒是让我惊奇。但上面黏上的血只是一点,我便咬破了手指,将凹槽涂了一遍,再将玉佩放入,果然凹槽出分开了一个缝隙,温泉水灌入后,排出了一个小竹筒,并没有什么宝藏。” 萧奕峥专注的听着,只是点了点头。 他对于宝藏本身其实并不感兴趣,他从来不认为单纯的一笔宝藏可以左右王朝的兴替。 “竹筒内有两张纸,一张是前朝太子的手书,一张是标注金矿的舆图。” 清溪轻柔的话语却让萧奕峥陡然一惊:“什么?” 他听到的可是比宝藏更让他震惊之事啊。 “嗯,手书写的是他与世宗皇帝在棠棣园应承之事,舆图标注的金矿所在地我推测应该是前朝留下的堪舆结果。”清溪还是平静的叙述着。 “应承了何事?” “简单来说便是:倘若萧家皇朝不能使天下安稳,百姓安定,那么便自主让位,让赵氏子孙承接。” 萧奕峥睁圆了眼睛,这是什么个说法? 他听到了闻所未闻之事! 一个即将彻底手握天下的帝王或许有那份让所有人永远诚服的信心壮志,但断断不会许下这样的诺言。 清溪看出了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只淡淡道:“是真的。洛京上清宫九思殿内宝座之下的暗格内便藏着的是世宗皇帝亲手写下的那份承诺!” “什么?”萧奕峥腾的起身,又刷的坐下,此事对他的震动太大,内心波涛汹涌,久久不言。 清溪轻呼一气,她最初发现这个秘密之时,也是如他一般震荡,随着岁月流逝,她独自一任保守着这个秘密,常常思索琢磨,如今却有了历久弥新的体悟。 “我想无论是当时的太子还是世宗帝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份承诺会真的颠覆一个王朝,而这份承诺应该是当时太子甘愿赴死的条件。他要的是有这样一把利剑悬在新朝皇室子孙的头上,才能使他们更加勤勉为天下谋;而世宗帝有这份气魄应下此诺,他的目的与太子是一样的;而在太子赴死后,他完全可以不用再留下自己手书的诏书,但他没有毁掉,依旧按照约定将这份诏书封在了上清宫,君子一诺,重如泰山。他们两人,都担得起帝王二字!” 萧奕峥静静听着,再低低开口:“原来如此。所以上清宫藏着皇朝最大的秘密一事,似乎一直未避讳过此后的新帝与太后,这恐怕也是皇爷爷的有意为之,他若是想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易如反掌,但他没有,因为他也需要这边悬在子孙后代脑袋之上的这把利剑。只不过大家都无法打开这秘密,也不知道具体为何!” “上清宫本也是前朝旧宫,九思殿下的暗格也需要龙凤佩去打开 。我想世宗帝手书的那份诏书就是当年我的祖父李源将军随着世宗帝回到洛京时放进去的,此后再未打开过,因为那时龙凤佩皆在我祖父身上。” 萧奕峥点头:“所以现在这两份手书以及舆图都在尚都长丰的那颗大槐树下?” 清溪摇头:“他们如今都还在九思殿内,当日我根本不是为了取出诏书,而是为了放入另两样物件,不过仙逝的太后和先帝皆以为我将秘密取出罢了。” 萧奕峥了然点头:“阿珩最是机敏的。” 在谈论如此大事之事,听他夸上这么一句,清溪一时微愣,她眼眸一转,又赶紧道:“听闻前朝太子对机关建筑一类事物甚为感兴趣,想来这些都是他的设计。我想棠棣园内凹槽他应是涂了某种药粉可以凝固某种特定的血液使得玉佩能完全嵌入槽内从而打开机关,赵李两家后人的血应是都可以的,所以他才要将龙凤佩传至赵李后人的手中。”. “若不是天下大势已去,他应该也是一位明君。” “你不要忘了,他也是你的外祖父。”清溪提醒道。 “是啊。祖父,外祖父,父亲,兄长,都没有愧对皇家的身份。” 第207章:地动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抬眸看向萧奕峥。 此刻他神色中坚毅高贵的帝王之气似乎与生俱来,透着天下尽入我眼的自信沉着。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当初的决定,她深信,自己心系之人能够成为后世称颂的盛世明君。 “如此说来,若说是这秘密与宝藏有什么联系便是前朝皇室留下的那标注金矿的舆图了。”萧奕峥了然道。 清溪收起思绪,点了点头。“所以,相信什么宝藏之说的多么可悲。开采金矿,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是朝廷才能主持之事,即便知道了,又有何用!” 萧奕峥频频点头,而眼前的烛火此刻却晃动的厉害,他正思量着是否是连日赶路疲劳所致的眼花,身后的博古架也晃动出声。 清溪刷的起身,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萧奕峥一把揽入怀里:“是地动!” 说着,他便大力拥着她急促向门外跑,周边瞬间想起了东西掉落四散及门窗吱呀摆动的声音。 脚下的大地在剧烈晃动,耳边瞬间人身鼎沸。 “地动了,地动了......“ “全部出来,快点……” “陛下,快保护陛下......” 萧奕峥拥着清溪踹门而出时,门口的守卫正预破门而入。 赵信与郭瑞两人也是急匆匆的赶至,后面跟着一队飞奔而来的人。 清溪见此情形,退离他的怀抱,迅速带上风帽,站在了萧奕峥的身后。 萧奕峥旋即迅速拉起拉的手,攥紧后方才看向众人。 “陛下没事吧?”赵信急问。 萧奕峥摇头,四周一看,屋外已然烛火通明,此刻院中聚集的人见皇帝出现,虽都噤声不敢再言,但皆是看得出慌张不安。 而周围的一切依然在晃动。 萧奕峥深锁眉头,低沉开口:“先去召集院里的人至空旷处,看看有没有人受伤,都别慌!” 听着皇帝沉稳的语气,众人的脸色似乎也镇定下来。 “安排人看管好殷敏一伙人,别乱!” “是。”赵信领命去安排众多事宜。 郭瑞对着身边的侍卫道:“先去搬了桌椅来让陛下休息......” “不用。”萧奕峥利落开口打断郭瑞的话:“朕与大家先一齐站着即可,不用麻烦了。” “陛下,即便地动过去,这损坏房屋都需仔细检查,需要时间吶。“郭瑞提醒道,随后看了眼其身后的清溪,意思是您不顾自己定然也要顾顾您这心上之人吧。 “我亦无妨。”清溪在萧奕峥转头看向自己时果断道。 其余众人皆不知清溪的真实身份,但傻子也都能看出其与皇帝关系不一般。 “如此剧烈的地动,对北粟城,对周边地区,都是灾难,损失还不知如何惨烈。”萧奕峥忧心道,“我不会在此久留,天明后我们就进城去。” 清溪这时才笃定如今自己所在之地是棠棣园。 她点了点头,顺从萧奕峥的一切安排,绝不能因为自己浪费救灾的一分一秒。 说话间,这一波地动渐渐平息。 赵信及派出去检查各屋情况的人陆续回来汇报。 好在棠棣园内房屋建筑虽有坍塌破损严重的,但只有少数人员受了伤。 赵信说殷敏那伙人都无事,安排了专人看管,随后又带着众人去救治伤者,清理杂物。 萧奕峥这才吩咐两个侍卫去搬了三张椅子到院中,让清溪和郭瑞都坐着等。 “也不知稍后会不会还有动静,暂时大家都别回屋休息。都知年纪大了,坐下歇歇吧。” 郭瑞还想推辞推辞,却见清溪没有片刻犹豫的坐下了。“都知,坐吧。”她嘴角带笑,语气淡定,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泰然。 郭瑞瞧着她,眼神微眯, 心道其已然有着一朝之后应有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了。 这一夜,又起了两三次不太剧烈的地动,快天明时,谢长信带着一队人马上山到了棠棣园护圣驾。 “北粟各级官员已经在城内救灾,曾将军也带着西北军在城内帮忙,兄长和曾将军很是担心陛下安危,但两人此刻都走不开,就派末将前来护驾,但夜间山路难走,又因地动多处道路被树木山石阻塞,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责罚。” 谢长信见萧奕峥无恙,已然心定不少。这一路心惊胆战的就怕尊有个好歹。 “城中情况如何?”萧奕峥此刻最关心的是此事。 “臣一路出城而来,看到的情况不容乐观。” 萧奕峥脸色一沉,清溪听言眉头一皱,郭瑞亦是轻叹出声。 萧奕峥默了半晌,才道:“朕无事,谢将军辛苦了。天也快亮了,朕即刻随将军下山进城。” 谢长信倒也未多劝,领命便在一旁等候。 萧奕峥转身便对清溪道:“山路难走,你与都知先留在这里,赵信负责你们的安全,我一人下山,待城中情况稳定后,再上山来接你。” 清溪略显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裹的严实,谢长信也未认出她,只是万分讶异于皇帝与这女子说话时的语气与用词。皇帝竟还将御前统领留下保护她。 他想起那位曾在北粟留下风华美名的已故恒王妃。 世人皆道皇帝深情,发妻死后,一直未娶,如今更是不愿选秀立后,可如今看来,朝中这些消息也不能尽信。 萧奕峥走后,清溪一直安静的待在棠棣园内。 棠棣园并不大,整个园子的打扫整理并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她让赵信下山回到萧奕峥身边,赵信只有一句:“陛下让我护住您。” 她叹了一气:“是啊,他如今是皇帝了,抗旨不遵可不行。” 赵信皱了眉,踌躇了会,还是跪下道:“王妃,臣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若有犯上之处,臣愿领罚。” 清溪看着他,默了会,缓缓道:“说吧,想来你也是憋了很久了。” “自您离开后,陛下他没有一日好过过。”赵信抬头便是***的这一句。 “您是否还记得此前他中过七杀之毒,为了不进一步的伤身才没有服用丹答人调配的解药,而是选择慢慢调养去毒,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起初,他不肯接受您的离去,用忙碌麻痹自己,用伤身逃避伤心,如此熬着自己便落下了头疾,太医们说他需要休息,需要静养,当时他还能听劝。登基后,更是忙碌,直到有了您的些许消息,他便再不听什么静养休息之言了,日以继夜的忙碌,吩咐太医用了霸道的药方遏制他的头疾疼痛,但是这些霸道之药于他的身体终究有损啊,特别是他的那点七杀余毒在这样用药用量之下有了非但未解反是有了加重的迹象。”.. “什么?”清溪听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惊问出口。 赵信点头:“是的,陛下最近右肩伤口出有了泛紫黑的颜色。我亦是无意中发现的,陛下平时不让人贴身伺候,故而知道的人恐怕只有我。他劝过陛下,他只让我严守此事不得道于第二人。今日我便是抗旨了,此后天子震怒,赵信一人承担,但是臣恳请您多多顾念陛下,恒王府内,养心殿内,处处皆有您的画像,皆是陛下倾心之作,恐怕这普天之下也只有您可以让陛下爱惜身体了。”说完,他跪拜而下。 “他真真是太糊涂!”清溪咬牙声沉。 看着跪拜在自己身前的赵信,她起身上前想要扶起他。“起来吧,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 “谢王妃。”赵信声音轻颤,顺势起身。 清溪看着他,稍稍调整了下情绪,道:“你如今跪我已不合适,王妃这个称呼亦 不合时宜,哪还有什么恒王妃,唤我夫人即可。”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一跪,我刚刚没有阻拦,是因为你让月影伤心了。” 提到月影,赵信眼眸一转,露出些许错愕之色。 清溪此前通过罗九与苏江有消息互通,故而知道尚都城内的一些事情。她知道月影因为怨怪萧奕峥的关系,回了凌家,也不理赵信了。 “当日,我将月影交给你,便是望你在任何情况下都护她爱她,免她忧患恐惧。诚然,月影伤心回了凌家,这最该负责的人是我,在这件事上,我对不住她,亦对不住你。可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哪呢?” 赵信想开口说我想方设法去凌府可见不到人啊。 清溪却堵住了他的话:“你想说我去了呀,她不见我呀。若如此便能说你已然做到护她爱她,那这世间哪还有那么多的薄幸之人?见不到便要想方设法见到,见不到也要想方设法为她做些什么,让她能远离伤心难过。你有做吗?” 赵信刚开的口又紧紧闭上了,头不自知的微微低了低。 想来,他除了往凌府跑然后习惯性的被拒绝就真的未想过其他的办法。 “或许,你还认为,你做了该做的,于是便心安理得,为了这份心安理得,你还会继续这么重复着同样的事。” 赵信的头再低一分。 “赵信,我知道你对月影有心,可对于我来说,我希望你的这份心再多一点再满一些。” 第208章:无奈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在棠棣园逗留数日,期间关于此次地动的相关情况陆续传来。 地动波及范围以北粟为中心几乎覆盖了大成整个西北地区及临近的西域几国,而损失最为惨重的还是北粟极其周边乡县。 北粟的各级官员都在没日没夜的忙着救灾安置百姓之事,不敢有丝毫懈怠。朝廷从各地调拨的物资也陆续往北粟送。 他们的天子就在北粟坐镇,亦是不眠不休的安排督促诸多事宜;甚至是不顾众人处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反对亲自深入到了几个乡县查看情况。 他给清溪传过消息,让她先安心在棠棣园等他。 清溪提出让赵信回到萧奕峥身边,赵信说:“不敢欺瞒夫人,属下很想回到陛下身边,替陛下排忧解难,但是属下知道陛下不会允许,我若回去了,便是抗旨。更何况,陛下将夫人的安危交给属下,属下便是万死亦不能让夫人丝毫差失,保护夫人便是让陛下最安心的事。” 清溪点了点头,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殷敏也一直被看管在园内,她提出想再见清溪一面,清溪很明确的表示不愿再见。 在棠棣园内,她与郭瑞有了深入的交流。 应该说是郭瑞主动与她谈起了很多事。 他说:“高宗帝当日撮合陛下与您,纵然有很多考量,但也真的期待陛下与您能过成神仙眷侣。” 清溪淡淡一笑,默默点头。 “然而世事易变,如今这形势就是高宗皇帝也未曾料到.......” 清溪拢了拢衣领,抬眸平静的看向郭瑞道:“都知,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郭瑞轻轻搁下手中茶盏,缓缓道:“我离京时,凌少傅曾托老朽带句话给夫人。” “哥哥?”清溪眉间微蹙。 “凌少傅说,夫人嫁进王府时,他予你的承诺不可忘。” 清溪双眉锁的更紧。 只听郭瑞叹息一声,注视着她,蔼声道:“夫人聪慧,应该能猜度出令兄请老夫转达比话的深意。” 清溪眸光顿了顿,轻轻问了句:“郭翁是不是反对我回宫?” 一声郭翁唤的郭瑞脸上染上了笑意,再开口时,语气更加宽和温暖:“老夫的态度不重要,只是想将朝中之事说与夫人听。” 接着,他将朝中老臣与新锐一代的碰撞,萧奕峥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以及这一年多来其夙兴夜寐状态统统说了一遍。 末了,他道:“老夫跟随高宗帝多年,说句托大的话,先帝与陛下都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对于朝政,权谋,人心,老夫有着自信的判断,也超过朝中一般大臣。陛下如今行事太过激进,而他如此做的缘由想来是为了早日能皇位交与七殿下,早日与夫人团聚。” 清溪一直沉默的听着,但却越听越心惊。 “他糊涂了。”她声音发颤的说了四字。 郭瑞继续道:“想来陛下是为了能在短期内为朝廷选拔出可堪大任的人才,而最好还是能为国朝效力多年之人,那么通过创造机会竞争让大家使出全部能耐去争去表现便是捷径。然而国之栋梁成长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除了本身的素质之外更需要多少政务世事的锤炼造就;而这种捷径很容易演化成党争,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是,可他依然这么做,大概是觉得自己能拿捏好那个平衡吧……”清溪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冷静道:“还有……还有就是他或许也想通过这种方式将朝中心术不正之人尽快剔除出去并且在自己从那个位置上走下来之前一并改变他亲手缔造的局面,给小七留下最好的局面。” 郭瑞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但是,他错了。”清溪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人能说他可以完全掌控局面,江山社稷之事更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拿来豪赌。党争一起,于国于民,百害无利。 一国之君,凡事应以天下民众为先,怎可将自己私欲凌驾在诸事之上,他这样便是让我成为罪人。” 郭瑞脸色怔然,旋即浮上欣慰之色:“其实夫人有母仪天下之眼界胸襟。” 清溪却恍若未闻般继续道:“再说他不顾身体,事必躬亲,看似勤政爱民,实则也大错特错,往小了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如此不自爱,愧对关爱他的人;往大了说,大成历四代君王,安邦定国,欣欣向荣,如今帝王之道应在于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他这样急功近利,事无大小皆要过问一般,又怎能让大臣们安心大胆的发挥自己的能量为国朝百姓办事?真是累了自己又苦了旁人。” 郭瑞眸光中欣赏不加掩饰,频频点头:“有夫人在,大成之幸。” 清溪转眸,直视着他,郑重道:“郭翁放心,您的意思,兄长的意思,我明白了。” 郭瑞摇了摇头:“老夫不知道凌少傅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凌少傅独找老夫,也是因为其与老夫所想所感一样。老夫不是一定要阻拦夫人留在陛下身边,若是有更好的选择,老夫宁愿盼着陛下与您做那逍遥自在之人。只是,无论如何,陛下已然是称孤道寡的帝王,这天下已经交到他手中。老夫并不觉得短短两三年七殿下就能统御百官掌管天下,他需要学的地方还很多;所有人都知道认同,陛下是唯一正确之人,也只能是陛下!如今想来,先帝之所以坚持让您没了身份,最重要的就是绝了陛下的情爱念想,将他此生奉献给江山社稷,毕竟他曾看过他的父亲为了孝懿皇后是如何置祖宗之法不顾与朝臣们对抗,而他认为陛下对您只有更甚,甚至可以为了您舍了天下,他的忧虑很正确,如今陛下正是这么做的。无论夫人是去是留,老夫只是希望您能让陛下成为又一个明君。老夫深知,解铃还需系铃人,其它人说什么都是徒劳。” 清溪点了点头,容色却松缓下来:“虽然说了他这么多的糊涂,但是请郭翁放心,他并非真的不管不顾。地动这么多天了,他从未上山来过一次,一直处理着政事。他知道自己的职责,并非如您所想为了心中所想随时随地会抛下一切。我,已经不是他的第一选择了。”她说的平静淡然,这最后一句里只有理智,没有一丝怨怪。 提到地动,郭瑞的脸色深沉下来。 “陛下此来本就遭到了朝中大臣反对,又来地动,陛下怕是要下罪己诏了。” 清溪转眸,看向屋外的天色,刚刚松缓下来的面容再次浮上一抹愁色。 两人皆沉默半晌,还是清溪再次开口问了句:“既然兄长让您传话,您现在是否也有法子替我捎信给兄长?” 郭瑞点了点头。 “好,再等几日……” 五日后,萧奕峥亲自上山接人。 再次见面时,清溪看着萧奕峥觉着他既瘦且憔悴。 但他望着她盈盈微笑,笑的无忧亦无惧,让她想起过往他在她面前的无数笑容。 “辛苦了。”她柔声细语,嘴角微扬。 萧奕峥眼中似有流光闪动,牵过她的手,只道:“我们回去吧。” 手中温暖如旧,眼前之人近在咫尺却也宛若天涯。 清溪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她如此温顺毫无犹豫的点头,让萧奕峥欢心无比,但那隐隐的不安感也油然而生,可他不想多纠结,只要清溪在他身边,他就有时间去说服她,他就可以更加从容的安排好一切。 萧奕峥说他已经处理交代好所有事物,第二日便会先带少数人马回尚都,他们先回北粟城休息一晚。 清溪离开棠棣园时,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 她突然想:这里是他们的情定之地,如今也要从这里开始结束了。 她迅速转头,放下帷帽,大步坚定的走向马车。 一路上 ,萧奕峥都将其揽在怀里,问着她离开他后的日;她也问他城中情形,他的身体。他们就如同从前一般说着彼此关心在乎的话,聊着关注在意的事,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提到此次地动,萧奕峥有一瞬的沉默,才哑着声音道:“死了很多人……” 清溪反握住他的手,低低说:“天灾总是有人力不能及之处。” “回京后,我会下罪己诏。” “嗯。”清溪点了点头:“可你真的相信这地动是因为你的德行有亏才来的吗?” 萧奕峥微微摇头:“天地自有法则,不是人力所能及。罪己诏与我相不相信无关,只是因为这涉及到皇权的约束自省,能约束皇权之事本就少之又少,皆不可破。” 清溪深深的看着他,柔声道:“你还记得吗?在去往苏江的船上,我同你说过,你会是个千古明君。” “我也记得我同你说过,我并不留恋这个位置。” 清溪温暖的笑了:“可是,萧澄湛,我希望你在这个位置上,在这个位置上成为千古明君,将大成代入另一个高度,彪炳史册,后世颂扬,这是我所希望的。” 第209章:归途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皇帝来北粟一趟,此前不辨原因,如今皆以为是为了丹答与高蕃一触即发的冲突一事。 因为皇帝抵达北粟的第一件事便是抓住了在高蕃刺杀丹答琪琪娜公主的一波贼人。 丹答为了此事就快举兵向高蕃了,这个时候作为有着大国风范的大成必须出面调停。 这波贼人当中有西域各国人,为首的是有心颠覆当今政权的大成人。 皇帝将各人送回各国处理,留下了为首之人大成自行处理,也算给了丹答满意的交代,避免了一场战争,维护了西域的稳定。 再加上,一场无法预知的地动又让北粟官民对他们这位行政能力强,爱民如子的皇帝更是敬爱有加。 然而,皇帝从南归山的棠棣园内接回了一神秘女子,在北粟城停留一晚后,便又带着她和部分人马匆匆返回京城尚都了。 这一消息一经传出,在一片赞扬声中就渐渐有了批评的意见。 毕竟在百姓们经历着灾难损失之际,皇帝陛下却还有心思想着风花雪月,实不是明君之所为。 批评之声渐大,且伴随了皇帝返京一路。 这样的声音要传进九五至尊的耳朵里很难,但要永不传到圣驾的面前也很难。 萧奕峥去北粟是快马加鞭,当时郭瑞虽因跟不上速度,晚了两日,但也是不敢耽搁。如今回去,他留下部分精锐和郭瑞休整后再回尚都,本也想为清溪准备较为舒服的马车,但被她一口拒绝。 「怎么,这王闯买宝马建马场的差事还有我助益不少,如今一匹良马都舍不得让我骑了?」她调笑道,笑容甜腻,让萧奕峥无法说个不字。 此后几日,他既感谢自己的顺从也懊悔自己的顺从。 感谢的是,他再次看到了马背上的飒飒英姿,带着历尽岁月,满含故事,走过山河的从容淡定。 阳光之下,一身红装的女子,回眸一笑,眼眸明亮,发丝飞扬,空气中的青草之香迎面而来,让他只想留住这幅无法用笔端绘出的画面。 懊悔的是,每日的马不停蹄让清溪疲惫不已,纵然他已经有意识的让队伍放缓了速度。 清溪几乎每日是头沾枕头就睡着了。 她虽未拒绝两人同宿,但最亲密的举动也仅仅就是他从其身后紧紧的拥着她。 他,并不是没有旖旎心思,明明是娇妻在侧,久别重逢,着实也忍的辛苦。 除了怜她辛苦外,他也察觉到她并无此心。 可他不敢提,不敢问,如今的他对她似乎没了把握。 纵然可以说最笃定最霸道的话,可内心的不安骗不了自己。 自从那日她说她希望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成为千古明君之后,便绝口不提自己对于今后的打算憧憬,她也变得越来越顺从,但也仅仅是表面的顺从。 他其实讨厌这份顺从,可却也怯懦的不敢打破这一时的风平浪静。 每每深夜无法入睡时,注视着背对着自己呼吸绵长的清溪,他问自己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走入了如今的境地? 深吸一气后,他忍不住的自责,在她耳边低语:「阿珩,是我不好,皆是我不好......」 他低沉的声音里有心疼有不忍有无奈有悔恨,是对清溪,又似乎不仅仅对清溪,为以往的伤害,为当下的安排,也为往后的局势...... 他却听不到离开尚都后便保持浅眠状态的清溪某日听到这一句时,心里缱绻回应:「不是这样,你,我,皆很好,是我们皆不能只对彼此好了.......」 次日,清溪一改此前不愿因自己拉下马队速度的态度,提议道:「还有几日便可抵达尚都了,这一路风景甚好,不如这两日欣赏欣赏沿路风景,进城逛逛可好?」 自然是好的,哪有不好的说法。 萧奕峥不假思索的点头:「我时常怀念当年自尚都南下去往苏江的日子,我们一路观景赏月,看山听水,悟雨思风,神仙眷侣。」 清溪的笑容有一刻的凝结,旋即晃着脑袋,老神在在般道:「那要看你怎么定义神仙眷侣。」 萧奕峥刚想说些什么,清溪却抢先道:「若是今晚我若再煮上一晚红豆牛乳,不知饮下之人会不会有神仙眷侣之感?」 「劳烦吾家阿珩,为夫迫不及待!」萧奕峥深深一揖,朗朗一笑。 远处的赵信和一帮手下一路看到皇帝陛下对清溪如此宠爱之态也是见怪不怪。 他们这一波人皆是恒王府的私卫的精锐旧部,因此对清溪的真实身份已然心知肚明,但他们被赵信训练的极好,明白对有些事守口如瓶是顶顶重要的,甚至关乎身价性命。 不一会儿,便听到萧奕峥对着赵信吩咐道:「今日不敢路了,我们进最近的城镇住店,莫要暴露身份。」 一行人进了小城镇,萧奕峥又吩咐他们自行去寻舒适的客栈下榻,只让赵信跟着逛起了集市。 清溪似乎对集市上每一个摊贩的物品都很感兴趣。 「喜欢便买。」他跟着后面道。 「我在归平经营香料铺面时,凡事皆需精打细算,生存营生可不容易呢,哪能随心所欲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清溪摇头娇嗔。 见她心情雀跃,萧奕峥也是飞扬快意:「可我怎么听说某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并不把生意放在心上。」 「定是娥媞多嘴,她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回头可得治她得罪,绝不轻饶她。」清溪故意板着脸道。 「你不轻饶她,可曾问过她夫君啊,山亮可不会答应。」 得知山亮得了朝廷任命,也与娥媞成亲的消息时,清溪由衷的开心,还说了句:「得补上贺礼啊。」 此时再提到娥媞,萧奕峥便顺话道:「回去后,你便可以召他们觐见。」 听到此言,清溪本是流连在两侧店铺的眼神顿了顿,旋即走向了卖米粮的店铺。 萧奕峥大步跟上,护在其身侧,兴致颇高的继续道:「说起他俩,我就想问问夫人,为夫这不生龙活虎的,怎的你就丧夫了?.」 清溪脚步一顿,确实,她在归平时便说自己丧夫无子,被夫家赶了出来。她站定,转头坦诚道:「无心之言,并非咒你。」 见她如此郑重,萧奕峥倒是笑道:「怪我怪我,玩笑之事,你怎倒当真了。我倒盼着你理直气壮地同我说,我就说了,你奈我何?」 「原也不是全然谎话,的确无子。」清溪的头微微一低。 萧奕峥怕她提起子嗣一事伤怀,便牵起她的手往店铺里走:「走吧,我还惦记着那碗红豆牛乳呢。」 两人在米粮店里挑了些红豆,店里的伙计们讨论着北粟的地动。 「这朝廷的赈灾粮还在陆陆续续往那边送,我寻思着也没听说什么灾民往这边来的事,想来也无大碍了?」 「哎呀,听说那地动还蛮厉害的来。要说咱东家在这件事上也算地道,这还向朝廷捐赠了不少粮咧。」 「那是他看到官员老爷们都在捐银捐衣的,他这才跟上,拍马屁啊不见得要做的那么明显。」 「怎么都好,不管为了什么,官员老爷们愿意掏自家腰包,就是好事呀。」 伙计们正讨论着热火朝天。 萧奕峥低笑着问:「你可也是舍了身边所有银两?还不以自己的名义,用了罗九的名义,那可是一笔巨款吶。」 「原也不是我的,是先帝给的往后生活的保障,皇家所有皆来自天下百姓,应去往原来之处。」清溪轻声软语,顿了顿,继续道:「我能做的只能这么多了。」 萧奕峥抚摸着她的背,缓缓点头。 而伙计们的话题已然转向了街头巷尾窃窃私语的皇帝情事。 伙计们的音量虽然有意识的压低了,可也逃不过萧奕峥的耳力。 他转了圈眼珠,便也能判断出他们说出的话大致会有几个意思,立即牵起清溪的手道:「也逛累了,想来他们也打点好了客栈,结账回吧。」 「好。」清溪浅浅一笑。 可两人跨出店铺时,隐约还是听到了什么「红颜祸水」四个字。 萧奕峥牵着清溪的手瞬间收紧,力道之大让清溪都心惊。 她赶紧柔声提醒道:「弄痛我了。」 萧奕峥一晃神,松了手上力道。 清溪挽着他胳膊,轻言细语:「走吧。」 萧奕峥深吸一气,带着眼眸间的怒火,点了点头。 出了粮铺,两人缓步向赵信引路的客栈而去,皆默默不语。 身后的赵信内心忧虑,他能看的出天子已怒,自然也知道这怒火的根源。 他们这一路听到这样的言论要比萧奕峥与清溪早的多,总想着不能打扰这两人难得的兴致,便也千方百计的拦下这些言论,起码得返京后再说,然而天意如此又奈何? 回到客栈,清溪照常安排着红豆牛乳之事,和柜上要了小火炉,又请赵信派人去买新鲜牛乳。 上房内,待那红泥小火炉咕咚咕咚煮出了浓香,清溪看着独自站在窗边凝望着坐在桌边自己的萧奕峥道:「你应该知道,这只是开始。」 为您提供大神林间自在啼的《朱门华章录》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09章:归途免费阅读. 第210章:除了你不做他想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清溪拨了拨小炉内的碳,语气平静的继续道:「进京后,你的御案上恐怕要堆满了臣工们的谏言,这罪己诏的内容恐怕又要多出数条了。」 萧奕峥眼眸深沉,呼吸渐渐浓重。 「立后之事也会被再次提及,而这次你又要用谁挡呢?」清溪的话依然轻轻柔柔,但听者却是如在冰天雪地。 两人皆一时安静,屋内只有小火炉上咕咕直响,红豆牛乳的浓郁香味四散开来。 「就快好了,过来坐吧。」清溪柔声向他招手。.z.br> 萧奕峥这才轻叹了一气,缓过神来般,抬腿向桌边走去。 坐定后,清溪盛了一小碗递给了他。 他盯着手中的红豆牛乳,沉沉开口:「当年的那碗红豆牛乳,一直放到冰凉,我都舍不得吃。如今这碗,热气腾腾,可阿珩,」他抬眼凝望着她,带着显而易见的伤痛:「我心里却一片冰凉。」 清溪的手一紧,微微抬头,回望着他。 萧奕峥轻珉了一口,又道:「这口味一如当年,可眼前人却无当年的那份心了。」 清溪嘴角一动,撇开了头,深深吸气,缓缓呼出,双眼一闭,想要拼命逼退眸中涌出的热意。 她听到萧奕峥将碗重重的搁在了桌上,而后他说:「虽然我在北粟的活动并不是绝密,知道我去北粟真正目的以及知道你存在的人并非寥寥无几,但在北粟知道之人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句,我在北粟也下过命令,凡是与你相关的所有行程皆不可外传,否则天子一怒,他们承受不起,我暂且将谢植留在北粟,便也是以防后患。而现下消息居然传的如此之快,什么人,能这么做,敢这么做。」他顿了顿,似是压下雷霆之怒,语气又放柔了些:「阿珩,除了你,我不做他想。」 清溪睁开双眼,似平静了些,又回转了头,微微抬起,迎向了他的目光。 「是郭翁帮了你!」萧奕峥笃定的补充。 「阿珩,我不明白。」他轻轻摇了摇头,苦涩一笑:「真的不明白......」 「我说过了,我回不去了,你却不听。」清溪的语气没用半丝犹豫:「你自己想想,谢植乃栋梁之才,你将他留在北粟在干什么?为了你的儿女情长!这是天子该做的事吗?」 「呵呵......」萧奕峥看着她,笑声渐大,也愈显凄凉。 他此刻的心痛,清溪感同身受,可他们皆无错,却皆有责任,她交叠的双手互相紧掐以缓解心头滴血之疼。 她艰难的再次开口:「你说天子一怒。天子一怒!萧澄湛,你可一怒为红颜;但天子一怒应是为百姓,为江山!你提天子一怒,原来你知道你已是天子,你已经在以天子身份去权衡去谋划了,若非如此,你又因何不敢将我光明正大的带回尚都?」 萧奕峥笑的眼中带泪,已泛血红,他忽的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你只说你想要的,我说的,我想要的,你又听了吗?」 「我记得成婚当日,你站在王府望春阁上对我说:皇室中人享天下供养,担天下之责。我视你为知己,为英雄。英雄,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你所想所要,当如是,乃是我倾心爱慕之人。」她目光如炬,斩钉截铁。 萧奕峥直愣愣的盯着她,刷的起身,便要大步离去,留下一句:「你不信我,不给我时间,终究想要舍弃我!」 清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脚步不听使唤想向他的方向迈,但终究忍下了,在萧奕峥打开门的瞬间,她轻声道:「此事你只需怨怪我。我万分纠结,本想死守只告诉你皆我一人所为,只因怕你日后不知何时的天子一怒的牵连。你看,我已经自然而然地对你有所提防有所盘算了。可即便我不说,你也能知道是 什么人帮了我,我终究也想保住我们之间的坦诚,不想违心的告诉你只我一人。」 萧奕峥脚步一顿,停了半晌,始终未回头,而后用力甩上了门。 清溪瞬间松了气,她软弱无力的依靠在桌旁,看着小火炉上依然冒出的热气,再看看那小碗内剩下的红豆牛乳,喃喃道:「也许你说的对,我的爱慕倾心抵不过太多东西了,是我负了你......」 这一晚,萧奕峥未再回房,这一晚是他们重逢以来清溪第一次孤枕而眠。 次日清晨,队伍出发返京。 萧奕峥骑上了追尘,并未与清溪交流一句,甚至未看她一眼。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甚为低调的进了尚都。 再回尚都,恍如隔世。 清溪透过帷帽看着熟悉的街景,一切繁华皆如往昔,让她沉迷也让她清醒。 「你准备将我安顿在何处?」她先和萧奕峥说了话。 「到了便知。」萧奕峥答道,语气似乎不带任何感情。 马车队一路向西行驶,清溪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当留心园三个字映入眼帘时,她不得不感叹命运轮回的自由安排。 留心园曾承载着一位帝王的真情挚爱,如今又将演绎出新的爱恨情仇。 「你是想将我一直留在这留心园里,如母亲一般吗?」她淡淡的问。 萧奕峥沉默半晌,方才开口,明显柔了语气:「现下,这是最妥善的安排,能最大限度的保护你。」 清溪笑了笑:「我要见哥哥。」说完,她便抬步径直向里走。 她在留心园住下的次日便见到了凌清松。 「珩儿!」凌清松一见到她就攥着她的手不放,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似要透过她的面相将内里骨头都要检查一遍是否完好一般。 随后,他摆出甚少出现的兄长架势,严厉道:「你是真的要吓的我和爹娘都折寿吗?!」 这严厉劲装的挺像,架不住这越钻越紧的手出卖了他。 清溪严肃点头认错:「是我不孝,让父母担心操心,我也不是一个好妹妹,总是让哥哥为难善后。」 清松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你少给我来这套。」说着,也笑了起来,又郑重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两人细聊了苏江的情况。 凌清松告诉她一家皆安。安平长公主也陪伴着萧奕然长居于苏江。 「据说长公主在苏江过的不错。她留在苏江恐怕也有陛下的诸多考量。」凌清松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这样也好。」 清溪点了点头:「你我皆以处于漩涡之中,公主在苏江,以其身份至少能护住家人平安。」 「陛下是费了心的。」清松感叹道,又问:「你可后悔?」 清溪轻轻摇头:「我嫁给他时,从未想过后悔;同样,我让郭翁传消息给你时,便不会再想后悔二字。而哥哥愿意如此做,也绝非单纯的只是帮助我这个妹妹,不是吗?」 清松无奈一笑,便又说起了朝中各方态势。 「由于此前我们将消息传播了出去,陛下带你回京也就不做遮掩了,虽然你的真实身份目前还未有多少人知晓,但他将安置在留心园的消息已是传的沸沸扬扬。裴相所领的内阁的大臣们已然吵翻了天,尚书台的谏言奏章也堆积成山了,如今情况,他是不会一意孤行的将你接进宫的。只是,你想离开,恐怕还要再等等。」 清溪默了会,沉声道:「他应该能知晓,帮我的除了郭翁还有你,他能让你来见我,除了对你我的包容忍让,恐怕还是笃定他能掌控全局。若他执念如此,这四方城,我不知还走不走的出去 。」 「珩儿,万不可泄气自伤。」清松郑重道。 清溪明媚一笑,又问起了沈桐和李涵的情况。 「我告诉太后你尚在人间时,她激动的说不出话,但我将你不愿回宫也不能回宫的考量告诉她时,她沉默不语,过了一日,她让我转告你,说她对不起你,也只能对不住你了,因为她也不能让你陪伴在皇帝身边了,她要帮先帝完成遗愿。」清松叹了一声,悠悠道:「少时的你我她都不会想到如今吧。」他深吸一气,又道:「如今她的身子也甚为虚弱,她虽不说,但我看的出来,也甚为忧心,可能做的又太少......」 「桐姐姐......我若是能见她一面就好了......」清溪喃喃。 清松缓了缓,调整了语气,稍显轻松道:「至于那位大当家的,如今是时常往凌府跑,我是赶也赶不走,美其名曰是为了你而保护我,我真是谢谢她。」他的脸上浮上了快慰笑意,话锋一转又道:「虽然此次消息的传播我是借了她长丰镖局的门路,但我还未将你的事告诉她,总是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还有远翼,也是不知内情。如今这两人对于陛下带回一女子一事都为了你憋着一肚子火呢,若是他们知道这女子是你,还不知道要怎么埋怨我呢。」 清溪也笑了:「他们迟早都是要知道的......真想念他们......」 第211章:牵扯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凌清松离开留心园后的第二日,月影便出现在了清溪面前。 月影见到她,又是哭又是笑,紧紧的抱着她不撒手:「我不是在做梦吧?......不对不对,梦都不可能这么美啊!......」 清溪也是泪眼婆娑,直道:「快别哭了,对不住,对不住,让你这么难过,是我的错啊......」 「姑娘,你可再也不能这么吓人了!」月影眼泪汪汪的盯牢了清溪,以从来没有过的郑重语气反复叮嘱,却也只称呼她姑娘,而不是王妃。 清溪轻叹一声,替月影抹去眼泪,两人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各自又叙说了别后岁月的点滴。 末了,清溪柔声道:「你不该迁怒赵信的,他,完全不知情,也无法左右一切。当日,我将你交给他,就是希望你们能相扶相持,琴瑟和谐。若是因为我的缘故阻碍了你们,我可怎么还呢?」 「谁说我是为你了?」月影嗅着鼻子嘟囔道道:「我就是不喜欢他了。」 清溪微微一笑:「真的?」 月影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自然是真的。单说他此去北粟,明知你还活着,却不提前告知我,我就不原谅他。」 「那是他不能,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再说了,哥哥也未告知你啊?要说欺瞒你最深的,还是我呢。」 「那不一样!」月影脱口而出:「少爷不说,是为了整个凌家,是为了保护我们。他......」她的声音减弱下去:「他却有可能只是因为陛下不让他说。」 清溪心一揪,实在没想到自身之事却让月影介怀若此,刚想开口再劝说什么,却听月影坚定道: 「若是让我在姑娘和他之间做选择,我定会选择姑娘。」 清溪一怔,心颤不已,满是深深浓烈之感动,半晌,她才稳住声音道:「傻瓜,不会有这样的选择。」 她又说了半天,月影还是坚持留在留心园陪着她。「好了,我在这园中也是孤单,留下便留下吧,咱俩做个伴。我想我在这里也不会待太久。」 「姑娘以后是什么打算呢?可以全身而退回苏江吗?」 不谙朝政的月影也知道她是不能够进宫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如此。」她淡淡道。 清溪自在留心园内住下后便再也没走出园子。 这虽然不是萧奕峥的要求,但她自己明白现下走出这个园子却是对各方都有害无利。 园内侍从十分精简,但看的出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除此之外,园内一切供给都比着皇后的标准来的,对此,清溪是心知肚明。 自她住进园子后,她便再也没见到萧奕峥的面。 但园外的情况,只要她想打听,还是会有人告知她,她知道这肯定也是经过萧奕峥允许的。 住进园子的第五日,月影急匆匆的进屋说留心园外换防了。 留心园外本就常年有一小队护卫队,隶属于禁卫军。 「全部都换了?」清溪问。 「倒也不是,只是又多了很多城防营的人,护卫更严格了。」月影顿了顿,继续道:「我还瞧见了曾少爷。不过,我躲着呢,就怕他瞧见我。」 「曾大哥?」她面露欣喜,转瞬皱眉道:「或许,他已然知道我在这园内了。」说着便起身往外走:「虽然暂时不能见面,但也能远远的望上一眼吧。」 两人一路走到留心园门口,一路都未有阻拦,停步于园门内的大影壁后。 月影上前吩咐守门卫将园门打开,守门卫竟然未有反驳,立即执行。 隐在暗处的清溪稍稍露 出头,非常谨慎的望向了门外。 也就一眼,眼眶又湿润了。 留心园的门外站着的不仅有曾启道还有李涵。 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两人同时转头望向了门内,目光深邃入内,迅速的想锁定些什么。 也就这一眼,清溪知道他们二人也应是知道了她还活着了。 她与月影隐在影壁后,站在园外的两人是瞧不见他们的。 她很想跨出那一步,站在他们眼前,纵然还不能走出这座园子,但可以远远的见上一面也是好的,但是她不敢赌。 她知道门外的禁卫军也好还是增加的城防营的人也好,必然都是萧奕峥和曾启道的心腹,但她不敢赌,若是这里有一个人看见她,又向外泄露了什么,她无法预料后果,虽然她觉得萧奕峥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她身份的公开。 此外,如今这座园子外面又额外增派了护卫,还动用了城防营,只能说明她的安危保护又提高了一个层级。 这个时候,她更不能踏错步伐。 今日,她走至这里,又打开了大门,已是任性了。 想及此处,她又抬眼看向依然向内张望的两人。 曾启道身形更加健壮硬朗了,李涵却消瘦了很多,但飒飒英姿不减。 她看着李涵似乎想上前却被曾启道叫停了,两人低语了些什么,又将无奈的眼神投了过来。 清溪站了会,低语说了句:「你们好便好。」 月影低声道:「我刚刚和守门卫说了,过一刻钟自己关门就行。」 清溪点了点头:「见到就放心了,回吧。」 说着,她垂下头,转了身,一步步的向内走。 从园门到她暂住的钟秀馆路途并不近,要绕过沉心湖,月影让其乘船,被她拒绝了。 她就沿着湖的酷似苏江的玉兰谷的林子慢慢的走着,这条路萧奕峥曾背着她走了许久,那时的她已然预感到他们的故事隐着并不平凡的爱恨情仇,而未来要走向何方,她此刻却没了把握。 「陛下,还会来吗?」跟在其身后的月影没有任何铺垫了问了这一句。 「这两天你不是都打听了吗?他很忙,皇宫离这这么远,着实没有必要来回奔波。况且,如今我与他相见,也不知该谁说服谁。」 萧奕峥确实很忙,朝廷内外一大摊的事需要他。 昨日,她看到了他公布天下的罪己诏。 历数了自己继位以来的行为不端决策不明点滴,实在离明君标准太远,以至西北大地动乃上天警示,故而将每日三省吾身,勤力朝政,清心寡欲,故近三年的选秀都将暂停。 这份罪己诏在她预料之内,也在预料之外,预料之外的当然就是萧奕峥以此为理由断了三年的选秀。 而她也笃定这一条恐怕也惹的朝中不臣的不满。 毕竟现在后宫空置,国无皇后,对于一个欣欣向荣的王朝来说,这实在不能说是好事。 她半晌没听到月影的回话,停步回望这她,见她有些面露踌躇,便问道:「你突然问这个,是想说什么?」 月影低声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少爷传进来的,说是目前还未确定。我刚刚见你见到曾少爷他们欢喜,就先没说。」 清溪皱眉,忧心的问:「不好的消息?」 「少爷说陛下去西北抓的人办的事,可能牵扯到了江练江少爷。」 「什么?」清溪震惊一问,脚下有些虚浮。 月影急忙上前扶住她:「我就说应该回去再告诉你的,可就是忍不住。」 清溪深吸一气,镇定了心情,问:「哥哥怎么说?」 「少爷说他会进一步确认,按理说,如果真的牵扯到江少爷,陛下在没有决断之前绝对会***,但是他却能听到此消息,有可能是陛下故意透露的,也许陛下就是想让你知道。」 清溪点了点头:「他该不会想用这件事让我顺从他的安排?」立即又摇头道:「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后又皱眉疑惑:「可是江大哥?真的是他吗?这究竟是为什么?」 「若真的是江少爷,他究竟会怎样?」月影低低问了一句。 「按照国法,当诛。」清溪沉声回道。 月影手中一紧:「姑娘......」声音都慌了变了调。 清溪甩了甩头,哑声喃喃:「江大哥,为何如此糊涂?」 她从来都笃定殷敏背后一定还有人,可从来都未想过会是江练。 但现下一想,也全然是有可能,毕竟江练是一部之首,而他也能掌握到很多朝内朝外的消息,他与殷敏要建立联系并不难。.z.br> 晚间,清溪辗转反侧,忧心忡忡,难以入眠。 月影睡在隔间,自然也是无法入睡,便起身披衣上前道:「你这样不如传个消息给陛下,让他来一趟吧。」说着,便忙着去燃安神香,唠叨道:「若是睡不好,也是想不清楚事的,自己身子还是第一位的。」 清溪又翻了个身,闭上眼道:「知道了,睡饱了明日再来从长计议吧。你快去睡吧。」 很快,她闻到了安神香的味道,心下渐渐安宁,帐外也听不到月影走动的声音了,她想自己应该也很快能入眠了。 眼皮子越来越沉的时候,她恍惚听到屋外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心想这都后半夜了,究竟是谁啊,本不想理会,可月影似乎先动了。 「陛下?」 第212章:柔情 - 朱门华章录 - 林间自在啼 」陛下」 月影的这声轻唤让清溪瞬间清醒,旋即又屏住呼吸,轻轻合上了眼。 这即刻的决定让她自己也有些恍然,原来自己此刻内心深处的本能是抗拒,是抗拒与他面对面,于是装起来假寐。 片刻恍然后是遍体生寒。 自己在怕什么? 是怕彼此之间都不愿退让的争吵?是怕牵扯太多人与事不再纯粹的心境?是怕不想面对又无法反抗的渐行渐远? 心思的千回百转间,她听见了轻微的推门而入的脚步声。 她知道,那是萧奕峥的声音,轻缓也笃定。 脚步停在了床边,顿了顿,而后床幔被轻轻撩开。 清溪脸向里侧躺着,她想着屋内没有任何光亮,他也是看不出她的假寐的,既然已经装了,便装到底吧,逃避虽不能解决问题,但好在还有时间,凡事后续再说。 她觉得他在床边站了许久,屋内又静得可怕,让她的呼吸有些紊乱,心内腹诽着你这是要站到地老天荒吗,这屋里漆黑一片你又能看见什么呢? 就在她自己都觉得快装不下去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声。 也是这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让她忽的睁眼,心尖一痛,她迅速转身,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知道你并未入睡。」 」你等等。「 两人同时发声,而后又同时噤声。 也多亏了这层层的床幔阻隔了这一瞬的尴尬。 清溪略一迟钝,而后缓缓坐起,手中攥着被角,抬眼间,床幔外已然起了光亮。 她轻轻撩起床幔,一身玄色逆着微弱的光立于眼前。 他虽依然挺拔清俊,但这满身的疲惫憔悴却是无法隐藏。 她垂目避开灼灼而来的目光,准备起身。 」更深露重,多穿点。「 耳边响起轻柔的叮嘱,身上已然被披上了白色大氅。 她微微点头,看着他转身又将油灯拨亮了些。 屋内大亮起来后,屋外似乎也起了动静。 萧奕峥眉间微动,哑声吩咐道:「月影进来添点热茶就好,不需要其他人伺候,你们都离远些。」 他说着解开身上的大氅,看向已然坐在案桌前的清溪,踌躇了会方才走近在其身边轻轻地坐下。 月影进门添茶后,看了清溪一眼,见她面色沉静,又见一旁坐着的萧奕峥的目光一直凝在其身上,也便稍稍放下心来转身退了出去。 看样子,这一夜,这两人是不会剑拔弩张了。 思及此,月影后脊背一凉,惊讶自己如今为什么会将这曾经你浓我浓的一对放在了敌对的位置上?明明皇帝的眼中依然有着满溢出的爱意,明明自家姑娘的心中依然有着割舍不了的牵挂。 屋门被轻带上时,一杯热水被推到了清溪眼前。 「为何睡不着?」萧奕峥的嗓音似乎染上了清晨的雾色,朦胧而清新,显得异常温柔。 清溪抬眼,望向他,不答反问:「为何深夜至此?」 两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还是萧奕峥先打破了沉默。 他将手中的瓷杯搁在了案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仿佛扣在清溪心尖之上。 而后他说:「真希望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一样的。」 两人对视的瞬间,又是清溪先挪开了目光。 萧奕峥眼中掠过一丝受伤失望,手中杯身上的温暖似乎也在慢慢冷下去。 许久,清溪的细柔声音好似从遥远之地传来,稳稳地入了他的耳心:「是一样的!」 他手 中一紧,杯身上的暖意再次蔓上掌心,眼中光芒再现,看向光亮笼罩下朦胧的倩影,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消失许久的舒心而满足的恬淡笑容。 或许是氛围太好了,清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恒王府的朝兰苑。 那时候,点燃一束光,静坐等他归。 也是这一刻,让这段时日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争执分歧矛盾都暂时的退散了。 清溪不用问他怎能在黑暗中也能发现她并未入睡,她想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应是就能知道。她也不想此刻再问许多事,比如江练,比如自己的处境,即便这是她终究出声叫住他的原因。 两人似乎都不愿破坏这刻的美好,于是久久不曾言语。 直到清溪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萧奕峥微皱着眉道:「是冷了吗?夜晚甚是寒凉,还是早些歇下吧。」而后,顿了顿,低声开口道:「我。。。。。。我便不走了。。。。。。守着你。」 闻言,清溪蹙眉道:「明日没有朝会吗?」 「没关系。」萧奕峥答得极为清淡,显得这件事并不十分重要。 说着,他便伸手想要抱清溪起身上塌。 清溪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的动作。 她道:「你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皇宫离此并不近,这一来一回你还要不要睡觉了?」 「自然是要的。这不是正要与你一起入眠吗?」萧奕峥笑道,见她神色不满,又补充道:「深夜御马疾行会快很多,不会误了明日朝会,你放心。」 清溪的神色明显没有松动,他便继续道:「这真的算不得辛苦。臣工们每日上府衙办差都是要早起的,若是碰到朝会,更是要早早在宫城外候着,如今这便季节也还好,等到隆冬腊月,那在宫城外候着才是辛苦万分。这尚都城的房价不便宜,尚都价高,居者不易,很多大臣们住的都离宫城很远,品级再低一点,俸禄再少一点,住在远郊也大有人在,为朝廷为官说是苦差也不为过。所以,我这算不得什么。」 「说得你好似每日深夜御马出行,每日都能见到那赶着上朝的队伍似的。」清溪没好气地回道。说着,她一顿,眸光一闪,盯着他问:「今夜并不是你第一次来对吗?」 萧奕峥亦是一顿,本想避开她的探究,但最终还是迎上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本不想让你知道,可也不愿骗你。」 「昨夜也来了?」 他点头:「自你住进来,日日都来,未曾落下一日。」 清溪瞳孔收紧,呼吸一滞。「我竟然都不知道?」 「今夜若非碰到月影,你也不会知道。」萧奕峥显得有些无奈。「你若安睡,月影是不会出来。每夜,我也只是在屋外站会。」 「每夜睡在哪?」她问。 「母亲的屋里。」 「何必呢?」她声音暗哑。 「我甘之如饴,你不必挂怀。」 「宫里内侍宫外大臣,也由着你胡来?」清溪的音量有所提高,面容也严肃起来。 「我有我的计较,也绝不会让言官们的口诛笔伐落到你身上,哪怕一星半点!」 「我担心的是这个吗?」清溪显出怒意。 看着她生气,萧奕峥却有说不出的高兴。 「你瞧瞧你有多憔悴!」清溪语带埋怨:「昔日鲜衣怒马的恒王殿下可不会。。。。。。」 「阿珩,我以为你并不在意我的点滴了。」 清溪的话没有说完,被萧奕峥这一句轻哑打断。 她的声音骤停,看向面露温柔笑意的他。 烟波流转中,清溪也轻笑出声,只回了一句:「你真是,傻子。」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两人相拥而眠,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谁也没有做些什么,就只是这么静静的依偎,听着彼此柔软的心跳。 天色由黑转青时,萧奕峥睁眼轻声说:「我要走了。」说着,在她发间落下一吻。 清溪在他胸前蹭了蹭,等了许久,方才微微仰头看着他,说了句:「确实到时候了。」 「你再睡会。」萧奕峥轻抚着她的背,又磨蹭许久,终是不舍地放手起身。 他也不唤人伺候,自己穿衣整发,待一切收拾停当,转身见清溪也披了外氅,立于塌前。 「快上塌去!」他上前催促道。 清溪摇了摇头:「一夜无眠,你又要撑一日,今晚万不能再来了。」 萧奕峥只是笑笑,也不应声,只是给她拢了拢外氅。 「我知道,这留心园,除了月影,我是安排不了谁的,否则也不会如今才知道你日日深夜来此;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姑且一试,吩咐他们今夜不许放你入园。」她清凌凌的眼神透着严肃认真。 「你可以吩咐他们任何事,他们不敢不从。只不过,多借几个胆怕是也不敢拦我。」萧奕峥笑道。 「所以请你自觉,今晚莫要再来。莫为难他们,也莫为难我。」 听她如此坚决,萧奕峥收起笑容,面露难色。 屋外的青色又亮了一分,清溪向窗外看了一眼,似有深意道:「夜来幽梦好,但天光已大亮。」 萧奕峥眉头忽地紧蹙,想说些什么,却梗在喉头。 清溪深吸一气,似也有万般犹豫,垂目半晌,还是低低问出一句:「江大哥的事,是真的吗?」 萧奕峥手中一紧,眉间纹路更深。 「看来是真的了。」清溪见他没有立即否认,便也有了判断。「所以现下,他是什么状况?朝廷又打算怎么处置?」 「我知道瞒不过你,可也没想到这么快消息就传进来了。」 「所以,今晚你好好休息,休息好后总要和我说明白的,再来留心园,我不会阻你。」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