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善良美丽可爱大方的读者们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咳咳,那什么,姥姥煽情无能,卖萌打滚无能……所以就直接说了…… ~/~恶女开坑到现近两个月时间,终于要祖国母亲生日这天上架了~ 亲*们千万不要因为收费就抛弃恶女啊啊啊啊!!!正版订阅价格说起来真心非常廉价,一个月就真也只是几个包子钱~-_-||| 捂脸,不管怎么样求给个首订安慰下!! 对一本书而言,首订实太重要了,所以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求了~ 泪奔,说起来姥姥6月十几号来点娘,一眨眼功夫,几个月就过去了。213年经历事情比过去几年都要多,毕业工作辞职,跟家人吵架争执,朋友同学各奔天涯…… 似乎一从学校走出来,时光就开始飞速流转起来。 人一旦长大,必然都是一路顶着累累伤痕走过来。 万幸是,这一路上我还能继续码字。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把故事给你们看,因为喜欢所以哪怕时速五百字磨,也从来没有动过断念头,因为喜欢所以哪怕成绩扑到无法直视也还是想要写下去。 我知道恶女这本书还非常不成熟,bg什么肯定不少,所以要谢谢你们一直没有放弃恶女。 书评区虽然一直冷冷清清,但是偶尔也会冒出一两条来。所以不管是吐槽还是什么,姥姥一直都有认真对待。 数据惨淡,但是只要看到有一点点上涨,姥姥都觉得很开心。 所以就算时速很慢,还是每天都努力地写,扑街也要扑得漂亮!!!! ~~~^_^~~~ 所以1月1日起,每日三走起。 打赏金猪以上加!!1月小粉票每1张加一!!虽然成绩不好,但还是希望能书月票榜上露个面,泪奔……只要有小伙伴们汹涌*意,拼了老命也是要加滴!!! ps:十月第一周小粉双倍活动~~~~所以不要大意地丢来吧,姥姥会用生命加!!! 后,必须谢谢各位这段时间来支持! 还有天爷鼓励跟费心~ 哈哈哈,所以虽然不会卖萌打滚结尾还是来一个吧~ 卖萌打滚求首订!!!!求小粉!! 以下是时间~ 第一早9点,二下午2点,三晚8点。 如无意外,必准点! 加话,会晚8点之后~ 楔子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屋外大雨瓢泼,双目被腾起细白水汽所模糊,但仍能瞧见廊下那盆盛开芍药被雨珠打碎,粉白色花瓣落了一地。 膝下青砖冰冷刺骨,那股子凉意从跪着膝盖一直传到心里,冻得人四肢麻木。 萧云娘青白着一张脸,死死不肯低头,纤弱十指几乎将青砖划出一道道口子来。刚出月子身体还十分虚弱,可是此刻她却什么也顾不得了。 “祖母,徐太医说孙媳今后极难受孕,可并不曾说再也无法诞下子嗣,您为何要这般苦苦相逼?”她低低喘了一声,似是力竭,“何况杨姨娘也已诞下渝哥儿……” 坐上首老妇人冷哼一声,打断了她话:“你也知道那是姨娘诞下孩子?不知好歹蠢货,你不能为崇文诞下嫡子,便该早为自己打算。我这般做,哪点不是为了你好?” “求您……”萧云娘闻言那张脸愈发白了,就连身子都开始摇晃起来,眼睛却悄悄看向了立老妇人身侧中年女子――叶家老夫人,她婆母。 叶老夫人看着自己那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二儿媳妇,心中终是不忍,开口劝道:“母亲,老二媳妇才出月子,便是有什么也等到她身体康复再谈不迟。” 屋子里瑞脑香气陡然间冷冽起来,老妇人转头瞪她一眼,随后看向脸色青白萧云娘,长叹一气,口气终究还是放软了,“云娘,不是祖母心狠。只是你没有嫡子,便该抱一个妾室孩子放于膝下抚养,那孩子长大了不也是你孩子?你不喜杨氏所出孩子,那便不要。可你身子不好,崇文身边也只有一个杨氏伺候,这哪里够?叶家人口单薄,不论嫡出庶出孩子总归是叶家骨血。况且妾同丫鬟有什么区别?已有了一个杨氏,再多几个又能如何?你……” 萧云娘撑着地面手一软,身子便摔了地上。老妇人急忙唤婆子去扶她,可萧云娘却推开了婆子手,挣扎着站起来道:“祖母,您当初可曾想过让祖父纳妾?因着您是公主,所以祖父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您如今不过是瞧着萧家败了,我无人可依仗,便来肆意践踏我!” “放肆!”老妇人将拢袖中暖炉狠狠砸向萧云娘,燃烧着炭火落到冰冷地面上,嘶嘶作响。 拿起靠榻边拐杖,老妇人恨不得一杖敲醒她,“萧尚书便是这般教养闺女?你瞧瞧你自己样子,不孝不悌,出言放肆!我把这事告诉你便是给足了你脸面,你竟还敢这般放肆!” 那拐杖青砖上敲得咚咚作响,萧云娘却兀自道:“若是要纳妾,那便休了我吧。” “休了你?”老妇人额角青筋跳动,手中拐杖直直甩出去砸了她身上,“好,甚好!不肯纳妾,那我便给他取个平妻进门,好好杀杀你锐气!” 叶老夫人闻言一惊,急忙道:“母亲,咱们这样人家怎可娶平妻!这岂不是要惹人笑话?!” “笑话?”老妇人冷笑一声,端坐身子,“我倒要瞧瞧,这天下谁敢笑我!” 那双眼,那张脸,那个身体都已经苍老,可那股与生俱来气势却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 萧云娘同叶老夫人这一刻齐齐意识到,坐上首那个沧桑老妪并不是随处都可见老太太,而是皇家青瑛长公主,是皇姑奶奶!她要给孙子娶平妻,这天下谁人敢笑? 心中一震,萧云娘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气急攻心之下说了多么愚蠢话。 平妻。 一个这样情况下进门女人,岂是那些妾室可以比拟。这叶家迟早会没有属于她位置…… 春去秋来,叶家二房嫡长女叶葵已经六七个月,成日里咿咿呀呀地想要学说话,可萧云娘却没有心思同她逗趣。 下个月,那个出身幽州望族女人就要进门,可她却只能这般眼巴巴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萧云娘俯身抱住自己女儿,呢喃着唤她名字:“阿葵,阿葵……” 葵,向日葵。 这是这个时代没有花。向阳而生,不论如何,只要日头还挂天上,就要活下去。骄傲地昂着头,活下去。 过了这么多年,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曾经那个名字了。很多年前,当她还叫做舒葵时候,二十出头她是所大学出了名古风控。她那般喜欢这些东西,学古琴,学诗词……可谁曾想到有一日她会真生活古代―― 生活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时代! 一开始她适应得很好,萧家人对她也很好。事情似乎是从她遇到叶崇文那刻开始改变。喜欢上一个土生土长古代男人,付出代价远比她想象大。 风从大开着窗户吹进来,夹杂着秋菊香气。 萧云娘忽然松开女儿,跑到一旁干呕起来。一旁做着针线活婢女瞧见了一怔,旋即走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背,道:“夫人,该不会……” “悄悄去请个大夫来。”萧云娘掩着嘴轻声吩咐。 秋风吹啊吹,吹得大夫那张老脸都皱了起来。被太医认定极难受孕她竟然半年后有了身孕,这实太出人意料。 萧云娘抚着平坦小腹,紧皱眉头舒展开来,心中已有了主意。 可事情远比她所想象困难许多!她丈夫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反应是愣神,第二个反应却是嘱咐她好好休息。他脸上并没有过多欣喜,别说提出退了那门亲事。 萧云娘这才察觉到了自己异想天开。就算自己明日就生下一个嫡子,叶家也绝不会去退亲。幽州望族嫡次女,这可不是门想退便能退亲事。看着自己那个近升了官,又即将要娶妇丈夫,萧云娘突然温婉地笑了。她几乎就要忘记了,自己不只是凤城萧家女儿,是舒葵,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灵魂。她像一个真正古人般生活了那么久,也该是时候按照自己意愿活一次了。 安心将养身子,照顾女儿。就连已是十分不待见她青瑛长公主也忍不住夸她懂事了许多。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说是平妻,这仪式却同当初娶她之时没有丝毫差异。屋外下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却似乎没有一人瞧见她。 虽然还担着正妻名分,可谁都知道,自从萧家败落,她萧云娘就再也撑不住“正妻”二字了。不过,这样也好…… 天色渐暗,青瑛长公主端坐上首,看着人忽然道:“找人去将云娘请过来,那盏茶她吃得。”虽然对那日顶撞十分气恼,可青瑛长公主心中还是疼惜这个自己当初看中孙媳。 倒是叶崇文皱眉唤了一声祖母。青瑛长公主一看便明白这小子是不想去请人,若是让妇给云娘敬了茶,便是入门之时执了妾礼。但是今日这茶是不敬也得敬,她骄横了一辈子,认定事谁也不能反对。 可是…… “长公主,二夫人不见了!”伺候了青瑛长公主一辈子老奴贴她耳畔说道。 青瑛长公主手一颤,拿着茶盏便“哐当――”碎了一地。又惊又怒,她沉声道:“去找!” 可是,找?去哪里找? 宾客满堂,喜色弥漫叶家早已经没有了萧云娘跟二房大小姐叶葵身影…… 001 雪满长街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熙承十三年,冬。 折腾了半夜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过去,肩头突然被人轻推了几把,叶葵蓦地惊醒。似乎才刚睡下一会,她睁着朦胧眼去看桌上沙钟,还不到卯时,搁到那时才凌晨四点多。外面天应该还是黑,可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屋外便有隐隐白光从窗门缝隙透进来。趁着这微弱光,叶葵看清楚了眼前人。 青丝凌乱女子披着件靛青暗花海棠纹袄子神情恍惚地看着她。身上袄子许是穿得久了,那靛青已经有些灰白。冬夜寒气袭上来,叶葵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娘。 “阿葵,把这给你林婶送去。”萧云娘递过来一件棉袄。 叶葵不动声色地接了,开始给自己穿衣。六岁孩子,那腕骨细弱伶仃,似乎一折就断。她心中苦笑,这日子不好熬得很。 “阿姐……”小猫似声音从床里侧传出来。 叶葵侧过身去,轻声道:“等一等,阿姐过会给你穿衣。” 一头乱发从被窝里钻出来,小手搓着眼睛,叶殊声音里还带着困倦,“不用,我自己会穿。” “嗯,那你自己穿。”叶葵也不勉强,一边加了穿衣动作,一边注视着重回到桌前缝衣萧云娘。 叶殊注意到了她视线,便也看了萧云娘几眼,却看到萧云娘拿起剪子时候打了个寒颤,靠到叶葵身边低声道:“阿姐我怕。” “别怕。”叶葵口中安慰着他,其实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这个身体娘可是个实打实疯子,精神状态差得可怕。好时候对他们两姐弟掏心掏肺,恨不得把天上月亮都摘下来,可犯病时候却是一动手就要将他们打死模样。 这个身体原主人就是死她手下。 大冬天,被浸井水里,后也不知是溺死还是冻死。过了一个来月,叶葵已经想不起自己睁开眼睛时感觉,却牢牢记得叶殊抱着她哭得要喘不过气样子。 穿好衣服,叶葵冲着萧云娘说道:“娘,天色还早,我先去厨间做了朝食。” 萧云娘闻言怔怔地转过头来看她,点了点头。叶葵看到她神情便知道她此时怕是还没有清醒,若是清醒了又如何会让自己幼小孩子这种时辰去给人送东西。 “阿姐,我同你一道去。”叶殊眼见叶葵要出门,急忙穿上鞋子赶了上去。 萧云娘始终怔怔地看着他们,直到两人身影从屋内消失,脸上才露出一个疑惑神情来,可是摇摇头便又低下头去缝她衣服。 到了厨房,叶葵爬上特意放置好板凳,伸手去够悬房梁上竹篮子。里面是昨儿萧云娘没有发病时特意做了给他们吃白面卷子,应该还剩下三个。 叶葵手脚利索地生了火,将白面卷子蒸热,又熬了点糙米粥。趁着熬粥功夫,从屋角一个坛子里掏了一小株辣白菜出来。 说来,这个叫做大越国家有着说不出奇怪。 虽然叶葵历史并不好,可她也知道史上并没有出现过大越国。而且辣椒这种东西是明末才出现,可据她这段时间了解,大越怕是百年前就已经有了辣椒。甚至于,她还见过一块被萧云娘当成宝贝般手工皂。 实是够奇怪。 她举着菜刀开始“哐哐”剁辣白菜,可没切几下,手便没有了力气。叶葵暗叹一声,这个孩子身体也着实够弱。 切了一小盘辣白菜,粥也好了。两人就着辣白菜各自吃了一块白面卷子,喝了半碗粥。吃了好几顿辣白菜,叶葵还是觉得疑惑,这味道也太像前世吃过韩国泡菜了。 饭毕,也不过才卯正。叶葵看了看外面天色,皱了皱眉想着等天亮透了再出门。可萧云娘却不知何时也来了厨房,看到他们俩便道:“怎么还不去,林婶该等急了。” 看她神色还恍恍惚惚,叶葵便也不同她争辩,应了声是便带着叶殊回屋拿了块布将那件棉袄包了起来。 这么冷天,才卯正,只怕林婶还被窝里睡着。叶葵带着叶殊出了门,却不能现便去送东西。 “小殊,冷吗?”她紧了紧叶殊衣襟。 叶殊摇摇头,“阿姐,你才比我大两岁,怎么如今变得这般*念叨,倒像是巷尾金婆婆了。” 一离了萧云娘,这个弟弟性子便活泼了些。叶葵长吁一口气道:“天色还早,我们趁着没人走走吧。”林婶家住巷头,绕些路过去,估摸着林婶也该起来了。而且这天冷,多走动走动也能暖和身子。 只是大雪下了整夜,长平巷原本就狭窄道路便愈发难走了。叶葵一手拉着叶殊,一手倚着巷子两旁墙小心翼翼往前挪。 只是那积雪经人踩踏后,便成了坚硬冰。一步一滑,她只得死死倚着墙壁才不让自己摔倒。 这若是摔了,即便不头破血流,淤青总是免不了。可那个家中哪里有银钱给她医治? 正想着,叶殊脚下一滑,连带着叶葵也站立不住。就他即将倒地刹那,一个中年汉子突然伸手扶住了两人。视线扫过那人衣饰,叶葵眼神一变。长平巷中来来往往不过是些苦熬日子穷人,好也就是如林婶家那般有个铺子做点小本生意而已。 可眼前这个扶了他们一把男人虽然乍一看穿着不过是件普通袄子罢了,可细看去就会发现那袄子做工面料都似乎极讲究。 叶葵低着头道了声谢。 “老五。”远处一个弄堂里探出一个看不清脸脑袋来,方才扶了他们一把中年汉子闻声便过去了。 “阿姐,方才那人好吓人。”叶殊搓着冻红了耳朵道。 叶葵低低“嗯”了一声,不得不承认小孩子直觉总是特别准。方才那人虽然好心地扶了他们一把,可那善意动作却掩不住他身上那股子煞气。那是她熟悉气息,是恶人气息。 这穷街陋巷中突然出现陌生人,总让人觉得莫名不安。这巷子里怕是要出什么事?而那件事会不会正好同他们有关?同那个看似疯疯癫癫却总是不由自主露出过去因生活优越而养成习惯,浑身充满疑问娘有关? 不祥预感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002 叶家来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巷子弯弯曲曲,走了半响才算是到了头。而日头也终于从厚厚云层中钻了出来。 叶葵紧了紧手中包袱,另一手握拳砸上了面前一扇斑驳朱门,“林婶,我来送衣裳了。” “哎,来了来了。” 那门许是年久失修,伴随着妇人开门动作发出“咿咿呀呀”声音,令人牙倒。林婶开了门,搓搓手放到嘴巴呵气,一边对她道:“小叶子,这么冷天你怎么就穿这么点?这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好。”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叶葵摇摇头,将手中包袱递给林婶,抿出一个淡淡笑,“喏,这是我娘改好衣裳,您看看还有哪儿需要改吗?” “林婶早。”叶殊从叶葵身后走出来,笑着问候。 林婶接过包袱,“呀,怎么殊哥儿也跟着出来了,这般冷天。用过朝食了吗?” “用过了,吃白面卷子跟粥,还有我娘腌辣白菜。”叶殊笑眯眯地说道。 “哟,你娘辣白菜做可是真好吃。”林婶伸手来拉他们,“外面这般冷,进来坐会再走吧。小叶子你身子可好全了?” 叶葵点点头,乖巧地笑道:“早就好全了。我们也不进去了,您看看衣裳若是没有要改地方,我们就先回去了。”顿了顿,她又道,“我娘一个人家,我不放心。” 林婶正要说什么,门里忽然又探出来一张红扑扑小脸来。肉嘟嘟小手扯住林婶衣袖,一脸鄙夷地看着叶葵道:“你怎么又来了,该不会又是来抢我桂花糕吃吧?” “对对,点进屋去拿点糕饼给小叶子带回去。”林婶轻轻推了自己闺女一把,示意她进去拿东西。 叶殊见此急忙道:“林婶别,我跟我姐都不*吃那个。您先看看衣裳。” “你娘手艺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林婶说着话将衣服取出来,而后把包袱皮递给叶葵,又点了下叶殊额,“你等等,那桂花糕好吃着呢。多带些,也让你娘尝尝。” 叶葵闻言心中一暖,笑了笑说了句“您别拿,我们这就回去了”转身便走。 走出老远,她还听得到林婶大嗓门身后喊,“这丫头怎那么犟,简直跟她娘一模一样。”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渐渐微弱雪花心中有些茫然。 多少年没有这样感觉了? 叶葵记不清了。即便是那人手中死去那一刻,她也从来没有这般茫然失措过。可是如今,连自己究竟身处何地都弄不清楚,要她如何不茫然? 这一切都太过于匪夷所思。 前行道路被白雪覆盖,果真是前路茫茫…… 而他们身后,林婶正打量着他俩背影。一个着了身半旧不碎花小袄,一个穿了件蟹壳青棉袄。单薄身影雪地里瞧上去特别凄凉,林婶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萧云娘。当初孤身带着个孩子住进了长平巷,分娩时候愣是连个接生婆都没有请,若不是自己偶然间路过碰见了窝门口吓得嚎啕大哭小叶子,怕是母子都要去了。 似乎只是一转眼功夫,两个孩子都这般大了。 萧云娘生得好,这两孩子也生得好。若是换了锦衣,说是什么达官贵人怕是也由不得人不信。 “听小叶子方才说话,怕是云娘又犯病了。我过会还是得去瞧瞧才好。”林婶将自己闺女推进门,暗自低语了一句。 小闺女耳朵尖,顿时便嘟起嘴,“娘,您去就去,可别带吃。没听见他们早上吃白面卷子呢,我都只能喝糙米粥……” 林婶拍她一下,“就你话多。” 这边说着话,那边厢叶葵已经同叶殊走到巷子中间地段。 原本停了雪又开始慢慢地落了下来,叶殊紧紧靠到她身边,拉着她袖子道:“阿姐,冷。” 叶葵将落他发上雪花掸去,拥着他加了脚步,“雪又要下大了,我们走些。” 一步一滑到了自家小院门口,叶葵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咦,娘出门了吗?怎么院门没有关好。”叶殊疑惑地问了一句,他明明记得出门时将门牢牢关上了,怎么现却是半掩? 叶葵屏息站了一会,耳中隐隐约约听到有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而且那声音里分明还夹杂着男人音色,心中顿觉不安。寡妇家里怎么会出现男人声音? 她神色一凛,小脸一摆,扭头对跟身后叶殊道:“你门口等着,要是听到我叫人就跑去喊林婶知道吗?” 叶殊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严肃起来,但近言听计从惯了,便也只是点点头。 院子里声音渐渐大起来,这下连叶殊都听到了。叶葵推开门刚迈出几步,叶殊便也跟了上去。 “跟进来做什么!出去等着!”叶葵看他一眼,厉声呵斥。 他却又往前走了一步,“咱家有人,为什么不让我进来。” 屋子里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似乎还不止一人,这事不对劲。叶葵干脆地推了他一把,“去找林婶!” 可是,来不及了…… 一个着松花绿袄衫婆子已经从门里走了出来,一瞧见他们俩,脸色一变,旋即便笑着朝他们靠近,“这便是三少爷跟二小姐吧?可算是回来了,老奴正要去寻二位呢。” 叶葵挡叶殊身前,低头不语。那婆子短短一句话,她却是已经分析出许多可用信息来。 她一直觉得萧云娘身份不简单,现看来果然没有想错。 那婆子称呼他们为三少爷,二小姐,那就说明那个家中孩子不少,重要是家境一定不错。 再者,自己为长,她却先喊了叶殊接着再喊自己,那么…… 叶葵低垂脸上露出一个浅薄笑意,这群人来目怕只是为了带叶殊回去,而自己恐怕就是个附带品而已。 “三少爷,二小姐,老祖宗可念你们念得紧呢。”那婆子已经走到了叶葵面前,“我可怜小主子,这都瘦成什么样了。趁着雪还未下大,咱们早些动身启程吧。” 饶是叶殊只是个不谙世事幼童,此时却也终于觉察出不对来,避开那婆子越过叶葵伸过来手,“我不认得你,我娘哪里?” 那婆子脸色一沉,嘴角却还是挂着笑,“三少爷,咱们先行一步,夫人自会跟上。” 夫人? 叶葵哂笑,原来不是她想妾或是外室,而是夫人。可夫人怎么会孤身带着孩子住外面?这潭水比想象可还要浑浊得多。 “哐当――” 一声巨响,众人脸色齐齐一变。叶葵急忙往屋子里跑,可没跑几步就被那婆子死死拦住,双手钳住她肩,竟是下了十足力气,疼得她瞬时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孩子身体,根本没有办法让她反抗一分! ―――――――――――――― 粉嫩书宝宝求带走~ 小叶子:→→ 姥姥:,把俺家聪明绝顶、貌若天仙小叶子也一道领走了! 003 命比纸薄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雪突然间大了起来,密集雪花被风吹进院子,沾衣便湿。 叶葵清晰地听到屋子里传出来声音,萧云娘闷哼一声便没有了声息。事情只怕是大大不妙!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女子脚步踉跄地从里面走出来,一看到那抓着叶葵婆子便要哭,“沈妈妈,夫……夫人她……” “娘!娘!”叶殊大喊着扑上来。 那被唤作沈妈妈婆子又慌忙要去拦他,结果反倒被叶殊狠狠咬了一口,便是那手皮糙肉厚却也是被叶殊咬出了血。她痛叫一声,非但没有拦住叶殊就连原本制住叶葵另一手也松开了。 眼见两个孩子要冲进屋里了,沈妈妈急忙大喊:“翡翠!” 仍带着一脸慌张翡翠手忙脚乱地要讲两人挡门口,叶葵瞅准了位置,朝叶殊使了个眼色便自顾自往翡翠撞去。 叶殊龇着一口小白牙也跟着冲上去要咬她手,翡翠“呀”地一声大叫,闪避开去。叶葵便趁着这个功夫冲进了屋子。身后沈妈妈大声呵斥翡翠,“拦个孩子都拦不住!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娘――”叶殊一声惨叫,响彻小院。 叶葵这才回过神,慌忙去捂他眼睛,可不想让他看到东西也早就都瞧见了。萧云娘瘫地上,身上那件靛青暗花旧衣早已被血泅成了湿漉漉一片墨色。面色乌青,唇色却是惨白,若不是那还微微起伏胸口,只怕说是死人也有人信。 屋子里还站着几个汉子,其中一个赫然便是之前巷子里扶了他们一把那个老五! 原来,真是来寻他们! 一颗心霎时沉了下去,萧云娘若是死了,那她同叶殊今后日子会变成什么样?被带回自己从未见过便宜爹家中?那个家水怕也是浑得要命,自己倒是不怕,可叶殊要怎么办?萧云娘带着他们住外面,定然有十分严峻问题。古代富贵人家后宅中总免不了勾心斗角,什么肮脏手段没有,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浓缩版**罢了。 这般回去,能不能活到成人都是大问题。 心中千回百转,叶葵松开了捂着叶殊眼睛手。萧云娘活不成了,而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护着他,所以只有让他自己成长。越是撕心裂肺痛便越是能地催人长大,软弱人永远活不下去。 沈妈妈也已进了屋,厉声喝问:“怎么把夫人弄成这样?你们好大胆子!” 众人支支吾吾地解释,叶葵却已是同叶殊扑到了萧云娘身边。饶是她心肠冷硬,看到哭得肝肠寸断般叶殊,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夫……夫人硬是不肯同我们走,”翡翠说着一跺脚,懊恼地继续道,“推搡间夫人往后一摔,竟磕到了桌角,还死活不肯让我们看伤。” “哎呀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让老奴瞧瞧伤得如何。”沈妈妈想要靠过来被叶殊狠狠推了一把,“滚开!” “阿葵……小……小殊……”萧云娘睁开眼睛,双目间闪过一抹极亮神采,冰冷手紧紧抓住叶葵手,“我错……都是我……我错……” 她吃力地抬了抬头,口中对着叶葵说话,眼睛却是越过两个孩子看向了沈妈妈,“我怕是不行了,阿……阿葵……好生照应……照应弟弟……” 那眼神冰冷似霜雪,直直扎进沈妈妈心间,像是陡然间被人看透了般,她蓦地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一步。 叶葵也被那眼神骇住,忍不住唤道:“娘,你别说话了。” “不……不要相信……叶家人……”萧云娘吃力地吐出这句话后突然像是回光返照般,厉声大喊道,“老天爷,你若是真有眼,就让我穿回去!穿回去啊――” 后一个“啊”字已经变了调,凄厉得像是突然间因琴弦断裂而发出音色。 叶殊看到她闭上了眼睛,哭得嗓子都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可叶葵却被萧云娘后一句话惊得连身子都僵住了。 穿、穿回去?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萧云娘已经全无声息地脸,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她裁剪衣服方式那般眼熟,为什么她做辣白菜口味那么像韩国泡菜,原来竟是用现代方法吗?原来这具身体娘,竟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风雪大了,不断自大开着门口吹进来,冻得人一激灵。 她蓦地回过神,知道眼下并不是关心这些问题时候,此时重要是如何应对这群莫名出现人。 沈妈妈那双手又伸了过来,叶葵急忙一翻身挡了叶殊跟萧云娘身前,眼眶红红瞪向她。沈妈妈一怔,随后道:“二小姐,您倒是让老奴瞧一瞧夫人到底伤得如何了呀,这可真是急煞人呐。” 瞧?瞧什么,明眼人都能瞧出萧云娘已经没了气。这老奴这般惺惺作态,倒是愈发令人心里没了底。叶葵僵原地,陡然间不知如何是好。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她就知道事情再也不能同从前一样被她掌控,所有一切都沿着种诡异方向而去。 “二小姐!”沈妈妈眼中有一丝异样光一闪而过,得叶葵差点便错过了。 “翡翠!老五!”沈妈妈见她不让,又大声唤起翡翠跟老五来,“我瞧着二小姐同三少爷怕是被吓得魔怔了,点将他们带去马车上。” 话音一落,翡翠同那个被唤作老五高壮男人就齐齐过来拉人。两个孩子哪里反抗了,叶殊尖叫着踢腿,却仍是被老五一把抱了出去。亏得翡翠只是个姑娘家,叶葵深吸一口气,手肘重重往翡翠肚子发力。 翡翠“哎哟”一声松了手去捂肚子,叶葵顺势朝着萧云娘渐渐冷去身体倒下,一边哭喊着“娘、娘――”,一边速地伸手去探被萧云娘半遮身下一本簿子。借着自己瘦弱身体遮挡,一拿到那本簿子,她便将其塞进了自己袄子里。 一气呵成动作刚做完,沈妈妈跟翡翠也重制住了她。这一次,叶葵只是象征性地挣扎哭喊了几下便由得她们去了。这身体比她想象中弱,实禁不起折腾。 沈妈妈箍着她双臂手愈发用力,口中却用轻柔语气说道:“我好小姐,莫要伤心。夫人定会吉人天相,您乖乖地先去马车上等着,夫人过后也会跟上来。” 004 长路漫漫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清脆马蹄声渐行渐远,哒哒像是踏人心上。 林婶从家门口出来便听到这马蹄声,忍不住皱眉探头往巷子外看了一会,却是只隐隐瞧见有架马车远去。 “奇怪,好端端怎么有架马车。”她嘟囔了一句,便往萧云娘住小院子走去。 撑着伞被雪压得低低,吃力很。裤管也被慢慢堆积起来冰雪给沾湿了,走到目地时,黛绿面料已成了一团浓浓墨色。 她推开半掩着门走进去,一边唤道:“云娘、云娘,我带了两盒糕点来给小叶子跟小……” 看到眼前画面,话音戛然而止。 屋子里乱糟糟,空荡荡,脸色灰败女人已不知地上躺了多久。林婶手中拿着小框“砰”一声砸到了地上,她丢了伞,脚步虚浮地走到萧云娘身边,双手颤巍巍地去探她鼻息。 没了……已经没有呼吸了…… 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摔倒于地。喉间像是堵着块东西,嗬嗬作响。过了半响,她忽然反应过来,声音喑哑地开始大喊:“小叶子――小殊――” 可是此时,那辆载着叶葵姐弟俩马车早已驶出了长平巷…… 外表看似不起眼马车,内里却是别有乾坤。叶葵冷眼看着沈妈妈同那个叫做翡翠丫头沏了茶递过来,却是不接。 翡翠讪讪地收回手,倒是沈妈妈白了她一眼。 “阿姐,娘哪里?娘、娘会不会死?”叶殊声音还带着哭腔,头靠她肩上问道。 叶葵垂眸,刻意略过后一个问题,贴他耳边轻声道:“方才你没听妈妈说么,咱们先走,娘很就会跟上来。” “二小姐说是,夫人呐就后面那辆马车里跟着咱们呢。”沈妈妈接话道。 叶葵没有理会她,只是将头低得愈发下,声音也放愈发轻柔,“小殊乖,咱们闭上眼睛睡一会就可以见到娘了。” “阿姐也乖。”叶殊瞅她一眼,看她眼神平静,莫名便放了心,老实地闭上眼睛睡去。 叶葵心中暗叹:此时就逼着他成长怕是揠苗助长,还是先就这样吧,瞒得了一时是一时。她也闭上了眼睛,同叶殊头靠着头假寐起来。 沈妈妈方才说萧云娘他们后面那辆马车里,委实可笑。马蹄声清晰可闻,这路上除了他们身下这辆马车,绝不可能还有第二辆。然而她并没有要揭穿沈妈妈意思,只是放缓了呼吸,似真沉沉睡去。 沈妈妈同翡翠相视一眼,两人不言不语,静默了下来。 片刻后,翡翠沈妈妈示意下悄悄推了下叶葵肩头,叶葵喃喃说了句含糊又短促话,微微往里侧身便又没了动静。 方才叶葵动了那刻,翡翠差点吓得叫出声来,此时见她都睡得说梦话了,才轻拍着心口退回到沈妈妈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就把夫人那样丢下了,当真不妨事?” “夫人?她是你哪门子夫人,叶家二房夫人可好端端地凤城呆着呢。”沈妈妈闭目养神,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同样压得低低。 “可、可老夫人那……” “老祖宗面前,老夫人也不过就是个做媳妇。咱们呢,只要把三少爷带回去就好了,旁事,无需操心。” 翡翠似乎还不放心,又道:“我这心里还是慌得紧……” “好了!这番回去,你便能升大丫鬟,没事慌个什么劲!”沈妈妈皱眉,不悦地低声呵斥。 翡翠噤了声,马车里霎时便又安静了下来。 叶葵眼睛还紧紧闭着,瘦瘦小小一个人蜷角落里,若不是睫毛偶尔轻颤,倒真像是个精致偶人了。 翡翠像是憋不住话,又忍不住对沈妈妈道:“妈妈您瞧,都说大爷家明烟小姐生得如花似玉,长大了定是绝色美人,我看咱们这二小姐也不差,那眉眼都赶上夫人屋子里摆着偶人了。” “聒噪小蹄子,再多话回去我拿剪子绞了你舌头。”沈妈妈冷眼扫过去,翡翠讪讪然避开,再不言语。 倒是沈妈妈却突然掀起马车一侧小帘子,探出半个脑袋朝外面喊:“老五,这雪是不是停了。” “了。” 一直假寐叶葵闻言心中陡然一凛。她耳力极好,尤其是现这个没有噪音污染时代,是听得清晰。雪花落下簌簌声,不大,却正巧能被她听得仔细。那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落雪声只证明眼下这场雪会变大,却不会停。 可沈妈妈同老五对话却是这雪停了,事情不对! 她猛地睁开眼睛,想要推醒沉睡中叶殊,可是已经太晚了! 一路平稳驶来马车突然颠簸了起来,拉车马是凄厉地嘶鸣起来。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不防翡翠惊叫着摔到了他们这边,一下子压到了她肩。 她懊恼地去推翡翠,却看到翡翠满脸疑惑与害怕,似乎并不是假。马车愈发颠簸起来,她一下子脱不得身,干脆又朝沈妈妈望去。沈妈妈也是一脸惊惧,然而叶葵一眼便看出那是假! 沈妈妈眼睛出卖了她,她脸上恐惧,可眼中却是种笃定神情。 马车外喧嚣起来,脚步声杂乱,似乎有好几个高壮大汉正朝着马车而来。而也正是此时,叶葵确定了这件事同沈妈妈有关,因为她脚步声逼近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 “阿姐、阿姐!”叶殊从睡梦中惊醒,睁着还迷蒙眼睛大声喊她。 马车篷布帘子被一把撩开,一个络腮胡大汉霍地钻了进来。翡翠同沈妈妈齐声尖叫起来,那大汉一人踢了一脚,却伸手来捉叶葵姐弟俩。 沈妈妈大喊:“救命啊――救命――” 那大汉却似乎充耳不闻,一手拎一个便要往马车外走。叶葵心道不好,却奈何络腮胡汉子力气极大,别说挣扎就连一口咬住他手,那疼也是自己牙。只是那汉子见叶葵咬他,哼了一声突然将叶葵撞向了另一手叶殊。 “砰”地一声,叶葵甚至来不及避开,头撞头力道便让她晕了过去。 大汉淬了一口翡翠脚边,拎着两个孩子就往外走。翡翠似乎想要去拦一下,却又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只得眼巴巴看着那大汉下了马车。 “咦,那怎么有辆马车?” “是啊,怎么停这了,怕是哪里坏了吧?” 马车外忽然传来一男一女两个陌生声音,沈妈妈急忙连滚带爬地往马车外爬,一边爬一边还大喊:“天杀,抢人了――救救我家少爷跟小姐啊――” 背着柴过路汉子急忙丢下柴要去追那几个汉子,却被方才抓人络腮胡一马鞭抽中了手,三四个大汉钻进另一辆较小马车中扬尘而去。 沈妈妈嚎哭不止,却那过路妇人说到让他们去报官之时抹了一把泪,一把钻回自己马车,说了句这事得赶紧回去禀报老爷夫人就让挂了彩老五赶着车走了。 只留下那对过路夫妇面面相觑…… 005 匪徒猖狂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深冬之时,滴水成冰天气。 屋外但凡有枝叶花木都凋落了,只剩下一堆光秃秃大小枝桠像是狰狞兽夜色中张牙舞爪。雪还下,只是下小了些,零零散散地落下来。 黑色旧瓦上散落着白雪,看上去愈发冷寂。一溜歪歪斜斜旧瓦房立暗夜里,门窗俱关得严严实实。这般冷天,大晚上基本没有人出行,但是瓦房中人仍是小心翼翼地将门窗缝隙都堵上,一丝烛光都不让透出去。所以即便从近处走过,也不会发现这空了许久旧屋里有人。 还积着灰矮桌上燃着一小节白蜡烛,灯芯偶尔发出“噼里啪啦”声响,绽开几朵火花。火光摇曳间,一个喝得醉醺醺尖嘴猴腮汉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推开一扇小门走了进去。 门内竟然挤满了孩子! 零零散散竟有七八人之多,而叶葵姐弟俩自然也混其中。叶葵刚刚醒来,头还疼得要命,不知身何处,所以不敢发出大声响,仍旧装晕。 “瘦猴,看看那两个孩子醒了没……”门外一个同样醉醺醺声音响起,叶葵记得,这个声音就是之前那个满脸络腮胡壮汉。 名如其人瘦猴一摇一晃走到叶葵身边,用脚尖踢了踢她,那力道不小踢得叶葵腰间生疼,却只能咬牙忍着。 瘦猴啧了一声,扬声道:“睡得死沉呢。” “轻点!就你这嗓门,再沉也被你给吵醒了!出来,再喝一盅。” “来咯……”瘦猴应声又开始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路过门边时候一不留神踩到了一个孩子手,那个看上去十分瘦弱女童嘤嘤地小声啜泣起来。瘦猴踹她一脚,骂了声“晦气”便出去锁上了门。 叶葵落锁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手往身旁叶殊探去,上下左右摸了一番似乎没有都好好,这才略微安心了些。 “老黑,咱这次运气不错啊,”瘦猴声音从门外传来,“嘿,本来以为那家生意就够大了,谁知道半道上又接了一桩。收了钱还白送咱们三娃子,这运气没说了。我可看过了,生得倒好,尤其是那个男娃,啧啧……” 被称作老黑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运到了鸿都就马上脱手,这两桩生意好赚归好赚,可都是刀口舔血活!” 喝了半响,这屋子又是连门窗缝隙都封起来,眨眼功夫浑身就都热了起来。老黑手中酒坛子一顿,坐立不安起来,屁股下旧凳子咿呀作响。下巴朝着那扇紧闭木门抬了抬,他迟疑着道:“瘦猴,里面是不是还有个十四五岁姐儿?” 瘦猴撇他一眼,“不会吧你?忍着,等会白给你糟蹋了。那小模样,卖到窑子里不得七八两银子啊。” “屁话!总归是要卖到窑子里去,先给老子尝尝鲜咋了!”被瘦猴一说,老黑似乎恼了,一下站起身就要去开门。 叶葵听到脚步声渐近,急忙又闭上眼睛。 “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吧……不要啊――” “啪――” “再吵老子割了你舌头!” 少女哭喊声伴随着老黑骂骂咧咧话语越来越远,但是只隔着一扇薄薄木门,根本阻挡不了另一间屋子里传来声音。 衣衫撕裂声音,老黑跟瘦猴猥琐笑声,似乎被捂着嘴所以显得闷闷哭喊声……一切都那般清晰…… 叶葵只觉得有股寒意不断从背心袭来,忍不住庆幸自己这身体年纪还小。 突然,响起一阵砸门声。 而后,一个妇人轻佻声音出现屋子里,“哟,我说老黑你这可够猴急,老娘还指望这几个好货色换银子呢,你倒好自己先玩上了,敢情你准备买了啊?” “花娘子,你瞧你个小气劲,我不碰还不成了么。” “哼。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早晚死这上头!”木门又被打开来,进来个浓妆艳抹,看不清面容三十许妇人。 叶葵来不及装晕,被瞧了个正着。 “瞧着小脸长,”花娘子蹲下身,萝卜似手指贴到她脸上,“滑不溜,改明儿花娘子定会将你卖个好价钱。”说着朝叶葵抛了个媚眼。 她丢了个包袱到地上,又留了壶水便出去了。 屋外三人不知说些什么,声音被压得低低,怕是商量到了鸿都要怎么处置他们。叶葵推醒叶殊,见他要喊急忙做了个噤声动作,而后一把将那个包袱跟水壶揽进怀中。 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是吃。虽然只是几个冷硬粗面饼子,但是也聊胜于无。这种时候,吃饱了养足精神可比什么都重要。 耳中传来口水下咽声音,叶葵冷眼扫视了一圈,此时屋子里加上他们姐弟两还剩下七个人――除了窝对面墙角那个背着身男童,其余人都已经将视线牢牢锁定叶葵手上了。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这些人肯定关得比他们两人要久,饿也一定久。但是叶葵并没有要将手中饼子分发给他们意思。 七个人,只有四个粗面饼子,不论怎么分都是不够。 她塞了一个饼子到叶殊口中,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饼子冷硬,难以下咽,她便就着水狠狠往下咽。剩下几人看上去年纪都要比她大,其中大那个似乎已经有十一二岁,此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就她飞地吞下小半个饼子时候,其中两个年纪较大已经站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叶殊怔怔地捧着饼子喊她,“阿姐……” 连灌几口水,将剩下半个饼子也拼命塞进口中,她霍地将剩下两个粗面饼子连同包袱一道丢向了那几人。 趁着那几人去争抢饼子,叶葵开始催促叶殊赶紧吃掉手中饼子,保不准那几人会抢完后再来抢这个。 吃了半个,叶殊龇牙咧嘴,“阿姐,咽不下去,嗓子疼。” 萧云娘虽然没什么银钱,可对这两个孩子向来不薄待,别人家孩子都吃着粗粮长大,偏生他们俩吃着细面精米过日子,胃口都被养叼了。可是她死了,今后日子指不定连粗粮都吃不上,哪里还能这般挑三拣四。叶葵心一狠,沉声道:“咽不下去也得吃,不想饿死就吃!” 叶殊被她严厉语气骇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又啃起了饼子。啃了一会,他忽然停了动作朝叶葵喊:“阿姐你看!” 叶葵循着他手指向地方看去,竟然瞧见之前那个背着身子躲角落男童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还抢走了那两个仅剩粗面饼子。 怎么可能? 以一敌四,竟然还胜了? 低头吃着饼男孩霍地抬起头来,视线直直望进叶葵眼中,看得她一愣便又低下头去。 不过十岁左右模样,却生得异常俊俏。 肤色这昏暗环境下白得晃眼,也愈发衬得眼窝里那双眸子漆黑如墨,似乎微微一动便流光溢彩。而右眼角下泪痣又红如朱砂,莫名便带上了几分妖异。 这孩子,简直俊俏得令人分不清男女…… 006 伺机而逃(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四个粗面饼子,他们姐弟俩一人吃了一个,另外两个却全部被那个生得异常俊俏男孩给吃了。 叶葵冷眼看过去,没有抢到饼子几人脸上多少挂了点彩,看来那瞧上去瘦弱孩子其实手脚倒是够狠。这是个她完全不懂时代,她不知道一个十岁左右孩子是否会武功,而且这时所谓武又能到何种程度。内功?心法?拳脚? 她着实弄不懂,也没有机会懂。 她所能倚仗不过是自己曾经学过一点柔道以及帮里叔伯们教过些微东西,可经过训练是她原本身体,而非现这个弱不禁风,四肢伶仃孩子身躯。何况还要带上一个比她弱叶殊,叶葵想到头疼也没有想出要怎样全身而退。她学得好是枪,可是这种时候别说来一把勃朗宁手枪,就是玩具枪也根本没地找。 所以,若是要逃,光靠她自己力量怕是不够。 不大水壶里原本就只装了三分之二水,她同叶殊喝了之后还剩下点,叶葵带着叶殊拎起水壶走到那个男孩身旁坐下。 “给你水。”叶葵垂眸,将水壶递过去。 那孩子头也不抬,接过水壶便灌。叶葵这时才发现,他左手似乎有些不对。露袖外那截手臂肿胀得厉害,也不知里面骨头有没有断。 “阿姐……娘呢……”叶殊忽然小声问道。 叶葵一怔,突然不知要如何同他说才好。然而未等她想好说辞,叶殊自己倒是喏喏道:“娘一定不了。” “小殊……”叶葵心中一惊。 “阿姐我没事,”叶殊仰起头,眼角分明挂着泪珠,口中却道,“说不定娘也跟你一样会突然好起来,会好好地长平巷等着咱们回去。” 叶葵知道这种事越早让他接受越好,但是听到他故作无事话语她终究不忍心戳破,只是用力抱住了自己弱弟。 几个时辰后,花娘子带了人进来给他们一人灌了一大碗水。 那水味道极怪,想来是下了蒙汗药之类东西,但是不喝却又不行,只得任由他们填鸭般给自己灌水。而且药效发作得很,片刻功夫眼前就开始发黑,头也晕沉沉似乎成了团浆糊。 门似乎又开了,进来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隐隐约约听到几句“鸿都”、“水路”、“飘香院那边”之类话,再想要听得仔细些却是不能了。几人说话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落耳边就像是针扎进脑中一般,可是那疼却又是钝钝。 身子好像被人扶了起来…… 等到再一次醒来时候,外面已是夕阳西下。 河水特有腥味随着风悠悠地从缝隙间钻进来,叶葵深吸一口气总算是缓过来劲。狭小船舱里硬生生挤进了七八个孩子,憋得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二氧化碳浓度绝对超标,若不是舱门关得不够严实还有几丝缝隙,怕早就窒息了。 不一会,舱内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苏醒过来。 像是掐好了时间,花娘子适时推开舱门弯腰探进来,“哟,这就都醒了啊,正好该下船了。” 倚门边一个少女忽然扑到花娘子脚边,两手抓着她小腿开始哭叫:“你放了我吧!放了我,你要多少钱我爹都一定会给!” 花娘子冷笑一声,一脚踩她手上,“有这把子力气省着去伺候男人吧!”说完便大声呼喝他们出去。 那少女哭得极惨,叶殊路过时候似是不忍想要出声安慰她,被叶葵一把扯了回来。他不解地看着叶葵,她却并不准备同他解释。 弱者值得同情,但是一味只懂哭弱者却丝毫不值得可怜。 而且那人太天真――即便是千年后,人们对于曾被绑架女子也充满可鄙猜测,何况是现这种名声大过天时代。 她说只要放了她,不论多少钱她爹都会给。她却不知道她爹指不定早得知她失踪,且一夜未归时候便已经当她死了…… 刚下了船就又被赶上了马车。 这一次倒是没有再挤成一团,而是分成了两架马车。马车跑得,颠得人浑身疼。叶葵努力坐正身子,眼睛往飘起帘子外望去。越走越荒芜道路,似乎并不是往城内去方向。月亮升起来时候,马车开始慢了下来,终停了几间茅屋并着旧瓦房院子前。 众人被赶进了那间茅屋里,花娘子照旧丢下一个包袱跟水壶便锁上了门。 “花娘子,照我说咱今晚就把货给脱手咯,夜长梦多啊。” “我呸,老娘不知道夜长梦多么,可谁想着提前到了鸿都,早些时候同红姑几人说好交货日期可是明天。有本事你大半夜地过去试试看人理你不?” “成了,吵吵什么呀。明儿就明儿去呗,老子可困死了,先去睡一觉再说。煮熟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叶葵屏息听着屋外几人说话声,努力想要获取些能用信息。虽然三言两语说完后,他们似乎也进了隔壁瓦房,声音就不大听得见了,但好歹让她知道到明天之前他们都是安全。 然而心中悬着那块石头却还没有办法落地,她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次饼子倒是给足了数,怕是饿了他们两天,到时候脸色不好看会被压价,所以这才舍得多给几个。 既然量足,前一次争抢事件便也没有发生,一人捡了一个分吃便完了。原本用料就不精细饼子比上一次还要冷硬,叶葵不得不怀疑这根本就是之前一道买,放了不知多少天。 她低头小口啃着饼,努力让碎块口中软化再一股脑吞下去。 “阿姐、阿姐,你看那个人手。”叶殊一手拿着粗面饼子,一手扯着她衣袖。 一听到手字,叶葵下意识便往那个男孩看去。果然,他手腕肿似乎厉害了。然而那个孩子脸色却还是平静无波,叶葵忍不住想若是那伤落了自己身上,怕也是要呼痛吧。 虽然惶惶不安,之前也昏睡了许久,叶葵却还是觉得身体十分困倦。入睡之前她特意又将位置挪到了那个孩子身边,接着压低了声音贴叶殊耳边说道:“你乖乖地睡觉,咱们明儿找个机会跑出去。”那声音压得极低,却恰好也能让躺她另一侧男孩听到。 把成功逃脱希望分一半寄托于一个才十岁左右孩子身上,似乎有些愚蠢,可是直觉却告诉她这样做不会错。 似乎才刚闭上眼一会,门外就开始嘈杂起来。 门被打开,花娘子跟老黑进来,捏着帕子指了几个人,“喏,先带这几个去。” 老黑似乎有些不满,伸手指向叶葵这边,“怎么着先把这几个解决了才安心吧?” “白长那么大个子,你这胆子怎么比蚂蚱还小,”花娘子将帕子甩到老黑脸上,“若不是我跟那家妈妈熟,你上哪去找这么好机会。这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家孩子,原本怕也是要卖去做丫头小厮,如今能卖去大户人家有什么不好?” 扭着腰走近,花娘子涂着大红丹蔻指甲攀上叶葵几人脸,“这几个嘛……呵呵,红姑那边正好接手,养个几年还不得赚翻咯,我听说啊,帝都那股喜娈童风气可早就传到鸿都来了……你瞧瞧,这孩子生得多俊……” 007 伺机而逃(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哒哒”马蹄声逐渐远去,茅屋内只剩下了四个人。 除了花娘子几人口中似乎特别些他们三人,另一个便是之前曾被老黑拉出去过,后来又船上冲着花娘子哭喊少女。 四个人里面她年纪长,可看上去却是慌一个。 叶殊倚着叶葵,见她不慌,他便也不慌。而叶葵正思量是否能找到机会逃走,花娘子带人走了,如今守着只有老黑一人。 可老黑长得人高马大,正面冲突他们就算四个人一起上也不定能讨着好。若是留下是瘦猴,她还敢搏一搏。 茅屋虽破,门板看上去却还坚实,门外也落了锁,外面若是不开,他们可出不去。 “阿姐,我们也会被卖掉吗?”叶殊小声问道。 叶葵还没回答,孤身坐门边少女又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我不要被卖到勾栏花楼里去……我不要……” 哭了没一会,就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而后便是开锁声音。木门“哐当”一声打开,老黑涨红着一张脸走了进来,那模样一看就是又喝多了。 果然,他一看到哭得花枝乱颤少女,眼神立刻就变了,口中嘟囔道:“这苞啊还是让老子开好……”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伸手去拖她。 她越是挣扎,叶葵就发现老黑脸上神情越兴奋。 天阴沉沉地又开始飘雪,被风从大开着门里吹进来,叶葵觉得手脚发凉。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着实有些无法忍受。搁前世,对方不过才是初中生年纪。 突然,一直坐她跟叶殊身边一身不吭男孩站了起来,跑到老黑身边去拉扯,一边喊着“放手!你放手!” 叶葵一愣,旋即便反应了过来,也急忙示意叶殊呆原地,自己扑了上去一道撕扯起来。两个孩子自然不是老黑对手,所以叶葵他们目也根本不这里。老黑腰间那串摇摇晃晃钥匙才是他们想要东西! 一人一脚,老黑轻轻松松踹开了他们,睁着通红眼睛骂骂咧咧地瞪了他们几眼便半拖半抱地将人带了出去,“咔哒”一声落了锁。 叶葵就地翻了个身,吸着气摸向自己腹部,还好冬天穿得多,不然怕是要内伤了。 “钥匙?”男孩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墨似眼眸盯着她问道。 叶葵扬手,一串钥匙丁零当啷地晃荡起来。两人相视一笑,头一次有了松一口气感觉。就是现,趁着花娘子他们还未回来,而老黑…… “走。”叶葵回头朝叶殊喊了一声,便率先走到门边开始试钥匙。 亏得这木门松垮垮,虽说是关着,中间却有不小一条缝隙。叶葵这个身子瘦小,使使劲正好能探出去。 第一把,不对。 第二把,还是不对。 “咔――” 短促而清晰地开锁声响起,终于对了! 瓦房门关着,听不到里面动静。叶葵垂眸不去想,拉起叶殊就往外跑。茅屋左侧是一大片林子,不知通向哪里。右侧便是路,路旁一株树上还拴着马。若是能骑着马走就好了,只恨自己前世骑术不精,怕是还没跑几步就要被马给甩下来,得不偿失。 叶葵当机立断,拉着叶殊就开始往林子钻。 冬天林子也光秃秃,怕是遮不住多少东西。叶葵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至多半个小时左右老黑就可能会发现他们不见了,所以留给他们时间并不多。 三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又加上这几日吃少,力气似乎都有些不足。没跑一刻钟,叶殊就开始喊跑不动,不得已进度就慢了下来。而那个男孩,似乎是因为跑动时,手腕会震动,所以一直都用另一只完好手扶着受伤了那只。可饶是这样,叶葵还是发现他额角布满了细碎汗珠。 林子比想象中大一些,身后并没有传来追赶脚步声,但叶葵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又跨过几棵烂树倒下形成障碍,眼前场景霍然开阔了起来。 这片林子后面竟然是一座山! 而他们出来那地方正好便对着弯弯曲曲山道,山上本无路,有路地方便是经常有人走。但眼前那条山道上却还长着零零散散枯黄草,显然已是有段时间无人经过。 “往山上跑!” 叶葵皱眉看向那个额上汗珠越来越多,脸色也渐渐潮红起来男孩,不知是否该往山上跑。古代山林可不同于后来那些,野兽之类东西怕是不少,他们这般贸贸然上山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了食物。 没等叶葵说话,他已经开始往山上走去。 叶葵咬咬牙,现另找路也是来不及了。既然有山道,那么头肯定有人烟,搏一把! 然而上了山不过片刻,她就听到山下有凌乱脚步声响起,不过隔得应还远,声音并不清晰。三人加了步伐往前跑。 谁知还没跑多远,眼前就出现了一片林子。深山处树还带着些厚重绿意,也愈发阴冷。而身后追赶脚步声似乎也近了些,孩子腿哪里跑得过一个成年大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被抓到。 她眼中忽然有了意味不明光,攥着叶殊手一紧,旋即松开。四处扫了一圈,有个树洞! 叶葵急忙将叶殊塞进那个树洞中,又抓了一堆荒草腐叶遮住洞口,用软糯童音沉声叮嘱:“你乖乖呆着,阿姐过会便来寻你。” “阿姐……”叶殊低低叫了一声,却还是老实地将身子缩了起来,藏好。 她退回到方才来时路上,就地蹲下,开始用小手拔起周围还顽强存活长草。草叶锋利,细嫩手被划出一道道口子,可她像是没有察觉般,只是急速扯着那些草,再理顺。只是天寒地冻,许多草看似还活着,其实叶子早已脆弱不堪,稍一用劲便碎断。 “你,做什么?”不知何时,那个男孩也走到了她身旁,疑惑地出声询问。 叶葵头也不抬,将理顺草叶开始打结,“做陷阱。”说话那一刻,她眼中闪过光芒坚决而又冷锐。 她手法开始还有些慌乱,后来却越来越利索。坚韧草叶逐渐形成了一个套索,被小心地摆放好。脚步声似乎又清晰了些,叶葵强自镇定,起身寻起石头来。 要尖锐,一下子就能戳进人血肉石头。 可是四处找遍,却只有几块钝钝石头。正头疼时候,眼前蓦地出现了一颗头部尖尖石头。 她不声不响地接过,计算好距离,将石头摆放好。 而等她转身想要去弄些荒草腐叶来遮盖一二之时,方才将石头递给她男孩却已经将一切都做好,甚至还草编套索旁摆了两根交叉树枝当做记号。 简陋陷阱,却是她如今能想出来后办法。 但光有陷阱还远远不够,重要是诱饵! 008 误入农家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老黑瞪着一双血红眼,脸上横肉因为气恨而抖动,怒骂:“胆子够肥啊小丫头!” 叶葵露出一副惶恐样子,两腿颤颤地外后退。 见她似乎要跑,站不远处地老黑急忙大踏步走过来,两手握拳,咯咯作响。然而才迈两步,身后忽然被人偷袭。他转过头便看到那个有人花了百两金让他卖去下贱地方男童,高举着根枯枝打了他背。 他嗤笑一声,就要去擒人,却不防那孩子仗着个子小,竟然一下从他咯吱窝下钻了过去。等到他反应过来,叶葵两人已经是站到了一起,慢慢地往后退步。 他还能连两个毛孩子都奈何不得?心头腾地窜起一把火,老黑淬了一口痰就冲了上去。 两人一看来戏了,相视一眼便一齐转身向着套索摆放地方奔去。经过套索时候,两人先后迈大了步伐,不露痕迹地跃了过去。 可是―― 叶葵心中闪过一丝恐惧,这个才适应了一个多月身体太弱了!连日来没有吃饱过,又跑了许久,此时竟然出了差错! 跃过草索,还没跑出两步,她左脚忽然一阵痉挛,身子无法控制地就地栽了下去。竟然抽筋了! 计算着老黑身高,被草索绊倒后头部会落地地方,她小心摆放了石头。可是此刻,那块石头等着却是她脑袋! 衣衫摩挲声音钻入耳中,她即将落地那一刻被同行男孩给抱住滚到了一旁。 大幸! “哼!小鬼头把戏倒是不少!”老黑一脚踢开地上草索,方才若不是叶葵不小心摔了,他还真差点就要被绊倒。 他面目狰狞地大步上前,一把拎起那个男孩,“啪”地一巴掌便打了上去。随即便又要去抓地上叶葵。 男孩死命挣扎挣扎起来,却奈何不了老黑铁塔般身子,反倒惹恼了他。 他不顾叶葵,又是一巴掌打了男孩脸上,怒骂:“再动一下,老子打死你!” 腿上缓过劲来,叶葵扫过老黑,悄悄爬起来想要逃。可是,听到老黑叫骂声,她却又挪不动脚了。 方才若不是那孩子救了她,她此时恐怕早就头破血流,命丧黄泉。可是,现不跑,自己这条命怕是要一道搭上了。重活一世,难道要死这种地方? 她俯身捡起那块尖锐石头,猛地便扑到了老黑身上。 身高不够,石头扎不了什么要害,那便朝他身体软地方扎!臀部受创,老黑龇牙咧嘴反手来抓她,却忽然瞪着眼睛,“砰――”倒了下来。 叶葵气喘吁吁地站定,看着那支让老黑倒地东西。心脏“噗通,噗通”地急促跳动,似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那是一支簪子,一支黑檀木发簪。 只是发簪样子似乎有些奇怪,头部尖锐得像是要冒出寒光来。 老黑背身倒地上一动不动…… 叶葵就这般静静立了片刻,才开始慢慢靠近。 他身下那地枯草被血泅成了暗红色,而老黑仍旧一动不动。走到了近处,她眯着眼蹲下身去翻老黑头,却不防老黑原本瘫软手突然一把抓住了她脚踝!叶葵被骇了一跳,死命挣扎起来,老黑手却如铁铐一般,怎么也甩不开。 同样蹲地上喘气男孩察觉到不对,正要赶上来帮忙之时,老黑手却又软软地松开了。 叶湄长舒一口气,急忙往后退,直退到一米开外才开始仔细观察起老黑来。那双因酗酒而通红眼睛瞪得浑圆,瞳孔却已经开始有些涣散。看来,果真是死了。 那支黑檀木发簪是从老黑后颈扎入,不知簪子长短,但看上去似乎扎得极深。 这需要多大力气才能做到…… 男孩忽然上前,俯身将那根簪子从老黑脖颈处拔了出来,又老黑衣服上擦干净才小心收入怀中。 “簪子,是我娘遗物。”他低下头蓦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葵看着他,心底忽然涌上来一丝莫名恐惧。她敢杀人,却不能理解一个只有十岁左右孩子为什么也敢?而且杀了人之后,面不改色。 她沉默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见她沉默,那孩子估计是以为她害怕了,又说了声“别怕,他已经死了,我们走吧”,便兀自朝着藏着叶殊树洞而去。 没了老黑追赶,却还有对花娘子几人后顾之忧。叶葵三人虽然累极,却还是不敢停步。而且若是天黑了还没有下山,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冬日山林中,那些野兽也都饿了吧。 幸好,兜兜转转竟然真叫他们天擦黑时候下了山。 山下是一条土路,土路两侧是田地,铺着些不知是麦子还是稻子杆。三人歪歪扭扭地迈着螃蟹腿沿着田地往前走了会,却仍是连个村庄影子都没有瞧见,别说是人了。 “阿姐……我真走不动了……”叶殊蹲下身子,声音弱弱地喊她。 被这样一喊,叶葵也发现自己腿迈不动了。山上虽然有路,但那怎么着也是山路。就算是平地上,这般跑跑走走一整天,大人也该受不了了。她其实早就累得要命,若不是撑着那口气怕是早就瘫了。 可是今晚露宿? 不说别,这么冷天,冻也得把人冻坏了。 “前面好像有间屋子!” 叶葵踮起脚尖一看,果然,那边影影绰绰似乎真有间屋子。叶殊一听也来了劲,蹭蹭蹭跑了起来,一边还朝叶葵喊:“阿姐,有屋子!有屋子!” 可当三人满怀期待地走到那间屋子时,却是面面相觑。 那哪里是间屋子,分明是间连顶都要塌光小庙。不过,三人也实是走不动路了,干脆就进了那间破庙。 里面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楚。 三人又饿又渴又困,随便找了个角落就坐下。若是能烧个火堆就好了,可三个孩子哪里来火折子,只能这么凑活着等天亮了。 叶葵抱着叶殊,脑袋昏昏沉沉,就要入眠。被她搂怀中叶殊却忽然尖叫起来,“啊啊啊――阿姐,耗子――有耗子――” 叶葵被他喊得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摸黑就脱了鞋子乱打起来。 “吱吱,吱……” 也不知打到了没有,总之就听到耗子吱吱乱叫。 被耗子这么一整,叶殊不敢睡了,也不让叶葵睡,生怕睡着了被耗子给咬了耳朵鼻子什么。 叶葵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阿姐,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 眼皮越来越重,叶葵打了个哈欠,“不晓得,你自己问问。” 话音刚落,叶殊就钻出了她怀抱,凑到了另一边去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家里排行第九。” 叶殊摸摸头,又钻回叶葵怀中,“阿姐,这是什么名啊?” “扑哧”,叶葵被逗笑,又清醒了些,“叫九哥就可以了吧?”这话却是问那个同行男孩。 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神情,只听到他回了声,“叫小九也可以。” “小九哥。”叶殊立刻得出了综合结论,响亮地唤了一声,随后又自顾自暴出他叫小殊,他姐姐叫小叶子。 三人说着话,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天色蒙蒙亮时候,耳边喧闹起来。叶葵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定便看到两三个扛着锄头粗衣汉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其中一个高壮些开口道:“你们怎么睡这?” 009 桃花小村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桃花村里桃花河,桃花河边桃花树。 不过河边寥寥三棵树,光秃秃地耸立寒冬中,叫人如何也看不出那是桃树。就好比桃花村人也一直弄不清楚桃花村这个名字究竟是如何来,管一个只有三棵桃树村子叫桃花村,岂不可笑? 叶葵几人被带着进村时候,雪又零星落了起来。 南方天,同前几日下过那般鹅毛大雪并不常见,大多都是这样零星雪。薄薄一层,也积不起多厚。 几人踩着薄雪到了丁家。 白墙黛瓦,看上去家境倒是还成。虽然才来这个世界数月,但是从日常生活中叶葵也发现这个大越国似乎还算是富庶。即便当初长平巷一带被成做贫民区,可真正穷得吃不饱穿不暖人却是没有,只是吃精细与粗糙区别而已。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是身南方缘故,不论是哪个时期,南方总是因为得天独厚自然条件比北方要富裕些。 到了院门口,自称丁大叔粗衣汉子转过头来同他们道:“冻了一夜,先去大叔家吃点热食睡一觉,好好歇着。” 叶葵紧紧拉着叶殊手笑着道谢,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喊住丁多福:“丁大叔,我哥哥手受伤了,能不能给瞧一瞧?” 古代医术不发达,尤其是农村地区,普通人有个小病小痛多半不会花银子去找郎中,这也就造就了村人多多少少有些治病用偏方。小九手她已经偷偷观察过,应该是扭到伤了筋,骨头并无大碍,所以丁家若是有药酒,揉搓一番就可以。 丁多福闻言一怔,旋即一拍大腿道:“这孩子,有伤怎么不早些说,这慢吞吞地走了半日,别是给耽搁了!些给大叔看看!”说着便伸手去拉小九。 小九也不躲开,任凭他拉着手看。 “还好还好,只是伤了筋,赶紧进屋我找药酒给你搓搓。” 一进门,他就朝着东头那间屋子喊:“孩他娘,些将我药酒取出来。” 话音刚落,屋子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容长脸妇人。一迈出屋子就开始急巴巴地问:“这才刚出去一会,怎么着回来就要药酒,莫不是路滑磕着哪了?”匆匆奔了过来,突然愣住,“这、这是谁家孩子?” 丁多福领着三个孩子往屋里走,一边对妻子梅氏道:“方才同朱大哥几个路过那间破庙,发现这仨孩子就这么睡里面。旁我也没多问,这么冷天先把人领回来暖暖身子。你去把药酒拿出来,孩子手扭了。” “哎,药酒可不搁衣橱上了,你自己拿去。”梅氏闻言嗔怪,“我先去给他们弄些吃来,怕是也饿坏了。” 叶葵听着夫妻二人对话,心中石头终于暂时落下。 不论如何,他们现需要休养。花娘子几人说过带他们去鸿都,那么目前所地方必定就属于鸿都。可鸿都是个什么概念?乡镇?县?市级抑或省? 这种问题即便她是土生土长,也不一定就能知道得清楚,别说是现这种情况。 所以他们现只能想办法暂时留这里,吃饱穿暖,想法子等到天气暖和了再说。昨天晚上真差点就要冻得醒不过来了。 丁多福给小九擦了药酒开始揉搓时候,梅氏那边却僵住了。 她刚进厨房还没生火,老二多禄家媳妇徐氏就抄着手跟了进来,那眼睛直往灶上摆着两个鸡蛋瞅。 “大嫂,这才刚吃过朝食,怎又拿上鸡蛋了?” 梅氏虽然一向不喜这个弟媳妇,可碍着平日里自己就不是个*吵嘴人,所以能让着地方便也都让着。 可这么一来,徐氏就开始有了蹬鼻子上脸趋势,前几日老二家独子春海弄坏了自家大郎湖笔,竟连对不住也没说一声,着实恼人。 这读书人什么重要?可不就是文房四宝嘛! 这小村里几个人用得上湖笔?大郎这支还是先生喜欢他,所以才赠,就这般被那混小子给弄坏了。大郎嘴里不说,可这伤心却是瞒不住她这个当娘。 所以当下,梅氏并没有给徐氏好脸色,口气生硬地道:“这鸡从小鸡仔开始便是我养大,吃两个蛋还得同你说?” 徐氏倚门框上,眼神飘忽,“大嫂你这说什么话,咱还没分家呢,这鸡不是公中鸡?这下蛋不是公中蛋?我家春海正长身子呢,也舍不得多吃个蛋,这不都是要留着卖钱嘛。” 梅氏心头微恼,公中公中!老二家好吃懒做,老三多寿跟小姑翠玉一个没娶亲一个没出嫁,这家里真正干活可不就是他们大房?偏生婆婆手心是老三,手背是老二,老大家什么都不是! 她转头瞪了徐氏一眼,一声不吭地往灶里添柴。 徐氏撇撇嘴,“我方才可瞧见了,大哥不知从哪捡了几个小花子,这蛋莫不是给他们吃?” “什么花子!”梅氏斥了一声,“这大冷天,几个孩子外面也不知冻了多久,给两个蛋吃怎么了?” 徐氏不满地道:“你要大方便去拿你私房钱大方,这公中东西可都是咱一起,娘不发话,你可做不了主。”说完,徐氏鼻眼朝天地哼了一声,扭着腰出去了。 身后梅氏从杌子上起来,冷眼看着徐氏,心里想着这家不分还真是不行了。 没了徐氏,梅氏手脚就利索起来了。 昨儿剩下冷饭早上做了顿稀饭,还剩下了点,便加水又煮了,热热喝了暖胃又充饥。又将两个鸡蛋给打好,加水上锅蒸成蛋羹。 等到稀饭开锅,那蛋羹便也蒸好。再从屋角黑陶坛子里取出腌制菜头,切成细丝准备一道端回了自家屋子。刚走出厨房,梅氏想了想却又折回去另取了三个饼子。 屋子里,丁多福正问叶葵几人怎会睡破庙中事情。 实话该说,却不能说。叶葵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心中立时便有了思量。况且她不过是个六七岁孩子,事情便是说不清楚,旁人怕也不会觉得奇怪。 “你们姐弟三人是从山上下来?”丁多福喝着白水,问道。 小九闻言看了叶葵一眼,虽未说话,叶葵却莫名看懂了他眼中意思,这孩子还真不那么像一个孩子。既然丁多福误会他们是姐弟三人,那便将错就错。有时候事情是说越清楚,麻烦便越多。 “不是,我们是从大路那边来……”小九收回视线,率先说道。 叶葵一听便听出了门道,老黑尸体还山上,若是被发现了可就说不清了,所以干脆完全撇开。 丁多福有些疑惑,“大路那边来?那不就是从酒庄来?你们爹娘呢?” 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小九似乎也不知怎么作答,毕竟他们可不是真亲兄妹,爹娘什么,万一他这么说了,另两个说了别可怎么好。所以他干脆又将视线看向了叶葵。 “爹爹跟娘……都死了……”叶葵偷偷伸手进腰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泪立时便被逼出来一些,虽然少,可那霎时红透眼眶却是极惹人疼。 这幅模样恰好落了端着饭菜进门梅氏眼中,惹得她急忙搁下吃,安慰道:“莫哭,莫哭,这到了大婶家里就同自己家一样,以后定不会叫你们饿着冻着。” 010 去留风波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什么叫到了你家里就同自己家一样?我怎不晓得咱老丁家换你当家做主了?”梅氏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略显尖刻声音。 穿着一身袄子老妇立门边,松垮眼皮耷拉下来,将那双眼睛遮成了臃肿三角眼,其中一只眼睛隐隐蒙着一层白翳,似乎不大好。 “娘,你这说什么话啊。”丁多福见自己老娘过来了,急忙起身去扶,“昨天不是说身子不爽利,不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有什么事,你让翠玉来说不就成了。” 丁何氏“哼”了一声,倒也没甩开自己大儿手,任由他扶着自己坐到了凳子上。梅氏唤了她一声,她也装作没听见,眼睛也不瞥一下。 “我说老大家,咱这桃花村里富是里正家,那可不是咱家,你这冷不丁地上哪弄三娃娃,是想怎么着?”丁何氏眯着眼睛,视线依次扫过叶葵三人,一脸不。 梅氏皱眉,这事八成又是徐氏那个长舌妇给故意捅到家婆面前,显然是想要找她茬。她看了一眼丁多福,这事是你弄出来,可别想要我顶着。 “这三孩子是我给领回来。”丁多福硬着头皮,迎着自己娘那尖针似目光,“娘,这大冷天,三个孩子睡破庙里可不得冻出好歹?咱家去年收成不错,而且这天一暖,就可以春种了,不差这三张嘴巴。” 丁何氏冷笑一声,自打娶了媳妇,她这儿子就愈发不*听她话了。“成,你娘我也不是什么黑心肝人,这娃娃睡破庙里我也心疼,但是老大,你可问清楚了?”她说着侧过身子,俯身去扯小九衣服,“啧啧,你瞧瞧这小囝穿衣裳,这料子里正家怕也穿不起吧?” 丁多福同梅氏闻言都是一愣,这才发现三个孩子中,那两个小穿得虽然款式潮些,但是料子却并不是什么特别贵。可那年纪大男孩身上穿,果真是从未见过料子。 虽然脏了些,但是也还能看出不论是做工还是别什么都不是他们这种庄户人家穿得起。 “这、这……”丁多福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作答,磕磕绊绊地说不清楚话。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丁何氏松了手,“娘吃过盐比你们吃过饭都多,看事情还能不如你们?这小囝穿得这么好,又是这般相貌岂是普通人家孩子?再看那那边小囡生得同咱家春禧也差不了几分,万一哪天人家爹娘找上门了咋整?” 小九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丁多福几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低声说:“大叔大婶,我家原本富裕,我身上这衣裳也是爹爹世时做。后来爹爹去了,娘又重病家里银钱早花光了。” 叶葵见状顿时了悟,这小九果真是人精。她急忙拉着叶殊也跪到他边上,一边挤出眼泪一边说:“大叔大婶,求求你们留下我们吧……爹爹娘亲都不了……娘说带我们寻亲,可亲戚没找到,娘先没了……” “哇――”叶殊虽不清楚姐姐同小九两人到底做什么,可见她哭,他便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先去吃了朝食咱们再说。”梅氏一瞧见他们哭了,立马顶着丁何氏要吃人似目光去扶他们。 丁何氏听到朝食二字,便扭头去看小柜上搁着吃,这一看可不得了了。她霍地伸手指着梅氏鼻子骂道:“你个败家娘们!那几只老母鸡嫌天冷一日拢共也就只下三四枚蛋,你倒好,动动手就拿出来给别人吃了!” 梅氏这下真恼了,她原是家中独女,父亲又是个秀才,原本却是不肯嫁给丁家。只是她爹觉得丁多福人踏实会过日子,这才将她嫁了过来。 可自打她第一胎生了个闺女,丁何氏便开始不待见她。 第二胎虽是个儿子,可春江那孩子生艰难,是接生婆子硬生生弄折了他腿才能平安落地。那一次生产,要了春江一条腿,也几乎要了她一条命 但丁何氏非但不心疼,反而还处处刁难,嫌弃春江长大了也是个瘸子。 想起那些事情,她就忍不住要掉眼泪。当初她怀着春江直到他落地,哪一日不操持家务?挺着七八个月肚子做菜洗衣打扫,农忙时候还得下地。若不是这样,生产时候好端端地又怎会难产? 她爹去世后,丁何氏是变本加厉。左不过就是欺负她娘家没人,说不上话罢了。 “娘,这鸡蛋……”目光变冷,梅氏扬头要反驳,却被突然进门小女儿给打断了话。 “阿婆,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呀?”穿着嫣红色碎花小袄春禧手里拿着块麦芽糖,疑惑地问道。 方才丁何氏说叶葵生得要赶上春禧,这话其实却不然。看上去同叶葵差不多年纪,可春禧眼角眉梢都挂着似是成人风情。她生得像梅氏,可却又比梅氏好看上许多。 年纪小小,却俨然是个美人坯子。 相较之下,叶葵就显得清淡了许多。不过比起小九来,春禧却似乎仍旧稍逊一筹。走到近处春禧显然也已经察觉到这点,睁着双明亮杏眼饶有兴趣地盯着小九三人看。 说是三人,其实那目光一直小九脸上打转。 看了半响,她笑了起来。叶葵觉得她笑似乎有些奇怪,却又不知哪里怪。 笑着笑着,那个笑容又变了。春禧抿着嘴笑容绽开了点,那掉了门牙牙床便露了出来。原来是为了遮挡牙窟窿。 “阿婆,这是哪里来小哥哥?” 方才还气呼呼丁何氏一见春禧便没了脾气,她喜孙子,可这家中讨她喜欢孩子却是老大家二丫头。长得好看,嘴巴甜,聪明不说还听她话,比她爹妈话都要听。 丁何氏揽了春禧进怀,嘟嘟囔囔地说了起来,“你爹娘吃饱了撑,没事要把咱家粮食给旁人吃,不晓得还以为咱家里是金山银山堆不下了呢!” 春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视线蓦地定了叶葵三人身上,甜甜道:“阿婆,菩萨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爹娘这是给你跟阿公积福呢。” “就你会说。”丁何氏嗔了一句,姿态却似乎放软了。 丁多福趁机让跪着三人赶紧站起来,又捧了稀饭蛋羹过来与他们吃。只是丁何氏瞧见那蛋羹似乎又不了起来,问春禧:“你娘炖了蛋羹,你去吃点?” 春禧乖巧地摇摇头,“不了阿婆,给他们吃吧。”说完,她扯着丁何氏袄子袖摆,撒娇,“阿婆,咱们就把他们留下吧。也正好可以陪我玩啊,大姐平时都不陪我。” “好好好,留着就留着吧。”丁何氏哄着春禧,转头看向梅氏时却变了一张脸,冷哼一声道,“留下可以,这口粮却是不能从公中出。” 梅氏倒也硬气,“绝不花公中一分一毫!” 011 云娘手札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丁何氏领着春禧出去后,这屋子里氛围总算是和谐了点。 梅氏给三人盛了稀饭,又分了蛋羹,柔声道:“有些凉了,些用。用完了饭,大婶领你们去睡一觉。看这样子就好些天没睡好,眼睛下青影都重成这样了。” 三人倒也真是饿得狠了,将梅氏端过来东西吃了个一干二净,就连那碟子腌菜头丝也没剩下一根。 看得梅氏眼眶又似乎要红,她三个孩子中,除了幺女春禧,大丫头春兰跟大郎春江生下来就都不受婆婆喜欢,自小便过比寻常孩子要苦些。这也就让她见不得孩子受苦。 等到三人吃了饭,梅氏又带着他们下去略微梳洗了一番,将领着人去休息。丁家桃花村里家境倒是还算不错,只是因着婆婆丁何氏偏*小,所以丁多福一家住房子便也比老二老三差了些。 而且家里孩子多,地方便拥挤了。 领着叶葵去了春兰春禧屋子,又领着小九两个去了自家大郎春江屋子,这下子就都成了三人一屋,愈发挤了起来。 说来三人还真是累得紧了,钻进被窝就困得睁不开眼。梅氏嘱咐了屋子里做针线活春兰看着叶葵,便回到了堂屋。 堂屋里丁多福正闷声不响地喝着水,梅氏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却也不想开解,总归自己同他那个娘也吵了不知多少次了。 “倒碗水来与我吃。”她拍拍裙摆上灰,说道。 丁多福也果真依言倒了水过来,只是那眉眼皱着道:“孩他娘,咱娘方才说倒也没错,这三孩子就这么留下总归不好。” 梅氏斜眼瞅他一眼,就晓得他会这般说。“娘说是没错,可你既然都将人带回来了,如今你可忍心再将人送回破庙去?” “这、这当然不行……” “那不就结了,你既不能将人送回破庙,那不留下还能如何?那三孩子话你也听到了,而且大那个小囝看上去也比咱春江还小点,剩下两个别说了,咱们要是撒手不管,他们可怎么活?”梅氏说着眼眶又有些红了起来,她娘去早,她是被身为鳏夫父亲带大,早就吃够了没娘苦。 丁多福闭上眼重重叹了一声,“罢了罢了,这几年光景都还不错,多养三张嘴巴也还是够,那就留下吧。只是他们那亲戚,等得了空,咱们还是去帮着寻寻好。若真寻不到,也就罢了。” “依你。”梅氏笑着应了声,低头啜了口白水,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又抬头道,“他爹,你之前同朱大哥上西凝山猎到那只野猪卖钱可同娘说过了?” “还不曾,怎么?” 梅氏放下水,“那便不要说了,反正你不说娘也就以为那只野猪都是朱大哥。这钱咱们自己留着。” “这怎么能行,往常钱可都是要上交公中。” “你个傻货,如今能同往常一样吗?不能从公中拿钱,让那几个孩子喝西北风去?”梅氏见他想不到点上,顿时不起来。 屋子外,几人来时那点零星小雪早已经停了,但此时却又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 春兰放下做鞋用锥子,起身走到窗边,将原本透着条缝木头窗子给关严实了。转身走回来时候她忍不住好奇地去瞅睡自己床铺里叶葵。 她生得像爹较多些,虽然看上去也是落落大方姑娘,可怎么也比不上自己妹妹春禧。 叶葵翻了个身,春兰吓了一跳,急忙退回桌前。过了会,见她似乎并没有醒,这才安心地又拿起做了一半鞋子继续忙活起来。 而蜷被窝里叶葵正小心翼翼地往自己怀中掏东西――一本半旧簿子。 亏得当初被老黑几人抓走后,他们没有搜身,不然怕是就不了。她见过萧云娘精神正常时候摊开这本簿子写东西,估摸着应该是日记手札一类。 来了这个世界不过一个来月,若是要了解事情从萧云娘日记着手,怕是方法,而且她可不是一般人,是同样来自另一个世界前辈啊。 古代纸张不同于后世,叶葵背对着春兰,小心翼翼地翻着。 ―― 熙承六年,四月初三。 阿葵满一周岁了,我们离开凤城也已经三个多月。孕吐越来越严重,之前船上受了伤手也没有痊愈意思。如果这样下去,情况可能会越来越严重。可是我不敢吃药,害怕古代药会不会伤到肚子里宝宝。 租来屋子还算干净整洁,房东人也还算不错,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里离凤城那么远,叶家人应该不会追来吧? 不管怎么样,现只能先呆着了。要是再奔波下去,不知道这个宝宝还能不能保得住。这个时代可没有妇产科,要是出了问题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 如果我死了,阿葵要怎么办? 带着她一起离开,我是不是错了? …… 一页一页,叶葵就着屋子里光看了小半本日记。萧云娘果然不是古代人,这本日记虽然是用毛笔写,可上门字却是实实简体字。 她合拢了簿子,重塞回怀中,闭目思考起来。 如今,萧云娘死了,她也只从萧云娘日记中发现叶家凤城。而这个凤城显然离现所地方十分遥远,凭她跟叶殊两个小孩,根本不可能到达。 况且,萧云娘是因为这个身体爹娶平妻才带着她离家出走,那么现那个平妻肯定还叶家,她跟叶殊回去了怎么可能会有好果子吃? 也多亏了这本日记本,事情也总算是清晰了一些。 若是可以,她就带着叶殊留乡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大姐,你怎么还做鞋子?”门被霍地推开,春禧迈了进来。 怕吵着叶葵,春兰急忙做了个噤声动作。可春禧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声音一点也没有压小,“你可没有让她睡我床吧?” “放心吧你,睡我床上呢。”春兰一向拿这个被阿婆捧手心里妹妹无法。 “那就好。”春禧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大姐,上次爹给你买红头绳呢?” 春兰皱眉,“你又想……” 话未说完,忽然被屋外传来声音打断。叶葵也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侧耳听着,外面果然是叶殊声音。 “阿姐!阿姐!小九哥死了――” ―――――――――――――――――――― 泪流满面,收藏哪里啊哪里~票票哪里啊哪里~ 012 有惊无险(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叶殊声音显得异常惊慌失措,甚至于都带上了哭腔。叶葵一听就急了,慌不迭下床汲了鞋子往外跑。 春兰“呀”了声,也丢下手中鞋子跟着跑了出去。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怪怪气味,叶葵一进门就看到小九趴床脚,而叶殊呆呆地立他边上还喊:“阿姐――阿姐――” 她急忙跑过去拉开叶殊,又去看小九。 地上已经有一滩秽物,可小九似乎还呕吐。等到他抬起头来,叶葵一看就懵了。嘴唇四周发红,脸上,脖子,手都出现了红色小点。且因为肤色白,那些红点便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了?刚才可还好好呀。 就算食物中毒也不可能长出荨麻疹一样东西来,而且他们吃明明都是一样东西,为什么只有他会变成这样? “哎呀,这是怎了?好端端怎么吐了?”梅氏跟丁多福听到叶殊叫喊声也都紧跟着跑了过来,一见小九样子便也慌了神。 叶葵拼命回忆方才他们所吃东西――稀饭,腌菜,鸡蛋羹…… 对了! 难道是鸡蛋羹缘故? 有人对花粉过敏,有人对海鲜过敏,也有人会对鸡蛋过敏。莫非小九就那么不凑巧恰好对鸡蛋过敏? 像是为了验证她猜想一般,小九又干呕了两声,挣扎着问梅氏:“大婶,方才那碗羹可是鸡蛋做?” 梅氏扶着他一怔,“是啊,怎了?” “我打小……就……就不能吃蛋……”小九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似乎有些呼吸困难。 叶葵一看不对,如果严重过敏可是要死人!她慌忙对梅氏道:“大婶,求你救救我哥哥!” 梅氏也慌了手脚,急忙对丁多福说:“去请李郎中来,些!” “哎,哎……”丁多福一叠声应着,手忙脚乱地往屋外跑,却被不知何时出现丁何氏给拦了门口。 “急吼吼地干啥去?”丁何氏瞪了儿子一眼,“刚才怎么了?青天白日谁要死了?” 丁多福急得满头大汗,推开他娘就往外跑,“那小囝吃蛋给吃坏了,我去找李郎中去。” “胡扯!吃蛋还有吃出毛病?!”丁何氏拦不住儿子,便冲着他远去背影骂了一句,转过头来便又要骂人,却看到小九那张已经长满了红点点脸,顿时噤了声。 可随即她便一跺脚,懊恼地道:“些将人丢回破庙去!这要是死这里,咱老丁家还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害死了人呐?”一边说着,她已经一边上来要去扯小九。 梅氏气得直哆嗦,顾不上讲什么孝道,指着丁何氏鼻子便骂道:“黑心肝老婆子,你这是要人去死啊!” 丁何氏被她骂得一愣,等到反应过来老眼一瞪,一屁股坐倒,哭得震天响。 “哎哟喂,我怎这么命苦啊……儿媳妇都敢骂我黑心肝了啊……个挨千刀骚娘们啊……这是要逼死我老婆子啊……” 叶葵看得一愣一愣,这种泼妇作风她还真是头一回瞧见,可眼下却不是愣神时候。小九脸色已经开始涨红,显然是缺氧了。也不知古代乡下郎中会不会治过敏,古代似乎根本没有过敏这个说法,这个词不论怎么听都是西医腔调。 她扭头看了眼小九吐出来秽物,似乎并不多,那么他胃里肯定还有残留,虽然不是食物中毒,可既然这样全部吐出来总归是好一些吧。 “春兰姐,哪里有水?”她霍地看向春兰问道。 春兰怔怔地没有反应,倒是那个同她差不多大春禧朗声道:“厨房,我带你去。” 两人迈着小短腿一路跑进厨房,她拿了水瓢舀了水又往回走。春禧也不问她想要做什么,只是细细两道眉毛皱紧紧,不知想什么。 回到屋子里,叶葵便步走到小九边上,道:“哥哥喝水,多喝点再吐出来,把蛋都吐出来。” 梅氏闻言也急忙道:“对对对,吐干净可能就好了。”小九老实地灌下了一肚子水,又被梅氏使劲拍着背吐了出来,虽然样子不见好转,可他们如今也没有别办法了。 丁何氏还拍着大腿哭骂,可没有人理她,声音渐渐地便小了下来。见大家只顾盯着小九,她骂骂咧咧地似乎准备从地上爬起来了。可刚直起点腰,门口就传来了丁多福声音,她急忙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娘,你这是咋了?”丁多福吃惊不已。 丁何氏扯着他裤腿干嚎,“儿啊,你娶好媳妇啊!” 梅氏气过了头,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见丁何氏要闹便也随她闹去。她看也不看丁何氏一眼,视线越过她落丁多福身后。 “李大夫,你来瞧瞧这小囝是怎么了?”她急急喊道。 长着山羊胡子李大夫背着药箱走过来,盯着小九看了又看,紧皱着眉头道:“这似是风疹,可却又不太像。” 小九此时已经没了说话力气,叶葵便对李大夫道:“我哥哥不能吃鸡蛋,结果今儿吃了蛋羹,这才这样。” 李大夫一听懵了,这吃鸡蛋还能吃出毛病来?他可从来没听过,这么一来他不敢下手了,万一出了事情他可担不了责任。他急忙起身,朝着梅氏几人摆摆手,“不成不成,这病我治不了,你们赶紧送去镇上医馆去。”说完了也不顾梅氏挽留,背着药箱就跑了。 叶葵虽然气,却也明白他怕是真不知道怎么治,便只好眼巴巴地看向梅氏。 梅氏一咬牙,对丁多福道:“去借隔壁驴车来,咱们上医馆!” “医馆?真是阔气得紧呐,老大家我告诉你,你一毛钱别想带上!”丁何氏一听,哭也不哭了,指着梅氏便先说上钱了。 梅氏扶起小九,瞪丁多福一眼,“还不去!咱可没有见死不救理!当心遭天谴!” 丁多福看看自己媳妇又看看自己娘,心想不管咋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心一横便出去借车了。 等到将驴车拉到门口,梅氏也抱着小九出来了。亏得乡下妇人力气大,一路便将小九抱到了车上。 叶葵不放心要跟上,只好将叶殊托付给春兰看着,自己跟着丁多福夫妇俩带着小九一道去了镇上。 013 有惊无险(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大冷冬,镇子上并没有什么人,驴车一路顺畅地到了医馆门前。 医馆里也冷冷清清,见他们抱着个孩子进门,站药柜后小学徒急忙迎了出来。将人带了进去后,出来个方头大脸中年男人,小学徒管他叫方大夫。 一见小九那样子,倒是也摆出十二分用心来。又是翻眼皮,又是看舌苔,过了半刻,他摇头晃脑地念叨起来:“奇怪奇怪,这似乎并不是风疹。” 叶葵闻言哭笑不得,这些古代大夫除了风疹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别毛病?她只好将之前同李大夫说过话又说了一遍。 这方大夫一听倒像是听出门道来了,当即便说:“我竟忘记了这个!” 见梅氏三人疑惑,他一边起身开方子一边解释:“这毛病寻常见不着,我还是当初听我师父说起过,这有些人吃了好好蛋也会生病。不过放心,我瞧那孩子之前应是已经吐干净了,配了药喝,我稍后再为他扎上几针,回去好好休息以后莫要吃蛋便好了。” 梅氏看了看小九样子,似是不信,犹疑着问了句,“当真?” 方大夫抬头看她一眼,略带不满地反问:“我能说假话?” 荆芥、细辛、防风……方大夫唰唰唰几笔写完药方,递给丁多福,让他跟着小学徒去付钱拿药。他自己又低头去研究小九症状了,身为医者瞧见不常见病症可不得好好研究研究。况且,那药方也是当初师父说过,究竟有用没用,他心中其实也没个底。 那边,丁多福跟着小学徒到了药柜前,等他抓药。叶葵看着梅氏侧脸想了想,决定还是跟着去看看究竟花了多少钱为好。她算是瞧出来了,这夫妻俩那老太婆眼中可算是够不讨喜,也不知丁多福身上带足了银子不曾。 走到药柜那时候,小学徒正巧抓好了药。 “一共五副,一日一副,五碗水煎成一碗喝。”小学徒将药包递给丁多福,“喏,一共五钱银子。” 丁多福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五钱?” 小学徒摸摸头,“贵是贵了点,但就是这个价,我也没办法。” “这、这也太贵了,五钱银子能买多少东西啊……”丁多福还沉浸震惊中,喃喃念叨着。 “丁大叔,给你这个。”叶葵听到两人对话,虽然对这时物价货币都不怎么了解,可看他们样子也知道这五钱银子已经是极贵了。 丁多福低头一看,叶葵手中正拿着一块白色玉佩,“你哪里来这个?” 叶葵仰着头正视他,吐字清晰地回答:“我自小挂脖子上,现要给哥哥买药,自然不能花你们银子。” 丁多福看着眼前那块成色似乎极好玉佩,手不受控制地便伸出去要接,却即将碰触到那一刻急急缩了回来。他懊恼地拍了自己手一下,“收回去,大叔哪能要你东西。” 那边小学徒还等着收钱,叶葵见他其实是想要,便也不说话直接将玉佩往他手心里塞,塞完了一溜烟跑回里间去。 不论他花不花,总归是给了他们。 这块玉佩价值不菲,应是这个身体原主人自小便戴着,连那条红绳都已经褪色发白。兴许是十分重要东西,可对于叶葵来说,这块玉佩除了值点钱并没有别用处,倒不如就当做是他们将来丁家生活费吧。 等方大夫扎完了针,又医馆呆了半个时辰,小九脸上红点略消了些,神智也清醒了点。他们便准备赶着回桃花村,到家正好能赶上晌午饭。 一路颠簸着,终于进了村。 梅氏跟叶葵扶着已经缓过一些劲小九进门,丁多福自去还驴车。 “哟,大嫂,这个点了你才回来,咱家今儿差点就吃不上晌午饭了呀。”徐氏抄着手立厨房门口。 梅氏这才想起,今儿确是轮到她做饭了,可是往常轮到徐氏做饭日子她哪天不是这疼那疼,后这活计不都照旧落了她身上?如今她不过晚回来一会,徐氏就敢刮刺她,果真没一点把她这个大嫂放眼里。 她面无表情地回道:“金花,你上次说回娘家手头不宽裕,跟我借了五十个钱没忘吧?我家这一下子多了三口人,银钱可缺着呢,你准备啥时候还?” 徐氏一听怔住了,半响才讪讪地道:“大嫂瞧你说这话,我还能赖了你银子吗?我这不近准备送春海去上学,手头一下子周转不开嘛。” “嗯,你心中有数就好。”梅氏摆出长嫂款,冷冷淡淡地说完便自顾自带着叶葵两人进屋了。 将小九安置好,她又柔声安慰了叶葵跟叶殊,让春兰看着他们,梅氏这才去了厨房。 冬天是农闲时候,又没有什么收入,所以一般人家吃也极简单。 她生了火,焖了米饭。又从盐罐子取出渍过猪肉,切了薄薄两片,合着白菘上锅炒了。这道菜不用放盐便已经够咸,大火炒熟就可以出锅。又另取了一株咸菜,切小段加冬笋做成汤,爽口鲜咸。 这年头菜大多不舍得放油,谁家媳妇子若是做菜时候做出油汪汪一盆,就得被家婆给骂死不可。所以家家户户菜尝起来味道都差不多,再好吃菜不放油,要么干巴巴,要么像是水煮,怎么可能好吃。 可梅氏做菜味道却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先炒了白菘,那锅里就还能残留点油,接着加水熬汤,那汤里便也带上了油花,一点不浪费。 将菜分成两份,一份肉多点,一份少点。多点是给爷们那桌,女人们就只能多吃点菜。梅氏端着盘子准备出去,想了想小九还躺床上,叶葵两姐弟怕是也不愿意出来同他们一道吃,干脆又另外分了点菜,盛了三碗饭送去了屋里。 等一大家子都上了桌,徐氏就开始用筷子扒拉起炒白菘里肉末来。梅氏见不得她那样子,却也不想当着大家伙面同徐氏吵架,便扭头不去看她。 可这一幕正巧被坐对面丁何氏看到了,顿时便将筷子拍到了桌上,“老大家,你这是银子多了烧得慌呀,先是好端端往家里弄了三张嘴,接着又去了镇上医馆,现好,什么日子你就煮上干饭了?粮食不要钱?” 梅氏心里猫爪挠似,恨不得立刻摔了碗就走人,可公公小叔就坐另一张桌上,她可不敢这么做。 老丁头慢条斯理地扒拉了半碗饭,才冲着丁何氏道:“咱家不缺这点粮食,大冷天吃碗干饭才够饱实,你好端端地吵吵个什么劲?” “你今儿是没瞧见,她有点儿媳妇样么她?啊?指着老娘鼻子骂,要不是看她给咱们家生了大孙子,我不得休了她!”丁何氏霍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 老丁头还是慢条斯理,似乎压根没瞧见丁何氏闹腾一般,“我看她好得很。那三孩子看着也是好人家出来,养便养了,又不是大灾年吃不饱饭。” 梅氏一听公公这话,眼眶霎时便红了。 丁家上下,婆婆闹腾,妯娌奸猾。可好还有个公公明白事理,梅氏这才能隐忍这么多年也没提出分家这事,可如今看来,还是早分早好! 闹闹腾腾吃完了午饭,梅氏洗了碗,刷了锅这才回了自家屋子捂着脸呜呜地小声啜泣了起来。 丁多福进了屋一看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这都算个什么事啊! 自家媳妇是什么样人,他还能不晓得?这些年也实是苦了她了。 “孩他娘,不行咱分家吧。” 014 惊蛰已到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春雷响,万物长。桃始开,仓庚鸣。 桃花河边那三棵桃树一日日渐渐都开了花,粉粉白白挂了满枝满桠,桃花村总算有了点名副其实感觉。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村子里四处瞎窜小童也就多了。不是撞了这个人,就是惹了那个谁。 丁家后院菜园子里,梅氏正带着自己两个女儿跟叶葵一道忙着播种。 俗语说:过了惊蛰节,春耕不能歇。 这惊蛰一到,家里男丁们就都开始忙碌起来了。女人们忙着做饭洗衣,养鸡喂猪,还得瞅着空把菜园子给鼓捣起来。 一眨眼功夫,叶葵三人来到丁家已经两个月。 先前吵吵闹闹,梅氏夫妇俩铁了心要分家,可这到了后这家还是没有分成。倒不是丁何氏撒泼拦着不让,实是时机不对。 老丁头一向明白事理,也晓得这家啊迟早得分。一大家子锅碗瓢盆哪天不得哐哐响,没事也得整出事来。况且这家虽说是分了,可其实也都还住一个院里,他也没什么好想不通。村里人*笑话就笑话去,这年头分家单过可不少。 只是现如今,确不能分。 老三该说媳妇了。 谁家弟弟说媳妇,做大哥大嫂不得帮衬着?要分家行,可怎么着也得帮着老三把媳妇娶进了门。这家一分,钱财就散了。原本也没什么,丁家日子过得去,也多是姑娘愿意嫁。可偏偏丁家老三多寿长得白白净净,力气小不提,也不是个读书料。开了蒙没几天就不肯学了,这考秀才啊是没戏了。可偏偏种个地也种不好,这么一来,谁家好姑娘愿意嫁? 让人恼火,这小子好端端瞧上了村里老金家闺女。 那姑娘模样儿俊,生得水灵,针线活也做得好,可耐不住心眼高。她那个爹心眼高,丁家刚让人去透了口气,转眼功夫,好家伙人嫁了。 这要是嫁给别人也就算了,竟然是嫁给了县里王财主做妾。 那王财主岁数可都够做她爹了! 老丁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姓金一家,现路上碰见了也没个好脸色。 偏偏老三钻进了牛角尖,愣是不肯相别人了。说了好几个姑娘,他都不肯,简直就是中了邪了! 日头生得老高,叶葵眯着眼睛看了眼天空,心里换算着时间。似乎已经巳正了,那就是十点左右,该回去做饭了。 她停下了手中动作,拍了拍泥对梅氏道:“娘,我先回去把饭给焖上。” 半个月前,徐氏查出有了身孕,这厨房里活便是再也不肯干了,说是怀着孩子动刀动铲怕惊着胎神。梅氏嗤之以鼻,一向偏*二儿媳丁何氏却是急着将厨房里活计都交给梅氏了。好家里闺女多,也都勤,她倒也还忙过去。 梅氏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转身念叨了一句,“让你春兰姐一块去,剩下这点种子我跟春禧两人就够了。” “娘,还是我跟小叶子一道回去做饭吧,大姐留着。”春禧闻言急忙道。 梅氏粘着泥手指点到春禧额上,笑嗔着说:“去吧去吧,就晓得你嫌脏。” 春禧吐吐舌头,拉着叶葵手便往菜园子外钻去。 两人洗了手进了厨房,叶葵去缸里掏米,春禧却搬了条杌子坐下,两手撑着下巴盯着叶葵忙活。 “你这管我娘成天娘啊娘喊,倒是喊得挺顺口嘛。”春禧口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叶葵洗着米,头也不回地道:“娘对我们好。” 说起来,梅氏对他们三人还真是没话说,吃穿,她自己孩子有,他们仨也从来没落下过。所以当梅氏提起要认他们做儿子闺女时候,她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不过她看小九当时神色,似乎并不愿意,看样子他迟早还是要离开桃花村。前几日她还听到小九问梅氏大儿子春江,这里离凤城有多远。 叶葵将米下了锅,加好了水,又蹲下身烧起了火。厨房里只有一把杌子,春禧坐了,她自然就只能蹲着。 一根柴戳上叶葵背,“你哥他平时都喜欢什么?” “看书,读书。” 背上那根柴被丢到了一旁,“死板!真是没意思,你做饭吧,我去找阿婆要块糖吃,前几天三叔可带了好大一包回来,没得被春海那死小子给吃了。” 身后脚步声“噼里啪啦”地远去,叶葵长舒了一口气。古代孩子心性似乎确要早熟许多,这才多大点孩子,竟然就开始对男有兴趣了? 不过小九那张脸,还真是…… “妖孽。”叶葵嘟囔了一句,专心烧起火来。土灶难用,古代粮食又金贵,做了好几次饭,她还是不大适应。可要是真把饭给烧糊了,丁何氏还不得生吞了她?所以她每次煮饭时候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寄人篱下生活并不舒心,可这却已是他们现能找到好办法。 身为孤儿,仍能衣食不愁,这已是幸运之至。 米饭香气从合着木头锅盖中钻出来时候,梅氏也已经带着春兰从菜园子回来了。放下东西净了手,她便要去厨房做菜,可临出门时候却被丁多福给叫住了。 梅氏给他端了水,问道:“没寻着人?” 丁多福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惹得梅氏狠拍他一下,“到底是寻着了还是没能寻着?”今儿一大早,丁多福便抽空去寻叶葵几人说起过亲戚。 可叶葵几个也说不清那亲戚到底住哪里,只说是酒庄附近,所以他们才会误到桃花村附近来。那亲戚具体姓甚名谁他们也不知道,只听得娘亲说过是他们表舅,原是人称萧老三。 娘亲去世后,他们三带着仅剩一点银钱,千辛万苦到了鸿都,却是没有寻到人,再后来就是被带回了桃花村。 叶葵跟小九这番说辞,真真假假,丁多福一家倒是信以为真了。可其实这酒庄是个什么样子地方?又是否有萧老三这个人叶葵心中可是一点数也没有。不过本就是胡说,便是真让丁多福找到这么个叫萧老三人又如何?难道那人还会巴巴认下三个一点关系也没有孩子吗?这世上同丁家夫妇俩这样好心人向来屈指可数。 丁多福喝了一大碗水,才愁眉不展地道:“酒庄确有个叫萧老三人,可是……” “可是什么?”梅氏一听,急巴巴地问。 他叹了一声,“唉,也真是这仨孩子命苦,那萧老三已经死了好些年了!” “啊?”梅氏惊呼,旋即反应过来,“不管怎样,总归是寻到了,我这心啊也就放下了。往后啊,咱们就把他们当亲生好好对待。” 丁多福点点头,也道:“自然是要这般,我瞅着那小囡勤又懂事,不像咱们春禧成日里咋咋呼呼。那两个小囝是了不得,大认字会读书也就罢了,小竟然也早就开了蒙,书念得溜着呢。” 梅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瞧瞧你,这才多久,就觉得自己孩子不如人了?” 两人这边说笑着,叶葵几人却是全然不知丁多福竟真寻到了一个叫萧老三人。只是眼下厨房这边可却是又闹上了。 徐氏扶着腰,作出一副柔弱无力地模样倚门边,“小叶子啊,二婶我这几日胃口不太好,吃啥都不对味,你过会给我煮个糖水蛋吧。” 015 徐氏作怪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柴火灶里发出“噼里啪啦”声响,叶葵拿着烧火棍将柴火拨开些,免得火太大将饭给烧糊了。 徐氏见她不回话,往厨房里迈了一步,不耐烦地拿手指头点着她脑袋道:“同你说话呢,聋了不成!” “听到了二婶,”叶葵也不去管头上那根一个劲乱戳手指,兀自拨拉着灶里火堆,“只是二婶,你要吃蛋同我说可不作数呀,现那蛋都是阿婆管着呢,你就算要吃我也没蛋给你做啊。”自打他们三人来了丁家,丁何氏便不准梅氏几人做菜时候随意动蛋了,不经过她手谁也别想动。所以哪怕是如今怀了身孕徐氏,也自然是不常能吃到。 徐氏闻言,突然收回手,放柔了声音道:“没事,不就吃个蛋么,你先做着,我过会就去寻婆婆说。” 叶葵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同徐氏道:“二婶,既然这样倒不如你先去寻阿婆说了,我再做吧。” “诶,你这囡囡怎这么磨叽,”徐氏拉长了脸,这手也不扶着腰了,几大步走过去从篮子里捡了两颗蛋,“啪嗒”一下就磕到了碗里。动作那叫个一气呵成,看叶葵直想笑。忍不住想起那日徐氏将做饭事情全部推到梅氏身上后,梅氏转身了回了屋子对着他们说那句话来。 装!就让她好好装!看她能装多久! 叶葵知道,这分家念头可一直梅氏心里存着,只要这三叔一成亲,他们夫妇俩就算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也得分。 所以如今梅氏愿意忍,她自然也就要忍。 “小叶子,饭可好了?”厨房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梅氏擦着手走了进来,“哟,今儿这吹什么风,咱家宝贝疙瘩也下厨房了?” 徐氏手又放回到了腰后,咯咯笑着道:“大嫂这话说得怪有趣,我还不兴来厨房了?你家小叶子可真是乖,要给我做糖水蛋吃呢。”她说着话将那装着蛋碗递到了梅氏面前。 梅氏一瞧,顿时便怔了,扭头去看叶葵却见她对着自己轻轻摇头,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也不说穿,只看着徐氏道:“你怀着身子,自然是要补补。” 徐氏听到了自己想听话,满面喜色地扶着腰装模作样地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远去后,梅氏走到门边看了看,见她果真是进了二房自己屋子,这才冷哼了一声。厨房门也没有掩,大喇喇地开着。梅氏往另一口锅子里加了水,拿起那碗蛋悉数倒了下去,又加了一勺黄酒。 叶葵烧着火,不解地问她:“娘,咱们真给她做糖水蛋?” “做啊,怎么不做,她不是想吃吗?咱们就让她吃去。”梅氏面向她说道,眨了眨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从篮子里取了两颗蛋打进了锅里。 叶葵愈发不解了,以她这些日子了解来看,梅氏跟徐氏关系可不是一般紧张,她怎么可能还多给徐氏两颗蛋? 梅氏看到她紧皱眉头小脸,笑着拍她一下,“傻丫头,这是给你们吃蛋。” “啊?这、这怎么行,这蛋阿婆可是每一枚都记着。” “没事,不怕她晓得。”梅氏说着往锅里舀了一大勺红糖,“这蛋熟得,你悄悄去把小殊叫来。” 这时候,粮食金贵,糖也金贵得紧,若是被丁何氏看到她这般用糖,还不得指天骂地。不过丁何氏虽然不怎样,有一点倒还是不错。听说村里大张媳妇每每做饭,她家婆必定要偷偷来看,防着她偷吃。这大多数人家厨房墙上也总有那么一个眼儿被婆婆用来观察儿媳妇做饭情况。亏得丁家没有,不然丁何氏只怕早就冲进来了。 不过丁何氏这么放心,其实也不过就是指着他们没这个胆子罢了,可往常哪次轮到徐氏做饭她不偷吃? 叶葵小跑着走到了春江屋子,喊了小殊出来。坐一旁翻着春江书籍小九见状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眼下他们三人装着亲姐弟,又都寄人篱下求生活,慢慢地也就真有了几分感情。叶葵示意叶殊先往厨房去,自己留下对小九笑道:“娘做了糖水蛋唤他去吃,只是你就吃不到了。” 经过上次那事情,小九如今是听到蛋字就反胃,听到她这么说便急忙道:“亏得不让我吃。娘既做了蛋,肯定不会只让小殊一个人吃,你也些去吧。” “嗯,我先过去。”叶葵应了声往厨房去。 到厨房时候,叶殊已经捧着碗将蛋吃了个精光,正喝汤。梅氏见她进来,急忙又端了个碗给她,眼睛一边瞅着厨房外问道:“你阿婆他们还没回来吧?” 叶葵看看外面天色,“未曾,不过看样子回来了。” 梅氏点点头,将碗塞到她手里,“吃。”一边又扭头对已经喝完了汤叶殊说:“小殊,你吃完了去将你春兰姐唤来,然后再去寻你阿婆屋子里将春禧找来。” “哎。”叶殊应声而去。 没一会,春兰拿着个绣绷子就进来了,一进门就急巴巴喊:“怎么了娘?” 梅氏一看她着急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小殊这是说啥了弄你这么急,我寻你吃蛋呢。”说着将碗端给她。 春兰自小乖觉,接过碗不吃先问:“这好端端怎么做上糖水蛋了?阿婆知晓?” “吃吧,娘不怕她知道。” 春兰这才提起筷子开吃,正咬下第一口,春禧便也进来了。 “小殊说吃蛋,可是真?” “真真,喏,吃去。”梅氏将后一碗端给春禧,见她喜滋滋地开吃却又忍不住嘱咐起来,别几个孩子她可以不叮嘱,可春禧这丫头却是不能不说好,“这蛋你吃完了便当没吃过可晓得?你阿婆那边可一个字也不能提起,记得了吗?” 春禧几口吃完了蛋,嘟囔道:“怎么就一个?”听到她娘问话,也一脸不耐地道:“晓得了。” 梅氏不放心还要问,春禧便急不可耐地道:“莫说了,都说我记得了。” 几人吃完了蛋又都回了自己屋子,厨房里只剩下四口空碗,一口脏锅跟梅氏叶葵两人。梅氏取了个平时盛汤用大碗,将锅子里剩余汤水一股脑舀进了碗里,而后对叶葵道:“把这碗端去给你二婶。” 016 轻松反击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汤碗一送到徐氏面前,徐氏就懵了。 她拿着调羹碗中舀来舀去,果真就只是一碗汤而已! “蛋呢?我让你做糖水蛋,你这端上来是什么?”徐氏一脸犹疑地看着叶葵,显然还没有想到为什么会这样。 而叶葵却是梅氏让她将汤碗端去给徐氏时候,便明白了梅氏意图。所以当徐氏质问时候,她也只是老老实实地道:“全碗里了呀。” 徐氏恼怒,“哐当”将调羹甩碗中,溅起汤汁却又落到了她自己衣上,顿时加怒不可遏。 “哼,是不是你偷吃了?”她霍地站起来指着叶葵鼻子喝问。 说话间,耳力向来极好叶葵已经听到外面隐隐有丁何氏吵吵嚷嚷声音,她当下便作出一副惶恐样子来,对着徐氏眼睛红红地道:“二婶,你说要吃蛋,我便做了端上来,怎么你吃完反倒说起我来了。你要是嫌味道不好……” “怎么回事啊?大老远就听到你声音了。”丁家老二多禄扑打着裤腿上粘着草叶进了屋,一抬头看到叶葵眼睛红红地立自己媳妇面前,他这脸色顿时便有些异样起来。 自己媳妇为人他知道,心虽不坏,可这没事时不时就*找点事。虽然他也不喜欢家中乍然多了几张嘴,可耐不住自家大哥大嫂对这几个孩子可着劲心疼,若是徐氏没事找茬,只怕过会又要跟老大家闹起来了。 他急忙走过去问徐氏:“到底咋了?好端端地小叶子咋哭了?” 徐氏努努嘴,示意他看向桌上那碗光有汤没有蛋糖水蛋,气不打一处来地道:“瞧见了没?给我端上来这么一碗东西,连个蛋花都没有!” 丁家老二一看果真是,可转念一想,这吃蛋事情他娘可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娘让给你做?” “不就吃个蛋么,娘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徐氏眼神躲躲闪闪。 他一看就明白这定然是她自作主张了,先不管小叶子事情,这要是被丁何氏知道了还不又得闹上好一场。他正要劝徐氏先不要大声嚷嚷,可谁知说曹操,曹操便到。 丁何氏几步走到徐氏面前,端起那碗汤看了又看,一巴掌拍桌子上,“我怎么说?啊?怎么说,这要吃蛋先告诉我不是,你这是根本没把我放眼里?是不是!” 徐氏被她那巴掌拍得身子一颤,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就凭自己怀着大胖小子,吃她两颗蛋还能要了她命吗?再说,这天气一暖,鸡窝里哪天不得有个七八颗蛋,哪里就缺了她这口。 见她眼神还飘忽,丁何氏是气恼,扭头问叶葵,“你说,她吃了几颗蛋。” 叶葵一看丁何氏这样子,心中忍不住发笑,果然比起了解自己这个婆婆,梅氏比起徐氏可高出不止一个段数。她伸手抹了一把眼睛,低声道:“四颗。” 丁何氏一听不得了,好家伙四颗?她一个人竟然吃了四颗蛋,这四枚鸡蛋可就是四个铜板,打十个络子才一个铜板,她这是一口气“吃掉了”好几十个络子呢! “怎生就讨了你这么个败家娘们!等你生了娃,我还能缺你几个鸡蛋吃?”丁何氏越想越生气,鸡蛋吃了便也就吃了,可这不问过她自己便吃了,可不就是没将她这个婆婆放眼里? 徐氏一听这话就慌了,她何尝吃了四颗蛋?莫说她根本一颗也没吃到肚里,就算是吃了那至多也就是两颗罢了。“小叶子!我什么时候吃了四颗蛋?!”她大声分辨着,又转头去讨好丁何氏,“娘,你莫听她胡说,什么蛋,我连个蛋壳也没见着。” 丁何氏撇撇嘴,虽然不信徐氏话,可看看叶葵这个她看来纯属赔钱货丫头,她又狐疑起来。哼了一声,她颠颠出了门,往厨房跑去。 她黑着脸进了厨房,也不理睬梅氏,兀自跑到装鸡蛋篮子前数了起来。一口气数完,可不真就少了四枚蛋! “娘,你数什么呢?方才金花说吃不下饭,您让煮四个糖水蛋,我可一个没敢多放。”梅氏微微低着头,掩饰自己嘴角笑意。 “你啊你啊,她说煮你就煮了?!一群败家玩意,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能先来问问我呢!”丁何氏气恼地一跺脚,推了梅氏一把又往老二屋子去了。 梅氏心中愈发喜了,眼见锅里鱼汤还得熬上一会,便也跟了上去,万一小叶子应付不来可就不妙了。 还没走到地儿,就听到丁何氏震天响叫骂声,简直就恨不得让十里八乡都听着才好,也不怕丢了自家人。再一进门,梅氏也愣住了,没想到这全家人都聚到一道了。 丁何氏指着徐氏骂,徐氏便指着叶葵骂,一边骂还一边用手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可显然这招对丁何氏没用。 春兰春禧几人看到这样场景,自然心中有数,就都闭紧了嘴巴不说话权当看戏。 丁家老二是焦头烂额,哪个也劝不了,眼下见自己大嫂来了急忙喊:“大嫂,你来劝劝,不就几个蛋嘛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梅氏还没来得及开口,丁何氏先怒了,简直就是暴跳如雷,手指头戳到自己儿子身上,“是蛋事吗?是吗?” 抬腿避到了一旁,梅氏瞅着丁何氏这架势便晓得自己没料错。这蛋嘛她自然是心疼,可真正让丁何氏生气却于徐氏没有提前告知她,自作主张便要吃,这丁何氏心中,分明就是挑战她当家人权威! 徐氏又是哭又是骂,“我根本就连个蛋影子都没瞧见,定是那死丫头偷吃了啊……” 一直站叶葵身边小九指了指徐氏面前桌上那口碗,朗声道:“二婶,这碗还你桌上呢,你怎么能说是小叶子给吃了?”说完他转个身又对丁何氏道,“阿婆,咱们可谁也没动过,进来时候这碗可就二婶屋里了。” 丁何氏心中一动,可不是么,她可是一进来就瞧见那口碗了。而且她耳朵可没聋,老二媳妇说那句“不就吃个蛋么,娘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她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哼,生下娃之前,你可别想再吃一颗蛋。”丁何氏骂骂咧咧地下了决断,又一把端起那碗汤,一口喝了个精光,“光吃干不喝汤,还真当自己是个宝贝疙瘩了啊!” 017 老三入镇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南方春,乍暖还寒,还没暖和几天呢可就又冷上了。 起早春禧套了件去年半旧春衫出去转悠了,没过多久又灰溜溜地回来要换衣裳。梅氏没好气地拍她两下,实搞不懂自己这个闺女,生下来就似乎比旁人要*美些。加上又聪慧可人,被婆婆丁何氏那么一惯,这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平日里想让她做点活,比登天还难。 这村里,若是论谁家闺女养娇,春禧排第二,绝对没人敢排第一了。所以这一直以来,除了大丫头春兰能帮上点忙,这家中活计其实都落梅氏肩上。 看着坐院子里埋头认真剥着罗汉豆叶葵,梅氏忍不住心中长叹了一声,说起来这丫头倒是比春禧知道心疼自己。 熟罗汉豆还嫩着,碧绿颜色看着就十分讨人喜欢。剥掉了皮,豆子一分为二,洗净了同咸菜一道煮汤,味道也极鲜香。若是将豆子混上细白面,做成手掌大饼子上锅蒸熟了,那味道也是没说,不用加糖,那饼子里就有股甘甜。 只是丁家虽不缺这点细白面,可这东西仍旧算得上是金贵货,也就只有到了罗汉豆刚熟时候能尝上几次。 叶葵脚边簸箕里已经有了一大碗剥好罗汉豆,梅氏忙让她停了手。她起身去将指甲缝里绿莹莹豆汁给洗了,又扭头朝梅氏喊:“娘,晌午我帮你做饭吧。” “哎,好嘞。”梅氏一脸欢喜,觉得自己果真捡了个好闺女。春兰年纪渐渐大了,再过个一两年也就可以慢慢议亲了,所以如今她也不常让她干活,多半是让她跟小姑翠玉一道做做针线活。春禧那丫头她又差使不动,亏得有叶葵时常帮着。 两人洗净了豆子进了厨房,却不防徐氏正里面偷吃。 前儿夕间,老丁头出去兜了一圈,遇到回村里探亲本家侄子,便被请去一道吃酒。这村子里除了里正家,便是那户人家日子过红火了。几个儿子都有出息,大儿子县里开了个杂货铺子,听说生意是好得不得了;二儿子也镇上开了个裁缝铺,手艺极好,这生意自然也好,此时回家探亲便是他;小儿子读书出息,如今已是县学里读书了。 席间,老丁头多喝了两盅,就忍不住愁眉苦脸地说起了自家老三来。 这文不成武不就,种地也不是一把手,着实令人头疼。 谁知道那家二儿一听,拍了下大腿对他道,叔,我这店里正好缺个人呢,你让多寿弟来呗。 老丁头这么一听,顿时便酒醒了。若是搁往常,这老三已经十**岁年纪,给人做学徒那可是大了点,所以眼前这个可是千载难逢好机会。况且以后若是学好了做裁缝,这可是手艺人,不比面朝黄土种庄稼好呀! 所以老丁头当下便同那家二儿拍板了,说赶明儿他要回镇上了来喊一声,就让多寿跟着一道去。 说是做学徒,可这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了,多好事儿。老三虽然不大情愿,可拗不过自己亲爹,终也还是应了。 明儿就该是去镇上日子了,为了给老三践行,老丁头一大早就去买了斤猪肉,准备好好吃上一顿。 这红烧肉可是梅氏拿手菜,只是往日里能做机会少得紧,所以这次她可是拿出了全部看家本领。 肥肉切末下热锅煸出油来,放到八角、茱萸爆香,加入姜片、蒜瓣翻炒成略微焦黄。再将先前便洗净切成大块带皮肋条五花肉倒入锅中,加入黄酒略微煸炒片刻。加入酱油、盐、水及香叶、桂皮,再放入几勺白糖大火开煮。待水开后撇去浮沫,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炖一个时辰。 若是用洋糖,这肉煮便是红亮酥糯,只是如今用这大勺白糖便是极其奢侈了。 汤汁逐渐醇浓,那香味便也从锅盖下止不住地溢出来。 如今这锅盖被徐氏揭开了一半,那香气是将整个厨房都笼了起来。 梅氏止不住冷笑,徐氏之前被整了那么一出,总算是老实了许多,可只不过几日功夫又固态重萌。 “二婶,这肉还没煮好呢,你怎么就先吃上了。”叶葵故作天真。 徐氏倒也真是厚脸皮,慢吞吞地合上锅盖,又将筷子丢到一旁水盆里,“你们娘俩外面忙着,这锅也没个人看着,我这不怕肉给煮坏了,特意来瞧瞧嘛。”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梅氏越过她,兀自将剥好罗汉豆放到一边。 “不辛苦不辛苦,这厨房里是油腻,闻着就不大舒服,你们忙,我就先回屋歇着了。” 人走后,梅氏扭头轻声骂道:“我呸,瞧她拿乔那样,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了!”骂了两句,想是因为顾忌着叶葵也,她噤了声,埋头去做饼子了。 叶葵心中明白梅氏日子不好过,所以也暗暗盼着能早日分家。虽然这时候爹娘俱,儿子提出分家是要被人骂,可总归比这样日复一日地过去下好。 有一点银子便被丁何氏拘手中,老大赚钱全被花老二老三身上了,还得给小姑翠玉置嫁妆。这日子,难啊。 老大家春兰过几年也该嫁人了,大郎春江是读书,迟早是要下场试试,这考试不得银子打点?这份钱原本该是公中出,可偏生春江虽是丁家大孙子,但生来跛了一只脚,便不受丁何氏待见了。 村里没有私塾,春江读书学堂好几里地之外,所以平时便寄住夫子家,隔三差五才回来一趟。 叶葵来了个把月,也才见过他几面而已。虽然那条腿因为他刻意小心走路跛并不那么明显,可终究是同常人不同。这也是梅氏心中永远痛。 收敛心神,她帮着梅氏做了饼子,上锅蒸熟了。梅氏又另做了几道菜,才让叶葵将红烧肉盛了出来,去唤人用饭。 难得好菜,丁家老三却是吃心不焉。 丁何氏是令人倒了胃口,好端端吃着饭竟然哭了起来,一边夹菜一边哭道:“老三啊,这大老远,你这一去可得照顾好自己啊……娘这心里实是不放心啊……” “吃饭就吃饭,叨叨什么!”老丁头少见地发了大火,将手中碗重重顿了桌上。 一顿饭又是吃咋咋呼呼,而且那盘子红烧肉大部分进了徐氏肚子里。梅氏瞧着不好,还特意提醒了几句,却被徐氏不冷不热地给挤兑了回来。 果然,当天下午,徐氏便泻肚了。 018 春末戏水(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人心不足蛇吞象,大抵说便是徐氏这样人。 明知肉吃多了腻慌,她还非得吃,吃完了嘴里腻味又猛灌水。如今倒好,泻了几回肚,连带着胎气都动了。 请了大夫吃了药,这才算是安稳了些。 没了徐氏一旁闹腾,梅氏几人日子便也顺心许多。 有了闲心,梅氏便也偶尔带着叶葵跟春禧做针线活。家中虽不愁吃穿,可这人谁不指望着日子越过越好,这吃穿都好呢。况且,梅氏心里早有了计量,她做那些针线卖了铜钿照旧拿给丁何氏放着。但是这几个小赚,她可就全都瞒下了。 梅氏一手捏着针,一手拿着绣花绷子,是不是扭头看两眼春禧跟叶葵。 同样花样子,同样白色绢布,叶葵同春禧描出来东西可却是截然不同。叶葵低着头认真描着花样子,一笔一划从生疏到熟练,只用了极短时间。她甩甩略有些酸麻手,心中暗叹亏得前世那点绘画功底还。 一旁春禧将笔一丢,“不描了不描了,我会绣便好,描什么花样子啊。” “春禧!”梅氏眼睛一瞪,“连个花样子都不会描,算什么会绣花!你这样,将来议亲了看谁愿意。” 春禧细眉一皱,嘴巴一撇,“议什么亲,我可不嫁给庄稼汉。” 坐另一边窗下小姑翠玉闻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指着她道:“多大人就将亲事挂嘴边上了,再说你爹你阿公就都是庄稼汉,你还想当状元夫人不成?” “就是这样又如何?你倒是真只能嫁个庄稼汉了,我可听阿婆说,等到三叔亲事一定,马上就开始办你了。”春禧咧嘴一笑,神态娇纵。 小姑翠玉姑娘家脸皮子本就薄,被自己侄女这么一说,顿时便受不住了,那脸刷就红透,眼眶里也有了打转泪水。 叶葵描好了一张花样子,放下手中笔,扭头对翠玉说:“小姑,我听说孙家叔叔力气可大,种田下河上山打猎可都是一把手,村里可多姑娘都想嫁给他呢。” 孙家大儿子自小同翠玉订了亲,所以方才春禧话里庄稼汉自然也就是说他,可叶葵这话也没说假,孙家大儿她见过,除了憨厚得过了些别都好。 所以翠玉这么一听,心中便好受了许多,便也不去理会春禧,只对叶葵道:“咱家小叶子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说了这么一堆好话,赶明儿让你孙叔给你买根红头绳。” “哼。” 春禧冷哼一声,起身便往屋外跑,任凭梅氏怎么喊也喊不住人。叶葵见状虽然心知春禧并不全是因为不满小姑说话,大一部分是不想描花样子才跑出去,但是看到梅氏又是担忧又是生气样子,她还是对梅氏道:“娘,我去找春禧姐。” 到了外面,果然瞧见春禧一脸笑嘻嘻地掏出桂花糖吃着。因着得丁何氏疼*,她身上总也少不了吃。可那些吃,叶葵从来没见过她分给旁人,哪怕是她自己姐姐兄长也从未有过。 “阿姐阿姐,咱们去河边捉小鱼吧。”叶殊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 叶葵看看天气,春光明媚,确不错,可几个孩子去河边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她略有些迟疑,却被春禧霍地一把扯住手,“走走,跟小殊一道去捉鱼,好些天没喝着鱼汤了。” 桃花村里桃花河,桃花河水向来清澈,天气一暖和,里面鱼儿也都开始畅游了起来。 几人跑到了河边,叶葵定睛一看,小九春江竟然都,就连老二家独子春海也颠颠地跟他们后面。 她扭头看看身旁一脸兴冲冲叶殊,有些头疼。 若是只有自己几人也就罢了,偏偏春海也跟了来。徐氏那人性子她可算是摸清了,没事也能给你整出点事来,这春海若是跟他们一道时候出了点什么事,那还能了得? “小殊,这天刚暖和,水里还凉着呢,咱们远远玩儿吧。”叶葵拉着叶殊,轻声问他。 谁料梅氏大儿子春江突然开口道:“无碍,桃花河里水这个时节已经不怎么凉,况且如今日头大,是不用担心。” 叶殊闻言也急忙拉着她手摇晃着撒娇:“阿姐,就玩一会而已,你瞧小九哥、春江哥都,不会如何。” 春阳暖暖地落下来,晒得人有些懒洋洋。 她看叶殊样子似是极想玩耍,想想也就同意了,任由他跟着春江几人挽起裤脚下了水。见他们站地方水连小腿肚也没不过,叶葵便自顾自走到那三棵桃树下,寻了个遮阳位置坐下。 几人说是捉鱼,可哪里有鱼影子。便是有,这徒手能抓住?叶葵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只当是玩闹。不过说起来,这样惬意日子还真是令人欢喜。 春禧不知何时也下了水,被春江皱着眉往岸上赶,“姑娘家怎好挽起裤脚下河。” “哎呀大哥,你怎那么迂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容我玩一会又能如何?”春禧脆声撒娇。 春禧丁家向来娇纵,身为大哥春江自然是熟知这一点,所以见她已经下了河,他便也不再说什么。 “大哥!你们这样怎么捉得到鱼,倒不如我们编个网兜?”春禧大声叫嚷。 “什么网兜?要如何编?”春江抹了一把溅到脸上水,“你可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就是用来捉鱼,你们一人拿着一个网兜,两面夹击那鱼岂不就容易被捉到了么。” 老二家春海闻言猛地撩起一捧水泼到春禧身上,哈哈大笑:“还两面夹击呢!掉什么书袋子!咱们家难道还要出个女秀才不成?” 春海比春禧大一岁,已是开了蒙,会写那么几个字便时常来捉弄春禧。此时风气虽较之过去开放许多,可这乡下地方却还是秉承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甚至不少人家还认为这通琴棋书画女子多是那不正经人。其实他们哪里不知道那些大家名门中女子打小便是要学这些东西,只是自己学不起,便不愿承认那是好罢了。 “哼,你也配说我?大哥上回教你识字,《千字文》四字一句,你一句话便要学上七八日。你娘还指着你考秀才,我看呐,趁早歇了这心吧。”春禧年纪虽小,这说起话来却是牙尖嘴利,直说春海双手握拳朝着她一把冲了过去。 019 春末戏水(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桃花河中水花四溅,春海灌了一肚子水。 别看春禧是姑娘家,这吃亏却是春海这小子。叶葵躺树下懒洋洋地看着,却没有要上去劝和意思,只要没出大事,徐氏回去也闹腾不起来。何况眼下春江那个做大哥也,她贸贸然上前反而不好。所以啊,只要顾着小弟叶殊便好了。 想着叶殊,她打了个哈欠,愈发困倦起来。 同春禧姐妹俩住一间屋子,她只好跟春兰挤一块,身旁睡了人,这觉便难以安生,时不时就要醒来一次。若不是她忍功好,这一天到晚只怕都是哈欠连天了。 又打了个哈欠,她侧过身想要眯上一会,脸上却突然一凉。 “哈哈,阿姐来一道玩,我们捉到鱼了!” 她睁开眼便看到叶殊伸着**小手立不远处,用力将水甩她身上。无端端,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事情。似乎也是这样春天将逝,炎夏欲来日子,她跟已经上初中弟弟去泳池,两人吵着闹着,她一把将他脑袋按进了水中,差点没把他给淹死。说起来那时她脾气可真是暴戾,亏得他醒来后还能老神反过来安慰她。 他跟眼前叶殊是完全不一样两个人啊…… 想到这里,心神一凛,叶葵作出一副刚睡醒样子对叶殊摇头,“我休息一会。” 谁料叶殊却是不理她,只一下上前将两只水淋淋手贴到她脸颊上,“走吧走吧,难得有这般好天气,睡觉何时不能睡。”一通歪理,说得振振有词。被抹了一脸沁凉水,叶葵那点睡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无法,只得倚着树干慢吞吞爬起来。 河里捉鱼什么,她这辈子跟上辈子可都还没有做过,也实是提不起兴趣来。叶殊见她一脸不情愿,动作也慢吞吞,便拽着她胳膊把她往水中拖。 力气虽小,可叶葵迷迷糊糊,竟真也就被他拉下去了,差点摔倒,幸亏被眼疾手小九给拉了一把。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叶殊又跑去跟春海玩了。她看着有些想笑,却又有些别扭。 叶殊从来都不是个这般*闹孩子,可今天却似乎一反常态。 另一边春江由着春禧闹腾,不知上哪弄了点样子古怪长草,编起网兜来。编完了春禧却又不欢喜自己去捉鱼,便又想要让小九跟春江一道围鱼。可小九淡淡说了句有些累了,便要往岸上走。 这一说,可算是惹着春禧了。 她冷哼一声,突然朝着小九位置靠近,而后猛地撩起一大捧水泼到小九身上。刹那间,小九身上那件半旧春衫就湿透了。 见把戏得逞,春禧哈哈大笑,连春江斥责话都充耳不闻,显然是根本没有将自己大哥放眼中。掌管丁家生杀大权丁何氏向来喜欢她,而不喜欢自己哥哥,所以她才不会怕他。 明媚春日下,叶葵眼尖地发现了一个奇怪地方。 小九身上那件春衫原本就是春江旧衣,如今被水浸透,衣衫下背脊便显露无疑。可他背上那片隐隐绰绰黑色纹路是什么? 衣服上根本没有花纹,所以那肯定就是他背上图案。 为什么一个才十岁孩子背上会有纹身?而且就那隐隐绰绰样子看,那片图案所占据位置似乎还不小。 只是隔着衣服完全没有办法看清楚。 小九冷冷看了春禧一眼,却没有说什么,穿着身湿漉漉衣服便自顾自上岸了。走到方才叶葵小憩地方坐下,也不脱衣服,只是将水拧干了些,就这般穿身上晾晒了起来。 叶葵突然对他背上图案好奇了起来,可是却又不能就这样跑过去揭开别人衣服来看。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可都到了犯忌讳年纪。虽然这个时空似乎女子地位似乎略高了一些,而且乡下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可终归不好,哪怕小九桃花村人眼中是她亲哥哥。 “啊――” 一声尖叫拉回了她思绪。叶葵急忙扭头去看,却看到方才春海跟叶殊站立地方没有了人影! “他们人呢?!”叶葵急忙问方才突然尖叫春禧。 春禧伸手指了指水底,“吓我一跳,两个家伙竟然突然潜下去了。” 潜下去? 叶殊会潜水?不对,就算他会潜水,这么小孩子谁知道会怎么样。叶葵当机立断,几步淌水到了春禧手指地方,四处拍打着水面喊:“小殊――小殊――” 喊了数声,仍旧丝毫反应也没有。 她有些心焦起来,难道是游到水深处去了?正准备自己扎到水里去看一下之时,不远处水面上突然钻出一个脑袋来。 “小……”喊了一半,叶葵噤了声。出来是春海,并不是叶殊。可是叶殊去哪里了? 见到春海出现,春江跟闻声赶来小九脸上都不禁露出了担心神色。春江一把扯住堂弟,喝问:“小殊人呢?” 春海满脸疑惑,“我怎么晓得,方才还跟我一起呢。听到你们叫人我就出来了……” 叶葵闻言急忙要潜下去找人,被小九一把扯住,“我去。” 离岸边近水确是不冷,可越往深处那水自然便越冷。叶葵生怕叶殊腿脚抽筋,沉了下去就不妙了。凉气从脚底下冒上来,似乎预示着什么不详事情。 小九气喘吁吁地冒上来换气,又一个猛扎潜了下去。 “我去找人来。”一群孩子若是真出了事情谁也担不起干系,春江生怕叶殊没找到,小九又给折腾下去,当下便决定去找人。 转身还没跑到岸上,小九身形又冒了出来,只这次手中还拖着一个。 叶葵长出一口气,急忙游过去些,同小九一道将人拖到了岸上。见叶殊闭着眼睛,脸色煞白,怂恿他下水春海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看他们急着救人,趁着没人注意一个转身便跑得没影了。春禧一跺脚追了上去,一边怒喊:“那个臭小子!我去喊娘他们来!” 急救手段虽然不熟练,可她多少还记得。叶葵解开叶殊上衣,便开始做起心肺复苏来 慌,慌极了。 ――前世弟弟跟眼前叶殊似乎慢慢地重合起来了。 人工呼吸……心肺复苏…… 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叶葵力竭,瘫坐一边,神情木木。春江骇得手脚发冷,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叶殊。唯有小九照着叶葵方才样子继续冷静地做着那些动作。 “咳咳――咳――” 猛烈而短促咳嗽声蓦地响起,叶葵一下子回过神来。 “阿……阿姐……咳咳……” 020 竹林人家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太好了,太好了。”叶葵猛地将叶殊抱进怀中,只一径说着太好了三字。 一旁春江跟小九也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叶殊神情还迷迷蒙蒙,咳嗽了一阵总算是好了些,却忽然贴到叶葵耳边念叨:“阿姐,我方才看到娘了。” 叶葵心中一震,却听到他又说:“娘问我,咱们怎么不去给她报仇……” 浑身僵硬,叶葵完全不知自己应该有什么样反应才对。叶殊声音说极轻,另外两人并没有听见。她没有回话,叶殊却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个不停,“阿姐,咱们什么时候离开,杀了那个沈妈妈,给娘报仇……” ――沈妈妈。 ――报仇。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 不过五岁孩子,将什么都放心底,装作没事人一样日复一日地活着。只有到了这样时刻,才迷迷糊糊地吐露了心声。 “咱们不报仇,就这样住桃花村也很好啊小殊。”她哑着嗓子同他耳语,却没有得到回应,低头一看,他闭上眼睛又睡过去了。 “小殊呢?怎么样了?啊?”梅氏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下子将两人揽进怀中,又去查看叶殊情况,见他睡过去了才拍着心口镇定下来。 被春禧喊来几个大人先是挨个将叶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放了心,而后便开始训斥起他们来。将场几个孩子都骂了个狗血淋头,才算是暂时住了嘴。梅氏不放心,央丁多福拿了银钱带着叶殊去了李大夫那。 叶葵自然也是要跟着去,可梅氏却没让。几个孩子都涉了水,身上衣衫早就都湿了。日头虽好,可这毕竟还是春日,万一受凉可就不好了。 “听娘话,先回去把衣裳换了,再找件小殊干净衣裳送来李大夫这。”梅氏让丁多福抱起孩子,自己叮嘱了几句便也跟了上去。 心中虽急,可叶葵也知道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倒是找件干净衣服送过去才是正事,便也乖乖回丁家了。三两下换好了衣服,又让小九从他们屋里找了件衣服出来,她接过便要往李大夫那里去,却被小九喊住:“我跟你一道去。” 她点点头,便抬脚往外走。 李大夫家村尾,桃花村虽不大,这走起来却也是要许久。一路匆匆走过,邻居曹大叔二丫头燕子正院子里捋槐花。 槐树属阴,本不宜栽院子里,原本燕子爹是要砍了,可燕子娘却非得留着。槐树不好,这槐花可是好吃东西。叶葵极少村中走动,认识人少之又少,唯有燕子还算是个能说得上话同龄人。所以当下,燕子瞅见她走过,便急忙从树上下来跑过来问:“你这满脑门子汗,是要去哪里?” 她扯一下嘴角,“小殊掉河里了,如今李大夫呢。我去送个衣裳。” “哎哟,”燕子瞪圆了眼睛惊叫一声,伸手将叶葵额上汗水抹去,“莫要担心了,你跟你哥先去,晚点我也去瞧瞧。” 叶葵闻言急忙阻止,“别了,你去摘花吧,你娘出来了。” 燕子回头一看,自己娘果然已经站了门口,她身体下意识一僵,轻声道:“嗯,那等他回来了我再去看看,你莫要着急。”说完,便又跑回院子里挎着小篮子往树上爬。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了会,小九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 叶葵木着脸回答:“燕子又被她娘给打了。” 头一次见到燕子时候,她身上便都是伤痕,燕子娘每每出现也都是对燕子极其厌恶模样。叶葵一度以为那是后娘,可谁知道却是亲娘。她怎么也无法理解,竟然有人会对自己亲闺女下这样毒手?萧云娘动手打她跟叶殊姐弟俩,是因为她精神状态不好,可燕子娘却是个好好人。她不过就是宠*儿子,不待见闺女罢了。 这事大家伙都知道,所以小九听到她这么说,也只是皱眉说了句这世上竟真有这般狠心娘。 这么一来,俩人原本就不大好心情便又沉重了。谁也不再说话,只是匆匆往前走。李大夫家一片竹林后,原本往大道走还要许久,两人便决定直接从竹林中穿过去。到了这一带,沿路人家早就不常能瞧见,所以两人对突然出现竹林中小屋十分诧异。 往常都是往大道走,所以谁也没想到竹林中竟然还有个小屋子。 房子看上去已经很旧,可却是真正白墙青瓦,小巧玲珑。泛黄竹篱笆隔出了一个小小院子,几只小鸡迈着蹒跚步子踮来踮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 出来个体型消瘦老太太,着了身秋色素面暗花褙子,半个身子仍隐门内。 从叶葵他们角度并不能看清她容貌,可仅从她身上那件褙子,她就觉得不对。回忆一下丁何氏衣服,还有村里那些老太太穿着,可没有哪一个是同眼前这个老太太一样。 “这里竟然有人住?”小九轻声疑惑道。 声音极轻,可那老太太耳朵似乎好,一双眼早探究地望了过来。五十多岁模样,一张脸干巴巴,可从下颌形状,五官位置却依稀还能看出她年轻时风采。即便不是美人,却也不会差。 只看了一眼,老太太便收回了视线,退回屋内关了门。 院子里小鸡仔“叽叽喳喳”地叫着,竹林里似乎突然冷了起来。叶葵莫名打了个冷颤,一看果然是起风了。两人便不再管那个陌生老太太,继续往竹林深处走去。 到了李大夫家,叶殊已经醒来,喝着滚烫姜茶。一见他们便喊:“阿姐,哥。”自打叶葵说过他们现是姐弟三人后,叶殊便也只管小九叫哥,而不是小九哥了。 见他一脸镇定,完全没有劫后余生恐惧,叶葵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可还记得叶殊迷迷糊糊时说过话。 “你们这是往竹林里走了?”梅氏从她肩上捡起一片竹叶,“可是遇见池婆了?” 021 老三归家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梅氏口中池婆,便是他们俩人竹林中遇到那个老太太。 桃花村中可没有人不知道池婆,只是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接近她。按梅氏话说便是池婆这人有些古怪。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她五年前孤身一人来到桃花村,寻人这片无人竹林里开辟地方盖了屋子。除了平日里偶尔出来买些米面蔬菜,她便整日窝自家小屋中。 没有子女赡养,也没有进度,却这般过了数年,穿用似乎也比大家伙都要好。可村子里民风淳朴,虽然大家又是好奇又是眼红,却终究也没有人去欺负个老婆子。况且,听人说当初池婆来桃花村定居时可是给了里正好大一笔银子呢。 不过,这一切终归也都是听来,可信度实不可考。 只是池婆古怪却是大家伙公认,所以梅氏说完后便也特意叮嘱他们以后少往竹林里走,谁晓得那老婆子到底是做什么。 因着叶殊落水事情,除了春江第二日便回学堂了外,剩下几人就都被拘了家中。梅氏跟丁多福晚间躺床上念叨起来,“小九那还是看着也是个会读书,小殊那就自不用说了,你说咱们是不是也把他们供起来?这几年家里也有些余钱,两份束应还付得起。” 丁多福沉默了半响,才道:“怎么着也不是咱自家娃……家里用钱地方还多着呢,老三跟翠玉亲事,过个一两年咱大囡不也得议亲了?” “傻!”梅氏推他一下,“春江读书用功不假,可你看他那样子真能一举高中?我瞧着能考个秀才便不错了。可那俩孩子不同啊,只要其中一个考上了,将来出息了还能不提携咱春江一把?” “好像是这么个理……”丁多福想了想,这话还真是越砸吧越有道理,可顿了顿他还是道,“不过这事还是缓缓吧,到时候再说……” 梅氏也知道家中情况,所以便也没有继续说,翻了个身睡了。 次日午后,老三丁多寿托了上镇买东西村人带回来一尺布跟一包点心。丁何氏乐得合不拢嘴,一整天什么活计也不做光四处跟人说道,就差将老三夸到天上去了。徐氏扶着腰跟梅氏念叨:“大嫂,你说咱娘眼皮子可真是浅,不就一块布吗?有什么可说道。” 梅氏自是不愿意应和她,只顾忌着她有身孕,因自己当初怀孕时吃过苦头所以就算心中对徐氏再不满,却也是不想她出事。纳着鞋子,梅氏低头将棉线咬断,一边道:“话是这么说,可若是你家春海给你买了东西,你能不乐?” “我家春海能跟老三一样?”徐氏嗤笑,像是极不屑,“老三那小子这不成那不成,现成了做衣服,还真跟个大姑娘似。” 恰逢小姑翠玉收了衣服进屋,听到这话脸顿时便拉了下来。她只比老三小几岁,自小便玩得好,当然是见不得旁人说。将衣服往床上一丢,翠玉脸色沉沉地哼了一声,“二嫂,你身子沉就回屋歇着,我这屋子小,可别闷气了。” 翠玉这些年一直学做针线活,所以梅氏跟徐氏往常也都是她屋里一道做。现如今她这般说,意思便是不想看到徐氏了。话虽说得并不直白,可徐氏也听得懂,当下便也没有给翠玉好脸色,霍地便站起身来道:“嘁,我说话还不中听了是吧?我走就是了。” 这算是小吵了一架,自此丁翠玉同自家这个二嫂关系便也僵了起来。兴许真是应了那句敌人敌人便是朋友话,原先关系淡淡她倒是跟梅氏渐渐要好了起来。说来,她也只比春兰大上几岁,过去梅氏对她也是掏心掏肺,只是年纪渐大,便也都忘了。 没多久,时间匆匆入了夏。 天一热,家里几只老母鸡便也不*下蛋了。丁何氏因着老三越发出息起来事情,这些日子心情可是大好。留了一只老母鸡抱窝,丁何氏便决定将剩下几只给宰杀了。正巧老大家春江也到了休息日子,老三也让人带话来说要回来一趟,这鸡正好加菜。 宰了四只鸡,又是炒又是炖,那香味飘得老远,久久不散。家里几个孩子虽然隔三差五也能吃到点肉末,可这鸡往常也就只有年节时候才能尝上几口,所以见一下子杀了四只,这口水便都要忍不住了。 一家人难得乐呵呵,气氛大好。可徐氏却是一脸不满藏都藏不住,她怀着孩子,丁何氏竟然不单分她一只鸡炖鸡汤喝,还死死记着当初那句连颗蛋也不让她吃话,可真是要馋死人了。 没占着便宜,她便也不想让别人痛。 “小叶子,这一只鸡就两条腿,家里那么些人可不够分呀。你些让你娘给你们哥三一人留一个,不然春禧那丫头可是得吃两只呢。” 叶葵知道她是想挑拨离间,却懒得理会她,烧着火道:“二婶,我早些似乎听到阿婆说春海哥前段时间闯了祸,所以这次鸡啊就不让他了吃了,好长长记性。” “嘁。”徐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嘴上嘁了一声,心里却是已有八分信了。春海差点害死叶殊事情倒也算了,丁何氏心里指不定还觉得妙呢。可他后来又偷吃了老三带回来那包点心,这才惹恼了丁何氏。自家小儿买来孝顺她东西,一口没尝着就没了,怎能不生气。 春兰揭开锅盖看看,让叶葵再加把柴,而后才扭头对徐氏道:“二婶,烟熏火燎,你出去坐着吧,莫要站这里了。” 徐氏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屋外丁何氏响亮大嗓门给打断了思绪。 “老三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让娘瞅瞅,瘦了没?饿不饿?这咋还黑了呢。” 紧接着老三丁多寿不耐烦声音响起:“娘,你就不能先让我进屋再说吗?” 022 亲事着落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个把月不见,老三样子果真憔悴了些,只是那脾气却还是同往常一般无二。 上了饭桌,香喷喷炒鸡块跟大盆炖鸡端了上来。丁何氏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只大鸡腿到老三碗中,却被老三拧着眉说了句,大热天吃什么鸡。 丁何氏讪讪地收回手,低头扒拉了口饭。 难得回来一次,又宰这么些鸡,今日夕食便将两张桌子拼了起来,男女老少聚了一道吃。所以丁何氏动作,老三话便都落入了众人眼中。可怜天下父母心,梅氏虽不待见自家婆婆,却也觉得老三这般不对。可老三向来是丁何氏心头肉,她又一直同婆婆不合,这场合便也不好说什么。 丁多福却是直接呵斥起老三来:“想着你难得回来,娘才让杀了鸡。你若是不想吃就别吃,耷拉个脸子给谁看!” “我有事要说。”老三看了他哥一眼,却没有理会他呵斥。 “你要说什么?” 老三端着碗不动,眉头紧紧皱着,似乎那将要说出口话极为难。过了半响,他才低声道:“我想成亲。” “啪嗒――”一声,丁何氏手里筷子掉到了地上。她急忙俯身捡起,一脸欣喜地看向老三,“老三,你同娘说,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那边老丁头也搁下了碗筷,认真看向自家幺儿,“莫不是镇上姑娘?只是咱这庄户人家,别人看得上吗?” 丁多福同梅氏相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意思。若是老三亲事成了,他们也就能早日分了家单过。凭着他们两口子,这日子总该比现要好。原先老三那模样,还以为这事迟早要拖个一两年,没想到这才去了镇上几个月便有了要成亲意思。 座众人都喜滋滋,老二家春海是直道:“三叔,咱三婶是个什么样子人?” 老丁头拍他一下,“什么三婶,还没成亲哪能乱喊。” “她姓白,家中开了个豆腐坊。”老三突然起身,然后又一下子跪到了老丁头脚边。 老丁头唬了一跳,急忙去扶他,却扶不动。老三死死跪着,不理会众人面面相觑,头垂得低低,“爹、娘,你们可千万要答应我。” 这幅姿态实是有够古怪,叶葵一旁看着只觉得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家中开着豆腐坊,又是镇上姑娘,这样亲事对老三来说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丁家二老怎会不同意?可是看老三样子,显然是觉得他们不会同意。她探头去瞅老三脸,却撞上了对面小九眼睛。 “一定有问题。”小九张张嘴,无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自然知道有问题,小九这般告诉她也是想要她有个心理准备。自打他们来了丁家,一旦有点什么事,丁何氏便指着他们骂,仿佛这些事都是因为他们才引起,真真是无妄之灾。可这避也避不开,所以叶葵心中也是盼着点分家。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是看中了娘还能不答应吗?”丁何氏丢了碗筷,起身过去扶儿子,却突然被老丁头给喝止了。她一脸不地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老丁头神色凝重,清了清嗓子道:“你个蠢,你瞧瞧他样子,定然是有话还没说完。”八成还不是什么好话…… “爹,”老三突然猛磕了两个头,“她是个寡妇……”话说到后,已是极轻。但梅氏几人却都已经听清了他话,登时都懵了。谁也没有料到,老三会说出这样话来,怪不得从进门开始模样就怪怪。 唯有丁何氏刹那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寡妇咋了,寡妇娘也……啥?你说啥?寡妇?”说了几声,她终于明白了过来,顿时暴跳如雷,一把揪住老三衣领怒骂:“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到了这么大,给你说了那么多亲事你都不肯,如今告诉我你要娶个寡妇?你说那婆娘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说出这样话来!” 老丁头虽没有丁何氏这般,可握成拳手却仍是昭示了他内心愤怒。 好好少年郎要娶个寡妇,这算是怎么回事。大越风气开放,朝廷也鼓励寡妇再嫁,可这真正再嫁有几人?就算这嫁了,又有几个嫁是好人家?多半是给人做填房或是嫁给老光棍,哪里有不到二十岁男子要娶寡妇? 这若是娶回来了,让村里人怎么看他们丁家?这脸面难道全都不要了?想到脸面,站一旁丁多福蓦地想到一个问题来。既是镇上相识,那这寡妇豆腐坊定然就老三做事裁缝铺附近,那带着老三本家堂弟岂不是也知道那寡妇。 他当即问道:“老三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同堂伯儿子说起过这事情了?” 老三脸色一沉,愈发难看起来,口中却是没有出声。可这神情却是已让众人肯定了丁多福问话,一家人脸色便也都难看了起来。 “不行!寡妇就不能娶!咱家丢不起这个人!”丁何氏一声喊得比一声响亮,简直恨不得贴到老三耳朵边去说。老大媳妇不得她喜欢,老二媳妇虽然嘴甜,可也不是个好东西,她就等着老三娶个好媳妇,可临了却要给她弄个寡妇进门。 哼,没门! 老三又“咚咚咚”磕起头来,“娘,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嫁错了人。而且她那相公本来就是个病鬼,她刚过门就死了。她现可还是清白之身,你就答应了吧。” 不说还好,这一说丁何氏眼睛瞪得大了,“还还是个克夫?那就不行了!” 叶葵听得直好笑,明明那人原本就是病鬼,丁何氏却认定了是被那寡妇白氏给克死,当真好笑。仍磕头老三听了她话,脸色又白了几分,“不不不,反正不让我娶她,那我这辈子不娶就是了!” “你敢!”老丁头终于怒了,随手往桌上一扫,一把将桌上那盆子鸡汤数倒到了老三身上,盆子“啪”一声碎了…… 023 池婆的面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敢,怎么不敢! 老三性子,向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子,他既这般说了,那便是认定了。丁家二老不同意,那他便打定主意不娶亲,就连镇上活计也都不肯再去,日日只窝屋里。这般过了几日,老丁头终于忍不住冲进了自家小儿屋中。关紧了门,谁也不让进,爷俩又是大吵了一架。只是隔着门,谁也不知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老丁头说了几句“出息、想死”之类话。 紧接着老三似乎大喊了一声爹,再后来便是静了下来。 过了一刻,丁何氏等得心焦难耐,将那门擂得“咚咚”作响,“老头子,说啥呢,还不出来?” 老丁头“哐当”一声打开了门,阴沉着一张老脸走出来,说了声:“把人都叫到堂屋里,我有事说。”丁家极少这般做事,往常有点什么大事也都是两老定,多也就是叫上几个儿子一道商量,可如今老丁头意思是要将梅氏几个也一道喊上,既然关系到他们妯娌,那八成就是说那寡妇白氏事情。 怕家中几个孩子起了性子偷听,正好春江也回来了,便让春江带着几个小一道念念书认认字。叶葵趁机提出去找燕子事情,她早先答应了燕子要陪她描花样子,如今正巧有空哪能不去。梅氏心中有事,故而没说什么便同意她去了。 等到了燕子家,燕子见了她先是高兴紧接着却又为难起来。 “怎么了?” 浓眉大眼,生得爽利燕子此时却是垮着脸,一副愁苦模样,“我娘带着弟弟去外婆家了,我得给我爹做饭……” “没事,那下次得了空我再来便是。总归现家里忙着,我帮你一道把饭给做了吧。”叶葵笑着安慰她。 “嗯!”燕子闻言也笑了起来,进屋拿了个篮子,锁了门出来,脚边跟了只虎皮大猫,“走吧,你先陪我去地里摘个南瓜。晌午我就煮个南瓜饭,再蒸条咸鱼,炒个白菘。” 叶葵看着她一脸兴致勃勃地派着中午要做饭菜,莫名有些心酸起来。才七岁,却已经开始张罗着家中饭食,做着一切力所能及,甚至不能及事情。她回忆起当初七岁自己,似乎成日里只想着父亲何时有空带她跟弟弟一道去游乐场罢了。可到了后,他们也从未跟父亲去过一次。 可不管如何,比起现燕子,那些湮没于岁月过去可算是天堂般幸福生活了。 燕子家种着南瓜那块地就李大夫家附近,路程有些远。而且现南瓜也是熟,并没有摘回来储藏,所以要去地里摘。那只虎皮大猫跟他们脚边慢慢走,一路上极安静。 “小花近好像越来越喜欢往外跑了呀。”叶葵看看它,对燕子道。 燕子笑得眯起了眼睛,“天一热就这样,昨儿还自己去河里捉鱼了,可厉害着呢。”刚夸完它,小花突然“喵呜”一声窜了起来,一下子就没了影。燕子看着它远去方向跺脚,“哎呀,肯定是去追蝴蝶了!” 叶葵看着那片竹林,若有所思。 “这个捣蛋鬼,咱们先去找它,回来再去摘瓜。”燕子拉着叶葵手便往竹林里冲。 叶葵被扯得一个踉跄,急忙道:“别跑别跑,这竹林子里路不好走,等会摔了就糟了。”可燕子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脚下,两个人趔趔趄趄地走到了竹林里。幸好没多久,便看到了小花身影。“喵呜,喵呜”叫声幽静竹林里显得尤为响亮。 一晃眼,虎皮斑斑身影就掠了过去,一下子冲进了竹林中一间小院中。恰逢那屋门半开,小花一下子便钻了进去。这下,叶葵两人便不好继续追进去了。竹林中只有一户人家,而这户人家自然便是梅氏叮嘱不要靠近池婆家。 叶葵想起那一日见到池婆时场景,这个老太太同桃花村不论怎么看都格格不入,怪不得要一个人隐居竹林里。只是怕,她却是不怕,所以见小花进去后,她便同燕子道:“我们去叩门,把小花带出来。” “这里面住可是池婆啊。”燕子喏喏说着,眼中似有惶恐之意。 叶葵拍拍她手,率先走进了院子,正要叩门,那原本半开门却突然洞开了。池婆衣衫整洁,一头花白发纹丝不乱,手里抱着小花低头看着叶葵,“你?” 阳光照不进密集竹林,光线便不大好。靠得这般近,叶葵才注意到池婆左边那只眼睛完全没有焦距,那只眼睛――是盲!但她右眼却是黑如墨玉,全然不像是一个这样年纪老太太能有动人。叶葵一下子瞧得呆了,半响才道:“扰着婆婆了。”伸手去接小花。 小花却忽然挣扎起来,倏地便又跑进了屋子里,而后屋中便传来了一阵东西被打翻声音。远远站院子门口燕子也听到了那声音,心中那点怯意立刻便抛之脑后,一下子便冲了过来对门口池婆说了声“不好意思了婆婆”,便进了屋。 池婆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转个身进屋,一边对叶葵道:“你也进来吧。” 进了屋,跟着池婆转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张小小木桌子,桌脚下地面湿了大片,边上倒着个水瓢。燕子抱着小花低头给池婆道歉:“对不住了婆婆,打翻了你水。”声音压得低低,看来仍是害怕。 池婆“嗯”了声,兀自弯腰捡起水瓢便挥挥手示意他们走吧。厨房窗正对着外面竹子,看上去让人心旷神怡。灶里还燃着小小火,她揭开锅盖,一阵喷香味道扑面而来。跟着叶葵正要立刻燕子立刻便被这香气给勾住了,脚下迈不动步子,“小叶子,好香啊。” 香,确是香,可这再香也不关他们事啊。叶葵拔脚就要走,却被池婆喊住:“不嫌弃留下吃面吧,我倒屋子也许久没来过人了。” 精细白面下水煮熟,又过了沁凉井水,变得愈发筋道起来。 猪大骨加猪皮熬汤,加入八角一类香料,再以酱油、香葱、盐糖调味。熬至汤呈浓稠胶质,趁热打入蛋花。将猪肉末炒了,又另备了豆芽一类东西搁面上,淋上一勺热腾腾卤汁便能吃了。 一连串动作看得燕子目瞪口呆。 叶葵原以为她先前那样胆怯,定是不敢留下吃饭,可谁知道这为了吃可是什么都不怕了。燕子坐小凳子上,大口吃着面,轻声嘟囔了一句,“我这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面,一定可贵。” 池婆年纪大了,耳朵却还是尖,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道:“人活一世,若是这吃进肚子里东西都舍不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024 寡妇三婶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说不清是朝食还是晌午饭,两人吃了个饱。 离开池婆家,摘了南瓜返程,又帮着差点误了饭点燕子做了饭,叶葵这才回了丁家。可直到进门,她却还维持着一种浑浑噩噩状态。离开之时,池婆说那句话刹那就成了刺,尖锐,深深扎进心间。 燕子先出门,她落后一步。一只脚刚迈过门槛,肩膀突然被池婆给制住了。池婆拉起她右手,细细摩挲,那只盲眼眨了眨,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笑意,“小娘子,前路坎坷啊。这小小村落,非你归处。” 话音落,那只略带粗糙手便也松开了。 恍惚间,叶葵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遇到过那个吉普赛老人。捧着水晶球,眼睛隐头巾下同她说起命运。那时她不信命,现她却有些信了。若不是命,为何她会成为叶葵;若不是命,为何她会留着前世记忆。 只是,命这东西……不是还有我命由我不由天话吗?所以当池婆松手后,叶葵一句话未说便走了。但,那句话时不时地便会冒出来,实有些恼人。叶葵甩甩头进了厨房,梅氏正带着春兰盛饭拿碗筷,见她进来便招呼道:“帮燕子做了饭?” 梅氏向来心疼孩子,所以对燕子往常也是能帮便帮着点。 “嗯,燕子她娘带着弟弟回娘家了,她一个人留着给她爹做饭。” “有娘跟没娘似,燕子也是命不好。”梅氏叹了一声,加了手中动作,又将碗筷递给叶葵,让她跟春兰先将饭菜端出去。 因先前池婆那吃了面条,所以叶葵便没有什么胃口。可没想到,饭桌上人似乎胃口都不太好,就连往常顿顿都要吃到撑徐氏也恹恹,只扒拉了小半碗便放下了筷子。再看看梅氏,也是一脸惆怅。叶葵视线朝着老三丁多寿看去,果然全家人只有他脸上是带着笑,看来是娶寡妇进门事情给定下了。 “老三,你这是要逼死你娘啊!”丁何氏突然又哭闹了起来。 老丁头这些日子火气也大,见状立刻骂道:“哭哭啼啼,你不让他娶是要逼死他啊!没看到孩子都?吃个饭也不安生!” 不说还好,一说丁何氏反倒来劲了。老三不让她骂,老头子又不敢骂,自家孙子孙女不舍得骂,那就只好逮着叶葵几个骂。丁何氏眼一横,筷子头便指向了叶葵:“都是你们几个,坏了我老丁家好好风水!不然我这听话儿子怎会魔怔了要娶个寡妇!都是你们给害!还有脸吃我家米!” 一连串话不带重样地从她嘴里冒出来,听得梅氏直哆嗦。老三是个什么德性,干这种混事一定也不奇怪,可婆婆永远只会将错推到旁人身上,简直是不可理喻! 她正要反驳,却忽然听到小女儿春禧开口道:“阿婆,你生什么气啊。那什么白氏日后进了门,那也是你儿媳妇,要她如何不还得你说了算?” 这话说得妙,丁何氏一听心里便舒坦了,又因为是疼小孙女说,忍不住便要夸上两句,却被老丁头怒气冲冲地骂了一通:“小小年纪说什么话!”骂完了春禧还不解气,他又扭头去骂自家大儿,“你是怎么教闺女?!” 春禧梗着脖子要反驳,被梅氏给死死拉住了。老丁头正气头上,可惹不得。 叶葵心中忍不住叹息,丁家风水指不定还真被他们给坏了。不然这向来好脾气老丁头怎么如今也成了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老三能让他答应,估摸着是以死相逼了。这也是个不知好歹家伙,为了个女人能寻死觅活,也不怕药下猛了先气死了自家爹娘。 但不论如何,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只是叶葵明白,戏还没上场呢。等到那白氏进了门,这丁家可还得翻天覆地地闹上几场才正常。能让老三变成这样,那白氏看来也不是什么纯良性子。 时间流水一般,飞逝去。 五月十四,夏至那日,白氏进门了。 原就是寡妇再嫁,白氏娘家也没了人,加上对于丁家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亲事,所以一切自然是能简便再简。婚宴当天,也不过就是请了里正,村中族老,本家几户人家来吃了顿便饭罢了。菜色也是普普通通,只比往常多了几个荤菜。白氏进门时候,丁何氏也只让丁多福门口点了串鞭炮意思意思,眨眼功夫便静下来了。 但动静再小,村里人自然也是都知晓了。乡下人家本来就*拣些闲言碎语来念叨,这下子当然也不会放过丁家。就连叶葵有时跟着春兰去河边洗衣服,也时不时被那些妇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白氏这人,生得当真是好。 初见时候,叶葵便忍不住暗赞。她知道白氏刚嫁人便成了寡妇,却没想到她年纪这般小。原先她还怀疑老三是不是被什么成熟少妇给勾搭了,结果现看来事情并不是那样。白氏年纪瞧上去也就比小姑翠玉大个一两岁,左不过十六七。 兴许是因为心底明白自己丁家不会受人待见,这白氏见了谁都是一脸笑呵呵。因着原先开着豆腐坊,她手里头怕也是有些积蓄,看到他们几个孩子时常摸两个铜板,或是给包糖。所以没多久,春海、叶殊这几个小便都三婶三婶叫得极亲热了。 可笼络了孩子心并没有用处,她越是讨人喜欢,丁何氏便越不喜欢她。 进门头一天,她便摆出了婆婆架势。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说是这富贵人家娶儿媳妇,婆婆第二天早上必得给儿媳妇来个下马威才好。丁何氏当初也想对梅氏跟徐氏来这一招,可这俩儿媳妇都不是能任她当球搓,所以便没成行。如今白氏还未进门,便是个理亏,如今自然是她说什么便听什么。 让白氏来请安敬茶,她却故意不出门,说是夜里睡得不安生,还得睡一会。可却又说不知何时便会醒,不让白氏先回去。所以白氏便只能站门前,顶着五月大太阳,硬生生晒了几个时辰。 巳时过半,丁何氏才懒洋洋地开了门。 白氏脸上竟连一分恼色都无,身板也是站得笔直,见她开了门,便先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娘。 这下子,叶葵才真肯定了自己当初所想。这个白氏,一点都不简单呐。 025 分家之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丁何氏时常使坏,白氏却是来什么招便接什么招,从来没有不满也没有反抗时候。叶葵忍不住赞叹,以卵击石只能自毙,可让石头撞棉花,她却是不会受伤。而且以柔克刚,这柔情是让老三心疼不已。 一开始便知道自家老娘不喜欢白氏,所以当丁何氏故意撒气时候他也只想着忍忍,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白氏能忍,他却是忍不住了。七八日功夫,他已是同丁何氏吵了好几回。 “分家!”老三摔了筷子怒吼。 丁何氏先是一愣,旋即便哭嚷起来。 这顿饭又不能好好吃了……对于丁家人喜欢饭桌上吵架这件事,叶葵确无力了。他们这么一吵,谁还有心思吃饭?她倒是有,可这种时候她又怎么能老神地吃饭。分家吧,分家了就好了。叶葵看着老三,暗想这次若是真能分了就好了。毕竟由老三提出来跟由老大丁多福提出来性质上完全不同。 “娘,你别哭,这多寿是说笑呢……”白氏急忙放下碗筷去哄丁何氏,却反被她狠推了一把。 这一推,可算是压倒骆驼稻草了。老三几步走过来扶起自家媳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丁何氏道:“我没说笑,爹当初就说过等我成亲了就让大哥他们单过,如今我也娶妻了,一大家子过不好,干脆便分了吧!” 语气之坚决,令众人登时愣住。 老丁头一巴掌拍到桌上,“都别吵吵了!老三你说你要娶她,我让你娶了没有?如今人才进门几天,你就嚷嚷着要分家,你把我跟你娘、你两个哥哥脸面往哪里放?翠玉今年多大了,啊?也是马上就要说亲姑娘,要是叫人知道咱家是因为这样分家,你让人怎么想?”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老三气势一点点弱了下去,脸上已隐隐有了后悔跟退却意思。就叶葵以为事情会被老丁头几句话搞定时候,她眼尖地瞥见白氏手悄悄捏了一把老三手。那动作轻轻柔柔,那双手柔弱无骨,可叶葵却知道那轻轻一捏下隐藏着多少力量。 “爹,不分家也行,可你看看娘这见天找事。”老三紧皱眉头低声道。 丁多福闻言呵斥他:“哪有做儿子这般说自己亲娘!” 老丁头却是摆摆手,起身背着手朝里屋走去。略显佝偻背影走得有些虚浮,要走到门口时候他才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们道:“六月中旬便该收稻子了,左不过个把月功夫,你们就都消停些吧!” 南边稻子都是种两季,算算农历六月中确是收早稻时候。老丁头这话意思便是等收了稻子便让他们分家,等着粮食收回来,正好分地。 除了丁何氏跟小姑翠玉,剩下儿子媳妇都是各怀心事,明确了分家时间,都忍不住面露喜色。丁何氏又气又恼,翠玉眼睛红红。好好家,说散便要散了。 可即便老三这般闹腾,丁何氏却仍是宝贝心肝肉捧着。都是娶了媳妇人了,她却仍将老三当作幼年小童一般,冷了要问热了要问,渴了饿了睡得好不好,问题多得能将人烦死。偏生老三也不是什么好性子,次次都要嚷上几句。丁何氏舍不得骂老三,就去找梅氏茬。她认定了这分家一事就是因为老大家先提过,所以老三那天才会这么往话头上带,所以这一切都是梅氏唆使。 亏得分家近眼前,梅氏心情大好,便也处处忍让着。 可久而久之,就连偶尔才回家一趟春江也忍不住对小九念叨,阿婆这心实是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但这心偏就是偏了,你想拉也拉不回来。所以他们也只能背后说上几句,明面上日子还是照旧过。老大一家已经开始做起了分家准备,夫妻俩也早就想好,总归这房子还是照旧住着,分也就是分那几亩地。分开过,这地里东西便能随着自家性子种,她往常做那些针线活卖了铜钿也能自己攒着。这日子不论怎么看,都要比现要好上许多。 小九跟叶殊念书事情,他们也已经跟几个小透过口风,只等收了粮食分了家便要送他们去。小九推脱了一番,却没拗得过丁多福跟梅氏,只得应下来。但是照叶葵看,小九怕是早就念过不少书才对,这种村里小学堂怕是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学东西。 现如今,还没到农忙时候,孩子们自然是念书念书,玩闹玩闹。春海当然是成日里往外跑,而小九却带着叶殊春江屋子里教他认字。叶葵这些日子也慢慢忙碌了起来,只是她忙事情有些说不得。 上一次去池婆那事情不知怎被梅氏给知晓了,将叶葵好一顿数落。只是虽然挨骂,叶葵心中却隐隐有些高兴。毕竟梅氏能这样毫不顾忌地数落她,便证明梅氏是真打从心底里将他们当做了自己孩子。 但被骂过后,叶葵却又悄悄去了两趟池婆那。 她本不是好奇心这般重人,可遇到池婆后那股子想要一探究竟念头便再也压不下去。她想知道那日池婆跟她说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池婆又为何会孤身住竹林中,所以她不顾梅氏不喜,仍旧去了。 谁知池婆却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再去,看到她时候只是哑着嗓子淡淡道:“老身等了小娘子好些日子了。” 自那以后,叶葵又去了两趟。 池婆本身就是个谜团。一个会摸骨老太婆,孤身一人住乡下小村偏僻竹林中,吃穿用度都是上乘,简直连根头发丝都充满了秘密味道。 当池婆问起她名字时,她本着一向警惕只说叫小叶子,可池婆那只未盲眼睛里却有奇怪光芒一闪而过,继而追问道:“叶是姓氏,名是何?”当初告诉丁家夫妇时,她也是这般说,可他们却以为叶是名,后来小九便顺口胡诌了个姓氏萧。所以他们便成了萧叶、萧殊、萧九。 可池婆却第一时间说叶是她姓氏。奇怪是,叶葵心下一动,竟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葵”字。 池婆眼睛一亮,“葵菜葵,还是西番葵葵?” 西番葵? 叶葵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大概说便是向日葵。可从萧云娘日记里看,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向日葵这种东西,池婆从何得知?她下意识要回答是葵菜葵,可池婆却已经从她方才那短暂怔忪间得到了自己想要答案。 她突然笑了起来,“西番葵又名迎阳花,茎长丈余,秆坚粗如竹,只生一花大如盘盂,单瓣色黄心皆作窠如蜂房状,至秋渐紫黑而坚,取其子中之甚易生,花有毒能堕胎。这可是个好东西。小娘子,老身说过,这小小村落非你归处。” ―――――――――― 关于向日葵文字出自《群芳谱》,略有改动。今晚八点二~ 026 恼人旱情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天气一日日越来越热,丁家气氛也一日比一日凝重。 倒也不全是为了分家事情,丁家男人们担心是天气。往年这时候虽热,却没有这般热。天上太阳红得如同腌好咸鸭蛋,红彤彤像是要滴下油来。桃花河里水硬生生晒干了小半,田里稻子杆都恹恹地弯了腰。 打路边走过,便能看到那家养土狗趴门口,大张着嘴巴哈哈哈吐着舌头。 老丁头坐门槛上,抠着手心直叹气。丁多福劝他,“爹,田里虽没水了,可河里还有,庄稼渴不死。再说了,这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开始下雨了。” “放屁,你看这天像是要落雨样子吗?”老丁头伸手指指天,又举起另一只手上捏着一簇稻穗给丁多福看,“看到了吗?这稻子半生不熟,再这么下去,咱们今年日子可就难过了!” 一簇稻穗青青黄黄,剥开稻谷一看,有些空空如也,那些有颜色也有些奇怪,甚至于有几颗直接就是黑。 老丁头长叹一声,对儿子道:“这天怕是要旱……” 果然,没过多少日子,这桃花河里水也被村人给舀得差不多干了。可这稻田里土还是晒得裂开了口子,而天却仍旧是连一丝要下雨迹象也没有。 “天灾啊!天灾啊!” 老丁头饭也吃不下了,念叨了两日天灾,突然下了决定要提前将田里稻子给收了。老二多禄去田里看了一趟,心里还存着丝侥幸,对老丁头道:“爹,左不过就是大半个月事情了,这时候割了岂不是白费心机。” “糊涂!”丁多福经过这些日子,也知道自己老爹说没错,这天是真要旱了。河里已经没多少水,听说隔壁几个村子河也都干了。这人都没水吃了,哪里还有能浇庄稼?况且这稻子其实也是熟了个大概,此时不收怕是到时候就真全晒死了。 顶着烈日,丁家几个男人下地去收稻子。 自打入了夏,这稻子水就没吃够,今年收成也就往年一半左右,根本不够一家人嚼用。而且骤然多了叶葵三张嘴,粮食是吃紧。 虽不懂种田,可光看天叶葵也知道接下来不但粮食吃不够,只怕外面米铺之类是要连连涨价了。春江也被先生放了农忙假回来了,便也带着年纪大点小九一道去了田里。只梅氏看着小九细白皮肤沉默了半响,后也还是让他去了。既成了丁家儿子,那便也该同春江一样。 几个女便带着叶葵他们去菜地里收菜,只是天不好,菜也都晒得瘪瘪。等到一连忙完半个月,一家人都被晒得乌漆抹黑,倒是梅氏担心小九却只是晒成了小麦色。太阳毒辣却也挡不住村里人,见丁家提前收了稻子,他们也都开始动手了。 古代,大旱便意味着要出大事。 见丁家人虽然急着往家里搬吃,也渐渐减少了吃干饭次数,可却似乎丝毫没有买粮来囤想法。叶葵还是忍不住寻了个机会同梅氏道:“娘,若真是大旱了,咱们家这些粮食怕是不够吃吧?” 梅氏怔了一下,“不怕,吃稀点总会熬过去,这天总不能一直不下雨。” 叶葵心中自然是不认同,这天即便过段时间下雨了,一时半会却也是缓解不了事态,所以现多存粮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多便转手卖给别人也可。就算不愿意发灾难财,但总归自己也亏不着,所以想了想便对梅氏说:“娘,咱们现手头还宽松,先去买点粮食存起来如何?到时候粮价肯定还得涨。” 没想到叶葵会突然说出这样话,梅氏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恰好这时春江跟小九进来,听到叶葵话,便也都赞成。 这般又过了半个月,老天愣是一滴雨也没下。 梅氏寻摸着跟丁多福合计,拍板决定去买粮食。可丁何氏却又这时候出幺蛾子,愣是不肯这么做。只说家中那点粮食够吃了,何苦费钱去买粮食来吃。这庄户人家,多少年了也没去镇上买过粮食,说出去岂不是笑死人。 其实此时粮价已经上涨了不少,若是再过些日子,只怕是有银子也买不到了。老丁头比丁何氏自然是有见识些,且白氏也私底下劝了老三多买粮食事情,所以老丁头见几个儿子都这么想,便不顾丁何氏自取了银钱与他们去买米。 谁知几人回来却只带了三石大米! 往日里,一两银子便可买两石大米。这些日子以来,叶葵对此时物价已经有了一些概念。一石大米相当于一百五十斤,大约够一个成年人吃四个月左右。当然,如果不吃干饭,喝稀自然是可以吃久些,可丁家有多少人?这点米根本挨不了多久。 如今米价竟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只够买五斗大米地步,生生贵了这么多! 丁家三人带出去六两银子,自然也就只能买回三石大米。老丁头这才惊觉事情不对,那些商户人家遇事总是比他们机警,如今米价陡然上涨许多,定是他们觉得接下来晚稻也是种不得了! 老丁头当机立断,“再拿上十两银子,借个驴车去把粮食拉回来。” “什么?十两?”丁何氏跳脚,“咋们家去年陈粮还剩下几斗呢,买什么粮食,不准去!” 可这种时候,谁会听丁何氏话。丁多福三兄弟接过银子便马不停蹄地又往镇子上赶。但是趁着夜色归来他们却是两手空空,一粒糙米也没有带回来! “怎么回事这是?”梅氏几人俱是吓了一跳,难道十两银子连一石大米也买不回来了? 丁多福看着一家人重重叹息:“粮铺里倒是还有米面,可那几家老板却是都不肯再卖了,我瞧着那样子只怕是等着发难钱呢!”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了那十两银子递还给老丁头,却被丁何氏一把抢过,“我就说买什么粮食!从明儿起,喝粥罢了,还能饿死不成?” 话说轻巧,可丁家人往常是习惯了吃干饭,这突然一下子就换成了稀粥,立刻便不适应起来。虽然天旱,地里也无法劳作,可零零碎碎活计总是要做,这光喝粥没一会人便觉得浑身乏力起来。 “娘,我今儿一定要吃干饭,这粥再喝下去我可就要饿死了!”春禧走进厨房,尖声道。 梅氏立米缸前,闻言回头皱眉斥道:“莫要瞎说,死不死怎可以乱说!大家伙都喝粥,偏你个不干活还要饿死了呀!” “我不管,我就要吃干饭!” 027 春禧有异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日子一天天过去,果真一滴雨也没有下过。 田间地头野菜早就被挖得连根也没有了,地里庄稼自然也就不能幸免。之前老丁头领着人提前将稻子给收了时候,燕子娘连同村里几个长舌妇还四下里说丁家人这是饿慌了吧,稻子没熟就给割了。可如今倒好,那几户死死盼着下雨不肯收稻人家,田里早就枯死了一片,那已经结了穗稻子都要生生给晒熟了。 可这时才来着急,有何用处? 燕子娘哭天喊地地愁了数日,办法没想出来,倒是将燕子给打了个半死。若不是叶葵去看她发现不对,回家问梅氏悄悄要了两个野菜团子给她,燕子只怕是要被她娘给饿死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村里头有井人家不多,可燕子家就有那么一口。 到了如今这缺水时日,自然是供不应求。燕子娘心眼刁钻,便想了法子用水换粮,倒是也慢慢挨了下去。只苦了燕子,明明家中不缺水,可燕子娘为了多换粮食,竟然不肯让家里人喝得痛。上回叶葵去看她时,燕子嘴唇都干得起了皮子,面色也极难看。 丁家家境自来村里算中上,所以到了这光景,那些家里缺粮吃人家便腆着脸上门来借粮。借自然是不借,人说财不露白,这荒年中露粮岂不也是大忌,自然不行。可春禧那丫头往常瞧着聪明,这时候倒是犯傻了,“娘,咱家不是还有不少粮食嘛?借他们点也不会怎样。” 梅氏闻言恨恨瞪她一眼道:“闭嘴!” 春禧一脸不高兴,阴着脸跑回了屋子。一旁择着番薯藤春兰眼巴巴地看着梅氏,却被一阵斥责,“你也是,惯会由着她!瞧瞧都成什么样子了,让她一个人屋里呆着!”春兰无法,却又不好反驳自家娘亲,只得继续低头将番薯藤给择了。 往常番薯藤都是用来喂猪,可到了这种时候能有个番薯藤吃便也是好菜了。叶葵心中暗叹一声,觉得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旱灾,饥荒,是她从未经历过恐慌。 帮着春兰一道择着番薯藤,叶葵有些心神不宁起来。突然,门外传来春禧声音,“小叶子你来一下。” 叶葵下意识抬头看梅氏,只听梅氏道:“莫要理她!”可话刚说完,她却又皱了皱眉头,“既唤了,便去看一下吧。” 放下手中东西起身出门,刚走到近前,她就被春禧给扯着往她们屋子里跑去。这急巴巴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刚一进门,春禧转个身便将门给关上了,还小心翼翼地上了门栓。这才对叶葵道:“二十一世纪?” 叶葵心中大惊,勉强避开春禧灼灼目光,装作一头雾水模样反问,“你说什么呢?” 春禧一把爬到春兰跟春禧睡那张床上,手往叶葵睡那角席子下面探去。叶葵看得心惊肉跳,那下面藏着可是…… 果然,春禧转过身来,扬起手中一本簿子,得意洋洋地道:“藏还够严实,你可别说这不是你东西。”一番话说得叶葵手脚冰凉,只能佯作生气,“那是我娘遗物,你可别给碰坏了!”一边说着,一边要上前去抢。 春禧窝床里头不下来,一脸试探地道:“你看不懂?” “看得懂看不懂与你有什么干系,我娘东西……”说到后面,叶葵垂着眼,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看不懂又如何……” “你娘就从来没跟你说起过什么?” “将东西还给我,我根本就听不懂你说什么。”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春禧仍旧不死心,一连串话从嘴里冒出来,“唐宋元明清?” 说了这么些话,叶葵心中早已明了,春禧肯定也是同她来自一个地方。这个世界可没有唐宋元明清说法,自唐后便一切都不同了。可她却绝不能跟春禧相认,若她只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她还带着叶殊,所以一切能小心便小心。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春禧这丫头性子叶葵心中也早就有数。 奸猾、娇纵。 所以她加不能将自己真实身份透露出来,况且就算是让春禧知道了又有何好处?不过是再多一份不确定因素罢了,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怎么这么笨!看里面写就知道你娘是个傻叉,看来你也差不多!亏我还兴奋了半天。”春禧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通,竟是叶葵跟萧云娘都骂了个遍。 叶葵见她似乎是相信了样子,便急忙要去将日记簿抢回来。里面有太多东西是不能让春禧知道,也不知她方才偷偷看了多少。思及此,她便拖了鞋子往床上爬。春禧见状也急忙嚷嚷:“抢什么啊你,我看看还不行了,又不少块肉真是!我才看了两页,晚点看完了再还给你不就是了!” 闻言心中一松,可叶葵手下动作却没停顿。 春禧柳眉一蹙,一个翻身汲了鞋子下地。没料到她动作这么灵敏,叶葵心中一沉,急忙也下床跟上。你追我赶,冲出大门。门外丁何氏正捧着一盆水经过,小心翼翼地挪一步看一眼。 计上心头,叶葵猛地一大步冲过去撞向春禧。春禧被撞得一个踉跄,身子直直朝丁何氏倒去。“哐当”一声水盆子落了地,被春禧捏手中日记簿也随即掉进了水泊中,瞬间湿透。 丁何氏先是一怔,旋即一巴掌春禧背上,怒骂:“往日里宠着你惯着你,倒是将你养得不知好歹了!现下这水比油还金贵!你好好路不走,撞倒了老娘一盆子水!” 春禧何时被丁何氏这般骂过,一下子便懵了原地,连话也不会说了。倒是梅氏几人被丁何氏大嗓门给引了过来,一见她竟是骂春禧,也都怔住了。丁何氏骂了一通,犹自不解气,可反应过来却又是心疼起孙女了。正巧叶葵立一旁,丁何氏几步走过去就往她背上重重拍了两下,“都是你个扫把星惹祸,我好端端乖巧孙女都被你给带坏了!” “不准你打我阿姐!”不知何时过来叶殊见到这幅画面,顿时受不住了。 小九也是急忙跑过来要拦,“分明是春禧撞人,要打也是该打她!” 一旁梅氏闻听此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可事情还不清楚,又见丁何氏还要动手便也急忙上前好言阻了。 叶葵狠掐自己一把,“哇”一声大哭着扑到那滩水上,捡起簿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娘――娘啊――” 028 手札被毁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事情原委说完,梅氏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春禧也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说自己发现叶葵亲娘是个现代人。她小时候因为显得过分聪慧可是被丁何氏抱着去个神婆大姑灌过符水,若不是她见情况不对,后来学聪明了,指不定现会如何。所以不论如何,有些话说得还是说不得她心中还是有数。 但这么一来,她便不能为自己辩驳了。 那厢叶葵还哭,叶殊看得也抱着她一道哭。小九皱着眉把他们俩拉起来,轻声道:“东西是死,人是活。别哭了,摊开来晒晒吧。” 叶葵方才早已摸过那本簿子,是捡起时候故意将它水泊里狠狠浸了一下。那上面字原本就是墨水写就,纸张又不是上好,被水一浸整个发软,糊成了大团黑色。春禧想看,她拦得住一次却拦不住多次,反正这本日记她也早就看过多遍,倒不如干脆毁了一了百了。 “嚎什么丧!”丁何氏额角青筋跳动,三两步走过去抢过叶葵手中湿漉漉簿子随手撕成了几块,大声骂道,“好好福气都被你们给哭走了!”扭个头她又骂起梅氏来:“当初让你们不要收留这几个孩子你们不听,现倒好了!” 梅氏被骂惯了,倒也忍得住气,只这事情到底是春禧错了。人家娘遗物她怎好抢? “春兰,把春禧带回屋去,好好拘她几天收收性子!”梅氏吩咐完春兰,张张嘴似乎想对叶葵几个说什么,可到底没说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不是这三个孩子亲娘,就算待他们再好,他们心里到底是如何想她又如何能知道。 指不定,他们根本就从来没将她真当成娘亲看过。 想着想着,一股寒意自心底冒起。梅氏反而去劝起丁何氏来,“娘,算了,孩子不懂事。”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盼着我早点死了是吧?”丁何氏两片嘴皮子n啵n啵个不停,“大热天,我好不容易打了盆水回来还没舍得喝一滴就全都洒了……”念叨了半天,说口干舌燥,丁何氏一转身便往厨房去了。 梅氏又好言安慰叶葵几个道:“你们也莫哭了,这事是春禧那丫头不对。回头我再好好说说她。 叶葵哭得哽咽不止,只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小九拍拍她背,转头对梅氏道:“娘,也莫要说春禧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这么一说,梅氏心里倒是又有些过意不去了。不管怎么说,错仍是春禧那。她叹了一声,进了春兰他们屋子。 人都走了个干净,叶葵却还是止不住哽咽,话也说不利索。眼睛一直往小九身上瞟,示意他些来帮自己一把。小九无奈垂眼,手揉着她背中。叶殊也有样学样,急忙挤开小九自己往她背上揉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那本簿子已经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她走过去捡起来随手塞进衣兜里,准备夕间去厨房时候再一把火烧掉。这世上,人也罢,物也罢,烧成了灰才是安全事情。 叶殊伸手摸了一把眼角泪珠,对她道:“阿姐,他们欺负你!咱们回去吧,不住这了。回去找沈妈妈,给……” “说什么混话呢,莫要多想。过些日子还要送你去学堂里读书呢,你不是早就想去了?”叶葵顿了顿,“再说,沈妈妈是从哪里来你可晓得?” 叶殊摇摇头,米粒般小白牙咬着唇似乎有些伤心。 沈妈妈是从哪里来,叶葵自然知道。当初马车上假寐之时她可是听到了不少可用信息,只是她知道,却绝不会同叶殊说。说到底,她仍是希望能够就此留下。纵然是寄人篱下,纵然丁何氏、徐氏几人不喜欢她们,可到底比让叶殊深入“龙潭虎穴”要来好。 担着姐姐身份,她不能不为叶殊打算。 可叶殊显然还不能明白那些道理,他仰起头时候还要说,却被小九给拦了。“瞧她衣裳都脏了,莫要扰她,让她先去洗洗吧。”说着小九揽着叶殊往他们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还道,“你昨儿不是同我说要教你练字,趁着现下无事正好去练练。” 走了几步,他侧过头对着叶葵微微一笑,示意她想做什么便去吧。 叶葵松了一口气,面对叶殊时候她时常会觉得有心无力。不想要他涉险,可他年幼心间却似乎已经种下了仇恨种子。她蓦地又想起池婆说过话,池婆不止一次说起她终有一日会离开这座小村。手团成拳,叶葵抿了抿嘴,心中已有了计量。 就算冥冥中那只手会将他们送回“狼窝”,她也会变得足够强大,足以将叶殊守护好。 不是为了萧云娘临死那些话,也不是为了心中怜悯。她只是看着叶殊时候,常常会想起另一个人――她没有保护好他,所以如今她一定要保护好叶殊。 不能让悲剧重演两次! 所以她不断地从池婆身上学习那些她将来可能会用到东西。池婆说得对,每一样东西一旦你学会了,便不会全无用处。终有一日,它会危急之时救你脱困。 天旱,日子不好过。 村里已极少有人走动,走路也是要花气力。平日里已是吃不饱,何必浪费力气这种地方。所以她也已经好几日没有去见过池婆,也不知池婆准备那些米面可够。但真正让她心神不宁却是村人眼神,孤身独居有钱老太,这种时候若不被人抢劫偷盗才是说不过去事情吧。 她后一次去时候已隐晦地同池婆提起过这个想法,但池婆却只是淡笑着道:“无妨。” 找个机会还是要去瞧上一眼才放心。若是他们将来真有回凤城一日,那么她如今同池婆学那些东西便是一样也不可少,所以池婆这几年都不能出事。 叶葵收敛心神,往厨房走去。春兰跟梅氏都回了屋子,那厨房里番薯藤一定还没有择完。可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她却忽然听到了奇怪声音。 “夺夺――夺夺夺――” 029 吵吵闹闹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夏日灼灼日光自头顶上落下,不一会身上便要出一层薄薄汗。 发丝有些散了,黏糊糊地粘脖颈处,微微发痒。掌心亦是一片黏腻,叶葵轻手轻脚地往后退,生怕惊扰了厨房里人。那“夺夺夺”声音还不停歇响起,其间是伴随着许多不堪入耳话语。 “下作小娼妇,浪蹄子!” “黑心肝小妖精!祸害我儿子!” “克夫丧门星……早死早了……” 一声声听得叶葵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乡下老妇词汇量也如此丰富。不带重样竟然可以骂上这许久,而且那话里话外竟似乎是要将人咒死一般。退了几步,她忽然听到声音。 匆忙间抬头一看,只看到一角樱草色裙摆消失拐角处。 叶葵记得那个颜色布。这家里只有一人穿这样颜色衣裳,那人便是三婶白氏,也就是厨房里被丁何氏咒骂人。 厨房里咒骂声还没有停,叶葵迟疑了一会转身离去。出了院子门,直直往池婆住着那片竹林而去。一路上,她看着寂静无人土路,看着因为跑动而带起尘土,看着路旁干枯草叶,心里有了说不清酸涩。 过了这么久,她第一次觉得命运不公起来。 太阳火辣辣地挂头顶上,她抬手遮眼,突然发现迎面走来了几个人。 “李大夫?”叶葵一怔,出声唤道。 留着山羊胡子李大夫也看到了她,脸色略有些讪讪地道:“这不是丁家小丫头嘛。” “您这是打哪儿去?”还拖家带口,就连他小女儿身上都背着个不小包裹。叶葵一边问着,一边小心打量着李大夫几人。当视线落到几人衣服上时,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村里只有一个大夫,所以李大夫家这些年估摸着也攒了不少银子,往常穿也都比普通庄稼人要好些,如今却突然都换上了打了补丁衣衫,自然是有原因。 其实自打桃花河里水干了,地头荒草都晒死时,村里就开始有人悄悄地往外挪。就算旱情缓解,这荒年怕也是免不了了。 李大夫婆娘讪笑,“闲着也是闲着,带着他们爷仨回娘家歇几天。”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葵一个孩子自然也不好继续问什么,便也甜甜笑道:“哎,晚了天就该黑了,等什么时候你们回来了,我再带我弟弟去给李大夫跟婶娘道谢。” 李大夫夸了她两句,便带着一家人急匆匆地走了。 叶葵一个人立土路上,盯着他们离去背影看了好一会。如今连大夫也没了,这病是不能生了。没有抗生素、没有西医时代,有太多病是经不起拖。 若不是前世后一段时光生活穷困潦倒中,她决计到了此时也仍旧不会对钱有太大概念。没有穷过、饿过、疲惫过,便永远也无法真感受到那种无奈跟绝望。因为经历过,所以尤为恐惧。 如今这样时候,她所学过一切都成了空。 自小养尊处优,连做饭都是来了这个时空后才一点点学会。她学过画,所以描起花样子来比春禧容易上手多,可论起绣,她却是如何也比不得春禧了。那根针似乎知道她内心无措一般,怎么也不听使唤。跟池婆熟了后,池婆也时常教她刺绣。女红这个时代是检验女子是否贤惠标准之一,所以她不得不学。 若是搁过去,她定然对此嗤之以鼻,可如今,却是恨不得立刻便学会,恨不得那根针再也不会戳破自己指尖。 叶葵长吁一口气,现还不是急时候。所有一切都要一步步来,终会走到目地。 进了竹林,猛烈日光被挡了些,身体骤然凉了起来。小跑着到池婆小院,推开门进去先唤了一声:“婆婆……” 入目之处似有些不对劲,池婆住处自来都是讲究整洁干净,可如今落入她眼中画面却是迥异凌乱。池婆正弯腰捡着落地东西,听到她唤人,头也不抬地道:“怎么今日来了?不是嘱你这些日子先莫要过来了吗?” 叶葵池婆面前自惯了,池婆不将她当成普通孩子看,她便也乐得不装。此时闻听池婆话,她细细两道眉皱了起来,叹气道:“我再不来,您这小院子怕是要被夷为平地了。” “夷为平地倒是不至于,总归这残墙破瓦没人稀罕搬走。”池婆起身,右手捶着后腰,不紧不慢地道。 叶葵无奈,赶忙上前帮她捶起腰来。 明知自己一把年纪了却总是一副不愿人相帮模样,撑着把老骨头便当自己永远不会倒了般。池婆却轻推了她一把,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既来了,就去里屋将上次没绣完那副花给绣了吧。” “晓得了,您也别动了,过会我临走时帮您一道理。”叶葵听到绣字,指尖便灼灼地疼起来,可却无法只得苦着脸进屋了。刚拿起绣绷子,捏起针还没动作,池婆便也挺直着身板进来了。池婆径自走到她前面一张竹椅上坐下,端起一旁白瓷茶盏轻啜一口,才道:“丁家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叶葵瞪眼,“您老实说吧,除了摸骨是不是还会算命?” “贫嘴丫头!”池婆嗔道。 叶葵捏着针往绣布上扎,一边道:“那丁家阿婆本就不待见我们,如今天又不好,加上那三婶也不是个好对付,家里哪天不闹上一闹。”何况,春禧那丫头竟也不是个正常。只是这话却是不能同池婆说,她便只好咽下肚去。 池婆放下茶盏,伸指点向她落针地方,“杂乱无章,不堪入目。” “唉,这刺绣与我当真不是个好差事,比起这个,我倒是宁愿去练站姿。”叶葵嘟囔了一句。 “甚好,那今日便改练站姿吧。”池婆从善如流地接话道,“贴着墙根站一个时辰先,若是一个时辰后腿软无力,迈步踉踉跄跄,下一次可就要站上一个半时辰了。” 030 难念的经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任凭哪个孩子贴着墙根立了一个时辰,这两条腿不得软得跟面条似? 临出门时候,池婆笑道:“下回早点来,可得站上一个半时辰呢。说来这光站着也实是无趣了些,下次一道把花也给绣了吧。” 叶葵听得欲哭无泪,可心里也明白池婆训练方式自有她道理,所以只是应了声“晓得了”,又对池婆道了句“您可自己小心些,近村里边有些乱”,便一步一颤地挪回了丁家。 路过燕子家时,叶葵突然听到有人唤她,扭头一看却不是曹家人。 二婶徐氏扶着腰立曹家院子里,瞪着双吊梢眼看着她道:“这是打哪儿来啊小叶子?这个点该做夕食了吧?” “嘁,我说你嫂子可够蠢,好端端往家里弄这么几张嘴巴,嫌粮食放家里堵得慌不成?”燕子娘就站二婶边上,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几句。 叶葵奇怪地看了看徐氏,又看了看燕子娘,她可记得前儿徐氏还跟梅氏叨叨说燕子娘心眼没个针孔大,不就点水竟也好意思问人要粮食米面要铜钿,真真是一毛不拔铁公鸡一个!怎么今儿两个人又站一道说话了,听那口气还怪像是一个人。 “二婶,曹婶婶,”叶葵乖巧地问候了两人,“我闲着没事去地里看看还有什么没收回来,别落地里了。对了,曹婶婶,你们家地里好像还剩下几只小南瓜呢。” 燕子娘闻言眼睛一亮,可嘴里却说道:“一定是你眼神不好瞧差了,地里南瓜都收了多久了,怎么可能还有落下。” 叶葵低头看着地面,“那兴许真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 那边徐氏见他们一人一句没有理睬她,便有些着恼,往院子外走来,一边对叶葵道:“扶我家去吧。这站了大半天,腰酸背痛,浑身不得劲。” 叶葵抬起头,笑意盈盈地小跑着过去搀住徐氏手往丁家院子走去,一边还扭头对燕子娘道:“曹婶婶,我们先走了。”燕子娘也不应声,不耐烦地摆摆手,旋即进屋锁了门,颠颠地往竹林方向去了。 徐氏翻着白眼掐了叶葵胳膊一把,道:“小嘴还怪甜,也难怪大嫂把你当亲闺女似捧着。我说,你就一点也不想你自己亲娘了?还有你那哥哥跟弟弟,我瞧着也是养不熟白眼狼,吃了我们家这许多粮食,也不知道将来还不还得出来哟。” 每每见面,徐氏嘴里便没有好话,叶葵自然是早就习惯了,所以任凭徐氏如何说,她也只是笑笑而已。 倒是徐氏见她还不说话,又兀自念叨了几句便也没了兴致,甩开叶葵手扶着腰一扭一扭地进了丁家院子。正巧三婶白氏端着盆子,弯着腰喂鸡。徐氏一见便大喊道:“哎哟我娘诶,人都没饭吃了,你还有粮食喂鸡?” 此时叶葵也已看清了白氏手中盆子里东西,那算得上什么粮食,不过是点烂叶子混米糠罢了。虽然天一直没下雨,地里是连野菜根都被人给扒光了,可是这米糠谁吃得下?真到了吃糠咽菜时候,只怕这日子便真过不下去了。 白氏乍然被徐氏这么一说,怔了怔,直起腰看向徐氏道:“二嫂,这米糠还是去年,人如何吃得?” 叶葵冷眼看着她们两个人,一个已是近三十女人,一个却正是青春年少。两厢一对比,徐氏是不中看了。也莫怪老三为了将白氏娶进门,要死要活地闹。这白氏生得实是好,尤其是这乡下地方,像是朵水灵灵花了。 其实徐氏生得也并不是那般差,只是性子不好,这脸上便也带出了几分丑来。再加上是生产过妇人,如今又怀着孩子,身材便有些臃肿起来。但梅氏也是生产过数个孩子,可偏偏瞧上去却比徐氏还要年轻上几岁。 所以也怪不得徐氏往常有事没事便忍不住要寻梅氏晦气,如今见了花一样娇嫩白氏,徐氏是忍不住了。明知道这米糠不能入口,却还是硬着脖子道:“怎么不能吃?过去大旱,谁家有口糠吃都算是顶好了!” 白氏突然略有些怅然地问了一句:“二嫂,我知道自己是个不吉祥人,可我这也是真心实意要做丁家人,你又何苦这般……” 这般什么? 白氏虽未说出口,徐氏却也是听得懂,当下便不了起来,可又顾忌着自家身子不好冲上前去,只得恨恨瞪了白氏一眼骂道:“哪个待见你,你同哪个好去。”说完,大步回了屋子。 到了晚间用饭时候,叶葵发现丁何氏难得安静了下来,莫非是白日里厨房那顿咒骂已纾解够了? 倒是徐氏有些心神不宁,连吃饭都顾不上。因着她有身孕,虽然丁何氏先前发过话,可到底是心疼自家骨血,如今天不好,人吃也不好,一个不小心指不定这孩子便又被老天爷给召回去了。所以时不时,饭桌上便也会有一个蛋羹之类专写徐氏一人吃。 只是家里能下蛋鸡也就剩下一只了,这蛋便也只能供给徐氏一人。 春禧瘪着嘴闹了几日,也仍是没有吃上一口蛋。如今见徐氏呆呆地也不去动那碗蛋羹,自来不是好性子春禧便阴阳怪气地道:“二婶,你这是嫌蛋不好吃呢还是咋了?” 徐氏一愣,脸上有懊恼神色一闪而过,“你想吃便拿去吃吧!”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谢谢二婶了。”春禧咧嘴一笑,端起那碗蛋羹便吃。如今可不是过去,有颗蛋吃简直就是跟过去吃了只大蹄似了。 只梅氏瞪了春禧一眼,贪吃到这份上,显得脊梁骨都仿佛软趴趴。 正吃着,小院篱笆墙外忽然闪过几个人影,只是还没瞧清,又不见了。丁多福眉头一皱,才要说话,就听到院门被捶得“哐哐”响。 “老丁头,开门!” 众人一惊,外边竟似是里正声音。 丁多福忙出去迎了,果真是里正!只是身旁却还跟着燕子爹娘跟几个村里人,个个神色都古里古怪。坐叶葵身侧徐氏手中握着筷子突然掉了下来,一根正巧落了叶葵膝上。 031 二婶露粮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老丁头,我听说你们家还有不少余粮?”里正一张脸生得倒是和气,圆润下巴,笑眯眯眼,只是那口中说出话却不像是个好相与。 燕子娘跟里正身后,一进门那眼睛便四处瞄起来。鼻子一吸一吸,眨眼功夫便跑到了丁家饭桌前,一把抢过春禧手中那已经吃了大半碗蛋羹,眼睛瞪得浑圆,大声嚷嚷道:“我说什么来着,瞧瞧人还吃得上蛋羹哩!” 叶葵低头捡起腿上那根筷子递给徐氏,却见徐氏眼神飘忽,压根没有注意到她。 倒是丁何氏猛地扑向燕子娘,抢过碗骂道:“我家蛋与你有什么干系!” 里正眼睛笑得愈发眯了,伸手捻着下巴上一小撮胡须,慢条斯理地道:“话不是这般说,村里境况你们也不是不晓得,如今家家都缺粮吃。我这里正啊,当得难哟!”里正上前拍拍丁多福肩膀,换了种语重心长语气道:“多福啊,按理说我也不该上门来,但是你家既有余粮怎能不交出来先缓了大家伙燃眉之急呢?” “就是就是,总归是要一起将这苦日子给挨过去呀!”燕子爹也急忙后头接话。 叶葵一听这话变便知道不好,这几人意思竟是要将丁家粮食都给搬了分掉才好。可丁家究竟有多少粮食,自家人都是心知肚明。拢共也就够一大家子勒紧了裤腰带过,哪里有什么余粮! 丁多福苦着一张脸,赔着笑脸对里正道:“您这是打哪儿听来,我家这么多张嘴巴本就不够粮食嚼用,哪里还有多?” 没等里正说话,燕子娘急巴巴地喊:“少扯鬼!今儿金花才同我说!”一边说着,燕子娘一边用手比划着,“她说有这么多粮食哩!你们也真是够可以,先前婶子来我这打水,我还顾着咱们往常关系不错,少收了半筒子糙米呢!” 徐氏先前还低着头没有动静,如今一被点了名,自然是立刻便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冲燕子娘喊:“哪个说了,我反正是没说过!” “哟哟哟,哪个说了,当然是你说啊!”燕子娘双手叉着腰,“我不过说了一句我家有井饿不死,你便叨叨叨说了一通,什么你们老二聪明,早就买了一大堆粮食给存起来了吗?啊?你要是没说,那便是路边谁家狗子说!” “你――”徐氏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梅氏见状不好,只恐那本不宽裕粮食再被抢走,急忙向小九几个小使眼色,让他们赶紧进去将粮食藏一些掉,能藏多少便藏多少。等着几个小进去了,她便站到燕子娘面前道:“我倒是不知道狗子还会说人话,这要是说是狗话,人又哪里听得懂。” 春禧几个闻言俱都掩嘴偷笑起来。燕子娘却没怎么动气,只是笑得愈发张狂起来,“我说嫂子你也别骂我,乡里乡亲,你们躲家里吃干饭看着我们吃糠咽菜,你们这心莫不是黑?” “你才是个黑心肝臭娘们!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吃干饭了?哪只啊!”丁何氏脱下左脚鞋子便要冲上去打燕子娘,被梅氏死死给拦了。 见事情越来越不像样子,老丁头终于说话了,“粮食都堂屋里堆着,拢共就那么点东西,自家还不够吃呢!” 里正却是不理,只是朝着身后挥挥手道:“大家伙进去瞧瞧再说。” 见人进去了,他才好声好气地对老丁头几人道:“赶明儿村里家家户户都得出粮,今儿只不过碰巧先从你家开始罢了。几家富裕几家穷,碰上个灾年咱们就吃大锅饭得了是吧?” 好会说人! 叶葵站梅氏身后,听着里正笑眯眯地哄骗丁何氏两老,心里涌上一股强烈愤怒。她从来不是什么正义人,可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要祸及他们事情,她可是如何也没法当成看不见了。 这时,小九从屋子里出来,大步走到梅氏身边低声道:“娘,都藏好了。” 梅氏有心想问藏何处了,可眼下却不是时,只得将问题又咽下肚去。不多会,气势汹汹进屋几个村人跟燕子爹娘就抬着两个麻袋出来了。 “就这么点?”里正皱眉,似是不信。 同来几人也是一脸不信,尤其是燕子娘,她可是从徐氏嘴里听说了好大一堆粮食呢,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么俩麻袋谷子?这显然不对,定是教丁家人给藏到别处去了! 梅氏见他们神色,急忙侧头用眼神询问起小九来。小九微微一笑,点点头,用口型无声地道了“三叔”二字。梅氏这才发现老三不知去哪里了,不过老三这人虽然平时不不靠谱,可这种藏东西事情他可向来比别人精怪些。她略放心了些,便对里正几人道:“怎么?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你们要是不信便去搜吧。” 里正原先便存了这样心思,自然不会顾着什么面子不去搜,当下便喊人去了。 可等他们找了半天出来,却是两手空空。 丁何氏抢着要去护那两麻袋谷子,口中嚷嚷:“就这么点东西,你们莫不是还要抢走?” 里正咧嘴露出口黄牙,“说什么抢!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过几日大家伙便都是要出粮,你们家就是早几日罢了。” 贼不走空,雁过拔毛。 如今虽只看到两大麻袋谷子,他也是不能就这般空手走。所以当下里正便吩咐人抢过一个麻袋,又自己领着燕子娘几个去搬那堆屋檐下南瓜番薯。丁何氏急得直跺脚,却终归是有些怕里正这个小官,只口中叫骂却不敢上前。 自古便有民不与官斗说法,里正虽不是什么大官,可这村里却是他说一无人敢说二。 所以丁家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里正几个将东西拿走,自家关紧了门唉声叹气。 倒是老丁头平时精明,这时却犯起了蠢,嘟囔道:“兴许过几日真是要吃大锅饭了呢。” 叶葵心里跟猫爪子挠似,想要点醒他却又不是该她说这种话时候。那粮食既拿走了,只怕不出多远便会被那几个给瓜分了,怎么可能真充公。那什么全村家家都出粮,也不过就是里正说来哄人罢了。 032 雨贵如油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江南一带人家,是没有地窖。 可老三多寿鬼点子多,便屋后菜园子附近挖了口地窖。只平时也没什么东西可放,便多半是封着,故而村里除了丁家人自己外根本无人晓得那儿还有地窖来着。 这便也给了他们机会去存粮食,所以里正几人搬去是他们地里收回来稻子,并不是他们去镇上花大价钱购回来米。老丁头知道后,松了老长一口气。 只事情过去几日,村里也没有要捐粮食充公消息出来,老丁头坐院子里是狠狠将里正给骂了一通,这心里才算是舒坦了点。 那边丁何氏是日日咒骂不止,不止骂里正,骂燕子娘。是将徐氏骂了个半死,骂完了还不解气,又怕伤着自家那还未出世小孙子,她便转个身又去骂白氏。先前还只是厨房里剁砧板咒骂罢了,如今却是直接指着鼻子,当着老三面也要骂。 “丧门星,自打你进门,老丁家就没一件顺心事!我瞧着过不了多久我这把老骨头也得被你给克死了!”丁何氏坐门槛上,拍着大腿骂个不停,“这风调雨顺多少年了?偏你一嫁进来,就闹旱灾了!可不都是你个扫把星给祸害啊!” 白氏垂着眼,僵着脸皮不做声,任由她骂。 老三气直哆嗦,却被白氏给拦了不让说话。 天热心燥,这些日子谁也不好过,听到丁何氏这般不依不饶地闹,大家伙脸色都不大好看。可若是真去管,又没那个心思,左不过被骂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况且丁何氏性子又哪里是去说了便会听进耳朵去。 如今要紧事情是如何想办法挨过这段日子,里正奸猾弄走了一袋粮食,指不定过些日子又会不会再来闹腾一次。 这日子真是一日比一日难过了! 叶殊捂着耳朵对叶葵轻声道:“阿姐,她怎生这般能骂?” “莫要说道,只当不曾听见便是了。”叶葵轻手去扯开他捂着耳朵手,若是被丁何氏瞧见了只怕又要被波及了。 成日里这般闹腾,这丁家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留地方。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可是想了想,叶葵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池婆那确是个好去处,无儿无女孤寡一个,若是他们去了池婆想来也是会接收,只可惜他们现如今已是吃了丁家粮食、喝了丁家水、住了丁家屋子。 若是现离开转投池婆,也着实太过分了些。还要靠着池婆这棵大树,所以决不能让蛀虫来影响。 当天夜里,叶葵辗转难眠,又不敢肆意翻身怕吵醒了春兰,烦闷之际她忽然听到外面有隐隐雷声。这么久没有下过雨,但是雷却还是打过几次,只可惜都是干打雷不下雨罢了,今夜只怕也是如此。 心里暗叹了声,她睁着眼睛盯着床边土墙看。黑沉沉夜里,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可她却忽然间看到了上面趴着一只小虫! 哪里来亮光? 叶葵猛地一惊,扭头朝着半开着窗户外面望去。白光忽然密集了起来,原来是闪电。不多会,便有雨珠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被夜风一吹便从窗户外飘进来打湿了窗前木头桌子。 久旱逢甘霖! 叶葵急忙推醒了春兰,“春兰姐,下雨了!” 春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什么下雨了?啊,下雨了!”话音落,她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披衣服一边对叶葵道:“把春禧喊起来,关了窗子来厨房找桶子接水。”说完便蹬上鞋子匆匆推门出去了。 叶葵看看这般吵闹也依旧熟睡春禧,熄了喊她心思,吃力不讨好事情她宁愿不做。下床去关了窗子她便顶着瓢泼大雨往厨房跑去,跟春兰一道找了几个桶子又跑回院子里,顾不得身上衣衫湿透,先将桶子安置好了才跑回屋檐下。 这么大动静,梅氏几人也都被吵醒了,见是下雨了顿时都喜不自禁,纷纷去找桶子盆子一切能盛水东西来接雨水。古代环境污染少,雨水也干净,这可都是能喝水。 可这雨来且大,却也极。 等到梅氏几人拿着堆乱七八糟东西刚檐下院里摆下,这突如其来大雨便停了。只剩下几滴雨珠挂瓦片上欲落不落。 先前叶葵跟春兰拿出来桶子里也只堪堪接了底部一点罢了。梅氏叹了声,将几个桶子里谁聚到了一块。丁何氏打着哈欠骂骂咧咧:“落雨了也不晓得喊我们,这么点事情也做不好!” 春兰揪着衣襟喏喏道:“我一急就给忘了……” 梅氏见丁何氏似乎还要骂样子,急忙让春兰几个回屋睡觉去。春兰可是过几年便可以议亲大姑娘了,丁何氏却一点脸面也不给,竟当着这么多人,任由她还穿着湿漉漉衣衫便训斥上了。 这心结是越来越大了。 第二天一早,村里便不时有人出门转悠。之前天一亮那太阳便跟要将人晒熟了似,今天却是难得阴了。 叶葵悄悄溜着去了池婆那一趟,回来时候却半道上被小九给拦了。 “古里古怪,一大早你这是从哪儿来?”小九穿着件春江半旧夏衫,挽着裤脚立着,手中还抱着捆稻草。若不是他那张脸实生不像个乡下孩子,这身打扮还真叫人以为他是土生土长桃花村人了。 叶葵不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这?” “猜。”小九突然伸手从她头顶上拿下一片枯黄竹叶,“你既喊我一声哥哥,我自然也不能让你白喊了。你近总跟那什么池婆一道?” 知道瞒不住,叶葵便也不准备瞒了,直截了当地道:“池婆是个好人,并不是同他们说那般。你不用担心。” 六七岁小丫头,沐浴日光下,甚至能看清楚脸上细软绒毛。不论怎么看,分明都只是个小丫头而已,可小九知道她不是。所以哪怕有一日他离开了,她跟叶殊生活也依旧不会有什么改变。 与此同时,叶葵也小心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孩子。她眼里,十岁左右不过就是上小学年纪,再怎么成熟也只是个孩子罢了,就好比梅氏大儿子春江比小九还要大上一两岁,平日里看上去也跟个小先生似,可其实偶尔也会同梅氏含蓄地“撒娇”。可小九却又同他们不一样。 一个人习惯短时间内是很难被改变。 小九言谈举止都说明他出生于一个生活优越家庭,他比起她跟叶殊不适合这个地方。 “走吧,回去该吃晌午饭了。”沉默了片刻,小九抬脚往前走去。 叶葵老实跟他身后,嘟囔道:“从今儿开始,晌午可就没有饭吃了。” 033 燕子被卖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接连下了几场淅淅沥沥雨,土地总算是湿润了些。 起早丁多福便领着叶葵几个小上山去了。旱了那么些日子,日头总算是凉了。若是接下去日子时常下点小雨,那晚稻兴许也还来得及。 西凝山上草木多,就算是炎炎夏日也阴森得紧,里面腐木枯草便也多。这下了雨,那蘑菇恐怕就都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了。嘴里清淡了这许多日子,正好采点蘑菇归家煮个汤,也好让大家伙尝个鲜。过些日子,天一冷就些东西便也都吃不到了。 叶葵牵着叶殊小心翼翼地山上走。 这条路,数月前他们已走过一次。只是那次是匆匆而下,今日却是怀抱着种类似郊游踏青般心情缓步而上。 不知道老黑尸体是仍旧烂原地,还是已经被这山中野兽给吃了,又或者后被花娘子几人给寻到了。她曾装作无意地问过春兰,这座山上确是有野兽。村里朱大叔是打猎一把好手,因跟丁多福自小交好,便也偶尔喊上丁多福一道上山。所以丁多福对西凝山倒也还算是熟悉。 领着几个孩子到了个缓坡,丁多福瞅了瞅周围环境,便让他们近处寻寻菌子。 春禧*玩却不想是干活,便寻了块干净些大石头坐着不动了。春海有样学样,跟她抢起石头来。 “满地石头,挤到我这边作甚?”春禧小脸一摆,推了堂弟春海一把。 站不远处叶殊扯扯小九手,轻声道:“春禧姐可真凶,果然像我阿姐这般好姐姐旁地方可没处寻。”说完也不等小九搭话,他便松了手蹦蹦跳跳地往块堆了朽木地方跑去。 叶葵先前还想嘱咐两句,可见小九跟着他,便也自顾自弯腰找起蘑菇来。 蘑菇这种东西说起来她还真只市场跟餐桌上见过,这长土里还是第一次见。颜色越是艳丽便越是不能食用,所以叶葵便专挑那些样子平常捡。雨后发了一大片,不多时她便捡了小半筐子。 正要起身换个地方捡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叶殊惊呼声:“啊!好多黑色菌子!” 黑色菌子? 等到围过去一看,叶葵摇摇头,原来是木耳。只是不知道这样木耳能不能吃? 丁多福摸摸叶殊头,笑道:“这是木蛾子,味道鲜美着呢。咱们摘了回去夕间让你们娘炒了吃。” 叶殊闻言笑眯了眼,颠颠地又朝着旁处跑去,要继续寻木蛾子。 可没过一会,叶葵猛地听到小九厉声喝止声音,“不能吃!” 她急忙跑过去,却见叶殊两眼泪汪汪地搓着手,脚下躺着颗五彩斑斓大蘑菇。叶葵倒吸一口凉气,野外辨认野蘑菇基本方法就是看它颜色。这样蘑菇多半是毒菇,若是叶殊方才吃下去了可如何是好? “你吃了没有?”她急忙问道。 叶殊睁着泪汪汪眼睛看她,“我只是瞧着它样子好看罢了,不曾吃。” 她这才放心了些。闻声赶过来丁多福暗怕不已,方才他竟然忘记同他们叮嘱了,险些酿成大祸。“你怎么晓得这蘑菇不能吃?”丁多福问小九道。 小九神色如常,“样子太过美丽东西多半都是带毒,就好比蛇。而且那菌子上面连一只小虫都没有,既然连虫都不吃,人怕是也不能吃。” “确是如此。”丁多福点点头,“好了,也捡了不少咱们便先回去吧。” 叶葵心有余悸,自然是巴不得立刻将叶殊领会家去,当即便拉着他往来路走去。春禧落后几步走小九身侧,昂着头道:“什么叫样子太过美丽东西多半是带毒?你瞧我样子像是有毒吗?” 虽隔了几步,这话却还是被叶葵也给听进了耳朵,有些说不清古怪感觉涌上心头。她过去以为春禧不过是个七岁女童,只是心智早熟些才会不停打探小九事情。可自打她知道了真相后,再见春禧这般样子便觉得怪异至极。 小九便是生再好,也只是个十岁孩子而已啊…… 沿着来路下了山进村,没走几步路便看到桃花河边那三棵桃树下停着一架半旧青布马车。叶葵先是一怔,旋即慌了起来。莫不是沈妈妈他们寻来了?可转念一想,回忆起当初被老黑几人给抓走时沈妈妈表现,她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沈妈妈受人之托,其实并不想他们回去,所以这也绝不可能是沈妈妈他们寻来了。那凤城叶家,只怕也以为他们被匪徒给抓走再也回不去了吧。 “外边那是谁家马车?”丁多福进了门看到院子里梅氏便问道。 梅氏垂着眼,“你们刚走就来了个婆子,听说是个来寻小囡去给人做丫鬟。可怜了燕子……” 梅氏话似乎没有说完,可叶葵却已不用再听。 光是听到可怜了燕子,她便知道事情不好了!燕子娘性子她可是清楚得很,这怕是要将燕子给卖掉了!那婆子趁着这样年头来这乡下地方买人,谁知道究竟会将人卖去什么地方?不行,不能让燕子被卖掉! 放下手上挎着小竹筐,叶葵扭头往外面跑去。 马车还那里,燕子一定还没走!可……究竟要如何才能不让燕子被卖掉?她速跑着,心里却空落落没有一点底。脚步一点点慢了下来,她小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悲愤又绝望神情来。 现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拦悲剧发生…… 梅氏知道她同燕子交好,见她突然丢了筐子跑出去,便知道不好,又怕那婆子起了歹心将叶葵一道给带走了,便也急忙丢了手上活计紧紧追了出去。 追上去时候,那辆马车正要启程。 叶葵小小身子拦马身前,“我只想跟车里人说两句话!” 长得贼眉鼠眼车夫淬了一口,翻个白眼只让她些滚蛋。梅氏生怕那马鞭会挥到她身上,急忙上前去赔礼告罪一边将叶葵往身后拉。 这时,马车帘子被撩了起来,一张抹着浓妆皱巴巴面孔露了出来,先是斜眼看了叶葵一眼,又笑呵呵地对梅氏道:“这小娘子这般不听话,我瞧着倒不如也一道卖与我带去大户人家做丫头好。既能挣银子又能学乖些,你说可是?” 034 彻底闹翻(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梅氏脸皮一僵,讪讪地不知如何答话。 “哎哎,这话说对!”突然,不知打哪儿钻出来丁何氏推开梅氏挤到马车前,大声嚷嚷,“我说老姐妹啊!你这话说太对了,我方才听说你来了可是急忙从地里赶回来。”口水四溅地说着话,丁何氏猛地将叶葵从梅氏身后拉到前面来,“你瞧瞧,瞧瞧,这小脸水嫩吧?” 马车里婆子用打量牲口般目光将叶葵从头看到脚,脸上流露出满意神色来,口中却道:“你也别跟我套近乎,咱们呐该怎么办怎么办。正巧有户人家要个这般年纪小丫鬟,专给那小姐当玩伴就每月给二两银子呢!” 那婆子说口沫横飞,丁何氏听得满脸喜色。 梅氏又将叶葵往后拉,道:“我们不卖闺女。” “不卖?”老脸一颤,白色粉末簌簌落下,转眼间那婆子就又钻进了马车里,不耐烦地道:“走走走,白费老娘许多口水。” 丁何氏手忙脚乱地拉住缰绳,“哎哎哎,我卖!我卖啊!” “哎哟我说,你们这到底是想怎样?这到底是卖还是不卖?你们不卖这可多是人想去,当我老婆子是闹着玩呢?我这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同你们这扯皮。”婆子撩开帘子,翻了个白眼。 梅氏悄悄捏了一把叶葵胳膊,示意她些家去。 可叶葵这一次却拗得紧,也不顾梅氏死命想要挡着她,她自己从梅氏身后走了出来,仍是望着马车上那婆子道:“我想跟跟燕子说几句话。” 那婆子闻言脸色一沉,“嘁,走开走开,莫要挡着我路!” “小叶子!小叶子――” 突然,一个扎着小圆髻脑袋从马车小窗子那探了出来。 叶葵一喜,急忙朝着那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燕子、燕子……”可除开这个名字,她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她没有办法不让燕子跟那老婆子走,她甚至没有办法保全自己。这世上,原有这般多无能为力。 “小叶子,你不要担心我。我过几年就回来了,等我带着银子回来给你买吃,给你买你喜欢糖桂花。你不要担心――”后一个“心”字拉得老长老长,马蹄声哒哒地跑远了。 叶葵已看不清燕子脸…… 费了这般大气力,到了后她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反倒还被安慰了。 鼻子一酸,眼眶便红了。为什么会这样想哭?明明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哭泣过了吧?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泪腺是不是出了问题。每一次心里都想要放声大哭,可她眼睛永远是干涩,没有一滴泪水。哪怕是当初遇到那样事情,她也没有掉泪。 可此刻,眼泪却似乎止不住了。 也不知究竟是为燕子哭,还是为……自己哭。 这一去,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机会。燕子她果然只是个小孩而已,天真、不知恐惧。可她不是了,所以她怕,怕极了。这一去,她看来,已是永别。 梅氏见她蹲地上哭得伤心,便上前去扶她,好言安慰:“莫哭了,燕子说得对,过几年她便回来了呀。再说你还有春兰、春禧、小九、小殊那么多人,过几天就会好。” 话虽如此,可叶葵却知道其间不同。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燕子这般对待她了。忍着被打后伤痛,对她露出灿烂笑容,手里握着自己都舍不得吃糖块,只为了给她吃。握得紧了,那糖便有些化了,可是叶葵却觉得那是她有生以来吃过好糖。 可这一切都终将一去不复返。 伸手重重抹掉脸上泪,她就着梅氏手站了起来。眼泪落完,一切就都要回到之前样子。 刚一转身便看到气势汹汹丁何氏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们骂道:“不晓得人恐怕还真以为你们是亲娘俩呢!你没听人说啊,一个月二两银子呢!这么好活计你上哪找去?一养便是三张嘴,挣点银子贴补家用怎么了?气死我了!” 梅氏梗着脖子反驳:“娘你这说叫什么话?咱们家是穷明儿就要饿死了吗?那老婆子你不知根不知底,你怎么能说要把小叶子给卖了?” “我去你个死人脸,吃我用我住我,你倒是还蹬鼻子上脸了!要不是看你生了大孙子份上,我早让大郎把你给休了!瞧瞧你自己那张狂劲儿,我老丁家真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丁何氏气跳脚,不顾路上开始人来人往,指着梅氏鼻子不停叫骂。 过路村人见了他们样子,便开始交头接耳地说了起来。梅氏哪里受得了这样指指点点,可却又不好当着众人面指着家婆脸骂回去,只得沉着脸拉着叶葵一言不发地便往家走。 丁何氏见她不说话便走了,登时便得意了起来,觉得梅氏是怕了自己才灰溜溜跑掉。她斜眼盯着梅氏远去背影看了一会,对围过来询问好奇村人道:“瞧见没有,家门不幸啊!这都娶什么媳妇,竟然还敢顶撞家婆。” “丁婶,你这话说还真没错,你看看你家几个媳妇,尤其是那老三家。哎哟喂,那身形那小脸,真真是勾魂,没说啊!” 不说老三媳妇倒还好,这一说丁何氏立刻便想起了白氏先前寡妇身份,脸一下子便拉了下来。哼了声,丁何氏道:“勾也没勾你男人魂,叨叨个什么劲啊!” 先前说话那妇人面色一黑,被这么一赌瞬间便不知说什么了。 丁何氏又自以为打了个胜仗,当下得意洋洋地往家去了。可一进门看到梅氏,她又不高兴起来。噔噔跑回里屋,脱鞋上床,寻了床棉被蒙头盖上了。这大热天,不多时她便出了一身汗,可她偏偏就不动,竖着耳朵听外边动静。 一听到丁家几个男人回来了,她便立刻哼哼唧唧地喊起来,眼睛一边朝着特意留了缝隙门看。 老丁头推门进来,一看她盖着大棉被登时便愣了,皱着眉问道:“你这是着了哪门子魔?” 035 彻底闹翻(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丁何氏不答话,只哼哼。 老丁头看着她那一脑门子汗,又见她样子古里古怪,心里也有点没底了。几步走近,道:“这到底是咋了?病了?” “我这命苦啊……”丁何氏有气无力地说着。 “好端端你这又是怎么了?” “媳妇不盼着我好哩……我辛辛苦苦将大郎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给他娶了媳妇……可临了临了还得我讨好媳妇……” 老丁头听到这里已是明白了丁何氏意思,左不过就是又跟大儿媳妇闹别扭了。娘们唧唧,成天就会攀扯这些事情。真是吃饱了撑没事做。隔三差五便要来这么一出,他们不烦他可是都看得烦了。 丁何氏见他没有应和自己意思,急忙挤出两滴泪来,手捶着棉被道:“先前就说稻子收了便分家,如今这稻子都收上来那么多日子了,让老大他们单过去吧,我可是没那福气让老大媳妇来伺候。” “什么叫单过?要分便都分了,总归老二老三也都成家了。” “那可不行!”听到这话,丁何氏猛地揭开被子坐了起来,“我可舍不得让老三他们单过去。真分出去了,那狐狸精还指不定如何呢!” 老丁头瞪她一眼道:“什么狐狸精,那是老三媳妇!再说了单把老大家给分出去是个什么意思?你让村里人怎么看?” “*怎么看就怎么看去,总归老三不能分。” 两人正争辩着,春禧来敲门了,“阿婆阿公,吃饭了。” 老丁头看看天,疑惑地道:“今儿怎么又吃上晌午饭了? “我爹清早领着我们上山采了菌子回来,现做了汤吃呢。”春禧舔舔嘴角,“我娘今儿还特意多放了把米呢。” 丁何氏闻言急忙从床上爬起来,“那败家娘们!看我怎么收拾她!” 春禧被唬了一跳,急忙道:“阿婆你这是干啥啊,喝了那么多天稀粥了,还不兴吃顿稠吗?” “你说,要是分家了,你是跟着阿婆过还是跟着你爹娘过?”丁何氏停下动作,突然抬头问了句。 老丁头一听就来气了,分家就分家,怎么还有问孙女是跟爹娘过还是跟着阿婆过?纲理伦常,这孩子自然是跟着父母过。这邪了门老婆子瞎问什么问题!他正要出言喝止,却不妨春禧那丫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一开口便是,“当然是跟阿婆过了!” 丁何氏眉开眼笑,一把将春禧揽进怀中心肝肉地叫着。这家里孙辈里面她喜欢便是春禧,一则将春禧带身边可以让梅氏心里不痛下,二则也有个嘴甜小孙女哄着乐。 一旁老丁头看得生气,抬脚便往门外走。 到了饭桌上,丁何氏也不动筷便先道:“我跟你们爹商量过了,赶明儿就让老大家单过。”老丁头刚喝了口粥,一听便怒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说上了?就不兴让人吃顿实心饭啊? 显然丁何氏是个不会顾及旁人人,见话说完了大家伙都没什么反应,她便又道:“家里屋子小,老大家孩子又多。”说到孩子多时候她那只浑浊老眼里满是嫌弃,扫过叶葵几个,“所以啊,我就想老大媳妇娘家那房子不是空着没人住,干脆搬过去得了,总归也是咱们村里。过个一两年,老三也该有娃了,这地方岂不是住不开了?” 这话听着似乎有道理,可梅氏心里火气早就忍不住了。 她娘家屋子,真是笑死人了!那屋子原本就不好,空了这么多年是破败。好黑心人,这是要他们让出这辛辛苦苦盖瓦房,逼他们去住那破旧草屋了呀! 她心里恼火,丁多福何尝又不恼火,只是那终究是他娘。只他到底是比梅氏想得开些,房子破点也就罢了,将来日子好了总归也是可以重盖,早分早了,也省他娘见天闹了。这糟心事也好早些了结。 那边白氏冷眼看着这一幕,小心翼翼地去扯老三袖子。 老三清清嗓子,“娘,什么叫让大哥家单过啊,既要分,那便都一道给分了呗。” “吃你饭!”老丁头一顿吼,“这事还没商量完呢,过几天再说!” 丁多福摆摆手道:“爹,就这么着吧,赶明儿把里正找来,咱们把粮食家物什分分就这么定了。我也晓得我这边人多嘴多,再这么过下去也不成了。不能总叫二弟三弟挣银子都给我家几个吃进肚子里去了是。” 梅氏强忍着不说话,丁何氏却是蛮横不讲理地道:“可不就是老大说这个理。” 丁多福既都应了,那剩下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了。依照丁何氏意思便是让老大家先出去单过,他们呢还是跟老二老三一道,过些日子再说。虽说听起来荒谬,可老大两口子到底是应了。 可就梅氏让叶葵春兰几个回去先收拾收拾东西时候,丁何氏却一把拦住了春禧,看着梅氏趾高气扬地道:“你既要养着那三张嘴巴,就好好养着吧。但我孙女可不能跟着你吃苦,春禧留着跟我们住。” 梅氏当即涨红了脸,“这如何能行!我孩子我自养得起!” “八张嘴,你倒是厉害哈。”丁何氏扬起手比了个八,冷言冷语道。 让梅氏伤心是,春禧自己竟也是想跟着丁何氏。她看看春禧几个,又看看叶葵几个,突然疑惑起来,自己非要收留这几个孩子是不是错了?可到底都是她仔细想过,大郎春江天生跛脚,读书虽用心却只是平庸,农活是做不得,甚至连性子都憨憨不懂算计。这样一来,他将来要如何说亲? 就算说上了,又如何能保证他降得住媳妇? 老天爷给她送了叶葵几个来,岂不就是命定事情?好生将她养大了,知根知底,性子也通晓,又跟春江相熟,这样媳妇上哪里找?所以她没有错,她只是太着急了些。 离了丁何氏几个也好,她就不信凭她跟丁多福两个人,便不能养活自己了。 036 家徒四壁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分家事情比众人预料中还要许多。 本来这事就是少不得要去请里正跟本家长辈来,只因着里正先前做了那样事情,丁家人一想起来就浑身不自,生怕这分家分里正坏水直冒,便趁着还没去请人来便将东西都分了。 其实除了几亩地跟家里那点粮食,锅碗瓢盆也没什么可分。 地也早就是老丁头跟儿子们说好,总归是三个儿子,一共分成四份,孬地好地都有。谁也不偏袒,丁何氏嘟囔了几句却奈何这事上老丁头根本不听她。其实老三那地倒时候指不定还得让老大老二帮着种,多分了反而落人口实。 分完了地,便由丁何氏分家什了。 过日子用东西自然是要匀一套,但丁何氏心眼小,老大家加叶葵三个那么多张嘴,她却只肯给五口碗。筷子倒是足数,可里面有三支是断了小半截。梅氏看着看着都要气哭了,亏得老丁头沉着脸看不过去,索性自己给分了。 原先老大家用东西自然是让他们带走,牲口话家里也不过就只有两只老母鸡跟好不容易活下来三只小鸡仔,还有两头猪仔因着这些日子缺吃,饿得都不像猪了。 一头猪,或者一只老母鸡加两只小鸡仔,二选一。 梅氏选了鸡,猪倒是好,可一来这养不起膘就不值钱了,二来鸡还能下蛋改善伙食。 “我瞧着这天入了秋便好了,到时候雨水足了,晚稻虽晚了点日子,但终归是能种下。”老丁头坐发黄竹椅上,脸色不大好看。 可不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老大家这便算是分出去了。 里正几个来了后,假模假样地劝了几句家和万事兴之类话,便也没旁话了。只是到了分粮时候,里正眼睛便亮了。但可惜是,拿出来那点粮食也不知道够不够人吃到晚稻成熟,里正便也不好再耍花招了。 大包小包拎着,梅氏木着一张脸领着孩子先出了门。临走时候她又去问了一遍春禧,可那丫头却咬紧了牙要留这里。娇惯、娇惯,这都娇惯成什么样子了!梅氏眼眶一红,头也不回地走了。天开始下雨后,春江便又回学堂去了,如今正不家。所以跟梅氏身后除了大丫头春兰外,剩下三个竟都是叶葵他们了。 跟里正同来一个本家老头,见了这幅场面吹胡子瞪眼地对丁多福道:“真真是叫人想不通,你说你自家几个娃都养不好,怎么好又往家里弄进来三张嘴?” 丁多福沉默着,半响才道:“大伯,你这话没错。可那三孩子一个亲戚也没有了,我总不能把他们送回破庙去吧?” “送回去怎了?怎就不行?我看你们能养多久!”丁何氏扯着春禧手,闻言讥诮道。 老丁头瞪了丁何氏一眼,将自己大儿拉到一旁,低声道:“这些粮食都是给他们瞧,等天黑了,你悄悄地来,再将那几袋子也一道搬了去。你娘性子你也不是不晓得,你们搬出去住也好。春禧那丫头你也别愁,啥事不会有。” 这边还说话,梅氏那边已经走到了半道上。 便是叶殊不懂事,却也看出了梅氏不,瞅了瞅小九又看了看叶葵,小鼻子了皱起来。 “娘,不然我们三个……住到别处去吧……”小九斟酌再三,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确定这家必分后,他跟叶葵曾商量过。他们原不是亲兄妹,所以事事都是要商讨过才好。况且他心中已不安了许久,隔了这么长时间竟还没有人来找他,实不合常理。 也许是时候主动离开了,这里位置过于偏僻,他们找不着也不是没有可能。此去凤城千山万水,路途遥远,身上没有银钱几乎寸步难行。可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他终归是要离开。 他跟叶葵透露了离开打算,叶葵看看自己瘦弱伶仃细胳膊细腿,心中长叹了一口气。也许一开始便打算错了,说成是兄妹三人,到时候小九一人消失,未免说不过去。可跟着小九一道走?去凤城,主动投入虎口? 三个孩子,大也不过十岁。 即便小九心智成熟,她内灵魂是成人又如何,三个人根本走不了。苦恼之际,她忽然想到了池婆。若是只有她跟小殊两人,去池婆那倒也是个好办法。况且池婆自来冷清,她跟小殊悄悄去了说不定也没人会发现。 可这一切都要慢慢来。 丁多福一家分到那些粮食根本不够他们吃,这样下去他们只会拖累这家人。 “别处?你们能去哪里?”梅氏一怔。 小九摇摇头,道:“也麻烦了你们这么久,我领着弟弟妹妹想法子去寻寻表舅。” 说到表舅二字,梅氏这才想起未曾同这几个孩子说起过萧老三事情,“你们那表舅,你爹先前已酒庄寻到了,只是已去世多年。”顿了顿,她又道,“娘晓得你们心思,可你们不用担心。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爹娘养得起你们。再过些日子,等晚稻种下了,还要送你跟小殊去学堂呢。” 叶殊闻言立马笑着问道:“真吗?” 他话欣喜中带着疑虑,叶葵暗叹了声音,有些拿不准究竟要怎么办了。 梅氏点点头,“自然是真,虽说咱们是庄户人家,可到底也是望子成龙。娘还指着你们给我考个举人老爷回来呢,若是考上了状元,那娘真是要喜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像是掩饰什么。 走过燕子家,沿着土路一直往前。经过竹林,又走了半响才算了到了地方。 原先竹林这带便只有池婆跟李大夫住着,叶葵以为这已是村里偏地方了。可没想到梅氏娘家时旧居竟还要偏僻,唯一令人觉得稍感安慰地方便是这周围都是田地。眼下虽荒着,可等到都种上了东西,白日里应该也不太冷清。 只是那院子远比想象中破旧。 梅氏强笑着对他们道:“虽空了许多年,可到底是个能遮风挡雨地儿,明儿整修整修,也是不差。” 叶殊眼尖,指着院子北面角落里一棵树大喊道:“瞧,那是橘子树吗?” 037 商谈无果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站院子里抬头望天,鼻间有隐隐橘子香气。 就连梅氏自己都已经遗忘了这棵橘子树,想当初只是棵小树苗而已,不知不觉竟也长到这般大了。枝桠上挂着小小橘子已经开始泛黄,梅氏摘了一颗递给叶殊。 叶殊欢喜地剥开,迫不及待地塞了一瓣入口,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苦着脸道:“好酸呀。” “呀,真是酸橘子。”梅氏也尝了口,酸得眉头紧皱,“可惜了这棵树,没有好生打理过,这结橘子竟也不能入口了。” 叹了口气,梅氏领着叶葵春兰进了屋子将东西放下,又匆匆收拾起来。没多久丁多福便也回来了,看到屋子似乎也想叹气,却不知为何又硬生生挤出个笑容来。等到几个孩子都出去后,他终于忍不住同梅氏道:“这三孩子,你是如何想?我瞧着还是想个法子将人往别处安置去吧。” 梅氏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如今你怎么又来说这个了?”将笤帚换了个手拿,她无奈解释,“你既都这般说了,我便也老实同你讲。小九两个我先前便同你提起过,为是将来能拉大郎一把。至于小叶子我心里有旁想法,大郎将来总是要娶亲,倒不如娶个知根知底我也好安心。” “你……竟是打这个主意?”丁多福一脸震惊,显然没有想到梅氏会说出这番话来。 梅氏觑他一眼,似是责备他大惊小怪,“不然你以为如何,将她养大了再贴补银钱嫁出去?” 丁多福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沉默了下来。 屋里两人对话,外面人自然是不知道。叶殊正缠着小九给他摘橘子树顶上红那颗。“酸橘子不能吃,你要它做什么?”叶葵见他缠得厉害,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眨眨眼,“一颗是酸罢了,你怎知满树都是酸?” 叶葵几个闻言俱都语塞,若说知道他们自然是不能知道。 可橘子好不容易摘下来了,一尝仍是酸不行。但叶殊却还是一瓣接一瓣地往嘴里塞,叶葵想要抢过橘子不让他吃却听他道,“阿姐阿姐,既是我说要摘,便是酸也该吃完才是。”这话说叶葵哭笑不得,盯着他小米牙看了半响,仍是摇头道:“才掉牙,再吃这般算,只怕你赶明儿连豆腐也咬不动了。” 春兰亦一旁帮腔,叶殊这才放下了橘子。 倒是叶葵经过这么一着,忽然有些担心起叶殊性子来了。说他软弱有时候却又执拗得毫无道理可言,说他聪慧可又似乎不喜动脑子,说他年幼天真不知愁可却又似乎什么都明白。这样性子,会将他今后路变成什么样? 这是除了天谁也不知道问题。 当天夜里,因房间只理出两间来,便由梅氏领着春兰几个睡一间,丁多福领着小九几个睡一间。到了半夜,气温骤降。不多时大雨便“哗哗”落了下来。屋顶年久失修,被雨水一打,瞬时屋内便也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 西边刚放了个盆子接住了雨,北边又漏了起来。 这雨是如何也接不住了。梅氏直起腰,不再去理会这漏雨,转而对她们道:“赶明儿修了便不漏了。倒是咱们这运气好着呢,刚搬过来就下了场大雨。” 这运气好不好,叶葵不知道。但这屋子到底有多破旧,她却是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丁多福便跟梅氏去选种育秧了。 已是晚了些日子,趁着这几日雨水多,将秧苗种出来才是。大人们忙,孩子们也得忙。春兰领着几个孩子擦擦洗洗,收拾屋子。中途春禧吃着块糖过来了,见他们干活她也不动,只坐橘子树下乘凉,一边充当指挥员,“哎哎,那边、那边……还有这,这也脏……” 春兰还记恨她不肯跟他们一道来事情,当下便摔了抹布道:“你不是要跟他们过吗?如今又来这里做什么!” “大姐,我留那不是为了给你们省粮食嘛!”春禧一把从小竹椅上站起来,“不待见我,我不待了便是。”说完拍拍屁股便走人,看也不看春兰一眼。 春兰气急,暗骂了句:“猪油蒙了心了!” 可气归气,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家这小妹,等到夕间梅氏两人回来了,她便去说:“娘,春禧那丫头咱真不去接了?” “过些日子再说吧。”也不知是地里活重累着了,还是先前被春禧给伤了心,听到春兰这般问,梅氏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先吃饭吧,都忙一天了。” 刚刚搬过来,一切都还没安顿好,加上粮食有限,所以只煮了锅番薯粥就着小咸菜便算是一顿了。吃完了饭,丁多福又去寻了东西来修补屋顶,梅氏跟着一旁递东西。叶葵帮着春兰匆匆洗了碗,便去寻小九。 “你,什么时候走?”原本细白小手已经有些粗糙,叶葵皱了皱眉,将身子靠了橘子树上。 小九坐小椅子上抬头看了看天,轻声道:“我若是走了,你们怎么办?” 穿着半旧布鞋小脚踢了踢地上一颗小石子,叶葵吐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不知……”她确不知道接下去路要怎么走,一开始她所想都只是她跟小殊两人罢了,可小九一走,他们俩留着实是说不通。 小九眉头也皱了起来,紧抿着嘴角透露出一种同他年纪不相符肃然,“想来晚也就是过完年了。” “年后?”叶葵揉揉眼睛,“实不行,到时我跟小殊悄悄去池婆那便是了。” 小九闻言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叩门声打断了。 其实那院门也已是倒了一半,所以听到叩门声,也没有人上前去开,只梅氏远远喊了声:“是谁来了?” “咿呀――” 破旧木门发出令人牙倒声音,门后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中年大汉,胳膊胸口鼓鼓囊囊,一看力气便极大。 “我说多福,你们好端端怎么搬这来了?” 038 进山秋猎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进山?”梅氏略有些不放心声音响起。 丁多福亦有些迟疑地道:“朱大哥,你先前不是说近山地方都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打了,深山里又太危险,怎么如今又发现什么了吗?” 被丁多福唤作大哥朱刚喝了口水,“秋风起,山蛇肥。现如今正是进山好时候,且我前日里发现了一只野猪脚印。看样子还是只仔,放过了可是太可惜了。”顿了顿,他又道:“且你瞧,如今你们被赶了出来,钱财东西都定是缺。同我进一次山是,也好贴补家用。” “唉,我娘那性子……说什么赶出来倒不至于,这家总是要分。只是打小你便照顾我,到了这把年纪还要你照顾我,我这心里实是过意不去啊。”丁多福哪里懂什么打猎,跟着朱刚进山也就是打打下手,说白了也就是白分一半东西,赚了。 梅氏听着两人对话暗想了一会,虽然危险,可到底朱刚是个老猎手,且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去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才对。而且朱刚说对,现下正是用钱时候,能多一分便是一分。 朱刚性子爽,没说几句话便将事情给定下了,说好明日一早便动身。 临出门时候瞅见了叶葵几个,他笑呵呵地扭头对梅氏道:“弟妹,这就是你们收留那几个孩子?我瞧那小囡生得不错,等大了嫁于我家大郎做媳妇可好?” 原就是说笑话,梅氏却忽然变了脸色,讪讪道:“瞧您,才多大孩子便来说媳妇了。”说完又强笑着说,“等你家大郎长大了自己来呗,这女婿我可得好好相看相看。” 朱刚哈哈大笑,又将几个孩子夸了几句才离去。 人走后,天色便有些暗了。叶葵估摸了下时辰,决定趁着天还没黑透悄悄去一趟池婆那。有些事以她如今来看,还是有些难以看清。池婆活久了,看事情角度总是跟他们有些不同。 人一旦老到某种程度,就成了精怪。有些本事,是他们所不能想象。 搬来这里倒是跟池婆那近了许多,所以叶葵瞒着梅氏悄悄地便去了,只告诉了小九一人。一来梅氏十分不喜她接近池婆,二来住近了来回也。 这一去才发现,池婆竟然病了。 可即便是病中,她发髻还是纹丝不乱,衣衫也是整齐干净。若不是叶葵发现桌上茶壶里没了水,她也不会想到池婆竟然生病了。明明说话时候中气还那般足,可却已经连去厨房烧水力气都没有了吗? “死要面子活受罪。”叶葵烧着火,嘟囔了一句。 池婆端坐桌前,看她一眼道:“说吧,来寻我做什么?” “丁家事儿,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叶葵叹息道。 “叹什么气,不晓得还以为你比我这老婆子年纪还大。”池婆觑她一眼,“你先前同我说过是丁家人好心收留了你们,怎地如今人家不愿意养你们了?” “这倒不是,我曾说过我那哥哥不是亲,如今他要离开,可我当初同丁家人撒了谎说是亲,所以成了一团乱麻……”叶葵有些懊恼,当初为了不让丁家人问太多才撒谎,如今却成了困住他们网。 池婆以手掩嘴打了个哈欠,“孩子家家,花花肠子倒是不少。罢了罢了,你现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时候自然会有办法。” 叶葵心念一转,问道:“那头一回见面时您同我说那话究竟是何意思?” “无意无意,咳咳……老婆子不过……咳……随口胡诌罢了。”池婆侧过脸,轻声咳了几声。 见她不想说,叶葵也只好不再问。 给池婆烧了水,又要做饭却被她给阻了,只让叶葵些家去,等过几日得空了再来她这里学东西便是。 竹林里已是黑透,叶葵拗不过池婆,见天色也不早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居去了。 梅氏担心着明日丁多福进山事情,心神不宁,倒也未曾寻过她。叶葵松了一口气,去见过叶殊跟小九后,打了水洗完脸钻进了被窝。许是白日里累着了,不多时她便沉沉睡去。等到睁开眼,屋外已是大亮。 丁多福起早便出门了,剩下梅氏一脸焦躁,来回走动,连晌午饭都忘了做。 太阳落山后,梅氏是心焦得厉害。不停地跑到院子门口去瞧,叶葵忍不住安慰她:“娘,朱大叔说酉正左右他们便会到家,莫要着急了。” 可此时梅氏哪里听得进去,丁多福跟着朱刚去过数次,可唯独今次她这心里是不安。已不知是第几次出门去看了,天色已经大黑,看不清东西。梅氏盯着土路两旁隐隐绰绰田地看了半响,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朱刚搀着丁多福,一手举着个火把走了过来。 梅氏一惊,急忙迎了上去。凑近了一看是倒吸一口凉气,丁多福手臂上是暗红色血渍,梅氏一看之下腿当即便软了。 “弟妹莫怕!多福只是崴了脚,手上那是野猪仔血。”朱刚见她面色霎时惨白,急忙出声解释。 梅氏这才略略安心了些,接过火把领着他们回了屋子。 油灯下,朱刚抹了一把额上汗水,道:“回来路上天有些黑了,多福一脚踩上了个树墩子这才崴了脚。不过没什么大事,家好好休息几天就好。秧苗也没那么长出来,先歇几日。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 洗去了手臂上血渍,丁多福道:“蛇篓子跟野猪仔还未搬回来……” “无妨,我明儿带上我家小子一道去,那小子力气指不定比你还大呢!”朱刚喝了碗水摆摆手说了句,话完便往家去了。 梅氏缓过劲来,眼眶红红地个他脱鞋子,“不好好看路,瞧瞧这脚都肿成啥样了。” “休息几天便好了,你不要担心。”丁多福吸了口气,“只这么一来,又要辛苦朱大哥一人去卖货了。我这占便宜了,心里实是不好受。” 梅氏瞪他一眼,“占就占了,还能怎地?咱们少分些银钱便是。” 039 闹腾不休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秋风渐凉,这温度似乎一下子便降了下来。 朱刚来叩响院门时候,叶葵正拿着个丝瓜瓤洗碗。此时饭食少油,所以即便没有洗洁精一类东西,洗完了碗筷,手上也不会油腻腻。她搁下丝瓜瓤,伸着**手准备去开门,却见小九已经去将人迎进来了。 “朱大叔。”她冲着朱刚笑着问候了一声。 朱刚手上还拎着一大块野猪肉,笑呵呵地点点头,又将她夸了几句这才进了屋子。 不知道那些野猪肉究竟卖了多少银子,但是光从梅氏脸色便能看出来应还过得去。先前因着丁多福崴脚一事,梅氏心情低落了好些天,今日却是难得见了笑,想来是因为银子缘故。 留着朱刚跟丁多福里屋说话,梅氏拿着猪肉进了厨房,自言自语道:“煮了吃两顿便没了,不如腌起来吧。” 腌制成咸肉,便能时常切一小块入菜,也算是多少能沾点荤腥。 手上动作着,梅氏侧过脸对一旁洗碗叶葵道:“再过个把月,娘就去买上两斤猪肉给你们红烧着吃。” “不用娘,不吃肉也没什么打紧。”叶葵抿着嘴笑了一下。她前日刚掉了一颗牙,虽里边位置,可若是咧嘴大笑便会露出个黑黑窟窿,所以近是能不大张嘴她便不张。上一次换牙已是近二十年前事情,如今再来一次,她实是没有办法适应。 梅氏摇摇头,“正是长身子时候,多少也是要吃点荤腥。等到河里水涨回来了,再去想法子弄点鱼来,鱼汤也是个好东西。” 两人说着闲话,朱刚已是出来了。 梅氏急忙走出厨房去留人吃饭,却没留成。 她叹了口气,回了厨房继续未完活计。叶葵将碗沥干水放到一旁,要去帮她忙,却被梅氏阻了一阻,“刚碰完水又来碰盐卤,手皮要掉。”叶葵便取了块布来擦手,一边看着梅氏腌肉。 乡下妇人粗糙手看上去远比她本身年纪苍老,叶葵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当初送小九去医馆之时,她将自己那块玉佩给了丁多福。 若是当了卖了,即便被黑心商人给坑了,那也是一笔银子。对庄户人家来说应也是不少,可为何这日子却一点起色也没有。 垂眸想了会,叶葵暗骂了自己一句:总归是已经给了人东西,是卖是留还是送人都是旁人事情,与她何干。有这心思,倒不如想想小九走了后要怎么办才是。 正想着,外边又传来叩门声音。 梅氏疑惑地道:“莫不是朱大哥落了什么东西?” 不多时,就传来小九开门声音,又听着他唤了声阿婆。梅氏脸色变了变,将手上沾着粗盐数掸回盐罐子里,这才洗了手出去。见到丁何氏正要喊人,可话到嘴边却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给生生逼了回来。 “下作婆娘,害人精!你这是要将我儿给害死呀!” 梅氏忍得眼角直跳,“娘,天地良心,我哪点儿做不对?” 丁何氏霍地冲过来,突然一巴掌扇到了梅氏脸上,将她脸都扇得偏了过去。口中还不依不饶地叫骂:“你竟还有脸说!我家大儿娶了你这么个婆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那山上又是蛇又是野兽,你竟让他上山去打猎换钱!真真是好能耐!看我怎么治你!” 一段话说得又急又,手下动作是得不像是个老太太。 话一说完,她见梅氏抬起头来急忙又是一巴掌。 这下子,春兰几个可是怕了。也顾不得长幼尊卑,急忙上前去拉丁何氏,生怕她再对梅氏动手。丁何氏力气极大,哪里是他们几个孩子拉住。何况丁何氏向来不喜欢这几个孩子,此番见他们还敢阻拦自己,便不管不顾地往他们身上拍去。 梅氏见状又去拉扯,简直闹得不可开交了。 屋外动静越来越大,躺床上休息丁多福被吵醒,单脚跳着推开了门,一见院子里这幅样子顿时便懵了。 等回过神,也顾不得受伤脚,一颤一颤地大步走过来。疼得龇牙咧嘴,眉头紧皱。丁多福一个大力分开众人,看看梅氏脸上巴掌印又看看丁何氏,无奈地喊道:“娘,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怎还动上手了?” “做什么?”丁何氏声音又尖又利,“我让你休了这个害人精!” 丁多福一愣,脸色沉了下来,“我脚是我自己不小心给崴了,你别闹了!当着孩子面呢,你这样以后怎么让小长大了敬重你!” 这话说便有些重了,论起来绝不是做儿子该跟自己娘老子说。可丁多福这次真是忍无可忍了,他娘性子向来喜得寸进尺,你一旦退了她便逼近些。 丁何氏闻言一下子扑到了梅氏身上,没头没脑地撕扯起来,“一定是你,是你唆弄我儿与我作对!看我不打死你!” 丁多福好不容易将她拉开了,她却又不依不饶地扑上去。院子里乱成了一团,叶葵急跺了跺脚,一溜烟往老丁家跑去。他们住偏,也没个邻居能来帮忙,丁多福个做儿子又不好对自己娘动手,这再闹下去梅氏一定得吃亏。 气喘吁吁地跑到丁家,叶葵朝着屋里大声喊:“阿公阿公――” 老丁头闻声出来一看是她有些怔神,问道:“小叶子你怎来了?” “阿婆要杀了我娘呢!您去瞧瞧吧!”叶葵心里着急,干脆将话往夸张地方带了,反正他们也一定会认为是孩子因为害怕才说成这样。 果然,老丁头一听脸色唰地就白了。 他那婆娘,疯起来指不定还真会杀人呢!他急忙喊上老二老三一道往丁多福家敢去。叶葵落后一步,正要跟上去时被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徐氏扯住了胳膊,“听说你爹打了野猪卖了不少银子?” 这种时候竟还要问这些问题,叶葵心中冷笑了声,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说一言不发地跑了。没跑多久,身后传来个同样气喘吁吁声音:“你瞎说什么,阿婆怎么会要杀了我娘?” 040 恶狗汹汹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足足过了三五日,梅氏脸上红肿才算是彻底消了下去,看不出迹象了。 经此一闹,丁多福一家跟丁何氏关系算是彻底崩了。说起来丁何氏似乎是心疼大儿子才这般对待梅氏,可其实不过就是寻个借口来找茬,让梅氏过不痛罢了。 叶葵后来想了想,若是再往深里论,这事情指不定又是二婶徐氏给唆使。她自来*走街串巷,估摸着是听到了丁多福跟朱刚上山猎了野猪卖掉事情,所以就说给丁何氏听了。可没想到,事情一闹便闹成这样了。莫说分点银子沾光,只怕以后连来往都要变得稀少了。 其实丁多福根本没有分到多少银钱。原本这天便是才开始下雨没多久,大家伙都还没缓过劲来呢。镇子上有闲钱买野猪肉尝鲜人家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家罢了,可便是这么点入账就被人给惦记上了。 事后,春禧也留了下来,没有跟着丁何氏他们回去。 倒不是春禧不想回去,是丁何氏不愿意带着她了。先前是为了让梅氏难受,可如今吵也吵了,闹也闹了,看到春禧便也来气,索性随她去吧。 叶殊不止一次来跟叶葵嘀咕:“阿姐,春禧姐比你还大呢,怎么是你干活她坐着玩儿。” 这话要如何解释? 叶葵只能笑笑敷衍过去,春禧性子若是个大家小姐便也罢了,可偏生长农家里,这以后怕多是苦头吃。说来,她以前性子似乎同春禧根本没有差别。懒惰散漫,脾气骄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倒是叶殊,虽然口中说着春禧不好,但平日里却仍是喜欢跟着春禧玩。 小九跟叶葵性子都偏静,春兰年纪又大了些不喜小孩子玩意。所以叶殊除了偶尔看看书便总是跟春禧屁股后头转悠。 叶葵有时候也会奇怪,春禧身体里那个灵魂难道也只是个十几岁孩子不成,不然为何会这么像个孩子,还是个极不成熟不懂事孩子。但她偶尔表现出来那种狡黠却似乎又没有多少孩子天真。 这一日,吃过了晌午饭,叶殊跑来同她说:“阿姐,过会我跟春禧姐去朱大叔家看小狗子,你也一道去吧。” “我就不去了,晚点帮着春兰姐将络子给打了,算算日子卖货郎也该来了。”叶葵摇摇头,“你去瞧狗子可小心些别被咬着了。” 叶殊不以为然地瘪瘪嘴,“放心吧阿姐,那我就跟春禧姐去了,太阳下山便回来。” 话是这般说,可太阳真下了山,叶殊两人却还是没有回来。叶葵有些急了,又怕是自己大惊小怪,只得原地打转。又过会,梅氏喊他们吃饭了,可人却还是没有回来。叶葵扭头冲梅氏喊了声,“兴许被朱大叔留着吃饭了,我去瞧瞧。” 小九从屋里出来时候正巧见到叶葵离开身影,便问梅氏:“娘,小叶子这是去哪?” “那两个小下午去了你朱大叔家,到现也没回来,怕是被留下吃饭忘了说,所以小叶子去瞧了。”梅氏摆弄着碗筷,浑不意地回了一句。 见她这般,小九便也没有意,转而端了梅氏给丁多福准备好饭食进了屋子。 这边风平浪静,叶葵那般却是情势危急。 叶葵才刚走过竹林一会,便碰到了满脸煞白叶殊。小小脸上还糊着不知从哪里沾来尘土,头发也乱了。一见到她身影,便大哭着喊:“阿姐不好了,阿姐――” 叶葵一惊,急忙迎上去问:“出什么事了?” “大狗、大狗追我们!” 大狗? 叶葵一怔,旋即看到同样一脸狼狈春禧跑了过来,一见他们俩傻傻地立路中央,怒骂:“两个傻子,挡着路做什么!” “汪、汪汪。” 短促而响亮狗叫声越来越近,叶葵远目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大一只狗,这若是被咬一口还得了!她拉上叶殊手便跑,一边跑还不忘一边训斥:“你们不会去看小狗子吗?怎么惹得大狗来追了!” 叶殊跑得累了,气喘吁吁地说不上话。倒是春禧闻言翻了个白眼,加了脚步道:“谁知道这母狗这么凶啊!” 竟然还是狗娘,叶葵这下子连骂人话也说不出来了。好端端地招惹狗娘做什么,真是嫌活太长了。 三人咬紧了牙关拼命跑着,可这地方本就偏僻,没有人烟,便也没有人能出来帮他们。可三个孩子小短腿哪里能跑得过一直身强体壮,而且是似乎正发疯大狗!没一会功夫,向来缺乏运动春禧便落后了。 这一落后,狗就扑到了面前。 春禧尖叫起来,手脚并用地反抗着。叶葵一看不好,急忙松开了因为叶殊,跑上前去扯住春禧。泛红狗眼近眼前,森森白牙上还挂着腥臭口涎。看着硕大狗头,叶葵手脚发冷,用全力将春禧推到了一旁。 可是她自己,却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啊――” 疼,疼极了! 钻心地疼痛从腿上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眼前发黑,叶葵头一歪晕了过去。 叶殊惨叫了一声“阿姐”,手脚发抖不知如何是好。春禧是呆呆地摔一旁,直到那狗似乎又要咬人时候才一咕噜爬起来便跑。 竟然就这般将叶葵丢下了! 叶殊哭叫着捡起地上石头朝着狗掷去,恶气汹汹狗甩了甩头,眼睛看了过来。它伏低了身子,直视着叶殊,似乎下一刻便要跃过来。叶殊双腿打颤,连挪动力气都没有了。“阿姐、阿姐……”他呢喃着呼唤叶葵,满脸都是泪。 强健后腿猛地一蹬,狗身子已经跃起。 然而出人意料是,一根手臂粗细棍子横空出现,两声闷响过后,那只狗便呜咽着落了地。前面两条腿奇怪地弯曲着,它似乎想要站起来,却根本没有办法支撑。 银发老太太穿着件素色秋衫,手持木棍,目光如炬地扫过来,冷声道:“还站着做什么,去将人喊到竹林里来!” 041 祸不单行(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晚风吹过,竹叶飒飒作响。 夜色已经笼罩了竹林,屋子里燃着灯,却看不清池婆神情。 梅氏又怕又惊,看着躺池婆床上叶葵浑身发抖。血已经凝结,成了暗红色一团,灯光下看上去尤为刺目。叶葵脸色惨白,呼吸微弱,躺床上一动也不动。 小屋外,朱刚一脚踢向那只狗,骂道:“这蠢东西!” “都是这两个孩子!好端端去解狗娘绳子做什么?!”丁多福也是一脸张惶,训斥着春禧。 眼睁睁看着叶葵被狗咬了,春禧也实是心有余悸。被丁多福乍然一骂,身子一颤,反应过来却是不肯服软,硬着脖子道:“她若是不跑上去,又如何会被咬!”话刚说完,因为叶葵要脱衣而被赶出来叶殊正巧从门里出来,一听这话立刻便气愤地大喊:“你胡说!若不是为了救你,阿姐根本不会被咬!都是你错!绳子也是你解开!” 丁多福一怔,旋即问道:“小殊你说可都是真?” “我亲眼看到,春禧姐差点被狗给咬了,是阿姐把她推开才没事!”叶殊眼睛红红,说到叶葵被咬,浑身打颤。 春禧瞪着眼喊了声“你――”就被丁多福厉声打断了话,丁多福心中犹恐,若是叶葵就这般死了可如何是好。若是她因为救春禧而死,那今后就算他们对小九两人再好,只怕这心结也再解不开了。 竹林中风声凄冷,池婆推开门走了出来,眼睛率先看向了地上那只被她打断了两条腿狗。她别过头重重咳了两声,道:“你那狗可是癫了?” 朱刚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也不知,它前几日还好好,可生了仔后性子便躁了起来。”说着,他悄悄看了池婆几眼,随手拿根棍子就能将狗腿打断老妪,他还是头一回见。即便是他自己,他也不能肯定一棍子便能将它腿打断,可池婆却做到了。 他蓦地觉得有些发寒,这个老妪绝不简单。所以当池婆对他说“取脑浆敷伤口”时,他第一反应并不是诧异,而是一种她就该这般说感觉。 倒是一旁丁多福闻言瞪大了双眼,“取狗脑子?” “些动手,拖不得。”池婆声音冷冷,眼神却是异常坚定。 朱刚双手握拳,看着倒地上呜咽作响狗不知如何动手。见他迟疑,池婆又道:“《肘后备急方》中曾有记载,以疯狗脑浆涂抹伤口可防癫狗症,你若是不愿意动手,那么我来也可。” “可、可这狗也不知道究竟疯了没有……”丁多福支支吾吾。 池婆眼神如刀盯到他身上,“你既不知,又如何能耽搁。若是疯了可当如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决不能掉以轻心。” “好!”朱刚拍拍丁多福肩膀,冲池婆道了声好。 池婆又定定看了他一会,才转身进了屋子。叶殊跟春禧也跟了进去,屋外便只留下朱刚两人。 梅氏屋内只听到什么重物敲击声音,随后便是那狗凄厉地叫了声,紧接着便没有了声息。她方才已隐隐听到池婆他们对话,心知他们外面做了什么,眼前浮现出令人作呕画面,她急忙摇摇头不敢再想。 “李大夫不,现将她送去镇上估计也没有医馆会开门,兴许还要加重伤情,倒不如先将她留这里。明日一早,便送去镇上。老婆子也略懂些歧黄之术,小娘子性命暂时无碍。”池婆一边给叶葵清洗伤口,一边同梅氏道。 梅氏此时已是慌了神,见了那伤口是连手脚如何放都不知道了,听到池婆这般说也只是慌乱地点点头。 不多时,池婆出去看了一趟,进了屋子便要梅氏先带着几个孩子家去,明日一早再过来。春禧早就嘟囔着困倦了,听到池婆这般说自然是巴不得赶紧回去,可叶殊却是不肯离开叶葵,趴床边泪眼汪汪不肯挪动。 见他不走,小九便也要留下。 梅氏无法,只好先带着春禧回去。丁多福留下帮着朱刚一道处理狗尸,也能看着两个小,梅氏这才放心了些。 取了灰白色粘稠物质仔细将叶葵伤口涂抹了一遍,池婆才松了口气。 人事,听天命。 她做了一切能做,剩下便只有看这丫头自己本事了。 叶殊哭了许久,挂着泪珠沉沉睡去。小九守两人边上,到了半夜也终于熬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到醒来时候,天色已经微亮。 丁多福起早借了驴车,载着依旧昏睡叶葵去了镇上医馆。看还是之前给小九治过病那个大夫,可这一次那大夫也没了法子。只说先前池婆做一切都是对,如今他也没有好法子,只能等叶葵自己挨过去。 只配了两幅清热祛毒药,丁多福又带着叶葵回来了。 当天夜里,叶葵便烧了起来。 这一发烧,便烧了足足一天一夜。天再一次亮了起来,她仍昏睡之中。叶殊哭得两只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就连春禧都被吓得有些慌张起来,时常半夜惊醒揪着春兰衣裳问小叶子不会死了吧? 只是这命还,却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梅氏坐立不安地叶葵床边守了一夜,想起丁何氏那半支老山参。早先年她生春江时候难产,丁多福掏光了银子去药铺买回来这么一支小参给她吊气。后还剩了半支被丁何氏给收起来了。如今叶葵这幅样子,气虚衰弱,若是有了人参吊气应当会好上些。 既想到了这个,梅氏便去老丁家要参了。 可丁何氏却啐了她一口,骂道:“败家娘们,还想动老娘参,美得你!不行,想都不准想!你既这般本事,自去买一根便是!” 梅氏被这般一激,便回家数了钱要去镇上买参,却被池婆给拦了。 “莫去了,她正烧着,吃参反倒是要坏事。” 丁多福也是急团团转,挠了半天头,突然道:“我倒是想起一样东西来!” “什么东西?”梅氏急切地问道。 “魂草啊!”可刚说完,丁多福却又捶了自己一下,“我个傻,那东西都几十年没人见过了,如今上哪里寻去!” 042 祸不单行(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西凝山上有草名魂,据说能起死人而肉白骨。 自然,这传说中总有夸大成分,魂草功效或许没有那般神奇,但确是一种特别药。而且也确确是长西凝山上没错,只是几十年前便失了踪迹,如今就连那老道药农也寻不着了。 丁多福也不过就是焦急之中随口一说,心中也没有指望着能寻到魂草。可小九却听进了耳朵里。 叶葵似睡似醒,额头仍是滚烫,吓人得紧。 “这药一帖帖灌下去却一点起色也没有,脑子只怕都要给烧糊涂了。实不行我还是上山去找找吧。”丁多福思来想去没有办法,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原本因夜间无法安睡而显得有些困倦梅氏闻言,立刻便清醒了过来,低着头轻声道:“什么魂草,你不过是跟小殊那般大时候见过一次,哪里记得清楚,如今上哪里寻去。” “再说,你脚还没好透如何能上山。” 丁多福还要再说却被梅氏给堵了回来,“人事听天命,咱们了心若是老天爷真要将她带了去,也是没办法事情。” 她说起这句话时候,小九正端着池婆煎好药立门口。 他不动声色地进门,将药碗递给梅氏看着她给叶葵喂下。见一碗药吃完,小九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虽然昏睡着,可到底这药还能喂进去。若是到了连药也无法喂进去时候,那便真就回天乏术了。 因着叶葵事情,众人都是又疲又倦,凑合着吃完了饭便回家回家,留着则继续守着叶葵。商量妥当了,梅氏实撑不住便决定先家去休息一晚,明儿一早再过来守着。原本该将人搬回去了,可梅氏心里有着自己小九九,万一真救不活了,死自家屋子里总是晦气…… 所以既然池婆不提,她便也不提。丁多福倒是背地里跟她说了几次,都被她用话给搪塞过去了。 走出院门,一阵风吹来,梅氏身子一颤搂紧了身旁春禧,“说是要变天,让你多穿些偏不听,这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弟妹,小叶子可好些了?”朱刚拎着个袋子走了过来。 梅氏摇摇头,叹了声道:“还是那样,一点起色也没有。不过腿上伤倒是好了些。” 朱刚闻言也叹息着道:“说来还是怪我没看好狗,要不然这小叶子也不会受伤。” “这哪里能怪你啊,若不是春禧这丫头,又哪里会出这样事情。” “可不是!”丁多福里面听到了朱刚跟梅氏说话声音,便出来了,“小叶子要真出点什么事,我这辈子也没法安心了。好好孩子就这么折我们手里了……”说完,他摆摆手示意梅氏些家去,“回去吧,过会天都黑了,路不好走。” 等到梅氏身影消失不见,丁多福便将朱刚拉到了一旁低声道:“朱大哥你可还记得魂草?” “魂草?”朱刚沉吟了一会,“那东西不是早几十年前便没了吗?” 丁多福点点头道:“说是这般说,可到底有没有谁又说得准?我想着不行就进山一趟去寻一寻,就算真没了,这心里好歹也自些。” 朱刚闻言急忙阻拦,“你这脚还跛着呢,如何能去。便是要去也是我去才对,总归那魂草咱们幼时也都见过。” 他这般说,丁多福自然不肯,两人正推来阻去时,小九从里面走出来了,“爹,我跟朱大叔一道去吧。” 丁多福一愣,“那山里哪里是你能去,熄了这念头。” “您脚上还有伤,去不得。朱大叔是时常进山,我跟紧了便不会有什么事情。您放心便是。”小九却出奇地执拗,又对朱刚道,“朱大叔,小叶子是我妹妹,她躺那我心里也难受,您就让我跟着去吧。” 朱刚看看他又看看丁多福,想着自己七八岁便跟着老爹上山抓蛇打猎,让小九跟着去倒也没什么。可到底这不是他孩子,总不好越过丁多福去。但丁多福显然不愿意,“不成!还是我跟朱大哥一道去!” 原本朱刚还是犹豫,可见丁多福伤着脚还坚持要去便宁愿带着小九了,当即拍板道:“得了,你们俩也别争了。多福留着好好养伤,我明儿一早就带着娃子进山,你要是不放心我再喊上我大哥便是,也顺便瞧瞧有什么能用药材。” 朱刚大哥是村里好采药人,对西凝山地势也熟悉。丁多福听了这话才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朱家两兄弟便带着小九一道上了山。 一边走,朱刚大哥一边数落自家弟弟,“你说说你,那多福异想天开,你也跟着起哄。找什么魂草,这山里哪里还有这东西!” 朱刚摸摸头,瞅一眼小九,道:“求个心安嘛。” 后半夜时候下过一场雨,山路有些湿滑。三人走了一会,停下了脚步。再往前可就是深山了,蛇虫野兽都潜藏里面,山下人轻易不敢靠近。朱刚吸了口气,转身对小九道:“罢了,寻不着,回去吧。” 小九垂着头应了声,神情看上去有些沮丧。 朱刚大哥劝了几句,说是下了山拿些退热草药去煎了试试。几人开始往来路返回,因着没寻到东西,几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开始还说几句话,走到后面并都沉默了下来。又走了会,要准备下山时候朱刚扭头想要嘱咐小九小心脚下,却是大吃一惊! 身后空荡荡! 根本没有小九身影! “这人什么时候不见?”朱刚大哥一脸诧异,四顾茫然。 朱刚是被惊出了一声冷汗,他带出来人这万一出了事情可如何是好,“明明方才还跟身后……”说完他却忽然又不敢肯定了,“不对,似乎早就没听到脚步声了。都怪我!竟想心事去了!竟没注意到人不见了!” “现下说什么都晚了,回去找找。” 话音落,两人又转身沿着踩出来路匆匆而去。 043 叶葵苏醒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小九不见了! 消息传来,梅氏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 丁多福是面如土色,猛捶墙壁,“我便说了不该让他去啊!” “多福……”朱刚闻言,讪讪地唤了他一声,却说不出辩驳话来。当时丁多福确是不想让小九上山,是他自以为是说要带小九去。所以如今这出了事情,责任自然也该是他来但才是。 朱刚抹了一把额角汗水,心中却又暗暗庆幸起来,也多亏小九只是丁家收留孩子,这若是丁多福亲生,这责任他怕是真就担不起了。但小九对外总还是丁家孩子,人跟着他不见了,自然是要寻。 可他们下山后,阴沉沉天便又下起了雨。 这般一来,便加难以寻人了。几人冒着雨去了里正家里,说是孩子不见了让他帮着寻,却被里正笑着给拒了。许是刚吃完饭,里正剔着牙笑道:“兴许只是山上玩得忘记了时辰而已,再说这么大雨,天阴路滑,怎么寻?照我说,你们呢还是回家再等等,指不定过会就回来了。” 丁多福不依,还要说。里正伸手拍拍他肩,“我说丁大郎你这是何必呢,左不过是你捡来孩子,丢了便丢了呗。” 初秋雨打身上着实有些冷,丁多福被里正说寒了心,扭头便走。 可走出几步却又返身,可脚还没到门前,里正便率先“哐当”一声将大门闭得紧紧。朱刚紧跟着走过来,言语间有些气愤,“这狗东西!多福你也别来求他了,便是他报给了上面知晓,上面怕也是不会派人来寻。咱们自去便是!” 敲开了几家门,朱刚唤了往日里同他交好年轻后生并几个中年汉子披着蓑衣再次进山。 只这一次,风大雨急,脚下湿滑,前进速度便慢了下来。 丁多福脚伤未痊愈,是走艰难。朱刚伸手搀了他一把,终于也忍不住道:“里正话虽不中听,可到底也没说错。不过是捡来孩子,寻不着了便当从未收留过便是。” “我哪里是想这个,”丁多福喘息着,“那小囡为了救我家春禧如今还躺床上,哥哥又山里丢了,你说剩下那个会如何想?况且,我这心里也实是过意不去。不管怎么,都是两条命啊。” 走了半响,终于到了朱刚发现小九不见地方。 几个人围成一团小心翼翼往深山里走,可到底天气太差,山里能见度便差了。树木密集地方根本看不清东西,脚下还要留神不被山蛇给碰着了,这找法实是困难。 到了后来,这路便已经没办法继续走下去了。 朱刚叹口气道:“今日是绝没有办法继续找下去了。” 山上几人僵持着,山下竹林里,叶葵却终于醒来了。她醒过来时候,梅氏正忧心忡忡地盯着外边等待他们从西凝山上归来。所以叶葵哑着嗓子要了好几声水,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给她喂了水,梅氏脸上这才流露出点笑意来。可没多久,那点笑便又被苦闷给掩盖了。 叶葵浑身乏力,腿上也灼灼地疼,脑子混沌沌并没有注意到梅氏异样。 她原以为自己被狗咬那一刻就会再一次死去,也许说不定就能回到那个属于她世界,将那已经结束了人生继续下去。可到底她还是醒过来了。 丁多福披着湿漉漉蓑衣,脚上沾泥回来时候,池婆正给叶葵探额头。 “总算是退烧了,还真是命大。”池婆神色不变,淡淡说了一句。 先前叶殊已同她说过被狗袭击那一日发生事情,她已知道是池婆救了她命,当下便笑着给池婆道了声谢。池婆看她一眼,那只未盲眼中终于有了些异样神色。叶葵一怔,旋即便听到丁多福低着头进门道:“没能寻着人。” “寻谁?”叶葵脑子还有些发蒙,闻言看向梅氏。 梅氏听着她因为多日未曾开口而显得有些喑哑声音,不敢正视她。明明只是个孩子而已,可她却无法看着她眼睛说出那句话来。 离小九不见才几个时辰,叶殊也并不知道这事,见叶葵问,他便也问:“爹,你们去寻谁了?” 丁多福看到半靠枕头上叶葵,登时便愣住了。半响才道:“太好了,小叶子这可算是醒了。太好了……” 说了好几句,却似乎对他们问话避而不谈。 叶葵又喝了一盏水,神智总算清醒了些,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地方,“哥哥去哪里了?我怎么没见着他?” “他、他……那个我昨儿做了双鞋子让他送去给春江了,想来是要那里留一日。明日便该回来了。”梅氏磕磕绊绊地撒谎。 叶葵心中默算了下,叶殊说她昏睡了好几日,那么算算日子也到春江从夫子那回来了。梅氏怎么会这种时候让小九去送什么鞋子,这显然是说来诓她话。难道方才丁多福话里说要寻人就是小九? 小九不见了? 叶葵心中一凛,她是知道小九迟早要离开,但他怎么会选择这样时候不告而别?这未免说不通,但看梅氏几人样子,小九又确确是不见了。她心中困惑,便也不想顺着梅氏谎接话,直截了当地便问道:“是不是哥哥不见了?” 梅氏几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得这般一针见血,当即便不知道如何回话了。还是池婆看着她,道:“你哥哥跟人上西凝山帮你寻药,却失了踪影。” 屋外雨声哗哗,竹叶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叶葵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出什么样子表情或者动作,她没有料到小九竟然是为了帮她寻药才失踪。这样一来,便是连她都不肯定,小九究竟是自己离开了桃花村还是真山中迷路,遇到了危险。 不过十岁左右孩子,孤身有着毒虫猛兽山林里。大雨滂沱之中,甚至看不清脚下路。如果真是遇险了要如何是好? 044 深山尸体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叶葵突然就躺不住了,说不清是到底是什么样感受,只是唤了他这么久哥哥,到底不是一分感情也无。 梅氏见她似乎要从床上起来,急忙伸手去按住她肩,一连声道:“莫要担心,等雨一停,你爹便跟朱大叔他们上山再去寻。小九那孩子聪明着呢,一定不会出事!” 后一句话说得又又重,也不知是为了安叶葵心,还是安她自己心。 可屋外雨却像是从天上倾盆而下,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减弱迹象。梅氏瞅着外面雨,倚门边喃喃自语:“这雨竟像是老天爷下来阻路一般……” 好不容易等到雨势变小,已经是近黄昏之时。 小九却还没有归来。 人是朱刚手里不见,他自然是焦急。披了蓑衣,顶着头顶上空乌云跟细密雨丝,带着丁多福几人便又上了山。可山道被大雨冲刷过,是一点痕迹也瞧不出了。但是不继续找下去又能如何?朱刚咬咬牙领着他们进了山林深处。雨天里,天色很便黑了。几人燃起浇了桐油火把,冒着夜色继续前行。 又走了半响,丁多福突然指着草丛中某个角落喊了起来,“看!那是什么!” 摇曳火光中,有只满是泥泞鞋子湿漉漉草丛里静静地躺着…… 几人急忙跑过去捡起了鞋子,一瞧丁多福又惊又喜,急忙道:“是小九鞋子!是他鞋子没错!这是先前孩子娘给做,那手艺我绝不会认错!” 可是,鞋子这里,人哪里? 再凑近了细看一下,他倒吸一口凉气,那鞋子上凝固着暗红色是什么?被雨水冲刷得久了,已经有些泅开来,可凑到鼻子下闻一闻,便能从雨水跟泥土味道里嗅出淡淡血腥味。 ――是血! 鞋子上有血! 朱刚握着火把手紧了紧,虽然发现人不见后,心中便已经有数,可事到临头却还是显得那么令人震颤。可此时天已经黑透了,火把也不知道还能燃多久,看看天空,一颗星子也无,夜间似乎还有一场大雨要下。朱刚迟疑了许久,看看身后那几个脸上已经渐渐显露出疲倦后生,还是忍不住对丁多福道:“多福,还要找下去吗?” 这话原不该他说,但人都是他找来,为着他们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 丁多福怔怔,心里也明白找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可心间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微弱希望,他一咬牙,道:“再进一点看看?” 这还是句问话。朱刚苦笑了下,转身安抚了众人几句,大家伙又继续往里走了。 夜风呼呼,山林里静寂无声,时不时不远处就闪过碧色眸光,再细看却又似乎是红。大家知道那是猛兽眼睛,顿时便不敢继续向前了。正要扭头走人,其中一个后生猛地大叫起来:“有人!” 有人? 这荒山野岭,哪里来人? 不对,他们可不就是找人嘛! 几人急忙跟着那眼亮后生扑过去,一看之下丁多福腿都要软了。那个背身趴地上人是谁?那身熟悉衣裳,那个熟悉背影,不论怎么看都不会认错。 ――小九! 丁多福大喊了一声,丢了火把俯身去抱他。可手下却是一片刺骨寒意,入手身体是僵硬似沉木。他一震,去抱小九手便猛地收了回来。可方才那一碰,小九身体却已经被他翻动了。昏暗火光下,他露出了一角狰狞脸面…… 与此同时,先发现了他后生也霍地惊叫起来,“脚呢!脚呢!” …… 找到小九尸体消息传到山下时候,梅氏已经说不出话了。 叶葵是被这个消息震得魂不守舍,这同她想根本不一样!怎么会真就死了?可是不信又如何,尸体都已经被寻到了。还是一具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咬过尸体。 上山人带着尸体下来,却没有进村。 村里规矩,死外边人,尤其是孩子是不能再入村。所以小九尸身便只能停放山下田地边那个破庙里,搁置一块门板上。尸身前白蜡烛点燃又熄灭,熄灭了再点,又熄……后不得已,梅氏终于放弃了点燃白蜡。 丁多福自山上下来神情便不大对劲,此时看到白蜡点不燃了,便恐惧地道:“白蜡熄灭,魂不肯离。这可怎么办?” 梅氏未曾瞧见尸体样子,比起丁多福只多了伤心未有恐惧,当下闻言便小声呵斥道:“别说了!这种话怎好瞎说,不过是外边风大,这破庙又不禁挡这才点不燃罢了。” 这一带规矩是未满十二岁孩童尸身都要隔日下葬,时间紧迫,连棺木也寻不着。还是朱刚心存愧疚,这才拿了他老母备好棺材来。装棺那一日,叶葵不顾腿伤跟梅氏他们劝阻也过来了。 原本哥哥去了,做妹妹当然是要来送。可一则小九年纪小,叶葵小,弄不好就要被冲撞,倒不如不来。可叶葵哪里乎这些话,自找到小九消息传来,她仔细想了想,心中便有了疑惑。 为什么只有脸跟脚毁了? 脚便罢了,可脸……叶葵觉得有些问题。小九脸这种地方辨识度太高,他眼角泪痣也不是常见东西,所以知道脸毁了,她便想要来亲自看一看。 见到停放那尸身,她便开始哭。 哭着哭着便朝着尸身靠近了。梅氏生怕她会突然揭起那块蒙尸体脸上白布,怕她看到那景象给吓着,便急忙要上前去阻拦。但叶葵显然并不是想要去查看那脸,既然都毁了她又能瞧出什么东西来。 她要看,是尸体背。 可尸体是仰面躺着,她根本没有办法看到。所以她等便是这一刻,梅氏来阻,她哭着挣扎。挣扎间,便顾不得别了,身子朝着尸体倒去,手下用力便将将其侧了一点。不用太多,她只需要看一眼腰部位置就够了。 可是! 只差了一点点! 梅氏一把将她抱开,遮了她眼睛,安慰道:“不哭不哭,娘陪着小叶子,不哭了……” 而另一旁丁多福已经带着人上前将尸体装了棺。叶葵听到声音,终于放弃。已经来不及看了,这个疑惑也就只能永远埋了她心底。 她虽然没有明确瞧过小九背上图案,可那一大片纹身却不是轻易就能消去!而且那么大面积纹身以如今技术,也不可能短短几个时辰内便绘制得一模一样。重要是,小九背上图从未有人见过!哪怕是她,也不过无意中瞧见了点踪影罢了。 所以她怀疑,她想要确认…… 可是,终究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棺木下葬,她那颗内疚不安心便再也落不下来了。若躺那里面真是小九,岂不就都是她错?原本,等到年后他便该好好地离开,重回到属于他生活中去,可如今却只能躺阴冷地下慢慢腐烂…… 孩子丧事没有大办规矩,所以下葬后,大家伤心了一场便也就完了。叶葵脚伤恶化,不得已又床上静养起来。 一日醒来,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躺床上冷冷地向叶殊问道:“那只狗呢?” “被朱大叔给打死了……”叶殊一怔,不知叶葵为何过了这么久突然问起这个来。 被梅氏逼着来陪叶葵春禧闻言猛地跳起来,尖声叫嚷:“狗命难道便不是命了?你们、你们实是太恶毒了!” 叶葵看她一眼,因为生病而显得愈发瘦削下颌尖锐得似乎能将人戳伤,她微微抬起下巴,嗤笑:“狗命是命。但若不是你,它就不会死。所以恶毒是你,做错事亦是你。不是你,我脚不会受伤,狗不会死,我哥哥也不会出事,所有一切都是你错!” 若当日她没有赶去,说不定出事便是叶殊。 她决不能让叶殊出事…… 春禧只觉得叶葵目光如针,看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眼前人,竟像是她从未认识过一般…… 045 四年之后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天气。 叶葵晒完了衣裳,双手置于嘴边哈气。无意中瞥见自己手指上那两颗冻疮似乎有要烂趋势,当下皱紧了眉头。她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起来,前几日货郎来时,梅氏说要给她们三人买油膏,她却推了。早知道便该应下了,只是往年也没有生过冻疮,今年却是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了。 正暗自后悔着,身后传来软软叫声,“三……三姐……” 叶葵回过头,将手衣服上随意擦了几下,笑嘻嘻地过去抱他,“春泊怎么自己出来了?二姐呢?” 春泊是小九去后一年,梅氏生下幼子,如今也已经三岁了。 他咬着唇大人似地叹了声,“二姐那丫头哪里是我管着啊……” 叶葵失笑,点了点他额头。春泊出生后不黏嫡亲春兰、春禧,却惟独喜欢黏着她。叶殊不止一次下学归来后跟她嘟囔不满,自打这家里有了春泊,叶葵眼里简直就没有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 叶葵正跟春泊逗趣呢,春禧便回来了。 一进门便先拿眼白看人,她尤为不耐烦小孩子,见了春泊从来不欢喜,每每让她带着他都是一脸不高兴。听到春泊说她,她脸子登时便耷拉了下来,“哪个愿意抱你,你便跟着哪个吧,往后可别来寻我了。” 春泊人小,性子却精怪。见春禧似乎恼了,他便叶葵怀里扭啊扭,落到了地上便跑去抱住春禧腿,咕哝道:“二姐你心眼可大了,赶明儿还要给我买糖吃呢。” “去去去,莫烦我。”春禧扯开他,仍是一脸不。 叶葵看出了点名堂,便问:“可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呀。”春禧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也不知道是真夸人还是真嘲讽,“那边事情好不好都是我事,关你什么事儿。” 如今才十二岁春禧却已经生得跟春兰一般高,加之容貌明艳,又惯会穿衣打扮,看上去当真不像是个村姑了。这几年,丁家日子渐渐好了起来。自然,这好中少不得春禧出力。即便是叶葵也不得不承认,春禧某些方面有着旁人没有才能。 可是她,过于浮躁,所以她那些听上去靠谱但其实空有其表想法让丁家失败了数次。 丁多福决议不再折腾,安心种田时候春禧又起了念头。这一次,她成功了。 ――犬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当春禧提出来时候,叶殊摇头晃脑地念了这么一句。陶渊明诗,倒是应景很。丁多福听到他们说书上也有这样话,便也答应了再后试一次。 种桑树,采桑叶养蚕,桑树下养鸡,后来又挖了池塘掬水养鱼。除了中途有些小意外,丁家日子只能用蒸蒸日上来形容,一日红火赛过一日,不知让村里多少人眼馋。就连里正都来说酸话,“我看咱们这桃花村改名叫桑树村罢了!” 可眼红归眼红,就算村里人都来学了,可是旁人家树种就是没有丁家好,桑果没他们家甜,鸡也没他们家肥。 如今梅氏娘家破院子早就被修成了三进三出大院子,羡煞了一堆人。 这一堆人里,自然是包括丁何氏跟徐氏。 当初被丁何氏捧手心里疼老三早就跟着媳妇一道回了镇上,就连年节也只是托人带了节礼回来,推说忙不肯露面。去年白氏生了个大胖儿子,丁何氏颠颠地走了许久路到了镇上去看,可吃了顿饭便被老三租了牛车给送回来了。竟是连一夜也不让她留。可便是这样,丁何氏还要说老三好,骂老大一家都是喂不熟白眼狼。 梅氏听了生气,这些年日子好了后,她都算不清送过去多少好吃好喝好穿,可丁何氏心真是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闹得多了,若不是前年叶殊入丁家族谱事儿非得老丁头两夫妇答应,梅氏简直是连门也不愿意上了。好老丁头还算明理,想着也养了这两个孩子这么些年了,也不能白养了。叶殊书念得极好,连夫子都夸是可造之材,这成了丁家人将来考上了,也是丁家荣耀。 只叶葵并没有入谱。 不过她原本也就不懂这些东西,只以为女子是不需入族谱,倒也是没有意。直到今年,说起开了春要让春江去考秀才时候,叶葵才突然间发现了一些被她忽略了事情。 叶殊书念得好,虽然年纪还小,但夫子也说他可下场一试,所以丁家反正不缺钱了,便也就让他们两人作伴一道去。可自定下这些事情后,叶葵就发现梅氏有时候看着她目光似乎有些古怪。 “喂,同你说话呢,怎又想什么去了?”春禧一声呵斥。 叶葵猛地回过神来,也不笑,只道:“你事情与我无关,我想什么又同你何干?” “呸,别不见长,这脾气倒是长厉害。”春禧走近了叶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骂了句,推开不断靠过来春泊便要进屋。 刚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重重叩门声。 春禧脚下不停,直接进了屋子不出来了。叶葵仰头看看灰蒙蒙天,感叹明明是她春禧长得太太高,她却来耻笑她长不高。叶葵收回视线,牵着春泊手去开了门。门后是个着花袄子,面上涂脂抹粉,头上还簪着大朵绢花妇人。 一见着叶葵面,便咧嘴笑道:“几日不见,三娘子这脸嫩得就似要滴出水似,真真是好颜色。” 这妇人叶葵并不陌生,当下便侧身让人进来了,“潘婶子进来吧,我娘屋里绣花呢。” 潘婶笑着道了好,自己往里面去了,一边喊着梅氏闺名。这两人原是相熟,来往间便都以闺名相待。 梅氏手上还拿着绣绷子便出来迎人,“你这可算是来了,我可等了你好几日了!” 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叶葵这才转身将院门给关严实了。一旁春泊仰头看着她问道:“三姐,那人可是又来给大姐说人家?” 046 春兰订亲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小九出事后,西凝山便不常有人去了。 村人都传山上有虎狼,一不小心就会被吃掉。又说小九找回来后,灵前白蜡不燃,是不祥之兆,指不定已成了怅鬼,所以这山是轻易上不得了。村里猎户便渐渐也都不进山,收入自然也就大减。 所以梅氏一听那人原本是猎户,这心里便有些不乐意了。 潘婶子捡了颗莲花豆咔咔磕了,道:“我说妹子,咱俩打小就认识,所以啊我也不诓你。那文家后生,真是不错。你想想你那小姑子,那爷们当初你婆婆也瞧不上吧?可你看看人对媳妇那好?真真没话说!” “可这……”梅氏放下了手中针。 潘婶子将壳吐到地上,笑了起来,“讲句不厚道话,那文小子娘前几年没了,你家春兰嫁过去便能当家做主,上头没婆婆,小姑子也已经嫁了人,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好人家啊!” 梅氏微微皱着眉头又舒展开来,压低了声音道:“都说那文小子性子憨实,会不会天生愚笨一些?” 潘婶子笑嗔着捶了她一下,“你个人呐,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人聪明着呢,不然你以为文家那家底都是哪里来?按说吧,你家如今光景,自然也寻得着好人家,但我瞧着春兰那丫头若是高嫁了却是不好。” 梅氏想了想,确是这样。又跟潘婶子说了会掏心窝子话,两人便算是将事情定下了。 过了几日,阴霾天总算是出了点太阳。 那文家就跟着潘婶子来了个三十许妇人,说是文家大郎姑母。叶葵接了她们带来礼去左边屋子放好后,又去厨房端了春兰泡好茶水送了进去。 进了门,她正端茶,那文大郎姑母突然道:“这是你家二娘?” 梅氏笑了笑,“这是三娘,二娘心眼大哪里坐得住,我们家这点子生计可都是她给操持着呢。”这话语气虽说淡淡,可座几人有谁听不出梅氏话里骄傲之意,当下便也应和着说了几句好话。 “我说妹子,你家这三娘同二娘差不多年纪吧?”潘婶子吃着茶,突然道了句。 “可不是,只差了几个月呢。” 潘婶子狡黠一笑,冲着梅氏挤挤眼,“可没白养这许多年,等到春兰嫁了人,你家春江喜事也就是这两三年事情。” 梅氏脸色有些尴尬,着实没想到她会突然当着叶葵面说出这样话来。但看了看叶葵面色,却似乎根本没有听懂他们说什么一般,她这心里才算是安了些。等到叶葵出去了,她便说:“也不急,总归养了她这么多年。春江开了春便要下场,若是中了秀才再说也不迟。” 那文大郎姑母这时插话道:“前些年,我倒是听说你家捡了孩子回来养着,没想到竟也这般大了。你家大郎若是能中秀才,那自然要娶个门当户对姑娘,我瞧着方才那丫头,留着做小便是。” 潘婶子闻言也急忙道是,几人又将话题带到了来年科考上。 冬日太阳看上去似乎特别凉薄,落身上半响也没有丝毫暖意。叶葵屏息立门口静静听了好一会她们对话,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等拿着托盘回到厨房,她才惊觉自己手微微颤抖。她竟然从未往春江方向想过,为什么梅氏会愿意收留他们,她一开始只以为是好心,再后来便以为是内疚,可如今看来竟都不是。 梅氏心里打着主意,竟然是要将她嫁给春江。 这简直就是…… 叶葵听到自己心胸腔里砰砰跳动,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逆来顺受,还是要如何?果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吃了丁家这么多年米饭,如今人要她嫁,她能否不嫁?喂不熟白眼狼,大概说就是她了。 “小叶子,你怎么了?”春兰见她回来后神色便有些不对,误以为是那文大郎姑母不好,心里不免有些慌张起来。 叶葵被她这么一唤,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笑道:“没事大姐,我就是有点累了。” 春兰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劝她道:“那你去屋里睡一会,晌午饭我一人便可。” 换了往常,叶葵定然是要推让一番,可此刻她却没了那心思。回屋途中遇到捧着书叶殊,见了她便喊:“阿姐阿姐,可有什么吃?” 叶葵看看天色便知道这家伙又忘了吃朝食,如今定是饿了。她叹口气道:“你回去念书吧,我去给你下碗面。” 等回了厨房,春兰先是一惊,后来得知她是给叶殊下面,便让她多做了一份一道给春江端去。 身后柴火燃烧声渐渐小了,叶葵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庄户人家原是没什么书房说法,可春禧硬是让加了这么个屋子。不过倒是甚得家里几个读书人喜欢。她抿抿嘴,推门进去了,“面好了,来吃了吧。也做了大哥,先来吃面吧。” 春江放下书跟叶殊一道走了过来,刚拿起筷子,却突然瞥见叶葵发上沾了点黑灰,他也不说便直接用手去掸。 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可此时叶葵看来这却不是什么小事了,她眼神有些凉,“大哥,男女授受不亲呢。” 春江先是一愣,随即看到了她眼神,心里一震,讪讪道:“兄妹之间哪里需要讲究这个。” 叶殊也一旁边吃面边笑:“哈哈,面再不吃就该糊了。” “你们吃着吧,我先出去了。”叶葵心中有事,便不愿意多留。 等到她出去后,叶殊吃面动作渐渐缓了下来,举着筷子略停了会,他又低头几大口将面给扒拉干净了,匆匆喝了汤便同春江说:“大哥我先出去会,等会回来咱们继续说题。” 他小跑着去敲叶葵屋子门,等她一开门,便大步进去将门给合上了。 叶葵蹙眉看着他,“现下不还是念书时辰,你过来做什么?” “阿姐,我方才瞧出来了。”叶殊搓搓手,又去扯叶葵手,“怎地生了这般多冻疮?” 叶葵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来,“你说你方才瞧出来了?瞧出来什么?” 047 大事不妙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心不焉,想什么?”池婆抿了口杯中茶,问道。 叶葵干脆丢开了手中绣花绷子,一脸怅然地回道:“他还是头一回离我这么远,这么久,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如今已是四月,叶殊跟春江两人都通过了县试,已经去府试路上了。 叶葵来了这里这么多年,可去过远地方不过镇上。所以当得知府试鸿都中心地带时,她心里便开始不安起来。很难说清楚,这种莫名不安来自哪里,但她自叶殊离开后,这颗心便再也没有放下来过。 池婆看她不安得紧,终于忍不住宽慰道:“他虽年幼,可读书方面却有着过人天份,此次去必定能拔得头筹。” 起早天还有些凉,叶葵拢了拢衣服,又将一旁小手炉塞到池婆手里。南边原甚少用手炉一类东西,且四月天,也无需再用了。可池婆近些年身子愈发不好,怕冷得紧,所以叶葵每每来了,便帮她将这些东西给备好。 因着池婆当年救了她命,梅氏便也允了叶葵隔三差五来瞧一瞧。 四年时间,能学东西实是太多,可真学会了却着实不多。 叶葵甚至忍不住想,她大概骨子里便没有这些天赋。她前世玩好是枪,且国外生活多年,如今让她学琴棋书画,实是有心无力。 画倒也罢了,她有些功底,如今水平糊弄人绝对是够了。加上心思缜密,棋倒也学得不错。唯有琴艺,哪怕是池婆这个老师听到了也忍不住捂耳朵,可想而知。到了后面池婆无法,干脆便不让她碰琴,改专攻女红。 可她女红梅氏他们看来已算极好,但池婆眼里始终不过尔尔。 叶葵蹙眉,低声道:“我哪里是想这个,他便是不能考中又如何,总归年纪还小。我不过就是舍不得他离得这般远,让我心里没底罢了。” 那一日,她给春江两人送完面后,叶殊来寻她。头一回那般严肃地同她说起了以后日子,她以为他还是个孩子,可他从来都不是普通单纯小童。她不过就是同春江说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罢了,可叶殊竟然就听出了名堂。 她还记得那日叶殊说话时模样,眼睛深处燃烧着星星火苗。 那样神情,令她没来由地心惊起来。直到现,她仍是希望叶殊可以做一个普通孩子,就这样生活农家。念书、长大、娶妻生子…… 可是叶殊她未曾察觉时候便已经长大了…… 他说,“阿姐,你不想嫁给春江哥对不对?”不等她说话,他又道:“我晓得你不愿。阿姐,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定会高中,到了那时谁也不能让你做你不愿意事。” 手被捂热,上面日益严重冻疮便开始发痒。叶葵努力镇定心神,看着自己胞弟,“你从哪里听来话?我亦是这家女儿,是大哥妹妹,怎会嫁给他。” 叶殊眼神清澈,“你不用瞒我,我什么都晓得。” …… 叶葵将那日情形数说给了池婆听,而后叹了一声突然问道:“婆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问过您,为何会教我?” “嗯?”池婆一怔,手下意识抚上那只已经瞎了眼睛,“初见你之时,我便觉得你像极了我一个故人。再后来,摸到了你骨,我便知道你总有一日是要离开这里。我年轻时所学那些东西,如今也都没了用处,倒不如教与你,也免得数带到棺材里去。” “婆婆,你可是真知天命?我已这般年纪,怕是此生都要蹉跎于此了。”叶葵按了一下手上疮,怅然道。 池婆笑了起来,“你离及笄尚有数年,何至于将话说得这般老气横秋。这世上风一吹,叶子一落,兴许事情便都变了。所以以后会如何,我们谁也无法看清。你呐,倒不……” “小叶子、小叶子――出事了――” 话未说完,突然被打断,屋内两人都是一惊,叶葵急忙起身跑了出去。 春兰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过来。一看到叶葵人,她便上前来一把拉住叶葵手往回跑。春兰性子向来安静,怎么今日这般慌张? 叶葵心中疑惑,一边跟着她跑一边问:“大姐,出什么事了?” “春江方才到家,说是小殊出大事了!” 脚下一个踉跄,叶葵“砰”一声摔倒。春兰急忙去要扶,她却已是自己爬起来了,也顾不得裙子脏污,手掌是破了皮,她只一个劲往前跑。 一进了门,却看到丁何氏老神地坐堂屋首座上,而徐氏也抱着她幺女立一旁,一见她进门,便先丢了个白眼过来。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看到他们这架势,叶葵慌乱心又渐渐镇定了下来。 “娘,小殊出什么事了?”她看向梅氏,却见梅氏脸色阵青阵白,难看得紧。 春江坐边上喝水,闻听此言急忙放下茶盏道:“我们到了鸿都,一切顺利。考完第二场后,几个学子便邀我们去茶楼,结果遇上了主考金大人……” 屋内说着话,屋外又开始哗哗地下起了雨。 入春后,雨水便十分密集,下得土路都日日要成泥潭。此时这雨一下,叶葵心思就随着雨丝飘远了。 被金大人带走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葵还没来得及问话,被先被丁何氏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那弟弟白花了我家这许多银子,好好第三场竟就不去考了!我早便说了,不该收留他们!赶明儿就把人从族谱上给除名喽!” “你说金大人与你们说了会话,便先离开了。等到你们散了各自回客栈之时,他又来寻你们了?”叶葵不去理会丁何氏,只当是狗吠。 春江点点头,“金大人说是觉得小殊天资极好,是可造之材,所以才邀我们一道去了他宅子小住。” “但到了第三场开考之时,你却寻不到小殊人,所以自己去了?考完后要去金大人那寻人,却被守门小厮给拦了,只说金大人已离开鸿都?”叶葵一点点将方才春江话提炼出来,问道。 “事情便是如此,但以我看,兴许是金大人看中了小殊有意栽培,根本无须担心。”春江看看众人脸色,斟酌着说了句。 叶葵眸子一黯,抬起头来便道:“我要去寻他!” 048 撕破脸皮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不成!绝对不成!”丁何氏一把扯住叶葵袖子,那只蒙了层白翳眼睛里似乎也冒出了骇人光。 徐氏亦抱着女儿一旁帮腔道:“可不是嘛!白养了这么些年,谁知道她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按我说,便不能让她去!大嫂你也是,当初便不该将这几个给留下来。现倒好,死了一个,不见了一个,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就剩这么一个了,你还不赶紧看牢喽?” 叶葵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心里对丁何氏便也没多少敬意,如今见她们这般模样,是恼恨。她跟着池婆学了几年,多少也得到了点池婆本事。加上她前世体能身手便都还不错,只是这个身体自小羸弱了些,如今跟着池婆,已好了许多。 所以当下她身子一扭,如同一条滑手泥鳅倏地便从丁何氏手下钻了出来。见丁何氏还要上来拉扯,她眸光一冷,右手肘猛地往后一撞。 “哎哟――杀人了――”丁何氏杀猪般喊叫起来,惊得梅氏急忙上前去看。 虽不喜丁何氏,但他们到底是一家人,丁何氏是春江几个祖母,如今见她捂着肚子地上打滚叫疼,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又成了她错?梅氏便不免也有些气恼起来,怒斥叶葵:“你既做了我家闺女,便也就是丁家孙女,哪有做孙女对阿婆动手?我瞧你这些年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番话说完,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就连丁何氏都忘了喊疼。 梅氏脾气虽说不上顶好,但发这般大火,就连丁何氏也是头一回见,别说春兰几个了。 见屋子里鸦雀无声,梅氏似乎也醒悟过来自己话说得太重了些,脸色又有些讪讪。 她们越闹腾,叶葵心便越是安定。不怕对方闹,就怕对方不闹。将愤怒流于表面人,都无需惧怕。真正可怕人,多是笑面虎。 笑里藏刀,方能杀人于无形。 屋外雨似乎越下越大,激起雨幕叫人完全看不到屋外景物。 叶葵叹了口气,唤道:“娘……” 梅氏闻声一激灵,抬头定定看了叶葵一会,又低头将丁何氏从地上扶了起来,也不看叶葵便道:“春兰,你领着小叶子回屋去。” 这话一说,众人哪里还有什么听不明白。 徐氏当即眼睛飘忽地笑起来,“我就说大嫂也不是个傻,哪里会做赔本买卖。” “春兰还不去!”叶葵方才撞那一下其实根本就是用来吓唬丁何氏,哪里有真伤了她。丁何氏原本还想继续作态,但见梅氏都已这般发话,当即便也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好好看着她,免得跑了!” 梅氏脸色仍是不好看,催促春兰,“没听着你阿婆话?还不去!” “娘,你既不肯让我去,那么让谁去找小殊回来?”叶葵迈着步子走到门边回头道。 斜斜落下雨丝打湿了她脸,鬓角湿发粘着瓷白面上有种说不出清冷决绝之意,看得梅氏一恍神,眼前少女竟像是她从未认识过一般,令人突然间不敢正视。梅氏撇过脸,沉声道:“姑娘家如何能外抛头露面,寻人哪里是你能做。你好生呆着便是,等到你爹回来我自会同他商量。况且小殊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如今谁也不清楚。” 话已说到这份上,叶葵心知梅氏心意已决,不论她再说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 回了屋子,她也不看春兰一眼,只靠窗前,静静看外边瓢泼大雨。 春兰咬唇,坐立难安,半响才道:“春江说得对,小殊指不定真只是因金大人看中这才带了身边……”可话虽这般说,但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世上哪里会有这样事情,若是那金大人当真觉得小殊是可造之材,那为何后一场小殊会缺考? “大姐……”叶葵转过头看她,语气幽幽。 春兰被这声大姐喊得心颤,心底里也觉得自家老娘这般做不对。但梅氏既这般说了,她又能如何?她只能狠下心不去理会叶葵,“你好生休息吧,等爹回来了咱们再商量。”说完便要出门。 门一开,春雨扑面而来,衣衫顿时便有些湿了。 梅氏不知何时已打着伞立门口,春兰怔怔问道:“娘,你怎么不进来?” “你先出来吧,去西屋取一篮子蛋,再把你阿婆给送回去。”梅氏往里迈了一步,收了伞递给春兰。 春兰接过来便又提着裙匆匆往西屋跑去,而梅氏转身关了门走到叶葵身旁坐下。 “小叶子,这么多年,你说娘对你们如何?” 外边雨大,即便打着伞而来,梅氏半边身子还是有些湿了。叶葵从她脸上看出了丝不安,心里也明白她这不安是来自哪里,便道:“好。娘对我们极好,说是亲子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梅氏闻言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又道:“既如此,你为何不能听娘一次?” “娘,哥哥已经不了,我不能再失去小殊。”叶葵叹了口气,缓慢地吐出一句话。 梅氏强笑,“说什么混话,小殊好好跟着那金大人呢,指不定到时候还能混个官做做,你有什么可担心。” 叶葵明白多说无益,淡淡“嗯”了声,便不再开口。 有些事情,她从未说起过,梅氏自然也就不知。若是她从来不知道他们有个爹大越帝都凤城话,只怕她也不会想到那地方去。不过是两个参加府试普通学子如何就被主考金大人给看中了?甚至还亲自邀他们去小住,这不论如何都不对劲。 见她神色淡淡,梅氏心里登时慌乱起来。 若是她真跑了,这么些年心思岂不都白费了? “你好生呆着吧!莫要想七想八,等你爹夕间回来了,我再去同他说!”梅氏从凳子上站起来,冲她嚷了句。 叶葵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却突然松了。 如今她们对她态度越不好,她心肠便会越硬。 这扇门是关不住她…… 049 山洪暴发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大雨如注,一直没有要停迹象。 叶葵懒懒卧床上,想起几年前那场旱情后大雨。似乎也是这般大雨,他们从山里找回了一具尸体,脸面毁,认不出原先模样来。 如今已埋地下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小九,叶葵直到现心中还没有底。 春兰推门进来,手中端着饭食,殷勤地将筷子递给她,道:“晌午做了你*吃酒糟圆子,来尝尝味道如何。” 耳边雨声哗哗作响,叶葵翻了个身背对春兰,一声不吭。 原是她料错了,梅氏态度远比她想强硬。听到丁多福要带着她去鸿都走一遭后,梅氏神情便全变了。她既不允叶葵去,那么丁多福便决定自己领着春江一道去寻寻那金大人。可哪怕是这样,梅氏竟还犹豫。 叶葵猜出她不过是想着民不与官斗,若真有点什么事,惹了那金大人不牵连丁家罢了。故而当梅氏真说出这个念头之时,她忍不住冷笑出声。 但这一声笑显然彻底惹怒了梅氏。乡下妇人力气极大,一把扯住她手便往屋子里拖。一进门,梅氏便叫骂了起来,可骂着骂着,她眼里却又似乎慢慢聚起了泪。 “你别伤娘心,成不成?” 叶葵见她眼中带泪,语气凄苦,顿时心里便也有些不是滋味。然而下一刻,她嘴角却是忍不住露出了抹讥诮笑。 只因梅氏说,等到春江来日中了秀才,再成了举人老爷,她便是举人娘子…… 举人娘子? 真真是打一手好算盘!春江书念如何,她岂能不知?拿这样话来哄骗她,梅氏果真只当她是个十二三岁小姑娘罢了。 梅氏说了那话后见叶葵露出讥诮之色,当下便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等到缓过神,她再不去理会叶葵,只几步出了门,不知上哪取来一把锁自外边将房门锁了个严严实实。 昨天几顿饭都是春兰送进来,她再不许出门一步。 倒是春禧昨天傍晚回来知道了这事后,闹了一顿。不过她倒不是可怜叶葵,只是觉着让叶葵做嫂子她心中不罢了。这家里到了如今还肯帮着她说话,竟只有那小春泊罢了…… 可叶葵此时所有心思都搁了叶殊身上。得到消息到现也不过一天,但她却似乎觉得他已经很久未曾回来。 那个金大人会带着他去哪里? 又是为什么这般做? 她所能想到可能便只有凤城叶家,但萧云娘离开之时叶殊尚她腹中,即便叶家人如今看着他也不应认得才是。况且那金大人姓是金,而非叶。一切都似乎扑朔迷离起来,令人找不到头绪。 “小叶子,我知道你担心小殊,但娘说也没有错,民不与官斗,我们就算去了鸿都只怕也是连那金大人面都见不着。”春兰劝了几句,见她不肯用饭,便讪讪搁下了碗筷。 “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了?”叶葵转过身来,红着眼,放柔了声音哽咽着道:“大姐,我只是真担心小殊。若是往后我都见不着他了可如何是好?”说着说着,眼泪已如屋外雨哗哗落了下来。 春兰一惊,急忙凑近了要去劝慰她,“你担心也无甚用啊!其实春江同我说那金大人已去了凤城,这千里迢迢,你……” 可甫一靠近,眼前突然天旋地转,身子一晃脑袋便狠狠撞床头。来不及痛叫出声,她嘴已被叶葵紧紧捂住。 “对不住了大姐!”叶葵咬着牙低声说了句,单手成刃狠狠向春兰后颈砍去。她力道不算大,所以这一下几乎用了全身力气。 春兰闷哼一声便晕了过去,叶葵镇定心神,剥了她外衫同自己换了。春兰身量不高,她衣衫叶葵穿着倒也还算合适。换了衣服,又将春兰搬到床上,蒙头盖上被子,只露出点发。一切做好后,叶葵又将自己发打乱,梳成同春兰一样,才开始端着那碗酒糟圆子开了门。 将头低得下一些,再下一些。 屋外下着大雨,丁家人便也不外出,此时应都还堂屋里用饭。 要出去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从正前方院门走出去,而另一条却有些偏。丁家西屋边上有条窄缝可以让身形瘦小人通过,那后面再往前走一些便是田地了。若是他们发现她不见了,定然会先去池婆那找,所以她不能久留,只能去见池婆一面便直接走人。 叶葵小心翼翼步往西屋走去,马上便要靠近时候,边上屋子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雨幕虽大,但那人显然已经看到了她。 ――是春泊。 叶葵心惊,急忙竖指示意春泊莫要出声。没想到春泊竟果真没有叫喊,反而向她招招手。等到她靠近,他便急急忙忙道:“三姐你走,记得将小哥带回来!” 雨声极大,可叶葵却清晰地听到了他软软童音。她勉强笑了笑,大步往窄缝处跑去,再不回首。 她未曾打伞,被雨当头浇了一头一脸,睁眼都困难。 脚下田埂软乎乎如同融化了奶糖,粘人紧。叶葵跑了一会,竹林已隐隐约约能看到一角,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就这时,从西凝山方向忽然传来轰隆隆声音! 分明还隔着老远,但那声音却似乎已近耳畔! 脚下猛地震颤起来,叶葵身子晃悠起来,一不留神差点扑倒于地。怎么回事?地震?可此时不是想这些时候,她必须先离开才是。但震动似乎越来越猛烈,天旋地转之际,她蓦地听到不知哪里有人大声喊,“发蛟了!” 发蛟? 叶葵听不懂却也察觉到了不妙,踉踉跄跄地继续往竹林跑去,脚步却越来越艰难。 轰隆隆巨大声响一直蔓延到脚边,哗哗雨声中多了许多嘈杂人声。事情似乎真不大对头!叶葵又努力往前跑了几步,脚下泥地却突然多了许多沙石树叶。 来不及抬头眺望,一股巨大冲力已将她袭倒,而后眼前一黑…… 熙承十八年,四月。 鸿都连日暴雨,致河水上涨,井溢,山崩水涌。水出,杀百余人,伤无数。寺屋、庄稼皆毁,灾民流离。 001 逃往鸿都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天上飘着细密雨丝,沿着雨往上看,入目之处皆是一片薄墨之色。 身下是无边无际泥沼,她越挣扎便越是陷得厉害。浑浊泥水中混着不知许多已看不出原样东西,飘过来又陷下去……叶葵拼命挣扎起来,她不能死,不能死这里!小殊一定还等她,她决不能就这般死这里。 她奋力挣扎起来,手突然抓到了一截滑不溜东西。 透过黏眼睫上烂泥,她“啊”地一声将那东西又远远抛了出去。那是蛇,一条扭动着山蛇…… 粘稠泥浆堆积身旁,她动作越来越迟缓,身体也越来越疲惫。果然,真就要命丧此处了吧……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凄厉喊叫声。 “阿姐――” 叶葵猛地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双手支撑着半坐起来,大汗淋漓。鼻间弥漫着数不清古怪味道,她重重喘了起来。还好,只是梦而已,只是梦……喘了半响,她才缓过劲来,就着破庙正中燃着那堆篝火环顾四周。 人,似乎又多了些。 一堆蓬头垢面人挤这间狭窄破庙中,个个都似乎疲惫惶恐到了极限。叶葵知道自己此刻也定然同他们一般无二,身上衣衫仍是逃出丁家时穿那一件,如今早已看不出它原本样子。 到了现下这步田地,除了活命谁还顾得上旁。 叶葵看看身旁熟睡池婆,颓然地又倒了下去。 半月前―― 崩塌声不绝于耳,大雨不止,西凝山上不时传来兽类惊惶嘶吼声。 **气息萦绕人身,叶葵睁着胀痛眼从泥流里爬起来,背上又痛又痒。倒下之时,她背正好砸了一旁石头上,若不是她动作机敏,此刻只怕已是连站立也困难。 叶葵苦笑一声,仰面任由雨水冲刷面上烂泥。 须臾片刻,雨势渐渐小了下去。叶葵抹了一把脸,四顾起来。然而眼前这一幕着实令人惊骇,她原本分明立田埂上,就算被冲出了一些距离,但左不过还是田里。但此刻映入她眼中却如同汪洋般泥沼…… 全毁了! 她突然有些呆愣起来,艰难去看丁多福一家所地方。可是看不清,眼睛似乎充血了,周围一切都看起来模模糊糊。不过丁家那地方离西凝山较远,应当不会太严重才是。但池婆那……竹林若是被毁了,池婆指不定已被困了里面出不来了! 大灾突来,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官府便是要派人来,只怕也不会太。 叶葵心神一凛,手脚并用地爬出泥沼,往竹林方向去。她突然庆幸起来,事情发生之时她田里,不然若是被困倒塌房屋下,才是大大不妙。 她找到池婆时候,池婆已昏迷许久。 不远处西凝山仍旧不断传来打雷般声音,叶葵心知山体一定还继续崩塌。所以她当下便将池婆屋内能找到细软都收拾了裹到一块湿漉漉布里,扶着已略微清醒池婆离开了竹林。 这一路走极其艰难。 如她所料,官府人隔了多日才出现。而那时,她已跟池婆到了镇上。镇上情况竟也不比村里好多少,到处都是灾民。蓬头垢面,就算丁家人此刻站她面前,只怕也认不出她来。且事情发生后,一切就都乱了套,她并无有意去避开丁家人,但也从未遇到过。坏,不过是他们都已丧命。 冒出这个念头时候,叶葵心中多少有些不自,但此刻众人都不过是泥菩萨过江罢了。 池婆身体这几年日渐不好,此次是又惊又伤,身子登时便大不如前。但池婆极能忍,连带着叶葵也似乎忘记了背上伤。 鸿都多河道,但此次乃是因为多水而引发大灾,水道便是不能行了。她们只好跟着灾民一道走着去鸿都中心,到了那里,应有人赈灾才是。 可到了地方她们才发觉,叶葵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个交通不发达时代,救灾一事跟后世远无法比拟。 难民越来越多,一窝蜂地朝鸿都涌来。 她们寄居破庙开始不过几人,后来成了十余人,如今只怕是三四十人都有了。人越来越多,地方便也越来越挤,每个人能分到地方不过也就够你蜷缩着休憩一会罢了。赈灾人马久久不来,难民却越聚越多,这样下去,动乱只怕是迟早事情,她该早北上凤城才是。 但如今一切都难于上青天。 破庙里似乎有人打呼,声音越来越响。不多时,又有婴孩啼哭声音响起。有人骂骂咧咧地训斥起婴孩母亲,“管管孩子!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叶葵只听得那似乎还极年轻母亲又急又慌劝慰声一丝作用也没有,那孩子反倒哭得大声了些。又过了半响,多人被孩子啼哭声吵醒,个个话里都带上了不满怨气。叶葵心中也烦闷,那孩子哭声直扎人心肺。 “再哭就给老子滚出去!”呼噜声骤停,一个仍旧睡意惺忪粗鲁男声猛地响起。 池婆亦被这骂声吵醒,睁开眼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您再睡会吧。”叶葵换了个姿势坐着,伸手去扶池婆。 “啪――” 突然响起耳光声惊得叶葵回头,那满脸络腮胡壮年大汉揉着睡眼,另一手又重重掴了抱着孩子母亲脸上,“吵死了!滚出去!” 似是被骇着了,孩子突然止住了哭声,可旋即却又暴出惊天动地大哭来。 那男人似乎伸手又要打,却忽然被另一只手给擒住了! 背对着叶葵身形微微一动,络腮胡大汉便凄厉地叫了起来,“好汉饶命,饶命啊――” “你既会让旁人滚,自己为何不滚?” 听声音似乎还是个少年郎,身形看上去亦有些单薄,但气势却着实有些骇人。叶葵记得这个人,傍晚之时才来,带着斗笠看不清面貌,还领着两个同样带着斗笠高壮汉子。不同于他们衣衫褴褛,这三人衣服虽也有些脏污,但比起他们已不知干净整洁了多少。 “走!”少年说了声走便扭着那络腮胡大汉胳膊,领着跟他同来两人鱼贯而出。 这一走,便再没有回来…… 002 难民暴动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婴孩啼哭声响到天亮才算是停了。 叶葵一夜无眠,心中思绪纷杂,完全理不出头绪。她已将所有事情都同池婆简短描述过,原本一直憋心中也无大碍,但此时她似乎尤为脆弱,她觉得自己再不倾述便会被生生憋死。 她甚至隐隐期盼着池婆能同她一起共上凤城,但池婆拒绝了。 也直到这时,叶葵也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对池婆这般依赖。这种依赖来得这般不是时候,她同池婆论起来根本一丝关系也没有。池婆教了她那么多东西,却始终连一声师父也不肯让她叫。 “不论哪里,我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该是陪你去,但凤城,老婆子无能为力……”池婆说这句话时候,眼神飘忽,明明看着叶葵,却似乎透过她看向了虚空中某处。 叶葵便明白,池婆当初去桃花村隐居,多半是同凤城有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她们已说好,再过得几日,叶葵便孤身北上凤城。但世事无常,哪里是人所能次次算得精准。 这一日,天上难得见了光。 几乎连绵不绝下了近一月雨总算是彻底停了一回。然而还没来得及享受一番这难得日光,好好去一去身上霉味。暴动便开始了! 前一刻众人还为外头日光欣喜,下一刻那伙子人便已冲进了破庙。 所有人都已经到极限了吧? 这样苦苦熬着,忍饥受冻,流离失所等待上头派人赈灾日子实太过难捱。他们憋着憋着,就爆发了!抢夺食物,抢夺金银细软,抢夺一切。如同扫荡而来蝗虫群,只要有一点东西他们就都不会放过。 破庙中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全然没有反抗能力。可是眼睁睁看着别人抢走自己用来保命粮食,谁又能舍得?哭喊声,厮打声音不绝于耳,乱成了一团。污渍斑斑一只手突然伸到了她们面前,叶葵一震下意识将包袱抱了怀中。 下一刻,那只手便卡到了她喉咙上! 池婆急忙抢过包袱慌不迭地送到那人另一只手上,讨饶道:“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放了她吧……” 那只手掂了掂包袱,这才一把松开了叶葵。 “咳――咳咳――”脖子红痕明显,叶葵剧烈地咳嗽起来。 池婆待那人走后,神色已全无方才慌张,变得冰冷起来,看向叶葵后才略微缓和了些,低声训道:“不过是身外物,何须如此?你向来聪慧,这次怎么这般鲁莽!” “咳……全然不……不反抗只怕令人心生疑窦。”叶葵呼吸总算是顺畅了些,“他们方才冲进来之时,我已偷偷藏了一些东西。说是身外物,那也得死了再说。如今我们都还活着,便有要用到银钱时候。” 池婆俯身靠近她,叹了口气,“我头上木簪内里包亦是金子,原该告诉你才是。” 叶葵又重重咳了两声,微喘着笑起来,“趁着没人注意,我们些离开吧。” 可两人互相搀扶着还未跑到门口,便被人群给挤散了! 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下子破庙内是扭打成了一团。原本就岌岌可危破墙猛烈撞击下,轰然一声倒塌。这下子可好,为他们遮风挡雨数日破屋瞬间倒塌。逃慢,是直接被狠狠压了碎石下。 这群人,都已不像是人了! 老天爷似乎也再也看不下去,只晴了一会天空上立刻又遍布乌云,风一吹豆大雨点又重重砸了下来。落人身上,生疼。 雨水湿了眼,叫人看不清周围。方才屋子倒塌时候,池婆不知被挤到了何处,叶葵顾不得旁急忙要去寻她。可人群越来越混乱,不时还有人被方才巨大声响吸引过来。 大雨,拥堵人群。 叶葵头疼不已,背上多日未愈伤口是灼灼作痛,这一切一切都叫人这般难以忍耐!越挤越远,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离那间破庙相当远了。如何是好?雨越来也大,脚下越来越泥泞不堪,她头是疼得几乎要裂开一般。可眼下根本没有办法挤进人群去,叶葵扯着嗓子用全力喊起池婆来。 可雨声太大,人声是嘈杂。 少女喑哑声音一出口便被这乱七八糟声音给淹没了。 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雨打脸上,身上,冰冷刺骨。叶葵只觉得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真切,脚下一颤身子便软软瘫倒了下去。 等她再睁开眼,大雨已停了。但身旁地却还是湿漉漉一片,看来雨应是刚停不久。她蜷道旁,身边不时有神色慌张人走过。叶葵伸手摸了摸自己额,滚烫,看来有些发烧了。 勉力从地上爬起来,叶葵脚步趔趄地往前走了一段。 人群已散去,池婆早已不见踪影。看来他们果真是被人挤散了。怎么办?唯有等一等看看。叶葵留原地等了池婆整整一日,天色黑下来时候,她起身离开了。 头痛欲裂,且似乎越来越严重,她已不能继续等下去。 池婆身上还带着那根包金簪子,且活了这把年纪遇事远比她加老道,她此时还是先顾好自己才是。如今既已这般,她应当即刻前往凤城。 叶葵寻了个僻静地方,从怀中掏出两个沉甸甸金镯子来。看了看,她又忍不住苦笑起来,如今世道,就算手里拿着金子又能如何。且出门外,财不露白,不到万不得已时候她都不能动这两只镯子。 思及此,叶葵忍不住又重重叹了一声。说到底,她终究还是那个胆小又懦弱她啊。但这一世,她已不想再做那样人。错过人,才知道什么叫后悔。知道后悔人,才能克服内心那个胆怯自己! 这般一想,那恼人头疼似乎也就不那么疼了。背上伤口似乎也已经疼到麻木,再无感觉。 走,一直、一直往前走。 小殊等她,她一定要去凤城! 可是脚步却还是越来越踉跄,身子一晃差点一头栽倒。叶葵扶着一旁棚子,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视线乱撞,突然撞进了一双清澈明亮大眼中。 那是,马眼睛! 003 北上帝都(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叶葵原是学过骑马,但她骑术一直算不得好。就像是她身上有种气天生不被动物喜欢,就连她弟弟养着那只拉布拉多见了她也忍不住龇牙咧嘴。这样天性温和,无攻击性犬类眼里,她也这般不讨喜,别说旁了。 但眼下,她需要那匹马,所以她必须试上一试。 她手下扶着那个棚子是个临时搭建用来供人小憩茶棚。这种混乱世道中,来往行人却似乎多了些。所以自然也就有那不怕死来开了这种小茶棚,赚些铜钿。她凝神听了一会,里面人似乎还不少。 马一共有三匹,分别被绑两棵树上。落单那只被绑那棵树位置有些偏,叶葵心中计量了下,从茶棚里往外看,应当只看得到那只马后半个身子而已,所以若是她从前方靠近,只要那匹马不发狂便还是有机会牵走。 偷窃不论如何都是不应做事,但到了这般迫不得己时候,她已没有多余力气去想旁法子了。 看到那匹马,前路又似乎突然间有了希望。 叶葵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仗着胆向那棵树靠近。天阴沉沉,那匹马身上毛也是昏暗无光,瞧那样子应当也已是跑了许久疲惫至极了。但细看去便会发现,它仍是匹厚实健硕好马,驮她这小身板,该是轻而易举事才对。 马头正前方有只蝇胡冲乱撞,那只马注意力似乎已全部被吸引过去了。 就是现! 叶葵一个箭步冲过去,手稳稳地落那根绳子上。周围人声嘈杂,她听不到自己心跳声,却知道它一定跳不慢!只是,不对!那绑着绳结竟然这般难解! 明明看上去不过是松垮垮地绑着,但她一用劲,那个结反而捆得愈发紧了起来! 小小茶棚里传来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叶葵一慌手已松开,脚步下意识退到一旁去。但过了会,里面并没有人出来。她这才略微安心了些,复又上前去解那个结。 “如今这世道,真是天灾**接连不断……前几年才旱了一场,今年便涝了……哎,你们可曾听说,上个月咱们苍城大败了阿莫比军队呢!” “这倒是难得好消息啊!阿莫比那群人野心勃勃,妄想攻打我大越,今次倒叫他们好好尝尝我们厉害!” “裴家军出马自然所向披靡。听闻这一次出征是裴家小那位公子,首次上战场便大败了阿莫比,今后怕是要扬名天下了。” “可不是,听说那小公子今年才同我儿子差不多大哩!” “去你,你儿子大字不识……” 茶棚内交谈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说了几句后却又是慢慢低了下去。叶葵只零星听到阿莫比、裴家军几个词,但已大概知道大越如今怕是也不太平,接二连三天灾,又有战乱,只怕今后天下百姓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手下绳结终于被她找到了诀窍,这种结被称为水手结,易结易解,却十分牢靠。食指同拇指已被磨出血痕,叶葵咬唇,加了动作。 风一吹,又有雨丝落到了脸上。 她心头一恼,这没完没了雨,着实可恨! 手下一松,解开了!叶葵一手抓紧了缰绳,另一手扶住马鞍,一脚踩住马镫用力往上一爬,身子已落了马背上。 然而还来不及欣喜,身下方才一直安安静静马突然嘶鸣起来!她伏低了身子,努力不让自己被甩下去。可是这匹马竟是发狂般拼命地乱踢起来,她莫说让马跑了,根本连让自己不从马背上掉下去都困难至极! 茶棚里蓦地传来一声口哨声,她身上马闻声便停下了动作,叶葵重重喘息着扭过头。 一群人正从茶棚里出来,打头那三个竟是她之前破庙中见过那几人。这马,难道是他们?怀中金镯子硌得慌,她仍旧拽着缰绳不敢松开,若是用镯子同他们换马,是否可行?但这种时候,马匹应该比金子贵重吧? 走前方那人身形稍矮些,应当便是那日她听到过声音少年。 那人几步走近,扯住下首一截缰绳,脸隐斗笠下看不清楚,但声音却似乎是冰冷,“若是不想死,还是些下来好。我乌骓可不是谁都能骑。” 乌骓? 叶葵哑然失笑,旁她不知道,这乌骓马她可还是听过。西楚霸王坐骑大名,那可是如雷贯耳。这人竟将自己马取名为乌骓,真是可笑! 神色一冷,她拽着缰绳手愈发紧了些。不是谁都能骑,她便偏要试一试!此去凤城数千里路,她怎么可能走着去?手往头上探去,再收回来时候手中已握着一支包银簪子,这还是当初丁多福给他们姐妹三一人买了支一模一样,也亏得隐蓬乱发间,未曾被抢走。 叶葵突然笑了起来,若不是脸上沾满了污泥,想来也该是个可人笑才是,但此刻旁人看来,不过就是个疯疯癫癫小姑娘偷了人家马还不肯归回罢了。 她手往后一扬,猛地落下,那支包银簪子已是狠狠扎进了马臀中! 名唤乌骓黑马登时便往前冲了起来。叶葵身子压得极低,勒着缰绳掌心生疼,五脏六腑像是要被颠簸出来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难受。 只还未跑出多远,乌骓动作忽然又慢了下来,而身后追击马蹄声已经不远了! 她咬咬牙,想要再扎一簪,可是背上猛地一痛,浑身无力,身子已是软软从马背上摔到了地上。 眼前有些发黑,身子忽冷忽热,叶葵心道不好,背上伤口未愈,又淋雨发烧,她已再也撑不下去了。 凌乱脚步声耳边响起,似乎有个人低头查看她伤势。 叶葵眯着眼睛努力去看,手捏紧了簪子。然而下一刻,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 方才风吹来时扬起那一角斗笠纱幕下脸莫名熟悉! 叶葵用了力气,突然伸手扯下了那人斗笠。 少年眼角红色泪痣盈盈欲坠…… “小九……” 004 北上帝都(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河水打从路旁流过,飘过来一团破布,又或是一只溺死牲畜,还有那已肿胀得看不清面目死人。 沿路人俱都闭上了眼睛,他们不敢看,却早已将这一幕印刻到了心里。 这残忍苍天,这潦倒人世。 已无法关紧门被风一吹,发出阵阵喑哑怪叫。但屋子里并没有人起身去关门,只任由那破门夜风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呻吟。黑衣少年低着头盯着那张已经擦洗干净少女面庞看了半响,面色冷凝地看向身旁副将,一字一句道:“死于恶疾?” 副将生得高大健壮,肤色黝黑,衣服下筋肉鼓鼓囊囊,看上去似是随手便能将问话少年给掐死,但这样一个人却突然跪了少年面前。 头低低,几乎垂到地上。 “属下知错!” 又一阵风吹进来,燃烧着火堆发出“噼里啪啦”声响。昏睡中叶葵突然皱紧了眉头,状似痛苦得低低喘着,口中念道:“小殊……别怕……小殊……” 裴长歌神色复杂地将手抚上叶葵紧皱眉头,而后转身面向依旧跪着副将,道:“这一次鸿都受灾严重地方是何处?” “听闻是个叫西凝山地方。” ――西凝山。 那便是了。裴长歌吐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门边,用手抵住了木门。一袭黑衣几乎跟夜色融到了一处,他忽然道:“起来吧。你当初为了带我回去,倒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属下惶恐!”那副将依旧低着头,却已依言站了起来,走到了另一个低头不语年轻男子身旁。 裴长歌手指门板上轻轻叩着,唤起那个一直未曾言语年轻男子来,“秋年,想法子去寻架马车来,我要带着她一道回凤城。” 名唤秋年年轻男子抬起头来,左脸上有一道狭长伤疤自眉骨伊始直到嘴角,幽暗火光下看上去尤为狰狞可怖。他道了声“是”便带上了斗笠准备离开。 “小侯爷,这……” “我可曾说过,不准这般唤我?”裴长歌侧身让秋年出去,随后看向副将厉声喝道。 副将抬起头来,“少将军,如今情势未名,我们急着回帝都如何能带着她?马车行进,所费时间需多小半,我们没有时间了!” 裴长歌突然笑了起来,白玉似面上有着讥诮笑意,“你怕什么,我没回去,老头子都不会死。再说你以为他真病重?不过是想提前让我从战场上下来罢了!” “……侯爷这也是为了您考虑。” “罢了。如今鸿都到处是流民,我不可能将她一人丢这里,事情便这么定了。”裴长歌敛了笑,不再言语。 这世道要突然间寻辆马车来,也不是什么容易事情。 但不过一个时辰,秋年便驾着辆青油布马车回来了。马车有些旧了,但看上去却仍是好。裴长歌撩开帘子一看,里面还铺了床不知哪里寻来干净棉被。他拍了拍秋年肩道:“很好。” 秋年淡淡应了声是,随后问道:“即刻启程还是等到天亮?” 连日来,他们已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但时间确是紧张,哪怕他不意老头子那突来“病情”,也得赶着回去一趟。但叶葵情况是否能跟着他们上路?他有些头疼起来,揉着额角道:“天亮再走吧。” “不必,即刻便能启程……” 身后忽然传来虚弱少女声音。裴长歌扭头一看,叶葵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一旁柱子喘气。 头还疼,浑身都疼。 但叶葵知道这是难得机会,单凭她自己力量绝没有可能顺利到达凤城。可跟着他们,一切她面前显得犹如难以攀爬“峭壁”就都会变成低矮土坡。 燃着火堆因为没有人添柴,已黯淡了许多。就着这昏黄光,叶葵小心打量起眼前三人来。方才他们说话之际,她已迷迷糊糊听到了些。但意识未全醒,听到话便也不怎么清晰。 那个黑衣少年身上有着她不陌生却又熟悉气,眼角下那颗泪痣是叫人忘不掉。小九脸,即便长大了,辨识度也依旧高可怕啊…… 她当初怀疑并非全错,躺丁家坟地里那个根本不是小九。 “小九哥……你,还活着?”虽然心中一直都存着这个怀疑,但此刻见到了人,叶葵却仍旧故意抛出了这个问题。她要表现出她震惊,要让他内疚,不会半途将她丢下。 五年未见,她不知道他变了多少,又到底是个什么样人,所以一切都还不能掉以轻心。 而裴长歌心中又何尝不是这般想。当初被带离桃花村时,他央了人回去将叶葵姐弟俩一道接出来,但传来消息却是叶葵已死他上山几日后,叶殊亦不知所踪。他知道叶葵不过是想寻个安身之处罢了,所以才想要将他们接出来,但是事情却这般出人意料。 按说,他那时便该想到,老头子既将他寻了回去,便绝不会再让他跟流落外时认识人有任何交集,副将当初话有多少可信度便可想而知。但当时,他身陷“泥沼”,根本自顾无暇。 “小殊去了哪里?” 他没有回答自己话,而是问起了小殊。叶葵心神一凛,脸上却露出个惆怅苦笑,“他凤城。” 不过十二三少女,衣衫褴褛,发辫凌乱。但裴长歌却清晰地从她身上感觉到了种熟悉东西。论起来,他们可是一道杀过人交情啊…… 除了一人问了一句话外,两人便再没有寒暄。 裴长歌朝着秋年皱了皱眉,道:“再去备点水跟干粮,一炷香后我们便上路。” 他要回凤城,她也要去凤城,那便捎带一程当是了了过去情分。但站一旁看了半天副将显然心中不是这般想,等到叶葵先上了马车休息后,他终究忍不住对裴长歌道:“少将军,属下有话不得不说。如今是什么世道,她一个小姑娘孤身外,又那般巧就遇上了您,这世上哪有这般多巧合?” 005 北上帝都(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马车停停走走行了数日,到了一荒林。 叶葵半寐半醒,被裴长歌唤起来之时只觉得浑身疼痛,动一下便有如刀割般难耐。马车内地方狭窄,她摇摇晃晃地半立起来,躬身朝着外面而去。 “难受得紧?”裴长歌见她脚步趔趄,伸手扶了一把。 叶葵微微颔首,哑着嗓子道:“只是倦得很罢了。” 她不想将情况说得太好,却也不能说太坏。若是说无事,她这般样子又能瞒得过谁去。但此行因带着她,这一路已浪费了太多不该浪费时间。每每瞧见那副将朱朗脸色,她便知道若是她再惹出什么事来,只怕就算裴长歌不许,他也会将她给丢下。 黑衣少年脸隐斗笠纱幕下,看不清神色,“秋年,将药拿来。” 叶葵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其实她背上伤口应是发炎了。但一则男女有别,裴长歌几人不可能帮她查看,二则位置刁钻,她自己根本无力去看。原先池婆帮她想法子清理过,但隔了这么些日子,早就又不好了。 她咽了口唾沫,唇舌干涩,迟疑着道:“哪里来药?” “秋年先前一步去隔壁镇子买回来,你烧得厉害,实该吃药了。”裴长歌将她扶到了一旁树下,接过秋年买回来药丸,又取了水袋一道递给她,“这些地方也没什么好药,原本若是买上几帖熬了喝应当效果好些,但行路不便,只好将就些了。” 叶葵心知这已是极不容易,便也不多话,只点点头将东西接过来服了药。 不过稍作休息,几人便又趁着暮色赶起了路。 秋年车驾得极好。明明行坑坑洼洼土路上,但却令人丝毫也察觉不到颠簸。叶葵蜷那床被子上,趁着意识还算是清醒,探头往马车外看了眼。 这一路上,她大多时候都沉睡中,每每醒来周围景色便又陌生了几分。如今行到何处,她已全然不知了。 看着看着,眼皮又沉重了起来。这幅身体竟已疲惫到了如此地步…… 伴随着车轱辘滚动声音,叶葵再一次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突然晃荡了一下,叶葵身子一动差点被甩了出去。 “哐――” 短促而微弱声音耳边响起,叶葵循声一看,地上不知何时多了支簪子。车内没有旁人,那簪子自然是从她身上掉出来。 眯着眼细看去,那簪子竟十分眼熟。 不好! 叶葵猛地想了起来,这是池婆那根包金发簪!但这怎会她身上?不过略微一想,离了池婆后她一直处迷迷糊糊状态中,且根本没有换过衣物,身上味道连她自己都觉得要无法呼吸,昨日里才央了秋年到下个落脚点时帮着想法子弄件衣裳来。 难道这簪子早跟池婆走散那日便已了她身上? 若是这样,那池婆…… 叶葵突然不敢再想下去,她不懂为何簪子会自己身上,池婆又为何要这般做?池婆知晓她要上凤城,莫非是恐她无银钱才这般做?但他们东西已数被人抢走,池婆身上除了这支簪子外应当便再没有别东西了才是…… “可还好?”马车帘子突然被只手撩起,探进来个戴着斗笠脑袋。 叶葵勉强笑道:“我无事,外边怎么了?” “前方路不好走,改个道罢了。你歇着吧。”说完,帘子又落了下来。 叶葵心中一动,急忙去阻,趴到马车入口冲着裴长歌走开背影喊:“小九――” 重逢后,除了开头时候,叶葵已不再同幼年时那般喊他,只唤作小九。但显然,副将朱朗跟秋年都对这个称呼耿耿于怀,觉得她僭越了。 “怎么了?”裴长歌转过身来。 叶葵斟酌了几番,终于还是轻声道:“你可还记得池婆?” “自然记得,你莫非是同她一道来鸿都?”见她突然提起池婆来,裴长歌蹙眉反问。 “先前我们遇到了流民,身上财物俱被抢走。池婆身上只余了这支木包金簪子,但方才我突然发现这簪子不知何时到了我身上。我……有些放心不下……” 夜色弥漫,叶葵只能看到个隐隐绰绰身影立不远处,半响无声。 此时掉头去寻池婆那是绝不可能事,她心知肚明。但这话她却不得不说,不说她这心永难安。 眼前人影一动,倏忽间已到了她面前,将她推回马车内,自己也一道钻了进来,口中道:“你说小殊凤城,如今可是能同我细说了?还有池婆又为何跟你一道?西凝山既毁,桃花村自是不能幸免,那丁家人呢?”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叶葵却是神情自若,“我跟小殊自小跟着寡母生活,本以为爹爹早死,但没想到事情根本不是这般。但是,除了凤城叶家这四个字外,其余事情我亦不知。小殊日前府试,被一姓金大人带往凤城,我要去寻,丁家人却不许,所以我只能……”她正视裴长歌,淡淡道:“逃。” 凤城叶家。 裴长歌听到这四字时候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那家人模样来,但转念一想难道这世上真有这般凑巧事?凤城那般大,叶姓也不是什么少见姓氏,不一定便是那家人。可叶家那人,不正巧有个姓金学生鸿都。 “我们如今已走出甚远,自是不可能回头去寻池婆,我只求你能到了凤城后派人想法子去找一找。”叶葵垂眸低声道。 裴长歌回过神来,细细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道了声好离去了。 她疲倦地躺了下去,心中怅然。越走越远,自南向北。这以后路,她是愈发没底了。凤城于她,不过就是虎狼之口罢了。但如今,明知山有虎却仍要向虎山而行。 马车外,朱朗正疾行马背上向一旁裴长歌道:“少将军,不能轻信啊!”他对那突然出现少女心中仍有怀疑,眼下情况实不容有任何差池。 裴长歌目视前方,冷声回他,“我信她。” 006 大病难愈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两匹马并一马车日夜兼程行驶了数月,终于到了大越帝都凤城。 但大半月前,叶葵身上伤突然恶化,高烧不止,整日里浑浑噩噩。趁着暮色进凤城之时,她仍昏睡中。 裴长歌看着她沉睡中仍旧紧锁眉头,迟疑了片刻便下令秋年驾着马车跟他们一道回裴家。凤城乃天子脚下,不同其余地方,他若是将叶葵安置到客栈,只怕不用多久便会有人上门去寻。他回来消息此刻怕也是早已传入了老头子几人耳里,既知道他带了人回来,倒不若直接带进裴家去。 世人皆道,永安侯伉俪情意笃厚,羡煞众人。裴家这园子便是永安侯特意寻人筑造,只为了讨永安侯夫人一个欢心罢了。 甚至都不用走近,那满园子香气便遮都遮不住了。 永安侯夫人喜花,永安侯便使人天南地北地寻。当今圣上曾戏言,裴家园子里种花木怕是比御花园里还要多些。 时已入夏,园子里花开得正好。 浓郁馥芳气息一直往鼻子里钻,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秋年都忍不住露出了个惬意神情,但裴长歌却是一脸嫌弃,好似眼前这些并不是盛开花而是堆堆**烂叶罢了。曾几何时,他也同世人想那般,以为爹娘感情是真极好。可再动人花亦是开一地腐泥上啊……一旦将底下泥翻出来,上面开着花越是美丽便显然越是丑陋…… 马蹄踢踏,转了个方向,往裴府后门而去。 守门小厮一见着马,立时便有些愣了,等到朱朗摘了斗笠假咳两声才反应过来,急忙道:“九爷怎么不往前边走?” 口中说着这话,手却已去推门了。其实他这般问已是逾越,但他往日里跟裴长歌小厮秋喜玩得极好,故而跟裴长歌偶尔也说得上几句话,所以见他突然回来了便脱口而出。 裴长歌下了马,也不进门,只道:“你去将我院里王嬷嬷唤来。” 等到小厮领了话去了,他一把扯了斗笠上了马车。马车内,叶葵仍沉睡。但睡得似乎又不那么安稳,眉宇间有着说不出苦痛惆怅。 他俯身轻推了她一把,“到了地再睡,过会喊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到了?”叶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要起身,“嘶――好疼!果真是……是太弱了……” 裴长歌闻言失笑,将她搀了起来,“你自小便不是什么莽撞人,但入了裴家我却还是不得不嘱咐几句,莫要随意走动。” “你瞧我这样子,像是能随意走动人?”叶葵略微缓过劲来,撇他一眼。 说话间,马车外已骚动了起来。 两人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叶葵一眼便看到了那立门边婆子。天还没黑透,她手里却已挑了只灯笼。一见他们下车,那婆子急忙迎了上来,嘴里连声道:“我好九爷,您这可算是回来了!”眼睛却冷冷地看向了被裴长歌搀扶着叶葵。 王嬷嬷是裴长歌乳母,自小感情不比别个。 见裴长歌突然带了个姑娘回来,还不顾男女大防亲手扶着,这可着实不寻常。凤城中虽不同别处,男女婚事较晚,但十几岁便成婚也不是没有,便是未成婚,多半也是趁早订了亲事。 “您先回院里换换衣裳,再去向侯爷跟老夫人请安?”王嬷嬷一边问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越过裴长歌,将叶葵扶了过来。 直到众人进门,王嬷嬷也未曾问起一句关于叶葵事情,扶着她手亦是稳稳。叶葵身子虚弱,脚步踉跄,走着走着大半身子都已靠了王嬷嬷身上,气喘吁吁。王嬷嬷这才同一旁跟着小丫鬟道:“去使人将西城程医婆请来。” 叶葵听到让请是医婆,而非大夫,忍不住悄悄看了王嬷嬷一眼。 等到她收回视线,王嬷嬷却冲她上下打量起来。 不过十二三模样,身子纤瘦,容貌虽不错,但一脸病气瞧上去跟个纸人似。尖尖下颌是能伤人一般,不是什么福气长相。且身上穿衣裳料子比裴家下等丫鬟还差许多,出身怕是也不大好。 “哎哟,我九爷,您怎还磨磨蹭蹭!方才老侯爷可使人来催过了!”一进惊鹊院,王嬷嬷便催促起裴长歌来,扭头又对秋年道:“小年子你也些下去洗洗,这灰头土脸叫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裴长歌苦笑,王嬷嬷这性子还真是要命。若是朱朗也进了裴家,她定然也是要说上一通。 等到裴长歌离去,王嬷嬷便领着叶葵进了西面一间屋子里。 按理,叶葵不该住裴长歌院子里。裴家家大业大,难道还能缺了几个空院子?这自然是不能,但方才王嬷嬷提起这事时候却被裴长歌驳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王嬷嬷如是想着,却到底没有拗了主子意思,领着人将叶葵安置到了厢房里。 “姑娘先歇着吧,程医婆稍后便该到了。” 叶葵接过王嬷嬷递过来帕子,得体微笑道:“辛苦嬷嬷了,我先小憩片刻,烦扰嬷嬷等人到了唤我一声。” “应该,您睡吧。”王嬷嬷听到她这般说,忍不住多瞅了她两眼。原本以为不知是从哪个乡里头出来丫头片子,可没曾想不论是说话还是那拭脸动作都十分得体,倒像是什么大家里出来了。 等到稍微整理了一番后,王嬷嬷便带着人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了个怯生生小丫鬟,看样子不过**岁,见叶葵看她便慌慌张张地缩了缩身子。 高床软枕,叶葵已多日未见,甫一触碰睡意便又汹涌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王嬷嬷唤醒,眼前多了个着青衣妇人。这大概便是程医婆了。叶葵依言伸手与她,眉宇间仍有倦色,眼下青影是一重叠一重。 程医婆细细把了脉,又看了她背上伤,连连摇头道:“原也不是什么重伤,但一直未曾好生处理所以才不断恶化。又加之感染了风寒,伤了底子,这才成了今日模样。等我开了药,定要好生养养才是,若不然,这背上只怕是要留疤。” 007 叶家嫡女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屋子里有些闷热,叶葵使小丫鬟半开了窗子换气。 自打那日进了裴家,裴长歌来了一趟后便一直不见人影。倒是王嬷嬷时常来看。不过叶葵看她神色其实应是不大愿意,怕是裴长歌特意嘱咐过,所以才过来。 到了凤城数日,叶葵服了程医婆药身子已是爽利了许多,但医嘱静养,她想动却也不敢动。这时候,医术发达不发达先不论,仪器总归是没有,真要是治起病来同后世多少有些区别。如今女子重容貌,她腿上当初被狗咬伤留下疤痕自是去不掉了,背上若是再留个疤,是不好。 况且王嬷嬷那日也听到了程医婆话,哪里又会由着叶葵乱来,自是要她好生养着。 但叶葵人躺床上,心却早已飘到了外头。 凤城叶家,萧云娘,沈妈妈…… 若是只知道这些,她定然无法知道这叶家究竟哪里。但她看过萧云娘手札,里面虽不曾详细提到,但从字里行间也能推算出许多东西来。 单说她曾祖母是长公主这事,便已足够了。 这样身份,就算天子脚下又有几个?只不过她这曾祖母是否还活着便是个问题了。但范围总归是小了,裴长歌来那日,她趁着自己意识清醒悄悄避开王嬷嬷已是同他说了这事,央求他想法子去看一看到底那叶家是什么身份,又何处。 谁知道他听到长公主三字,便怔住了,半响才答应了下来。 看来他多半是知道那家人,而这个叶家地位想来也是极高。 凤城天瓦蓝瓦蓝,日头高高挂着,晃人眼。叶葵瞅了眼窗外,如今身处地方果然同过去全然不一样了。 “你可瞧见被九爷带回来那姑娘了?” “可不怎地,年纪比咱们还要小上几岁,脸都没长开,同秋樱姐姐是一分也没得比。” “谁知道是打哪儿捡来,指不定过些天便又给打发出去了。” “说到底啊,九爷年岁还小……” 窗外忽然低低传来几个丫头说话声。 声音虽压低了,可耐不住叶葵向来耳朵尖,一下子便听了个齐全。 “嚼舌小蹄子,主人家事也是你等可胡乱说道?九爷是什么身份,你等又是什么身份?瞧我回头不使人缝了你们嘴!”说话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了王嬷嬷并没有刻意去压低训斥声。 叶葵嘴角一勾,知道王嬷嬷其实并不是真训斥那几人,实是借机敲打她才是。也不知裴长歌是如何同王嬷嬷说,恐怕也是说外头偶然救下之类话吧。 正想着,王嬷嬷已进了屋。 “姑娘醒着呢?趁热将药给喝了吧。” 叶葵伸手接过,神色不变地将一碗黑漆漆药汁数灌了下去。这药是真苦,却尚能忍耐范围内。 王嬷嬷不是头一回伺候她喝药了,可脸上还会忍不住露出丝别样神色。小姑娘家家这般喝药,也不叫苦当真是少见。这也让她坚信叶葵不会是什么大家小姐。谁家小姐不是娇滴滴养大,忒苦药,哪里能眼也不眨便都喝了。但瞧她先前那仪态,又似乎是练过。兴许是哪家丫鬟? 喝完了药,王嬷嬷领着人才下去,裴长歌便来了。 “小殊可?”舌尖苦涩,似有团盐沫子打转,叶葵低低问了一声。她不乎叶家到底何处,只想知道小殊是否真被他们给带回去了。 孤男寡女独处原是不该,但这是他裴长歌院子,谁又能说什么,况且论起来他们年纪终究是小。他今日穿了身戎装,那张俊秀少年面庞倒是被衬得英气起来。大喇喇坐到了椅子上,他身子往后一靠,道:“不止小殊叶家,叶家二房嫡长女叶葵亦七日前被寻回了叶家。” 说话间,他探究眼神已落到了叶葵脸上。 果不其然,听到后半句话,叶葵脸色大变。原本就略显苍白面色霎时便又白了几分。 她分明这,那叶家那个叶葵又是谁? 而且七日前才被寻回叶家,这话便是说那个叶葵亦是从外面接回来。 再开口,她声音带上了轻微颤栗,“那人是谁?” 裴长歌随手给自己沏了半盏冷茶吃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声道:“那人你也认识。丁家中同你年岁相仿人不过一个,除了她又还能有谁?” “是春禧。”春禧二字从唇齿间挤出来,她声音又冷了下来。 先不论春禧冒充她事情,令她震惊是叶殊竟然对此毫无异议?不过分别了几月,他难道会连自己亲姐也不认得了?这当然是不可能事情,那么到底为什么春禧能用叶葵这个身份顺利进了叶家? 这样一来,鸠占鹊巢。哪怕她想要立刻回叶家去,也是不行了。 但是,不对。叶家人是如何确信春禧便是“叶葵”? 她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身上确实没有任何胎记,而且据萧云娘手札中所记,她未满周岁便离开了叶家,叶家人自然也不会知道她模样。 背脊处似疼似痒,叶葵忍不住蹙眉,“你可是还知道了别什么?” 裴长歌笑了一下,“便知道瞒不过你。春禧手上有出自叶家信物,据说是打小便挂身上,是当初青瑛长公主特意派人从山景郡寻来玉石雕琢而成,世间仅此一块。重要是,小殊并没有指出春禧是假。” 信物――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叶葵并没有忘记那块玉。 那块当初送裴长歌就医,她摘下来塞给丁多福那块玉。 没曾想,这块玉竟然是如此罕有东西,而萧云娘竟然未曾手札中提及一句。没想到玉竟一直没有被卖,如今还成了春禧顶替她关窍所。如今春禧手中有那块玉,她手里却什么东西也没有。如果这般贸贸然上叶家说自己才是叶葵,只怕真是脑子要被驴踢了才能做出这般愚蠢事。 “可有法子让我跟小殊见一面?” 裴长歌似是料到她会这般说,闻言摇摇头,“三日前,他已被你爹送往望京。” 008 乱麻无绪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望京此去亦是千余里地,叶殊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且望京能名扬大越为便是它那浓郁儒学风气。其中有名望问涯书院,开办至今已有两百余年。朝堂之上,几有三成官员出自问涯出院。所以,它不单单是个教学问地方,是个教为官之道地。 叶家二老爷叶崇文儿子归来没多久便将他送往了望京,心思可见一斑。 叶殊念书方面确有着特别天份,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此时亦不过十一岁,叶崇文难道想要让他再过几年便入朝? 虽说如今官家子弟不需科考亦能入朝,但到底是不同。 叶葵想了片刻,终是想不出什么来。她对叶崇文此人所有了解都来自萧云娘那本手札,但萧云娘所写多是些男女痴缠,真论起来,一点用处也没有。倒是里面那些记了青瑛长公主同她祖母喜好之类东西还有些用处。她要回叶家,若是对叶家诸人一点了解也没有,那就大大不妙了。 “叶大人为官多年,同当今圣上是亲如手足,他官路向来是青云直上。不单如此,叶大人后宅也是为人津津乐道,他妾室不算少,庶出子女是不少,但后宅一直安稳平静。叶夫人是个极贤惠聪明妇人……”裴长歌说到这,语气渐缓,斜睨了叶葵一眼才继续道,“我倒是真没料到你会是叶家女儿。” 窗外初夏日光如金,透过窗斜斜照进来,落少年面上,映衬得他眼神灼灼。 叶葵撇开眼,“连我自己都不知事,你又哪里能料得到。况且我也不曾想到你是永安侯幺子,说起来当初那群匪徒胆子可还真是肥得紧啊。” 裴长歌轻笑:“实打实豹子胆,毋庸置疑。” 见他神色不变,叶葵反倒确信当初那群人绑了他们是有意为之。只不过,她跟小殊事怕是跟那沈妈妈脱不开干系,遇见裴长歌兴许真是意外之事了。 想到沈妈妈,她又不由得想起了小殊当初说过那些话。 杀了沈妈妈…… 叶葵心中忍不住叹气,若是可以,她当真不愿意叶殊回到叶家。萧云娘手札之中明明白白写到,给幼子取名为殊,意为从此殊途,再不相见。可见萧云娘也不想让他们回去,但世事无常,他们终究都回了凤城。 “我同你三叔交好,这事原本寻他倒是方便,可惜晚了一步。”白瓷茶盏手中轻轻转动,裴长歌皱眉,“我们前脚才到,他后脚便领兵赈灾去了。鸿都眼下情况你我都知道,怕是要耗些时日才能回来。” 说完,见叶葵低头不语,他搁下茶盏道:“你好生养病,望京那头我派个人去报信。便是他不能回来,你三叔那头先回来了也是一样。叶家浑水,你若是要淌,如今这病歪歪样子恐怕是一进门便被人吃连骨头渣子也没了。” 他年纪虽小,但叶家二老爷当年青瑛长公主做主下娶了幽州望族嫡女做平妻事情,他长大后多少也有耳闻。 叶家其实同裴家一样,外人瞧着光鲜亮丽,可内里却早就都**不堪。腌事儿都是关起门来做,若非身处泥潭中央,谁又能真知道其间凶险跟阴狠。 叶葵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朱门深宅,原就是女子战场。没有硝烟,却自有其阴冷之处。宅门内铺着每一块青砖缝隙间都积着暗红血渍,双双绣鞋下踩着可不就是累累白骨? 到了傍晚时分,屋子里忽然进来了个着杏红色罗裙少女,青丝如墨眉如黛,肤白娇俏。 叶葵彼时正握着本大越纪年录翻着,身子斜斜靠床头,姿势慵懒。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她原以为是王嬷嬷,可一阵香风袭来,她才发现来是个从未见过少女。 年纪应当比小九还要大上两三岁,身姿婀娜却又不媚气。 “奴婢秋樱见过小姐。”杏红罗裙微微一动,她已朝着叶葵福了一福。 叶葵记得秋樱这个名字,那日窗下几个小丫头口中说道可不就是这个名字。手指微松,手中握着书便“啪嗒”一声落到了被子上,叶葵装作惶恐,露出个怯怯神色来,轻声道:”我、我不是什么小姐……” 秋樱闻言以帕遮嘴,嗔道:“小姐莫说笑,您若不是有身份地位,我家爷又怎会将您安置这惊鹊院中呢。” 她虽笑着,但眼中却满是不屑跟鄙夷。 叶葵瞧得分明,又被她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到“我家爷”三字时是觉得口中像被硬塞了只苍蝇般,怎么听便怎么别扭。况且她来了几日,所见到丫鬟穿都是素色衣衫,怎到了她这,便成了杏红? “我只不过是九爷心善从难民堆中救出来罢了。”叶葵垂眸咬唇,将那怯声怯气模样做了个透彻。 “呀,原是这般。”秋樱将手中端着饭食搁到了一旁桌上,走过来站到床边上,伸出细白手去探她额,“可怜见,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了……”叶葵依旧垂着眸,声音愈来愈轻。 秋樱见她这般怯生,倒像是终于满意了般,收回手去端了饭食过来,“小厨房做菜,平日里除了九爷外,也就我们几个有这福气尝上几口,你也试试味道。” 叶葵慢吞吞将书合拢搁到了一旁,去接筷子。 谁知秋樱看到了书封,疑惑道:“你竟还识字?” “我爹原是个落魄秀才,我也认得几个,这书倒是看不全……” “说来我也只认得几个字罢了,你莫要多谦。”秋樱嘴边带笑,眼里满是得意,“尝尝这个。对了,九爷可有说今后如何安置你?” 这话问得…… 叶葵捏着筷子迟疑道:“九爷未说,我也不知呢。” “我瞧你也是个伶俐,倒不如求求九爷就留这惊鹊院里罢了。”秋樱笑吟吟说道。 “哟,樱姑娘这是伺候谁用饭呢?” 009 掌家夫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门外骤然响起说话声吓了秋樱一跳,她忙拍着心口迎过去,娇嗔:“花妈妈今日怎亲自来了,有什么事使小丫头来说一声便是了!” “二夫人吩咐事儿,我哪能不亲自来?”一把爽利女声渐响渐近。 叶葵循声望去,只见个竹青暗花梅纹褙子三十许妇人正笑着推了把秋樱。似是察觉到了她目光,那被秋樱唤作花妈妈妇人转过身来看向她。虽然笑和气,可那双吊梢眼仍叫人生寒。 对视了两眼,叶葵假意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花妈妈走近来,扭头问秋樱,“这便是九爷带回来姑娘?” “这便是了。”秋樱笑了笑,“您消息倒是灵通。看来今日倒是特意来瞧她了,这福气也不知是如何生,竟惹得您亲自来了。” 一番话虽是笑着说,但听起来可是酸溜溜。 叶葵心中无奈,不知这个秋樱到底是怎么回事,句句话都听得人浑身不自。倒是花妈妈似是见怪不怪,定定看着叶葵道:“二夫人听说九爷带着人回来了,可不是立刻便吩咐我过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了么!” 尾音突然提起,惊了叶葵一跳。还未反应过来,下巴已是被花妈妈擒了指间。 “虽还未彻底长开,倒也是个美人。只不过这凤城中美人多了去了,这姿色也就强强能算得上中上吧。”花妈妈目光如炬,细细打量着她。 叶葵下巴被人制住,心头微恼,却硬是将那恼意转化成了惶恐。 “秋、秋樱姐姐……” 这一唤,秋樱回过神来。人是九爷带回来,如今谁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嬷嬷让她看着人,若是此时出了差错,等到王嬷嬷回来还不得撕了她皮? 可花妈妈是二夫人跟前红人,二夫人又是如今裴家当家夫人,她哪里有胆子去驳。但却又不能不硬着头皮上前去,秋樱不敢碰花妈妈便只好将叶葵往后扯,一边道:“妈妈人也瞧过了,可是要回去同二夫人禀报了?” 花妈妈这才收回手,淡漠道:“夫人吩咐了,让我带着人一道去。不论是哪里来,既到了裴家自然是要拜见当家夫人。单看夫人愿不愿意见罢了,如今夫人开了口,这便是福气,还不些换身衣裳随我去。” 秋樱一听这话可不得了,没得王嬷嬷同意,她哪里敢让花妈妈将人带走,当下便讪讪道:“夫人吩咐自然是要去,但这事您看是不是先同王嬷嬷说一声?” 王嬷嬷是老夫人人,又是九爷裴长歌乳母,裴家仆妇中地位那也是超群,可花妈妈二夫人那狐假虎威惯了,如今见秋樱提起王嬷嬷,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冷了脸道:“王嬷嬷不知何时回来,难道就让夫人等着吗?” 话说到这份上,秋樱便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叶葵知道今日怕是非得去那什么二夫人跟前走一趟了。但事情说来古怪,为什么二夫人要见她?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着王嬷嬷不时候来。 若说是凑巧,叶葵是铁定不信。 略略梳洗后叶葵便被花妈妈领着去二夫人那了。 人影一瞧不见了,秋樱便慌忙让人去将消息透露过王嬷嬷。亡羊补牢,总归是要补! 那边厢,叶葵已是被王嬷嬷领着东绕西绕走到了侯府另一头。 裴家地方大,众人住便也开。裴长歌年纪小,院子便也西头。依次过去,老八、老七直到老大院子。二房所住地方便已是到了东边打头处。 叶葵垂首低眉跟花妈妈身后一路前行,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遭环境。走了半响,一路上已是不知遇见了几波人。瞧那样子,似乎还都是从二夫人那出来。看来这内宅中管个家也不是轻松活计,照这趋势怕是要忙连吃饭空也没了。 可即便这样,二夫人却还是要见她这么个小人物,实令人想不明白。 叶葵忍着沿路众人毫不避讳地打量,心中暗叹若是那日到凤城之时她是清醒,便绝不会跟着裴长歌入裴家。 叶家事情还是一头雾水,如今却似乎又要卷进这裴家浑水中了。 “夫人此刻可还忙着?”到了门口,花妈妈停下脚步先行出声问道。 那守门丫头穿一身水绿色对襟短袄,系绛紫长裙,见他们进来急忙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大少爷乳母来了趟,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夫人此时正恼着呢。” 花妈妈听完,回头看了眼叶葵,淡淡道:“劳姑娘门口等着,我去同夫人禀报声。” 这一等,便等了大半个时辰。 叶葵身子未好全,又未用饭便被花妈妈喊了过来,如今站得久了双腿便有些发软,心头火气也就渐渐压不住了,勉强挤出个笑容对守门大丫头道:“劳姐姐帮我看看夫人可是不得时间见我。” 那丫头闻声只抬眼看了看她,便又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地道:“等着吧。” 话音落,花妈妈总算是打起帘子出来了,“姑娘进来吧。” 两腿虚软地进了屋子,鼻间猛地钻入股沉香、花香混杂饭菜香气古怪味道。叶葵原本腹中饥肠辘辘,如今一闻见这味道,顿时便什么饿感都没了。 “夫人,人来了。”花妈妈躬身行礼。 叶葵也急忙跟着低头蹲身行礼。 碗筷碰撞轻微声骤停,衣料摩挲,随后便有一双白净富润手伸过来,状似亲热将她拉了起来,“这便是小九带回来姑娘了?也不知是哪家小姐,生得这般好。” 叶葵抬头,撞进了双浅墨色眸子中。 肤色白皙细腻,嘴角含笑,但眼角却已是隐隐有了细碎纹路。再往上看,乌黑长发梳成高髻间似乎也有银光一闪而过。叶葵心知,这二夫人年纪怕是已不小了,但应极重保养。 一起身,二夫人发间插着点翠步摇便晃晃荡荡作响。 叶葵状似惶恐地抽回手,急急往后退了几步,支吾道:“我、我不是什么小姐……” 010 夏日夜宴(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窗外不知哪儿突然传来夏蝉鸣叫声音,透过窗上覆着细密窗纱直钻人耳。 二夫人似是听得烦心,皱起眉头挥挥手。 花妈妈喏了声便出去了。片刻后,四周已是静谧了下来,再也没有一丝蝉鸣声。二夫人这才斜斜靠到榻上,手里端着盏茶小口啜着。 “你说你鸿都时被小九从难民堆里救出来?” 叶葵坐锦杌上,低声道:“事情便是这般。” 二夫人举止优雅地将茶盏轻轻放置到了一旁,斜睨着她摇摇头道“原本这是小九事儿,我这做嫂子也不好将手伸到小叔院子里去,可裴家是什么地儿?便是那管洒扫丫头婆子也是精挑细选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留裴家。” “以你身份,继续住惊鹊院厢房里却是极不合适,我瞧着……” “二嫂今儿好兴致啊!”二夫人话未说完,蓦地被个声音打断了。门帘一撩,裴长歌穿着件银蓝袍子进了屋。 裴家大爷早逝,二老爷夫人自然就成了长嫂。有道是长嫂如母,二夫人长子裴庆麟也不过比裴长歌小了三岁,所以他们叔嫂间倒也没了那许多避讳。相处间倒像是关系亲热母子了。 二夫人见人进来,便笑了起来,“瞧瞧你,我才将人领过来问几句,你便急巴巴地来了。不知道还当是我将你媳妇给拉来了!” 裴长歌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个少年羞怯笑意,“二嫂惯会打趣我,我这不是怕人不懂规矩冲撞您了不是。” “都是上过战场人了,怎瞧上去还没你八哥稳重!”二夫人亲热地将他拉到榻旁,“乍然听说你带了个姑娘回来,还直接就领到院子里去了。我这心里能不嘀咕吗?你那不着调性子,我还真是怕你把谁家小姐给领回来了!” 裴长歌悄悄看了叶葵,见她面色惶恐,却朝着他眨眨眼,便知道无事。旋即扭头对二夫人道:“敢情二嫂眼中我便是这么个混账东西啊?” “可不就是个混账!父亲母亲都不允,你却偏要领兵去苍城,可不是混账!” 裴长歌闻言心中冷意是足了几分。且不论老头子允不允许,皇上突然想起让他出征这事还不知道是谁背后鼓捣呢! 一直低着头叶葵听到二夫人这句话却是怔了一下。她可还记得当初刚认识裴长歌时候,那支救了他们一命黑檀木发簪。 他说那是他母亲遗物。 既是遗物,他娘自然是不可能活着了。那么二夫人口中母亲又是谁?难道裴长歌是个庶子? “好了,二嫂您就别训我了。”裴长歌苦着脸,“瞧您这样子还没用饭呢,不过就是个丫头何苦耽搁您用饭时间。” 二夫人蹙眉,“你倒是说说准备如何?” 如今叶家暂时回不得,凤城于叶葵又是人生地不熟,接下去如何是好他们倒还真是未曾想过。早些年秋喜怂恿他外头购个小宅子玩儿时候便该答应下来才是,可他想着自己多军营里,何必费那钱。可如今倒好,需要时候便是有银子也买不着合适宅子了。这些年,凤城宅子价格那是连番涨,他若是要买可还真得冲老头子要钱了…… 二夫人见他突然沉默了下去,以为他是心中另有想法,忍不住又细细看了叶葵两眼。若非有旁心思,又怎会这般好心特特将人给救了起来,还一路带回了凤城。这些年,裴家小九名号凤城那也是日渐响亮,她倒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 “既是孤女,想来没地可去。你常年外,院子里丫头婆子原本就不足,便留下得了。赶明儿得空,我再去给你挑几个人送去。既回来了,也该好好歇段日子。”二夫人看着裴长歌眼睛,说了好一番话。 裴长歌听了,倒也不准备反对。 能暂时留裴家也不算坏事,便是将来要送人回叶家,也多是法子。丫鬟身份行事也方便。 出了二夫人院子,裴长歌便领着人往另一条僻静些小道而去。 这路倒是横贯了裴家花园,叶葵嗅着满园花香,老老实实将之前同秋樱、二夫人几人说话都重复了遍。 裴长歌听完冷笑了声,骂道:“手倒是越来越长。我这里都已成了这幅模样,八哥那里还指不定如何呢!” 听着他话,叶葵想起先前二夫人说母亲,有些好奇却又怕问到尴尬地,干脆闭嘴不言。过了会,却是道:“池婆那可有消息?” “暂时还未有消息传来。只是,鸿都情况不大好,怕是……” “旁人倒还要急,但池婆应当没那么容易出事。”叶葵随手掐了朵白花,急急打断了他话。她着实有些不敢再深想下去,若没有那根簪子,她兴许也就这般放任池婆而去了,但簪子她身上,她便没有办法不去想法子寻池婆。 裴长歌显然也察觉出了她不安,当下便转了话锋道:“明日有人设宴,你同我一道去。” “嗯?”叶葵怔了怔,“陪你赴宴?” “公主宴,叶家人自然也收到了帖子,以春禧性子跟她如今地位,怕是必去。你如今以我侍女身份同去,一则不需直面叶家人,二则也可以瞧一瞧情况。”裴长歌细细解释。 这么好机会,叶葵自然不会放过。 第二日晚间,她便跟着裴长歌出了门赶往公主府。 当今圣上为宠*流朱公主年不过十四,但尚幼年时便宫外有了自己府邸。不过公主至今仍居宫中,这公主府便成了用来宴请玩乐地。 上马车之时,叶葵背上忽然一疼,若非手紧紧抓着,只怕已是摔了。裴长歌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掌上茧子便落入了叶葵眼。 还有深深勒痕…… 桃花村时,他手上还没有这些东西…… 身后不远处,秋樱被她动作吓得惊叫了声,旋即道:“九爷,您瞧瞧秋叶身子哪像是能出门,还是我跟着去吧?” 裴长歌头也不回,只问:“秋樱,你跟着我几年了?” 011 夏日夜宴(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秋樱讪讪道:“八年了。” 裴长歌将叶葵送上马车后,自己便也紧跟而上,只马车行进前,对秋樱淡漠地道了句,“自我八岁起,你便跟我身边。可这八年来,我府里日子终究是太少了些……” 这话说没头没脑,可秋樱却已听出了他话里意思。 她,僭越了! 秋樱掌心沁出冰冷汗水,一脸惶惶地回了惊鹊院,守着壶温着茶水,颓然瘫了小杌子上。 马车上,叶葵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裴长歌,口中道:“说起来,你同小时候倒是大不一样了。” 裴长歌倚窗边,打起短帘看向外面,闻言嘀咕了句,“你倒是同那时无甚差别。” 叶葵耳朵尖,将他低声嘀咕听了个一清二楚,皱起两道细细眉,问道:“你对叶家那人可有所了解?” “那人?你指何人?” “叶家二房如今当家夫人,贺氏。” 裴长歌回过头来,疑惑道:“你怎知她姓贺?” 怎知?萧云娘手札中可不也记下了那平妻贺氏进门事,只可惜那以后萧云娘便离开了叶家。所以叶葵对这个贺氏了解也只剩下个姓罢了。 “你可还记得那本被春禧弄坏了手札,我母亲可记了不少东西。”叶葵笑了下。 “我少凤城走动,只知道那贺氏原是幽州望族出身,说起来倒是同你母亲身份相当。只可惜……” 叶葵敛了笑意,接话:“萧家败落了。” 萧家败落,萧云娘便没了母家依靠,如今她跟叶殊便也没有了外家能依靠。这对他们姐弟两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继母乃是幽州望族出身,那么她若是生下了男孩保不准会如何。思及此,叶葵便低声问道:“那贺氏可有子嗣?” “她儿子叶昭那可是个有意思主。”裴长歌说着又笑了起来,“等到了地,见着人你便知道了。” 到了公主府时,天色已黑。 朱红大门前吊着两只牡丹灯笼,风一吹,灯笼便晃荡起来,连带着烛火映照下人也有些影影绰绰。门口早有婆子领着人拎着提灯守候,一见裴长歌下了马车,便迎上来殷勤地道:“裴将军可算是来了,公主可念叨好一会了呢!” “是吗?”裴长歌闻言却只淡淡反问了声,而后便等着叶葵从里面出来。 外人面前,他是主子,她是婢女,自然不好再伸手相扶。 叶葵脚刚一落地,身后便又有两驾马车过来。 烛火通明,叶葵一眼便瞧见打头那驾马车上绣着个硕大叶字。这般巧,竟然一下车便遇见了叶家马车。 那婆子见有人来了,便笑着同裴长歌又说了几句便使人领着他们先进去。 叶葵原想要留着看一看叶家来了几人,但此时确不大方便就只好先跟着裴长歌往里走。叶葵跟他身后数着步子打量周遭环境,只觉得雕栏画栋,无一处不奢华。可见流朱公主有多得宠,这样一处宅子只怕银子必得流水一般花出去才是。 身后隐隐传来说话声,其间一人声极为耳熟,似是春禧。叶葵忍不住想要扭头去看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莫急,到了里面自然可以瞧一清二楚。” 忽,走她前方裴长歌脑后似乎长了只眼睛似,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葵嗅着花香,低低“嗯”了声。 她不是胆怯人,可到底觉得自己被春禧事给惊到了。她着实没有料到,会有被春禧冒充身份那一日。如今春禧顶着叶家二房嫡长女叶葵身份出席公主夜宴,不用到明日,怕是凤城中有头有脸人家便都知道了这回归叶家叶二小姐模样。这样一来,她要回叶家便加麻烦了。 但如今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周围渐渐喧闹起来,众人已走到了园子里。 凤城中,第一出名是裴家花园,第二自然便是公主府花园。但论起珍贵奢华来,裴家怕也是不能同公主府相比。 就说那些石头,听说都是从洞庭湖千里迢迢运过来,其间所费人力物力是不需赘言。 随着引路婆子落了座,叶葵立裴长歌身后,半张脸隐了黑暗中,倒显得极为不引人注意。 没一会,叶家诸人便也鱼贯而入,各自寻了地方坐下。 “咦,大姐,那边可是裴家小九?” “裴小九?倒是难得,往常这种宴可没见着他来过。看来人说他跟公主……” “浑说什么!” 叶葵屏息注意着叶家那边对话,忽听到个极动人音色,不免一怔。犹如莺语般,字字如珠,圆润动人。分明是训斥,可那声音听起来却是掩不住温婉可人,叶葵忍不住是悄悄侧脸去看。 昏黄光晕下,一张极美脸落入了叶葵眼中。 除了极美二字外,她竟是全然想不出旁词来形容那人样貌。 似是被那美貌晃花了眼,叶葵迟疑地又看了两眼,却忽然被坐那人身侧一个人扭头瞧了个正着。 她急忙收回视线,将整个身子都隐于黑暗。 她身处地方光线较为黯淡,春禧应当并没有瞧见她才是。 还没来得及稳定心神,春禧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裴长歌所地方走来,似是要过来攀谈。可堪堪走出几步,便被那个姿容绝色少女给扯了回去。 只听得那个令人恍神声音压抑着低低呵斥道:“你如今是叶家二小姐,可不是那乡下出来丫头了!你方才那模样,丢可不单是你人,是叶家脸面!” 随后同他们坐一处几个少女也附和起来,“可不是二姐,你呐,可注意些身份!” 叶葵耳力好,此时是将这些话听了个大半。看来春禧叶家日子也着实不太好过。不过方才出声呵斥她那个少女是谁?不是二房人,又被称为大姐,那便是大房所出。 “裴小九!” 突然,不知从哪跑出来个提着裙子少女大声喊着裴长歌。 等人到了眼前,那少女却是猛地灌了一杯酒,不顾身后几个嬷嬷满脸惊惶,指着裴长歌鼻子道:“先前我请你来,你总是不来,今日既来了可休想轻易走!” 012 风中比箭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月华裙翻飞如蝶,青丝如墨。 叶葵不得不承认,流朱公主亦是绝色。只这绝色不同于叶家那个少女,不只是皮相上美。流朱公主笑起来模样,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哪怕她动作粗鲁,话语刁蛮,但那种感觉却不会变。 而且,眼前公主令人叶葵无端端想起了燕子。 明明生没有一丝相像地方,可却偏生就让她想起了自从那日一别后便再未见过燕子。桃花村燕子,如今也已长大了吧…… 一别经年,也不知燕子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正想着,流朱公主忽然扬声道:“些将东西取出来,本公主今夜便要瞧瞧我们大越裴小将军可是当真箭术超群!” 叶葵清晰感觉到坐前方人影背脊一僵,随后却又放松下来,开口道:“那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流朱公主咬了咬唇,声音又低了下来,“你若是不愿大可说不,何必微臣来微臣去,听着便让人心里不痛。” 这话一出口,周遭众人便都将视线对向了裴长歌。叶葵不得已又往后退了些,真是恨不得身后有条裂缝能将自己搁进去才好。还有春禧,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她这是认出裴长歌便是小九? 可不论怎么看,那张脸上神情都是欣喜大过惊惧啊。 不对,说起来他们当初丁家时用身份可是兄妹三人。如今春禧顶替她进了叶家,自然知道叶家根本没有小九这个人! 眼前一切似乎又都混乱了起来,叶葵心中暗叹一声,看着裴长歌从座位上站起身,雪青色身影一晃便已走了出去,叹口气道:“你既唤我裴小将军,我自然得自称微臣才应景不是?” 话语极亲热,短短一句话便又将流朱公主哄笑嗔起来,“我还当你打了回仗,便不认得我了呢!总归场都是相熟人,今日便也让我们开开眼。” 四下里交头接耳,坐叶明烟身侧春禧绞着手中帕子,心中难耐。 那什么裴小将军不论怎么瞧都同小九有几分相似,那张比似乎比女人还要好看些脸哪里是这般轻易便能看到,这世上又有几人能长成这般?何况还有眼角下那颗泪痣哩,且方才几个妹妹口中所说不就是裴家小九嘛,莫非真是一人?可惜她方才想要上前去看时被堂姐给扯了回来! 她如今身份已同过去截然不同,吃穿用度亦是上乘,虽然叶家人个个都不是好对付,可她比他们多活了一世,春禧才不信自己会输! 可眼前那个面若桃瓣公主却让她瞬间顿悟,不论怎么比,她终究也比不过公主啊。 心里这般想着,手中力道便又重了几分,那条云锦帕子都似要被揉碎了。 夜风忽然大了起来,呼呼刮来。 叶葵深吸一口气,心神这才舒畅了些。 已有侍卫娶了弓箭上来递给裴长歌,又有人远处那棵不知品种大树上吊了个白玉环形坠子。须臾片刻,又有个婆子取了轻软小块白纱绑到了白玉坠子前面树枝上。两者相隔足有半米,但恰好那白纱就将坠子给挡了个严实,只隐隐约约能瞧见点轮廓。 但夜风大,那白纱跟坠子又都不是重物,风一吹便都晃动起来,着实叫人头疼。 流朱公主拍拍手,狡黠笑道:“裴小九,如今便看你了!只要射中了那坠子正中孔,我便承认你是大越第一神箭手!” 话音落,突然又有个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这倒是有趣,不知公主可还有多余弓箭,我们倒也想试上一试了。” 说话人生了双桃花眼,可眼神却没有一丝轻浮之色,反而多了分戾气。没错,就是戾气!叶葵甚至于有些不敢去看那人眼睛,那里面戾气飘飘忽忽,可到底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相较下来,裴长歌眼睛果真好看了太多。 “容梵?”裴长歌背对着叶葵,她看不到他神色,却能从他话里听出来他怕是没有料到这人会场,“前几日才听说你家老头子让你去越州办事,怎么这么便回来了?” 今夜场都是各家年纪相仿未婚子弟,往日里也都是相熟,只有春禧是初次参加忍不住问一旁堂姐叶明烟:“大姐,那什么容梵是谁?” 叶明烟端着茶浅啜了一口,瞄了眼容梵,漫不经心地道:“荣国公三子容梵,同咱们三叔、温家大公子,还有裴家两位公子并称为凤城五公子。” “温家大公子?他今日可有来?还有裴家另一位公子今日来了没?”春禧也不知想什么,急急忙忙又问了起来。 叶明烟看她一眼,却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倒是另外两个庶出叶家小姐闻言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春禧来,不外乎便是说她果真是没见过世面乡下丫头罢了。 春禧听得气闷,霍地起身朝外走去,直说要去透透气,又引来那两个庶出小姐毫不掩饰嘲笑。 另一边叶葵一直小心翼翼注意着他们这边情况,见春禧起身离开,当下便想要跟上去,但转念一想却又立了原地不动。 还不到时候,她不能慌。 正想着,流朱公主吩咐下去弓箭便又被侍卫拿了上来。 一共五人,看那架势似乎箭术都还不错。几人互相说笑着,开始拉弓适应一番。倒是那容梵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似乎极为看重这次根本算不得比赛比赛。叶葵又去看裴长歌,却见他一脸风轻云淡,毫不意样子。 她不禁想起他手上厚厚茧子跟勒痕来,应当是下了苦力去练过才是,不然流朱公主先前也不会说什么大越第一神箭手这样话了。 第一个人,箭直直扎到了树上,连白纱边都没有碰到。风中飞舞薄纱当真难以触碰。剩下两人亦是如此情况。 裴长歌仍是一脸漫不经心,拉开弓又收回来对容梵道:“容兄先请。” 容梵道了句承让便往前走了一步,稳稳拉开弓瞄准了前方。 箭气破空声钻入叶葵耳中,她循声望去,白纱扬起那刻,箭头直直越过扎入了玉坠,将其钉了树干上! “中了!” 013 各怀鬼胎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场中众人纷纷赞起容梵来,裴长歌亦开口赞道:“好箭法!” 容梵退回来,将弓箭递给一旁侍从,眼中戾气似乎祛了些,笑着道:“怕是比不上你。” “哦?这话倒是也没有错。”这话一听便知是谦让意思,可没想到裴长歌却一点不客气。 叶葵闻言忍不住朝着裴长歌望去,少年脸上神情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没有变化,一如既往风轻云淡此时却给了人莫名压力。她突然间醒悟,他不是不乎这场比赛输赢,而是根本就料到自己赢定了! 这是何等自信! 弓背铁胎火光下泛出亮点,而后“嗤”一声,羽箭划破长空直穿白纱而过。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却是一丝声响也无。 过了好一会,流朱公主才亲自跑到了树下去看。甫一看到树干上情况,她便忍不住惊喜地喊叫起来:“裴小九不愧是裴小九,此等箭法怕是连老侯爷也比不上你了吧?” 叶葵离得远,却也看清楚了那支箭去向。 箭头扎上白纱后便带着它直直往白玉坠子孔洞而去,竟是一下子将两件物品同时钉到了树干上。流朱公主一手将箭用力拔了下来,抖开白纱一看,箭头竟然不偏不倚正巧从白纱中心位置穿过。 “当真好箭法,我等只能甘拜下风了呀!” 方才比试那几人又转而纷纷赞起裴长歌来,唯有容梵似是怔了会。不过很,他便笑着捶了下裴长歌肩,神态亲昵,一副哥俩好模样,“臭小子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裴长歌先前还唤他容兄,可如今见他这幅样子竟也立刻笑了起来,从善如流地唤起他字来:“不说箭术,若换了旁东西,子元你可就不知胜我几筹了。” 一时间,园子里便热闹了起来。 流朱公主仍兴头上,又见今夜场人中有不少将门小姐,当下便唤人去拿了投壶东西来。 “他们玩痛了,我们也正好趁兴玩一玩。东西都是现成,投壶也不需你拉弓,人人都要参加,可不准推!” 公主既然都发话了,又有谁敢推,自然个个都起身做好了投一把准备。可突然间,流朱公主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地,竟然道:“不若各家至少派出一人来如何?人多也热闹些!” 她特意使人去拿投壶器具,自然是为了让场女儿家玩耍,可这要每家派出一人来也不是什么容易事情。就好比裴家今日只来了个裴长歌,上哪里去给她弄个小姐出来? 流朱公主眼珠子一转,笑吟吟道:“喏,难得你今日还带了个丫鬟出来,就她了吧!” 话一说完,她竟也毫不意身份亲自伸手去拉叶葵。 叶葵着实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登时便愣住了。亏得裴长歌反应,立刻挡到了她面前,对流朱公主道:“你们玩你们便是,何苦拉上丫鬟婆子,乱了体统。” 流朱公主骄纵惯了,自然不理这话,重重推了他几下却是没能将人推开,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 “你挡着做什么?这丫头难道还是你心尖上人不成?” 视线越过裴长歌,落到叶葵梳着丫髻上,流朱公主越琢磨越有这可能。世家子弟多是十四五岁便有了房里人,以裴长歌年纪身份来看,便是真有了也不是什么太奇怪事。但她却是越想越觉得心头有火,厉声道:“你让是不让?” 叶葵瞧着公主莫名其妙发起了火,顿时觉得情况不妙。虽然此时春禧似乎不场,可她若是将来要回叶家,便不好这种场合露脸。 心中正愁着,挡前方裴长歌突然转过身来。 袖摆一扬,微凉手擦过她脸。而后她脸上突然疼痛了起来,密集,似乎有尖针扎。 只见裴长歌极地冲她眨了眨眼,而后便又回过身同流朱公主道:“几月不见,你这脾气倒是越发大了啊。”说完,往右迈了一步,错开位置,“瞧见了吧?这丫头生得这般模样你还要将她拉到众人面前去?” 说话间,声音已是低了下来。 周围众人不知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公主火气似乎一下子便被熄灭了。 而叶葵也是满头雾水,只脸上还灼灼疼。她心知一定是裴长歌方才她脸上动了手脚,所以流朱公主看到她样子那一刻,才会脸色大变。 “哎呀你这人!既是如此,你方才挡什么挡,直接同我说便是了呀!再者,你身边怎么还有、还有这……我还奇怪秋樱今日怎绑了丫髻呢……”流朱公主说着又小心翼翼瞅了两眼叶葵,见她低着头一丝声音也没有,急忙又道:“你便好生呆着吧,我不喊你出来了。”顿了顿,她又换了安慰语气对叶葵道:“不过脸上有胎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我三哥身上也有呢。” 叶葵闻言倒是懵了会,古人心性早熟,流朱公主明年便要及笄,又是皇家女儿按理说不该是这幅样子才对。 也不知她是真天真烂漫还是假…… “公主殿下,东西都准备好了。” 流朱公主闻言又笑弯了眉眼,“走走走,说起来我倒是也许久不曾玩过投壶了,也不知准头变差了没有。” 刚掷了第一支箭,便有嬷嬷脚步凌乱地跑上前来凑到公主身边低声道:“蔷薇园里闹起来了!” 声音压得极低,除了公主外根本没有人听到是怎么回事,但不知从哪里又跑出来个小丫鬟,一下跪倒了叶家几个小姐面前,边哭边高呼:“不好了大小姐,二小姐被人给打了!” 这话一说出来,场众人脸色便都变了。 叶家二小姐那可是叶太傅嫡长女,若是公主府上出了事,只怕连流朱公主也要被圣上给狠狠训斥一顿了! 何况,是被人打了! 只是,这好端端怎会被人给打了?况且,又是谁会做这样事? 014 侯府浑水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离开公主府时候,已过了子时。 马车轮子轧过青石板铺就道路,发出咯吱咯吱声响,伴着马蹄哒哒声响了一路。叶葵身体已是倦极,但意识却意外地清晰起来。 裴长歌眉眼间似乎也有隐隐倦色,冲着她招招手将她唤到面前,伸手去抹她脸。 手指微凉,叶葵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但心里知道他这是要将她脸上那假胎痣给去掉,这才强忍住不动。 “你究竟我脸上动了什么手脚?”两人凑得极近,气氛有些窘迫,叶葵轻咳了声问道。 裴长歌挑眉,“不过是点小玩意,抹了药一刻钟便会消去。” 果然,不一会脸上灼痛便渐渐变作一丝丝清凉。 裴长歌撤回手,懒懒地往后一仰,打了个哈欠道:“今日春禧整了那么一出,赶明儿叶二小姐名字只怕就要传遍凤城了。” “春禧虽然自小娇宠,但到底不是个蠢笨,她既然敢拿着玉佩冒充我,又怎么会随意公主府上同人大打出手?”叶葵蹙眉回忆起之前情形来。 那位夏家大小姐出手可还真是丝毫不客气,且那架势一看便是练过,春禧哪里会是她对手。他们赶到蔷薇园时候夏大小姐除了发丝微微散乱外,一切如常,可春禧嘴角都已渗出了血丝。 见他们围了上来,一身华服夏大小姐仍旧冷笑着扬手又要掌掴春禧。 若不是流朱公主喊人上前去将两人拉扯开,只怕春禧还得挨几巴掌。 夏家乃是将门,夏大小姐自小跟着父兄骑马练武,那手劲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比拟,不多时春禧脸便高高肿了起来。流朱公主虽同夏大小姐交好,但想着对方自己府上打人,被父皇知道了吃罪便是她,当下便也不起来。 可问了夏大小姐,却说不过是为了一坛酒。 为了一坛酒打人,这下子便是连叶葵都觉得这夏大小姐太过于蛮横了。 “若只是普通酒便也罢了,可那是我哥哥特意从江南让人用漕船带上来,说是琼浆玉液也不为过!我好容易才从他那要了过来,想着带过去给公主尝尝,可她倒好!没皮没脸,竟然给我都倒了!” 倒了? 众人又都将视线移到了春禧那,可春禧却捂着脸尖叫:“我倒了你哪门子酒!那酒是那小丫头自己端上来给我!” 可被她指着那个黄衫丫鬟却“扑通”一声跪倒,瑟瑟发抖地道:“不是,不是奴婢!叶、叶二小姐,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奴婢听从我家小姐吩咐准备将酒端去前面给公主殿下,可您却死死拦着不让奴婢过去,只让奴婢将酒给您……” “胡说八道!”春禧柳眉倒竖,气满脸躁红。 这时,叶家大小姐叶明烟忽然问春禧丫鬟:“你可一直跟着二小姐?” “奴、奴婢……方才二小姐说头晕,让奴婢去弄条湿帕子来敷额……” 这么一来,事情便成了一边倒情况。 一来这群人往日都是相熟,而春禧不过是叶家才从哪个乡下地方个寻回来,所以众人自然是偏向夏大小姐。 二来事实上春禧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为她说话…… 事情虽然流朱公主做主下了结了,但叶葵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哪里那么巧就会发生这样事情,况且偏偏就遇到了据说脾气比公主还大夏大小姐。 但若说是有人刻意想要陷害春禧,她却又觉得说不通。 且不说春禧回来时日还短,便是叶家里人要陷害她也不该选这种场合。丢了她一人脸,其实便是丢了叶家所有姑娘脸…… 闭着眼睛想了一路,可满脑子都只剩下了车轱辘滚动声音。 到了裴家,一下马车,守门小厮便急巴巴对裴长歌道:“九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侯爷寻派人来问了好几次了!让您一回来便去寻他!” 裴长歌皱眉,“都已经这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前裴管家才来问过,您赶紧去吧!”小厮迫不及待打断了他话,生怕原本脾气便不好老侯爷责难于他。 裴长歌无法,只得转身对叶葵低声嘱咐了几句,自己另往个方向去。 刚到书房,便见到头发花白裴管家立门口踮着步子一脸焦急。 他隐隐察觉到不对,老头子虽然脾气越来越坏,可这半夜三要见他倒还是头一着。“裴伯,父亲可歇下了?” 裴管家听到他声音,苦着老脸道:“我九爷啊,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这要是再不回来,老奴可就要上那公主府去寻您了!” “出了什么事?” “旁我不清楚,不过今日晚膳后,二爷来过。” 裴长歌听到二爷,神色微微一冷,旋即笑道:“您去歇着吧,我去见见父亲。”说话间,他抬起头看了眼书房,屋内烛火通明,窗上映着个高大身影。 他长吁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门。 可一只脚还未迈进去,当头便飞过来块白玉镇纸。 他身形一动,险险避开,只觉得耳畔生风,那块玉镇纸已然砸到了门框上,发出“砰”一声巨响。若是方才他闪避不及,只怕此刻脑壳也要被砸得凹下去一块。 “你倒是越发长胆了!” 永安侯年已五十有余,但身子健朗,只看背影同年轻时根本一般无二。脸上虽已被风霜侵染,但仍能看出年轻时俊朗。只是那样貌同裴长歌却不十分相似,想来他应是生像母亲才是。 “半夜三,您不困我可还困着呢。”裴长歌似未曾听到他话一般,只关了门,弯腰将镇纸捡起来,走到桌前搁下。 老侯爷闻言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也是做叔叔人了,便是侄儿惹了你,也不该暗地里折腾他!麟哥儿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裴长歌冷笑,“二哥这*告状毛病倒是不管过多少年也不变。他倒是敢说,我可有动麟哥儿一根手指?” “还敢狡辩!”老侯爷气厉害,随手拿起桌上砚台又朝着他砸了下去。 裴长歌也不避开,任由那砚台重重擦过额角落了地。殷红血丝缓缓流下,映着他眼角泪痣凄冷异常。他这下子连笑也不笑了,只定定看着老侯爷道:“二哥随口一说您便信了。可当初不论我如何说,您都不愿意相信那事是二哥做……您既然已认定是我做,又何必将我唤来?” 015 初见老八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远处天微微发白时候,叶葵才隐隐听到裴长歌回来动静。 她躺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翻来覆去再睡不着,索性便坐了起来。随手从枕头边拿起那本大越纪年录就着窗外微微白光看翻看起来。 不多时,书页上字便越来越清晰。 屋外已是大亮。 她如今裴家对外身份是这惊鹊院中丫鬟,自然是不能继续这间厢房中住下去了,所以今日秋樱便会亲自来帮她将东西搬到丫鬟们住地方去。但她算是裴长歌贴身丫鬟,那便是一等大丫头,同其他人又不同了些。 裴长歌亲口说让她搬去他屋子里隔间住着。 他幼时,那里是由王嬷嬷睡着。后来年纪大了些便不愿意让旁人睡了,所以这些年连个守夜人也没有安排着。如今只说往后让叶葵负责守夜,烹茶。秋樱听到这消息时候似是不大高兴,可因着那日晚间事,现下却是不敢说什么了。 叶葵起身梳洗完,秋樱便来了。 见了面,先是笑吟吟说了一通有没,随后便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将话带到了昨儿公主府那场夜宴上。 “秋叶,你昨儿可见着流朱公主了?” 叶葵对“秋叶”这个名字着实有些不适应,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同自己说话。她低头将那本大越纪年录塞到了衣服间,低声道:“我站得远,未能瞧清呢。” 秋樱皱眉:“你这岂不是白去了一回!” “嗯。”叶葵不愿同秋樱多说话,便只“嗯”了声掐了话尾,令秋樱也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一时清静下来,三两下便将东西收拾完了。 她初来乍到,除了先前王嬷嬷拿过来几件裙衫外,便没了旁东西,收拾起来自然也就。叶葵拎着东西跟着秋樱走到了裴长歌屋子前,秋樱咬了咬唇道:“你进去吧,我去瞧瞧小厨房朝食可备好了不曾。” 叶葵踌躇了会,伸手去叩门。 可门内却没有动静。 虽然秋樱让她自己进去,但论身份她怎么可以随意进主子房间。若是被王嬷嬷知道了,绝对又要生事。 转个身,却忽然撞上了一人。 叶葵下意识低着头后退了数步才抬头看向那人。咦,裴长歌? 不! 不对! 眼前这人不是裴长歌。虽然生一般无二,就连身形都几乎一致,但叶葵仍然发现了两人不同之处。哪怕眼角眉梢都一模一样,可眼前这人眼角下偏生缺了那颗红痣。而且,眼前这人身上气,同裴长歌也大不一样。 这人温和些。 而裴长歌却凌厉了许多。 正想着,他突然伸手向虚空探去,口中道:“秋樱?” 叶葵这才惊觉,这个同裴长歌生极像少年是个瞎子! 那双眼睛分明也是黑白分明,好看得紧,可却是盲。其实若是仔细去看,还是能发现不同之处。他眼睛中缺失了潋滟波光,黑色瞳幽深如古井,看向前方时候根本便没有焦距。 “奴婢是秋叶。秋樱姐姐此刻想来应小厨房。”她低声说道,脚步却是已经开始往后挪。 可还没挪出两步,便看到那人将手放下来,蹙眉道:“秋叶?小九什么时候又多了个秋字打头丫鬟。” “奴婢……”叶葵斟酌着话语,但才堪堪说出奴婢二字,就听到裴长歌方才还紧闭房门“咿呀”一声开了。 他松垮垮披着件石青外衫,睡眼惺忪地站门口疑惑地看了她两眼,似乎还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而后又将视线移到了那个同他生一模一样少年身上,定定看了两眼,他才像是突然醒过来一般,揉了两下眼睛伸手去拉那个少年,口中嗔怪:“八哥你过来怎么身边也不带个人!” 叶葵这才知道,原来这人便是老八裴长宁。 两人生这般像,年纪看上去也差不多,莫不是双生子? “你知道我不*带着人过来。”老八笑了笑,任由裴长歌将他拉进了屋子里。 叶葵看了两眼门框,便也兀自跟了进去。既然门都开了,她再不进去便是傻了。 “去将东西搁下吧,出来时顺道将案上摆着那罐子拿过来。”裴长歌指了指后头,对她吩咐起来。 叶葵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心里略有些为难起来。没想到这所谓隔间原来不过是用屏风隔起来。虽说裴长歌她眼里撑死了也不过就是中学生年纪,可这时候,十六岁少年郎那可是能娶妻生子了。 也不知是她古代生活太久了,思维被同化了还是如何,看清眼前环境之时,她就是忍不住觉得为难了起来。 可若是让她去跟秋樱住? 罢了,还是就这么住着吧。 她点点头走过去将东西随意搁了,再转身拿了裴长歌说那个青瓷小罐走出去。 老八眼睛分明看不见,可神情却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甚至于她方才都没有注意到事也被老八给发现了。 “昨夜父亲可是动上手了?” “没有没有。再说就算是他动手又能如何,总归不会将我打死便是。”裴长歌话中带笑,可叶葵却看到他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笑意,神色反而有些冷然。再细看去,额角处果然肿了起来,上面血渍甚至都没有擦去。 她看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脸,却突然间彻底分清楚了两人。 即便没有那颗红痣,她也不会再认错了。 这两人一个像水,一个像冰。水性子温和,而冰却强硬了许多。火能灼人,冰亦能。 她将罐子搁下,瞅了裴长歌两眼,只见他冲自己眨眨眼,示意她先出去。叶葵乐得不用真做婢女一旁端茶送水,当下便开门出去了。 裴长歌屋子前有棵老树,不知是什么品种,满树郁郁葱葱,却连一个花骨朵也没有。树下有张石桌,几条石凳。她见四下无人,又不知去哪里才是,便走过去坐下。可才落了凳,便见裴长歌从里面出来了。 “喏,你三叔信。我知道你识字,所以自己拿着看吧。”裴长歌衣衫未整,递给她一封已拆过信件。 她皱眉打开来一看,却是脱口而出,“找到池婆了?” 016 如何回归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不单池婆已经被找到,派去小殊那边人也已传了消息回来。”裴长歌理了理衣襟,垂首道,“等八哥走了我再来同你细说一遍。” 叶葵看着他背影,想要将人唤回来,可转念一想又算了,只自己又细细将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她三叔叶崇武是叶家老夫人老来子,年纪不过比裴长歌大上几岁,过了年才及弱冠,如今还未娶亲。行伍出身,性子开朗倒是跟裴长歌关系极好。凤城五公子中除了温家大公子跟裴家老八外,其余几人平日里都是一道。 尤其裴长歌同叶崇武都是武将,交情自然是好。 此番她若是要顺利回叶家,怕是少不得让这位三叔帮忙,所以叶葵忍不住想要从那短短信上看出点什么来。一个人说话写字习惯很多时候便已经足够能体现出他品性来。叶崇武字迹龙飞凤舞,乍一看上去大气之极,但每当收笔时候却又会总是往上倾一些。 落笔又是极重。 叶葵细细回想了一遍当初池婆教她写字时说过那些话。 叶崇武这人心不小,但本性却又纯良,是个能安于现状人。 这样人,值得合作。 可即便这样,叶葵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可没有池婆那些本事,单单看字迹虽然能分析出一些东西来,可到底不能全部作准。一日没有见到人,她便一日不能放心。 将信纸重折叠放回信封中,叶葵将信收到了衣服里。 晨风拂面,她仰头看了看天空,只觉得满心忧愁。从她所位置往上看,只能看到角窄窄天,令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错觉。她只是只困枯井里蛙,不知外面到底有多大,又到底有多可怕。 而且有可能,她这一生都要被困这口“井”中。 古代女子,后宅便是他们天下―― 这场场没有硝烟战争令人避无可避。你若是退,她们便进!直到将你逼至幽深角落,将你碾碎! 只要一想到未来日子,她就忍不住觉得疲惫。 可是只要叶殊一日她身旁,她就一日不能放任自己。贺氏是以平妻身份进门,萧云娘亦是那一日离开叶家。数年前,也不知是谁派了沈妈妈来要将她跟叶殊带回凤城,可到底沈妈妈来时带着那个真正任务是什么,她还不清楚。 但这不表示她一点也不怀疑贺氏。 没有了萧云娘,贺氏如今便是叶崇文正室,她生下儿子便是嫡子,是叶家继承人。但有了叶殊,那个孩子便只能屈居其下。叶葵悄悄心中问自己,若是将她换做了贺氏,她会不会恼?会不会想要他们永远都不能回到叶家? 答案自然是肯定。 所以那个她如今绞脑汁要回去叶家不论怎么看都是龙潭虎穴。别说那青瑛长公主还活着,且身体康健似要活过百岁才肯去见佛祖模样。这样时候,能活到七八十岁已经是十分少见。 正所谓,越老便越小。 老人心思同顽童一般不可捉摸,且曾祖母贵为长公主,养尊处优惯了,定然难以伺候。 叶葵将整个上半身都挂到了面前那张石桌上,脸上顿时传来一阵沁凉。 她暗自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听到裴长歌房门又打开声音。 里面走出来两个几乎一模一样少年。 正巧,秋樱此时端了朝食过来,裴长歌一把接过,而后吩咐道:“你送八爷回去,再顺道去针线房瞧瞧,我前几日吩咐让做那件衣裳可做完了没。” “是什么衣裳?您怎么让针线房人做了……”秋樱揪了揪衣摆,眼巴巴看着裴长歌,“您可是嫌奴婢针线活不好?” 裴长歌心中有事,根本连看也不看她,只同老八道:“八哥,明日我过去同你一道用午膳,你可别忘了。” 老八轻笑着应了,去唤秋樱,“秋樱,走吧。” 秋樱这才眼角挂着泪,扶着老八去了。 等到两人身影看不到了,裴长歌猛地单手拉了她一把,道:“我方才竟忘记说了,你那母亲心可急着呢,小殊才回去便吃了亏,所以才会被你父亲送去望京。” 叶葵愕然,急忙跟着他进屋,关上了门问道:“吃了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就是因为你事。鸿都监考那金大人是你父亲门生,关系亲若父子,旁人不清楚你们姐弟两事,他却是知道一清二楚。鸿都时,一瞧见小殊便认出来了。”裴长歌顿了顿,才又道,“据说小殊生得同你父亲十分相似,一眼便能瞧出来是父子。只怕也就是因为如此,你那母亲才会如此忌惮。” “你意思是说,小殊为了让他们去桃花村寻我,所以被贺氏给趁机下了套?”叶葵抿了抿嘴,低声道。 裴长歌冷笑,“不过说来也是小殊无用。”他说完,看了眼叶葵,才又坦言道:“并非我说话不中听,小殊若是自己有用,怎可能对方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送往望京。且不论他如今成了什么模样,便是幼年时,你对他也护得过于周全了。” 虽然裴长歌并未说出贺氏到底做了什么,但事情结果便是叶殊被送往了望京。 她脸色沉了几分,她不是不知自己对叶殊看得太重,护得太紧。可她只要一看到叶殊,便会忍不住想起她那已经不人世弟弟,她恨自己当初做过那些错事,恨自己是个不合格姐姐,所以这一世,她拼了命想要将叶殊护自己羽翼下。 可说到底,她又错了。 叶殊既然生是叶家孩子,他便要自己独当一面。 “马加鞭,十日左右我人便能带着小殊回来。到时,你三叔跟池婆只怕也差不多该到了。你可有想好如何揭穿春禧身份?”裴长歌沏着茶,问道。 叶葵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道:“想?何需想。我心中唯一疑虑,便是小殊为何没有说穿而已。倒是你,既这般问我可是有了什么法子?” “下个月初一,贺氏会带着叶家几位小姐并老太太出城进香。” 017 纸里包火(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到了月底,叶葵便跟着裴长歌出了门。 叶家要去是座叫静慈庵姑子庙。据闻香火鼎盛,环境又清幽,那里斋菜是出名,所以凤城中达官贵人便都喜欢去那上香拜神。 一来二去,这静慈庵名号便也越来越大了。 可庵堂里师傅们并不曾因为这些俗世虚名便得意起来,反倒闭了好长一段时日山门,再开启却是定下了严苛规矩。 香客来了,他们自不会赶,但若是要吃斋留宿却是要提前一月便来订下,否则绝不接待。但叶家老夫人这些年日日家中也是茹素念经,因为心诚,倒是同静慈庵住持师太交好,故而隔上几月,便会去一次。 叶葵他们提前知道了这件事,自然需要部署一番。 “静慈庵规矩严苛,没有让男香客留宿地方,所以他们此番带着叶殊同去,定然会当日吃完斋便离开。所以我们只能提前去。”裴长歌把玩着手上一把折扇,细细分析起来,“说起来,池婆事你是如何打算?” 对面端坐着少女样貌还略带些稚气,但给人感觉却并不似她外貌所呈现出那般柔弱稚嫩。裴长歌看了两眼,悄悄收回了视线移向马车外。 叶葵脸色沉沉,“池婆已答应同我一道入叶家,只说是我母亲自小便请来照顾我嬷嬷便是。” 裴长歌闻言笑了下,道:“小殊倒也没那么蠢,知道瞒着些事情不说。若是将你们丁家时事数都说了,只怕如今说起便是麻烦。春禧那边无须担心,若是叶家人不问,她只怕会绝口不提。” “是啊……”叶葵淡淡应了声,满脑子都还是小殊哭着样子。 那孩子,果真被她给教坏了吧? 当春禧以“叶葵”身份被带回叶家后,他竟然一言不发将春禧留下。 叶葵闭上眼,不愿去想叶殊当时说话模样,可那一幕幕却还是不断地冒出来。 “春禧姐答应帮我一道杀了沈妈妈跟翡翠!这两个都是贺氏人,我需要帮手!”说到后面,他声音都变了调,还未变声嗓子尖利得如同女子,令人心颤。 丁家人以为她死了,春禧自然也以为她死了。 可她没有想到,只凭着春禧一番话他便认定自己是真不人世了。说到底,杀了沈妈妈跟翡翠为萧云娘报仇这件事比起她来加重要。 当年他明明还那么小,可原来仇恨这种东西跟年纪一点关系也没有。 罢了罢了…… 叶葵睁开眼叹了一声,“他要报仇便报吧。他既回了叶家,将来不论如何,叶家总归会落到他手里。不狠狠磨砺一番,他哪里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疲弱!” 说话间,青布小马车已经出了城。 一路上裴长歌跟叶葵又说了好一番话。 两人年纪都不大,可却都像是看遍了人世沧桑般,将接下去要走路布置得滴水不漏。叶葵骨子里是个成人,看事角度自然不同,可裴长歌却也能发现那些重要点,甚至于看比她还要透彻。 她蓦地想起那日清晨,裴长歌额角伤来。 这颓丧人世,早已没有了纯粹孩子。 进了山门,叶葵背着个小小包袱,跟池婆对视了眼,便自己进去求宿了。裴长歌目送他们进去,背影消失不见,才吩咐车夫调头离去。 一切都已力,接下去事只能看她自己了。 静慈庵住持慧慈师太是个慈眉善目老太太,倒不似一般茹素人身姿清瘦,反而略显丰腴。这么一来,那张脸看上去便愈加和蔼了起来,倒是同池婆消瘦而严肃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池婆生得严肃,但却不是不会笑,此时便拿着那只早就从叶葵背上接过来包袱笑道:“师太,老婆子同我家小姐从鸿都来,路经此地,不知能否借宿一宿?” 他们来之前便打听过静慈庵,自然料定了慧慈师太不会拒绝,才敢这般说。 果然,慧慈师太闻言,念了声阿弥陀佛,又叹了几声鸿都水灾这才点点头将他们迎到了客房里。 叶葵褪了腕上前日才带上一个半旧银镯子硬塞给了慧慈师太,低着头喃喃道:“这镯子便给庵里添点香油钱吧。” “使不得,小施主自收着吧。”她看了看叶葵跟池婆虽然整洁但已经洗旧了粗衣,将镯子推了回去。 叶葵声音里带上了细弱哭腔,“这镯子值不了几个钱,您若是不拿着,我们也住不安心。” 慧慈师太又推了几句,见她眼中已盈满了泪,这才收进了袖中。 叶葵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 叶老夫人同慧慈师太交好,所以她不得不借此谋划一番。 信佛人,遇到想不通事只怕多半会同佛祖倾诉。所以身静慈庵叶老夫人一定也会寻慧慈师太说话,那么到时候哪怕慧慈师太只提及一句今日这事,对她叶老夫人心中形象便大有助益。 两日后,山门外果然来了几架马车。 池婆正捏着那支叶葵还给她簪子,长叹一气,道:“我这一生都未曾想过还有回到凤城来这一日。但我早该想到,自遇到你那一刻起,我便应料到会有这一日才是。” 叶葵感激池婆当日将簪子留给她,闻言便道:“您一直都是信命人,如今便当是老天爷派您来帮我一把吧。” “胡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什么忙。”可说着,她却是笑了起来,“不过如今,老婆子可就跟着你过日子了。” 叶葵亦笑了起来。 “这是自然,您听,叶家人估计已进山门了。” 池婆敛了笑容,沉声道:“你那三叔倒是个可靠,只是究竟有多可靠,你我却不知。如今,大障碍不过是你那母亲罢了,但今次有叶老夫人,她便只有站着听份。这可是千载难逢好机会!” 叶葵自然知道机会难得,且叶家今日带了叶殊一道来,便不会留宿,所以时间紧迫,她现下便要开始准备了。 “今日一早我可偷听到慧慈师太吩咐小尼午后林中摆茶,所以倒时我们便那儿会一会叶家诸人。” 018 纸里包火(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夏日午后,林中幽静。 犹自带着热气风一吹,树叶便簌簌作响。 贺氏微笑着拧块帕子递给伺候叶老夫人阮妈妈,口中道:“近日天热,母亲又素日喜凉,这梅花冰片点着可正好提神醒脑,闻上一会,只觉得通体沁凉呢。” 说完,她才又擦干了手,将一旁早就装好梅花冰片小香炉给点上了。 叶老夫人闭着眼睛,口中淡淡道:“你有心了。” “祖母,这桔子倒是不错,我给您剥一个。”坐另一边贺氏独子叶昭笑嘻嘻地将手中后一瓣桔子塞进口中,才伸手又拿了一颗几下剥开,取了瓷碟边上搁着细长银锡将白色桔络给除去了。 叶老夫人睁开眼,也不接桔子,只扭头看向贺氏道:“昭哥儿身子不好,桔子这东西怎可多食。” 贺氏脸色讪讪,“母亲说是,这桔子性凉,吃多了却又易上火,实不该多用。” 凤城不产桔,这桔子是千里迢迢让漕船运上来,所以价钱极贵,是个稀罕物。叶昭往日里便只看吃这个,所以贺氏便也由着他。如今叶老夫人这话,却是明明白白责怪她了。贺氏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她是老祖宗做主娶进门,生下儿子虽聪明但胎里不足,身子虚弱,便也不十分得叶老夫人喜欢。 “祖母,这时节,那边六月雪应都开花了,我过去瞧瞧。”一直埋头看书叶明烟合了书页,抬头道。 叶老夫人点点头,“去吧。” “祖母,我也跟着大姐一道去瞧瞧吧。”叶殊闻言急忙插话,看叶明烟手指方向同他跟叶葵说好地方差不多距离。 这话一出,春禧几个便也都开口要一同去。 贺氏笑着拍拍叶昭手示意他也一道去,“都一起去吧。” 等到一行人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往林子深处走去,看不见身影后,叶老夫人却忽然道:“你瞧二丫头如何?” 贺氏一愣,旋即道:“生好,性子也妙,虽比不上大哥家明烟,倒也是个好。” “小殊呢?怎好端端又从望京回来了?” 贺氏迟疑,“老爷突然将人唤了回来,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叶老夫人皱眉,道:“这也不知,那也说不出所以然。二丫头前些日子同夏家丫头事你难道不知道?真正是丢了大脸了!” 正训着,林子深处忽然跑出来个婆子。 慌慌张张地跑到叶老夫人跟贺氏面前,喘着道:“不……不好了,前面给闹起来了!” 叶老夫人脸色一沉,厉声道:“说明白些!什么叫闹起来了?” “大、大小姐领着人去看什么……什么雪,刚看了会,也不知从哪走出来个姑娘,三少爷一看到人,就扑上去喊姐姐了!”那婆子磕磕绊绊说了一通。 贺氏一听这话,霍地站起来,指着那婆子道:“人哪里?些带我过去瞧瞧!” 说完,又扭头对叶老夫人道:“母亲您先歇着,我过去瞧瞧再说。” 可叶老夫人却皱着眉道:“不行,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也不知为何,这话一出,贺氏心莫名不安了下。 才跟着那婆子走了没多远,便听到有人尖叫。 那声音细细琢磨下,可不是春禧声音!贺氏心下有些疑惑起来,脚下步子又了几分。 一错开眼前茂密绿树,前方景象便清晰了起来。 春禧不知着了哪门子魔,蹲地上捂着耳朵尖叫个不停,只说是见鬼了! 贺氏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可转念一想这青天白日哪里来鬼!她几步走过去,先瞪了旁边丫鬟婆子一眼,道:“怎么回事这是?二小姐好端端怎成了这幅模样,你们几个都是泥做假人不成,竟不知去扶一把?” 一旁战战兢兢婆子闻言急忙蹲下身子去拉春禧。 “明烟?这是怎么了?”叶老夫人扶着阮妈妈手慢慢走近,口中问着叶明烟,眼睛却已看向了叶殊所方向。 那个姑娘是谁? 叶明烟心中亦是疑惑,只道:“方才我们这看花,那边林子里出来个姑娘,三弟一见着人便扑了上去。等回过神,二妹已是这幅模样了。” 叶老夫人察觉到了不对,口气生硬地唤起叶殊来,“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还不将人家姑娘给放开!” “祖母――这是我嫡亲姐姐啊――”叶殊转过身来,一脸喜气,眼角还挂着泪。 贺氏觑了眼叶老夫人,训斥叶殊:“她是你嫡亲姐姐,那这边又是谁?” 说话间,春禧已渐渐冷静了下来,偷偷看向那般粗衣加身少女。 叶葵,竟然还活着? 这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止不住地害怕起来! 她敢拿着那块玉佩冒充叶葵,便是认定叶葵已经死那场山洪中了,可她、她竟然还活着? 一时间,惊惧交加,她竟没有注意到叶老夫人已经唤了她好几声。 等回过神,她才慌张地喊了声祖母。 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别话,众人便看到那站叶殊身旁少女猛地跑出来,一把跪倒叶老夫人面前,连连磕头道:“祖母……” 嗓子喑哑,似是哭了许久。 贺氏此时一头雾水,但心底已隐隐觉得不妙。见人莫名其妙便喊上了祖母,生怕叶老夫人生气,急忙使人去拉起来。带来几个粗使婆子,力气都极大,一把便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别动!”叶老夫人忽然惊呼了声。 而后猛地推开几个婆子,手指颤颤地指着少女脸,沉声道:“阿……阿薇……” 这声阿薇一出,莫说其余人呆了,便是叶葵自己也懵了。 唯有阮妈妈清醒得很,上前不顾主仆尊卑伸手掐了叶老夫人一下,口中道:“老夫人您醒醒,这不是三姑奶奶!” 贺氏扬眉,冷声道:“还不些将这不知哪里来人给拉下去!” “祖母――”叶葵冷眼扫了眼贺氏,眼眶一红,便又跪了下去。 019 尘埃落定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你说那丫头长得同阿薇像不像?”叶老夫人叹了口气。 阮妈妈笑了笑,给叶老夫人重沏了一盏茶,轻声道:“您呐,是想三姑奶奶了吧?” 叶老夫人却摇摇头:“不是,那丫头生得同阿薇实是像……阿薇十二三岁时候便*绑双平髻,那模样日日我眼前晃,一晃眼便足足过了几十年。今日那孩子才是我嫡亲孙女啊……” “您怎知道?总不能只因着她同三姑奶奶有几分相似,便说她是。先前那位,手上可拿着老祖宗玉佩呢!”阮妈妈不赞同地摇摇头。 叶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去将人都给我叫进来。” 阮妈妈应了要去唤人,却忽然小声问:“二夫人那?” “莫管她,只将那几个小给我喊来便是。” 等到人依次进了门,叶老夫人冷着脸便先将叶殊训斥了一通,随后便要他跪下,“你老实说,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祖母,我原先……原先以为阿姐已经不再了,所以这才……”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 叶老夫人哼道:“所以才,才什么?你欺上瞒下,将我同你父亲埋鼓里,只以为这人是你姐姐,如今倒好,你却突然说那边才是!你倒是说来与我听听,你父亲若是知道了,你准备怎么解释?” 叶殊跪地上,眼睛小心翼翼往叶葵所方向瞄了瞄,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口中干涩地吐出句,“祖母,孙儿知道错了。” 这人年纪一大,便容易心软。 哪怕叶老夫人是将门之后,自小便被当成男儿来教养,可到底心疼小辈,当下那脸便有些绷不住了。 她轻咳了两声,呷了口茶,视线叶葵跟春禧身上来来回回扫了数遍。 春禧心中早已惶恐不已,手指紧紧揪着帕子,几乎要将其揉碎。这般无言沉默远比斥骂加难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叶老夫人终于开口,却不是同春禧说话,只朝着叶葵招招手道:“到我前面来。” 叶葵依言走近,垂首敛目。 “你叫什么名字?” “叶葵,母亲说是西番葵葵,并不是葵菜葵。”她轻声道。 萧云娘自然不曾说过这样话,她甚至不知道如今有向日葵这种东西,但她曾明明白白手札中写明,给叶葵取名之时她曾同叶老夫人说过,这个“葵”字不是普通葵。 果然,叶老夫人闻言眼神一变,同一旁阮妈妈对视了一眼。 “小殊说你母亲你七岁那年便去了,你倒是记得清楚。” 叶葵不知叶老夫人这话意思,只好道:“母亲说过话,我都记心里……” 仍跪地上叶葵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仰头唤了声“阿姐”。 “地上凉,起来吧。”叶老夫人话音刚落,阮妈妈便上前将叶殊扶了起来。 看了叶殊两眼,叶老夫人又对叶葵道:“与你同来那个婆子呢?” 叶葵早料到她会见池婆,“方才同我一道过来,如今正门口等着。” “嗯。”叶老夫人见叶葵谈吐明晰,比起春禧初次见她时样子胜了不知几倍,当下便愈发肯定起来。何况,那张脸实同她早夭女儿太像,“去将人喊进来吧。既是云娘安排人,想来应是妥当。” 门开,池婆抬脚进了门,先向叶老夫人行了个大礼,才道:“老奴池氏见过老夫人。” 叶老夫人瞧她这般知礼,心里总算满意了些,正要开口让人起来却听到一直被冷落春禧突然尖声喊叫起来,“什么老奴,这分明是我们村里池婆!” 等到话说完,她才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下闭紧了嘴巴不敢看叶老夫人脸。此时根本没有她说话地。 叶老夫人皱紧了眉头,让池婆起来才问道:“你跟着他们姐弟两人几年了?” “自夫人去世后,老奴便一直服侍着小姐跟少爷。”池婆道,“算一算,已有五六年了。” 叶葵一旁听着叶老夫人盘问池婆,心中并无不安。 三叔说过,当初沈妈妈跟翡翠回到叶家后,丝毫不曾提及旁事,只说是带着他们娘三人一道回凤城,却半途遇到了匪徒。等到叶家派人去找,哪里还找着?听说也去长平巷里寻邻人问话,但同萧云娘相熟不过只有林婶一家,可等到他们去到林婶家,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叶葵后来想,沈妈妈既是贺氏人,那么当初那件事便同贺氏脱不了干系。林婶一家会突然搬走只怕也同贺氏有关…… 只这一切,终归是猜测。 不过倒是给了如今他们一个好机会,池婆事正巧可以钻这个空档。 唯一问题是春禧。 但,一个人一旦被认定为骗子,那么他便再也没有了说真话机会。他所说每一句话,都成了假。 叶老夫人这边还问话,贺氏那边却是已经心神难安。 竟然又冒出来个叶葵! 叶昭叼着个果子,眼珠子转悠着,安慰他母亲道:“娘,不论到底是哪个,总归都是要喊您一声母亲,何必心烦?” 另一边庶女叶明珠亦道:“母亲,不过就是乡下来,何必意。” 贺氏听了两人话,眉头却皱得紧了些,口气却还是未变,“能千里迢迢从鸿都自己找来,便是有些本事!何况,怎那般巧,偏生就也住这静慈庵中?” “您怕是多虑了,静慈庵原本就进城必经之路上,他们借宿于此也没什么可奇怪。”叶昭咽下果肉,“倒是先前那个,好大胆子竟然还冒名顶替。” “呵,这事便是你那哥哥错了。”贺氏想到这,不免又笑了起来。 而此时,叶老夫人那边已经说完了话。 春禧瑟瑟发抖地跪地上,满是惊惶之色脸上却不时闪过零星不屑之意。 “全都起来吧,立刻回府,这事交由老二自己定夺。”叶老夫人喝完了杯盏中茶水,淡淡说了句,眼角余光却是撇向了叶葵。 020 初回叶家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酉时过半,一行人才回到了叶家。 早些时候,贺氏便先派了人回家将这件事禀给了叶崇文。 如今马车才停,叶崇文便已经领着人门口等着了。见了叶老夫人头一句话便是,“老祖宗也已经知晓了,嘱我等人一到便带过去。” 叶老夫人手缠念珠,有些不悦地皱眉斥道:“是哪个又去扰了老祖宗?” 贺氏神情自若,却也不做声。叶崇文只好低声又道:“母亲,天色已晚,先进去再说吧。” 话音落地,叶葵几人也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 春禧走后头,磨磨蹭蹭似是不愿意下车。她从未想过叶葵可能还活着,而且还能自己寻到凤城来。她如今好不容易离开那破落乡村,到了帝都,可如何也不愿意再灰溜溜回去了。可叶老夫人显然已经不愿意再信她一句话。 “父亲。”几个小异口同声唤起叶崇文。 只有叶葵跟春禧两人沉默着。 叶崇文一眼便看到了站叶殊身边她,可定定看了会,却只说了句,“生得也不像云娘……” 语气之怅然,倒是让叶葵也吃了一惊。 贺氏是登时便变了脸色,慌忙微微侧过头,生怕被旁人给瞧去了。等到再将脸转过来,却已是恢复如初。她淡笑了下,道:“堵门口像什么样子,都先进去吧。也累了一整日了,母亲先去用饭吧,我跟二爷领着人去见老祖宗。” 可叶老夫人却一把收了念珠,执拗地道:“老祖宗向来早睡,等久了未免困倦,我同你们一道去。” 说完,便扶着阮妈妈手率先走了进去。 “你们三个跟我走。”叶崇文无法,微摇了摇头,转身对叶殊几人说道。顿了顿,又转头吩咐贺氏,“你们几个也都还未用饭,时候也不早了都先下去吃点吧。老祖宗那边我自带着他们去便是。” 贺氏心中没底,想要同去,可叶崇文已如此说了,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领着叶昭几个回了各自院子。 等人走后,叶葵略松了一口气。 一个老祖宗便已难以应对,若是贺氏也场,倒是不容易了。 就连三叔说起老祖宗时候,也忍不住连连摇头,想必那贵为长公主曾祖母脾气定然不好。何况萧云娘手札中所记,也都不是什么好事。 三人跟叶崇文身后过了垂花门,又东绕西绕走了半天。 一路上,叶殊略带慌张,春禧面色煞白,唯有叶葵昂首挺胸,一身粗布衣裳也叫她穿出了几分贵气般。 叶崇文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不拘哪个才是他真正女儿,他后一次见她时,她还未满周岁。一转眼,十几年便过去了。如今再见,却似乎根本连一丝父女之情也生不出来。他暗叹了声,别过头去。 说起来,若不是云娘心性太差,又怎会不顾他脸面,不顾叶家脸,他婚之夜带着女儿逃走? 这样人教导出来女儿,想必性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这般想着,他便愈加不想理这些事了。 先前已来过一着,如今却又要来一次。老祖宗那边一得到消息便已是发了好大一场火,等会见了人还不知是何模样。 叶葵跟后面,只不时听到前面那应该被她称为爹男人重重叹气声。 她根本不意他想什么,她也不乎这人对她跟叶殊是否有情分。便是没有又如何?她总会让他知道他们姐弟俩才是他嫡亲孩子。如今,她要想不过是怎么让自己这家中留下来才是。 说起来,贺氏将池婆唤走却不知为是什么事? 又走了会,眼前渐渐大亮起来。 鼻子里是不停钻进来一股股冷冽瑞脑香气。 只是闻得久了,那冷冽却又似滚烫起来。 还没来得及进门,门里便摔了只瓷枕出来,“哐当”一声碎了一地。瓷片灯光下泛着冷冷光,合着老人洪亮声音倒是有种说不出感觉。 叶葵一听那声音便知道这老祖宗身体指不定比叶老夫人还要好。 “老祖宗,您瞧瞧您,那般重东西怎好随意碰,回头仔细手疼!” 这是堂姐叶明烟声音? 进得门,果然便看到叶明烟正给一个衣着富贵老太太揉手。 “老二,人呢?”见他们进了门,老祖宗推开叶明烟。一头银丝,脸色却是红润如少女,乍一看年纪竟然却也不比叶老夫人大多少。 叶崇文闻言急忙错开身,示意他们到前边去。 老祖宗皱着眉细细将叶葵从头到脚打量来了几遍,才略带疑惑地说道:“既不像老二,也不像云娘那臭丫头,可怎么瞧上去却有些眼熟?” 叶老夫人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低声道:“生得有些像阿薇。” “阿薇?”老祖宗眼神一黯,“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相似。人常说侄女肖姑母,原不是没有道理。” 这已经不知是叶葵今日第几次听到阿薇这个名字了,她也直到这时才有些反应过来为什么三叔嘱咐她今日一定要梳双平髻。也难怪三叔见到她时候便说有些眼熟,原来她生得同那不知人何处姑母相似。 这倒是雪中送炭了。 “你,走近了让我瞧瞧。” 叶葵依言走近,却见老祖宗又皱起了眉头,口气不满地道:“这细细一看,眼睛可不是生得同云娘那臭丫头一模一样嘛!” “你那玉佩怎会落到旁人手里?”拐杖地上重重点着,老祖宗口气愈发不满起来。 但叶葵听到她话,心中却是一喜。 她说是你玉佩,这便是说明她也已承认叶葵才是真正叶家二小姐! 叶葵一脸乖巧听话之色,口道:“当年遇到了匪徒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受了伤,被一户农人给救了,因身上无银钱,母亲为了报恩不得已才将玉佩给了人。” 这是个天大谎。 只要贺氏一说萧云娘是死长平巷中,所有人便都会知道她说假话。可她料定了贺氏不敢说,只要说,那么沈妈妈跟翡翠便难逃其咎,拔出萝卜带出泥,贺氏自然也逃不了干系。所以她绝不会说! “不!不是这样――”春禧突然尖声大叫起来,可没说几个字便被人捂了嘴。 老祖宗眼中突然盛满凌厉之色,厉声道:“将她拉出去!” 021 笑里藏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几个身强力壮婆子雷厉风行地将春禧捂着嘴拉了下去。 而贺氏便此时同那些婆子前脚进,后脚出地擦身而过。 “听说老祖宗晚膳几乎未动,此刻定是饿了吧?母亲也还未用晚膳,我让厨房做了点鲜糕点,略用些垫垫吧。”贺氏打开攒盒,亲手端着盘点心送到老祖宗面前,而她身边跟着大丫鬟珊瑚则另捧着碟子送到了叶老夫人面前。 叶葵冷眼看着,突然明白了叶老夫人对待贺氏态度。 厚此薄彼,身为小辈却做如此明显,显然老祖宗才是贺氏依仗,而叶老夫人却不是。果然,一见到贺氏,老祖宗脸色便略缓和了些,伸手拿了块点心,道:“昭哥们今日可有累着?” 叶昭是贺氏费劲了力气,才生下儿子,可因为早产,胎里不足,身子骨较一般人便弱些。可却极其聪慧。老人常说,慧极必伤。所以叶昭是被叶家一众人放到了心尖上疼。 当然,这是叶殊回来之前情况。 老人总是贪恋膝下儿孙满堂,尤其是到了老祖宗这把年纪便是如此。 不等贺氏答话,老祖宗忽然朝一直未曾开口叶殊招招手,道:“殊哥儿到曾祖母这才来。” 等到叶殊走近,老祖宗便从软榻上端坐起来,亲手捡了块点心递给他:“尝尝,这如意糕比起外头瑞芳斋做也是不差。” “昭哥儿先前倒是还好,只回来时马车赶得急,便有些不舒服,此刻已睡下了。”贺氏笑了笑,眉眼间难掩愁色。 这话一说,老祖宗跟叶老夫人同时出声问道:“使人去请王御医了不曾?/可请大夫来看了?” “只说是犯困了,想来睡一觉便该好了。”贺氏面上仍是担忧,口中却劝慰起来。 老祖宗丢了手中糕点,皱眉扶着叶明烟手站起来,“不成,我得亲自去瞧瞧才好。” 说话间,竟似已全然忘记了叶葵事情! 叶葵眼角一跳,心知贺氏此时突然赶来,又巴巴说起叶昭不好,绝不是无意为之。她微微侧过身,突然对上了一双极美眼睛。 眼睛主人是她堂姐叶明烟。 眼仁漆黑,眼中水波潋滟。 只见她眨眨眼,嘴唇翕翕,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叶葵心领神会,虽不知对方为何这般做,但仍旧微微点了点头。 “母亲,那这边事?”叶老夫人也已站了起来,出声问道。 老祖宗状似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明日再说,先带人下去歇着吧。” 说完,便由叶明烟扶着,另一手拄着拐杖往外走去。 叶葵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出声喊道:“老祖宗――” 已要走至门边几人停下脚步,先转过身来却是贺氏。她一脸慈*地笑看叶葵,可那笑却根本没有深入眼中。就好似她脸上蒙了层笑吟吟皮子,底下却不知是何神情。 贺氏不喜欢她,这是早就料到事,所以叶葵并不以为然。 “嗯?”老祖宗一脸疑惑,从鼻子里发出个疑问音。 叶葵俏生生笑了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才道:“老祖宗,春禧事――” 戌时梆子敲响时,叶葵已跟着叶老夫人身边阮妈妈回到了院子。 叶葵进了屋子,只见屋内陈设极华贵,竟像是把所有值钱东西都堆到明面上来一般。她心中冷笑了声,真正勋贵之家断然不会做出这般暴发户一般行为。春禧原先住着屋子竟然是这幅模样,倒不知是她自己摆,还是贺氏刻意。 “二小姐早些歇息吧,明日起早还要去见老祖宗。”阮妈妈略略叮嘱了两句,便告退出去了。 叶葵坐床榻边上,想着阮妈妈方才那话应是特意说才是。不多时,池婆也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包袱。 “二小姐,现下可要打水沐浴?”跟池婆身后又进来个细眉长眼丫鬟,穿了条藕色裙子,年纪约莫十七八左右。说话时候,微微低着头。 叶葵点点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似乎怔了下,回答道:“奴婢玳瑁。” 玳瑁? 翡翠,珊瑚,玳瑁…… 果然,是贺氏送过来人。 她心中有数,淡淡笑着:“玳瑁,你去将水调好吧。出去时,将门带上。” 等到人出了门,门外便隐隐传来几个小丫头说话声。 “玳瑁姐姐,那人是谁?” “那可是二小姐屋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人虽压低了声音,但乍然钻进人耳朵里,叽叽喳喳,让人头疼。叶葵皱起了眉,忍不住伸手捂耳。耳力太好,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池婆见她捂耳,放下包袱便要去训人。 叶葵急忙拦了,低声道:“别去。让她们说去。” “主子事也是你们可多嘴?还不去看看水烧热了不曾。”这是珍珠声音。 叶葵微微笑起来,问池婆道:“那人都说了些什么?可有为难您?” 池婆亦笑起来,恐怕隔墙有耳,声音仍压得低低,道:“你那三叔没有说错,贺氏这些年舒坦惯了,一时间根本没有料到你们姐弟俩会回来,心中不免慌张。不过,她便是知道了些什么,也不会揭破。只要她不说,旁我们有什么可怕?” “若不是小九提前找人去了丁家一趟,只怕迟早叶家人还是会派人回去问话。”叶葵踌躇了下,“我要将春禧留叶家。” 池婆闻言愣了一会,才道:“养虎为患……” 叶葵摇摇头打断她话:“每一颗棋子都自有它用处,留下来总有一日会派上用场。再者,若是我眼看着春禧被老祖宗发落,只怕叶老夫人会心寒。信佛之人多喜良善之辈,我为春禧求情,一则她会觉得我心善,二则贺氏只怕多半会觉得我蠢笨,会放松警惕。” 一字一句,细细分析着。 池婆感慨,“只怕那丫头不是个安分人,照我说,倒不如打发出去好。” 其实她心中想说,若是能一了百了,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叶葵亦不是没有想过,但到底觉得留着好。 “二小姐,水备好了。”玳瑁叩门唤道。 022 美人堂姐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一夜好眠到天明。 说是天明,可屋外天色还只是微微发白罢了。 但昨夜泡了热水澡,又高床软枕地睡着,叶葵睁开眼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嘴角微微勾起,叶葵揭开被子准备起身,唤了声玳瑁。 玳瑁听到声响,端着热水推门进来。 “二小姐,今日穿哪件衣裳?”玳瑁将帕子拧了递给她,出声询问。 叶葵扫了眼她捧着那叠衣裳,摇了摇头,伸手指向了池婆昨夜带回来那个包袱,道:“解开来瞧瞧。” 玳瑁依言解开,里面是几身衫。 樱草色也好,葱绿也罢,又或是海棠红,总归都是些娇嫩颜色。叶葵看了两眼,指了指那件海棠红道:“就这件吧。” 衣裳是昨儿夜里贺氏使人领着池婆去针线房连夜领出来,说是前些日子二小姐一到家,便吩咐做下。那话里二小姐自然说是春禧,但贺氏连夜让池婆去拿了回来,定然是为了让她穿。 衣柜里衣裳多是春禧穿过,以这些人家规矩,定然不会让她这个原主穿春禧那个冒牌货穿过旧衫。 心下一片清明,盥洗妥当,叶葵玳瑁服侍下换了衣。 “池婆昨夜歇了何处?” 她这屋子里除却一张床外,竟连个榻也没有。池婆自然留这屋子里睡,只得跟着玳瑁去了院中寻屋子休息。 玳瑁帮她系着腰带,听到她特意问起池婆,便知道那婆子她心中地位不低,“昨夜歇奴婢屋中了。” 即便是一等丫鬟,也不会有**屋子,多半是跟另一个丫鬟同住。那玳瑁这话意思便是说她昨夜将床让给了池婆,而她想必便跟另一个丫鬟挤了一张床上。叶葵闻言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换好了衣服,天色便又亮了些。 “玳瑁姐姐,二小姐可起来了?”门外忽然传来个幼弱声音。 叶葵回过头便看到张圆圆脸庞,衬着两个同样圆圆小髻讨喜至极。 看到叶葵看她,那丫头下意识咧开嘴一笑,随后道:“二小姐,奴婢是珍珠。看天色,老祖宗那边该起了,奴婢领您过去请安。” 似是被那灿烂笑容晃花了眼睛,叶葵一时移不开视线,道:“我记得家中有个三小姐闺名中含珠字……” 话不用说全了,珍珠自然听得明白。她一边帮着玳瑁收拾起东西,一边道:“夫人说奴婢名虽冲撞了三小姐,但生得喜气,也勉强当得这个珠字,便允了奴婢不用改名。” 叶葵听了,只点点头,未曾言语。 池婆先前鸿都时吃了苦头,到了凤城后也一直未曾好好休息,叶葵便吩咐玳瑁好生照应池婆,自己跟着珍珠出了门。叶家宅子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老祖宗年纪大了,耳朵却尖,夜间有些声响便再难以安睡,所以前些年便搬去了边上院子去住,将院子取名为九安堂。 九乃帝王之数,能被叶家老祖宗用院子名字上,便不难看出她身份有多尊贵。 进了屋子,叶葵第一眼便看到了供奉正中南极仙翁像。 “二妹妹来得真早,老祖宗刚起身,怕还要等上一会才是。”叶明烟说着话,打起帘子从内室出来。 叶葵见她从里面走出来,忍不住腹诽,起得早人怕是她才是。 “大姐早。”叶葵笑着问了好。 叶明烟走近来,看了看她衣裳,笑道:“这颜色极衬二妹妹肤色,式样也是如今帝都鲜,二婶可还真是花了大心思。” 叶葵道:“大姐说是,劳母亲费心了。” 昨夜叶家人虽然已大致承认了叶葵身份,可到底没有说明白了。但叶明烟今日一见她便喊上了二妹妹,这代表了什么?还有昨夜她无声说那句“我会帮你老祖宗面前说话”,又代表了什么? 看来,眼前这个堂姐是有心同她交好。 两人没说几句话,叶家另外几个小辈便也都来了。 今日不光是给老祖宗请安,是将叶葵事彻底说明白了,所以人来得也格外齐全。令叶葵格外注意是,叶老夫人竟然也扶着阮妈妈手来了。 说起来,这可还真是做了一辈子媳妇,请了一辈子安啊。 “给老祖宗请安。”等到帘子再一次撩开,众人鱼贯而入齐声请了安。 “咳……咳咳……”老祖宗面色不大好看,轻声咳嗽着,全然没有了昨夜精气神跟架势,“都坐着吧。” 叶葵直起身,心中略有些疑惑。 看昨夜老祖宗模样,身体似是极好,可如今一看却又已是老态龙钟,身体早已衰败。 正疑惑着,伺候老祖宗丫鬟端上来一盅东西。 叶明烟轻车熟路地接过来,打开盖子将里面东西倒进了一旁瓷碗中。 一股极淡腥气悠悠地钻入叶葵鼻子里。她凝目望去,却见叶明烟已端起了碗,另一手握着调羹舀了一勺送到了老祖宗嘴巴,口中柔声道:“您昨夜便没有歇好,今日起来定然气虚,用了血燕再睡会?” 老祖宗就着她手吃了一口,皱眉道:“腥。” “怎会是腥?”叶明烟亦皱起了眉,端起碗鼻子底下嗅了嗅,“没有腥味呀,同您平时吃一个味道。” 可老祖宗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吃了,那副神情活脱脱便是个骄纵小儿。 叶葵耳力好,嗅觉也不差。 那碗血燕确有腥气,但气味已极淡,看来老祖宗嘴巴刁钻着呢。 “您瞧瞧您,还说要看着我出嫁,却全然不*惜自个身子!”叶明烟好话说了一箩筐,后柳眉一蹙,似是恼了,老祖宗才算是将那碗血燕吃了下去。 叶葵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却已速计量了起来。 叶明烟父亲是庶出,不得叶老夫人喜*,外放多年,但却将长女留了凤城老宅。 她七八岁时跟着上帝都述职父亲回了叶家,自此便留了老祖宗身边,一留便又是七八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家明烟已出落成了绝世佳人。 被人称为凤城第一美人,且不论是琴棋书画,又或是女红厨艺,简直是无一不精。自从她及笄,老祖宗便张罗着要帮她寻一门好亲事。可管她自小便被身份尊贵老祖宗养膝下,但到底有个庶出父亲,且官位也不高,所以合意人家一时也难寻。 一蹉跎,便到了十六岁。 叶葵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弧度蓦地大了些。 023 你来我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用完了血燕,老祖宗眉眼间倦色却似乎又重了些。 大抵是吃饱了,便自然而然会觉得困倦。 叶老夫人见她哈欠连天,忍不住道:“母亲歇着吧……” 老祖宗却半眯着眼睛摆摆手,皱眉道:“明日复明日,再拖下去只怕是等我死了也还未能说清楚!” 她这些年岁数愈发大了起来,便时常将死啊活挂嘴边上,竟全然不再避讳了。 屋子里几人听到她这般说,顿时脸色都有些莫名起来,叶老夫人嘴唇翕翕,到底没有继续说话了。 等了一会,老祖宗才像是缓过劲来,嗅着熏炉里袅袅上升烟气,道:“因着二丫头事,叶家这段时日算是凤城又出了把风头,只这风却是一股臭气熏天风!”说着说着,她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乍一看倒又有了几分昨夜精神。 “但,到底是叶家孩子,身上也留着我血。”她往后靠了靠,“如今,回来了便好。” 叶葵闻言不禁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一直端坐着身子却似乎忽然间坐立难安起来,眼里渐渐有了忍耐神色。 满头银丝老妇人说完“回来了便好”后,样子还沉浸某种似悲伤似欢愉神情中。 “可不就是回来了便好嘛!若不是前头有那胆大包天,欺叶家无人,敢拿着玉佩上赶着来认亲,哪里能让二丫头外头多吃了这么些苦头。”贺氏头上簪着点翠穿珠流苏随着她扭头看向是叶葵动作,微微晃了起来。 叶葵也任由她拉着自己手,不说话,只浅浅笑着。 她未满周岁便离了叶家,若是当初沈妈妈是真心实意要接了他们回凤城,又怎么会逼死萧云娘? 叶家只有三个儿子,老大外放,老三未曾娶妻。 贺氏这家里没有妯娌,只怕是早就自惯了。 不过叶葵心知,叶崇文妾室虽然不多,但不是没有,且还有个庶长子,恐怕贺氏也是想起来便觉得揪心吧? 她继续笑着,“娘过去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同小殊历经几番大难,如今都平安回了家,只怕是娘一直天上庇佑我们。”说着说着,她嘴角笑意渐渐苦涩起来,眼角也挂上了泪珠。 叶老夫人瞧着,只不停想起自己那早逝了女儿。 “阿葵……”叶老夫人并不自然地唤了一声叶葵,“老祖宗说得对,如今回来便好了。” 叶葵背手掩面,声音颤颤地应诺。 一旁贺氏道:“可不是,过去便都过去了,如今你们既回了家自然便不会再孤苦无依了。” 叶葵泪却像是断了线珠串,扑簌簌往下掉。 贺氏急忙站起身走过去,一手搭到她肩上,一手拿着帕子给她擦泪,口中道:“瞧瞧,这泪珠儿落得人心都要碎了。别哭了,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伤,如今才好可千万别哭伤了身子。” “母、母亲说得是,如今回了家正是该高兴时候,我哪里能哭,这不过是喜极而泣罢了。”贺氏帕子上有幽幽蔷薇香味,叶葵屏息,不露痕迹地别过脸,以手擦泪。 “这便是了。要说都是那人可恨,竟然敢拿着玉佩冒认!明日我便喊人来将她打发出去卖了,也叫她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贺氏直起腰道。 叶葵心神一凛,这已是贺氏今早第二次提起春禧。 她昨夜已特意同老祖宗求过情,说丁家对他们姐弟两有恩,她不能任由春禧被发落却也不愿就此原谅,倒不如就让春禧去做外院粗使丫头罢了。 这事,老祖宗虽未说什么,但多半是应了。 可贺氏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却是为什么? 难道这些日子,她跟春禧间已有了什么龌龊?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叶葵哽咽着道:“春禧也不过是一时糊涂,还望母亲放她一条活路。” 修得整整齐齐指甲抵掌心处,贺氏笑容变得有些生硬。 她何时说过要将人打杀了? 自叶葵回来,他们之间说过话不过寥寥数语,她倒着实没有看出来眼前这个小丫头有这般伶俐口齿。 贺氏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老祖宗咳了声,道:“好了,将人送到外院去,只困小角落里便是。” 叶老夫人亦道:“怎么说都叶家呆了好些日子,若是放出去了只怕嘴不严实,倒不如拘起来好。” “是……”两个长辈话都已说到了这份上,贺氏只得应了是。 叶葵一脸感激。 几句话说下来,时间已过了不少。叶昭几个到了时辰先离开去外院书房上课。叶殊虽然先前望京念书,但回了家自然是同叶昭几个一样。临去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叶葵一眼,眼中神色惶惶。 叶葵只看着他笑。 等到几人离开后,屋子里突然空荡了不少。 叶明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道:“二妹妹当初是如何从匪徒手里逃脱?” 叶葵一怔,身子微微一动,旋即苦着脸道:“我那时年纪还小,事情大多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下着雪冬日,沈妈妈说要带我们回家去看爹爹,可谁知半道上遇到了歹人,沈妈妈却自个儿跑了……” 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也听得贺氏心里一个激灵。 她斜睨了叶葵一眼,轻声说话少女半垂着头,并没有看她一眼,可她却觉得叶葵那双眼睛一直落自己身上。 “但这事说起来也怪不得沈妈妈……便是换了我,只怕也要慌得乱了套……”叶葵还继续说着。 老祖宗半眯着眼睛睁开来,略显浑浊眼仁看着叶葵,“你说沈妈妈丢下你们跑了?” 叶葵闻言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贺氏,才道:“兴许是我记差了也不一定,当时情况那般乱……”说话时,她身子似乎突然一僵,手下意识往背后探去,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一旁叶老夫人突然插话道:“你背怎么了?” “没、没什么。”叶葵勉强笑道。 叶老夫人蓦地起身,走近了一把扯住那片海棠红细瞧,语气冷硬:“哪个帮你挑衣裳,上面沾了东西竟也不知!” 024 挑拨离间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海棠红布上沾着细如毫针尖刺。 并不十分尖利,但却也足够将少女背肌刺伤。 红色细点布左肩下来三寸左右位置,若不细看,只会以为是肌肤上原有。 阮妈妈拎着衣服回到了屋子里,叶葵重换了身月牙白夏衫,愈发衬得人清淡如菊,尖尖下颌令人心生怜悯。 贺氏叶老夫人让阮妈妈领着叶葵下去换衣服时候,心里便咯噔了下。如今见了阮妈妈凝重神色,是无端紧张起来。 面料是她选,衣服是她让人做,甚至于服侍叶葵丫鬟都是她那送去。 这若是真有什么东西,可不就成了她不是? “老夫人,这上面沾了刺叶露子花绒毛。”阮妈妈声音不大,可却听得贺氏一下子收紧了手。 那东西府里只有一个人院子里有! 叶老夫人冷着脸:“好端端怎么会沾到衣服上去?” 贺氏强自镇定,用疑惑声音道:“可不是,这上面如何会沾了那东西?二丫头也真是,穿了这半天怎会一直没有发现?” 这话是要将事推到她自己不小心上? 叶葵心中森然,口中道:“这是母亲让池婆昨夜拿回来,今日一早我才让玳瑁取出来,并无旁人碰到过……兴许只是不小心才沾到了东西吧……” 一句话说断断续续,似极为难。 “玳瑁?”一直没有开口老祖宗突然出声,“可是上一次你送去丫鬟?” 贺氏微微点头,“是孙媳送去不错。玳瑁那丫头为人是细心谨慎,绝不会出这样差错。这事只怕还是针线房那几个粗心大意了!” “你如今掌着家,便该好好管管下面人。他们今日能二丫头衣服上出错,明日便能惹下大祸!”叶老夫人同贺氏关系向来淡淡,此刻是平添了几分厌恶,语气忍不住便生硬了起来。 贺氏一听,料到叶老夫人认为这事是她做,心里顿时又气恼了几分。 老祖宗跟叶老夫人不知,她难道还能不知道? 刺叶露子花只有秦姨娘院子里有! 家中几个姨娘,唯独秦姨娘却是猖狂。窦姨娘那般受宠也只能同杨姨娘住一个院子里,可她倒好,竟能独自有个院子。 贺氏越想便觉得心口赌得慌,是对玳瑁恨得厉害。 前些日子,沈妈妈便来说过玳瑁同秦姨娘走近,原来是这里等着她不成? “母亲教训得是,这事是媳妇疏忽了。”贺氏低眉敛目。 老祖宗因为当初萧云娘事,反而对后进门贺氏十分喜欢,所以当下便咳了声道:“好了好了,明烟去将那个乌木镶金边缠枝牡丹纹匣子里凝萃膏拿来。” 叶明烟依言取出来个青瓷小罐。 “二丫头拿着吧。”老祖宗略显昏聩眼睛依次从座几人身上扫过,“都散了吧,明烟也去歇着吧。” 叶葵知道她这是有心庇护贺氏,自然也不会再继续做什么。她伸手接过叶明烟手中瓷罐,低着头跟叶老夫人跟贺氏身后出了门。 走到门口时,贺氏突然一脸慈*地喊住了叶葵,道:“前先日子我便说过,二丫头那边人着实少了些,我今日已使人唤了牙婆来,二丫头自己来挑几个?” 叶葵恭恭敬敬福了一福,道:“多谢母亲。” 说着,便领了珍珠跟着贺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才走了几步,便又听到阮妈妈声音,“二小姐留步――” 叶葵疑惑转过身,只见叶老夫人指着阮妈妈对她道:“你身边那婆子原是乡下来,只怕担不得大事。阮妈妈跟了我多年,便先去伺候你一段日子吧。” “母亲,阮妈妈服侍您多年,这突然离了怕是不好。”贺氏闻言眼珠子一动,急忙道,“我身边沈妈妈倒也是个忠厚,倒不如将她给了二丫头吧。” 叶葵一听,若是沈妈妈到了自己跟前,反倒不容易下手,当下便道:“两位妈妈都是祖母同母亲用惯了人,阿葵怎好夺人所好……” “罢了,既这样,等过段日子有了合意再说。不过阮妈妈选人方面可是一把手,便跟着二小姐去一趟吧。”叶老夫人不知打算什么,扭头离去。 阮妈妈道:“夫人,二小姐,请吧。” 等进了院子,沈妈妈也已经带着牙婆那等着了。 风一吹,院子里开得如火如荼花便都轻轻摇曳起来,暗香浮动。 叶葵目不斜视地走进去,看向牙婆身后那群人。 一溜年轻面孔。站前面那一排俱是容貌姣好,身姿纤瘦。再往下看,却是一排不如一排了。 牙婆眯着眼,一笑就龇出一排泛黄牙,“夫人,您瞧那几个,可都是伶俐极了。” 贺氏微微点了点下巴,扭头对叶葵道:“阿葵你看看,可有中意?” “女儿瞧着第二排边上那个不错。”叶葵收回视线,对贺氏道。 牙婆识趣地立刻将人带到了前面,贺氏一看不禁皱起眉,呵斥起牙婆来:“这般模样,如何能小姐身边服侍!你将人带进叶家前难道不曾挑拣过?” 牙婆一慌,便要跪下去。 叶葵轻笑着道:“母亲莫要生气,女儿瞧着这人便不错。面貌一般人性子大多老实,反倒不容易惹是生非。” “唉,你若是真觉得好,便买下了也无妨。”贺氏微叹一声,让牙婆起来了。 叶葵又道:“女儿虽见识少,可却也知道这身边丫鬟不能太过貌美,否则女儿这原本就不十分出挑样子岂不是数被丫鬟给遮了?” 虽然历来,小姐身边丫鬟样貌便不能盖过小姐去,可这般直白地被叶葵当众说出来,场几人脸色都不免讪讪然起来。 贺氏正要开口,却忽然注意到了叶葵眼睛。 她看什么? 贺氏循着她视线望去,却一路看到了自己身旁丫鬟翡翠身上。 翡翠如今已有二十多岁,身姿婀娜,正是风情万种时候。雪肌红唇,贺氏看着看着,心头猛地有一股火气窜上来。不论怎么看,翡翠那挽着妇人头都叫人眼底灼痛! 025 故人重逢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贺氏收回视线,端坐身子,一派雍容。 叶葵见她不答话,心中冷笑,装出一脸疑惑道:“母亲可是觉得女儿说不对?” “哪里有什么对不对,你觉得好才是顶要紧。只是……”贺氏笑了笑,指了身后另一个十五六岁丫鬟出来,“玳瑁那丫头我往日里瞧着心细,可今日却出了那样差池。算是赔礼,白玉这丫头也是个聪明伶俐,今日便跟了你一道回去吧。” 叶葵闻言看了眼白玉,却是一怔。 白玉眼睛竟然是幽幽蓝色! 叶葵陡然一惊,向着白玉头发看去,同她们一般无二黑色并无一丝奇怪地方。可不论怎么看,白玉脸都有些不同之处。 她五官似乎深邃些,肤色也较之常人白皙,再加上那双如湖水一般幽蓝眼瞳,瞧上去愈发不似叶葵所见过大越人。 果然,贺氏见她看得似乎有些呆愣样子,轻笑道:“白玉是辛罗来,眸色自然同大越人不同。” 辛罗? 叶葵点点头,并没有多问。 但看牙婆见怪不怪却又似乎略带艳羡样子,叶葵几乎可以肯定这辛罗婢大越大户人家中并不少见,但却也不是什么便宜货色。 说起来,这时候人当真不值钱。 一旦可以用来买卖,人同牲畜又有何区别? 叶葵微微垂眼,继续听贺氏那边说:“你如今年纪也不算小,身边也没有得意人,白玉跟玳瑁虽我这不过是二等,但都是跟了我多年,你再且先用着。” 叶葵自然是慌不迭地谢过了。 “二小姐您瞧瞧,这几个也是不错。您瞧瞧这丫头手,可是有着一手好针线活呢!”牙婆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叶葵看了眼那姑娘手,细软纤长。池婆说过,这样手不论是学琴还是刺绣都要比旁人来得容易些,看来牙婆口中说可能也是真话。 “那便也要了。”叶葵点点头,将这人也定下了。 说完后,她看了看那两个已经单独站了一旁丫鬟,想着剩下不过就是些三等丫鬟或是粗使婆子,她便不用再自己逐个选了。 其实,若是她院子里人全部由着她亲自来选定,倒是件极好事。 只可惜,她虽已经老祖宗跟叶老夫人面前使了一点点小心机,且自从进了门,也并未刻意藏拙,但如今贺氏面前她还是不能做太过了。 所以,她便道:“剩下人便劳烦阮妈妈帮我选了吧?” 阮妈妈一呆,似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这般说,但也应诺出去挑人了。 贺氏亦是怔了下,但她没有料到是叶葵会直接越过她让阮妈妈挑人。不过,已经将白玉塞了过去,剩下便由着去吧。 “二小姐看看,这些个可还中意?”阮妈妈不消片刻便将人选了出来,躬身问道。 叶葵笑了笑,“阮妈妈选人,自然挑不出错。” “可不是,我瞧着这些个也不错,倒是你先前选那个……”贺氏微微摇着头说了句,却及时转了话锋,“罢了罢了,你喜欢便好。等回去了,看看屋子里都还缺些什么,有哪里不满意便来同母亲说。” 好一派慈母样子! 叶葵笑得愈发娇俏起来,“母亲放心,女儿定不同您客气。” 她既然回了叶家,那么自然决不会同她客气一分! 这边定好了人,叶葵正要起身离开,却见几个一旁洒扫仆妇嚷嚷了起来。 “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么多年了,还说不好官话!不过就是让你传个话,也能传错了!” “可不是,这般简单事竟然也会传错了话,也不知平日里到底都想些什么东西?!” 叶葵眼见贺氏眉头越皱越紧,倒是对那几个一点不知顾忌下人有了兴趣。 可等到她刚刚将饶有兴趣目光对过去时候,却忽然看到个青色背影压着怒气道:“明明是你们自个儿听错了话,如今倒来说我了,哪里有这样道理?” 叶葵闻言身子一颤,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瞪大了眼睛。 这熟悉乡音……怎么会这里出现? 贺氏此刻全然没有注意到叶葵异状,她只觉得自己今日真是不论做什么都不顺! 若不是牙婆已经被人先带下去账房取银子,她今日脸面只怕真就要被这几个不知好歹狂妄东西给丢光了! “沈妈妈,这是怎么一回事?”贺氏冷冷问道。 沈妈妈狐假虎威惯了,且又当年那件事里出了大力,自此成了贺氏亲信,如今是连叶老夫人身边阮妈妈也不放眼中。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随手扯出一个人来,“啪――”就是一巴掌。 那几个吵吵嚷嚷仆妇像是这时才反应过来,猛地便跪到了地上,不住求饶。 贺氏心头一阵恼火,既恨这几个下人让她丢了脸面,又恨沈妈妈不会做事,光会动手!这若是说出去了,只怕人人都会说她当家不严。但是万幸是,叶家中除了她便没有旁人能够掌家了! 沈妈妈打完了似还是觉得不够爽,竟又扯住了那个青衣身影扬起手掌。 贺氏见了额角青筋一跳,便要出声喝止。 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到叶葵抢她前面喝道:“住手!” 沈妈妈被她这一声给镇住,又见贺氏脸色不渝,当下嘴唇翕动,可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讪讪将人给松开了。 叶葵此时已从那莫名出现乡音中回过神来,先扭头对贺氏道:“母亲,女儿方才只是急了,沈妈妈这一巴掌再下去,只怕那不知情人要说母亲养了个恶奴呢。这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事,哪里是我们这等人家该做?” 一番话说得阮妈妈都忍不住细细看了她几眼,别说是贺氏。 贺氏听了,突然意识到自家儿子推算错了,这一次从乡下回来二小姐同先前那个决不能同日而语。 叶葵始终笑着,转过身来突然问道:“青衣那个可是从鸿都来?” 那丫头闻言惶惶抬起头,一张浓眉大眼,落落大方爽利面孔落了叶葵眼中。 果然,好熟悉样子…… 026 棋盘已布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一别经年,但叶葵仍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人。 那个青衣丫鬟,是多年未见燕子! “奴、奴婢是鸿都人士。”她正视着叶葵,说话腔调却有些怪模怪样,带着种奇怪口音。 然而,这种口音是叶葵所熟悉。 如今大越人所说多半是官话,所以桃花村里人说大部分时候也是官话,但他们官话说并不好。 萧云娘自小凤城长大,又是穿越人士,而且此时官话同后来普通话极相似,所以她一口官话说极好。也因此,叶葵初来时才没有露陷。她本以为此地人说都是这样话,可后来到了桃花村,叶葵却发现,桃花村人说话时总是不经意地将尾音往下压,且吐字略古怪。 只是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但这绝对是桃花村才有口音,所以乍一听到,叶葵便不由得怀疑起来。 “母亲,”她微微侧过脸,露出角线条柔和下颌,“那丫头不若也赏了我吧?” 贺氏心中自然疑惑,但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她便不好细细追问原因,况且叶葵昨夜才到叶家,难道就能跟她院子里丫头有了什么猫腻? 这不论怎么想,都是不应该事。 所以贺氏便也笑着应了,扭头却又沉下脸,让沈妈妈将方才那几个吵闹仆妇数拉了下去,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贺氏当初为了讨好信佛叶老夫人,秉着慈悲为怀心,对待府中一众下人都是极宽厚。但她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柔弱小猫,只是只收起了利爪獠牙猛虎罢了。 前些日子因为春禧假冒叶葵进府,她一时放纵了这些下人,今日竟然敢这样丢她脸面,她自然不能再忍。 重要是,她要让叶葵知道,这家里绝不是什么可以任由她放肆地方。 她到底不过是个外面找回来野丫头罢了! 等到一行人数散去后,阮妈妈步回到了叶老夫人面前。 叶老夫人正闭目养神,手中念珠轻轻转动着,听到阮妈妈进来声音,停了手,道:“如何?” 阮妈妈笑了笑,上前去给她捶肩,“您呐,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瞧着如今这位二小姐可比先前那位聪明得多了。” “哦?”叶老夫人饶有兴趣地睁开眼,“怎么说?” “方才二夫人那院子里,二小姐话里话外怕是不知勾起了二夫人心中多少痛事。只可惜……”阮妈妈摇摇头,“到底是年纪小了些,仍是被二夫人又塞了个丫头过去。” “送哪个?” 阮妈妈比了古怪手势,“辛罗来。” “那个蓝眼睛?”叶老夫人顿了顿,“她倒是个大方,一个辛罗婢只怕是可以换下二丫头满院子丫鬟了。我先前倒还以为她是买来准备……” 说到这,叶老夫人突然噤了声,只摆摆手道:“随她去,我也老了,管不着他们。何况上头那位怕是活得比我还要久呢……” 阮妈妈唬了一跳,急忙压低了声音道:“这话您可说不得。” “哼,怕什么,我做了一辈子媳妇,只怕到死都还是个媳妇,难道还不兴我说上几句?”叶老夫人出身将门,性子爽利,只也因为这性子吃了许多苦头。又见多了小辈们腌事,后来便不愿意多话了。 只是,手握念珠,心却仍红尘,这俗世一切,又哪里是这般容易便能割舍。 她又闭上了眼睛,口道:“你说二丫头怎么会那么像阿薇?我看着她笑样子,便忍不住想是不是阿薇回来看我了。” 阮妈妈低低叹了一声,劝慰道:“您若是想三姑奶奶了,便时常将二小姐唤过来陪着便是。” “再说吧……”叶老夫人似是疲惫至极,摆摆手让阮妈妈下去。 屋外日头已升得老高,阮妈妈立窗户边上看了会,将其掩上,又叹了一声。 而另一边叶葵也已经回到了自己院子。 一进门,玳瑁便殷勤地上前来伺候。 叶葵冷眼看着,心中明白玳瑁应当是已经知道了衣服事。 她这院子里消息流通得倒还真是! “玳瑁,夫人怜你辛苦,特意将白玉赏了来要替你分担些呢。”叶葵呷了口温茶,眼也不抬地吩咐,“等会沈妈妈便会领着人过来了,这院里你比我熟,到时便自去将她们安置下吧。” 玳瑁听到白玉二字,脸色已是微微一变,接着却又笑着应了话。 叶葵看得分明,心里也疑惑着为何玳瑁这个年纪了还未配人,但是来日方长,她无需急这一时,“你先下去吧,把池婆找来。” 叶家院子面积也不算小,但比起裴家来还是差了许多。 可叶家人少,所以倒也显得极宽敞。 叶葵院子里人不多,想来是春禧来后才开始按布置。但过会沈妈妈领着白玉几个来了,怕是以后还多得是热闹。 她今日虽未曾接受叶老夫人好意,但以她如今年纪,怕是迟早不论是叶老夫人还是贺氏都会想法子再给她安排个教养妈妈才是。 他们眼中,她可是个从乡下出来,只怕比府里丫鬟还要没见识些。 叶葵不以为然地轻笑起来。 “老夫人今日未曾给你指教养妈妈?”池婆进来掩上了门,低声道。 叶葵看了看她脸色,已是好了许多,心里渐松,道:“指了,要将身边阮妈妈给我呢。只是我给推了。” 池婆有些不赞同:“听闻你生得同你早逝三姑母极相似,老夫人将阮妈妈给你自然是出于好意,你为何推了?” “您说我都知道,但我不能要……”叶葵立起一个杯子要给池婆沏茶,却被阻了。 “如今你是小姐,我是下人,没有让你给我沏茶道理。”池婆抢过了杯子。 叶葵皱皱眉,叹息:“我若是接受了阮妈妈,那么贺氏那边将来便不好再继续给我派人,所以我只能推了。” 池婆知晓她心思缜密,但闻言却还是一怔,“你何苦呢。便要这般等着人来惹你?” “不。”叶葵灿笑,“我不止要等着她来惹我,我还要主动去惹她!” 027 落子为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直至今日,叶葵才算是慢慢醒悟过来。 自从以“叶葵”这个身份活下来后,她其实一直都逃避。 带着叶殊留丁家,从未动过要将他带回凤城念头。哪怕遇到池婆后,听到了那些似是而非天机,她也仍旧心怀侥幸,以为两人可以一直作为丁家孩子长大。 也许某一天,她会嫁个憨厚老实农人。 也许某一天,她也会有孩子。 也许,那样平淡生活才是她归宿。 可事实上,冥冥中自有天意,她根本没有选择机会。她不能抛下叶殊不管,所以她只能回到叶家,回到这个只萧云娘手札中提起过地方。 叶葵由不得叹息了一声,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夜空。 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 屋外起风了,树上白花被风吹得悠悠打了个旋,飘到了她摊开掌心上。 “二小姐,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听到玳瑁声音,叶葵合拢了手,将那片白花揉碎。 她转过身,点点头笑道:“好。” 自从贺氏将白玉给了她之后,玳瑁态度便愈发恭敬起来了。 叶葵心中明白贺氏已经不再相信玳瑁,自然乐得逍遥。 “玳瑁,你是几岁入府?”叶葵往身上撩了一把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玳瑁她身后笑着回答:“奴婢八岁便入了府。” “哦?”叶葵低头,任由蒸腾水汽遮了眼睛,声音闷闷地道,“那你又是几岁到我母亲身边?” 刚进府小丫头自然不可能接近贺氏,可贺氏能够春禧顶着“叶葵”这个名字回来后将玳瑁拨了过来,想必应是看重玳瑁。 果然玳瑁听到她话中提到了贺氏,给她擦背手微微一顿,随后才又恢复如初,轻声道:“奴婢十三岁才到了夫人院中。” 叶葵轻笑,抬起头来,“我才回来,对府中一应人事都不熟悉,你同我说说可好?” 虽是疑问语气,可玳瑁自然是不能不说。 “单说二房?”玳瑁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叶葵从这话中琢磨出了味道,心中暗笑,嘴里却道:“你对大房跟三房也熟悉?” 玳瑁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奴婢哪里能知道大老爷跟三爷事儿。” “好了,你便将二房人说来与我听听吧。”叶葵打了个哈欠,将脖子也浸入了水下。 玳瑁看着她湿漉漉发,心中一边思量着一边小心谨慎地说起来。 二爷叶崇文乃是当朝太傅,据说极得圣上宠信。二夫人贺氏出身幽州望族,为人是和善贤良。但身子不好,这么多年也只得了个独子叶昭。二爷共有三个姨娘,秦姨娘乃是当初萧云娘丫鬟,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二少爷叶蒙,三小姐叶明珠。杨姨娘只得一子,乃是庶长子叶渝。窦姨娘进门时日短,是五小姐叶明宛生母。五小姐生得乖巧聪慧,极得二爷喜欢。 如今叶家是由二夫人贺氏掌家,叶老夫人常年茹素拜佛,几乎已经不管事。老祖宗虽然年岁已大,但身子康健,常常将二夫人喊去说话。所以若是有大事,仍旧需要老祖宗同意才行。 叶葵一边嘴角噙笑听着玳瑁说话,一边仔细打量起屋子里陈设来。 贺氏是个有意思人。 先前春禧时,屋子里摆设是能多贵重便摆出多贵重来,而且那贵气还是虚浮狂躁,也不知是不是春禧那向来*钱丫头自己要求。 可如今,她成了这屋子主人。 贺氏便让人重布置了一遍。 如今屋外夜色浓重,屋子里燃着烛灯昏黄光线愈发显得暖意融融起来。 花梨木圆桌上摆着套细白瓷茶具,边上搁着盘沈妈妈亲自送来点心。再看过去,便是一张梳妆台,台上摆着镜匣。叶葵原先丁家见过镜子俱是昏黄铜镜,可这瞧见却已是水银镜。看来这个大越朝只怕早就被穿成筛子了。 将视线从不大帘子缝隙里收回来,叶葵看向了那张拔步床。 池婆说那上面挂着帐子是上等湖罗,几乎算等上是寸金之物。可见叶家富贵。但这湖罗看上去却不如何显眼,若不是识货人想来也不会知道竟是这般贵东西。 这说明贺氏也不是虚浮人。 先前那样子只怕根本是故意为之,想要让春禧暴发户气质明显一点罢了。 如今这样素雅却奢贵,只怕才是望族出身女子会有喜好。 先前她贺氏帕子上闻到过香味,听池婆说亦是极贵重蔷薇水。大越虽有蔷薇花,却没有这番工艺。蔷薇水乃是从辛罗而来。 想到辛罗,叶葵深吸一口气,打断了玳瑁话问道:“白玉是从辛罗来?” “是,凤城时常会有辛罗来人贩子。”玳瑁怔了下,轻声回答。 可叶葵却似乎从她话里听出了不一样东西,玳瑁她似乎十分看不起白玉,且原因绝不单单是因为白玉也被拨到了她院中。 叶葵侧过脸,“不对,你方才说二少爷是秦姨娘所出?” 玳瑁眼神忽闪,“听闻二少爷是不足月出生。” 叶葵心中闪过几个念头,秦姨娘是萧云娘离开后才勾搭上叶崇文,但叶蒙出生却叶殊之前,这后宅内阴私果然不少。 “你出去吧,把白玉换进来。”叶葵起身,从浴桶里走出来,“既然秦姨娘是娘亲身旁老人,看来我明日该寻个时间过去瞧瞧才是。”说到后半句时,声音似是喃喃,但玳瑁却仍旧听了个清楚。 她看着眼前尤带着水珠光洁背脊,微微别开眼,应诺出去了。 不一会,白玉进来。 叶葵盘腿坐榻上擦着湿发,露出一截小腿,上面狰狞疤痕泛着微微红。 “二小姐寻奴婢是为了何事?” 叶葵手下动作不停,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方才玳瑁说起秦姨娘,我想着明日过去看看。我听说辛罗人擅以花入点心,所以想让你做了一道带过去。” 话音刚落,门却被咚咚叩响。 屋外也嘈杂了起来,叶葵皱着眉让白玉去开了门,却见玳瑁一脸慌张地道:“二小姐,不好了!” 028 庶女嫡女(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你竟敢碰我阿宝!看我不打死你!” 脆生生童音说着嚣张话,外面回响不停,叶葵冷着脸走出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被众人围着女童。 不过七八岁模样,生得粉雕玉琢。脖子上戴着纯金长命锁,昏暗院子里发出灼人亮光。 一旁婆子柔声劝慰着:“我五小姐,这是您二姐姐院子,怎好这里喊打喊杀。”话虽像是劝,可其实却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叶葵心中一动,正往外走脚步一顿,将已经跨过门槛脚又收了回来。任由玳瑁先跑了过去。 五小姐叶明宛是窦姨娘所出,是乖巧聪慧,极得二爷喜欢。 叶葵回忆了一番方才玳瑁说过话,忍不住嗤笑出声。 乖巧聪慧她没有瞧见,但是嚣张娇纵她可是看出来了。 果然,那婆子话一出,五小姐叶明宛眼睛便瞪了起来,一脚踢了身旁一个丫鬟小腿上,怒骂:“不过是个乡下来丫头,她算我哪门子姐姐!前头那个是个假冒,说不定她也是假!” 一旁丫鬟痛叫一声,抬起头来。 是燕子。 叶葵嘴角笑慢慢地收了,眉目间冷凝起来。 叶明宛怒目圆睁,气势汹汹,指着脚边躺着大白肥猫道:“把阿宝毛都给弄脏了!府里怎么会有这么蠢笨丫头!” “五小姐,不是奴婢弄脏,是它自己跳到了脏水里。”燕子昂着头反驳。 这一反驳,跟着叶明宛来婆子先恼了,眼睛往房门那般撇了撇,她扯着嗓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五小姐说是你做便是你做!” 玳瑁身为这院子里大丫头,这时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她慌忙上前将燕子往后拉,又对那婆子赔礼道:“刘妈妈,这来丫头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计较。”说完又弯腰屈膝地同叶明宛赔笑:“五小姐您别生气,奴婢马上去给阿宝洗澡,保证一点脏污也不留下。” 可谁知好话说,叶明宛却一巴掌甩到了她脸上。 黑葡萄似眼睛里满是不屑,叶明宛一把将她推开,“我不管,弄脏了阿宝就要挨板子!父亲说过,阿宝就是我宝贝,谁也碰不得!你要是再吵一下,连你一块打了!” 玳瑁心知这五小姐被宠得不成样子,说要打她板子就一定会打,当下便闭紧了嘴巴往后退去。后退了两步,她用求救目光向着叶葵方向看去。 可那半隐门口人纹丝不动,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一样。 要知道,她丫鬟被打了,就是身为主子她被打了脸。这换做谁,恐怕都是受不了,但她竟然好像浑不意。 玳瑁心里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她早就该知道,二夫人让她到二小姐身边来就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刘妈妈原先似也还担心叶葵会冒出来,可见骂了这许久,也没个动静,胆子一下子便大了许多,一个大步上前将燕子扯了过来,手她腰间嫩肉上狠狠掐了几下,“嘴硬死蹄子,还敢顶撞五小姐!” 叶明宛带来丫鬟婆子俱是一脸嚣张,而叶葵院中除了方才玳瑁上前说了两句外,竟都站得远远,装作没看见,任由燕子被刘妈妈又骂又掐。 “这府里,果真个个都不是省油灯。”池婆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走到了叶葵身侧,似笑非笑地说了句。 叶葵一头青丝还滴水,泅湿了后背,她笑着伸手一摸,道:“劳婆婆帮我将发擦干吧。” 夜风微凉,叶葵打了个喷嚏。 院子里一静,叶葵终于往外走了几步,笑着扬声道:“怎么不继续了?我瞧刘妈妈打得正兴呢。” “二小姐这是什么话?若不是这丫头不知好歹弄脏了五小姐阿宝,又敢出言顶撞,奴婢怎会教训她?”刘妈妈眼珠子滴溜溜转,目光落叶葵身上便不肯挪开了,从头到脚,从叫到头,不知细细打量了几回。 叶葵也不避开,任由她看。 这种眼光才是叶家中,不论主子还是下人看她时该有样子。 她他们眼里可不就是个从乡下回来丫头。 而且前面出了春禧那档子事,他们心里恐怕一直想她会不会也是个假。 所以她不乎。 看吧,看得越仔细越好,让他们知道她叶葵到底是不是这叶家二小姐! “你就是叶葵?”叶明宛细白手指向叶葵,挑眉问道。那神情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个自小便被宠坏了。 叶葵心中隐隐疑惑,叶明宛只不过是个姨娘所出,为何会被娇纵到此等地步? 但是,不论为何,她今日既然敢闯进来,便该有觉悟才是。 叶葵又往外走了几步,开口道:“你应该叫我二姐。” 叶明宛粉嫩小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之色来,大声嚷嚷:“你也配当我二姐?真是笑死人了,土包子!” “是吗?”叶葵声音淡淡,听不出一丝恼意。 刘妈妈一旁看得得意起来,二爷喜欢五小姐,便是对几个少爷没有这般宠*,今日她敢任由五小姐闯进来,便是料定这个真二小姐是个没娘养,亦没爹疼人。莫看窦姨娘只得了个小姐,可这小姐却也不比哥儿差多少。将来寻了好亲事,那还得是大把妆奁添出去? 她这一得意,燕子便瞅到了空当,使命一挣扎,脱了身。 刘妈妈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跤,一站定嘴里便噼里啪啦地骂起来,扬手去要打。 可手还没有落下,她脸就先被打了一巴掌! 痛叫着回过神来,刘妈妈就看到叶葵擦着手,声音清凌凌地道:“刘妈妈莫非也觉得我不配做五小姐姐姐?” 刘妈妈一怔,她到底只是个下人,这话却不好明面上说难听了,不然吃罪还是她自己!所以她忍着痛道:“二小姐说笑呢,奴婢怎会有这样念头。” “是!你就是不配!就不配――”叶明宛却忽然大叫起来,见自己乳母被打,立时便扑到叶葵身上要打回来。 叶葵眉眼间满是冰霜,一言不发先一巴掌打了叶明宛脸上! 029 庶女嫡女(二)【求首订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叶明宛呆愣愣地摸了摸脸,而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你——” 叶葵又一扬手,刘妈妈剩下话便都卡了喉咙里。 她这一巴掌下了十分力气,刘妈妈左半张脸登时便高高肿了起来。场一众人是看得目瞪口呆,压根没有人想到这看上去柔柔弱弱二小姐会突然动起手来。而且这力气竟然还这般大,一巴掌打得刘妈妈偏过头,半天不得出声。 院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叶明像是小哨子一般尖利哭声,她养那只叫阿宝猫许是被她哭得骇着了,拼命喵喵叫着往外跑去。 叶葵厉声喝道:“玳瑁,去将那只猫捉回来!” 玳瑁一怔,随即便大步跑去。 刘妈妈此时终于缓过劲来,伸手去摸脸,发出“哎哟”一声惨叫。叶明宛一把抱住她大腿,哭得撕心裂肺却还不忘骂人:“你个贱人!我要去告诉父亲!明儿就把你赶回乡下去!” “二小姐——你打我也就罢了,怎么还好对五小姐动手啊——”刘妈妈是拖长了声音,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 叶葵勾起嘴角,突然问道:“贱人?刘妈妈,五小姐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年纪?她好端端怎会说出这样话来?!倒是不知道你往日里都是如何照顾五小姐?莫不是成日里便教些腌臜话?!” 一句又一句,像是铁打锤子刘妈妈心房上敲钉子。 这般老大一顶帽子,她可戴不起! 可是她心里却还是对叶葵十分不以为然,又兼之被狠狠打了两巴掌,心中是气恨,便硬着脖子道:“二小姐莫要吓唬奴婢,左不过去夫人面前说道说道便是!” 她原本以为叶葵这突然冒出来定是没怎么见过世面软面疙瘩。听到夫人二字还不得吓得赶紧给她赔礼。 可谁知道,叶葵只冷笑了一声,将湿漉漉发撩到身前来,接过池婆手中帕子兀自擦拭起来。 刘妈妈见此,心里突然没了底气,却愈发恼恨起来,狠狠一跺脚撒泼道:“二小姐你不要以为这事轻易就能算了!咱们五小姐是老爷掌上明珠,若是被老爷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处置你呢!这般没规没矩,竟然敢、敢动手打自己亲妹恶毒人哪里……” “没规没矩?”叶葵嘴角笑意愈发大了起来。一把将手中帕子丢到刘妈妈脸上,打断了她话,“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你……我……” 刘妈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转身抱住叶明宛,哭哭啼啼地道:“我可怜五小姐啊,这脸怎肿成这般模样……这黑心肝人是要毁了你脸啊……” 恰巧这时,玳瑁跟白玉一前一后抱着那只大白猫回来了。 叶葵盯着白玉幽蓝双眼看了会。才对玳瑁道:“把这只猫给我摔了!” 此言一出,别说是玳瑁了,简直满院子人都被骇住了!方才打人便已是极出人意料事,可如今竟然还要把五小姐宝贝白猫给摔了! 叶明宛反应过来,提着裙子便要跑上前来抢,“我要告诉父亲!我要告诉父亲——” 越着急她便越只剩下这一句话能说。 叶葵看着她那张同叶殊有几分相似脸。心中叹了声,不是她狠,只是不巧是叶明宛自己撞到了枪口上。若是她今日轻易妥协。往后便越是难办。 反正明日是少不了被叫去训话,今日倒不如先痛地闹上一场! 只是奇怪是,她这边闹了这么久,贺氏那竟然还一直没有动静。她跟池婆都没有刻意让人守门,且这院子里人都信不得。按理说早就应该有人去回贺氏才是。 不对,怎么叶明宛猫这么凑巧就会跑到她院子里来? 叶葵收敛心神。见叶明宛还要上前,冷着脸喝止:“你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我便再打你一巴掌!若是走两步,我便打你两巴掌!” 叶明宛脸上发疼,但到底是孩子心性,越是被人制止便越要往前闯! 倒是刘妈妈被叶葵气势骇住了些,急忙上前抱住了叶明宛往后拖。 叶葵冷眼看着,提高音量冲着玳瑁又说了句,“摔了这只猫!” 玳瑁迟疑着,脸露惶恐之色。 “奴婢来。”白玉突然伸手一把抢过玳瑁手上那只猫,一把往地上掷去。 她起手高度挑得极妙,那只猫看似被重重砸到了地上,可绝对死不了!叶葵不由得又多看了那双蓝色美丽眼睛两眼,心里对白玉其人有了别看法。 “喵呜……喵呜……” 猫果然没有死,只是趴地上没有动弹,低低地叫着。 叶明宛嚎啕大哭,口中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终于像是这个年纪小孩子一样流露出恐惧与悲伤神情来。 可刘妈妈却不顾她说要回去话,一转身便咬牙切齿地对叶葵道:“二小姐今日好得很!咱们现就去寻夫人去!” 叶葵眼睛微微眯起,淡淡道:“究竟是五小姐我打不得,还是这猫我摔不得?” 刘妈妈闻言大喊:“哪个也不是你能动手!” “刘妈妈年纪还没有老婆子大,怎么这般容易忘事。”池婆终于从门后出来,一脸怜悯地看着刘妈妈,“二小姐是老爷嫡出孩子,五小姐说到底不过是个妾生女,老婆子倒不知何时这庶出妹妹辱骂了嫡出姐姐,嫡姐连教训一下都不能了。莫非这叶家规矩同旁地方都不同?莫非这家中五小姐身份地位还能越过二小姐去?这么说来哪怕是萧夫人世,恐怕也要将位置让给窦姨娘了啊……” 刘妈妈只觉得池婆那只盲了眼睛昏黄烛光下,显得尤为骇人,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池婆说得没有错! 一句也没有错! 五小姐再怎么得宠,窦姨娘再怎么讨老爷喜欢,哪怕五小姐都被允许跟着生母教养,可到底不过是个妾生女! 一个庶字。就定下了命啊! 越想,刘妈妈额上汗水便越多。 先前叶葵跟叶殊都没有回家,二房便没有嫡出小姐,她竟然也就忘了这些甚至算不得规矩事儿。 便是五小姐是贺氏夫人诞下孩子,二小姐叶葵面前只怕也是要矮上许多,别说是个妾生女。 说起来都怪前头那个假冒二小姐! 她之前带着五小姐来,那可是大胜而归!她只嘟囔了几句要去老爷面前说道说道,那“二小姐”可就完全不顾身份挽着她手说了一箩筐好话呢。 她自然不知道,前头那个因为是假,所以尤为怕事。现这个。那可是如假包换嫡出小姐,哪里就能任由她随意揉搓了。 叶明宛见刘妈妈不言语,突然也慌了起来。抽抽噎噎地喊她:“妈……妈妈……” 叶葵淡淡笑起来,眼睛看向夜空,却对刘妈妈问道:“祸从口出,刘妈妈今日可是说了不少不该说话呢。这黑灯瞎火,不好好领着五小姐休息。倒是跑来我这院子里闹腾,当真以为叶家没规矩了不成!” “二、二小姐……”刘妈妈虽然心中已慌成了一团,但张狂惯了,一时间让她求饶倒是说不出话来。 叶葵也不想听她求饶,转身便往屋子里走,头也不回地道:“夜深了。我乏了,想必五妹妹也一定早就乏了,抱了猫儿回去安睡吧。” 刘妈妈腿一软。嘴唇抖了半天,终是上前抱起了那只半死不活大白猫,领着还抽抽噎噎叶明宛回去了。带来几个丫鬟,方才见刘妈妈都成了这模样,是早就都吓得面色惨白。此刻见人走,急忙跟了上去。再也不敢回头看叶葵院子一眼。 等人走后,叶葵疲惫地蜷到了床上,任由湿漉漉发弄湿了被褥。 池婆将人屏退,自己进了叶葵屋子,坐到床边,道:“手可疼?” 叶葵将头埋枕头里,伸出手去。 “水葱似指头都肿成萝卜了!”池婆揉了把她手,不满地道。 叶葵闻言笑起来,将脸转过来,“不过是打了几下罢了,哪里就能肿成萝卜,况且原本也不是什么水葱似指头。我可是做惯了粗活乡下丫头。” 池婆亦笑起来,嗔怪:“你如今是什么身份,要打那婆子何须自己动手。” “现这时候,我不动手难道还能让您去不成?”叶葵无奈地道。 她才回叶家,身边可用可信人不过就只有池婆一个罢了。虽然运气极好,竟然叶家遇到了燕子,可如今还没有机会相认,所以今夜她若是喊玳瑁几个动手,只怕根本就是白费口舌! 今夜这一幕,不单单是为了让刘妈妈跟叶明宛知道什么叫身份,是让院子里这群丫鬟婆子知道,她叶葵是叶家二房嫡出长女! 池婆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可却莫名心疼起她来,“你回来不过两日,竟然就闹成这幅模样,只怕是不妥。” 叶葵不语,从她回叶家那一刻开始,她便没有想过示弱。 生存之道有许多种,但她已经选择了冒险却也是能速见效一种。 唯一令她不安是,第二日贺氏竟然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 倒是她父亲叶崇文一大早便派人来将她叫到了书房。 外书房用来待客,内书房便用来教训儿女,真是有意思至极男人。 一进门,叶葵便又听到了那句话,“果真同云娘一点也不像……” ps:第一送上~挥泪求首订!!今天还有两,会陆续送上~ 030 煽风点火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父亲说笑,女儿是母亲身上掉下来肉,又怎会同母亲一点不像。”叶葵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笑得既不亲热却又也不显得过分疏离。 叶崇文提着笔站案后,凝视着书案上那副字。 ——人世几回伤往事。 看了半响,笔尖上渐渐凝出了一颗沉甸甸墨珠,“啪嗒”一声落下来,污了那副刚写完字。 叶崇文眼睛也不眨,随手将纸揉成团丢到了一旁地上,而后放下笔看着叶葵道:“听说你昨儿夜里动手打了你五妹妹?” 叶葵正视着他,点头,“是。” “是?”叶崇文面上渐渐染上丝不,“你为何动手?你母亲难道便是这般教你?” 叶葵见他不时提起萧云娘,心里暗暗冷哼了声。但这么好一张感情牌她岂会不用?既然叶崇文主动提起,她自然要好好接着。 “父亲莫非忘记了,我母亲早我七岁那年便已经不再人世。” 叶崇文闻言脸上不又似乎变做了惆怅,叹息般地道:“我知你乡下长大,行事作风不同别个,如今回了家想来是多有不适。只是你要明白,明宛是你妹妹,跟小殊一样都是你亲人。” 亲人? 还同小殊一样? 叶葵不知叶崇文是真天真还是想做慈父幻想得太久了一些,弄得如今思维都似乎错乱了。跟自己未满周岁便流落外,母亲去世,姐弟两相依为命长大女儿说家中那个被他捧手心里庶出幺女是亲人,真是天大笑话! 可是这些话,叶葵能心里想,却不能当着叶崇文面说。 从萧云娘手札中记载字里行间,叶葵勉强能猜出叶崇文是个尊崇礼法人。她若是说出那些话,便是大逆不道。 别说她不是他身边长大,就算是他身边长大,当面说出这样话恐怕也要被好生发落一番。 “父亲说是,女儿知错了。只是……”叶葵认了错,说到可是二字后,故意停顿了下,“五妹妹身边那个婆子着实不好,也不知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五妹妹,昨夜五妹妹说那些腌臜话。女儿院里丫鬟婆婆子可都数听到了。” 叶崇文一怔,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她都说了什么?” 叶葵似是极为难。半响才从齿缝间轻轻吐出一句话,“五妹妹骂女儿是贱人……” “混账!”叶崇文极为恼火,一掌拍了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笔都滚到了地上。他也不去捡,只满脸怒气地道。“你母亲说得一点没错,窦氏年纪太轻,哪里会教孩子!” 叶葵垂眸微笑,看来不经意间又从叶崇文这得到了个消息。 “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叶崇文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可叶葵刚走到门口,却听到他又后面喊:“倒是忘了同你说。过几日小殊便要回望京,你得空了去瞧瞧吧。” 叶葵身子一僵,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转身问道:“小殊年纪尚小。父亲何必如此心急?” 叶崇文看她一眼,“我像他那般年纪已跟了皇上身边。” 这话一出,叶葵自然便没有话说了。 然而叶崇文却又自顾自说了句,“况且你母亲说得对,小殊天资聪颖。自然不能耽搁。” 这里“你母亲”也是说贺氏。 叶葵心中一冷,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今日贺氏对昨夜话绝口不提。原来是这里等着她。 没有叶殊,叶昭便是这家中唯一嫡子。 可叶殊回来了,回来得这般令人措手不及。只怕贺氏如今早就恨透了叶崇文那个姓金学生。若没有那位金大人,如今一切恐怕就都不会发生。 叶葵握了下拳,道:“母亲说得极是。” 她能将叶殊从望京弄回来一次,便也能弄回来两次。 只是,又要麻烦裴长歌了。 如今她身处深宅,这事倒是也变得麻烦起来。她不能轻易出去,也不能轻易同裴长歌取得联系,恐怕回去后还得好生思量一番。 不过,今日这一着来得也不亏,叶崇文短短几句话中提到了数次萧云娘,也提到了数次贺氏说得对。 这说明他心中对萧云娘不是无情,对贺氏这般只怕却是因了她贤良。 叶葵出了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才对一直守着珍珠道:“可知道去三少爷那路如何走?” 珍珠笑眯眯地回道:“这府里便没有奴婢不认识路,您放心跟着奴婢去吧。” 叶葵点点头跟了上去。 圆圆小髻随着珍珠走动微微晃动,叶葵盯着看了会,心情似乎好了些。 珍珠今年不过十一岁,可因为是家生子,所以对叶家宅子十分熟悉。今年刚到贺氏面前当差,却不巧来了个二小姐,所以便被拨了过来没事就给二小姐领路。 说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地方,可叶葵却觉得珍珠迟早会派上大用场。 就如同她曾跟池婆说过那句话,每一颗棋子都有她用处,所以这些被贺氏安置到她院子里棋,没有一颗会被白白浪费。 一路上,珍珠叽叽喳喳说着话,叶葵闷声不响地听着,偶尔“嗯”几声。 好不容易走到了叶殊住院子,却被告知人被老祖宗给唤去了。 叶葵初来那一日曾跟着众人去给老祖宗请安,可后来却知道原来这家中除了养老祖宗身边叶明烟外,剩下人并不需要每日都去请安,所以她先前觉得叶老夫人做了一辈子可怜媳妇,倒是想多了。 可今日,她为什么突然将叶殊叫去了? 想了想,叶葵还是决定先回院子再说。 左不过还有几日才走,她犯不着上赶着跑到叶家难缠老太太面前去找罪受。 可回到自己院子后,她才发现。事情也没比对着老祖宗要好多少。 叶明宛那丫头竟然又来了! 叶葵不乐意见她,加上昨夜也分毫没有留情面,今日便加没必要惺惺作态,她只看了一眼叶明宛便兀自往屋子里去了。 叶明宛似乎也准备跟上去,却被一脸红肿刘妈妈给阻了。 还没开始闹腾,便有人来传话说窦姨娘急着喊五小姐回去。刘妈妈这才急急忙忙带着仍旧想要闯进门去叶明宛离开了。 小姑娘脆生生声音渐渐远去,院子里终于清净了下来。 叶葵笑着让白玉倒了盏茶,道:“怎么是你屋子里伺候,玳瑁去了哪里?” “玳瑁姐姐一早便出去了,为了什么倒是不曾说。”白玉轻声回了。一双深邃又动人眼睛白日里看上去愈发美丽起来。 叶葵看着。心中对辛罗那个地方渐渐好奇起来。 白玉样貌上同大越人虽有区别,可差别却并不是太大,除了那双眼睛颜色略显怪异些。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个貌美年轻少女罢了。 “你去将所有丫鬟婆子都叫到院子里,我有话说。”叶葵一口气将杯中茶水喝,抿着薄红唇吩咐道。 白玉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她准备要做什么,便立刻转身出去唤人了。 不多时。一众人已数聚集到了一块。 叶葵让人搬了把雕花椅,坐了院子正中。 池婆跟白玉一左一右立她身旁。 “昨夜守门是谁?”叶葵笑了笑,一脸天真无邪。 一群人见她这模样,本觉得她应当不是个厉害角色,可经过了昨夜事情后,他们却已经不敢再这么想。 过了半响。才有个两个婆子扭扭捏捏地站了出来。 叶葵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两个?甚好,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们?” “奴婢不知道……” 叶葵敛了笑意。叹了口气:“两个大活人守着门,竟然还防不住一只猫?千万莫要同我说什么黑灯瞎火没有瞧见,那可是只白猫!一身白毛夜里有多显眼,可需要我好生同你们说一遍?” 两个婆子登时便慌了神,却想着这二小姐回府不过两三日。手里没权势也没银钱,哪里就真能发落他们。便硬着脖子不肯服软,只说:“二小姐您没守过门,哪里就能知道守门苦,那猫跑得那般,兴许奴婢只是一眨眼,它就进来了!这哪里能怪奴婢啊!” 这越说,两人便越是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声音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叶葵突然起身,一脚踢了过去,冷笑连连:“狗东西!” 而后不用叶葵吩咐,白玉便猛地站到前面来,狠狠一巴掌掴到了其中一个婆子脸上,紧接着不等两个婆子反应过来,白玉便左右开弓接连打又打了数个耳光下去。 清脆皮肉击打声院子里回响着。 叶葵嘴角还含着抹笑意,可眼里却没有笑。 她看白玉。 看这个被贺氏特意送到她身边,且十分聪明丫鬟。 只是如今,她还看不出这个丫鬟到底想要做什么…… “二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两个婆子跪地上拼命磕头求饶。 巴掌虽疼,可到底要不了命。 她们怕不过是叶葵这一言不发便动手架势! 名门大家女子,是讲究个温婉贤淑,可这从乡下回来二小姐却是什么脸面也不顾及,撩起袖子便能教训人! “二小姐,三少爷来了。”池婆忽然她身后轻声说道。 叶葵抬头一看,叶殊正跟玳瑁身后进门。 ps:二到!!继续求首订!! 031 风雨欲来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叶殊神色有些怪异,低着头轻声唤她,“阿姐。” 自从叶葵回到叶家后,他们其实一直都没有好好说上一句话。先前他从望京回来,她心中满是忧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异样。可如今这么一看,倒是终于叫她给瞧出来了。 他今年不过十一岁,性子也一直软弱。 当日他乍然见到以她名义被带回叶家春禧时,心中应当也是骇极了吧?又从春禧口中听说她已经死了,想必是无力支撑。 他从幼年时起,便一直想着要杀了沈妈妈为母亲报仇。春禧以这样话引诱他,难免不上钩。 可是她当时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候,除了恼恨他心思愚笨外,竟忘记了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一岁。 便是她听到叶殊鸿都被人带走时,也忍不住心神俱乱,何况是一个从小被她努力护羽翼下孩子。 “昨夜睡得可好?”叶葵起身离了座,看着他眼下青影问了句,又扭头对池婆道,“剩下事就交给您了。” 这个“您”字咬得极重。 场几人自然都听得一清二楚,见二小姐对一个下人用了尊称,那些个有意无意她们初回叶家时想要落了两人脸面,而故意冲撞池婆人俱都变了脸色。 叶葵不去理会他们是何反应,只上前牵了叶殊手,将他带到里屋。 “父亲已经同我说过了,你何时动身去望京?”叶葵亲手给他沏了一盏茶,又特特从果盆里拿了个金黄蜜桔递给他。 这桔子不单叶昭*吃,叶殊也不例外。可凤城不产桔,这桔子价格便昂贵。叶葵屋子里这些还是叶老夫人嘱咐阮妈妈送来。 而且送来时候,阮妈妈还特意提起了叶明宛。 话里话外意思,叶葵听得明白。 叶老夫人这是想要给她撑腰呢。 阮妈妈走后。叶葵不由得找了镜子照了半响。 镜中少女,肤色白皙细腻,唇瓣娇嫩嫣红,面如桃瓣。目光沉静,乍一看性子温婉,然而那两条眉毛却显得略浓重了些,眉色不画而黛。 世人已柳叶弯弓眉为美,可她眉形却从骨子里透出股英气和乖戾。 池婆说,相由心生。 她大抵这辈子都做不了什么温婉贤良女子了。 堂姐叶明烟姿容绝色,可生得并不算太美叶葵站她身旁。却丝毫没有被比下去意思。 凤城第一美人。 叶葵默念着堂姐这个绰号,忍不住笑了起来,做第一美人。倒不如做第一恶女来得妙!她不由得想起了许多久远往事。她自小便没有了母亲,父亲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只好带着弟弟到处瞎逛。 说起来,他们当初做过那些事若是被叶家这些人瞧见了,恐怕都要被吓得再也不敢靠近了。 “阿姐……我不想去望京……”叶殊支支吾吾地吐出一句话来。 叶葵怔了怔。剥着桔子问:“为何?” 她刚听到叶崇文提起这件事时候,心中确十分不,也想着就算不能让小殊留下,也绝对会想法子将他从望京带回来。 可是,见到小殊后,她有了不一样想法。 ――她不该将他护得太严实。 这话裴长歌说过。池婆也说过,如今她自己也有了这样意思。 她总不能护着他一辈子。 人说身不由己,她如今生这样时代。生叶家这样官宦人家,她便终有被嫁出去那一日。 而且,离她嫁出去日子恐怕也没几年了…… 她不得不让他孤身面对未来一切。 这世上,永远没有谁可以陪着另一个人到后。 他要报仇,她便帮他报仇。 他要叶家。她也会帮他拿到。 可将来路到底是要他自己走下去,所以当叶殊说出那句“我不愿意离开你。也不想去望京念书”时,叶葵脸色冷了下来。 她松了手,带着桔皮清香指尖搭到了自己肩上,沉声问道:“那你想要做什么?” 叶殊并没有察觉她心思,闻言握拳道:“我只想让沈妈妈跟翡翠偿命!” 叶葵只觉得心头一股热血不停沸腾又变冷。 她不是不知道他执念,可却不知道他竟已经偏执到除此之外便再也看不到别东西了! 如今叶家内宅,是贺氏地盘! 沈妈妈是贺氏心腹! 这样局面哪里是由得他们说要报仇便能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是君子,自然也不会苦等十年。但若是让她如今贸贸然便动手,她却是绝不会同意。 然而,即便到了这样时候,叶葵还是没有办法斥骂他。 肩头处有些酸麻,她身体经过那一场大病后,到底不如过去了。 叶葵吐出一口气,道:“不单沈妈妈跟翡翠,哪怕是那人,我们总有一日也能让他们偿命。可是,你可曾想过?你去望京跟不去区别?” “望京问涯书院不是寻常人去得。”叶殊抿了抿嘴,缓慢地说道。 叶葵点点头,他到底不是蠢笨人。 “若是我能问涯书院夺冠问鼎,那么父亲便会对我另眼相看。”叶殊见她点头,便又继续说了下去。 叶葵赞同地道:“你瞧,其实你什么都明白。小殊,千万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这世上报仇方法多是。沈妈妈当初是奉了谁命,又是为何这般做,我们其实都心知肚明。只要父亲器重你,对那人来说便犹如针扎。所以,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来……” 说话间,屋子里光线蓦地黯淡了下来。 叶葵起身走到窗边一看,不知何时天空上已经聚满了乌云。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葵转身道:“回去好生准备着。若是可以。我会想法子让你早些回来。” “当真?”叶殊闻言面露喜色。 她不由得笑起来,认真点头,“当真!” 叶殊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拣起那颗她剥了一半桔子塞进口中吃了,方才离去。叶葵站窗边目送着他背影消失,微不可闻地叹了声,开了门让人将燕子喊来。 燕子生得同幼时变化并不大,起码叶葵眼中是这般容易能认出来。 只是她估摸着是没有办法认出叶葵来了。 听说是二小姐叫她,进了门她却只低着头不敢看人。 她进叶府多年,可始终不懂讨好人。不懂看人眼色,所以过了这么久,好也不过就是混到了夫人院子里做了个粗使丫鬟。可没想到这突然杀不出二小姐。会开口跟二夫人要了她。 受宠若惊多些还是惶恐不安多些,她已分不清。 叶葵只看到她低着脑袋上有缕发不知被什么弄乱了,凌乱地蓬那。看着看着,心中滋味不由复杂起来。 她还记得燕子当初同她说过后一句话,她说小叶子。你不要担心我。我过几年就回来了,等我带着银子回来给你买吃,给你买你喜欢糖桂花。 这样一句话叶葵记了多年。 她以为那大概便是永别了,但没有想到竟然会凤城相遇! 缘分二字,有时候由不得你不信。 “燕子……”叶葵低低唤道。 自打进了门便低着头燕子一惊,霍然抬头。一脸不敢置信,“二、二小姐这是……” 叶葵眉眼渐弯,“我是小叶子呀。” “小叶子!”燕子脱口尖叫。等到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捂住嘴,半响才又松开手小心翼翼地道,“你是小叶子?” 叶葵伸手去捋她头上那缕发,笑道:“别怕,是我。” 她以为燕子会高兴得欢呼起来。可她却意外地镇定,脚步后退。口中道:“二小姐,使不得。” 叶葵伸出手尴尬地停了那,然而立刻她便神情自若地将手收了回来。 燕子见她没有恼,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能再次见到二小姐,奴婢十分高兴。” 十分高兴? 叶葵苦笑一声,她此刻这模样可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 不过,燕子这一声二小姐倒是让她从故人重逢喜悦中清醒了过来。 如今她是主,燕子是奴…… “也罢,你如今叫什么名儿?”叶葵坐回了锦杌上,问道。 燕子终于抬头,“奴婢叫燕草。” “燕草如碧丝?”叶葵曾被池婆狠逼着背了好些诗,不过也幸亏宋朝往前东西都没有变化,那些诗该是什么模样便还是什么模样,背起来倒不是那么难了。 燕子摇摇头,“奴婢不知,是大小姐给取名。” 叶葵笑,“这名极好,还含着你原先名。” 自此,叶葵身边几个丫鬟便都改了名字。 白玉改名为绿枝,她自己挑来那个脸上有胎痣丫鬟改为如碧。一应合上了李白那首诗。唯有玳瑁,却还是顶着玳瑁这个名字。 一时间,众人看向玳瑁眼神都有些怪异起来。 如今名为燕草燕子虽然知道叶葵身份后,态度愈发恭谨,但到底又多了种说不清亲热。 叶葵便留下她守夜。 隔着帐子,絮絮叨叨说了些这些年事。只是有些话,终归是挑拣着说。 亥时梆子敲响后,叶葵终于沉沉睡去。 可似刚睡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呼救声。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却是那顶雨过天青色帐子,而帐子外一片寂静…… ps:泪流满面,感谢eiei31亲跟槐十九亲小粉红!!话不多说,三送上~继续求订求小粉!! 032 深夜访客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身上一片黏腻。 叶葵仰面重重吸了几口气,才略微缓过劲来。脖子上,背上俱都汗涔涔,又似闷热又似冰冷。 “燕草……燕草……”她小声唤了几声,却不见人答应,忍不住提高音量又喊了几声。 然而外边还是没有人回话。 只有燕草略重呼吸声忽远忽近。 傍晚时分下了场大雨,所以夜里天也就特别黑。天上看不到明月跟星子,屋子里一熄了灯也就显得比往常还要黑上许多。 叶葵想着方才那个梦,心里有些发毛。 不知睡了多久,但就算是睡得熟了些。以她方才音量,燕草也该醒来了才是。 正疑惑着,鼻子里突然钻进来一股稀薄香气。 不对! 叶葵心神一震,手已是往帐子探去。 然而,黑暗中突然有另一只手先她一步撩开了这顶雨过天青色湖罗帐子! 身子一翻,她人已经缩到了床角,做出了戒备姿势。 “是我。”黑暗中有人轻笑一声。 熟悉声音却似乎出现了极其不合适场合,叶葵那颗听到声音时落下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你是怎么进来?”叶葵身子未动,盯着那个兀自床沿坐下高瘦身影问道。 裴长歌朝她伸手,道:“你便当我是个贼罢了。” 叶葵忍不住笑出声,却没有将手递给他,而是自己从里边挪了出来同样坐到床沿上。 屋子里没有点灯,依旧漆黑一片。 燕草也依旧熟睡,只是这睡得未免也太沉了些。 叶葵皱眉:“你动了什么手脚?” “她若是不睡,我怎好进来。”裴长歌避而不谈。脸隐黑暗中叫人看不清神情,只听得声音中似带着轻微笑意。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叶葵索又钻回床里,伸手想要去将才挂到银钩上帐子放下来,却被裴长歌给阻了,“做什么?” 叶葵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咬牙道:“男女授受不亲你难道不懂吗?况且,深夜闯入未嫁女子闺阁,若是被人发现了,你莫非准备娶了我不成?” 谁知。裴长歌却老神地回道:“若是被发现了,那便娶了吧。”说完,他自己却笑了出来。“叶太傅嫡长女,倒也配得上我。” 叶葵见他油嘴滑舌,只觉得不对。 “你今夜莫非是喝多了才来?”她抽抽鼻子,却没有闻到酒味。 裴长歌敛了笑,终于正色道:“我不过是来瞧瞧你罢了。” 他方才说那些话。叶葵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这般正经地说深夜造访只是为了来瞧瞧她,她脸竟不由自主地有些热起来。 竟然被个十五六岁孩子给调戏了! 两颊微醺,她登时又羞又恼起来,却又怕被裴长歌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得故作镇定地道:“你要看便看。深半夜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闯到我房里来,不论如何都不对。” 裴长歌嗤笑,“对不对自然是我说了算。倒是你。难道便没有什么要同我说?” 叶葵一怔,努力去看他脸,却只是徒然,只好颓丧地问:“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望京事。” 叶葵闻声往他所位置靠近了些,反正能不遵守这些古代该死礼法。她便乐得不遵。 “小殊过几日便要再去望京,我心中想着便让他去也无妨。只是却也不希望他那留得太久。”叶葵没有将话说透。 但裴长歌已经听出了她话里意思,“先前我将小殊带回来所用办法却只能用一次,今后决计无法继续用。但是你不同,叶家内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小殊自然要回来。” 叶葵眉头皱得紧了些,轻声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是我难道还能去杀了叶家几个长辈不成。” “你若是说要杀人,我自然没什么好不信。”裴长歌嘟囔了句,随后道,“若是到时实无法,你想法子送信到秋年手中便是。” 他偶然间会回想起当初跟叶葵一道想法子从人贩子老黑手中逃出来时候。 多年后,想起那时,他对许多事都有了看法。 尤其是叶葵。 能够那样情况下冷静想法子布置陷阱,便足够说明她不同于一般人。 “若真到了那时候,我绝不会同你客气。”叶葵也老实不客气地接了他话,随后却还是忍不住好奇,“你到底是如何进叶家?又是如何进了我屋子?” 叶家是历经数代勋贵人家,家中自然少不了护院之流,可裴长歌却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她房间中。 裴长歌显然没有将答案告诉她意思,只是词不达意地道:“你明日不若去同叶大人说一声?你家墙未免砌得太低了些。” 叶葵听得额角青筋跳动,恨不得一脚将其踹下去,“时辰不早了,你若是无事便些滚吧!” “好没良心,若不是我,你如今恐怕还鸿都徘徊呢。” 这话乃是天大实话,只可惜叶葵听到了他话里笑意,便当真一脚踹了过去,低声斥道:“我喊了那么久哥哥,这点忙莫非还要同我算账?” 裴长歌压着声音笑个不停,似乎心情极好,道:“好了,时候不早,我先走了。若是有事……”他站起身,“我自然会知道。” 话说得似乎十分骄傲自满,但叶葵却觉得他能做到。 裴小九可从来也就不是个普通孩子。 长大了,自然也不会是个普通少年。 况且十五岁便上了战场,且大获全胜少年郎这世上又能有几个? 叶葵揪着帐子,目送他开了门出去。 门刚合上,她便听到燕草嘤咛一声醒了过来,问道:“二小姐方才喊我了?” 听她没有自称奴婢。叶葵便知道她还没有彻底清醒,便小声回道:“我方才做了个噩梦,魇着了,现已无事了,你继续睡吧。” 可话音刚落,她便听到了燕草起身声音。 “魇着了可不是什么小事,这可是伤心神了。”燕草速点上了铜灯,又走过来探头看她。 叶葵无法,只得翻个身又坐起来,“不过是个梦。醒了便无事了。” 半明半暗中,燕草摇摇头,似是不赞同地道:“你小时候便时常做噩梦。怎生大了也还是这般。” 叶葵一怔,明白过来她这只怕是真睡得迷迷糊糊了,所以才敢这般大着胆子说话,心头又是酸涩又是欢喜。 她当年刚到丁家时,时常夜不能寐。便是睡着了也总是翻来覆去地做梦。 总是梦到父亲去世时样子,又梦到弟弟哭着蜷缩起来样子,再不然便是那人用枪抵着她额头狰狞模样。 每每被吓醒,她第二日必去寻那时还是燕子燕草说话。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燕草还记得这么清楚。 “头发都汗湿了。还说无事。”燕草提了灯过来一看唬了一跳,朦胧睡意消了大半,“炉子上温着水。奴婢去取了来给您擦身。” 叶葵阻拦不及,只得由着她去。 到底一身冷汗令人不。 等到擦了身,换了里衣,叶葵也有些犯起困来,打了个哈欠倒回床上。不多时便又沉沉睡去。 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再被梦魇缠身。一夜安睡到天明。 天亮后,叶葵领着改名为绿枝白玉出了门。 临出门时,玳瑁一边给她梳着头,一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叶葵也没有问她昨日去了何处,又去做什么。只是她不问,并不代表她不知道。若是玳瑁聪明便应该一五一十主动说给她听,可玳瑁终还是选择了不说。 这么一来,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再也怨不得她了。 人路,只能自己选。 一旦选错,便再也没有回头机会,因为你来时那条路早就你往前走时候便一点点崩塌了。 所以叶葵一开始露出了尖锐獠牙,便也没准备收起来。 可是哪怕是猛虎,也有乖顺如小猫时候,别说是性格多面人了。 叶葵一早便吩咐绿枝做下点心,今日自然便派上了用场。 她要去看秦姨娘,却只带上了一个绿枝。 并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些点心出自绿枝手,是为了她那张年轻美丽面庞,还有那双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勾人心魄蓝色眼睛。 两人走途中时候,秦姨娘正起身。 她十八岁生下二少爷叶蒙,如今不过也就是三十岁上下。又兼之素日极注重样貌,如今看上去只同那二十出头女子一般。 叶葵进了秦姨娘院子时,她正吃药。 数种名贵药材熬制得一大碗苦药,她眼睛也不眨一下便数都喝了下去。 搁下碗,掏出帕子擦拭嘴角。 动作优雅而动人,若不是叶葵早就知道,恐怕都要怀疑这秦姨娘是不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了。 可事实上,她不过是萧云娘身边一个丫鬟罢了。 然而身为丫鬟好处便是她极会伺候人,所以当初萧云娘带着女儿失踪,她作为贴身丫鬟却没有被诛杀,反而一路往上成了叶家二房得宠姨奶奶,这一切说起来可不都是本事! “二小姐怎么到我这来了?” 秦姨娘见了家中小姐,按理说应是要行礼,可秦姨娘却端坐椅子上,微微抬着下巴斜眼看向叶葵,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_ 033 螳螂捕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一开始便料到秦姨娘态度会是这般,所以真见了心里其实并不以为然,但这事关脸面,人都将手伸到了她脸边上,她不躲难道任由对方打不成? “听说秦姨娘过去是伺候我母亲?”叶葵上前两步,站了秦姨娘跟前,脸上带笑。 只是那笑容落秦姨娘眼中,便是怎么看怎么满是嘲讽了。 然而叶葵所说是事实,是叶家中人皆知事,她又能如何? 秦姨娘亦笑了起来,亲热地伸手去拉叶葵,让她凳子上坐下,又吩咐人倒茶,这才道:“二小姐生得同先夫人可真真是像啊,那眉眼简直便是一人。” 叶葵不是没有见过萧云娘,自然知道秦姨娘说话不过是奉承,便道:“看来姨娘还牢牢记得我母亲。” “二小姐莫要怪我僭越,老祖宗这些年每每说起夫人来,可都是没什么好脸色。”秦姨娘终于松了手,身子往后退了些,拣了颗梅子入嘴。 叶葵轻笑,秦姨娘是什么身份,她一年到尾恐怕也见不着老祖宗一面,哪里就能知道老祖宗对萧云娘是什么态度。何况,她生得一点像三姑奶奶事恐怕秦姨娘也是不清楚吧。 她嘴角笑意又深了些,让绿枝将攒盒提了上来,亲手取出碟子道:“母亲不了时候,我才七岁,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只隐隐记得她模样,旁事却是一概不知了。听说姨娘是我母亲从娘家带过来?那么想必知道许多事吧?” 秦姨娘蹙眉,“我年纪大了,有许多事也都记不清了。何况二小姐该明白,萧家事哪怕到了如今也不是轻易能随口说道。” 叶葵看过萧云娘手札,自然知道萧家都发生了哪些事。 从平民到勋贵,又从云端到泥潭。 这些转变她虽然并非连细节都知道。但大部分却也是清楚。 可她知道这一切,以秦姨娘身份恐怕知道还不如她多。 所以她今日也没打算从秦姨娘口中掏出太多有用信息来,她今日特意过来是为了另一桩事…… 然而,事情却总是那般出人意料。 见她沉默,秦姨娘竟然主动说了一件叶葵完全没有想到过事,她说:“您舅舅如今倒也还凤城……” 舅舅? 这么说来,萧家人就近处。 叶葵准备回叶家时候便有想过,亲娘早逝,没有强势外家,她跟小殊路会愈发难走。可是萧家早就败落了。且从裴长歌口中得知,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没有起复。恐怕将来也是没有机会了。 所以她一开始,便放弃了这条路。 只是,如今秦姨娘骤然提起,她忽然又有了别样念头。 没有人会嫌弃路太多,路多了不过是挑一条安全走罢了。 所以她淡淡一笑。“我今日来,其实不过是想要同姨娘说说话罢了,并没有旁意思。想来三妹妹多半是没有时间同姨娘说话……” 秦姨娘面色一冷,并不说话,只伸手去拣叶葵带来那碟子糕点。 叶葵手一动,将碟子挪到了自己面前。让秦姨娘手落了空。 “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秦姨娘收回手,面色不愉。 叶葵仍笑,只眼里渐渐含上了冰霜。道:“姨娘是三妹妹生母,却不能让三妹妹承欢膝下,想来心中也是念三妹妹念得紧吧?” 秦姨娘不停歇地生下了一子一女,可两个孩子都不能留身边教养。 尤其是三小姐叶明珠,叶葵之前静慈庵中见过一面。生得同秦姨娘有八分相似,却对夫人卑躬屈膝。面对秦姨娘时候趾高气扬。 秦姨娘听了她话,面上终于流露出种悲切来,口中却还强撑着,“三小姐能养夫人名下,乃是莫大福分。” “哦?”叶葵蹙眉,口气疑惑,“三妹妹名字已挂夫人名下?我怎么听说那是五妹妹……哎呀,瞧我这张嘴,姨娘千万莫多心了。” 秦姨娘面上却已是布满了震惊,“不会,夫人答应过事,自然不会改变。” 叶葵见状心情愉悦地将手边碟子推了过去,压着声音道:“我虽才回来,可也知道五妹妹是养窦姨娘身边,姨娘为何不去求了父亲让三妹妹也回来?这孩子还是要养母亲身边才好。我是没了母亲人,自然知晓其中苦楚。只怕三妹妹明面上对你不善,心中却早就是痛彻心扉了!” 明人不说暗话,秦姨娘早就听出了叶葵言外之意,却还要问:“二小姐究竟想要说什么?” 两人说话间,秦姨娘丫鬟早就带着绿枝并几个小丫鬟下去了,此刻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叶葵便坐直了身子直接道:“若是姨娘愿意,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秦姨娘闻言嗤笑,“您回来拢共没有几天,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我口气大不大,姨娘以后自然会知道,只是三妹妹过几年恐怕也是要订亲了,也不知道夫人会给安排一门什么样亲事。”叶葵不动声色,继续说着。 家中女儿婚事,自然是主母说了算。 所以不说庶出几个,哪怕是叶葵到了那时候也肯定是贺氏来做主。 只是她到底是个嫡出,贺氏想要给她寻一门不好,恐怕也要费上许多心思。 秦姨娘自然也想到了这个,不由得地端正了脸色,道:“二小姐想要做什么?” 叶葵见她识趣,笑吟吟道:“姨娘莫要担心,到了需要姨娘那一日,姨娘自然会知道。” 好戏很就要开场了―― 但这话,叶葵并没有说出口。 “母亲前日送了我一个辛罗婢,做一手好点心,所以今日特意带了来。姨娘尝尝味道如何?若是好,便差人来取。”叶葵起身,理了理鬓边发,“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先行一步。” 秦姨娘幽幽重复了一遍,“辛罗婢?” 叶葵点头,“姨娘方才没有瞧见?生得极貌美呢。” “是吗?一直听闻辛罗女子多美貌,看来并不是徒有虚名啊。”秦姨娘低声说了句,随后笑道,“二小姐走好,等得了空,再来。” 叶葵回头同她相视一笑,离开了秦姨娘院子。 而此时,贺氏那边,沈妈妈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夫人,白玉,不,如今叫绿枝了。那丫头果真没有胡说,二小姐清早便提着点心去了秦姨娘院子。” 贺氏狠狠将手中杯子顿了桌上,冷声道:“玳瑁那丫头倒是个好样,我竟不知她何时跟秦姨娘勾搭上了。” 沈妈妈亦是气愤地应和道:“可不是,竟还敢回来邀功,让您防范着白、绿枝……哎呀!这改什么名,这般拗口!” “你怎么年纪愈大,便愈是沉不住气了!”贺氏训斥了句,“不过那那两个丫头自说自话,真真假假,谁也说不好。” 两人正说着话,叶昭突然来了。 贺氏见了他,眉眼便都舒展开来,“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不该正是考校功课日子?” 叶昭依她身边坐下,撒娇道:“父亲说后日三哥便要去望京,他要多挪些时间出来教导三哥,所以这些日子我便不用去了。母亲您说,父亲这是不是一有了三哥,便不喜欢我了?” “胡说!”贺氏嗔了一声,“你是你父亲嫡子,是自小看着长大,他如何会不喜欢你!” 叶昭眼珠子一转,叹息般道:“您忘记了一件事,三哥也是父亲嫡出儿子,而且比我年长,亦比我身体康健,父亲自然是喜欢他多过我才是……” 贺氏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小聪明过人,看事亦透彻,但她却唯恐他会为此伤了心,当下便劝慰道:“这些小事你无须担心,你三哥后日便要去望京,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可就谁也不知道了。” 叶昭看看她脸色,勉强笑了笑。 “母亲,这家中他们都有兄弟姐妹,可只有我孤零零一个……” 贺氏心中一颤,摸摸他发,“你有母亲就够了。” 一旁沈妈妈小心翼翼觑了眼贺氏,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人呐,一旦知道秘密太多了,便日日都似走万丈深渊边一般,一个不慎,便会死无全尸,命归黄泉。 沈妈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直装疯卖傻,不敢做太聪明。 有朝一日,若是贺氏败北,那么她只怕首当其冲便会成为那只亡命替罪羔羊。 翡翠便是太不聪明! 爬上了老爷床又能如何? 左不过就是个通房丫头,一转眼二十好几,又被暗地里下了药,一生也生不出孩子来,这以后还有什么活路? 可翡翠不知道,日日都抱着怀上叶家子嗣晋为姨娘念头。 她难道就都没有发现夫人看她眼神一日冷过一日吗? 沈妈妈想起来就忍不住浑身打颤,努力镇定心神看向外头日光,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觉得身子暖和些,那颗心也跳得有力些。 突然,她哑声叫道:“夫人,那边好像是二小姐过来了。” ps: ~/~二送上,感谢才高一抖红包以及饭饭饭团子香囊~继续捂脸求个小粉~近双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啊啊啊 *d^_^b* 034 黄雀在后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闲庭信步而来,贺氏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叶昭端坐起身子,探头看了眼窗外,轻声道:“母亲别皱眉,都有痕迹了。” “她倒是日日来得勤。”贺氏点点头,可眉头却依旧未展。自打真正叶葵回来,她眉头便似乎再也没有舒展过。 先前那个虽也不笨,可心思多是写脸上,且尤为爱财,她只略施手段便能将其轻松拿下。 可如今这个,贺氏只觉得自己还没有看清。 不是不想看清,而是根本就没有办法看清楚。 不过十三岁,却怎么看都不似只有这个年纪。 她心知肚明,当初萧云娘事,这两个孩子只要不傻,便一定知道她死那条窄巷里。可叶葵却同老祖宗几个说,萧云娘是带着他们去了鸿都后才病逝。 这其中关窍,一环扣一环。 竟是将他们都扣了进去。 她不能揭穿叶葵谎话,叶葵也没有说出当初事。 若非心思深沉,便是蠢笨至极,再不然就是谎话连篇。 贺氏这些年轻松惯了,一时间竟有些疲惫。 “听说母亲这里菜好吃,女儿今日便来叨扰一番了。”叶葵进了门,日光跟身后一道斜斜照进了门内。 阳光下,她那张据说酷似三姑奶奶叶薇脸白得近乎透明。 身上那条牡丹长裙层层叠叠,一抬脚一落脚间,好不夺目。 贺氏看得有些发愣,这条牡丹长裙颜色艳丽,寻常人轻易压不住,她特意嘱人借着先前那件海棠红衣服事,送去给叶葵赔礼。可其实真正想着不过是希望瞧见她出丑罢了。 老祖宗身份尊崇。尤爱牡丹花样。 平生是见不得人摆明了压不住牡丹富贵逼人,却还硬要往身上套人。 可出乎贺氏意料是,叶葵竟然压得牢牢。 不,也许不能说是压。 她整个人简直就是跟牡丹花纹融到了一处。这条裙子竟然就似乎是为她而生一般。 贺氏不由得细细打量起叶葵来。 不过是个女儿。 嫡出又如何,等到了年纪,寻个人家嫁出去便是。 贺氏原先一直是这般想,可此刻她却突然有了不同想法。 眼前叶葵有些令人心颤。 她当真一直生活乡下? 贺氏心中疑惑不已,面上却已及时露出了笑容,“来来来,我这可巴不得你来呢。”说完。拉着叶葵手,她又转头对沈妈妈吩咐起来,“去让厨房人中午加几个菜。” “你可有什么爱吃?” 叶葵笑着。“女儿不挑嘴,您不用费心。” 贺氏不赞同地摇摇头,“想吃些什么便说来,左不过菜都是现成,让厨房里做了便是。”她说着话。沈妈妈已经下去了。 叶葵陪着贺氏拣了些闲话说了,防范得滴水不漏,碰到贺氏问起萧云娘一类话,她便借口自己当时年纪小给搪塞过去。 说到后面,她啜了口清茶,故作疑惑地问向贺氏。“母亲既想知道,为何不问父亲?” “这――”贺氏脸上笑意登时顿住,她才不信这丫头一点不知道当时事。竟当着她面问出这样话,这岂不是故意嘲讽她?! “二姐姐怕是饿了吧?沈妈妈你再去催一催,怎么今日菜上得如此慢。”一直默不作声坐一旁翻着本书叶昭忽然抬头道。 沈妈妈应诺下去。 叶昭又道:“难得二姐姐来用饭,派个人去将三哥也请来如何?哦,既要去请三哥。干脆把父亲也一道请来,便当是团圆饭了。” 叶葵笑着道好。看了两眼这个比叶殊还要小上一两岁,同父异母弟弟。 小殊体弱,可比起叶昭却是强了不知多少。 说得严重些,叶昭可不就是个病怏怏药罐子。 就算他笑得灿烂,可到底掩不住那股浓重病气。裴长歌肤色偏白,可叶昭却比他白上几分。只是这白却是没有血色而造成。又加之生得秀气,若是换了女装不说话便说是女儿身恐怕也有人相信。 倒是裴长歌那家伙,生得比女子还好,却一丝女气也没有。 不多时,叶崇文便领着叶殊一道来了。 厨房那边也做好了菜,使人送了上来。两人进门时,菜刚刚摆上。 入了座,叶葵先唤了声父亲,而后目光移到了叶殊脸上。 咦,怎么似乎不大对? 眼眶红红,像是哭过。 她有心想问,却知道不能当着这些人面问,便也就装作没有看到。 贺氏见了叶崇文后,心情便似乎大好。 此刻是笑开了眼,招呼道:“难得一家人凑到了一块,二丫头跟殊哥儿有什么爱吃想吃都同我说,千万莫要生分了。” 叶昭是率先开口道:“母亲偏心,让二姐姐跟三哥说,怎地偏生就是不提我?” “你母亲整颗心都是你,难道还不许稍微偏一点?”叶崇文脸上带笑,心情似乎也不错,可下一刻,他话锋一转,突然道,“这盘子如意笋可是让厨房单做?” 贺氏一怔,随后道:“是,今早到青笋,想着让二丫头尝尝鲜,才特意让做了。” 叶崇文点点头,“五丫头喜欢鲜笋,既做了,便派个人将她唤来一道用饭吧。” “沈妈妈去窦姨娘那将五小姐接过来。”贺氏搁下筷子,转头对沈妈妈吩咐道。 叶葵低着头勾起嘴角。 好个叶崇文,果真是完全不会处理后宅关系吧。 叶明宛那丫头不过是个庶出,叶崇文却偏生要将她捧手心里养,估摸着贺氏心中一定不会好受。 尤其是今日饭桌上,他们三个都是嫡出孩子。 不,叶葵突然咬了咬唇,心中森然想到。若是萧云娘当初没有离开,事情便不会是如今这样。 而贺氏所生叶昭身份上自然也要比她跟叶殊矮上许多。 但如今,能让贺氏心中郁结,叶葵自然看得高兴。 叶明宛来时,满面笑意,一进门就扑到了叶崇文怀里。 叶崇文竟也就任由她往怀里钻,听着她甜甜喊着父亲,笑得眯起了眼,过了好一会才道:“怎不向母亲跟兄姐行礼?” 可话中没有一丝责备之意。 若不是他真心疼爱叶明宛,便是叶明宛生母窦姨娘手段着实太高超! 叶明宛似乎有些不愿。却仍是恭恭敬敬依次给他们问了好,唯有到叶葵时,她娇俏小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个厌恶神情。喊“二姐姐”时语气也十分不悦。 可叶崇文却依然没有怪罪意思,只笑着让她坐好,甚至亲手给她夹了菜。 贺氏脸上仍旧挂着慈和笑,但眼中欢喜却早已沉了下来。 因为叶明宛到来,一顿饭吃得有些变味。 但这对于叶葵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就算没有叶明宛,这顿饭与她也不过就是个故意同贺氏相处观察过程罢了。 用完了饭,叶明宛捧着茶盏突然道:“父亲,我先前过来之前,姨娘犯恶心呢。”眨眨眼。她又道,“刘妈妈说我以前姨娘肚子里时,她便总是这样。您说姨娘是不是有了小弟弟?” 童言童语。 但却听得屋内几人齐刷刷变了脸。 难得这一次,叶葵担心事跟贺氏所担心成了同一件。 若是窦姨娘真有了身孕,又诞下了儿子,除了叶崇文,这不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即便是儿子。跟叶殊、叶昭两人也相差了许多年纪,何况嫡庶原就不同。但以叶崇文对叶明宛宠爱来看。他对窦姨娘诞下庶子恐怕也会爱得不行。 这可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贺氏斟酌了几番,终于开口道:“既这般,我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吧。若是真有了,那可是叶家又一桩大喜事!” 叶崇文自是喜气洋洋,牵着叶明宛手便要往外走,口中道:“我去瞧瞧窦姨娘,劳夫人使人去请大夫。” 叶葵见状便向叶殊使了个眼色,两人站起身对贺氏施礼道:“那我们就改日再来叨扰母亲。” 贺氏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去顾他们,只点点头便任由他们去了。 等出了院子,叶葵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先前可是哭过了?” “没有,只是眼睛有些不舒服罢了。”叶殊急忙摆摆手。 他既这般慌不迭地说没有,那自然便是有了,可是他不愿意说,叶葵自然也就不再继续问。 等到了晚上,叶家已经传遍了消息。 窦姨娘确确是怀孕了! 且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 叶葵半卧床上,笑得手里书都掉到了被子上。 池婆被骇了一跳,忙问:“可是有哪里不对?” “没什么不对,我只是忍不住想笑罢了。”叶葵好不容易收了声,捡起书,“您再琢磨琢磨,难道就没有什么值得我们笑地方?” 池婆愣了下,随即便反应过来。 她这几日忙着帮叶葵整顿院子里人事,方才听到窦姨娘怀孕消息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便发现问题所。 窦姨娘身孕可已经有足足三个月了! 已生下了叶明宛,窦姨娘自然不是那什么都不懂小丫头,可她竟然直到三个月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而且还是贺氏请了大夫,身旁陪着叶崇文时候确定。重要是,这一切还是经由叶明宛嘴巴开头,这未免太巧了些…… :>_ 035 谁是螳螂(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老祖宗屋子一进去便有种冷冽香气。 龙脑香味道带着它独特冷意,充斥着房间每个角落,就连叶明烟身上都似乎带上了这种味道。 叶葵笑着给老祖宗请了安,听着对方有意无意试探,愈发弯起了眉眼。 她不怕他们用探究目光看着她,她只怕他们不来寻她! 这世上所有能直面困难都算不上困难,唯有那些躲阴暗角落里默默算计着你人才值得你殚精竭虑去对抗。 所以当老祖宗睁着昏聩老眼问起那件事时候。 叶葵只是笑,沉默着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老祖宗微有些着恼,一巴掌拍榻上。只可惜她到底年纪大了,这一掌显得那般是虚浮无力,根本毫无震慑之气。 叶葵收起了笑容,叹了一声,略显委屈地道:“阿葵不想惹老祖宗生气,可老祖宗便是杀了我,我也仍是不知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你不知道?”老祖宗愤愤哼了一声,老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人死你院子外,你竟一点也不知道?” 叶葵低着头,看着裙摆下露出来那角水绿鞋尖,“您也说了,人是死我院子外,我日日窝院子呢,哪里就能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何况,那人也不是我院中丫鬟……” 老祖宗一怔,“不是你院中丫鬟?” 说着,疑惑目光落了一旁叶明烟身上。 叶明烟亦皱着眉头,“我先前也只知道是二妹妹身边出了事,可原来竟不是二妹妹丫鬟?” “可不是,听说是窦姨娘身边人……”叶葵说到窦姨娘三字时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倒不是她心软,只是稚子何辜? 窦姨娘心思重,野心大。可这同她肚子里孩子没有一分关系。 但她自己走错了路,被人送上了门,叶葵自然不会因为可怜她肚子那个未出世孩子便撇过她不谈。 果然,老祖宗听到窦姨娘时,好生疑惑了会才道:“是老二后院晚进门那个女?” 叶明烟颔首,“正是,窦姨娘是五妹妹生母。” 老祖宗重男轻女心可从来没有变过,所以除了叶明烟外,她虽对剩下几个女孩子不坏,但到底也不好。不过就是随便他们去罢了。所以叶明烟说起五妹妹,她也愣了好长一会才想起来说是谁。 也多亏了叶崇文对那孩子可着劲娇宠,不然只怕老祖宗也不会注意到她。 嘁。不过是个庶出丫头而已! “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祖宗您不如去寻了母亲来好好问一问才是。”叶葵露出副心有余悸模样,“阿葵想起来便夜不能寐,姨娘丫鬟竟好端端我院子外出了事,我这夜里哪里还能睡得安心。别说是我。如今我院子里丫鬟婆子哪个不是日夜担心!” 她话半真半假。 可如今那些个丫头婆子都吓坏了,倒绝不是假话。 唯一还算镇定恐怕就只有绿枝跟反应略迟钝些燕草了。 就连池婆都被她做事给唬了一跳。 杀人―― 池婆不是不敢,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做罢了。 就连叶葵自己,都事后愣了许久。 就算之前部署得再妥当,当事情真发生后,心中还是免不了惶恐。那种恐惧。带着幽暗心思直钻人心底深处,而后潜埋,再也不肯离去。 说起来。这也不是死她手里第一个人了。 可时隔多年,用如今这个看似柔弱身体夺取一条人命,她不适得厉害。 叶殊离开凤城第三日,她便发现了院子里不对劲。 每个人都似乎做着他应该做事,可她就是察觉出了不对劲地方。 说不上究竟是什么地方。可就是不对。 直到池婆某一日突然同她说,近似乎过于安静了。 她才恍然惊觉。可不就是太安静了嘛! 自从她回到叶家后,一直看似安宁日子其实始终都波涛汹涌,而如今那些隐藏汹涌洪水都仿佛消失了一般。所有人都安分守己,丝毫没有要“斗法”样子。 这才是大不对劲! 她开始留意起来,也终于两日后某个深夜听到了声响。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这院子里除了池婆外,根本没有真正安分人,哪怕是燕草都不能让她安心。 时间会轻而易举就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隔了这么久再见面,她实无法说服自己她们都没有变。 从燕子到燕草,她终究是不同了。 所以,当叶葵看清楚眼前那个人时,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不拘是谁,只要不是燕草便好。 接头婆子叶葵并不熟悉,但似乎是上回那两个守门婆子犯了错后,重被替换上去两人之一。 她心神一凛,不得不重考量起当时那件事来。 她一开始便想过,为何好端端叶明宛白猫就会跑到她院子里来,现看来倒像是预谋了。 只是不知道是背后出手人到底是哪位。 三半夜,她只披了件单薄外衫就站了黑暗角落里。 来人是个只有十二三岁丫鬟,提着灯笼,面目却仍旧显得有些模糊。叶葵回忆了下,确实是不曾见过,当下便加留意起来。 她站得位置极妙,正巧能让她看清楚前方人动作,却又不至于让对方发现她存。 说起来,她院子似乎也有些奇怪。 好端端,院子外竟然有个水池子。 问了珍珠才知道,这里原先是个园子,后来才改成了给人居住院子。 那水潭原本也是要埋了,但叶老夫人看莲花,那花本不能凤城养活。却意外那个池子里给种活了。 所以那池子便也一直留了下来。 但周围光秃秃到底不好看,珍珠一脸憧憬地道:“听我爹说,老爷准备这再建个亭子,整出个小花园来呢。二小姐,这么一来,您以后可就可以去亭子里看书了,又凉又舒坦。等冬天落了雪,您还能那点个炉子赏雪!” 绿蚁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叶葵记得这首白居易诗。念起来倒着实令人向往那样场景。 可如今她却只知道这池子另有其妙处所,将来亭子只怕也不会只用来赏雪看书这么简单! 只见隐隐绰绰两人似乎交换了什么东西。 到底隔得远了些,她只隐隐约约听到那丫鬟说了声。“不能让人知道……必须做……吩咐了……有重赏……” 而后那丫鬟便转身要走,婆子也步往院子里走去。 那团昏黄烛火渐行渐远,叶葵等到婆子进了院子关紧门后,便急忙跟着那丫鬟而去。 丫鬟脚步小,并没有走出几步。叶葵转眼间便追了上去。 她捏着嗓子唤了声,“姐姐留步。” 那丫鬟身子一僵,却加了脚步。 叶葵见她要跑,大步上前,一把将她嘴巴捂严实了。只要她不出声,这漆黑夜里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什么。 灯笼落地。那丫鬟死命挣扎,袖子里“扑通”掉出个东西,躺灯笼边静悄悄。 叶葵使出了十分力气。才勉强制住她,不由得出了身薄汗。见灯笼似乎有要烧起来样子,她一个反手砍了丫鬟后颈。 说起来,她学好且有用大概就是这一招了! 丫鬟身子软软地瘫倒下去,叶葵踢了灯笼一脚。俯身捡起方才落地东西。 ――一件亵衣。 一件上好绸缎亵衣! 这院子里能穿这样亵衣人除了她叶葵还能有谁? 可她亵衣怎么会出现这里? 这么看来,不止方才那守门婆子有问题。便是那负责洗衣丫鬟也有十足问题! 正思量间,那丫鬟已经呻吟着悠悠转醒。 叶葵一时间竟迟疑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心念电转之际,她已决定放她一马。 放她回去,她身后人才会加容易出现。 然而,那丫鬟醒来后第一件事不是求饶也不是逃走,而是直接扑上来要同她拼命! 真是疯了不成? 叶葵这时才想起,自己披头散发,穿着白色外衫,这夜里看起来岂不是就同鬼怪一般,也难怪那丫鬟吓得厉害。 一闪身,那丫鬟一个踉跄竟然直接跌进了水池里! 池子里水并不深,但是底下淤泥却足够黏人! 那丫鬟挣扎起来,张大嘴巴似乎要呼救。 叶葵心中一冷,猛地将她按了下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眼前这还是要害她人! 只是,她手一直发抖…… 等到水池中再没了声息,叶葵长出一口气,起身捡起那只已经开始烧破了纸灯笼丢进了池子里。 燃烧着火光霎时便熄灭,水池上方冒出一团黑烟。 她取出特意带出来备用钥匙,小心开了院门进去,捏着那件亵衣躺床上睁眼到了天亮。 天亮后,她心中便已做好了所有准备。 那婆子拿了东西先不论,但绝不会那么便准备好。所以东西一定还那婆子手里,叶葵看着帐子顶无声地笑起来。 捉贼拿赃,为赃捉贼,不过是个先后问题罢了! 起身穿衣,开了门先寻了池婆将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池婆听完后,只说了句,“还算是干净利落。尸体被人发现前,便要将东西找出来!” Ps: 跪求小粉红!!! :>_ 036 谁是螳螂(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院门一闭。 玳瑁几个便都察觉出了不妙,一个个神色慌张地立院子里。 叶葵脸色如霜,端端正正站正中,目光从众人身上慢慢依次看过,唯独不说话。 池婆清清嗓子,那只盲了眼睛里都似乎冒出寒气来,声音亦是冰冷刺骨,直扎人心,“二小 姐今日早起梳妆,却发现少了只青玉点银耳环。那可是老夫人亲自赏下……” 话说到这,便停了。 因为这已足够让众人明白。 这东西是多么贵重,又是多么不应该遗失。 叶葵突然笑了下,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个人,昨夜那个婆子。 虽然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她院子里说起来也并不多,几个上了些年纪婆子是屈指可数, 所以只看了一遍便发现了那个人。她微微侧过脸,同池婆使了个眼色。 笑意慢慢又沉了下来,叶葵垂眸掸了掸袖子,道:“先从我身边近身伺候几人那搜起。不论 是谁拿了,总归一个也跑不了!” 那个“跑”字,说得略有些咬牙切齿味道。 话音一落,绿枝跟燕草便急忙去守了门口。 第一个被搜自然是池婆屋子。 而后是玳瑁、绿枝、燕草…… 这些不过都是做做样子罢了,当然是什么东西也搜不出来。不过叶葵听到什么都没有时候,还 是忍不住失望了下。若是有,指不定还能一锅子将那些祸害都给端了,只可惜到底没那么容易。 不过,这样也罢。 她说过每一颗棋子都有用得上时候,玳瑁这几个不也正慢慢发挥她们作用吗? 所以,慢慢来吧。 搜完了几个一等丫鬟。接着便是二等三等,后终于到了几个粗使婆子屋子。 人进去后,叶葵就回了里屋。 她知道,一定会有东西被找出来。 因为那个婆子脸色已经青白了许久,不时还有懊悔之色闪过。isen 叶葵当然不会天真以为那婆子是因为做了对不起她事情才懊悔。不用想便也知道,她只是 懊悔没有早一点将东西给处理了而已。叶葵忍不住自嘲起来,“恐怕到我离开叶家那一日,这院子 里也不会真清净下来。” 可不是,拔出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弄出去一人。便还会有人填补进来。 这些“疮疤”永远都不会有彻底愈合那一日存。 看看一旁沙钟,叶葵算了下时辰,尸体十二个小时就会浮起来。那么也就是六个时辰,算起来 等到池婆她们找到东西,外面尸体应该也就到被人发现时候了。 如碧跟她身侧,见她扶额,便乖觉地给她沏了盏热茶。 叶葵看了眼却没有接。 她道:“若是有冷茶再给我倒一盏吧。” 如碧怔了怔。低声回道:“都换了热茶。” “哦,那就不用给沏茶了。”叶葵摇摇头,不再说话。 热茶令人舒心,便也容易让人掉以轻心,所以这种时候她绝不会喝。因为远还没有到可以让人放 心时候。尸体一旦被发现,那么接下来事情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了。 到底是谁身边丫鬟? 很。就会知道了。 不多时,池婆已来叩门。 叶葵让人进来,只见池婆手上拿着只耳环。道:“二小姐,耳环找到了。” 这耳环本不过是个幌子,根本一直就拿池婆手中,但池婆特意强调耳环找到了,那么自然就是 说东西找到了! 叶葵没有笑。站起身,“是谁?” “人外边跪着呢。”池婆将耳环放回镜匣中。说道。 叶葵往外走去,“我倒是要好好问一问,她是哪儿来胆子!” 等到了门口,便一眼看到那婆子跪台阶前,蓬头厉齿,满面张皇。 一见她出来,婆子便急急磕头,口中道:“二小姐,不是奴婢做!真不是奴婢做――” 叶葵并没有反驳她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婆子道:“那么你说是谁做?东西又为何会 你那儿?” “二小姐……奴、奴婢不过是个粗使婆子,连您屋子也没有进过,如何能将那耳环给偷了来? ” 叶葵蹙眉,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那么你便来说说,你是如何潜入了本小姐屋子,又是如 何将耳环给偷出来吧?” 那婆子一听,登时便懵了。 她仰头看着面前少女,只觉得那张逆光少女脸庞戾气重重,竟叫人全然说不上话来一般。 叶葵打便是这个主意,不论这婆子说什么,她只认定是她偷了耳环便是。 如何偷? 为什么偷? 这干她这个失主何事? 那婆子哭嚷起来,“奴婢冤枉啊――” 叶葵心中冷笑,我便是冤枉你又如何? “不愿说?”叶葵往后退了一步,摆摆手,“将人关到屋子里去,再使人去禀了夫人要如何处置 。” 到了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看出了端倪。 今日这一出,竟像是故意一般! 叶葵看着人将那婆子给拉了下去,突然又皱紧了眉头,装作不经意地道:“我衣裳都是谁洗 ?” “是、是奴婢……”一个十二三岁小丫头颤巍巍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叶葵看得分明,这丫鬟已是骇极。 她勾起嘴角,温婉地笑了笑,就众人以为她又要发落人时候突然道:“生得不错,明日便不 用负责洗衣了,升了二等吧。” 众人皆怔。 等到回过神来,她已施施然回了屋子。 池婆轻声咳嗽了几声。道:“都散了吧。” 一众人皆像是走云端上,脚步虚浮,心中无底。只觉得这个二小姐喜怒无常得紧,且件件事情 都没有缘由一般,只凭借着她喜好做事。 绿枝跟燕草这才将院门打开来。 然而甫一打开,外边便穿来声撕心裂肺尖叫声―― 叶葵屋子里也听得一清二楚,面无表情地对池婆道:“不知到底是谁人。” “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人,是谁又有何区别。”池婆淡淡道。 叶葵指尖冰凉,又问:“婆婆您说,我是不是太狠毒了些?” 池婆故作惊愕。“狠毒?” 叶葵见状笑了起来,自顾自站起来道:“是我傻了才问出这种蠢问题。” 屋子里两人说着话,很消息便传了来。 死掉那个丫鬟是窦姨娘人。 这倒是略出叶葵意料了。她原先以为不过是夫人或是秦姨娘身边某个罢了,可没有想到竟是 那个至今还没见过面窦姨娘。 难道是为了叶明宛事情不成? 能让叶明宛成为叶崇文捧手心里姑娘,窦姨娘应当不是这么冲动或是愚蠢人才对。 叶葵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她已被老祖宗给喊了过来。 也是直到这时,叶葵才发现这家里到了如今。真正做主还是老祖宗。 不,或许也不能这么说。 只能说是这都老得成精了老太太过于热爱管理这个大宅了,所以才不停地将贺氏事情给揽 过来管了。 就好比这次事,贺氏亦也派了人来唤她。 可老祖宗叫了,她自然要先来这边才是。 “老祖宗,您莫非还怀疑是我杀了人不成?”叶葵捂住心口。故作惶恐。 老祖宗一愣,随即怒骂:“你还有这个胆子?!去去,回你院子去。这事我自会调查清楚。也 不用你说了!” 叶葵眼眶红红,告退。 刚走到门口,叶明烟却追了上来,递给她一方素净帕子,口气轻柔地安慰道:“二妹妹莫要担 忧。老祖宗不过是脾气大了些,等过些日子一切水落石出。便好了。” 叶葵感激地道:“还劳大姐多帮我说说话。我这刚回来,便出了这样事,心中着实不安。” 叶明烟自然好言答应了。 然而这事,到底谁也没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因为出事地方就小姐院子外,这事便也有些敏感起来。 所以,那丫鬟到底为什么会大晚上出现二小姐院子外,根本便没有人继续往下探究下去了 。 后不过是用个天黑路滑,失足跌落水潭溺毙理由给敷衍过去罢了。 那水池子自然也成了不吉祥地,请了大师来超度了一番,贺氏便让人来将池子给埋了。 叶葵院子里人也因此被那填埋池子动工声给扰了好些日子,珍珠是眼巴巴看着院子外,一 脸苦哈哈地嘟囔了好几日。 “唉,没了池子,恐怕亭子也不会再建了……等到了夏日,也再也没有莲花可看了……” 叶葵听到了她话,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没了这些东西才是大好事情! 只可惜,还是未能见着窦姨娘一面。 只听说窦姨娘知道了这事后,险些动了胎气,如今已是卧床静养起来了。 倒是叶明宛那丫头,好端端地又跑来了几次。 且次次都让叶葵恨不得再揍她一顿才好! 也不知道到底是想些什么东西,到了后,竟还她这里赖下吃饭不肯离开了。 “五妹妹,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去歇息?”叶葵捧着书,看着绿枝将油灯点了起来,又见燕草 门口张望是否要打水进来,终于忍不住无奈地问向了叶明宛。 谁知,那丫头黑葡萄似眼珠子一转,竟然道:“二姐姐,你怎不留我一道睡?” ps: 到底谁才是那只捕蝉螳螂呢。。。 *d^_^b* 037 夜半惊魂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叶明宛死缠烂打,愣是留了下来。 叶葵不免有些头疼起来,这咋咋呼呼小丫头嘴巴就没有空下来时候。 这聒噪也就罢了,竟还要同她睡到一处。 “二姐,你这床可比我大多了,你瞧瞧被褥也似乎软和些。”叶明宛披着发,兀自脱了鞋子爬到她床上去,口中说个不停。 叶葵冷着脸,有心想要将人给赶出去。 但叶明宛这丫头却似乎看穿了她心思,突然捂着脸凄凄地说道:“二姐,我脸到现还会疼呢。” 叶葵气极反笑,她那一巴掌若是能让叶明宛疼到现,只怕她手就不是肉做了!何况,刘妈妈那张老脸都已经消了肿,她当时打向叶明宛那一巴掌根本连一半力气也没有用上,怎么可能到如今还疼! 不过,这丫头拼了命要赖这里,她便让她赖着得了。 她倒是要看一看,这丫头到底想做些什么。 刘妈妈亲自回窦姨娘那取了换洗衣物过来,面对叶葵时候却显得有些张皇,小心翼翼地道:“二小姐,窦姨娘说今夜便麻烦您了,明儿一早她便会使人来接五小姐回去。” 叶葵原本也没指望窦姨娘会来接人。她身边小丫鬟才死了,她自己又借口身体不好卧床静养,自然是乐得这毛毛躁躁五丫头留外边。 倒是让叶葵没有想到是,她爹叶崇文竟然也亲自派人过来问了话。 看来是真心疼*叶明宛才是。 叶葵不由得又有了别看法。这偌大叶家当真是每天都能给她许多惊喜跟意外啊。 沐浴完,换了衣服上床睡觉。 叶明宛便跟只八爪鱼一般贴了过来。 叶葵皱眉,刚将她推开一点,叶明宛小小身子就又巴了过来。 当真是忍无可忍! 叶葵猛地坐起来,朝帐子外唤道:“燕草。” 然而外面并没有人应声。 叶葵这才想起,叶明宛这坑爹丫头方才说不喜欢睡觉时候屋子里有人。所以今夜叶葵并没有让燕草睡屋子里。想到这,叶葵忍不住又心中将叶明宛骂了一通,既不喜欢睡觉时屋子里有人,那为何又偏偏要赖她这里睡?难道她不算是人? 真是越想便越觉得心中郁结! 叶葵长长吐了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心神镇定下来。 今日叶明宛一来,原本那些要做事情便都给耽搁了下来。 不论叶葵走到哪里,这丫头便也要跟到哪里。 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先前池婆从那个婆子那搜出来东西到底是什么?她还没有来得及同池婆通气,而且到底为什么会是窦姨娘丫鬟,她也没有想明白。 加令她心中难以安宁是。那件亵衣。 她今年已经十三岁,说起来也是可以订亲年纪了。 女儿家亵衣乃是私密不过东西,若是流落外。会发生什么? 这时候,名节之于女子那便是命! 丢了亵衣,便是污了名节,污了名节,那就是要拿命去抵了! 论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厉害手段,但这种下三滥方式对于她这个年级女子来说绝对是直接有效手段! 不想要她嫁得好人莫过于贺氏。 而且贺氏没有女儿—— 也许问题就这里,她没有女儿,所以也不怕身为二小姐叶葵名声败坏,就算牵连了叶家所有女儿又如何,总归她没有女儿! 正想着。叶葵一低头,忽然撞上了叶明宛亮晶晶眼睛。 白日里晴空万里,到了夜里。便是星光璀璨。 月光如银,映照得屋子里也隐隐发白。 叶葵总觉得孩子眼睛过于明亮,似乎能看穿人心,所以哪怕对方娇纵跋扈叶明宛,她也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叶明宛咯咯笑起来。翻了个身,道:“二姐姐。你是是不是想为什么姨娘丫鬟会死你院子外?” “你怎么知道?”叶葵心中一惊,努力木着脸,淡淡回了句。 叶明宛收了笑声,凑近到她耳边,清脆童音压得低低,暗夜里听起来颇有些骇人,“因为我知道那个丫鬟根本不是姨娘人。” 叶葵勉强勾起嘴角,“不,你说错了,那人确是窦姨娘丫鬟。” 是,是她丫鬟。 可背后那个人,却不一定是窦姨娘。 叶葵自然知道这些事,可叶明宛突然说出这些话,她就不得不觉得不对劲了。 果然,叶明宛慢慢地靠过来,小手搭上她腰,嘟囔道:“我便说了你不会信,姨娘却还偏要我来告诉你。” 这家里,哪怕得宠如叶明宛,也是没有办法唤生下她窦姨娘一声娘,所以她口中说起姨娘二字时一点停顿也没有,异常流畅。 叶葵这一次并没有扯开她手,只是翻了个身,口中道:“睡吧。” 不多时,身后孩子发出轻微呓语声。 嘟嘟囔囔,听不清到底说些什么。 叶葵叶明宛梦话声中闭上了眼睛,然而一刻后,她睁开眼,眼睛里一丝朦胧睡意也没有。 她依然清醒得可怕。 大概,是时候会一会那位窦姨娘了! 想到窦姨娘,她莫名热血沸腾。 直觉告诉她,窦姨娘绝对比贺氏要聪明上许多许多。 听说窦姨娘原本是商贾人家女儿,且娘家银子还不少,若她不是执意要嫁给叶崇文,反而嫁给个同自己身份相当人家,做个正头奶奶恐怕如今也就不用为了保肚子里那个不知男女孩子费心机了。 窦姨娘既然特意让叶明宛对她说那些话,便是为经由叶明宛嘴对她示好。 也或许,只是不想同她为敌罢了。 看来窦姨娘已经察觉了些事情。 也可能这家里人大多数都已经猜到之前发生那些事同她有关。 不过那又如何,叶葵无声地嗤笑起来。 这些人家,规矩繁多。束缚便也多了起来。 她身为叶崇文嫡长女,便是她做了什么,只要不是当场被他们抓到,就绝不会有什么事。何况,这种家庭里,后宅若没有些阴私反倒说不过去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论起对人心掌控,就连池婆也说她不过尔尔。 这样地方,一步错。步步错,她只能走得加小心些才好。 不过,以柔克刚。那么刚是否也能克柔?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突然,幽幽声音猛地钻入她耳朵。 与此同时,叶明宛嘟囔了半天梦话也戛然而止。 她顾不得外边是怎么回事,先将手指探到了叶明宛鼻子下。 呼吸顺畅平稳! 幸好! 只是睡熟了,叶葵长出一口气。 帐子外声音也已经消失。而且声音消失时候,那盏因为叶明宛强调自己怕黑而一直点着灯也刹那熄灭。 叶葵见灯灭了,反而镇定了下来。 空气里有股淡淡灯油味道,也有一股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熟悉味道…… 叶葵猛地撩开帐子,皱眉道:“来了便出来,做什么装神弄鬼!” “咦?”裴长歌走昏暗角落走出来。压低了声音疑惑道:“莫非我装不像?” 叶葵被气笑,“不男不女腔调倒是装得极像!” 裴长歌几步走近,看了看睡床里边叶明宛。皱眉道:“她怎睡你这了?” “她娘大概是想同我交好,所以特意派了个小兵来。”叶葵淡淡道。 裴长歌随手提起一旁温着茶水给自己沏了杯茶喝了才道:“有意思,这么说来她娘倒还是个直接人。” 叶葵从床上下来,转身将帐子合拢,抢过茶壶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了才道:“你倒是叶家来去自如得很。说吧,今日又是来做什么?” “难道还不准我来看你?”裴长歌挑眉。 叶葵冷笑了声。却也没有说话。 真当她是傻了不成。 不过不管裴长歌到底叶家做什么,总归跟她都没有关系。 裴长歌听到了那声低低冷笑,勾起嘴角无意识地笑了笑。 到底来做什么呢? 连他自己都已经迷糊了。 只是,很想进来看她一看罢了。 他伸手摸摸鼻子,顺道,一定是因为顺道,所以才来找她。 “二小姐、二小姐!出事了!” 房门忽然被重重叩响,裴长歌身形一动人已经闪避到了角落里。 叶葵听出那是玳瑁声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自从回了叶家,似乎从玳瑁那听到多便是“二小姐,不好了,出事了”,当真是有意思。 她清清嗓子,扬声问:“怎么了?” 叩门声骤停,而后响起玳瑁声音,“夫人方才谴人来说,望京那来了消息,说是三少爷他们马车半道遇到了贼人,现正回程呢。” 叶葵皱眉,看向角落里裴长歌,却见那个隐黑暗里身影摇了摇头。 耳边“嗡”地一声,叶葵只觉得一股血涌到了喉咙里,嘴里满是腥味,她一手扶着桌子问道:“三少爷可有受伤?” “听、听说是伤到了手……”玳瑁支支吾吾地吐出一句话。 叶葵勉力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镇定一些。 身后裴长歌已经皱着眉头走了出来,脸色凝重地看着她。 叶葵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玳瑁应诺,窸窸窣窣脚步声渐渐远去。 叶葵捏着桌沿手骨微微发白,低声道:“我又错了一次,真是不该让他远离我视线。” 裴长歌不赞同,“他总会长大,你护不了他一辈子。这一次你让他去望京决定并没有错,只是……”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人会这么做!”叶葵咬牙吐出一句话,“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心中有数。” ps:三求票!!泪流满面 038 勾搭祖母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心情复杂,看着眼前一脸急切贺氏,心里止不住地涌上恶念来。 也罢。 总归有一日是要对上,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些而已。贺氏既然敢做这样事情,便也该有他们姐弟两会反击觉悟才是! 载着叶殊那架马车已经回凤城路上,再过几日便该出现叶家门外。 那么他回来之前,还有几日时间可以准备。 叶葵想着之前玳瑁说那句话,叶殊伤到了手,可到底有多严重,不论是叶崇文还是贺氏竟然都似乎想要瞒着她。 “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手袖中紧紧相握,叶葵正视着叶崇文,希望从他嘴里听到些靠谱话。但显然叶崇文那里也并没有什么可用消息。 他不过是皱着眉道:“如今到处是流民,世道不太平,路上遇到贼人也是常见事儿。我已经写了信给那边知县,定要将那伙贼人给抓到!” 叶葵暗自冷笑。 怪不得叶崇文是太子太傅,而不是那些真正手中有权官。 说起来官位高,可到了真事上,他也不过就只能一旁看看罢了。 若是有朝一日,太子出了事,恐怕还要牵连整个叶家。 这样一个男人,也不知萧云娘当初到底看中了他什么。 而且还让妾室萧云娘这个主母之前诞下了儿子,好端端让二房出了个庶长子。 说起来,这恐怕也是个笑话! 只是,只要老祖宗一日没死,这天下又有谁敢当面笑话叶家,便是圣上也要顾及亲戚情分。然而,伴君如伴虎。叶葵巴不得早些同这些人撇清关系! 叶殊事,老祖宗那边自然是瞒得死死,一丝风声也不能透过去。 叶老夫人那边虽然已经知道了,却意外地什么也没有说,只让叶崇文派人些将叶殊接回来而已。 “二丫头也别太担心了,总归人没事便好。”贺氏捏着帕子,好言安慰她。 叶崇文场,叶葵自然不能不给面子,当下红了眼眶,“母亲也莫要太担心了。” 千万、千万不要太失望了啊! 叶葵看着惺惺作态贺氏脑子飞地转着。 她对表情神态掌控越来越容易。然而对人心揣摩却仍旧处一个不上不下地方。池婆说得对,她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加成长脚步。也许。软不行,她就该试一试硬手段? 她没有办法从贺氏背景上做文章。 贺氏出身幽州望族,乃是名门嫡女。 虽是次女,可家中那也是捧手心里宝贝。 若不是老祖宗执意看中了她,恐怕她爹也不会舍得将她嫁进叶家做一个平妻。 平妻。平妻,不过也还是个妾! 不过说起来,贺氏运气似乎也说不上太差。 她进门那一日,萧云娘便大逆不道地带着幼女离家。且那时萧家已然败落,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多余心思来上门质问萧云娘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所以,她虽然以平妻身份进门。但隔日便被扶正。 若没有她跟叶殊回归,贺氏便永远都是叶夫人,是叶家当家主母。 她如今自然也还是。但,总有东西已经无人注意时候悄然发生着改变。 叶葵扫过贺氏头上梳着堕马髻,瞥见髻旁簪了朵由米粒大小金珠串起芍药珠花。她不由得暗笑起来,心头郁结终于消散了些。贺氏应该顾忌着老祖宗脾气,往日里绝不敢轻易用上牡丹花。所以多以酷似牡丹芍药代替。 所以,山寨货便永远是山寨货。 芍药再美。也不可能成为牡丹。 叶葵起身红着眼眶告退,碧色翡翠镯子她细伶伶白皙腕上晃晃悠悠,像是一汪春水。 离了贺氏院子,却也不知往哪里去才好。 叶殊回来至少也还要四五日,这四五日她却不能只这么等着。 水绿色鞋尖踢了踢道旁一片落叶,叶葵抬头对身后跟着绿枝道:“走吧,去祖母那看一看。” 这些日子,她出门时带着多半是绿枝。 燕草守着她屋子,如碧跟池婆身边,而玳瑁一如既往,叶葵采取了某种十分放任态度。 原本她出门都是带着珍珠,但珍珠本事只用来带路,未免太浪费了些。加上珍珠年幼贪玩,叶葵便故意时常赏她点散碎铜钿,打发她出去玩儿。 珍珠爱串门,又是家生子,家里许多人都这府中做活,这一来二去,叶葵便从她嘴里掏出了许多有趣东西来。 倒是绿枝,她知道她是贺氏人,也知道她有去向贺氏禀报过事,但是她不乎。 只要看着绿枝那双与众不同蓝色眼睛,她就觉得绿枝会有倒戈相向那一日。 她并非全然不懂人心。 就好比绿枝心思,她并非全然看不透,她只是仍旧需要时间来肯定一些事情罢了,所以她开始日日将绿枝带身边。 叶老夫人院子总是静悄悄,今日却有些不同声音。 叶葵走近,便看到阮妈妈捧着茶盏汗巾立一旁,而叶老夫人正拿着一把枪舞得猎猎生风。 她得一会看到这样场景,不禁有些愣神。 阮妈妈看到了她,笑着唤了叶老夫人,“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叶老夫人收了手,将那把红缨枪往地上一丢,接过阮妈妈手上茶盏样子豪迈地一口饮,这才回头对叶葵道:“一夜不曾睡?” 叶葵下意识伸手摸下眼下那片青影,点点头道:“哪里睡着。” “嗤……你不睡难道他就能平安回来?”叶老夫人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叶葵总觉得今日叶老夫人同初见时有些不同,但眼前这个却像是叶老夫人真正样子。 她往前走了几步,泪水涟涟,“祖母,求您一定要让小殊平安归来!” 叶老夫人显然没有料到她前一刻还好好。后一刻就哭成了这幅模样,又加之见着叶葵便想起了自己那个早逝女儿,一时间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自然地伸手轻拍叶葵背,沉声道:“虽说女儿家是水做,可我却自小便不爱哭。幼年时,母亲去世,我咬着牙硬是没有落泪。兄姐说我狠心,可哪里知道我心中所想。”叶老夫人顿了顿,“真正心疼你人是见不得你落泪……我若是哭了,母亲只怕是难安……” 叶葵不知道叶老夫人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话。可却听明白了叶老夫人让她不要哭意思。 “孙女只是有些害怕……”叶葵眼巴巴瞅着叶老夫人,眼里泪却是渐渐收了,只说话音却还是哽咽。 这样一来。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叶老夫人出身将门,生平一直硬气。 哪怕丈夫纳了一个又一个妾室,哪怕两人关系冷成了天山上冰雪,她却从未服过软! 唯一令她后悔,令她一想起就恨不得将死去丈夫从坟墓里挖出来狠狠鞭挞一遍事。便是爱女死! 若不是他一错再错,放任那些女人一步步将手伸到了她这里。 阿薇又如何会死? 然而,这一切她自己又哪里能脱得了干系。 若是她稍微服下软,若是她也学着做那些千篇一律贤妻,或许这一切就都会不一样。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叶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按住叶葵肩,看着她眼睛道:“你若是没有回来也就罢了,既然回来了。便该明白自己处一个什么样地方。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信。而且我不会帮你,不论是你还是殊哥儿,又或是昭哥儿也好,五丫头也罢。都是我孙子孙女,我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也不想看到你们骨肉相残。” 叶葵渐渐止住了哽咽。 这是第一次,有叶家人这么直白地同她说起这些话―― 说得这么直白又残酷。 “祖母……”叶葵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低低唤了她一声。 叶老夫人松了手,转身对阮妈妈道:“让人摆饭,多加一份碗筷。”回过身又对叶葵道,“不论如何,该吃饭还得吃,该睡觉也还得睡。想来你也还未用朝食,便留下陪我一道用些吧。” 叶葵应了。 等到心不焉地喝完一碗鸡丝芙蓉粥,叶葵心里仍有些纷乱。 从叶老夫人口中说出那些话确有些超出她意料了。 “不合胃口?”叶老夫人蹙眉问了声。 叶葵摇摇头,勉强笑道,“孙女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何事?” 叶葵咬了咬唇,勺子碗中舀来舀去,却没有发出一声碰撞声,她沉默了会才缓缓道:“过几日便是娘亲忌日了。小殊却又这节骨眼出了事,所以我才整夜睡不着……” 叶老夫人一听这话,亦沉默了下来。 良久后,叶老夫人忽然道:“等殊哥儿回来,便为你娘好生祭奠一番吧。” 叶葵等便是这句话,“多谢祖母。只、只是这事是否会让母亲为难?” 这个母亲自然是说贺氏。 老祖宗虽然厌恶萧云娘,可到底萧云娘也是叶崇文明媒正娶正妻,便是后来出了那样事,可到底也还是叶殊跟叶葵亲娘。 他们如今还顶着嫡出身份,萧云娘自然也还是正室。 按理说,是该祭奠。 所以叶老夫人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朗声道:“这事我做主了。” ps: 啦啦啦,有个老太太,耍着红缨枪~@@##$l&&~*_*~&&l$##@@ 039 废了一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萧云娘死去那一日,是个大雪纷飞日子。 叶葵姐弟俩知道,沈妈妈跟翡翠也知道,贺氏自然是知道。 但是如今,叶葵同叶老夫人说起萧云娘忌日暮夏秋初,贺氏却无力揭破。 一个谎,要无数个另外谎来圆。 一个秘密,自然也要无数人来守。 贺氏自从接到了叶老夫人让她准备萧云娘忌日话后,脸上笑意便再也没有自然过。 沈妈妈气恼地骂了数遍,口气仍是愤愤难平:“老夫人也不知是着了哪门子魔,好端端地竟然 又要提起这事来!” “闭嘴!”贺氏闭着眼睛呵斥沈妈妈,“你算什么东西,老夫人事也是你能说道!真是越老 便越没有脑子,滚出去!” 沈妈妈被骂得脸皮一僵,心中却有些不满起来。 不说别,她这些年就算没有功劳那也是有苦劳。可是好处没有享受到,反而被贺氏给拿捏得 死死。她们本就是一条绳子上蚂蚱,绳子若是断了,谁也别想跑得掉! 她有心想要出声提醒贺氏,别忘记了她手中也是有把柄!然而话还没出口,她便听到门口急巴 巴进来个人。 ――是四少爷叶昭。 “母亲,那事是真吗?” 叶昭身子骨虚弱,前儿夜里咳了两声,贺氏这些日子便不许他出门了。如今一听他喑哑声音, 贺氏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睁开眼,向着儿子招招手,贺氏坐直了身子。 “你先出去吧。”贺氏看了沈妈妈一眼,眼神不。 沈妈妈只得又将那些话给咽了下去,讪讪然退了出去。 “二姐姐要给她娘做祭。那事是真吗?”叶昭皱着眉,秀长浓密眼睫交错起来,遮得眼里 神色晦暗不清。 贺氏看着自己独子那似乎带着点懦弱脂粉气苍白脸色,心里酸涩。明明是那样羸弱身子, 可心却从来都没有一丝脂粉气。他是她这家里唯一慰藉。 “没事,她要祭奠便让她祭奠。”贺氏点点头,轻声道。 叶昭却沉下了脸,小小少年面孔上满是不高兴。 他舔了舔干涩唇,道:“母亲,那人神位前。您可是要执妾礼……” 贺氏身子一僵,她哪里会不知道这个! 可叶老夫人吩咐了,她哪里能不遵从? 她要做个慈母。要做一个孝媳,她自然什么都不怕! “那便跪吧……”贺氏几不可闻地叹了声,“你莫要多想,王太医说了,心思过重对你身子没 有好处。” 叶昭仍旧皱着眉:“您只有我一个孩子。若是连我都不帮着您,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您依靠?” 贺氏勉强笑道:“母亲知道你孝顺,只是仍要先顾着自己身体才是。” “母亲可是对三哥下了手?”叶昭忽然仰头问道。 贺氏一怔,“你为何这般问?” 叶昭站起身,眼睛盯着窗子方向看去,“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他自小比同龄孩子心性早熟。加上身体不好,遇人遇事便愈发敏感起来。所以贺氏所做那些 事情,他并非全不知情。何况。贺氏有些时候也并不瞒他。 然而不论他再怎么厉害,叶老夫人决定事他也没有办法违拗。 何况,这么多年来,萧云娘都连个牌位也没有。 如今她一双儿女回到了叶家,她牌位自然也要重被供奉到叶家家庙中了。 每个人突然间都似乎有了忙不完事情。叶葵却意外清净了下来。 一连三天,除了每日去请安。她连房门都没有出过。 只是中途时,一向不离开老祖宗身侧美人堂姐叶明烟竟然来了一次。 叶葵双手支腮,看着对面端着茶盏姿势优美堂姐,微微出神。 果然不愧为凤城第一美人…… 花一样年纪,雪一样肤色,古井般沉静眼神。 就连同样身为女子她都忍不住要赞叹叶明烟生得极好! 这样姿容,这样仪态,便是配给皇子那也是绰绰有余,只可惜……到底出身差了些。 叶明烟父亲是庶出,所以她虽然是叶家嫡长孙女,真说起来身份是不如叶葵金贵。 “大姐今日怎么有用来寻我?” 叶明烟放下茶盏,欺霜赛雪一双纤手伸过来按她手背上,柔声道:“三弟出事,又赶上二 婶忌日,想必你心中不好受。听说你好些日子没有出门,我这心里总是吊着一块石头,索性过来瞧 瞧你。” 叶葵扯了扯嘴角,她如今确是心情不好,实是没有什么应付他们心思,这才闭门不出。但 叶明烟既然亲自过来了,她自然也还是要挤出个笑脸来。 “劳大姐费心了。” “哪里话!”叶明烟娇嗔一句,“都是自家姐妹,何须这般说话。” 都说这个堂姐不单生得貌美,性子那也是好得没话说。 叶葵今日倒是确有些感觉到了,只可惜,她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人。 叶明烟对她好来得太莫名其妙了些! 若是说姐妹情深,她自己还有个嫡亲妹子呢!再不济,二房里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叶明烟为 什么独独对她特别关心? 然而,那天到了后,叶明烟也没有说什么不一样话。 就似乎她真只是对叶葵这个妹妹太过忧心,所以不得不亲自过来看一看罢了。 叶明烟之后,便再没有人来过。 叶葵也乐得逍遥。 昏昏沉沉睡了几日,醒来叶殊已回到了家。 随意将自己收拾利索,叶葵便领着绿枝往叶殊屋子去了。 一进门,叶殊见了她便眼泪汪汪。 她是一眼便看到了叶殊那只手。 竟然伤到了右手! 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到底伤得如何。 她听到自己声音发颤,“伤势如何?” 贺氏眼睛红红扶着叶殊,看着她道:“听说伤到了筋络……以后恐怕难以握笔……” 耳边“嗡”地一声。 叶葵只觉得自己腿一软,却咬牙兀自强撑着道:“不打紧,没了右手,也还有左手!” 贺氏一僵,似是没有料到叶葵会说出这样话。 而急急赶来叶崇文还未进门便也听到了叶葵这句话,当下扬声道:“葵丫头说得对!没了右 手,也还有左手!左手握笔又如何,照样能写字作画!” 说着话。他眼睛却始终落叶葵身上。 叶葵也任由他打量自己。 方才虽是无意,可她却突然发现了叶崇文喜好。 他自己虽然有些软弱,却似乎并不希望自己儿女软弱。所以他尤为喜欢性子跳脱。敢说敢闹 五小姐叶明宛! “父亲……”叶殊低着头低低唤了声。 叶葵清晰地看到叶崇文眉头一皱,随即才舒展凯开来,上前几步道:“怎么样?手可还疼得厉 害?”说完又扭头去问贺氏,“去请王太医人还没回来?” 贺氏用帕子点着眼角,声音哽咽。“算算应该马上就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一落,外面便喧闹了起来,那王太医已经到了。 一行人被数赶出了门,屋子里只留下叶崇文陪着叶殊。 不多时,叶老夫人跟老祖宗也赶了来。 一进院门。老祖宗便气势汹汹地骂了起来,手中拐杖几乎戳到了贺氏身上,“老二人呢!我说不 让送去望京。他偏要送去!如今倒是好!殊哥儿是哪里出事?我即刻修书给圣上,让他派兵去剿 匪!” 叶老夫人深知老祖宗说得出便做得到,急忙阻拦:“母亲别急,老二一定早就有所准备了。” “你也是个蠢东西!”老祖宗扭头又将叶老夫人骂了通,“既都知道了为何不早些将事情禀报于 我?你们眼里可还有我?!” 一口气骂了许久。 只是她到底年纪大了。中气不足。等到骂完,却是连喘气都费力起来。歇了好一会才算是缓过劲 来,却仍是不肯用好脸色看人。 “多谢王太医了。”门吱呀一声打开,叶崇文作揖送胡子花白王太医出来。 王太医摇摇头,“令郎手倒也罢了,只是这心病还须心药医,那个结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叶葵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皱起眉来。 什么意思? 心病? 那岂不就是心理出了问题? 若是这时候得了抑郁症,那可是糟糕了…… 正想着,王太医已依次同众人见过礼,背着药箱离开了。 叶崇文脸色沉沉地将老祖宗跟叶老夫人迎了进去。 叶葵落后一步,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贺氏笑了下。 心里骤然有一股火起,她恨不得立刻上前一巴掌将贺氏伪善面孔给打散! 一只手! 她迟早会从贺氏那连本带利地要回来! 且等着,看她如何一点点让贺氏用命来偿还! 叶葵深呼吸,紧紧握成一拳手又慢慢松开来。 时间多得是,办法也多得是,她终有一日会做到。 这一次若不是裴长歌派去人正巧碰上了这件事,暗中救了一把,恐怕叶殊这次失去就不是一 只手,而是一条命了! “二姐,你不进去瞧瞧三哥?” 突然,叶昭立门口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她问道。 叶葵盯着他看,嘴角慢慢弯起一个优美而残酷弧度,“这便去。” ps: -_-|||一手换一命,童叟无欺,跳楼价!看我真挚脸~ *d^_^b* 040 云娘祭日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穿过林子,叶家家庙便映入了眼帘。 高大庙社,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然而贺氏心中心潮起伏,别说肃,根本连静都做不到。 叶葵跟叶老夫人身侧慢慢往前走,目不斜视。偶然间会发现她便宜爹叶崇文总是悄悄打量 她,可看着看着却又不停地叹起气来。应当是透过她想要看到已经不人世萧云娘吧? 只可惜,她同萧云娘除了眼睛,根本就没有相似地方。 不过这么说来,叶崇文跟萧云娘过去也是真心相*吗? 可世事弄人,这时代造就了一大堆以三妻四妾为乐男人,也让这世上女子成了可悲附 属品。 她们不过是用来繁衍后代工具罢了。 出身皇室青瑛长公主是,叶老夫人亦如是。 贺氏也好,萧云娘也罢,她们都是。 将来,她也会是…… 叶葵只心中憋着一股浊气,无法消散。 日子一天天过去,留给她时间也就越来越少。终有一日,她也要被嫁给一个可能连面都没有见 过男人,而后为其生儿育女,管理后宅,看着对方纳了一个又一个妾,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 无声冷笑。 叶葵脚下步子丝毫未乱,依旧走得又平又稳,扶着叶老夫人手亦没有变化。 只要她不愿意就没有人能够逼着她嫁! 叶家可不是只有贺氏一人! 心中思量着,他们一行人已经进了门。 萧云娘灵牌是做,上面漆色仍旧十分鲜,一堆日久了牌位中显得愈发显眼。 叶殊缠着手,小心走到她身旁,低低唤:“阿姐……” “将心中话都好生对娘说一遍吧。”叶葵对着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这一次叶殊会受伤。是她错,却也是叶殊自己错。他懂了恨,懂了隐忍,却没有学会如何面 对前方困境与危险。 她要学还有很多,而他却多,多到令人看不到头。 今日祭奠萧云娘,他们姐弟俩自然是主角。 所以此刻叶殊什么也不顾就站到了叶葵身侧,叶崇文几人便也没有说什么。总归都是自家人,也 无需那么多规矩。 香案备好。 摆上香炉,点上香烛。 叶葵跟叶殊接过阮妈妈点燃香缓步上前。一齐给萧云娘上了香,又跪下磕头。 “家中众人对女儿姐弟都十分心疼,母亲是对我们有如亲生。娘亲若是地下有知,便安心吧。 ” 口中喃喃说着这样话,但当额头抵上冰冷地面时,她却心里无声地说道:“你让我照顾好 叶殊,我却没有做到。但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事。她抢了你男人,又害了你儿子, 若你真天有灵,就好好看着吧!” 等到起身,她伸手扶了一把叶殊,用几不可闻地声音道:“等会好好看着。” 叶殊脸上流露出疑惑神情。却一闪而逝。 今日老祖宗自然是没有来,叶明烟便也没有跟来。但叶家老三叶崇武却来了。 叶葵这已不是第一次见自己三叔,又加之对方知道一切所以目光相触之时。她微微勾了下嘴角 ,算是打了招呼。 不是以侄女名义,而是以另一种谋友般情谊打招呼。 叶崇武不喜欢贺氏,这是他亲口说。 敌人敌人就是朋友,何况还是帮过自己人。叶葵觉得有必要也寻个时间想法子同自己这位三 叔好好聊上一聊了。 原本就该是贺氏领着他们几个小上香才是。但叶老夫人却偏偏等到几个小依次上了香后,才 突然道:“老二媳妇当年没有机会敬茶。今日便好好见上云娘一面吧。” 人群中蓦地发出一声轻笑。 叶葵循声望去,便见到自己年轻三叔嘴角还挂着那抹来不及消失嘲讽笑意。 叶崇文自然也瞧见了,当下微微恼火地训斥起叶崇武来,“老三,这是什么地方,你当真是一点 规矩也不懂了吗?” “咳,二哥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是太子殿下,你别训我。”叶崇武摆摆手,一脸不耐烦。 叶崇文气急,当下便要发火,却被叶老夫人给制止了,“好了好了,当着云娘面,这像是什么 样子!你们俩有什么话都回去再说!”说完,她又面向贺氏道:“去给云娘上柱香。” 贺氏今日似乎特意装扮过,若不是今日场合不适合着红,只怕她就要穿着代表正室身份正红 色袄裙过来了。 叶葵冷眼看着她一脸伤心表情,似乎死那个不是叶葵姐弟两亲娘,而是她亲娘一般。不知 道人,还当她跟萧云娘感情亲若姐妹呢! 贺氏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眼神看了叶葵一眼,依言越过几人,接了阮妈妈手中香,立了萧 云娘牌位前。 烟气袅袅间,贺氏插好了香,丝毫没有迟疑一下子便跪了下去。 叶葵清晰地听到站她身后叶昭咬牙声音。 恨吧? 此刻叶昭母子应该已经恨极了她吧? 贺氏身姿放松,声音悲戚,竟叫人瞧不出她心中任何真实心思。 如此心思深沉人,叶葵不由得感觉到了种充满寒气压力。撕破了脸皮离了家庙却还要贴 脸上,该笑便笑,该关怀便关怀,想必贺氏也不会觉得比她舒坦到哪里去。 “阿姐……”叶殊突然人看不到角落紧紧抓住了叶葵手。 叶葵这一次并没有甩开他手,反而还回握了一下。 她要让叶殊知道,这世上永远没有谁可以毫无顾忌地做坏事。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不能一下子便 将对手置于死地是。便绝不要冲动去做。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姐姐天有灵,妹妹一定会将葵丫头跟殊哥儿当成我亲生孩子好生养育,姐姐万莫担心。” 贺氏带着哭音说了几句,即将起身时候却突然又道,“两个孩子都是难得好孩子,尤其是葵丫头 是聪明懂事惹人怜*。妹妹将来定会为葵丫头挑个好人家……” 叶葵隔她老远,却听得一清二楚。 贺氏这是告诉她,不要得意,不要自作聪明。她多是法子拿捏她! 这时候,婚姻大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婚事自然由主母打算。贺氏这是已经是明 确警告她。 叶葵看着贺氏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只怕贺氏如意算盘要散架了! 贺氏转过身来,正巧看到了自己那立叶殊姐弟两身后儿子叶昭,也看到了叶葵嘴角那抹淡薄 笑。 按照长幼来说,叶昭立他们身后并没有什么不对,然而这一幕落贺氏眼中却是分外刺眼! 若是、若是没有这两个孩子。她昭儿便是这家里唯一嫡出孩子……她当日做了那么多,费了 那么多心机,难道为不就是这个吗?可是明明以为已经死了人却又都出现了! 硬生生将水搅得浑浊不堪! 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她不是不恨,她只是要维持这已岌岌可危雍容模样罢了。 叶葵今日穿了身鹅*窄袖衫子,底下是条月白色儒裙。头上松松编了小辫束了一道。盘 成小髻,上头只斜斜插了支成色上好白玉簪子。 清淡如菊装束,人却又浓烈如牡丹。混成了种诡谲感觉。 贺氏看得久了,不禁有些恍神,直到叶崇文唤,才陡然回过神来。 “老爷方才说什么?” 叶崇文有些不悦地道:“我问你云娘那些妆奁都入了库还是另外放着,如今他们姐弟两也回 来了。那些东西便提前分给他们姐弟两便是。” 贺氏一怔,“这……离葵丫头出门也还有好些日子。何必这般着急?” “是我说,东西放着也是放着,母亲妆奁原本也就是留给孩子,他们两既然回来了,便提 前给了他们也好。”叶老夫人起身,身姿笔挺。 贺氏脸皮微微一僵,随即却又绽出一个淡淡笑容来,“母亲说得极是,等回去我便让人将册子 给理出来。” 叶葵站原地,面上如常,心里却已是松了老大一口气。 她不过是同叶老夫人浑水摸鱼地略微提了一句罢了,没想到叶老夫人竟就真帮她同叶崇文说了 。 “二姐姐,你脸上笑都藏不住了呢。”叶葵正乐,突然听到身后叶昭以极低声音说了这么 一句。 一众人除了她跟叶殊外,并没有人听到这句话。 叶葵神色不变,回头惊呼:“呀,四弟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昭自来体弱多病,所以叶葵这么一喊,一群人目光立刻就都被吸引了过去,贺氏是登时便 变了脸色,急巴巴地道:“哪儿不舒服?” 很,一群人便簇拥着叶昭出了门。 叶葵落后,盯着远处贺氏背影喃喃自语,“你儿子似乎真很宝贝呢……”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执妾礼,让贺氏认清身份不过是容易一步罢了。 接下去路才是危难重重,一步错步步错。 走悬崖峭壁边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谁先害怕,谁便先行坠落! “阿姐,那家伙可真是个药罐子啊……” 叶葵闻言冷着脸看了叶殊一眼,突然摔了手道:“从明日起,你开始练习用左手习字握筷!” 041 菊香凛然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6*&^*5*^%#6*@$5^%$#!@#$ “你何苦对他说那般重话。”池婆叹了一声,低声道。 叶葵拿着绣花针手一顿,“这人世从来都是肮脏黑暗,他若是以为可以依赖我,今后如何能走得下去?” 池婆未盲那只眼睛里有着别样神采,她似是想起了一些想往却始终忘不掉往事。有时候,当那些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时候,她便能听到那只盲眼尖叫、哭泣。 她垂眸,眼角细碎而密集纹路舒展又聚拢,“你说对,若真是为了他好,便该狠心一点。” 叶葵看她一眼,未发一言。 这个道理他们都懂,不过是做得到跟做不到区别罢了。 没有谁可以陪着另一个人直到永远,能陪着自己走下去只有自己那颗坚强心。 某些冷酷处世哲学,即便到了这个世界也一样行得通。 这些道理对自己所乎人使用不过是种变相保护,且比起之前守护加强大跟有效。所以哪怕他右手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以前样子,哪怕她心里也疼得要命,可是安慰心疼完了那一记“耳光”却还是要打下去。 打醒他,也是打醒自己! 哪怕看到叶殊不解而伤心眼神,她仍旧只能这么做。 逼着他一遍遍用左手写下一个个扭曲到甚至不能辨识字。 逼着他一次次用左手拿着筷子去夹菜却将饭菜数掉了桌上。 哪怕这一切会令他狼狈不堪,却仍旧逼着他去面对。 “不能让贺氏得逞。不过是废了一只手罢了,他还好好活着,就迟早会有站起来那一日不是吗?”叶葵喃喃说着话,像是问池婆又像是问自己。 池婆亦放低了声音道:“不谈这事了。倒是那些妆奁你是如何打算?只怕贺氏也不会蠢到这上面做什么手脚,她本不是穷家小户出来女子,就算你娘妆奁丰盛。她也不至于起了贪念。” 说到正事,叶葵终于来了点精神,“便是她贪了我又能知道什么?将东西要回来一则是为了小殊打算,二则也是为了我自己打算。手中无银钱总是寸步难行。婆婆您也知道,如今这世道女子做生意也多得是,若是能攒下些银子将来总是用得上。” “便是世道如此,也断然没有勋贵人家未嫁女儿出门做生意道理!”池婆断然否决。 叶葵低头咬断了丝线,“何须我出面,做个背后老板难道不好?” 池婆是知道裴长歌事,当下明白过来她大抵是准备走裴长歌路子了。便道:“你近见过裴九爷?” 按理说,自打她回府,便不应该见过才是。池婆心中有些疑惑。 叶葵对裴长歌夜访事心知肚明,他是决计不会让池婆发现,便神色自若地回答:“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准备跟我家那位三叔合作罢了。” “叶三爷?”池婆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回答,登时就愣了。 叶葵将手中已经绣完了抹额拎起来眼前细看。“如何?” 池婆见她避而不谈,却也不再问,只将那条抹额接过来细细看了道:“进步了些。” “我果然也要好好鞭策下自己了,不过就是绣了两条抹额,便累得不想动弹了。”叶葵苦笑,揉着手站起来。扬声喊燕草,“燕草,找块样子素净些方巾来。” 等到方巾拿来。叶葵眼也不眨,取了剪子将其一分为二,分别将两条抹额包了起来,这才又将绿枝寻来。 看着对方蓝幽幽眼,叶葵心中一动。道:“绿枝可有见过我父亲?” 谁知绿枝突然脸色大变,半响才道:“不曾……” “是吗?”叶葵点点头。不再说话。 等到出了门,走到了僻静处,绿枝忽然拦着她跪了下来,低着头道:“二小姐,奴婢愿意永远效忠于您。” 叶葵装作不明白,也不去扶她,只悠闲地道:“这里虽僻静,可离开老祖宗院子也不远了,难免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个人,你若是愿意跪着便继续跪着说,若是想明白了等到回去再和我说也是一样。” “二小姐……”绿枝声音柔媚,低声说话时候不似一般良家女子。 叶葵往前走去,背身道:“起来吧,我知道你心思了。” 绿枝不知道她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却也知道自己就算继续说下去,叶葵也根本不会继续听,便也就从地上起来乖顺地跟了上去。 到了老祖宗院子,却被告知老祖宗正小憩。 叶葵便同叶明烟闲话了几句,将那块绣着牡丹花纹样抹额交给她后转而去了叶老夫人那。 叶老夫人倒是拿着那块抹额看了又看,宝贝似地让阮妈妈给好生收了起来,又仔细问了些叶殊事情这才让她先回去了。 一连串了两个门,叶葵看了下天色,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如就顺道再去一次秦姨娘那好了。 然而刚走了几步,她却又踌躇起来,窦姨娘那也一直未能见到面,说起来叶明宛那丫头上次来时候可还特意说了好几遍窦姨娘有意请她过去一叙。 这到底是先去哪边才好? 长吁了口气,叶葵突然觉得自己日子好忙碌。 这后宅,大得像是迷宫。 人心是一个又一个迷宫。 她不得已被扯了进来,结果就兜兜转转似乎出不去了。 唯有一个个慢慢击破,她才能看到出口哪里。 “走吧,去秦姨娘那。”叶葵皱眉,来日方长,先去秦姨娘那一趟得了。 绿枝不做声地跟了上去。 如今已是秋日,秦姨娘*菊,院子里种了不少各色菊花,如今已数开放,香气袭人。 叶葵鼻子灵敏。素日不喜这些花香,一进门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姨娘听说她来了,慌忙迎了出来,“这是怎么了?二小姐可是着凉了?” “不碍事,”叶葵扯了帕子出来掩住鼻子,“只是闻不惯这花香味罢了。” 秦姨娘亲热地上前来扶她,口中道:“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她一靠近,叶葵蓦地一怔,随后淡淡道:“姨娘身上香好特别啊……”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闻出来,秦姨娘亦是一愣。 “什么香。不过是近秋燥脸上皮子紧绷绷难受,使人去南城荣寿堂配了丸子来吃罢了。”秦姨娘笑道,“只是没想到。二小姐鼻子这般灵。” 叶葵露出好奇模样,“什么丸子?我这几日也老觉得脸上皮子干得难受呢。” 秦姨娘有些为难地道:“这丸子却是不能乱吃,二小姐若是想……” “我刚来凤城,对那什么荣寿堂是闻所未闻,不过是好奇罢了。姨娘可千万莫要藏着捏着了,些取出来给我瞧上一瞧。”叶葵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话,果真是一脸好奇。 秦姨娘愈加为难,领着她进了门,使小丫鬟取出一个小碧玉匣子来。 碧玉沁凉,犹如冰雪。 一打开。竟也真冒出一股凉丝丝白烟来。 叶葵赞叹:“姨娘竟还有这样宝贝?” “是老爷前几年从别处得来东西,知我素日欢喜碧玉,又贪凉。这才送了来。”秦姨娘语气谦卑,却到底难掩得意之色。 叶葵装作没有瞧见,一连串赞叹地话从口中冒出来,直说得秦姨娘满面喜色。 她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去看那匣子里装着东西。 一匣子莲花米大小青白色小丸。 其实说是丸子都是勉强了。看上去小小一颗,似乎一碰就会化掉一般。 秦姨娘一旁解释:“这东西也跟人一样贪凉。便要放这样玉上养着效果才好。” 叶葵点着头,伸手去拣其中小丸。 “这可不能吃!”秦姨娘蓦地伸手来抢。 叶葵避开,口气不悦:“姨娘何必如此小气,我不过是看看罢了。” 秦姨娘讪讪收回手,“二小姐看看也就是了,这东西小姑娘可吃不得,药性太猛,怕是容易坏了底子呢。” “是吗?”叶葵把玩着,两只手一交错,用袖子隔开秦姨娘视线,先前特意用中指跟无名指一道夹出来另一颗小丸便落入了袖中小袋。 将东**好,她歪着头继续打量这颗东西,却突然瞥见一旁绿枝神情。 怎么似乎有些不对? 绿枝似乎认识这个东西…… 但是这东西应当不会太有问题才是,若是真问题十分大,秦姨娘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拿出来给她看吧? “好了好了,二小姐也看过了,倒是说说今日来做什么?”秦姨娘静默了会,又伸手来抢,伸出手却又像是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不对,立刻转了话锋道,“莫不是想来我这蹭饭吃?” 打趣语气却一点也不有趣。 叶葵腹诽了句,面上却笑着将东西丢回了她手里,笑道:“还真是让姨娘给说中了,我今日啊,就是来蹭饭吃!” “好好,您呐晚膳便留这用了吧。不过这菜色都是大厨房做,恐怕同您那也没多大区别。”秦姨娘口中说着话,忙不迭地让丫鬟将匣子收了起来。 叶葵保持着恬淡地笑容,“跟姨娘坐一道,我总是能想起我娘来,这不论吃是什么,味道可不就都不一样了嘛。”说完,她忽然伸手抓住了秦姨娘放桌上手,紧紧捏着她手腕道:“姨娘,我这几日总是做噩梦呢!” 秦姨娘被吓了一跳,惶惶安慰道:“怎么了这是,说出来同姨娘听听。” “就是前些日子死我院子外那个,姨娘可还记得?”叶葵嘴角笑意渐渐变得诡谲,眼睛凑近了秦姨娘,“她总是提着个灯笼,**地立我床前哭呢……” ps:泪洒,各种求票票……美好双倍就要挥挥手告别了啊啊啊…… 042 春情小丸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秦姨娘骇了一跳,猛地将手从叶葵掌中抽出来,蹙眉道:“二小姐近定然是思虑过重才会做如此噩梦,若是睡不安宁,不若去请个大夫开两帖安神药吃了看看?” “姨娘以为我不曾去请大夫吗?”叶葵收回手,重重叹了声,“夜里入睡时候我屋子里也都点上了安神香,但到底没有用。而且不止是我,我院子里丫鬟婆子哪个睡得安稳呐。” 秦姨娘端起桌上茶盏急急喝了一口,小声道:“二小姐别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婢妾胆子小,可不敢听这些话。” “哎呀,这倒是我不是了,光顾着自己害怕,没成想竟吓着了姨娘!”叶葵懊恼地说完,又去安慰秦姨娘,“姨娘只当我胡说八道便是了。” “姨娘,三小姐来了。”门口守着小丫鬟突然进门来,满面喜色地喊了起来。 秦姨娘亦是笑了起来,慌不迭地站起身要去迎。 叶葵瞧得分明,便道:“既然三妹妹来了,我也就不打扰姨娘了。” “二小姐不再坐一会?”秦姨娘一颗心早就飘到了门外,口中心不焉地留客。 叶葵摇摇头,推脱了句便领着绿枝离开了。 走出门口,正巧碰上三小姐叶明珠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进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 “三妹妹。”叶葵嘴角含笑,温婉地打起招呼来。 可谁知,叶明珠却一挑眉,瞪了她一眼道:“你来这做什么?” 秦姨娘闻言,急忙道:“二小姐不过是来看看我罢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叶明珠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怒目嚷嚷:“姨娘什么时候跟她这么亲热了?不知道还以为她才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呢!” 叶葵嗤笑。这叶明珠长得像秦姨娘,性子却被贺氏给教成了个十足蠢货。 喜怒全挂脸上不说,这说话也这般没有脑子。 她是叶家二房嫡出长女,叶明珠明着说她像是从秦姨娘肚子里出来,这岂不就是骂她不配担当那个嫡女吗?况且,竟然连秦姨娘也一道给鄙夷了…… 叶葵面上也不恼,错开身往前走去,口中淡淡道:“我像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三妹妹倒像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呢。” 说完也不去理睬她们,她便带着绿枝步离开了秦姨娘院子。 回到自家院子。叶葵喊了池婆进来,却没有将绿枝谴出去。 她拿出那颗从秦姨娘碧玉匣子里偷出来东西,蹙眉问道:“绿枝。你可是识得这东西?” “奴婢确见过。”绿枝脸上露出个奇怪表情。 池婆亦蹙着眉伸手将那颗小丸子捏了指尖查看,又放到鼻下轻嗅,然而才闻了几下,池婆霍然将那东西给丢到了桌上,低声怒斥:“竟是这种腌臜东西!” 叶葵不解。“到底是什么?” “不过是滋阴养颜用东西罢了。”池婆声音渐缓。 叶葵自然不信,“您方才还生了那般大气,如今却说只是滋阴养颜用东西?” 池婆不答反问,“这是从哪儿弄来?” “秦姨娘那。”叶葵瞅了眼一旁绿枝,扭头向她问道,“绿枝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绿枝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奴婢不知该说不该说。” 池婆一记眼刀丢过去。厉声道:“辛罗婢,哼,我倒是忘记了你们都是如何被教养了!” 叶葵听得愈发糊涂,摆摆手求饶,“婆婆您便说吧。我又有什么听不得?” “你倒是听得!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个未嫁人!”池婆瞪了她一眼,张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叶葵终于听出了点名堂来。不赞同地皱眉看向池婆,“我便说您教了我那么多东西,却偏生漏了一样从来没有教给我。这后宅中阴私,那么多手段,你一样也没有教过我。” 这话并没有避讳绿枝。 绿枝自然反应过来叶葵这是愿意将她留身边意思了,当下鼓起勇气表露起自己诚意来,“二小姐,那丸子叫做丰肌养颜丸,却也有个别名叫做春情丸。”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叶葵跟池婆脸色,见他们并没有不便继续道:“服用此丸可葆青春年少,使肌肤白皙丰润,面若桃瓣。且常年服用,服药之人身上便会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香气。那香气若是男人闻得久了,便会动情……” “好了!”池婆骤然打断了她话。 叶葵闻言,眉头却舒展开来,只是觉得有些疑惑。 “既如此,那岂不是随意什么男人闻到了都会有催情之效?” 绿枝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也不是,这到底不比旁虎狼之药,需要日积月累才会有明显效果,这闻人自然也是如此。” “仍是不对。”叶葵又将眉头皱了起来,提起自己手嗅了嗅,“我方才不过抓了她手,身上便似乎沾到了些,那那些同秦姨娘接触过人身上岂不也都有这香气?既然是这样,难道便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味道?” 这次不用绿枝了,池婆开口道:“这一颗丸子便是十两,你当是什么人都能用得起嘛。” 叶葵悚然一惊,她自到了这世界,便一直没过过富裕日子,十两银子对她来说已是个十分大数字了。 这么看来,秦姨娘银子可还不少呢…… 她蓦地轻笑起来,“看来她诚意虽足,到底漏了些东西。” 池婆没有跟着她去,乍然有些听不明白。 “这种东西她既然敢拿出来给我看,便说明她有意交好,但她却又忘记了点事。”叶葵往后一仰,靠了软榻上,“那死了丫鬟身上也有这样味道。” 池婆是知道那事。不过是怔了会便明白了一切。 但绿枝却是实实被吓到了。 她原本以为叶葵不过就是个聪明心细些人罢了,可如今看来心狠手辣倒是一样不缺! 那丫鬟水里泡了那么久,身上便是有什么香气自然也消失了,但是叶葵却知道她身上味道,这便说明她那丫鬟死前便接触过。 绿枝有些踌躇起来,突然觉得自己是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 叶葵看到了她异状,弯起眉眼道:“绿枝,闲来无事,你同我说说你是如何进叶家吧。” “奴婢没什么好说……”绿枝低声道。 叶葵神情自若,看了眼窗外。道:“夫人原先买了你,想必是给我父亲留着吧?可后来又为何将你给了我?而且我瞧着,你已经许多日没有离开我身侧。去向夫人禀报了吧?” 她故意日日将绿枝带身旁,想要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结果却发现绿枝似乎真铁了心要跟着她一般。 “是奴婢自己同夫人请命,说能从二小姐这取得重要消息,所以才得以过来。”蓝幽幽眼睛似一汪海。看得人着迷。 叶葵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夫人为何会相信你?” “因为辛罗婢擅长不过是勾人跟获取情报罢了。”池婆突然冷冷插话。 叶葵故意收敛了笑容,用疑惑地神情看向池婆,眼里意思分明是说你懂怎么那么多。 池婆亦没有说话,回瞪了她一眼。 “池婆婆没有说错,”绿枝苦笑了下。“辛罗婢便是这样存。只是奴婢并不想要嫁给二老爷,这才出此下策!” 叶葵道:“你可识字?” 既是小妾后备军,那就应当有为红袖添香四字做过准备才是。 果然。绿枝点点头道:“识得。”不仅识得,而且写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丹青! “很好,那么你就留着吧。便是夫人往后要将你要回去,我也会保你。”叶葵淡淡做出了一个承诺。 绿枝自然是感激不。 这边其乐融融。秦姨娘那边却是闹开了。 叶明珠自小贺氏身边长大,养成了刁蛮又容易自卑矛盾性子。加之跟秦姨娘也根本没有多少母女情分,每每见了秦姨娘也就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姨娘你怎么跟那丫头搅合了一起?你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吗?”叶明珠一脸不忿。 秦姨娘亲自给她倒茶,低着头道:“她是这家里嫡出长女,同她走得近些,没什么不好。” 叶明珠一手扫过去,将杯子弄倒,挑眉道:“没见识!她算哪门子嫡长女,不过是乡下回来丫头,何况如今当家那可是母亲!你若是再同她来往,只怕将来连你都会被牵连进去。你可别好端端地连累了我!” 秦姨娘低头接过丫鬟拿过来布巾,将桌上茶水一点点擦干了,长叹一口气,“三小姐到底年纪轻了些,看事也浅了些。您可千万不要去惹二小姐。” “乱七八糟说些什么东西!”叶明珠一甩手,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反正已经同你说过了,听不听得进去便是你事情了!有朝一日出了事,可千万不要说我不顾母女情分!” 秦姨娘颓然松了手,那块吸满了水布“啪嗒”一声落了桌上。 “三小姐……”她低声唤了声,可叶明珠却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十月怀胎生下了她,却到底连能唤一声她名字资格也没有。 加没有办法让这块从自己身上落下来肉叫自己一声娘……@@##$l&&~*_*~&&l$##@@ 043 谁在演戏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萧云娘离开叶家,贺氏扶正。 这叶府中人自然也就换了好几拨。 当年那些伺候萧云娘老人除了如今秦姨娘外,剩下早就都不知所踪。所以当叶葵看到那个被贺氏跟萧云娘嫁妆册子一道送来婆子时,着实愣了下。 眼前泪水涟涟婆子年纪其实不过三十过半,人称曹妈妈,听说是当年跟秦姨娘一道伺候萧云娘。 萧云娘怀了叶殊时候,便是她一旁伺候。 “奴婢终于等到二小姐回来了……可惜夫人如今已……”她说着说着,泪水便跟决了堤河水般,止也止不住,拼命落下来。 叶葵沉默着,让燕草搬了张小杌子来,又让绿枝给沏了热茶。 曹妈妈接过茶盏,慌不迭地道谢,声音哽咽着说不清楚话。 叶葵道:“妈妈可是我母亲陪嫁?” 曹妈妈摇头,“奴婢萧家时便被指了人,一家人都跟着夫人来了叶家。生下了我家大小子后,才又回到了夫人身边伺候。” “那如今你家人也都还叶家?”叶葵颔首,又问道。 按照年纪来看,曹妈妈是比秦姨娘还要长几岁,那么自然也就比萧云娘要大,萧家配了人也说得通。 曹妈妈放下茶盏,面上露出不忿来,“我家那口子守着夫人南郊庄子呢,大儿也一道跟了去。” 叶葵好奇问道:“我娘南郊还有庄子?” 南郊她是知道,那里土地肥沃,产出极好,若是萧云娘有那给她跟叶殊留了庄子,那也是一笔不小开支了。 “不是奴婢胡说,当年萧家那也是一等一人家!咱们小姐那也是将军掌上明珠,那可是含嘴里都怕了化了人物!”曹妈妈脸上不忿又变成了骄傲。“小姐出门时妆奁那可是十里红妆,一路从将军府排到了叶家门口呢!庄子自然也是陪了不少!” 叶葵听到她说到激动处,直接管萧云娘喊起小姐来,微微一笑。 一般能脱口而出时候用主子家时称呼来唤人,多半是衷心老仆。 叶老夫人身边阮妈妈就是,虽然多是喊老夫人,可有些时候却还是会忍不住唤起小姐来。 这种习惯深入骨髓,哪怕刻意去改变,却还是不能除根。 她不由得对眼前曹妈妈多了几分信任,不过这几分也就真只是几分罢了。 “那些东西可还都?”叶葵随手翻着单子。问道。 曹妈妈眼睛红红,似是恼火又似是伤心,“素雪那个贱人!” “素雪?”叶葵皱眉。 曹妈妈回过神来。拍了自己一巴掌,道:“奴婢这张嘴就不会说好听话,没得脏了二小姐耳朵!”说完了,她才缓缓道,“奴婢方才骂是秦姨娘。她当年私下里克扣了不少。奴婢人微言轻,根本拿捏不得她,索性后来老爷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夫人保管,才算是安宁了些。” 叶葵原本以为她会说被贺氏弄走了些,可没想到却是说秦姨娘。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也能解释为何秦姨娘吃得起那般昂贵药丸了。而且长年累月服用。那银子还不得跟流水一般花出去?恐怕秦姨娘手里还有别财路。 叫人没想到倒是贺氏。 叶崇文让她保管萧云娘嫁妆,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动过手脚。 不过,听说她妆奁也不少。恐怕也不会贪图萧云娘这些东西吧,何况保管得好了,还能博一个好名声。 但叶葵不同,银子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秦姨娘吞掉那些。她迟早也会让她数给吐出来! 细细将萧云娘嫁妆单子给看了一遍,叶葵忍不住叹了声。 东西虽然不少。但是能动其实很少。 那些瓷器金银首饰,她自然不可能拿出去变卖,剩下能有所产出不过就是南郊庄子跟另外一个姜山一个小庄子而已。其实萧云娘还有好几个田庄,可据说是这些年没了好打理人,慢慢地就没开始入不敷出,终也就荒了。如今虽然还有人守着,但也就是看看屋子罢了。 叶葵跟曹妈妈闭门聊了许久,明白过来除了她男人跟儿子守着两个庄子外,剩下人都是由贺氏派出去。 所以贺氏不是没有动静,她只是不贪却也不想让萧云娘东西好好地留着罢了。 这样慢慢毁掉东西,外人也只会说是下人管理不好,谁也不会责怪到贺氏头上去,多只说她一个用人不善而已。 叶葵仿佛已经听到贺氏那拨得极顺溜算盘耳边咔咔作响,只是…… 贝齿咬了咬唇,叶葵心里生出几分戾气来。 就算是金子打算盘,如今恐怕没法子拨那么顺畅了。一个不慎,恐怕还有要熔了可能。 掂了掂手中册子,叶葵让绿枝拿下去重摹写了一遍。 旧那份照旧交给曹妈妈,让她继续管着那些东西。 另一份被她锁了匣子里,钥匙交给了燕草。 倒不是比起绿枝来,她放心燕草,只是有些习惯跟想法实难以改变。而且近这段时间相处是让她感觉到燕草还是过去那个燕子,只是没了小时候跳脱,多了几分卑微罢了。 所以将钥匙交给燕草,也是为了让她明白自己也还是过去那个小叶子,哪怕如今是她们二小姐,她也依然信任着她,是她好友。 等到一切安置妥当,叶葵沉沉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当绿枝窈窕身影出现门外时候,她便已经坐了梳妆台前。 “让玳瑁屋子里好生呆几日,没得成日里外头走动惹人非议。”叶葵任由绿枝给她梳着头,轻声吩咐。 绿枝应诺,静了会又道:“奴婢听说。玳瑁姐姐针线活做得极好,不若让她给您做条裙子吧。” 叶葵喜欢她聪明,当下便笑了起来,“就这么同她说去。” 等到梳妆完毕,她特意从萧云娘那堆首饰里挑了支华丽步摇出来。 她年纪不算大,脸又生得稚气,其实并不适合这样浓重金饰。 但她身上那股气,却偏生又能同这些东西寻到一个极妙平衡点。 绿枝帮她将步摇插发间,问道:“二小姐今日是要去哪里?” “去看一看秦姨娘吧。”叶葵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头上步摇十分显眼。这才直起身回道。 绿枝有些迟疑,“是不是去密了些?” 这话原不是她能说,但既然已经表露了衷心。叶葵也喜欢她有话直接说多过不说,所以绿枝便也大着胆子说了。 自打叶葵回了叶家,除了老祖宗跟叶老夫人那,叶葵去得多恐怕就是秦姨娘那了。一个嫡出小姐跟个姨娘走得这般近,哪怕秦姨娘过去是伺候叶葵母亲。也是要令人非议。 但叶葵要便是这效果,好让贺氏见她们走得近,心中难耐! 何况,她今日去,是有重要事。 隔了这么些日子,也是时候去将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说了。 绿枝见她不语。突然想起一事来,由不得提醒道:“三少爷那您不去瞧瞧?昨日伺候三少爷嬷嬷不才来请过您?” 叶葵没有忘记这事,只是却是实不想过去而已。 她愈发不懂自己这个弟弟了。 她知道左右习字握筷难度。也明白让一个不是左撇子人将左手用得如同右手十分艰难,但这并不是做不到事情! 何况,这还是他不得不做到事! 但叶殊此时显得似乎太脆弱了些。 脆弱到连池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有心晾他一晾,可心里却还是不放心,“先去秦姨娘那。晚点再去三少爷那,说起来也许久没有同他一道用过饭了。” 然而到了秦姨娘那。叶葵却见到了一个没有料到人。 叶崇文另一个妾室――杨姨娘。 也就是她大哥,叶崇文庶子叶渝生母。 杨姨娘生得娇小,笑起来样子柔柔弱弱,当真是弱柳扶风,瓷人一般。 她似乎也没有料到叶葵会来,慌忙丢了手中绣绷子,起身给她施了一礼。 姨娘算不上长辈,这礼叶葵自然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受了。 等到叶葵落座,杨姨娘却是低声同他们告辞,收拾了东西便走了。 秦姨娘笑道:“杨姨娘那人素来胆子小,又不会说话,怕是因着二小姐有些不自呢。” 叶葵亦笑笑。 乍一看,杨姨娘跟秦姨娘似乎真是完全不一样两个人。 但是,一个真胆子小,又不会说话丫鬟是如何能叶崇文身边一留几十年? 又赶萧云娘之前生下了庶长子呢? 难道真是傻人有傻福?单纯运气好? 别人信不信,她不知道,总之她是绝对不信! 明着来人都没有什么值得人害怕地方,但那些明面上弱不禁风,背地里却顽如磐石人才是她真正要害怕恐惧。 “看样子姨娘同杨姨娘关系不错?”叶葵呷了口茶。 秦姨娘点头,毫不犹豫地道:“我轻易不说人好,但杨姨娘为人我却是敢肯定。她往日里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却是胆小心善不过了。” 叶葵有些诧异,没有想到秦姨娘会说出这番话来。 “看来我那大哥性子一定也是随了杨姨娘吧。”叶葵镇定心神,将话题带开去。 *d^_^b* 044 蜚语有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这世上会说话东西远不止人。 动物、植物、甚至尸体都会说话…… 人常说,唯有死人才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但是谁又知道死者也有他们语言。 “尸语……”叶葵轻笑,吐出两个字。 秦姨娘疑惑不解地看过来,问道:“二小姐说什么?” 叶葵正视着她,清晰重复道:“尸语。死者所说话,便是尸语了。”她眉目渐冷,“姨娘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起过那些噩梦?窦姨娘丫鬟地立我床前……” “二小姐莫说了……我骇得紧……”秦姨娘急急出声打断。 手指轻叩桌面,叶葵佯装害怕,“姨娘不知道呢,那丫头梦里向我指认凶手呢……” 秦姨娘眼睛一跳,起身离了桌子,“二小姐莫要说笑,不过就是个梦罢了!” “姨娘不想知道是谁杀了她?” “哪里来什么凶手!那丫头不过是自己失足落水淹死罢了!”秦姨娘低声咬牙道。 叶葵亦跟着站起身来,“姨娘啊姨娘,那丫鬟跟我说凶手就是姨娘你啊――”尾音拖得老长老长,简直恨不得一直拖到地老天荒一般。 秦姨娘手中青瓷茶盏“哐当”一声落了地,碎了。 手扶着桌沿,指节处发白。 她扬声将丫鬟唤进来,将地上碎片给收拾了。自己才微微颤着双手又重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 叶葵没有说话,只定定看着秦姨娘。 敌不动我不动。 这是谁都明白道理。 秦姨娘一连喝了三杯,终于忍不住道:“二小姐真真是吓煞我了。那是窦姨娘丫鬟,我连见也不曾见过,又怎会是凶手!” 叶葵低低发笑,她自然不会是凶手,但她会害怕。这便够了。 “姨娘说得是,只可惜啊……”叶葵只说了可惜,却噤了声,似乎不准备再继续说下去了。 秦姨娘也老道,这一次愣是憋住了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她才沉下眼道:“二小姐是如何看出来?” 叶葵抬起头来看她,面无表情,“其实姨娘这步棋下得不错,也算是滴水不漏。我也确确是怀疑到了夫人头上,只是你却忘记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秦姨娘皱眉。似乎真心不知。 话已说到这份上,叶葵也懒得同她兜圈子,当下道:“你常年服用春情丸。通体生香,同你接触过人身上都会残留一丝味道。那丫鬟身上恰好便有这味道,想来那夜是先同你见了面才是。虽然那味道极淡,但不巧是我鼻子却特别灵。姨娘你那日不也这般夸过我?” 秦姨娘眼睛一瞪,诧异地道:“是你杀了她?!” “不。”叶葵丝毫没有迟疑。“不是我杀了她,是你,是你杀了她!” 秦姨娘怒火中烧,又骇又怒,“你胡扯,怎会是我杀了她!分明是你做!” “我不过是助了姨娘一臂之力罢了!若不是姨娘让她做这样事情。她又哪里会命丧黄泉?”叶葵单手撑头,歪着头看向秦姨娘。 秦姨娘沉默了下来,只觉得面前少女绝不会只有十三岁。那双眼。说话腔调,都狠辣得叫人害怕。 叶葵见她不再出声,便叹了口气,“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同姨娘一开始见面便也没有隐瞒心思。姨娘为何要这般做?” “不过是二小姐迟迟不动手,加把柴罢了。”秦姨娘一字一顿道。 叶葵坐直了身子。摇摇头道:“姨娘到了这时候还不肯承认?这不过是你一部分心思罢了,若是只为了添柴,多是法子可你却选了种叫人头疼法子。你就这般肯定我会发现?若是我没有发现,姨娘又准备如何做?那件亵衣,呵,又会出现什么地方?” 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来,砸向秦姨娘。 秦姨娘霍然起身,别开头道:“婢妾不过是相信二小姐本事罢了!” 叶葵没有说话,盯着她侧脸看了会。 窦姨娘丫鬟,从她院子里婆子手里拿到了她亵衣。 一招棋,就同时带出了贺氏跟窦姨娘。 这是被她发现了后果。6zz 若是她没有发现,那件亵衣成功流出―― 那么,秦姨娘这府里就会少一个威胁! 她女儿叶明珠也会少一个比较对象! 这府中有儿子女人都容不下叶殊,有女儿人自然也就容不下她叶葵。 怪就怪叶崇文只有她一个嫡女。 嫡女庶女虽然都是叶崇文女儿,可身份上却是云泥之别。到了出嫁时候,能选择人家差别是明显。 但若是叶崇文没有一个嫡女,那么他那些庶女身份自然也就会相应提高些。 不用太多,有就够了。 恐怕秦姨娘便是这样想吧。 “我今日来,不过只是想要姨娘一句话罢了。”叶葵冷声道,“是敌是友姨娘给个准话吧!” 秦姨娘只觉得额角青筋跳动,眼睛生疼,强行压下怒火,道:“是敌如何是友又如何?” 叶葵展颜一笑,声音却还是冰冷,“同生抑或你死!” 是友那便一同生,是敌那么你就去死吧! 秦姨娘咬牙,半响才顺过气来,挤出一个笑容,“自然是友,二小姐切莫多虑。” 叶葵面上笑吟吟,心里却已盘算清楚。 同生,自然会让你生。 只是如何生,她可就不敢保证了。 生不如死,那也是常有事情…… “姨娘是个聪明人。”叶葵淡淡说了句,出了门。 等人走远后,秦姨娘终于还是忍不住又摔了个杯子!可恶,可恶至极!竟然被个十几岁黄毛丫头给吓住了! 而与此同时,叶家中有个流言也正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 就像是一颗小石子入了水,慢慢、慢慢就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而这些涟漪自然就是叶家那群下人们。 叶葵不过让绿枝将“石子”丢给了珍珠。珍珠果然就不负众望地将消息传得满府都是了。 这大概便是家生子用处。 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这座大宅里,牵根带枝,到处都是,用来传播流言再适合不过。甚至到了后,让人想要查都查不出源头到底哪里! 没过多久,窦姨娘落水身亡那个丫鬟冤魂不散,日日徘徊于叶家要寻人偿命消息就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自然也有不少人怀疑,那丫鬟不是说是不慎落水才溺毙吗? 若是这样。又是哪里来偿命一说? 但人就是这样,流言蜚语听得多了,就成了真。 不然。人舌头为何会比刀子还锋利呢! 又过了几日,流言愈加丰富多彩起来。 ――那鬼夫人院子里! 这样话,越来越多,多到贺氏终于忍无可忍,要严惩散播谣言下人。 消息传来时候。叶葵正陪着叶殊用饭。 练了多日,叶殊却还是没有办法用左手握筷。 “啪嗒――啪嗒――” 一顿饭,他手里筷子又或是筷子上夹着菜不知掉了几次。可叶葵不许他不吃,也不许一旁丫鬟帮忙布菜。 他眼巴巴看着叶葵,想要将筷子换了调羹,却被叶葵冷冷话语激得将调羹都砸了。 “我就不信我做不到!阿姐你就等着看吧!我很就可以用得跟右手一样好!” 叶葵举筷夹菜。闻言淡然道:“我知道你可以。” 但叶殊却似乎已经沉浸到了自己宏伟目标中,全然没有听到她话。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口中饭菜味如嚼蜡。叫人难以下咽。她做了那么多,为不过只有他。可他若是自己不争气,她又能如何? 才回叶家时候,他还记得关心她,见面时会问她过如何。吃可好睡得可安宁。 但如今,每每见了面。却再不会提及一句。 叶葵有时候都开始忍不住反省是否自己对他太严苛了些? 可,池婆也好,裴长歌也罢,甚至是绿枝都说她如今这样才是正好。 甜枣跟巴掌永远都是缺一不可东西。 她不能只给一样而已。 不过很,叶葵就没有多余心力来分散到叶殊心理问题上了。 因为贺氏反击已经开始。 以流言克制流言,似乎也是个好办法。 没多久,叶家下人中茶余饭后谈资就从女鬼变成了灾星。 ――叶家二小姐叶葵命中带煞,乃克六亲之象。 所以叶二小姐一回到叶家,家中就开始出事。 先是好端端淹死了个人,且那么巧就她院子外。后来胞弟又路遇匪徒废了一只手。如今夫人也开始生病…… 当绿枝将从珍珠那听来话转述完,叶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贺氏自从给萧云娘祭拜回来后,就开始装病,倒如今也好些日子了。 前段时间窦姨娘丫鬟冤魂不散流言到处都是时候,那群人还说贺氏生病是因为院子里有脏东西,阴气太重引起。如今话锋一转,立刻就变成了是因为她命中带煞,克到了贺氏。 真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不过贺氏反应倒是不慢。 古人迷信,人人都信命。 若是叶家几个长辈真认定了她命不好,恐怕许多事情也就会跟着改变。 而且命这东西,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过不了几天,恐怕就要有道士和尚上门了。”叶葵倚软榻上,嘟囔了句。 Ps: 求订求票各种求~ *d^_^b* 045 煞女降世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叶家便来了一群和尚。 只是出乎叶葵几人意料是,这人不是贺氏请来,而是老祖宗发话让请。 年纪大了人,总是贪生怕死些,像叶老夫人这样丝毫不意人那是少之又少。 老祖宗活了七八十岁,这个医疗各种都不发达时代能活到这把岁数,已经算是十分不容易,再过些年恐怕就可以被称之为人瑞了。但也正因如此,她愈发想要长命百岁起来,所以四处搜刮名贵药材食材来进补。 反正,她不缺这点银子。 她儿子都已经先她一步奔向了极乐世界,她却还生怕阎王会来索命。 这种近乎偏执求生,着实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院子外诵经声越来越响亮,叶葵凝眉不语,心中烦躁。她从未信过佛也未信过基督、伊斯兰教各种教派,她唯一感兴趣却也不想加入不过是鞭身教这种被称为邪教教派罢了。说起来,她就是厌恶信仰这种东西而已。 若是念经有用,人人都去念经不就是了! 还要自己努力哪门子! 院子外诵经声、木鱼声令她心神不宁,厌恶非常。 然而这一幕落旁人眼中就成了她心虚表现。 他们眼中,这种心虚来自恐惧。 就好比恶魔会对圣父名字有反应,所以他们觉得叶家二小姐是因为害怕这圣洁佛号才惶惶不安。 可谁知道,叶葵不过是烦透了这些令人不得清净声音! 水池都已经埋了! 况且先前也已经请人来超度过了! 这换了个寺院又来一遍,便是真有什么,难道还能驱赶两次不成? 叶葵烦躁地伸手捂着耳朵,低声骂了句,“混蛋!这是准备慢慢吵死我吧!” 绿枝乖觉地给她点上了安神香。是好生劝慰:“二小姐嫌吵,不若先睡一会吧。” “这种时候怎么睡着。”叶葵嘟囔道,可是闻到安神香味道意识却渐渐有些放松起来,心头涌上一股困倦,她心道这东西竟比安眠药还好用,口中已是对绿枝吩咐道,“想法子给我弄两个棉球来,把耳朵给堵了还不成嘛!” 绿枝得一回见她小儿心性,不由得失笑,步出去找棉球了。 等到东西找来。叶葵迫不及待地塞进了耳朵孔里。 虽然不能彻底隔绝外边声音,到底有那么点效果。 她满意地点点头,脱了外衫钻入帐子内。闭目睡去。 香气袅袅,没一会,她便已睡熟。 彻底入睡前一刻,她心里还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自从回了叶家,除却点了安神香时候。她竟然似乎从来没有自己睡熟过。不知道这东西用多了,是不是也会产生依赖性…… 然而这一觉并没有能够睡得太久。 日头高高悬天空中,周围却蒙了一层阴翳,叫人感觉不到日光温度。 绿枝轻手轻脚进来,撩开帐子,轻声唤道:“二小姐。该起了。”可唤了好几声不见叶葵答应,她这才想起叶葵耳朵孔里塞了两颗棉球,皱了皱眉。想着外头老夫人人还等着,只好不顾僭越地伸手去推她。 谁知叶葵突然翻了个身,她微凉指尖就碰到了叶葵脸颊。 叶葵猛地睁开眼,微微上扬眼角显得戾气十足,不由得叫绿枝往后退了一步。手一松动,帐子便重滑落。 手骨纤细。却并不柔弱素手从帐子里探出来,雨过天青色帐子衬得手上肤色霜雪一般。 叶葵尚未彻底清醒,揉着额角将帐子打起,嗔道:“什么时辰了,便来喊我。” 绿枝看着叶葵那张似乎还笼着睡意脸,突然发现二小姐虽不如大小姐那般美,可却也有着一张宜喜宜嗔俏丽面孔。尤其是那眉眼,并不似寻常女子满是柔弱之气,反倒有股子强硬味道里面。 也难怪出身将门老夫人会对这个没什么情分二小姐青眼有加。 “绿枝?”叶葵疑惑。 绿枝惶惶回过神,走近了将帐子挂了银钩上,道:“老夫人派了人来唤您去呢。” 叶葵一个激灵醒过来,将棉球掏出来,屏息听了会外边动静,问:“那些和尚可是都走了?” “师傅们已经被夫人请下去用茶了,此刻怕是已经到了老夫人那。”绿枝知道她想听什么,便也就直接说了。 叶葵眼里闪过一丝讥诮笑意,“既睡饱了,那便去会一会吧。” 她特地挑了件素色衣服,愈发衬得人清冷如傲雪之梅。 可一进叶老夫人院子,叶葵还是忍不住差点没破功。 这群和尚,怎地就能念个没完没了!难道就不会口干舌燥? 但叶老夫人是个敬佛,所以她决不能叶老夫人面前露出任何不满或者不神情来。 叶葵勉力镇定心神,去向叶老夫人请安。 “这几日还是睡不好?”叶老夫人看她一眼,淡淡道。 一旁贺氏亦用关切神情看着她,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葵唇角弯起一个好看弧度:“劳祖母跟母亲挂怀了,这些日子已是好多了。先前不过是突然换了环境,有些不适罢了。” 贺氏松了一口气,亲手去扶她,“若是有什么不适可不要藏着捏着,早些说出来于我听才是。” “女儿知道了。”叶葵由着她东扯西扯,且看她何时切入正题。 不过,她并没有等得太久。 因为贺氏虽然极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满心关切,但她显然已是迫不及待想要让那个煞星名号落叶葵身上罢了。她一直不说不过就是等叶崇文来了再说而已。 一盏茶工夫后,叶崇文便进了门。 他先向叶老夫人请了安,才皱眉看看贺氏跟叶葵,道:“有什么事非得将我叫过来不可?” 后宅之事乃是妇人之事。 这是此时普天下男子共识,叶崇文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不明白贺氏有什么重要事情非得将他也叫过来不可。 贺氏揉着帕子,状似为难,扭头对身后沈妈妈吩咐道:“去将慧僭大师请进来吧。” 叶葵这才发现,自从开头见过一次翡翠后,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贺氏身边见过翡翠了,倒是沈妈妈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 不多时,披着袈裟,胡子雪白老和尚便跟沈妈妈身后进了门。 先念了一声佛号,才慢吞吞向座诸人行了礼。 古人尚佛道两教,鲜有不信人。所以叶崇文虽然是疑惑,却也回了半礼。 叶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叶葵,让阮妈妈给大师看座。 “慧僭大师。劳您将先前说过话对我家老爷再说一遍。”贺氏满面为难,似乎并不愿意让和尚复述,又特意时不时将目光落了叶葵身上。 叶崇文不由得认真了起来,恐怕不是什么小事。 慧僭皱着老脸,手上念珠悠悠转动着。念了声佛号才道:“叶夫人既如此说了,那贫僧便斗胆再说一遍吧。那池子虽然已经埋掉,亡魂也早已被超度,但仍有东西扰宅。” “池子?您是说小女院外那个?”叶崇文问着慧僭,眼睛却已经看向了叶葵。 叶葵早就知道这老和尚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所以仍旧老神。任由她便宜爹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看吧! 反正也不可能看出花来! 慧僭微微颔首,“叶大人可曾记得令嫒出生时辰?” 这个令嫒自然是指二小姐叶葵。 “寅时一刻。”叶崇文脱口而出。 叶葵略怔,倒是没想到叶崇文竟然牢牢记得她出生时辰。 慧僭继续点头。叹息般道:“寅为虎,四方神兽中以西方白虎为凶星。寅时又被称为逢魔时刻,故而二小姐生来身上便带了极重煞气。” 一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可偏生听上去那般有道理。 而且这慧僭听说是相国寺出来。就连皇上都曾赞他佛法高深。 所以叶崇文听到这话,立即便信了八分。 剩下那两分不过是慧僭说得还不够多罢了。 很。当慧僭问出,“不知叶大人近可有觉得四肢疲软,精神不振?” 叶崇文一个激灵,蓦地回忆起似乎真是从叶葵回来后,才开始慢慢出现这样状况,而且从来不梦魇他近来也是梦魇加身,时常梦见过去萧云娘。 叶葵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幻,心中鄙夷。 “恕贫僧无礼,二小姐若是继续住府中,只怕情况还要加重。”慧僭一脸严肃。 叶葵微微眯起眼睛,随后眼中便盈满了泪水,她低头,泪珠就扑簌簌落了下来,打湿了袖摆。 她啜泣着问道:“原是女儿不吉祥,惊扰了父母,只是还求大师给个解救法子……” 慧僭一怔,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发问。 但既然知道了,那自然也就该有破解法子,不然他这个高僧名号岂不是成了空? 叶崇文闻言也回过神来,急声道:“大师可有法子?” “这……”慧僭看了看诸人,叹气道:“其实说来也不难,只要等到二小姐及笄,煞气自然就没那么重了。只这几年内,定要每日不间断地抄写经书,潜心向佛才能有所裨益。” 叶葵听到抄写经书,还要几年不间断,心里登时恼怒起来。 只好拼命安慰自己,权当是练字罢了!何况她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如今不过是让贺氏尝点甜头而已! *d^_^b* 046 釜底抽薪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她哽咽着抬起头,看看叶老夫人,又看看叶崇文跟贺氏,哭道:“既如此,女儿便搬出府去吧。” 贺氏佯作为难,揪着帕子看向叶崇文,道:“老爷,葵丫头这也才回来没有多少日子,这……” 话说一半,剩下自有叶崇文自己思量。 不得不说,比起萧云娘来,贺氏懂叶崇文。 也是,十几年夫妻,且又不是因为坠入少女情爱深潭才拼命嫁进叶家来,当然跟萧云娘不同。 很,叶崇文便不负贺氏期待说出了那句彻底让叶葵寒心话,“如今这样情形,若是继续下去终究是不好。葵丫头也好趁着这段日子好好学学女红针凿,修身养性。” 说到底,他也是觉得这个从乡下找回来女儿有些不懂规矩。 明明行事作风都要比家中几个女儿还要大方得体,可她给人感觉却就是那样不懂规矩。像是一只没有被人驯服小兽,一不留神,就会扑上来咬你一口! 虽然叶葵不知道叶崇文心中所想,却也能猜个不离十。 只是他这样轻易地就信了这些话,甚至毫不犹豫地就决定了她命运,不能不让人心寒。 对她来说,叶崇文不过是个便宜爹而已,但对叶殊来说,这可是他世上除了萧云娘外亲亲人了。 她低下头,垂泪不语。 这时,叶老夫人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便让葵丫头搬出去吧。可有什么好去处?” “我有处庄子如今正是收成时候,环境也不错,不如就让葵丫头上那去住上段日子?”贺氏细细说道。 叶崇文赞同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吧。” 叶葵急忙抬起头,满面是泪。哽咽着道:“女儿想去南郊那处田庄。” 三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说是萧云娘嫁妆里庄子。 叶老夫人见她哭得伤心,忍不住叹口气:“也罢,南郊环境也是好,她长这么大,也没去过云娘庄子,如今便去看一看也好。” 不等叶崇文跟贺氏说话,叶葵急忙先道了谢。 贺氏想要让她去她田庄里住,她是傻了才会同意! 而且趁着现这机会,去一趟萧云娘田庄是再好没有机会了。 只是。唯一叫她放心不下只有叶殊。 她这一走,至少也得个把月,只留叶殊一人这里。可会无事? 心思一动,她已想到了对策。 事情既然定下了,自然是宜早不宜迟,贺氏当下便带着人回去帮着收拾东西安排人了。他们意思里,叶葵这一去不是小住。而是长住。她今年才十三岁,等到及笄归来,自然就需要两年时间。 所以要带去东西,人自然都不会太少。 很,消息就传了出去。 而叶葵却并没有动弹,依旧窝叶老夫人这。 脸上泪湿了又干。皮肤开始紧绷起来。她伸手抹了一把,而后跪了叶老夫人面前,恳求:“祖母。孙女不日子,还望您对小殊多加照拂。” 她这般越过叶崇文夫妇俩说话,其实已是不对。 但她只能仗着叶老夫人对自己那点喜欢不顾一切地说了。 果然,她方才没有看错,叶老夫人根本不信那慧僭话。 “起来吧。他亦是我孙儿。不用你说,我也会好生照拂。”叶老夫人示意阮妈妈将她扶起来。“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权当是去散心罢了。过得几日,我便会让你回来。” 叶葵心中早有了定夺,但叶老夫人能够这般说,自然是再好不过。 等回到了院子,她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让绿枝将人数叫了过来,她脸色颓然地道:“两三日后我便要去乡下庄子里住着了,你们若是有不愿意跟我去,大可以此时提出来。” 众人见她脸色颓然,又想起先前那些流言,便都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加上他们同叶葵本就没有相处多久,别说什么主仆情分了,当下便有许多日大着胆子想要提出不去,可却因为见识过叶葵发火样子,有些战战兢兢。 叶葵看着骚动人群,冷笑了声,道:“想留下管说,反正我也不可能将你们都带了去,那乡下地方也住不了这么多人!” 这话一出,人群终于喧闹了起来。 到了后一算,愿意跟着叶葵去只有池婆、绿枝燕草还有几个粗使婆子罢了。 果真是树倒猢狲散,他们不过是想着这二小姐一去,就等同于流放,想必将来也不会有大出息,所以宁愿这府里讨生活,也决不愿意去乡下呆着。 谁知道这一去,是否还有回来日子?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叶葵早就料到,也指望着看看到底有几个能用人,结果临了临了,却也不过就是原先这几个自己人罢了。 她突然笑了下,伸手指向人群中两人,“玳瑁,如碧,你们也不跟着我去?” 玳瑁原本就是贺氏人,难道贺氏没有让她继续跟着?还是说看着玳瑁只能窝屋子里给她做裙子做鞋子,觉得没用,成了弃子? 而那个如碧,叶葵笑得愈发开心,当初牙婆那挑了她不过就是想借着她来让贺氏心里不舒坦而已。想来翡翠后来都没怎么出现,说明当初那一出并不是没有效果,所以叶葵也是真心实意想要这丫头。 谁知如碧一脸慌张,支支吾吾道:“奴、奴婢笨手笨脚,便不去了。” 笨手笨脚? 叶葵一眼便看到如碧腰间那个崭荷包。 上面花色她见过! 秦姨娘身边那个丫鬟身上也有着这样一只差不多荷包…… 果然,秦姨娘手越伸越长了。 不过无妨,她挑了如碧除了要刺激贺氏外,原本就没有别打算,恐怕秦姨娘这一次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倒是玳瑁,“奴婢娘老子前些日子来过了。家中已挑好了人家,过些日子便要来给奴婢赎身。” “哦?”叶葵微惊,“这可是大好事,你怎地不早说?” 玳瑁惶恐,“是奴婢不好,忘了先同您禀报一声。” 叶葵无意地摆摆手,“你契子也还母亲那,自然还是母亲人,这事母亲知道便可。不过添妆还是要。燕草,给玳瑁取三十两银子。一支金钗压箱子。” “好了,既这样,那么人便定下了。你们散了去忙吧。”等到燕草将东西取出来亲手交到了震惊玳瑁手中后。叶葵看着底下人笑道。 那些人果然脸上都露出了隐隐艳羡神情。 没想到,着实没有人想到。 二小姐手里竟似乎有许多银子! 没有人知道,叶葵盯着那些东西心暗自滴血。 三十两银子! 可以买多少大米! 到了这个世界就开始穷着长大她早就忘记了那个世界里挥金如土自己。 其实她手头根本没有多少银子,萧云娘那些东西她都不能轻易动。可是,这种时候银子不能不花。 手里没有银子小姐。同他们这些丫头婆子又有何区别? 给不出赏银,谁又会真看得起她? 不拘什么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从未改变。 所以,找三叔想法子赚钱事果真该慢慢提上日程了。 面前路想起来似乎就是寸步难行,但她劈山也好,砍树也罢。总是要走下去。 一群人散去,绿枝跟燕草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燕草做起这些事来远没有绿枝顺手,也没有她利索。但叶葵想要将燕草留身边。不单单因为她是过去那个燕子,因为她想要身边留个并不那么聪明人。 同聪明人打多了交道,你就会忍不住又想要身边有些说话直来直往,一根筋人。 他们分得清好坏,却不懂如何避讳自己分得清。 这样人。活不长久也活不好。 所以燕草,她一定要带身边! 没多久。池婆也已经将东西都收拾了出来。叶葵这边原也就没有多少东西,不多时便也收拾完了。 将曹妈妈叫进来,细细问了些话,叶葵心中愈发有了底气。 “我家那口子笨嘴拙舌,二小姐可千万见谅。”曹妈妈一脸不安,若不是要守着那些东西,只怕她也想要跟着去了。 叶葵想了想,突然道:“不若你也跟着一道走吧?” 曹妈妈一惊,“这……” “无妨,我们都离了这里,那些东西反而不会有人惦记。”叶葵道。 若是他们庄子上时候,出了问题,贺氏自然脱不了干系,她没有那么蠢! “阿姐,你真要去南郊?” 尚未变声少年声音一喊得急了,就显得有些尖细。 叶葵只看到一团蟹壳青颜色急急忙忙闯进来。 叶殊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看便是跑过来。 叶葵心里酸酸。 拿着帕子伸手去擦他额,可还没有碰到,她手就被一只粉嫩肉手给拉住了。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跟进来叶明宛正拉着她手,一脸不地嚷嚷:“二姐姐你太坏了!怎地就自己跑去田庄里玩!” 叶葵哭笑不得,愈发受不了这个小祖宗。 怎么打了她一次,她反倒黏上来了,撵都撵不走! “我要跟你一起去!”叶明宛嘟着嘴,叫嚷,“你不用瞪我,父亲一定会答应!” *d^_^b* 047 南郊庄子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崇文会答应让叶明宛跟着她一道去南郊庄子上小住,确有些出人意料。 起码叶葵是没有想到。 但既然叶崇文都已经答应了,她这个做长姐难道还能拒绝? 不管怎么样,明面上姐妹情分总还是要顾念着。 马车出了城,一路往南郊而去。 过了这么久,叶葵还是不太适应马车这种交通工具。而去自打出了城后,这路也就愈发颠簸起来,她昏昏沉沉,让绿枝拿了个小枕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可叶明宛这臭丫头却闹腾个不休。 也不知道叶崇文跟窦姨娘到底是怎么教养孩子! 叶明宛这丫头竟然全然不顾长幼尊卑,伸手去扯她脸! 一边闹腾一边还要不满意地大喊大叫:“怎那么远!我都要被颠死了!” 嘴里说出话也全然不知忌讳,当真是个什么也不懂蠢丫头! “二姐,你起来陪我下棋吧?”她嘟嘟囔囔地说个没完没了。 叶葵恼火不已,憋着一股浊气,浑身不得劲,推了两次叶明宛却仍旧要死命黏上来。她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坐起身,一把将叶明宛扯到了前方。 面对面看着她,叶葵冷着一张脸沉声道:“你若是再闹腾,信不信我立刻将你丢下车去?” 叶明宛笑哈哈,一脸不相信。 叶葵气得额角青筋跳动,脸上却渐渐露出一个笑来。 她蓦地起身,一手扯住叶明宛将她了出来。 一手撩开帘子,叶葵笑得阴沉沉,道:“听话还是不听?” 车轮咕噜咕噜地滚动声清晰耳边回响,叶明宛似乎有些害怕起来,但看看叶葵又看看几个面露恐惧丫鬟婆子。她又蛮横起来,似乎料定了叶葵不敢将她怎么样。 何况身后那驾马车里还跟着叶崇文特意派来送行人呢。 “嘁,出门时候父亲便说了,让我吃好玩好,还让你照顾好我!你怎敢不听?”叶明宛小脸上满是得色。 叶葵收了笑,咬牙道:“甚好!” 话音落,叶明宛身子已经被她拖到了车辕上! 但这位置却又恰好被风扬起马车帘子给挡住了,后头那辆马车上人根本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 脚下悬空,抓着自己那双手看上去又是那样细弱无骨。 叶明宛登时踢蹬着脚尖叫起来。 一旁绿枝跟燕草亦被叶葵动作吓得半死,颤颤地说不出话来。 车夫眼见情况不好。慌忙要停下,却被叶葵一声吼了回去,“不准停!” 叶明宛哇哇大哭。求饶道:“二姐姐,我错了――二姐姐――” “要不要听我话?”叶葵咬着牙问道。 “听听――你说什么我都听――” 叶葵深吸一口气,这才将她拖回了马车内。 她刚一松手,叶明宛就跑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地蜷成了一团,看也不敢再看她一眼。 绿枝聪慧。急忙凑过来看她手。 叶葵吸着气,将手露出来。她力气便不是太大,方才能拉住叶明宛不掉已经是用了全身力气,手掌都已发乌,手背指节处却又是青白还未恢复。 绿枝看得倒吸一口气,觑她一眼却又飞地低下头给她小心地揉搓起来。 不过来了这么一出后。叶明宛倒是真就安静了下来。 就连燕草悄悄地递给她点心吃,她也没有反应,不敢伸手去接。 “二小姐。五小姐这是不是被吓着了?”燕草有些担心。 叶葵嗤笑,“由着她去。” 她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叶明宛,但是燕草说话时候,叶明宛分明从指缝间悄悄地打量着她们。 这样狡猾孩子,哪里这么容易就被吓着! 不过对叶葵大概还是有些害怕。直到到了南郊庄子,下了马车她也没有说一句。 下车后。是迈着小短腿飞朝着坐另一辆马车里乳母跑去。 不知她跟刘妈妈说了什么,反正叶葵一回头便看到了刘妈妈一脸愤愤表情。 叶葵转过头来,对池婆道:“您先带着燕草几个进去将东西安置了,我领着绿枝四处转一下。” “二小姐不先去见一下曹管事?”池婆点点头,却还是问了句。 叶葵仰头看了看天色,轻笑:“不了,等会用饭时候自然会看到。坐了许久马车,胸口发闷,我先走走。” 池婆这才吆喝着让人将箱笼都抬了进去。 叶明宛脚步迟疑,似乎想要跟着叶葵走,却又顾忌着方才马车上事,良久一跺脚扯着刘妈妈手往里走去了。 “五小姐倒是有趣。”绿枝跟叶葵身后,看到那一幕,笑道。 叶葵随手摘了一片树上已经略微发黄叶子,皱皱鼻子:“这有趣劲我可受不了。不过她这次过来,绝不是只是为了玩而已。” 绿枝不解:“五小姐才这个年纪……” “她小,窦姨娘可不小了。”叶葵低声道,“况且,这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绿枝笑,“二小姐说得是,方才五小姐还背后冲您吐口水呢。” “嗤……估计又是那个刘妈妈教,也不知窦姨娘是怎么选人,将个好端端官家小姐教成了市井泼妇。”叶葵往前走去,头也不回地道。 两人沿着庄子外围兜了一圈,回来时叶葵身上那件水蓝色月华裙,裙摆已经沾满了泥。 刘妈妈看到,低头小声跟叶明宛道:“您瞧瞧,那就是个乡下丫头,傲个什么劲!” 叶明宛眼睛一瞪,大人一般斥道:“你懂什么!娘亲说了,她值得攀交!” “哎,您怎么……” 绿枝见一老一少交头接耳不知说什么。笑吟吟扬声打断:“五小姐,该用饭了。” 叶明宛应了声往前走去。 刘妈妈紧紧跟她边上,越过绿枝后低头啐了一口:“蓝眼睛妖精!” “刘妈妈您说什么?”绿枝早就听到了她话,却佯作没听到,故意问道。 刘妈妈慌忙摆手:“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等到了饭桌上,叶明宛又开始闹腾起来。 只这一次,动静小了许多。 “这是什么东西?这也能吃?”叶明宛一双筷子碟子里点来点去,满嘴挑剔话语。 叶葵一下子用筷子夹住了她,道:“食不言寝不语。刘妈妈难道从来没教过你?” 叶明宛嘟着嘴不高兴地将筷子抽回来,低头扒饭。 见她安静了下来,叶葵这才开始用饭。 她吃饭举止姿态优雅并不比号称凤城第一美人堂姐叶明烟差多少。可吃量恐怕却有叶明烟一倍不止。 一个是弱柳扶风,一个便是傲雪白梅。 她吃得多,才能风霜中站得稳。 慢条斯理用完了饭,叶葵便去见了曹妈妈男人曹管事。 许是因为她将曹妈妈也一道带了来,所以那面色黝黑高大男人对她显得愈发恭敬有加。 “小听说二小姐要来。特地让人将那排屋子里里外外都给清理了。”曹管事搓着手道,“您如今来得正是时候,过些日子那些果子就都该收了,塘里鱼也都能上桌了,您呐,到时候一定要尝尝鲜。” 凤城少湖泊河流。没有海。 所以这鱼虾一类吃得便少,价格也就昂贵。 叶葵知道这庄子不单有一百多亩地,还有一片果林。却没想到竟然还有鱼塘。 这么算下来,一年收成也有不少了! 不过对于叶家这样门第来说,这些银子恐怕根本就连毛毛雨也算不上。 曹妈妈见自家男人絮絮叨叨说着庄子里事,生怕叶葵不高兴,急忙拧了一把他胳膊。 曹管事回过神。一拍脑袋,“您瞧瞧我。这满脑子都是庄子里事,也不管您爱听不爱听。” “没事,我喜欢听着呢。”叶葵毫不避讳,“我原先也是乡下长大,这远比府里自得多了。” 曹妈妈一听眼眶便红了:“都是奴婢不是,奴婢当初就该跟着夫人一道,若是奴婢跟着,指不定夫人如今也还呢。您跟三少爷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头……” “那些都过去了,我如今不好好?”叶葵微笑,“那我先去歇着,午后再将那些管事人都喊过来于我见见。” 曹管事忙不迭地应了。 曹妈妈又亲自松叶葵回了屋子。 屋子里东西自然是比不上叶家那些,但被褥都是棉做,又特意晒过,格外软和舒适。 虽然只是棉布做面,叶葵却觉得比叶家那些绸缎做面被子不知舒服了几倍,令人一钻进被窝里就再也不想出来。 为此,她老实颓废了好几日。 吃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盖是正宗棉被子。 晒晒太阳,看看书,这日子神仙也就这样了。 说起来,这似乎还是她头一回这般放松自己,所以池婆见了也就由得她去。 但叶葵并没有放松几天,因为叶明宛那丫头又开始变得生龙活虎,以惹她生气为任! 自己好好屋子不睡,偏生要挤到她屋子里来! 次日一早,是直接用冰凉小手钻进了她后颈里,尖叫:“起来起来!去摘果子了――” ps: 哭惨!!台风过境,断电一整天了,周围网吧全部木有电!!悲剧姥姥只好扛着本子到舅舅家!小伙伴们对不住了 = = 第一次没有准点。六点半二送上,三时间照旧八点!!明天不知道会不会来电,所以时间可能还会错乱,所以小伙伴们可以晚上再来看!!泪奔滚走 = = *d^_^b* 048 秋色连天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哈欠连天地看了看外边天色,终于察觉到自己这几日太过于放松了,竟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 “二姐你倒是一些啊!”叶明宛嘟着嘴催促个不停。 叶葵瞪她一眼,觉得这些日子自己都要被叶明宛给带出小孩子性子来了。喜怒流于表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匆匆盥洗过后,吃了个馒头,叶葵就被叶明宛拽着手拉到了地头。 此时已是八月末,正是万物丰收时节。 风一吹,鼻子里就灌满了各种庄稼水果香气。 叶明宛将眼睛瞪得溜圆,指着眼前一大片林子对叶葵道:“二姐,这么多苹婆果,你可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五小姐说笑呢,这些苹婆果收下来自然是要去卖银子,哪里能数留着自己吃。”曹妈妈笑道。 叶明宛松了紧紧拉着叶葵手,提着裙子往前跑去,头上两个圆圆小髻晃晃悠悠,口中嚷嚷:“我可不管,先摘两个给我尝尝味道再说!” 曹妈妈为难地看了看叶葵。 “跟着去,莫要让五小姐磕着碰着了。刘妈妈你还站着做什么?”叶葵冲着曹妈妈摆摆手,又扭头冷冷看了眼刘妈妈。 刘妈妈嘴巴一瘪,似是不乐意被她差使,但她身为叶明宛乳母,自然是要跟着去,当下便迈着小脚往前去了。 “二小姐不一道来?”曹妈妈往前走了两步,回头道。 叶葵摇摇头,伸手戳了戳一簇低矮枝桠上挂着果子,道:“你去吧,我自己转转。” 苹婆果? 原来这时候是这般称呼苹果。 叶葵呼了一口气,嗅着苹果芳香,终于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这一次能出来。她倒是还要好好感谢贺氏一番。 只是不知道,贺氏如今都做些什么? 是同她宝贝儿子商量怎么让她死这庄子里还是想着怎么样再让叶殊废一只手? 说起叶殊,叶葵倒不是十分担心。 叶老夫人既然那般应承了下来,那么叶殊这段日子一定不会有事。何况他如今人叶家人眼皮子底下,贺氏反倒不容易下手。 “啊啊啊――” 叶明宛尖叫声突然远远传了过来。 叶葵唬了一跳,皱眉看过去,却只看到一角粉衫人影又跳又窜。 “五小姐这是见了虫子了吧?”绿枝心情似乎也不错,连带着脸上那双蓝汪汪眼睛也愈发啊清澈明亮起来。 叶葵得了空,便忍不住好奇问道:“绿枝,你们辛罗时应当不是说大越话吧?” 绿枝微怔。脸上神情有些古怪,“二小姐难道没有听过辛罗事?我们自小生下来便是被教导说大越官话。而且……”话音顿了顿,“奴婢也不曾去过辛罗。奴婢生下来便大越了……” “原来是这样……”叶葵随手摘下一颗苹婆果。树枝被拉低又弹起,打得上头树叶簌簌作响。 她到底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了些。 正暗自想着,前头突然跑过来个人。 叶葵定睛一看却是燕草。 来了几日,她要么蒙头大睡,要么出门便带着绿枝。倒真是忽略了燕草。 虽然极力想要和这个唯一幼年玩伴能恢复到过去相处方式,但是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心里清楚,也不想让燕草不自。 燕草一路跑着过来,气息不稳地道:“二、二小姐,前头来了几个人,说是窦姨娘来了。” “窦姨娘?”叶葵皱眉。“她不是怀了身子,怎么会大老远地过来?” 何况,身为姨娘哪里又能轻易出门? 窦姨娘只生下了叶明宛一个女儿而已。一定也盼着肚子里这个是个儿子好再为自己长长脸才对,怎么会不顾身子舟车劳顿地跑到这来? 她抿了抿嘴,提着裙子往前走去,一边回头嘱咐绿枝:“你去将五小姐找来。” 说完,她又对燕草道:“人此刻什么地方?领着我去。” 燕草一边带路一边道:“刚下马车。池婆已经去迎了。曹管事那也有人去通知了。” 原本不过只是个姨娘而已,哪里需要这般动静。 但窦姨娘怀着身孕。自然不同一般。 叶葵愈想便愈发想不明白,叶崇文难道是傻不成?竟然会让窦姨娘过来! 再说,她跟叶明宛来了也不过才几日而已,窦姨娘便是思念女儿也不该这么做吧? 问题到底出什么地方? 两人走出林子,进了前院。 院子门口停着架青布马车,正有人往里面搬东西,见她过来急忙弯腰行礼,“二小姐。” 叶葵点点头,眼睛往马车内看了一眼。 问道:“东西可是都搬进去了?” 那人道:“才搬进去一个小箱子罢了。” 叶葵淡淡“嗯”了声,继续往里走去。 马车内这剩下几个包裹而已,这样子窦姨娘倒不像是来常住。毕竟北边天再过一个月就该冷得要下雪了,她若是准备常住,定然要带上厚袄,那么只有一个小箱子又能装上多少东西? 何况,叶明宛也不过是跟着她来玩而已,窦姨娘就不应该这常住了。 叶葵领着燕草拐过一个角,进了厅堂。 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身姿笔直背影。 银红色缂丝小袄,乌发如云堆砌头上,其上只斜斜插了支白玉簪子。 叶葵特意看了眼她小腹,平坦,看不出一丝隆起。 三个月未到,胎都不稳时候,她怎么敢这样大老远过来? 这一出事,指不定就是一尸两命。 心中疑惑不已,视线往上。却只能看到一个曲线优美侧脸。 叶葵心中一紧。 对面人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一福,柔声道:“二小姐。” 光洁如玉额,高挺小巧鼻,嫣红唇瓣,好一张眉目如画脸! 叶葵眼睛一沉,竟然这般像! 窦姨娘原来生得同萧云娘这般相似! 她忽然间才想起来,也怪不得了,叶崇文对叶明宛疼爱到了没边地步。说起来。叶明宛样子若是长开了,倒是也还真有那么几分像萧云娘。不管如何,比起她来。叶明宛才像是萧云娘女儿! 可是,这么一来,难道叶崇文真是对萧云娘念念不忘? 叶葵心中激荡,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些事。 若是叶崇文对萧云娘情难自禁,多年未能忘怀。那么她一开始就应该好好利用这件事才是! 然而她却对叶崇文当初娶平妻,逼得萧云娘带着幼女怀着身孕离家事情耿耿于怀。 又想着当初沈妈妈几人做出了这样事,叶崇文却从来没有怀疑,心中是对他不耻。 可如今看来,她一开始强硬态度也许做错了也不一定。 若是对叶崇文示弱,兴许能得到预期效果。 窦姨娘直起身。一手扶着后腰,有些疑惑:“二小姐瞧什么?” 叶葵垂下眼睑,轻笑:“姨娘国色天香。我乍然一见,不免看得呆了呢。” “二小姐好会说笑。”窦姨娘掩着嘴,笑起来。 这一笑起来,窦姨娘那张脸便加像是萧云娘了。 彼时叶葵穿过来后,萧云娘精神状态就已经不是太好。不然也不会将原来那个小叶子活生生冻死。所以那时候萧云娘样子便有些憔悴,叶葵从未见过她过去样子。却也从未觉得萧云娘是个绝色佳人。 但此刻看一看窦姨娘笑靥如花模样,她却不得不承认,萧云娘极美! 可惜了,她生得却同萧云娘没多少相似地方。 因为生得像是早逝三姑母,所以她轻而易举地讨得了叶老夫人喜欢。可因为不像萧云娘,恐怕今后也难以得到叶崇文欢心了。 但是有一点,窦姨娘还是窦姨娘,永远不可能成为萧云娘! 窦姨娘是个柔媚美人,而萧云娘不是! 她骨子里那个灵魂决定了她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真正古人,不然她也绝不会做出那样事来。 心念电转之际,叶葵想到了一件事。 也许,若是可能,她该同窦姨娘交好才是。 势单力薄人,若是能结伴而行,接下去路应该会走得为顺畅才是。何况,窦姨娘先前让叶明宛做那些举动难道不是想要刻意拉拢她? 想到这,她忽然不是那么急切地想要知道窦姨娘到底为什么要来南郊了。 叶葵面色微霁,道:“姨娘才下马车,想必累坏了吧?屋子都是现成,不若先去休息一会?” “多谢二小姐,不知明宛那丫头如今人何处?”窦姨娘笑道。 叶葵心神一震。 窦姨娘管叶明宛直呼其名,这说明了什么? 不过是一个姨娘,按理来说她至死也只能管叶明宛叫一声五小姐罢了! “姨娘先去屋里歇着,五妹妹那边我已经派人去唤了,想必很就会回来。”叶葵看了眼燕草,才正视窦姨娘道。 话音刚落,门外已经传来了清脆叫嚷声。 “姨娘――姨娘――” 叶葵错开身,让叶明宛进来,却见她要去抱窦姨娘,慌忙拦了。 叶明宛瞪她一眼,似责备她不让他们母女相拥。 “姨娘怀着小弟弟,你难道不知?怎可这般冒冒失失!”叶葵低声训斥着她,眼睛却看向了窦姨娘。 窦姨娘一听到小弟弟三字,早已心领神会,笑道:“你二姐说得是,这般大人了,还总是毛手毛脚。” ps: 二到!! *d^_^b* 049 结盟失败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姨娘身子日渐重了,父亲怎么会让她出来?”叶葵端着茶盏,沉声问窦姨娘身边伺候婆子。 那婆子身子瘦小,老态毕露,但一双眼睛却亮厉害。 听到叶葵问话,她恭敬躬身道:“有些话奴婢不好说,二小姐不如等姨娘醒来,亲自去问一问吧。” “你是不好说还是不愿意说?” 婆子笑了笑,道:“二小姐可别这么说,奴婢可没有这样胆子。只是这话奴婢当真是说不得。二小姐若是真想知道,其实也不会先来问奴婢了。” 叶葵闻言不禁又细细看了这个不起眼婆子一眼,恍若赞叹般道:“窦姨娘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二小姐折煞奴婢了!”那婆子慌忙跪了下去。 叶葵却已经从她方才话里听出了许多东西,如今见她做出这番模样,只淡淡笑了笑,摆摆手道:“你下去吧,剩下事我自会去问窦姨娘。”说完,她又扭头问绿枝,“五小姐去了何处?怎么从方才起便没有见到她?姨娘刚睡下,可别让五小姐咋咋呼呼地吵着她。” 绿枝瞅了眼正从地上爬起来婆子,轻声道:“五小姐跟着曹妈妈回果林去了。” “哦?”叶葵诧异了下,之前见叶明宛那样子还当她会跟着窦姨娘不放呢,结果没想到窦姨娘还不如苹婆果重要,“那我们也去瞧瞧吧。” 等到了林子里,自然又是一番忙碌。 那么些果子只花上一日当然是摘不完,所以天色一黯,众人便收拾了东西回庄上。 难得碰上这样日子,叶葵也兴冲冲地亲自动手去摘了几颗。 叶明宛是擦也不擦,摘下来就直接往嘴里塞。 大口大口啃完了两颗,却又来冲她喊。这苹婆果肯定有毒! 叶葵自然是不理她,任她大喊大叫,可谁知道没喊上几句,这丫头竟然真就捂着肚子哭了起来。 等到让曹管事马加鞭去远处请来了大夫,却被告知是这丫头乍然吃多了苹婆果,所以积食了。 叶葵哭笑不得,早知道是这样她就该听了池婆话,也不用白费力气又花银子去请什么大夫了。 不过这么一来,她倒是又从窦姨娘那看出了点别东西来。 也许,比起肚子里这个不知是男是女孩子。窦姨娘加心疼叶明宛。 知道没大碍后,窦姨娘长舒一口气,却仍不敢直接离开。愣是守着叶明宛吃了药丸,熟睡后才扶着腰起身。 叶葵适时伸手扶了她一把,换来个柔婉笑容。 “今日多亏二小姐了。”窦姨娘眉宇间有些疲倦,低声道谢。 叶葵摇摇头,扶着她出门。 窦姨娘推脱了一番。但转念一想这里毕竟没有什么外人,便也就由着叶葵亲手搀扶自己。 将人送回屋子后,叶葵又特意吩咐曹妈妈去熬点清粥来。 原本从林子里回来就该用晚饭,但因着叶明宛这么一闹,结果众人就都没有吃上饭。又因为来了先前根本没有预料窦姨娘,一开始准备那些鲜鱼也就不好上桌了。 对普通人来说是美味。可对孕吐严重窦姨娘来说,这道鱼就成了催吐可怕东西。 所以,干脆叶葵便也不吃了。 窦姨娘床沿坐定。柔柔道:“二小姐先去用饭吧,这都忙了一天了。” 叶葵笑了笑,朝着绿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几个都出去。 “不用了。过会等下面把粥送上来,我陪姨娘用些便是了。”叶葵桌边坐下。“现下无事,不若我陪姨娘说说话?” 窦姨娘嘴角笑意渐渐变成了怅然。“二小姐是想知道我为何会不远千里到南郊来吧?” 不等叶葵说话,她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是来投奔二小姐。” 叶葵愕然,想了万般可能,却着实没有想到窦姨娘会突然说出这样话来。 她跟窦姨娘这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窦姨娘又怎会特意来投奔她? 这根本就没有理由! 但是窦姨娘显然是有备而来,就算没有理由也能被她说出理由来! 窦姨娘那张酷似萧云娘脸上露出个勉强笑,“二小姐不信?” 叶葵自然是不信! “五小姐虽然爱玩爱闹,却轻易不敢离开我,但这次为何拼了命缠着您要来,您可知道原因?” “姨娘先前让五妹妹夜里同我耳语话,为是洗清自己还是旁什么?”叶葵不答反问。 窦姨娘掩唇轻笑:“二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敞开了直说吧。我今次来确是想要投奔您,但这也是为了好自保。自打您跟三少爷回了府,夫人跟那几个人可都是心焦难耐,慌了手脚呢。” “既然姨娘这般说了,那我也就只问一句话吧。”叶葵目光如刀锋扫过去,“姨娘是如何说动了我父亲?” 窦姨娘难掩得色,却又自嘲道:“不过是凭着一张脸。我只说府中住得憋气罢了,想来庄子上散散心。” 前一句话叶葵信,后一句―― 呵,恐怕鬼也不信! 叶葵霍然起身,“姨娘既不想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别话说了。” 窦姨娘虽然没有同叶葵面对面打过交道,但是府中也听了不少关于她事,此刻见她如此,只好讪讪道:“二小姐当真聪慧,是我班门弄斧了。” “其实不过是使了点雕虫小技,让夫人如愿也让我自己如愿而已。” 这话甚至不用细细琢磨一番,叶葵已经听了个明白。 窦姨娘用手段跟她差不多。 左不过就是将计就计四个字。 说话跟做事一样,不用多,重要是要让别人知道你重点什么地方。 如今窦姨娘虽然没有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但叶葵却已经听懂。 所以,她又坐了下来,淡笑道:“我以为父亲十分看重姨娘肚子里这个孩子。” 起码看得比她跟叶殊要重要许多。 就算窦姨娘只是萧云娘替身。但一个陪身边多年,一个却他遵从长辈话娶亲时带着他孩子悄悄逃走。想也知道,一个正常男人,会对谁有感情。 但死人有一个妙处。 那便是她永远活美好时候。 所以就算叶崇文恨毒了萧云娘,他也始终没有办法将她彻底忘记。 窦姨娘亦淡淡笑道:“二小姐说错了。比起这个未出世孩子,老爷看重是叶家。” 这倒是真。 叶葵大笑起来,毫不意什么笑不露齿狗屁规矩,“姨娘要这里住到何时?” “二小姐住到何时,我便住到何时。” 笑意又慢慢收了起来,叶葵道:“姨娘这胎若是个儿子。难道也要跟着我这乡下地方住上一辈子?” 窦姨娘愣住。 叶葵手指轻叩桌面,继续道:“说到底,姨娘费心机过来。不过是希望肚子里这个孩子保险些罢了吧?” 窦姨娘沉默不语。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半响后,屋门被叩响。 绿枝声音门外响起,“二小姐,粥好了,可是现送进来?” “送进来吧。”叶葵又等了一会。终于失去了耐心,扬声让绿枝进来。 “咿呀――” 门开刹那,窦姨娘忽然飞地抬起头道:“二小姐不要意,我只是有些事还未想通罢了。” 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叶葵只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道:“姨娘累了,用了粥早些歇着吧,五妹妹那我会看着。”说完。便大步推门出去了。 窦姨娘她身后张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有些事,谁也不能叫谁放心。 就好比叶葵想要从她嘴里听到些准话,她也想先从叶葵嘴里探出点东西来。 这是一场棋局,谁子先动。谁就可能先亡! 所以只能等。 但叶葵其实根本不意窦姨娘想些什么,她意是――贺氏。 贺氏不是傻子。她会让窦姨娘来庄上,那必然不是只想将人弄出叶家而已。 若是窦姨娘这里出了事,落了胎? 那么责任是谁? 她又是否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说到底,这次是她算漏了。 窦姨娘也好,秦姨娘也罢,这两个人都各怀鬼胎,作为棋子或是同盟都变数太大。但如今,她却又实打实地需要人手。萧云娘手札里有不少东西,但那时候秦姨娘还只是个丫鬟,窦姨娘根本就还没有影子,甚至于连贺氏也都还没有进门。 里面有提及杨姨娘倒是似乎跟字里行间人没有区别。 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温柔可人…… 总归就是个没什么心机,胆子又小人而已,且改不了丫鬟出身习性,同秦姨娘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是以叶葵对萧云娘不多了解来看,她笔下所写那些话估计都只能看一半。 流于表面东西太多,无用东西也太多! “二小姐?”燕草见她立门口发呆,不由得出声唤道。 叶葵陡然回过神,仰头看了看天上明亮闪烁星子,道:“走吧,再去五小姐那看看。” 燕草微怔,“您还没用饭呢?” 叶葵笑道:“傻姑娘,端去五小姐那吃便是,你下去让人将饭菜备上。”往前走了两步,她忽然想起来,“将那道鱼给我端上来!” Ps: 三到~ *d^_^b* 050 送佛到西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叶明宛吃了药睡了一觉,第二日就又开始精神奕奕。 但窦姨娘显然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她来时精神倒是瞧着还好,但经过叶明宛这事,后来又同叶葵说那番话到底是让她心绪纷杂。一路上忍着颠簸,忍着恶心反胃,好不容易到了地,如今却是都彻底爆发了。 先是吐了个昏天黑地,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后来是连睡梦中也不得安宁了。 她身边婆子来寻叶葵想想法子。 叶葵彼时正带着帷帽盯着庄子里人干活,闻听此言,隔着纱质帷幕轻笑了声,道:“我能有什么法子?” 池婆今日难得起了性子愿意陪着她一道来果林转转,听到窦姨娘身边婆子话,又见叶葵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冷不热地接话道:“我家小姐年未及笄,这些妇人之事怎好拿到二小姐面前来说!” 那婆子听得一怔,张张嘴还要说话,却又被池婆一呛。 “窦姨娘自己怀了身子,却不管不顾这般出来,难受些自然是免不了。二小姐亦不是大夫,又能做什么?你若是真担心,去寻曹管事让他带着你去请大夫便是。” 婆子这才一脸不忿离去了。 叶葵撩开眼前纱幕,笑道:“窦姨娘恐怕真以为自己手段高超呢。” “你也不比她高明得了多少。”池婆盯着她玉葱似指头看了会,嘲讽道。 叶葵不满,蹙眉道:“您就不能少泼我些冷水?” 池婆嗤笑,“若是没我泼冷水,你这脑子不得发热?”说完,她忽然又道:“回来不过几月,你瞧瞧你手。俨然已是双富贵手,谁能想到大半年前你还要洗衣做饭数将粗活做了个遍?” “还真是……”叶葵将手递到眼下,细细看了看。 十指纤纤,指甲修圆润整齐,是娇嫩粉色。 她由不得感慨,这个身子复原能力未免太好了些。4xs 前些日子她才发现自己背上跟腿上伤疤颜色都变淡了许多。 不过说起来,这些变化估计跟裴长歌给她那两盒药膏也脱不了干系。 池婆略懂歧黄之术,她虽然没有跟着池婆学医,但一些常识性东西她也都还是知道,那两盒药膏里有许多有助去皱除疤东西。像她那般不要银子似用法,若是一点效果也没有才是真不对劲。 但她腿上那个疤痕恐怕就算药再好,也不可能彻底复原。 被狗咬了一口。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好。 燕草初见时候可是叹了老长一口气,又听到她说是为了救春禧才出事,是气愤得不行。 她调到叶葵身边后,听说了许多事,自然也就知道了春禧拿着玉佩冒充叶葵事情。简直就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冲到春禧所地方去将她狠狠揍上一顿才是。 也因为如此,叶葵对燕草那些怀疑渐渐烟消云散。 燕草还是燕子。 苹婆果收了几日,总算是彻底收完了。 那些果树枝桠上缺了红彤彤果子,瞬间变得有些光秃秃起来。 叶明宛见没了乐子,这些天也就不出来了。倒是时常窝了窦姨娘那。 叶葵身为庄子主人,终于也曹管事领着人去卖东西时候,抽空去见了一回窦姨娘。 进门时候。叶明宛正趴窦姨娘腿边,眯着眼睛听窦姨娘讲着些话本子上故事。叶明宛听得入神,窦姨娘讲得却有些心不焉。一抬头,见到叶葵进门,她急忙中断了故事。道:“二小姐这是忙完了?” 叶葵不同过去总是刻意笑得温婉,今次笑意里多了几分张狂抑或说是傲然。 她看了眼叶明宛。又将视线移到了窦姨娘身上,一副艳羡地模样道:“姨娘跟五妹妹真是母女情深,羡煞旁人。等到姨娘肚子里妹妹出来,岂不就是三朵金花?” 窦姨娘已经蔓延到嘴角笑骤然一滞。 “二姐姐这是夸我生得美?”叶明宛到底年纪小,并没有听出叶葵话里意思,兴冲冲问道。 叶葵近些日子同叶明已经十分熟悉,闻言便道:“可不是,姨娘生得美,你自然生得也就美。” 小孩子喜欢被人夸,叶明宛这小公主性子是如此,登时便笑开了花,拉着窦姨娘手道:“姨娘,我真美吗?” 不过七八岁孩子,生得再好看,也不过是可爱,哪里就能同美搭上关系?但窦姨娘心神激荡,哪里顾得上想她话,只口中连声道:“美,当然美……” “姨娘今日胃口可好些了?”叶葵挑眉问道。 窦姨娘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好多了。” 叶葵松了一口气:“这便好,不然若是父亲知道姨娘我这吃不好睡不安,等到回去了还不得发落我!” 窦姨娘一惊,脱口而出:“二小姐给老爷去信了?” “嗯?姨娘可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父亲?”叶葵故作疑惑。 窦姨娘微微舒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没有……” 这边说着话,外头绿枝将门叩响,声音有些慌乱:“二小姐,府里又来人了!” 她声音虽听上去慌乱,但她气息却是极稳。可窦姨娘哪里注意得着这个,她只听到府里来人几字,立时皱紧了眉头。 这才过了多久? 府里怎么又来人了? 若是给二小姐送东西,也不该这般急才是。 门打开,窦姨娘压不住心中疑惑问道:“来人可是来送东西?” 绿枝用一种意味深长地目光看了她一眼,只是立刻那眼神就变作了慌乱,“不是来送东西,来是夫人身边沈妈妈跟老爷跟前南管事,听说是来接您跟五小姐回去呢。” 窦姨娘猛地一震,扭头去看叶葵。声音微怒:“二小姐不是尚未给老爷传信吗?” “咦,我何时说过我未曾给父亲送信?我只是问姨娘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父亲而已,不过如今看来倒是用不着我了。”叶葵似笑非笑。 到了这时,窦姨娘哪里还会不明白自己是被叶葵给耍了! 然而即便这样,她也不可能直接跟叶葵翻脸,所以她只能压抑着怒气问道:“二小姐若是不愿意我住这,大可以明说,何必如此?” 叶葵摇摇头,叹息道:“姨娘错了。我自然是巴不得姨娘留这,但姨娘腹中怀着父亲孩子。我一未及笄姑娘家哪里会照顾有孕妇人?况且父亲心中也想着姨娘呢,我不过是信中说了句姨娘身子不爽利,茶饭不思。父亲便立刻派了人出门。” “哦,对了,姨娘也不用担心祖母还为之前事情生气,我也已亲自给祖母去了信,想必此刻已是气消了。”叶葵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窦姨娘搁叶明宛肩头手微颤,咬牙道:“劳二小姐费心了!” 叶葵笑,“姨娘客气了。” 一来一往,屋子里几乎擦出火花来,气氛登时有些诡异起来。 但叶明宛听不大懂这些话,见她们两人说个没完。蹙眉道:“绿枝还等着呢,我们还不去?” 去,怎么不去! 叶葵笑着主动拉了叶明宛手出门。 等到了前厅。一看,果然是沈妈妈来了。 看来贺氏是准备路上下手? 不过,窦姨娘这一来一回,就算孩子不保,想必也不会有人将责任推到贺氏身上。反而都成了窦姨娘自己错。 几人简单说了话,叶葵便让曹妈妈领着人下去用饭。 沈妈妈几个匆匆赶来。早就饥肠辘辘,当下便也都告退下去了。 叶葵看着他们远去背影,笑着将绿枝叫了过来,凑到她耳畔道:“去给沈妈妈饭里下点泻药。” 药是现成。 叶明宛积食那一日,曹管事请来大夫临走前,叶葵特意让绿枝去买来,如今正好给沈妈妈用上。 这些话她虽说得极轻,却并没有避着窦姨娘。 所以窦姨娘踌躇了下,还是问道:“二小姐为何这般做?” 叶葵眉眼弯弯,道:“爽!” “爽?”窦姨娘听不明白。 叶葵轻咳两声,“只是看她不顺眼,折腾着玩儿罢了。” 她话说得漫不经心,窦姨娘却几乎听出一声冷汗。 心机深沉可怕,心思缜密可怕,但真正叫人防不胜防却正是叶葵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人物!折腾着玩儿?这种理由谁能想得到,谁又能当回事? 窦姨娘面色惶惶,小声道:“二小姐莫非也看我不顺眼?”不然,怎么会好端端地就要将她弄回叶家去? 叶葵摆摆手,让绿枝将叶明宛带出去。 而后才道:“姨娘身边人不中用,你叶家那些事我都已经问清楚了。你想留南郊待产原不是不可以,但我以为姨娘留这,于我于你都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让别人渔翁得利。如今有个好机会摆姨娘面前,能不能、愿不愿意抓着就要看姨娘自己选择了。” 窦姨娘大惊,伸手捂住肚子,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叶葵。 叶葵别开脸,并不去看她,只道:“所有事,都有代价。” 她心不善,但也不想对未出世无辜孩子下手,所以到底要如何做,决定权仍窦姨娘身上! 她不过是将情况点得明白些,让窦姨娘将眼前处境看得也清楚些…… *d^_^b* 051 三叔驾到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五日后,窦姨娘半途小产消息传来。 彼时叶葵正蜷榻上,面前摆着一局棋,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自己同自己杀得痛。 听到绿枝话后,她左手白子“啪嗒”一声落下,吃掉了一片黑子。 但这世上永远没有什么不需要付出代价便可以获得事。黑子很紧跟其后,一大片白子被包围,黑白厮杀成了一片。 “可有听说是如何小产?”叶葵歪着头看向绿枝蓝色眼,问道。 她习惯看着人眼睛说话,池婆说这并不是一个太好习惯,人眼睛比起嘴巴容易泄露秘密,但是她却已经改不掉这样习惯了。 绿枝虽然不清楚叶葵当日究竟跟窦姨娘说了些什么,但心里多少有点数,听到她问便小声回道:“听说是沈妈妈晕头转向,备了不干净吃食……” 叶葵笑了起来,嘴角笑意如花,眉目如画。 “窦姨娘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心狠人。”叶葵似感慨似佩服,不由得想若是换了自己是否做得到如此?她微微摇头,怕是做不到。 绿枝亦点头道:“夫人这一次恐怕是摊上大事了。” 叶葵嗤之以鼻,将面前棋子扫到了一旁,不愿意再下,口中道:“她是宗妇,窦姨娘不过是个妾,就算她手下沈妈妈做了错事,也轮不到她受罚。” “那为何?”绿枝不解。 叶葵直起腰,目光微冷:“我要不过是叶崇文对贺氏不满罢了。” 人感情何其脆弱? 只要一丁点裂缝,就会变成足以让一切崩塌灾难。 叶崇文对贺氏也许没有情爱,但绝对还是有夫妻之情。 相依相伴十数年,又生下了叶昭。贺氏这些年亦一直都是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伺候婆婆祖母。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如今叶葵要做,不过就是揭穿她伪善样子罢了。 这家里原本就不太平,她只是让这些隐藏黑暗里肮脏一些暴露出来。 绿枝闻言心惊,直觉叶葵做得太狠。 恐怕窦姨娘一直都等着舍弃了自己骨肉后,会从叶葵那得到好处。兴许她还以为没有了贺氏夫人后,她这个酷似萧云娘妾就会从替身变成真身? 人心不足蛇吞象。 就好比饕餮,贪婪得过分了,终只会连自己身子都被自己吞吃掉。 她蓝幽幽眼睛微闪,躬身告退下去了。 屋子里又寂静下来。 叶葵身子往后一仰,心里有些空落落地不自起来。 她分明没有做错。 窦姨娘若是生下了儿子。别说护着儿子,恐怕连她自己都会被搭进去。得不偿失,倒不如趁着如今有着机会趁早将网布下才是。 当日那封信。她并没有写给叶崇文,而是写给了贺氏。只是之后,又想法子让叶崇文看到了那封信而已。 她料定贺氏看到信件后会选择让窦姨娘回去,哪怕窦姨娘可能会因为这场颠簸失去这个孩子,但这难道不是好事?自以为是妾室。失了孩子,必定让叶崇文厌恶。 但贺氏究竟有几分相信她话? 叶葵不知道,可就目前情况来看,贺氏哪怕不愿意信她,也不想放过这样机会。 而且,沈妈妈贺氏心里一直都像是一根刺吧? 趁着这样机会除去。贺氏心里只怕早就乐开了花。 而她,一则除去了沈妈妈了却了叶殊心里结,二则让窦姨娘自己舍弃了孩子让叶殊没了争宠兄弟。三则又让叶崇文自此对贺氏跟窦姨娘一起寒了心。 这样一箭三雕好事,她绝没有做错! 叶葵深吸一口气,从榻上下来,弯腰穿着鞋子唤燕草,“燕草。将经书取出来。” 闲了好些日子,也是时候将那些经书都给抄了。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那些孩子趁着假期后一日拼命赶作业错觉来。不由得抿着嘴笑了笑。 燕草依言进来,打开箱笼,从底下取出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是厚厚一叠经书,微微一翻动,幽幽檀香味就盈满了整个屋子。 “将心经拿过来。”叶葵看了一眼那些经书,挑了心经。 虽然不信佛,但抄抄心经应当也有些凝神静气效果才是。 鼻尖沾了墨,宣纸铺开,她稳稳提着笔开始落字。 她字全部是池婆教。池婆这方面尤为严苛,所以叶葵字其实写得不错。 一手簪花小篆,工整优美。 但是下笔时候,笔力不轻。足见她并非心智薄弱人。 才抄了一页,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说是三爷来了。 叶葵顿了笔,微微一笑。 三叔叶崇武军营城南,同她庄子并不十分遥远,她早已派人去给他递了消息,算算日子也确该来了。 但是这是秘密,她当然不能让庄子里人知道她早就料到叶崇武会来,所以搁了笔起身时候脸上笑意已经换成了疑惑,口中道:“咦,好端端三叔怎么来了?” 曹妈妈方才一路跑来,额间有薄薄汗水,伸手擦了把也嘟囔道:“这庄子也不知多少年没人来过了,偏生小姐才来,这隔几日便有人过来。” 说着话,他们已经到了前厅。 说是前厅,其实也简陋得很,所以就愈发衬得厅堂里两个人清隽非凡。 叶葵脚步一滞,而后继续稳稳向前。 她倒是没想到,裴长歌也跟着一起来了。 “三叔。”叶葵福了一礼。 叶崇武笑着给她介绍裴长歌:“这是我同僚,裴家九少爷,你只管叫裴小九便是。”说完又扭头对裴长歌介绍起叶葵来,“这是我二哥长女,家中行二。” 三人原本就是相熟,如今这番介绍来介绍去,叶葵忍不住有些想笑,却还是正色向着裴长歌福了一福,道:“裴九爷。” 其实裴长歌年不过十六,却已经不知被人称爷称了多少年。 算起辈分来,他倒成了叶葵长辈了。 “叶二小姐。”裴长歌微笑。 等到都见过礼,叶崇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对叶葵道:“听说你这庄子上有鱼塘?我们今日可就留这用饭了……你可别舍不得给饭吃。” 叶葵含笑应好。 虽然有外男,但她还未及笄,倒是也少了些避讳,何况还有三叔这样长辈。 曹妈妈有心想提醒一句,可见叶葵眼中含笑,想了想前些日子五小姐跟窦姨娘时候她可没这么开心过,便悻悻然闭紧了嘴巴,只下去让人好生备饭。 等到曹妈妈几个人呼啦啦一走,身边只余了个池婆,叶葵脸上神色就加轻松了起来。 裴长歌斜眼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叶葵想起他叶家来去自如,也不知道他清楚多少事,心里有些古怪,便也斜眼看了回去。 叶崇武知道他们两人相熟,打趣道:“阿葵用不了几年也就要出嫁了吧?” “三叔明知故问?”叶葵道 “这怎么能是明知故问?我只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贺氏一定会你婚事上下手,你如今不先准备着,到时候岂不是手忙脚乱?” 叶葵伸手撑着额,歪头看向叶崇武,笑道:“那三叔有什么好主意?” 叶崇武一屁股坐会椅子上,用手肘推推边上裴长歌道:“喏,现成人!” “哈哈,三叔你倒是……”叶葵拖长了声音,“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 虽听不大懂,可叶崇武也知道叶葵这是说他不聪明,登时虎着脸道:“这小子生得好,人品好,家世也同你相配,有何不好?” 叶葵看了眼裴长歌,见他老神地喝着茶,便对叶崇武解释道:“一来,上头不会乐意我们两家结亲,二来嘛裴家水可比叶家还浑,我可没那力气再去蹚一次。” 裴长歌听了叶崇武话却心里暗忖,他不可能不娶亲,但那个人选若是叶葵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何况娶了叶家女儿,恐怕老头子又要发火。 一想到他发火样子,裴长歌心里就忍不住兴奋。 “我还真没看错,你这丫头跟我三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就这心思活络劲,贺氏不被你扳倒我倒是奇怪了。”叶崇武嘟嘟囔囔说着话。 叶葵却皱起眉:“三叔为何这般讨厌她?” 叶崇武龇牙:“讨厌?我根本就是恨不得立刻将她踢出叶家才好!仗着是幽州贺家女儿,摆出一张清高脸来也就罢了,好好儿子也被她教成了那样子!再说,你娘进门时候,我也才几岁,你娘性子好时常领着我读书习字,可后来若不是出了她事,你娘又怎会出走?” 近二十岁人了,说起这些话来却丝毫不知道掩盖,性子果真跳脱。 这时,裴长歌突然道:“你三叔不喜欢贺氏,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裴小九!”叶崇武眼睛一瞪,恶狠狠喊道。 叶葵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裴长歌诡异地笑起来,道:“贺氏毁了一桩你三叔十分心喜婚事,又差点塞了个他极厌恶女人到他身边。” *d^_^b* 052 大打出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这边三人聊得热火朝天,那边叶家却是乱了套。 窦姨娘路上小产,又大出血,几乎命丧黄泉。五小姐叶明宛是被吓得有些痴痴傻傻,浑浑噩噩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叶崇文下朝后急急去看了窦姨娘,出来后面色便阴沉沉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进贺氏屋子,他就瞪着眼睛骂道:.你说不会有事,我才派了南管家去接人,如今倒好,你是如何接人?” 不等贺氏说话,他猛地摔了个茶盏“说不出话了吧?母亲送了玉佛于你,你说你不好好收着,没得拿出来不小心被她给摔了,你便说到母亲面前去了!害得她怕母亲生气,这才躲去了葵丫头那!你倒好,偏生说什么躲着母亲愈发生气,非让人回来。你是不是故意?” “老爷这说什么话?”贺氏心头一阵火起,却强自维持着贤惠样子,声音压得低低,又轻又柔,倒全然没有生气样子。 当日叶葵写给贺氏那封信里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就是几句窦姨娘身子不爽利,请了大夫来都说可能是男胎,又似乎有意庄子上待产,她心生惶恐不知如何是好,故而修书于母亲之类话。 但贺氏看完了信,便决定将人给接回来。 不论如何,叶葵写了信给妞事,叶家诸人迟早都会知道。――而也没有让出小姐照顾待产姨娘道理别说叶葵一也不是窦姨娘生下孩子。一开始,她确觉得若是窦姨娘庄子上出了事,叶葵煞星名号会愈发响亮,也就愈发难以回来。 但既然叶葵写了信来,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她是主母,安置怀孕妾室乃是该做且必做事,何况叶葵信尾是提及同时也修书一封给了叶老夫人。 因为不知叶葵究竟信中都同叶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所以她不得不立刻做下决定将人接回来。 窦姨娘若是路上没了孩子,她还能说是从叶葵那带出来煞气导致。 可结果沈妈妈那个蠢货竟然自己撞到了刀尖上! 然而虽然搭进去了一个沈妈妈,但能趁机甩掉这个贪心不足老婆子,她心里也是高兴得很! 只是没有料到叶崇文竟然会这般不顾身份脸面直接冲到了她屋子里说出这样话来! 叶崇文脾气性子若不是因为自小出身高贵,他怕是根本爬不到如今位置。 贺氏努力深呼吸“窦姨娘身子骨一向强健,老爷也不是不知道。这一次没了孩子,我也伤心得很。老爷孩子不论是出自我肚子,还是姨娘肚子,那都是我这个做母亲孩子!老爷说出那些话,可不是诛我心?” .心之言?”叶崇文冷笑两声,目光如炬“当年杨氏肚子里那个孩子我没有同你算账便已是仁至义!你如今还敢同我说什么诛心?真是天大笑话!” 屋子外下人听到叶崇文剑拔弩张话,都巴不得躲得远远,听到了主子**可不是好事! 但显然屋子里两人根本已经不乎今日对话是否会被人听到,贺氏面红耳赤,咬着牙才忍住几欲喷薄而出怒火“当然杨氏孩子一生下来便死了,老爷难道连这笔账也要算我头上?” 她苦笑,眼中带上了泪h,哑着嗓子继续道:“昭儿怀得艰难,我身子又一贯不好,当时杨姨娘摔了一跤早产,我一听说便亲自过去瞧了,天冷路滑,一着急脚下不稳,昭儿也急着出来。我床上拼死产子,老爷您哪里?杨姨娘亦为您拼了命要将孩子生下来,您又哪里?” 一连串问话噎得叶崇文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支支吾吾道:“当时时局不好,圣上一日也离不开我...说着,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来―不由拔声先不提这些初杨姨娘诞下那个婴你一为什么拦着不让我见!我可怜孩子连一面也没有见着,便去了地下,你今日倒是还有脸指责我来了!” 贺氏气极反笑:.好好好,今日便是要撕破了脸是吧?这些事您倒是记得清楚,可为何不说说当日昭儿病重,我床前苦苦守了三天三夜,唯恐一合上眼睛便再也见不着他,您呢?您做什么?您回来后同我说第一句话是什么您可还记得?”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贺氏每句话里都依然用上了敬词。 若是叶葵这里,恐怕不得不感慨一番贺氏出身幽州望族这句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幽州贺氏一族,虽然如今有些没落了,但门前那些牌坊无一不证明了贺家女儿矜贵! 如今贺氏这般说话,若是被幽州那几个老太婆给听到了,恐怕早就气得连拐杖也都握不住了。所以当年,青瑛长公主要为自己孙儿聘贺家嫡女为平妻时,那些个老太婆几乎抵反对,但耐不住贺氏父亲早已答应,终还是将贺氏嫁了过来。 其实贺氏骨子里也绝不是什么遵从那些刻板礼法人,要不然她也就不会做出那些事来。 这世上,不懂变通人太多,所以失败人也极多! 她要做赢家,自然就要付出代价! 她从嫁进来那一日起,就明白自己绝不可能将叶崇文心抓手心里,所以她只要儿子!只要儿子好好,什么都不重要! 叶崇文果然被她话问得像是蔫了些,神色间略有些不自,喃喃道:“那些事谁还记得.... “您不记得,我可都记得!”贺氏抹了一把眼角泪水,挺直了背脊道“您回来后,见着我第一面非但没有问起昭儿一句,反而让我立刻去准备迎窦氏进门!” .你...叶崇文愣了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贺氏眼里极地闪过一丝鄙夷,口中语气却是放软了:“老爷,人说夫妻一体,我既嫁进了叶家,自然一切便都以您为重。窦姨娘事,我自会严惩沈妈妈... “别说了!”叶崇文忽然飞地打断了她话,厉声道.你平日里倒是一副贤妻样,原来竟将所有事都细细记了心里,只盼着如今这样日子说出来打我脸是不是?” 贺氏被叶崇文这副丑陋嘴脸震住是,突然不知如何面对才是。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就是她要继续陪伴一生男人? 这般、这般“丑陋... “自我嫁进叶家已近十三年,可原来老爷您一直都是这么想我?”贺氏也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摇着头颓然坐了下去“我倒是突然明白了萧姐姐心... 她嘴角那抹无意识笑意彻底激怒了叶崇文。 他忽然狠狠一甩手,重重掴了贺氏脸上,将她头上精致步摇打得摔落于地,莲h米大小圆润珍珠扑簌簌散了一地。 叶崇文双眼通红,咬牙道:“谁准你提起她!” 贺氏便是死也想不到自己这个身为一品大员夫君竟然是个道貌岸然伪君子!是个一言不合就能动手掌掴自己夫人粗暴男人! 捂着脸手轻轻发抖,贺氏只觉得自己已忍无可忍。 突然,紧闭着门猛地被撞开,冲进来一个不停咳嗽少年。 叶昭只披着件单薄外衫,捂着嘴不住咳嗽,一进来便看到自己娘亲发髻凌乱地捂着脸,而自己那个向来温文儒雅父亲却正用通红眼狠狠瞪着他。 他丝毫没有迟疑,忍着喉咙里瘙痒,立刻反手将洞开门又给紧紧合上。 见到儿子,叶崇文有些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出去!” 叶昭单薄身姿挺得笔直,大步流星地朝着贺氏走过去.亲... 贺氏见了儿子,下意识伸手遮住脸,低声道:“些出去,母亲午后去看你。” .!”叶昭厉声拒绝,强硬地将贺氏用来遮脸手拉开。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贺氏脸上鲜红手指印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这撕心裂肺般地一咳嗽,贺氏立刻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遮什么脸,急忙抱住儿子焦急地唤他“昭儿,昭儿.... 叶崇文虽然孩子多,但对自己这个虽然体弱但是异常早熟聪慧儿子也是疼爱,当下便也忘记了方才那些争吵,急忙要去开门让人请大夫,却突然听到身后叶昭厉声喊了声“父亲”。 他扶着门手一迟疑,转身道:“昭儿.... 少年苍白脸色因为剧烈咳嗽而染上了病态潮红,胸口起伏着,他勉强将那些咳嗽咽下去,哑着嗓子道:“父亲,您怎么可以动手打母亲?” 不等叶崇文说话,他眼神一凝,冷如刀刃射向叶崇文“您这 是要宠妾灭妻不成?!” 叶崇文愣住。 而后回过神来,怒骂:“荒谬!贺氏,瞧瞧你养好儿子!” 话音落,他已经甩袖出了门。 门内贺氏终于低低哭出声音来,不是因为叶崇文话也不是因为叶崇文态度,而是因为叶昭。 她娘从来没有说错,女人这一生,不论如何儿子才是打紧事情。 夫君是靠不住,婆婆也是靠不住,能依靠除了自己就只有儿子! 所以,她才会费心机,让自己拥有了叶昭这个儿子。 事实终于证明,她没有做错,从来就没有做错.... 叶昭咳了一会,气息终于慢慢平稳下来,等到咳嗽渐止,他第一句话却是 .亲,您不该动气!” pp!! 053 寒冬渐近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贺氏悚然一惊,终于回过神来。 她方才太冲动了! 果然是被叶崇文那些话给气晕了头! 窦姨娘路上小产为何是沈妈妈错?叶葵又难道真是因为害怕才给她写那封信?当日,窦姨娘又是为何会打破了那尊玉佛? 只要细细一想,她就忍不住遍体生寒。 难道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今日这一出? 那个不过十三岁柔弱少女,莫非真有这样本事? 贺氏缓过劲来,扶着叶昭让他凳上坐定,又给他沏了茶看着他喝了,才道:“你说得没错,我今日确不该生气。” 叶昭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潮红渐渐褪去,又恢复成了惯常苍白。 他睁开眼,细声道:“亲者痛仇者……” “不!”贺氏手重重磕了桌沿上,手腕上戴着玉镯铮铮作响,几欲碎裂,“这件事,问题还是出你父亲身上!若是他信我,又如何会这样!他眼里只有窦氏那个女人跟她肚子里孩子,根本就没有动一动脑子好好想想!” 叶昭皱眉,“母亲,父亲向您撒气是一码事,那人事又是另一码事,万不能混为一谈。” 病弱少年却有着比自己母亲还要清晰头脑,一桩桩事情信手拈来,分析得极为透彻。 贺氏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原本阴沉得似乎要下雨脸色也慢慢恢复如常。 “那以你意思,这件事便这本掀过去?”贺氏轻声问。 叶昭点点头:“时候未到,不宜动。何况今日这么一闹,父亲指不定何时才能消气,这对我们来说并非好事。” 贺氏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然而方才就算她极力想要是掩盖内心怒火,却终没能如愿,而是被叶崇文一句又一句恼人话给数将伤心事带了出来。 说到底,她也并非全然不乎那个男人吧? 十数年枕边人,怎么可能做到一点也不乎…… 有些事,想起来仍旧叫人痛彻心扉! “傻孩子,我先前不过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你怎好对你父亲说出那样话。”贺氏静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嗔了句。 叶昭苍白脸上露出个同样单薄笑容,道:“我也不过是气急了口不择言罢了。便是父亲。我也决不允许他向您动手!” 贺氏欣慰,将叶昭略显瘦弱身子揽进怀中,微微哽咽着道:“果真是母亲好儿子。” 然而欣慰之余。她却又怅然起来。 若是有朝一日,这个孩子知道了一切,他又是否还会同今日一般模样? 叶昭靠她肩侧,眼睛看向合着窗子,突然道:“下雪日子又要到了……” 凤城冬来得比其它地方早一些。 南边秋日可以持续好长一段时间。可凤城却是一入了秋,冬日便立刻紧跟其后。树上叶子才黄,鹅毛大雪就也落了下来。 叶葵这个世界活了数年,却只当初沈妈妈来寻他们时候见过雪。 南边少雪,那一年却偏生下了大雪。兴许老天爷也别有用意吧? 叶葵时常会这般想,想着想着又想起叶殊来。 她来庄子上。却没有想任何办法将叶殊一起带来。只不过是想看一看,若是没了她,他是否能一个人叶家走下去。何况。她提前求了叶老夫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唉……”她盯着窗上一点污渍,叹气。 庄子上除了半个月前叶崇武跟裴长歌来过后,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每日除了抄写经书,便是吃饭睡觉。或者偶尔跟着池婆做做女红,旁事一概不理会。 这般过了半月。就连池婆都弄不明白她到底做什么,忍不住道:“你莫非是真想就这样这里住到及笄为止?” 叶葵看着她严肃样子,失笑,丢下指尖捏着针,道:“天凉了懒得动弹而已。不过就算我想这安稳呆到及笄,恐怕府中那人也不会这般坐视不理。” 池婆对这话倒是深以为然。 她年轻时见过那些手段,如今想来仍旧叫人有些胆战心惊。 很多时候,这世上事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见池婆沉默着低下头,似沉思,叶葵也不由得想起心事来。 能挪动钱财除了留身边以备不时之需,以及用来是打赏银子,其余都已被她数交了出去。 原先,她并没有打算拉裴长歌下水,左不过直接交给三叔就好。 虽然三叔尚未成亲,人也时常营中,但他手里生意听说却也是不少。 凤城中大酒肆可不就是他? 她手里银子不多,但仗着叶崇武对幼年时跟着萧云娘念书玩耍事念念不忘,她都斗胆用这丁点银子参股又何妨? 真说起来,跟白拿银子一个道理。 这么好事情,她就算是傻了也绝不会放弃!何况她如今耳聪目明,思路清晰,聪明得紧! 但裴长歌伸手就将那匣子钱给接了,狡黠笑道:“给了你三叔,这银子至多翻一倍,但交给我保管你翻个十倍百倍!” 她皱眉,虽然心底有个声音叫她极力拒绝,但是她到底笑吟吟地答应了。 有钱不赚是傻子! 管他想些什么东西,她只要有银子就够! 正想着那日情形,屋外忽然喧闹了起来。 此时天气已经极冷,当然这极冷二字只是单纯对叶葵而言。 她从未北边度过冬,自然没法想象这天竟然会冷得这般,而且听燕草跟曹妈妈话,如今还只是微凉而已! 叶葵想了许久,恨不得立时冬眠了才好。 这么冷天,她恐怕也分不出心思来同贺氏几个周旋了。脑子都要冻僵,哪里还想得出法子来? 所以她早早就让曹妈妈给烧上了热炕。不分白天黑夜地窝上面不肯挪动。燕草虽然亦是南边来,却已凤城生活多年,早已习惯这样寒冷,见她如此,一边送上手炉,一边却是老实不客气地笑话上了,直说她像是抱窝老母鸡。 叶葵听得哈哈大笑,却丝毫不恼。 她喜欢如今燕草,而不是当时初见时那个后退着喏喏唤她二小姐丫头。 燕草来了庄上后,性子里那些原本活泼地方就渐渐全部都显露了出来。说话时也忘记了掩饰大嗓门,嚷嚷得满院子人都听得到。但耐不住叶葵将她当成姐妹般对待,其余人也就不敢说什么。只由得她去。 “二小姐、二小姐出来――”燕草将门敲得咚咚作响。 池婆抬起头,眉毛拧成一条线,瞪叶葵一眼:“你好丫头!” 叶葵不以为然地笑笑,裹着厚厚袄子从炕上下来,将门拉开一条缝道:“怎么了?” “府中送冬衣来了!”双颊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燕草笑得眯起了眼睛。 叶葵不解,“冬衣?我身上穿着难道不是冬衣?” 身后池婆跟着出来,霍地将门拉得大开,嗤笑道:“你身上算什么冬衣!何况你是叶家小姐,那些大毛衣服定然是少不了,我们来时没有带。府中自然要派人送来。” “天呐,这要是到了年底,究竟得有多冷?”叶葵打了个寒颤。 燕草歪着头想了想。道:“二小姐,其实也就是打个喷嚏就结冰而已。” “而已?!”叶葵跳脚,“不干不干!我再也不下炕了!” 她可真是受不得冷! 别也就罢了,打个喷嚏就结冰? 这还叫人怎么活? 池婆推她一把,将她推出门外。一把将门给关上了,口中故意道:“等下了雪。各家小姐夫人还要办赏雪宴,以你身份定然是要收帖子收到手软。” 叶葵缩起脖子,嘟囔:“果真是一群不怕冷。” 若不是不得不回去,她几乎就准备这庄子上窝到来年开春再说了。这一回去,还要赏雪?赏鼻涕才是真! 她嘟嘟囔囔念叨了一通,池婆却理也不理,拽着她胳膊就往前拖。 两人跟着燕草到了前厅,叶葵刚想摆出副二小姐该有矜贵样子来,却率先打了两个喷嚏! 庄上除了她便没有谁这般怕冷了,所以前厅里根本没有点着火盆子,叶葵登时冷得哆嗦起来。 “二小姐。”几个送东西人都是陌生面孔,见她进来齐声问候。 叶葵努力挺直了背脊,木着脸点点头。 等到几个大箱笼都搬了下来,打头那个圆脸男人躬身道:“二小姐,东西都这了。夫人说了,您有什么缺想要,直管说便是,她定然想法子帮您弄了来。” 叶葵莞尔。 “劳母亲费心了,我这什么也不缺。” 圆脸男人笑着告退,跟着曹管事下去用饭。 叶葵脸上笑却一点点淡了下来。 这些人这些东西都是贺氏派来,那么便说明她叶家地位并没有丝毫动摇。 不过也是,叶崇文这一辈人丁单薄,不过三房人,大房外,老三还未娶妻。叶老夫人跟老祖宗年迈,若不让贺氏当家,难道还叫叶崇文几个姨太太当家? 所以想要将贺氏从当家位置上拉下来,简直难如登天。 叶葵伸手摸了摸自己冰凉耳朵,心想是不是该寻个机会同三叔叶崇武好好说一说,让他早些娶个妻子进门? *d^_^b* 054 长毛大氅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寒风中眯着眼睛想了许久。 毕竟,以叶崇武年纪确早就已经到了娶亲时候。 若说他还念着过去那门被贺氏破坏了亲事,却也说不过去。按照裴长歌说法,叶崇武根本连对方样子也都没有见过!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恨贺氏从中作梗而已。 所以如今,让他娶亲应该也不是太过于艰难事情吧? 何况,这事还极有可能打击到贺氏叶家中稳固地位。 以叶崇武性子,估摸着绝不会放过这个给贺氏添堵机会。 她不禁勾起嘴角轻笑起来。 燕草跟她边上,看得一个激灵,疑惑唤她:“二小姐?” “嗯?”叶葵回过神,“走走走,真是冷得不成样子了。我们去瞧瞧母亲都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好东西,可不确是好东西。 燕草掀起箱子盖,绿枝伸手将上层一件狐皮大氅取了出来。 油光水滑,洁白如雪却又厚实温暖。 “二小姐,这般纯粹白狐狸,可不多见呢。竟是连一根杂毛也没有!”向来稳重绿枝也禁不住诧异地叫起来。 叶葵将大氅接过来,伸手细细摩挲,入手之处皆柔软如活物。 她一直都不喜欢这些毛皮东西,总觉得这些皮草一类东西上都弥漫着说不出腐朽跟贪婪。 人类贪婪。 动物绝望。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她始终不喜欢身上套上这些东西。谁知道,那些死去动物会不会将灵魂覆上面,缠着你,取代你。到底是你穿了它皮,还是它穿了你皮? 她一把将这件白狐皮大氅丢回了红木箱子里,心神恍惚地道:“都是这些东西?” 绿枝急忙弯腰去看。“还有些普通绸袄,帽袜……” 燕草紧跟着道:“听说还特地送了一车子银丝炭来。” 南边冬天少点炭盆,汤婆子一类东西是不常用,叶葵乍然听到贺氏特意让人送了一车子炭来,不觉有些愕然。但是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什么银丝炭肯定同她现屋子里点着炭不同。 不然贺氏也不会这般大老远让人送来,燕草也就不会特意拿出来说。 正烦着屋子里炭烟气大,叶葵当下摆摆手,道:“让人去取了府里送来炭,重点上。” 燕草向来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虽然见屋子里那盆炭也是才点上,却还是出门去叫人取炭了。 绿枝将几件拨乱了衣服又细细叠好,“二小姐。这些衣料加起来怕是要近数千两银子呢。” “咳……数千两?”叶葵正喝茶,闻言猛地一呛,咳嗽着看向绿枝,“咳……咳咳……贺氏这可真是……” 绿枝直起腰,又道:“不单如此。光那一车子银丝炭恐怕也要这个数!”绿枝伸出一只手比了数字。 叶葵咳了会,才停下来。 数千两银子对于叶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只为她做一季冬衣,这是可就花不少了。 问题是,她如今不过是个叶家下人眼中被下放到庄子里过日子落魄小姐。贺氏何必这般眼巴巴地花钱做了冬衣又使人送过来?难道贺氏只是为了博一个对前任夫人所出孩子宽厚温和名声? 她才不信! 贺氏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只能换个虚名事。 若是过去,怕就只是为了虚名而已。 但如今,有了窦姨娘事情先。就算贺氏如今仍旧叶家住持中馈,但绝对不可能没有同叶崇文产生一丝嫌隙。所以她如今名声自然要博,却不会只为了博名声而做这些事。 她一定还有什么目! 但是,是什么呢? 叶葵微微蹙眉,没有作声。 绿枝给她重倒了茶。蓝眼睛扑闪扑闪如琉璃珠子,咬唇轻声问道:“二小姐。您准备何时回府?” “你有什么想法?”叶葵将茶盏放炕上小几上,挑眉反问。 绿枝面露犹疑之色,却仍旧道:“奴婢以为您大可以趁着这次机会一举回府。” 叶葵正襟危坐,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幽蓝眼,道:“说来听听。” 见她一副感兴趣模样,绿枝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夫人既送了这许多东西来,自然是要经过府中另外几位眼,可见老夫人跟老祖宗也都是念着二小姐,只要二小姐那几个送东西过来人面前露出十分想要回去念头,再将前些日子抄好经书让他们带回去。到时候老夫人自然会将您给接回去。” 叶葵心中渐冷,面上却欢欣鼓舞,“说起来,府中应当比庄子里暖和许多吧?” 绿枝轻笑:“自然,府中可是埋了地龙,这偏僻庄子哪里比得上。” “那看来还真是要早些回去才是。”叶葵端起热茶啜了口。 绿枝一番话漏洞百出,且根本没有任何依据跟保障。 若是眼前确是个十几岁小姑娘说不定就被哄了过去。但绿枝跟着自己也有些时候了,这些日子自己所做,所说大多并没有刻意避着绿枝――除了跟窦姨娘还有裴长歌、叶崇武谈话时候…… 所以绿枝心里应当明白她并不是个普通无知小丫头,那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铤而走险怂恿自己回府? 叶葵心头千回百转,却已是决定将计就计。 何况,她早就已经准备回去了。 如今前头有人故意摆了路,她为何不走? 绿枝自发帮她收拾起那些抄好了经文,面色平静,似乎真只是为了让她早日回去好不用这般受冻。 “绿枝,你想不想去辛罗看一看?”叶葵凝视着她背影,突然出声。 苗条匀称少女背影一僵,旋即又放松下来。手中动作不停,背对着她道:“奴婢生大越,长大越,不过空背了个辛罗人名头罢了。” 叶葵不假思索地又问:“可那些辛罗人该会东西你可一样不落全都做得极好不是吗?就好比先前那些点心,秦姨娘也说味道极佳,怕是出去开个铺子也够了。” 绿枝这一次倒是丝毫没有异样,轻笑了声,道:“二小姐惯会打趣奴婢,奴婢手艺哪里能开什么铺子。” “这可说不好。我若是真愿意给你银子让你去管家点心铺子你可愿意?”叶葵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绿枝光洁如玉后颈。 “如今虽有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但到底是不被世人看好。何况奴婢身份卑微,若是去了,恐怕二小姐铺子就要砸奴婢手中了。”说完。绿枝拿着叠经文转过身来,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不过二小姐想开铺子?” 鱼儿啊鱼儿…… 叶葵笑了笑,索性将线彻底抛了出去,道:“是啊。手头没有银子总是不习惯呢。若是能想法子开起几个铺子,那便好了。不过终归只是想想罢了。” 绿枝眼珠子一转,劝慰道:“二小姐莫要气馁,若是有心……” “二小姐、二小姐,炭来了!”燕草突然进门,打断了绿枝话。 绿枝心头微恼。斥道:“怎么连门也不敲便冲进来了!” 燕草不以为然,翻个白眼:“没见我两手都提着东西?上哪儿寻第三只手来敲门?” “你――”绿枝愤愤说了个你字,当着叶葵面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扭头不去理会燕草。 燕草自己也不去理会她,只颠颠跑到叶葵面前,将一小筐炭放下,拖了火盆子过来换了。 果然,这银丝炭比原先热。却不见丝毫烟气。 贵有道理! 叶葵盯着发红炭看了会,心里暗道。 那边绿枝已经将经文数包裹好。 叶葵冷眼看着。并没有喊她。 她既然没有打算让自己过目,那就不看也罢。 燕草却起身时候蓦地扫见了叶葵神情,不觉一震。 其实长大后,她回想起幼年时叶葵,便时常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看来,倒像是能看出几分来了。 叶葵她似乎从来没有真像是她外年纪该有那样。 燕草摇摇头,有些混乱。 应该说,她太不像是个孩子了! 哪怕是现已经十三岁她,有时候露出样子却比夫人贺氏还要老道些! 也许亦不对,不该用老道这个词…… 燕草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确不是个太聪明人。 然而往往那些不太聪明人,却有着别样敏锐直觉。 叶葵不经意间看到了燕草摇头动作,以为她是蹲得久了有些发晕,急忙问:“怎么了这是?可是那里不舒服?” “没、没有……”燕草陡然清醒,慌忙摆摆手道。 叶葵颔首,道:“天寒地冻,若是有哪里不爽利可一定要早些说出来。” 燕草点头如倒蒜。 那边绿枝却已经浑身僵硬。她知道,她早就知道,明明一样都跟着叶葵身边伺候,明明哪怕叶葵出门都喜欢带着她,但是二小姐叶葵心里,那个笨呼呼燕草却远比她来得重! 若是不然,二小姐又怎么会将那些钥匙数都交给了燕草保管? 说到底,不过是想着她是个辛罗婢吧? 绿枝手中力气渐渐加大,不知不觉将那块包裹着经文布揉皱了一角。 *d^_^b* 055 出人意料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厚厚一叠经文总算是跟着送冬衣来几人回去了。 叶葵也果真那几人面前流露出了渴望回归叶家念头。 绿枝一旁半低着头看着,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略微落下了一些。但自那几人离去后,已足足过了半月,却什么消息也没有从叶家传来。然而令绿枝日渐不安是,叶葵依旧每日过着她小日子,似乎丝毫没有想要回去意思。 难道她其实根本就不想回去? 绿枝掐了自己一把,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不会,身为叶家嫡出女儿,却只能蜗居这样简陋地方,她怎么会不想要回去呢? 还是说,因为窦姨娘事情,叶家那边情况已经大变?所以她当时接到消息已经全然没有了用处? 心中思绪纷杂,手中梳子一下子没有握住,“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叶葵从镜中看到了她异样,抿嘴一笑,唤道:“绿枝。” 她猛地回过神,急忙弯腰去捡,口中慌慌张张地道:“二小姐,奴婢只是……” “没事,你可是累了?”叶葵打断了她话,一脸关切。 绿枝蓝色美丽眼睛有些不敢直视叶葵,“没有没有,只是天冷,手有些木了而已。” 天冷? 唔,是挺冷。 但是—— 叶葵眼睛瞥向了地上炭盆,又看向了自己身上薄薄外衫。 屋子里明明温暖如春啊! 但是她并没有要去揭穿绿枝意思,只笑了笑道:“换燕草来梳吧。” 左不过屋子里呆着,这头梳与不梳根本就没有关系。但要想池婆面前蓬头垢面,披头散发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易事情。若不然,叶葵倒是真懒得来捯饬自己了。 左右没人,亦不叶家。何必浪费力气装模作样。 “二小姐,外头落雪了!”燕草推开门,打起厚厚帘子往里走,寒风夹杂着雪粒子直往帘子里钻。 冷风一吹,叶葵一激灵,几步走进内室爬到到热炕上,掀开被子往里一钻,一动不动只露出半张脸,声音闷闷地道:“这才什么时候,竟然就下雪了?清早曹妈妈说天阴阴。怕是要落雪,我还不信呢。” 燕草近来愈发不怕她了,见她蜷缩被窝里不肯动弹。便笑嘻嘻地上前用手去冰她。 “燕草!”叶葵似恼似喜,声音带着种甜腻又冰冷矛盾气息。 “哈哈,二小姐您如今就恨不得长床上了,再过些日子可怎么办?”燕草仍旧笑嘻嘻,双手叉腰。忽然眉毛一拧道,“这若是大雪封了路,恐怕咱们就回不去了。” 之前绿枝跟她说那些话时候燕草人并不跟前,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回去? 叶葵将剩余半张脸也从被子里探出来,眨着眼问:“谁说我们要回去了?” “啊?”燕草诧异地脱口反问,“大家都这么说啊!总不能连小年都庄子上吧?再说。过了小年再走,那也赶不及过大年了。对对,还有冬至呢!那可是要祭祖。您怎好不去?” 叶葵不通这些东西,便也就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乍然听到燕草一个接一个说出来,立时有些发蒙了。 若真是这么说,叶老夫人也绝不会让她孤身外。 看来。就算没有绿枝,她也是会被想法子给弄回去吧。 正想着。房门被拍得啪啪作响。 绿枝人外头,去开了门。 曹妈妈顶着一头雪沫子进来。屋子里暖和,头上细雪登时便化作了水,头发瞬间湿透。曹妈妈“哎哟”一声。 叶葵听到了她声音,扬声道:“出了什么事?” “二小姐。”曹妈妈进来,恭敬福了一福,道,“老夫人使人来接您回去了。” 叶葵愣了一下,方要说话,却瞥见了绿枝身影。 揪着被子,叶葵问道:“来是谁?” 曹妈妈笑得开心,与有荣焉般地看着她,“来是老夫人身边阮妈妈。” 叶葵沉默了下来,先前那六根不净臭和尚慧僭要她必须要住到及笄才能回叶家去,不然恐怕她身上煞气会伤到叶家诸人。可如今,不过寥寥几月,叶老夫人竟然就要派人接她回去? 虽然老夫人确也说过不会让她留得太久,但是怎么让叶崇文答应? 贺氏那,恐怕就算不帮忙也不会拆台才是。 恐怕是她一搬离叶家,贺氏便有了山高皇帝远,拿捏不住她感觉了吧?何况,又出了窦姨娘事情,也难怪会想要将她召回去了。 然而等她见到了阮妈妈,才知道自己竟然想错了! 这一次其实也并不是叶老夫人先提出要接她回去,而贺氏根本也还没有来得及提起。原因竟然是出一个叶葵几乎都要忘记了人身上! ——当今圣上宠爱流朱公主。 叶葵曾祖母乃是皇帝姑婆,叶家自然也就跟皇室沾亲带故了。 所以流朱公主上门拜访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来找叶葵。 但是叶二小姐根本就没有叶府里!流朱公主自然落得个悻悻而去,听说心情极为不好。后来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慧僭和尚事情,是怒火冲天,厉声痛骂荒谬,逼着叶老夫人将人给接回去才是。 叶葵愕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能想得通,但是竟然是因为流朱公主缘故,她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了。 且不说她跟流朱公主只那次夜宴上见过一面,不,不对,根本就是连面也没有见到过才是。难道说流朱公主是去找春禧?但真正叶二小姐被寻回来事情虽然没有人外传,但凤城中有点身份地位人家谁不清楚? 流朱公主绝不可能不知道才是。 阮妈妈笑了笑,鬓边白发熠熠生辉,“听说公主那日离去时偶遇了三爷。” 三爷,自然说是叶崇武了。 所以慧僭和尚事情是三叔透露给公主? 啊! 对了—— 像是有一道光劈开了面前混沌黑暗,所有事情都开始串联起来。 三叔同裴长歌交好,裴长歌同流朱公主相熟,那么三叔跟流朱公主便绝不可能没有见过面! 所以流朱公主会亲自上叶家寻她,不外乎就是裴长歌跟三叔中某个人拜托了。 慧僭是连圣上都要开口夸赞高僧,旁人自然驳不得他。 但换了流朱公主一切就都不同了。她可是圣上疼爱娇宠女儿,何况她也只是说慧僭说话不对而已,反正不是要他命事,圣上根本就不会怪罪于她。 可对叶家来说,这么一来,就算叶葵真天生带煞,他们也不得不将她接回叶家了。 “公主还说,下初雪日子要请您去公主府赏雪呢。”阮妈妈仍旧笑着,“只可惜,如今大雪封道,马车也走不动了。咱们只能庄子上呆到雪化了再走。” 不论真假,叶葵总算是勉强将事情理顺了,心里微微一松,上前挽了阮妈妈手道:“祖母近日可好?” 阮妈妈明知主仆有别,却并没有将手臂从突然亲热起来叶葵手里抽出来,而是道:“三少爷这几日已能用左手夹菜而不落了,习字也一日未断,如今手已是稳了许多。” 叶葵问是祖母,阮妈妈回答却是叶殊事。 果然是好通透人! 叶葵不免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当时叶老夫人说要将阮妈妈给她一段时日时候就该应承下来才是。 池婆虽然也懂极多,但她性子一日比一日古怪,虽说是仆,可却又隐隐有着主子架势,也不知哪家仆人才能培养出这样习性来。叶家这种地方,阮妈妈比池婆用起来要加趁手得多。 不过,能遇上池婆,已是她这生十分之幸运一件事。 做人,还是要知足些才好! 叶葵松了手,向着阮妈妈微微一福,道:“多谢妈妈这些日子对弟弟照拂了。” 阮妈妈忙不迭去扶她,眼睛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犹豫了下突然道:“二小姐使不得。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什么话?妈妈管说来便是,我这还有什么不当说?”叶葵站直身子,心里突然有种不妙感觉。 阮妈妈嘴唇翕动,轻声道:“三少爷这些日子同四少爷走得极近,两人似乎十分要好。” 四少爷? 那不就是说得贺氏儿子叶昭? 叶葵悚然一惊,想不通为何叶殊会跟叶昭交好。他不是不谙世事孩子,又恨贺氏恨得厉害,怎么会跟贺氏儿子交好? 说交恶她信,说交好她却实有些想不明白了。 还是说,她不这些日子,叶殊已经学会了好地掩饰自己内心,利用同叶昭交好机会声东击西? “妈妈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阮妈妈摇摇头,只说不清楚。 叶葵见状便明白了过来。阮妈妈是叶老夫人丫鬟,叶殊跟叶昭都是叶老夫人孙儿,论理阮妈妈哪边都不该偏帮才是。她方才像叶葵提起这事,已是极不容易了。 轻轻叹了口气,叶葵面上怅然若失,不知回去后要如何面对叶殊才是。 *d^_^b* 056 踏雪而归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大雪一下便足足下了三日。 从细碎薄雪到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路上厚厚积雪阻了路,几人就只能等着雪化了再启程。 叶葵心中有事,脸色就不大好看。曹妈妈见了,只当她是不想要回去叶家受那些窝囊气,可又想着她是萧云娘嫡出女儿,不论如何都应该呆叶家才是正事。 何况她只是个仆妇,又能说些什么? 外头雨雪交加,叶葵愈加窝热炕上不肯下来了。 曹妈妈眼珠子一转,转身去拣了一小筐甘薯来。 这原也是庄子上自己种,放到冬日,冻上了生吃又凉又甜。但叶葵是官家小姐,自然不能这么吃。所以曹妈妈特意挑了些个头不大不小,完整好看来。把甘薯塞到火盆子里埋着,煨得喷香,热热地咬上一口,那滋味,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燕草一脸馋样地帮着曹妈妈动作,眼睛都要移不开了。 叶葵不由得想起来,当初她似乎也有跟燕草一起偷了甘薯去地里挖坑燃了稻草煨了吃时候。 两个人也不顾烫,一边呼烫一边撕开焦黑了皮,将香糯绵软甘薯往嘴里塞。 曹妈妈说得一点也没错,那滋味,果真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流光易逝,一眨眼功夫,竟然已经都过去了这般久。 燕草被她娘卖掉后,叶葵就再也没有跟人一起吃过烤甘薯。想着想着,口中不觉分泌出馋意来。 她笑吟吟挪到炕边,半个身子挂外面看向他们,吩咐道:“喏,我要左边那个大个。等会可埋着等我来吃,谁也不准拿错了!” 曹妈妈见她终于笑了。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就连池婆跟阮妈妈两人嘴角亦忍不住挂上了一抹淡淡笑意。 一时间,这不大屋子里暖意融融,温馨至极。 但好景不长,这样日子不过几日便如浮沫烟消云散。 天一晴,雪一化。 将早就收拾好了箱笼包袱搬上了马车,几日就挥手告别了这安宁祥和小庄子准备离开了。叶葵瞧着曹妈妈一脸不舍,便索性放了她几天假,让她庄子上再住些日子。 曹妈妈一头是年少丧母小主子,一头是多年未见、久别重逢丈夫,一时间踌躇了起来。 叶葵当机立断。让她留下便是。 等到马蹄声哒哒远去,曹妈妈有些发蒙地对身旁丈夫道:“二小姐性子可比夫人强硬得多了。” 曹管事点点头,“这也是好事。” 曹妈妈叹口气。不赞同地道:“丧妇长女,性子又强硬,恐怕将来亲事波折重重啊。” “嗤……我说你没得担心这些做什么。我瞧着二小姐是个有主见人,你别瞎操心了!就算要操心,这怎么轮也轮不上你来操心!”曹管事一点不客气地道。 曹妈妈瞪他一眼。转身往里走去。 而那边马车上,叶葵却已经靠燕草肩上沉沉睡去。 像是蛇,一入了冬,就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冬眠。 任他天打雷劈,犹自昏睡百年。 睡梦中,她一片漆黑虚空里悠悠转醒。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突然冒出来一束光。她下意识沿着光前行再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高挑少年。 上身穿了件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浅色牛仔裤子。 明明看得这般清楚,少年脸却依然隐没黑暗中,叫人看不分明。 叶葵只听得自己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脚下步子凝滞,想要往前却似乎有千斤重。 慢慢。少年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比白衣少年还要高上大半个头男人,手骨修长。干净而清秀。 然而那只手上却握着一把枪。 “不要――不要开枪――”叶葵不知为何,骇得尖叫,然而没有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张大了嘴巴,用力气嘶吼,却依旧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枪口抵上了少年太阳穴。 而后,那只好看手微微一动,扳机叩响―― “砰”地一声。 那个白衣身影缓缓倒地,一直隐没黑暗中脸也终于清晰地暴露了她面前。 一半是叶殊,一半却是她前世弟弟…… “姐――” “eir――”叶葵尖叫着睁开眼。 燕草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身体,连声问道:“二小姐,怎么了二小姐?” 叶葵大口喘着气,身上一片湿冷。 是噩梦,只是个噩梦。 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可脑海里却仍旧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些画面。 她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有些事根本不是噩梦。地狱就你面前,走过去,将一切伤心绝望往事掩埋,苟活下来获得重生。然而内心永远都无法获得真正解脱。 炼狱红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叶葵重重闭上眼睛,静默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拿块帕子给我擦擦汗。” 燕草扶着她靠好,忙不迭应了。一扭头,绿枝已经拿着帕子靠了过来,细细给叶葵擦拭起额上细密汗珠来。 这样天气里,出了一身汗,怕是要着凉! 燕草只记得叶葵身体不是太好,不免有些慌张起来,松了手去包袱里翻起来。 “二小姐,防风寒药丸,您先吃上一颗再说。”找到了,燕草松了一口气,从一旁小几上倒了一杯清茶,另一手拿着个小瓷瓶又凑近来。 叶葵长长吐了一口气,缓过神来,接过燕草手中药丸跟茶盅。 服了药,她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应当已经踏上了难走那条路。 掐算一下时间。她已经足足有几年没有梦到过以前事了。为什么会这样时候,突然做这么古怪梦? 不论是梦到弟弟也好,还是叶殊,左不过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但为什么会同时梦到他们两人脸出现同一个人身上?她不由得打了寒颤,难道历史又将重演? 她终究也无法保住叶殊? 不!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叶葵面上神色一冷。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样情况下艰难前进,她若是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倒不如以魔之姿态挥刀前行! 闭上眼,再睁开眼。她眼里神色已经重恢复清明。 抿了抿淡红唇,叶葵看向是马车厚重帘子,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 绿枝捏着帕子。“傍晚就该到了。” 叶葵别过脸,淡淡应了声,绿枝跟燕草眼里发起呆来。 然而,天渐黑时候他们并如愿回到叶家,甚至连城也没有进。 拉车马不知吃坏了什么。走着走着就拉起了肚子,而后任凭车夫怎么打骂,这马都不肯再走了。一耽搁,时间就晚了。 一群人无法,天气不好,天就又黑得早。不得已几人只好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 也亏得附近有不少农户,阮妈妈带着人去借了家小院子,留宿一夜。 燕草直念叨着运气不好。这天恐怕明天还要下雪。 绿枝亦脸色郁郁。 唯有叶葵却悠然地笑起来,“不知道主人家有没有藏着甘薯,闲着没事我倒是又想烤甘薯吃了。” “奴婢去看看。”燕草闻言,兴高采烈地去了。 回来时候手上拎了只小竹筐,面色却有些悻悻然。 “没有?”叶葵立窗边。看夜幕慢慢落下来。 燕草嘟哝:“有倒是有,只是也不知这家甘薯是怎么种。个头小也就罢了,还满是筋络,哪里能吃。” 她无意话,叶葵却听进了心里。 这里虽然离她农庄有些远,但其实真算起来也没有多少路程,为何两边出产农作物会差别这般大?应当不只是种植方法问题,兴许跟种子也有关系。 然而想了想,她却摇摇头将这些念头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别说她不懂农事,就是懂如今也没这个闲工夫来种地。 “不过二小姐,我拿了点冻梨子过来,煨了一样能吃呢!”燕草嘟哝完,却又乐颠颠地将竹筐递过来给她看。 筐子里躺着几颗干瘪瘪,皱巴巴梨子。 叶葵笑道:“这我还真没吃过,你去煨了试试。” 一边说着,池婆跟阮妈妈一前一后过来了。 农家小院地方小且简陋,阮妈妈生怕她住不惯。但叶葵从小就是乡下长大,哪里会住不惯,当下笑着让阮妈妈跟池婆一道下去歇了,明日起早还要启程上路。 阮妈妈见她笑语宴宴,心中微松,叮嘱绿枝跟燕草照顾好小姐后,便下去了。 临走时候,池婆忽然皱了下眉头。 叶葵一怔,随即隐隐听到了马蹄声。 他们马就绑院子外树上,而马蹄声却是从远处传来。 而且这马跑得很急! “门都锁好了吗?留了谁守夜?” 池婆抬脚继续往外走,口中道:“留了叶家随行两个护院守着。” 叶葵没有说话。 若是真有什么事,两个护院能顶什么事。 正想着,马蹄声越来越响,屋子里一众人都听得分明清晰。 没多久,院子门就被叩响了。 叶葵心神微定。 不是粗暴而随意地重重拍门声,而是有节奏叩门声。 “不知主人家可有空房?” 一个微沉男声传来。 叶葵疑惑,这声音怎么好像哪里听到过? Ps: 感冒发烧,实有点撑不住了= = 所以今天时间混乱了点,抱歉。还有二晚上送上 *d^_^b* 057 借宿风波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将屋子让给叶葵几个房主亦听到了叩门声、说话声,搓着手从边上柴房里跑出来。 雪夜来客,似乎人数还不少。 房主自然也不敢贸贸然开门,何况他已经收下了方才这些人银子,又是女客,哪里好让别人再来借宿?就算他想赚这个银子,也得好好考虑考虑自己是不是赚得着。屋子一共就那么几间,为了让叶葵人数住下,他们一家人都窝到了柴房里了! 所以,他只隔着门扬声喊:“对不住了,个把时辰前已经有人来借宿,屋子都住满了。” 门外静默了一会。 然而没有马蹄声也没有脚步声,这说明外边人还没有走。 半响,先前那个让叶葵觉得有些熟悉男声又响了起来。 “外边雪越下越大,我们实是寸步难行,若是你能挪出一间屋子来,我们愿付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 房主下巴上那簇胡子都似乎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将门打开才好。 庄户人家,地里刨食,三十两那是要攒多少年? 加上之前那位嬷嬷给十两银子,等开了春就可以买几头猪仔了! 他家就住村口,且周围没有邻居,所以偶尔也能遇上几个借宿人,但今夜这样手笔他可还真没有遇见过。况且,这群人只是没有往深里去,不然恐怕也就不会这门口同他谈价了。 不行,不行,煮熟鸭子可千万不能飞到别人家桌上去。 房主有心答应,却碍着前头来是为小姐,这万一出点事,他这也担不了责任啊! 但白花花银子就门口。他哪里舍得? 重重一跺脚,他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道:“只是先前来是位小姐,也不知她愿意不愿意,不如你们略等我一下?我去问问?” 他口中这般说着,心里却已经想好了对策。 若是那小姐不答应,也无妨,加些钱便是了! 人家愿意出三十两银子,她若是也愿意给三十两,那自然就无所谓谁来住了! 房主慢慢朝着他们这般靠近。 叶葵依旧立窗口。冷眼看着,心里却回忆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听过那个声音。她自小长鸿都乡下,来帝都不过半年时光。除了叶家也只来过这庄子,认识男子是屈指可数。 门外人会是谁? 她这边想着,那边房主已经到了门口,弯着腰,笑得一脸谄媚:“门外又来了几个人。这雪实下得太大了些,不知您几位可还能挤一挤挪出个屋子来?” 池婆不悦:“先来后到,你既收了我们家小姐银子,便该拒了他们才是。” 房主咧嘴笑:“您这话说……我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但这出门外,哪里能讲究那么多是吧?” 燕草气结。挽起袖子就要上期去教训那房主。 “去让老王几个收拾了东西全部挤到堂屋里去。”叶葵伸手拦住她,扭头吩咐绿枝。 绿枝略迟疑,“这、这真让外头人住进来?” 叶葵不动。淡淡道:“去。” 绿枝张张嘴,却又噤了声,越过池婆出去了。 房主自然听到了叶葵放出可以提高了音量话,急忙遥遥作揖道谢:“多谢小姐了。”说完就不再理会池婆几个神色,匆匆忙忙地跑去开了院门。 叶葵见池婆面色不虞。劝慰道:“我们自己将门窗关得紧一些就是。这世上哪里有不贪财人。” 就是因为如此,她宁愿挪出个屋子来。也不愿意被这么个贪婪村人敲诈。 若不是此刻雪愈发大了,她恐怕当即就会夺下车夫马鞭抽了房主,而后拂袖而去。 但如今,他们还是能忍则忍为好。 反正天一亮,他们就要出门。 门口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脚踩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声响,一群头戴帷帽男人走了进来。 燕草正关窗,刚好瞅见,嗤一声道:“怎么跟姑娘家似,还个个都戴着帷帽。”说完,又像是突然想起来,匆匆关了窗转过身来对叶葵道:“二小姐,这可怎么是好!您出来时候可没有戴上帷帽,这、这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家伙!” 帝都风尚如此。 其实并不是为了防止女子样子被人瞧去,戴着帷帽只不过是想说明这个女子身份地位不低罢了。 那些蓬门荜户,哪里会意这些。 况且,大越可是准许女子自立门户。 那自然就免不了有女子要外头打交道,抛头露面。 所以这些都不过是浮云罢了。 但燕草显然不是这么想,见叶葵不说话,她愈发懊恼起来,恨不得登时就从哪里变出一顶帷帽来才好。 叶葵瞧得有趣,打趣道:“瞧都被瞧过了,现就算有我也不戴。” “二小姐……”燕草嘟哝着,一跺脚去给她铺床去了。 虽然只是借了人家屋子住一夜而已,但这些被褥自然都是要换过才能用。也多亏了燕草,从庄子出来时候生怕叶葵会冷,特地将棉被也给带上了,如今正巧派上了用场。 屋外声音渐止,可没过一会,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叶葵屏息而听,听出那是往外边去声音。 方才只远远看了一眼,天黑不清,她只隐隐绰绰看出几个人影,人数应该五六人左右。 但是听听这出去脚步声,人似乎也不少。 看来那三十两一间屋子多半只是为了容纳某一人罢了。 这人会是方才出声人吗? 叶葵从竹筐里捡了只梨子把玩着,心思有些恍惚起来。 那个声音究竟哪里听到过…… 她记性不差,虽然没有过目不忘,但见过人或事物若非经年绝不可能马上忘记。 所以这就说明那个声音她确听到过,但是对人应当极不熟悉。 啊―― 叶葵低低惊呼一声,想起了一件事。 当日她跟裴长歌身侧去了公主府时候,曾听过这个声音!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声音主人叫容梵。 裴长歌说过是荣国公庶子,但自小聪慧,能力远他世子兄长之上。只可惜,到底输了出身上。想到出身,叶葵不由得隐隐庆幸起来。从她回到叶家那一刻,她就想,若是她跟叶殊是庶出,那么这一切一切就都完全不一样了。 就算萧云娘活着,且备受叶崇文宠爱也罢。 他们姐弟两那偌大叶府里,依然只是庶出孩子。 嫡庶有别。 若非如此。她怎能肆无忌惮地掌掴同为小姐叶明宛。 刚刚进府毫无根基她所依仗不过就是一个“嫡”字! 吃人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出身这种事说起来还真是顶顶重要。 但是容梵怎么会出现这里?而且头戴帷帽,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他们脸。留下踪迹。再有,如果那群人之中他不是主子话…… 叶葵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若是这样一群人里,容梵充当只是个下人角色话,那么他主子会是谁?就算他只是荣国公庶出儿子。但是他到底是荣国公血脉,是国公府里少爷! 她是猛地抬起头,将梨子丢回竹筐里,吩咐道:“吩咐下去,今夜只管睡觉,谁也不准随意走动。天一亮,我们就起身离开。” 绿枝应声去了,燕草却有些迷糊。不明白叶葵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强硬话。 原本大家就都累了一整天,定然是要好好休息,二小姐为什么还要特意吩咐一遍? 但她脑子向来转得不,想了想又不去理会了,只帮着叶葵脱了袄子。伺候她上床盖好了被子。 叶葵心思纷杂,唯恐自己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人或事。有些失眠。 再看一旁绿枝跟燕草都已经闭紧了眼睛,沉沉睡去,她只好翻了个身面向外,背朝里死死闭上了眼睛。 这件事要不要说给三叔或者裴长歌听? 然而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就被叶葵自己给否定了。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便好装着。牵扯得越多就越不容易脱身!她不过只是想要帮着叶殊叶家立足,将那只手账给算回来罢了,根本没有必要牵扯到那些她根本没有头绪事情里去。 如今沈妈妈已经落马,就算没死恐怕也早就脱了层皮。 贺氏虽然厌憎沈妈妈,但多年来沈妈妈都是她得力助手,乍然断了一只“臂膀”,恐怕贺氏午夜梦回之际也是会疼吧! 这般想着,叶葵心里又舒坦了些,微蹙眉头舒展开来,终于有了睡意。 天边刚冒出一条白线时候,叶葵便醒了。 将依旧沉睡燕草跟绿枝唤醒,不理会两个丫头手忙脚乱,她兀自穿戴梳头妥当,粗粗盥洗一番,她推开门道:“去看看人都起来了没,我们马上回城。” 燕草跟绿枝都心有疑窦,觉得她有些古怪,却还是依言去叫人。 因为叶葵夜里特意吩咐过,倒是没多久,众人就准备妥当了。 叶葵立池婆身侧,道:“老王,马可好了?” 车夫老王匆匆从院子外探进来半个身子,道:“好了好了。” “嗯,走吧。”叶葵大步往外走去。 *d^_^b* 058 风起云涌(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然而,还没有走出院子,左边那间屋子门突然开了。 叶葵听到声响,脚下步子一顿,遂低声斥燕草几个道:“动作一些!” 燕草、绿枝都不明白她脾气为何突然坏了起来,可听到她口气不,就急忙拎着包袱跟了上去。 “二小姐,当心裙子――” 叶葵皱眉,扯了扯勾住一旁木屑裙子,却没能成功。 “您别动,我来!”燕草一把将手中包袱丢到绿枝怀里,凑上前去帮叶葵解开。 动作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看来他们也是准备趁早赶路。原本是同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事,但叶葵一想到容梵身份就觉得头疼不已。虽然当日容梵并没有看到她样子,自然也不会知道如今她是叶家二小姐,可即便是这样,能避免事情自然是彻底避开才好! 燕草解了半响,却也没能将裙子完好地解开。想要将那片木屑刨去,却也没有工具。 叶葵不想这样无力地僵持下去,“让开些。”她冲着燕草匆匆说了句,转过身来,干脆地用力撕扯起来。 裙子面料上好,却并不是太坚韧布。 燕草因为生怕将她裙子弄坏,所以束手束脚。叶葵却根本不乎,不就是一条裙子,坏了重做那花也是叶家银子,她有什么可担心! “嗤啦――”一声,那角裙摆应声而裂。 叶葵转过身,一个猫腰钻进了马车内。 燕草低低痛叫着,可惜了这条上好裙子!一脸惋惜地跟着叶葵上了马车。 叶家马车匆匆忙忙地从数匹上好骏马旁驶过,扬长而去。 “子墨,这次事多亏你了。”身姿挺拔高大男人看不清楚脸,突然道。 同样戴着帷帽容梵手拉着缰绳。笑道:“您客气了。” 子墨是容梵字。 能这般亲密称呼,两人绝非普通关系。 但这一切叶葵猜想,却错过了亲耳听一听机会。 喉咙中发痒,叶葵重重咳了几声,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下意识伸出手探向自己额头,入手之处温热如常,她却心知不妙了!若是正常情况,她只会觉得自己额头滚烫才是。 她怕冷怕得厉害,手脚到了冬日都是冰冷到捂也捂不热。可如今手碰到额却只觉得温热到恰到好处,这便说明她手也是滚烫啊! 身子发热。人却觉得生寒。 叶葵乌黑瞳仁里闪过一丝懊恼,这种时候着凉生了病于她根本没有一丝好处。 生个病功夫,谁知道会发生多少事情! 她越想越觉得懊恼。索性拖过被子将自己团团包裹了起来。 其实她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变得容易焦躁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前段日子田庄里逍遥日子太过自,令人松懈,如今骤然回到紧绷状态。不适应还是如何,总归是有些不得劲。 这边她暗自疑惑懊恼着,那边容梵却也想她。 惊鸿一瞥间,他只看到了张素白少女面孔,清冷如莲,令人心中一颤。 他家中姐妹众多。但个个都精于打扮,即便是家,也是要涂脂抹粉才能安心。 他见惯了红粉面。乍然看到一张白莲般素净面孔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是谁家姑娘,竟然连粉也不涂一个。然而就算这样,那张脸却似乎也比家中姐妹要好看得多。 容梵隐纱幕后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可那笑容似乎才露出一半就半路凝滞了。 如今可不是想人家姑娘脸好看不好看时候! 他拽着缰绳手渐渐收紧,脚下一动。踢向马腹,扬声朝身后几人道:“走!” 这一路。他已经没有了后悔机会。 庶出又如何,用不了几年,他就要让国公爷看一看,到底谁才是真正当得起“世子”这个封号人! 这世上只有你愿不愿意、敢不敢做事,从来没有你能不能做事! 这话亦是叶葵心中所想,所以当她事隔数月再次见到贺氏时候,眉眼里是温婉乖顺笑意。贺氏想做面上慈母,那么叶葵就让她做! 脑袋有些晕沉沉,但是叶葵面上笑意却丝毫没有减弱。 她离开,是想要看看贺氏到底想做什么,也是为了让叶殊提前适应没有她日子。这是个对多方考验,然而却被自作聪明窦姨娘给毁了。 叶葵不得不临时改变策略。 不过看看贺氏脸色,她这一次真心实意地微笑了起来。 贺氏。 杨姨娘。 秦姨娘。 窦姨娘。 这四个人里面排第一同她有仇,秦姨娘她也从未真心想过要交好,杨姨娘她还看不清。但是这几人里她必然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盟友,而今窦姨娘够狠够决绝,也够诚意,她自然不会当做没有看到。 现看来,窦姨娘也确是合适人选。 况且叶明宛喜欢缠着她,比起丫鬟来,用她传话是保险。 说起来,她还真没有见过哪个孩子比叶明宛嘴巴还要严实。也不知窦姨娘从小是怎么教她,愣是显得同别孩子十分不同。 “二姐可算是回来了,流朱公主可来下过好几回帖子了!”不知从哪冒出来三小姐叶明珠突然说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地嫉妒。 叶葵粲然一笑,这还是叶明珠头一回面对面地这般说话。 她佯作受宠若惊,道:“我从未见过公主,流朱公主为何要给我下帖子?”说完,她微微蹙眉,而后眉头舒展,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听闻公主喜欢摆宴。帝都达官贵人家未婚小姐公子都会被邀请,想来因为这个公主才来下帖子!” 事情当然不是这样。 叶明珠揪着手中罗帕,浑身不得劲,冷笑:“才不是!” “咦,三妹妹意思莫非是公主以前从未给你们下过帖子?”叶葵一副不敢置信地样子。 叶明珠气恼,“你少得意!公主虽然只给你下了帖子,可也顺道请了我们!” 叶葵懒得同无知少女闹腾,点点头道:“三妹说没错,公主确也顺道请了你们!” “顺道”两字被她刻意咬得重重。 叶明珠果然愈发恼火。 这性子―― 虽然是秦姨娘肚子里爬出来,却被贺氏教得一点都不懂遮掩! 叶葵不等叶明珠说话。抬脚越过她便走。然而擦肩而过刹那,叶葵故意放缓了脚步,她耳边低声笑道:“三妹妹可知公主为何只单单给我下帖子?因为……只有我才是叶家嫡小姐!你。不过是个妾生女……” 话音落,扬长而去。 初冬天已经极冷,叶明珠却觉得叶葵话冷! 叶家女儿一直以花为名,可他们这一辈,只有叶葵一个人名字是花! 哪怕是大伯父家号称凤城第一美人。被老祖宗亲自养膝下堂姐叶明烟也没有资格以花命名! 只因为大伯父是个庶子…… 到了她们几个这,便愈发没有资格了。 叶明珠恼恨地踢起地上一颗圆滑石子,骂道:“什么“葵”!根本是连谁也没有见过狗屁东西,就跟她人一模一样!不知是从哪个乡下角落里冒出来!” 她身旁伺候妈妈唯恐被人给听去了,急忙道:“我三小姐,切莫嚷嚷。园子虽然僻静。但万一被人给听去就不好了!” 叶明珠迁怒于她,愤愤瞪她一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我说什么?!” 她是养贺氏名下女儿,说起来难道不是嫡出? 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 叶明珠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公,咬牙切齿地将叶葵咒骂了数遍才勉强将心神镇定下来。 她就不信没有办法收拾这个从乡下来臭丫头! 然而叶明珠恨毒了叶葵。叶葵却是丝毫不意。 喜怒脸面上人,能有什么威胁? 泼妇恼人。却还不如一条草丛中冬眠四脚蛇可怕。一个叶明烟,意她根本就是浪费自己时间跟精力。有这闲功夫,她倒不如好好想一想叶殊跟叶昭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吧! 阮妈妈果然没有说错,不过几个月没见,叶殊竟然就跟叶昭好得像是亲兄弟一般。 不对。 叶葵嘴角露出抹讥诮笑意,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弟。 可是一心想着为萧云娘报仇叶殊又怎么会跟贺氏儿子交好?难道他已经蠢到什么人该交好什么人不该靠近也不知道了? 还有叶昭这个人―― 头似乎疼得加厉害了些,叶葵伸手揉着太阳穴,觉得有些疲惫。 眼前叶殊跟叶昭坐一处捧着书笑意朗朗样子也越发刺眼起来。 他,到底做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离开后想要他成长,换来却总是意想不到事。 第一次,他被带回了凤城。 第二次,他右手被废。 而这一次,他跟叶昭亲密无间,犹如一人。 眼前场景似乎有些迷糊了起来,叶葵摇摇头,却觉得天地都旋转了起来。不成不成,她可是去给老祖宗请安,不过是半道顺路来看一眼叶殊罢了,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 然而,身子软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二小姐――” 燕草惊叫着抱住了叶葵瘫软身体。 *d^_^b* 059 风起云涌(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叶葵如今是深刻认识到这句话了。 不过是场普通风寒罢了,结果却硬生生让她床上躺了五六日也未好全。 她不由恼起来,那什么大夫、太医,竟是没有一个可靠!忒苦药一碗碗灌下去,却一点起色也没有,胃口反而给败坏了,什么东西也吃不下。 叶殊心焦不已,来看了她好几次。 可一开始叶葵是没有力气说话,后来有了点力气,叶殊却被叶崇文给拉了回去,只说是不能因为她落下了功课! 叶葵知道后,气得厉害,冷着脸埋头昏睡了一整天,结果醒来就发现头晕得加厉害了。 这下子,她可总算是觉得惶恐了起来。 别不说,这时候医疗她实是有些没信心。 何况药汤漆黑苦涩,她虽然喝药时候从来都是一饮而,但哪一次不是强忍着恶心? 这若是继续喝下去,恐怕就真要患上厌食症了! 屋子里点着炭盆,窗户就不敢紧闭了,微微留了一丝缝隙。 叶葵侧躺床上,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一角阴沉沉天。 自打下了初雪后,凤城天竟然就再没有晴过。叶葵深深觉得自己再这么躺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起色,但却连出门晒一会太阳杀杀菌机会也没有。 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病来得太突然,叫人一点准备也没有。 燕草端着药进来时候,便正好看到叶葵白着一张脸,紧皱眉头盯着窗子缝隙看。她以为叶葵是嫌冷,急忙将药碗床头锦杌上放好,走过去要关窗。 叶葵咳得厉害,嗓子早就哑得只能发出点微弱声音来。 她张张嘴想要喊住燕草。喉咙里却只能发出赫赫声音,听得她脸色愈加白了几分。 “二小姐,先将药喝了吧。”燕草关紧了窗,过来将她扶起来,她背后垫了只靠枕。 叶葵浑身无力,任由她动作。 药碗一凑近,一股令人倒胃口浓重味道就扑面而来。 叶葵刚想像过去一样,端起碗就一饮而,却突然怔住了。 伸出去想要接住药碗手停半道,她重重喘了几声。收回手挣扎着道:“咳……咳咳……这药是谁煎?” 一开始几日,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似睡似醒。根本没有心力来乎这些琐事。后来又是叶殊事,叫她分了心。而且她一直想着不管怎么样身边还有池婆守着呢! 可是她直到方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过池婆了! 池婆去了哪里? 燕草疑惑地端着碗,道:“是绿枝煎。” 叶葵心神一凛,又问:“池……咳咳……池婆人呢?” “哦。”燕草恍然大悟般。单手敲了下自己脑袋,“奴婢忘记说了,您病了后没多久,池婆也生病了,这些日子都躺床上休息呢。” “什么?”叶葵努力将涌到喉咙口咳嗽声给咽了下去,震惊不已。 燕草以为她是责怪自己隔了这么多天也没将池婆事告诉她。当下有些讪讪起来,“所以您身边没人,我只好自己守着。您跟池婆都要吃药。大厨房那边就不方便了,所以绿枝这些日子都耳房里煎药。” 叶葵越听越觉得心惊。 这一病,到底错过了多少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坐正了身子,哑着嗓子小声问道:“池婆生了什么病?” “也是风寒……”燕草心里认定池婆是被叶葵给过了病气。回答起来时候就有些支支吾吾。 叶葵一听却加头疼起来。 她得了风寒,池婆也得了风寒。她们两人喝药都是绿枝煎…… “将药倒到那盆花里去!”叶葵抿着嘴,速吩咐道。 燕草愣住,“这、这……” 叶葵微微颔首:“去。咳……不要告诉别人。” “哎!”燕草还迟疑,可叶葵既然这么吩咐了,她又能如何,只好一跺脚去了。 这屋子里本来就弥漫着浓郁药味,就算有人奇怪花盆里怎么味道那么重,也不会有人想到是她将药泼了里面。 见燕草端着空碗回来,叶葵努力扯了扯嘴角,道:“你悄悄去给我端碗清粥来。” 叶葵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正经吃东西了,燕草闻言先是又一愣,随即便笑起来,顾不得叶葵为什么要她悄悄去端,便拿着那只空碗一溜烟地跑了。 她被调到叶葵身边前,一直是粗使丫头,自然也就跟厨房浆洗房这些地方仆妇熟悉些,没用多久就悄悄地从大厨房顺回来一碗白粥,还唯恐叶葵嘴里淡,没有胃口,趁着人没注意,打开糖罐子,细心地白粥边上洒了一勺砂糖。 叶葵强迫自己将一碗白粥数吃了赶紧,这才让燕草又悄悄将碗筷洗净了送回去。 等到屋子里没了人,她拉着被子是细细想起心间那些疑惑来。 药到底有没有问题,她不清楚。池婆懂歧黄之术,此刻却病得比她还厉害,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来帮她看一看那些药都有什么问题。但正是因为池婆也病了,所以这药她决不能继续喝下去。 就算没有问题,但一想到绿枝不是她这边人,经过其手煎药,她却是不敢再喝下去了。 这一次会是谁手笔? 又或者只是她疑心太重,根本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冬日风寒难愈而已? 叶葵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外边风声。 自从她病了后,贺氏只来了两趟,第一回她还昏睡,第二回贺氏携了叶昭跟叶明珠一起来,拉着她手念叨了一通不知好好照顾自己话。真真是一副慈母做派! 但叶葵就算是烧糊涂了,也不会相信贺氏是真心实意担心她。不过是因为人府中,不得不来探望罢了。 不过这几日倒是没有见着人影了,似乎那日她隐隐听到贺氏要家中开个宴请客。 不逢年过节,又没有人过生辰,请哪门子客? 但贺氏自那以后倒是真忙了起来,忙到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她这惺惺作态了。 叶殊日日来得勤,却被叶崇文给阻了。 叶葵不由得对这个便宜爹愈发不喜起来,先前还因为他可能一直对萧云娘念念不忘是个重情义人有些改观。如今想来,简直就是被鬼摸了头了! 叶崇文这种人,萧云娘当初不走恐怕也是要郁郁而终。 跟贺氏生活一个屋檐下。又眼睁睁看着贺氏生下了叶昭,萧云娘心中怎么可能会不伤心难过!就连杨姨娘生了个庶子,萧云娘都觉得心如刀割。 叶葵想若是换了她。虽然心中依然会不喜,但是身这样时代,便应该早就有所觉悟才是,她才不会因为一个姨娘生下了庶子便郁郁寡欢。说到底,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姨娘那种身份是扶不起。抢了她儿子来养又如何,倒是看看心疼会是谁! 说白了,这一切都只是看个心态罢了。 这就也难怪萧云娘落得那么个下场。 但一想到萧云娘跟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叶葵又不免唏嘘起来。 “二小姐,您醒了?”绿枝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她坐着。有些诧异地脱口而出。 叶葵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贺氏千方百计将她赶出了叶家,却又巴巴地想要将她弄回来。叶葵其实一直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可若是将心比心。叶葵觉得自己也绝对会将人弄回叶家来。 养田庄上是个办法,但到底鞭长莫及。 将人放眼皮子底下才好,但搁附近却又有了个不妙地方,太近反而多有束缚。 既然就算没有流朱公主事情,绿枝也怂恿她回来。那么贺氏那边肯定就已经有了对策了吧? 这场久久不愈病到底同那边有没有关系?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池婆来,池婆年纪大了。可禁不起折腾。 “池婆那是谁伺候着?”叶葵声音虽然还是哑,但说话绿枝还听得清楚。 绿枝笑着走近,拿着火钳拨了拨盆子里炭,回道:“是碧如。” 碧如? 那个面上有胎痣,被她选出来膈应贺氏丫头。 怎么是她伺候池婆? 碧如她院子里二等丫头,若是池婆身边要人照顾,那也该随便找个小丫头才是。 一个一个,果然都不省心啊…… 叶葵点点头,不再说话。 说来恼人,她叶家时日究竟是太短了,身边得力人除了池婆几个,竟然根本没有!她只顾着同贺氏几个周旋,却忘记了固本重要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眼下要紧是人手! 正想着,绿枝娇柔声音耳畔响起,“二小姐,三少爷跟四少爷一道来看您了。” 小殊又跟叶昭一起来了! “呀,五小姐也来了。”绿枝声音婉转动人,一如黄莺娇啼,令人闻者心尖颤。 叶葵苍白脸一僵,眼中渐渐染上不敢置信,随即却又成了恍然。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朝着绿枝渐渐靠近身影看去。 叶殊跟叶昭并排走绿枝前面。 叶明宛跟绿枝身边。 原来是这样! Ps: 泪奔,姥姥跟女主一样得了风寒,浑身难受……所以这几天时间是都错乱了,还望大家见谅!争取后天就一切都恢复正常! *d^_^b* 060 风起云涌(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不由得眼睛一亮。 她竟从未往那个方向想上一想。 绿枝今年已经不过十五岁,正是花一样年纪,自然是不愿意受贺氏摆布被送到叶崇文床上去。 但,叶昭可就不一样了。 叶昭今年虽然只有十岁,但若是他能给绿枝许下承诺,等到再过几年将绿枝收了房,也不是不可以事情。通房丫头比主子大上几岁多得是。 叶葵心里冷笑不已。 绿枝啊绿枝。 不过是个比小殊还要年幼些孩子而已,却已经足够让她动心了? 她倒是忘记了,绿枝自小就是那样环境下长大,她所学会一切东西,统统都是围绕着“服侍”两个字来。 只是不知道贺氏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叶葵定定看着几个人走近,心里却已是百转千回。 她原本以为绿枝是贺氏人,假装不愿继续帮着贺氏做事,转而投靠自己,其实她主子一直都还是贺氏。谁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那个样子。 好一个叶昭! 这般对比起来,叶殊简直就是扶不起阿斗了! 叶葵心中郁郁,面上却笑了起来,哑着声音招呼几人:“你们怎么都来了?别被我过了病气。” 叶明宛骤然从绿枝身旁跳出来,跑到叶葵床边,一屁股坐下,瞪着眼睛道:“二姐姐你是纸做不成?风一吹就病了!我原本还想着你回来同我一道堆雪娃娃呢,结果你倒好,这样子怕是连雪都不能碰一下了吧!” 咦,不是说叶明宛被吓着了,人变得浑浑噩噩? 为什么她瞧着却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像是为了验证叶葵心中疑惑,叶明宛突然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你看我做什么?是想我是不是傻了吗?” 闻言,屋子里几人都是脸色微变。 叶昭假咳一声。细声细气地道:“五妹妹,二姐病还没好呢,你莫要吵着她了。” 这声音,一听便是中气不足。 叶昭这人看上去才是纸片人一般脆弱! 但叶葵心中清楚,眼前两个差不多年纪少年郎,其实真正脆弱如纸人是自己同父同母亲弟弟叶殊,而不是这个看似柔弱如女童叶昭! 若是她方才想那些都是真,假以时日,叶昭一定会成为一条可怕毒蛇。 “嘁,三哥四哥。咱们来了不陪二姐姐说话解闷,倒是来做什么?”叶明宛脸露不,嚷嚷起来。 这一如既往刁蛮样子却让叶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起码这证明窦姨娘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也就证明贺氏那不是一点事情也没有。 而叶明宛特意来看她,是说明窦姨娘有些等不及了。 “二姐姐你说是不是?”一时间,屋子里满是叶明宛叽叽喳喳清脆童音。 倒似乎将那满屋子苦涩沉闷药味都一扫而光了。 只是…… 叶葵微微蹙眉,唤道:“小殊……” 她声音提不高,叶明宛又咋咋呼呼地不停说着话。叶殊却像是一直等她说话一般,闻言立马笑了起来。像是有温暖明媚日光洒了他眼角眉梢,整个人都变得耀眼起来。 叶葵有些恍神。 “阿姐,我给你带了书来,你要是闷就翻着看看吧。”叶殊笑嘻嘻地走近,递给她两本书。 叶葵接过来一看。却是两本什么神怪志异书,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正要问却被叶明宛惊讶声音给打断了。 “二姐!原来你识字啊!” 叶葵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视线落了绿枝身上。 这已经是绿枝第三次进来了! 她没有唤绿枝,绿枝却自己进来,且次次眼角余光都会往叶昭身上瞄。 添完了茶,绿枝动作却仍是磨磨蹭蹭。 叶葵心中冷然,道:“绿枝。四少爷不宜喝茶,你去换杯白水来吧。” 绿枝身子明显一僵。应诺出去了。 而叶昭端端正正坐那,同叶明宛笑着斗嘴,“五妹妹真是小瞧人,难道你不识字,二姐也就不识了?” 叶明宛瞪圆了眼睛,“谁说我不识字!我还会背诗呢!” “算了算了,咱们这学问好是三哥!”叶昭突然伸手推了推才坐回去叶殊。 叶殊脸色微赫,摆摆手道:“四弟别笑话我了。” 似乎只是寻常兄弟间对话罢了,但落叶葵耳中却觉得分外不对劲。这搁别人兄弟间只是普通事情,可放叶殊跟叶昭身上却是一点也不简单了! 他们两人之间那可是杀母之仇! 她不这段日子,小殊跟叶昭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念头闪过,她分外觉得池婆病不对劲。 一定要想个法子去看一看池婆才是。 只可惜,身边如今还用得上人竟然只有燕草那个木讷丫头一个人! 并非她不中用,但遇到某些事她确不懂趋吉避凶,不然也不会遇到叶葵之前一直都只是个粗使丫鬟而已。所以有些事,叶葵绝不会派燕草去。 “前段时间我庄子上听说四弟身子不好,如今可是大好了?”嗓子极不舒服,但叶葵还是找了个话头说了起来。 叶昭神色不变,点点头:“多谢二姐关心,我生来就是药罐子,隔三差五就要病一次,府里众人都习惯了。” 言下之意是指她算不上府里人? 她风寒未愈,身子虚弱无力,只同他们看似无意地闲话起来。 说着说着,她发现叶殊眼里流露出担忧又心疼神色来,起身拉了拉叶昭道:“阿姐,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晚点父亲怕是还要考我。” 叶葵明白他是心疼自己哑着嗓子还要陪着他们说话。所以这才急急要走。 她有心想要留着叶殊问些事,但一旁叶昭跟叶明宛却不好单独打发,只好笑着让绿枝将三人给送了出去。 叶明宛还想赖着玩,被绿枝好说歹说才给劝走了。 屋子里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叶葵重躺下,心里却跟明镜似。 只怕用不了多久,贺氏那就会知道她开始恢复了。 不知道接下去还有什么幺蛾子等着她,只希望不要让她白费力气说了那么些话才好! 而已经出了叶葵院子叶昭却突然对叶殊道:“二姐是不是不大喜欢我?”语气之怅然叫人无端端心酸起来,又兼之他生得秀气,身子又病弱,这话一说就充满了可怜意味。 叶殊急急道:“怎么会呢!姐姐若是不喜欢你。方才又怎么会跟你说那么多话?” 叶昭脸色去愈加凄惶起来,“我知道二姐不喜欢母亲,想必也不会喜欢我……” 听到叶昭提起贺氏。叶殊有些出神,但旋即便拍着叶昭肩安慰道:“你跟你母亲不一样。” 若是这话被叶葵听到,只怕她要气得吐出一口血来才是! 但此刻她并不这里。叶明宛也早就出了门后便跟他们两人分道扬镳回去找窦姨娘了,所以这些话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 叶昭听了后,面色果然好看了些。殷殷期盼道:“三哥,你有机会帮我多二姐面前说说好话吧。不然,二姐只怕以后不高兴我跟你一道玩了。” 叶殊从小没有父亲,后来又失去了母亲,只跟着性子有些冷淡姐姐生活丁家,过着寄人篱下日子。一直都有种隐隐自卑。 如今回了叶家,他恨毒了贺氏,却舍不得厌恶叶昭这个弟弟。 叶昭病弱。苍白,像是一株茎叶纤细植物。 自己只要站他面前,就不禁油然产生一种强者感觉。 阿姐虽然性子冷淡,但不论出了什么事都第一时间挡到他面前来,可他却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他已经长大了! 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保护阿姐! 所以他拼命地用左手习字握筷,拼命让自己看上去跟一个正常人一样。 贺氏那边。他终有一日会解决! “去我那练字吧?”叶殊笑着道,“你放心吧,我会帮你说,等到阿姐跟你多呆几日,就一定会喜欢上你。你瞧她连五妹妹都能容忍,又怎么会不喜欢你?” 叶昭苍白脸上绽出一个同样苍白单薄笑来,眼里神色却诡谲莫测。 “我们去练字吧,今日还要写五百个大字呢!” 听着叶昭终于高兴起来声音,叶殊松了一口气。两人去了叶殊那。 屋子里叶葵却没能好好休息,因为她又迎来了第二拨客人。 来是她大堂姐叶明烟。 叶葵对叶明烟其实印象不错,起码叶家这群人里,她看得顺眼人当属叶明烟了。不论如何,生得貌美,总是令看人赏心悦目,心情也就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所以见到叶明烟,叶葵打起了精神应对。 “二妹妹这病可来得凶猛。风寒虽不是大病,却也不能小瞧了。”叶明烟进门先笑,笑着笑着那张绝色脸上神情却又严肃了起来,“流朱公主可还等着你去赴宴,你这若是继续病下去,怕是公主要恼。” 叶葵记得流朱公主娇蛮样子,佯作蹙眉苦恼地道:“大姐听听我这声音?便是公主请我,我也不敢去啊!而且……”说着话,她声音轻了下去,“而且我从来没见过公主是什么样,不敢去……” *d^_^b* 061 举步维艰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明烟失笑,安慰道:“怕什么!你是二叔嫡长女,就算是公主殿下那对你也得是客客气气。” 这话叶葵心里自然是不信,流朱公主她不是没有见过,若是只因为她是叶崇文嫡长女,流朱公主就会对她另眼相看,那就不是裴长歌口中那个备受皇帝宠爱公主了。 何况,若是让她回来这事是被裴长歌拜托给流朱公主,那恐怕就是糟糕了。 如果她那日没有看错,流朱公主对裴长歌绝对有意思! 不过,以裴长歌身份恐怕也不会去尚了公主。 虽然说如今尚了公主驸马不同过去,照旧能够入仕,但到底尚主后就难有好机会爬得高高了。 “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见她沉默不语,叶明烟握住她手,柔声问道。 叶葵不由得被叶明烟美貌晃花了眼睛。 怎么会生得这么美! 北方女子骨骼比南边姑娘要来得大些,但叶明烟身上却有种江南女子纤细柔美。 想到这,叶葵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她这幅身体似乎也有些偏南边样子。再过两年就要及笄,可她个子却似乎不长了。叶明珠比她还要小上两岁,长得已经同她一般高。怕是过了年,就要超过她了。 心里暗自叹口气,叶葵苦着脸道:“还是老样子,那药又忒苦,喝多了便没了胃口吃饭,如今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 叶明烟劝慰道:“好好歇着,过些日子就该好全了。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然是好得慢。” 叶葵勉强露出个笑容。 心里却盘算着要想法子看一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由,她想起了裴长歌来。 若是他能来一趟。恐怕事情会容易许多。然而刚想到这,她就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自己!怎么好端端地会想起裴长歌来,这是叶家,可不是裴家,他就算能叶家来去自如又如何,那到底是他事情。ysyhd 叶葵不由苦笑。 他帮了几次,她似乎就情不自禁产生了依赖之情。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今这样,倒不如…… 叶葵突然问起叶明烟来:“大姐,三叔可回来了?” 叶崇武大多数时间都兵营里,但隔三差五地也会回来一趟。若是叶崇武。找他倒是靠谱。起码,叶崇武是她三叔,又得叶老夫人喜爱。办起事情来自然比她方便多了! “你要找三叔?”叶明烟略带疑惑。 叶葵点点头,有些踌躇:“听说三叔骑射都是一把好手,我想让小殊跟着一道学学,只当是强身健体。” 叶明烟笑了起来,“不过是要学骑射。何必劳烦三叔,禀了二叔父,请个人教便是了。三叔日理万机,常年忙得不见人影,若是想让小殊跟着他学,只怕也就跟自学差不多了。” “大姐说得是。”叶葵咬唇。“只是到底三叔是自家人……” 后面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明烟蹙眉,“这倒也是。我去帮你瞧瞧三叔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让人来知会你一声。” 叶葵忙不迭地谢了。 等到叶明烟走后。浓重睡意便止不住地涌上来,叶葵打了个哈欠将头埋进了枕头。 绿枝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看了眼,又刻意放轻了脚步退出去。 然而才出去,便看到了池婆。 绿枝唬了一跳,诧异地道:“您身子?” 池婆木着脸。微微颔首,问道:“小姐可醒着?” 绿枝心潮涌动。莫名有些慌乱起来,低头道:“小姐刚睡下了。” “嗯。”池婆应了声,却仍旧往内室走去。 绿枝想拦着却又不敢拦。 这个院子里,叶葵论第一,池婆便是第二把手。一开始,丫头婆子哪个也不把池婆放眼里,只觉得她不过是个从乡下来老婆子,能懂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带大了二小姐所以才有了脸面。 可是谁想得到,就是这么个看上去冷冰冰又寡言少语木讷老太太却没用几下便将众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又加之她深得二小姐宠信,一时间根本没有人敢明着跟池婆作对,但是私底下还是不免要说道。绿枝不时听到那些话,心里却愈发觉得池婆身份不一般起来。 她身为二小姐身边贴身伺候丫鬟,自然没少跟池婆打交道,也听到过她跟二小姐对话。 这样一个人,绝不是像是乡下出来! 不,何止是池婆,二小姐也丝毫看不出是乡下长大! 但二小姐身上伤疤…… 绿枝不敢再想下去,觉得自己应当将这些细碎却隐蔽事情也数禀上去才是,匆匆出了门。 一出门便撞到了燕草。 燕草手里端着今日第二碗药,差点被她撞倒,不免有些动气:“往日里都说我毛毛躁躁,你今日怎这般慌慌张张?还有这药,若不是我去看了,只怕早就敖干了!” 绿枝这才想起来,耳房里还煎着药呢。 虽然瞧不上燕草,她还是张着双蓝到动人心魄美丽眼睛给她赔礼:“是我不好,多谢你帮我倒了药出来。” 燕草脾气来得去得也,见她服软,便说了句“你也小心些”,便端着药碗进去了。 剩下个绿枝暗自咬牙切齿地一跺脚,大步往外走去。 屋子里池婆皱着眉头给叶葵把了脉,脸色极其难看。 燕草进去时候乍然看到池婆,也唬了一跳,放下药碗关切地问道:“婆婆,您怎么起来了?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池婆见了她,脸色稍霁,说:“把二小姐叫醒吧。” “啊?”燕草愣住。 池婆瞪她一眼,“愣着做什么。些!” 说完自己松了叶葵手起身走到那碗药旁,端起来细细嗅闻起来。 燕草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依言将叶葵喊了起来。但这一次,叶葵睡得格外沉,她叫了好几声“二小姐”也没能将叶葵叫醒。燕草扭头看看池婆,见她正一本正经地研究着那碗药,胆气足了些,猛地捏住了叶葵鼻子。 “燕草?”叶葵大口喘着气睁开了眼睛。 燕草讪讪笑道:“池婆婆让我将您喊醒。” 叶葵一听到池婆二字顿时睡意全无,哑声唤道:“婆婆。” “你醒了。”池婆脸上沉沉。转过身来。 叶葵见她步履稳定,心里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急切问道:“您病如何了?” 池婆沉声道:“我根本没有病。” “啊?”叶葵跟燕草都有些发蒙。 若是池婆没有病。那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还有碧如!碧如不是一直都池婆那边侍疾?池婆既然没有生病,碧如又是怎么回事? 叶葵疑惑不解,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那条隐藏线。 池婆她床前锦杌上坐定,“装病而已。若不然,我还发现不了那些事。” 语气之凝重。令叶葵一震,问道:“您发现了什么?” 池婆却摇摇头,似乎不准备现就告诉她,只是道:“那些事暂且放到一边,倒是你病要些解决了!那药有问题!” 药有问题,叶葵早有疑惑。如今听到池婆这么说,一脸平静。燕草去瞪大了眼睛,依赖不敢置信地道:“药怎么会有问题?那可是太医开方子?” 叶葵轻笑:“药方当然没有问题。只是那些药材怕是有问题罢了。” 池婆点头,“没错,有人换方子里细辛换成了及己。” 歧黄之术,叶葵虽然没有跟着池婆深学,皮毛却还是知道些。所以听到细辛时候她就已经有些疑惑地道:“细辛本身便有毒……” 池婆知道她略知道些药材。却不懂方子,便解释道:“细辛虽有毒。但只要用量不多,以汤剂煮沸根本无事,所以多数大夫都会用上。但及己不同!虽然样子同细辛极其相似,但东西却是大不相同!” 后面话虽没说,叶葵却听懂了。 有人想要她一直病着,所以换了她药。但用上及己,就说明这人也有想要让她死念头。 但是她喝了这么久药,除了呼吸不畅,身体无力却尚未严重到要致命,看来那人应该也不想她暴毙府中。 “您可知道是谁做了?” 池婆摇头:“人不够,根本查不到深里去。” 叶葵“哦”了声,沉默了下去。 果然,没有人手,这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既然敢下毒,那么后头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想要人死多是办法! 她不由得想起之前那个死水池里小丫鬟来…… 这一次又会是贺氏、秦姨娘那群人里哪一个出手? 贺氏嫌疑大,但她却有种直觉这次事情不是贺氏做。可药却一直都是绿枝煎,她既是那边人,那么做这事理由就实太充分了。 眼前似乎出现了团团迷雾,叶葵有些失措起来。 当务之急,还是要有自己人手! 若不然,接下去路只会越来越难走,举步维艰! 燕草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听到药有毒,立刻就想要去拉了绿枝对质,却被池婆一脸不悦地喝住了。 叶葵抚额,“燕草你去打听打听,我三叔什么时候归家。” *d^_^b* 062 借机行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黑漆漆药汁依旧一碗一碗端进来,却没有再被一碗碗倒进花盆里。 然而没几日,那株万年青叶子端还是有些微微发了黄。 这屋子里满是药味,就连植物都受不了吧。 叶葵老老实实将一碗碗苦涩药汁数喝了下去,但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似乎加严重了些。她仍旧躺床榻上,胃口也依言不佳。但很,众人就察觉到了异样。为什么一样药,池婆都好了,二小姐却还是这幅样子? 叶老夫人来看了几次,心疼不已,派人又去请了太医来。 稍一把脉,王太医脸色霎时惨白。 叶老夫人瞧着不对,急急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王太医似不敢说,微微摇头又将叶葵细细检查了一遍,才道:“老夫人,让人悄悄将二小姐药渣拿过来吧。” 听到王太医要看药渣,叶老夫人怔了下,有些恍惚地吩咐阮妈妈:“你悄悄去。” 等阮妈妈人一走,叶老夫人便问皱眉问道:“您意思是那药有问题?” “现还不能下定论。”王太医抚着花白胡子,眼神有些飘忽。 叶老夫人沉下了脸。 听着两人对话,叶葵苍白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个笑,转瞬即逝。 一旁服侍着燕草忐忑不已,觑了叶葵一眼,见她对自己眨眼,这才略微安下心来。 “身子可还难受得厉害?”叶老夫人眉头渐渐舒展,只眼中郁色还是浓重,看向叶葵关切地问道。 叶葵嗓子哑得厉害,只强笑着点点头。 叶老夫人不由得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怎么会跟阿薇那么相像,不论遇上了什么事都忍着不说。想到这。她心里不禁跟针扎一般难受,若不是这样,恐怕阿薇当初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也是她未曾将那些异状放心上错…… 叶老夫人眉眼顿时冷了下来。 她出身将门,自有一番冷肃之气。 王太医额间有细细汗水渗出来,突然不想继续留下去。他再过几年便能从宫里退出来,若是如今蹚进了叶家浑水里,可是大不妙事情! 他常年这些勋贵之家走动,自然知道那些暗地里龌龊。 叶家事情他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多少也有些知道。 这二小姐不是如今二夫人所出,又是乡下长大。今年才刚刚回府,根基别说浅薄了,根本就是一丁点也没有。但她身为叶崇文嫡长女。又要护着胞弟,自然就成为了二夫人眼中钉。 虽然贺氏夫人外边名声一直不错,可是看惯了这些事王太医看来,再好再贤良女子一旦做了后母,那也绝不可能将前头那位生孩子当成自己来教养! 就好比当今皇后娘娘…… 想到皇后。王太医急忙收敛心神,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悄悄伸手抹了一把额上汗水,状若无事地看了眼门口。 知道事情越多,好好活下去机会就越少,他果然要好生想个法子早些养老才是! “王太医,药渣取来了。”阮妈妈托着一方帕子进来。等到王太医接过去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来,“药方也取来了。” 那方子原本就是王太医开。此刻见阮妈妈竟然拿了药方出来,他不由得有些不悦。 难道是说他开方子有误? 王太医淡淡“嗯”了声,并没有伸手去接药方,而是细细翻拣起白帕上药渣来。 药渣还是湿润,看来是直接从药罐里给倒出来。 王太医仔仔细细看着。突然眼睛一瞪。 两指捏着几根黑乎乎东西送到眼前,王太医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及己。 已经汤剂中沸腾了许久。一堆药颜色样子都混了一起,看起来极为相似,但他绝没有看错! 有人将方子里细辛换成了及己! 王太医手不由自主地微颤了下,他急忙低下头继续翻找起来。 竟然有这么多! 他额上布满了冰冷汗珠,大冬天竟然生生被吓出了一声冷汗来。 这般大剂量用下去,这府中有人要将二小姐置于死地啊! 叶葵静静躺着,嘴角含笑。 “王太医!”叶老夫人见他样子不对头,急忙出声喝问。 王太医回过神来,却知道要想将自己择干净了,他只能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清楚。不论是坏了谁“好事”,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了内宅来寻他晦气才是! “有人换了药。”他没有迟疑,深吸一口气,吐出这句话来。 这下子,屋子里剩余几人除了叶葵外,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屋子里埋着地龙,又因为叶葵怕冷,特意点了火盆,可那股子寒意仍旧是不停地从脚底下蔓延上来。 阮妈妈是慌了神,她打小跟着叶老夫人,素日是清楚其性子,知道这事绝不会轻易了结。何况,就算老祖宗再不喜欢萧云娘生下女儿,这到底也是她曾孙女,她怎么可能放任旁人随意加害叶葵! 这下子可真真是糟糕了! 一个两个若是都发了火,这叶府怕是要翻了天了。 而且…… 阮妈妈有些不敢继续往下想,这府里有谁会将二小姐药给换了,又有几个人能不动声色地换了药? 叶老夫人此时心里想着却是另外一件事,这药既然喝不得,但叶葵却仍旧喝了这么多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彻底伤了底子!叶老夫人将换药事情撇到一边去,沉声问道:“这药现停了,可行?还是需要解药?” 听到换药那一刻,叶老夫人心里就明白这药定然是有毒。 王太医自然也知道叶老夫人心里明白,当下也不隐瞒,和盘托出道:“这药并非猛烈之物,只二小姐喝了多日,到底有些影响,等我重开了方子服上几日,便无事了。” 叶葵适时开口,眉眼间是惶恐,“祖母,我这些日子总觉得喘不上气来,难道是……” 声音喑哑,满是恐惧。 叶老夫人听得心酸,好言劝慰:“莫怕,祖母这呢。”口中闻声说着,叶老夫人心里却已是掀起了惊天骇浪,是谁!到底是谁竟然胆敢做出这样事情来? 她心里首当其冲怀疑自然也是贺氏。 但是她隐隐又觉得贺氏再蠢笨也不该使这些手段!叶葵不过是个女儿,将来出门也是带着萧云娘嫁妆走,府里不过再给添些银子,那也是公中,她何必如此? 叶葵眼睛微眯,看着叶老夫人脸上神色变幻,心里有些不忍。 说起来这家里有谁是真心对她好,恐怕也就只有叶老夫人一个人了吧? 只是这一次,她却不得不利用这送到眼前来机会。 趁着她病得晕沉沉,她药里下手脚,真是好反应。府里,任何一点机会都不会被有心人放过。她自然也要趁机而行。就算不是贺氏下手又如何,只要让叶老夫人知道这府里有人想要她死就够了! 很叶崇文也会得到这个消息。 就算直到后也依然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但是众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猜忌,以后路就会顺畅许多。 也是事情真不凑巧,池婆虽然说她只是装病,但是她依旧能从池婆憔悴脸色上看出她确是病了一场。不过池婆老辣,没床上休息几日就发现了不对。 那个碧如…… 叶葵微微抿嘴,有一种自己从进府那一日就开始被人盯上了感觉。 不是贺氏,又会是谁? 只不过这一次,逃了谁,都逃不了绿枝了。 就算她什么都没有做,但是经手了叶葵药,她就难逃其咎! 果然,叶老夫人轻轻拍着她手,神态温柔,说出话却是令人遍体生寒,“阮妈妈,去将那个煎药丫鬟拉到后头好好盘问盘问。” 阮妈妈跟叶老夫人身边多年,这种事做得不算少,当下便明白了叶老夫人真正意思,躬身出了门。 叶葵佯作惊惶:“祖母,绿枝犯了什么错?” 该强势时候便该强势,该装弱时候她自然也不会吝啬自己柔弱一面。 叶老夫人语气果然愈加温柔,“没什么事,我不过是让阮妈妈去问一问都有谁碰过你药罢了。” “老夫人,方子已经开好,这药……”王太医唰唰几笔开好了药方,却有些迟疑起来。 叶老夫人沉吟,“方子留下,我自会让人去抓。你就先回去吧。” 王太医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匆匆忙忙便走了。 叶老夫人又陪着叶葵细细说了一会闲话,嘱咐她好生休息后,便也起身离去。 “二小姐,绿枝她真……”燕草将人送出了门,眼巴巴看着她问道。 叶葵想起自己让燕草将绿枝支开,让池婆去药罐里添了一大把药事,不由得轻笑起来:“若是她没做,哪个还能冤枉她不成?” 心里却冷笑。 一女不侍二夫,一仆自然也不能有二主! 原本她还想留着绿枝看一看情况,但她如今身边没有得用人,根本分不出功夫来盯着绿枝几个,倒不如干脆就将她推出去,杀鸡儆猴! *d^_^b* 063 大动干戈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老夫人铁了心要查,事情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被敷衍过去。 阮妈妈拘了绿枝,只问了两句就让人抽了她数个嘴巴。 绿枝就此慌了神,哭哭啼啼起来,“阮妈妈,奴婢一直兴伺候二小姐,绝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二小姐事啊!” “药是谁让你换?”阮妈妈站得远远,看丫不看她一眼。 绿枝见状愈加慌了起来,却依旧喃喃说不出到底是谁指示她,这一味喊着不是她做。 这话若是问阮妈妈信不信,其实她已经有了五分信。 她活了几十年,陪叶老夫人身边也就看了几十年龌龊事情,看人眼光着实算得上毒辣。就好比她第一眼就看出了二小姐身边那个姓池婆子不一般一样,她如今也看出了绿枝是真慌而不是假慌。 绿枝兴许真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这又如何? 老夫人让她来盘问,她就盘问。何况二小姐当时根本没有一句要护着这丫头意思,显然心里也早已厌弃了绿枝,她还有什么好踌躇。 只是这么再问下去,一定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阮妈妈神色一冷,心里却暗叹了口气,看着绿枝蓝幽幽眼睛道:“将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看她说是不说。” 叶老夫人出身将门,脾气火爆,又耍得一手好枪法,这处理起后宅之事来也极习惯用强硬手法,连带着阮妈妈也不得不有样学样。 但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吧,所以故去叶老大人才会不喜老夫人,甚至于后连基本脸面也都不顾及了。 说起来,如今二爷跟老大人又有多少区别? 不过是老鼠儿子会打洞罢了! 阮妈妈眉角抽抽,看着几个粗手粗脚仆妇将绿枝拉了下去。 她自己转身回了叶老夫人那。 唉。若是上头没有老祖宗,就好了! 这念头一浮现出来,阮妈妈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怎么好这般想! 只是,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止不住。 其实何止是她这般想,叶葵心里也是这般想。若是贵为青瑛长公主老祖宗去世,那么叶家尊贵人就成了叶老夫人,这对她来说,可是再好没有事情。 贺氏倚仗就是老祖宗,若是没有了她,贺氏说话分量立刻就会少一大截。 只可惜。就算明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选择,她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让她动手杀一个垂暮之年老太太,叶葵自问做不到。做人不能没有底线。 “绿枝被拉下去打板子了。”燕草从门外冲进来。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 池婆蹙眉,喝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燕草幼年时就对池婆心怀恐惧,别说是如今这种身份下,登时便噤了声。喏喏地去拨弄起火盆里炭来。 叶葵看得失笑,却没有打算去安慰她。 如今燕草跟她身份摆那里,如果她要用燕草,就只能让燕草多学点,眼下这些习性可有许多地方要改。叶葵无声笑了会,收了笑意正色对池婆道:“那人绝不是贺氏。” 她先前不是没有怀疑过贺氏。但她病症拖了这么些日子,却轻轻松松就被发现了问题所。 就算是池婆病不好,她自己亦始终昏昏沉沉。那么多日不见好,叶老夫人也好,身为主母贺氏也罢,肯定会再次将太医请来,就好比今日一样。到了那时候。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虽然她是故意药渣里加大了及己量,可就算没这么做。王太医也一定会发现,叶老夫人一定也会震怒。 所以不会是贺氏主意。 这般吃力不讨好,又不能一招制敌手段,未免太弱。 池婆微微颔首,“会不会是他?”伸手比了个四。 “保不准。”叶葵看出来绿枝是叶昭人,心里不由得也怀疑了起来。 但池婆却又摇摇头道:“说不通。” “哪里说不通?” “这手段太取巧,也太不够力道!”池婆紧紧皱着眉头。 叶葵是赞同这话。 若是这府里看她不顺眼人太多,但…… “呀!”燕草突然低低叫了声。 叶葵以为她被炭火烫了手,急忙道:“怎么了?” 燕草直起身,有些扭捏,“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们说话时候并没有避着燕草,所以一看她样子,叶葵并明白她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她跟池婆所不知道事情,当下催促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就是……”燕草皱了皱眉,“先前您晕过去被送回来那日,几个少爷小姐都来探望过。那日原是我去煎药,可绿枝却抢着要去。我以为她是不耐烦伺候一大堆人,所以就让她去了。结果却发现还落了一幅药,就去给她送去。结果走到门口却看到了二少爷……” “二少爷?”叶葵回忆了下当日玳瑁给她悉数介绍过人。 二少爷叶蒙,乃是秦姨娘儿子。 燕草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我看到二少爷拉了绿枝手。” 说着话,她圆圆脸上飞染上两抹酡红,微醺一般。 叶葵着实没有料到她看到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转念一想却又不对呀! 叶蒙是早产儿,虽然怀上时间比叶殊要晚,出生时间却比叶殊还大了半个月,所以成了二少爷。 但他就算比叶殊大,今年也还未满十二岁! 男子十五束发,二十才弱冠。 他一个十二岁少年郎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啊!可古人早婚,十二岁其实已经不是孩子,若他真动了什么心思,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 “这简直荒唐!”池婆面色不虞,“叶家也不是什么浅薄宦之家。怎就如此不堪!” 池婆口中骂是叶家,叶葵从来没将自己当成叶家人过,听了这话脸不红心不跳,接话道:“何止荒唐,根本就是不可理喻!” 一个只有十二岁庶出男孩,竟然敢趁着来给长姐探病时候偷偷去拉长姐房里大丫鬟手? 这叶崇文到底是怎么教养孩子? 养不教父之过,就连她这个从来没看过三字经人都知道这句话,叶崇文难道从来不知道? 还有秦姨娘,这事她又是否知道? 一连串疑惑涌上心头,叶葵亦皱紧了眉头。 “二小姐……会不会是二少爷换了药?”燕草突然小声道。 叶葵一怔。方才燕草说起叶蒙时候,她只顾震惊他拉了绿枝手事,竟全然没有想到换药事情。可是。绿枝跟叶昭……难道她看错了? 不。 叶葵否定了自己,她不会看错,绿枝跟叶昭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 所以这难道说明绿枝同时还勾搭了叶蒙? 这两个分明都还只是孩子…… 叶葵深深觉得自己无法改观了,她世界里,以叶蒙兄弟两年纪。那可是彻彻底底孩子!如今却要将他们当成过几年就可以成亲大人看待,她实有些无力。 这般想着,她突然意识到,叶殊年纪可跟他们也相差无几! “倒不是没有可能。”池婆悠悠开口,打乱了叶葵思绪。 叶葵松了一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事。只认认真真分析起眼前事。若是二少爷叶蒙做,那么是为了什么? 莫非是秦姨娘背后指使? 听说叶蒙跟秦姨娘母子间感情十分要好,也正因如此。不大得叶崇文喜欢。 叶葵不由嗤笑,这便宜爹叶崇文真是个古怪性子。 若是可以,他性子也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至于叶蒙―― 叶葵笑了起来,“反正一个个都是要收拾过去,哪个包先鼓起来。我们就先将哪个戳破好了。破了,脓水一流。自然就看得顺眼许多。”她嗓子还哑着,但说话已经流畅许多。 池婆蓦地叹口气,道:“你先前既知道药里有毒,为何后来还要继续喝?” 叶葵还笑,不以为然地道:“既然要做戏,那自然就要做全套!您也说了,不会轻易死,我多喝几碗能让王太医轻而易举地发现。” “伤人伤己!”池婆仍是不赞同。 叶葵转了话题,“春禧近怎样?” 池婆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起春禧,不由奇怪道:“你可是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瞧您!我哪有什么鬼主意,不过是想给二弟送份见面礼罢了。”叶葵粲然一笑,脸色好看了许多。 燕草同家中粗使仆妇熟悉,自然听说过些关于春禧话,便凑近来说:“我听说春禧过不大好。” 叶葵极感兴趣:“怎么个不好法?” 燕草是知道春禧冒充了叶葵上门顶替事,打从心里不待见她,见叶葵问起,她就知无不言地说起来:“她做惯了小姐呗,做什么都做不好,脾气是不好,动不动就要骂人,被浆洗房崔妈妈狠狠教训了一顿才算是安稳了点。” 原来春禧被送去了浆洗房。 叶葵不由想起过去自己浸泡冷水里红肿手,又想起春禧捏着包糖趾高气扬样子,忍不住苦笑了下。 自己过去为了能一直丁家待下去,确有些过于软弱了吧? 收敛心神,她淡漠开口道:“等过得几日,我亲自去看看她。” *d^_^b* 064 冬日茄子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这一拖却又拖了好几日。 叶老夫人担心她身子,日日过来探望,倒像是两人身份翻了个个。 叶葵觉得不妥,叶老夫人却丝毫不意,依旧日日过来。身旁阮妈妈手上是次次都带着东西来,有时只是碟鲜点心,有时候是吩咐厨房特意炖了冰糖燕窝,又或是参茶。 见叶葵胃口始终不佳,不顾外头又开始大雪纷飞,叶老夫人竟然想法子给她弄来了一小筐子鲜小茄子。 叶葵看着那一盘只清油里微微煸过,显得有些微微焦黄,上头洒了细盐紫色笑茄子,不由惊叹,这大冬天竟然有茄子! 阮妈妈笑着解释:“有些农户心眼剔透,想了法子弄了什么暖棚,冬日里也能长出鲜蔬果来。” 叶葵听了这话,反倒沉默了下来。 她想冲着叶老夫人笑一笑,道个谢,可那话却像是卡喉咙里一块毛豆腐,叫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眼眶莫名就湿润了起来。 就算这个世界已经被穿成了筛子,就算有人发明了大棚种植,一定也不会像后世那样普及开来,能隆冬时节吃上鲜蔬果绝不是什么容易事情。 何况这是北边。 她从有记忆以来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从长者那里获得过任何爱意。 从一开始,似乎就是由她跟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 后来,她来了这个世界,事情似乎也完全没有改变。 萧云娘是个时好时坏疯子,甚至于叶葵这个原身就是死了她手下。所以萧云娘死时候,叶葵有些惊愕有些难过失落,却绝没有太多不舍。 再后来到了丁家,梅氏对她很好。如同对待自己亲子。 但她从来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长辈相处,尤其是母亲,所以两人之间感情还是比不得春禧春兰跟梅氏。她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因为她们才是她亲生女儿缘故,可后来冒出了梅氏想要她做儿媳妇事后,她便寒了心。 回到叶家后,是不用说。 叶崇文孩子多得都可以凑两桌麻将了,哪里会意她跟叶殊? 再者说,叶崇文跟他们之前根本没有父子情分。 老祖宗那,她一直气着萧云娘,自然连带着对他们也颇有怨气。对叶殊倒是还好些。总归是嫡出曾孙子,可她叶葵不过是个要嫁出去女儿,老祖宗若非无事。根本就不愿意见她! 然而一切一切,都似乎终结了叶老夫人这里。 再没有谁,会这样对她了吧? 眼睛微红,蓄满了泪水。 叶葵不敢抬头,生怕一动眼泪珠就会滚落下来。 叶老夫人发现了她异状。不禁有些疑惑:“可是不爱吃?你有什么想吃爱吃都说来于我听,明日就给你带来。” 明明是关切话,叶老夫人说得却有些不大自然是跟生硬。 叶葵想起先前几次,似乎也都是这般。 可见叶老夫人也不是个擅长同小辈打交道人。 叶葵眨眨眼,眼泪滚落。她抬起头来,突然道:“祖母。我跟着您学枪如何?” 屋子里人都悉数愣住了。 叶老夫人率先回过神来,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高兴,拍了拍叶葵肩道:“好好好。等你养好了身子就来跟我学!” 她乃将门之后,又耍得一手好枪法,却只能自娱自乐,如今既有孙女愿意同她学,自然是极好! 但这话传到叶崇文耳朵里后。他却是气得摔了一只粉彩茶盅。 过两年就要及笄大姑娘,不想着好好学学女红做做针线。竟然要去学什么枪? 他越想越气,冲去了贺氏那,一巴掌拍黄梨花木圆桌上,沉声道:“你个做母亲,是如何教养女儿?” 贺氏自然早就也听到了那事,见他怒气冲冲地进来,一副兴师问罪样子,心中登时不悦起来,可是她做惯了贤妻,此时当然不能直接翻脸,只道:“葵丫头要学枪法事,那可是母亲亲自应下,我又能如何?” 叶崇文自然知道是这样,可是听了这话,心里那口气却似乎越堵越厉害。 他狠狠一咬牙,道:“你去请个教养妈妈来,好好教教她规矩!” 贺氏心中一喜,面上却一脸严肃,正色应下了。 叶崇文这才拂袖离去。 “哼!”等到人影远去,贺氏冷冷哼了一声。 自从窦姨娘小产,他们大吵了一架后,两人似乎就彻底崩了。 叶崇文甚至不愿意再她面前维系那道貌岸然儒雅模样,只将他那丑陋嘴脸数暴露了出来。贺氏却仍旧要同他虚与委蛇,想起来心中便觉得刀戳一般。 十几年夫妻,原来都只是个笑话而已! 她想起当年自己苦苦求父亲不要让自己以平妻身份嫁入叶家时样子,心头愈发酸涩难挡。 以她身份地位,什么人家不能嫁过去? 她胞姐风风光光嫁给了齐阳侯做侯夫人,为什么她却非得嫁给人做平妻? 虽然很就被扶正,可是那有什么用? 贺氏将手中帕子揉了又揉,眉间戾气隐现。 她绝不会忘记那日萧云娘牌位前跪下去耻辱! 要教养妈妈,那就好好给她寻一个就是了! 这些事叶葵却还并不知道。自从停了原来药,又有了叶老夫人悉心照料,她身体很就好了起来。只是,叶老夫人无意间看到她腿上伤疤后,狠狠红了眼睛。 所以哪怕叶葵知道叶老夫人会对自己这般掏心掏肺地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长得像是死了姑母叶薇,她也仍旧叶老夫人关怀中彻底沦陷。 没有父母亲爱,有祖母也是一样吧? 但叶殊对这些事反应却完全出乎了叶葵意料。 他竟然瞪着眼睛问她为何要同叶老夫人交好? 当年沈妈妈出现时候说是老夫人让他们来,所以这话也就被叶殊牢牢记了脑子里,他看来。叶老夫人跟贺氏一样可恶! 叶葵完全弄不明白叶殊到底想些什么东西,莫非是到了青少年叛逆期? 可叶殊做法却越来越变本加厉,她要去叶老夫人那一道用饭时候,他先急巴巴跑来阻拦,非要她跟自己一道留叶葵院子里用饭。 叶葵见他神色惶惶不安,只得叹着气让燕草去推了叶老夫人那边,陪着叶殊用饭。 但是一次如此,两次如此也就罢了,他竟然次次都如此! 叶葵简直要被气得发笑,忍着怒气问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就是不想让你跟那老太婆一起!”叶殊咬着牙。 叶葵果真被气笑。“那你为何同叶昭交好?” 叶殊一愣,支支吾吾道:“四弟怎么……怎么能跟他们一样……” “你倒是同我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叶葵怒其不争。自以为是,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 叶殊唬了一跳,旋即嚷了起来:“你是不是我阿姐?怎么你一回到这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你以前从来不对我这么说话!我手不能写字了,你不安慰我不帮我报仇也就罢了。还凶巴巴地逼着我用左手习字握筷!” 屋子里鸦雀无声。 燕草难得识趣地退了出去,将门口小丫头数赶开,自己守门口不让别人进去。 叶葵原先气急了,听了这番话怒气却霎时烟消云散。 是啊,她哪里是他姐姐? 她不过是占据了叶葵身体另一个孤魂野鬼罢了…… 眉眼间不由得浮现出怅然神色来。 叶殊闭了嘴,看到她颓然沮丧样子又暗自责怪起自己口不择言起来。走近了轻声道:“阿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疑问就嘴边,叶葵却没有问出来,只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些用饭吧。” “阿姐……”叶殊喃喃。 叶葵举起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烤鹿肉,道:“尝尝,听说是三叔带回来。” 将肉放到了叶殊手旁白色小瓷碟里后,她却放下了筷子,思绪飘到了叶崇武那。既然三叔回来了。那她也差不多是时候去见一见了,不过这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春禧。这几日被叶殊胡搅蛮缠地一闹,好些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做。 绿枝被打了二十大板,动弹不得,被丢了叶家偏僻角落里养伤,恐怕没有人发话,她这伤就好不起来。 跟着叶老夫人学枪事情,倒是可以放一放。 她之前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讨叶老夫人开心而已。她虽然跟池婆略学过一点点防身招式,但她身子素质实太差,不然也不会这么一场风寒就倒下了,而且年纪大了,学武根本不可能…… “阿姐,你别生气了。” 叶葵回过神来,看一眼叶殊,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我不生气。只是不懂,你为何同叶昭交好?” 叶殊脸色微讪,嘟哝道:“他很聪明,又是咱们弟弟,身子不好,平日里也没个说话人……” “可他是贺氏儿子。”叶葵打断了他话,脸色凝重。 聪明不聪明,性子如何,身体如何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只于,他是贺氏儿子! 叶殊立时脸色大变。 *d^_^b* 065 眼中毒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屋外薄雪又开始落了下来,门口厚厚帘子一撩,就有冷风嘶嘶地钻进来,似乎要将人脸皮都吹得僵了才好。 叶葵此刻脸大概就已经是僵了。 她努力想要扯一下嘴角,却觉得是那般得力不从心。 这世上,能这般令她觉得难受大概也就只有叶殊了吧。 从睁开眼那一刻,她第一个看到人就是叶殊。然而,随着时间飞地流逝,那个哭得肝肠寸断孩子已经湮没岁月长河中了吗?为什么此刻坐她面前这个文弱少年看上去那样怪异?怪异到根本就不像是她认识那个叶殊。 良久,叶葵才张嘴道:“你意思是叶昭无辜?” 叶殊低着头,声音里却有着意外坚定,不似他平时同叶葵说话时那般张皇。 “阿姐,四弟跟贺氏不同……” 他反反复复强调着这句话,叶葵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她先前刻意点明叶昭是贺氏儿子,为是让他彻底看清楚眼前情况。别说她心中清楚叶昭并不是个简单孩子,就算他是,只要他一日是贺氏儿子,那么她们也就一日不该同他走近! 可叶殊听完后脸色大变只是因为怕她会拼命阻拦罢了。 若是叶殊说靠近叶昭,只是心中有所目,她只会感慨叶殊终于长大了。 可如今,他却说是因为心疼叶昭? 叶昭,要他心疼哪门子? 叶葵愈发觉得自己不懂这个弟弟了,不过是分开了几个月而已。那些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骨子里那些怯弱难道就真完全无法抹去? 叶葵不知,也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眼前这人是她一直想要守护弟弟,而不是敌人…… 这些心思,叶殊亦全然不知,但他却明白了叶葵对他跟叶昭交好不满。 然而这一次。他再不准备听从叶葵话。有些事,他也到了可以自己做决定时候了。想当初,他一个人回到叶家,后来又见到春禧,听说了姐姐噩耗后,他不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阿姐,你信我一次,这事我心中有数。”叶殊微微抬起头,双目清澈,如同小鹿。 叶葵心里涌上一阵阵难以描述酸涩。别过脸,道:“你有数便是。” 有心无力感觉,令人那般痛苦。 叶殊闻言却终于笑了起来。长舒一口气,用左手举起公筷给她夹了菜。 手稳稳,如同正常右手。 叶葵心里好受了些,默默低头将菜送入口中,问道:“如今手可还疼?” 叶殊见她终于转了话题。关心起自己,不由得加轻松起来,笑吟吟地回答:“好了好了,虽然还不能握笔,但是寻常东西是能拿了。你瞧,我如今都可以端着碗了!” “嗯。那就好。”叶葵看了一眼,笑了下,淡淡道。 见她语气有些淡漠。叶殊明白她心中其实还有些生气,便也不再说话,埋头吃起饭来。 等到用完了饭,叶殊去了外书房寻叶崇文,叶葵就端了茶盅小口啜着。 一盏茶工夫后。叶葵将燕草喊了进来。 换了身袄,又重梳了头。叶葵领着燕草去了浆洗房。 那地方位置偏僻,又叶家角落地方,往常来来往往都是送衣服取衣服小丫头,所以管着浆洗房崔妈妈乍一见到叶葵,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事,顿时惶恐不安起来。 她叶家算不得有头有脸婆子,不然也不会被发配到这等偏僻地方来,怎么着也能哪个姨娘那呆着,好歹也有些油水! 这浆洗房,没得油水不说,时不时还要自己掏腰包去贴呢! 万一哪件好衣裳经了他们手,出了问题那不得是要了老命事? 何况虽然一开始府里下人没一个能看得起这从乡下回来二小姐,但她前几日那一病,风向立刻就变了。能让老夫人日日不间断地去探望,这府里少爷小姐除了二小姐叶葵外,根本就寻不出来了呀! 所以崔妈妈一见叶葵,就担忧了起来,强自镇定着低低福了一福,低眉顺眼地道:“二小姐您怎么来了?这地方腌臜……哟,您小心着脚下,不然这裙摆该湿了。” 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提叶葵裙摆。 裙摆下绣鞋彻底暴露了出来。 绣鞋上那朵白花竟然是用珍珠米大小珠子串起来! 崔妈妈眼珠子直转溜,口中喊得愈发殷勤起来,“二小姐您往这边走。” “崔妈妈。”叶葵却不动声色地踢了她一脚,“春禧如今哪?” 崔妈妈被踢了一脚,却根本不敢出声,忍着小腿处酸麻,笑着道:“后头洗衣裳呢,我这就去唤她来。您先坐歇会。” “不用,我就这等着,你去将人叫过来。”叶葵来之前,便让燕草来打听过,春禧如今仍是叫春禧。只是一旦入了奴籍,她可就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春禧了。 不多时,崔妈妈就领着个穿青布小袄丫鬟过来了。 燕草嘀咕:“怎么一样衣服,穿到她身上,就似乎不一样了。” 叶葵轻笑,可不是,明明只是件粗布衣裳,可穿了春禧身上就比那锦缎也相差无几。春禧有张好脸,也有个好身段,比不上大堂姐叶明烟,却也比一般姑娘家美出许多去了。 然而她笑落春禧眼中就成了彻头彻尾嘲笑! 她盯着叶葵身上那件藕色杭绸蝶纹小袄,水红缂丝福纹玉锦石榴裙,红了双眼。 凭什么! 凭什么叶葵能做这样打扮,而她却只能穿着件不知洗了多少次旧青衣! 明明已经死了人,为什么还要活着回来? 若是叶葵没有回来,她就能继续用叶二小姐名字活下去! 这些衣裳绸缎都是她! 那些金银首饰自然也都是她! 可这一切都被叶葵给毁了。春禧心中憋着一口浊气,恨不得立刻上前打叶葵两下才舒坦。哪里还会愿意给她行礼,所以当崔妈妈瞪了她一眼,让她行礼时候,她只桀骜地抬起了下巴。 她生得本就比叶葵高挑,这么一来,就愈发满满都是藐视感觉。 叶葵没有出声,也没有笑。 春禧性子一贯如此,她若是为了这样事就生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气死过几回了。 可燕草不同,她从小就不大喜欢春禧。后来又知道了春禧冒充叶葵事情心中是鄙夷,如今又见她如此,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骂:“崔妈妈。你身为浆洗房管事妈妈,就是这般管教下面丫鬟?” 叶葵原本以为她要去骂春禧,可没想到她骂竟然是崔妈妈,不由微微勾起了嘴角。 燕草这些日子似乎也成长了许多,方才那骂人样子倒是跟池婆有两分相似。 “还不跟二小姐赔礼!”崔妈妈被骂得眼角抽抽。急忙推了春禧一把。 可春禧若是这样就服软,她就不是春禧了!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说我是!”春禧一把推了回去,又指了叶葵鼻子大声道:“我爹救了你们,又白养活了你们许多年,你如今竟然这么对待我?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一群良心家伙,喂不熟白眼狼!” 叶葵神情自若地听着她骂。 是。丁家人除了梅氏想要让她做儿媳妇念头外,确并没有亏待过她跟叶殊。 但是春禧这件事,便足以让一切都随风而去! 他们既然敢让春禧拿着玉佩前来冒认。不管事情到底是春禧提出来,还是旁人提起,都已经足够叫人寒心。 她知道春禧真实身份,自然也就明白春禧为何会想要不停地往上爬。 太子太傅家嫡出小姐跟农户家二丫头,这样两个身份。换谁都不会选错吧?何况是春禧这样一直野心勃勃人。她对荣华富贵渴望早就超过了一切。 但有胆子往上爬,就也应该要有掉下来觉悟才是。 身为二十一世纪现代人。春禧难道连这点想法都没有? 叶葵故意蹙眉:“崔妈妈。” 只消沉声喊上一声,崔妈妈便立刻一巴掌掴了春禧脸上。 红痕乍现,春禧痛叫一声,一脚踹了崔妈妈身上,又使劲搧了巴掌回去。 燕草看得目瞪口呆,嘟哝道:“梅婶婶怎么生了个这么泼女儿。” 叶葵忍不住笑起来,这是因为春禧骨子里那个灵魂根本就不是梅氏女儿呀!但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她重重呵斥道:“好了!这般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春禧如今似乎见谁都不是东西,闻言愤愤然松开了崔妈妈,冲过来要揪她头发。 叶葵没想到春禧竟然真蠢到了敢对她动手地步,一个侧身躲开,反手就是一耳光打了上去。 她冷笑:“好大胆子!” 燕草是怒不可遏,一下子就将春禧推到了地上,“你才算是什么东西!二小姐好心好意来看你,你竟然还敢做出这样事来!” 春禧怒目圆睁,“看我?是来看我有多落魄,死了没有吧?” 一旁崔妈妈闻言呆若木鸡,看着发丝凌乱春禧,一个劲叹自己命不好!也不知道二小姐会不会迁怒自己? 叶葵却一脸猜到了样子,微微一笑:“不,我是来给你指条富贵路。” *d^_^b* 066 威逼利诱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树上已经积起了薄薄一层白雪,燕草适时将来时特意带出来伞撑开,挡叶葵头上。 而崔妈妈跟春禧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才停了没多久雪又簌簌落了下来。主子没有发话,她们就不能走,没有让她们去拿伞,她们也就只能撑着不动弹。 春禧却忍不下去了,愤愤瞪了叶葵跟燕草一眼,她霍然转身就要走。 崔妈妈慌忙去拉,斥道:“你做什么去!” “打死我算了!这日子没法活了――”春禧一把甩开崔妈妈手,不顾地上脏污,同崔妈妈扭打着双双滚到了地上,登时狼狈不堪。 叶葵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口中却仍淡漠地道:“崔妈妈你先下去。” 崔妈妈一怔,看看叶葵脸色,伸手朝着春禧腰间软肉狠狠掐了一把才从地上爬起来告退。 “老婆子你别跑!”春禧手脚并用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身上满是泥水。 燕草却像是没有瞧见一般,将伞往叶葵手里一塞,自己过去一把将春禧拉了起来,嘲讽道:“你看看你样子,有你这样做奴婢吗?好好不家做你小户千金,非得不知廉耻地跑到凤城来做什么!” 一番话听得叶葵都有些怔神,她知道燕草近日跟着池婆识字,没想到这么说话间就会用上成语了,倒是她真小瞧人了。 “我呸!给老娘滚到一边去!”春禧眼中似要冒出火来,狠狠挣扎起来,口中叫骂不休。 也亏得这里地方偏僻,不会有人看到,不然就她这样子,不打她板子都说不过去了。 “还有你!什么狗屁富贵路,你被得意。以为自己成了大小姐就了不起了?什么东西!你以前还穿我旧衣服呢!吃用哪个不是我剩下?”春禧好不容易从燕草手里挣脱出来,气喘吁吁盯着叶葵喋喋不休。 叶葵早料到她不会太聪明,却也没料到她如今泼成这样子。 然而现正事要紧,她根本没有兴趣教训春禧或是如何。 静静听着春禧骂着,叶葵嘴角一勾,伸手掩住嘴打了个大大哈欠。 春禧骂了许久,见她竟然是这反应,登时加恼火,恨不得撕了叶葵才好,却苦于力气没有燕草大。被她死死拦着。 叶葵放下手,道:伏地,“如果这是前世今生。我求您,能让我安然奉养母亲至天假之年!” 菩萨微笑着俯视众生,安宁、静谧、慈爱、悲悯。 ※※※※※“你若是不想听我话,我们立刻就走,你留这继续过你下半辈子吧。” 口气淡淡。却听得春禧心里慎得慌。 下半辈子? 靠着给人洗衣服,被个老婆子使唤过完下半辈子? 叶葵又道:“哦,不对,等过个一两年你也可以配人了。只可惜一个浆洗房丫头,恐怕也就只能配个马房小厮了。” “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春禧推开燕草,眼睛通红。 叶葵轻笑:“我不过是念着过去情分。不愿意看着你这地方继续苦熬而已。” 春禧定定看着她。 “我可以想法子帮你挪个地方。”叶葵继续笑。 春禧额上不停往下滑落泥水,雪水雨水涂了一脸。她却顾不得擦拭,急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会帮我!” 叶葵收了笑,将燕草招呼到伞下,嗔道:“你瞧瞧头发都湿透了。” 燕草憨憨地笑,不以为然地说着“没事”,接过了叶葵手中伞。 “你准备将我挪到什么地方去?”春禧左顾右盼。才咬唇问道。 原本这地方就偏,又下了雪。加不会有什么人出没。何况崔妈妈若是个聪明,里面那些人她也就该拘着不让出来才是才是。所以叶葵根本不怕隔墙有耳,道:“以你容貌身段跟才智,自然是非一等不能屈就。” 虽然不待见叶葵,可听到她夸自己,春禧眉间还是掩不住冒出喜色来。 叶葵不等她说话,突然冷了声音道:“路我帮你引,但机会抓不抓得住还得看你自己。” 她眉眼并不柔和,脸一冷是多了分肃杀之意,春禧不由看得一愣。 丁家时候,她所认识叶葵似乎并不是这样…… 良久,春禧才道:“什么机会?” 她动心了。 叶葵莫名觉得热血沸腾,棋子终于到了该派上用场时候了! 可是如今还不是说出来时候,所以她只是微微摇头道:“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春禧仗着自己比他们多活了一世,自觉得就算是跌落到尘埃,只要一有机会就肯定可以爬起来,当下便也不再问,只是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叶葵仍旧摇摇头,重复了一遍先前话。 春禧一跺脚,蹙眉道:“故弄玄虚!” 话音落,扭头走人。 燕草恼火,“她倒是还会甩脸子了!” 叶葵安抚她,“让她甩去就是了,反正本来就没什么脸。” “这倒也是!”燕草嗤笑,又问,“只是,真要给她挪地方?” 叶葵点头,附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燕草眼睛一亮,郑重其事地点头,“奴婢去找崔妈妈去。” 果然,没几日便听说春禧不再负责洗衣,而是专门送衣了。 那些婆子丫鬟都爱偷懒,若是主子送到浆洗房衣服,他们自然就嫌路远不愿再去取一次。所以浆洗房专门有丫鬟负责给各院子送衣裳丫鬟。 一来二去,事情就渐渐朝着叶葵所布置方向而去。 有些事越着急就越容易出问题,所以叶葵只准备慢慢等着,让事情自己发展。她要忙事可远不止这一件而已,三叔那可总算是有时间走一次了! 见到了面,叶崇武满脸惊诧,“今天这是吹什么风?” 叶葵同他熟,自然也不含糊,嘟哝道:“三叔莫非不知道我大病了一场事?” “啊?”叶崇武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事,我是真不知道呀!” 叶葵当然知道他不知道,却故意垂下了眼睑,闷闷不乐地道:“还有人换了我药。” 叶崇武立时便听出了名堂,重重一拍桌子:“荒唐!是哪个胆大包天家伙做?” “我若是知道,还会放过他?”叶葵见他是真为自己生气,也不逗他了,索性摊开来讲,“三叔,这府中不想我活着人恐怕一只手也数不过来呢。” 叶家内里那些破事,叶崇武又怎么会不知道,当下端起茶盅猛喝了一口,一脸不:“我就看不起二哥!” “咦,我原先以为你跟他感情不错?”叶葵瞪眼。 叶崇武没理会她话里不敬,反正他自己对叶崇文也没什么敬意。 “若不是他懦弱,又怎会任由老祖宗摆布?”叶崇武说起这话来,一脸鄙夷藏也藏不住。 叶葵轻笑:“我倒是好奇,为何老祖宗没有急着让三叔娶亲?与你同岁,恐怕儿子都可以握剑了!” 叶崇武脸色微讪:“你说你一未出阁姑娘家,怎么说起这些事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避而不谈,叶葵却仍旧道:“你若是娶了妻,叶家后宅一定会动荡。依我看,你还是早些娶个进门吧。就算拖着,那也是早晚事。” “一边去!”叶崇武虎着脸。 叶葵正色道:“三叔,我是认真。若是你妻子地位高于贺氏,那么住持中馈事自然不会再被贺氏牢牢拿捏住。” 叶崇武是个大老粗,根本不懂后宅之事,又或者男人就都不愿意花脑子去思量这些事。 可其实,齐家治国平天下,后宅乃是重要一件事! “这事……”叶崇武虽然将她话听了进去,却没有直接答应,只说,“急不得。不过我会考虑下。”说完,他忽然苦笑了下,“你祖母倒是催了许多次,根本就是见一次便要催一次,实是让人恨不得不回家才是!” 叶葵哈哈大笑,全然不顾淑女风范。 叶崇武被笑得发毛,咳嗽两声将话题转移到了裴长歌身上,“莫说我,裴小九那小子近日也被他那二嫂给折腾疯了。自打他束发后,便开始各种给他说人家。” 十五便开始说,如今他十六却还说? 叶葵不再笑,一脸严肃地道:“用不了多久,恐怕他婚事就要成大难题了。” 叶崇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说了几年也说不定人家,就算裴长歌人才再好,再出色,恐怕旁人也会猜得沸沸扬扬。裴家事比起叶家加叫人头疼不已。稍稍一对比,叶崇武不由庆幸了起来。 “对了,三叔,你可有法子帮我寻个丫鬟?”叶葵突然道。 叶崇武奇怪道:“什么丫鬟,竟然要我帮着寻?唤了牙婆来不就好了?” 手指桌上轻叩,叶葵将自己要求一一说出,“十四五岁,不能生得太好,要会拳脚。拳脚功夫倒是越厉害越好!” 叶崇武愈加奇怪,“你这是找丫鬟呢还是找护卫?” “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叶葵斜睨他一眼。 “啧,难得你来找我帮忙,我怎么可能不答应!”叶崇武细细打量了两眼这个酷似自己姐姐侄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pp!! 067 对弈之趣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说完了丫鬟事,叶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日子过得没有一日能让人安心自,真真是做人难! 好院子里事还有池婆跟燕草打理,用不着她。而且初她动手揍了叶明宛跟刘妈妈事也确确对那些下人有了些震慑作用,虽然不多,但是聊胜于无。 起码要让他们知道,敢不顾身份、明目张胆地嚣张,就该明白一定会有受罚那一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家意外地安宁了起来。 就连燕草都忍不住来嘀咕了几句,怎近都没有人上门来了。 之前五小姐叶明宛几乎一日不落地来,如今却是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次人影。叶葵思量了一番,大抵猜到了窦姨娘心思,不过就是将那个未出世便夭折了孩子算了她身上而已。 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 她只不过是“引路”那人罢了。 她不由想起那句话来,不作死就不会死。有些人既然偏生要作死,她又能如何? 只不过,叶明宛突然不再出现,她倒是意外地有些寂寞起来。 那个叽叽喳喳狡猾小丫头,若没有窦姨娘缘故,其实也并非那般不讨喜。只可惜娇纵过了头,又不知是如何被身边乳母教导,口中有时说出话,难听至极。 叶葵叹口气,丢开了手中书。 这书还是叶殊好些日子前送来,早就被她看透了。 想起叶殊,她心里对叶崇文怒火就忍不住熊熊燃烧起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父亲?他到底想些什么东西?不愿意让他们姐弟相见,这是什么神经行为? 偏偏还打着让叶殊用心读书旗号,叫她不得反驳。 只是,他不让见,难道她就真不见了? 做梦! 叶葵冷笑两声。下了床。赤脚碰到床沿,猛地一缩。 屋子里明明烧着地龙,怎么这木头床沿却还是冰凉。她不禁有些怀念起南郊田庄上火炕了,虽然不比这张拔步床精致好看,但胜温暖呀! “燕草!”叶葵一边自己穿上了厚厚皮袄,一边唤起燕草来。 除了燕草跟池婆外,她屋子旁人寻常不能进,倒是事事都落了燕草一个人身上,忙得团团转。 三叔答应下来事情却到现还是连个影子也没有,没影也就罢了。那家伙自己竟然也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回了军营。 真是有够不靠谱! “二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去?外边可下着雨呢!”燕草见她已经坐了梳妆台前梳头,一脸惊讶。 叶葵几下给自己梳好了头,笑着转头道:“我早听到雨声了。所以特意喊了你来给我打伞呢。” 燕草蹙眉,“您这是要去看三少爷?” “怎么了?”叶葵有些疑惑。 燕草道:“我先前去针线房领东西时候听到几个人说,三少爷似乎跟着四少爷一道夫人那。” 正往头上戴珠花叶葵手一顿,亦蹙起了眉头:“可听到去做什么?” “没有,我就听到她们几个说什么三少爷跟四少爷好得跟双生子似。”燕草顿了顿。才又道,“不过……她们还说三少爷近常去夫人那……” 叶葵脸色微变,戴好了珠花,直起身道:“去,拿上伞,我们也去夫人那。” 冬天雨。愈发冷。 打人身上跟针扎一般,风又大,燕草将伞打得低低。雨水却还是不住灌进来。 回廊里,湿漉漉一片,脚下走得急了就会摔跤,两人走得愈发小心起来。 叶葵脚上穿是双叶老夫人那送来小鹿皮做靴子,走起路来显得格外舒适。叫燕草羡慕不已。可这鞋子一落入叶明珠眼睛,却是像炭火一样灼人了。 身着绯红小袄叶明珠头上戴着朵分量不小绢花迎面而来。燕草低声嘟囔:“人说雨天出门易撞鬼,看来是真。” 叶葵听得分明,强忍笑意同叶明珠打起招呼:“三妹妹这是急着去哪里?怎地也不打伞?” 叶明珠紧紧贴着回廊里侧走着,闻言扭头狠狠瞪了身后丫鬟一眼,才回过头来看也不看叶葵一眼就要擦身而过。 “二小姐。”叶明珠身后丫鬟湿了大半边身子,还努力替叶明珠挡雨,路过叶葵身边低声行礼。 叶葵笑着点点头。 叶明珠却是登时恼火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丫鬟扑倒回廊上。 大雨滂沱,巴掌声却还是清脆得要命。 燕草唬了一跳,缩到叶葵身侧,小心翼翼探手去扶那丫鬟。 叶明珠厉声呵斥:“没看到本小姐浑身都湿透了吗?你个没眼色东西,白养着你了!见谁都是小姐,你倒是说话呀!” 指桑骂槐到了这么明显地步,叶葵却仍旧像是没有听明白一样,摇头叹息道:“三妹妹,你何必呢,瞧自己衣裳都湿透了,还是赶紧回去洗个澡换了吧。” 雨水浇身上极冷,叶明珠嘴唇哆嗦,冷哼了声扭头就走,却不妨地上湿滑得厉害,“扑通”一声摔了跤,连连呼痛。 叶葵冷眼看着,佯作担忧地道:“哎呀,三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完却理也不理她,同燕草一同紧紧握着伞柄往前走去。 身后叶明珠叫骂不止:“绊倒了我就走,我定要去告诉母亲去!” 叶明珠自小养贺氏身边,怕是故意被养成了这种性子。 叶葵不由摇摇头,实是不想多说一句话。 秦姨娘一双儿女都不怎么样,自然也就都不怎么得叶崇文喜爱。若非有秦姨娘,恐怕这日子会难捱。 不过这府里少爷小姐大多都似是一个性子。 叶葵笑了起来,除了庶长子叶渝跟叶昭外,剩下几个都是一样嚣张跋扈,得理不饶人,没理加不饶人!不过同这几个打交道可比同别人周旋要来得容易多了。 冒着雨进了贺氏院子,门口丫鬟不由露出惊讶神色来,匆匆唤了声二小姐才进屋通报去了。 不论如何,贺氏明面上那些都是做得极好,所以自然也不会出现不让叶葵进门事情,反而很她就一脸欣喜地亲自撩起帘子来接人了。 “母亲。”叶葵恭敬地唤了声,这才进了屋子。 叶殊跟叶昭正对弈。 “你来得可是时候,午膳便留这一道用吧,正巧做了你爱吃东西。”贺氏亲热地拉了她手,浑然没有过去因为担心她身上煞气而惶惶不安样子。 似乎那一切都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叶殊见了叶葵,又是惊喜又是尴尬,“阿姐……” 叶葵凑过去,“你们俩棋艺倒是都我之上了呀。” 她棋艺如何,叶殊心里自然清楚,闻言就知道叶葵这是不高兴了,便急忙道:“既然姐姐来了,我们就坐着说说话吧?” “自然好。”叶昭一把将棋局打乱,复又好奇地问道:“二姐姐也会下棋?” 叶葵淡笑:“称不上会,只是……” “难得二姐姐来了,不如同我下一盘吧?”叶昭蓦地打断了她话,一脸期盼。 一旁叶殊脸色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已经说好了不下棋,一道说说话,他怎地又摆上棋盘了? 何况阿姐那么不喜欢他! 可是这话却又不能当着叶昭面说出来,他一时间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叶葵熟视无睹,笑得温和亲切,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陪四弟下一盘吧。” 贺氏见状亦笑起来,眉眼间难掩骄傲之色:“昭儿可不能欺负姐姐,只当是下着玩便是了!” 叶葵闻言暗自冷笑。 两人速重摆好了棋子。一招一式,一开始似闲庭漫步。但是很,两方就开始厮杀起来。 叶葵灿然一笑,赞道:“四弟棋艺高超,方才同小殊那局根本就连三分劲也没有使上啊。” “什么?”叶殊脱口而出,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 叶昭跟他对弈,十局里面总是要输掉七八局给他,如今阿姐却说他根本连三分力气也没有用上? “二姐棋艺也不差。”叶昭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得意洋洋喜色。 叶葵微微摇头,心道到底是个孩子。 手下动作不停,将军―― “呀!”叶殊虽然棋艺十分一般,这胜负还是看得明白,望向叶葵眼神登时充满了崇拜。他知道她棋艺好,却没有料到已经好到了这样地步。 一旁贺氏跟叶昭是齐齐脸色大变。 叶昭聪慧过人,棋艺是精到,七岁上下就已经下赢了无数人,如今却竟然输给了这个从乡下来丫头片子? 贺氏到底年长,极便恢复了正常脸色,笑意朗朗地夸赞了叶葵几句,又笑嗔叶昭:“定是掉以轻心了!” “母亲。”叶昭撒娇,眼中却隐隐有厉色闪过。 叶葵低着头把玩着棋盘上木头棋子,指腹摩挲着那枚将,笑道:“四弟棋艺其实已经十分老道,只可惜到底是年纪小,心浮气躁,有些求胜心切了。有时候,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却恰恰是大难临头时候。” *d^_^b* 068 蛇打七寸(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一局棋后,贺氏对叶葵原先印象终于逐渐分崩离析。 每走近一步,她心中疑惑跟惊讶就忍不住越来越多,到后满心都是疑惑。 为什么跟她想象中人完全不一样? 什么样人才会教出这样人来? 那个萧云娘,她连一面也都未曾见过女子,难道也是个极厉害角色?若是这样,她当初为何会不顾一切离开叶家,离开凤城,消失得无影无踪?若换做自己,绝不会离开一步,而是他们婚当夜好好给妇一个下马威才是。这世上,能拿手里,除了权势金银还有什么东西? 就连儿女终有一日也都是别人。 贺氏翻了个身,锦被从肩侧滑落,灌进来丝丝冷风。她重将被子扯了上来,闭上眼睛想要入睡,却翻来覆去半响也没有丝毫睡意。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突然想起叶崇文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来过了。 而窦姨娘那,就算她身子还没有好全,他就已是日日歇那边了。 宠妾灭妻,莫不是真要走到那地步他才会甘心? 贺氏心中一痛,说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全然不乎。只是因为明知自己没有办法将他抓掌心里,所以舍车保帅,甘愿彻底松手罢了。 可这样,不代表她就会放任事态发展! 贺氏唤“翡翠”,“口渴,沏杯温茶来。” 其实茶水一直温床头锦杌上,可她却绝不会自己伸手去倒! 翡翠窸窸窣窣穿衣声响起,贺氏无声笑了起来。 “夫人,茶。”翡翠满脸倦色,毕恭毕敬地将茶盅送到她手里。 贺氏接过来喝了一口,手却忽然一晃。一杯茶数泼到了翡翠脸上,“都冷了!” 冷? 翡翠嘴角一瘪,眼睛里不由流露出几分委屈来,茶水一直温着,怎么会冷了? 然而,贺氏说冷了那自然便是冷了。 翡翠眼眶微红,也顾不得擦拭自己脸,低声道:“奴婢重去给您沏一壶。” 贺氏这才满意地将茶盅丢到了她手里,自己卧回了被里。 足足折腾翡翠大半夜,贺氏才终于安然睡去。 而翡翠摸着脸上已经干了茶水。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沈妈妈死后,事情似乎就变得愈发不妙起来。老爷雷霆之怒,什么也不管不问。直接让人将沈妈妈拖下去打死了事。 是啊,害死了窦姨娘肚子里孩子,沈妈妈不死也活不下来了。 何况夫人根本就不没有要保她意思。 也就是这样,翡翠愈发寒了心。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夫人顾忌着她们当初做那些事。所以才会留着她们,可心里其实早就巴不得她们早些去死呢!何况她本来就是只笑面虎,人前对她似乎极好,口口声声等她怀上了孩子,就立刻抬做姨娘。可是只要贺氏一日,她怎么可能有机会怀上孩子? 事情似乎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一夜无眠。 这边折腾来折腾去。叶葵却是一夜无梦,睡得心满意足。 然而一清醒,心里郁结似乎就又数冒了出来。叫人不得不分心去理清楚。 叶殊那小子也不知真被叶昭给灌了什么**药,说话间竟然都是向着他。叶昭那家伙是不用说,小小年纪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能将人说得团团转。 燕草端着热水进来,见她醒了笑眯眯地道:“二小姐。奴婢听说了一件有趣事。” 叶葵疑惑:“什么事?” “春禧事。”燕草笑得见牙不见眼,似乎极为开心。“她不是开始送衣了吗?谁知道送着送着却送到大少爷床上去了!” “大少爷?”叶葵一惊,脱口而出,满腔疑问。 燕草见她突然提高了音量,不由收起了几分笑意,“是大少爷没错。” “你这一大清早,你是从哪里听来?”叶葵抱着被子不肯下床,乌黑眼仁盯着燕草看。 燕草拧了帕子,道:“还能有谁?珍珠那丫头呗,咱们这院子里除了她谁还有这么灵通消息?听说是被秦姨娘给压了下来,不让人知道呢。秦姨娘可真厉害!” 珍珠那丫头倒是个灵活,家生子用处她身上简直体现得淋漓致。 秦姨娘想要将事情压下去,可事实上根本没有出力吧?不然下面那些婆子丫鬟又怎么会都传开了呢?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是才发生事。 叶葵抿着嘴笑了下,不置可否地道:“大少爷不是杨姨娘儿子?怎么出了事却是秦姨娘来收拾?” 其实叶葵还想问,大少爷叶渝只比她大半岁,这年纪已能跟人滚床单了? 不过想想故人十五岁便能成亲生子,她又释然了。 只是她原本想是叶蒙,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叶渝? 叶蒙虽然年纪小,但胜他这方面似乎尤为无师自通,听说七八岁上下就已经知道偷偷拉了丫鬟上床玩闹,被秦姨娘知道后,好生发落了一番,想法子将他身边人数换成了小厮跟年纪沉稳大丫鬟。 再过几年,恐怕这小子就要成个荒淫无度人了。 所以叶葵才会想着将春禧提出来,没想到却搭进去一个叶渝? 她这个大哥,她也只见过几面而已,似乎是个唯唯诺诺人,性子同杨姨娘有八分相似,娘两个都不像是会惹是生非人。只是,人不可貌,这一回事情到底是如何,看来还有得磨叽。 燕草送了帕子过来给她擦脸,口中嘟哝道:“可不是嘛,不过您回来得晚不知道,杨姨娘跟秦姨娘关系好着呢,就跟亲姐妹似!杨姨娘性子绵软,出了这样事,秦姨娘帮着出面也是情有可原。” 叶葵看事却不会这么简单。 脑子里像是有道光一闪而过。她忽然道:“可听说事情是被谁发现吗?” 燕草到底是个未出阁姑娘家,其实说起这些事来不免有些束手束脚,珍珠就别说了,所以这些事她都没有问。不过既然叶葵问起,她蓦地想起自己从另外两个婆子那听来闲话。 “似乎是二少爷……”燕草支支吾吾。 叶葵却听到了自己想要答案,心满意足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净面穿衣梳妆打扮。 春禧那丫头倒是没有辜负她一番殷殷期盼啊。 叶葵看着窗外阴沉沉天笑了起来。 大少爷叶渝也罢,二少爷叶蒙也罢,总归是有得玩了。 陪着叶老夫人用过了早膳,叶葵亲自去探望了秦姨娘。既然他们想要将事情蒙纸里,那么他不然索性就去加把柴火好了。保管“轰”一声,将那些用来遮掩白纸数烧得干干净净! 谁知。到了秦姨娘那却没有人。 婆子说是去了杨姨娘那。 叶葵记得杨姨娘跟窦姨娘是住一个大院子里两个相隔小院子中,想了想仍是去了。 说起来,家中小姐总往姨娘那跑,可真不是什么好事,但叶崇文不提。贺氏不说,她有好担心! 一进门,就听到杨姨娘低低哭泣声。 叶葵微怔,随即打起了招呼:“姨娘这是怎么了?” 杨姨娘见了她,面露惶恐,急急抹了一把脸上泪。让人给她看茶。一旁秦姨娘面上亦是笑吟吟,心里却是恨不得立刻将叶葵赶出去才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突然来了。定然不会有什么事。 不过若是为了那件事…… 秦姨娘心中已有了主意,眉愈加舒展开来。 叶葵看得分明,对自己心中猜测肯定了三分。估摸着那事也被她猜得**不离十了吧。 她小口喝着茶,心里却又盘算了起来。 她叶家几个姨娘主母、少爷小姐间兜兜转转,事情一桩接一桩。却似乎都没有太过重点地方,反倒叫人有些晕头转向。不知到底要开哪条道才好。 也许,是时候好好想一想,先搬掉几块碍脚石头才是。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生起叶崇武气来。 丫鬟丫鬟,竟然就真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与此同时,远兵营操练叶崇武鼻子一痒,连连打了数个喷嚏,身旁副将一脸疑惑,问道:“您可是受凉了?” 近一直没有出过太阳,不是风雨就是大雪,难道真受凉了? 叶崇武揉揉鼻子。 杨姨娘屋子里,秦姨娘招呼着叶葵,“前段日子二小姐病得厉害,如今可是好全了?婢妾虽然挂心您,却不好上门去看,想起来心中实不是滋味。” “姨娘有心了。”叶葵放下茶盅,看向杨姨娘,开门见山地道:“姨娘可是为了大哥事情才哭?” 杨姨娘跟秦姨娘俱是一惊。 屋子里霎时无声。 “二小姐这是从何问起?杨姨娘不过是沙子迷了眼,眼睛又疼又痒难受罢了。”秦姨娘打着哈哈。 叶葵嗤笑,沙子迷了眼?骗鬼去吧,骗人好歹想点好点借口,可见秦姨娘根本也没有心真帮着杨姨娘。两人都是姨娘,儿子也都是庶子,她为什么要帮着杨姨娘? 杨姨娘也唯唯诺诺地低着头,说:“是啊是啊,近风大,一出门就被沙子迷了眼。” 叶葵懒得同她们打马虎眼,笑着道:“我还当以为是因为大哥要收丫鬟事呢。” “哐当——” 杨姨娘手中茶盅落了地。 pp!! 069 蛇打七寸(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二小姐可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闲话?”秦姨娘蹙眉轻声问道。 叶葵站起身,“闲话?姨娘难道不知道,府里已经都传开了吗?” 杨姨娘脸色煞白,求助般地望向秦姨娘,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二小姐这话可不能胡说!”秦姨娘轻抚着杨姨娘手,一脸严肃地对叶葵道。 叶葵转身准备往外走,眼中含冰霜,口气淡漠地道:“姨娘这是准备对我嚷嚷?” 秦姨娘方才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此时见她这般说,登时反应过来自己大意了。不论如何,叶葵都是叶家二小姐,她们都只是妾,就算叶葵说了什么,她们也根本没有资格来反驳!何况她方才什么都还没有说…… “姨娘,姨娘――不好了――”厚厚帘子忽然被一只手给撩了起来,闯进来一个十四五岁丫鬟。 杨姨娘顾不得叶葵还,一把站起来急急问道:“采萍,出了什么事?” 采萍? 这个名字,叶葵有些印象,似乎是叶渝丫鬟。 “大、大少爷被老爷给带去书房了!”采萍跑得气喘吁吁,声音颤颤。 杨姨娘声音蓦地尖利起来,“夫人可去了?” 采萍重重点头:“去了去了,我亲耳听到老爷让人去喊夫人了!” “妹妹,这可如何是好?”杨姨娘颓然松开了拽着采萍手,呆愣愣地扑到秦姨娘身上,像个无助孩子般痛哭了起来。 秦姨娘好言安慰着,打发了采萍出去。 “别怕别怕,这不什么事都还没有吗?就算真出了什么事,老爷难道还能不顾父子情分,将大少爷打死不成?”秦姨娘轻拍着杨姨娘背。口中劝慰着,眼睛却不断往叶葵身上瞟。 叶葵此刻却沉浸了自己世界里。 方才杨姨娘那句话,让她骤然清醒。 眼前这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杨姨娘也许根本就不是她真正那张脸。 就好比她一开始怀疑过一样,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够顺顺利利生下庶长子,又能同秦姨娘这样人交好?而且贺氏似乎也没有要处置她意思?听说杨姨娘打小伺候叶崇文,那么对他性子应该摸得极顺才是?这几个姨娘里,怕是她才是情分深厚那一个吧? 就好像是一条变色龙,为了活下去,或是为了活得好迷惑敌人。换上了不一样颜色一般。杨姨娘也许就是这样一条叶家隐藏了许久变色龙。 采萍进来时候说到叶渝被叶崇文给带去了书房,杨姨娘第一个反应不是为什么去又或是叶渝如何了,而是夫人去了没有? 这样精准看事角度。怎么会只是一个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人? 叶葵半垂着眼睑,看着杨姨娘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那双揪着秦姨娘衣裳手却纹丝不动,且拽得紧紧。像是手下不是衣服,而是一块肉――秦姨娘肉! 有意思! 叶葵叹口气:“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说完,她吩咐燕草打伞,便准备走人。 秦姨娘急忙阻拦:“二小姐别急着走,不若留着帮忙劝劝杨姨娘吧?” “咦?”叶葵一脸诧异,“姨娘这说是什么话?让我陪着劝杨姨娘?这算是哪门子道理?” 摆谱! 秦姨娘几欲咬碎一口银牙。恨不能立刻将叶葵那张嘴给缝上才好。可她却只能低着头道:“是我僭越了,二小姐早些回去吧,外边风大雨大。” “姨娘注意些自己身份。这般年纪了,也不是那什么都不懂轻浮小丫头,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该说!”燕草搀着叶葵,突然扭头对着秦姨娘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秦姨娘脸上一变,没想到自己会被个丫鬟给说教。登时恶狠狠地冲着燕草瞪过去。 叶葵就喜欢燕草近机灵劲,当然不会为了这话去责备她。 她只笑了两声就领着燕草出了门。 帘子撩起又落下。杨姨娘傻了眼,小心翼翼地问秦姨娘:“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秦姨娘心中火气翻涌,却说不出话来。 杨姨娘拧着帕子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担忧地问道:“你说说这都是个什么事!大少爷平日里是乖巧不过,怎么就做出了这么不着调事情!” 秦姨娘柔声安慰,“哪里能怪得了大少爷?都是那起子不知廉耻丫鬟连累了大少爷。老爷夫人都是明事理人,绝不会姑息。” “唉,只盼着大少爷聪明些,不要再惹老爷生气了。”杨姨娘仍是担心不已。 可事实上,叶崇文庶长子叶渝从来就不是个聪明孩子,比起叶昭来,他脑子简直就像是落了杨姨娘肚子里忘记带了出来。 叶崇文只问了两句话,就气得要动家法。 贺氏一旁心中暗自鄙夷地念叨了两句,才急急去扶叶渝,道:“老爷这是做什么?便是孩子做错了什么事,您也该问清楚了再说!” 她向来习惯用“捧杀”之道来养育庶出子女,所以遇到这种事自然先是拦了叶崇文再说。 这样一来,过会就算叶崇文要动手,那么她也就可以彻底将自己给撇开去。 果然,她这么一说,叶崇文愈加生气,一下子摘下笔架上狼毫狠狠掷向叶渝。 还沾着墨鼻尖划过他脸,留下了长长一道痕迹。 狼狈不堪。 叶渝眼睛红红,惶恐不安,模样像极了杨姨娘。 “父亲,儿子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说去都是这样废话。贺氏心中又鄙夷了几分,到底是姨娘肚子里出来孩子,根本上不了台面。想着想着又觉得可惜起来,这事若是落了叶殊身上有多好!只可惜那孩子年纪到底还小了些。这种事根本就落不到他身上去。 叶崇文心里可没有那么多门道,他只觉得自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恨不得将眼前逆子给打死才舒服! 然而叶渝是他第一个孩子,是他第一个儿子,就算是庶出,他也仍旧狠狠疼爱了好长一段时日。后来二子叶蒙,四子叶昭相继出生后,这份天性使然父爱才渐渐淡去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叶渝那些期盼。 只可惜这个孩子性子像极了他生母杨氏,彻彻底底就是个扶不起阿斗! 如此也就罢了,偏生如今又惹出了这样事情来! “让人去将那个不知廉耻丫鬟拉下去乱棍打死!”叶崇文看向贺氏。咬牙切齿地道。 叶渝闻言急忙磕起头来,他是菩萨心肠又深觉得此次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哪里能忍受春禧要被打死事。当下苦苦哀求起来:“父亲,都是儿子错,求您不要让人把春禧打死……” 若是寻常情况,丢出去发卖掉也就是了。 但这样事情,一个不慎失了口风。那么叶家名声说不定就要被败坏,叶崇文怎么会容许这样事情出现。 儿子不成器跟愚蠢,彻底叫他寒了心,又责怪起一旁贺氏来:“你看看,这说都是什么话?” 身为主母,庶出子女教养都是贺氏责任。出了事她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贺氏无法反驳,何况根本也就懒得反驳。 多一个不讨喜庶子跟多一个讨喜相比,傻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她乐得见叶渝从此彻底失了叶崇文心。 叶崇文一个人骂了几句,气终于消了些,瘫坐雕花太师椅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跪地上叶渝。 屋子里静得听见屋外落雨声。 彼时叶葵也才刚回到自己院子,听到耳报神珍珠传上来话。笑得厉害。 叶崇文这个人,自己结发妻子前脚才走。他后脚就将妻子身边留下丫鬟给收了房,如今儿子不过是同个丫鬟有了苟且,他就怒火冲天了。 只可惜书房里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众人却是都不知道了。 叶渝出来时候额头红肿,脸色煞白,心情却似乎还不错。 再后来,春禧便从浆洗房被调到了叶渝身边。 从此红袖添香,蜜里调油…… 总之不论如何,外人看来,春禧就是走了狗屎运能攀上少爷。就算以后叶渝娶亲生子,春禧一个姨娘总是跑不了。 只是叶葵怎么也想不通,春禧是怎么勾搭上了叶渝这块木头,莫非是嫌弃叶蒙年纪太小?能够将她收房恐怕还要等上几年,恐生变故?不过从此以后,叶渝算是再不得叶崇文喜欢了。 池婆也说,春禧这事做得不聪明。 这群少爷中,不论跟谁身边都比跟叶渝身边要来得好。 但以叶葵来看,春禧心里也许是突然看开了,想求个安稳也说不定。 起码,叶渝是个软弱男人…… 只是到底可惜了,原本是想让叶蒙出事,也好让秦姨娘心里不痛一番,没想到却统统栽到了叶渝身上。 事后叶殊也来特意来寻了她一次,说起春禧来满脸鄙夷,面红耳赤。 叶葵不由得暗自叹气,起码春禧还有自己追求,可叶殊近到底都做些什么?同叶昭越走越近,甚至同贺氏也似乎越走越近。 贺氏母子又打什么主意? 故意交好,拉拢叶殊?为是什么……@@##$l&&~*_*~&&l$##@@ 070 婢女秦桑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春禧从浆洗房调到叶渝身边后,叶葵只见过她一次。 换了大丫鬟衣饰后,她那张脸愈发明媚娇艳起来,也怪不得叶渝看着她就失了神。哪怕被父亲打骂,日日被生母泪水洗涤,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然而这世上不是你付出了真心,你就会同样得到一颗真心。 叶渝对春禧心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春禧对他那颗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府中其余人看来,春禧不过就是个不知廉耻努力往上爬丫鬟罢了。 起码,燕草这样纯良人心里是对春禧不耻。 所以那一日遇到春禧时候,燕草同她擦肩而过,故意狠狠地撞了下她肩膀,将人撞得一个踉跄。春禧恼怒,却反又被燕草给狠狠瞪了一眼。 “丁春禧,你是真不要脸面了?”燕草说这话时候,虽然带着鄙夷,但其实多却是疑惑。 她知道叶葵其中做了些手脚,但是这事若是春禧自己心中没有什么想法,又如何会变成这样? 春禧揉着肩膀站直了身子,同样面露鄙夷地看着春禧,道:“你说我不要脸面,你如今倒是有什么脸面?像只狗似跟她身边,是不是觉得十分逍遥自?她是不是日日都喂你肉骨头?” 冷嘲热讽,说得燕草浑身打颤,上前就要打她。 春禧险险避开,啐了她一口,扭头跑掉。 一脸不地回到院子,燕草将事情同叶葵粗粗说了一遍。 叶葵笑着安慰了一番,论口才,燕草哪里会是春禧对手?那丫头从小就刁钻得可怕,先前怕是被她突然回府事情给弄懵了。如今应当是已经清醒了过来,所以才会舍弃叶蒙选择了叶渝。 比起年纪尚小叶蒙,叶渝才是这家中容易掌控那人。 原也没有什么事,可谁知道燕草自那一日回来后却生起了病。叶葵去看她,她还自嘲是被春禧给硬生生给气病了! 见状,原本十分担心叶葵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还能这般说话,起码说明病得不严重。 但管不严重,叶葵却仍旧放了她假,让她休息去了。 唯一不妙事是。池婆这段日子身子是越来越不好。自从叶葵同她相识以来,其实池婆身子就一直都不大好,这些年时好时不好。反反复复地折腾。 所以叶葵自然也不愿意让池婆来照顾自己,只让她呆着休息。本来将池婆带进叶家,一是为了自己能够有个助力,二也就是为了让池婆有个地方可以颐养天年。如今她身子不好,叶葵当然不可能让她来做那些下人事。 可明明有这么多仆妇。能用人却似乎根本没有。 碧如如今跟玳瑁一起只负责针线上事,轻易不得出房门。 她只好提了珍珠上来做二等丫鬟,算是勉强有个趁手人用。只是珍珠到底年纪小,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进了叶葵屋子第一日便问起了当初那个负责洗衣,同样被叶葵提了做二等丫鬟小丫头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叶葵神色不变,“哦。她手脚有些不干净,我已经将她给打发了,兴许已经被夫人给发卖了吧。” 珍珠闻言。急忙将粘梳妆台上那个镜匣目光给收了回来。 叶葵叹口气,斜斜卧榻上,用书遮了脸。 同后世纸张不同墨水气味钻入鼻子,她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三叔啊三叔,这是彻底地说话不算话。做事没有时间观念了呀! 这般过了一日,到了晚间摆饭时候。珍珠手忙脚乱地给她布着菜,口中道:“二小姐您听说了吗?绿枝死了!” “死了?”一口白饭细细咀嚼软烂,叶葵面无表情地问道。 珍珠点点头,一脸张皇:“是啊,听说是前些日子板子打得狠了,伤了底子,又没好药所以就一命呜呼了。”说完,她又兀自嘟哝了句,“不过是个辛罗婢,死了也就死了吧。” 叶葵此时已经大抵知道了世人对辛罗婢看法,知道珍珠这是再正常不过想法,便也只淡淡应了声,继续姿态优雅地用饭。 饭用了一半,外面突然来了个丫鬟传话说有人给二小姐送了信。 叶葵接过来一看,却是三叔叶崇武写,说是明儿给她寻婢女就该到了。但是从哪里来,又怎么让人顺利入府却是一句话也没有提起。叶葵看到信先是一喜,等到看完却是忍不住呆呆地觉得这个三叔是相当相当不靠谱啊! 也不知这丫鬟是从哪里寻来,以他办事方式跟效率来看,说不定也是个不靠谱! 远千里之外白衣少年站暮色下,蓦地打了两个喷嚏。 一旁叶崇武得意洋洋地拍拍他肩膀,道:“让你不多穿些衣服,这下子知道什么叫冷了吧!” 此时,已是隆冬。 大雪纷飞多日,道路时常泥泞,叫人难以出行。 可叶葵却还是出了门,只因为叶崇武信末尾处写了一句未时,西街。 既然大家都清楚对方不喜欢自己,叶葵如今亦不高兴同贺氏周旋了,尤其是这种显然会被说道对自己而言却没有什么可利用事情。所以她直接去找了叶老夫人。 陪着抄了一会经文,又给不知道掌管什么菩萨上了香,叶葵告退离去,身边只带了个珍珠跟两个阮妈妈安排护院。 不过天子脚下,宵小就算有恐怕也不会青天白日地出现大街上。但西街人流繁多,有两个护院跟着总是安心些。叶葵不由得对那个即将出现婢女多了几分期待。 到时候,她还需要用什么护院呀! 珍珠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路乐得厉害。 见了什么东西都要好奇地同叶葵说道说道,叶葵心不焉地搭着话,眼睛四处观察起来。 走到一家银楼外边,叶葵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想,她大概是已经找到三叔给安排那个姑娘了! 跪地上,衣衫褴褛少女却有着一双异常明亮而有神眼睛。 这样眼神,只有对自己极有信心人才能够拥有! 叶葵轻笑起来。 一旁珍珠循着她视线望去,摇摇头叹息道:“好可怜人。” 叶葵嘴角笑意愈发大,卖身葬父,也真是亏得三叔想得出来!不过这么一来,她将人带回家,谁也没有理由找茬,叶老夫人只怕还会感慨她心地善良。 拨开人群,叶葵走近。 “珍珠,把银子给这位姑娘。”叶葵今次戴上了面纱,衣饰又俱都是上品,一派富贵姿态。说话间,那种奢贵靡靡之气像是从她骨子里透出来一般。 珍珠一怔,突然觉得眼前二小姐有些陌生,却仍旧极地将钱袋从身上掏了出来,取出银子来丢给了跪着少女。 衣衫褴褛少女重重磕头,不停道谢。 见人已被买下,围观众人自行散去。 叶葵同抬头少女目光一触又分离,心中已是彻底确定。 两个护院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二小姐出来买脂粉怎地忽然就买下了个人,而且立马就要打道回府。但小姐既然这般吩咐了,他们自然是照做。 一行人又回到了叶家。 叶葵让珍珠领着人下去清理一番,自己去将事情禀了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自然是连连点头说她做得对,转身却让阮妈妈去查那姑娘来历了。 “老夫人,是个秀才独养女,母亲早逝,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秀才爹却一命呜呼了。”阮妈妈细细说着。 叶老夫人微微颔首,继续问:“人品如何可打听过了?” 阮妈妈道:“邻里都说是个好姑娘,孝顺懂事。” “那这事就这样吧。”叶老夫人转着念珠,闭目小憩。 叶老夫人会派人去调查事,叶葵早已料到。既然她能料到,那么三叔没道理蠢到连这也不知道,所以她并没有再去部署。何况,就算她想要部署,也没有趁手人。 等到那姑娘洗过脸,换了衣服重梳了头出来,叶葵忍不住心底赞叹了一番叶崇武。 完全就同她想象中人一模一样啊! 只算得上清秀面容,有神眼睛,灵活矫健手脚,无一不符合她期待。 “奴婢见过二小姐。” 叶葵笑着点点头,让珍珠出去带上了门,将人领到内室问起话来。 门外珍珠将耳朵贴门上听了半响,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只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愤愤跺了下脚无奈地守了门口。 “你本名叫什么?” “秦桑。” 叶葵一怔,“本名便是这个?” 她狡黠一笑:“主子给奴婢改名字。” 秦桑低绿枝―― 这是特意合着她身边丫鬟取名字。叶葵蓦然察觉出了不对,先不说三叔是否知道她身边丫鬟名字,就算知道他也不是会这么细心特地将人取完了名字再送到她手中。 何况,她方才说了主子。 “你是裴长歌人?”叶葵眼睛一亮,问道。 秦桑昂头,正色道:“奴婢如今是二小姐人了。” 没有否认,就是肯定。 叶葵心中狠狠将叶崇武咒骂了一番,明明是让他去寻人,怎么送来却是裴长歌人? pp!! 071 公主雪宴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有时候,人亦如蜉蝣,今朝生,明日死。 所以唐代罗隐才会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这样诗流传下来。 叶葵把玩着温热酒盏,冷眼看着流朱公主撒酒疯。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谁能够真正肆无忌惮地活着,哪怕是被圣上如此宠爱着流朱公主亦不能。 她已经到了出嫁年纪,自然就不可能继续宫中常呆。 流朱公主生母德妃娘娘早逝,亦没有生下皇子,所以如今流朱公主其实不过是孤零零一个可怜人罢了。圣上再如何疼爱她,那份父爱也不过是几十份里面匀出来一份罢了! 如今皇后娘娘当年同德妃娘娘多有嫌隙,自然就不会喜欢流朱公主。 所以,公主婚事便令人错愕起来。 令人没有想到是,皇上竟然还答应了! 凤城中年轻子弟皆知,流朱公主爱慕永安侯第九子裴长歌,但很,公主就要被嫁给户部尚书次子了。 虽然旨意还未降下,但这群人哪个不是人精,凤城中那些风吹草动又能避得过谁去? 如今尚主虽不用于过去不得入仕,但说起来到底不好听,入赘皇家终究也是入赘…… 所以这也就成了裴长歌绝不会跟公主走到一起原因。 永安侯当年有从龙之功,乃是当今圣上手足之交,裴长歌又是帝都出了名耀眼少年,皇帝自然不会为了让女儿如愿就下这有可能引起永安侯不旨意。 然而,户部尚书次子不过是个呆愣愣书呆子,流朱公主根本连提起他兴趣也没有,别说同这样人过一生。 锦衣沾了酒水,斑斑驳驳不成样子。 一旁嬷嬷却不敢上前去拦。 流朱公主手中那根鞭子可不长眼! “你倒是会躲清闲。”裴长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低头笑说了一句。 叶葵抬眼看向他,苦笑了下:“本就不想来,却不得不来,难道来了还不准我躲起来?” 她暂时无意同这些人交往,自然是找个偏僻角落降低自己存感才是。ysyhd大雪纷飞日子,流朱公主却偏偏要请人开什么赏雪宴。叶葵接到帖子后,本想借病推了,叶家那么多姑娘,随便出个人代表一番也是可以。 可许是天气实太冷,这场雪也是今年大一场。叶明珠宁愿放弃了讨好公主机会也不肯去,叶明宛年纪小是不能去。叶明烟妹妹叶明乐早就回去了父母身边,而叶明烟却要给老祖宗侍疾。 老祖宗既然病了。叶葵也该侍疾才是,却被病榻上老祖宗好一顿训斥,只说公主既然下了帖子,她怎么可以不去! 分明是下给叶家帖子,到了老祖宗嘴里却成了她了。 叶葵无法。只得带上了秦桑赴宴。 谁知道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喝杯酒暖暖身子,便发现了流朱公主异状。 若搁前世,这大概就算是后单身派对? 叶葵无奈地叹口气,道:“听说公主是为了你黯然伤神?” 裴长歌挑眉:“哪个嚼舌根?” “嚼舌根?我看不然吧。”叶葵啜了一口杯中温酒,惬意至极。“喏,你看,公主殿下似乎正看你。” 裴长歌没有回头。只看着她笑:“秦桑如何?” 叶葵正色道谢:“多谢。只是,你确定不需回头看一下公主?” 话音落,长鞭破空而来。 叶葵面前斗彩酒器“哐哐当当”碎了一地。 鞭子又扬起,如苏醒春蛇拼命像猎物而去。然而这一次,鞭子没有再如愿落下。 “松手!”流朱公主面色酡红。声音却冷冽。 鞭子绷得笔直。 一头流朱公主手里,另一头却裴长歌手里。 叶葵仍旧面色如常地坐原处。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因为秦桑已同时挡到了她前面。这一刻,她愈发肯定了身边有个懂武丫鬟重要性。 “公主殿下醉了。”裴长歌未曾松手,口气淡然地道。 流朱公主气恼地扯了两下,却没有办法将鞭尾从他手里抽出来,突然一下将鞭子丢开,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 鸦雀无声。 空气里只有她压抑着哭泣声缓缓流淌。 有些话,大家都知道。 有些心事,谁都明白。 但是因为那些不可抛弃身份跟地位,这些话跟事注定只能埋心底,对谁也不能说。 她只能哭,不停地哭,哭到声音喑哑,撕心裂肺。 叶葵隐隐有些动容,将手中酒盏放到了一片狼藉桌上。 而那个白衣轻裘少年眼里飞地闪过一丝无奈,丢开了鞭子,道:“公主殿下……” 这一声终于唤回了众人心神。 一旁伺候嬷嬷急忙去扶公主,凑她耳边好言安慰。但叶葵不用想也知道,那嬷嬷口中说出来无非是这个样子丢了皇家颜面,皇上会怪罪一类话罢了,任凭谁落到了公主这个地步,都不会将这样话听进心里去。 但叶葵并不想同情流朱公主。 这世上多是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人,谁有心思为了些儿女情怀放声痛哭? 当你连活下去都开始没有办法保障时候,便只能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让自己活着。 流朱公主不论如何,都只是个不知人间疾苦骄傲少女罢了。 锦衣华服身影渐渐远去,却突然扭过头来用通红双眼看向了裴长歌跟叶葵所方向,眼神却又是意外平静。 这时,叶葵三叔叶崇武不知从哪个角落蓦地窜了出来,一脸茫然地大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一点声也没了?还有公主殿下,您是主人怎么自己先离开?” 叶葵忍不住扶额,这个脱线不靠谱三叔! 叶崇武却似乎浑然不知。几大步走过来勾住裴长歌脖子,道:“可是你惹公主生气了?” 这等话,声音却一点也不知道压低些! 流朱公主突然将搀扶着自己嬷嬷一把推开,提着裙子步走来,一脚提了叶崇武小腿骨上,怒斥:“叶老三,你才惹本公主生气了!” 叶崇武目瞪口呆,“我这可真是冤枉了。” “哼!”流朱公主冷哼一声,再不看他们直接走人。 叶葵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裴长歌亦笑:“她总有一日会想通。” 是啊。终有一日,流朱公主会知道她不想嫁光发脾气流眼泪是丝毫也没有用处,她若是不愿遵从皇后娘娘旨意。自然应该想办法去达到自己心中目才是。 然而就连叶葵也没有料到,这一日来得那般! 流朱公主成长速度那可不是一般惊人。 又或者她当日只是气急攻心,一时乱了阵脚而已。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流朱公主一言不发走掉后,这场赏雪宴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继续办下去了。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叶葵几个却还坐原处。等着人先散去后才走。 叶崇武喝了几杯酒,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突然道:“公主殿下莫不是真生了我气?” “三叔……”叶葵嘴角抽抽,“你是不是有两个脑子?今日出门恰好带了笨那一个?” 裴长歌十分不给面子地直接笑出了声音。 叶崇武挑眉,“我瞧着你脑子大概也是随了我呀,好侄女。”说完。他霍然起身,一身雪青色锦袍四野茫茫白雪映衬下愈发显眼,当真是陌上少年人如玉! 叶葵这时才发现三叔也是个十分英俊帅气大好青年。忍不住又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下一旁裴长歌。 眼角下那颗泪痣随着岁月流逝非但没有褪色,反而似乎加艳丽起来。 那张脸如玉如瓷,眉目皆如画。 令身为女子她都忍不住自行惭愧,也难怪流朱公主会哭得这般伤心了。听说尚书大人生得就不如何,想来他那个儿子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皇后娘娘还真是不喜流朱公主啊。 “我去给公主赔个礼。你们先走吧,裴小九记得送我侄女家去!”叶崇武摆摆手。大踏步往外而去。 叶葵失笑,“这人怎么这个性子!” “叶三一贯如此。”裴长歌淡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叶葵摇头:“不必,如今我身边有秦桑,自行回去便可。” 裴长歌却像是没有听到这话一样,对秦桑吩咐道:“护着小姐上马车。” 叶葵瞪眼,“你丫鬟还是我丫鬟?” “哦,大概是你。”裴长歌不以为然,一脸风轻云淡。 叶葵咬牙,又瞪他一眼,越过他往外走去。 等回到叶宅,天色已经渐黑,但外边积雪深厚,倒是照得四周隐隐发白,像是月夜一般。 “今日事,连累你了。”下车时候,裴长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葵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说是什么事。 流朱公主会冲着她挥鞭,自然是因为看到了裴长歌同她说话样子,心里不。说起来,可不就是被他给连累了嘛。 “无妨,一来鞭子并没有碰到我,二来公主应该很就会想通,指不定到了那时还会赏些东西与我。”叶葵狡黠一笑,眉眼生动。 裴长歌只觉得眼前这个尚未及笄少女仍是他幼年时认识那个人,登时心情大好,却还是特意叮嘱了一句:“只是,今日这事恐怕又要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说到这个,叶葵确有些头疼。 之前因为春禧事,叶家二小姐早就成了凤城笑话,后来出现了换人事情,诸人虽然不明说,背地里哪个不嘲笑叶家? 不过这些与她何干,要头疼也该是贺氏跟叶崇文头疼才是! 她点头示意,进了门。 *d^_^b* 072 撕破脸皮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大雪封门。 凤城中一时沉静了下来。 叶葵是提起禀了叶老夫人,关紧了内院门,整顿起来。 事隔数月,她如今好歹同叶家诸人都悉数打过了交道,接下来自然是要将自己身边事给理顺。 秦桑虽然是用来充当护卫,但她平日里做起端茶送水活计竟然比燕草还要仔细些,可算得上是一人顶数人了!燕草嘟哝了几句,后却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人前人后,冲着秦桑喊姐姐,乐坏了叶葵。 池婆身子自从入了冬就一直不好,这几日却是终于有些好转,所以重回到了叶葵身边服侍。 但说是服侍,倒不如说是智囊团。 如今叶葵院子里泾渭分明,她屋子除了秦桑、燕草跟池婆外,任凭谁进去了都要受罚。 规矩颁布后,着实有许多人不以为意。 珍珠是嘟着嘴极不高兴,秦桑未来之前,她可是都已经跟到了叶葵身边了。她娘虽然说二小姐不是个有前景主子,要想法子将她调到五小姐身边去,她心里却有着不同想法。 五小姐性子娇纵,哪里有跟着二小姐好? 何况五小姐年纪那么小,二小姐却比她还要大上几岁,等到时候二小姐要出阁了,陪嫁丫鬟里指不定就会有她一个位置呢! 珍珠铁了心要跟着叶葵,所以当不准其余人靠近规矩传出来后,她左耳进右耳出,端起热水就往里里面冲。 她给二小姐打水洗脸也不是头一回了,二小姐难道还会因为这个怪她? 再说二小姐前几日才刚刚夸过她,说她生得讨喜,性子也机灵呢! 然而,一只脚刚迈过门槛。迎面就飞出来一只茶杯。 她闪避不及,脚下一崴,“扑通”一声摔了跤,盛着热水洗脸盆子是“哐当”砸到了一旁,一盆她特意千方百计调好了温度水当头浇了下来,瞬间衣衫湿。 “啊啊啊――”脸上一烫,她尖叫起来,手足无措。 门内走出来一个穿藕荷色小袄高个少女,长眉入鬓,倒是有几分同二小姐神似。 ――是秦桑。 珍珠尖叫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揪住秦桑袖子,厉声叫喊:“杀人了――杀人了――” 可还没喊出两声。她嘴巴就已经被秦桑因练武而布满薄茧手死死捂住。 就连鼻子也都被捂了个严实! 珍珠这下子慌了神,手脚乱晃,翻了白眼。 秦桑冷笑一声,松开了手。 珍珠身子软软地瘫倒下去,呼吸却顺畅了起来。她大口吸着冬日冰冷空气。缓过神来就瞪向了秦桑。只是那眼神带着恶毒却又有着深深恐惧。 “二小姐话,你难道没有听到?”秦桑俯身,丝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珍珠瘪着嘴,往后挪了点。 秦桑摇摇头,捡起那只掉了地上盆子,“你若是再敢往里面走。下一次落地就是你脑袋了!”说话间,她猛地扭头看了珍珠一眼,眼神凶恶如饿狼。 珍珠吓得哇哇大叫。知道秦桑方才根本就不是恐吓她,而是根本就不乎她死活而已! 若不是二小姐还里面,只怕方才她就要窒息而死了! 珍珠年纪不大,但自小长府里,见过事情可不算少数。所以干脆自己捂了自己嘴,不让哭叫声音冒出来。拖着湿漉漉衣服。她打了个寒颤,眼睁睁见秦桑走了进去,重关紧了门。 可经过这一次,她再不敢叩上那扇门了。 屋子里,叶葵笑着夸赞了秦桑一句。 要想儆猴必然杀鸡。 珍珠既然自己要凑上来做这只鸡,那么不宰她还要宰谁? 果然,没用一天,院子里那些仆妇丫鬟就都开始绕着叶葵屋子走,轻易绝不靠近。他们甚至想起了许多事,例如绿枝死,玳瑁跟碧如被拘屋子里做了那么久针线…… 有甚者,无意间撞见了秦桑打人样子。 没错,只杀一只鸡根本吓不住那群猴子!继珍珠之后,有个老婆子腆着脸来求叶葵,想要让自己闺女调到叶葵身边来。 燕草打听回来说,她闺女是夫人身边伺候,登时冷笑了起来。 而后一言不发,直接让秦桑掌了那老婆子几个嘴巴子。 自此以后,一群人噤若寒蝉。 他们见过叶葵打人,可挨了打刘妈妈跟五小姐脸上红肿也不过两三日就看不出了,可挨了秦桑巴掌那个老婆子硬生生顶着半张高高肿起脸过了七八日才开始慢慢消肿! 听说牙都被打掉了一枚呢! 一群人骇得厉害,自然也就还有那不死心地将事情捅到了贺氏面前。 贺氏又怎么会放过能教训叶葵机会,自然立刻派人将她唤了去。 一见面,就是一通大道理。 叶葵沉默着,一句也不反驳。 贺氏说了半响,唱够了独角戏不免觉得没趣,让身边妈妈拿了本班昭写《女戒》出来,让叶葵回去抄个五十遍小惩大诫! “多谢母亲教诲,女儿定当铭记心。”叶葵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来。 贺氏眼里有隐隐得意一闪而过,到底她是母亲,叶葵是女儿,只要她一日是主母,做女儿自然也就一日不能她面前放肆。该唤人唤人,该下跪就要下跪! 然而这得意还没维持一会,就被叶葵动作给彻底抹去。 贺氏脸上那张面具终于是出现了裂痕,再也维系不住! 她当真没有想到,叶葵怎么敢这么做? 但事实上,叶葵便这么做了。而且一脸风轻云淡,浑不意。 一旁伺候丫鬟妈妈惊呼声中,叶葵几下将那本《女戒》给撕了个干净。 女戒? 笑话! 叶葵拍拍手,将纸屑抖落,笑得一脸真诚:“这《女戒》母亲不如留着自己看?” 这般明目张胆地嘲讽,谁人听不出来? 屋子里登时响起了数道吸气声。 贺氏亦气得额角升疼,提高了音量训斥道:“你可知你做什么?” 叶葵昂首而视,嘴角含笑:“劳母亲明示!” “不孝不悌,不懂尊卑上下,实乃不德之人!”贺氏看到她神态,愈发气得厉害。虽然一开始大家就都心知肚明,谁也别想将谁看得顺眼,但明面上那层纸却从来没有戳破过,然而今日她却这般行事!贺氏不由得回忆起来,近莫非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事? 可叶葵并没有给她足够回忆思量时间,她只是随意拖过来一张杌子,施施然坐下。 “母亲,我不过是不小心弄坏了本书而已,您怎地就说出了这样话?”眉眼生动如画,眼神却同淬了毒利刃,直直划破了贺氏心。 贺氏深呼吸,努力维持着自己贵妇人样子。 良久,寂静屋子里总算是有了声音。 贺氏摆摆手,对身后丫鬟道:“再去将那本《女则》取来,亲自送到二小姐屋子里去!” 叶葵笑着,并不反驳。 “还不去!”贺氏提高了音量。 一旁呆滞了丫鬟蓦地回过神,急急去了。 可人还没回来,外边倒是来了个传话。 “夫人,二小姐。”阮妈妈恭敬地躬身行礼,“老夫人让奴婢来寻二小姐去抄经文。” 贺氏拽着帕子手陡然收紧,恨得咬牙切齿,却还要维持慈母孝媳样子,道:“那葵丫头这便去吧,莫叫老夫人等急了。” 叶葵站起身,姿势优雅地行了一礼,直起腰却忽然蹙眉道:“可母亲让我抄一百遍《女则》……怕是抽不出空来帮祖母抄经了呢……” “这自然是老夫人经文要紧,《女则》什么就先搁到一旁吧。”贺氏气得心口淌血,一字一句挤出这句话来。 叶葵大大松了一口气,眉眼间却是狡猾神色,“那女儿就多谢母亲今日教诲了。” 等人走后,贺氏一把将桌上茶盘给扫到了地上,皱紧了眉头。 有了老夫人这座靠山,那丫头就以为自己能翻出天去了! 她冷冷笑起来。 不多时,丫鬟低头来报,说是三小姐叶明珠来了。 贺氏虽亦看不上这个庶女,却仍旧要顾好自己那副慈母样子,闻言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叶明珠一进来,就看到了那一地碎纸屑跟瓷片,有些目瞪口呆。 “收拾干净。”贺氏淡淡吩咐了一句,起身走过来,“明珠,你跟我去内室。” 叶明珠回过神,笑着点点头,跟了上去。 她踌躇了半响,想问却又不敢问。虽然她自小养贺氏身边,可向来明白自己既然不是从贺氏肚子里出来,那么就永远不可能真同贺氏像亲母女那样生活。 所以后她还是选择了闭嘴。 贺氏却突然主动提了起来:“明珠,你怎么看你二姐?” 叶明珠一愣,咬着下唇道:“女儿不喜欢她!” “哦?为何?”贺氏似乎饶有兴趣。 叶明珠抬起头:“那臭丫头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不过就是个乡下回来无知村妇而已!仗着老夫人喜欢她,穿好用好!” 贺氏嘴角笑意渐渐加深,却隐隐有股残酷意味:“是啊,不过是个臭丫头罢了……”@@##$l&&~*_*~&&l$##@@ 073 姐弟争执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秦桑,打断她腿。”叶葵懒懒握着一卷书,语气淡漠地道。 秦桑丝毫没有迟疑,上前一脚将那个还兀自犟嘴婆子一脚踢倒,而后脚下用,踩了婆子小腿胫骨上。 “老婆子是夫人面前伺候!二小姐你怎能随意动用私刑?”婆子哭天喊地,叫嚷个不停,“奴婢不过是想将孙女接回家去罢了,你死死拦着可是心中有鬼?!” 叶葵翻过一页书,嘴唇轻启:“秦桑。” 话音落,那老婆子痛叫一声,晕了过去。 秦桑收回脚,随手拎起一旁木桶,将水当头浇了下去。 冰天雪地里,这般迎面一冻,婆子呻吟着苏醒过来,冷得瑟瑟发抖。 不多时,牙齿磕碰发出“咯咯”就清晰了起来。叶葵合上手上书卷,眼神如刀直直射了过去,轻声道:“你是准备爬出这个院子还是被扛着出去?若是后者,我便吃点亏,帮你挑副好点棺材如何?” “你――” 衣衫湿透,涂满了桂花头油头发散落开来,沾了水,味道古怪。 叶葵微微皱眉,又道:“不然我再准备一副棺材给珍珠?” 眼前婆子正是珍珠祖母,确确就贺氏身边当差。只可惜,沈妈妈死后,她也并没有被提拔上去,仍旧只能管些琐事罢了。但其余仆妇眼中,她已经是极有体面人,平日里自然都是捧着。 可叶葵自然不会给她任何面子! 再说,打了她脸,勉强也算是打了贺氏脸,何乐而不为? 何况这老婆子自己送上门来,就算挨打。贺氏也无话可说! “二小姐――求求您了――饶了我嬷嬷吧――”珍珠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跑了出来,脖子上还有块烫伤了疤痕。一冲出来,她就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倒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加恭敬卑微。 叶葵眉头仍旧蹙着,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道:“是你让人接你出去,还是他们自己要接你出去?” 乍一听,都是要出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珍珠祖母乃是人精,哪里听不出其中意思来,当下忍着腿上疼痛重重磕头。服软道:“是老婆子念着珍珠身子不好,所以才想着将人接出去。” 一边说,她一边是心中暗自后悔。 若是来之前。没有这般掉以轻心便好了!早知道二小姐是个这样一言不合就要用刑人,她就该好好盘算盘算,想个万全之策来才是。她原本只知道小孙女这受了旁丫鬟欺负,却没有想到珍珠口中那个丫鬟是个身手这般好人。 她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叶葵冷眼看着对方脸上神色变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微发黄书页,漫不经心地道:“是吗?” 轻轻两个字,却听得珍珠祖母将头彻底低了下去。 冬日地面即便没有霜雪,也冰冷彻骨,她只觉得自己紧紧贴着地面额头被冻得生疼,却又不敢抬起头来。声音闷闷地极其解释:“奴婢不识好歹,冲撞了二小姐,还望二小姐原谅奴婢则个……” 叶葵没有理会。将秦桑招呼到身边来,“她腿断了没?” 秦桑眼中满是狡黠之色,无声道:“没有。” 叶葵满意地笑了笑,复又对地上跪着两人扬声道:“你倒是识趣,那珍珠往后仍旧我这里呆着。你自去便是。” 说完,竟是看也不看她们两人一眼。转身就进了屋子。 一进门,叶葵就垮下了脸,直嚷嚷:“冻死个人了!那老婆子话也真是够多,珍珠性子定然就是随了她!”话语里满是不悦。她急急脱了牛皮小靴,爬上了床。 这该死冬天,屋子外冷得像是要冻死人,屋子里虽暖和,可呆久了却似乎又要令人喘不上气来。 秦桑亦收起了方才屋外那副凶神恶煞般模样,笑着拨了拨火盆。这年头烧着地龙屋子里还非得燃着火盆人,恐怕也就只有叶二小姐一个人了。 “二小姐,为何不干脆将珍珠放出去算了?”秦桑略有些不解。 叶葵只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声音沉闷地道:“不过是个丫鬟,原是没什么,但如今时候显然不对。我前脚才说了一堆规矩,今日那婆子就要来跟我要人,若是她要了,我就答应,脸都没了!” 秦桑嘴角抽抽。 叶葵忽然看着她道:“你方才怎知我让你打断她腿不是真?” “这个嘛……”秦桑故意卖关子,“您猜?” 叶葵霍地沉下脸,斥道:“别嬉皮笑脸,再笑我就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秦桑年纪本就比叶葵大一两岁,又是自小外面摸打滚爬长大,听到她说窑子登时笑得前俯后仰,“其实我是就是看到了您说话时眼神,那里面可没有丝毫想要让我真打断那老太婆腿意思。”歇了会,她补充道:“再说,这吓唬吓唬,跟真打断了下人腿那可是两个意思,若是这名声传了出去,您往后难道就不嫁人了?” “扑哧。”叶葵脸再也绷不住,笑开了花,“那也得先将你嫁了才是!” 说完话,她又往被子里钻了点,心中想着裴长歌果真会挑人。 她不得不承认,就目前来看,秦桑极好。 若是让她自己去找,恐怕根本就没有地方可找。而且池婆见到秦桑后,曾同她说过一句,秦桑身手恐怕不是只会些拳脚而已。 不过到底如何,叶葵已不乎。她只要明白,如今多了秦桑,她做起事来愈发能放得开手脚便是。 外面风声大作,燕草扑打着裙摆冲了进来,“二小姐,三少爷来了!” “小殊来了?”叶葵立马从被子里钻出来,将外面袄子套了上去。 “阿姐。”叶殊笑容满面。 叶葵拍拍他肩,恍然惊觉:“你怎么长高了许多?” 叶殊亦拍拍她肩,笑道:“你到是一点也没有长高呢。” 叶葵汗颜,她确似乎已经许久都没有长过个子了。但是,她已经有这么久没有见过叶殊了吗?为何连他长高了她都不知道?这个子又不能一夜之间就窜高这般多! 不过算一算,他们两人确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面了。 因为叶昭事,两人之间分歧日渐明显。一方面叶葵心中担忧,生怕是贺氏跟叶昭会他身上动什么手脚,而自己来不及察觉;另一方面这么一来,因为中间隔着个叶殊,她若是想要对那边人动点手脚,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然而叶殊根本听不进去她话。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这归咎于青春期叛逆。可事实上,这种牵强至极理由,说出去恐怕鬼也难以相信。 以池婆来看,叶殊大概是叶昭身上找到了久违优越感跟自信,所以才会乐于同叶昭一起。 她想了许久,这个理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从小没有父亲,后来又没了母亲,寄人篱下生活,这一切大概都他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巨大创伤吧? “阿姐?”叶殊见她低头不语,疑惑问道。 叶葵回过神来,急忙招呼他落座。 秦桑倒了茶上来,燕草又去端了叶老夫人那送来鲜点心。 一时间,屋子里热闹了起来。 “你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寻我?”叶葵看着那张似乎长开了些脸,笑吟吟问道。 叶殊闻言果然眼神飘忽了起来,只是话到嘴边似乎又极为难:“阿姐,四弟想要邀你一道去看戏……” 竟然是来给叶昭做说客? 叶葵脸色一冷,蓦地将那块已经拿了指间点心重重丢回了瓷碟里,口气生硬地道:“他想请我去,怎地不自己来说,让你帮着说可是一分诚意也看不到!” “你不是不喜欢他嘛。”叶殊嘟哝了句。 叶葵登时气极,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叶殊,我只同你说一遍。” 她从来没有喊过他全名,别说是用这样语气说话,叶殊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 少女脸冷若冰霜,嘴唇翕合,“你若是再同叶昭走近,只会万劫不复!娘仇,你永远都报不了!就算将来有一天你到了地下见到了娘,你也根本没有那个脸!” 叶殊被她话语里煞气跟冷意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可即便是这样,他却还是哆哆嗦嗦地强辩道:“四弟真同他母亲不一样,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一回?我不是小孩子了,善恶是非我自己分得清楚。娘一定也希望我成为这样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躲你背后什么也做不了残废!” 说到“残废”二字时,他音量骤然提高。 叶葵愣住。 原来就算他左手已经运用自如,他也还是根本就没有忘记过那些事。 “小殊……”她喃喃低语。 叶殊抹了一把眼睛,“你若是真不想去,便不用去了,我跟他两人去也是一样。” 一旁秦桑跟燕草都呆若木鸡,谁也没有料到叶殊竟然会有这么执拗一面。 叶葵叹口气,缓和了语气:“我去。” pp!! 074 梨园惊魂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出门看戏那一日,天倒是极好。 入冬后,天色向来是以昏暗居多,今日却是难得见了蓝。日光虽稀薄,落人脸上倒也是难得有了几分暖意。 叶葵哈口气,看着白雾冒出来又消散,抱紧了手中小小手炉。 秦桑扶着她送上马车,回头冲着门口燕草一龇牙笑道:“我陪着小姐去,你些回去吧。” “嗯……你可照顾好了小姐。”燕草嘟哝着说了一句,有些不情愿地往回走。 叶葵马车里笑了起来。 自打秦桑来了后,日子似乎突然一下子就松了许多。其实今日燕草是极为想去,但情况未明,她怎能让燕草跟着涉险。而且若是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她需要秦桑保护,再加上个燕草,那事情就大不妙了。所以她今次出门,轻装上阵,只带了秦桑一人。 车夫帘子外朝里喊:“二小姐,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叶葵蹙眉,怎么马车备好了,去哪里却没吩咐过? 她打开小窗子,探头出去飞地前面那辆马车看了一眼,叶昭正跟叶殊穿着除了颜色几乎一模一样两件衣服,一前一后往马车上走。 “跟着三少爷、四少爷那辆马车就是了。”叶葵收回视线,关紧了窗子,淡淡道。 秦桑走到门口,撩起一侧帘子,道:“大叔,四少爷没有交代去何处?” 马车夫摸摸冻红了耳朵:“原是说过了,只是那名字拗口,听完我这就又给忘记了。” 秦桑笑着打趣了两句,钻回马车里跟叶葵耳语:“我瞧着不像是说假话。” “嗯。”叶葵答得有些心不焉。 秦桑略怔,迟疑着道:“三少爷为何不跟您一道?” 虽说男女有别,但是亲姐弟,同乘一辆马车又何妨?再说一个未及笄。一个未束发。 可见不是为了避嫌这事。 叶葵避重就轻:“大抵是想跟四弟多呆一会吧。” 秦桑见状,识趣了闭了嘴。 马蹄哒哒往前,马车却行驶得并不。 今日虽放了晴,路上却还有些湿滑,小心驶得万年船,自然不能掉以轻心。何况天子脚下,策马狂奔乃是大忌。 等到了地方,叶葵面上却忍不住露出了个奇怪神情。 竟然是这么破地方! 但同样下了马车走过来叶昭脸上却有着得意神色,指着门匾上硕大春川二字道:“二姐别看这外边不起眼,但是说起春川二字。这凤城里还没有人不知道呢!” “哦?”叶葵开始往里走,“很厉害?” 叶昭面露鄙夷:“二姐常年不出门,不知道也难免。只是春川张老板当年一曲《长生殿》艳惊四座。所以春川长生班也就成了凤城第一戏班。” 年不过十岁少年说起这些事情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一旁叶殊脸上不由微微露出艳羡来。 叶葵大抵猜得出他想什么,无非就是他们来凤城时日尚短,所见所闻有限,他心中怅然。此刻见了这样叶昭,羡慕不已罢了。 喉间一痒,叶葵突然咳嗽了起来。 叶殊急忙凑到她边上来,急急问:“哪里不舒服?” 秦桑递上帕子。 “香气太浓烈了些。”叶葵直起腰,以帕掩住口鼻。 叶昭挤开叶殊,略显苍白脸上露出个笑来:“二姐闻不惯?这也是春川一个特色呢。每每开场必点上这特制香。” “是吗?”叶葵淡淡问,却没有看他一眼。 叶昭眼中飞地闪过一丝不,手却勾住了叶殊。笑吟吟道:“走走,我特意让人定了好位置。今日也让你们开开眼界。” 话里那种似乎与生俱来优越感叫叶殊有些不悦,却还是笑着点点头,两人一齐进了门。 位置果然极好。 春川没有雅间雅阁之说,只台前有一排排座位。 叶葵落了座。刚想要招呼叶殊坐身边,叶昭却率先一屁股坐了她左手边位置上。她蹙眉。想要开口让叶殊坐右手边,叶殊却主动叶昭身边落座。 她面色不由得一冷,索性不再说话。 春川规矩,决没有包场一说,所以很后面位置上也都已经坐满了人。 台上大鼓声蓦地响起,厚重帘子被人拉开,露出后面人来。 是个青衣。 丝竹声靡靡,叶葵却听得犯困。 她可实是不懂这些戏有什么可看! 好不容易将个哈欠声咽了下去,她侧头看向一旁两个少年,却是都看得津津有味。她不由得汗颜,莫非是因为自己骨子里不是古人缘故?所以才会这般完全看不下去戏曲? 但是再看另一旁秦桑,却已是哈欠连天,满脸不耐烦了! 叶葵忍不住勾起嘴角,推了推秦桑:“我眯上眼睛小憩一会,你看着点那二位。” 秦桑正色应诺。 叶葵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心里却隐隐有些疑惑,故而仍旧不敢睡死过去。眼睛闭着,脑子却还转动。 叶昭让叶殊来做说客,说要请她看戏,难道只是为了示好而已?嘁,叶葵心底嗤笑一声,若真只是个这么单纯孩子,她还有什么可担心!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贺氏那样惯会以伪善面貌出现人,她儿子难道会纯良到什么地方去? 若真纯良,那她就是这天底下纯良不过人了! 思忖间,肩头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她猛地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 秦桑俯身,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你看台上。” 叶葵不由疑惑,眼睛却已经向着台上看去。 似乎正是一场成亲戏。 唱腔咿咿呀呀,唱词含糊不清。叶葵只能盯紧了上头两个角看。 头微微一偏,她蓦地触及了叶昭眼睛。病态脸上有着诡谲笑意直达眼底。叶葵蹙眉。别过头继续看向台上。 身着大红喜服女子殷殷哭泣,不知说些什么东西。 同样一身喜服郎拥着娘,好言相劝。突然,落她耳里那些唱词陡然间清晰了起来。 他说,我前头那妇人性子暴虐又善妒,哪及你这般贤惠。咱们且不去管她,任她去吧。 叶葵冷笑出声。 这种戏不论怎么看都是现编呀。 叶昭这是花了大价钱买通了长生班人,故意演了这么一出不知所谓、三观不正戏来? 然而这戏她眼中可笑,叶殊眼里却一点也不可笑。 叶葵只隐隐看到胞弟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咬得越来越紧。她看着心疼。却决定不去管他。有些事你做了,就该承受其带来后果。可若是叶葵知道叶昭心里真实想法,只怕会气得吐血身亡。 他只觉得这一切原来都是叶崇文错。贺氏跟叶昭都是无辜。 那些叶葵让他努力讨好叶崇文,借此叶家站住脚跟话早就都被他抛之脑后,不知去向。 叶葵叹气怅然同时却又忍不住嗤笑了起来。 叶昭这一出不能说全然没有作用,但到底只是个孩子手段,伤不了人根基。对于叶葵来说。这种东西连挠痒痒都算不得!困意再一次汹涌而来,她有些乏味,准备离开。 然而就这个时候,台上戏似乎完了。 很,丝竹声一换,台上冒出来个粉墨满脸武旦。 原来又换了一出戏。 只是。从来不看戏叶葵所知道有名武旦不过就是穆桂英一个了,但是台上女子虽然亦是英姿飒爽,手里拿着却是一把剑。 戏是假。那些道具自然也就都是假。 叶葵只觉得这一出比起先前那出还要索然无味,可一旁秦桑却止住了哈欠声,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原来不是不爱看戏,只是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看那一出罢了。 叶葵哑然失笑,决定再留一会。 台上又多出来一个武生。一男一女缠斗起来。 叶葵看了两眼,就发现这两人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其实就是个花架子而已。自从秦桑来到她身边后,她懂那些东西似乎骤然就多了许多。想到这,叶葵不免又有些感激起裴长歌来。 鼓声激烈地响起,犹如战鼓。 叶葵思绪也被带动了起来,不得不承认,武戏还是比文戏要略好看那么一些。 就此时,台上相斗两人忽然间脚步一打滑,两人手中兵器齐齐往台下砸来。 叶葵脸冷若冰霜,大喝一声:“秦桑――” 秦桑再不迟疑,一咬牙,一跃往叶昭那而去,拔出腰间软剑,打开了那把向着叶昭冲来剑。而叶葵好不容易险险避开另一把,袖子却还是被划破了一些。 这两把剑果然是开了锋真剑! 巧合到这种地步,就算是真巧合,也决不能姑息。 她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扶着椅背,一边看向了叶昭叶殊两人。 叶殊正安慰叶昭! 心里寒意不停地冒上来,让人牙根都疼了起来。 叶葵那张脸也就愈加冷。 后面观众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呆立原地。 戏班子主人张老板急急从后台走出来,低头哈腰地道歉。 叶葵却冷冷一笑,看了看跪地上那两个神色张皇戏子,又看了看眉目异常清俊张老板,吐出两个字:“找死!”@@##$l&&~*_*~&&l$##@@ 075 心狠手辣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长生班凤城多年,戏迷众多,哪怕是那些勋贵之家宴会之类也时常差人来请他们去唱堂会。 张老板领着戏班子混了多年,不是没有遇见过蛮横不讲理又难缠客人,但是如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能坐第一排首座上,自然不会是什么蓬门荜户出来穷人。再看几人衣着服饰,就连身后站着伺候丫鬟小厮那身上穿用都不是一般料子,这几人应当是凤城哪家有头有脸人家孩子。 张老板心中念头千回百转,面上笑语宴宴,对着其中年长叶葵不停道歉,“还请小姐少爷同小去后台说话,小已经备好了茶点。今日事着实事发突然,还请小姐……” “不必了张老板。”叶葵看也不看他一眼,断然拒绝。 大庭广众之下,这事若是继续僵持下去,倒霉还是春川长生班! 张老板一咬牙,回头已是让人将叶葵几个身份信息报了上来。 原来是叶太傅儿女! 张老板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没有见过这这位小姐,却同叶家住持中馈夫人贺氏相熟。说起来,那边少爷似乎也有些眼熟啊,想必是叶夫人儿子吧。他急忙越过叶葵去向叶昭求饶:“叶少爷,您看这事咱们还是寻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吧。” 叶昭刚要说话,却又被叶葵断然打断。 身后观众早就都已经坐不住了,场面一时间吵闹又混乱。这地方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张老板一时间乱了手脚。 怎运气如此不好,好端端刀剑怎么会脱了手! 他不由得回头狠狠瞪了地上跪着那两个戏子一眼,且瞧他回去了怎么收拾他们! 叶葵像是看戏一般。看着张老板又是想法子将他们送到后台去,又是让人停了今日戏,将银子都退了回去。 可这年头,有点热闹那还不得是拼了命地凑近了看吗? 就算张老板退了银子,有些人却仍旧偏生不肯离开,只扬言说非得看着事情处理了再走。若是张老板不让他们留下,那定然就是心虚,万一哪一日刚好他们几个坐了首座上,岂不是弄不好就要一命呜呼了? 张老板气得心口直疼,暗骂道就凭你们也坐得起首座! 但下九流人哪里有什么体面跟蛮横资格。当真是谁也得罪不起。尤其是今日叶家这几位少爷小姐事情,弄不好怕是将来长生班凤城都要混不下去了! 眼珠子转悠着,他悄悄告退。飞谴了人去叶家将事情透露给贺氏给知晓。 同时,脑子亦飞地运转着,想要寻出几个同长生班熟悉,却又能克制叶家人出来。可思来想去,能派上用场人都不是他们能说得上话。剩下那些说得上话,却又不能处理这事。 他重重叹了一声,额上滚落豆大汗珠。 此时,叶殊终于想起了自己姐姐,松开叶昭跑到叶葵身边来,急切地问道:“阿姐。你可有受伤?” 叶葵看着这个几乎可以算作是自己一手带大孩子,心里闪过一丝痛楚。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从他们离开鸿都前往凤城那一日,事情就再也不受自己控制了吧? 她知道他会长大。会离开自己,却没有料到那一日来得这般,而且令人措手不及,晕头转向。 “我没事,你放心。”强忍着心中酸楚。叶葵轻声道。 叶殊大大松了一口气,却忽然道:“那就好那就好。四弟也没事。” 叶葵眼眶一红,眼泪差一点就要喷薄而出。蠢货啊蠢货!以秦桑身手去拦,他怎么可能会有事!而她那截给割破了袖子就这样暴露他眼前,他第一个想到人却不是她。 “嗯,没事就好。”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叶葵仰起头,看向头顶,不愿再说话。 一旁静静守着秦桑亦不由对叶殊生起气来,自己嫡亲姐姐不先来慰问,光顾着继母生弟弟,真是不知道着了哪门子门! “猪油蒙了心了。”秦桑低声嘟哝了一句。 张老板擦着额头汗水从后台又跑了出来。 场中已经只剩下几个想要看热闹人,他总算是稍稍轻松了点,如今只等着叶家人来便是了。以长生班跟叶夫人交情,既没有谁受伤,顶多就是破点财就应当无事了才是。 可显然,叶葵并没有要息事宁人打算! 她原本心中就有些不,加上叶殊态度就是不,皱着眉头冲张老板道:“张老板, 这事你是如何打算?不如说出来听听?” 张老板不敢看她眼睛,只低着头道:“您坐您坐,咱们喝杯茶慢慢说。这茶可是上号雨前龙井,是……” 话音戛然而止,他殷切端着想要递给叶葵那杯茶已经数泼到了他脸上! 下意识,张老板脱口而出:“你竟然敢――” 叶葵笑吟吟道:“我怎么不敢?” 张老板悚然一惊,意识到了不对,顾不得头上脸上沾着茶叶,也顾不上心疼这上等茶,只努力笑着道:“泼好,泼好啊!” 叶葵坐回椅子上,笑得厉害,“张老板啊张老板,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这可真是顶天立地大丈夫!”说着,她竖起了右手大拇指。 “谬赞,您谬赞了……”他笑得讪讪。 这话里浓浓嘲讽意味,有谁听不出来! 叶昭趴叶殊耳边,故作惊讶地道:“二姐姐好大架势啊!” 叶殊脸色有些怪异,茫然点点头。 是啊,为什么眼前这个姐姐同过去那个给他做饭洗衣姐姐那般不同呢?明明他们曾经相依为命,现却似乎越走越远。还有那个寸步不离跟着姐姐丫鬟秦桑又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她身边会有这么厉害丫鬟? 与此同时,叶昭也思考这个问题。 那把软剑如今已经笔直。被秦桑紧紧握手中,一动就有一片寒光闪过。 他不由得想,若是方才秦桑没有来救自己,其实自己也是避得开,而且原本飞向他那柄就是没有开锋过!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叶葵竟然会让自己丫鬟来救他而不是保护自己,奇怪是,那个看似柔柔弱弱,一入了冬就死也不肯放下手炉姐姐竟然能自己避开那把剑。 事情。也许要重换一个线来看一看了。 身后不远处有人起哄:“到底怎么说啊张老板,你若是今日不给个说法,赶明儿谁还来你这看戏啊?” 张老板气急攻心。恨不能叫人将这群家伙打出去。 偏生那群人虽然家世一般,却也不是他惹得起,何况其中还有一个凤城中出了名二世祖小霸王蒋嵩!那可是裴贵妃外甥,真是要了命了! 他还纠结,叶葵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把站起身。她皱眉看着地上那两个戏子,问道:“真是不小心脱了手?” 那两人诺诺应着。 叶葵却眼尖地发现那个女说话时候悄悄看了一眼旁边另一人。 她不由冷笑,一脚踢了上去,清凌凌唤道:“秦桑,一人一只手,此事就此了结!” 话音一落。众人都还沉浸这句突然话中没有回过神来,秦桑却已经扬起了手中剑。 只听得一声清脆“是”,寒光闪过。 血喷薄而出…… 张老板“啊”地一声尖叫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后挪,“杀人了――杀人了――” 叶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过一只手而已。你若是继续叫下去,我便砍断他们另一只手!” 尖叫声卡了喉咙里。 叶昭看着那两只断手,狠狠别过了头。口中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一旁叶殊早已就被吓得什么也不知道了。突然间被叶昭吐了一口血身上,立时大叫起来,茫然失措。 而隐二楼阴暗角落里几人却是轻声交谈了起来。 其中一个着青衣摇着扇子道:“啧啧啧,这般心狠手辣女子也不知是谁家!” 白衣裴长歌手扶着栏杆,轻笑起来,并没有说话,视线牢牢盯着下面那个素衣少女。 “人善被人欺,有时候心狠手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容梵认出了那个少女,是那日他城郊农家借宿遇见过那人! 然而很,他就注意到了裴长歌视线跟神情,袖中手慢慢地收紧了。 一阵喧闹过后,叶家人悄悄赶了来。 见到眼前画面,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 贺氏是手脚发凉,不敢置信地看向叶葵,而后蓦地发现了自己受了惊吓儿子。她就知道,就知道绝没有什么好事!所以哪怕知道不合时宜,她仍旧亲自赶了来。 事情,果然一塌糊涂! 然而见到这样叶昭后,她哪里还有心思顾念旁事情,急急让人背起叶昭便往外走,只留下个婆子收拾残局。 但那婆子早就吓得浑身颤抖,两腿哆嗦,哪里还说得出话。 事情到了后,却仍旧被叶葵给处理了。 等到一群人扬长而去后,张老板抱着一袋子算作伤药费银子,呆若木鸡。 这件事很就像是风中浮尘,飘到了众人耳朵里,一路飘到了宫里…… *d^_^b* 076 乱了阵脚?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何谓下九流? 戏子便是其一! *听戏人那么多,可真正能看得起戏子人有几个?莫说寥寥可数,恐怕就连那些个唱戏自己都不大看得起自己吧? 何况是叶老夫人这样自小富贵中长大人? 若是这事被老祖宗知道了,只怕事情是不堪。 贺氏故作淡定地捡起帕子,推说手不稳。 叶老夫人跟自己这个儿媳妇向来没有什么话说,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孙儿给毁了,遂对贺氏道:“你若是知道便该早做打算是!我们这样人家,你难道还想着让他去唱戏不成?如今年纪还小倒也罢了,若是大了可如何是好?那些角说好听叫角,说难听些那都是些什么人?” 贺氏喏喏应是。 经此一役,叶葵名声大噪。 又加之有叶老夫人护着,叶家仆妇们终于开始对这个二小姐另眼相看。 但按照秦桑打趣话来说,这些人恐怕是怕了她那把剑而已。叶葵皱皱鼻子,欣然应和。 人呐,怕权势怕暴力,所以这些东西用来威吓人心比什么都有效! 不过倒是有一个人真像是一点也不怕她——五小姐叶明宛。 就连秦桑都被折腾得要疯癫,却碍着她是小姐,自己只是个丫鬟,不能动粗,憋得要去帮人劈柴。这么一来就不用说叶葵跟燕草了! 也不知道她是上哪里听说叶昭是被叶葵给打得吐了血,晚上蜷被窝里时候就一直念叨:“二姐你好厉害呀!我不喜欢那个四哥了,生得弱不禁风,还被母亲当成宝贝一样捧手心里。走个路也怕摔跤,吃个饭也能噎着!我阿宝都没这么宝贝!” 小孩子话叽叽喳喳,叶葵背对着她,咬牙道:“你若是再胡说八道不睡。我明日便将窦姨娘也打得吐血为止!” 这话一出,叶明宛果然噤了声。 窸窸窣窣地动了会,似是睡熟了。 叶葵长吁一口气,世界总算是清净了下来。 再也忍不下去了,她恨不得明日就去见窦姨娘,可如今她被叶崇文给禁了足,别说窦姨娘了,就连叶殊也根本见不着。若不是叶明宛深得叶崇文喜*,恐怕她也进不来她院子。 这禁足,可不单单是禁了她一个人足。分明就是禁了他们整个院子! 而且并非只是不让他们外出,旁人根本也休想进去。 所以叶明宛这个特例,加叫叶葵遐想不已。叶崇文这宠她怕是都已经宠得没边了! 叶葵暗自嘟哝,怎么就不怕她一恼火也直接砍下叶明宛手? 正想着,叶明宛小手缠上了她腰。 无语问苍天,叶葵拨开她手,用不了一会便又会缠上来。活像是一只八爪鱼。 喊了两声秦桑,叶葵挣扎着坐起身,撩开帐子对同样被叶明宛折腾了一天,睡眼朦胧秦桑道:“实是受不了了,你给我打个地铺,我直接睡地上!” 秦桑一惊。“虽说铺着地龙,但是这睡地上……” 叶葵皱着眉头不说话,良久叹了一声道:“是我小题大做了。” 叶明宛这丫头虽娇纵。但叶葵扪心自问比起叶昭几个,她已经觉得叶明宛好得太多了。起码她没有像叶昭似像个披着孩子皮妖怪! 然而心中这样想着,叶葵不觉又想到了自己身上。 不晓得,旁人眼中她是否也像是个披着孩子皮妖怪呢? 可这不过是因为她骨子里从来都不是个真正孩子罢了,所以有着一颗成人心脏她明明摆出了一副极其不喜欢叶明宛姿态。但事实上却一直任由她自己身边又吵又闹。 而这一切,也许是种转移注意力极好方式也说不准。 叶殊事情实叫她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才好。 叶昭床上躺了几日,叶殊就他那陪了多少日。 “不知道倒以为他们两个还是一个母亲生呢。”叶葵喃喃低语,放下帐子躺了回去。 秦桑将帐子整理好,吹灭了才点起灯,脚步轻若猫科动物,倏忽间就消失了这间屋子里。 叶葵翻了个身,仍旧没有丝毫睡意。 她想这家里人。 一个个,走马观花般从她脑海里掠过。 身后忽然一暖,她身子一僵,将思绪拉了回来。 “二姐姐,你怎么还不睡觉?”叶明宛声音迷蒙,嘟嘟哝哝地问道。 叶葵语气淡漠,头也不回,低声道:“你继续睡。” 叶明宛却像是来了兴致,打了个哈欠后就伸手来扳她肩,口中道:“二姐,你想什么?” “你若是不想睡,现就下床去!” 叶葵对她说话从来不客气,叶明宛早就习以为常,就像是只被打多了猴子,皮厚了也就不怕了。小手叶葵肩上拍了两下,她像是个大人似地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想三哥事。” 被人猜中了心事,叶葵眯起了眼,没有出声。 叶明宛自顾自说着:“我一定没有猜错,你不喜欢四哥,所以你也不喜欢三哥跟他一块儿玩。” “而且你肯定也不喜欢夫人……也许,你连父亲也根本不喜欢吧……” 叶葵冷笑起来。 冷冷笑声漆黑夜里有着说不出诡谲跟惊悚。守夜秦桑还没有入睡,听得清楚,知道叶葵这是发怒前兆,有心想要去看一下出了什么事,可刚刚坐起一点,她就又躺了回去。 做奴才,要紧不是你有多能干多厉害,而是你是否能把握住主人心思。 叶葵没有喊她,那就是说明现还不需要她出现,那么她贸贸然出现反而不好。 “你说对了,这个家里我谁也不喜欢。”叶葵一字一句道。 叶明宛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从她身上冒出来丝丝冷意一般,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因为我也都不喜欢!除了姨娘。我谁也不喜欢,不过如今我倒是有点喜欢你了,二姐姐。” 叶葵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话,不觉有些愣神。 叶明宛却还说:“我以后也要变成你这样,即便父亲跟夫人面前,也不需要装傻扮乖孩子。我不喜欢那样,可姨娘说我如果不这样就会变得跟三姐那样,成个没用傻子,还不讨人喜欢!” 这可是掏心掏肺一番话呀…… 叶葵半响不知道如何接话,便索性闭上了眼睛装睡。 “二姐。二姐?怎么这么容易就睡着了?”叶明宛嘟哝着,抱紧了她,没一会就又陷入了沉睡中。 而叶葵彻夜未眠。清晨起来时,眼下青影重得几乎要吓死人。 燕草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不顾她推三阻四,强硬地给她抹上了厚厚胡粉。 这时胡粉里面铅含量超标到了恐怖地步,叶葵推了一会却还是任由燕草动作去了。起码。这样她还能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关心她人。 镜子里少女似乎长开了些,只可惜那双眼中有些茫然,看上去便没了该有神采。 叶葵展颜一笑,镜子里少女随之勾起嘴角,弧度优美。那双眼陡然间亮了起来。 这才是她该有样子不是吗? 她回来目似乎已经日复一日庸碌生活中逐渐隐没。那些该做要做必须做事情都被她给抛了脑后。 不能因为小殊一时迷乱,她就也跟着乱了阵脚! 事情一件件总会理顺,大不了。刀斩乱麻,要不过就是一把锋利刀子罢了! 等到燕草给她敷好了面,叶葵霍地站起身。 禁足? 呆了这么些日子,也是时候提前结束了! 用过早膳,叶明宛蹦蹦跳跳回去了。 近提拔上来守门两个小丫鬟门**头接耳:“你看。五小姐那样子可没有一点小姐样子,倒像是哪家没见识小家小户里出来。” “可不是。走个路蹦蹦跳跳,没点样子!” “就是就是,一点体统也没有!” 叶葵耳朵尖,又正巧走到了门口,将两人对话听了个正着。 原本池婆念着如今天日冷,她们门口干站着也难熬,便赏了个恩典允许她们可以搬了小杌子门口坐着晒晒太阳做做针线活。但没想到,一给点颜色就个个都想着开染坊了! 两个才被提拔上来,就敢主子门前说起叶家小姐闲话来。 叶葵抬脚跨过门槛。 那两个小丫鬟急忙噤了声,恭恭敬敬送着她出门。可叶葵才走出几步,其中一个年纪小些便小声嘟囔道:“都被禁足了还要往外走,就这么点大院子有什么可走……” “掌嘴!” 叶葵停下脚步,笑着转过身,口中话却是斩钉截铁冰冷。 秦桑耳力是惊人,早就听到这两人话,闻言立刻上前,一人赏了几个嘴巴子。 “小姐……”燕草心软,“您还禁足呢,这要是被夫人跟老爷知道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她对手底下丫头婆子太坏了? 这个问题叶葵脑子里停留时间还不及她眨下眼用工夫,她继续往前走,一边扬声道:“我倒是要瞧瞧,这院子里发生事情谁敢说出去!” 话音落,四周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音。 没了人影…… pp!! 077 诛心之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如今名声凤城中可着实算不上好听。 谣言这种东西总是越传就越显混乱,一传十,十传百,很就传得面目全非。甚至于到了后,叶葵已经成了个面目丑陋不堪,性子又暴虐女子。 她本就是丧妇长女,且凤城中稍有些地位人家谁不知道,他们姐弟两曾流落外多年。 本就是无教戒之人,这么一来是连基本礼仪怕都是不懂了,所以才会养成那样可怕性子。 天子脚下,她就敢做这样事情,谁知道以后还会做什么? 这些话传回叶葵耳中时,已经外面沸沸扬扬宣传了不知多久,街头巷尾,谁不知道。然而她听到后只是嗤笑着将这些话抛之脑后。 唯有燕草那日虽然没有跟去,但从秦桑那知道了事情后,早就气愤得不行,一个劲说做得好。如今听到这样流言,是气红了眼睛,嚷嚷道:“这群人真是讨人厌!怎地也不先看看到底为什么会出这样事,便一个劲地说小姐不是个好人,真真是气死了人!” 叶葵知道她是担心这名声难听了,自己说不了人家。但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嫁人问题,自然不会乎这些话。 恶名远扬,总比懦弱无能要好得多。 但燕草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很这城中大概就没有人愿意同叶家结亲了。 这样一个媳妇,怕是谁娶了谁倒霉,哪家会这般想不开上门来求娶。 就连秦姨娘都悄悄让人递了话来,话里话外不外乎就是说她做不小心,牵连了叶家剩下几个姑娘。 叶明珠比她小不了几岁,原本等到她亲事定下来后,就该轮到叶明珠才是。何况叶明珠自小养贺氏膝下。就算贺氏其实心中不喜她,到了这时候也不会为她选个太差人家。 虽然是庶出女儿,但叶家身份摆那里,自然是不会去给人做妾。 所以不管如何,配个哪家庶子还是稳妥。 可事情被叶葵这么一搅合,一切就都成了未知数。 叶葵接了话,却没有递回去意思。 秦姨娘暗自等着,等了好些天也没有丝毫风声透出来,不觉有些恨得牙痒痒!夫人没有女儿,自然不会乎这些事情。可她看着叶明珠一日日长大,只要想到她婚事,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自己是个妾。自然是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所以因着这事,她恨毒了叶葵。 但叶葵仍禁足,她便是想要去做些什么,也困难。 如今叶葵那个小院子跟个铁桶似。她那日能将消息递进去,那可是因为对方没有意思要阻拦,不然哪里能有那么容易! 不过秦姨娘没有料到是,这次为期三月禁足并没能维持那么久时间。 只不过半个来月,叶葵禁足令就被叶崇文咬着牙给取消了。 ――因为裴贵妃特意让人赐了东西下来。 一是为了先前她惊动圣上事感到对不住,二是力赞叶葵小小年纪。临危不乱有其母之风范。 听说,叶崇文当场就差点黑了脸。 初就是因为裴贵妃那个外甥蒋嵩将事情捅了出去,又被裴贵妃说给了皇上听。后面才出了那么一大串事。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被皇上叫去御书房大骂了一通,就差直接说他难以担当教授太子殿下重任了! 这对他来说,可是奇耻大辱,却偏偏还是个连一句反驳话都不能说耻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只能忍着,可心里早就将裴贵妃骂得狗血淋头。 裴贵妃这诞一子。但却是如今后宫受宠娘娘。加之她乃是永安侯嫡长女,身后有着那偌大裴家,自然是不得了。娘家始终是女人助力,哪怕你入了宫开始逐渐身不由己。 但是你看,这宫里得宠、位分高哪一位不是娘家朝中有实权? 所以裴贵妃突然这样做,叶崇文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怕得罪叶家? 这显然不可能。 比起手握兵权裴家,叶家如今不过就是仗着有个辈分高老祖宗苟延残喘罢了。 不过想不通是一回事,东西自然是要给叶葵。 东西既然给了,那么这禁足一事自然也就要取消了。 重见天日后,叶葵细细将裴贵妃事情心中过了一遍。裴贵妃话中提起了故去萧云娘,莫非是旧识?但萧云娘离开凤城多年……若是知道这个裴贵妃如今年纪,事情就该容易些了。 但是―― 犹疑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裴贵妃可是裴长歌姐姐! 这件事,会不会又是他中间搀和了一把? 可不论如何,事情解决了,而且比她原先准备好,容易。 能随意走动后第一件事,叶葵便去看了叶老夫人。 “祖母……” 叶老夫人手拨着念珠,闻声睁开眼斜睨她一眼,道:“出来了?” 叶葵点点头,上前亲昵地抱住叶老夫人胳膊,将头靠了上去,道:“祖母,您可有生我气?” 声音轻柔,姿势如慵懒粘人小猫。 她知道叶老夫人看上去冷硬,但其实那颗心比这家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柔软,所以她做出这般亲昵动作,叶老夫人非但不会反感,还会十分欢喜。 果然叶老夫人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柔和了下来:“我为何要生气?依我看,便是你当场要了那两人命也不为过!” 她可是将门出身,从小舞刀弄枪,性子也暴烈,自然不会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不过有一点,她倒着实有些不悦。 叶老夫人沉了脸,道:“你那个丫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同您说那些事都是真,也是带回来后才发现她原来是会些拳脚功夫。”叶葵笑嘻嘻解释。 叶老夫人淡淡应了声。 事情她早就让阮妈妈去查过,虽然心中仍旧觉得有哪里怪怪,但到底有了个说法,这心里也就舒坦了些。 说了一会话,叶老夫人留了叶葵用饭,又让人去寻了叶殊来。 叶昭身子已经好转,但仍旧被爱子心切贺氏强行留床上静养。叶葵早就听说这些日子叶殊都陪着叶昭,可等到真见了人,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气恼。 几日不见,叶殊那张脸几乎瘦得小了一整圈! 眼睛下暗影重重叠叠。叶葵忍不住心中怒骂了句,简直就是吸毒佬是样子! 苍白脸,浓重黑眼圈。 这哪里像是个十几岁少年? 秉着食不言寝不语,几人沉默地用完了饭。端起茶盏后,叶葵才问了一句:“你这些日子莫非都没有睡?” 叶殊有些浑浑噩噩,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些日子都陪着四弟呢,我不放心他。” “你便是不放心他也不该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了吧?”叶葵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发火。 可叶殊只说了句“我知道”,便不再吭声。 一拳头重重打了软和棉花堆上,叶葵憋着一口气,连灌了三杯茶。 叶老夫人去午睡,他们姐弟两便告辞。 出了门走了会,沉默着到了两人该分道扬镳地方,叶殊才终于道:“阿姐,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叶葵闻言总算是舒坦了些,可刚要开口,就硬生生被叶殊下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那种想吐又吐不出恶心感觉。 叶殊说,“阿姐,害得四弟吐血是你错,但是我会替你赔礼。你看,我这些日子守四弟那,他好了后定然就不会记恨于你。母亲那近日也开始劝我不必如此,她也说了不会怪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一阵风吹过,吹得叶葵衣袖猎猎作响,脸若冰霜。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听到这样话。 真是字字诛心,句句伤人! 她真想劈开他脑子看一看,里面装着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堆杂草还是一块豆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气人家伙! 然而叶殊显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话有什么问题,他仍旧滔滔不绝地说着。 当他说到那些事错都是叶崇文一人,贺氏母子跟他们姐弟两一样都是受害者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怒斥道:“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吗?是你说要报仇,所以我才回来了,如今你却告诉我说你认为他们是无辜?你告诉我,你是被灌下了什么**药?!” 秦桑额上沁出豆大汗珠,闻言不由庆幸自己早就将那些丫鬟遣到了外边去,这里刚好又是僻静位置。也不由得庆幸叶葵即便气到了极致,说话间还知道克制自己音量。 可叶殊不知道,他只觉得叶葵发莫名其妙火,他蹙眉解释:“娘死是沈妈妈跟翡翠错,沈妈妈现已经被打死了,至于翡翠,那也不过就是迟早事……” “够了!”叶葵彻底寒了心,“你若是那般喜欢贺氏,倒不如真去做她儿子罢了!” pp!! 078 心病身病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殊被她厉声呵斥震住,良久才愈发不解地道:“阿姐,你不要钻牛角尖……” “甚好!”叶葵气得头晕脑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再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误入歧途人,要如何才能将其拉回来? 叶葵想要拉,却深知若是那人不想要回来,不愿意跟着你走,有朝一日你只会被他给害死,而不是将其拉出那片可怕泥泞沼泽。 前路步步狰狞,她如今已全然没有丝毫退路,她只能一往直前,一条路走到黑。所以她不能死,她也不会让叶殊死。可眼下这样情况,她理不清头绪。 要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才行! 眉头越皱越紧,面色骇人。 秦桑静静跟她是身后,不知如何劝解。 回到屋子后,叶葵脸色依然十分难看,一群仆妇急急避退,谁也不敢靠近。但就是有那不怕死人,例如――五小姐叶明宛。 听说叶葵被解禁事后,她第一时间便跑了来,却没有逮着人,正嘟嘟囔囔地发脾气。一见人回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一个不防,叶葵被她踩着了裙摆,一个踉跄仰面摔倒。 若不是秦桑眼疾手,只怕那脑袋就该地上磕出一个洞来了! 叶明宛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事太鲁莽,讪讪道歉。 叶葵却是根本就没有心思理睬她,只是拍拍裙子皱眉道:“回去。” “为什么?我才刚来!”叶明宛不满,嘟嘴道。 叶葵心中郁结难消,哪里还有兴致伺候个小孩子,登时沉了脸,提高了声音斥道:“不成体统!成日里跑来跑去,毫无样子!我立刻便派人去同窦姨娘说。让她将你拘起来,好生学学规矩!” 叶明宛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指着她脸大声道:“你才一点规矩也没有!” 说完,抹着眼睛冲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清净了下来。 但叶葵心中那把火还烧着,且似乎有越烧越旺趋势。脸色阴沉沉,似乎能拧出水来。 “将守门婆子叫来!”叶葵咬牙道。 秦桑没有迟疑,应声出去。 不多时,人到了面前。叶葵一脚踢上去,犹自不解气。怎么换了三次守门婆子了。却个个都不中用! “说!是谁放五小姐进来?”叶葵捏着一只青瓷茶盏,眼神如利刃。 两个婆子跪地上,闻言相视一眼。 “哐――” 青瓷茶盏被砸到了墙上。霎时碎了一地。有碎片被溅起,霍地溅到了其中一个跪着婆子脸上,登时血流。婆子骇得半死,捂着脸哇哇乱叫。 叶葵冷笑两声,问道:“我可曾同你们说过?没有我发话。谁也不能进这个院子?” 那两个婆子连连点头。 叶葵却似乎愈加不满意,微微俯身,凑近了两人道:“既知道,为何还要将五小姐放进来?我说过那些话,你们可曾听进耳朵里?” 两个婆子瑟瑟发抖,心中却想着前几次五小姐都也进来了。今日二小姐不,先放进去也不会怎样,却不知是拔了老虎须了!两人只觉得二小姐凑得极近。吐气如兰,可声音却冰冷刺骨。 “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叶葵皱眉,似乎仍旧不高兴。 其中没有受伤那个婆子眼珠子一转,突然举起手左右开弓打起了自己耳光。 一下又一下。一边打一边大声喊着奴婢知错了。 叶葵直起腰,给自己沏了一盏茶。 另一个婆子只觉得脸上伤口灼灼作痛。又看看叶葵身后秦桑双手抱胸,想起先前砍手什么事情,登时慌了神,亦有样学样不顾脸上疼痛拼命扇起自己巴掌来。 叶葵心中却已经想旁事了。 这院子里人,就像是打洞地鼠。 你埋掉了这边一个坑,很那边就又会冒出来一个,永无止境。 喝完了杯中茶,她握着茶盏,叫了停,“记住今日说过话,若是再有下次,可就不会容易就算了。” 口气淡淡,却叫人听出了一声冷汗。 两个婆子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门。冬日冷风一吹,身上骤然冰冷,一脸鼻涕眼泪几乎霎时冻了脸上。 再说其余人,早就听到了那隐隐声响,如今又见两人一脸红肿狼狈地出了门,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愈发觉得这个二小姐性子暴戾,难以相处。 叶葵自然也知道那些下人是如何看她,可她不乎。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贺氏伪善,秦姨娘、窦姨娘哪个都不是好相与。与其同她们翻来覆去地折腾,说些不痛不痒话,倒不如将事情都戳破,搬到明面上来。她就是这么个戾气浓重人又如何? 那劳什子慧僭不是还扬言说她是煞星转世? 那就让他们都看看,真正煞星是什么样子! 至于叶殊,不就是走错了一条路吗?她为什么要这般无休无止地纠结下去,拉不回来,便将他前路挡死了又如何? 只要没了能继续往下走路,他自然就不得不走回到那条正确路上来。 但她想法,池婆却极力反对。 “若是你这般做了,恐怕他就再也不会同你交心。”池婆端坐床沿,手里抱着叶葵硬塞给她手炉。 叶葵闻言苦笑,“婆婆,如果我不这么做,他难道就会自己想明白?这一招,实是太狠,狠得我几乎都要缓不过劲来了!” 池婆默然。 离间叶葵姐弟两自然是好主意,但真正被叶昭这么一个孩子给做到了,不免让人有种面对根本不是一个孩子错觉。可即便这样,池婆仍旧不得不说,这事大问题还是出叶殊身上。 只要他坚定。那么这些破事自然也就都不会发生。 可他却偏生从小就是一个懦弱人。 “婆婆你不用再说,我主意已定。”叶葵摆摆手,努力说服池婆也努力说服自己。 有些事,一旦发生,其实就成了种子人心间落地生根,发芽长大开花,成了一个再也治不好心病。 每个人都有这样病。 叶葵有,叶殊有。 贺氏自然也有,她时常看着叶昭时候想起过去那些事,想着想着就不由得心虚害怕起来。她以平妻身份嫁进叶家。一开始就是作为老祖宗手中一枚棋子而存,她存一是为了压制萧云娘,二就是为叶家诞下嫡子。 后来。萧云娘自行离去,她作用也就只剩下生出嫡子这一件事而已。 然而,进门一年整,她肚子都没有丁点消息! 叶崇文明明十日内必定有七八日是歇她屋子里,可即便如此。她就像是个不会下蛋母鸡一般,一日日颓丧了下去。 而秦姨娘几个肚子却像是吹了气球一样鼓起又瘪下,再鼓起。 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忒苦药汁喝了一碗又一碗,求神问卜,还有什么是她没有做过? 确有人进门好几年都没有诞下孩子。可后来却接二连三地生。可她等不了了! 老祖宗看她眼神一日比一日冷,晨昏定省从此成了折磨人事。 后来,她终于他们彻底厌弃她之前有了昭哥儿。 他是她宝贝。亦是她叶家护身符。 所以谁也不能将他从她手上抢走,哪怕是阎王爷也不行!只要她活着一日,就谁也不能将他带离她身边。她从嫁进来那一日起就明白,自己是个不能指望丈夫女人,她所能依靠只有儿子一个人而已。 想着想着。她眼里就不由得流出了泪。 叶昭悠悠醒来时候,第一眼看到便是母亲眼泪。 “娘……” 他平时亦叫她母亲。可生病虚弱时候就只会拉着她手,一声声喊“娘”,喊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贺氏别过脸,擦干脸上泪水,再转过头来道:“饿了吗?可有什么想吃东西?” 叶昭摇摇头,将她手拉了过来,神色严肃地道:“娘,您是叶家主母,您住持着中馈,怎可以日日陪我床前?我如今已经无事了,您些去处理您事去。” 贺氏闻言,鼻子一酸,眼里又要落下眼泪来。 正要开口,门外忽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个婆子,急巴巴地道:“夫人,老祖宗晕过去了!” 贺氏霍地起身,一脸惊讶:“晕过去了?” 老祖宗年事已高,但身体一直健朗,只是数年前大伯家长女明烟磕了头后,老祖宗殚精竭虑守了数日,等到人醒来,她身子却是一日日弱了下去。 旁人如何想不知,但叶崇文跟贺氏心中,自然是盼着老祖宗长命百岁。 哪怕她脾气不好,性子高傲,越老便越难缠,他们依旧希望她能一直活着! 这么一张活生生护身符,若是没了,那岂不是一切都要天翻地覆? 老祖宗一去,叶家就只有叶老夫人大,她又有心护着叶葵姐弟,那到时候她昭哥儿还有什么? 不行! 老祖宗决不能现就死! 就算要死,那也得等她解决了那两个讨人厌孩子之后再死! “你先歇着,我去瞧瞧。”贺氏急急忙忙嘱咐了一声,便往外跑去。 *d^_^b* 079 迷雾重重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人一病,精神气立刻便弱了许多。 老祖宗年纪原本就摆了那,这一病倒,登时老态毕现。 叶葵站着,隔着层层人望向睡床上老人,只觉得躺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已经腐朽了木头。被砍伐,经过风吹雨淋日晒一道道关卡,而后终于到了倒下那一日。 身体内部如棉絮,躺那一动不动等待死亡来临。 再然后,被放入棺木,沉入漆黑湿冷地下。 人一生,从母亲腹中诞生,再回归大地之母怀抱。 这是一个谁也避不开轮回过程。 叶葵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她看得出老祖宗有多痛苦,病痛折磨得她已经连动下手指力气也没有。可明明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候,那还是个神态桀骜、脾气古怪老太太,叫人全然看不出她身怀病痛。 然而即便这样,屋子里这群人却是各怀鬼胎,又有几个是真关心着她死活?他们所关心不过是自身利益。叶葵不觉微微摇了摇头,她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 不过这屋子里应该还有一个人是真关心着老祖宗吧? 被父母亲丢凤城多年,一去不回大堂姐叶明烟,算得上是被老祖宗一手带大,遇到这样事情伤心莫过于她了。 叶葵越过人群,将视线落了梨花带雨叶明烟身上。 世上没人何其多,但是哭得美人能有几个? 叶明烟被称为凤城第一美人,绝不是毫无依据。 贺氏紧紧捏着帕子,立那满面慌张,不时急急向着身后婆子问道:“王太医呢!怎么还没有寻来?” “已经、已经派人去请了……” 一股山雨欲来气息屋子里逐渐弥漫开来。 叶老夫人转着念珠,皱眉训斥:“慌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慌张又能如何。反倒是扰乱了人心! 王太医还未曾赶来。老祖宗却悠悠转醒了。只是口中话不成句,眼皮耷拉那,似乎抬不起般。 “汤……” 汤? 支离破碎话语叫人一头雾水,叶明烟却像是听懂了一般,屈膝向着几人道:“厨房里炖着血燕,老祖宗怕是想要用些。” 贺氏几个都知道老祖宗这个习惯,但没想到她病榻上也念叨着这个。 血燕虽大补,可也不是药,这时候…… 几人不免都有些迟疑起来。叶老夫人一挑眉,冲着叶明烟道:“去让人将东西端上来。不论如何能吃得下东西总归是好。” 叶明烟眼眶红红,下去吩咐了。 丫鬟端着盅子上来,叶明烟亲手接了。舀碗中。 贺氏眼疾手,挥开边上丫鬟,上前轻手轻脚地将老祖宗扶起来,她身后垫了一只软枕。两人服侍着老祖宗小心进食。 眼前画面,似乎是一副其乐融融和谐画面。可落叶葵眼中,却多了分诡谲。 她猜得出贺氏心思,也猜得出叶明烟心思。这两人府中大依靠就是老祖宗这座大山,有朝一日若是这座山毁了,那么也许只要一阵风,他们就会被轻飘飘地吹走。尤其是叶明烟。她还未订亲不说,同父母这么多年未曾团聚恐怕之间也没有亲情可说,谁知道将来会说上怎样一门亲事。 但是这些都不是叶葵觉得古怪地方。她觉得奇怪是老祖宗样子。 那副莫名令人觉得贪婪吃相,叫人不寒而栗! 明明已经连动下手指力气都似乎没有了,却还念叨着要吃东西,这也就罢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宁愿闭着眼睛也要一口口将调羹中血燕一点点吃。 叫叶葵寒气上涌是,老祖宗脸色竟然像是被一只无形手抹上了胭脂一般。 从苍白青黑到红润富态。从干瘪削瘦到丰盈饱满。 然而不过一瞬,这状似回光返照般场景就一闪而过,她又成了那个病恹恹老人。 背心发凉,叶葵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叫她如何能相信,那盏血燕没有问题? 可是若是真有问题,难道那些大夫都是满脑子稻草不成?御医,莫非也是浪得虚名? 叶家人用惯了王太医,老祖宗病也一直都是都是他看,若是真有什么问题,难道他便这般无用一点也看不出来? 事情突然迷雾重重,叫人寻不到可用线索。 王太医来时,那一盏血燕已经被数吃。 听说了事情经过后,王太医只是点点头,道:“能吃得下东西便无大碍。还请诸位先去外头等着,容我为长公主细细把脉看看情况。” 叶崇文闻言急忙让人都出去,一边对王太医道:“那就麻烦王大人了!” 可谁知,老祖宗却死死拉着叶明烟手不让她出去。 叶崇文一怔,想着老祖宗身边也不能一个人也不留,便嘱咐了叶明烟几句便自己出去了。 帘子放下,众人只听得王太医让叶明烟将老祖宗手摆好,下面话却是越来越轻,再也听不见了。 贺氏坐立难安,眼睛盯着那块帘子几乎要将其灼出一个洞来。 老祖宗身体这几年就一直不大好,但这般晕过去却还是头一回,也怪不得贺氏失了仪态,焦急难耐。 叶老夫人却只转着念珠,闭目小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叶葵把玩着自己纤长白皙手指,心中疑惑。 王太医方才说那句话似乎没有问题,但只要细细思索一番,就不由得叫人恐惧。 一个正常人听到老祖宗重病加身,奄奄一息之际竟然还吃得下一整碗血燕,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疑惑吗?若非回光返照,怎会如此?何况王太医是个医者。 然而他却说无大碍。 叶葵可不觉得这是他说来安慰叶家诸人话。人嘴巴会撒谎,但眼睛却不会。 屋子里烧着地龙。坐久了不免有些闷热起来。 贺氏脸色微红,揪着帕子站起身,似乎极想要进门瞧一瞧。 叶葵看了她背影一眼,收回视线垂下了眸子。 “二婶。”帘子猛地被撩起,叶明烟差一点撞到了贺氏身上,急急往后退了一步,惊魂未定地唤道。 贺氏似乎浑然不觉,只一个劲问道:“王太医怎么说?” 叶明烟讪讪一笑,“二婶,您先让我出去再说如何?” “哦。好好,是我昏了头了。”贺氏这才反应过来,退到了一旁。 叶明烟走出来。放下了帘子,轻声道:“日子恐怕不多了。” 贺氏腿一软,脱口而出:“怎会?” 怎么不会。叶葵心里暗自冷笑,老祖宗这把年纪古代着实算得上长命了! 可显然贺氏也好,叶崇文也罢。谁也不是这么想。 他们想到老祖宗一去,叶家圣宠只怕就会大打折扣。 而叶葵却盯紧了叶明烟眼睛,这个姿容绝色大堂姐眼中并没有伤痛!她眼睛通红,泪盈于睫,嘴唇亦抿得紧紧,分明就是一副心中痛楚。难过不已模样。可叶葵却意外地发现她眼中根本没有痛意。 人眼睛通往心。 若是连眼神都能瞒过人去,这样人大概就已经成精了。 叶明烟显然还没有达到这样精怪般境界。 叶葵暗暗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一屋子人都处老祖宗噩耗中不能自拔。就连叶老夫人都飞地拨动着手中念珠,不肯睁开眼。 所以也就根本没有人发现叶明烟异状! 突然,身上灼灼。 似乎有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叶葵飞抬头,却发现眼睛主人根本就没有移开视线不被她发现打算。她那个一心同她交好大堂姐叶明烟此刻正牢牢盯着她看,眼中似有灼灼烈火焚烧。然而等到叶葵再看。她却已经哭着扑了过来,“二妹妹。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叶葵身子一僵,旋即回抱住叶明烟,轻声安慰道:“大姐,生死有命……” 原本该有好话用来劝慰才是,但叶葵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叶明烟紧紧箍着她肩,似乎要将她揉碎了一般,哭声却还是那样动人柔美,叫人心颤。 叶葵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推开她,自己起身,扶着她原先自己坐着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又取出帕子给她擦拭起眼泪,“莫哭了,这若是被老祖宗给听见了,心中可得多难过?” “葵丫头说理。”叶老夫人睁开眼,直起腰,“如今哪里是哭时候?贺氏,你今日便这般失态,后头事我怎能放心交到你手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还没死,就要夺了她住持中馈权利不成? 贺氏闻言悚然一惊,拿着帕子急急忙忙将眼角泪水擦干。这确是伤心泪水,只可惜伤心对象并非是老祖宗,而是自己罢了。所以这泪水收起来也尤为速。 “媳妇知错,方才是媳妇急糊涂了。”贺氏恢复了一贯雍容。 叶崇文是重重叹了口气,道:“儿子去问一问王太医到底如何了。” “二叔父,我同您一道去吧。”叶明烟霍然站起来,急切地道。 叶崇文念着她跟着老祖宗长大,情分与别个不同,便点头答应了。 等到人走后,叶葵盯着微微晃动帘子,决意想法子弄明白老祖宗倒下前都做些什么。 *d^_^b* 080 步步为营(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燕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为何要让自己去打听这些事。 叶葵小口喝着温热茶水,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只管去打听便是,记得小心些,莫要被人察觉你是刻意打听。” “是。”燕草仍旧疑惑不解,眨巴着眼睛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池婆跟秦桑,两个都不是多话人,登时便安静了下来。 叶葵往后一倒,浑身软绵绵,似乎没了骨头。 真是累人! 老祖宗这事一出,叶家这些不论大还是小那些人都得那守着。 叶葵陪着叶老夫人守了两日,总算是得了空闲能回来自己院子喘口气。王太医只说日子不多了,却也说不清到底会什么时候。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再过些日子就该过年了。 若是老祖宗年前去了,只怕他们叶家第一个年就要过凄凄惨惨戚戚了。这个重孝道时候,恐怕叶家要冷清上好长一段日子了。 但这些自然都不是叶葵真正乎,她目前关心不过就是叶明烟。 先前她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这个堂姐实太过优秀,优秀到盖过那些隐隐约约古怪。 为什么明明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叶明烟却又一次见到她时候就主动示好?这不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不对劲。再后来,旁人对她避之不及,可叶明烟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好。 经过当年丁家梅氏事情后,叶葵愈发肯定了这句话。 然而叶明烟同她交好是为了什么? 她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叶明烟觊觎? 思来想去,似乎就根本没有那样东西。 将事情说给池婆跟秦桑听后,池婆也有些想不明白。她看来,叶明烟跟叶葵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若是叶明烟是二房女儿。那倒是还勉强说过去,可她却是大房长女。 人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事实上,遇到这种毫无逻辑事,他们三个恐怕连诸葛亮一根手指也顶不上。 不论怎么想,都还是想不出任何一种可能来。 三人想得焦头烂额,那边燕草已经垂着头丧气地回来了。 一见她样子,叶葵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果不其然,燕草冲着她摇摇头,一脸惭愧。 这下子。不单是叶葵,池婆也有些担忧起来。 燕草没有得到消息,自然不是因为没有发生什么事。也不是因为她太没用,而是那边消息被封锁太严实,什么也透露不出来罢了。铁桶一只,叫人如何下手。 叶葵沉默了一会,问池婆道:“您怎么看?” 池婆斜睨她一眼。低声道:“她比你厉害。” 叶葵闻言是愈发沉默。 这话说一点也没有错。她手下掌管着还是自己小院子,可仍旧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可老祖宗院子自从她身体不好后,便由叶明烟打理着。 当初年不过十四时候,她便已经有了主持中馈能力。 所以燕草连一丝丝消息也探听不出来,显而易见地表示出了叶明烟管理能力。 “小姐,若不然我再去瞧一瞧?”秦桑轻声提议。 叶葵略一思索。答应了下来。 然而没用多久,秦桑便回来了,且脸色十分不虞。她仍旧什么也没有探听到。 事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同时也叫人愈发肯定起了心中那些念头。叶葵伸手捂住眼睛。透过手指间缝隙望向房顶,角落里竟然有了一片小小蛛网。她没有发怒,亦没有叫人来清理。 她满脑子想着都是老祖宗那张脸。 “秦桑,想法子去将老祖宗每日吃那些血燕弄一些回来瞧瞧。”说完,她松开手坐起身。“另外,帮我递消息给秋年。我要知道王太医近都去过哪里?又都见过哪些人?若是为难,就请帮我查一查我大伯,也就是叶明烟父亲。” 后者确比前者要容易搞定许多。秦桑微微一笑,正色应下。 池婆道:“你可是怀疑上了王太医?” 叶葵点点头,亦正色道:“我怀疑叶明烟同王太医背地里见过面,或是通过某些渠道取得过联系。” “王行山这人,我倒是还有些知道。”池婆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叶葵一惊,“行山是王太医字?” 池婆抿着嘴不说话,微微颔首。过了会,她才道:“此人医术算不上极佳,但胜此人极其懂得做人。不然那么多御医,为何叶家独独惯用他?而且他已经稳稳宫中行了几十年,别说当年先皇重病时,他便是诊断御医之一。当初太子殿下,如今圣上杀了一堆御医,为何却独独只有他安然无恙?” 叶葵听得骇然,她知道池婆不简单,却没有料到她竟然对这些宫闱旧事如数家珍。 这岂是寻常人能知晓事情? 莫非池婆乃是从宫中出来? 她恍然想起池婆那些生活习惯、行事作风,无一不显示出是池婆有过严格训练,且身上隐隐亦有上位者感觉。恐怕她若真是宫里出来,身份亦不会太低下。 何况若是能宫里呆到几十岁才告老出宫,自然起码能落个六司之首位置。 愈想便愈叫人心惊。 “所以你怀疑王行山并非没有道理。这人聪明,小心谨慎,却唯独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爱财。”池婆无视了她惊诧,继续道。 叶葵长嘘一口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有弱点总是好。这么一来突破口子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她聪明地没有追问池婆来历,她们一路走来,池婆若是愿意说自然早就说了。况且她当初明确地告诉过自己,她不愿意来凤城。所以如今,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叶葵已是感激不。 就好比她不能说出自己是个穿越者身份一般,池婆定然也有她不能也不愿意启齿秘密。 大抵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 而今她就要去探寻叶明烟秘密了。 然而就目前来看,那个秘密还埋得十分、十分深。 小憩一会,醒来匆匆用过了简单饭,叶葵又回到了老祖宗院子。 侍疾这件事,叶明烟自然是不肯落下。贺氏心中虽然也担心,却明知老祖宗就算苟延残喘也不过就这些日子了,自然也就没了太多是伺候人心思,何况叶昭也还床上躺着没有好全呢。 叶老夫人年纪亦已不轻,这种事原本也上不上她,然而她这一次却意外地执拗。 叶崇文劝了几次,没有成功也就罢了。 叶葵忍不住心里将他好生嘲笑了一番,每一次接触她都会发现叶崇文身上一个缺点。缺乏耐心人,自然也就极难成就大事。叶崇文是路只怕早已经走到巅峰了,剩下那些不过都是下坡路而已。 很,叶家老大叶崇恒跟老三叶崇武也都各自赶了回来。 叶崇武回来那一日,天上又开始飘雪。 只不过如今雪却反常般越下越稀薄,次次都掺杂冰冷雨水中落下来。 叶崇武顶着一头分不清是被雨水还是雪水打湿了头发闯了进来。他可不是因为老祖宗没几日可以活了才这般着急!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只是因为悄悄接到了叶葵消息而已。 叶老夫人执意给老祖宗侍疾第三天,她便病倒了。 人一老,各种各样毛病就都冒了出来。 叶葵忍着气将她说了一通,却不肯让她再去老祖宗那守着了。本来就注定是要死人,这般守着又有什么意思?何况那么多小辈,何必非要她亲自上阵? 叶葵一开始对叶老夫人恐怕是利用心大过一切,可渐渐,她却真开始享受起从叶老夫人那得到亲情了。 所以如今自然是不愿意她受苦。 可她却执拗得叫人连骂也不知从何骂起,叶葵索性派秦桑递了信出去给叶崇武。 叶老夫人除了那个早逝女儿外,疼爱自然就是老三叶崇武。所以旁人话她听不进去,叶崇武话大概还会听上几句。 叶崇武一进了门,看到她便劈头盖脸骂道:“您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年纪了!这要您守着?二嫂跟二哥是做什么用?那么多孙子孙女莫非都不是叶家孩子?” 叶葵一旁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叶崇武竟然是这般同自己娘说话,看来果真是担心极了。 再反观叶崇文,简直是不知所谓! 只见他故意摆出大哥样子,拉住叶崇武道:“老三,为人子,哪有你这般说话?” 叶崇武一把甩开他手,指着鼻子骂回去:“你倒是有脸说我了?嘁,将自己后院管管好才是!” 刹那间,硝烟四起。 叶崇文脸色极难看,可身为文弱书生他就算不顾身份想揍自己胞弟一顿,也得掂量掂量自己骨头会断几根…… 不论是斗嘴,还是动手,他根本就都不是叶崇武对手。 叶葵却由衷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个三叔还是她这个便宜爹命里克星呢。 *d^_^b* 81 步步为营(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么想到,裴长歌动作竟然会这么。kxnet 叶崇武回来后第二日,叶葵便从秦桑手中接到了裴长歌信件。 少年字同人那般相似。 清隽异常。 叶葵捏着那张薄薄纸张,一行行看下来。 王太医这些日子十分规矩,大概是因为到了年纪,再过些日子便可以从太医院退出来缘故,他日日只宫里家中两个地方打转,并没有见过什么奇怪人。 但七日前,他曾出门喝过一次茶。 奇怪是,他进了一个包间,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从茶楼出来后,他便直接回了家。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特别或者奇怪地方。 至于叶葵那个庶出大伯父,始终因为庶出关系,没有占上叶家一丁点便宜。他确是个有才能人,且比起叶崇文不知强了多少,可惜出身不高。但为人极为聪明,虽是外放听起来不如京官,可事实上他管辖那些地区是富庶安平地方。 其育有两女,却因为长女生二月里,十分不讨喜。 故而曾经一度将长女丢远亲家中,后来却因为次女想念长姐,终于将其带回了身边,启程北上凤城。 述职结束,叶崇恒自然是立刻便准备前往任上。 然而不知为何,长女叶明烟却被留了凤城。 据闻,是因为长女小小年纪便流露出了不同一般人聪慧。 信末尾,裴长歌用小字标了一句话―― 王太医始终离院判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院判? 叶葵猛然惊觉,王太医只怕并非是因为觉得自己年老力衰,才想要从太医院退出来。恐怕他是不得不退出来才是! 那样一个位置日日望着,看着上面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终于绝了那个心思。可是为什么裴长歌会特意将这件事标记了信尾。叶葵急急唤了池婆来,将信件给了池婆看。 池婆看完后。半响蹙眉不语。 良久后,突然道:“恐怕王行山并没有那么容易死心。” 这原本不过是一句猜测之言,可谁知道却一语成谶。半月后,王行山王太医接掌院判之位。苦苦渴求了那个位置几十年后,他终于如愿坐上了那个位置。 这样一来,他退出太医院是日子恐怕会无限期地延长下去吧。 只是为什么? 原本院判大人身子一向康健,年纪甚至比王太医还要小上几岁,为何会突然一日酒后暴毙而亡? 叫叶葵几人心惊不已是,院判大人醉酒后出事之时,其家人曾亲自去求请太医院太医上门救治。然而那日仆人一家家门敲过去。却一个大人也不家中。 古怪是,宫中当值几个太医竟然也数被皇后娘娘给唤了去。 那么巧,皇后娘娘头风就这时发作。 时间耽搁得太久。当院判大人家下人终于一家酒楼寻到众位太医时候,院判大人已家中身亡。 当日,王太医请了众人去凤城大酒楼吃酒,说是自己很便要从太医院退出来,所以想离开之前跟同僚们好好聚上一聚。 王太医向来会做人。他这一请,又是为了这样理由,谁人不去,自然都数去了。 唯有院判大人跟王太医交情一向浅薄,想也不想便寻了个借口推拒了。 结果,一命呜呼。 事情怎么会件件都这么巧合? 巧合得叫人没法相信这些都是巧合! 就好像暗地里有一只手。算好了所有事情,一步步推着众人往那个方向而去。 王太医近日除了孤身去了一次茶楼,来往地方便只有太医院跟叶家。 叶葵不由得心生恐惧。踌躇着道:“他那日去茶楼,定然不是一个人。” 秦桑亦疑惑,却十分相信裴长歌能力,闻言不禁斩钉截铁地道:“九爷查过事情不会差!” “我自然也相信他能力。”叶葵只觉得屋内都冷了几分,“但王太医是那日定然见过什么人或是接到了什么消息。不然。事情实巧合得近乎妖异了!” 王太医孤身去茶楼第二日,叶家老祖宗便病倒了。 一切一切。叫叶葵没有办法不联系一起思考。 然而,就算他跟叶明烟沆瀣一气。叶明烟又怎么会要害死老祖宗? 那可是她叶家大靠山! 还有,如果那人真是叶明烟。 那么王太医能当上院判,只怕也跟她脱不了干系。然而,据裴长歌调查结果,院判大人确是死于那顿酒。搁现代,那就是酒精中毒,再正常不过。 可叶明烟如何会知道那一日院判大人会因为酒精中毒而死? 莫非―― 她能预知这一切? 叶葵手中茶盅一晃,洒出一汪茶水,溅手背上温热,却极地冷却了下去。 这种事,似乎只是无稽之谈,但叶葵却是有些信了。 既然萧云娘、春禧跟她都可以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叶明烟为什么不能拥有预知能力? 然而事情若真是这样,她倒是全然失去了对策。 就好像你暴露日光下,对方却躲你影子里,清楚地知道你下一步要往哪里去,甚至于会直接跑到你前面去,而你却不能控制影子变换。 这种感觉实是有够糟糕…… 叶葵再一次感觉到了茫然。 茫然到彻底找不到前进路。 叶明烟为什么要对老祖宗不利? 叶葵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理由来。老祖宗对叶明烟信任、疼爱,叶家人全部有目共睹,哪怕如今重病加身,躺病榻上连说话也困难,她却仍旧惦记着叶明烟婚事。 可惜,她口中那些话语早就支离破碎,根本没有人听得懂她到底说些什么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她到底给叶明烟看中了怎样一门亲事。 贺氏只好她病榻前,一遍遍保证会好好安排叶明烟亲事,她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只贺氏是心中不知不屑地嘟哝了多少次,叶明烟父母俱,若是老祖宗跟老夫人给她安排亲事那倒是还说得过去,她一个做婶娘凭什么为她婚事做主。 但此时,所有人都昏了头,根本没有人去想那些事情。 叶老夫人早就叶崇武回来后,就被强制送回了回去静养。 如今叶葵顶替了她位置,日日守老祖宗那,陪着叶明烟…… 她十分好奇,叶明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那些事又到底是不是她做,她又为何要做那些事情。好奇心像是一只猫爪,她心里不停地挠着挠着,叫人不得安宁。 然而,出乎她意料是,叶明烟照顾起老祖宗来却没有一点敷衍意思,似乎真非常非常想要让老祖宗好起来一般。 喂药,擦身换衣,所有事情她都不肯假手于人,只愿件件亲力亲为。 叶葵几个真心成了陪伴而已。 “大姐,你瞧你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我来吧?”叶葵抢过帕子,道。 叶明烟她突然靠近时候,眼睛一沉,但是很就恢复成了往常温柔模样,夺回帕子道:“二妹妹眼下黑影也不少呢,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便行了。” 叶葵伸手去摸自己眼下黑眼圈,心里不由叹口气,她这黑眼圈可不是累出来,纯粹只是因为想不通叶明烟跟王太医身上那些事才翻来覆去睡不着引起。 叶明烟生二月里,据说是克亲命,所以自小便被寄养了远房亲戚家。 她想起自己,那臭和尚慧僭说起她是煞星理由之一便是她出生日子接近二月,可见这群古人眼中,叶明烟命已是极不好。 那么一个被寄养远房亲戚家中小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学会那些琴棋书画? 她特意让燕草去问过府中几个老人,他们说叶明烟当年第一次被带回叶家,便这些东西上表现出了绝佳天赋。这世上不是没有天才,但叶葵相信即便是天才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叶明烟那之前定然是接触过这些东西。 然而以她当时情况,这一切根本都是不可能成立事情。 事情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轻纱,叫人看不透也撩不开。 而且老祖宗亦是个信命人,听说一开始知道叶崇恒要将长女带入叶家时候,便发了好大一场火。她年纪大了,怕死厉害,也就信命信得厉害。 可后人带进了门,却被她给留下了。 当年尚且年幼叶明烟便有这般本事,不能不叫人刮目相看。 叶葵不由得想起了叶昭。 似乎也是这样聪明孩子,聪明得叫人有些害怕。叶家基因果然不太正常,一个个孩子似乎就没有正常。二房正常大概就是庶长子叶渝了,可叶渝性子像极了杨姨娘明面上样子,如今又被春禧给缠上,怕也算不得正常那一类了。 叶葵退回椅子上坐定,静静看着叶明烟动作熟练地给老祖宗净脸。 那具身体以肉眼可见速度衰败了下去,却始终强撑着,死死都要活着一般。 离王太医下了那个命不久矣定论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d^_^b* 082 别有心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日子一日日过去,老祖宗却仍旧活着,只可惜,按叶葵来看,这活着倒不如死了舒坦。 然而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硬撑着不肯离去,莫非真只是因为担心叶明烟? 叶葵不知道。 贺氏自以为明白她意思,病榻前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叶明烟说一门好亲事。虽然老祖宗事后确是安静了下来,但叶葵看来,这倒是像是累了,无力继续闹腾而已。她原本就病中,哪里有力气不停地纠缠下去。 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呢? 叶葵一开始确也曾以为她只是担心自己去世后,叶明烟再无依靠,可如今想来事情却似乎不该是这样才对。 若叶明烟同她猜测一样,做下了对不起老祖宗事情,那么老祖宗是否知道或者有所察觉呢? 她倒下去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个发现她晕过去人,是叶明烟。 原本是再正常不过事情,但自打叶葵知道了那些事情后,这一切就都变得不再同过去那般简单了。 尤其是这铁桶一般内院,叫人连一丝消息也打探不到,着实叫人心里不舒坦。 池婆说,没有打探不到消息,只要你愿意,哪怕是死人也肯定能开口将你想要听到话告诉你。所以如今,只是她做得还不够罢了。这句话,叶葵是赞同,所以她决定使一点小手段。 手段这种东西,好与不好,完全没有界限。 入流不入流也是一个道理。 所以只要能达到预期效果,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 然而事情才刚刚开始部署,这些日子以来不小心被她给忽略了人和事突然又重冒了出来。 老祖宗一日日虚弱下去,叶昭却是一日日好了起来。如今虽然还不能跟叶明宛一样蹦蹦跳跳过日子,但是跟叶殊叶蒙几个一起念书习字下棋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想起叶殊,叶葵就觉得心被一只手揪住了般难受。 这些日子以来,叶殊竟然真再也没有来找过她一次。哪怕是老祖宗那碰见了,他也是淡淡唤一声阿姐! 倒是跟叶昭叶蒙几个关系好得不得了。 叶蒙这个弟弟,叶葵只见了一次便不想再见第二次,简直就是跟秦姨娘一模一样! 叶明珠虽然讨厌,但却不那么像是秦姨娘,大概是因为被贺氏给教残了,所以才没有学到秦姨娘身上那些奸猾。而叶蒙却学了个十成十!而且因为他从小就对男女之事特别感兴趣,导致如今年纪日渐长大他看人时目光显得有种莫名其妙猥琐。 她不由想起燕草当日说过事,叶蒙拉着绿枝手。 想起来就叫人忍不住要掉一地鸡皮疙瘩。真真是令人作呕。 秦姨娘这一生,若是想要指望这个儿子,怕是永远不会成功了。望子成龙,那也得看那个子是虫命还是龙命! 叶蒙是一条虫子。 叶葵极为肯定。 大哥叶渝同是庶子,同样不成器。可比起叶蒙来,倒是好了许多。 起码,那还是个喜欢读书是书呆子。 再见到叶殊时候,已经是临近过年。 天气已经极冷,到了燕草口中打个喷嚏就要结冰日子,叶葵已经渴望足不出户许久。若非老祖宗那不得不去。叶老夫人那她又担心必须去瞧上几眼,她可绝不会出门。 何况,这些日子晨昏定省都早已经被免了。 所以叶殊来寻她时候。她正准备出门。 脚上大毛靴子刚穿好一会,燕草便来报说是叶殊来了。 如今她院子里那几个守门婆子再不敢随意将人放进来,除了贺氏几个大主子,不论是哪个小姐少爷来了,若非叶葵开口。也不能随意进入。 叶葵听到燕草话后,着实愣了一会。而后才让她去将人带进来。 许久不曾见面,先前两人又闹得那样不欢而散,叶葵都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才好。 谁知道,叶殊一见道她面,便低头弯腰行了个大礼,狠狠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么一来,叶葵自然不可能说出什么不高兴话来。 反而,因为他还能想着主动来给自己道歉,叶葵心里隐隐还有些高兴。也许,他这是终于想通了! 可是,下一刻这个念头就像是个不靠谱泡泡一般被叶殊噗嗤一声给戳破了。 他说,四弟说对,我不该同你争吵。阿姐,我知道错了,你被生我气。 一边道着歉,一边却说是因为叶昭劝解了他。 叶葵气恼,却又不舍得骂他。不论如何,他终究还是想着自己,不然也不会来认错了。她又不禁想起初来那个冬日来,她浑身冰冷地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哭得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小男孩,见她醒来,不管不顾便扑上来抱着她哭。这么一想,她心就软了下来。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然而只有他们成了姐弟。 过去相依为命,往后也依然只有他们能够相依为命地走下去。 她叹了一声,道:“你既知道错了,那便也该明白你继续靠近叶昭不会有什么好事。” 难得,叶殊这一次没有直接反驳她话,而是乖顺地点了头。 事情似乎一下子又变得好了起来,叶葵脸上笑容都忍不住多了些。 随之而来自然就是春节,同过去叶葵丁家度过那几个年不同,叶家这个年过得极为重大。 一则,算是为了老祖宗冲喜,二则也是趁着这机会好好去去近霉气。 贺氏话里话外,不免提起叶葵来。 不过也确,自从她回到叶家后,这家中事似乎便没有顺利过。叶葵甚至略显恶毒地对秦桑嘟哝过,若是除夕守岁晚上。老祖宗一命呜呼那可就好玩了。 事实上,有这担心人根本就不止她一个。 贺氏早就发愁得不行,虽然王太医下了定论后,一起后事都已准备妥当,可若是这时候去了,未免太过不吉利。 可奇怪是,老祖宗明明每一日都似乎马上就要断气一般,可那口气却始终不散。 贺氏为了年节事忙里忙外,忙得连来老祖宗这报道工夫都没有,别说寻叶葵麻烦了。所以叶葵乐得自。 她又陪着叶明烟守了几日。 腊月二十五午后。连下了数日大雨天突然放了晴。太阳像是火炉一般高高挂天上,叫人等闲受不住。 老祖宗屋子里还烧着地龙,叶葵怕冷也怕热。身上捂出了一层薄薄汗,恨不得立刻换了春衫才舒坦。 她那坐立难安,叶明烟却被丫鬟给叫了出去。 也不知是说些什么事,说了半响叶明烟撩起帘子进来,说是要出去一会。 叶葵自然是忙不迭地让她去了。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她跟昏睡老祖宗两人。 静悄悄。 仍旧是静悄悄。 突然。躺床上干瘪老人发出了一声呓语。 叶葵一惊,靠近去看,却见老祖宗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嘴唇翕动,可见方才那句含糊不清话并不是呓语! “老祖宗,您想说什么?”叶葵多了个心眼。趁着四下无人,凑近了去问。 老祖宗眼珠子转动着,喉咙里嗬嗬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叶葵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盯着她眼睛道:“是堂姐下了毒是不是?” 那双浑浊老眼猛地一滞,而后无力地闭上了。 叶葵退开一步。 竟然是真! 而且老祖宗并非全然不知! 可既然如此,叶明烟为何还留着她命? 身后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叶葵猛地回头,却见叶明烟一脸惊恐地站门口。脚下是碎了一地细颈花瓶。花瓶中水流了一地,沾湿了她裙摆跟绣鞋,然而她却像是全然没有察觉一般,只是用那副惊恐无比神情望着叶葵。 很,甚至也许只过了几秒钟。 门外便冲进来几个丫鬟婆子,贺氏想来也是赶巧来看老祖宗,亦跟着进来。 一群人俱都是听见花瓶破碎声响才进门,此时看到那一地狼藉,不由地都有些愣神,不知出了什么事。 贺氏蹙眉,指使着呆呆立那几个丫头,“好端端花瓶怎地摔了?你们几个些将地上清理干净。” 叶明烟蓦地紧紧抓住贺氏手,抓得贺氏痛叫一声,可见力道之大。 “二婶――” 声音尖利骇人。 贺氏被她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这是?” 叶明烟一脸惊魂未定,纤纤玉指指向叶葵,痛心疾首地道:“二妹妹竟然想要杀了老祖宗!” 话音落,门外又冲进来一群人。 是叶殊、叶昭几个小。 他们显然也听到了叶明烟话,呆愣愣地立原地。 叶葵看到叶殊眼神那一刻,沉下了脸。背脊听得笔直,她昂首看向叶明烟,声音稳稳,似乎方才叶明烟指着人根本就不是她一般:“大姐说出这样诛心话,倒是不知道除了一面之词还有什么证据?莫说我根本没有做过这样事情,便是我做了,老祖宗怎地还活得好好?” “煞星!”贺氏终于从叶明烟话里回过神来,看着叶葵吐出这两字。 不论是真是假,这都是个绝佳好机会! *d^_^b* 083 欲加之罪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跪下!”叶崇文眉目扭曲,似要叶葵身上活活盯出一个洞来。 叶葵不动声色,淡笑道:“父亲,您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我跪下,是何道理?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身为女子那膝下便连银子也没了?” 贺氏闻言,急忙一旁添油加醋:“跪天跪地跪父母这乃是伦理纲常,你父亲让你跪,还需要什么理由?何况你做了那样事,莫非还觉得自己一点错处也没有?” “哦?”叶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微微歪着头笑吟吟看着贺氏,“母亲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错事?” 话音刚落,叶明烟紧紧握着拳头冲上来,一手抓住她领子,一手已是扬起要往她脸上落下。 想要动手? 叶葵眸子一冷,她脸可不是谁都能碰! 自她身后飞地伸出一只手,稳稳架住了叶明烟。 叶明烟不过是个弱质女流,哪里是秦桑对手,当下动弹不得。 挣扎了两下,她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质问道:“老祖宗年事已高,又无多少日子可过活,你怎么能做出那样事来?” 那一脸伤心欲绝,那一字一句理直气壮,叫秦桑都听得不耐烦起来,架着叶明烟手猛地一收紧,狠狠往边上一甩。叶明烟吃痛,连带着整个人都被带到了边上,脚步踉跄站立不稳。 叶崇文狠狠一拍桌子,指着秦桑跟叶葵骂道:“反了天了!当着我面你便敢让丫鬟做出这样事,当真是逆女!逆女啊!” 叶葵哈哈大笑:“父亲,子不教乃父之过,我是逆女,您是什么?” 笑着笑着,她脸又冷了下来。“堂姐口中话可有一分根据?可有人亲眼瞧见我有意害死老祖宗?” “我亲眼看到了!”叶明烟深吸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若是我没有瞧见,难道还能诬赖你不成吗?” 叶葵嗤之以鼻。 你这摆明了就是欲加之罪,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来人,将那个以下犯上丫鬟给我拉下去重重打!”叶崇文见叶葵一脸悠然自得,气不打一处,恶声恶气吩咐下去。 可叶葵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秦桑被拉下去,立时挡了秦桑面前,眼中露出一丝不耐来。“父亲若是认定我做下了那样事,便拿出证据来。若是不然,女儿便是死了恐怕也会有六月飞霜那一日!” “证据!”叶明烟抹着眼睛。“二妹妹怎地能如此理直气壮?若非我亲眼瞧见了,老祖宗恐怕就已经死了!” 贺氏闻言不由踌躇起来。 虽然不知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如今叶明烟想要致叶葵于死地心却是再明显不过。对于这样事,她自然乐见其成。可叶明烟翻来覆去说着那些话,事实上根本就没有重点! 叶葵说得对。证据! 没有证据,光凭借叶明烟一面之词是没法子下定论! 单单只靠这些话,叶老夫人也根本不会相信。如今老祖宗奄奄一息,家中说话有分量人自然就成了叶葵,若是她有心护着叶葵,那么不论叶明烟说什么都是没用! 重要是。老祖宗还活着呢! 她愈加惆怅起来。 几人僵持了一会,阮妈妈扶着叶老夫人匆匆赶来。 一进门,叶老夫人便发了大火:“你们如今这是做什么?!老祖宗仍躺病榻之上。你们就这吵翻了天,可还有一丝孝道?” 叶崇武随后进了门,皱着眉头将屋内众人数看了一遍,才疑惑道:“都聚这做什么?” 叶明烟哭哭啼啼不说话。 贺氏脑子里飞拨着算盘,口中却已是滔滔不绝地将事情经过同他们说了一通。 虽然语气惊讶又惶恐。但那种眉飞色舞神色却是情不自禁地隐隐流露了出来。 叶老夫人闭着眼睛听着,自然没有发现。 然而叶崇武却看了个真切。心里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若是说贺氏想要叶葵,他是信,可如今却是明烟丫头指认叶葵,这不由叫他也疑惑了起来。 叶葵本就不得老祖宗喜欢,若是她真做出了这样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疑点于,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因为众人皆知,就算什么也不做,老祖宗多也就只能撑过这个年罢了。 已经没几日可活老太太,叶葵便是想要她死又何必多此一举? 接触到叶崇武眼神,叶葵抿着嘴微微颔首。 她忽然间明白些什么,叶明烟身份凤城叶家原本颇有些尴尬,但她为人虽说不上八面玲珑,但与人相处自有其道,就连她自己一开始不也差点被叶明烟给蛊惑了? 那样温柔可亲一副模样,那样柔声细语,怎地会不叫人放下戒心。 可是她为何针对自己? 叶葵想不明白。 若是叶明烟一开始接近她,同她交好便是刻意为之,那么理由是什么? 那是她刚刚回到凤城,回到叶家时候,她跟叶明烟根本没有过任何接触? 想不通,着实叫人想不通! 很,当贺氏说完那些话后,叶明烟抹了一把脸上泪,“扑通”一声跪倒叶老夫人脚下,嘶声道:“祖母,孙女绝无一句假话!先前若非孙女正巧进去,恐怕如今老祖宗已是不人世了!” 叶老夫人心中自然也有着跟叶崇武一样疑惑。 本就是没几日可活人,叶葵怎会多此一举做出这样事? 这个疑惑若是解不开,那么叶明烟那些话可信度自然要大打折扣! 叶葵面无表情,等着叶明烟继续抛出话来。 而叶明烟果然也没有让她失望。 “祖母、二叔三叔、二婶,二妹妹既然能有这心思可见并非是这一日两日起念头,还请派人去二妹妹院子里搜上一搜,看看可有什么东西不曾。若是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我自当给二妹妹磕头认错!”叶明烟抹着泪。动人脸上露出个凄凄笑,声音坚定。 贺氏唯恐天下不乱,如今见叶明烟都抛出了话头,她岂有不接道理,自然立刻便要吩咐下去。 “且慢。”叶老夫人重重咳了一声,制止了贺氏,转而看向叶葵问道,“葵丫头,你堂姐说话你可答应?” 叶葵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切如常。恭敬地道:“自然是该如此,孙女没有异议。” 她当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因为她可是等着叶明烟当着众人面给她磕头认错呢! 这人世苟且偷生,大忌讳便是自作聪明。叶明烟如今怕是就是犯了这个忌讳,而自己却还不自知。 叶老夫人并不信任贺氏,这种时候自然不会让她派人去办这事,所以她当机立断让阮妈妈领着人去了。然而此刻站这屋子里人哪个不知道叶老夫人因为叶葵生得像三姑奶奶叶薇而疼爱有加,这若是真查出了什么东西。恐怕也会包庇叶葵。所以贺氏当即出声道:“既如此,便让我这几个婆子跟着阮妈妈一道去吧。” 叶老夫人闻言看她一眼,应下了。 阮妈妈几人正要出门,叶葵突然启唇道:“还劳烦阮妈妈细细地查,掘地三尺也决不能落下任何一个地方。定要还我清白才是!” “就这么办。”叶老夫人点点头,赞同道。 而叶明烟却微微沉了脸。有些事同她想似乎不太一样…… 事实上,事情果然同她想一点也不同! 足足两个时辰后,阮妈妈才领着人回来。 阮妈妈手中握着一只小匣子。上面满是鲜泥土,显然是才从地底下挖出来。 匣子口微开,已是打开过。阮妈妈面沉如水,附耳到叶老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众人只见叶老夫人霎时脸色大变,怒斥:“荒唐!” 叶明烟略怔。她已经发现了不对。 因为叶老夫人方才说出那两字时,目光并没有落叶葵身上。而是落了剩余人身上! 这说明了什么? 这起码说明了那匣子里并没有她所想着东西! 事情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一时间,屋子里噤若寒蝉。 叶葵脸色淡淡,心中却已是将叶明烟狠狠骂了一通。 果然从一开始,这些局就布下了吧? 竟然等了这么久才开始发动,叶明烟心思看来也实不是一般深沉。当初窦姨娘那个丫鬟跟她院子里守门婆子间那些龌龊,叶葵本以为只是秦姨娘单纯想要嫁祸给贺氏跟窦姨娘罢了,不,也许还有想要打压她想法。 然而不论如何想,叶葵都没有想到过叶明烟身上。 当日池婆从守门婆子那找出来东西,是一只软木雕偶人。 四肢,眉心分别扎了一根银针。 池婆说那针名叫镇魂钉。这法子自然也就是巫蛊之术。古人信命,当然也就怕这些东西。 那只偶人肚腹处阴刻着一行小字。 ――是老祖宗生辰八字。 甚至不用去查,便一眼就能知道是谁八字。老祖宗年纪就算摆整个凤城那也是少之又少,何况这小小叶家。然而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问题究竟出哪里。 直到老祖宗出事,发现了叶明烟异状,一切才终于清晰了起来。 也多亏他们当时处理这件事时候关紧了院门,那些消息甚至来不及传出去,而她是提拔了那个负责洗衣丫鬟。 而且叶葵几乎可以肯定,叶明烟并没有同秦姨娘合作! *d^_^b* 084 暗潮涌动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当初那件事,是秦姨娘动手脚没错。 叶明烟应当只是悄悄趁着那件事跟着动了手脚而已。而事实也证明,她这般做效果着实不算差,叶葵确确从未怀疑到她身上过。甚至于,那只偶人她都只以为是秦姨娘是布置下。 只是后来这事便没了动静。 叶葵跟池婆几个商议后,便决定静观其变。 时光如水,淙淙流过。 她本以为是因为窦姨娘那个丫鬟死跟后来她院子里那个守门婆子事打了草惊了蛇,所以事情才没有了后续。虽然那个婆子被发卖时候,离事情初发生已经过去了许多日,但若是个多心,恐怕就会来好好思量一番,当时那婆子是否有将东西埋下。 当然,什么东西也没有。 何况叶葵亦亲自去见了秦姨娘,将事情戳穿了。 说起来,若是当时她曾直接将巫蛊之术事说出来,恐怕那时就已经知道了事情不对劲地方。 然而,棋差一招,幸好为时不晚。 从裴长歌信件送来,王太医接掌院判之位开始,叶葵便布下了局。 有些事情并非想不到,只是缺了其中重要那个点罢了。如今她找到了那个点,就算只是猜测,她也不得不防备。所以她谴秦桑去准备了一只同被火盆里烧毁偶人一模一样软木雕人偶。 又以同样手法上面刻下了一串生辰八字。 所以,才有了如今效果! 贺氏往日里眼力见也许是因为此时心情太过激荡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以为叶老夫人发怒是因为那个匣子里果真有着叶葵要杀害老祖宗证据,当下急切又痛心地喊了出来:“这可是做了什么孽!” 叶老夫人狠狠朝她是看过去,眼神冰冷如刀。 “你倒是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到底是做什么孽!”叶老夫人猛地夺过阮妈妈手中那个犹自沾着泥土小匣子,霍然起身。重重将匣子砸到了贺氏身上。 贺氏被这突来一出给惊得说不话来,只呆愣愣地立原地,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抹去泪珠。 她嫁进叶家这么多年,除了婚之夜因为老祖宗要她给萧云娘敬茶事落了面子,后来又因为萧云娘逃离叶家而尴尬不已外,何曾受过这样事? 堂堂夫人,竟然被这样当众砸了脸! 匣子沿着她衣襟滑落,泥土沾染上了她衣裙,登时污浊不堪。 她呆呆看着上面点点污泥,却连唤人来擦拭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别说是她。屋子里留人全部都被叶老夫人这愤怒一砸给砸丢了魂。 便是那匣子里有什么东西,叶老夫人却为什么对着贺氏发火,而不是二小姐叶葵?分明那东西也是从她院子里搜出来! 屋子里一时间又沉寂了下来。只有叶老夫人重重喘气声回响众人耳畔。 叶明烟率先回过神,弯腰便想要去捡起那只已经开了口子匣子。里面东西怕是被固定过,这么一丢,竟然也没有从里面滚落出来。 可叶昭却先她一步将匣子给捡了起来。 甫一打开,叶明烟神色一松。 里面东西仍是那只小小木头偶人。也仍旧用红色绳子捆缚着,匣子也是之前那只,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叶昭皱眉,伸手将绳子解开,将扎着银针偶人给取了出来。 “丢开!”贺氏尖叫一声,扑过去将偶人从叶昭手里抢走。狠狠丢掷到了一旁。 这下子,一群人是愣住了。 叶崇文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出了巫蛊之术,登时有些慌张起来。急急忙忙让人将门口给守了起来。 如今皇帝当初登基之前,曾被人使过这种肮脏手段,所以尤为痛恨巫蛊之术,若是这事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就算他是宠臣。那也免不了一顿重罚! 如今老祖宗将逝,正是多事之秋。自然是事情越少便越好,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事情发生! 叶崇文当即垮下了脸,不管不顾冲着叶葵怨气难消地怒斥:“你个逆女!竟然敢做下这等事情,真是打死你也不足惜!我怜你娘亲早逝,倒不知你竟然成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人!你今日……” “够了!” 叶老夫人拿起手边拐杖,地上重重敲了两下。 “你有这功夫骂她是逆女,怎地就没时间好好看一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叶崇文被说一愣一愣,沉着脸张嘴想要唤人去将偶人捡起来,可第一个音才出口,他便想起下人都已经被他给遣了出去。他只好讪讪然地自己过去捡起了那只偶人。 银针熠熠生辉。 他凝神看向那行阴刻小字,突然脸色大变! 那字体他识得! 那生辰八字他亦识得! “贺氏!你如何解释?!”叶崇文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贺氏愣住。 “父亲,您说些什么?”叶昭不解。 叶崇文一把将那只偶人向贺氏抛去,贺氏下意识用手去挡,保养得宜细嫩肌肤被尖利银针倏地刺破。 她咬牙闷哼一声,拿起那只偶人细细看了起来。 不看倒罢了,这一看,贺氏三魂七魄已是去了一大半! 那上面字迹竟然是她! 这怎么可能? 可不论她怎么看,那上面都是她自己字迹没有错! 怎么会这样? 而叫贺氏为惊讶是,那上面刻着生辰八字竟然是叶葵! 脑子里一片混沌,她茫然看向叶老夫人又看向叶崇文,而后视线从叶昭几人身上依次扫过,后定格了叶葵身上。 她想不通,事情是如何变成这样。 分明前一刻还是叶明烟指认叶葵想要杀害老祖宗,搜查叶葵院子亦是叶明烟提出来。可结果搜出来东西竟然是用来咒杀叶葵是,上面字迹还是她,这一切转换得太过古怪,太太古怪! 贺氏喃喃:“这不可能……不可能……” 叶葵正视着贺氏,嘴角故意掠过一抹嘲讽笑意。 不过一闪而过,贺氏却看了个分明。她立时明白过来,叶葵知道这一切,且知道清清楚楚!所以方才才会那般老神地答应让人搜查她院子,她一直都这里等着自己落网! 可叶明烟呢? 贺氏视线又落了叶明烟身上,事情是她提出来。既然叶葵知道这一切,那么她们是否是共谋? 这一切,又是否是一场为了诛杀她计? 贺氏越想越觉得惊心动魄。 然而叶明烟脸上那抹同样一闪而过惊愕和疑惑却又不似作假。 “不可能?”叶老夫人没有再给贺氏任何一点思考时间。“那上面字迹难道不是你?” 贺氏出生幽州望族,既是诗书传家,家中女子也都是要开蒙念书。 她写那一手好字就连叶崇文都赞叹不已,只可惜后来接掌了叶家中馈,忙于琐事。便缺了习字兴致。只是,她字,不论是叶老夫人还是叶崇文谁不记得? 她张张嘴,想要申辩,她多年未曾习字,所写多也不过就是写簿子。如今字哪里还能写得这般好!可话来不及出口,一旁一直站着看戏老三叶崇武已抢前头出了声:“没想到二嫂字这么多年了还写得这般好啊!” 贺氏如鲠喉,吞不下也吐不出。 “没想到。母亲竟然这般不喜我……”叶葵适时喃喃说道。 这话落了叶老夫人跟叶崇文耳中,本是轻声呢喃,也变作了震耳雷声。 是啊,后娘跟继女,谁会真喜欢谁?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贺氏会做出这样事来。 那只匣子是什么时候埋下? 是从春禧冒认叶葵入府那一日开始便埋下了还是从真正叶葵回来后才埋下?又或是叶葵被送到南郊田庄上,由着贺氏帮着打理院子时候才埋下? 可不论究竟是什么时候埋下。他们已是都认定了这事就是贺氏做! 这么一闹腾,诸人已忘记了初搜查院子初衷。 叶葵瞥了眼垂眸不语叶明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众人,如今还不是单单发落贺氏时候。叶明烟先前说那些话,她可还都牢牢记得呢! 可怜叶明烟这一招做得实不太妙,给人感觉颇有几分铤而走险味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叶明烟要这般仓促地来陷害她? 她院子近严实如铁桶,想来叶明烟想要动些手脚也不容易,但她会借用这么久远之前一个棋子来“杀”人,还是有些叫人失望了。 王太医那桩事情明明做得那般漂亮,怎地到了她这就差了这般多。 叶葵暗自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论如何,大姐如今可是能还我一个清白了?” 叶明烟倒是能屈能伸,丝毫不迟疑地道:“是我想差了,伤了二妹妹心。只是先前我老祖宗那看到事,还烦请二妹妹给我们一个解释才好!” “大姐到底看到了什么?我不过就是给老祖宗捏了捏被角罢了。”叶葵随口胡诌,心里暗想叶明烟这般纠缠不休,是否还有后招。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叶老夫人将拐杖顿得咚咚作响,一手套着念珠揉着额角,一副头疼不已样子。 Ps: 感谢木圣玥、小龙婴、几平荒、流宣熏草、幽梦什平安符~ 另推荐一本美男如云书《白衣隐》,作者弱视猪。 爱美男亲不妨去看看~~ 中国古代四大美男子? 某人掰着手指数:潘安,宋玉,兰陵王…… 还有一个是谁来着? 车帘掀开,白衣少年媚意横生地瞟了她一眼—— 那一刻,她全身一麻 竟是远天边,近眼前 *d^_^b* 085 不依不饶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只是头疼归头疼,哪怕头疼欲裂,这事也不得不下个定论。 叶老夫人长,此事自然是她说了算。 贺氏将叶昭搂怀中,面色惨白,却仍旧兀自强撑着道:“先前母亲说不能凭借明烟一面之词便下定论,如今又怎能单凭一行字便说是我做下祸事?” 不等叶老夫人开口,她又哽咽着道:“我嫁进叶家也近十四年,我为人难道母亲跟相公都不清楚?我若是那心肠歹毒人,又怎会将三丫头养身边?我是如何对待那几个孩子,众人都看眼里,吃穿用度哪个曾亏待了谁是?我若是真不喜欢葵丫头,先前又怎会让老爷将人接回来?又如何会将那好不容易得来白狐皮都给葵丫头数拼成了大氅,不过是念着她怕冷,又唯恐自己不是她亲娘,怕她心中不安,这才处处为她着想,如今怎地我却成了那罪大恶极恶毒妇人?” 一番话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条理清晰得叶葵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那些事,她确一桩桩都做过,然而就算这张感情牌打得再好也没用,因为她根本解释不了为什么那只人偶上字迹会是她! 有些事,即便做不到滴水不漏,也决不能让人轻易逃脱。 网不织也就罢了,既然织了当然要考虑详。 不过秦桑还有这手艺,叶葵一开始也确没有料到。 贺氏确多年不习字,但她过去写那些东西可都还,只要拿到一张,细细临摹了,便再像不过。叶葵不由得又庆幸起来,也多亏古代没有鉴证科,不然这招也没那么容易成功。 她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颇为恶毒念头。此时同样没法做亲子鉴定,若是她想个法子诬陷贺氏说叶昭并非叶崇文亲生儿子,不知事情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要打倒贺氏,并非没有好办法。 方才想到招数未免有些太过于下三滥。 若是池婆这,恐怕又要讥讽她一番了。池婆看来,手段无耻与否,根本不是重点,只要能达到自己目,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但叶葵想不同。她心中对于某些事仍旧放不下。是 原则问题,也许有一日会改变,但绝不是现。 她无声吐出一句话:“你死定了。” 贺氏正盯着她看。见她嘴唇翕合,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龇目欲裂! 这是叶葵第一次面对面地攻击她。 假面其实早就已经撕破,但是要致对方于死地。却还是头一回! 叶葵看着贺氏样子,眼中满意地闪过一丝笑意。 这份礼,看来贺氏十分“享受”。 其实何止贺氏“享受”,叶崇文也是“享受”到了极致。先是女儿,后是同床共枕十数年夫人。他这个心就像是被根透明丝线给高高吊起了一般,落下提起。又落下。 叫人心惊胆战同时,不由得生起一股要命火! “贺氏,你无须再说。”叶老夫人断然打断了似乎还想要开口述说贺氏。眉头紧皱,“你若是真有话说,只将那偶人好生解释一番就是!” 贺氏心神俱乱,拼命想要自己静下心来想出个对策,却不论如何也想不到。 而一开始扯出这件事叶明烟此时却是一脸愧色。似乎真只是她看错了事,大惊小怪结果不小心误会了叶葵一般。全然没有了之前那副咄咄逼人模样。 叶崇文是重重一掌拍了桌上,将桌上茶具震得叮铃哐啷作响。 “你是不是说不出话来?贺氏啊贺氏,你怎会有如此歹毒心思?”叶崇文双目通红。 贺氏心中惨然,她根本没有做过事情,要她如何解释?况且如今情况,又岂是她申辩了便有人相信事? 这时,被她搂怀中叶昭惨白着一张脸是蓦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定定立屋子正中,瘦小身板挺得笔直,哑着声音道:“祖母,孙儿愿替母亲赔罪!” 赔罪? 顿时鸦雀无声。 叶葵亦不由得对叶昭再一次刮目相看。 眼前这个瘦弱男孩子果真太聪明了吧?所以才验证了那一句慧极必伤,不得不日日捧着药罐子过活。 贺氏闻言却是大惊,急切地唤道:“昭儿,你这是说什么话?娘没做过事,你要赔哪门子罪!” 叶葵同叶老夫人同时心中叹了一口气。 比起叶昭来,贺氏这一次就显得太不聪明了一些。 事已至此,他们虽然拿不出多证据来指认是贺氏叶葵院子里埋下了诅咒人东西,可贺氏没有办法突然之间洗清自己嫌疑。所以她若是一味不承认,甚至于不停地反驳,都不会是明智之举。 反之,叶昭这么一承认,摆出这样一副姿态来,对于贺氏来说才是绝佳台阶。 只要她配合些,这时候好生认错,叶家难道还能为了她这个没什么感情女儿休了贺氏不成? 甚至于,连住持中馈权利都不会收回!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贺氏位置若非如此,根本不会太过动摇。 但贺氏越是不识趣,叶葵自然就越是高兴。 实是可惜了,若是叶崇武早就有了妻室,那么如今叶老夫人哪里还需要犹疑,直接便夺了贺氏当家权利便是。 不过即便如此,叶老夫人也没有打算要就此放过贺氏。 只见她面色一冷,已是发了话:“贺氏自今日起便留房中好生反省,府中一应事物老身自会处理!” 贺氏腿有些发软,按着叶昭肩才算是没有摔倒。 竟然这般容易就没了一切…… 竟然这般容易就着了叶葵那臭丫头道! 她看向叶葵目光已如同那淬了毒剑刃,发出森森寒光。 叶葵似浑然不知,面色如常地回望过去。看着看着,她低头抹了一把眼睛,登时泪如雨下。“原是我错了,我自小长乡下,又没了娘亲教导,不懂规矩得紧,也莫怪母亲不喜欢我了。”说着话,她微微抬起头,声音哽咽着哭诉,“只是母亲,您就算再……再不喜欢我,又何至于要……要我死呢?” 有些断断续续话清晰地落入众人耳里。 叶崇文听到她提起故去萧云娘。脸色微变。 叶老夫人只觉得说不出心疼与气恼。 而贺氏跟叶昭却是双双几欲咬碎牙齿,恨不得将叶葵撕碎了,吞吃入腹! 句句都似是平常话。可句句都要她命! 贺氏眼睛往上一翻,露出瘆人大块眼白来,“扑通”一声晕倒于地。 屋子里一时又乱了起来。 混乱间,叶葵走到了叶明烟身旁,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大姐先前说过那些话可都还算数?” 叶明烟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葵毫不客气地补充道:“大姐好大忘性,你方才可说若是没能搜出东西来,便要给我磕头赔罪。” 前头话她一直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说到后面磕头赔罪四个字时,却是骤然提高了音量。 叶明烟咬着下唇,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光。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声音道:“二妹妹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叶葵亦用只有她们能听到声音冷然回道。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叶葵只说了半句话。叶明烟却不可能不知道后面半句。 她已失策,甚至于还没有想明白问题出何处。她不打无准备仗,这事虽然准备仓促,但该做事情她都已经布置了下去。开始她借着秦姨娘手行动,却窦姨娘那个丫鬟落水身亡后便熄了心思。 东西有没有顺利埋入地下。她根本没有意过。 何况后来,那个婆子也被贺氏给发卖了。 她自然就加不敢轻举妄动。何况那时她也有些困惑,因为这个叶葵同她是所知道那个似乎有着大不同。 这一迟疑,日子便过去了许久。 直到当她从老祖宗口中得到了那个自己不想听到消息后,事情全变了。她不得不做了坏打算,走了险那步棋!她另外准备了一份东西想法子埋入了叶葵院子里! 而且她明确敢肯定,东西绝对被埋了下去! 可是阮妈妈搜出来那只盒子里装着却不是她准备东西!除了叶葵还有谁会换了里面东西,趁机嫁祸给贺氏? 她竟然白白送了一个大好机会给叶葵! 叶明烟手渐渐团成了一个拳,修剪得整齐圆润指甲此刻却如尖刀一般狠狠扎进了她掌心,水葱似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红。 “我这就给二妹妹赔罪!” 话音将将落下,叶明烟已是屈膝跪倒了叶葵面前。 叶葵不由沉了脸。 叶明烟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我错怪心神不宁,看走了眼,错怪了二妹妹。”叶明烟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清脆如莺歌。 这一幕,落叶崇文几人眼中便成了叶葵不知好歹,不依不饶,性子跋扈!就连同叶葵关系处得极不错叶崇武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可见叶明烟叶家人缘如何了! “大姐姐些起来,这是做什么,我可当不得如此大礼。我方才让你千万不要将先前话放心上,你怎地如此执拗!”叶葵极地控制好自己心神,一脸惊惶地上前去扶她,顺便倒打一耙。 pp!! 086 晴天霹雳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事情闹了一通,贺氏被剥夺了住持中馈权利,叶明烟自觉愧疚闭门不出,叶崇文心中是百般滋味相互糅杂,叫人静不下来。 如今,大概只有叶葵还能笑得出来。 然而那日叶葵回去,从燕草跟池婆口中听说了那件事后,几乎吓懵。 叶明珠这招走险,她应对其实又如何不险? 当燕草一脸惊惶地取出另一只木头小人时,叶葵当场失了神,半响才呆呆地伸手接过那只木头小人看了起来。同阮妈妈从她院子里挖出来那只几乎一模一样,但这上面刻着却是老祖宗生辰八字。 不! 刚刚将木头小人翻了个身,叶葵便发现了不对。 当初池婆从守门婆子那搜出来匣子里装着也是这样一只刻着老祖宗八字木头小人,可如今被她拿手里这只胜一筹! 正面刻着老祖宗八字,反面竟然还刻着一行字! 上面年份叶葵算不清,却仍旧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叶老夫人生辰八字。 好狠手段! 她不由得重重吐出一口气,一手将那只木头小人抛向了烧着火盆,一手捂住自己心口,喃喃道:“好险!” 可不就是好险,若非燕草无意中撞见了此事,恐怕如今她就已经被叶崇文上了家法了。不对,甚至也许被活生生打死也并非没有可能。别说叶明烟不会磕那个头,就连贺氏都不会出事! 而且,他们差一点就弄巧成拙了。 若是阮妈妈同时挖出了这两个匣子…… 叶葵不敢继续想下去,她果然有些掉以轻心了。 叶明烟远没有这么愚蠢。 但是不论如何,叶明烟到底为什么要这般拼了命地致她于死地? 哪怕绞脑汁,依旧毫无头绪。 “小姐,喝杯茶歇歇吧。”燕草端了茶过来。脸色亦有些不大好看,近发生一桩桩事情都叫她有些缓不过神来。 叶葵接过,却没有喝。 贺氏被禁足,时间却已经临近年关,叶家老祖宗又还躺病榻上没有几日可活,先前又闹出了那么一桩事来,叶老夫人忙得焦头烂额。偏生她又已经多年没有管理过这些事,一时间手忙脚乱。 叶葵便被她寻了去,帮忙处理一些琐碎小事。 那些下人自然是连这些小事也不肯服她,个个倚老卖老。做起事来漫不经心,出了差错也多是撇撇嘴,一脸不以为然。 叶葵有池婆相助。略使了几个小手段,处理了几个爱挑事刺头,事情便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叶家名声反正一日也没有好听过,所以她做起事来也就少了些束手束脚感觉,该打便打。绝不手软。 几日过去,她这心狠手辣、性子乖戾名声就又响亮了些。 今日难得忙里偷闲,她躲屋子里想要小憩一会,却也是静不下心来。 已是二十八,再过两日便是除夕夜,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过了年,她离及笄之年就又近了一些。 而叶殊也就又长大了一岁。 回到叶家这大半年来,她也好。他也罢,他们都经历了许多。 她年长,又有前世记忆,加上还有池婆秦桑燕草几人陪身边,所以不论面对是什么她都有把握走下去。可面对变了样叶殊。她却是时不时便会陷入种莫名其妙惶恐里。 血缘上,他们是姐弟。 灵魂上。她却将他当成了“eir”跟“叶殊结合体”。 已经死去eir跟正缓慢长大叶殊。 明明是完全不一样两个人,可她心中却不知不觉就被掺杂到了一块去。前世弟弟,今世弟弟。她早就分不清了吧。 所以一次次失望,却又一次次原谅对方。 她明知道叶殊对自己敷衍,却仍旧将那些当成了他真心话。 若是换了过去,她定然会好生嘲笑自己一番,蠢货! 然而等到事情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忽然间忘记了所有。 狠不下心丢开手,却又不知如何将对方拉回来。偏执人,就算真相血淋淋地摆他们面前,也只会被当成是另一种虚妄罢了。 可是,伤口这种东西不撕开,谁知道里面到底烂到了何种程度? 借着叶明烟手跟嘴,慢慢引出那些早已埋下地雷。 果然,已经渐渐相信了贺氏跟叶昭都是受害者叶殊,看到那只刻着她生辰八字木头小人时,脸上露出了天崩地裂般绝望神情。 可看到那样神情叶葵,心却像是针扎一般刺疼。 这得是对叶昭跟贺氏又多信任,又有多欢喜才能有这样绝望难过? 不过这些迟早都会成为过去式。 一箭三雕事情,百试不爽! 叶葵仰头往后,僵硬脖颈发出可怕声响,叫燕草吓了一跳。秦桑却已经将手搭了上去,给她按压起来。 “总算是舒坦了些。”叶葵轻声说了句。 话音落,守着门口小丫鬟清脆声音穿过厚厚门帘传了进来。 “小姐,三少爷来了。” 叶葵笑了起来,扬声道:“些让人进来。” 脚步声响起,叶殊进了门。 “阿姐。”叶殊说话时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叶葵不以为意,装作没有瞧见,只招呼他落座。 自从那日巫蛊之事后,叶殊便再不曾去看过叶昭,倒是又开始日日往她这里跑。 临近年关,叶崇文自然也不再拘着他念书,何况近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叶崇文也早就没了那个心思。 只可惜,发生过事情不会消失,说过话也收不回来。 姐弟两之前隔阂就此生了出来,难以消除。 叶殊来了。两人也不过就是闲话几句,过去那种相处方式一时间便难以寻回。 若是叶昭跟叶殊强调贺氏是冤枉,也不知叶殊会不会信? 只是可惜很,他们母子两再也没有了这样机会。聪明叶昭为了让母亲少受些苦头,急巴巴冲出来帮贺氏认了错。事情就此成了定局,叶殊便是脑子再拎不清,也断然不会想到身为受害者叶葵才是幕后那只手。 如今他,确是觉得自己愚不可及,做了错事。 但人走后,池婆却意外语重心长地同叶葵说了一番话。她说。一个人能犯一次那样错,那么迟早也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死! 她话。叶葵听得明白。 防范叶殊―― 理智做得到,感性那一面却有些摇摇欲坠。 真是叫人头疼! 所有事情只要一旦牵扯上任何一种感情,就都会变得复杂不已。 她远没有三头六臂,如今能够幸运地将叶殊从叶昭离间之计里拉出来,已是万幸。接下去事还多得紧。她只能一步步稳稳走下去。 只是贺氏,绝不要妄想能够再次将住持中馈大权给重抓回手中! 穷寇莫追这四个字叶葵看来简直就是鬼扯淡!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当然沈妈妈做事不够干脆利落,让她跟叶殊事隔多年后回到了叶家,如今贺氏也该尝到了这句话滋味。 所以,她只会落井下石。绝不会做出放虎归山蠢事来! 可是这念头还没来施行,她就被叶崇武消息给震得魂飞天外。 他终于要娶妻了! 可是要娶那人却绝没有可能住持中馈! 这叶葵看来,娶了跟没有娶有何区别? 而且。只要看看老祖宗样子便知道了,叶崇武这门亲事一定,那娶进门就不是一个媳妇,而是活生生一尊菩萨啊! 忍无可忍,她咬牙吐出一句话来:“三叔。你脑子里到底养了几条鱼?!” 叶崇武哪里听得懂这话,奇怪地回道:“脑子里还能养鱼?不知你脑子里养了几条?” “三叔!”叶葵原地走动。焦躁不已,这世上事情难道就不能按照她心中所期盼发生一次?老天爷未免也太闲了一些! “三叔,之前是赏雪宴上我们就都知道了不是?圣上有意是户部尚书儿子,只是差张圣旨罢了,你如今这没头没脑地搀和一脚算是怎么回事?嫌叶家倒还不够,加把火?” 叶崇武蹙眉,“我倒是真想看看你这脑子里都装什么东西。说你聪明却似乎又傻厉害。距赏雪宴已经过去了多久?你以为是因为什么事旨意才迟迟没有下?” 叶葵听得懂他话里意思,却还是觉得这事根本就不她能够理解范畴内! 若是叶崇武告诉她,流朱公主不日就要被配给裴长歌,她倒是还能理解。毕竟流朱公主对裴长歌那份意思只要是个明眼人就都能清楚地看出来。 可是,流朱公主跟叶崇武? 算了算了,杀了她算了! 这都叫什么破事! 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两个人,竟然要被凑成一对? 而且这事若是真成了,那么她要做那些事难度便呈直线上升。 没了她期盼已久当家三婶,她若是不想要贺氏拿回大权,恐怕就只能想个法子让那权利落自己手中才行…… 还未及笄女儿当家做主,帮着爹爹管理后宅? 这…… 叶葵恼火地坐下,彻底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 还有不对,叶崇武特意提前将这事告诉她是什么意思? 他们叔侄关系莫非已经她没有察觉到时候好了可以讨论叔叔婚姻大事地步? 她皱着眉开口:“祖母可知道了这事?” *d^_^b* 087 除夕诡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老夫人自然还不知道这事。 叶葵心里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但是当叶崇武真这般说了后,她却莫名有些慌张了起来。 这般大事,他竟然先不去告知叶老夫人,而是来告诉了自己? 知道太多事,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被灭了口人哪一个不是因为知道事情太多了才引起?越接近秘密中心,指不定也就越接近了死亡。 叶葵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头也不抬地就往外走。 叶崇武吃了一惊,慢了半拍才出声喊她:“你这一声不吭就走是个什么意思?” “哦,只是算算时辰该用午膳了。”叶葵继续往外走,背对着他道:“既如此,那侄女就先预祝三叔百年好合,好生贵子了!至于旁事,侄女过了年才十四,许多东西都不懂,所以还是不给您添乱了!” 后面话说得又急又,话音落,她人也已经远远走了出去。 叶崇武后头看着她背影远去,嗤笑一笑,“这会儿倒知道添乱这个词了!” 叶葵走,自然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但是见到外边守着秦桑后,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说不定,叶崇武特特来寻她提起这件事,为就是这个。 叶崇武心里对她跟裴长歌关系定义似乎一直有些古怪,不然她拜托叶崇武给寻个趁手丫鬟时,他也就不会毫不客气地将事情推给裴长歌了。 流朱公主对裴长歌意思,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叶崇武当然也清楚。 他这么特意来说,应当是怕以后她会跟公主起冲突。 只是奇怪是,公主殿下难道会入住叶家? 按理,不应该是驸马爷跟着公主住公主府? 她想着想着。不觉说出了声:“……偌大公主府,以后难道便要空着不成?” 秦桑蓦地出声:“三爷算起来亦是皇亲,叶家如今虽非如日中天,但公主殿下若是当真配给了三爷,恐怕真会住叶府中。” 叶葵点头,不论如何,秦桑总是比她加了解这个世界一些。 可好端端,流朱公主跟叶崇武? 叶葵扶额,这可真是叫人猜不透。恐怕,皇后娘娘那边也得落了事。 这到底打什么算盘? 青瑛长公主将死。皇家就又要塞一个进来。 且个顶个都是皇帝众多女儿中受宠那一个。 叶家男人牙口看来还真是相当不错。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年二十九作三十,所以过了二十八便是除夕之夜。照规矩。众人今夜要守岁。 就算是这样家庭,年三十晚上吃饺子习惯那也是少不了。早早,叶葵便帮着叶老夫人吩咐了下去,让厨房备上了饺子。这饺子也讲究得紧,大个是赏给仆妇们。而主子们吃那都是一个个小巧玲珑珍珠饺。 饺子虽小,但不论是面粉还是馅料上,那可都是精挑细选。 所以天一亮,那些丫鬟婆子就都忙活了起来。 叶葵亦是天色还黑着便起了身。 难得日子,家中本有病人,原不该大吵大闹。但老祖宗年事已高,便是去了那也是喜丧,所以今儿这年便愈发可着劲闹腾了。 燕草是翻出了件朱红袄裙要她穿了。叶葵皱着眉另挑了件素净些才算顺了眼。 她生得本就不如叶家其余几个姑娘娇柔,如今乍然穿上这么个浓烈颜色,恐怕会张扬过了头。 越是这么热闹当口,便愈要低调些才是。 梳洗打扮完毕,叶葵便去了叶老夫人那。 贺氏也早早地过来了。虽然她如今没了主持中馈权利。但她是叶家二房正头夫人,便是禁足。今日也绝不会继续禁下去。 叶葵见了她,只微微一福,不冷不热地唤了声母亲。 就算出了那样事情,只要叶崇文一日没有休了她,那么叶葵当着人就还得唤她一声母亲。 屋里屋外,俱都是张灯结彩,廊檐下每隔几步便挂着大红灯笼喜气洋洋。 贺氏却没来由觉得一股股凉气从自己脚底下冒了上来。 叶老夫人如今见了她早就没了好脸色,只从鼻子里挤出个单薄音,就不再理会贺氏,只同一旁叶葵细细说着话。 贺氏倒也罢了,还算是忍得住。 左不过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这场子她迟早是要找回来! 可跟着她一道来叶明珠却是忍不住了,阴阳怪气地道:“二姐姐如今好大威风,等过了年这家怕是也就该让二姐管着了。” 叶葵垂着眼没有说话。 叶老夫人却已是不耐烦地训斥道:“学了这许久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母亲,三丫头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何况葵丫头是真能干,这名声若是传了出去,那上门求亲人家怕是要挤坏叶家大门了!”贺氏以帕掩嘴,笑眯眯道。 这话乍一听是夸叶葵,可场人哪个不知道叶葵另一个名声? 莫说求娶人家会挤坏叶家大门,恐怕连个鬼也是不敢上门! 不知好歹叶明珠闷声嗤笑。 叶葵扬声,疑惑地道:“三妹这是怎么了?笑得如此古怪,大过年莫非冲撞了……” 话说一半,引人遐想。 叶明珠当即住了声,看着叶葵不阴不阳地道:“家里可没那么多煞星让我冲撞。” “出去!”叶老夫人眼睛一瞪,不怒自威。 叶明珠嘴唇翕合,想要说话,却已是被阮妈妈“恭敬”地送出了门。 贺氏揪着帕子,心神不宁起来。叶老夫人竟然这般见不得叶葵被人说道,可见叶葵她心中地位。老祖宗能撑过这个年已是万幸,等到年一过。恐怕就要驾鹤西去,倒那时,叶老夫人为尊。她若是一味捧着叶葵,岂不叫人眼疼? 而且看她如今这架势,竟然隐隐有要将叶葵当成眼珠子疼趋势。 这对贺氏来说,可绝称不上是什么好事! 大概是因为心中有事,又才被解了禁足令,贺氏这一整天倒是难得老实起来。 叶葵冷眼看着她帮着吩咐叶老夫人吩咐下人做事,举手投足是大家之气。这样一个人,若是当初不是被嫁给叶崇文。恐怕人生际遇会全然不一样吧? 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人性决定了其人要走路。 如今她跟贺氏走一条狭窄道上,谁先失足谁就摔下悬崖。 这是一场博弈。叶葵尚且乐其中。 因着大厨房忙碌,今日午膳便都数叶老夫人这用了。 小厨房出菜味道上倒是比大厨房好上许多,叶葵乐得如此,早就跟着阮妈妈下去吩咐了菜色。 等回到正房,正巧遇到叶昭叶殊几个过来。 叶葵看了他们两眼。嘴角挂上了笑意,转身进了门。 叶昭走前头,叶殊却只是远远跟着,全然没有一丝要靠近意思。这可还是叶葵从南郊田庄上回来后头一遭瞧见这样场景。 等到几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叶殊也只神色疏离地向贺氏问了好。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他们初回到叶家时候。 叶葵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好。 一群人静静用完了饭,叶殊叶昭回去看书。叶明珠领着叶明宛去园子里看鱼。 这大冷天,池子里水都结了冰,哪里有什么鱼可看。可叶明宛不依不饶吵得人头疼。叶老夫人这才让一脸不情愿叶明珠领着人去了。 可这一去,就去了整整一个下午。 冬日天黑得早,叶老夫人有些急了,皱着眉让阮妈妈去将人寻回来。 人才走出院子,廊檐下那些大红灯笼就数被点燃。昏黄烛光照得人脸上线条都温和了几分。 眨眼工夫,天边后一抹昏黄也被黑色手给抹去了。 天黑得好! 叶葵感慨了一句。立到了灯笼下,微微仰起脸去看上头一只蛾子。 这么冷天,竟然还有蛾子…… 昆虫尚且偷生,人又如何能不继续拼命走下去?苦寒终究是会过去! 她静静想着,那边贺氏却有些看得出神。 那样美丽下颚线条。 贺氏不由得将叶葵跟叶明烟比较了起来,这样看来,叶葵竟然似乎并没有逊色叶明烟多少。倒是反而多了股动人心魄张狂之美! 过了年,她就该十四岁了。 贺氏亦陷入了沉思。 突然,前方慌慌张张地冲过来一个模糊人影。 ――是阮妈妈! “五小姐落水了――”阮妈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 那只贴灯笼上蛾子扑扇着翅膀飞走,发出轻微振翅声。 一群人都被阮妈妈话给说得懵住,还是叶葵反应较,急忙扬声问道:“如今人何处?可着人去请大夫了?” 阮妈妈不是那群没胆色婆子,她既亲自来禀,那么叶明宛就肯定已经被人从水里救了上来,且如今并没有生命危险才是。 果然阮妈妈点着头,喘着粗气道:“发现得早,只是受了点惊吓,又呛了水。只是,如今这时候,大夫可……” 叶老夫人先是松了一口气,闻言又皱起了眉头,正要说话,外头又急冲冲跑过来个模糊不清人影。 还没等看得清人,众人便听到来人带着哭腔大声喊着:“老夫人,老祖宗去了――” pp!! 088 一命呜呼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古人重孝,这丧事自然也就繁琐冗杂。 所以尤其是像是叶家祖宗这种因重病而去人,多半一开始从大夫那得到了确切消息后,一切就都开始准备了。不然事到临头,一切都只会显得手忙脚乱,且越乱便越没了章法。 而且叶家别说是老祖宗,就算是叶老夫人,那寿材寿衣也都是早就备下了。 杠房租借来太平床亦有讲究,因着身份不同用自然也不同。 绣片围子必不可少,褥子下还要放上绸制千斤带。 叶葵看来去杠房抬什么太平床回来,将垂死老人搬来搬去换床,简直就是一件十分奇葩且叫人无法理解事!但入乡随俗这句话,她自然是再明白不过,心中有再多意见,她当然也不可能当着叶家诸人面说出口。 何况,她看来老祖宗能这样一个医疗不发达,且人均寿命不过四十岁上下地方活到这把年纪,根本就已经是将旁人两辈子时间都给活了,早就该够本了才是。 太平床从杠房抬回来后,便放到了正房之中,头西脚东。 这一搁就到了除夕夜。 谁也没有料到,老祖宗撑了那么久,却今日撒手而去! 加不妙是,偏生她断气时候,叶明宛落了水。且被救上来后,惊魂未定叶明宛口口声声嚷着水里有人! 大冬天,那水池子里怎么会有人? 可就连年长些叶明珠也被吓了个呛,被问起也只会呆愣愣地说她们好好走湖边,五妹妹却突然掉进了水里!可怕是,那湖上早就结了一层厚厚冰,以叶明宛身高体重,就算整个人站那上面。水面上那层冰恐怕也不会出现一丝裂痕。 但叶明宛掉下去地方冰竟然早就碎了,只是静静浮那上面而以。 去看过仆妇这般回来禀报,叶葵听着却觉得有些古怪。 就算那上面有块冰碎了,但这滴水成冰天气里,用不了多久那地方就会重结出冰来才是! 不论怎么看,叶明宛落水这件事都疑点重重。lanhen 相比之下,老祖宗死除了日子上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外,别倒一点古怪也没有了。 她儿子走了她前面,如今能床前守孝自然是叶崇文三兄弟。 但大雪封了道,天冷路滑。马车难行,叶家大房人紧赶慢赶,终于除夕夜晚上赶了回来。 然而。事情一下子就都凑到了一起,叶葵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叶明烟父母是何样子,便匆匆点头问好,提着裙子去了叶明宛那。 叶葵几个辈分太小,又是姑娘家。何况老祖宗那一时半会还用不到她们。叶老夫人便干脆打发她去照看叶明宛。 不过叶明宛除了受了惊吓外,倒是没别事了。 只是叶葵无意中看到了她脚脖子,刚泡过热水出来,叶明宛身上只穿了件薄薄丝绸小衣,脚脖子露出裤子外一览无余。叶葵伸手碰了一下,痕迹仍。全无消失意思。 她不动声色地将被子盖到了叶明宛身上,让她些睡一觉。 此刻若是不睡,谁知道接下去还有没有睡觉机会。 按理。他们如今也该赶往老祖宗那了才是,但叶明宛出了这样事,一时间也缓不过来,只好让她歇着。但叶葵便没有了这么好命,安顿好这边。便立刻领着秦桑往老祖宗那边去了。 官府那边早有报备,明日再谴人去知会一声便是。从此。老祖宗便从叶家活人名单里除去。 叶葵不由庆幸了些,这些事繁琐如斯,她可还真是完全处理不了。多亏贺氏被禁足前,便都安置妥当了。 她感慨着进门时候,叶老夫人正毫不顾忌地低声训斥叶崇文跟叶崇武两兄弟。 她便宜爹跟狡猾三叔跪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们几个子代父老祖宗病榻前守孝,却连老人家弥留之际不对劲都没有瞧出来,也不知道使人来喊一声!害得他们谁也没能见上老祖宗后一面,这说起来那也是不吉利事。 先前叶明烟跟叶葵守着时候,老祖宗情况甚至还有些好转起来,众人还悄悄议论过她怎么着也该挺过了正月才是。 可谁知,阎王爷一声不吭就将人除夕之夜将人拖了下去。 一时间,叶家人仰马翻。 才点燃没多久大红灯笼数摘下,全部换成了白色纸灯笼。 厨房备下那些饺子也顾不得讲究时辰了,早就煮熟了送上来。 一群人胡乱吃了两口,商量起丧事来。 大过年,着实有些叫人进退两难。后仍是叶老夫人拍了板,让寻了几个机灵小子扎了白布上门去报。但因忌讳,只能往后门去。 画像,棺木,冥器都早早就订好了。 阴阳先生,和尚道士也都早就请好了人。 叶老夫人难得满意地点了点头,让贺氏去拿了寿衣来。 然而寿衣一拿上来,叶老夫人便发了火,“怎地是缎子?” 寿衣上不得钉扣子,面料不能用缎子,这些东西便是那几岁孩子恐怕都知道,贺氏怎会不知? 果然,贺氏被叶老夫人乍然一骂,脸色微微涨红地翻检起衣服来,竟真是缎子!可她分明准备是绸子寿衣!何况,老祖宗寿材几十年前就开始准备,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却都用不上,放着放着就坏了,所以才会时常准备。这套寿衣,她可是三月前才准备下!怎么好端端绸子会变作了缎子? 贺氏手指轻颤。 只觉得今夜真是见了鬼了! 这般一想,登时浑身发寒,寒毛直竖。 叶老夫人却已是不愿意再同她说话,只让人去取了自己寿衣来。又让人去将府中一切颜色艳丽,彰显热闹东西都给撤了下来,再去大门口挂上一挑纸钱。 垂花门口立起大幡。 家中众人数换上孝服素衣。 燕草一旁长嘘一口气。感慨叶葵幸好没有穿上那件她挑出来朱红袄裙。 而叶葵却已是心烦起了丧事流程。 其繁琐过程已经超出了她想象。 一整套下来,叶葵觉得自己就算不死那也定然要脱掉一层皮! 难熬一夜过去,大年初一早上,本朝长寿大长公主青瑛公主驾鹤西去消息便传遍了凤城。 门堂影壁处摆上鼓乐桌座,又请了三十二名杠夫,准备让他们每日轮班,日夜不断地守灵柩旁。太平杠虽非必要,但稍微有些身份人家谁会不请? 金漆官鼓,金漆号角。 男宾到,门鼓敲三。鸣号。垂花门敲梆子四下。 女宾,鼓两下,不鸣号。吹唢呐打九音锣等乐器。垂花门打铗四下。 这一套套规矩听得叶葵头晕脑胀,却不得不浑沦吞枣般数将这些习俗给融入了脑海里。 很,宫里派了人来。 那公公看不出到底是何年纪,且除了因为平日里低眉顺眼惯了,有些微微驼背。 但他身上那种气却叫人不敢小瞧。 自古以来。奸臣逆臣虽可怕,宦官作乱却才是真正容易动摇整个国家是。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这些内侍既能“老虎”边上近身伺候,自然有着旁人没有过人之处。 来人曹公公据说亦是从小伺候皇帝,所以身份又与一般内侍不同。 宣读完圣旨。曹公公亲手将叶老夫人扶了起来,连声说着节哀。声音悲戚,竟似乎没有一丝作假。 叶崇文显然也与曹公公相熟。登时泪如雨下,跟曹公公一人一边将叶老夫人给扶到了座椅上。 叶葵不由感慨,叶崇文平日里行事做派还叫人以为是个没什么脑子,可没想到这眼泪说来便来,竟是这般轻而易举! 几人这边略说着话。那边已有几个管事小太监将棺木从另一头送了进来。 古人对身后事比身前还要讲究,这寿材自然也是能用多好便用多好。 叶家原先给老祖宗备下亦是上等木料。但跟皇帝赐下金丝楠木一比,自然也就比不得了。 黑漆棺身,描金匠上头描金绘画。盖头上画福禄寿三星,帮头上左金童打幡,右玉女提灯。底撑之上画麒麟送子图,棺头中心一圈寿字围绕是五只蝙蝠。棺位画莲花,意为脚踩莲花。棺中涂红漆。 做工讲究叫人骇然。 金丝楠木乃是金贵之物,且除却皇家少有人能用上这样寿材。 如今皇帝亲赐,可见老祖宗地位超群。所以虽是年节,但上门人却是络绎不绝。 但事情蹊跷是,那几家勋贵人家却都只是匆匆派个人来,又匆匆而去。叶葵好不容易得了空,去将事情告诉了池婆。池婆听完却只是笑,问起来内侍是谁。 听说是曹公公后,微微变了脸色。 叶葵看出了异状,却没有追问。 池婆缓过神来,道:“皇上赐了青瑛长公主寿棺,却可有旁话要说给你爹?” “啊!”叶葵低低惊呼,“原来如此!” 那副棺木意思,原来如此! 老祖宗一死,果然叶家荣宠就要到头了! Ps: -_-|||瀑布汗,昨天发现竟然有两个76章,不过好标题跟内容都是不一样,所以因为修改起来后面全部要动,干脆就这么留着算了。还望各种亲见谅~ *d^_^b* 089 好戏连台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僧道喇嘛三班轮着念经。 叶家日夜充斥着叫人心神不宁念经声。 叶葵悄悄跟秦桑嘟哝了两句,却反而被这个同样听戏能听得睡着丫头以下犯上给瞪了一眼。 口口声声说她不敬鬼神,乃是大不对事。 叶葵悻悻然噤了声,决定再不同古人说这样话。她原是没有信仰人,一直都是无神论者,所以这些念经声她听来不过就是一群假模假样人那装神弄鬼罢了。 也因此,叶明宛被水鬼拉下了池子事,叶葵嗤之以鼻。 便是有水鬼,这么冷天,也早就该冻死了! 何况还是藏水里鬼! 但是这话她不信,旁人可却都是信了。又加上正是老祖宗丧事,一时间是人心惶惶。但其实,这檀香味、纸灰味混杂一起,还真是叫人有些惶惶然。 尤其是夜间守灵时候,稍有些风吹草动,便叫人背心冒汗。 身上着粗生麻,脚踩青布鞋,头上用粗麻布拧成蒜瓣粗细绳子套着。因着老祖宗身份金贵,故而家中众人全部带上了重孝。叶葵倒是偷偷松了一口气,麻花包头以带白花少为重孝,这么一来她脑袋上要顶着东西也就少了些。 唯独叫人难耐是,这天愈发冷了。而他们身上衣着却比过去单薄。 叶老夫人年纪虽大,却仍旧是媳妇身份,儿子既亡,做儿媳妇却是件件事都不能落下了。 不过两日,叶老夫人便病倒了。 叶崇文急得焦头烂额,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贺氏趁机想要拿回掌家大权,却被叶葵提前抢了先机。叶老夫人病倒前。叶葵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接过了许多事情。如今贺氏虽然亦帮忙,可众人却是牢牢记得了叶葵。 府中下人便是有什么事也都是先习惯了去寻叶老夫人,叶老夫人一病,他们寻人自然就成了叶葵。 小小年纪,做起事来却条理分明。 叶家二房长女叶葵,就此正了名。 几家来吊唁夫人见了真人,都忍不住暗地里窃窃私语,只说她同往常听说那个跋扈嚣张粗鄙姑娘不同,原是这样一个知礼能干。容貌姣好人。 不少人,也因此动了攀亲念头。 叶葵从燕草那隐隐得知了这事后,并没有意。她亲事莫说贺氏过去不能直接做主。如今是不能。叶老夫人有心护着她,那么这亲事自然也就需要让老夫人满意。 何况,如今叶家形势不明。 叶崇文不可能连那么点审时度势眼光也没有。 不过燕草口中另一件事,叶葵却听得十分愉悦。 因着叶老夫人将事情转手交给了叶葵,所以贺氏即便仍以叶夫人身份走动。众人看她目光却都带上了某种叫她恼火探究。那些人交谈间不经意落她身上目光,也似乎都是带着冷冷嘲讽。 这一次,她脸面可算是丢了个干净! 贺氏愈发恨毒了叶葵。 脚边正巧不知从哪里爬过来只爬虫。翡翠惊叫一声,脚步踉跄地往后退。 贺氏沉着脸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碾死地上那只爬虫,低声道:“不过是小小蜚蠊。也敢同我斗!” 然而她眼中那只“蜚蠊”却正代替她安置那些女客,让人上茶问好,做得一丝不苟。 可这些事做起来。可还真不是一般累人。 人一批批来,又一批批走。 来了要迎,走了亦要送,叫人挤不出一丝空闲来。叶葵接过秦桑递过来帕子轻轻擦着额,这么冷天。她竟然忙出了一身汗!可见这丧事继续操办下去,恐怕活着人也要给累垮了。 即便这样。却还总有那不识趣人来寻她。 “二小姐,五小姐非要见您不可。”刘妈妈低眉顺眼,说话声音再轻柔不过,可说话却还是一如既往不知好歹,蛮横无理。 叶葵眼也不抬,只让秦桑打发了她。 “刘妈妈,您没瞧见二小姐忙着?五小姐若是不舒服,便使人去请大夫!若是旁,那自然还有窦姨娘呢。如今这样时候,姨娘想必是闲得无事可做吧?怎不好好陪着五小姐?”秦桑牙尖嘴利,将刘妈妈说哑口无言。 只不过是个妾,这样时候自然是没有资格出现众人面前。 而五小姐叶明宛也不过就是个妾生女,哪里又有什么资格这种时候让叶葵亲自去见她? 关起门来,叶明宛自然是比叶葵受宠,可这种宾客满堂时候,她叶明宛算得上是个什么东西?若是那规矩严苛人家,便是同叶葵随意说话资格也没有! 刘妈妈脸色忽青忽白,苦着脸道:“不是老奴吃了熊心豹胆,非得来打扰二小姐不可,实是五小姐闹得不可开交,奴婢没有办法了!” 秦桑虎着脸要说话,叶葵摆摆手拦了,看看正厅里那群慢条斯理喝着茶女人,转过头来对刘妈妈道:“你身为五小姐乳母,自该好好教她些规矩才是。你既也知道她闹得不可开交,这若是不小心被人给听到了动静,旁人会如何想叶家?老祖宗尸骨未寒,她曾孙女不伤心也就罢了,还敢这般大吵大闹,岂不是大不孝?” 刘妈妈闻言脸色煞白。 这种人怕被扣上高帽子。平日里张牙舞爪,可其实骨子里是胆小不过。 可叫叶葵没想到是,刘妈妈竟然还要说:“二小姐,五小姐说她看到了那个鬼……” 叶葵一愣。 “胡说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里有鬼!” 然而口中虽然说着训斥话,叶葵心却是已经动了。她想起叶明宛脚踝处那只手印,也许叶明宛真看到了那个“水鬼”也说不定吧。 “你先回去吧。”叶葵淡淡吩咐。 刘妈妈老脸颓丧,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叶葵神情淡漠,已是转过了身。“大约半个时辰后,我会想法子去看一看五小姐。” 刘妈妈这才欢天喜地地去了。 “小姐,您真信?”秦桑问道。 叶葵没有出声,微微摇头又点点头。事情没有到后一刻,谁也说不定到底怎么一回事,所以她现自然也就还不能下定论。信不信,自然也都是要建立某件事上。 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见,就什么也无法说。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来人,叶葵长吁一口气。算算时间准备寻个借口离开一下。 人还没动,迎面却忽然冲过来一个小孩子。横冲直撞像头小牛犊,若非秦桑眼疾手将她往边上拉去。只怕她就要被那头小蛮牛给撞翻了也说不定。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穿着孝服微胖妇人颠着双小脚跑过来,一把揪住那孩子胳膊,“瞧瞧你这孩子,差点撞着你二姐了!还不些道歉!” 叶葵站定,看清楚了两人脸。 中年妇人。身材已有些走形。脸上因为富态,倒是连条皱纹也没有,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和蔼可亲模样。只可惜,那双眼睛破坏了一切。 一双三角眼生得再大再好看,那也绝不会给人任何舒服感觉。别说她眼里那种不时探究目光。 而那个似乎比叶明宛还要小些小男孩却是虎头虎脑,看着她吐着舌头做着鬼脸。 叶葵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向着妇人微微一福,道:“大伯母。” 叶崇恒夫人杨氏收回打量叶葵视线,毫不客气地受了她这个礼。用长者语气道:“葵丫头,锦哥儿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叶葵心中冷笑,锦哥儿,这孩子听说是叶崇恒庶子。却生下来便养杨氏身边,管杨氏叫娘。 杨氏生了两个女儿后。就再也没有怀孕,不得已让叶崇恒任上纳了一房良妾。 只可惜,那妾倒也是个薄命。 才生下儿子,她便血崩不止,命丧黄泉。 自此,杨氏多了个儿子,家里却又回到了没有妾室日子。 这样一个女人,又能比贺氏好到哪里去。 叶葵无意与之打交道,便颔首道:“大伯母多心了,侄女又怎会同锦哥儿生气。” 正说着话,贺氏走了过来,一见他们俩交谈,微微蹙眉,走近了眉头却又舒展开来,“大嫂这是同葵丫头说些什么呢?” “不过是闲话几句罢了。”杨氏微笑,“我瞧着葵丫头忙得很,哪里能像我们似这般空闲。” 后空闲二字,刻意加重了声,听得贺氏脸上那点单薄笑意差点就要破碎。 叶葵差点笑出声,好一出狗咬狗! 好戏一场场,恐怕叶家要热闹许久了。 不过她眼下还有正事要做,不如离开前趁机加把柴如何? 她突然上前亲热地挽住了贺氏胳膊,用撒娇口吻道:“母亲,忙了一整日女儿可累坏了,还请母亲将那些活计都收回去,也好叫女儿去偷个空好好休息一会。” 此言一出,贺氏跟杨氏都愣住。 不过极,贺氏便回过了神,同样一脸慈母样轻轻拍了拍叶葵挽着她胳膊那只手,道:“瞧把你累,些去休息吧。这里有母亲呢。” 叶葵点头,微笑着向杨氏告退,带着秦桑而去。 而她身后,贺氏脸上却已是不由自主露出了抹挑衅神情。 长房是庶出,杨氏自然是不如贺氏许多,所以两人间也从来没什么好交情。 杨氏牵着儿子手,打了个哈哈道:“二弟妹还是一如既往能干啊,所以才能有这么好闺女。” 12~^*d^21^b*^e~45 090 冰下恶鬼(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屋外风声大作,听得人心里发毛。 窦姨娘握着叶明宛手,心疼不已。 当初,她能狠下心来用自己腹中未出世孩子来陷害贺氏,虽然其中一部分原因确是因为叶葵当时说过那些话,但是大原因却仍是那个被她死死守着秘密。 她当时腹中那个孩子本就没有可能生下来! 她悄悄去看过凤城中有名望医婆,医婆断言她这胎便是侥幸生下来,那孩子恐怕也没有几日可活。 当年,生下叶明宛时候,她差点便丢了命,后来身子渐渐养好了,却是隔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又怀上了一个孩子。可是她身子终究是败了,所以连带着腹中那个孩子也没了活下来命。 有时候,不是养便能养好。 就算孩子生了下来,也活了下去,可是这个孩子身子恐怕比叶昭还要差上许多。这样脆弱孩子,若是庶子要如何这府中讨生活? 倒不如,狠狠心,顾好了五丫头! 窦姨娘并非愚蠢之人,有些事,她不说不过只是为了趋吉避凶罢了。然而,威胁到了她宝贝女儿,却是再也无法叫人忍下去了! 这边厢,她咬牙。 那边叶葵正一边走一边听着秦桑细细说话。 “当真?”叶葵略有些吃惊。 秦桑点头,“确是如此。” 叶葵沉默了下来,冰冷手指摩挲着掌中手炉,道:“叶崇文真是走了狗屎运!” 若非如此,恐怕他如今也不会有这般儿女,妻妾成群。 这家中除了庶长子叶渝和他们姐弟两外,剩下孩子竟然统统都是早产儿! 不是出了意外,便是产妇身子虚弱。未到临产日子,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出来。 然而,一个这样也就算了,个个都这样是,怎能不叫人怀疑?而且事情头绪似乎清晰得如同一条直线。这些事若是都非意外,那么自然就是人为。 萧云娘当然不可能! 叶昭叶蒙几个都是萧云娘离开叶家后才出生,所以能施手段只有那些仍叶家人。 叶昭早产,故而身子虚弱。 叶蒙早产,叶明宛早产…… 咦,不对! 叶葵蹙眉:“叶明珠是怎么回事?” 秦桑压低了声音。道:“三小姐生产之前一个月,秦姨娘被接到了老夫人身边住着。” “这不合规矩!”叶葵诧异至极,“儿子姨娘被接到老夫人身边养着。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秦桑抿了抿嘴,“据说当时有大夫诊断秦姨娘怀了双生子,还是儿子。所以才有了那么一回事。只是后来生下来却是一个女儿。” 叶葵仍诧异之中,皱着眉头舒展不开。 “这么说来,确还是只有那人有嫌疑……”走了几步。她眉头渐松,吐出一句话来。 秦桑知道她说是谁,亦道:“这么看来,确便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叶葵轻声自语:“果然是不会叫狗咬人时才疼。” 这潭浑水里,果然没有一个干净人。 唯一干净那人大概也就只有已经死去了萧云娘吧? 所以,想要这样看不见硝烟战场上活下去不将自己染黑是永远不可能事。萧云娘不得不死。 这般想着。脚已经迈进了叶明宛院子。 门口挂着白色灯笼风中摇摇晃晃,别有一股凄凉意味。像是一只苍白枯瘦手,风中向着人不停招手。想要将人一齐拖入幽暗地狱。 叶葵嗤笑一声,推开了门。 “姨娘真是放心,门口竟然也没个丫鬟守着?”叶葵淡漠道。 窦姨娘听到声响,抬起头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泪。道:“二小姐来了。些坐下喝杯热茶暖暖吧。” 叶葵摇摇头,走近来。 “五妹妹还没醒?”叶葵皱着眉看了眼叶明宛犹带着泪水小脸。 “醒了。只是方才哭久了便又睡过去了。”窦姨娘轻声解释。 叶葵淡淡应了声,床沿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姨娘寻我有何要事?” 刘妈妈来时口口声声说是叶明宛吵闹不休要见她,可只用脚趾头想,也该想明白,一个七八岁孩子遇到那样事情醒来后第一反应不是哭天喊地地要娘,而是要见她这个同父异母姐姐,这难道不奇怪? 所以,真正想要见她那个人,不是叶明宛而是窦姨娘。 说起来,自她从南郊田庄回来后,同窦姨娘还没有这样面对面地坐一起说上过话呢。 “二小姐一向聪慧,怎会不明白我为何要寻您?”窦姨娘勉强一笑。 叶葵伸手按着额角,“姨娘若是不想说大可以不说,我这便走就是。” “别!”窦姨娘无法,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先前事,想必二小姐还没有忘记,我儿一条命换了沈婆子一条贱命,又让老爷跟贺氏起了纠纷,二小姐如今是否要……” “姨娘是不是记错了什么事?”叶葵佯作吃惊,“当初那事难道不是姨娘自愿做?莫不是姨娘一直觉得是我逼你?” 窦姨娘一下变了脸色,脸上那抹原本就是硬挤出来笑意是瞬间荡然无存。 “二小姐这话是何意思?莫不是准备不认账?” 叶葵冷笑,“姨娘傻了不成,没影事,我要认哪门子账?” “你――”窦姨娘扬手便似乎要打她,却触及秦桑目光时,讪讪放下了手。 她知道叶葵身边这个丫鬟。 一个会武功丫鬟。 而此刻,这个丫鬟手已经放了腰上。 听说那里藏着一把剑,也正是这把剑将春川长生班两个戏子手沿着手腕一下斩断! 窦姨娘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握着叶明宛另一只手一紧。 床上叶明宛悠悠转醒,嘟哝着喊道:“姨娘。什么时辰了?” 叶葵笑了笑,俯身去看她:“五妹妹可好些了?” 叶明宛“啊”地一声大叫着从床上跳了起来,躲到了角落里,直到看清楚是叶葵后,才慢吞吞地爬出来,口气嚣张地道:“你若是将我吓死了,看父亲不让你赔命!” 窦姨娘脸色铁青。 叶葵却是笑开了花,指着叶明宛对窦姨娘道:“姨娘你瞧瞧,五妹妹这性子。哎哟,真是乐死我了!”顿了顿。她面上仍是笑吟吟,话锋却是一转,“若是能平安活到及笄之年。我便将我这头拧下来给五妹妹垫脚如何?” 这话说得血腥异常,窦姨娘听得有些反胃,却被叶葵脸上那刺眼笑容笑得连吐也吐不出。 她没有说错,叶明宛性子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能活过十五岁。真真是老天爷都瞎了眼! 枪打出头鸟,人便专欺那些不知审时度势,一味嚣张自得人! 叶明宛不是个蠢笨孩子,却也实不是个太懂得圆滑处世孩子! 这家中,除了讨好父亲叶崇文外,她便是对自己这个亲娘也不知究竟该如何交好。别说是同旁人了。 窦姨娘嗫喏着。艰难吐出一句话:“二小姐该知道,五小姐虽不懂事,但是真心实意喜欢您这个姐姐。” 叶葵眼睛忽闪。“姨娘,我丑话说前头,我这可不兴托孤。” “二小姐……”窦姨娘眼睛蓦地睁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听不懂! 叶葵也无意继续说下去,因为有些事她已经渐渐摸到了线。终有一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她没有必要这种敏感时候跟着因女儿出事而慌了神窦姨娘横冲直撞。 起身。走人。 步骤如此清晰明确,可叶葵才站起身就被叶明宛拉住了袖摆。 粗粝麻布握手中,叶明宛咽了口口水,盯着叶葵眼睛道:“二姐姐,我真看到了水里人!” 她说是人? 叶葵有了兴趣,却并不想被窦姨娘母女要挟,所以只冷淡地说了句“是吗”,而后便将那截袖子从她手中给抽了出来,准备走人。 叶明宛后头大喊:“二姐、二姐,你真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那人可是我?”叶葵突然背对着他们,极地问出一句话。 身后骤然无声。 过了一会,叶明宛尖尖如同小哨子声音才响了起来:“你不信便不信!” 叶葵蓦地转身,眼神如炬,嘴角挂着抹洞悉一切笑意:“原来你根本就没有看清楚水里是谁!” 叶明宛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窦姨娘脸上惊魂未定,下意识伸手去捂叶明宛嘴巴,却没那句话来。 一切都落了空。 叶葵冷笑不已,果真是这样。 莫说是叶明宛这样一个孩子,便是一个成人,毫无准备地突然落入了冰冷水中,挣扎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那心思去看水里有什么东西。而且水中光线如何,谁不知道? 水中睁大了眼睛去看? 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叶明宛那番话,不过都是窦姨娘教罢了! 叶葵冷笑着转过身,继续往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冷冰冰话,寒意四溢。 ――“姨娘若是不想太早抛下五妹妹一人吃苦受罪,就好安分一些!” *d^_^b* 091 冰下恶鬼(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心思一动,如何能静。 这个问题叶葵回答不出,亦无空去想。她今日还能好好地站这里,可不全都是运气那种摸不着东西。 她这一身做错事大概早就前世全部做完了吧? 所以这一世,她步履艰难地走下去,一路上再不想做出任何有可能是错事。 一步错,满盘皆输。 这道理,她懂,别人自然也该懂。窦姨娘不过是一时间慌了手脚,才会这般不顾头尾想要将她叫去。她明知这一切,却还是去了。这一点,叶葵自己也不由心生茫然。 秦桑提起时候,她满眼茫然,心里却隐隐知道了为什么。 说到底,她心还是不够硬。 叶明宛那丫头,有时候并没有那般讨人厌,不是吗? 叶葵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皱眉去见了叶老夫人。 事情有条有序地缓慢进行着,终于到了大殓那一日。 大殓后,众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然而叶崇文那颗心却是吊到了嗓子眼,悬空得叫人难受。孝期漫长,太子不可能等着他回去才开始继续学习,所以这人自然也就要换一个了。 不知道会是谁顶了他位置? 是李茂那个刀子嘴刀子心家伙还是朱公那个面热心冷家伙? 叶崇文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将老祖宗从棺材里拉出来。 然而这当口,却又出了件了不得事情! ――秦姨娘有了身孕! 按理说,开枝散叶乃是天大喜事,可事情来得这般不凑巧,竟然是这当口! 算算时间,确是老祖宗去世前有孩子,可外人谁说得清到底是不是孝期内有孩子。有心人眼中。这就是孝期有! 叶崇文眼睛通红,冲着贺氏说了句“留不得”,便拂袖而去。 贺氏咬着牙,一面恨毒了秦姨娘竟然又有了孩子,一方面是却又齿冷于叶崇文自私自利,心狠手辣。这么看来,叶葵倒是颇有几分像他 了。 只是那孩子不能出世,对贺氏来说自然是大好事,她怎么可能蠢得让叶崇文留下这个孩子。 悄悄让人出去买了药,煎好了就派人送去了秦姨娘屋子里。秦姨娘拼命挣扎。自然是舍不得这孩子。送药汤婆子早就得了贺氏吩咐,若是秦姨娘不肯喝,那就用灌。 所以当下谁也没有犹豫。两人扭了秦姨娘胳膊,另一个掰开她嘴,就将碗口对了上去。 “姨娘若是乖乖地喝了,哪里还需要我等多事!”婆子一面灌药,一面撇着嘴道 秦姨娘不住挣扎。药汁流了一半,喝下去一半。她胸口衣服都被数泅湿,散发出浓重药腥气。那一碗药气息苦涩得叫人以为吞下是眼泪。 几个婆子拿着碗出了门,拿出锃亮大锁“哐当”一声就将门锁了起来。只留了一人守门口。 秦姨娘顾不得口中苦涩不堪,扑上去重重砸门,却只换来了几声听不清嘟哝。 这是铁了心不想要她留下这个孩子啊! 秦姨娘颓然靠着门坐了地上。 姨娘屋子里自然没有铺着地龙。如今寒冬腊月里也只是多点了一个火盆罢了。 地上冰冷异常。 她坐着坐着,腹中一阵要命绞痛。身下一暖,已有温热血流了出来。她凄惶一笑。挣扎着起身走到隔间里,解了裙子蹲坐恭桶上。才她身体里呆了这么短日子,就要离开,也不知这孩子地下有知可会恨她这个做娘无用? 这件事,她到底何错之有? 她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甚至来不及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人世。就要成了一堆恭桶里秽物。 肚子了翻江倒海般疼痛,她额上渐渐渗出豆大汗珠。不多时,衣衫都被冷汗给浸透。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肯让一丝痛叫声溢出来。 这大抵已是她身为一个母亲,后尊严…… 当叶老夫人跟叶葵知道这个消息时候,秦姨娘早已疼得晕了过去,脸色惨白地躺了床上。 叶老夫人挥着拐杖一言不发直接打上了叶崇文背,怒斥:“你做好事!” 一语双关。 叶葵垂眸不语,心里却又一次将叶崇文鄙夷了够透彻。 不过,叶老夫人发这么大火,自然不是因为可怜秦姨娘受罪,她亦不过只是心疼那个未出世孩子罢了。古人对子嗣看中远远超过许多其他事情。可等到火气平息,就算是叶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叶崇文并没有处理错这件事。 这个孩子确不是孝期怀上,但生定然是要生孝期里! 何况祖母重病之时,同妾室胡闹,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听话! 身份摆那人,怎可以让外人有一丝诟病机会! 因而发了一顿火,这事也就只能就此揭过。 谁也不曾注意到,秦姨娘放被子里双手紧紧团成了拳头,那样、那样地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划出道道血痕。 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哪怕穷这一生,也绝不! 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真觉得秦姨娘心酸可怜,他们所乎永远都是利益前。大概也就独独只叶葵一人,觉得她可怜不已。只是她倒也不是可怜秦姨娘失了孩子,她可怜她只是因为叶明珠跟叶蒙兄妹两得知秦姨娘生病后,竟然丝毫没有要去看她意思。 一个两个黏贺氏身旁,一口一个母亲,叫人作呕。 这家里临到后,真正记挂着秦姨娘特意来探望她人,竟然只有杨姨娘一个。 姐妹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感情倒是又好了几分。 叶葵从秦桑那得到消息后,忍不住笑了好一会。 秦姨娘确有些小聪明,但是某些事情上实算不上太聪明。 杨姨娘那个人,秦姨娘只怕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吧? 若是不然她怎会这般毫无戒备地将任由杨姨娘靠近?仇恨蒙蔽了她眼睛,叫她根本就没有好好想一想,她怀孕事情是谁捅出去?又是谁满面喜色地怂恿她将事情告诉叶崇文?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姨娘没有看清楚,叶葵却是看了个清楚明白。 “小姐,五小姐那又让人传了口信来……”燕草骤然出声,打断了叶葵思绪。 叶葵伸手盖住眼睛,无奈地道:“燕草,我同你说了多少次,五小姐事你便不要再同我说了。口信也罢,派了人来也罢,就算是她本人来了也无妨,你只将人拦门外便是。” 燕草喏喏应了,下一次是却仍会将这番话抛之脑后。 叶葵见她百说不听,干脆闭嘴不言。 如今根本不是见叶明宛跟窦姨娘好时候。 当日叶明宛落水之时,是同叶明珠一道。而且两人身边出门之前确确是跟着几个婆子丫头,可事情那般巧,出事时候那块地方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而已! 那些丫头婆子都被叶明珠用各种各样理由给打发了。 叶葵从来不信巧合,何况是这么有嫌疑巧合。 所以,叶明珠恐怕是知道那事是谁做,却选择做了帮凶,是为了什么? 当时若是阮妈妈没有正巧赶到,之前叶明宛没有一路走一路玩闹耽误了时辰,恐怕阮妈妈赶到时候,就只能让人捞尸了! 可叶葵有个地方仍未想明白,那人为何要杀了叶明宛? 若只是因为嫌叶明宛碍眼,那么这么多年为何都没有动手?何况,叶明宛不过是个姑娘,并非是能继承家业儿子,何必赶杀绝? 叶家浑水深不见底,上头日积月累结了厚厚一层冰,悄悄掩盖了水下那些往事跟黑手。而今,不知为何,那只手开始动了。一出手便是杀招,不能不叫人疑惑。 杨姨娘原本好好地藏“水底”,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笑容婉约柔弱妇人,然而她却正是冰层下那只恶鬼! 披着良善皮子,日日游走旁人身侧。 虽然如今还没有证据,但叶葵却觉得自己猜得恐怕也不离十了。 也不知道杨姨娘都用了些什么手段,竟然叫那些人孕期都不太平,个个早产。怕是作孽太多,所以她后来才再没有怀上过孩子。只是,这些孩子终却都还是活了下来,恐怕杨姨娘午夜梦回都会后悔不迭吧? 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再手狠些…… 这是个非常厉害又狡猾大骗子! 若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 叶葵躺榻上唉声叹气,凝眉不语。 这家里竟然就没有一个好人? 撕下脸上那层皮,一个个都不过是鬼罢了! 她怎地就到了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鬼地方!这般想着,她就又想起叶殊来,那孩子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要变成这样人,才能这样浑浊不堪水里活下去? 要想活,先成“鬼”! 寒意上涌,她蜷了起来,胳膊抱住自己,低声道:“好冷,火盆怎么熄了?” 屋子正中火盆里,上等银霜炭发出轻微“嗤嗤”声响,似是嘲笑她这突来怯懦。 Ps: 感谢gengs亲香囊~ *d^_^b* 092 姐妹针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如今青瑛长公主逝世,那些看清了局势自然同叶家关系一日日淡薄了下来。 往来人群渐渐都成了些不入流货色。 叶崇文倒是比贺氏聪明了点,早早地就以孝字推了许多人事,只闭紧了叶家大门,不出亦不进。 转眼间便到了元宵,凤城主街上张灯结彩,叫人眼花缭乱。迎面而来人群脸上俱都带着笑容,令人不由自主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叶明宛闹腾了两日,想要出门去看灯会,却只换来了叶崇文一顿怒骂。 这还是她长到这个年纪,头一回被叶崇文重声说话,登时泪如雨下,飞也似地跑了。 大越规矩,叶家老祖宗没了,叶崇文几个便要代父责,为老祖宗守足三年。但叶殊几个却只需要守一年孝便是。 可叶明烟过了年,如今已有一十七岁。 今年才十二岁叶明珠都已到了可以说亲年纪,所以叶明烟等过了孝期,便是那十八岁老姑娘了。 原本大房人不凤城,那叶明烟自然是天高皇帝远,由老祖宗管着。现如今大房人回来了,叶明烟自然就要由她亲生母亲处理婚事。 但奇怪,明明是亲生父母,叶明烟对待他们态度却异常冷漠,似乎是连逢场作戏都懒得敷衍。 叶葵不止一次看到自己那个身材发福大伯母面对叶明烟冷脸时,一脸讪讪然尴尬样子。 长房内部关系恐怕也混乱得很。 叶明烟妹妹叶明乐跟叶明珠同岁,两人生得都肖似父亲,而叶崇文同自己弟弟叶崇武生得不像,倒是同庶出兄长叶崇恒生得极像。因而,叶明乐跟叶明珠两个,倒像是那一母同胞双生子了。 没几日工夫。两人就玩到了一块。 大伯母杨氏眼里似乎只有那个并非亲生儿子锦哥儿,自然不会去理会叶明乐同谁一处玩闹。 贺氏当着人面,亦笑着嘱咐叶明珠好好领着叶明乐玩,一副和蔼模样。lanhen 人人都知道她伪善,却人人都装作看不见。 外头是元宵佳节,叶家却冷冷清清。 只让厨房煮了元宵,一人分着用了些,这节也就算过去了。 叶明宛那丫头哭着吃完了碗里元宵,缓过神来就又闹起了脾气。想要去缠着叶葵玩,却被叶葵冷冷一瞥后想起了当日叶葵跟窦姨娘说话时模样。打了个寒颤熄了心思。 叶葵自不去理会她,看着自己捧着那只八角形紫铜手炉,手指摩挲着上头镂空炉盖想起了心事。 老祖宗去后。叶家原是该清净些才是,但因为长房回来奔丧,却反而多了几人,事情也就多了几件。 叶老夫人病了后,这掌家事却还没交还到贺氏手里。杨氏眼巴巴盯着那位置看了许久,只盼着主持中馈权利能落到自己手里来。却没想到,叶老夫人后却还是将权利放给了贺氏。 不为别,单单只是为了让杨氏清醒清醒。 叶老夫人当年性子烈,见不得妾室通房,可谁知防不胜防还是有了叶崇恒。而且亦是庶长子。 为此,她同叶崇文父亲狠狠吵了一架,自此夫妻情分只剩下了传宗接代义务而已。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待见叶崇恒?又怎么可能会待见杨氏? 不过,虽然是将权利放到了贺氏手中,叶老夫人却仍旧拨了一部分事情交由叶葵管着。左不过,她如今也有十四岁,是该学学如何管家了才是。 贺氏心中不悦。却无法反驳。 想要刁难刁难叶葵,却亦是无从下手。 叶葵心知如今就算叶老夫人再宠她。也不可能将中馈交由她打理。所以如今这样局面,已是好开始。且让贺氏再得意几日。 若说现谁安分,恐怕就属秦姨娘了。 失子,又被亲生两个孩子寒了心,她哪里还有力气折腾。 何况因着这件事,叶崇文对她也没了过去体贴温存。 若论得意,大概就是叶崇武了。 叶葵今早去伺候叶老夫人用药时候,便听到叶老夫人喃喃念叨着公主之类词,阮妈妈是一脸欣慰中混杂着担忧。可见,叶崇武已经将事情透露给了叶老夫人。 只是叶葵仍旧没有想明白,流朱公主到底是脑子里哪根筋给搭错了…… 不过,嫁给叶崇武跟户部尚书儿子,那确是没得选了。 叶崇武比起那什么来,可好了不止数倍! 但是他有三年孝期,流朱公主莫非要等足三年才下嫁?就算他们等,只怕皇后娘娘也不会愿意等着吧。 三年时间,会发生多少变故,谁都说不清。 那么除此之外,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热孝成婚。可对方又是公主殿下,这未免也太…… “二姐,听说三叔送了一只花灯?” 略显粗哑女声传来,叶葵一惊,回过神抬头望去。 说话是叶明烟妹妹叶明乐,正手挽着叶明珠手,笑吟吟看着她。 消息倒是灵通! 叶葵心头微恼,这个叶明乐比起她姐姐叶明烟来还要恼人不少。长房三个孩子,真比较起来,竟然还是叶明烟讨喜,可见那一家都是什么样子人。 叶崇武确遣人给她送了一只花灯,可其实那是裴长歌所赠。 老祖宗七七未过,叶家自然没有鸣鼓喧嚣可能,花灯会不能出去看,家中自然也不好大肆挂灯,只回廊那零零散散地挂上了几盏样式普通,颜色亦素净灯罢了。 所以裴长歌托叶崇武带来花灯自然也是极素雅,只不过做成了莲花样式,精致些罢了。 可其实他哪里是特意送灯来,他们之间可没有这样单纯送礼习惯。 这盏莲形花灯,是他用来提醒她。 “四妹那三叔不也送了?”叶葵慢条斯理地反问。 叶明乐嘴巴一撇,有些不地道:“那怎么能一样,听说二姐那那只灯可比我们好看多了!” 叶崇武替裴长歌将灯送到了她手上后,叶葵便按着生疼额角逼迫叶崇武派人又去买了几只回来。单单送给她,未免太厚此薄彼。若是往常只有叶明珠叶明宛几个也就罢了,如今长房亦,若是没有叶明乐姐妹份,恐怕杨氏会找茬。 找茬不怕,但这些破事没完没了,叫人懒得敷衍。 所以家中姐妹人手一盏,叶崇武送了个遍。 不过一盏灯,叶老夫人知道后也没有说什么,任由他们去了。 可如今,叶明乐却借着这事想要闹腾,叶葵自然懒得搭理,“既如此,四妹将灯还给三叔就是,何苦拿着。” 叶明乐脸一垮,手中帕子被揉成了烂菜叶子。 “二姐这话说,可不是摆明了不喜欢四妹嘛!”叶明珠唯恐天下不乱,不怀好意地放起了火。 叶葵挑眉:“三妹想要挑拨离间?” 这群人不论什么话都要藏着掖着说,叫人不知要心里过上几遍话才能接下去。叶葵犯了懒病,索性直截了当地将那些话都挑开了说。你想挑拨离间,那我就让你挑! 叶明珠一听果然也沉了脸,提高了音量道:“二姐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 “我不过问你一句罢了,如今这叫什么?恼羞成怒?心虚发慌?”叶葵抿着嘴笑。 一旁叶明宛瞪着小鹿似明亮大眼,口中塞着清甜豌豆黄,挤眉弄眼插话道:“三姐,我昨晚做了个梦呢。” 叶明珠白她一眼,不地道:“做梦便做梦,谁还能不做梦了不成,有什么可说。” “嘁,我可是梦到你了呢!”叶明宛将口中豌豆黄咽下去,又端起桌上茶水大口灌下,“我梦到那日我掉进水里,你下来救我,结果自己却沉了下去。” 叶明珠闻言脸色煞白,指着叶明宛怒道:“再胡说八道,瞧我不撕了你嘴!” “怎么回事?”坐叶明珠边上叶明乐蹙眉,疑惑问道。 那边两人互瞪着,谁也不说话。叶明宛双颊气得鼓鼓,像只小青蛙。 叶葵失笑。 “二姐,你同我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明乐见从那边两人口中问不出东西,急忙挂上了笑脸来求叶葵。这好奇心一上来,心里还不得跟猫爪子挠似。 叶葵看了眼她那张一脸渴求脸,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五妹妹失足落了水,三妹却袖手旁观罢了,所以五妹妹才会做那样梦吧?世人不都说,梦是反吗?” 说完,她盯着一脸失望叶明乐悠悠地又道:“所以啊,四妹往后可得小心些,哪日若是你走路摔跤了,恐怕三妹也不会去扶你一把。” 挑拨离间,哼,她倒是叫叶明珠看看,什么才叫挑拨离间! “二姐说有理。”叶明乐眼珠子一转,竟然接着叶葵话说出了这样一句。 那边才被叶明宛弄出一肚子气叶明珠登时大怒,霍地站起身,甩开叶明乐,怒道:“你怎么是这么个蠢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不成?” 叶明乐微黄眼仁静静地盯着叶明珠,声音粗哑:“三姐,那你救了五妹妹吗?” *d^_^b* 093 不知好歹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救? 自然是没有救! 叶明珠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似,涨红了脸。 不是没死吗? 如今一个两个都来怪她算是个什么意思!就算是死了,又同她何干?叶明宛会落水,又不是她将人给推下去! 叶葵站起身,轻笑道:“也坐了许久了,我先行一步。” 叶明宛急忙也跟着站了起来,嘟着嘴道:“二姐,我想去你那坐坐。” “不行。”叶葵断然拒绝,丝毫不留情面。 叶明宛一下子镇住,嘴巴嘟得高了点,满脸不满。那什么花灯,四姐念叨了半天,肯定好看得紧。三叔送给她那个却只是盏普通兔子灯,虽然是不难看,可她讨厌就是兔子了! 以二姐性子,她一定也不会喜欢什么花灯,搁着也是浪费,倒不如叫她拿了去好。 但叶葵拒绝得如此干脆,倒是叫她一时间没了主意。 法子还没有想出来,那边叶葵已经出了门。 叶明宛脑子一热,提着小裙子就要追上去,可才走到门口就被秦桑给拦住了。秦桑背对着她,声音冷冷地道:“五小姐,你若是继续跟上来,可别怪奴婢拳脚无眼。” 什么? 叶明宛愣住,旋即反应过来气得伸手就要去打秦桑! 这人一生气,脑子就有些转不动。她哪里会是秦桑对手,手才碰到秦桑背,她就已经被秦桑擒住。 秦桑力道极大,叶明宛只觉得擒着自己那只手像是铁铸一般,卡得她连骨头都咯吱咯吱作响。 “你给本小姐松开!你这个狗奴才!看我不让人将你卖到窑子里去!啊——”叶明宛嘴里没干没净地骂着,突然转换成了痛叫声。 叶明珠倒也就罢了,好歹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厉害。她身边丫鬟是心狠手辣不似个人。 可叶明乐才从外地来,莫说叶家,就是凤城中那些传言她也是丁点也没有听过,此时见叶葵一个丫鬟竟然敢这样对待叶明宛,不由得有些懵了。 若是她家中,哪个丫鬟敢这么做,别说吃板子了,那可是要活生生打死! “二姐——二姐——救命啊——”叶明宛死命挣扎也还是挣脱不开,立时面色惨白,尖声叫喊起来。 外边只有屋檐下几只灯笼发出昏黄光。叫人看不清叶葵脸上神情。 众人只听得她声音冰冷地传来,毫无温度,叫人无端端打了个寒颤。 “你若是再叫我从你嘴里听到那些腌臜话。我明日便叫秦桑拔了你舌头,再将刘妈妈吊起来剥了皮晒人干!” 昏暗中,少女冰冷声音毫无起伏,犹如从幽冥传上来声音一般。 叶明乐听得寒毛直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那边叶明宛已是哭叫不休。一声声冲着秦桑喊:“秦桑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叶明乐听得心惊肉跳,竟然管个丫鬟叫姐姐!这算是怎么回事?还有边上那些个丫头婆子都是吃素不成,遇到这样事,不知道为主子出头,竟然个个都边上噤若寒蝉。 远处。叶葵淡漠声音继续传来,“秦桑,我们走。” 秦桑应声松手。再没有看叶明宛一眼。 等到秦桑脚迈出门,叶明宛已经瘫软地,哭得一脸鼻涕眼泪。 她自来都爱叶葵跟张狂胡闹,叶葵虽然次次都不给她好脸色,头一回见面时是甩了她一巴掌。可后来却都是任由着她闹,何时这么对待过她? 今日却这么凶。真真是吓煞人也! “那个丫鬟是怎么回事?”叶明乐一脸不忿,“这种下贱东西,便该拖下去打死才是!瞧把五妹妹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叶明珠不咸不淡地道:“四妹刚回来不知道,那丫鬟可是二姐心腹,当初可是砍了两个人手呢!听说她腰间佩着软剑,也不知是真是假。” 叶明乐悚然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手腕,口中却还是有些不信任地道:“这话是胡说吧?二姐是二叔父女儿,你跟五妹难道就不是了?便这样任由她嚣张?” “都是你!”叶明宛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指向叶明乐,“都是你方才问东问西,让二姐不高兴了!” 叶明乐蹙眉,不屑地一撇嘴,“明明是你自己不知趣,关我什么事!” 叶明宛不管不顾冲上去就揪她头发,将她梳得整整齐齐发瞬间扯成了被飓风吹过鸡窝。 “你个死丫头!”叶明乐挣扎不及,头皮被扯得生疼,伸手去掐叶明宛胳膊。 场面一时间乱了起来。 这一次,周围丫鬟婆子可没有再站着不动了,早就上前去拉人。不然出了事,挨罚还是他们这些做下人。 先前二小姐他们是实实不敢惹,现府中谁不知道二小姐帮夫人管着家,又甚叶老夫人跟三爷喜欢。她身边丫鬟是个杀人不眨眼主,他们哪里敢老虎嘴上拔毛! 好不容易终于将人给分开去,众人好歹松了一口气。 叶明乐气得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四下寻起叶明珠身影来,却发现她早就已经不见踪影!竟然她跟叶明宛打成了一团时候便跑掉了! 果真是个一点意义也不讲人! 叶明乐气得话都说不出,大口喘着气,双手叉腰站着对叶明宛怒目而视。 叶明宛亦要瞪回去,却已是被乳母刘妈妈给死死拦住了,好言劝着让她早些回窦姨娘那去。 刘妈妈满脑子都是方才叶葵口中说要将她剥了皮做成人干事,面如土色,只盼着叶明宛少惹些祸,些回去才是。 所以左拉右扯,什么也不管,刘妈妈终于硬是将叶明宛给拉走了。 屋子里一时就只剩下了叶明乐一人。 她重重喘着气,指天骂地。 这时,外头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她长姐叶明烟顶着张绝色面孔走了进来,一看到她就皱起了那两条好看眉,檀口轻启:“你瞧瞧你样子,蓬头垢面,骂骂咧咧,活像个市井泼妇似!” 叶明乐大怒,她从有记忆以来,就厌恶极了自己这个姐姐。 生得好又如何? 不是照旧同她一样不得父母喜欢? 不不不,眼前这人甚至还不如自己讨喜呢!不然也不会年纪小小就被丢了凤城!可这般想着,她心里那股妒意却又不停地涌了上来。 再没有谁能叫她这般羡慕了! 明明是一样父母生下来,为什么只有她长成那般?为什么明明也生如花似玉自己一站到叶明烟面前,就成了那干瘪瘪枯花罢了!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她明明也想要留老祖宗身边,可老祖宗眼里却只有叶明烟一个人! 她恨极了自己姐姐! 叶明乐握紧了拳头,厉声道:“不用你管!” 叶明烟脸色骤冷,“你当我稀罕管你不成?不过是瞧你这样子,没得丢了我脸面!” “嘁,你倒是真有脸说!”叶明乐同叶明珠同岁,亦差不多到了可以慢慢说亲年纪,有些事早就明白,“你都活成老姑娘了,怎地不说给我们丢脸?我若是你,早就绞了头发去西山做姑子了!” 叶明烟突然笑了起来,眉目如画,“看你如今模样,恐怕也只有做姑子这一条路了。”说完,她走近了些,水葱似指头毫不留情地点了叶明乐脑门上,“我倒是忘记了同你说,若是能去做姑子,恐怕我早就去了!” 话音落,她已施施然离去。 叶明乐气得跳脚,揪住身旁婆子衣领骂道:“她说什么?我要去做姑子?真是笑死人了!” 骂骂咧咧好一会,她才算是消了些气。又想着不能就这么算了,拔腿便往杨氏所地方走去。 杨氏正轻声细语地劝着锦哥儿用饭,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抛。 叶明乐听得心里又是一股妒意翻涌,酸得人心肝都难受起来。 “娘。”叶明乐压抑着怒气怨气,轻声唤了声。 杨氏头也不抬,反倒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道:“说了多少回,让你叶家时候管我叫母亲!” 叶明乐鄙夷她装腔作势,却不得不别扭地唤了声“母亲”。而锦哥儿却拉着是杨氏袖子不停唤着“娘”撒娇不肯吃饭。 叶明乐听得心都痛了起来,急忙打断道:“母亲,大姐说宁愿去做姑子也不愿意嫁人呢!” “什么?”杨氏终于抬起头来,“她真是这么说?” 杨氏向来跟长女没有什么感情,总觉得那个生得异常美丽女儿不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肉。可叶明烟若是真这么说了,岂不是就表明那丫头丝毫没有将她放眼里?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宁去做姑子也不肯嫁人,这是哪门子道理? 叶明乐见杨氏询问,自然是摆出了一副再严肃不过神情来,重重点着头道:“我亲耳听到话还能有假?” 杨氏沉着脸,“翅膀够硬!” 如今老祖宗不了,她倒是要看看谁能护着她! 先前那家似乎不错,不如找个时间就将人定下来算了,也免得某些人日日不安分想着做姑子! 12~^*d^21^b*^e~45 094 都是棋子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老祖宗四七过后,天再没有下过雨雪,难得地放了多日晴。 日光一暖和,叶葵就有些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燕草瞧着不成样子,双手叉着腰劝了她几次,却被她语气慵懒地打发了。她嘴皮子虽然日渐利索,可到底是比不上别个,苦哈哈地要去请秦桑来帮着自己一道劝说。秦桑那丫头却只站叶葵那一边,叶葵说什么便是什么,叫人以为她不是个人而是个影子了! 燕草气恼,抱着堆衣裳将叶葵箱笼翻得哐哐作响。 叶葵笑眯眯地卧榻上翻着本书,只当没听见。 “真是蠢丫头!”一旁秦桑嘟哝了句,眼里闪过狡黠之色,蓦地扬声喊道:“哎,燕草,你这是翻什么呢?二小姐说这箱笼若是坏了那可是要你赔银子!” 外间没有人说话,可是那呯铃哐啷声音却是立马变成了窸窸窣窣小小声响。 叶葵听得闷声发笑。 笑着笑着,她却不由觉得有些怅然起来。 若是时间能停这一刻,该有多好。 可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这样静谧愉悦时光不过只是剩下十分之一二罢了。 她将书合拢抛开,起身套上了件厚些袄子。 虽然天是晴朗,可温度仍旧低得吓人,除却太阳落身上时那暖融融些微暖意外,剩下时间里总归都是冷得叫人要打颤。 她领着秦桑跨出了内室。 刚刚站定,燕草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眼睛瞪得老大,“这会怎么倒是起来了?” 她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个白天也没见着半点效果,如今已是黄昏,怎么反倒是起来了?燕草一头雾水,不知道叶葵葫芦里卖是什么药。 叶葵抿着嘴笑。只道:“我去看看池婆。” 燕草恍然大悟:“去去,您可也好些日子没有见她了!” 到了叶家后,池婆不喜外走动,所以只留院中帮着叶葵打理些琐事。后来秦桑到来,叶葵出门便都是带着她,燕草留院子里时间也就日渐多了起来,跟池婆关系也就好了许多。若不是那日叶葵无意中撞见,还真不知道池婆对燕草模样竟像是对待嫡亲孙女般。 要知道,池婆可是个实实冷情冷性人。能对燕草这般好,也是燕草本事。 她自然也是高兴看到这样情形。 池婆这几日有些咳嗽。且配了药来吃也仍旧咳得厉害。叶葵让秦桑去弄了些雪梨膏回来给她吃了,听燕草话这几日已是好了许多,只是她还未曾去看过。心里仍有些不放心,所以索性趁着无事亲自过去瞧一瞧。 进了屋子,池婆也正捧着本书看着。 叶葵扫了眼书封,却是本医书。 两人闲话了几句,叶葵说起正事来。 她说是叶崇武可能要迎娶流朱公主事。 池婆听完。合了书淡淡问道:“有多大可能?” 叶葵咬了下唇,语气坚定地回答:“九成九。” 这便是一定意思了,说九成九不过是预防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未雨绸缪罢了。 池婆点点头,正色道:“以那人性子,这事若是定了,恐怕公主殿下真会百日内嫁进门。” 叶葵吃惊。“皇家颜面呢?” “你可知流朱公主生母是哪位?”池婆不答反问。 叶葵回忆了一番,道:“是德妃。” “那便是了。德妃性子绵软,她生出来女儿恐怕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池婆淡然。 叶葵却觉得不对。反驳道:“这个先撇开不说,可流朱公主那般得宠,她婚事怎会如此匆促……”可话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起来,若是真得宠。皇帝又怎么会听从皇后话要将她配给户部尚书次子? 她脸色微变。 池婆看得分明,轻叹一口气。道:“身处皇家,哪里还能有什么真情分。不过是一堆棋子罢了!” 语气之怅然,叫人悚然心惊。 叶葵蹙眉不语,心下已经了然。可却仍有一个关窍叫她想不通。 “配给户部尚书次子,便是承了皇后情,看来外戚正日渐壮大。”叶葵轻声嘟哝着,似是自言自语,“可配给三叔是为何?分明老祖宗丧仪上赐了金丝楠木寿材下来,意思再明白不过。如今难道却又想要扶持叶家了吗?” 池婆凝视着角落里一张杌子,道:“圣心难测。” 短短四个字却已经说出了许多东西。 不过叶葵却零零散散地大抵猜出了些东西来。 若是皇后一族当真壮大到了让皇帝不得不吃力应对地步,那么离清扫那一日恐怕也就不远了。然而既然要准备着手清扫,这便证明皇帝需要助力。 叶家…… 乃是公主之后。 如今又要嫁进一位公主来…… 事情似乎明朗了起来又似乎迷雾重重。若真是这样,那么叶家恐怕仍旧也是站不起来了。 有棋子便有弃子。 过河拆桥,身为皇帝怕是擅长不过了! 有多少为其打下天下人终都命丧其手?人一旦到了权利巅峰,就会不由自主地恐惧多心,继而不得不拼命清扫心中郁结。所谓高处不胜寒,寒不过是自己那颗心罢了。 如今,他们都成了那只高高上棋手指间一颗棋子。 叶葵亦觉得寒意上涌。 池婆伸手拍了拍她肩,安慰道:“事情只要未到那一日,就都无需怕。”若是真到了那一日,怕也就来不及了。 原来,谁都是身不由己。 叶葵决议不再去想,既然她都能想到这些事,叶老夫人几个没道理一点也察觉不到。 不过,这么一来话,有些事—— 她蓦地抬起头,眼中有戾气闪现:“既如此,那么这城中愿同叶家联姻人只怕是要不胜枚举了!叶家五个女儿恐怕很就都要成香饽饽了!” 叶明宛年纪虽小,恐怕也不能幸免。 勋贵人家女儿,生下来就不能为自己而活,本质上同皇家那些公主并没有丝毫不同之处。 如今若是论起适龄,一年孝期过后,她刚刚及笄,简直就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不过也幸好,还有足足一年时间可以部署。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谁说得清以后都会发生些什么变故? 日子一天天过去,圣旨下来时候,叶葵只觉得世事无常。 皇帝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是三道指婚圣旨。 除却流朱公主果真被配给了叶家第三子叶崇武外,剩下还有两个叶葵先前全然不知。 大抵是不想同手执金凤印皇后彻底翻脸,户部尚书次子这一次仍被配了个公主,只是人选却从流朱公主换成了雪嫔生福安公主。 叫叶葵没有料到却是后一人。 竟然是裴长歌八哥裴长宁! 裴长宁被指了英国公罗家幺女。 这原也没有什么,可事情出就出罗氏女身上。凤城中谁人不知,她五岁上下便已经同齐国公家次子定下了亲事…… 然而这些事看似毫无关系,但细细一琢磨却是一环扣着一环。 裴长宁姐姐裴贵妃执掌孔雀印,位同侧后。 户部尚书乃是皇后人。 叶家是青瑛大长公主之后。 英国公罗家这样簪缨世家却足足出了三个言官。 甚至于福安公主外家亦不同凡响。 当年萧云娘娘家萧家败落,雪嫔娘家可这事上出了不少力气。两家都是武将,一门衰,一门荣。 叶葵焦头烂额想了几日,再不想去想。 就算如今她将所有事情都细细想明白了又能如何?事情已成定局,只要当事人没死,这三门亲事就都不会作废。倒不如打起精神好好忙一忙才是。 池婆没有说错,流朱公主确会百日内嫁进来。 所以这门亲事也就急得厉害。 但再急,也得等着老祖宗七七过去。 不过叶家如今早已是人仰马翻。 不单贺氏跟叶葵忙成了一团,就连杨氏跟叶明烟也被拉来一道忙碌了起来。 这种时候,稍有差池便是对公主不敬对皇家不敬,所以叶家诸人都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叶葵日日忙到月上梢头才能松口气。睡梦中,她都忍不住咒骂叶崇武。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长寿大长公主,如今却又接进来一位。流朱公主今年不过十六岁,若是也跟老祖宗似那般长寿,叶家这群人就等着哭吧! 转眼间,准备日子已过去大半。 叶葵使了小手段让杨氏去找贺氏麻烦,自己趁机脱出身来,躲懒睡觉。 可谁知刚刚闭上眼,就听到外间秦桑凄厉尖叫声。 叶葵大汗淋漓地睁开眼,毛骨悚然。 出了什么事?连秦桑都叫成这样,真遇鬼了不成? “秦桑——秦桑——”叶葵顾不得别,扯着嗓子唤起她来。 外头尖叫声渐渐平息,换成了金属碰撞声音。 莫非有刺客? 叶葵丢开被子,飞地下了床举起桌上一只景泰蓝瓷瓶赤脚朝外间靠近。 “啊——” 秦桑又是一声尖叫。 pp!! 095 骇人鼠魇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脸上凝重紧张还未收起,却是已经长长舒了一口气。 秦桑握着剑,满脸惊魂未定。 “秦桑……”叶葵嗫喏着,突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眼中一向胆大包天,动起手来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秦桑却会这般害怕老鼠。 地上那只灰毛大老鼠已经被秦桑给剁成了肉泥,惨不忍睹。 叶葵放下手中景泰蓝瓷瓶,走近了轻拍秦桑肩,轻声道:“它已经死了。” 秦桑慢慢收起剑,眼中波光潋滟,竟是连眼泪都给吓了出来! “别怕别怕,不过就是只老鼠而已。”叶葵柔声安慰着,心中却觉得有些古怪。 偌大叶家,来往仆妇络绎不绝,主子住着院子里怎么会有这般大老鼠?而且她住进来这么久,连颗老鼠屎都没有瞧见过,怎么好端端突然就冒出来这么大一只老鼠?而且不偏不倚就出现她屋子里。 她凝神想着事,却没有注意到秦桑脸上越来越痛苦神情。 “啊——” 凄厉又压抑着尖叫声密闭屋子里回响着,叶葵唬了一跳,急忙去看秦桑。 提着剑少女脸上有着崩溃般神色,恐惧至极。 叶葵骤然见到这样秦桑,不由慌了神。 惶惶然,伸手去将比自己还高些秦桑揽进怀中。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她屏息静默了会,放柔了声音继续安慰道。 房门被重重叩响,燕草外头一脸焦急地喊:“小姐,出了什么事了?” 许是方才秦桑尖叫声惊醒了人,燕草心里怕也是以为连秦桑都吓成这模样,定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大事,这才急巴巴地跑过来。 叶葵扬声冲外道:“无事。你去歇着吧。” “当真无事?”燕草声音似乎还有些不相信。 叶葵无法,只得有说了一遍。门外这才响起窸窸窣窣脚步声。 而此刻,趴她肩上一脸泪水秦桑却想起了许多过去事情。那些被她用了十二分力气想要去遗忘事情,终究却还是都忘不掉。像是个可怕梦魇,将人困里面,便再也出不来。 不论是谁亲眼看到过老鼠将自己父亲当成食物啃噬殆,而自己却又不得不将那些吃了自己父亲血肉东西当成食物吃下去事后,恐怕都难以将一切忘却吧? 她原本不叫秦桑,很久以前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她姓木。 名朵。 那个时候,她还有阿爹也有阿妈。 只是从她有记忆以来。他们就是贱民。明明有着贵族姓氏,却是再肮脏不过一群人! 被族人瞧不起,也被那些外来人鄙夷。 他们是蝼蚁一般人。却努力想要像雄鹰一样活着。可蝼蚁永远都是蝼蚁,永远不可能变成雄鹰,就算你历千辛长出了鹰翅膀,也会被人活生生折断。 阿妈被人抢走了,阿爹也被人打死了…… 年幼她被困屋子里。陪着她只有一堆逐渐**稻草跟阿爹尸体,还有来来往往鼠群。 要活下去啊…… 阿爹声音似乎一直都耳边回响,所以她哭着活下来了。 门被打开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 少年面如冠玉,眼角泪痣血一般红。 向着她伸出那只手是洁净得叫她不敢触碰。 再后来,她跟着他们离开了苍州。同那个脸上有疤鲲奴一道学武。后来后来,她有了一个名字叫秦桑,被送到了叶家二小姐身边。 再后来呢? 像是有道光突然劈下。秦桑猛地清醒过来。 耳畔还清晰地听得见叶葵近乎呢喃般安慰话语,她只觉得心中一暖,眼眶霎时红透。 一低头,她一眼便看到了叶葵赤着脚。 她不由得想起叶葵腿上背上疤痕来,这世上有伤人远不止她一个。她是被派来保护二小姐。如今怎么反倒还要二小姐来安慰她?秦桑脸上亦是一红,微微哽咽着道:“小姐。我没事了。” 叶葵看着她红彤彤眼睛,满脸不信。 秦桑汗颜,“我真没事了!”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叶葵重重吐出一口气。 若非如此,恐怕她真要以为秦桑是个无坚不摧后盾了。 人永远都是脆弱动物,只是大部分人都擅于隐藏内心罢了。 秦桑抹了一把脸,再看向地上那只老鼠尸体时,脸色已经正常了许多,只眼神还是忍不住有些闪躲。 她逼着自己去拿了东西来清理,却被叶葵忙不迭地拦住了,“我来。” “这怎么行!”秦桑死死不肯答应。 叶葵拗不过她,只好任由她去。 然而很,叶葵就发现了不对劲。 屋子里似乎有古怪声音! 方才两人都有些心神不宁,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声音,此刻一回过神却是都听得清楚了。 “吱吱——吱——” 是老鼠! 哪里来那么多老鼠? 翻箱倒柜,竟然发现了好几只灰色长尾大老鼠! 箱笼里那些绸缎衣服是被咬坏了许多,何况就算没有咬坏,这被老鼠爬过衣服她如何还能穿?若是穿了出去,恐怕就要被人给活生生笑死了。 次日天色还没有亮透,叶家诸人就都知道了叶葵院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大群老鼠事。 一时间,又是人仰马翻。 灭鼠灭鼠,散播谣言努力散播谣言。 二小姐是煞星,府中近阴气又重,老鼠乃是污秽之物,这种种都说明了二小姐是个不吉祥人! 叶葵听得嗤之以鼻,却心烦起这些该死老鼠来。 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这么多数量。不论怎么看都是人为! 贺氏? 不不,这么小儿科手段,又不能伤到她,反而毁了一大堆衣裳。这些衣裳可都是用公中银子给做,她原先穿那几件价格不菲袄子大氅却都是贺氏自己私房银子给贴补。如今她衣裳都坏了,贺氏岂不是又要再出一次血? 正想着,嫌弃人却自己冒了出来。 叶葵看着来人,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二姐,听说你院子里闹了鼠灾了是不是?不如让我带着阿宝来住几日?阿宝可能干了,定能将你院子里那些大老鼠都给捉出来!”叶明宛抱着她那只吃得油光水滑大白肥猫。扑闪着眼睛道。 叶葵没有看她,只将目光落她身后刘妈妈身上。 刘妈妈目光躲闪,不敢正眼看她。脚尖搓来搓去,显见心中发虚。 叶葵正要冷笑,那边叶殊却也来了。 “阿姐,听说你院子里有老鼠?”叶昭眉头紧皱,视线正好落了叶明宛怀中大猫上。“咦,五妹妹这猫倒是可以借来用一用,这人哪里有猫会捉老鼠?” 叶明宛闻言,迫不及待地道:“是啊是啊,还是三哥有眼光!” “哪里哪里。”叶殊急忙做谦虚状。 两人一来二去,倒是聊开了。 叶葵忍着怒气。面色如常地招呼两人进了屋子。 箱笼俱都大开着,被搬到了门口位置,露出里面一片狼藉衣物来。 叶殊倒吸一口凉气。“怎地这般骇人,这到底是出来了多少只老鼠?” 让叶葵没有想到是,叶明宛竟然也露出了一副不敢置信地模样来,语气夸张地嚷嚷:“天呐天呐,这么多岂不是都要将我阿宝给吃了!” 一旁是立着给他们倒茶秦桑听到吃字。眼角一跳,手中动作微顿。 叶葵看得分明。手指轻叩着桌面道:“吃杯茶便回去吧,这里乱哄哄,没得耽搁了你念书时间。” 叶殊一听这话意思便是要赶他回去,却留下叶明宛,登时有些不悦。 “是啊,三哥你就回去吧,这里有我呢!”叶明宛一脸得意洋洋难以掩盖。 叶葵看出叶殊有些不,亲自送着他出门,劝慰道:“等到收拾完了,我再去喊你来说话便是。如今你留着也没什么事可做。” 叶殊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等人一走,叶明宛便抱着猫大大咧咧地冲叶葵道:“二姐,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我们都有好些日子没有一起睡了!” 她原以为叶葵将叶殊赶走,却留下自己,这下子也一定会答应自己才是,可谁知叶葵面色突然冷了下来,嘴角噙着抹阴冷笑意看着她一言不发。 叶明宛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却不知不对哪里。 叶葵看着她摇摇头:“五妹,我同你可不止说了一次了。” 语气似怅然似无奈,叶明宛听得一懵,等到反应过来想要喊不要时候,刘妈妈已经被秦桑箍住了双臂,痛叫着跪了下去。 刘妈妈是贺氏选乳母,虽然性子不沉稳贤良,但当初却极会带幼儿,叶老夫人跟叶崇文面前也是极懂得虚与委蛇。所以虽然窦姨娘有心向叶崇文告状说刘妈妈不好不合适,终却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过了一两年,叶明宛就开始黏着刘妈妈,日日喊个不停。 加之刘妈妈说话间什么也不避讳,叶明宛反倒是越发喜欢她了。 如今见叶葵似要发落刘妈妈,她立刻便慌了起来,急巴巴地喊:“二姐、二姐,我错了,你让秦桑放了刘妈妈……” 12~^*d^21^b*^e~45 096 发落刘妈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明宛刘妈妈便也急忙跪地可口中说出话只需稍一琢磨便能听出其中不以为然来。 “二老奴这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您这般动气?您这发落老奴便也可千万莫要伤了五小姐啊。可怜五小姐前些日子才出了那样身子还未大好呢。”刘妈妈絮絮脸上肌肉显然秦桑扭疼了她手。 叶明宛跟着大喊:“刘妈妈做错了什么?她是我你不能这样!” 叶葵眼中含霜:“那你方才急巴巴地认什么错?你既她身为你难道不该挨罚?你若是不难道罚你不成?” “我……我也没有做错事……”叶明宛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慌乱下脱口而出支支吾吾地推脱着。 “我可只听得见你第一遍说话。”叶葵嘴角笑意手笼冰冷一片。 刘妈妈见状心知叶葵这是故意要折腾当下转头看向叶一脸欲哭凄凄惨惨地唤了声“五小而后眼睛往上露出大块眼白似是晕了过去。 不知还当秦桑下了什么毒手。 叶明宛果然扯着嗓子喊道:“罚我罚我――” 一边一边伸手去扯秦桑。 房门虽关但声音早就都传了出去。 燕草悄悄推门进来觑了知道叶葵这是要好好收拾收拾刘妈当下高兴了将门关得严实后便去将院子里仆妇使唤得团团转。 因为叶葵屋子里闹了那些本就环境不如主子屋子下人房就是叫人放不下心。燕草索性叫人拎了拿了扫把全部清扫起来。可整她亦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年前众人才彻彻底底除莫说老便是连只虫子也没有瞧这如今却是从哪里冒出来一大群老鼠? 她领着人细细查起老鼠洞来。 一群人跟着她到谁也没空去偷听叶葵屋子里都做什么。 叶明宛声音越来越后是直接同叶葵撕扯起来。 叶葵架着她蹙眉。 为了刘妈妈竟然什么也不这么看来这个刘妈妈今日是不能随意放过了!也不知道窦姨娘这些年都做些竟然如此放任刘妈妈这样人留叶明宛身边。 那边刘妈妈还叶葵一把将叶明宛推开。冷声道:“你好好站着!再动我便直接将刘妈妈脑袋拧下来喂狗!” 叶明宛打了个畏畏缩缩地看了眼刘妈妈。却终于噤了声。 “既然刘妈妈已经那也不必麻直接丢到外头水缸里去吧!”叶葵不假思索地吩咐道。 秦桑一言拖着人就要往外去。 “哎哟……”刘妈妈小声呻吟着睁开眼。“二小姐、二小姐可千万别啊……这大冷奴婢这把老骨头丢到水里还不得冻死喽?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叶葵轻笑:“妈妈放一万我那水缸里可一滴水也无论如何都是冻不死你。” 院子北边角落中确摆着只硕大不过上头裂了道狭长蓄不了水。早已废弃。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被人孤零零地留角落里。不过摆倒是也不占什么有用地。便也就一直留了下来。 却是能派上用场了。 刘妈妈并非太愚笨此时闻听叶葵说水缸中心里登时就浮现出许多猜测来。 可不论是哪都不算太好! 就算只是将她丢个空荡荡水缸里放上两个时辰。那也有得人受了! 但她同叶葵也不是头一回打交心知此时自己说越多。恐怕叶葵手段就会干脆闭紧了嘴巴。 叶明宛见她不挣扎不突然间也没了主意。 叶葵冷脸叶明宛心有戚戚焉。 秦桑一路拖着人正巧燕草领着人也到了北角一间屋子前。 所以刘妈妈就众目睽睽之下便秦桑拎着后颈处跟拎着小鸡仔似“扑通”一声丢进了那只空荡荡水缸里。 众人都懵了原地。 也不知道惊得手中水桶都落水流了无人理睬。 水沈妈妈揉着摔疼了屁股打量着除了些青里头也没有什么古怪东西。她不敢贸贸然站起身怕挨秦桑所以就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道狭长裂缝。 裂缝却又她只能隐隐瞧见一角紫丁香色裙子。 秦桑就站裂缝前! 她旋即便听到不知何时出来了叶葵声音。 “先前捉到那些老鼠呢?” “都袋子里装着呢。” “让人全部拿到这浸水前也还有些用处。” 而后便是渐渐远去脚还有周围一群分不清是谁说话嗡嗡声。 沈妈妈听到叶葵要人将老鼠带心里就有了不妙当下什么也顾挣扎着站起身。 然而手才抓到缸水缸壁就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耳边“嗡”地一声身子她便松狠狠摔倒。 而后还没有反应当头便落下一堆灰蒙蒙、毛茸茸东西来。 “吱吱――吱――吱吱吱――” 此起彼伏声音耳畔而后头顶上水缸竟然被盖了起来! 脚边身上都有吱吱叫着东西沈妈妈因为脑中一片下意识伸手却被狠狠咬了一口。触手绵软。她立时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好狠毒人! 真是好狠毒人! 竟然、竟然将老鼠丢到了水缸中! 老鼠可是会吃人东西! 刘妈妈眼泪鼻涕都被吓了拼命挣扎眼睛紧紧贴着那道缝隙往却只看到几个渐渐远去身影。 “二小姐――救命啊――二小姐――” 水缸里传出来声音有些闷叫人听不清楚。 但院子里寂静那些求饶话自然被众人连蒙带猜给全部听进了耳朵里。 秦桑别过又想起过去那些画面来。可想着她却反倒慢慢静下了心来。微微发抖双手也逐渐镇定了下来。 刘妈妈哭喊声跟阿爹当初微弱到几乎发不出声音完全不一样。 对那时候阿爹死亡大概才是真正解脱吧? 他们传说里。老鼠是死亡之神使者…… 刘妈妈声音忽高忽轻忽重。 外头叶明宛瞠目揪着叶葵袖子。满脸恐惧。 叶葵院子里那群仆妇是吓得不知有几个软了似乎那水缸中人不是刘而是他们自己一般! 燕草虽然也被骇出了一声此刻却意外地呵斥将众人赶到别处去了。 眨眼工夫。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叶明宛“哇”地一声大哭松开叶葵捂着脸脚步踉跄地往外跑去。 叶葵没有理只慢慢蹲下面朝那道缝隙问道:“是谁让你怂恿五小姐放鼠?” 水缸中刘妈妈失魂落魄间忽然听到这句陡然间转不过神来。却停了尖叫。 叶葵亦不不紧不慢地又问了而后道:“只要你答完我问题。我便立刻放你若你便同那群老鼠呆到天荒地老吧。” 水缸中惊惶痛叫声又却没有说话声。 叶葵蹲地上抬头看了秦桑做了个开盖动作。 秦桑疑惑。却仍旧将厚重木头盖子挪开了一角。 一只手以极速度猛地探了一下子搭了水缸口沿处。 叶葵冷笑一声。突然一把将水缸移了卡住了那只手! 里头刘妈妈死命那只手却已被牢牢动弹不得。而只余了一只手可用刘妈妈又如何能抵挡那群黑暗中愈加疯狂登时被咬得死去活来。 “我说――我说――是夫人让我做――” 声音尖利又诚恳。 叶葵却又冷笑了将上头盖子挪得严实生生将刘妈妈那只白胖手卡出了道道涨成了紫红色。 刘妈妈痛得“哇哇”终于道:“是、是大小姐给了我一颗金珠……让我教五、五小姐做……” 竟然是叶明烟? 叶葵眯起了示意秦桑将水缸盖推开去。 才刚露出一个不大刘妈妈便蹬着光滑缸壁拼命地往外爬。 竟还真被她给爬了出来! 果然人潜能危有无限大可能。 她连滚带爬地落狼狈不堪地瘫倒翻着面无人色。 脸上还流有着明显啮齿咬痕。 空气中渐渐有一股浊气散播秦桑眼尖地看到了刘妈妈登时瞪起了啐道:“老不要脸东西!” 叶葵循着秦桑目光撇了一眼刘妈妈只见上头一片竟是吓得失禁了…… ps: 继续感谢geg亲平安符~ ~ r*^^*y 097 教养嬷嬷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发落刘妈妈这事,原本就没有避着人,消息也就随着风声吹到了叶老夫人几人耳中。 贺氏被叶葵做那些事给气得多了,听到这事反倒平静了下来。 府中谁人不知刘妈妈是她拨给五小姐乳母,叶葵什么也不说,自作主张便发落了刘妈妈,可不就是故意打她脸吗?可明知道是这样,又如何? 五小姐口中说那些话,有多少人听到过,恐怕数也数不清。 那些腌臜话,哪里是大家小姐能说得? 所以叶老夫人非但没有责骂叶葵,反倒将其大大夸赞了一番。 贺氏这才有些恼火起来,夜间看到叶崇文时候,她便好生吹了一通枕边风。 左不过就是这般乖戾跋扈姑娘家,往后哪家敢要? 叶崇文睡眼朦胧,听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皱起了眉头,道:“就凭她老子身份,她也不可能嫁不出去,你操什么心。” “这……”贺氏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话,半张着嘴愣住了。 叶崇文困得厉害,不愿意再听她说下去,只道:“你是她母亲,她性子如此,你便好生磨砺一番,母亲那自有我去说。” 贺氏虽听出他语气敷衍,却也没有继续说。 敷衍也罢,但只要他这般说过了。 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便能将今日这番话拿出来说,且看叶老夫人还如何偏袒那个死丫头! 得到了这番话,次日一早贺氏便将叶葵叫了过来。 叶葵从来不怵她,何况也猜到她将自己叫来多半是要拿刘妈妈事做文章,所以进了门也只微微一笑,老神地坐了下去。 贺氏只觉得眉角一跳,心里恨极了她这般旁若无人样子! 就算她再得宠。不也还得叫自己一声母亲? 贺氏摆出了母亲长辈架子,端着茶将上头沫子撇去,语重心长地道:“阿葵,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做起事来怎地越发毛躁?你先前当着众人面那般对待刘妈妈,岂不是要寒了下面那群人心?你这样,将来如何能掌家?岂非跟外头那些薄祚寒门出来似?” 叶葵闻言,撇过头看了她一眼。 不能掌家?薄祚寒门? 这是拐着弯想要说她什么? 叶葵看着她灿然一笑,道:“都是母亲教好。” 贺氏被这么一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眸子一冷端起茶盅狠狠喝了一口才没有当场发作。 “过些日子,公主殿下跟你三叔亲事便要提上日程来,将来你这性子若是冲撞了公主殿下可如何了得?”贺氏脸上满是担忧。叫不知道人看了恐怕还真以为她是叶葵事担心烦恼。 可边上坐着人是叶葵。 贺氏当然不知道她曾见过流朱公主事,所以才会故意说出这样话,想要借着公主气势好好杀一杀她威风。 只可惜啊,她话里那股子酸意就算藏得再好,叶葵也还是听出来了。 “母亲说是。可公主殿下身份再如何尊崇。叶家,她终究是三叔媳妇不是?就算见了您,不还得唤您一声二嫂?”叶葵不紧不慢地说着。 贺氏听得不悦,若是公主不愿意叫她二嫂便可以不喊,可她见了公主难道还真能将对方当成普通弟媳来对待? 当初叶家老祖宗叶家是个什么样子,将来他们对待流朱公主也就是什么样子! 叶葵这是明摆着给她找不痛! 贺氏气恼。却是越气便越发不知说什么好。 茶盅桌上重重一顿,贺氏脸上却是笑着,道:“旁话我说得多了。恐怕你这丫头还得恼我啰嗦。索性长话短说,我娘家原就养着个宫里出来嬷嬷,如今贺家这一辈女孩子不多,她便也闲着。我前些日子特意去了信,过些日子便将人请来。也好让你们姐妹几个一道跟着学点东西。” 姐妹几个? 贺氏既然都这般说了,她岂还能推拒? 自然是温声应下了。 贺氏笑容里这才多了几分满意。 人既然要来。那么定然就会赶流朱公主进门之前来。 叶葵微微有些烦躁,脑子里冒出个念头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到那贺家教养嬷嬷来了,她便露两手让人床上躺到公主大婚如何? 可这念头才冒出来,那边叶老夫人却又特意将她寻了去。 只说贺家养着那位嬷嬷原先是伺候太后娘娘,后来从宫里出来,孑然一身她便被贺家请了去。 贺家女子自小所学规矩严苛,出来也都比旁人家姑娘瞧上去气质出众,想来同这位嬷嬷撇不开关系。 “你莫要看贺氏如今是这幅模样,想当年也是幽州有名大家闺秀,不然你曾祖母又如何会将她聘了来?”叶老夫人头上戴着叶葵亲手绣那块抹额,脸色微黯。 “你娘也是极好,只可惜性子太烈了些。” 叶葵闻言知道她这是想起了萧云娘,便安慰道:“娘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您呢。” 这话倒是不假,萧云娘手札中确多次提起叶老夫人来。可见她们婆媳间感情应是不错。若没有老祖宗当年强硬跟跋扈,恐怕后来那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叶葵感慨着,迎来了那位贺嬷嬷到来。 没想到,这位教养嬷嬷竟然还是贺家本家。 也难怪从宫里出来嬷嬷那般多,贺氏却愿意养着她。 既然五百年前是一家,恐怕这位贺嬷嬷脾性也不会同贺氏相去太远才是。 什么样地方养什么样人,贺氏如此,贺嬷嬷又能好到哪里去?何况,本就是请来折腾她! 一时间,叶家分成了两派。 一边喜气洋洋等着流朱公主嫁进来,一边是几个小姐愁眉苦脸地忍受贺嬷嬷冷脸跟戒尺。 唯独不用参加人只有叶明烟一个。 她言行举止早就连当今皇后娘娘也夸赞过,哪里还需要继续学。 可其实,贺嬷嬷所教授那些东西,叶葵全部都会。甚至于,做并不比叶明烟差多少。 也就是这时候,叶葵终于敢肯定,池婆就是从宫里出来。 她所会一切都是跟着池婆学会,而池婆当初教她时那些规矩跟如今这位贺嬷嬷几乎一般无二。然而,即便什么都会了,她却也不可能直接就说明白了。 叶明烟会,是因为老祖宗当初特意请了人来教过。 对,听说老祖宗曾有意让叶明烟配给某位皇子。可有些野心都不会愿意娶一个空有第一美人称号却不能给自己带来助力女人。剩下那些愿意娶,老祖宗自然也看不上。 做侧室,老祖宗是舍不得。 结果到了后,这件事就这般不了了之,再也没人敢提起了。 所以叶明烟会这些,旁人看来极为正常。可若是叶葵也会,旁人会如何想? 她只能先行藏拙。 不过藏拙归藏拙,她可没有愚蠢到要一直藏下去。 渐渐,贺嬷嬷看她目光就有些不同了。 贺嬷嬷不但是贺家众位小姐教养嬷嬷,是贺氏贺家比父母亲还要亲近人。当年贺氏这桩婚事,贺嬷嬷不赞同,可后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当初她本有意跟着贺氏一道来叶家,却被贺家给阻了。 这一拖,就足足拖了这么多年,再见面。 当贺氏将这些年自己做过事原原本本数讲给她后,贺嬷嬷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拍了下贺氏肩。 她见惯了那些宫里主子们手段,本就瞧不上这些后宅中事,贺氏做那些事她看来是愚不可及!当初明知萧云娘无意回来,却多此一举将两个孩子给带了出来,却又耍手段请了匪徒来半道将人劫走。 真真是多此一举! “一边想要做贤妻良母,一边又不想要让人回来,你何不直接将人统统外头处理了便是?母子俱亡,一了百了!”贺嬷嬷又是叹息又是懊悔自己没有早些来陪着她。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萧云娘一双儿女不但回来了,而且儿子极会念书已讨得叶崇文欢心,女儿虽不讨喜,但性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样,是连人都敢杀! 不过只要叶家一日,叶葵就要收敛一日。 所以贺嬷嬷也不怕她敢对自己不利,只想着贺氏话里这是个从乡下找回来孩子,又是那样性子,定是粗俗不堪。 可谁知见到了人,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这位叶家二小姐非但跟粗俗不堪搭不上丝毫关系,反而聪明得厉害,仪态是天然华贵。 她教那些东西,剩下几位要学三遍四遍才强强能过,可叶葵从来都只需要一遍就做得恰到好处。 着实惊人。 叶家大小姐叶明烟能做到那般,那是因为她自小便开始学。 日积月累,聪慧加勤勉,这才有了如今模样。 可叶葵一脸风轻云淡便将她教授东西都给学透了。 不是学会那般简单,她是真学透了! 再反观剩下那几位,五小姐叶明宛年纪尚小,也就罢了。另外三小姐、四小姐却是连叶葵十分之一都没有! 贺嬷嬷不由脸色微变。 pp!! 098 惹事生非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第一笔银子到手时候,离流朱公主跟叶崇武大婚只剩下不到十日。 自从叶葵开始缓慢地将手伸到叶家后宅事务上后,秦桑出行时便愈加方便容易了起来。 不过显然秦桑对此相当不以为然,因为裴长歌这家伙从来都是来去自如。 叶葵不由觉得微微挫败,叶家这样子根本就什么都挡不住啊。 外院那群护院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过银子一到手,叶葵就没有多余心思来想旁事情了。自打到了古代,她就一直过穷日子。跟着萧云娘时候就穷,刚到丁家那几年是穷得莫说荤腥,连颗鸡子都吃不上。 好不容易回了凤城,回了叶家,手头也依旧没有银子。 拿回了萧云娘嫁妆,可能动银子几乎数取出来投到了裴长歌那,她手头依旧空空。 如今乍然多了一匣子,眉眼弯弯,她从来都没有笑得这般开心过。 心情大好,她便让燕草取了银子去赏人。 一味打压未免过犹不及,难得手头有了些闲钱,便也该给那些人尝点甜头才是。 借着三叔要成亲喜事做由头,一人赏了五钱银子。 院子里一时间喜气洋洋,个个脸上都挂满了笑意。 往常见了叶葵犹如见了凶神,如今却都像是见了财神爷一般,恨不得将秦桑燕草都给挤走,她们自己顶替上来才好。 秦桑暗自嘟哝:“她们还有五钱银子呢,我可连沫子都没瞧见!您瞧瞧,这一个两个都是什么眼神,看我就跟狗看骨头似!” 燕草忙点头,一旁附和:“可不是,玳瑁跟如碧先前来领银子。那看我时候,简直恨不得将我吞了才好!” “好了好了,她们都有银子可得,我还能亏了你们两人不成?”叶葵开怀大笑,一脸捉弄之色。 可这高兴时候永远都不及不时日长。 她堪堪才脱了鞋子上榻,抱着匣子还没再数一遍,那边贺嬷嬷便来寻她了。 虽说是请来教授叶家诸位小姐,可贺嬷嬷到底是来教谁,众人心知肚明。叶葵佯作不知,却也抵不住贺嬷嬷一日比一日厉害关切之色。 那严肃中带着和蔼笑意。下面隐藏着可绝不是什么纯良心。 听到燕草来报,叶葵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匣子藏了起来。 “二小姐。您今日为何不来听课?”贺嬷嬷背着手,下巴微微上扬,虽然似乎刻意掩藏,但那种桀骜之色却还是油然而生。 叶葵笑眯眯穿了鞋子,“贺嬷嬷。我若是记错话,我今日可是曾派了小丫头去告过假。” 贺嬷嬷脸色微沉:“二小姐以为那也算得上是个理由?” “咦?”叶葵佯作疑惑,“吃多了撑着了,需要消食难道不算理由?” 贺嬷嬷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若是叶葵派了她身边秦桑或是燕草亲自去禀了她,她兴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她却只派了一个不知做什么粗使丫鬟来告假! 这不是摆明了没有将她放眼中。亦没有将贺氏放眼中? 贺嬷嬷不由重思量起先前贺氏说过那些话来。叶二小姐性子确相当不成样子! 蛇打七寸,人找软肋。 贺嬷嬷手中握着戒尺,沉声道:“二小姐若是今日不能说出个让老身信服理由。那老身便去禀了老夫人,自让老夫人定夺!” 叶葵仍笑,似乎全然不意。 “贺嬷嬷请便。” 元宵节过后,风吹人脸上便没了冬日寒意。叶葵嫌屋子闷,早就让人开了窗子。 所以如今她刻意扬声喊出这一句话。声音立刻传出老远,外头仆妇也都听了个清楚。 这分明是故意落她面子! 贺嬷嬷贺家虽是奴。却像是座上宾,不知不觉就被那些人给捧得高了些,性子里也就少了几分耐心多了几分手中戒尺一扬,就要落下,却被秦桑轻轻松松一下抓住了另一端。 怒气上涌,贺嬷嬷脸色涨红,用力去抽,却分毫也动不了! “二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葵轻笑,懒洋洋地道:“贺嬷嬷,你对我说话时候是否该用敬语?” 贺嬷嬷闻言,愈加恼火,另一只手不管不顾便想往秦桑脸上打去,却又被秦桑给架住了。 “我奉劝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你那些东西也就只能教教五妹妹几个罢了。”叶葵嘴皮子一动,一连串刻薄话就冒了出来,“贺嬷嬷且瞧瞧母亲样子便该知道,你怕是教不出什么好学生了,倒不如早些荣养去罢了!” 贺嬷嬷脸色由红便黑。 贺氏确确是个不懂事! 这种时候,便是要做什么事也该同她商量商量才是,却竟然一声不吭自己便去将事情给做下了。 做下也就罢了,可功亏一篑不说,是被狠狠反将了一军! 不过这事,倒是同叶葵无关,她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看戏不怕台高而已。 叶崇武不喜欢贺氏,便故意将婚事中一些重要事情交给大嫂杨氏来做。杨氏自是受宠若惊,连带着好几日见了叶明烟也是笑容满面。可这么一来,贺氏却是咬碎了牙。 她如何能坐视杨氏夺了自己风头,伤了自己面子! 若是教外面那些人知道了,谁知道会如何说她?先前丧事,她还不如叶葵重要,如今到了喜事,竟然又被个才从外地回来土包子大嫂给抢了,岂非显得她太无用? 叶葵她还要顾忌一下,杨氏她还有什么好顾忌,当下便想了个计策要杨氏难堪。 可谁知道后难堪反倒成了她自己。 那一大堆打碎了碗碟磁盘数都要她自掏腰包贴补了不说,还被叶葵好一顿冷嘲热讽,又被叶崇文一顿埋怨。 她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贺嬷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多年不见。当年那个丫头竟然已经蠢到了这样地步! 可谁知贺氏不过是生下叶昭后轻松如意惯了,如今又要顾忌叶老夫人,又要同叶葵勾心斗角。叶崇文那边是连好话也说不上一句,她只觉得心力交瘁,不由慌了神罢了。 见贺氏那模样,贺嬷嬷心疼之余,一股脑将所有怨恨都搁到了叶葵身上! 左手挣脱不出,右手拿着戒尺。 贺嬷嬷突然松开了握着戒尺那只手,捂住心口“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 没一会,额头上还渗出了细密汗珠。 燕草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真弄出事来不好交代,急急忙忙道:“二小姐……” 叶葵摆摆手,不以为意。口中道:“秦桑,还不扶贺嬷嬷坐下好好歇歇。”说着话,眼睛却看着秦桑眨了眨。 秦桑会意,应了声“是”,松开了手。 然而手才一松开。贺嬷嬷蓦地来抢那根戒尺来。 燕草目瞪口呆,指着她骂道:“不要脸老东西,竟然敢诓姑奶奶!” 秦桑早有准备,当下卡住了贺嬷嬷手腕,用力一紧。 贺嬷嬷尖叫一声,两脚乱窜。 外头丫鬟婆子听到声音。却不敢靠近了窗子去看一看,个个心痒难耐。 可一个个才从叶葵那拿到了银子,又见过了她是如何处置刘妈妈。早就没了敢作恶念头。 守门两个婆子隔得远,并没有听到里头动静,好不容易跑过来个小丫头将听到东西说给了两人听,其中一个肥些婆子便一脸惶恐地问另一个道:“那老东西是咱们给放进去,你说二小姐她会不会……” 另一个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话。“怎么会!你难道忘了,让咱们不要拦那贺嬷嬷。人来了只管让她进话可是秦桑姑娘吩咐!” 肥胖些婆子仍是不安心,只嘟嘟囔囔地道:“二小姐那人就跟六月天似,孩子脸,一会一个样,我可不敢放心。” 两人不由又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继刘妈妈之后被叶葵狠狠发落了一番婆子来。 那可真真是打得面无人色,是被抬出院子去! 两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可其实,那人是因为配合叶明宛放鼠事才被叶葵给痛打了一顿。 刘妈妈被送回去后,其实身上并没有多少伤,可她却实打实受了惊吓。 回去没几日,就高烧不断,日日梦魇缠身,说是老鼠精要来吃了她! 当天就被送出了叶明宛院子。 窦姨娘倒是还为了这事特意让人给叶葵捎了双亲手做鞋子,以表谢意。 叶葵不以为然,若是窦姨娘真有心让刘妈妈滚蛋,多是法子,何必苦等这么多年,没让她教坏了叶明宛。可是窦姨娘只一味忍着,恐怕还是借此让叶崇文对自己心生怜悯,又可以时不时借此不用让叶明宛留贺氏身边长大。 如今叶明宛年纪日渐大了,有没有刘妈妈已经无事,只怕就算没有叶葵,窦姨娘也会想法子将刘妈妈去了才是。只可惜,叶明宛舍不得她,所以窦姨娘想要做个好娘亲,就不能直接发落刘妈妈。 叶葵正巧做了那个叶明宛心中恶人,窦姨娘自然是感激不。 可这一切,贺嬷嬷都不知情。 贺氏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也说了叶葵性子暴戾,却从未将刘妈妈跟戏班子事仔仔细细说清楚了。 所以贺嬷嬷此时被秦桑差点捏碎了腕骨,疼得死去活来时,只想着要去告诉叶老夫人告诉叶崇文,要将秦桑这个丫头给好好发落一番才是!全然没有想到,叶葵留下她老命,已是仁至义! pp!! 099 修罗在世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一开始,叶葵能忍受贺嬷嬷存,不过就是因为叶老夫人希望她能够跟着学些东西罢了。 可事实上,那些东西她早就都已经学会,甚至于贺嬷嬷所教授那些东西还根本就比不上池婆所会! 这样人,若是只安分守己地呆着,叶葵自然也不会想要特意去动她。只可惜,她未免太将自己当个人物了! 既然她自己巴巴地跑来,叶葵自然要敞开大门迎她进来。 可既进了门,那么剩下那些事可就再也由不得她说了算了! 贺嬷嬷仍挣扎,手腕似被一双铁手捏碎。 她不由想起了一些十分久远往事来。 太后娘娘临时时候便是这般紧紧地握着她手腕,紧紧,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一般。还有那双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无神眼睛,还有青黑色唇色,一切一切都那般叫人恐惧。 她如今已经五十余岁,却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年那种恐惧。 可随着这股惧意而来,却是为强烈愤怒! 不过是两个小丫头,竟然敢这般对待她! 贺嬷嬷紫涨着一张脸,用力气去夺秦桑另一只手中那把戒尺。 她是个教养妈妈,戒尺便犹如另一个她,如今戒尺被秦桑抢走,就好比她脸被秦桑狠狠踩了脚底下! 然而她哪里来力气能抢过秦桑? 贺嬷嬷再不复先前严谨肃然模样,状若癫狂地大喊:“你们几个还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撕了这臭丫头脸!” 可跟着她一道来两个小丫鬟原就是叶家人,自然是知道秦桑跟叶葵所做过说那些事,当下两股战战,哪里还敢上前去帮贺嬷嬷忙。贺嬷嬷是夫人请来人,将来那是要回幽州贺家去。 但她们却只能留叶家。 所以傻子也知道自己应该站哪一边才是! 其中一个白净高挑些却想到了只这般站下去,若是贺嬷嬷出了事。恐怕她们两人还是脱不了干系!夫人恐怕依旧还得生吞了她们!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燕草眼尖看到了人,想要去拦,却猛地被不知何时起身了叶葵给拦住了。 叶葵贴着燕草耳语:“让她去,我可巴不得那人赶紧来瞧一瞧。” 那丫头开头还有些慌乱,可看到叶葵明显是要放她走样子,立刻撒腿往外跑去。且不论叶葵想要做什么,她们不过是身份卑劣丫鬟罢了,只要做好自己本分就是了! 等到人去,这边贺嬷嬷却已经近乎力竭。 秦桑微微一用力,她就往后倒去。 叶葵跟燕草自然没有要扶她意思。另一个跟着她来小丫鬟却是傻愣愣也站那看。 身下剧痛,贺嬷嬷心头火气难消,指着那小丫鬟就叫骂起来:“你瞎了不成?还不些来扶我!” 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将贺嬷嬷扶了起来。 贺嬷嬷手搭那丫鬟肩上,疼得龇牙咧嘴,脸色铁青。 “二小姐,你今日所作所为简直全无规矩!”贺嬷嬷恨得眼睛通红,“我可没这福分能教导得了你!” 这话说得叶葵弯起了嘴角。 讲规矩人。骂起人来也乏味紧。比起说话,贺嬷嬷可远没有刘妈妈那么有意思了。 “你确没有福分教导我。”叶葵面上笑吟吟,声音雀跃。 贺嬷嬷气得瞪大了眼睛,张张嘴就要骂,却被突然响起一声脆响给震住了!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两截断掉戒尺倏地坠地。发出“啪啪”两声轻响。 贺嬷嬷“啊――”地惨叫一声,推开了那个被她当成拐杖小丫鬟,骂着朝秦桑扑过去。“我要杀了你这个小贱人!” 叶葵听得咯咯发笑,果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如今贺嬷嬷口中骂话可不就有意思多了吗? 她笑着靠近,突然一把掐住了贺嬷嬷脖子。 贺嬷嬷同她差不多高,她伸手距离又算得极准。贺嬷嬷亦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从后面发难,登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去掰她手指。 叶葵狠狠用力,卡得贺嬷嬷翻了个白眼。 “嬷嬷是个聪明人,既来了叶家便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子人才是。如今掐着你脖子手是我,我不过是个身子虚弱人罢了。可这若是换了秦桑手,可就难保下一刻不会直接拧断你脖子了!”叶葵附她耳边,吐气如兰,话如恶鬼之言,“不知嬷嬷可曾见过那些被拗断了脖子鸡鸭?人死样子不知道同它们是否一样啊……” 贺嬷嬷艰难地喘息着,掰着叶葵手指双手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无力…… 听到越来越急促呼吸声,叶葵微微松开了些手。 鲜空气一下子钻进了口鼻,贺嬷嬷一时间忘记了挣扎,只贪婪地大口呼吸。 然而这一切背对她燕草眼中却成了极为恐怖信号,她急忙冲过去将洞开窗子关上,又匆匆跑了出去,带上了门。 流朱公主跟三爷婚事将近,家中自然不能见血光! 若是贺嬷嬷真这出了事,叶葵就算再得老夫人喜欢,恐怕也难逃。 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根本劝不了叶葵,而秦桑是什么都听叶葵。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池婆来! 池婆话,二小姐肯定会听! 燕草急匆匆跑去寻池婆,这边叶葵已经开始轻声逼问了起来。 “听说母亲当年仍幽州之时,可有心上人?”叶葵声音极轻柔,落贺嬷嬷耳中却犹如恶鬼追命。 “二小姐胡说些什么……我、我不知……不知道……”贺嬷嬷断断续地吐出一句话。 站她对面秦桑脸色一沉,“撒谎!” 叶葵手下力气登时又大了些,“哎呀我好嬷嬷,我这手可都有些酸了,不如换秦桑来如何?” 话音落。站贺嬷嬷面前秦桑龇牙一笑。 贺嬷嬷打了个寒颤,却仍不吭声。 叶葵也不恼,继续道:“我听说,是个戏子对不对?” 贺嬷嬷身子又是一抖,依旧死死不开口。 “这就难怪母亲这般爱听戏了。”叶葵悠闲地说着,“嬷嬷可知,我那四弟也极爱听戏了。我瞧着那样子,倒是不大像是叶家孩子,反倒有几分像是梨园出身了。” 贺嬷嬷听得心惊肉跳,登时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你莫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叶葵哈哈大笑,“看来我这手确是没什么力气。嬷嬷这话说还真是顺畅!秦桑,你来!” 说完,她蓦地松了手。 贺嬷嬷来不及反抗就又被秦桑给制住了。 只这一次,制住她不再是少女微凉手,而是一把寒气四溢剑! 身子一软。她盯着剑刃几乎摔倒地。 叶葵继续道:“也不知道如今那温老板人何处?若是能将其寻来,母亲一定会极开心吧?” 贺嬷嬷听到她说出温老板三字已是心神俱乱,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已经走到她面前叶葵。 那张神采飞扬少女面庞上有着恶鬼一般笑意,口中话是恍若从地狱深处冒出来一般。那些事,她怎么会知道?明明、明明掩得那么好,十几年也从未有人知道过。为何她会连那人姓温也知道?! 叶葵满意地看着贺嬷嬷脸上神情,笑得愈发明媚。 跟着那一匣子银子来,同时还有一个消息。 一个关于贺氏消息。 同样亦是一个可以让她重创贺氏消息! 门突然被撞开。叶葵回头便看到了拧着眉池婆。 “燕草!”叶葵嗔怪,这丫头竟然还真去将池婆叫了来!她怎会蠢到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闹出人命来!这丫头也未免太不信任她了! 正想着,池婆已经走近,脸色不虞地似乎要开口教训叶葵一番。却看清楚贺嬷嬷那张脸时候愣了原地。 随即,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屋子里几人霎时都愣了原地。 叶葵蹙眉,方才池婆那转身就走样子说难听了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她又去看贺嬷嬷,却见贺嬷嬷也是一脸震惊又疑惑模样。 这两人,竟然是旧相识? 就算池婆是宫中出来,可偌大皇宫,随便两个老宫女竟然也是相识? 还是说,池婆莫不是也是伺候皇太后? 不不,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就被她给否决了! 池婆行事作风若真细细看起来,跟贺嬷嬷可还有好些区别,恐怕她们主子并不是同一个。 这边她还没有理出头绪来,那边门外就又冲进来一群人。 打头便是一脸焦急贺氏。 身后还跟着叶崇文…… 叶葵见状收起了笑意,换上了一副惶恐神色:“母亲,方才贺嬷嬷竟然说您有个相好戏子!女儿怕极了,这才让秦桑制住了这个口出疯话老婆子……” 贺氏脸色唰地惨白如雪。 叶崇文霎时愣了原地。 一众丫鬟婆子是彻底懵了,等到回过神来却是个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才好!这听到了主人家秘辛,那说不准就是个掉脑袋事啊! 贺嬷嬷求救话未能出口便被叶葵话给吓得心跳都几乎停滞,急忙哭着嘶声辩驳:“老爷夫人明鉴,这可万万不是老身说啊――” Ps:感谢常旅客亲小粉~同样继续感谢gengs亲平安符~~/~拜谢加感动中~ pp!! 100 大礼送上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人一慌,往往就会忘记许多事。 贺嬷嬷情急之下竟然只顾着撇清自己,而全然忘记了叶葵那句话中具杀伤力那一部分。 ――相好戏子! 这样话是真是假,贺嬷嬷竟然完全不记得要帮贺氏遮掩过去了! 叶崇文闻听叶葵话,脸色便已经十分难看。听到贺嬷嬷说话后,脸上是阵青阵白,显然已是因为叶葵话而有芥蒂了。世上并无空穴之风,叶葵既突然说出这样话,不能不叫人觉得疑惑。 贺氏到底是个什么样人,过了十几年,叶崇文此刻想起来却还是一片茫然。 这些年来,跟他同床共枕、生儿育女人,似乎仍旧远天边。 萧云娘弃他而去后,他心里心心念念便也就只有她了。 所以贺氏进门后,他们之间感觉同当初他跟萧云娘之间情乃是截然不同。 可即便无爱,朝夕相处十数年,一点夫妻情分也没有这才是真正不可能事情。所以,叶葵方才说话落贺嬷嬷耳中就是想要诬陷她出卖了主子,可落叶崇文耳中就是贺氏给她戴了绿帽子!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可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 叶葵一脸凝重地看着几人,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她方才故意不提所谓相好之类事是何时事情,她只特地加重相好戏子几个字音而已。 燕草回过神来,早已知趣地将屋子里一群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自己亦去门口死死守着,生怕等会来个不长眼人就要往里冲。 屋子里人一少,气氛愈发沉闷冰冷。 叶崇文这还是此生第一回进自己长女闺阁,原本着实有些手足无措,进门时脸色亦有些不自。 可还没站定。便听到了那样话,登时什么尴尬不自都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如今满脑子都是叶葵那句话,又想起贺氏平日里确极其爱听戏,莫不是都去会男人了? 脑子里“嗡”地一声,似乎有根弦应声而断。 秦桑剑还未收起,贺嬷嬷看到了叶崇文脸色后,却是已经全然顾不得,“扑通”跪下,手足并用地朝着叶崇文夫妇俩人靠近,口中不停申辩着:“叶大人。您可不能因为二小姐一句污言秽语便错怪了夫人呐――” 她这不说还好,一说叶崇文立时愈加恼火,一脚踹上了贺嬷嬷心口! “你个老东西!她说是污言秽语。你教又是些什么东西?”叶崇文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间挤出来一般。 叶葵听得有些想笑,贺嬷嬷平日里看着精明厉害,可怕是贺家时被一群人生生捧得没了警惕跟才智。如今她身为自己教养嬷嬷,却说自己说话是污言秽语? 那身为教养嬷嬷她平日里都教些什么东西? 莫不是就是教这些污言秽语? 何况方才叶葵指名道姓说是那些话是从她口中冒出来。 贺嬷嬷心口剧痛。又被自己话惊出了一身冷汗,登时额上汗如雨下,一时间不知如何辩驳才是。 她若是要撇清自己,那势必就又要将贺氏拖下水! 教女如此,自是做母亲错! 可若是不撇清自己,这事岂非就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叫人如鲠喉。吐也吐不出? 贺嬷嬷下意识往贺氏望去,却见贺氏只是揉着帕子一脸惨白。 她心里又是一惊,恐怕贺氏这是听到了相好之类话懵住了!当年事。贺氏谁也不敢说,只悄悄告诉了她,后来贺氏身边两个知情丫鬟亦被她寻了各种由头发卖了。原以为贺氏只不过是少女情怀,春心萌动而已,她同那温老板间也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嫁到了叶家后,这件事便算是揭过了。 然而此刻想来。她自己宫中多年,怎会如此愚蠢! 那几个丫鬟当时就不应该顾忌贺家那所谓宅心仁厚,要打死了才是! 如今看来,叶葵定是从那几人口中得到了什么消息! 冷汗涔涔,泅湿了背脊。 这个叶二小姐怎么如同妖怪一般,十数年前发生幽州事她如何能得知? 可就连叶葵自己也觉得裴长歌这一回着实厉害,他情报网可一点也不能小瞧!这一回,若是运用得当,恐怕就能一击即中,让贺氏再无翻身之能! 也许连带着能让叶昭也再无任何能翻身可能。 咸鱼翻身,若非人手去拨,你倒是让那已经死后又被腌制过鱼自个儿翻个身瞧瞧? 叶葵颇不屑。 而且这一次贺嬷嬷战斗力根本就只有负五而已,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贺氏就不消说,到了这种关头,挤了半响才挤出来那句话简直让叶葵想要拍手叫好! 果真是不将自己往火坑里推,贺氏都不会觉得开心吧! “老爷,葵丫头满嘴胡言乱语,让丫头拿剑指着贺嬷嬷不说,竟然还要栽赃嫁祸,这可……” “住嘴!”贺氏话还未说完,便被叶崇文给打断了。 这种时候贺氏越是不好,叶崇文就越是会想起萧云娘好来。所以哪怕叶崇文再不喜欢叶葵,叶葵也还是萧云娘女儿,是他女儿!虽不是儿子,但是他第一个嫡出孩子!他自己能骂得,能打得,旁人可休想! 何况贺氏跟贺嬷嬷两人说了半天都只想着将脏水往叶葵身上引,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能将叶葵先前那句话辩驳掉。 贺嬷嬷见叶崇文脸色不对,心下大急,知道不单是自己被方才那柄剑给弄慌了神,贺氏也被叶葵一句话给弄得乱了思绪,急忙爬过去悄悄拉了拉贺氏裙摆。 可贺氏却下意识往后一缩。 贺嬷嬷脸色变,贺氏这是信了叶葵话,对她心有隔阂了呀! “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崇文面色铁青。看向贺嬷嬷,厉声喝问。 叶葵细细盯着叶崇文看了一会,心里不由叹口气,对叶崇文又多了几分鄙夷之情。这种男人遇到事情只想着揭过不提,真真是无药可救。当年老祖宗要他娶平妻,若他抵死不从,又怎会出现后面那一大堆破事? 说好听些是顾全大局,可说难听了不过就是懦弱无能罢了! 此时他冲着贺嬷嬷说话虽然听上去气愤之极,可他眼里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想要从贺嬷嬷嘴里听到一个杀伤力小理由,然后就此撇过不谈! 可事情哪能事事如意。 作为旁观者叶葵看明白了叶崇文意思。身为局中人贺嬷嬷却是一身冷汗,不懂变通起来! 此时,只要她认错。将事情全部扛下来也就罢了。 她到底是贺家人,叶崇文就算是再恼恨也不过就是将她送回贺家去罢了。 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人何其多,贺嬷嬷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哭哭啼啼地道:“老身不过是来同二小姐问一声她今日为何不去听课罢了,二小姐前先日子便有些懒散……” 叶崇文额角青筋直跳。“废话一箩筐,何时才能说清楚!” 贺嬷嬷哭声渐止,突然换了种古怪语气道:“有一事老身着实不知该不该说。” 叶崇文一把夺过秦桑手中长剑,抵着贺嬷嬷心口,道:“说!” “二小姐之前大闹戏班子事不知老爷可还记得?”贺嬷嬷心里计策千回百转,将话引到了春川长生班事上。可事实上她只知道叶葵那边大闹了一场,究竟出了什么事却是不清楚,“老爷以为二小姐是为何闹腾起来?夫人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二小姐啊。可二小姐却要往夫人身上泼脏水!这不论让谁来听,恐怕都要寒了心啊……” 剑都指到了心口,说话间竟然还不忘说她坏话,夸赞贺氏,可真真是主仆情深啊。 虽然贺嬷嬷极聪明。不清楚当日究竟出了什么事,所以故意说语焉不详。令人猜疑。 可她却低估了叶葵手段! 叶葵暗自冷笑,哪壶不开提哪壶,且看我怎么用你自己烧水烫死你! 叶崇文剑尖才移开一点点,贺嬷嬷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叶葵已然叹口气,说出了叶崇文打死也不愿意听到话,“父亲,您以为我那日为何如此气愤?不过是因为听到四弟同那些戏子间说一些不干不净话罢了。您是不知道,四弟那可是也能哼上几句呢!” 贺氏尖叫:“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母亲,您自己那日也是听到了……”叶葵佯作害怕,身子一缩。 贺嬷嬷这下子彻彻底底愣住了。 怎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可事情确确就沿着她根本没有想到地方去了。 她不知道,贺氏虽然将这些年发生事都说给了她听,却惟独漏了重要一点。 那件事,除了贺氏跟已经死去沈妈妈外,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 叶葵亦不知道,却物其用。贺嬷嬷此刻不论提起来,她都会一滴不落地全部泼到贺氏身上去! 光光将贺氏拖下水,当然不够! 叶崇文头顶上既然都已经开始冒绿光,她当然不介意继续染上一染。 果然,叶崇文双目通红,面色由青转黑,难看至极,手一抖,锋利剑尖已经划破了贺嬷嬷脖子上皮肤! 12~^*d^21^b*^e~45 101 怒火冲天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殷红血珠自破碎肌肤间渗透而出。 贺嬷嬷失声尖叫。 叶葵悄悄抿嘴而笑。 她很久以前便说过,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将来也绝没有可能做一个好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要对付贺氏这些人,她不能不将自己为阴暗那一面彻底激发出来。 相应,只需一些浅薄而漏洞百出话就能让叶崇文失去理智,只剩下满腔怒火。 事情其实远比她想容易许多。 何况贺氏跟贺嬷嬷根本是就是不遗余力地帮她! 戏子事虽不是胡诌,但那到底是贺氏未出嫁之前事,只要叶崇文静下心来一想,也不会如何。可贺嬷嬷却偏生自以为是要将他们春川长生班发生时事情给扯了出来,叶昭事不过是叶葵信口雌黄,瞎扯罢了。但贺氏所表现出来那副模样,却是叫人不得不对叶葵话信以为真。 那种惊惶、恐惧,分明就是被人戳穿了后才会有表现。 看得叶葵都忍不住暗自嘀咕,是否是自己给猜对了。 可裴长歌消息若是没错,贺氏这么多年来根本就没有遇见过那个姓温戏子,别说是同他苟且生下叶昭来。 叶昭应当是叶崇文儿子,不会错。 但贺氏为何这么惊慌失措,叫人不能不怀疑她? 叶崇文虽怒,但到底还残留着一丝理智。 叶昭生得同叶殊几个颇有些相似,他怎会不是他儿子? “满嘴喷粪小蹄子!”贺氏突然低低骂了一声,瞪着眼看向叶葵,目光淬毒。 刚走到门口叶老夫人听见这话,登时一愣,旋即怒气冲冲地推开了门。搀着阮妈妈手进了门,拐杖直直朝着叶崇文打了下去。 屋子里人俱是一愣。 叶崇文是被打得一个踉跄,手中剑直直往前栽去,若非贺嬷嬷哭天抢地躲得,恐怕此时早就已经血溅五步。 “还愣着做什么?”叶老夫人对叶崇文怒目而视,“能将贺氏教成这幅样子,这老婆子怎配教我们叶家姑娘!不过是条狗罢了,还真将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 叶崇文木愣愣地握着剑,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叶老夫人这是见他迟迟没有打杀了贺嬷嬷。才发火! 护短。 叶家人通病,护短! 叶葵再不好,那也是叶家姑娘。是二房嫡出女儿。 贺氏不过是个以平妻身份进门,后被扶正继室罢了,她若是对叶葵好,那不过也只能换来一声贤惠而已,可她若是胆敢同方才那样用极脏话打骂她。那恐怕谁也不会偏帮她! “母亲……”叶老夫人这话一出,贺氏猛然清醒。如今老祖宗不了,她身后能用来倚靠山就彻底移为了平地,若是叶老夫人继续这般不待见她,那么恐怕她今后路只会步履艰难,蹒跚而前。 “媳妇方才不过是气急了。这才说出了那样话来。”她嗫喏着解释。 贺嬷嬷自顾不暇,可见到她还知道先行认错,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要知道服软。那么叶老夫人便没有办法对她发作下去。 幽州贺家,可还没有被休弃姑娘!哪怕是叶家,没有十足证据跟理由,也绝不可能对贺氏写出休书来。 也因此,叶葵才会特地准备了后招。 今日事。本就不可能直接将贺氏打倒。若是真这般容易,那贺氏这府中如何能屹立不倒十数年。 等到流朱公主进门。她多也不过就是伏低做小受点气罢了,住持中馈大权只会落她手中。等一过了孝期,将叶葵往外一嫁,这府中还有谁能斗得过她? 妾不过是个玩意。 再得宠也绝不可能爬到她头上去,所以她要做不过就是想法子等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将叶葵往外一嫁一了百了。 只留下个叶殊,那还不是任由她揉搓。 只可惜,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却敌不过叶葵心思狠辣。 今日就算不能致贺氏于死地,她也不会这般容易就放过贺嬷嬷! 狐假虎威,自以为是。 哼! 叶葵暗自冷哼,左手手心仍有些微微发疼。 贺嬷嬷一开始任务便是找她茬,自然不会因为她学又又好便放过她。仗着叶老夫人也对她恭敬有加,她便肆无忌惮地责罚叶葵。借口何其多,只看你愿想不愿想罢了。 戒尺打掌心,灼灼如火焚,叫人疼得说不出话来。 叶明珠跟叶明乐一旁笑嘻嘻看着,少女间那点小心思简直一览无余。 叶明宛自从刘妈妈事情后,便再也没有同她说过话。 见了她面,也多半像是一只斗败了鸡,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一言不发,低着头匆匆避开。 面对这样叶明宛,叶葵反倒有些不适应起来。 故而,贺嬷嬷寻了借口要体罚叶葵时候,她也只是悄悄抬眼觑了几眼就又垂下了眸子,不敢再看。一声不吭叶明宛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同过去那个叽叽喳喳,声音像是小哨子五小姐恍若两人。 贺嬷嬷不遗余力,重重挥动那把戒尺。 守外头秦桑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砍了贺嬷嬷手,却被叶葵用眼神给拦住了。 逞一时之能只会毁了计划。 从知道贺嬷嬷要来叶家开始,她便想法子求了裴长歌着手去探查幽州那边事。只可惜裴长歌双生哥哥裴长宁亦被皇上赐了婚,裴长歌简直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自己哥哥,自然是忙得团团转,所以事情一拖再拖,消息直到今日才送到她手中。 戒尺一下下落下又反弹。 如今贺嬷嬷那颗心也就跟那把断裂了戒尺一般,绞痛欲裂。 叶家事她一开始想实是太简单了些,但眼下这一切同贺氏也脱不了干系!若非她未曾将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她们如今说处境又怎会如此被动? 然而太晚了……太晚了…… 说到底,十几年未见,贺氏当初对她依赖跟信任也早就湮没时光中了吧? 这个当初被她视作女儿人,如今穿着素净衣服,头上簪着白花,面无表情地立那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贺氏手发抖。 无法控制地发抖。 她敢肯定那件事如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根本不可能还有别人知道。 当年接生产婆已经被她塞了银子后,又派人去处理了。沈妈妈亦因为窦姨娘事而死,如今还会有谁知道? 事无巨细,当年她做那些准备全然没有漏洞,绝不会有人知道! 可即便心中清楚,她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抖得像是风中残叶,她明明努力握紧了拳头,可是那只手仍抖。 微微一抬头,她便撞进了叶葵眼里。 那样明亮清澈一双眼,里面却透出刻骨毒意跟戾气。 一个才刚刚十四岁少女,怎么会有这样眼神?她不由想起了十四岁时自己。那时候,她已经认识了温郎。玉面君子,温文尔雅。就算她后来知道他不过是个戏子,她依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再后来,得知自己要嫁到凤城叶家来,她甚至动过要同他私奔念头。 可贺嬷嬷已先行一步动了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为何想起来还会觉得心口发疼。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人会领着贺嬷嬷给银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幽州。 她,被背叛了…… 呼吸一滞,贺氏艰难移开视线,低下头去。 可这一低头,便看到了贺嬷嬷那双略带责怪之意眼睛。 贺氏微恼,若非她方才口无遮拦,胡说一通,叶葵那臭丫头又怎会将话扯到昭儿身上去?可如今,却还用这样眼神看着自己! 她有些恨起贺嬷嬷来,又恨叶老夫人跟叶崇文眼中只有叶家人,恨当然还是叶葵!她简直恨不得将其撕碎了才好! 可叶葵老神地站着,扶着叶老夫人一脸关切之色。 这时,见叶崇文呆愣迟疑,不怕死贺嬷嬷突然道:“叶大人,家丑不可外扬,二小姐她……” “闭嘴!” 长剑一挥而过,回过神来叶崇文暴怒之下一剑劈了贺嬷嬷脖子上! “哐当”一声,剑脱手落了地,锋利剑刃上映出流血不止贺嬷嬷呆若木鸡样子来。 叶崇文脸上怒意变作了恐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保养得宜双手。 他竟然真杀了贺嬷嬷! 贺氏是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看着浑身浴血贺嬷嬷,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可意识却意外地清晰了起来。 那边贺嬷嬷是瞪大了眼睛。她不过只是想说叶葵方才是故意那般说而已,可叶崇文却是什么也不管便砍了下来。 她心中恐惧不已,一手捂着脖子上骇人伤口,一手血淋淋地去拉贺氏裙摆,语不成调:“夫人……夫……救命……” 贺氏却终于尖叫出声,一把将那角裙子给扯了回来,别过脸去不敢看向贺嬷嬷。 “救……命……” 贺嬷嬷声音渐渐息了…… pp!! 102 魑魅魍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贺氏裙摆上那枚血手印已然干涸,她那张脸亦形容枯槁,再不复当初叶葵静慈庵初见她时意气风发。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活得十分恣意吧? 儿子聪明过人,夫家乃是名门,手掌中馈,婆母信佛,虽冷漠却也从不刁难她。 那些个肆意狂妄、不知好歹妾也终究是妾室,任凭她们再如何嚣张,也绝不敢到她面前来嚣张。 她与她们,生来便有云泥之别! 然而,自从萧云娘那一双儿女归来后,一切就都变了,事情便都再也不受掌控。 叶葵犹如一只带着剧毒蝎子,扬着尾巴上那枚利刺,一点点朝着她靠近。只要轻轻一蛰,她身旁那些赖以为生东西就都被数毁去。 她身份地位,她儿子,似乎一切都已岌岌可危。 贺氏茫然失措地看着那只血手印,想起贺嬷嬷瞪得铜铃般眼睛,那双眼布满了鲜红血丝,黑色瞳仁一点点扩散开去。眼白变得浑浊,没了生气。 贺嬷嬷死了! 死了叶崇文剑下,死了叶葵毒刺下! 愤怒?伤心?痛不欲生?后悔不迭? 不。 贺氏伸手捂住心口,那里面东西正剧烈地跳动着。她不难过也不后悔,她只是突然害怕到手不停发抖。 她开始害怕,若是有朝一日,所有事情都被披露出来,叶崇文是不是也会向着她挥动长剑? 还有叶葵,此刻定是笑吧? 笑得满面张狂,无法自抑。 可事实上,叶葵并没有笑。 她并没有要杀了贺嬷嬷意思。贺嬷嬷一死,势必会被贺家人知道。就算如今叶老夫人用暴病而亡借口敷衍过去了,也终究成了叶家欠贺家一份人情。 叶崇文这人,实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这么一来,贺氏陡然间一病不起。isen 叶葵知道,她是被吓着了。 她亲眼看到贺嬷嬷将那只手按了贺氏裙摆上,可贺氏忙不迭地躲开了。贺嬷嬷那时候也定然寒了心吧?不然,为何死时候,她那双眼睛还睁得这般大。 贺氏一病倒,事情便数被交给了杨氏处理。 杨氏从叶老夫人那回去后抱着锦哥儿又是笑又是亲,高兴得就差求菩萨保佑贺氏再也好不起来了。 他们还要叶家留上足足三年。如今这些便是再好不过开端,她自然高兴不已。 叶崇恒总说外头自,手里有实权比起凤城这些人来反倒要逍遥自得多。她心中嗤之以鼻。面上却还要摆出极赞同模样来,心中早就不耐烦。 她可不懂什么实权不实权,她只知道凤城繁华异常,而她们所那些地方是穷山恶水! 好不容易挪到了富庶南边,可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一封讣告给召回了凤城。 三年后,鬼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弄到那样好位置! 倒不如,想法子留凤城才是。 凤城千般好万般好,唯一不好大概只有长女叶明烟了。 这丫头从前就同她不亲,如今当然是不可能亲得起来。 她每每见了那丫头,都有种自己被蔑视了感觉。叫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若非如此,她又怎会连见也不想见到她。 殊不知,叶明烟对她想不想见自己根本没有丝毫想法。 坐池塘边大石上叶明烟。满脑子想着都是叶葵。想着想着,她又想起另一个丰神俊朗人来。有些事,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恐怕也还是没有办法忘记。 失子之痛远远大过那些男欢女爱所带来伤痛。 她绝没有办法原谅那些人! 过去她郁郁而终,这一世。哪怕穷一生,她也会慢慢地夺走他们一切。教他们尝尝什么才叫痛。 可她明明应该记得一切,为何事情却似乎都已经变了。 叶葵姐弟明明是一起被接回叶家,虽然都是十三岁,可她却分明记得那是个大雪纷飞日子。叶昭一回府就被老祖宗唤了去,而他姐姐叶葵穿了身破旧粗布衣衫,绑着辫子立雪地里,被生生晾了数个时辰。 她也还记得自己因为心软特地端了点心悄悄去送给她。 甚至于连当时叶葵那个怯弱笑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后来后来,她躺床上奄奄一息之际,死死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再回到那一日,她一定会睁大眼睛看着她冻死饿死雪地里,绝不会再心软任何一分! 可老天爷重给了她一次机会,事情却变得截然不同。 叶昭出现时,她忍不住摔了碟子。 等到静慈庵再见到叶葵时候,她已能装出一副再茫然不过样子来。 可天知道,她当时心里究竟有多激动!等了这般久,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叶葵! 报仇! 她活着就是为了让那对狗男女尝一尝什么才叫做痛! 所以当老祖宗今生又一次要将她许配给那人时候,她彻底乱了心神,再也忍不下去。被已经有些软下心又瞬间坚若磐石。 决不能重蹈覆辙! 可叶葵却同她过去认识那个又有些不同了…… 叶明烟心心念念这一切,叶葵浑然不知。 她只看着叶老夫人唉声叹气地揉着额角,神色恹恹。 不论换了谁,自家儿子大婚前几日出了这种血腥之事,恐怕都高兴不起来了吧? 虽然一切都被瞒了下来,但这事终究成了叶老夫人心中一根刺。 “你屋子里可都清理干净?”叶老夫人声音微弱地问着,“算了算了,我看你还是另外换个院子住去吧。” 叶葵失笑:“都清理干净了,您别老记挂着。如今正是忙得人仰马翻时候,我好好地搬什么院子。” 叶老夫人撇她一眼,口中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东西!” 她信佛多年。虽然因为自小出身将门,免不了身上带了些杀戮之气,离心地慈悲也还有好些距离。但她到底是见不得杀生,何况就这般死了自己孙女屋子里。 晦气不说,这难免沾惹了什么。 可叶葵不怕,她又能如何,只得叹口气小憩一会,又打起精神来准备三儿子婚事。 只是叶葵不怕,可不代表旁人不怕。 贺氏自打抱病卧床休养后,便日日噩梦不断。偏生当日贺嬷嬷事她又不能同任何一人提起。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魔怔起来。 某一日,她服了安神药,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寐半醒之间却忽然感觉到有只冰冷手拉自己手。脑子里蓦地冒出来贺嬷嬷留那条裙子上血手印来!眼睛也不敢睁开,她摸索着猛地抓起床头边上茶盅狠狠砸了下去! 少年痛叫声随着瓷器破碎声音重重响起。 她霍然一惊,睁开眼急急去看,却只看到自己宝贝儿子叶昭头破血流半跪床前连声哎哟。 泪如雨下,贺氏后悔不及。自此再不敢让叶昭靠近自己。 只这么一来,事情却似乎愈发糟了起来。 她日日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清醒了一回,却是终于想起了那条染血裙子来。 可问来问去,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裙子去了哪儿。 贺氏心乱如麻,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寒毛直竖。 “去找出来烧了!”贺氏气得又摔了一只茶盅。 一群人被她诡谲样子震住,乱哄哄地寻起裙子来。有人说当日便被丢了,又有人说看到小丫头送去浆洗房了。可寻来寻去。后那裙子却是贺氏床底下给寻了出来! 为诡异是,那条裙子就像是有人穿着一般,牢牢地贴了贺氏那张床床板下。 将裙子找出来小丫鬟尖叫着将裙子丢到了火盆里,一群人骇得说不出话来。 贺氏是吓得连那张床都不敢去睡,只肯蜷榻上睡觉。 然而明明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裙子被火烧得一干二净。而跟丝线都没有剩下,第二日。那条裙子却又出现了贺氏屋子门前! 裙摆处血手印鲜红如初…… 尖叫声此起彼伏,贺氏吓得几乎连呼吸都停滞。 裙子又被烧了。 烟气袅袅,许久才散去。 消息经由燕草跟秦桑两方以截然不同描述传入叶葵耳中时候,叶葵正抱着匣子数钱。 人活一世,唯一乐趣大概也就只有数着银子玩儿这一项了。 贺嬷嬷这件事,叶葵原想同池婆好好说一说,可池婆只听到贺嬷嬷死了就长长舒了一口气,再不愿意听下去,只说随她去。叶葵无法,只得回来自己跟秦桑两人是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宿。 “听说那贺氏已经被吓走了半条命,依我看,恐怕过了不多久就该疯了。”秦桑揶揄笑道。 “这可说不好,指不定哪一日她便忽然幡然醒悟,从此振作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叶葵亦笑,眼睛看向角落里一只樟木箱子。 里头是一堆衣服。 沿着上头那件樱草色衣服一直往下翻,就会看到数条翡翠色暗花并蒂莲纹软烟罗留仙裙。 每一条这样留仙裙裙摆处都有一只鲜明手掌印…… Ps: 感谢城东以南掩面撩笑了苍生亲平安符~ 同样感谢饭饭饭团子亲香囊~卖个萌,么么哒各位亲~多谢支持 *d^_^b* 103 贺氏吐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贺氏一病不起,心神恍惚之下,自然是难以再担当起任何事。 长房杨氏则神清气爽,逢人未语先笑,连带着叶老夫人瞧她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叶崇恒是庶出又如何,不如叶崇文讨圣心又如何,叶家这片小小后宅中,只要她能够讨得叶老夫人欢心,那么一切就都不一样了。翻手云覆手雨,说来亦不是难事。 流朱公主跟叶家老三崇武婚事如期而至。 叶家仆妇俱都领到了数额不菲赏银,个个欢天喜地,比往常过年还开心许多。 今年除夕,叶家老祖宗逝世,个个丢了衣换上孝衣,愁眉苦脸。如今这场婚事,可不就是久旱中一场甘霖吗? 一时间,叶家犹如水入油锅,沸腾了起来。 原不该大办婚事,因为对方是皇帝疼宠公主,所以一切都不可能从简。 该有步骤一样也不能少不说,那些繁琐程度远非普通人可比。 婚宴摆公主府,但叶家该准备东西自然也是一样不落。 第二日一早,公主跟叶崇武就该从公主府出来,回到叶家来。 指婚圣旨下来那一日,那位公公可是特意同叶老夫人道,“皇上说了,您只管将公主当成儿媳妇管教着,切莫顾忌公主身份。” 这话虽然兴许只是皇帝随口一提,但事实上内里意思谁听不懂? 不过是皇帝心疼女儿,让叶老夫人要好生容忍公主罢了。 话,从来都是反着说效果好。 可谁知流朱公主却私底下派人又给叶老夫人送了信来。信上到底说了什么,连如今得叶老夫人欢心叶葵也不得而知,别说旁人了。但叶老夫人看了信后,却是连当日晚膳都多用了一碗,可见上头说是好话。 既如此。叶葵也就没了打听念头。 流朱公主此人她虽只见过两面,但从那两面便已足够瞧出许多东西来。生于皇家,她自然不会是个太傻太天真人,但为人应当亦不太坏才是。 性情中人。 这是叶葵那次赏雪宴后,对流朱公主大看法。 这样一人,做了自己三婶,就凭着叶崇武那般讨厌贺氏,恐怕她也不会对贺氏有什么好脸色才是。 叶葵笑着又轻声叹了口气,也不知贺氏究竟是多怕贺嬷嬷冤魂不散,日日惶恐到如今连床也不敢下了。想看看她跟流朱公主斗法恐怕还真是颇有些难度。 她这般想着。手下动作却未停。 她身为长女,贺氏抱病卧床,她自然要侍疾。 何况。贺氏可是指名道姓要她去。 燕草一旁嘟哝个不停,“如今这种时候,她倒是还摆起架子来了。三小姐不是自小养她身边吗?出了这样事,为何不是三小姐去侍候,非得我们小姐去。” 秦桑冷笑:“她这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说是侍疾。我这去了难道还能要我为她日夜不停地守床边不成?多不过是帮着煎药,端茶送水罢了。”叶葵笑着道,“而且秦桑说得没错,我煎药她若非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恐怕是没胆子喝。” 可谁知道,贺氏胆子就是这般大! 她不但要叶葵亲自煎药。甚至于还要叶葵睡她屋子里。 扬言说什么叶葵身上煞气重,鬼怪轻易不敢近身,正好帮她镇一镇。 屋子里成日熏艾。烟气朦胧。 叶葵一进门就连打了数个喷嚏,心下烦闷,便对贺氏道:“母亲,这到处是烟,影影绰绰地瞧上去到处都是人影似。叫人心里发毛呢。” 贺氏啐了一口,骂道:“胡说些什么!” 可转头。那些东西就都被数搬了下去。可见她这一回是真被骇极了。 说话间,也再也顾不得什么雍容华贵矜持模样,仗着自己是嫡母,不停折腾使唤起叶葵来。 叶葵权当看戏陪着她玩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亦乐乎。 叶崇文因为一时恼怒杀死了贺嬷嬷后,心中虽然颇有些厌恶贺氏,却也同时因此对她又多了几分隐隐愧疚。所以当她指名要叶葵去侍疾时候,他自然是忙不迭就答应了。 倒是叶老夫人心里不悦,可叶葵难得装出了一副孝顺又温婉模样,她也有心想要磨磨叶葵性子,便也允了。 贺氏再不好,名义上也仍是叶家当家主母,如今抱恙,长女侍疾,外人看来倒也是难得其乐融融。 “阿葵,给我倒杯水来。”贺氏躺床上,头上搭着素净白帕,有气无力地唤她,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悠着。 叶葵丢开手中书,起身去桌上取了温着茶壶给她沏了一杯茶。 茶盅递到贺氏手中,贺氏坐起身喝了一口,霍然变了脸色,一下子将整杯茶泼到了叶葵身上,怒斥:“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不成?你个逆女!” 叶葵神色不变,丝毫没有恼意,“那我给母亲再沏一杯温便是。” 伏低做小。 贺氏心中畅,盯着她身前那块茶渍,简直想要开怀大笑。 叶葵转身而去,重沏了茶回来。 脚步声极轻,一点一点靠近。 突然,她一个踉跄,被自己裙子绊了一下,手中茶盏霍地冲着贺氏飞去。 滚烫茶水泼了贺氏一脸,她登时杀猪般地尖叫起来。 方才那杯不过是温茶罢了,这一杯可是实打实滚烫! 被泼红了脸不说,茶盏又直直撞到了床里头板壁反弹回来重重砸了她额头上。 登时整个脑袋都疼了起来,耳畔“嗡嗡”作响。 叶葵佯作惊惶,急忙上前,一边喊人来,“翡翠……玛瑙……” 外头立刻响起了急切脚步声,帘子被只素白手撩起,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面容憔悴翡翠,另一个玛瑙却是身姿丰盈花样少女。 听说是贺氏特意寻来笼络叶崇文,只可惜赶上了孝期,一切就都成了空。 “呀!这是怎么了?”玛瑙惊呼一声,急忙拧了冰凉凉帕子上前来给贺氏擦脸。 而翡翠动作却是木愣中带着迟缓。 再愚蠢到不知天高地厚人,恐怕也有觉悟一日吧。如今这样翡翠,只怕早就熄了要抬姨娘心思。 “滚开!”贺氏气得嘴都要歪了,指着叶葵厉声骂道,“你个小贱人!瞧我不去将事情告诉老爷,谋害嫡母,你好大胆子!” 叶葵嗤笑,失手泼了母亲一杯茶如果就算是谋害话,那恐怕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可见贺氏这一病,不单胆子小了,嘴巴上没门了,就连这脑子恐怕也是不大正常了。 然而谁知道,贺氏骂着骂着却忽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玛瑙尖叫声几乎要撕裂人耳朵,叶葵上前就去捂了她嘴,回头冲着翡翠恶狠狠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大夫!” 贺氏卧床不起原不过就是心病而已,喝那些药也不过就都是些静心宁神东西,她好端端怎会吐血? 若是这气急攻心便会吐血,杀人用气不就好了! 脑子里飞地转着,叶葵眼睛一跳,她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 近外头忙乱,贺氏又是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她只顾着同贺氏小打小闹着玩儿,是不是真漏了什么? 贺氏药都是她煎着,所吃喝都曾经过她手…… 思量间,贺氏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这口血已然带上了黑色细碎血块! 叶葵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丢开玛瑙自己上前去查看,却被玛瑙狠狠推了一把。 像是母鸡护着鸡崽子一般,玛瑙那张宜喜宜嗔俏脸上满是恐惧,一副就是叶葵要谋害贺氏模样,“别……别过来……” 叶葵如他所愿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贺氏又看了看玛瑙。 这件事不会是贺氏自己做。 再傻,再迫不及待想要将她置于死地,贺氏也不会这般以身涉险。除非,她已经连叶昭都不顾了。 所以,这个玛瑙有问题! 陡然间,一切似乎都清晰了起来,可那条线才冒出个头,就被门外冲进来一群人给打断了。 叶昭一脸不敢置信,直直朝着贺氏扑过去,哭天喊地地喊起娘来。同他一同来还有叶明珠、叶明乐跟叶殊。 叶殊这些日子总算是沉稳了些,见状并没有失去理智,只是走近了叶葵悄声询问。可叶葵还没有说出一个字,那厢玛瑙已经厉声叫了起来:“是二小姐――她要谋害夫人――” 这话当然是假! 可问题就出先前贺氏责骂叶葵时说那几句话。 她当时声音喊得极大,守屋外几个丫鬟婆子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叶葵已是百口莫辩。 叶昭是抱着贺氏痛哭不止,闻言扭头就质问起叶葵来:“你为何要这般做……为何……” 叶葵心中冷然,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张巨大而缜密网中。 而网主人,那只巨大蜘蛛却还不知何处。 叶殊蓦地紧紧抓住了她手,抓得极紧,微微颤抖。 “别怕。”叶葵叹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手背。 pp!! 104 公主大婚(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流朱公主同叶崇武大婚那一日,叶葵跪叶老夫人佛堂里。 膝下蒲团因为主人常年虔诚跪拜,已然有了清晰痕迹。檀香幽幽袅袅间,菩萨脸都模糊不清起来。那眉眼似慈悲似狰狞。从来不信佛叶葵头一回也有了莫名崇敬之意。 重重磕一个头。 冰冷青砖地面抵着莹白额,愈发衬得如玉般清冷。 她心中默念:若这世上真有菩萨,只求能告诉她,叶明烟究竟为何要这般置她于死地? 贺氏药,不过是普普通通用来宁神静心药罢了。 问题出那一壶茶里。 然而那壶茶,碰过人只有叶葵跟贺氏两人罢了。 谁也不会觉得是贺氏自己傻到这种地步,不要自己命才会去自己喝茶水中下毒。所以能被怀疑人也就只剩下了叶葵一个。 可事实上,除了叶葵自己外,根本没有人想到另一个可能。 那壶茶原是她泡了给自己喝。 若非贺氏突然醒来要喝茶,中毒人便是叶葵了。 好毒计策,好狠手段。 若是叶葵中毒,那么她兴许就已经死了贺氏屋子里,贺氏也绝对脱不了干系。若是贺氏中毒,那么事情便愈发容易起来,叶葵一个弑母名声是再也逃不脱了。 再者,这世上事有多少可能。若是她跟贺氏都喝下了那壶水,那么叶家二房恐怕就要彻底乱了套了。 然而真正叫叶葵疑惑是,那些毒是谁下,又是如何下。 贺氏只抿了一口,就成了那模样,实不能不叫人心惊。 她身上衣裙沾了茶水,还未换掉。叶老夫人事后觉得心惊肉跳。这才让燕草去取了衣服来给她换。 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做。 哪怕是叶老夫人恐怕心中都有这疑惑。叶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同贺氏不合,贺氏这些日子是百般刁难她,叶二小姐性子是远近闻名。若说这事不是她做,恐怕旁人心里反而要觉得奇怪。 有人愁,自然也就有人高兴。 杨氏简直连嘴都笑得合不拢了。原先叶葵还分担着事,如今她被关了起来,所有一切就都落了杨氏身上。 忙得脚不沾地? 无妨无妨,只要能出风头,忙得脚不沾地又如何! 杨氏头一回重视起自己两个女儿来,若是能将这两个丫头留凤城。那么说服叶崇恒筹码就又多了些。她爱儿子爱到骨子里,可叶崇恒却反而对叶明乐这个次女特别疼爱。 贺氏躺床上奄奄一息时候,杨氏如意算盘就拨得极响了。 弑母之罪。这若是换了庶女,直接打死都不会被人说道。 可对方是嫡出长女,又是叶老夫人为疼宠孙女,自然不可能这么做。 等到叶崇文气势汹汹要拿了家法将叶葵打死时候,她早已经被叶老夫人锁到了佛堂里。 杨氏不屑地撇撇嘴。说是惩罚,不过是要保叶葵罢了。 叶崇文几人又如何能不知道叶老夫人意思,可如今再怒气冲冲,也不可能真将这事情捅出去。眼下重要是老三亲事。 所以叶葵这一关就是三日。 除了每日阮妈妈会来送吃外,她谁也见不着。 事情来得太突然,燕草虽然送了衣服来。可她却也没有见着人。秦桑是不消说,是连个声也没有出现过。 “老夫人,该起身了。”阮妈妈立闭目养神叶老夫人面前。轻声说道。 叶老夫人眼未睁开,道:“那丫头如何了?” 阮妈妈叹口气:“同前几日一样,饭菜都数吃了,眉目间我瞅着也无甚担心。” “她倒是个有胆色!”叶老夫人睁开眼,“贺氏可死了?” 阮妈妈眼神忽闪。不知叶老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活着。” “倒不如死了干净利落!”叶老夫人蹙眉。脸上是不之色。 “这可使不得!今日可是三爷大婚日子,可不兴说那些话。”阮妈妈急忙劝说道。 叶老夫人仍是不,“那小子也是个不省心!” 公主公主,叶家哪里伺候得起又一个公主! 可心中虽不,她仍旧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换了诰命服饰。 瞅着自己镜子里那张脸,叶老夫人嗤了一声,“瞧瞧,儿子娶媳妇,老娘还得特地为了那媳妇换上这要命衣服!”头饰极重,叶老夫人被压得脖子都硬了,声音便也愈发不高兴起来。 阮妈妈笑着帮她扶正,口中劝慰道:“您呐,往日里总念叨着三爷不肯成亲,如今总算是到了这一日,您又不高兴了。” 叶老夫人拿起一旁凤头拐杖,皱眉道:“若是娶个普通人家闺女,我自是高兴还来不及!可那是流朱公主!你亦不是没见过她,那丫头像是个会做人家媳妇模样吗?” 阮妈妈笑容略勉强了些,“她是公主呀。” “冤孽!”叶老夫人嘟哝了句,站起身来。 两人说着话,渐渐远去。 佛堂里寂静无声,叶葵盘腿坐蒲团上,嗅着幽幽檀香味,有些瞌睡起来。 等到婚事一了,发落她事也就近眼前了。 一开始,她确被突然这一出给弄得有些懵了。 秦姨娘、杨姨娘、窦姨娘…… 一张张脸从她眼前掠过,她叶家树敌太多,贺氏也一样,想要她们不好过人太多太多。多到这么一来,她都想不出谁才是嫌弃大那一个。 可是很,她想到了叶明烟。 问题出毒上。 不论她如何想,有可能拿到这些东西人就是叶明烟。 她帮着王太医当上了太医院院判,若是想要点这些东西,绝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这么一来,对叶家大房好处未免也太明显了一些。只是。叶明烟分明不喜欢杨氏,同大房两个孩子感情亦不好,她何必冒险为大房做这种事。 所以理由只剩下一个―― 叶明烟只是想要她过得不好! 叶葵绞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美若天仙堂姐。到底是因为什么,她要这般费心机来对付自己? 正想着,佛堂外突然响起了极轻脚步声。 若非她耳力极好,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点声响。今日叶家该有多忙,她这佛堂四周便该有多静才是,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来? 挂锁被提起声音轻轻落耳边。 叶葵霍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着久坐后酸麻。抓起佛龛边烛台,挪到了门后。 门外是谁? 莫不是叶明烟见她迟迟没有被发落,有些等不及了才要来提前杀了她? 又或者是叶昭那小子? 当日贺氏吐血昏迷。叶昭看她时眼神哪怕是叶葵都有些触目惊心。像是饿久了瘦狼,死死盯着猎物,暗夜里发出幽绿光。 “咔哒――” 短促声响昭示着锁已经被打开。 叶葵屏息凝神,等着门一被打开,便动手! 然而门未开。后头便传来了一个熟悉声音。 “小姐,出来。” 竟然是秦桑! 叶葵长舒一口气,将烛台丢下,拉开了门。 门外秦桑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小姐,你还不出来。愣着做什么?” 叶葵亦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们都不记得来寻我了呢。” 秦桑摸摸脸颊旁一缕碎发,与有荣焉地道:“池婆婆一知道这事。便立刻打发我出去报信了。九爷听说后,只让我将您先弄出去。您留这,今日恐怕有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叶葵蹙眉,看来一群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适合。 如今天还没黑。月也不高,但今夜众人齐聚公主府。叶家空虚。若是真有人想杀她,今日合适不过。 可叶葵却又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不过,既然裴长歌跟池婆都能想到那壶毒茶恐怕也有要毒死她意思,叶明烟那颗司马昭之心,还真是人皆知。 她不得不防。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只单单针对她,却始终跟小殊没有一丝关系? 她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她感染风寒久久不愈,那些出了问题药!莫不也是叶明烟动手脚?可王太医当时模样不似作假。但他不知情,可不代表叶明烟就可以脱得了干系。 何况,若她是叶明烟,动用了王太医做了这些事,有朝一日定然会灭口。 死人嘴总比活人闭得紧一些! 叶葵凝神想着,秦桑已将锁重挂了上去。 等到叶老夫人归来之前,叶葵仍要回到里面去。 与此同时,公主府中,一群人正打趣叶崇武。 他为人仗义,人缘极佳,今日大婚是宾客满堂。他日日厮混兵营中,虽然同凤城中那些勋贵子弟也都相熟有来往,可真正关系好不过裴长歌几个。 但这几个,显然也都是兵营出身。 一群人坐一处,口无遮拦打趣着叶崇武。 容梵几人自然是另外辟了一桌坐着,蒋嵩跟他关系不错,见状就指着不远处那桌人大声鄙夷地道:“一群兵痞子!” 然而容梵眼睛却只落裴长歌身上。 那个握着酒盏,静静微笑着少年,是这般叫人刺眼! *d^_^b* 105 公主大婚(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庶出嫡出,差别到底有多大? 那是容梵再努力百倍也无法企及距离。他恨一切,恨他娘恨他爹,仇恨所有人。 明明他已经这般努力,可换来不过是父亲一个没有温度敷衍微笑。 凭什么那个草包一般兄长生下来就被请封了世子,而他永远都只能是荣国公府一个庶子罢了!就算他已经成了凤城五公子之一,可同他并称几位哪个不比他出生高贵。 温家嫡长子,裴家嫡出双生子,叶家嫡出三子,如今娶了公主叶崇武! 这群人有哪一个是真曾将他放眼中? 容梵握着酒盏手越收越紧,过了半响才舒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他已经能慢慢极地控制自己情绪。路,从来都是走出来。他要往上爬,就势必不择手段。 想着想着,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雪般面庞来。 是那日见过少女。 他又想起当日春川时见到那一幕,素衣少女冷然声音,她身旁婢女出手如电动作。 叶家老三侄女……叶家二小姐…… 容梵蓦地回忆起当日裴长歌看着叶二小姐时眼神来,温柔似水…… 裴小九何时有过那样眼神? 就算流朱公主站他面前,他也不过就是一副淡然处之模样。看公主眼神跟看一只桌上细瓷花瓶有什么区别? 陡然间,他觉得浑身血都热了起来。 他嫉妒裴长歌,嫉妒得简直要夜不能寐日不能食! 任何一个能打击到裴长歌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仰头,一口喝杯中澄明酒水。微微辛辣滋味倏忽钻入喉间,灼灼热。 那边一群人开着乱七八糟玩笑,捶着叶崇武肩笑话他尚了公主,又一个个拼命地灌起他酒来。叶崇武来者不拒。喝得满面通红。裴长歌今日做男傧,自然少不得要替叶崇武挡着些。 可他才说了一句话,这群人话锋就数引到了他身上。 “哟,裴小九,流朱公主今日大婚你可有什么念想?” 其中一个老成些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喝高了问到老虎须上了,急忙转移话题道:“是啊是啊,裴小九你哥哥不是开了春便也要迎娶罗家姑娘了吗?你跟你哥哥是一胎双生,如今他都娶亲了,你这好日子是不是也不远了?” 霎时,一群人就都围着这话喋喋不休地讨论起来。 叶崇武揉着脖子。冲着裴长歌挤眉弄眼,一副多谢你舍身相救意思 裴长歌哭笑不得,只得一杯接着一杯被人灌酒。 不过他身上流着蛮人血。酒量与生俱来好。几杯酒水下肚,神情自若,面色亦如冠玉。 “不过瘾不过瘾!拿个小杯子娘们唧唧,咱们换大碗!” 换了大碗继续喝着,却仍是不过瘾。有人干脆拎起了酒坛子大口灌着。 叶崇武这下子是真有些哭笑不得了,然而难得日子,他们要喝还能拦着不成。何况,他原要守孝,不该沾酒才是。但皇上特意下了旨,只说今日放怀畅饮也无妨。青瑛长公主泉下有知定然也为他们觉得欣喜。 这话能不能听先不论,众人可是都知道如今这位皇帝陛下自己就不是什么孝顺人,只是大家伙心知肚明却不敢明说罢了。 所以这旨意一出。谁还会顾忌叶家丧事才过事。 裴长歌亦拎了只不大酒坛子仰头喝着,只可惜明明是一样动作,搁旁人身上就显得粗俗鄙陋,搁他身上就是翩翩公子多了几分痞气,多了几分侠气。 叶崇武看着看着。不觉皱眉思量起来。 叶葵事,他自然全部都清楚。 她终有一日是要说亲。倒不如早早选个合适人定下来才好。 以他看来,裴长歌知根知底,从小像是他弟弟一般长大,自是好不过人选。只可惜,他那个侄女事,岂是他能决定?恐怕就是她爹也做不了主。 叶崇武摇摇头,窜到了另一桌去。 酒坛子空了一个又一个,裴长歌动作突然停了一下。 远处秋年扬手同他比了一个手势。 “对不住对不住,我今日可是要跟着郎倌走,你们慢慢喝,我先行一步!”裴长歌拎着半坛子晃荡酒,丢下一句话匆匆朝着叶崇武而去。 一群人嘟哝了几句,也就自顾自又喝了起来。 那厢裴长歌当然没有去寻叶崇武,他转了个弯便往秋年去了。 “人带出来了?”裴长歌有些微醺,低声问道。 秋年微微颔首,道:“园子里。” 今日宴席全前头,后头园子里自然没了人。 裴长歌点点头,领着秋年而去。 避开路上熙熙攘攘人群,两人东拐西拐走到了一座假山旁。 “九爷。”秦桑屈膝行礼。 叶葵看着,心中不免暗道,这丫头裴长歌面前可比她面前老实得多了! “下去守着吧。”裴长歌淡淡应了声,吩咐道。 秦桑应了是跟着秋年离开。假山后这剩下他们两人。夜风中有浓重酒气扑面而来,叶葵蹙眉,“你这是喝了多少?” 裴长歌轻笑:“几坛子而已,倒是你这是做了什么才让自己变成这幅模样?” 没有灯光,只有稀薄月光合着星光落下,叶葵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身影带着熏人酒意懒懒靠假山上。 “当时你查那些关于叶明烟消息会不会有遗漏?”叶葵不假思索地问道。 裴长歌微愣,“你怀疑叶明烟?” “九分怀疑。”叶葵斟酌了下,“她似乎有些古怪。”能预知院判大人会因为过量饮酒而出事,怎能不古怪! 听到她这么说,裴长歌一时没了声音,而后忽然道:“绝不会有漏查事!她若是想对你不利,原因何其多。倒也许不单单是因为你惹到了她。” 叶葵愁眉不展,“思来想去还是一丝线索也没有。” “对了!”裴长歌突然低低惊呼了一声,“据说青瑛长公主逝世前曾有打算同容家说亲。” “容家?”叶葵所知道容家只有一个,而容家适龄男子也只有一个而已,“容梵!” 裴长歌颔首,“容家老四年纪尚小,何况他是嫡出,叶明烟虽有才名却也是配不上他。可容梵不同,他虽是庶出,但能力一直不凡。凤城世家公子中已算个中人才。长公主能看上他也是情理之中。” 叶明烟虽是嫡女,但她爹是庶出,身份自然就略矮了些。 若能择容家而栖。倒不失为良配。 可这么一来,叶葵愈加一头雾水:“叶明烟难道是为了不愿嫁给容梵才向老祖宗动手?” 这样一门亲事,若是换了叶明乐、叶明珠恐怕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叶明烟是脑子进水了不成? 裴长歌亦疑惑不解,“果真有些古怪……” 何止古怪。简直再奇怪没有! 叶葵叹了声,这样莫名其妙敌意跟做法都叫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何况还有谋害贺氏事情没有解决。裴长歌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低头问道:“谋害贺氏事你可有应对之法?” 叶葵觉得有些疲惫,摆摆手道:“若是有法子应对,三天前我就该有法子了。” 叶家诸人自然也没有法子证明是她要害贺氏,可她同样也没有法子证明不是自己害贺氏。 问题便出这! 她必须要有证明了自己才能洗刷冤屈重获清白。而那群人只需要认定了是她,便是她! 额角青筋跳动,疼得厉害。 裴长歌站直了身子。蓦然道:“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叶葵不解地反问了一声,话音落,却是蓦地反应了过来。 贺氏没有死,叶老夫人又有意保她,那么只要她自己不反反复复纠缠那些孰是孰非问题。叶崇文也不能拿她怎样。难道他还真能杀了自己嫡亲女儿去为贺氏赔礼? 叶昭再怒,再恨。也不过是个还未束发孩子,他又能如何? 可若是贺氏死了,那事情可就难说了! 叶葵一拍自己脸,低声骂道:“蠢透了!这种时候就该将贺氏好好看起来才是!” “若是这事真是叶明烟做,只怕她不会就此罢手,这般好机会,怎会只做一半便放弃。” 冰冷夜风里,少年清越音色悠悠传入她耳中。叶葵颔首,若是她,也绝不会就此罢手。只要贺氏死了,那么一切都会天翻地覆。虽然谁也不知道萧云娘真正死因,可旁人看来,贺氏于她,有杀母之仇! 若是当初没有平妻一事,萧云娘不会离开叶家,不会离开凤城,自然也就不会贫病中潦倒而死。 所以叶葵会对贺氏下如此毒手,他们看来实是再正常不过事。 然而,贺氏确确是杀了萧云娘真正凶手! 身子蓦地一寒,叶葵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不对! 事情不对劲! 对她来说,萧云娘并非亲娘,所以对贺氏她也只是厌恶大过仇恨。可对叶殊来说,那可是实实杀母之仇!尤其是贺氏被她诬陷有意咒杀自己从而点醒了叶殊后,那份恨意恐怕已经他心中开出了真正恶之花了吧? 若她是叶明烟,她绝不会自己冒险动手! 借刀杀人,叶殊岂非就是合适那把刀? pp!! 106 信念崩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若问这世上还有谁能够让叶葵这般费尽心力,恐怕真的也就只有叶殊一个了。 不为萧云娘临死前说过的话,亦不是为了这漫长岁月中的相依为命。她只是永远都背负着对另一个人的愧疚却再也没有办法补偿,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被转移到叶殊的身上。 她既然已经猜到叶明烟可能挑唆叶殊,自然也就知道以叶殊的性子,被挑唆成功的可能足有九分。 剩下的那一分也不会是他陡然间聪明了、觉悟了,多半只是因为不知如何下手而已。 除了在念书方面的天赋,这孩子在其他方面的表现简直叫人头疼。 然而即便这样,叶葵却也只能努力想法子拦了。 她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寻死,也不会就此坐以待毙! 可是当她真的看到秦桑将人带到面前的时候,仍旧怒不可遏!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幼年时,心心念念要回叶家为萧云娘报仇,叶葵只看着那张小小的脸只觉得心疼。可如今呢?他已经不是五岁了! 再过一年,她便及笄。 她要在这一年内让叶家诸人没有法子将她嫁出去,却又不能伤了根基。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绝不单单只是因为她并无嫁人的打算而已,更为重要的是,她害怕,怕自己一离开叶家,叶殊就会如一块鲜肉被一群饿狼吞吃殆尽。 他甚至不是叶蒙的对手,更别说是叶昭! 然而他却始终似乎成长不起来。右手废了,她要他改用左手习字握筷,他应下了且做得也极好。可若非叶葵某日无意间听到他跟小厮嘟哝着抱怨,她绝想不到叶殊将其当成是她对他不喜的一种表现。 她越是想要他独立强大,他便越是觉得她不喜欢自己,左不过就是轻视罢了。 加上先前他接近叶昭跟贺氏时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哪一样不曾伤了她的心?一来二去,两人间的隔阂愈发大了。 “你方才准备做什么?”叶葵只觉得满口苦意,字字艰涩。 叶殊那只完好的手微微颤抖着,上面有道血痕。 叶葵叹口气,明白秦桑用了最不得已的办法。 佛堂里冷寂,冷得叫人发抖。叶葵那声幽幽的叹息声也就显得如同来自幽冥一般,叫人背脊发寒。叶昭不知为何秦桑会突然出现,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被带到佛堂。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叶葵,自从她在春川斩了那两个戏子的手后,他就有些怕她了。 怕她。怕秦桑,什么都怕…… 他轻声道:“阿姐。” 少年的声音刚刚开始变声,带着种微微的粗噶跟沙哑。叶葵定定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为何没有去公主府?” 叶殊摇摇头,“我去了,只是又回来了。” 一旁把风的秦桑闻言不禁摇摇头,既然去了公主府回来,那边却没有人发现。可见这位三少爷有多不被人在乎。虽然一开始叶二老爷的确对这个身体康健的嫡子有诸多期盼,然而一则并无父子之情,二则叶殊在他看来,也颇不中用了。 可这一切在叶殊心中所想的却是截然不同。 大堂姐说得并没错,因为阿姐做了那么多叫人害怕的事,所以连带着父亲也不待见他了。 虽然他自小便没有任何要同叶崇文培养父子感情的奢望。但若是叶崇文能多喜欢他一些,怎会不叫人心动? 这些心思,叶葵自然是不论如何想都想不明白的。 她只又将最初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有些话还是要亲自从他口中听到才会真的死心不是吗? 叶殊沉默了下来,半响别过脸轻声道:“我等不及了!好不容易到了这地步,贺氏却用不了多久又会好起来,我真的等不及了!” 声音虽轻,却字字坚决。 叶葵脸上原先还隐隐带着的担忧跟怅然被无形的手尽数抹去。换上了一种犹如这佛堂般的清冷漠然,“等不及了?你可知。贺氏一死,偿命的会是谁?” 叶殊瞪大了眼睛,“她死了便死了,祖母一定会护着你的!” “原来你是这般想的?”叶葵冷冷笑了起来,手指拂过佛案上的一缕香灰,“你不是不懂,你原来只不过是不愿意顾及我罢了。这么久以来,我倒还真是做了许多蠢事……” 叶殊突然跳脚,“我什么时候不愿意顾及你了?你又何时来顾及过我?你若是真的有心顾我,做那些事的时候为何不来同我商议?比起来,倒是大堂姐更像我嫡亲的姐姐!” 空谷传响。 “叶明烟――” 果然是她! 叶葵低低吐出这个名字来,却像是愈发惹恼了叶殊。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怒火,手乱挥,血珠溅到了叶葵的衣襟上。她下意识想要唤秦桑来帮他包扎伤口,却又声声咽了下去。 “我回到叶家的时候你去了哪里?我想尽法子说尽好话让人回去接你,你又去了哪里?”叶殊面目狰狞,怒气冲冲,“春禧说你死了,我伤心欲绝,却想着你告诉过我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娘才不会白白死去。活下去才能有报仇的机会!可是你呢,你给贺氏下毒为何不告诉我?你被锁了起来,贺氏却没死成,我要去结果了她,你为何又要拦着?你到底想要我如何?”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不顾地上冰冷,他突然跪坐了下去,双手抱头痛哭不止:“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一直都嫌弃我无用!我没你聪明,没你心狠,甚至不如你会讨祖母欢心。我还是个残废――” 叶葵心中酸涩,连带着喉咙里都似乎泛起了一股恶心之意。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太不一样了……叶殊跟Eric太不一样了…… 恍惚间,眼前似乎是片茫茫大海,海面上似乎忽然出现了一叶扁舟,风雨交加中她费尽力气终于爬上了那艘扁舟。心,一点点静了下来。 是啊,叶殊只是叶殊而已。 这个弟弟也从来都不是过去的那个。那个张扬的少年早就已经死了,如今活生生的那个是叶家的三少爷,是这具身体的亲弟弟叶殊…… 叶葵的脸色煞白,目光如冰霜。 “小姐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她也从来都没有轻视过你!何况你既没有亲眼看到,凭什么便说是小姐下的手?旁人有意诬陷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来伤小姐的心!”秦桑终于忍不住,开口斥道。 叶葵暗暗叹气,秦桑此时的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越是自卑的人就越是受不得别人说我没有看不起你,我没有嫌弃你这一类的话。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又一次竭尽全力的嘲讽。 果然叶殊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踹向秦桑,“你不过是个下人,凭什么指责我!” 满面戾气藏也藏不住。 那张怯弱少年的面皮似乎终于在这一刻崩碎,露出了下面狰狞可怖的凶狠模样。 秦桑拧起了眉,却任由他踢打。 “你算什么东西!”叶殊脸上隐隐浮现出一种得意来,“再卑贱不过的奴婢也敢说我?我便打死你又如何!” 叶葵眼中有光似碎冰,一言不发,手下动作已是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掴了过去。她此时气极,用了十分的力气,生生将叶殊打得身子踉跄,一头栽倒。 掌心灼灼发热。 心里却有寒霜刺骨。 “我守了你足足七年,这一巴掌就算两清了。今后,你要如何便如何,我再不会管你一次!”叶葵一字一顿,漠然说道,“哪怕你自寻死路,我亦不会再来说你一句,救你一次!你我本没有姐弟情分,是我太蠢,奢望了一次又一次。你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又何苦去做那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的孔明!” “住口!” 叶殊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着她走过来,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显然是恨极了叶葵。 叶葵的那颗心愈发痛,也愈发冷。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从未动过他一个指头,她对他所说过最重的话也不过是些普通兄姐亦会说的话罢了。恨铁不成钢,却眼睁睁看着其成了一坨废铁。 “你不是我阿姐!”叶殊突然一把扑到了她身上,死死扯着她的衣袖,咬牙道。 少年的个子已经快要同她一般高,此刻冲着她咬牙切齿口吐恶言,眼中却又有着十分的恐惧。 “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你死了,你早就死了――” “我明明记得你连一点心跳跟呼吸声是都没了……娘疯了,她不知道,我却都记得……三个时辰!足足三个时辰!你明明已经没了呼吸整整三个时辰,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醒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阿姐!你是妖怪是鬼!不论是什么,一定不会是人!你记得吗?我一看到你醒来就被吓哭了啊……又是害怕又是希望是阿姐活了……” “可现在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你不是!你不是她!” 叶殊状若癫狂,絮絮叨叨说着话。 且句句都叫叶葵跟秦桑震惊不已。 良久,寂静的昏黄灯光里,只有叶殊支离破碎的重重呼吸声。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叶葵闭上了眼睛,将袖子从叶殊手里扯了回来,“我不是她……” 107 且张狂来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她是她,却又不是她。 早就换了灵魂的这具身体,自然不会再是过去的“叶葵”。 可她自问,这许多年来她对叶殊已是仁至义尽。从一开始,她就将前世的那些愧疚尽数加在了叶殊身上。所以她即便在看过萧云娘的手札后,知道了一切也从未想过要主动带叶殊回凤城。 她至始至终都是希望他能够留在鸿都乡下的。 日子也许清贫,也或者不尽如人意。然而比起如今这样的生活,乡下清贫的日子足可算得上神仙般的日子了。 勾心斗角。 脸上的面具带了一只又一只。 终于,她苦苦守护了许久的弟弟也已经被这肮脏的人世也污染了。 她终究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姐姐。 “秦桑,将他带到公主府去,求九爷想法子将事情稳住。”叶葵力竭般倚在佛案前,吃力地吐出一句话,“若是……若是可以,最好也将事情知会给三叔知道。” 大喜的日子,她果真是只会添乱啊。 “我不去!”叶殊咬着牙,“你说了不管我,如今又来管我的事做什么?” 叶葵气急反笑,“我让你去,你便去!” 左手微微一抬,那边秦桑已是心有灵犀般上前一记手刀挥下。叶殊闷哼一声,身子软软瘫倒,靠在了秦桑肩上。 秦桑有些迟疑地道:“小姐,三少爷方才那样子送回公主府会不会出事?” 叶葵勉强笑了笑,“他再蠢,也没有蠢到会在那么多人面前做出什么事来。何况,若非不放心,我也不会特地让你去寻九爷了。快去吧,时候不早了。” “那我先带着人离开。您……”秦桑扶着叶殊往门边走了几步,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担心。 叶葵垂首,轻笑:“无妨,你自去便是。” 门开,有夜风吹进来,冰冷似雪。她的头低得愈发下,终于在门被重新锁上的那一刻蹲下身啜泣起来。 上一回哭是在什么时候? 是爸爸死的时候? 还是Eric死的时候? 又或者,是自己死的时候? 记忆已经混乱,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她只知道,自己再也、再也不想哭了。 眼泪是无用的东西。 明明是这样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东西。怎地会叫人舍不得抹去。眼前水汽朦胧,烟波间那尊佛像愈发模糊了起来。她突然好恨,恨上天为何要让她记得前世。分明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吗?为何不能慈悲些将那些苦痛一道拿走,偏生要这样留着一日日折磨人。 将一颗柔软的心生生折磨成了坚硬而丑陋的石头。 再抬起头来,她脸上的泪痕仍在,眼中却没了泪意。 如今,她已不是为了叶殊而战。从今往后,她只为自己而活。 顶着叶葵的名字,叶葵的身体。 她当然就是叶葵! 这潭浑水,她自进来的那一日起就再也没了抽离的机会。她若是退,那么便是死。贺氏也好,莫名其妙想要她死的叶明烟也罢。这群人谁也不会放过她! 防永远不如攻。 是时候,将前路上嶙峋的怪石一块块般除,将那一张张美人皮毫不留情地撕下了! 她盘腿在蒲团上静静坐了一夜。将眼前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次日一早,阮妈妈来放人。 叶葵神情自若,除了略显红肿的眼睛外,竟是叫人一点也看不出她是因为被人认定谋害继母而被关了起来的。阮妈妈暗暗称奇,不动声色地领着叶葵下去梳洗了一番。而后去见了叶老夫人。 屋子里因为她的到来顿时鸦雀无声。 杨氏略显张扬的尖利笑声因为戛然而止,总叫人以为余音袅袅。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叶葵定定看了杨氏一眼,突然笑了一下。 你生的好女儿,自然该由你管教才是。 只可惜杨氏听不到她心里的声音,还道是叶葵知道自己如今处境不妙,特地来同她示好的呢。但是即便如此,她却是不敢涉水的。明哲保身已属不易,傻子才会巴巴地将自己浸到水里去!她低头喝茶,再不去看叶葵一眼。 “公主殿下说有些日子不见你,昨日又不曾见你出席,颇有些想念。”叶老夫人转着念珠,淡然道。 然而这看似平淡如闲话家常的话,却满含深意。 叶葵神态如常地向着叶老夫人行了礼,这才转身向流朱公主同叶崇武道贺。 今日叶家诸人齐聚在叶老夫人这,自是因为一大早流朱公主跟叶崇武要来敬茶。虽是公主,这杯茶却仍是少不得。何况从今以后,流朱公主便要搬到叶家来住。 叶葵不知公主婚后究竟该住在何处,这样是否合理,但她却知道只要流朱公主留在叶家一日,贺氏跟杨氏的日子就都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道完贺,说了几句讨喜的吉祥话,叶葵微笑着抬起了头。 叶崇武冲她眨了眨眼。 她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恭敬地接过公主给的红包,轻声道谢。 流朱公主忽然将玉葱似的指头轻轻覆在了她手上,先是用长辈的姿态好生将叶葵的样貌仪态夸赞了一番,而后冲着另一边黑了脸的叶崇文略带不满地道:“叶大人,你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发落阿葵,也未免太过草率!” 话音落,叶崇文脸色登时黑如墨,却又不能冲着流朱公主说狠话,只得将恨恨的目光对准了叶葵看去。 叶葵听得分明,又见流朱公主挑眉道:“我若是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如今我知道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我未出阁时便同阿葵相识,她断断不会是叶大人口中的那种人。” “公主言重了……”叶崇文脸色由黑变白,难看异常。 另一边的杨氏却是揪着帕子腹诽了起来:阿葵阿葵,两人竟有这般亲热!早知二丫头有公主这样的手帕交,她方才就不该不理会二丫头的主动示好才是! 可此刻为时已晚,她也只能懊恼地多喝了一盏茶。 今日在场的不过都是群长辈平辈,小辈们另有安排见面,所以此时在场的人中叶葵赫然成了年纪最小的那一个。 流朱公主一边摆足了公主的架子,一边又自降身份示意众人自己同叶葵私交甚好,再者又作出了一副叶家人的模样来,登时叫叶崇文想反驳也不知从从何说起了。 叶葵的事,的确谁也没有证据! 可叶葵,自然也没有能让自己逃脱的证明! 叶明烟怕就是掐准了这一点,可她一定没有料到,刚刚嫁给叶崇武的流朱公主会毫不客气地偏帮她。 若说她跟流朱公主的交情那真是浅薄得如同夏日的霜雪一般,可她们之间不单有个裴长歌在,更有个叶崇武在。且不论叶崇武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但如今流朱公主的确被他吃得死死的。 叶崇武自然是要帮她的,这么一来,流朱公主当然也要帮着她。 事情立刻变得豁然开朗。 只要贺氏这边拿不出证据来,就谁也休想动她一根毫毛。可若是那边想到动手将她往西天送上一程,那么便该先看好了自己是否有露出马脚才是。 这一次不论是谁撞到枪口上来,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哪怕是被人当成枪子的叶殊也一样! 只是,想到叶殊,她的眉仍旧情不自禁地皱了起来。 “叶大人?”流朱公主见诸人沉默,提高了声音道,“依我看,先将阿葵放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再说。你瞧瞧这脸色这眼睛,再这么关下去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想要这个女儿了!” 叶崇文一惊,慌忙道:“公主所言极是!” 流朱公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放开了叶葵的手,“今日怕是不得空,等过些日子二嫂身子好些了,咱们再说这事也是一样的。” 一声“二嫂”又让叶崇文几乎吓出一身冷汗来。 流朱公主口口声声称呼他为叶大人,此时却是屈尊降贵称呼贺氏为二嫂,其心思可见一斑。 这是在逼他不得不答应! 叶崇文心中懊悔不已,若是早知道圣上有要将公主许配给老三的念头,就该努力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才是。这哪里是娶了个弟媳妇进门,这根本就是请了尊菩萨来! 若是他们住在公主府便也罢了,偏生却又要住在叶家,真真是要叫人愁白了头发。 他的这些心思,叶葵不用想也能猜个*不离十,嘴角立刻露出了抹嘲讽的笑意。她就是故意毫不掩饰地在叶崇文面前不屑地笑,这样的男人,便是让她叫一声父亲恐怕都是折他的寿! “好了,既然公主殿下都已经发话。那葵丫头便先回去歇着吧。”叶老夫人拍板下了定论。 叶葵收了笑意,换上了一副疲惫至极,无力的模样任由阮妈妈搀着下去了。 她这一走,屋子里早些的热闹早就烟消云散。 杨氏干巴巴地说了两个笑话,却是谁也笑不出来,场面一时尴尬极了。 不多时,便只好散了了事。 杨氏后悔不迭,恨不能自己再多长几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好好讨公主的欢心才是。她看着流朱公主远去的背影唉声叹气,公主却是已经同叶崇武咬起了耳朵。 “我方才做的如何?” 叶崇武压低了声音笑,“不能再好!” 108 魔高一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秦桑脸色踧踖,低声问道:“小姐,三少爷的事当真就此不理?” 叶葵擦拭着湿漉漉的发,眉眼间尽是说不清的阴郁,淡红的唇微抿,“不理。” 既然他不将她当成姐姐,她何苦来哉? 倒不如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便是! 只可惜,他走的那条路非但不是阳关道,恐怕连她的独木桥也比不上。百劝不听,百拦不住,她又能还能做什么? 她所能做的不过就是让自己活下去罢了。她要活着,就势必要将叶家的其余人踩在脚下,否则只要她一日没有办法压制住他们,那些人就会反扑而上,将她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说来说去,最后她走出的路依然是叶殊的路。 只是这一路上,她不会再扶着他一道走罢了。 心软这二字,已足够置人于死地。也因此,她要制住贺氏,只要从叶昭下手便好。虽然已经过去了多日,可她却仍旧清楚地记得,那日贺氏 在她有意将叶昭可能是贺氏同戏子所生的意思透露出来时,贺氏先是震惊后又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这说明,她那日的话中有贺氏的软肋,却没有真正抓住! 贺氏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算是能重新说话,只是那副样子已形如恶鬼。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每动一下,似乎都能听到她身上骨节摩擦发出的刺耳咯吱声。 叶昭见了叶葵,亦再也不掩饰他的厌恶。 他的眼睛从来未曾清澈过,这个孩子每每看向她的目光都是恨不得从她身上抠下一块肉的模样。 他身子不好,自己尚且要日日服药,自然不可能为贺氏侍疾。所以服侍在贺氏床前的是杨姨娘同叶明珠。 秦姨娘自从被迫流掉了那个孩子后,身子已大不如前。弱不禁风的模样当然也不可能去侍疾。然而恐怕叶昭也不会答应让秦姨娘来侍候才是,怀恨在心的人指不定就会借着这样的机会害死贺氏呢。 这家里的人,大概也是这般想着叶葵的吧? 所以就算她从叶老夫人的佛堂中放了出来,就算流朱公主对她亲若姐妹,也无法阻止府中下人看她的眼神跟脸色一日古怪过一日。 家中仆妇都在传,二小姐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所以才会做出件件可怕的事。 有时候谣言说得多了,也就成了真的。 人人都信,燕草自然是不信。她非但不信,反而怒火滔天。无处发泄。 嫌疑一日未能洗清,她院子里的下人也就连带着一日不被人待见。 池婆不在意,秦桑跟叶葵亦不在意。可燕草却是受不了了。端着从大厨房领回来的饭菜,燕草气得眼眶都红了。秦桑不过问了一句怎么了,她便丢了盘子大哭起来。 “小姐,您看看这都是什么?这哪里是您能吃的东西?现在就连厨房里的那群人也敢作践我们!这日子没发过了!”燕草哭哭啼啼,一脸不忿。 叶葵兀自拿起筷子夹了片半黄不绿的菜叶子。笑了起来,“哭什么,她们敢这么做,你难道便不能吓唬回去?” 燕草止了哭,疑惑道:“怎么吓唬回去?” “去把镜匣里的那支青玉簪拿出来。”叶葵搁下筷子,不紧不慢地道。 燕草抹了一把泪。走过去将玉簪取了出来。 “给你自己戴上。”叶葵笑吟吟吩咐。 燕草愣住,支支吾吾道:“这……这怎么使得……” 秦桑在一旁突然拍手叫好,“好主意!且叫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都吓上一吓才好!” 燕草仍是不解。握着那支簪子犹如握着滚烫的炭火,不知如何是好。叶葵看得失笑,起身亲自将簪子插到了她发间,嘱咐道:“你拎着食盒再去一趟厨房。记得,这簪子一定要碎在他们手里!” “什么?”燕草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着那只簪子,“这可是公主送的簪子!” 这支簪子虽然样子简朴素净。可的的确确是流朱公主所赠。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特意让燕草拿了出来。 秦桑原本还满面喜色,但渐渐的也觉得有些不好,“既是公主赠的,您这般赏了人,恐怕公主知道了会不悦吧?” 叶葵摇摇头,“她哪里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不悦,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那……那我真的去了?”燕草迟疑不定。 “快去。”叶葵笑着推了她一下。 这事,流朱公主当然不会不悦,恐怕她早就忘记了自己送过叶葵什么东西了吧。她被放出来后的第二日,流朱公主就派人叫了她去。一见面,公主就围着她绕了好几圈,一边打量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到底是什么地方叫裴小九动了心思,要这般煞费苦心来拜托我?” 叶葵哭笑不得,只得道:“三婶,多谢你了。”是 流朱公主俏丽的脸庞一红,嗔道:“我知道了,定然是这张贫嘴的缘故!老三就是这般说的,说你嘴皮子利索,性子也不好!” “三叔胡说的……”叶葵不由觉得无力,这叶崇武到底都跟流朱公主说了些什么东西?能将公主哄了嫁给他,这嘴皮子她怕是拍马也难以追上他了。 流朱公主挑眉,“胡说?他敢!”说完,又似是觉得不好,急忙转移话锋,“上次赏雪宴上,我并非有意要抽你鞭子,只是心头不快随手一挥罢了。” 叶葵受宠若惊,没想到流朱公主竟然还会为了这件事来亲自解释一番。 “我如今嫁给了老三,你也唤我一声三婶,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叶大人不是个好东西,自己的事顾不清楚如今连女儿也能随意诬陷了,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流朱公主嘟嘟哝哝说着,语气极为不满。 叶葵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道:“三婶说的是。他的的确确不是个好东西,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一旁的几个丫鬟都听得变了脸色。 这位叶家的二小姐果然如传言一般目无尊长,凶狠暴戾! 可谁知这话却对了流朱公主的胃口,看向叶葵的眼睛里都多了几分赞赏:“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你果然同那些个唧唧歪歪的小姐不同!往后你的事,自然有我在,且不用理会他们就是!” 有些天真,又这般充满了叫叶葵怀念的仗义。 她忽然有种时光倒转的错觉。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拍着胸脯对那群人说过类似的话。 她蓦地庆幸了起来,有这样一个三婶倒是比她先前想的那些都要更好了!叶崇武难得做了件这么靠谱的事。 可是。即便有了流朱公主在她背后撑腰,叶家的这群老仆亦不将叶葵放在眼中。 在他们看来,流朱公主再厉害。也不过是嫁给了三子。在叶家,当家的仍旧是二房,往后他们自然还是要跟在贺氏手下过日子的,等到贺氏苏醒康复,她也绝不可能给叶葵什么好果子吃。因此。谁也没把叶葵当回事,所以厨房才会拿了那样的饭菜给他们。 燕草心中忐忑,却仍旧硬着头皮提着食盒又去了。 厨房管事的金妈妈一见燕草又回来了,登时咧嘴笑了起来,“哟,我们的燕草姑娘怎地又回来了?” 这奚落的语气。便是傻子也能听得明白。燕草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管事妈妈来,她原先哪次来了大厨房不被笑脸相迎?那可是真正的笑,可不是如今这样叫人看了便来气的可恶嘴脸! “金妈妈。这菜没法吃,换一份来!”燕草努力回忆着先前出门时秦桑耳提面命地叮嘱,装出一副嚣张的模样来。 厨房里登时没了声音。 金妈妈一怔,旋即沉了脸,“哟。多金贵的人,这么好的饭菜还不能吃了?莫不是要将炖给老夫人的燕窝给端去吃了?” 燕草眼睛微眯。努力让自己能有几分秦桑杀气凛然的模样,“二小姐要吃什么便你们便做什么,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说着话,她猛地把食盒往一旁的小木桌上一顿,里面碗筷叮铃哐啷响了一通,叫人心惊肉跳。 那金妈妈把手中的瓜子往地上一掷,跳起来指着燕草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什么二小姐,就只有这些东西,爱吃不吃,不吃拉倒!老娘还能去喂狗子!” “腌臜的老东西!”燕草一巴掌拍过去,震得自己掌心生疼。 金妈妈涨红了脸,伸手便去扯燕草的头发,“哐当”一声,玉簪落了地。 “哎呀——你个老犊子,你竟然摔碎了公主殿下的玉簪——”燕草扯着嗓子大声嚷嚷了起来。 金妈妈飞快地要去捂她的嘴,“胡说八道的小蹄子,公主的簪子能带在你头上?瞧我今日不撕了你这张满口诨话的嘴!” 燕草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得金妈妈偏过脸去,杏眼一瞪,冷笑道:“公主殿下赏了我们小姐的簪子,我家小姐又赏了给我,却被你只脏手给打碎了,你说你今日可还有命活没有?” 摔碎了公主的东西,这自然是要命的事情。 金妈妈脸色忽红忽白,生怕燕草说的是真的,心里惶恐不已,只肯当她说的是假话而已。 燕草捡起碎成几段的玉簪小心翼翼包在了帕子里,“信不信由你,且看我去禀了公主殿下便是!不单叫你今日有来无回,看你家中那个小孙子又可有命活不曾!” PS: 感谢18758183645亲的香囊,感谢流宣熏草亲的平安符~感谢猪猪爱庚亲的小粉~O(n_n)O~ PS:最近更新时间依然错乱,姥姥的感冒反反复复断不了根,最近的事刚好又比较多,所以对不住各位了 = = 109 攻心之计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金妈妈的儿媳妇嫁进门三四年才好不容易给她生下了个大胖孙子,被金妈妈当成眼珠子一般宠着 ,所以燕草吓唬她不要紧,拿她的心肝肉大孙子吓唬她,那是立即见效。 “我说燕草姑娘,这、这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不是,你瞧你这动不动就是要人死要人活的……” 金妈妈一改凶悍的样子,谄媚的笑着道。 她可不能冒险! 若是燕草的话都是真的,这簪子当真是公主所赠,那她便是只九条命的猫估计也是不够死的! “金妈妈说笑了,我们二小姐在府中算不得小姐也就罢了,没想到公主殿下竟然也算不得公主了 ?”燕草使了一会坏,渐渐上了手,随口胡诌道,“我们家小姐跟公主殿下那可不单单是侄女跟婶娘 的关系,她们二位可是手帕交来着!你故意怠慢二小姐,那也就是怠慢公主殿下!” 金妈妈听出一身冷汗来。 “哎哟,我这头疼得厉害,先前都是昏了头了,燕草姑娘可别见怪。”金妈妈突然扶着额呻吟起 来,一边拿眼珠子往后瞅。 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丫鬟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金妈妈这才收回视线,伸手去提桌上那只食盒,口中道:“我的老天诶,这是哪个装的饭菜?看 我将人找出来不剁了她的手!”七手八脚地将碟子从里头取出来,金妈妈冲着燕草笑得愈发殷勤,“ 我这就去将给二小姐的饭菜给装上。” 燕草心里恍恍惚惚,有些得意又有些感慨,果然若是一开始便换了秦桑来领饭,恐怕就没这么多 事了。 那丫头眼睛一眯,就好像要吃人一般。 只可惜。这些日子,秦桑也都不好在外走动了。这领饭的事自然也就只好由她来了。 “今日这冰糖燕窝正巧多炖了一盏,燕草姑娘给二小姐带回去是最好不过的了。”金妈妈背对着 燕草,口中快速吐字,手中动作却是十分迟缓。 过了片刻,燕草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有心再吓金妈妈一吓,门外却忽然冲进来个小丫鬟。 是方才匆匆跑出去那个。 小丫鬟跑到金妈妈身边,附耳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金妈妈怔怔听完。手下动作立刻快了起来, 三两下便将东西全部装好。装好后盖上了食盒的盖子,她又笑眯眯亲自将食盒送到了燕草手中。“还 望燕草姑娘不要恼了老婆子才好。老婆子方才那就是昏了头了才会说出那些话来,燕草姑娘只当不曾 听到过便是。” 燕草只当她是被自己方才的话给吓着了,这才翻脸如翻书,几下工夫就换了面孔。 她佯作冷漠地应了声,提着食盒出了门。 在她身后。金妈妈腿一软,一手死死撑着桌子才没有摔倒于地。 背后衣服被涔涔冷汗浸透,湿漉漉地沾在背上,难受得厉害。 方才去探听消息的小丫头乖觉地去搀她却被她一把推到了一旁。 金妈妈此刻满脑子都是庆幸二字! 若非她当机立断,恐怕他们一家今日就都要因为那簪子而亡命了! 那支簪子竟然真的是流朱公主赏了叶葵,又被叶葵赏了给燕草的。 金妈妈擦拭着额上汗水。心头又是后怕又是恼恨,若非燕草那丫头先动了手,她哪里会去扯她的 头发!她若是不扯燕草的头发。玉簪子又怎会摔断?若是簪子不断,她又哪里会差点惹上杀身之祸? 一时间,她已是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燕草身上。 这一切,燕草自然不知道。 她此时正笑吟吟提着满当当的食盒回来给叶葵送饭呢。 一进门,她便邀功般地将那块包着断掉了的玉簪的帕子出来。道:“瞧,碎了。” 叶葵跟秦桑相视一笑。燕草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这屋子里难得的又有了生气。 燕草高高兴兴取了新鲜干净的菜色出来,跟秦桑一道服侍她用饭。然而叶葵才刚刚动了几筷子, 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贺氏醒了,老爷要她立刻便去。 话一说完,秦桑跟燕草都已是齐刷刷变了脸色。 叶葵放下筷子起身,准备出门之际,池婆却忽然又从外头进来了。 叶葵略有些吃惊地问道:“您可是寻我?” 自从先前贺嬷嬷的事情后,池婆便有些怪怪的,叶葵如今也已是十分摸不清是她的心思。 果然,池婆语出惊人,一屋子人尽数愣住,谁也反应不过来。 在回到叶家一年后,池婆终于提出自请离去。 叶葵不由得想起最初遇到池婆时的样子来,幽静的竹林,竹林中小小的屋子,还有屋子里那个略 显孤僻的古怪老太太。一切还清晰如昨,却早就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池婆原本就是隐居的人,为了她才勉强开始同外界接触。 又是因为她,才会回到这个池婆明确说过不愿意回来的地方。 如今池婆既然开口要走,她又还怎么能自私的只顾自己而开口恳求她留下? 然而心中明明将一切都想得极好,话说出口的时候却还是艰难异常:“事出突然,您至少也该等 到眼下这件事平息再离去吧?您知道的,我胆子一向小,您若是不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慌得乱了阵脚 。” 既知道她肯定要走,那么就留过这一段日子好了。 就算不能将她留下,至少也该好好告别才是。池婆这一去,也许就真的是永别了。 再见面,也许就是一柸黄土,一座坟冢罢了。 又或者,她也不是个长命的人。 一个人到底能活多久,谁知道? “也罢。那便等你的事解决了再说不迟。”池婆颔首答应了下来。 叶葵心中微松,领着秦桑出了门。 贺氏既醒来,那么她的“罪”自然也就要开始定下来了才是。 她的脚一迈进房门,迎面被飞来只茶盅,被秦桑一下打到了门框上,滚落于地。叶崇文怒不可遏 地声音清晰入耳,“你这个逆女!还不快来跪下!” “父亲连我的脸都还没有看清,便又是要用茶盅砸我,又是骂我是逆女,我倒是想问问父亲。我 是做了什么才背上了逆女二字?”叶葵说话的腔调有些漫不经心的肆意。 这漫不经心不出意料地惹恼了叶崇文,他气得抄起手边的茶壶便又要砸,叶葵猛地提高了音量: “父亲。这套茶具可值五百两银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叶崇文却不会不懂五百两是个什么意思。 茶壶握在手中,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 细细一想,他又怨恨起了床上形销骨立的贺氏来。五百两一套的茶具。她倒是用得奢侈,这还是 平日里随随便便摆出来的东西,若是那珍藏着舍不得取出来的谁知道到底是花了多少银子置办的? 这也就难怪为何流朱公主第一回来见贺氏时,会说出那番不阴不阳的话了! 然而想到流朱公主他自然是又将怒气转移到了叶葵身上,“老子的银子,老子就是砸了又如何! ” 话音落。那只茶壶已经丢到了她面前。 叶葵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偏过头,轻轻松松避开了那只被充当凶器的茶壶。掏出帕子点着唇角 道:“父亲今日叫我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当靶子,练习准头的不成?” 叶崇文气急攻心,说不出话来。 床上的贺氏早就醒来,内室中传来不似人的喑哑含喊声:“你个小贱人——贱人——” 叶葵蹙眉。“母亲这中气听着倒是足,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才是。” “放肆!”叶崇文跳脚。“我就不该将你接回来才是!慧僭大师一点没有说错,你就是个煞星! ” 叶葵立在原地不动,眨巴着眼睛道:“父亲这话从何说起?您不是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将我接回来 的不是吗?您想要的,在乎的不都一直都只有儿子而已?若非如此,娘亲当年怎会被您逼得离家呢? ” 叶崇文暴怒,喝道:“你在那扯什么鬼!云娘离家不过是她想不开罢了,哪里是我逼的!” “是吗?”叶葵叹息着摇头,“娘亲至死都还念着您的字,可您原来却一直都是这般看她的…… ” 叶崇文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然间弱了下来,“她……她去的时候还在念我的字?” “砚石。”叶葵轻声吐出两个字来。 “这……这是她给我取的字……”叶崇文浑浑噩噩,力竭般坐倒在椅子上,“你说是我逼她离开了 叶家,所以她一直都在怪我吧……” 砚石这个字原就是只有叶崇文跟萧云娘两人间才知道的,所以叶葵这么一说,他便立刻深信不疑 。 殊不知,叶葵可是几乎将萧云娘的那本手札给背了下来。 “不,娘至死都未曾说过是您一句坏话,不曾在我们面前抱怨过您一句。她只说过,您是身不由 己……”叶葵眉眼间渐渐染上了一层怅然,轻声道。 叶崇文喃喃重复着:“身不由己……” 而内室中的贺氏此时已是恨不得咬碎了牙,萧云娘!萧云娘!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是满脑子 都是萧云娘! “爹,娘一直都很想你……她从来都不曾怪过你……”叶葵不时“添柴”。 叶崇文果然渐渐热泪盈眶,喃喃念起萧云娘的名字。 叶葵心中对他鄙夷,又不由觉得贺氏可怜起来。 摊上这样的男人,她倒不如还真是死了好! 110 环环相扣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身心俱疲。 贺氏觉得自己大抵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便是没有被人药死毒死,恐怕也要被叶崇文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给活生生气死了。更何况,边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叶葵。几日不见,那丫头竟然已经开始朝着叶崇文下套了。偏生那个蠢笨的臭男人却被耍得团团转! 喉咙里嗬嗬作响,一口痰卡在那叫她说不出话来。 恶毒的话语尽数被堵在了那,令人无从发泄。 “咦,父亲,里头怎么突然没声了?”外头传来叶葵故作慌张疑惑的声音,听得贺氏心里又是一紧。 随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叶崇文已是进了内室。 贺氏脸色枯黄,头发蓬乱,简直不堪入目。 叶崇文下意识别过脸去。 贺氏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将自己的这张脸贴到叶崇文眼珠子上去才好!且叫他好好瞧一瞧,她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她成了这幅模样,又都是谁的错! 然而贺氏并不傻。 人人都说是叶葵下的毒,可当时她意识清醒,自然知道这事恐怕同叶葵并无干系。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贺氏愈发害怕起来,苏醒后便日夜不能安睡。 这家里除了叶葵姐弟俩外竟然还有人想要她的命! 是谁? 到底是谁? 贺氏越想便越觉得心惊胆战。明面上的敌人她还能想法子会上一会,可背地里的……她连一丝头绪也没有,如何能将人揪出来?不过,不论那人是谁,这一次她却也不会放过叶葵!栽赃陷害?不不,这怎么能是栽赃呢?叶葵难道就没有要杀了她的念头? 贺氏歪头,重重咳嗽了两声。 一旁半打着瞌睡的丫鬟陡然清醒。急急拿了痰盂过去。贺氏费力地吐出一口痰来,这才缓过神,用喑哑的古怪声音骂骂咧咧道:“我没死,你可是得意得厉害?你想我死,我偏不死!你个弑母的贱东西,我倒是要剥开你的肚子看一看,那里头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叶崇文听着,眉头皱了起来。 贺氏骂叶葵是贱东西,其实不也就是在骂他? “好了!身子还没好,省点力气吧你!”叶崇文没好气地训斥道。目光始终没有在贺氏脸上停留半刻。 贺氏心里一股火烧着烧着,几乎烧红了眼睛。 “父亲说的是,母亲既有这力气骂我。倒不如多留点力气去顾着四弟些。”叶葵不咸不淡地道。 尖针一般的目光越过叶崇文落在了叶葵身上,贺氏咬着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葵没有说话,只是在叶崇文背后冲着贺氏露出个极为得意的笑。 贺氏登时大怒,咳嗽着抓起枕头朝着两人的方向丢掷过去。病弱中力气小,她这恨恨一丢。枕头也不过就只在床边落下而已。 叶葵的那笑一闪即逝,叶崇文扭过头瞪她的时候已然消失不见。所以叶崇文对贺氏陡然间的暴怒十分不解,眉头也愈发拧得紧了些,“她这话哪里说错了?昭儿身子本就不好,在你床边苦苦守了几日,当然早就吃不消了!” “不——不是。一定是她要害昭儿,一定是她——”贺氏撕心裂肺般叫喊起来。 门口帘子一撩,冲进来个瘦弱的身影。 “母亲。您可好些了?”叶昭脚步踉跄地冲进来,一把扑到了贺氏身上,语带哭腔。 贺氏亦抱着他哭了起来。 叶崇文却看得脸色铁青。 叶昭自进门后,竟然便没有看他一眼,更别说是问安了。他眼里只有贺氏一人而已! “是谁让你过来的?”叶崇文语气生硬地问道。 叶昭茫茫然转过头来。“不是您派人去通知我的吗?”话音落,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若是叶崇文并没有派人叫他来。那么他方才直直冲进来,连看也不曾看他一眼的举动岂非要让叶崇文心生不满? 那边贺氏却是冷嘲热讽道:“我的儿子来瞧我莫非也不许?老爷有了女儿哪里还会记得儿子!” 她此时的声音极其难听,落在人耳中就犹如两片碎瓷在相互摩擦一般,听得叶崇文浑身都不舒服,更是被她话里的意思给彻底激怒了。 “滚出去!”叶崇文冲着叶昭发起火来。 叶昭一愣,目光冷冷地看向了老神在在立在那的叶葵,心下明白此刻若是自己不走,叶崇文只会更加恼火。 可贺氏当然不会让他走,当下紧紧将他揽在怀中,破锣嗓子尖声叫喊:“不准走!我的儿子为何要走!” 叶崇文气得团团转,正要上前亲自将叶昭拉走的时候,外头又响起了叶崇武的声音。 帘子外探进来一张略带慌张的脸,“老爷,老夫人带着三爷跟公主来了!” 叶崇文怔住。 “是你派人去叫的人?”叶崇文瞪着叶葵咬牙问道。 叶葵得体微笑,“母亲既然都已经醒了,父亲又派人去唤了我,怎地会忘了去请祖母跟三叔三婶呢。我不过是替您分忧罢了。” 叶崇文气的跳脚,只觉得这女儿也好,儿子也罢,全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厌烦流朱公主次次摆出公主架子叫他无力反抗,又气恼公主不敬他。在叶家,他是兄长,就算是公主也该唤他一声二伯才是,可公主哪次见了他不是微微扬起下巴桀骜地喊他叶大人。再者,就算是从旁的地方看,以他跟皇上的交情,流朱公主便更该拿他当长辈看待才是! 可这一切终究不过是妄想罢了。 人一进门,流朱公主便抢先开口道:“叶大人好生有趣,巴巴地将阿葵叫来,却不让我们知道,你这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次次说话都这般不给人留丁点情面! 叶崇文恼恨不已,却仍旧只能摆出恭谨的样子来,“不过是些小事,哪里好次次都劳烦三弟妹!” 三弟妹三字被他故意咬得重重的。 可流朱公主哪里会理会他,只兀自扶着叶老夫人走近了贺氏,神色夸张地道:“老天爷,叶大人你这是对二嫂做了什么?竟将人给折腾成了这幅模样!” 叶崇文几乎吐出一口血来。 他做了什么?他能做什么! 但流朱公主显然没有放过气死他的意思,又招招手将叶葵唤到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对贺氏道:“二嫂,那日的事你可都记得?” 流朱公主问完,突然又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叶昭肩上,语带怜悯地道:“昭哥儿这几日似乎又瘦了些,他这身子倒是叫我想起自己来了。我幼年时,也是个药罐子,多亏后来母妃给寻了偏方来,如今可是大冬天还敢吃冰了呢。” 贺氏闻言,硬生生将自己方才差点就要斥骂叶葵的话给咽了下去。 “不知公主可还记得那方子?” 流朱公主收回手,同叶葵相视一眼,转头对贺氏道:“我的乳母一直收着呢。” 贺氏大喜。 这些年来,她为了叶昭的身子,殚精竭虑。如今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张方子,她怎么会轻易放过?可是,流朱公主只说方子在她乳母那收着,却绝口不提要将方子拿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了流朱公主跟叶葵挽着的臂弯上。 “迷迷糊糊睡了这许多日子,我哪里还记得清那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贺氏放缓了声音,“只记得小贱……不,是葵丫头给我沏了茶来,后头的事却是记不清了。” 流朱公主眉头微蹙,搂着叶葵的手臂一紧。 叶葵突然掩面嘤嘤哭了起来,“我便知道,母亲定然还是怀疑我的。可天地良心,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她的啜泣声幽幽回响着。 贺氏跟叶昭俱恶狠狠瞪向了叶葵。 明明方才还是那样嚣张的模样,如今竟然就作出了一副这样可怜虫的样子来! 叶崇武则是憋笑憋得几乎岔了气,看着流朱公主跟叶葵一唱一和,乐得不行。 “唉,阿葵快别哭,二嫂怎会那般想你?她方才不已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流朱公主轻拍着叶葵的胳膊安慰她,眼睛却是看向了贺氏。 贺氏登时明白过来。 一咬牙,硬是挤出一句违心的话来:“公主说的是,我怎会那般想!” 边上的叶昭知晓她是为了想要流朱公主的那张方子才会突然要放过叶葵,登时急得浑身冒汗。真真是当局者迷,流朱公主突然间冒出什么方子来,谁知道是真是假!可贺氏若是今日为叶葵说了话,那先前的那些苦头可就都白吃了! 然而贺氏满脑子都想着叶昭的身子能好起来,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旁的,“葵丫头自来孝顺懂事,那要害我的人当然不可能是她……” 颓势已现。 叶昭心间一痛,倒吸一口冷气。 那下毒之人就算不是叶葵,却也正好可以趁机将她除去才是!怎地可以就这般为了张不知真假的药方放过了她? “母亲——”他急急唤贺氏。 贺氏却是一把将他抱紧,低声耳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声音虽轻,叶葵跟流朱公主却也听了个清楚。 只是谁也没有出声,权当不曾听到便是。 唯有叶昭喉间一热,几乎呕出血来。 青山青山!大势已去,哪里还有什么青山! 111 满盘落索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一子错,满盘皆输。 有时候,只要你找到了对方最为柔软的部分,你就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贺氏的弱点不消说便是叶昭。 在她心中,叶昭重过一切,哪怕只是张也许流朱公主用来诓她的药方,她也宁愿放过这个可以重创叶葵的机会。她只有叶昭,也只在乎叶昭。 这一切,叶昭也明白,却仍然咬紧了牙关不愿意就此罢手。 “母亲怕是糊涂了,当日那茶是二姐泡的,亦是她沏的,这件事怎么可能同二姐一点干系也没有?”叶殊已经步入变声期,他的声音却仍旧处在童音到少年的音色之间,带着种清澈又不再纯粹的音。 叶葵不做声,只遮着眼小声啜泣,嘴角却故意弯起。 笑意嘲讽,一点不落地映入叶昭的眼帘。 “祖母!这事不能就这般做了!”叶昭霍地从贺氏怀中钻出来,朗声道。 叶老夫人转着念珠,闻言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昭哥儿,你母亲既都已说了不关你二姐的事,你又何苦呢?这事你父亲自有定夺,你只要好好照顾好你自己的身子便是了。” 叶昭一震。 她这是有心包庇! 不论叶葵是否做过,叶老夫人的意思已再明显不过。她要保下叶葵!所以贺氏最初指认的话她都听不到,可方才说的那几句她却是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在她这,这事已同叶葵全无干系。 叶昭眼眶生疼,看看屋子里的一众人,只觉得自己犹如汪洋上的一叶孤舟,孤立无援直至死恐怕也只能如此。 “昭儿!”贺氏拉住他的手,满脸恳切之色。 叶昭颓然坐下,脸色灰败。 “这便好了。如此一来。我这心里也就少了些疙瘩。”流朱公主笑了起来,亲自取了帕子来给叶葵擦脸,“你瞧瞧这脸都哭花了,我且带你出去洗洗吧。” 公主发话,叶崇文有心要拦,却深知自己拦不住,只得压抑着怒气一拂袖,任由她们去了。 叶崇武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斜睨叶崇文一眼道:“二哥,你看这真凶是不是该想法子捉出来才是?” “不需你费心!”叶崇文恼怒。恨恨吐出一句话。 叶崇武无所谓地笑了两声,“那便好,我可忙得很。这点事想来也是用不到我的。” 这话一出,叶崇文自然愈发气恨。 自此,连自己嫡亲的弟弟也给记恨上了。若非他好端端娶了个公主进门,如今二房的事如何会被流朱公主来指手画脚!他们的事自然有他们自己解决,流朱公主硬生生搀和了一脚。现在可叫他如何是好? 他自然不会因为这事杀了自己的女儿,但借着这事让叶葵吃点苦头长长记性总是好的,可如今却反倒叫她更加得意嚣张了! 叶崇文想着想着又生起贺氏的气来。 好端端的,竟然就反口了,真真是妇人无用!若是换了云娘,定然不是这般! 云娘…… 他眼睛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捂。不不,那丫头是云娘跟他的女儿,若是叫她吃了苦头。云娘地下有知恐怕也会生他的气吧?叶崇文一时间心思纷杂,不知究竟该如何想才是。 他如今赋闲在家,日日纠缠于后宅之事,人也似乎变得愈发无用起来了。 那边叶老夫人已是懒得理会自己二儿子一家,略微不耐烦地是说了几句让贺氏好生养着的话外便走了。 叶崇文要做孝子。自然要亲自送人回去。 屋子里只骤然只剩下了贺氏母子俩。 叶昭看着她形容枯槁的样子,眼眶红红。声音哽咽地道:“母亲,若是那方子是假的,今日我们岂不是就做了件再愚蠢不过的事?” 贺氏有些倦了,半眯着眼睛,拉着他的手道:“不会的,流朱公主幼年时的确多病,可你如今看看她的样子,那方子一定是真的!” 最后的半句话说得极缓慢极重,像是要安慰叶昭也是要宽慰自己。 她心中到底也是没有底。 “你且瞧着,那臭丫头还有几日可以嚣张。等我身子好了,我定叫她好看!”贺氏声音喑哑怪异,口中的话更满是戾气。 叶昭俯身,将脑袋靠在贺氏的肩上,“母亲,我有些怕。” “别怕,那丫头张狂不了几日。”贺氏愈发困倦,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叶昭没有言语。 他怕的根本不是这个,他只是突然有些害怕起这样的贺氏来。就像是一只被人逼到了绝境的困兽一般,只要有一点点的变故出现,就会立刻乱了阵脚。这样的贺氏,又还能陪着他多久? 也许有一日,贺氏会因为过于顾及他而死…… 他听着贺氏因为熟睡而渐渐平稳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远在书房中的叶殊亦满心恐惧。 手中书页上的字似乎成了扭动的黑色小虫,叫他不论如何也看不进去。满目天书,无法静心。 他手上那道被秦桑的剑划破的口子已经结痂,只隐隐还有些作痛。这几日,他总是不停、不停地想起那日跟叶葵争吵时说过的话。鬼使神差的,他将那些在心底憋了许久的话都一股脑抛了出去。 也终于因此,彻底同叶葵决裂。 然而清醒后,他惶恐到无法入睡。 他回忆起这一路,若没有了叶葵,接下去的路他一个人是否走得下去? 尤其是在他看清楚了叶昭跟贺氏,又同叶葵决裂后,孤立无援地他是否真的能够走下去? 手中的书“啪嗒”一声被丢到了一旁,他用左手提笔写下了一个“赢”字。 他不会输! 就算没有了叶葵也一样,最初的日子他岂非就是自己一个人在这家中摸爬滚打多日?不也是他自己想法子说服了叶崇文,让他派人回去接了叶葵回来? 对了! 春禧! 春禧姐还在叶家,他并非一个人!只要他愿意,他同样能够再次和别人结盟。 叶葵能帮他的,别人也一定可以。何况。她也不过就是个不待见他的人罢了!同那些人根本没有丝毫区别! “叶渝……叶蒙……叶明珠……大堂姐……春禧姐……”他喃喃念叨着这些人名,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一切,陪着流朱公主的叶葵自然全不知晓。 她此刻只知道流朱公主已认定她欠了一个极大的人情,且不得不还。 “等开了春,我们去西山踏青如何?”流朱公主兴致勃勃,似乎外头已然开了春,万物勃发。 叶葵抿着嘴笑,“到来年开春,我们才算出了孝期。”你们,要到三个年头之后呢! 她未说完的话流朱公主当然也已经明白了过来。皱着眉头嘟哝道:“原是这般麻烦的事,早知便不该被叶三给忽悠了才是。” 叶葵起了兴致,忍不住问道:“三婶到底为何会嫁给三叔父?” “小孩子莫要多问!”流朱公主叩指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脸色微红。 叶葵舒了一口气,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想,若是这人生一直这样下去会如何?上天让她以叶葵的身份重新活了下来,让她延续这个孩子的生命。自有其用意。 也许,她也该好好地理一理了。 如今有了流朱公主,事情解决起来可比过去方面了许多。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流朱公主摆出公主的架势来,这叶家里又有几人敢对她不敬? “哎呀,皇姑太奶奶走的时候已一大把年纪。乃是喜丧,你们何必摆出这样一副架势来。依我看,往常如何如今还如何才是正理!”流朱公主念叨着。“不然这日日窝着,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岂非要将人生生给逼死?” 凤城中何人不晓,流朱公主素来喜欢热闹,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样动不动就借口赏花赏雪赏诗的来开个宴了。 叶葵心中一动,笑道:“虽于理不合。但若是不在叶家喧闹的话,应当总是会好些的。” 流朱公主挑眉道:“有道理。等天气稍微暖和些,我们便回公主府玩去!” 她虽比叶葵还大上几岁,但还是孩子心性,一日不能出门心里就憋得慌。 回去后,便立刻着手修书一封让人递进宫去。 皇帝打开信的时候夜已深,他就着明亮的宫灯几眼扫过,似无奈又似不屑地笑了声。一旁的掌印太监极有眼色地送上一杯参茶,柔声道:“皇上,折子批完了,不如早些休息吧。”决口不提流朱公主的事。 “的确是乏了。”皇帝淡淡说了声,起身离开了座椅。 那封信被丢在桌上,静悄悄的。 灯灭。 御书房里黑了下来。 然而过了几日,宫中却派人送了大堆东西来。 其中除了特意给叶老夫人的外,竟然还有一份是特意给叶葵的。 送东西来的公公更是不知拉着叶崇文嘀嘀咕咕说了一通什么话,事后叶崇文看向叶葵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可是那股怒气也似乎被压抑得更狠了些。 流朱公主笑眯眯地来寻她,邀功道:“东西可还喜欢?我特地让父皇给你也备了些,倒是要叫你那讨人厌的父亲好好瞧一瞧。” 她这一出,叶葵的确有些意外,闻言亦是真心道谢。 “对了,过些日子咱们便去请了长生班来唱戏如何?”流朱公主眉眼弯弯,一脸期盼。 PS: 感谢平安梅亲的小粉~O(n_n)O~~ 112 一曲长生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春日渐好。 去的悄然来也悄然。 凤城的冬来得早且冷,春日亦来得早却极为暖和,不同于别处的乍暖还寒。 众人皆已换上了轻薄的春衫,只可惜叶家仍在孝期内,那些明艳的颜色便都不能穿了。 燕草将那几件鹅黄嫩绿的衫子重新叠好放回了柜子里,可惜道:“小姐的肤色白,穿这些最是好看,如今却只能任由它们搁在那落灰了。” 叶葵失笑,“你拣了那件月白色的来瞧瞧,难道不比那些个好吗?” “这哪能一样!”燕草略带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也太过素净了些!” 但如今不穿素净的难道还能穿了红艳艳的出去不成。 可谁知,这连三岁小儿恐怕都知道的事,叶明珠却不懂。 秦姨娘原就管不着她,贺氏又卧床后,她自然就愈发轻佻了起来。吃穿用度样样都要同叶明乐攀比。且不论叶明乐是杨氏的嫡女,长房本就只有两个女儿,就算叶明乐再不受宠那也自然不会过的比二房的庶女差。 这么浅显的道理叶明珠却像是浑然不知,只日日眼红叶明乐的吃穿。 就连叶明宛都忍不住啐道:“没得丢了我们的脸!” 叶明珠这模样,叫人见了,自然就是连带着叶葵几个也都要被人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古人重家族门第,这种时候看起来,倒是叫人不知是觉得好还是不好了。 流朱公主见了她便觉得不喜,偏生她却似毫无察觉一般硬是往上靠。 出门的时候,她巴巴地要同流朱公主坐一辆马车,毫不理会周围几个嬷嬷的脸色难看。 流朱公主年纪尚且不大,虽是叶葵几个的长辈,可事实上不过同叶明烟一般年纪。所以她说想要出去散散心。叶老夫人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一去,当然也带上了叶葵几个晚辈。 但轻装出行,马车自然也就备的不多,挤总是要挤挤的。一开始,流朱公主便是准备同叶葵一辆的,这冷不丁冒出个叶明珠来,她登时沉下了脸,道:“阿葵来我这。” 说话间,看也不曾看叶明珠一眼。 “这便来了。”叶葵微笑走近,扶着马车跟着流朱公主上去。 叶明珠气的跺脚。“什么东西!” 话音落,帘子蓦地被打起,叶葵从里头探出来个脑袋。笑吟吟道:“三妹,你且小心些,三婶的耳朵可尖着呢。” 叶明珠脸皮一僵,倏地惨白。 流朱公主在马车内重重冷哼了一声,“走!” 叶葵看着叶明珠。故意神色怜悯地摇了摇头,复钻回马车内。 帘子一晃一晃,马车已向着公主府而去。流朱公主如今虽住在叶家,这公主府却仍旧是她的府邸,里头的仆役做起事来也仍是井井有条,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载着公主跟叶葵的马车先行一步。后头还跟着俩驾马车。 叶明珠同叶明乐、叶明烟姐妹。 另一辆中,自然是叶昭同叶殊。 这一次除了感染风寒的叶明宛倒是都出来了。 叶殊原是不想同叶昭一辆马车的,可此时却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果然。一上了马车,叶昭便露出了种叫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叶殊被他紧紧盯着,寒毛直竖,终于忍不住斥责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叶昭面无表情,“我愿盯着何处便盯着何处。与你何干。” “你!”一股气堵在了心口,叶殊瞬间有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果然。从那次事情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这家里人人都是伪君子,人人都披着假的皮子。他以为脆弱的叶昭是,叶葵也是。若是换了过去,今日叶葵是说什么也会想法子跟他一辆车的吧?想到这,他不由又有些后悔起来。不该就这般撕破了脸才是!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是晚了,他只能忍受着叶昭恼人的是目光一路坚持到了公主府。 今日请的戏班子仍是春川的长生班。 公主府中原就搭着个小小的戏台,因着今日并没有请外人来,倒是也不必准备什么。一行人到了地之后,鱼贯而入。流朱公主坐首座,剩余的人也依次落座。 叶葵才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椅上坐下,身旁忽然来了个人。 她抬眼一看,却是叶昭。 再看过去,叶殊却是坐在了叶明烟几人边上,离她远远的。 心中冷然,她面上便不由也带出几分来。 叶昭笑道:“二姐莫非是不愿我坐在这?” “哪里的事,四弟只管坐着便是。我倒是也许久未曾跟四弟好好说说话了。”叶葵收起脸上的冷意,亦笑。 他想装模作样,她自是奉陪到底。 然而这一幕落在了那边的叶殊眼里,却是恨得咬牙不止。凭什么当初他跟叶昭交好,叶葵便摆出那副模样来,如今她却跟叶殊有说有笑!这股气,到台上戏开锣,也没能散去。 咿咿呀呀的唱腔,叶葵只当是催眠曲,流朱公主却听得津津有味。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光看流朱公主的性子,哪里像是有耐心听戏的? 台前一群人行驶各异,台后的张老板亦是心神不宁。他眼睛尖,早已看到了叶葵跟立在她身后的秦桑,瞬间便想起了当日的血腥场面。若非公主亲请,他从今以后可都是不准备同叶家人打交道了! 叶二小姐不过是来看次戏,便生生折损了他两名好角。害得他不得不将自己退隐了的师兄请出来撑场面。 视线往后挪了些,张老板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别的神采。 他的师兄姓温,最擅长的曲目亦是《长生殿》。他当年嗓子受损,再不能上台,温师兄却是一直都极为厉害。 等会出场,定能打动公主。 到那时,赏钱岂非还不跟落雨一般洒下? 这些心思在他心中绕来绕去。终于到了温师兄上场的时候。 台前的叶葵捏了颗干果,嘴角露出抹淡薄的笑意,忽然扭头对叶昭道:“我原以为四弟今日定是要陪着母亲的,没想到倒是来了。” “二姐多虑了,三婶亲自来请,我怎会不来。”叶昭脸色不虞。 叶葵笑容大了些,这事原本就是她让流朱公主去请的人,她怎会不知,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过是为了后头做准备罢了。 “听闻四弟也是爱戏的人,等会那场可千万莫要错过。据说是张老板的师兄来唱。定是不同凡响。”叶葵一步步布着棋。 叶昭眼睛里有光微微一动,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母亲原也是爱听戏的人,可不知为何。自从上回的事后,她便再不许他听戏了。所以前些日子,一听说要来公主府听戏,他的心便蠢蠢欲动了。 这些神色变换自然都没有逃过叶葵的眼睛,她笑吟吟地又将那颗干果放了回去。“哟,出来了。” 这一曲唱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情爱故事,但叶葵本就不爱听,自然也不会去管台上到底唱的是什么,她只盯紧了那人,一边状若无意地对叶昭道:“咦。不知四弟可曾听说过,母亲在嫁入叶家前,可是有过心上人的。” 叶昭登时脸色大变。不管是贺氏嫁入叶家前还是嫁入叶家后,说贺氏有心上人便是在往她身上泼脏水!叶昭怎能不气,“二姐胡说八道些什么,这等话也是你我可以说的吗?” “哦?”叶葵拖了个长音,“莫非说不得?” 话语暧昧。倒像是认定了贺氏真有什么心上人一般。 叶昭愤愤站起身,扭头便似乎要走。 当着流朱公主的面。有些话叶葵敢说,他却是不敢说。 然而哪里是他想走,叶葵便会让他走的。秦桑不知何时已挡在了前方,叶昭一咬牙回头看向叶葵,“二姐这是什么意思?” 叶葵浑不在意,轻笑道:“什么意思?四弟不是最爱听戏吗?这才唱了多久,何必是急着走。你瞧瞧,台上那位温老板可是有些眼熟,我看着倒是同四弟有几分相似。”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音节明,宫商正,风内高低……” 唱曲入耳。 叶昭只觉得这是叶葵有意侮辱他,所以才说他同个戏子相似,可一听到温老板三字,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贺氏的事,他虽并未全部得知,但知道的却远比贺氏以为他知道的要多得多。 他不知贺氏婚前是否有喜欢的人,但姓温的人他却是某次无意中听到过。那个早已经死了的沈妈妈原也是跟着贺氏从幽州来的,从她口中,叶昭可是听说了不少东西。 这么一想,再结合方才叶葵那句心上人什么的话,他的脸色唰地白了下来。 眼睛不由自主往台上看去,明明是张满是粉墨的脸,他却似乎也隐隐觉得同自己有些相似起来。 “四弟觉得我说的可对?”叶葵还在笑,声音轻柔似蛊惑。 叶昭茫茫然坐回了位置上,眯着眼睛盯着台上看。 一旁一直认真看戏未曾说话的流朱公主终于微微侧过头来,对叶葵略一勾嘴角,无声地道:“不错!” 叶葵分辨出那两个字,笑着颔首。 有时候,真真假假,不过是由着人的一张嘴颠倒黑白罢了。 PS: 推荐基友新书《孟九娘》 ,有爱种田的亲不妨看一下~ 冰天雪地里睁开眼,已穿到了重男轻女的古代农家。 姐姐咬牙切齿,见她如见仇人。 弟弟蛮横无知爱无理取闹。 这家里还有人把她当人看? 老爹,打死一次闺女,你还要来第二回? 老娘,你还能再偏心点不? 包子包子,如今可是已经换了石头馅了! 有本事,你们来咬一口试试! 可是结果,老天爷也不待见她。天生晕酒的人竟然穿越到了尚酒之国! 113 一路挑唆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听说,下毒的人已是彻底无迹可寻?”叶葵端着茶盏,状似不经意地发问。 叶昭将视线从台上那人的身上抽回来,看向叶葵,“是啊,连一点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二姐听了这话,应当很是欣慰吧?” 叶葵果真应着他的话,低低笑了两声,道:“四弟可满意?” “哼。”叶昭的脸皮再也绷不住,再一次站起身想走。 他只觉得自己再留下去就一定会忍不住想要划花了叶葵那张脸! 怎会有这般不要脸又心思恶毒的人? 时至今日,他也仍旧认为下毒之人便是叶葵。就算贺氏也说不清楚,他仍然觉得是叶葵。再没有谁有比她更好的理由来害贺氏,也再没有谁能够比她有更好的机会下手。 可贺氏已经从流朱公主那拿到了方子。 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 脚步微有些踉跄,叶昭才走了两步,蓦地觉得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稳。 秦桑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晕倒的人。 台上的唱曲声顿了下,又流畅了起来。他们不过是收钱办事,主人家没喊停,自然是不能停。流朱公主满意地自顾自点了点头,她喜欢春川的长生班,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欢喜他们的这种处变不惊。 “昭哥儿这是怎么了?”流朱公主坐在椅子上不动。 叶葵早已在秦桑扶住叶昭的时候便起身过去了,闻言笑道:“四弟身子一向不好,我领他下去歇会吧。” 流朱公主颔首,向后招招手,对随身伺候的嬷嬷道:“领着二小姐去。” “多谢三婶。”叶葵微微一福,跟在秦桑跟那嬷嬷后走了。 几人才走了一会,叶殊便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一旁的叶明烟亲手端了茶给他。安抚地道:“你姐姐亦是四弟的姐姐,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叶殊闻言只觉得时间愈发难捱起来。 他哪里是在担心这个! 他只是陡然间发现,自己有多厌恶叶昭跟叶葵在一道。明明当初她极力反对自己跟叶昭往来,怎地如今她自己却这般做? 叫人不解,也叫人浑身不舒服! 一只微凉的手覆在了他肩上,“听说你近日已经开始看《春秋》了?可看得明白?” 叶殊一愣,怔怔地道:“大姐怎么知道我在看《春秋》?” “我是你大姐,我怎会不知道你近日在看什么书?”叶明烟微笑,脸若皎月,明艳却不刺目。“你的手可还会疼?我往常听人说,这伤筋动骨过的手,就算是好了。一旦遇上风大雨大的日子,也还是要疼的。” 叶殊听着她柔声一句句问着,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他没有说错,比起叶葵来。大堂姐叶明烟反而更像是他嫡亲的姐姐! 这些话,叶葵从未同他说起过。她也从未问起过他在念什么书,学些什么东西。她只会关心他是否又靠近了叶昭跟贺氏,永远都只知道斥责他! “下雨的时候,的确有些疼……”良久,他终于缓过神来。别过脸去低声道。 叶明烟轻拍他的背脊,“没事了,都过去了。等过些日子我去想法子寻几个偏方来。看看用了会不会好些。” “多谢大姐。”叶殊极享受叶明烟的温声细语,恍恍惚惚就要沦陷其中。 流朱公主的视线早已被这两人调了过去,她蹙眉看了半响,虽未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凤城第一美人兼才女――叶明烟。 她怎会不知道? 叶明烟的名头甚至远在她之上。 只是与她不同的是。叶明烟极不爱出门走动,往常她设宴邀请各家子弟。叶明烟也多半是不参与的。因此她对叶明烟这人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如今看来却是同她当初想的大相径庭。 叶殊是叶葵同母的弟弟,却显然跟叶明烟交好。 流朱公主心头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么一来,叶家倒是比她想的要好玩许多。可惜大长公主已经逝世,不然应当更有意思些才是。 她在这可惜来可惜去,那边叶葵几人已是到了地方。 叶昭迷迷糊糊的,隐隐感觉有人在搬他的身子,却一丝力气也用不上来。这种感觉未免有些太古怪!他心头有惊惶掠过,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是被下药了。 是谁做的? 答案清晰可见。 除了叶葵,还有谁会这么做! 但她为什么这般做? 叶昭身子无力,动弹不得,却能清晰地听到她们的对话。 “劳嬷嬷跑这一趟了。我原也不是个爱听戏的,索性便留在这陪着四弟好了。公主那便麻烦嬷嬷给说一声。”这是叶葵的声音。 随后又响起了一个苍老些的声音,“二小姐客气了,奴婢这便去。您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外头的人便是。”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响起,叶昭心一提。 这屋子里此刻应当只剩下了叶葵跟她那个同样心狠手辣的丫鬟。这种时候,难道她是要杀人不成? 脑子运转的似乎越来越慢,叶昭只觉得脑子里一团豆腐又似乎是一团烂泥,泥泞不堪却寸步难行。但他却还想的明白,叶葵不会杀掉他,起码不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动手!他的心略安了些。 那一点指甲盖大小的药粉已足够放倒叶昭。 床上的人安静得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失,秦桑皱着眉头略带不安,“小姐,他身子这么弱,会不会出事?” 叶葵嗤笑:“再弱也不是纸做的人,浸水便化。” 秦桑干笑两声,推开门出去寻人了。 见到那温老板的时候,他刚下台,戏服才换下,脸上的粉墨却还不曾洗去。 “温老板洗个脸,跟我去一趟吧。”秦桑双手抱胸。姿态桀骜。 温远皱眉,他虽因为一些事,不得已退隐了多年,但过去旁人见了他,那也都是礼遇有加,怎地如今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给他脸色看了!然而他不认识秦桑,张老板却是记得再清楚不过。恐怕就算秦桑化成灰,他也忘不掉了。 那把剑,如今还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呢! “秦桑姑娘,这是叶二小姐要见我师兄?”张老板恭敬问道。 他特地强调了师兄二字。原是盼着秦桑能稍稍给几分面子,不要为难他们才是,另一边也是要叫秦桑知道。这位可不是之前的那两个人赔些钱便能了事的! 可秦桑若是买他的面子,此时就不会站在这了。 只见她一挑眉,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道:“张老板好记性!我这么个丫鬟的名字您倒是也记得清清楚楚。没错,我家二小姐说温老板唱的好。要给赏钱!” 赏钱? 张老板面上还笑着,心里已苦成了一泡黄连水。 秦桑夸他好记性的那句一语双关,他哪里能听不懂!姑奶奶哟,她这是说若是他不让人跟着她去,她还敢动手啊! “师兄,既如此。你便去瞧一瞧吧?反正下一场也没你的事。”张老板无法,只得去劝说起温远来。 温远知道做人难,做他们这行的更是要看人眼色。只得应下了。 可跟着秦桑到了地方后,他却是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道:“这位姑娘,你家小姐让我来此见她,怕是不妥吧?” 他已经三十好几。生得却是俊秀如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此时心里已经隐隐怀疑这位叶二小姐是看中了他的皮相了。 这话若是被叶葵听到了。只怕要呕出一口血来。 但他不说,她们自然也听不到。秦桑也明白这被人瞧见了绝非是什么能摆在台面上的事,但原本她们做的就不是什么好事,还在乎什么狗屁闺名清誉的!何况叶葵早就同她说过,她没嫁人的打算。 “温老板怕什么,你的年纪都快同我家小姐的爹一般了!”秦桑脚下不停,领着他进了个屋子,嘴里不饶人地说着话。 温远一听,气得脸色发青。 他向来自视甚高,被人嫌弃年纪大,可还是头一着! 花梨木的圆桌不远处是架屏风,花鸟繁杂。温远兀自坐下,盯着屏风看了两眼,便看到后头出来个眉目如画的少女。 嘁,这种地方,又是这般年纪的小姑娘,还说不是看中了他? 温远心下得意。 叶葵有些厌恶地看着温远脸上神色变幻,光看温远便能知道,贺氏年轻的时候绝没有什么好眼光! “温老板?”叶葵佯作惊喜,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温远喜上眉梢,全然忘记了如果事情真同他想的那般,若是被人发现了会是如何,“叶二小姐。” “听说温老板是幽州人士?” 温远一怔,“是……是幽州人……” 他离开幽州已有十数年,怎地这位叶家小姐却会知道? 叶葵笑吟吟,继续道:“那么温老板定然也知道幽州贺家吧?” 贺家? 温远脸上的笑意一僵,突然有了种不妙的感觉。 “在下虽是幽州人士,但自小便在外讨生活,倒是算不得幽州人了,这贺家我也是未曾听过。”温远强自镇定,扯着谎。 可对面的素衣少女却像是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兀自问道:“想必温老板定然也不会不认识贺家的小姐了?” 温远倒吸一口凉气,霍然起身,身下的凳子重重摔倒,发出“砰”一声重响。 114 楚歌欲起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不、不认识……”温远清俊的脸上露出了无法掩藏的慌张之色,口中吐出的字句亦是磕磕绊绊。 屏风后的叶昭意识清醒,早已将两人的对话尽数听了个清清楚楚。温远这句“不认识”一出,他心中便立时有了不妙的感觉。 若是真不认识,他怎会陡然间慌张起来? 这般否认,便是承认了! 然而谁都知道的道理,温远却慌张得彻底忘了个一干二净。他拔脚便要往外走,眉目间尽是焦躁,“晚些还有一出,叶二小姐若是无事,恕在下先行一步。” 叶葵坐在那纹丝不动。 秦桑却已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她的剑。 “二小姐这是想做什么?”温远瞪大了眼睛,踉跄着往后退。 叶葵笑得眯起了眼睛,犹如只狡猾的狐狸,“温老板急什么?时间还多着呢。不知温老板可知道如今叶家二房的夫人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温远死死盯着秦桑手中的剑,脖子发寒。 叶葵轻轻叩着桌面,语气肯定地道:“不,你知道。” 温远便是再傻,这时候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立刻便不愿意再听叶葵说下去。他咬着牙看了看秦桑面无表情的脸,心道她们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动手杀了自己才是,干脆冲出去就是了! 心念一动,他的脚已经开始往前迈,却又生生被叶葵的一句话给逼了回来。 叶葵歪着头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口中的话却是再明白不过,“你只要敢再往前走一步,我便敢叫你立时人头落地!” 话音落,秦桑的剑已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二小姐。咱们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这般做?”温远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颤音。 叶葵哈哈大笑:“我方才说了这许多话,温老板难道现在还不明白我是为了什么?” 温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急急辩驳:“二小姐定然是弄错了什么事,我不过就是个唱戏的,哪里会同叶家的夫人有什么干系?” 他才到凤城不过半月,自然不清楚叶家二房的夫人是谁,只不过是叶葵方才提起,他便下意识分辨而已。可谁知道,这话落在了叶昭耳朵里。就成了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怎会没有干系?”叶葵不赞同地摇摇头,“温老板同我母亲可是关系十分不一般的旧识呢!” 母亲? 温远一愣。又想起先前叶葵不停地问起幽州的事来,渐渐地将事情都串联了起来,迟疑着道:“叶夫人莫非出身幽州贺家?” 叶葵霍地重重一拍桌子,吓得温远一颤。 “温老板!你既已离开幽州,我母亲亦嫁入贺家十数年。你如今为何还要回凤城来?”叶葵脸上笼上一层薄怒。 温远登时想起了一桩事。 他来凤城一是因为接到了自己师弟的信,二是因为他还得到了一个消息。 一个十分不得了的消息! 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当年是否真的有做过那样的事,但空穴来风,事必有因。若是真的,他当然想要看上一看,若是假的。自是什么都不会变。 “二小姐为何这般问?我不过是来投奔长生班的而已。”温远愈加慌张起来,其实十几年前他曾来过凤城,也见到了那人。但他却直到今日才知道那人便是叶家的当家夫人。 若是早知道,他当日绝不会去见她。 不不,温远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这些事眼前这位二小姐如何会知道? “温老板,十二年前你其实曾到过凤城。是不是?” 温远心神一震,这叶二小姐怎地什么都知道? “那你可曾记得。十二年前你都做了什么?”叶葵循循善诱,一步步将他往那个早就挖好的坑里推去。 温远汗如雨下,背心湿了一片,颤着声强辩:“十多年前的事,我哪里还能记得!” “是吗?”叶葵眼睛往屏风看去,“不知温老板可知道,家弟今年正巧十一岁。” 有些话点到即止,却已足够发人深省。尤其对温远这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屏风后的叶昭已能睁开眼睛,却仍旧无法出声。他甚至能感觉到屏风另一侧叶葵带着嘲讽笑意的目光。她这是在告诉他,贺氏极有可能同这个戏子有染,而他也极有可能并非是叶崇文的儿子,而是这个叫人厌恶的戏子的种! 叶昭头一回希望自己是个蠢货,若他什么也听不明白,该有多好? 可事实上他不但懂了叶葵的话,也懂了她的意图。然而明明知道她这般做,又故意当着他的面同姓温的戏子说这番话,都不过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罢了,可他竟然真的无法将那个念头抛之脑后。 他已经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假了! 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论如何,他都该坚信叶葵说的那些话是假的才对,可叶葵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条理分明,甚至于连时间都如此明确。更有甚者,那个戏子竟然没有继续反驳下去了! 事情再也无法叫人忍受,他想出声,嗓子眼里却像是堵着团东西,费尽力气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屏风另一侧,叶葵默默掐算了下时间,算着叶昭应当快要苏醒,有心再加把力,“温老板应当明白我的意思,你不该出现在凤城,更不该同叶家的人来往。” 温远不知在想些什么,怔怔地道:“叶少爷可是出生于秋日?” 叶葵沉默片刻,道:“四弟是早产。” 早产? 温远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是因为听说是早产的缘故,而是因为她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也并没有否认,这便说明,若非早产,便该是秋日出生才是! 莫非,那位叶家四少爷,是他的儿子? 事情骤然大不同起来! 他远上凤城,便是因为日子穷困潦倒无以为继,所以在接到师弟的信后,便收拾了东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可如今,他竟然有个儿子在叶家这样的高门大户里,这难道不是捞钱的好机会? 温远面上神色变幻,尽数落在了叶葵眼中。 她暗自冷笑,若非一开始便调查清楚了温远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恐怕也不会大费周章将人弄到凤城来了。 在知道他是长生班班主的师兄后,这场局就开始布了。何况,贺氏十二年前竟然跟温远见过面,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会放弃。贺氏的软肋是叶昭,她自然就该想法子将这根骨头折断了。 “二小姐的话我明白了。”温远镇定了下来,声音亦平稳了许多。 叶葵闻言便明白他这是心中有了计策了。 不论他想做什么,叶葵都会想法子悄悄助他一臂之力的。贺氏如今那模样,恐怕早就对叶崇文死心了吧?对他死心,自然也就会忍不住怀念起自己少女时期所向往过的人吧? 事情,似乎正在朝着某个极有趣的地方而去。 “既如此,那么还请温老板往后不要再出现在叶家人面前了。”叶葵示意秦桑放下了剑,心中暗道,本姑娘今日这般多费口舌,你若是还不敢往叶家人面前凑,那就真是真的不该在这世上活下去了。 温远眉目俊秀,丝毫看不出被风霜侵蚀过,“二小姐只管放心便是。” “咿呀――”一声,秦桑开了门。 温远长舒一口气,忙不迭跑出去了。 秦桑凑到叶葵身边,有些担忧地耳语:“那家伙贼眉鼠眼的,会不会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他不敢。”叶葵敢断言,温远那人绝不敢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何况,他此刻恐怕也没心思来想这事了,他只怕已被满脑子的儿子二字给弄得晕头转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绝用不了太久,他就会做出僭越的事来。 “叶葵――” 屏风后突然传来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叶葵笑起来,越过屏风,站到了叶昭面前,“怎么,睡了一觉倒是连二姐也不会喊了?” “无耻!”叶昭身体仍是无力,“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叶葵一手搭上屏风,“你说我动了什么手脚便是什么手脚。只是不知,方才那出戏四弟可喜欢?若是欢喜,倒不如时时将那温老板唤来唱上一出如何?想必母亲应当也是会喜欢的才是。”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别以为你装神弄鬼我就会害怕!”叶昭恨恨瞪着她,心里却不由发虚。 叶葵背对着他,轻笑两声:“四弟,你已经开始害怕了。” 叶昭重重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叶葵一眼。 这人的话句句都似乎淬了毒,要将人毒死才甘心,每一句话都别有意思,叫人防不胜防!叶昭觉得自己的确是害怕了,若是他真的是戏子的儿子可如何是好? 那样,他还如何在叶家立足? 他忽然茫然失措起来,前路明明就在那,他是叶家嫡出的儿子,只要拿下了叶殊那个蠢货,那么叶家的一切就都是他的。可如今,好端端的路却被个莫名出现的悬崖给截断了。 “四弟大可放心,这些话父亲跟祖母暂时都还不清楚。”叶葵挑眉。 叶昭噤了声。 她这是在威胁他! “你只管去说便是,看哪个会相信你的满口胡言!”叶昭蓦地睁开眼,冷声道。 115 蠢蠢欲动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毫不客气,拂袖而去,背身道:“既然四弟这般想要我将事情捅出去,我自然不会藏着掖着,叫自己心里憋闷。倒是四弟,可千万莫要再将自己憋得吐血了才是,若不然,恐怕母亲的日子也就真的到头了!” “你――你站住――”叶昭拼命挣扎,胳膊终于松动了些,也有了力气。他费力抬起上半身,撑着手肘,道:“你方才说的那些不过都是无稽之谈,父亲绝不会信你!” 叶葵原以为他是想开了才将自己唤住,可现在看来却是还想要垂死挣扎一番。 “父亲信不信我,这个就不需四弟多费心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就算是假的,只要父亲听到了他也就绝不会当成假的来听。”叶葵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下,“何况,这本就是真的。” 叶昭怒不可遏:“休要胡说!” 然而口中这样骂着,他心里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温老板那张脸来,似乎真的同他的样貌有几分相似? 不不,他明明生得同叶殊也有几分相似不是吗? 可为何叶殊同叶崇文像得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他却是只有几分相似? 脑子里混沌又清晰。 “二姐,你不必说……”良久,他轻声吐出几个字来。 叶葵转过身来,抬手搁在了他的发上,声若蛊惑地道:“昭哥儿,你其实明白我想做什么对不对?” 叶昭艰难点头,意外地并没有打开叶葵的手。 “母亲心心念念要我的命,我不过就是想要活下去罢了,你说她这是何苦呢?用不了多久,我便该出阁了……”叶葵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柔,听得叶昭昏昏欲睡。 “我、我会想法子劝说母亲的。”叶昭咬牙,声若蚊蚁。 叶葵抽回手。“温老板的事我权当未曾看到听到。”往外走了一步,她忽然又道:“只不过,四弟若是自己心存疑虑,倒不如自己亲自去会一会那位温老板。” 在她身后,叶昭颓然倒回了床榻上。 叶葵抽手之时,袖子拂过他的脸,清冷的梅香悠悠转转,萦绕不散。 他伸手盖住眼睛,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线。 就此放过叶葵? 怎么可能! 她今日敢叫他有苦说不出,来日他便也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睚眦必报。才是他叶昭! 不过十一岁的少年,此刻心里已是被仇恨赌得满满的。然而,那满满的一堆恨意里。却还有那么一个角落叫他要去寻那个温老板。是也罢 ,不是也罢,杀了他那就什么都一了百了了! 这些心思叶葵不用想都能猜到大半。 叶昭怎会因为她的几句话,便去劝说贺氏不再同她作对。他不恨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便是仁至义尽。 她挖了那么久的坑。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让贺氏不要再同自己作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对方置于死地罢了! 秦桑在一旁跟着,看着叶葵的背影徐徐而动,心里不由叹了一声。 自从那一日在佛堂中,跟叶殊那一番近乎天崩地裂地争吵过后,二小姐便有些不同了。 到底不同在什么地方。秦桑说不出来,可是那种变化日益加深,日益变得叫人心惊。她有些踌躇。这件事是否该报给九爷知晓?可她来到叶葵身边的第一日起,她便说过,自己的主子是叶葵,而非九爷。 如今,她到底是该当成什么也没有看见。还是…… 这踌躇叫她也有些失了神。 原本她还能跟池婆商量一番,可池婆三日前便已经离开了凤城。说起池婆。这也是个古怪的人,走得那般干脆,竟似乎同她们都不过只是陌生人罢了。 如今剩下的人只有燕草,可让她跟燕草商量? 秦桑抿了抿嘴,快步跟上了叶葵。还是自个儿慢慢思量去吧! 回到戏台子前的时候,流朱公主已经微微有些发倦,见她回来忙招手问道:“如何了?” 叶葵在原位坐下,“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不过我瞧着脸色不大好,便让他继续歇着了。” “那就歇着吧。”流朱公主打了个哈欠,将视线挪回了台上,轻声嘟哝,“还是方才那出有意思些。” 这般感慨,那就是说流朱公主已经知道温远不再上场的事了。 叶葵笑了起来。 只要摸准了人心,一切就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微微一侧头,她便看到了叶殊的目光。 不满,愤懑。 再往上看,是叶明烟挑衅的目光。 叶葵不由疑惑起来,咦,叶明烟如今也不同她装模作样来维持明面上的友好了?如今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借着叶殊来让她心中不快?叶葵是嗤笑一声,转过头来,不再理会他们。 可是奇怪的很,她的那颗心竟真的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似疼似酸似苦涩。 人心呐,总这般叫人不由自主。 她将视线牢牢地钉在台上。 叶明烟却将视线牢牢地钉在了她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不同了?可是,就算事情都错开了她知道的轨迹而去,叶葵还是如同过去一样叫人厌恶,却是丝毫未变!叶明烟心头恼恨,突然对另一边的叶明珠道:“三妹,你瞧二妹那张脸,是不是越发好看了?” 有时候,越简单的词越能调动起人心里五味杂陈的念头。 叶明珠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得到叶葵半张侧脸。 然而那弧度,那玉似的肌肤,花瓣一般的唇色都叫人心里如有蚂蚁在爬。 她忍不住又看了眼身旁的大堂姐叶明烟。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她这个从乡下被找回来的二姐竟像是一朵花般,一日日绽开,明艳得叫人不忍直视。若说叶明烟如玉兰,那么叶葵就如冬梅。而她自己却似乎只能是朵依附梅树而生的野花! 妒意如同决堤之水。喷薄而出。 有个号称凤城第一美人的堂姐也就罢了,再美再聪慧那也是长房的。 可如今叶葵算怎么一回事? 家中已有个受宠的五妹妹,难道将来还要出一个甚至不用动一丝一毫便也能将她压下去的二姐不成? 叶明珠自小养在贺氏身旁,那性子早已被养得没了纯良。见不得旁人比自己好,也见不得旁人比自己拥有的更多。她离及笄还有数年,却已经早就开始了筹谋。 她是个庶女,却不想嫁个庶子。 然而她身为叶崇文的女儿,又岂能随便给人去做妾? 嫁个嫡子? 却又似乎难如登天! 可若是这家里没了叶葵,叶崇文没了嫡女,那事情自然又要另当别论了。 “二妹妹那张脸倒叫我也有些嫉妒了。”叶明烟悠悠叹了声。“等明年出了孝,也不知二妹妹会被哪家聘了去,想必是凤城哪家勋贵的嫡子。” 叶明乐虽不耐烦自己姐姐突然间对叶葵说个没完。却也是老实不客气地搀和了一脚,“就是就是,那二姐可是嫡女,难道还能嫁给个庶出的不成?” 一群未出阁的小姐口无遮拦地说着嫁人不嫁人的事,立在椅子后的几个丫鬟面色都有些古怪了起来。尤其是一向端庄稳重的大小姐竟然也说出了这样的话。怎能不叫人觉得古怪。 然而叶明珠哪里顾得上分辨叶明烟为何会突然提起叶葵来,她只是在叶明乐说完那句话后,陡然间意识到在场的竟然只有她一个是庶出的! 嫡庶有别。 她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便被打上了庶出的烙印,就算她今日能跟她们平起平坐,一起坐在这听戏,却始终不可能同她们一样。 就算她的名字被记在了贺氏的名下。也改变不了她的生母是个妾的事实。 心里一时间酸涩到无以复加,叶明珠攥紧了手。 “大姐说的是,二姐生得这般好。来年定然能嫁个好人家才是。”叶明珠硬是挤出了一句话来,埋头喝茶。 一旁的叶殊听着她们说了半天,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他亦看着叶葵的侧脸,看得有些懵了。 这个坐的离他远远的人是他的姐姐。模样却叫他陌生得像是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然而在叶葵心中想的又何曾不是这般。 她从鸿都守到了凤城的弟弟,如今还不如一个陌生人。陌生人好歹不会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做错了一切。将她做的那些事全盘否定,也不会在她被诬陷的时候认定是她做下的那些事。 不值得。 为这样的人伤心难过,统统都是不值得的事。 她如今是为自己而战,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觉得受伤。 戏台上有人咿咿呀呀的唱着,台下的人一颗颗心“扑通、扑通”跳着。 人生如戏生如戏。 这小小的后宅中,很快就会天翻地覆。 “二姐,你怎么趁我睡着,一个人跑了?” 叶昭的声音远远传来。一群人俱都扭过头去看他,只看到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脚步稳稳地走过来。 叶葵凝神看着他的脚步,心中微凛。心稳,步子才稳。看来叶昭已经想通了许多事。 “你怎地不多睡一会?”叶葵笑道,一副亲切的长姐模样。 叶昭腻到她边上,“二姐一走,我哪里还睡得安稳,自是忙不迭地起来了。” 一番话说得暧昧不清,可话里的意思自然只有他跟叶葵两人听得懂。 她先前的那些话,起作用了! 116 反咬一口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春风拂面,草木复苏。 叶葵院子里的花木一片葱茏,长势喜人。燕草面带喜气,禀了叶葵后便拿了银子去赏那种花的小丫头。 自从叶葵手中有了银子后,这花起来也都是极大方的。众人是一开始是瞧不上这位从乡下被找回来的二小姐,故而不愿意到她院子里当差。后来更是被她的那些骇人事迹给吓住了,只有那往外逃的人,哪里有那往里钻的。 可如今,她院子里的仆妇手中赏银日益增多。今日花种得好,有赏钱。明日窗子擦得干净也有赏钱,这么好的事哪个不想方设法进来分一杯羹? 只可惜,叶葵院子里的人却是不能出也不准进。 原来是哪些人,如今仍是哪些人。 这批人都是明眼见过她的手段的,如今手里握着银子心里却也不敢将过去的事忘记得一干二净,自然用得比外头新进来的牢靠。 有钱能使鬼推磨,却也能让磨推鬼! “走,换了衣裳去给母亲请安。”叶葵放下笔,将信纸折好塞入信封内递给秦桑,“寻个时机送出去。” 秦桑接过信封应了。 那边燕草已是咋咋呼呼抱着堆衣服上来道:“先前那次闹鼠祸,毁了不少衣服,后头也没补上来,如今可没多少能穿的了。” 叶葵看了一眼,道:“府中的四季衣裳以往都是什么时候给备下的?” “呀!”燕草惊呼,“往常夫人管家的时候,这会子早就都送下来了。今年到了这时候,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大夫人是如何办的。” 叶葵笑了声,“你去派个小丫头问问大夫人,我没衣裳可穿。她那的新衫准备何时做?若是忘了准备,我便亲自去寻老夫人想法子了。” 燕草丝毫没有迟疑,放下那堆衣衫,拔脚就往外走。 “哎哎,这丫头!”叶葵失笑,“好歹也先帮我换了衣裳再去啊。” 秦桑亦笑,拣了件象牙白的衫子出来,“这件如何?” “就这件吧。”叶葵起身让秦桑帮着换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头,这才出门去寻了燕草。 燕草瞪大了眼睛:“秦桑做什么去?我过会可还要领着人整理东西呢!” 叶葵也瞪大了眼睛。故意虎着脸拍她一下,没好气地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秦桑今日另有事要做,你若是不愿陪我去。我随便带个小丫鬟去也是一样的。” “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吗?”燕草嘟哝了两句,眼睛里却是闪着光。 自从秦桑来后,叶葵习惯了带着秦桑出门,她便留在院子里帮着管理那群仆妇。如今池婆一走。她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乍然听到叶葵今次要带着她出门,着实有些惊讶。 等到两人到了贺氏那时,贺氏还未起身。 翡翠殷勤地端了茶上来,“二小姐且等等,夫人过会便该起了。” “好。”叶葵声音淡淡,叫人听不出喜怒来。却也正因此。翡翠心里愈发没了底气。这位二小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夫人这摆明了要晾着她,也不知会不会惹恼了她。 一盏茶后。里头仍旧毫无动静。 叶葵不动如松,陪坐的翡翠却是坐立难安。 “我进去瞧一瞧。” 然而翡翠前脚才进去,后脚便从里头传出她的痛叫声跟杯盏落地的清脆声响。 叶葵悬空把玩着那只茶盏,蓦然一松手,那只茶盏“哐当”落了地。 里头骤然没了声响。 叶葵起身。吐出一口气,对燕草道:“母亲迟迟未起身。怕是身子有哪里不妥当,我还是亲自进去瞧一瞧的好。” 话音落,翡翠捂着额头从里面出来了。 帘子晃晃悠悠,她的身子也有些晃晃悠悠的,声音听上去却仍是急切:“二小姐且坐着等吧,夫人已在穿衣了。” 叶葵依言坐下。 翡翠看看那一地碎瓷,又看看叶葵面无表情的样子,额头上的那个伤口疼得愈发厉害了些。 这一次,没等多久,贺氏便使人是来唤她进去了。 帘子一打起,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叶葵下意识皱紧了眉头,毫不掩饰自己地嫌弃道:“母亲这点的是什么香?味道这般重,就算是老鼠死了,恐怕也叫人闻不出味道来。” 贺氏眼睛一跳,恨不得上前去捂了叶葵那张嘴。 只是,她为何会突然提起死老鼠来? 难道她在她这屋子里动了什么手脚?贺氏一想到腐烂的老鼠,胃里立时翻江倒海,顿时觉得屋子里这香味也怪异了起来。 “听说前些日子昭儿在公主府听戏时晕过去了?”贺氏强忍着恶心问道。 叶葵“嗯”了声,兀自走过去一把推开了密闭的窗子,口中念念有词:“母亲可听说过,这有些香料搀和到了一块,无毒也成了剧毒?” 贺氏汗毛一竖,这死丫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在她的香料里也动了手脚不成? “熄掉熄掉!”贺氏火急火燎地指使翡翠去熄了香炉,又扭头对叶葵道:“好好的,昭儿怎会晕了过去?” 叶葵心中冷笑。贺氏这些日子真是在床上躺糊涂了不成,这些话怎地会来问她?莫非还指望自己一五一十地都说给她听不成?真真是愚不可及! “母亲若是想知道为何,怎地不去问问四弟?”叶葵故作疑惑,又状似不经意地道,“不过那日长生班来了个新的角,他唱的《长生殿》那可真是一绝。” “对了,那温老板也是幽州人士,倒是同母亲是同乡呢。” 贺氏心一沉,温老板,《长生殿》,莫非她说的是那人? “是吗?”贺氏佯作不在意,对镜梳妆,拣起支赤金步摇来。“你过来帮我瞧瞧,这支步摇如何?” “极衬母亲。”叶葵看着镜子里那张形容枯槁、苍老的面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着谎。 贺氏亦盯着镜子里的脸。 然而她看的不是自己那张脸,而是镜子上方叶葵的那一角下颌。 花一样的脸,真是叫人嫉妒! 她突然惊叫一声,从椅子上滑倒,右手拿着步摇,左手一个反手拉住了叶葵。 燕草不是秦桑,见状愣在了原地。贺氏眼角余光扫见,登时笑了起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就休要怪她不客气!贺氏笑容狰狞,蓦地抬起那只拿着步摇的手来。冲着叶葵的脸便要狠狠刺下去。 “啊――” 然而尖叫声却是从贺氏的口中冒出来的。 从来都是秦桑出手,谁也不知道叶葵虽然不会武功,可她却从来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 腕骨细弱伶仃,似乎稍稍用力一拧就会断裂一般,可自那上头传来的力气却是这样叫人心惊。贺氏眼睁睁看着那只拿在自己手中的步摇大力划破了自己的脸颊。却什么也做不了。 叶葵无声冷笑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既想要毁了自己的脸,那么就也毁了她的脸吧! 手一松,叶葵跟贺氏的身子一齐重重倒在了地上。 贺氏又是一声惨叫,叶葵老实不客气地将大半个身子倒在了她的身上。现成的肉垫不用是傻子! 一群人终于也都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扶两人。 一看清楚贺氏的模样,翡翠立刻吓得手脚发凉,“夫……夫人……” 贺氏脸上剧痛。身子亦痛,见她这幅吓懵了似的样子,重重一巴掌挥了过去,打得翡翠嘴角流血,“蠢东西。还不快些找块镜子来!” 说话间,扯动了脸上的肌肉。立时疼得愈发厉害。 翡翠见她面目狰狞,梳妆台又在两人摔倒之时毁得一塌糊涂,急忙一转头便去找镜子了。 打水的打水,找镜子的找镜子,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叶葵倚着气愤的燕草,一脸痛心地看着贺氏,口中训斥着那群丫鬟:“你们这群蠢货,没看到母亲的脸在流血吗?还不快去请大夫去!” 贺氏闻言一摸脸,一手的血,伤口火辣辣的疼,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厉声喝道:“翡翠呢?翡翠那个贱人哪里去了?” 翡翠急急忙忙从外头跑进来,还没站定便被贺氏甩了一巴掌。 镜子一抢过来,贺氏便凑近了想要去看脸上的伤口,然而当那张原本就“枯萎”了的脸出现在镜子里时,贺氏再也无法忍受,手一抖,镜子便落了地。 叶葵淡然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伸手掩嘴,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喊:“呀,母亲这脸会不会就此毁了容?” “是你――是你这个小贱人故意的――”贺氏状若癫狂,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叶葵,叫嚷不休。 叶葵放下手,眼睛扫了一圈屋子里所在的人,道:“母亲这话可说错了,方才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瞧着呢。是母亲自己不小心摔了还连累了我,这步摇是捏在母亲手中的,这脸也是母亲自己失手划破的。” “你撒谎!是你故意设计我!”贺氏脸上糊了一大片的血,“给我拿簪子来!快拿来!我要划花了这小贱人的脸!还不快拿来――” 屋子里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真的在这种时候拿簪子给她。 不论是哪位出了事,做下人的他们可谁也负不起责任。 贺氏兀自叫嚷着,却没有人理会。 叶葵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那支赤金的步摇沾着殷红的血静悄悄躺在地上,像极了她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意…… 117 四面杀意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压抑着的愤怒声音钻入耳中,叶葵却连眼也没有睁一下。 叶昭愈加恼恨,大踏步上前,却在即将靠近的时候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秦桑给挡住了去路。他只能停下脚步,对叶葵报以淬毒的目光。 午后的日光自繁密的枝叶间投下来落在她脸上,映衬得倚在梨树上的素衣少女身沐白光,恍若姑射仙子,天姿灵秀。叶昭看着看着愈发恨得咬紧了牙,这样一个人,却分明是披着仙子皮的罗刹女! 夜叉貌丑,却心善。 罗刹貌美,却心狠手辣。 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却直到这一刻才真的恍然。 叶昭攥紧了拳头,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他第二遍问这个问题。 叶葵缓缓睁开眼睛,“秦桑,放他过来。” 秦桑依言退开,叶昭却突然迟疑了起来。明明只要再往前走几步,便可以碰到那个人,便可以知道那一日到底出了什么事,然而事到临头,他被惧意拦住了脚步。 眼前的似乎并非是那棵树,也并非是叶葵,而是深不可测的悬崖。 往前,便会掉下去。 他在恐惧…… “怎么?不敢过来?”叶葵嗤笑。 有风吹过,风中带着梨花的清香,叫人心神一震。他蓦地回过神来,道:“我怕什么!倒是你,莫不是狗急跳墙了?” 叶葵神色慵懒,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狗急跳墙?这话你倒不如去问问你母亲,恐怕她才是真的狗急跳墙了。”眼中满是嘲讽之色。 “你当真不怕?”叶昭神色诡异,“若是父亲知道你拿了你娘的嫁妆去同三叔做生意,你觉得会如何?” 哦? 这话一出,叶葵倒是有些意外了起来。竟然被他查到了这个,倒是不能完全小看他了。只不过,用这样的话来威胁她,叶昭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她既然敢这般做,当然就是因为不怕叶崇文! “你只管去说便是。如果你只是来同我说这些的,那么趁早回去歇着吧,我可没这闲工夫来赞赏你那可怜的小伎俩。”叶葵口中的话,毫不留情。 叶昭沉了脸,又往前迈了一步。“你别张狂!你敢将步摇往我娘脸上划,便该知道我迟早会在你脸上划回来!” 叶葵脸上浮现出感慨的神情,叹道:“好一副母子情深的样子……”话音落。她猛地离开了梨树,一手揪住叶昭的衣襟霍然一下便将他摔在了梨树下。 白玉簪尖尖的头在日光下发出温润的光芒,落在叶昭眼中却带了凶狠的戾气。 他挣扎了两下,却被叶葵死死制住。 那根白玉簪已经抵在了他的脸上。 “你难道想要在府里杀了我?”叶昭咬牙切齿地道,声音里却有着无力带来的软弱。 叶葵阴森地笑了起来:“我便是杀了你又如何?左不过直接丢进水井里便是。等他们发现你的时候,身子恐怕都已经被水泡得发白软烂了。” 这块地方平日里便没有什么人出没,叶葵当然不怕被人发现她们在这! 随着她的话音,那支白玉簪已经慢慢从他的脸上移到了脖子上。 病弱少年纤细如少女的脖颈袒露无疑,脆弱得似乎一碰就要断。叶葵甚至可以清晰得看到上头青色的血管。那样单薄的模样,叫人不由得便要掉以轻心。 然而她的心肠却愈发冷硬了起来。 有着脆弱外表的事物往往才是那能够在不经意间夺走你性命的东西! 簪子尖锐而冰凉的顶端微微扎进了他的皮肤里。渗出一滴血珠来。叶葵淡淡一笑,道:“四弟,有些事你何苦来问我?你既敢问我。便该知道,你不可能从我这听到任何你想听的事。” 笑容逐渐褪去,她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不怕死,所以到要动手杀了你的时候,我绝不会有丝毫迟疑。你大可放心!” 叶昭紧紧咬住煞白的嘴唇,“你不敢杀我!” “我怎么不敢?”手下微微用劲。叶葵眉眼又渐渐弯了起来,好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不过是杀个人,同杀只鸡又有何区别?要知道,叶家可不是只有你一位少爷。” 大风骤起,吹落一树白花。 日光下,白色清透的花瓣犹如落雪纷纷扬扬落下来。 落在地上,落在了叶葵散落的乌发上。 叶昭猛地抓住了她的手,重重往下戳! 叶葵心神一凛,手一松,簪子落了地,“你倒是急着找死!” “我便知道,你,绝不敢杀我!”叶昭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支白玉簪来,“二姐,咱们来日方长!” 好一句来日方长! 叶葵倒是终于对他另眼相看起来,将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当成了真正的对手。 也许,有朝一日,她还能借着他的手来挡一挡叶明烟。那个女人,简直叫她忍无可忍!一次又一次,却从不同她正面交锋,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除掉自己,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明明已经将叶明烟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哪怕是她占据了这个身体之前,“叶葵”也从未跟叶明烟有过任何接触。 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叶老夫人派人来唤她的时候,叶葵仍沉浸在这团浓重的迷雾里。 十年、二十年。 叶老夫人看着眼前似乎长开了些的少女有些恍神,时间一眨眼就会过去,她突然不愿意再看到那些龌龊。 “阿葵。”叶老夫人呷了一口茶,“就此罢手如何?” 叶葵没有料到她寻自己来竟是为了说这样的话,不免有些愣住,呆呆道:“孙女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叶老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来年你便及笄,若是顺利便也该出阁了才是。何苦将自己的名声弄成那般?” “祖母……”叶葵语塞。 她当然明白叶老夫人的意思。叶老夫人不过是因为真心疼爱她,想要她过正常的日子,出嫁,相夫教子,沿着这样的路走下去而已。然而,不是人人都可以走这样的路。 她的路,注定了是另一条布满荆棘的羊肠小道。 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处。 若是可以,这两条路她都不想走。她想回去,回去那个属于她的地方。时至今日,她仍旧在这里寻不到丝毫的归属感。尤其是在叶殊背离了她之后,那种无依无靠,不知何以为继的空虚几乎要将她打倒。 要走下去啊。 心里有个声音在这般对她说。 所以她要仇恨,要很多很多的仇恨,人因恨意而活。她犹如汪洋中寻不到岸的孤独旅人,恨便是她的灯塔。 她对别人的恨,别人对她的恨,都是走下去的动力! 叶老夫人不知她心中所想,仍在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记恨贺氏,认为你娘会出那样的事全是因为她的错,可是……” “祖母,您不必说了。”叶葵轻声打断她的话,“那件事他们三人都有错,最错的却是老祖宗。但逝者已逝,便是有什么也都烟消云散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以报之!” “祖母,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您让我就此罢手,那若是我一罢手,那些在暗处对我虎视眈眈的饿狼便扑上来将我分吃了要如何?”叶葵一句句说着。 既然叶老夫人能说出让她就此罢手的话,那便证明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可不论是什么,她都不会收手! 叶老夫人听得皱紧了眉头,“阿葵!” “祖母当真不必再说,如是他们愿意放过我,我又何苦这么折腾?五妹妹先前说好要去寻我,时候不早,孙女便先走了。”叶葵起身告退。 叶老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冲着阮妈妈道:“你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 阮妈妈无力劝慰,只得跟着苦笑。 二小姐虽然句句说得直白不中听,但句句都在理。老夫人年纪大了,见不得那些事,可却忘记了一个幼年失恃的姑娘家在继母手下讨生活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只靠着祖母的庇佑就想平安无事,这简直就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事! 然而叶老夫人自然不会这么想,她只想着先前叶昭带着脖子上的伤口,泪眼朦胧来寻自己时的模样。 哭得那般凄凉,叫她心生不安。 贺氏的脸毁了,恐怕再也不能好。自贺嬷嬷的事后,她又原本就有些浑浑噩噩,心神不宁,如今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的主母,将来对叶葵又有什么好处? 说亲时,不知要添上多少困难! 难道真要靠杨氏那个不中用的伯母来想法子?只怕叶葵肯答应,她也寻不到什么好亲事来!想到这,叶老夫人不由得又想起了先前杨氏来寻自己,说起给叶明烟说的那门亲事时的模样来。 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那样出色的闺女,在她眼里却是连只赤金簪子也比不上! 这样的人,自己的女儿尚且如此,别人家的还能讨着什么好? 叶老夫人冷哼了声,闭目养起了神。 与此同时,杨氏重重打了两个喷嚏。她一边掏出帕子来擦鼻子,一边吩咐道:“快快,将给四小姐准备的那几匹料子都取出来,拣最好的给二小姐送过去!” 118 一臂之力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燕草喜气洋洋领着人抱着贺氏派人送来的料子,进了门,“小姐你瞧,大夫人那送来的。” 叶葵没有吱声,倒是秦桑从里头走了出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才睡下一会,莫要吵着她。” “下去吧。”燕草微微皱眉,将送料子来的丫鬟给打发,这才压低了声音对秦桑道:“怎地这个时辰睡觉?自打开了春,小姐可极少在白日里睡觉。” 秦桑亦蹙眉道:“怕是老夫人那说了什么,回来就嚷着困,又非得我点了安神香才肯睡。” 说着,她伸出手翻拣起那几匹料子来,嗤了声道:“大夫人这是故意送来寒碜人的?这样的料子也配她巴巴地使人送了来,也不怕丢了她自己的体面!果真是穷山恶水之地出来的,当不起这掌家大事。” 燕草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去看那些料子。 她虽在叶家呆了多年,但是从叶葵出现才被提拔了起来,所以这些料子在她眼里并不差,怎地秦桑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叫人抱着这堆破布回去,只说这般粗粝的料子没得磨坏了我们家小姐,若是大夫人舍不得拿了好料子出来,只管将府中体制内的成衣银子拨下来,我们自去购了便是。”秦桑将先前叶葵入睡前同她说的话又对着燕草说了一遍。 燕草听完,皱着的眉头果然舒展了开来,道:“这话是小姐说的吧?” 秦桑笑眯眯,默认了。 “大夫人这回怕是要头疼了。”燕草抱起那堆料子又出了门。 东西送回到杨氏那的时候,杨氏正忙里偷闲喝着茶,闻言差点没摔了手中的茶盅。 她初来凤城,更是头一回掌管这样一个家,自是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才会误了这次春季衣衫的发放。然而那些个老爷少爷的早就都已经备下了,府中姑娘家,当然是能等一等的。 杨氏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对女儿便没了那么多心思,但同二房的几个姑娘比,她当然是记挂着自己的女儿多几分。 何况四小姐叶明乐怎么说也是在她身边长大的。 可叶葵是公主面前的红人,她一派人来说,虽只是个小丫鬟,杨氏却也不敢怠慢,急急便让人将备下给叶明乐的衣料都拿了出来给叶葵送了去。 但是这些料子却入不得叶葵的眼? 杨氏有些恼恨。重重将茶盅往桌上一顿,道:“不过是个乡下出来的小丫头,也敢在我这摆脸子。还真将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然而骂骂咧咧说完,她却因顾忌着流朱公主,又存了谄媚的心思,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将偷偷留下的两匹蜀锦也给送了去。可没过多久,那些个料子就又被退了回来。 被她派去送料子的小丫鬟年纪大些。便隐隐从秦桑口中听出了些意思来,大着胆子对杨氏道:“夫人,这事怕是二小姐故意刁难您呢……” 杨氏一巴掌打过去,“要你废话!” 她又不傻,难道连这么明显的意思也看不明白? 只是,叶葵为何要故意同她作对? 如今她手持中馈。叶葵同她作对能有什么好处? 思量间,叶明乐提着裙子跑了进来,红肿着眼睛道:“娘。你先前可是说好了拿那匹杭绸给我做衣的,如今怎地全部抱走了?” 杨氏心头正恼火,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哭哭哭,你除了会哭还会些什么?生得不如你姐姐好。没她聪明也就罢了,如今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叶明乐往常被她骂惯了。虽然觉得委屈却也不会往心里去,眼睛只盯紧了桌上的两匹蜀锦,语带不满地道:“这料子怎地不给我一匹?” “给你?”杨氏气得厉害,想打她却又想着如今不是在外头,若是她打骂女儿的名声传了出去,总是不好,只得苦苦忍了,“你也配穿这个?” 叶明乐脸色一沉,哭也不哭了,上前抱起一匹蜀锦便往门外跑。 杨氏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道:“这个臭丫头!”说完,愤愤看向边上站着的丫鬟婆子,“都死了不成,还不快去追回来!” 话音落,眼前忽然灵光一现,她终于想到了叶葵要做什么。 她刚回府的时候,这府中掌家的人仍是贺氏,可叶葵同时却也分走了些权利。如今她这般刁难折腾自己,莫不是为了这个? 杨氏到底不傻,越想越觉得叶葵的目的便是这个。她忍不住派了自己的心腹妈妈去寻叶葵。 然而这位妈妈却并没有见到叶葵的面,只是从秦桑那碰了一鼻子灰。 “秦桑姑娘,我家夫人的意思是,若是二小姐得空,不知能否来帮我家夫人一把?如今这事多得很,夫人一个人着实有些忙不过来了。” 秦桑眉眼间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冷冷淡淡地道:“怕是不得空。” 短短一句话,将那妈妈后头想说的、要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回来杨氏一听,登时起了一头雾水。若非是为了这事,叶葵为何要这么故意刁难她? 这个问题,其实秦桑也觉得有些糊涂。 等叶葵一醒,她便凑上去问道:“小姐,您为何要这般整大夫人?” 叶葵自然懂她潜意思里的话,不外乎就是她有这工夫去收拾杨氏,倒不如去收拾贺氏才是正事。可她这般做,当然不会没有理由。叶葵伸了个懒腰,睡眼仍旧朦胧。 “蛇打七寸。杨氏是谁的七寸?”叶葵才睡醒,声音里带了微微的沙哑。她自小在南边长大,这时松懈下来说话间不由带上了点南方的软糯腔调。 秦桑蹙眉,犹豫地道:“叶明烟?” 叶葵笑了起来,“还不算太笨。” 不论叶明烟跟杨氏关系如何,名义上杨氏永远都是叶明烟的生母。所以同样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叶明烟的婚事永远都掌握在杨氏手中,尤其是在老祖宗死后。 以叶明烟的心机,她不应该没有想到老祖宗一死,叶家长房便要回来奔丧的事。 那么就只能说明,叶明烟当时已经失去了该有的清醒跟理智。 出了狼窝又入了虎穴。 这是叶葵对叶明烟如今处境的最深感觉。老祖宗当日定然说了些叫她不得不冒着让婚事重新落入杨氏手中的危险,也不能让老祖宗口中的是话成真的话。 当日到底说了什么呢? 又是什么样的话,老祖宗非得屏退了全部的人要单独同她谈。 然而叶明烟会那样做,大抵也有觉得自己不会受制于杨氏的自信吧? 可事情从来都有那么多不确定因素,杨氏制不住叶明烟,她便帮上一把又如何? 果然,几次三番后,杨氏寻了个借口亲自来看她了。能接近公主殿下这件事的诱惑力对于此时的杨氏来说,实在是大过一切。 “大伯母怎地亲自来了?”叶葵神色如常,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情。 杨氏看着看着,几乎呕出一口血来。 “听说你身子不大舒坦,我那有许多好用的方子,所以便想着过来瞧瞧你可有用得上的。”杨氏勉强笑着。 叶葵心中嗤笑,借口这种东西对于这群人来说还真是信手拈来,“劳大伯母费心了。只是我这身子歇歇便会好,倒是用不上吃什么药。” 杨氏见她接着自己胡诌的话说了下去,心道有戏!脸上的笑容倒是真了几分,道:“这话可不是这般说的,姑娘家的身子最是重要,趁着还未出阁更是好好调理才是。” “大伯母言之有理。”叶葵颔首,“不过我前些日子瞧着大堂姐的身子似乎也有些不好,不知可是病了?” 杨氏没料到她会忽然提起叶明烟来,不觉一怔,“她、她也是自来身子不好……” “是吗?那还真是要好好养养了。”叶葵状似怅然,“等出了孝,大堂姐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大伯母可是给大姐说好了人家?” 杨氏心下觉得有些怪异,同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谈论这样的事,总是哪里有着说不出的古怪。然而叶葵显然没有准备让她有时间将事情细细想清楚。 “听说凤城中有诸多人家都看中了大姐,想必门门都是好亲事。”叶葵浑若无意地继续道,似乎真的只是在同她闲话家常。 杨氏却觉得愈发不安了起来,“我才到凤城,倒是连那些人也认不全,更是不知这些了。” “说来也怪,先前听说老祖宗也给大姐说了好些的样子,最后却是一门也没成,这般下去也不知是哪家有福气将大姐讨了去。” 她这么一说,杨氏登时想起了之前叶明乐在她面前说过的话来。 叶明烟那臭丫头莫不是真的想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吧? 被自己心中的念头吓了一跳,杨氏却觉得叶葵愈发古怪起来,这句句话怎地都不离自己的长女,她想干什么? 她虽然回来凤城的时日不长,但叶葵的那些事她多多少少都有些耳闻,尤其贺氏如今那模样,真真叫人惨不忍睹,这件件桩桩哪个能同眼前这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脱得了干系? 叶葵轻啜一口杯中的茶,开门见山道:“大伯母,依您看,大姐的婚事是不是该定下了?” 119 高台看戏(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烹茶来饮,煮酒来吃。 日子闲适得叫人不自在。 秦桑手痒难耐加之无事可做,日日跑去同燕草教训那一群小丫头,将叶葵院子里的一众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而叶葵却是将自己关在屋子内抄起了经书。 一行行字,一本本书。 如此乏味而无趣的一件事,她却抄得津津有味。燕草去看了两趟,回来同秦桑嘀咕:“莫不是前次在佛堂里关了次,关出毛病来了?” 秦桑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下,皱眉道:“浑说什么呢。抄经文能静心,小姐这是想要心静。” “我倒是觉得是恶事做多了,心里不安……”燕草揉着被她敲疼了的额头,“我觉得你也该去抄两本才是。” 秦桑佯怒,瞪着她道:“若真算起来,你也是帮凶,等死了也是要下地狱的!” 燕草皱皱鼻子,扑上去要扯她的头发,两人嘻嘻哈哈地打闹了起来。 里头叶葵握着笔看着面前那张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听着外头两人笑闹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明明什么也不信,为何如今却是要靠这些东西来宁神静心? 也许燕草没有说错,她这是恶事做得多了,不得不靠抄经文来向菩萨赎罪。 搁下笔,起身。 叶葵推开门出去,立在檐在,仰头望天。 “秦桑,谁来了?”叶葵蹙眉,眼睛望向了院子门口。 秦桑冲着燕草皱皱眉,做个鬼脸不再同她我玩闹,转过身来正色对叶葵道:“奴婢去看看。” 叶葵耳朵尖,燕草的却有些钝,疑惑地道:“隔得这般远,您也能听见动静?” “因为。你是在用耳朵听,而我在用心听。”叶葵笑了笑,故作玄机。不过她大抵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不多时,秦桑回来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三个人。 叶明宛打头,叶明珠跟叶明乐跟在她身后。 “哟,今儿吹的什么风,倒是把你们都给吹我这来了。”叶葵不冷不热地说了句。 叶明宛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一转,笑吟吟道:“二姐真是,你可有好些日子没出门了,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叶明珠跟叶明乐却不说话。 “既来了。那便进去坐坐吧。”叶葵自顾自往里走去。 叶明宛圆圆的脸上的满是笑意,愈发玲珑可爱,跟着叶葵进门。另两人落后几步。互相对视一眼,才开始往里走。走了两步,叶明珠悄声跟叶明乐咬起了耳朵:“你可瞧见她那模样了?摆明了看不起我们!” “她可是你们家唯一的嫡女!”叶明乐撇撇嘴,加重了唯一两字的音。 叶明珠心中不快,脚下步子却加快了两分。 故意落后的秦桑没有听清这两人说了什么。但两人并不想来见叶葵的心思却是叫人一目了然。 既不想来,又何苦来? 秦桑悄悄盯紧了两人。 大抵是因为有叶明宛在,叶葵屋子里原来固有的清冷顿时荡然无存。她过去在叶葵这留宿过好几次,如今来了自是如鱼得水,倒是比叶葵更像是主人了。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说了半响才发现原来根本没有人在听她说。 叶葵是根本懒得搭理她。 而叶明珠跟叶明乐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两个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慕言。 “喂!你们两个莫不是专门来喝茶的吧?”叶明宛细细的眉一挑,倒叫叶葵失了神。 窦姨娘是叶明宛的生母,她生得酷似萧云娘。叶明宛自然也就有那么几分相似。方才叶明宛那一挑眉的模样,叫叶葵不由得就想起了萧云娘来。她若是知道自己的一双儿女会变成如今这模样,不知道她当初是否还会那般决绝地带着他们离开了叶家。 “喂什么喂!我是你姐姐!”叶明珠斜睨叶明宛一眼,语气咄咄逼人,“别以为父亲宠着你。你就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就是个庶出的臭丫头罢了!” 叶明宛气急。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叶明珠砸去。 滚烫的茶水泼在身上,叶明珠登时大叫起来。边上的叶明乐拍着胸口暗自庆幸自己跑得快,眼睛却是往叶葵身上瞄去。 谁知叶葵竟像是全然没有看到叶明宛泼了叶明珠一杯热茶般,只定定看着地上那只已经摔碎了的茶盏对叶明宛道:“十两银子,回去拿了银子来赔。” 叶明宛嘟着嘴,一脸委屈。 先前那些事发生后,她着实怕了叶葵,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同她说话,如今却又忍不住来寻她。 家中兄弟姐妹虽多,但对她来说,真正像个姐姐一般存在的却只有叶葵一个。所以一好了伤疤她便忘了疼,早就将刘妈妈的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二姐,不过只杯子,你怎地还要我赔银子!” 叶葵轻笑,“因为,这是我的茶杯,而不是你的。若不然,不想赔银子也罢,拿你身后那个丫头抵了如何?” 她这话一说,叶明宛立刻便又想起了刘妈妈来,哪里敢将自己的丫鬟送出去送死,垮了脸喏喏道:“我知道了。” 秦桑让人进来整了地上的碎片,屋子里又恢复如常。唯有叶明珠气得胸口起伏,冲着叶葵道:“二姐,我的衣裳可都湿了!” 叶葵原想说关她何事,但转念一想却唤了燕草来:“领着三小姐去换衣裳,三小姐看中了什么便拿什么出来。” “多谢二姐。”叶明珠闻言脸色顿时好看了起来。谁人不知,叶葵最得她们那个公主三婶喜欢,她的东西当然都是好东西!短短不到一年的工夫,这个从乡下回来的姐姐已是同过去截然不同了。 等到叶明珠跟着燕草进去后,叶明乐却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这般做真的不会出事吗? …… 叶葵喝着茶同秦桑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又扭头对叶明乐道:“听说大姐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 叶明乐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话出口才察觉到不对,喃喃说道,“这事我哪里能知道,娘也不会同我说这个。” 然而这事叶葵本来就恐怕比她还要清楚一些,闻言只低头喝茶,淡淡地道:“等到大姐的亲事了了,大概也就要到四妹妹的了。” 叶明乐几不可闻的嘟哝了句什么,埋头喝茶。 屋子里的气氛骤然又冷了下来。 与此同时,有个地方却是热火朝天。只可惜,这热也只是热的台前。后台的气氛大概比叶葵那还要冷上许多。 叶昭不说话,温远却是忍不住了。 他见叶昭来寻自己,便想到了当日从叶葵口中听到过的话。叶昭极有可能是他的儿子。但事实上就算不是,他也会让叶昭想法子认为他是的! 他不需要儿子养老,却需要银钱!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大捆大捆的银票!这才是他想要的东西!什么儿子不儿子的,谁在乎这个! 温远咽了口唾沫。清俊的脸上满是苦涩之意,眼里却有贪婪的光一闪而过。 在他眼里,叶昭并不是个人,他是块肉,一块肥得流油的肉! 况且按照时间来算,叶昭的确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儿子。既是他的儿子。这从上头榨取点油水他当然更不心疼。他给了一条命,难道还不能收点利息回来? 嘁,老天爷恐怕也看不过去! 若不是那个女人。他又怎么会远走他乡,再也不敢回幽州?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想法子要点银子一点也不过分! 叶昭何其聪慧,温远脸上那点东西哪里能瞒得过他去?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简直恨不得撕碎了对面的男人才好。若他真是这个戏子的儿子。那他还有什么活着的意思?他又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他突然间恨起了贺氏…… 若事情都是真的,那时贺氏早已为叶家妇。她怎么可以做出这样肮脏的事? 叶昭想起来便觉得几欲作呕! “你、你叫什么名字?”温远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睛,问道。 叶昭眼神一冷,瘦弱的身子里蓦地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十二年前,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了才来寻我的吗?”温远略带惊愕。 叶昭心头火起,觉得自己简直着了魔了!他今日到底是为什么要来找温远?只是因为那日在台前看到的是张粉墨脸庞,后来又被屏风隔断,始终未能瞧见温远的脸的缘故? 他若是聪明些,今日便不该自己来! 而是应该直接买了凶来将这颗随时可能威胁到他们的毒瘤给摘除! 但事情却不由自主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儿……儿子……”温远见他面色不虞,决定铤而走险。 “滚开!”叶昭暴怒,苍白的面上染上潮红,“你算什么东西!给我远远地滚出凤城去!若不然……” 他忽然说下去了。 明明一开始想的那般好,那般容易,杀掉温远,一了百了是。可如今,这是怎么了?他的手在发抖,他的心也在发抖。 他竟然会对眼前这个男人下不了手? 一股浊气憋在心口,渐渐涨疼起来。 叶昭猛地转身往外跑去。 他不能,不能继续留下去了―― 这一回,他竟然不战而败…… PS: 强推基友醉晚儿的书《嫡杀》~ 叔婶面善心恶,堂妹口蜜腹剑,夫君阴险绝情,前世被夫君设计而亡,嫡女重生调教极品亲戚灭渣男! 120 高台看戏(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消息传到叶葵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自己跟自己博弈。 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满盘落寞,却又乐在其中。 “四少爷什么也没有做。”秦桑俯身给她续了一杯茶,轻声道。 叶葵将手中的棋子随意丢在棋盘上,抬头看她,“他跑了?” 秦桑颔首。 “倒是我又高看他了,感情用事的人怎能成大业。”叶葵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上等大红袍,香气馥郁若兰花。自从上次同杨氏聊过后,杨氏倒是愈发舍得朝她这里花银子了。 若是贺氏有朝一日能重掌大局,只怕会气得呕血才是。 “说来,叶家几位小主子的性子都差不多。”秦桑看着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葵粲然一笑,道:“不然怎么能都姓叶呢。” 她想到那日叶明珠从她这找到那条月华裙时的模样来,真真是笑煞人。那眼珠子都快要从她的眼眶中掉出来了。一见到裙子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自己先给换上了。 燕草虽有心膈应她一番,却耐不住这裙子原就是叶葵特意吩咐她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的。 叶明珠换上了裙子出来,兴许是怕舍不得这条裙摆处还镶嵌了上等圆润小粒珍珠的月华裙,匆匆就告退而去。叶明乐自然是跟着走了,只剩下个叶明宛磨磨蹭蹭不肯走,又留了好一会。 她每每一开口,就被叶葵给堵了回来。 不是提起窦姨娘的事就是提起她落水的事,又或是刘妈妈…… 她记得那些个老鼠,毛骨悚然之下再也不敢逗留,也顾不得蹭饭,同样匆匆的去了。 叶葵这才有了工夫慢吞吞地自己同自己下棋。 不过一局棋还没有下完,便被叶昭的消息给打断了思绪。她索性不再去理会那残局。起身穿了鞋子道:“我们去见一见母亲。” 秦桑不解,“去做什么?” 自打上次叶葵划花了贺氏的脸,却还叫贺氏有苦说不出后,贺氏就连最起码的假面也不愿意保持了。就好像那一下,不但划破了她脸上的皮,也同时划破了她那张慈母的假皮。 叶葵穿着鞋子的动作一顿,自言自语道:“时候的确似乎还未到,倒不如再搁一搁。” 秦桑听着她自言自语,有些混乱,“那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不去母亲那。能去的地方可还有不少。”叶葵直起腰,稚童一般掰着手指头算着,“杨姨娘、秦姨娘、窦姨娘。你说是去见哪个好?” 秦桑一头雾水,她哪里知道去见哪个好! 叶葵失笑:“走,去窦姨娘那,只说我去见叶明宛那丫头便是。” “倒是忘了件事,先前三小姐‘送来’的拿东西要如何处置?”秦桑皱眉道。 叶葵略想了想。笑吟吟道:“既是她送来的,再送回她那去便是了。” 叶明珠敢在她面前耍心眼动手脚,便该知道到最后吃亏的那人会是谁。那条裙子不过是小惩大诫,若是她还敢这般来一回,她可不会心慈手软,讲究什么姐妹之情! 嫡亲姐弟之间的情分尚且不如纸厚。这种庶出的妹妹更是不消说。 两人才出门一会,叶明珠那已经是炸开了锅! 那条一眼看上去便十分奢华的月华裙被叶明珠穿回了自家的院子后,便被脱了下来。 叶明珠抱着裙子不肯撒手。眼珠子几乎钉在了那些个小珍珠上。珍珠不大,却颗颗都呈现出温婉的粉色,大小光泽无一不好,一看便是好珠子! 叶葵哪里来的银子做这样的裙子? 她思来想去,想得脑瓜子都疼了起来。 凭什么她叶葵可以有这样的裙子。她却不能有? 相较之下,她身上穿着的这些简直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嫡女便了不得吗?她偏就不信了!她迟早也要有这样的裙子。也要用这样的珍珠钉在上头! 不! 手中的月华裙又被她攥得紧了些,她不但要用这样的珍珠钉在裙子上,她还要用比这上头的珍珠更大更圆更好的珍珠来做一件珍珠衫子! 乳母送了甜汤上来,见她抱着裙子不肯松手,好奇问道:“三小姐这是哪里来的裙子?瞧着倒是怪好看的。” “你管的倒是宽!”叶明珠除了对贺氏跟叶崇文外,对谁都轻易没有好脸色,听到乳母相问立刻斥了句。 乳母神情讪讪,将甜汤往她面前送了些,道:“三小姐先用些吧,凉了便不好吃了。” 叶明珠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问道:“加了几勺糖?” “照您的吩咐,特地又多加了两勺。”乳母笑得绵软殷勤。 叶明珠却并不买账,只道:“我去榻上吃,你给我端过来。” 她自小嗜甜食,不论什么都要往上头多加些糖才好,这甜汤更是每日不可少。闻着香甜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馋了起来,快步过去坐定,等着乳母将甜汤送过来。 一边调整坐姿,她一边看着自己手里的月华裙。 越看便越是不忿,凭什么! 妒火几乎要在她的身体内熊熊燃烧起来! “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你是想饿死我不成?”叶明珠横眉冷目,声音里满是不悦。 乳母心中着急,却奈何实在是走不快。她的左腿到如今还有些瘸呢!人人都说五小姐脾气不好、娇纵蛮横,二小姐心狠手辣、嚣张乖戾,可谁知道这位三小姐比起那二位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她的这条腿若非当日正巧碰见二少爷来寻三小姐,只怕今日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来了来――” 声音戛然而止。 那碗甜汤大半被泼到了叶明珠的身上。 乳母腿一软,人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声音虚弱地道:“三……三小姐……” 叶明珠眼睛越瞪越大,捏紧了手中的裙子,看着上头的污浊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红褐色汤汁,登时跳脚道:“我要把你的手脚都打断了!连碗汤都端不稳。要你有何用?” 乳母吓得瑟瑟发抖,苦苦哀求:“三小姐,奴婢真不是故意的……方才腿疼,心中又着急,所以才会不小心……” “闭嘴!”叶明珠厉声打断了她的话。霍然从榻上起身,走过去一脚踩在了她那条还未好全的腿上,“你端不稳碗,却还要找借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便只能死!” 说话间。她仍旧抱着那条月华裙,踢打时裙袂飞扬,犹如蝶舞。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珍珠上头孔上的封着的那层蜡悄无声息地破了。 那上头封着一层极薄的蜡,却叫人不会发现。此刻蜡层被破开,黑红色的蚂蚁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像是见到了猎物的狼犬,拼了命地往叶明珠身上爬去。 这些蚂蚁的个头比起普通的要大些,动作也快了许多。不多时。便有不少爬到了叶明珠的身上。 叶明珠身上黏腻,原本就觉得难受之极,此刻更是觉得皮肤发痒,极其不舒服。她哼了一声,暂时放过了地上的乳母,伸手挠了一把脖子。手指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 她一愣,旋即听到乳母的尖叫,一声声几乎要掀飞屋顶。 外头的丫鬟听惯了乳母的惨叫声。此刻一个个心无旁骛做着自己的事情,生怕被牵累,更是一步也不敢靠近。反正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何况夫人一直都知道,也没来管过一次。他们当然更是不需管了。 “虫――好多――小姐――虫――”乳母语无伦次地叫喊着。 叶明珠一脚踹在她的心口上,怒骂:“好大的胆子!还敢骂我是虫!看我不打死你!” 突然。嘴角一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说话的当口爬到了她的嘴角边。 寒毛直竖。 叶明珠伸手用力一抹,抓下来一只黑黑的大蚂蚁! 眼珠子霍然睁大,浑身都似乎痒了起来,她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来人――快来人――” 外头一群人原先还不想理睬,可这细细一听竟然是三小姐的声音,立刻都慌了起来,莫不是那乳母被打得受不了,弑主了?当下谁也不敢迟疑,撞开门便进去了。 一进门,众人皆呆立。 “三……三小姐,快将手里那东西丢掉啊!”半响,才有个小丫鬟尖叫着让叶明烟将手中的月华裙丢掉。 叶明烟下意识收紧了手,下一刻却看清楚了那些蚂蚁的来处,立时骇得魂飞魄散,一把将方才死也不想松手的裙子丢了出去,拼命扑打起身上的蚂蚁来! 这头乱得一塌糊涂,叶葵这边两人还在闲庭漫步。 “小姐,那裙子当真是有用?”秦桑还有些不放心。 叶葵浅浅一笑,道:“我可不走无用的棋。” 叶明珠的那些习惯太容易知道,也就多了许多让她有机可乘的破绽。 这一招不会死人,却最起码也能叫叶明珠今后见了蚂蚁便心神恍惚,犹见鬼怪! “怎么了?”见秦桑脸色有些怪异,叶葵忍不住问道。 秦桑摇摇头似乎不想说,最后却仍是小声道:“我只是突然有些可怜三小姐了,那些狼蚁虽无毒,可却也是咬人的……” 叶葵摸摸鼻子,“我原本只准备用些普通蚂蚁,那些狼蚁可是你想法子弄来的……” “不过她的确是该被吓唬吓唬了!”秦桑讪讪一笑,道。 PS: 感谢书友110318153237262亲的小粉~PS继续推书《孟九娘》  冰天雪地里睁开眼,已穿到了重男轻女的古代农家。 姐姐咬牙切齿,见她如见仇人。  弟弟蛮横无知爱无理取闹。 这家里还有人把她当人看? 老爹,打死一次闺女,你还要来第二回?  老娘,你还能再偏心点不? 包子包子,如今可是已经换了石头馅了! 有本事,你们来咬一口试试! 可是结果,老天爷也不待见她。天生晕酒的人竟然穿越到了尚酒之国! 121 防不胜防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素指纤纤,却恍若有千斤之力。 窦姨娘看着叶葵搭在檐下乌木鸟笼上的手,失了神。 那些话幽幽的还在耳际萦绕不去,叫人不得不用尽全部力气去想去理顺那话里的意思。 “姨娘这鸟倒是养的不错。”叶葵轻笑着,袖口流苏晃晃悠悠,惹得那只鸟叽叽高叫起来,“瞧瞧,真是有趣。” 窦姨娘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屋子,那儿是杨姨娘的院子。杨氏深居简出,寻常日子连门也不出,人人都以为她人微位卑,不善言辞故而也不讨叶崇文喜欢,可窦姨娘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有朝一日,若是这后院里只能留下一个妾侍。 那人绝对便是杨姨娘。 年华易去,美貌容颜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弹指间便会烟消云散,她的确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便是不为自己考虑,她也该为五小姐想一想。 审时度势的重要,窦姨娘一直深有体会。 如今贺氏夫人成了那般模样,就算将来她恢复正常,就凭着她脸上那道骇人的疤痕,她也绝没有可能继续主持中馈了。 但是只要她活着一日,叶家也就绝不可能将她休弃。 幽州贺家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这夫人的位置仍旧会是贺氏的,直到她到死为止。 可这么一来,二房里势必就要出个人管理后宅。 那个人,如今以她看来,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二小姐叶葵! 虽说女儿为父亲管理后宅,似乎说不过去,但却是最有可能的一件事。 所谓妾,本就是依附大树生存的藤萝。 换了哪棵树,对她们而言根本没有区别。 想到这。窦姨娘的心已经定了下来,叶葵先前那些出尔反尔、喜怒无常,都被窦姨娘当成遮眼的云雾吹开,再不去理会。 “才得了点新鲜的点心,二小姐不若进来尝一尝?”窦姨娘殷勤开口。 叶葵收回手,素白的指隐没在了宽大的袖子下,笑着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窦姨娘松了一口气,与虎谋皮真真叫人一刻也不敢松懈。人人都有软肋,叶明宛之于她,叶昭之于贺氏。过去叶葵也有。可如今没了叶殊,她也就没了那般清晰的弱点。 进了门,叶葵的脸突然沉了下来。 窦姨娘不解。循着叶葵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叶明宛拿着张画要人贴起来。 那张画是哪里来的? 窦姨娘一愣,已听到自家女儿笑吟吟显摆了起来:“咦,二姐怎么来了?姨娘你快看,三哥送我的画可好看?”她才睡醒。先前不知叶葵来了,如今见了人倒是又将之前发生过的事都给忘了一般。 也不知是孩子忘性大还是她心机沉,故意当做什么也没有过。 “快收起来!”窦姨娘在听到三哥二字时,便明白了叶葵为何骤然沉了脸。 她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叶葵如今跟叶殊的关系有些古怪。说起来,她倒是似乎跟叶昭走得近了些的样子。 叶明宛不明白。瞪圆了眼睛不快地道:“做什么要收起来?我要贴起来!” 叶葵神情孤傲地坐下,看着叶明宛道:“五妹妹既喜欢,自然是要贴起来才好。” “她哪里会看什么画。没得弄坏了。”窦姨娘看着叶葵的神色,背心一凉,若是因为这么点破事被牵累,未免也太不值当了! 叶明宛虽娇纵,可也不是全然没有眼色。又轻声嘟哝了两句便让人将画收了起来。 叶葵却是越想越觉得头疼,叶明烟那个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张画上的笔法。叶葵一眼便能认出来是叶殊所作,他用左手,自是同旁人画的不一样。然而上头那花样,她却是在叶明烟的帕子上见过。 他竟然在跟着叶明烟学画? 叶葵眉头微蹙,不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叶明烟跟她到底有什么要命的深仇大恨? 若非明知那样做是最蠢不过的做法,她恨不得立刻便冲到叶明烟面前去,揪着她的衣襟好好质问一番,她们两人之前到底有什么仇? 她的确不愿意再去管叶殊的事,但叶明烟这般做显然便是为了针对她,明知面前是个坑,她却不能不跳。 不跳,便永远不会知道叶明烟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她会跳,却不会就这般如了叶明烟的愿! 窦姨娘略带吃惊地看着叶葵,明明前一刻还是那样阴沉沉的一张脸,怎地突然就又笑逐颜开了?一个人的脸变得有多快,便说明那个人控制情绪的能力有多厉害。 “五妹妹最近可是在吃药?”叶葵突然道。 窦姨娘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 叶葵看着叶明宛那似乎异常兴奋的模样,再一次冷了脸,“姨娘该知道,我的手虽不在乎多沾点血,可五妹妹的我却还不想沾。” “什么?”窦姨娘脸上神情变换数次,终究成了慌张,“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葵冷笑一声,道:“五妹妹的药可是王太医开的?” 窦姨娘惶惶然点头。 “这事可是叶明烟先提起的?”叶葵继续冷笑。 “药里面可是有什么问题?”窦姨娘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脸不敢置信。 叶葵这下却是连冷笑也不笑了,只木着一张脸道:“这话只怕要问过她才知道了!” 她? 自然是说的叶明烟。 叶葵在进屋之时便闻到了一股稀薄的药味,在看到叶明宛有些怪异的精神状态时更是确认了几分。先前在她那时,她便觉得叶明宛颇有几分古怪,可一则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二则她无心搭理她,倒是便那么放过了。 可如今看来,这却似乎又是为她布下的一局棋。 叶家人吃的药,多半是经由王太医的手开的,哪怕他如今已是院判,却仍像是叶家所雇佣的私人医生一般。这一牵扯到王太医,自然就少不了叶明烟。 有了叶明烟,这事情的目标自然多半就是她了! 叶葵倒是起了性子要看一看叶明烟到底想做什么了。 只可惜,窦姨娘却已是慌了神,骤然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她们几人后,扑过去检查叶明宛的情况。 “姨娘?姨娘你做什么呀?”叶明宛疑惑不解,嘟着嘴挣扎起来。 叶葵跟秦桑远远站着,若是这般容易就能发现问题,那么窦姨娘恐怕早就已经发现了! 若非她有心防备着叶明烟,又无意中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想起叶明宛自落水受惊后便一直有些不大好。身子也罢,性子也好,总是要喝药调理的。可最开始她喝的药全是另一个大夫开的,是什么时候换成了王太医? 突然间,叶明宛身子颤栗起来,眼睛往上一翻,竟是口吐白沫倒在了榻上抽搐不止! 叶葵大惊,没想到竟然会这般发作,立刻对秦桑道:“去通知公主殿下跟老夫人!要快!” 说完,她急忙上前去分开已经失魂落魄的窦姨娘。 其实莫说窦姨娘,就是她也着实有些被吓住了。怎么会这般毫无预兆地便发作了?明明前一刻还好端端的! “五妹妹?五妹妹?”叶葵快速解开叶明宛的衣服,制住她不断抽搐的手脚,扭头冲着窦姨娘喊:“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 窦姨娘手脚发软,脑子里犹如有只手在搅动,又疼又涨,全然无法思考。她踉跄着过来按住叶明宛的手,泪如雨下,声声凄凉地唤着:“宛丫头,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叶葵吸口气,看到窦姨娘的样子着实有些受不住。 慌成这模样,哪里还有一丝值得指望的地方? “二小姐――求您救救她……我给您做牛做马,求您救救她――”窦姨娘转过身,泪眼朦胧地嘶声恳求。 叶葵冷斥:“你的女儿自己不想法子救,求我做什么!姨娘若是继续这样颓丧下去,五妹妹这条命恐怕就真的要断送在你手里了!” “小姐,姜嬷嬷来了!” 门重新被大力推开,门外进来个鹤发童颜的老妇人。秦桑跟在她身后,面色不改地冲着叶葵喊道。 叶葵记得这人是流朱公主身边的一个嬷嬷,听说原是医婆,医术并不比太医院的那群老头差!恐怕叶明烟并没有料到这一点,否则若是他们去宫里请人,叶明宛早就一命呜呼了! “叶葵急忙将窦姨娘拉开,错开地方让姜嬷嬷靠近,一边道:“劳嬷嬷快些瞧一瞧,五妹妹到底是怎么了。先前还好好的在同我们说话,突然间便成了这模样。似乎先是眼珠子发红,而后便倒了下去身子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姜嬷嬷听到她这种时候还记得将事发的过程细细同自己说了,不由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应了声便俯身去看叶明宛。 此刻的叶明宛嘴唇都已经有些发乌,身子抽搐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似乎事情正在越来越糟糕。窦姨娘捂着嘴嘤嘤哭着,却是不敢再在这种时候上前去添乱了。 姜嬷嬷动作极快地检查了一遍,手突然抖了下,大声道:“快,将我的针拿来!” 122 事有蹊跷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姜嬷嬷额上布满了细碎的汗珠,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看好姨娘。”叶葵将窦姨娘丢给秦桑,自己大步上前,取出帕子亲自为姜嬷嬷将额头上的汗珠拭去。 姜嬷嬷声音仍是沉稳的,低低道:“多谢二小姐。” “应当的。”叶葵拿着帕子候在一边,看着叶明宛安静下来的圆圆小脸,突然间有些不舍。若是叶明宛今日真的撑不过去,真的就这般死去,她该当如何? 权当是个意外? 还是为其报仇,狠狠让叶明烟一命偿一命? 叶葵垂眸,心知自己绝对无法袖手旁观。何况这事有极大的可能是为了她,既如此,叶明宛岂非是被她给牵累了? 但人若身为棋子而自己却犹不知,只能证明此人太弱。叶明宛会出这样的事,窦姨娘身为母亲哪里脱得了干系。 思量间,姜嬷嬷已经扎完了最后一针,直起腰长长吐出一口气。 “姨娘可还记得五小姐今日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姜嬷嬷忽然出声问道。 窦姨娘还未缓过神来,闻言有些怔怔的,半响才道:“早起的时候喝了杯温水,后来也不过就是喝了碗白粥,吃了两只赤豆包子罢了。” “就这些?”姜嬷嬷似是不信,皱紧了眉头。 窦姨娘面上茫然,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不对,今早还喝了一碗药!” 叶葵心中暗叹一口气,道:“在我那也喝了一盏茶,又吃了两块点心。” 姜嬷嬷心道不妙,眼神怪异地看了叶葵一眼,沉声道:“还请二小姐将那些东西拿来给老身看一眼才好。” “姜嬷嬷……”秦桑略带吃惊地唤了一声。 要验看这些东西,那便证明姜嬷嬷怀疑那些东西有问题,这岂不是也就是怀疑是叶葵下毒害了五小姐叶明宛?秦桑不由暗恨。这个姜嬷嬷亏得还是流朱公主身边的人,竟这般不给面子。 “同样,也请姨娘将今早五小姐用过的杯盏,吃的包子白粥也拿来与我看一眼。药方药渣也是一样。”姜嬷嬷补充道。 秦桑的脸色这才略微好看了些。 “可、可是那些东西都已经洗了……粥跟包子也都是大厨房那送来的……”服侍窦姨娘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插话道。 姜嬷嬷摆摆手,“既没了也就罢了,杯盏洗过了也照旧取来给我看一眼。” 叶葵闻言不由脸色微变。 杯盏都已经洗过,照理说便是有什么余毒,也不该在了才是。可姜嬷嬷仍旧要看,这便说明这毒性十分猛烈,极有可能入水清洗后仍依附在上头。 不过也正因如此。叶葵反倒敢肯定那些杯盏绝不会有问题。 不单单是因为怀疑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更是因为若是那毒如此猛烈,杯盏清洗后仍有余毒。岂不是还可能祸害到他人,那么事情岂非就越发容易败露? 叶明烟只要稍稍聪明些,便不可能会这般做。 姜嬷嬷将目光放在了今日叶明宛入口接触过的东西上,这是不是也就说明了她是今日才中毒的? 叶葵悚然一惊。 这么说来,岂非同那些药无关? 那药叶明宛喝了可不止一天。却偏生今日才出这样的事情。何况她亲眼所见,那毒来势汹汹的模样倒是的确像是陡然间中的毒。 “姜嬷嬷,五小姐如何了?” 门外急急闯进来几个人,流朱公主扶着叶老夫人,蹙眉问道。 姜嬷嬷向着两人恭敬地行了个礼,道:“秦桑姑娘来的快。所以五小姐的毒还未入心肺,等老奴为她施了针,再开些清毒的药也就无事了。” 叶老夫人惊讶地喊道:“毒?五丫头中毒了?” “是。”姜嬷嬷恭敬地应了声是。 叶老夫人手中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怒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如何做事的?这青天白日的,竟还能让五小姐中了毒?是哪个不长眼的做的,若是让我将人找出来,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母亲,这事暂且不论。咱们先顾着五丫头的身子要紧。”流朱公主同姜嬷嬷悄悄对视一眼,心中一紧。急忙劝起叶老夫人来。 可叶老夫人是个什么性子,她这时候哪里听得进去流朱公主的话,“不成!五丫头如今扎着针,咱们守着也就是守着,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先将那可恨的下毒之人给寻了出来!” 老夫人都这般说了,众人自然不敢不从,就连恍恍惚惚的窦姨娘也止了哭,喏喏跟着应是。 叶葵心中疑惑,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她皱眉不语,跟着叶老夫人并流朱公主几个出了门。谁知几人才走出门口几步,便又被迎面而来的人给拦住了。 霎时间,这间姨娘的小院子挤满了人。 对面的杨姨娘亦出来见礼。 叶崇文却没心思搭理她,只急急问道:“五丫头如何了?” 叶葵冷声回答:“正在施针呢。” “你怎么也在这?”叶崇文见说话的人是她,蓦地沉下了脸,不快二字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然而不知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倏忽间却又是硬将那不快给藏了回去,“这里有我呢,母亲跟三弟妹便先回去吧。” 叶老夫人冷哼一声,“这内宅的事懂多少?你快些回去吧!五丫头的事我来查!” “查?”叶崇文一愣,“怎么?这事有古怪?” 窦姨娘碍着叶老夫人几个在,不好直接扑过去,却仍是嘤嘤哭着,梨花带雨地道:“老爷,五小姐中毒了――” 叶崇文“啊”了一声,而后脸色铁青。好好的在叶家呆着,也能下毒?那下毒之人岂不是丝毫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叶崇文心里腾地升起一团火,眼睛已经下意识向叶葵看了过去。虽未说话,可那意思不言而喻。 叶葵早知道会这般,倒是不以为然。可流朱公主却是看不过眼了,叶崇文那看叶葵的眼神哪里是为父之人的?倒像是哪家的仇人了! 她冷笑了声,道:“母亲说得是,叶大人若是不愿意回去,便守在这看着五丫头也成。这事索性有我跟母亲两人去查,难道还能冤枉了哪个不成?” 这话意有所指,再明显不过。 不过是说他之前因为贺氏中毒的事冤枉了叶葵罢了。 然而想到贺氏,叶崇文便愈加恨毒了叶葵。贺氏如今那张脸真是叫他闭着眼睛也不敢去正对着,那道狭长的疤痕自眉角到脸颊正中,简直犹如地狱里出来的鬼怪一般。 那支步摇虽然的确是握在贺氏手中,可叶崇文又不傻,哪里能不知道这是叶葵做的好事! 毁了贺氏的脸,他今后几十年却还要对着她,真是叫人一想起来就心肝脾肺都疼了起来! “三弟妹说的这什么话?这本是我二房的事,自然由我处理。”流朱公主跟叶老夫人越是不让他留着,他便越想留着。 流朱公主闻言眼珠子一转,道:“叶大人说的这才叫什么话?何时这男人也好管内宅的事了?既是二房的事,倒不如去请了二嫂来管吧。” 话音落,叶崇文还来不及反对,流朱公主已然指了个婆子道:“去将二夫人请到老夫人那去!” 那个“请”字被咬得重重的,一群人登时明白过来。 流朱公主这意思是贺氏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叶崇文气得要呕血,可流朱公主说的句句都占着理字,他根本无力反对,只好黑着脸一言不发。 不过贺氏哪里会不来,听到有人来请她去查叶明宛中毒的事,她可高兴得很!尤其是在听到叶葵也被牵涉其中后,她更是忙不迭地下床梳洗打扮了起来。 只不过,好端端地她先被人下了毒,如今叶明宛那丫头又中了毒?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好事? 想到这,贺氏的动作自然愈发快了起来。 大口喘着气,贺氏被人扶着一步三颤地到了叶老夫人这。 她到的时候,姜嬷嬷已经在窦姨娘那查看过药方药渣,又将那些杯盏也都尽数查看了一遍。消息经由流朱公主身边的另一个丫鬟传到她耳中时,流朱公主大吃一惊。 所有的东西,都没有问题! 她不由疑惑地看向了叶葵,叶葵微微弯起嘴角。 秦桑可不是燕草,自然是在她让她去请人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去将那些东西都给调换了一份。 毒也许在里头,也许不在,但她不能冒险,所以该做的准备一样不能少! 秦桑的轻功在这时候可是派上了大用场。 “都没有问题?这怎么可能?”贺氏堪堪才走进了门,便忍不住出声质问道。 叶老夫人原就不喜她,如今见她的样子便更是不喜,闻言皱眉道:“怎么不可能?” 贺氏眸光微闪,由人扶着落了座,道:“是媳妇急昏了头了……” “这条线索既断了,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继续查了。”流朱公主见叶葵从中脱身,心里虽疑惑却到底松了口气,淡淡道。 贺氏却不肯就此放过,急急道:“五小姐今日可只去过二小姐那,那边你们可是都查清楚了?” PS: 家里出了点事,抱歉现在才更新。今日第三更还得过一会,再次抱歉…… 123 百口莫辩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这……”传话回来的小丫鬟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叶老夫人跟流朱公主没有发话,她们怎么敢去搜叶葵的院子。 贺氏却是毫不顾忌,皱着眉头,脸上那道还带着红的疤痕像是蜿蜒的蜈蚣,“这什么这!本就该去好好查一查才是!” 流朱公主冷笑,“二嫂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又要同上次一般再诬陷葵丫头一次?” “我……”贺氏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像是有猫爪在挠一般。先前那次,她为了张药方改了口,放过了叶葵。如今想来却是大不值得!若是是那次便想法子整死了这个臭丫头,如今她的脸又怎会变成这模样? 叶葵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似乎她们如今说的那个人并不是她一般。 事情突然间就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叶老夫人略有些不悦地看了眼贺氏,叹口气道:“怕是同上次的是一个人!” 贺氏心中大喜,原来这般想的并不是她一个人!可转念一想,她又垮了脸,她先前亲自开口为叶葵洗脱了嫌疑,如今叶老夫人说给叶明宛下毒的人有可能同给她下毒的是一人,这岂不是就又彻彻底底将叶葵给绕了出去? 这么一来,她还要如何报仇? “这府中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拐杖重重点在地上,叶老夫人脸色凝重。 他们这样的家里,接二连三出了这样的事,说出去岂不是要叫人笑话?何况,那凶手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专挑主子下手!这样的人。若是不赶紧揪出来,叫人夜里如何能安睡? 何况次次都同叶葵有关系。 叶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不论那人是谁。恐怕都是冲着叶葵去的。 她不由用怀疑的眼光看向了贺氏,可贺氏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这事怎么会是她做的? 叶老夫人陡然间生出了种无力的感觉,“将大夫人去给我叫来。”她沉声吩咐阮妈妈。 阮妈妈应声去了,叶老夫人便让人散了,只说等到叶明宛醒来再说。 贺氏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悻悻然又回去了。 然而不过个把时辰,事情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明宛苏醒后,却虚弱得说别出话来。姜嬷嬷细细地看了又看。说至少也要四五日的工夫才能清晰吐字。一时间,事情再次陷入了泥沼,叫人进也不是。退也不出。 可就在这个时候,先前一直哭哭啼啼的窦姨娘猛然指认了叶葵。 不论说什么,都认定是叶葵要害叶明宛。 理由? 理由却是多的一塌糊涂。 叶明宛日日去缠着她闹着她,惹恼了她自是不必说。要知道,叶葵才进府。可就曾打过叶明宛一巴掌的!何况,叶明宛的乳母刘妈妈如今是何模样,人尽皆知。她为何会变成,叶葵对她做了什么事,更是早就传遍了叶家!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心思刻薄刁钻的人。会因为自己的庶妹骂了自己几句,便下毒害她真是一点也不叫人觉得奇怪! 窦姨娘哭着一件件事都扯到了叶葵身上。 流朱公主跟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冷,贺氏的脸上的笑意却是渐渐掩也掩不住。 唯有叶葵。却仍是面无表情。 谁也不知道,窦姨娘为什么会突然强硬地说凶手就是叶葵,但人人都知道,叶葵如今的处境不妙! 上一次贺氏的事,她已然百口莫辩。若非贺氏临时改口,恐怕她如今也无法站在这里听着窦姨娘哭诉了。 可这一次。窦姨娘却不像是会改口的人。 叶葵说不慌绝对是假的,这么突然的事,她怎么会不慌?她的心,可也是肉做的! 然而要说慌到不知如何是好,却也是假的。 她只是好奇窦姨娘为什么会突然转头来指认她?然而事情说没有头绪却也不尽然,今日叶明宛出事,自然有许多日亲自上门去探望,其中便有叶明烟。 叶明烟说服了窦姨娘? 可她用了什么法子? 什么的诱惑能让已经决定站在她这边的窦姨娘反口死死咬住了她? 这个叶明烟,的确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老夫人,婢妾没有一句假话,今日五小姐只去过二小姐那,吃过二小姐那的东西,若非是二小姐,五小姐怎会无缘无故中毒?”窦姨娘哭得极为凄惨,仿佛叶葵已经杀死了叶明宛一般。 叶老夫人头疼欲裂,伸手揉着额角道:“好了好了,你口口声声说是葵丫头做的,可有证据?空口无凭,这说说谁不会?我们又怎能凭你一人之言,便定下了葵丫头的罪?” 窦姨娘撑着地的手微微蜷起,凄凄哭着道:“婢妾有证据!” 众人皆惊。 叶葵嘴角凝了丝冷冷的笑,心道果然是有备而来! 流朱公主心中大乱,挑眉问道:“你说有证据,证据在何处?” “三、三小姐那也出了事――”窦姨娘大声道。 贺氏心中乐不可支,闻言立刻接话道:“哦?三小姐那出了什么事?”竟像是恨不得众人皆出点事才好。叶老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越发不待见起贺氏来。过去她虽不喜贺氏,但贺氏到底是幽州贺家出来的姑娘,哪里是如今这见不得人的模样! “三小姐从二小姐那穿了条裙子回来,却被从裙子上爬出来的蚂蚁给咬了,如今听说脸都肿得不成样子了!”窦姨娘回忆着关于叶明珠的事,哑着嗓子道。 流朱公主嗤了声,道:“胡说八道!裙子上哪里来的蚂蚁?几只蚂蚁又如何能将人的脸都给咬肿了?” 叶葵不由暗叹,老夫人要证据,窦姨娘说有,却扯出了叶明珠的事来。 这哪里算得上是证据,但显然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被转移到了夜明珠的事情上。 这本是一点也不相干的两件事,可叶明珠跟叶明宛都是从她那回去后便出了事。这么看来。剩下的叶明乐恐怕也是不能幸免了! 真是好手段,她不过是对叶明珠动了点手脚,结果事情就被串成了一条线。 “公主殿下不知,那裙子上听说镶嵌了许多珍珠,那些蚂蚁就是封在珍珠里的!”窦姨娘急急回到。 贺氏冷不丁接话:“把蚂蚁封在珍珠里?真是好歹毒的心思,三丫头每日都要喝甜汤,这蚂蚁必定是被那甜香给引出来的!” 这下子,流朱公主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又一把剑悬在了叶葵的脑袋上。 就在这时,第三把剑送了进来。 “老夫人――快救救我家四小姐――”来的是杨氏身边的心腹妈妈。 叶老夫人心道不好,黑着脸问道:“四小姐怎么了?” 那妈妈重重喘着。道:“四小姐上吐下泻,现在这人已是出气多过进气了!” 叶老夫人眼睛一瞪:“胡扯!不过还泻肚,哪里就能到这地步!来寻我有什么用。还不快去寻大夫去!” “寻了寻了!”那妈妈苦着脸,“请的王太医来看的,说、说是中毒了!” 又是中毒? 叶老夫人跟流朱公主均倒吸一口冷气。 一而再再而三,这事怎地还没个结束的时候了! 偏生这三个人都是去过叶葵那的! 贺氏更是夸张地道:“真真是夭寿了,莫不是葵丫头的煞气在作祟?” 叶老夫人没有理会她。只让那妈妈回去,事情她会查清楚的。 “全是胡扯!这若是葵丫头做的,她为何要用三种不同的方式?”流朱公主想也不想,便为叶葵辩驳起来。 贺氏冷笑一声,道:“我们知道三弟妹同葵丫头感情好,可现在却不是该感情用事的时候。好端端的。三个人都出了事,偏生那么巧还都去过葵丫头那,这难道真的同葵丫头一点关系也没有?” 叶葵冷眼看着。全然不在意她们说些什么。 这三个人中,只有叶明珠一个是落在她手里的。另外两桩事,她可不愿意背黑锅。不,便是叶明珠这一桩,她也不愿背起来了! 既然有人要当替罪羊。她为何不好好成全她? “公主殿下明鉴,二小姐的性子莫说在咱们叶家。便是在凤城那也是众人皆知的,不高兴了可是就能将人家的手给斩断了的。如今,五小姐几个惹了二小姐不高兴,她便下了毒手,一点也不奇怪――”窦姨娘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可事实上,她的话没有一句是落在重点上的! 他们依然没有明确的证据! 不过是拿她的人品性子作伐罢了! 可叶老夫人跟流朱公主显然是当局者迷,两人都心挂着她,倒是都没有反应过来,反而被窦姨娘的话给带着跑了。 “闭嘴!”流朱公主有些恼火,“一切等三位小姐复原了再说!五小姐过些日子便能开口,我们到时再议!” 窦姨娘脸上有焦急的神色一闪而过,跪着磕头道:“老夫人,公主殿下,这事一日不解决,婢妾一日不敢闭眼啊!” 场面一时僵持了起来。 叶葵淡然出声,打断了一室寂静,“姨娘这般急着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可是做贼心虚?” “二小姐莫要血口喷人!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可心虚的!”窦姨娘急急反驳。 叶葵轻笑了声,好整以暇地问道:“既如此,姨娘怎的忘了说,我送给三小姐的那条月华裙是姨娘亲手做了给我的?” 124 剥茧抽丝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不过短短一句话,眼前的境况已是天翻地覆。 叶老夫人怒不可遏,手中拐杖重重点地,“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婢妾、婢妾不知道什么裙子……”叶葵的话来得这般突然,窦姨娘丝毫没有准备,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辩驳。 叶葵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窦姨娘,声音稳稳地道:“姨娘的记性怎会这般差?那条月华裙的的确确是姨娘亲手做的,当日你送裙子来时,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 窦姨娘闻言,不禁愣住。 她仰头一看,叶老夫人跟流朱公主的面上已十分不善,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想了起来。 她的确为叶葵做过一条月华裙! 可是,那条裙子上并没有一颗珍珠,所以在听到叶明珠那发生的事后,她根本一点也没有想到那条裙子同自己会有什么干系。身子情不自禁地轻颤起来,窦姨娘兀自强撑,道:“婢妾想起来了,当日的确是为二小姐做过一条月华裙,可那裙子上根本没有珍珠!” 话音落,那厢贺氏已经嗤笑着接话道:“笑话,就凭她的身份,她能有珍珠?莫说要在裙摆上绣上一整圈,怕是连一颗也没有!” 窦姨娘心中微松,却见叶葵突然又笑了起来,她的那颗心霎时又沉了下去。 “母亲说的是,只可惜父亲前些日子因为五妹妹的事可送了不少好东西去窦姨娘那。”叶葵一步步逼近,“若非如此,窦姨娘自然用不上那些珍珠。母亲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寻了父亲问一问。” 贺氏跟窦姨娘同时脸色大变。 前者是嫉妒得发狂,后者却是因为这事极为私密,没想到叶葵竟然会全部知道!更叫她心惊的是。那些珠子明明被她好好地锁在了箱子里,怎地会出现在她给叶葵做的那条裙子上? 贺氏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她当然也不会为此派人去问叶崇文,叶葵既然敢这般说,这件事就必然是真的。就算叶葵再厉害,也绝不可能让叶崇文帮着她说话,所以这事必定不会假。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贺氏愈发气愤起来。 叶崇文是从哪里得来的珍珠,竟是将她瞒得滴水不漏,尽数送到个妾那去了。 他这可还真是要宠妾灭妻了不成? “窦氏。你老实说,那裙子上到底有没有珍珠?”贺氏咬牙切齿地问道。 窦姨娘急得满头大汗,却也不敢轻易下决断了。那条裙子上明明什么也没有。可叶葵如今却是咬定有,她不由有些慌张了起来。 “婢妾做的那条裙子上的的确确没有珍珠!”窦姨娘一咬牙,不肯松口。 流朱公主淡淡道:“既如此,那将二哥送你的那些个珍珠取出来给我们瞧瞧便是了。若是东西在,你说的自然是真话。若是不在,哼!” 话完,阮妈妈已经领着人去搜那些珍珠了。 窦姨娘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愈发快起来,怎地事情同她想的不一样? 贺氏嫉妒得眼红,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叶葵,已是满脑子珍珠。当下便让人去三小姐那将那条裙子取来。 不多时,阮妈妈同被贺氏派去取裙子的人一前一后回来了。 阮妈妈脸色阴沉,道:“什么都没有寻着。” 窦姨娘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全都找过了?” “姨娘大可放心,老奴连角角落落都已经找遍。”阮妈妈没给她好脸色看。 “珍珠!珍珠不都在这上头嘛!”贺氏接过那条脏污的裙子一看,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抛向了窦姨娘,“贱婢。到了如今你还要说假话不成?” 这般上好的珠子,竟然全被送给了这个贱人! 这便也就罢了。可这贱人竟然还将东西送给了叶葵。真是叫人无论如何也忍不下那口气! 窦姨娘木愣愣地捡起那裙子看了两眼,骇然不已。 那上头的针线,那花色料子,可不就是她送给叶葵的那一条吗? 问题是,那些珍珠竟然也真的全部在裙摆上钉着。 心如擂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唯一知道真相的叶葵却只是冷眼看着她渐渐失魂落魄的模样。选了这条裙子不过是随意而为,让秦桑想法子偷了珍珠来,也不过是因为正巧窦姨娘那有罢了。 然而,事情就有这般巧。 不过是无意为之,却派上了这样的用处。 千不该万不该,叶明烟不该正巧挑了叶明宛跟窦姨娘来下手! “这、这裙子就算是婢妾做的,也无法证明是婢妾在里头放了蚂蚁呀――”窦姨娘有些慌了神,咽了口唾沫申辩道。 叶葵叹口气道:“姨娘如今倒是来讲究证据了,先前为何一口咬定便是我做的?且不论三妹跟四妹,五妹妹去了我那多少次,恐怕姨娘也记不清了吧?若是我真想对五妹妹不利,为何要等到现在?倒是姨娘,心狠手辣至此,叫人不得不佩服……” 窦姨娘龇目欲裂,厉声道:“二小姐这话是何意思?莫非是说我对五小姐下了那样的毒手?” “我的意思,姨娘本就清楚不是吗?”叶葵眼中含冰。 窦姨娘闻言,顿时后悔不及,不该听信叶明烟的谗言,不该贪那些银子才是!如今却将自己给牵扯了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贺氏虽厌恶窦姨娘,此刻却更希望叶葵能被拿下,不由开口道:“虎毒不食子,窦姨娘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女儿?葵丫头你莫要狡辩了!那裙子便是窦姨娘做的又如何?东西在你那呆了多日,保不成被你动了什么手脚!” 叶葵眼底的嘲讽毫不掩饰,看着贺氏道:“母亲是想再冤枉我一次吗?” “你胡说什么!”贺氏不觉语塞,恼羞成怒。 “母亲不喜我,我一直都知道,可母亲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诬陷我,女儿着实当不起!”叶葵声音渐渐冷硬,听得贺氏一激灵。 叶老夫人头疼不已,扶着额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闹哄哄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她倒不如随老祖宗一道去了才好!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不是叶葵做下的,却绝对同她脱不了干系!她的二儿子送了小妾半匣子珍珠,她不知贺氏不知,众人皆不知,怎地偏生就她叶葵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再不济也说明了这丫头的手已经在府中伸得老长了! 流朱公主亦头疼不已,她虽在宫中长大,但因有皇帝疼爱,倒是不曾吃过太多苦头,如今见叶家几人针锋相对的模样,不由有些心疼起叶葵来。叶葵幼年失恃,她亦如此。本就有些同病相怜,如今更是多了点心疼。 “王太医呢?不是早就派人去寻了,怎地如今人还未到?”流朱公主想起了王太医,面上带出几分不悦来,“莫不是做了院判便不将叶家放在眼里了?” 这话题转移的不算妙,却十分有效。 叶老夫人吩咐阮妈妈再派人去看一看,姜嬷嬷虽然医术不差,但到底多年来只服侍流朱公主一人,这医术没得生疏了也说不准。 可阮妈妈才出去没一炷香的工夫便匆匆回来了,且带回了一个叫人吃惊的消息。 王太医没了! “听说是在来叶家的路上,不知怎地马受了惊,车夫跳得及时,倒是留了条命。王太医却没那运气,当场便没了气!”阮妈妈说起这事来,心有余悸。 叶老夫人皱眉不语,心里却明白王家恐怕要将这笔账算到叶家头上了。 流朱公主亦皱起了眉头,想的却同叶老夫人截然不同,“好个王行山,他这一死,倒是撇了个干净!” 糟糕! 叶葵闻言,心中暗骂了句。 听到流朱公主的话后,她不由恍然,中计了! 叶明烟借着她的手,顺顺利利除掉了王太医! 王太医若是活着到叶家来,势必会受叶明烟指使,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对她而言,也会越来越不利。所以她才会拜托了裴长歌,可现在看来,倒是她错了。 这么一来,叶明烟身上的那根刺也就被一齐拔掉了。 正懊恼着,贺氏突然出声:“这事若是窦姨娘做的,她如何能毒了大伯家的四丫头?” 窦姨娘那颗提着的心又落了下去些。 裙子的事,五小姐的事,她都说不清,但四小姐那她可是见也不曾见过人,怎地可能下毒? 叶葵还未开口,突然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二婶可千万莫要冤枉了二妹,明乐那丫头的确是中了毒,但这事绝不可能同二妹有关。她不过是不小心吃了相克的食物,这才上吐下泻。我娘一时心急,才误以为有贼人要害明乐罢了。”叶明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对座上三人盈盈施了一礼,转身面对贺氏道。 窦姨娘一听,脸色煞白。 叶明烟这时候怎么冒了出来? 难道要过河拆桥,让她背了黑锅不成? “祖母,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这史书上吃人的事可不少。窦姨娘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定然是有什么目的。”叶葵睨了叶明烟一眼,淡然道。 叶老夫人面有倦色,道:“窦氏,你如今说是不说?” 这事,少不得要个顶罪的。 不论是谁,也是时候结束了。 125 窦氏托孤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事情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窦姨娘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若是说,她又能说什么。 她如今不过是站在了那个本该由叶葵站着的位置罢了。甚至于根本没有人理会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老夫人跟流朱公主都是偏袒叶葵的。 那么如今,只要她拿不出任何明确的证据,叶葵就一定不会有事。 而她,却是命不由己。 窦姨娘心中骇极,决定索性闹个鱼死网破,猛地伸手指向了叶明烟,开口道:“是大小姐逼我这般做的――” 然而她的话说完,众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叶明烟更是用震惊的神色望着她,但只要细细一看便能看得分明,叶明烟眼里的怜悯叫人更是害怕。 窦姨娘骤然明白过来,如今不论她说什么,恐怕众人都会以为她是走投无路故意想要开脱罢了。 “老夫人――老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窦姨娘凄厉地大喊起来。 可这话,她先前亦说过。 狼来了,说得多了,自然便再也无人会信。就连贺氏都忍不住插话道:“你个贱婢,死到临头竟然还要诬赖好人,还不快些从实招来!” 叶明烟更是满脸惊诧,喏喏开口道:“姨娘这莫不是怪我突然冒出来,说出了四妹的事不成?” “大小姐……”窦姨娘又喊了一声,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嘴巴一开一合,却并没有声音发出来。 叶明烟叹口气,“姨娘到底为何要对五妹妹做下那样的事?她终究是你的女儿啊。为了二妹,姨娘竟连自己的女儿也下得去手。真真叫人想不明白。你莫不是将当初从二妹妹田庄上回来,路上小产的事算在了二妹的头上?” 为了一个孩子的死,借用自己另一个孩子来诬陷叶葵,这话倒是说得通! 流朱公主眼睛一亮。 窦姨娘惶恐地辩驳道:“我怎会害自己的女儿?再说了,我同三小姐无冤无仇,何苦要害她?” 叶明烟摇摇头,声若叹息:“姨娘好生糊涂……” “那裙子可是你送给了葵丫头的,若非凑巧三丫头湿了裙衫,借了葵丫头的裙子,这原本被害的是谁难道还要我们说?”贺氏越说越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一次非但没能将叶葵拉下水,竟反倒让她变成受害者了! 叶葵暗叹,窦姨娘这一回的确栽狠了。 可若非她人心不足蛇吞象。事情哪里会走到这一步? 叶明烟去寻她的时候,恐怕窦姨娘便已经知道事情是叶明烟做下的了,可是她非但没有揭发叶明烟,反倒是配合她反口来咬上一口,如今这样不过咎由自取! 只可惜。原本还盼着她能将叶明烟拉下来,可叶明烟显然早有准备。 见事情不成,主动来帮她开脱,这事一了,恐怕她还成了叶葵的恩人了! 叶葵憋着一口气,犹自握紧了拳。 “将窦姨娘拉下去打!重重地打!”叶老夫人闭上了眼睛。沉声吩咐。 窦姨娘闻言,身子一软,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一下。 贺氏记挂着那些珍珠。见她这模样心里好不解气,冷声道:“都聋了不成?老夫人的话,你们难道都未听到?还不快去!” 话音落,已经上来了几个粗手粗脚的仆妇,连拖带拽地将窦姨娘拉了下去。 窦姨娘拼命挣扎。“不是我――老夫人――真的不是我――” 声音渐渐微弱,似是被人堵了嘴。 叶葵叹息。窦姨娘吵吵嚷嚷半天,却没有一句话在重点上,她听得都想帮她辩驳了!叶葵转过身,正巧对上了叶明烟的眼睛。尾端微微上挑的凤眼里闪过凌厉之色,叶明烟勾起嘴角,那张绝色的脸上弥漫着说不出的毒意。 谁也不知道,叶明宛从叶葵那离开后,曾在路上偶遇叶明烟,吃下了这个美若天仙的堂姐亲手制作的糕点。 这一次,她即便败了,却也成功借着叶葵的手除掉了王太医。 同时,这一点却也是叶葵最想不通的一个地方,叶明烟怎敢肯定自己会去杀了王太医?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或是说,她预见了什么? 那种敌人在暗,而自己在明,似乎将一切都袒露在对方眼中的感觉叫叶葵十分不快。不知对方会在何时出手,也不知对方因何出手,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有婆子上来问:“老夫人,打几大板?” 叶老夫人声音冷厉:“这般心机深沉,连亲生女儿都要下毒的人,自然是打死为止!” “打死?”贺氏惊惶地脱口而出。 可话一出口,她便反应了过来。如今叶家乃叶老夫人为尊,她要打死个儿子的妾能如何?妾,说到底不过是个玩意。何况,还是个未能生下儿子的妾。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然再无转圜的余地。 也不知他们将人拉到了哪里去打板子,明明没有听见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贺氏却觉得窦姨娘的惨叫声就在自己耳畔,听得人脑子里像是有把钝了的锯子在拼命来回拉扯一般。 再去看叶葵跟叶明烟。 这两个都被窦姨娘指认过的人,此刻却都是一脸风轻云淡,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般。 贺氏暗骂,都是该杀千刀的贱人! 叶家的人,除了她的昭儿,皆是一路货色!老老小小,便没有一个好东西!那流朱公主更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张方子虽然的确似乎有点效用,却并非难得,她生生被诓了一次。可一开始便是心甘情愿,她如今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不好了――老夫人,窦姨娘不行了――”虽然得到明确指示要将人打死,可她们到底只是下人,哪里真的就敢这般做。万一主子什么时候就改了主意呢?可叶老夫人始终没派人去喊停。她们也就只能不停地打。可如今人都只有出气的份了,她们自然不敢继续打下去。 叶老夫人眼睛未睁,道:“死了再说!” 来报信的婆子“哎”了声,喏喏地准备退下,却又有个婆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急急道:“窦姨娘说要见二小姐!” 叶老夫人终于睁开眼,眼神凌厉,沉声道:“她要见二小姐?” “是。窦姨娘如今怕就是撑着口气在等二小姐呢。”婆子说着,手下意识捏紧了袖口,腕上那只才从窦姨娘腕上退下来的金镯子似乎还带着原主人的温度。叫人贪恋不已。 叶葵起身,淡淡道:“也罢,那我便去瞧一瞧。” 流朱公主似乎想拦。叶葵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那两个婆子去了。 风声呼呼吹过,树上的花落了一地,有些叫人挪不开眼睛。 窦姨娘趴在长凳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了声息。然而当叶葵靠近的那一刻,她蓦地奋力仰头,伸手抓住了叶葵的手腕。 “二……二小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汗水将她散落的发黏在了脸上,亦糊住了眼睛,叫她甚至看不清叶葵的样子。但窦姨娘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她只能拼命去抓,拼了命地去抓住这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机会。 “二小……二小姐。我活不了了……求……求您看顾着……五……五小姐些……” 短短一句话说得已是极为吃力,断断续续。 叶葵任凭她抓着自己的手,淡漠地道:“五妹妹自己能照顾她自己。” 窦姨娘拼命从长凳上仰起上半身,脸几乎贴到了她的手上,虚弱地道:“您……您知道我的……我的意思。求求您……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 那只紧紧抓着叶葵的手,慢慢地松了。 窦姨娘重重摔回了长凳上。 飞溅起的不知是汗还是血。抑或是落花。 叶葵突然心神一震。 不论如何,窦姨娘的确是真心疼爱叶明宛…… 窦姨娘的死,并不光彩,最终不过一口薄棺,草草掩埋。 她死的时候,叶明宛还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妾,死了也就死了。生前是宠妾,死了也不过就是个鬼罢了。 叶葵不知叶明烟是如何想的,她心里的的确确因为这桩事觉得十分不痛快。那种憋闷的感觉,到底因为什么,她说不清楚,可那不快却是实实在在的,叫人无法忽视。 也许,她的确不该管叶明宛这档事。 可鬼使神差的,她却在窦姨娘断气后,对着她的尸体说了句,“好。” 不过是死了为妾的生母,不论从哪里算,叶明宛都该交由贺氏抚养才是。但一则窦姨娘临终前托付了叶葵,二则如今贺氏的样子的确不像是能教养好孩子的。 身为长姐,让叶葵管教,倒也勉勉强强说的过去。 何况,在听说了事情后,叶崇文的脸便再没有晴过。窦姨娘一埋,他便再没有看过叶明宛一眼。 这个孩子,如今真的成了无父无母。 窦姨娘死后第三日,叶明宛便被搬到了叶葵的院子里。 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姨娘呢?” 彼时叶葵不在,守在她床边的是燕草。燕草闻言,眼泪便扑簌簌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声音哽咽地道:“五小姐,往后你便跟着我家小姐好好地过吧。” “她死了对不对?”小小女童睁开大眼睛看着帐顶绣着的莲花,声音喑哑地道。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此,叶明宛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126 小心翼翼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池子里的荷叶已绿得滴水,日光落在人身上却仍似乎是冰冷的。 那样稀薄的暖意,已无法叫人觉得温暖。对叶葵是如此,对叶明宛更是如是。自窦姨娘死后,叶明宛一改过去娇纵的模样,沉默得厉害。 叶葵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说,五小姐瞧上去就跟个假人似的。 她的身子早就好全了,可那张脸那个身子看上去却始终是病恹恹的。流朱公主来过两次,见了不住叹息。也不知是后悔打死了窦姨娘还是可怜这孩子。 贺氏虽未亲自来过,却是派了人假模假样地来劝说了叶葵好几回。 左不过就是说她自己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哪里会照顾人。叶明宛痛失亲生母亲,自然也该到她这个主母身边去养着才是。 叶葵当然不答应。 非但不答应,那些来劝说的婆子尽数被秦桑打了一顿才轰出去。 贺氏若是真心想要照顾叶明宛也就罢了,可她不过是因为庶出要被嫡出的长姐抚养,却不到她这个嫡母膝下,失了面子罢了。 第三次来人的时候,秦桑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了那婆子的心口上,差点没让那婆子吐血。叶葵更是一丝情面也不给贺氏留下,直截了当地道:“回去同夫人说,这本是老夫人跟老爷都答应了的事,她若是真这般想要五妹妹,倒不如亲自去寻了老夫人说一说如何?” 那婆子灰溜溜地跑了后,贺氏果然消停了些,再没有派人来过。 叶葵的院子这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也因着这事,贺氏叫杨氏好生嘲笑了多日。 杨氏想起来便觉得畅快,又看看被她当成亲儿子养着的锦哥儿,更觉自己厉害,贺氏无能。见了面便忍不住对贺氏冷嘲热讽一番。 贺氏气得索性再不出门。 可杨氏见状又笑了好些日子,只说贺氏这是照镜子时被自己给吓着了,所以这才不敢出门见人。 后来叶老夫人总算是看不过杨氏的轻狂样子,私底下训斥了一番,她才算是恢复了正常。贺氏却是仍旧不愿出门了。 窦姨娘出了这样的事,剩下的秦姨娘几个自然都是心有余悸,这些日子都颇安静。 叶明珠被蚂蚁咬得脸面肿胀如猪头,好不容易消下去了些,却又浑身发痒,生生挠破了皮子。那副模样比贺氏的还要骇人许多,再也不敢出门了。一时间,府中众人都老老实实的。那些按下去便又鼓起来的包似乎突然都消失了。 可叶葵心知,这些不过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 叶明烟不会就此罢手,那些人也不会。 叹口气,她已转过了个弯。 一棵树,一张躺椅。 躺椅上有个人。 小小的。脆弱至极的模样。 她缓步走近,只见叶明宛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宛如在母亲子宫内的姿势叫人莫名心中一酸。 “五妹。”叶葵唤了一声。 长而浓密的眼睫微微一动,眼睛却没有睁开。 叶葵的声音清凌凌犹如碎冰,在初夏的午后一点点漾开,“若是姨娘还活着。她定然不会愿意看到你是这般模样。” 椅子上的小人仍旧没有声响。 “你今年已经七岁了。”叶葵在她边上站定,俯身将手搁在她的眼睛上,“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没了娘亲。有些事,并非只有你会疼。我既答应了窦姨娘看顾你,自然便不会放你走。哪怕你一直这样下去,我也不会放你离开。可你若是亲口说要去夫人那,我立刻便派人送你去。” 被覆在掌下的眼睛似乎睁开了。 微微的刺痒在叶葵掌心萦绕盘旋。她收回手,定定看着那双始终如黑葡萄般明亮清澈的眼睛不发一言。 叶明宛也就这般看着他。并不言语。 良久,久到叶葵就要丧失耐心,叶明宛终于开口了。太久未曾开过口说话,她的声音喑哑怪异,吐字却仍是清晰的。 “你杀了她对不对?” 立在不远处守着的秦桑闻言,眼睛一瞪,恨不得上前去将叶明宛提起来丢出叶葵的院子才好。将她养在身边,对叶葵来说究竟是个多大的麻烦,恐怕也就秦桑明白了。 叶葵却没有动怒,她只淡淡道:“你觉得是我杀了窦姨娘?” 叶明宛没有迟疑,重重点头。 “你错了。她不是我杀的,而是被她自己害死的。”叶葵的语气依然是淡漠的,似乎在说一件同她毫无干系的事。 叶明宛却也没有发火,只问道:“她是怎么害死自己的?” 叶葵笑了笑,笑意却并不明朗,“或许是为了你,又或许是为了别的。” “我知道是谁要害我。”叶明宛从躺椅上慢慢坐了起来。 “哦?”叶葵佯作不知,“是谁?” 叶明宛咬着牙,“回去的路上,我只吃过大堂姐做的点心。” 叶葵仍在笑,道:“那你准备去同老夫人说吗?” “我大概不应该说才是。”叶明宛看着她,略带迟疑地回答。 叶葵不由惊讶,叶明宛果然一夜间长大了许多。窦姨娘已死,事情已成定局,叶明宛不过是个小孩子,她的话本就不会有多少人当真。何况她如今跟着叶葵,她若是如今指认叶明烟,那么只要是个人恐怕都会怀疑是叶葵想法子唆使了叶明宛。 所以,如今她的确不该说。 叶明宛突然又道:“但还是你杀了姨娘!” 这句话,她没有再用疑问的语气,而是换成了肯定。不论如何,如果没有叶葵,窦姨娘就不会死,所以仍旧是叶葵杀死了窦姨娘! 叶葵轻笑,“所以你要杀了我报仇吗?” “是!”叶明宛斩钉截铁地道,小小的手握成了拳头。 一阵风袭来,树上悠悠落下一片花瓣,不偏不倚落在了叶明宛的发上。叶葵伸手去捡,收了笑意正色道:“那你就好好变强,强到能杀死我的那一日吧。” 叶明宛抬起眼睛,定定看了她一眼,继续斩钉截铁般地道:“好!” 一旁的秦桑听得头都大了,完全弄不明白自家主子这是在做什么,竟然叫五小姐快点变强,强到能杀了她?这哪里是个正常人会说的话?秦桑强烈怀疑,自家小姐这怕是不知何时撞到了头,脑子不灵光了! 正恼火,她忽然又听到那边叶明宛大声问了一句,“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了吗?” 秦桑额角青筋一跳,立马便想冲过去揪着叶明宛的衣襟大吼一句,“一条船个鬼啊!你都要杀了小姐了,哪个缺心眼的才能跟你一条船啊?” 可她家小姐果真缺了心眼。 “到你能杀死我之前,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叶葵轻笑。 叶明宛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我在杀死你之前,是不是能先杀了大堂姐?” 叶葵一愣,等到反应过来准备回答的时候,那边秦桑已是忍无可忍地冲了过来,冲着叶明宛训斥道:“孩子家家的,说来说去都是杀杀杀,这哪里是该有的样子!” “我高兴!”叶明宛眼睛一瞪。 秦桑恼羞成怒,若非叶葵还在边上,恐怕她已经忍不住动手揍向叶明宛了。 叶葵见状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还能这般同秦桑说话,这起码说明这丫头重新活过来了。只要看看叶殊便知道,她不会是个好姐姐,所以叶明宛会在她身边长成什么模样,叶葵全无概念。 但只要叶明宛“活着”,那么一切就都无关紧要了。 “饿了没?”叶葵漆黑的眼仁忽闪,突然问道。 叶明宛吐出一口气,道:“饿了。” “秦桑,背五小姐回去,我们去用些点心。”叶葵吩咐完,又问叶明宛道,“你想吃什么?还是凤梨酥?” 叶明宛点点头,趴到了秦桑背上。 树上已有蝉声声鸣着,日光透过树叶枝桠间的缝隙落下来,斑驳如往事。 这一刻,难得的岁月静好。 可这静好永远是那般短暂,脆弱如水上浮冰,一碰便碎。 贺氏死心了,叶崇文却又出来闹腾。 叶葵腻歪这个便宜爹许久,对他已连假面都懒得往脸上戴。所以当叶崇文来要将叶明宛带去贺氏那教养的时候,叶葵只觉得一股火气憋在心口难以散去,叫她不得不冲着叶崇文发作。 先前因为相信事情是窦姨娘做的,所以觉得自己感情受创,连带着对叶明宛也失了疼爱,不管不顾将人丢给叶葵。如今清醒过来,却又要将人带走。 说到底,叶家的颜面最重要。 所以没了生母的庶女,自然是该放在主母身边教养的。 可叶家的颜面同她叶葵可没有分毫关系,他叶崇文说带走就想将人带走,门都没有! “休想!”叶葵冷冷道。 喝着茶的叶崇文没料到她态度如此强硬,一愣之下呛到了自己。咳嗽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来,他立刻便将手中的茶盏丢向了叶葵,怒斥:“这便是你同父亲说话的态度?” 叶葵轻松避过,重复道:“休想。” 叶崇文气得头顶冒烟,“这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叶葵轻笑,“祖母答应的事,父亲不如先去同祖母说道说道?” 127 肉中毒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论嘴皮子利索,叶崇文在叶葵面前可讨不到一点好处,闹了半天却也只能悻悻然铩羽而归。 人走得没影,叶明宛才迈着小步子从里头走出来,迷惑地道:“父亲为什么想要我去夫人那?” “闲着没事做罢了。”叶葵嗤笑。 这话虽是她信口胡诌,可却不是假的。三年孝期,叶崇文如今可不就是闲得无事可做吗?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寻她晦气。叶葵微微眯起了眼,她的耐心可从来都不大好。叶崇文若是再来一次,难保她不会因为怒火攻心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夜幕沉下来后,叶明宛又钻到了她的被窝里。 叶葵斥了两句,她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愣是不肯撒手。 无法,叶葵只得任由她睡下了。 但很快,叶葵便发现了不同。过去叶明宛也曾赖在她这里睡,也是这般赖在她的床上怎么也不肯离开,可那时她的睡姿可着实叫叶葵恨不得将她丢下床去。可如今,她只安安静静抱着她睡。 抱得紧紧的,一动不动。 叶葵莫名觉得心一软,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让秦桑将叶明宛抱出去的事。 “噼啪——” 灯花爆了下。 秦桑顺手捡起燕草插在针插上的细针,走过去挑了挑灯芯。 “秦桑,你说五小姐留在这真的好吗?”燕草手中银光微闪,绣布上已多了一条线。 “不好。”秦桑言简意赅,眼睛也没眨一下,便说出了不好二字。 燕草停下动作,疑惑皱眉:“果然你也觉得不好,既如此。小姐为何非要将五小姐留下?” 她这般一说,秦桑就不由得想起那天白日里叶葵在树下对叶明宛说过的那些话,想起来便叫人瘆的慌。秦桑后退几步,坐会了燕草隔壁的小杌子上,道:“小姐自然有她的打算。” 燕草看了眼内室,压低了声音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三少爷的缘故?三少爷同小姐离了心,她心中不好过所以才借由五小姐来填补?” “边儿去!”秦桑翻个白眼,老实不客气地斥了句,“三少爷跟五小姐那能是一码事?窦姨娘临终前可是求了小姐照顾五小姐的,小姐既答应了。当然便不会将五小姐送给那人去养着。” 燕草用手肘撞她一下,嘟哝道:“就你聪明!你既这般聪明便帮我想想明日一早给五小姐做些什么吃食好吧。” 秦桑急忙推拒:“这可是你的活计,我哪里能想得到。我若是想得到。早就换你跟着小姐出门去了。” 两人说着逗趣的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叶葵半寐半醒,听着两人的话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叶明宛早早起来,乖巧地喝了粥吃了东西。又任由燕草帮着她换衣打扮,而后跟着叶葵出了门。 今日是窦姨娘的二七。 头七的时候,叶明宛身子还未大好,众人又都在气头上,她并没有机会去给窦姨娘上柱香。 不过是个姨娘,自然是没机会进叶家的坟地。又因为是为那样的事死的,所以最终不过是随便寻了个地方便埋了。叶明宛年纪虽小,但自小跟着窦姨娘长大。母女情分深厚,所以自然也就想要去给她烧点纸钱。 她虽已经隐隐得知,窦姨娘是因为贪恋某些东西所以才不顾叶明烟是害了她的人,仍要铤而走险这才丧了命。可年幼的她却不知该如何对自己的亲娘生气,她只知道。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所以不论如何。她都想要去看窦姨娘一次。 叶葵被她苦苦哀求了几日,终是答应了。她亲自去禀了叶老夫人将事情说明了,叶老夫人沉思片刻后点头答应了。 叶葵知道她这是在帮自己。 窦姨娘终究是死了,叶葵要将叶明宛养在身边无异于养虎为患,所以叶老夫人才会答应,左不过是为了让叶明宛少些心结罢了。 一行人出了门,正准备上马车,门内却冲出来个婆子,姿势恭敬地朝着两人行了个礼,眼珠子却滴溜溜瞎转起来。叶葵认出来这是贺氏手下的一个婆子,立时有些不耐烦起来,冷声道:“母亲可是有什么吩咐?” 那婆子咧了下嘴,道:“二小姐这是准备带着五小姐去哪儿?” 话音落,“啪”的一声重重响起,婆子的嘴都几乎被打歪。 “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那婆子“哎哟”一声,捂着脸惊叫起来,“您打老奴无事,可这在府外,万一被人瞧了去可不是要坏了您的名声?” 叶葵今日带着叶明宛从后门走,这里根本就不会被人看到。何况就算看到又如何,她的名声本也就未好听到哪里去,她如今教训下人难道还能比她让丫鬟动手砍人来得过分? 秦桑扬着的手还未放下,声音冷漠地道:“好个老刁奴!二小姐要带五小姐去何处,你有什么资格过问?不知身份的东西,打死也罢!” 婆子闻言,身子下意识往后一缩,气势怯弱了些,道:“这、这是夫人让问的。” “是吗?”叶葵反问了声,人已是上了马车,“既如此,你便回去同夫人说吧,五小姐去给她娘上香!” 那婆子一听,脸色煞白。 这话她哪里敢去跟贺氏转达? 可若是不说,贺氏岂非又要治她个办事不利之罪? 等到她回过神来,马车已扬长而去,飞了她一脸的尘土。 苦着脸将灰尘掸去,她拖拖拉拉回到了贺氏那。 贺氏一见她,便率先砸了个杯子,“狗东西!怎地去了这般久?” 婆子心中鄙夷,这夫人怎地如今脸花了,心也花了似的。过去端着夫人的架子,莫说脏话了,便是轻易也不肯骂人的。如今倒好,动不动就是又摔茶盅又打人的。 “二小姐不肯说,这才拖了许久……” 贺氏等了半响,哪里还有心思听她慢慢说,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那婆子被骂得狠了,心头一阵火起索性将先前叶葵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遍。可话一说完,她便后悔了! 贺氏的脸果然气得涨红,上头那条涂了厚厚一层粉也掩盖不住的疤痕更是扭曲骇人。 “那臭丫头说去给五丫头的娘上香?”贺氏咬牙道。 婆子脚已往后退去,战战兢兢地道:“是,二小姐便是这般说的……” “好!好个小贱人,我倒是要看看她还有多久可嚣张!”贺氏气得眼珠子都发了红,嘴唇微微抖动,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 一个姨娘也配被人叫娘? 这家里可只有她一个主母! 叶葵也好,叶明宛也罢,可不都只能管她叫娘? 去给娘上香,叶葵这是明目张胆地咒她死啊!出门去给窦姨娘上香,竟然也不来知会她一声,可见这群人眼里都已经没她了! 正气愤间,叶昭来了。 贺氏立时硬是挤出了一个笑脸来,“这个时候,你怎的来了?” 叶昭才进门,便看到了地上狼藉的碎瓷片跟茶水,心知贺氏这是又发火了,不由皱起了眉头道:“母亲,好端端的您这是又生的什么气?” “什么气?”贺氏闻言,那抹笑意便也挂不住了,黑着脸道,“还不是那个小贱人做的好事!” 叶昭如今听不得叶葵的名字,一听到她,就忍不住想起那日冰冷的玉簪抵住在自己脖子上的事来,手心发冷。 “她既没来惹您,您平白生什么气。”叶昭看着贺氏的脸,渐渐想起自那日后便未见过的温远来,隐在袖子下的手不由握紧。 贺氏尖叫:“她没惹我?她分明无时无刻不在惹我!” “好了好了,您就不能由着她去吗?次次都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如今将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怎的还不知放弃?”叶昭心烦意乱,说话间不觉口气不觉就重了些。 贺氏呆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道:“你真的是我的昭儿?” 语气十分惊慌。 叶昭心中一痛,扑上去钻到她怀里,“母亲,咱们就此收手如何?您好好地养养身子,将中馈从大伯母那接回来便算了。” “浑说什么!”贺氏有些不悦,“那小贱人将我弄成这幅模样,难道就这般放过她?不可能!” 叶昭闻言身子一僵,却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他再聪明也不过就是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儿郎,哪里真能遇事后一点也不慌乱? 温远的事已叫他心神俱疲,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贺氏却又一味只想着要如何从叶葵那讨“利息”,他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关于温远的话几次三番冒到他嘴边来,可却始终不得出口。 他不知要如何跟自己的娘提前,自己究竟是叶家的嫡子还是下九流戏子的儿子这种话。 他说不出口,也不知如何说。 这些事,贺氏浑然不觉,她只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咬牙切齿地低声将叶葵骂了一遍又一遍。 眼中钉肉中刺! 贺氏只觉得自己一日不想法子将叶葵这根毒刺拔掉,自己就一日不得安生!日不能安食,夜不得入眠! 128 激将之法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即便过了这么久,叶葵仍旧觉得自己坐不惯马车。 哪怕里头布置得再如何舒适,她依然觉得头晕作呕,次次都得强忍着才行,真是叫人恨不得一上车便晕过去才好。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跟着裴长歌北上时那段漫长的路程,从鸿都到凤城,历时数月,若非她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中,恐怕也就没那个命到凤城了。 “小姐,吃颗梅子吧?”今次跟着出门的依然是秦桑,她拿出一早燕草便装好了梅子塞给她的荷包,递给叶葵道。 叶葵吐出一口气,点点头接过来,取出颗腌制好的酸梅塞进口中。 梅子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漾开,倒是冲淡了些恶心之意。 叶明宛背靠车厢,见状疑惑地道:“二姐,你竟然晕马车?该不会连轿子都晕吧?” 叶葵没心思搭理她,只撇了她一眼将手中梅子递了过去。 “好吃!”叶明宛也不客气,一把接过便吃了起来。声音雀跃,叫人想不到她是去给逝去的生母上香的,倒像是出门踏青游玩一般。 叶葵冷眼看了会,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假寐起来。 这段路虽不长,却也着实不算短。且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这路就不免赶得急了写些。 迷迷糊糊的,身下的路似乎越来越颠簸。 叶葵没有睁眼,听到秦桑轻声在耳边禀报,已经出了城。她闭着眼应了声,觉得困意上涌。等到再醒过来,马车已经到了地。一下马车,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马车里的味道没有后世那些车子的味道叫人难受,可这颠簸之下只叫人更加不好受而已。 天色蔚蓝,晴空万里无云。 盯着天看得久了。就似乎在盯着块蔚蓝的镜子般,叫人不由得有些眩晕。 叶葵收回视线,让秦桑提着香烛元宝走在了前头。她牵着叶明宛慢慢跟在后头走。 先前在马车上之时,叶明宛兴致勃勃,浑然没有要去祭拜窦姨娘的模样,如今到了地方,却是神情恍惚,一脸浑浑噩噩。叶葵明白她之前那副姿态不过是故作镇定,其实这心里恐怕早就慌乱到了极致。 她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去墓园,第一次看到弟弟跟父亲的照片贴在上头时的场景。 那种天地间陡然间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哪怕过了这么多年,猛然想起仍旧叫人茫然不知所措。 人心是肉长的,一旦疼痛。那块肉就会将疼记忆下来,从此再也无法抹去。时不时,就会出来叫你疼上一疼。 有风拂过脸颊,吹散了鬓边的一缕发丝。 脚下的步子越走越虚浮,明明不长的一段路。却似乎叫她们走出了天荒地老般的感觉。 当那座坟茔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叶明宛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从窦姨娘死后,她便从未掉过一滴泪。 可如今,她却哭得肝肠寸断。 叶葵立在她身后,静静看着……看着……终究也忍不住别过了脸。 伤心到了极致。人就不会落泪了。 心疼到要蜷缩起来才能站立的地步,也就不觉得疼了。 叶明宛如今经历的这一切,她统统都经历过。前世也罢。今世用着叶葵这个名字时也一样。她蓦地又想起了叶殊来,萧云娘去世时他才五岁,可却已能将事情记得那般牢,如今比当时的他还要年长两岁的叶明宛,又会将这些事记多久? “你说过……你说过的……永远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可你为何就这样不要我了?”叶明宛支离破碎的话语伴随着哭泣声钻入叶葵的耳朵。 她抿了抿淡红的唇。示意秦桑将东西摆上,又亲手点燃了香烛。燃了香递给叶明宛,道:“哭够了便给她上柱香吧。” 叶明宛泪眼朦胧地看她一眼,猛地将她手中的香扫开。 手一松,燃着的香落在了叶葵的裙子上,瞬间黑了个点。 秦桑脸色一沉,正要上前的时候却见叶葵冲着自己摆手,只得停下了脚步不动。 叶葵全然不管裙子上被烧出的洞,只将香捡起来插在了坟茔前,而后起身对叶明宛道:“我只说一次,你若是想在我面前甩脸子,倒不如现在就下去陪窦姨娘。” 叶明宛哭着嚷着,随手抓起地上的泥块去砸叶葵,“你滚――你滚――”说完,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要往那块冰冷的石碑上撞去。 远远跟着的车夫瞧见了这一幕,不由大声惊呼。 秦桑亦是下意识便要上去拦住。 叶葵厉声喝道:“随她去!” 脚下步子一滞,秦桑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临到石碑半步之遥的地方时,叶明宛突然瘫软了下来,抱着自己呜呜哭了起来。 她不想死―― 一点也不想啊…… 叶葵立在原地不动,看着哭得蜷成一团的女童,放缓了声音道:“你将那日同我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叶明宛慢慢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间抽泣着道:“没有,我没有……没有忘记……” “既然没有忘记,你还要哭多久?”叶葵定定看着她,眸子里似有碎冰漂浮,日光下灼灼动人。 叶明宛看着她的脸,忘记了哭。 她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她的这位二姐姐的美丽程度,比起那个倾城样貌的大堂姐来竟也是不逞多让! “你还要哭多久?”叶葵又淡淡重复了一遍。 叶明宛突然伸手重重抹了一把泪,笑了起来,她要变强!变得比眼前的二姐还要强大!她也没有母亲,可她却能活得好好的,她叶明宛自然也可以! 年仅七岁的女童在这一刻,突然了悟了许多东西。 叶葵亦笑了起来,她已经看明白了叶明宛的选择。这世上,人同蝼蚁又有何区别?不过都是艰难求生又依依不舍地死去罢了。尘归尘土归土,她们终究也只能是活过而已。 “二姐,我们回去吧!”带着哭后微微的沙哑童音掷地有声地响起。 叶葵亲自过去扶了她,道:“好,我们回去。” 重门大宅中,这些孩子还未来得及长大便都已老去。 离去时,大风骤起。 燃烧的纸钱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打个旋又悠悠落下。 “姨娘一定是生气了。”叶明宛牵着叶葵的手,小小的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轻声道。 等回到马车,叶明宛还有些恹恹的。 秦桑小心翼翼觑了眼叶葵的神色,觉得自己大概有些明白她的心思了。五小姐还这般小,她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而有朝一日强过叶葵,打倒叶葵,便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这样危险又决绝的理由。 叶葵的眼神难得温柔了几分,“回去后,你想吃什么?” 叶明宛摇摇头,“没什么想吃的。”说完,却又道,“糖醋鱼。” “好。”叶葵笑着应了。 闭上眼,她却在心里重重叹息了声―― 就将这孩子当成心底深处的那块柔软所在吧。 颠簸着颠簸着,她又犯起了迷糊。 突然,外头一阵喧闹。她猛地睁开眼,厉声道:“出了什么事?” 此时马车已经摇晃得极厉害,叶明宛被晃得一头撞在了车壁上,闷哼一声便人事不省了。秦桑扑过去将她抱在了怀中,扭头对叶葵道:“不知怎的,马突然受惊了!” 荒郊野外,马突然受惊了? “老王!”叶葵艰难扶着车厢挪到了门口,大声唤起车夫老王来。 “二小姐!这马制不住了!”老王急得满头大汗,心里已有了弃车而逃的念头。 叶葵听到这话,亦是立刻便道:“跳车!” 秦桑毫不迟疑,抱着叶明宛便冲了过来。然而她们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外头想起了杂乱的马蹄声跟啸声!叶葵心中一凛,紧紧将秦桑扑倒。车子猛烈一晃,而后便没了动静。 受惊的马已经被制住了! “二小姐,没事了没事了!”老王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气,竟然忘记了规矩,边说着话边来掀马车的帘子。 叶葵脸色一沉,秦桑已快速放下了叶明宛,上前死死按住了帘子,冷声道:“老王,别丢了规矩!” 方才制住马的声音是个男声。 有外男在的时候,叶葵怎好露面。 老王讪讪收回手,懊悔不已。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叶葵深吸一口气,冲着外头道了声谢。 秦桑闻言不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方才那声音一听便知道是个年轻公子哥,怎的二小姐叫人家壮士? 不过也亏得秦桑没有直接言明,不然若是叶葵知道此时壮士这称呼多是用来称呼那些绿林好汉、莽汉子的,恐怕要立刻寻条地缝钻进去才好。非本土生,总是免不了出这种错。 叶葵没有发现秦桑的异样,但在听到外头那人的笑声时却不由愣住了。 这声音,好耳熟…… “里头的可是叶二小姐?” 叶葵闻言,蓦地想起马车外头的确是有写着“叶”字,且方才车夫老王唤了她二小姐,也难怪对方对会猜出她的身份。 “咦,这位爷认识我家小姐?”谁也没有出声,老王却急不可耐地好奇问道。 129 所为何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秦桑轻声骂了句:“早知道便不带这蠢东西出门了!” “让老王走。”叶葵抱着叶明宛,冷然吩咐。 秦桑应了声,将帘子掀开一点,自己探出头去道:“老王,该走了!” 老王颇有些怕秦桑,闻言立刻慌慌张张地扯紧了缰绳,“哦,走了走了……” “嗯。”秦桑发出个鼻音,缩回马车内的时候趁机看了一眼制住了马的人。咦,有些眼熟? 帘子落下,马车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马车内,秦桑疑惑地问叶葵道:“咱们就这么回去了?” 叶葵轻轻抚着叶明宛的额,低声道:“你可见着人了?” “见着了。”秦桑愈发疑惑,“颇有些眼熟,却有些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的了。不过听那人方才的语气,似乎也是认识您的。最不济,也是知道叶家的。” 是啊,这凤城中姓叶的人何其多,那人却在瞬间反应过来她是谁,怎能不叫人觉得奇怪? 叶葵垂眸,“是容家的三公子。” 秦桑虽在裴长歌身边没呆几日便被送到了叶葵身边,但对凤城这些人却还是知道些的,更何况容家三公子同裴长歌几个并称为凤城五公子。虽然容梵只是荣国公庶出的第三子,但其人才品貌皆出众,凤城中倒是也有不少人家想将女儿嫁给他的。 秦桑知道的虽不多,可这些都还是知道的,略一思索道:“因为对方是容梵,所以小姐才急着避开?” “是也不是。”叶葵抬起头来,“容梵跟裴小九那家伙的关系如何你可知道?” 秦桑一愣,迟疑着道:“容家三公子同九爷是同窗亦是好友。” 叶葵轻笑:“这话你自己怕是都不信吧?” “起码明面上的确是如此。”秦桑汗颜,小声争辩。 车轱辘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两人的说话声却越压越低。叶葵微微蹙眉,道:“那个容梵绝非纯良的人。” 秦桑帮着扶住叶明宛,轻声道:“九爷不是愚笨的人,若是那容三公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九爷自然不会同他真心交好,您就不用担心了。” 叶葵眼睛一瞪,“谁说我这是在担心他?” “这、这……”秦桑被她这么一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您当我什么也没说。” 叶葵却从她方才的话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秦桑。你第一日来我身边时说过的话应当还未曾忘记吧?” 秦桑只觉得有冷汗自背心滑落,叫她不敢直视叶葵:“奴婢都记得。” “那便好。”叶葵淡淡道。 秦桑微舒一口气,好歹是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若是被二小姐知道。她隔些日子便将她的事报给九爷听,谁知道二小姐会不会一怒之下就将她在马车上就地解决了?虽说她只用一只手便可以将二小姐拿下,但是这若是被知道了,总是不妙。 可叶葵虽没有继续问,心里却已隐隐猜到了些。 但裴长歌救了她多次。两人又是一起杀过人的交情,甚至于连秦桑都是他送到自己身边来的,她难道还能为了这么点事同他闹翻? 她傻了才会这般做! 所以这事便算是掀过不提了。 突然,“二姐,九爷是谁?”叶明宛不知何时醒来,揉着额头问道。 叶葵一滞。旋即道:“哪里有什么九爷,你做了什么白日梦?” 叶明宛嘟着嘴,有些不满。“我是摔得晕过去了!哪里会做什么白日梦!”说她做白日梦,这岂非就是明着的嘲笑她? “头可疼?”叶葵按了按她头上红肿的地方。 叶明宛发出“嘶嘶”的吸气声,显然疼得厉害,“哎呀,要疼死人了!” “那就疼着!”叶葵轻推她一把。“等回去了,请三婶身边的姜嬷嬷给你瞧一瞧。” 叶明宛这才安静了下来。 叶葵却又想起了心事来。 方才那马怎么会好端端的就受惊了?去的也是那条路。回来的也是同一条路,路上出现了什么才会让马儿受惊发狂,差点让她们不得不跳车才好。 然而事情真正奇怪的是,怎么那么凑巧便遇上了容梵? 叶葵不由想起自己几乎是次次出门都能遇上容梵。这若是搁在哪个怀春少女的身上恐怕早就被这狗血的缘分所打败,一脑袋浆糊,不知所云了。可叶葵并非这些普通少女,她自然也不会将这些事全部归结到巧合上去。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但起码这一次叶葵不得不怀疑,巧合得太不像是巧合了! 可容梵为什么要接近叶家的人? 满头雾水,挥之不去。 大抵是因为一路都想着事,这一次叶葵倒是没了晕眩恶心的症状,等到下车的时候,仍是神清气爽。反之,叶明宛脑袋上却高高肿起了一个油亮的大包,跟被蝎子蛰过一般。 一下车,她便嘟嘟囔囔地责怪起叶葵没有照顾好她,倒像是回到了以前那骄纵的模样一般。 “秦桑。”叶葵唤了声秦桑,眼神示意她留下查看下马车跟老王,而她则领着叶明宛先进了门。 等到燕草去流朱公主那请了姜嬷嬷来时,秦桑也正巧回来了。将姜嬷嬷诊治叶明宛,燕草陪着,叶葵跟秦桑去了隐蔽的角落里。 “小姐,奴婢在那匹马的后臀发现了这个。”秦桑摊开手掌,上头是一枚细如银毫的针。 叶葵捏起那根针迎着光看了两眼,问道:“老王呢?” 秦桑嗤笑一声,“吓得不行,我已经打发他回去了。” “嗯,往后不再用他便是。”叶葵道。 若非先前她急着让老王走,恐怕以他的性子要不了多久就该跟容梵攀谈下去,而后容梵的身份大概也就会顺势被引出来。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这事就立刻复杂了起来。 很快,这小小的一件事,就会变成叶家跟容家的事。 救命之恩,可不是说一句多谢便能解决的。叶家少不得要派人亲自去容家送礼道谢,而容家若是收了礼,自然又要回礼。这一来二去,叶容两家原本没什么来往,以后却会因为相互走变得关系亲密起来。 一家有适龄的公子,一家有适龄的小姐。 往后,恐怕就该是联姻了。 叶葵想了一圈。突然觉得寒意上涌。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可真叫人不爽!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手中的这根针引起的。 叶葵面色变了又变。终于恢复正常,嘴角勾起个嘲讽的笑意。 这一切不过都是她的猜想罢了,容梵不过同她远远见过几面而已,难道他还会对自己一见倾心不成?叶葵自问并没有这等魅力,那么容梵接近她是为了什么? 若非她警觉。今日的事定然没这么容易解决。 不论是为了什么,对方一定有所图谋便是了! 光这一点便已经足够叫人心烦! 叶家内的事都已乱得一塌糊涂,外头的人却还想要来搀和几脚!叶葵眼睛一沉,那根针已经被她埋到了身侧架子上的花盆中。 “你先前看到他的时候,他身边还有谁?”叶葵蹙眉问道。 秦桑细细回忆,“马车旁只有他一人。但不远处似乎另有一队人在等他,共计六人左右。” 叶葵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些,既然有那么多日。那么容梵便不应该是刻意在那候着的才是,而是无意中撞见了他们的马车。可既是无意撞见,他为何要这般做? 还是说,这根针根本就不是容梵做的? 叶葵一震,急声道:“老王!” 秦桑不解。“老王怎么了?” “这针!是老王做的!”叶葵的声音已从怀疑变成了肯定的语气。 秦桑脱口而出:“怎么会?” 她方才可是已经仔仔细细探查过老王的! 不对,这下子秦桑也反应了过来。那根针在马的后臀。最有可能也最容易将针悄无声息地扎上去的也就只有老王一人! “是贺氏?”秦桑呢喃道。 叶葵冷笑一声,“临行前,那婆子可不是白来一趟的!只可惜,这一回她又要失望了。” 秦桑想起贺氏那张狰狞的面孔,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貌丑心更丑,简直叫人无法忍受!她们三人先前若是跳下了马车,就算不死,这受伤总是难免的。 断个胳膊腿的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恐怕贺氏也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这么一来,叶葵倒是真的想要好好感谢容梵一番了。若没有他,今日难免要挂彩。 这边叶葵难得对容梵心存感激起来,那边贺氏却已是气歪了鼻子。 “没用的东西!就这么点事也办不好!”贺氏骂骂咧咧,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原以为水到渠成的事,结果却好端端被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公子哥给破坏了。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贺氏骂了几句,力竭般坐回了榻上,“过些日子,我要去静慈庵一趟,好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翡翠正巧送了冰糖燕窝上来,闻言不禁小声献计道:“既如此,夫人倒不如叫上二小姐一道去如何?” 母亲出门上香拜神,做女儿的随行服侍再正常不过! 贺氏难得露出了个笑脸来,拍了拍翡翠的手道:“你有心了。” PS: 迟到的感谢-_-||| 感谢半夏纪,槐十九,平安梅三位亲的小粉~ 感谢小龙婴亲的平安符~多谢各位的支持!! 130 出门上香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翡翠的日子向来不好过,如今能在贺氏面前露个脸,她自然是费劲心机,不遗余力。 叶明宛头上的包还未消下去,翡翠便已经巴巴地来将这事说了。秦桑燕草对她冷眼相待,叶葵只当没有瞧见她,一时间好不尴尬。翡翠厚着脸皮上前,小心翼翼地道:“二小姐,窦姨娘才去,想必五小姐这心里也不舒坦,权当出门散心便是了。” “散心?”叶葵低垂着眸子,始终不曾正眼打量翡翠,“既如此,你回去回了夫人,我知道了。等定了日子,使个人来通知我一声就是。” 翡翠见她应下了,心头大喜,生怕她会反悔,忙不迭地回去了。 等到人影不见,叶明宛扯下额上冰凉凉用来消肿的帕子,奇怪地道:“二姐,我们真要去?” “去,为何不去?”叶葵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倒是不想去吃素斋。”叶明宛嘟哝了句,关心的点却是去了静慈庵后只能吃素。 叶葵不由失笑,轻弹了下她额上的大包,惹得她一阵尖叫,才哈哈笑着道:“你这一身肉,倒真是吃点素才好。” 叶明宛不服气,分辨道:“你倒没一身肉?你难道就是一骷髅架子不成?” 说着笑着,这院子里倒是比过去多了许多生气。 一大一小坐在那说话,仆妇们偶然瞧见了望过去,恍恍惚惚觉得不像姐妹,倒是像母女了。说来也是,哪家的庶女是被交给嫡女教养的?何况,贺氏夫人还活着呢! 下人们都这般想,更不用说贺氏几个了。 尤其是被杨氏嘲笑得狠了,贺氏更是心头憋气,所以这次并没有打算唤上杨氏。但也不知杨氏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后硬是要跟着他们去。这也就罢了,又要带上她那个性子顽劣的庶子,简直叫人忍无可忍! 再说,她此番又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去上香,这人越多,事情岂非就越容易出纰漏?何况杨氏同她从来都不对盘,难保不会帮着叶葵来对付她。 贺氏气得又狠狠往脸上涂了几层粉,才算是将怒容遮掩了些。 若是她知道这事便是叶葵故意透露给杨氏知晓的,还不知会作何感想。恐怕那粉再多扑几层也都不会有效了吧。 到了日子,叶葵却不然叶明宛跟着去了。 叶明宛横眉冷目,不满地嚷嚷:“为何不让我去?” “你不是不愿吃素?如今不让你去。你难道不该正高兴才是?”叶葵向着燕草招招手,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来,吩咐道,“你留着好生照顾五小姐。我不在的时候,这院子谁也不准进。你可记住了?” 燕草重重点头,自从池婆借着荣养的借口离去后,这院子里的一应大小事务都是燕草给管着的,她如今已是早就习惯。 叶葵展颜,又对不依不饶的叶明宛道:“你头上的包才消下去,莫非就又想要再冒一个出来?” “不去便不去就是。还真当哪个想要跟你一道去似的!”叶明宛抱着一匣子窝丝糖,嘟着嘴跑了出去。 叶葵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突然转过头来拉了燕草一把,让她在自己身旁坐定,道:“这一去,至少也要两三日,那人铁了心要留宿。我自是不放心将那爱惹是生非的丫头带上的,夜长梦多。她还是留下的好。池婆走后,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就重了许多。但燕子,我一直都知道你可以。不论是桃花村里的那个燕子,还是如今的燕草,你一直都很能干。” 那声突来的燕子,让燕草着实愣了好一会,半响才喃喃道:“二小姐……” 叶葵笑着抱了她一下,道:“我是叶家的二小姐,也还是你的小叶子。” 拥抱这种方式对于土生土长的燕草来说,实在太过惊人,这次,过了好一会,她也没能回过神来。 “咦,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秦桑收拾完了东西走出来,大睁着眼睛疑惑道。 燕草忙不迭直起身,“不不,您是二小姐不是小叶子!” 叶葵听着她坚定的话语,有些哭笑不得。她不过是见想着这么久以来都未曾同燕草好好聊过,今日得空索性便说了,却不想吓着她了。这丫头,其实还是同幼年时一样吧,黑白分明得厉害,也执拗得厉害。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将叶葵当成了主子后,自然也就再没有办法将她当成童年时的玩伴了。 叶葵不由怅然地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对秦桑道:“我们走吧。” 出门之际,叶明宛抱着糖立在门口,眼巴巴看着她,似乎极为不舍。可一见叶葵转过头去看她,她便又立刻收回了视线,摆出了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来。 别扭的孩子。 叶葵心中给她下了定论,转回头来继续往前走。 贺氏既特意让她们陪着去上香,定然就不是会只是为了这样的理由。明知前路有危险,叶葵当然不会让叶明宛跟着。一则碍事,二则她的确也是怕叶明宛受伤。 所以哪怕现在叶明宛服软求饶,叶葵也绝不会改变主意带着她去的。 等到她带着秦桑,两人轻装上阵地到了门口时,才发现杨氏竟然带了好几大箱子的东西,这也就罢了,竟然还带上了四五个丫鬟婆子! 贺氏一走出来,就沉了脸,不掩嘲讽地冲杨氏道:“哟,我说嫂子你这是去拜菩萨呢还是准备搬去同菩萨同住?” 菩萨那是人吗? 那可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东西! 杨氏的脸登时也黑了下来,贺氏这是拐着弯说她想要去寻死呢!她眉毛一挑,搂着自己的宝贝庶子道:“我们锦哥儿身子娇贵,这一去数日,自然是什么都得带上才好!” “嫂子说的是。”贺氏以帕掩嘴,“只是啊,谁也不知道你们会带上这么多东西,如今哪里还有地方搁?咦,四丫头怎的也要去?” 叶明乐正带着两个丫鬟从里头走出来。 贺氏的脸色愈加不好看了起来,叶明乐既要去,杨氏便该提起知会她一声才是,如今这算是什么意思,竟似乎全然没有将她放在眼中一般! 很快,贺氏的怀疑得到了证实。 杨氏是的的确确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东西搁不搁置得下,这就不用二弟妹操心了。”杨氏语带讽刺,“我早就多备了辆马车。何况,二弟妹是忘记了不成,今日的车子人手本就都是我安排下的。” 这话犹如尖针,听得杨氏瞳仁一缩,心里有气不得出。 如今叶家主持中馈的人,可是杨氏! “我倒是还真是给忘了。不过……”贺氏卖了个关子,“我的记性怎么说也都比嫂子好上一些才是。再如何,我也不会将庶子认错成亲子呀。” “你――”杨氏语塞。 这没脸没皮的人,竟当着这般多的人如此奚落她!杨氏气得再不愿意看贺氏一眼,搂着锦哥儿就上了马车。贺氏冷哼一声,也带着人兀自上了车。 叶葵没兴趣听她们斗嘴,早就在叶明乐出现的时候便挑了辆停在中间的马车坐了上去。 门口骤然冷清了下来,就只剩下个叶明乐孤零零站着,有些茫然。 一共就只有四辆马车,贺氏自然是单独一辆,叶明乐再傻也不会想去同贺氏挤的。杨氏满心满眼都只有锦哥儿,哪里还顾得上她,她当然也不可能再挤上去。剩下两辆,一辆是婆子丫鬟的,而另一辆却是叶葵的。 她方才没有瞧见叶明宛,知道叶葵那还有地方,当下便准备往她那去。 可才撩开帘子,她就听到叶葵清凌凌的声音传来,“自己上来,那两个丫头去后头。” 叶明乐一愣,回头瞪了那两个丫鬟一眼,道:“到后头去!”说完,她便自顾自上了马车。那两个丫鬟欲哭无泪,只得往最后面的那架马车走去,可一上去就发现上头已经有了四个人! 可是不跟下人挤,难道要去同主子挤不成? 两个丫鬟只得强行厚着脸皮挤了上去,惹得其中一个婆子重重啐了口,骂骂咧咧地说了好一会才算是停歇。 马车摇摇晃晃地开行,后来便渐渐平稳了下来。叶葵没一会,就开始觉得心口憋闷,闭着眼睛伸手去推车壁上那个小小的窗子,却忽然怔住。手触碰的地方光滑平整,哪里有什么窗子! 叶葵微恼地睁开眼去看,结果那块地方竟真的什么也没有。 这什么鬼马车,竟然连个窗子也没有! 正恼怒间,她忽然嗅到一阵阵浓郁的香气从叶明乐所在的地方传来。胃里一阵阵翻涌,叶葵强忍着恶心道:“你这是往身上抹了什么东西?” 叶明乐露出得意的笑容,“很香是不是?十两金子才得一瓶的刺玫花露!” 叶葵没有理会她,别过脸去,以袖子掩住口鼻,恨不得立刻将叶明乐赶下马车去。 可叶明乐显然没什么眼色,见叶葵在她问完话后便扭过头去,还当是叶葵听到十两一瓶给震住了,有心想要显摆一番,便故意朝着叶葵靠近。 一边靠近一边得意洋洋地问:“二姐,你用过刺玫花露吗?” 叶葵只觉得那香气浓郁得要命,简直就是铺天盖地而来,叫人连呼吸都觉得刺鼻,偏生叶明乐还不停地靠过来。她心头一阵火起,毫不犹豫地抬脚一下将叶明乐踢远! 131 谁在搞鬼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你做什么?!”叶明乐吃痛,捂着肚子喊叫起来。 叶葵低垂着头,露出截洁白的脖子,一声也不吭,似是未曾听到她说话一般。 “你竟然踢我?”叶明乐怒目圆睁,“等下了马车,我便去告诉二婶,看你还能如何!” 秦桑看出来叶葵这是难受极了,这一开口恐怕就会直接吐出来,所以这才一声不吭,顿时对叶明乐没完没了的叽叽喳喳恼火起来,冲着她厉声喝道:“再吵一句我便将你丢下马车去!” 叶明乐闻言,也顾不得肚子吃痛了,登时便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秦桑骂道:“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丫鬟也敢跟我说这样的话!” “既如此,四小姐倒是看看我敢不敢。”秦桑冷笑两声,两手相握,将指节掰得咔咔作响。 叶明乐论胆子远不及叶明珠,但论识时务却是远远将叶明珠抛开一条街。见了秦桑这模样,她立刻闭上了嘴巴。她虽然在凤城才呆了几个月,但是却已经听说了许多关于叶葵身边的大丫头秦桑的传言。 所以,这种时候,她便是再气恼也不敢继续硬着脖子骂下去了。 况且看看叶葵那样子,叶明乐不觉暗笑出声,恐怕还不用到地方,她就不剩几口气了! 叶葵听到她的笑声,心中暗暗后悔,果真一开始便不该搭理她才是,就让她去跟贺氏挤去才对! 可是到了这时候,也就只能忍着了。 马车忽快忽慢,叫人极不舒服。叶葵不觉有些疑惑起来,能在叶家做事的车夫驾车的技术怎的会这般差?这条路她并非头一回走,先前也并未觉得如此叫人难耐,怎么今次却是这样一番情景? 没想到也就罢了,这一想到了。叶葵就忍不住继续想下去。 脑袋晕乎乎的,她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为何马车上该有窗子的地方却没有窗子?为什么马车会行得如此颠簸? 也不知走了多久,外头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弱,落在叶葵耳中的马蹄声也就随之清晰了起来。 “秦桑!”胃里的翻涌似乎在顷刻间停滞了下来,叶葵骤然出声唤住了她,“看看外头的车夫!” 秦桑虽疑惑,但仍旧没有丝毫犹豫便打起了帘子,朝外看去。 不看不打紧,一看,秦桑忍不住低低“咦”了一声。冲眼前背对着她的车夫问道:“二夫人那辆车呢?” 车夫没有回头,扬起马鞭抽打了下棕色大马的后臀,道:“咱们走得快。二夫人那辆落在后头了。” “哦。”秦桑应了声,放下帘子不动声色地退回了马车内。 然而一转过身来,她的脸色已经全变了! “出事了,二小姐!”秦桑将声音压得极低。 叶葵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动手的话。有几分把握?” 秦桑手已按在了腰间,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叶明乐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口,打起帘子往外看,一边大声疑惑道:“静慈庵究竟在什么地方,怎的这里这般偏僻?” 话音落。叶葵跟秦桑已齐声下意识道:“不好!” 秦桑反手便去拉叶明乐,叶葵头晕脑胀,强撑着稳住身子。 马车霍然停了下来。 叶明乐不知原因。非但不感激秦桑,反倒是将她臭骂了一番:“你个蠢东西,瞧把我的衣裳都给弄皱了!” 叶葵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平静的帘子一眨不眨。 “闭嘴!”秦桑从牙缝里挤出两字来。 叶明乐皱眉就想要继续骂,一个丫鬟也敢叫她闭嘴。她偏生就是不闭又如何!可是嘴巴才张开,她便觉察了出了不对。声音不由弱了下去,出口的话语也变成了,“马车怎么停了?” 若说是到了地方,这自然是绝无可能的事! 她才看过两旁的景色,这分明还在荒郊野外的小道上行驶,怎么可能下一刻就到了地方? “二、二姐……”她有些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唤起叶葵来。秦桑恨不得直接一剑砍了叶明乐才好,先前做什么去了,如今倒是知道认姐姐了! 悄无声息的,秦桑腰间软剑已经被抽了出来。 寒光泠泠,看得叶明乐蓦地尖叫了一声。 叶葵一惊,马车的帘子已经随着这声尖叫被生生割破―― 马车外,还有一把剑! 握剑的人身上还穿着车夫的褐色粗布衫,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落在了叶葵的身上。不过很快,他的视线就被秦桑手中的剑给吸引了过去,神色微微一变。 叶葵强自镇定,冷冷看着车夫打扮的男人,终于从他的面上寻到了一丝张皇。 看来,这里并不是他一开始准备解决她们的地方,是叶明乐的那句话让他警觉,才决定突然出手的。 “啊――啊――二姐,救命啊――二姐――”叶明乐惊慌失措地扑到了叶葵身上。 浓郁的香气猛地从叶明乐身上传来,叶葵被熏得发懵,差点就地吐了出来。紧张、晕车、熏人的香气,无一不叫她作呕。可是如今她怎能吐,叶葵死死咬紧了牙关,心中浮现出一个刻薄的念头来。 若是等会那男人一剑刺过来,她一定会拿叶明乐去挡的! 正想到这,秦桑已跟那男人缠斗在了一处。留在马车上不过是坐以待毙,谁知道这人还有没有帮凶,这里绝非久留之地,叶葵皱着眉头就要下马车,却被叶明乐死死扯住。 “二姐――你别丢下我啊二姐――” 叶葵头疼欲裂,今日怎的就正巧碰上了叶明乐这个煞星! 时间不等人,多耽误一分危险兴许就近了一分,叶葵不得已拖着叶明乐一道下了车。 秦桑的剑术没有丝毫花哨之处,招招都是杀招,凌厉之极。那个伪装成车夫的剑手的武功虽然亦不弱,但面对秦桑的时候仍处在了下风。叶葵不由对秦桑的真正实力起了大兴趣,裴长歌是从哪里弄来的秦桑? 这一切,她先前都没有考虑过,如今想来事情恐怕比她想的要复杂许多。 剑光划过,秦桑的剑已经划过了那人的喉! 叶明乐又尖叫起来,叶葵急忙反手去捂她的嘴。这荒郊野外的,喊得这般响亮,若是这人真有帮手,岂非就是在给对方传递讯号? 褐衣的男人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秦桑微喘,立在一旁。 叶明乐身子软软,瘫倒在地,手还紧紧抓着叶葵的袖子。叶葵用力将袖子扯回来,神情冷漠地朝着秦桑走过去。血的味道在微凉的空气里渐渐散开来,钻入人鼻中,像是小蛇。 灼热、腥甜。 好不容易才被压制下去的吐意又翻涌了上来。 叶葵屏息弯腰,伸手想要查看这个的身份,却不料明明似乎死透了的人竟然会在突然间又握紧了剑朝着她挥来。一旁的秦桑根本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抵挡的动作不由慢了一拍。 “嗤――” 短促而清晰的声音蓦地响起。 秦桑有些呆滞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叶葵,心中暗暗赞叹,二小姐果真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她们族里以疤痕为荣,勇士的身上向来都是疤痕遍体。所以当她看到叶葵身上那些无法磨去的伤痕时,就隐隐察觉到这位叶二小姐,她的新主人同叶家另外几位小姐是完全不一样的。眼前的这一幕,终于证明了她心中的那些猜测! 那人被秦桑切断了喉管,本就死定了。方才那一下,不过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罢了,所以叶葵毫不犹豫反手抢过他手里的那把剑朝着他的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血溅起的那一刻,叶明乐的惨叫声几乎划破了苍穹。 不知情的人保准以为那一剑是刺在她心口上的。 叶葵素白的衣裙上沾上了新鲜的血滴,犹如雪地红梅,烈烈的艳、灼灼的红。 随手翻了一番,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叶葵不由蹙眉,丢下剑起身便走。一边走一边问秦桑道:“秦桑,可会驾车?” 秦桑摇摇头,又咬牙道:“奴婢可以试试!” “好,我们往回走!”叶葵当即下了决断,自己爬上了马车。 “四小姐,该走了。”秦桑面无表情提着剑冲着瘫倒在地上的叶明乐道。 叶明乐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中沾着血的剑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口中呐呐道:“杀……杀人了……” 秦桑随手将剑在死去的那人衣服上擦拭干净,一看叶明乐还在原地不由冷笑一声道:“四小姐,你若是还要在那悲天悯人的,到时候可别怪我家小姐不管你,将你一个人丢在这!” “我……我……”叶明乐“我”了两声,说不清楚话来,身子却已经开始努力站直。 可试了两次,她那腿软得像是两根面条似的,莫说走路了根本连站也站不起来。 秦桑看了两眼,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搀起,半抱半拖地将她甩到了马车内。自己这才将手搁在了车辕上,默念着马儿你可乖一些,拿起马鞭开始赶车。 车厢内,这一回不用叶葵踢,叶明乐就乖乖地躲到了角落里去。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那个大姐说起叶葵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眼前这人哪里像是个深宅大院里的姑娘,分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132 亡命之途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马车调转了头,沿着来路往回走。 这一回,叶葵即便身子不适,也再不敢闭目睡去。 事情有着说不出的古怪。她乘坐的这辆马车乃是夹在中间的,前头有贺氏的马车,后门是杨氏的那辆。它到底如何错开地方,驶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除非,不单单这辆马车的车夫有问题,剩下的那些个车夫也都有些问题。 是贺氏收买了车夫?还是另有其人? 叶葵不由疑惑起来,她跟着贺氏出门,若是直接横尸野外,恐怕贺氏也脱不了干系。贺氏就算再蠢再恨她,也不至于做出这般没有分寸的事来才对。可如果不是贺氏,难道是叶明烟? 她看了眼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叶明乐,心中冷然。 叶明烟是叶明乐同母同父的嫡亲姐姐,难道连她也不放过?可转念一想,谁会知道叶明乐一定是同她一辆马车? 手指弯曲,轻轻扣着车厢,心念电转之际,叶葵蓦地想到了一件事。若背后那只手的确是叶明烟,那么就绝不会只有假车夫一人!她一定还有后招!叶明烟并非一点也不知道秦桑的手段,所以她既然想要让她死在野外,那么自然也就应该做了万全之策才是。 身下马车一晃,行进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秦桑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小姐,外头有岔道。” 叶葵闻言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也就难怪他们分明夹在中间却仍能单独换了一条路走。 “往马蹄印记跟车辙痕迹多的那一条走!”叶葵扬声吩咐。 秦桑应了声“是”,不多时,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 外头的这条路并不宽阔,根本不可能让两架马车并驾齐驱,自然也就不可能让卡在中间位置的马车越过前头那架。跑到第一的位置去。这也就是为何秦桑一听到那个车夫说了他们跑到了前头,而载着贺氏的那辆落后的话后,便立刻知道出事了的缘故。 细节……细节…… 叶葵慢慢回忆着从出门开始的事,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她给遗漏了。可是,是什么地方呢?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觉有些颓丧。 到底是贺氏出的手,还是叶明烟动的手脚?一时间,仍叫人有些难以分辨。 突然,马儿的嘶鸣声蓦地提高。叶葵一惊,急忙打起帘子向外看。“秦桑,出了什么事?” 秦桑脸色凝重,道:“有人追上来了。” 叶葵屏息而听。马蹄声远远的,应该只有一匹马,可隔的还有些远,叫人分辨不出到底是迎面来的还是从后头追来的。 正在疑惑间,马蹄声骤然杂乱了起来! 方才不过一匹马。如今却是叫人有些听不清到底有多少匹马了。秦桑背上沁出冰冷的汗水,一个两个她还有些把握,可若是来了一群人,她可没有三头六臂来对付! 事情终于出现了叫人崩溃的一面,叶葵跟秦桑几乎同时确定了马车的来向,前后夹击!她们被硬生生堵在了正中!这下子可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肉。要任人宰割了! “马上下车往林子里跑!”叶葵看了眼两旁的山林,咬咬牙做出了决定。此时已是初夏,山上的树木早已葱茏茂密。若是运气不错,应当能避一避。 可问题在于,她们还有个“拖油瓶”! 声音越来越近,叶葵撩开帘子冲着里头喊了两遍:“出来!” 可叶明乐不为所动,只用惶恐的眼神看着她。喃喃道:“不……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叶葵眉目间似是凝上了一层霜雪,扭头便丢开帘子。提着裙子跳下了马车,“我们走!” 她没有直接丢下叶明乐便走,已算是仁至义尽。她既然不愿意走,那么接下去是生是死便都同她们没有关系了!然而,同叶明乐说两句话的工夫,马蹄声已是极近了! 叶葵头也不回,跟秦桑两人拼命往上头跑。 谁也没有办法分心来说话,越跑越喘。蓦地,叶葵的裙摆被一丛低矮的不知名植物给挂住了。扯了两下,却没有动静。叶葵眉头紧紧皱起,快速道:“斩断!” 话落剑下。 秦桑扶着叶葵立即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一块碎步这种时候既可能是一种潜在的危险,自然也就可能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不知跑了多久,叶葵渐渐觉得力竭。这个身体,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仍旧似乎不属于她,一旦用得狠了就连路也走不稳。没绣花弹琴的命,却还真是生了副千金小姐的身子! 秦桑亦察觉出了她的疲惫,不由有些担忧起来。 “山下那些人不一定就是敌人,也许只是过路的人……”秦桑抱着侥幸的心思,小声道。 叶葵深吸一口气,苦笑:“你仔细听。” 秦桑一怔,屏息听去,果真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踩踏声。 有人追上来了! 她不由想起了留在马车里的叶明乐,那可是个祸害!兴许便是她透露了她们的去向也说不准! 两人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跑去。 叶葵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个个念头,这样跑下去并没有意义,而且她们的体力会消耗得越来越快,到了最后恐怕就真成了那软脚虾了。可停下来不跑?这如何能行! 突然,叶葵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了翠绿的草叶上。 秦桑急急去扶她,却被叶葵给拦住了。她跌坐在草上,素白的裙子上除了血,又沾上了墨绿的草汁。 “别管我,自己跑吧!”叶葵冷着脸,声音坚决。 秦桑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急切中,连敬语都忘了用。 叶葵坚定地摇摇头,推了她一把:“快走!我的腿走不了了!” “腿?”秦桑闻言急忙蹲下身去撩她的裙子。 叶葵闷哼一声,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咬着牙继续推秦桑:“不想都死在这,便快点跑!他们要追的人是我,你快些走!” 秦桑看着那根狰狞地扎进叶葵脚踝上一寸位置左右的树枝,傻了眼,听到叶葵的声音才终于回过神来,急切道:“不行,我若是这般跑了,九爷也绝不会让我活着的!” 口中说着担心自己生死的话,她的眼里却快要渗出泪来,“小姐,我背着你走!” 叶葵要拒绝,却已疼得说不出话来。那钻心般的疼不停地从伤口处涌上来,连带着脑瓜子都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秦桑二话不说,已经将她背了起来。叶葵只比她矮一些,两人的体重本就不相上下,秦桑背着她步子登时便慢了许多。叶葵心中大急,“我是主子你是主子,快把我放下!” “不放!”秦桑只当没有听见她的话,埋头苦撑。 这般艰难地走了一会,远远的忽然传来了兵刃碰撞的声音,叶葵同秦桑心中俱是一凛,怎么已经打起来了? 须臾片刻,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叶二小姐——” 竟又是容梵! 怎的会如此巧? 叶葵同秦桑对视一眼,点点头。 秦桑将她放下,挡在她前面,扬声道:“我们在这——” “叶二小姐可有受伤?”树丛里钻出几个人来,打头的那个便是容梵。 看着眼前这个并不十分熟悉,却已经是第二次救了自己的年轻公子,叶葵满心疑虑,可这种时候却不得不道谢,“一点小伤,多谢容三少了。” 容梵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认出自己一般,俊朗的脸上露出个释然的笑容,道:“若非叶四小姐还在山下,在下也不会知道你们在山上,否则今日恐要酿成大祸。” 叶葵忍着疼笑了笑。 容梵的话看似没有问题,可却是点明了告诉她,她们往山上跑的事叶明乐恐怕同样告诉了那群贼人。 “对方一共五人,已尽数被我的手下诛杀,叶二小姐大可以安心了。”容梵细细解说着,看了一眼她的腿,覆在上头的那一截裙子已悉数被血染红。 叶葵深吸一口气,示意秦桑将自己扶起来,一边继续同容梵道谢,“多谢容三少的救命之恩,改日必当登门道谢。” 容梵微微挑眉,略带诧异地看了叶葵一眼,心道这人的确有些不同于一般姑娘,听到他说杀了五人,竟一点反应也无。 然而心中这样想着,他口中却已经说起了谦让的话:“不过是正巧路过,凑巧罢了,当不得。便是旁人遇到了这样的事,也一定会出手相救的。” 叶葵脚上疼得厉害,根本没有心思同他继续闲扯,便连连点头道:“容三少大仁大义,小女子敬佩万分,但今日您的确是救了我们一命,这谢必定是要谢的。何况现下还要劳驾您护送我跟婢女下山呢。” 容梵的目光扫过秦桑右手的长剑,心中微凛,面上却笑着道:“自然自然。” 他们一群人都是男子,自然不好直接碰触叶葵,到了最后,仍是秦桑将叶葵辛苦背了下山。 一到下面,叶明乐便不管不顾哭着扑了过来。 可她扑的人不是叶葵也不是秦桑,而是容梵,着实叫人吃了一惊! “四妹!你在做什么?!”叶葵低斥一声。 133 终到庵堂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明乐不过比叶葵小两岁,青天白日的扑进个男人的怀里,这若是被人瞧见了算怎么一回事?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多年,唯独这件事叶葵仍旧觉得十分无奈。今日若是叶明乐的名声坏了,可就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叶家的事,是叶家所有姑娘的事! 一个姑娘的清誉被毁,剩下的也不过就是池鱼罢了,哪里能有不被殃及的可能。 将叶葵扶到马车上,秦桑即刻上前将死死抱着容梵不放的叶明乐给扯了回来。她这幅左派,简直叫人无法相看!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简单的道理便是秦桑这个骨子里留着蛮夷血脉的人都知道,叶明乐怎会不知道? 想到这,秦桑的面色都忍不住古怪了起来。 若非如此,恐怕二小姐的语气方才也不会那般严厉吧。 “四小姐大概是吓坏了。”容梵的神情倒是一派风轻云淡,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一般。 叶葵忍着痛同他敷衍,道:“必定是如此,否则四妹向来性子内敛,如何会做出这般失礼的事来。” “我恨你!”叶明乐忽然从秦桑怀中挣脱出来,冲着叶葵恶狠狠说了一句,面上却是泫然欲泣,“你怎么不死在山上?” 说完,她忽然又扭头对容梵道:“你为何要救她?将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下面,却去救这个恶毒的女人!” 她口中的话不论叫人怎么听,都有种说不出的不伦不类跟别扭。叶葵却在越来越麻木的疼痛间嗤笑了起来。叶明乐的心思实在是不难猜,她恨,自然是因为叶葵竟然不带上她便自己跑了,责怪容梵为何要去救人,大概是因为看上容梵这位英雄救美的少年英雄了。 不愧是叶明烟的妹妹,才这个年纪便已经知道动那样的念头了。 她方才扑到容梵怀中的那一下。恐怕跟害怕也没多大关系,不过是想试试温香软玉可否醉英雄罢了吧? 叶葵几乎要被自己心中的念头逗笑。 “四小姐恐怕真的被吓得不清。”容梵神情自若,始终不变,“二小姐腿上的伤还要早些治疗才是,倒不如我派人护送二位叶家如何?” 叶葵不由想起初见容梵时的样子来,那时的他在裴长歌射出那一箭的时候仍是忍不住脸色微变,如今却似乎已经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般。短短一年,一个人就可以变如此多。 “那便有劳容三少了。”叶葵捂着腿道谢,眼睛却看向了四周。 尸体似乎已经都被处理了,甚至连血迹都已经几乎不见。可见容梵手下那群人并非普通护卫。 这样的人,能不靠近自然最好便永远不要靠近,否则。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卷进了致命的麻烦中。可如今,叶葵却觉得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不可预见的巨大漩涡中。 而这一步步,似乎都是因为身后那只手。 那只手的主人可是叶明烟? 叶葵是个不信巧合的人,在她眼中,所有巧合的事皆是因为有人在后头推动而形成。所以所谓的巧合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其实不过就都是阴谋罢了! “你们两个送叶家两位小姐回城。”容梵随手指派了两人。 马车山溅起的血迹都已被抹去,叶明乐瞪了叶葵一眼,率先上了马车。 叶葵略一思索,却决定不回叶家去,掐算下时间,这里离静慈庵的距离应当比叶家要近许多。而恰好这次出门之前。贺氏因为担心她自己那张脸,厚着脸皮去问流朱公主借了姜嬷嬷。流朱公主念着叶明宛也要去,头上还带着伤。便索性答应了。可谁知叶明宛此次并没有跟着出来,但流朱公主既答应了,自然就不可能又将话收回去。 所以今日,姜嬷嬷是跟着他们一道出了门的。 眼下这情况,当然是哪边离大夫近。就往哪边走,叶葵立刻决定往庵堂去。 “不知两位小哥可知道静慈庵怎么走?”叶葵被秦桑扶着。面色苍白地问道。 其中瘦高些的那个点点头,“小姐这是要去静慈庵?” 叶葵颔首,“是,不用回城,我们直接去静慈庵。” 那两人去请示了容梵,便驾车要带着她们去静慈庵。可叶明乐又闹腾了起来,“你不要命,我可还要命!我现在就要回城!” 叶葵腿上的伤口虽然没有继续出血,却到底是个不小的伤,早就疼得满头大汗,思绪模糊,哪里还顾得上叶明乐在聒噪些什么。可秦桑不同,她从山上开始心里就因为逃跑,因为觉得自己无法保护叶葵而内疚憋屈,当下便将火气都撒在了叶明乐身上,“再吵,我就把你的手指头一根根全部是削下来!” 长剑上的血还是新鲜的,这一晃,“啪嗒”一滴就落在了叶明乐脸上。 她顿时又尖叫了起来。 秦桑的剑落在了离她的手半寸的地方。 尖叫声戛然而止。 马车内安静下来后,往前行驶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打前方就来了一辆马车。 上头那个不小的叶字登时吸引了驾车人的目光,瘦高的那个立刻隔着帘子冲里面道:“二小姐,前面来了辆叶家的马车。” 叶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秦桑在耳边又复述了一遍后,立刻清醒了大半,道:“看看是谁?应该是来找我们的。” 贺氏能不管她,杨氏却不会不管叶明乐。 她虽然爱庶出的儿子胜过嫡出的女儿,但她到底还是念着闺女的。 果然,马车一停,下来的是杨氏身边的婆子,可喜可贺的是姜嬷嬷竟然也跟着来了! 这么一来,叶明乐自然是忙不迭跑去了另一辆马车,姜嬷嬷便立刻上了叶葵这辆。如此一来,赶车的人就又换成了秦桑。那俩人见叶家有人寻来后,脸色就有了些变化,等到姜嬷嬷上了车,便告辞了。 明明是徒步的两人,走起路来却是意外地快,没一会便没了人影。 马车内只剩下了姜嬷嬷跟叶葵两人。 褪下叶葵的袜子后,姜嬷嬷皱紧了眉头,道:“有些麻烦,老奴先帮您略微包扎下,等到了地再处理。” 叶葵知道姜嬷嬷的医术水准,怎么可能会有异议,当下点头应好,沉沉睡去了。 到庵堂时,她又像是有感应一般,自己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到底是丢了叶家两位小姐,贺氏不得不也作出一副担心不已的样子来,一见马车回来了,她脸上担忧的面具却不由裂了些。她急匆匆过来,撩开马车帘子往里看。 不知内情的人皆以为她这是担心的厉害,可谁知道贺氏在见到叶葵的那一刻,气得磨起了后槽牙。不过,当视线落在叶葵破了的裙子跟上头的血迹后,她突然又开心了起来。 “葵丫头,你们这好端端的到哪儿去了?”贺氏揉着帕子,假惺惺问道。 叶葵冷着脸,没有出声,那边叶明乐已是大哭了起来,也根本说不清楚事。 贺氏不免觉得有些掉了脸子,不高兴地要去将叶葵拉出马车来说话。姜嬷嬷却伸手挡了,声音沉稳却并无几分恭敬地道:“夫人,二小姐受了伤,不易随便移动。” 贺氏不悦皱眉,却也只能收回手,道:“受了伤怎的还不快些治?” “夫人放下,老奴自有分寸。”姜嬷嬷道。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这都成什么样子了!”那边杨氏被叶明乐哭得不耐烦起来,终于忍不住训斥道。 叶明乐满心委屈,原本还指望自己的娘亲能来安慰自己一番,却见她只知一味嫌弃自己哭,不由愈加觉得委屈。可这都已经被训斥过了,她又哪里还敢哭。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她蓦地将气愤的矛头对准了叶葵,若不是自己倒霉同她坐了同一辆马车,又哪里会遇到这么多晦气的事? 所以这一切,都是叶葵的错! 那些流言说得并没有错,她叶葵就是个煞星,谁沾染上她就没有好事! 还有先前竟然敢将她一个人丢下不管,她有多害怕就有多恨叶葵。这世上,她第一讨厌的人是她的弟弟锦哥儿,第二讨厌的原是她那美若天仙的姐姐叶明烟,如今姐姐却也只能屈居第三了。叶葵光荣上榜。 然而这一切,叶葵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她如今担心的是,那些杀手到底是谁派来的。容梵的人又是否真的已经将他们全部解决了? 斩草就怕不除根! 若对方不是容梵,她定然会想法子求对方再搜一遍看看有无漏网之鱼才是。可因为是容梵,她当然是以远离为上策。 “你二姐姐伤成那样,四丫头你可知道是如何伤的?”贺氏见暂时无法从叶葵这里下手,便又去了叶明乐那问话。 可叶明乐正在气头上,哪里愿意搭理自己这个本就没有好感,如今更是一脸骇人的婶娘,只闷声道:“我如何能知道。”便一句话也不愿意再同贺氏说,只嘟哝着累了饿了。杨氏见她不哭,早就松了一口气,当下便领着人进去用斋菜了。 叶葵也在个婆子的背上被背进了庵堂。 134 诡计百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静慈庵,叶葵已是第二次来。 第一次,她在这里见到了叶家诸人,从而顺利回到叶家。这一次却已是用叶二小姐的身份来随母上香拜神了。 似乎只是一瞬的事,却已经过了这么久。彼时,她还在为了叶殊想尽法子进入叶家这个她本不愿意去的地方,而今她跟叶殊已形同陌路。偶然想起,这些变故仍叫人觉得怅然。 可眼下并不是伤感的时候,姜嬷嬷让人烧了热水过来,亲自将叶葵的伤口清洗干净后,蹙眉道:“恐怕要留疤。” 叶葵身上的疤哪里还算少,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只要腿还是腿,将来还能走路还能用,那么其余的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嬷嬷只管治便是,便是要留疤也只能说是老天爷有意为之。”叶葵疼得吸气,艰难吐出一句话。 姜嬷嬷仍旧愁眉不展地道:“二小姐放下,左不过让公主殿下从宫中想法子弄点凝瑕膏出来,那东西乃是去疤的好东西。” 叶葵心知她这是在安慰自己,便也努力做出欣慰的模样来。 血污被洗去,上药包扎。 一切结束后,叶葵才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次,没有伤在贼人手下,却被自己一跤跌出这样的伤来,实在是叫人没脸。这也就罢了,姜嬷嬷才将药箱收起,贺氏便打着探视的名义进了她的厢房。 秦桑因为先前的事,戒备之心重了许多,见贺氏入门便下意识将手搁在了身侧。 叶葵眼尖地看到了她的动作,心道恐怕秦桑也是怀疑的贺氏。 但事实上,比起贺氏,叶葵更加怀疑叶明烟。比起手段,贺氏其实远不如叶明烟。 “葵丫头。腿上的伤可还好?”贺氏努力做出一副慈母模样,轻声细语地问着,心中却是恶狠狠地想,怎的不干脆断了了事! 叶葵面色煞白,并不愿意同贺氏多说,却知道贺氏此时进来绝非是真的因为关心她的伤势,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劳母亲挂心了。”叶葵有气无力地道。 贺氏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嫌恶之意,面上却满是担忧之意,“可怜见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会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这……” “母亲!”叶葵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嘴角笑意微冷,“那马车夫心怀不轨,借着岔路将我跟四妹载到了僻静处妄想劫财。已被秦桑击毙。” 贺氏一愣,而后眼神躲闪地赞道:“杀的好!” 口不对心。 伤口上的药忽而火辣忽而冰冷,久而久之,叶葵已麻木,眼皮沉重有些犯困。便对贺氏道:“母亲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先去问一问四妹妹吧。” 贺氏见她似乎想要睡去,就有心想要给她寻不痛快,偏生不想让她如愿睡去。可秦桑跟姜嬷嬷两人怎会给她这个机会。秦桑扶着叶葵躺下,为她盖上沾着檀香味的薄被,转身对贺氏道:“夫人若是不愿意去寻四小姐。便是问我也一样。” 贺氏一眼便瞥见了秦桑身上的血,也不知是叶葵的还是她自己的,又根本就是旁人的。她情不自禁想起叶葵方才的话来。那个马车夫已经被击毙了。 “既如此,便都歇着吧,有什么事晚些再说就是了。”贺氏说完,忙不迭出去了。 秦桑谢过姜嬷嬷,将人送出门。自己略微清洗了一番换了干净衣裳这才守在了叶葵床前小憩起来。 庵堂的厢房里也萦绕着浓重的檀香气味,闻得久了就不由叫人放松下来。心境平和。但刚刚才经历过那样的事,叶葵睡得着,同行的叶明乐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更何况,杨氏还在她边上嘟嘟哝哝地问着话。 杨氏的那辆车就在叶葵几人的那架后头,若是叶葵她们的车子突然驶向了岔路,后头驾车的车夫怎会一点也不知晓? 可是谁都是没有做声,剩下三辆马车好端端地一路行驶到了静慈庵才算是停下,从头至尾甚至没有人来问一句载着二小姐、四小姐的马车去了何处。 杨氏心中已隐隐肯定这是贺氏动的手脚。 原本,贺氏收拾前头那位正室生的嫡女,同她一点干系也没有,可贺氏这次差点将她的闺女也给折了进去,怎能不叫她生气! “你方才说,是谁救了你们?”杨氏喝着清茶,眯着眼睛问道。 叶明乐心神恍惚,“我不认识,不过二姐叫他容三少……” 容三少? 杨氏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凤城中姓容的人家本就不多,年轻公子哥,排行行三的自然更少,救了她们的人莫非是荣国公家的老三? “他……他生得很英俊……”叶明乐想起自己扑进对方怀中的那一刻,不觉微微脸红。 杨氏重重一掌拍在她背上,“轮也轮不上你!” 叶明乐不满地撇撇嘴:“怎地就轮不上我?难道还要给大姐不成?” “浑说什么东西!”杨氏狠狠瞪她一眼,“你姐姐的人家,我可已经看好了。只等她孝期一过,便将事情定下来。” 叶明乐不由吃惊地道:“已经瞧好了?是哪里的人家?可是在凤城?” 杨氏脸上微微浮现出得意的笑意来,“是凤城的人家,那家的幺女比锦哥儿小两岁,将来若是事能成,再合适不过。” “……”叶明乐沉默了下来,她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已经能听明白杨氏的话中话。她这是准备用嫡女的婚事来换庶子的将来的婚事啊。这么说来,她给叶明烟相看好的那户人家恐怕非常不怎么样。虽然她一想到自己那貌若谪仙的姐姐将来也要跌落泥沼,就忍不住欣喜若狂。可转念一想,杨氏既然能给叶明烟说这样的人家,难保将来不会同样为了锦哥儿卖了她。 这般一想,就叫人再也无法高兴起来了。 “你这回是走了狗屎运!若不然,恐怕早就跟那倒霉的臭丫头一起死在外头了!”杨氏微胖的食指重重点着叶明乐的额,没好气地道。 叶明乐张张嘴,似乎想要将那些贼人跟叶葵动手杀人的事都说出来,可最终只是嘴唇翕动几下,并没有说。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只要她一将这些事说出来,事情就会变得完全不同。先前说出救命之人的事,似乎就已经不大对。 可事已至此,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杨氏又训了几句,这才丢下惊魂未定的女儿出门去寻她的宝贝儿子。可还没走出多远,她便看到贺氏带着人走过来。眼珠子一转,她猜到贺氏大概是来寻叶明乐问话的。杨氏想起容家三少爷的事,突然不那么愿意被贺氏知道,便索性迎了上去道:“二弟妹可是来寻明乐问话的?来的不巧,明乐那丫头才睡下,有什么事弟妹晚些再去问吧。” 贺氏心中气恼。 “既如此,那就等四丫头醒了去我那说话吧。”贺氏压抑着怒气,尽量保持着贵妇人的模样,微微扬起下巴道。 杨氏见不得她用下巴看人的模样,冷声道:“嗯,二弟妹就先回去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两人本就无话可说,当下便错开身子各自往两个方向去了。 走了一会,贺氏觉得心烦气躁,道:“那车夫是怎么回事?我让他想法子载着人远远地丢到荒郊去,他怎么就起了贪念要劫财?结果闹成了如今这模样!” 翡翠跟在边上,小心翼翼地道:“依奴婢看,二小姐没有说实话!” “哦?”贺氏停下了脚步,“怎么说?” 翡翠往她身上凑近了点,压低了声音道:“那车夫本就是咱们府中的人,难道会不知道今次出门几位姑娘身上压根没多少值钱的东西?所以,依奴婢看,那恐怕不是劫财,而是想要劫色!” 贺氏暗骂一句,皱紧了眉头。 翡翠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况且她一开始就顾忌着秦桑,所以才说让那车夫将人拉到荒郊野外去,卸了马屁让他跑了便是。这样一来,叶葵几个就算运气好,徒步走了回来,今夜绝对也是要在外头过的!彻夜未归,叶葵的清誉还不要被毁?便是让她再生一百张嘴,也没法说得清楚! 左不过她自己没有闺女,叶家的闺女往后好不好嫁同她有何干系! 可事情却变成了这样。 贺氏恨恨啐道:“那小蹄子命越来越大了!” 翡翠见她面色不虞,趁机道:“夫人您漏了件事呢!” “嗯?”贺氏从鼻子里发出个疑问的音。 翡翠笑了起来,道:“就是奴婢方才提到的那事。那车夫既心怀不轨,又怎会放着如花似玉的二小姐不理?” “是啊!”贺氏差点忍不住抚掌大笑,且不论那车夫到底是贪什么,只要她一口咬定了是劫色,再将这消息传出去,她叶葵的名声还不是照旧得臭了? 翡翠觑着她的神色,嘴角的笑不由大了些,但又略带迟疑地道:“只是这么一来,四小姐恐怕……” 贺氏嗤笑,“哪个叫她自己上了那臭丫头的马车?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夫人说的是。”翡翠谄媚笑着应和道。 135 流言四起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关于叶家二小姐路上被劫受伤的事在凤城传开的时候,叶葵几个还未能从静慈庵回去。 叶葵脚上的伤口以令人咂舌的速度结了痂。贺氏知晓后,当日的饭都少吃了半碗。唯有姜嬷嬷跟秦桑知道,叶葵为了早些离开,让姜嬷嬷用了多烈的药。 原本不过留两日便走,可不知为何,贺氏却突然借着她身上有伤的由头命一行人继续留下。 杨氏早就厌烦了府中那些繁琐的事务,如今能多偷几日懒,何乐而不为,她自然不反对。何况要同她争权的贺氏也在这,她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只是叶明乐却是恨不得立刻就走人的。 庵里都是姑子,连个能陪她说话的人也没有,又要同叶葵呆在一个地方,更是叫她夜夜噩梦不断。没几日,她眼下的青影就越来越重,像是被人拿着青黛在那块地方重重涂抹过一般。 还有个同她一样睡不安宁的人是贺氏。 那日她同翡翠商议一番后,她便决定先让人想法子将事情给散播出去,而她们则继续留在静慈庵中。这样一来,等到叶葵发现,流言恐怕也早就传遍街头巷尾,她就算再厉害,也绝不会还有回天之力! 贺氏跪在蒲团上,貌似虔诚地给高高在上的菩萨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头。 “夫人。”翡翠喜上眉梢,直直走过来对她道:“夫人,事情妥了。” 贺氏抬起头来,眉眼间亦是掩不住的喜色,道:“哦?真的妥当了?” “是。听说如今那事已是越演越烈,都已经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去了!”翡翠笑着同她说道。 可贺氏一听这话却是脸色微变,呐呐道:“糟了……竟然将老夫人给忘了……” 叶葵既是跟着她出的门,这出了事。她这个做母亲也就难逃干系。贺氏不由懊恼,先前只顾着这是个折腾叶葵的好机会,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局中人,根本就没有择干净! “贱人!”贺氏脸色沉沉,突然重重一把将翡翠推开,“你先前是刻意那般说的是不是?” 翡翠不知她突然间发的哪门子火,不由愣在了原地。 不等她反应过来,外头已经来了人,说是老夫人派人来接她们回去了。 贺氏听完后,脸绷得紧紧的。再也笑不出来。叶老夫人亲自使人来接,回去后,也叶老夫人对叶葵的疼爱。恐怕她一点也占不了便宜。可既然府中都已来了人,叶葵腿上的伤口也已经结了痂,她们哪里还有不回去的理由。 当下一群人收拾了东西,拜别了庵堂的师傅们,坐上了马车返程。 这一回。姜嬷嬷同叶葵坐上了一辆马车。秦桑帮着取了厚厚的垫子垫在叶葵脚下,脸上仍不时闪过内疚的神情。 “小姐,奴婢方才听说了些不大好的话。”秦桑迟疑了会,仍是开口说了。 叶葵这些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闻言不由疑惑道:“你听说了什么不能直接说的话?” 秦桑可不是那起子容易羞怯的小丫鬟,那些话得不好听到何种地步。她才会露出这般模样来?叶葵见她迟迟不语,忍不住愈加疑惑起来,“到底是什么话?” “先前奴婢经过府中派来的那几人时。无意中听到了些话。”秦桑仍旧有些迟疑,“说外头传您不洁……” 叶葵一双眼清亮如水中星子,定定看着秦桑。过了好一会,她才问道:“只是如此?” 秦桑咬咬牙,索性全部说了出来。“奴婢没有听得太清楚,只隐隐听到他们还提到了燕草。说了些蛇鼠一窝。主子丫鬟一个德行什么的。” “提起了燕草?”叶葵坐直身子,有些诧异。 一旁静静听着假寐的姜嬷嬷闻言不由也睁开了眼睛,略带奇怪地道:“燕草怎了?” 秦桑暗自懊恼,她便知道说出来事情会是如此。叶葵待燕草亲如姐妹不说,就连姜嬷嬷同燕草的关系也不错。燕草性子耿直,为人心善,在府中的人缘向来不错。外头的人见了她跟见了燕草,简直就一个是百日见了鬼,一个是见了失散多年的姐妹女儿,叫人见了心生羡慕。 所以,她方才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便忍不住觉得古怪。 叶葵出了这样的事,贺氏不可能不借题发挥,所以外头会有那些关于叶葵的谣言本就是她们意料之中的事。可燕草,秦桑想不明白。 “那几个人见了我便不说了,只是我瞧着眼神古怪,恐怕有些不对劲。”秦桑斟酌着道。 叶葵突然觉得胸腔内的那颗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有种莫名其妙的空虚跟慌张涌了上来。出了什么事?她蓦地有了种极不好的预感! 姜嬷嬷亦是一脸疑惑,“莫非真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她们这一离开就是四日,比原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两日。 这二十四个时辰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们所不知道的事!可是什么事? 叶葵蓦地低呼了一声:“燕草一定出了什么事!” 一定出了事! 不然那些下人不会无故提起燕草来。她跟秦桑不受人待见,恶名远扬,燕草却一直都是她们那个院子的正面形象。就算是有人因为她的事故意往燕草身上泼脏水,恐怕也不容易。 马车一点点靠近了凤城。 沿着路,慢慢朝着叶家而去的时候,叶葵察觉到了不对劲。 外头有极嘈杂的声音。 有人在毫不掩饰地指名道姓说着她的事! 若非叶葵根本不在意名声这东西,早就该让秦桑提着剑下去砍人了。这要是换了个普通的深闺小姐,此刻听了那些话恐怕已经要碰壁自杀了。 叶葵能明显感觉到马车加快了速度,平日里要一炷香才能走完的路,今日硬生生只用了一盏茶多点的工夫便走完了。 下了马车,略显诡谲的气氛更是叫人情不自禁觉得古怪。 她下意识往贺氏的方向看了眼,一脸自若,这便说明关于她的事是被贺氏刻意传出去的。叶葵知道叶明乐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没有将追兵跟被容梵搭救的事告诉贺氏,所以贺氏才会这般毫无顾忌地将流言散播得满天下都是。 这人,已经毫不在意叶家的脸面了! 叶葵如是想着,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怕什么! 贺氏不在意,她便更加不在意!没了人上门求娶,对她来说可是难得的好事!对这些事耿耿于怀的人恐怕是杨氏才是。果然,叶葵一眼望过去,便看到了杨氏铁青的脸色。 贺氏弄臭了她的名声,无异于同时弄臭了叶明烟跟叶明乐的名声。 叶明乐也就罢了,叶明烟若是因为这样的传言而寻不到人家,恐怕就真的只能留在家中做个老姑娘或是绞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了。 “哼!”杨氏路过贺氏身旁时,毫不客气地冷哼了声。 这件事,只有他们这群人知道,所以必定是贺氏散播出去的,杨氏想起来就气得要撕了贺氏那张嘴,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等到杨氏进了门,叶葵也由秦桑扶着慢吞吞挪到了门口。 慢悠悠走在最后,进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迎面来了几个丫鬟,叶葵前行的脚步猛地一顿。 眼神! 那几个丫鬟在向着她行礼后,擦肩而过的刹那,变了眼神。 叶葵记得其中一个丫鬟,是厨娘的长女,同燕草十分要好。刚才那几个看她时的眼神均是鄙夷嫌弃,唯一厨娘的长女眼神不同!虽然只是极快闪过的一抹眼神,可叶葵却敢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她方才那抹眼神的意思是悲愤! 一股寒意从脚底下涌上来,叶葵只觉得心口一凉,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极骇人的念头。 “快走!不去老夫人那,直接回去!”手在微微发抖,叶葵第一次觉得这般无措这般慌张。如果她猜测的是真的,那该如何是好? 秦桑被她猛然急切起来的语气跟加快的脚步弄得一怔,随即却扶着她快步往前走去。受伤的脚还在疼,叶葵却已经顾不上了。要快!必要赶快确定真假! “二、二小姐,您回来了……”守门的婆子见了她突然慌张起来,说出的话也是磕磕绊绊的。 叶葵没有心思理会她,目不斜视地进了门,直往屋子里冲。 门一被推开,她便急切地推了秦桑一把,道:“快去将燕草寻来!” 秦桑被她紧张的情绪所感染,立刻正色去寻人。可一连唤了数次,燕草的人影仍旧没有出现。到了这时候,秦桑也不由有些恐惧起来。难道,是秦桑出了事? “燕草去了哪里?”她随手拖过一个小丫鬟,厉声问道。 小丫鬟极为怕她,登时脸色煞白,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话,“燕……燕草姐姐……我不知道……” 秦桑恨铁不成钢地将人丢开,大步冲回到叶葵面前,道:“寻不到人!” 叶葵脸色冷凝,声音却微微颤抖着,“去找五小姐!” 话音落,有个哭声张皇地在屋外响起。两人还未回过神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已经扑到了叶葵怀中,哭喊着:“二姐――二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136 燕草之死(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五小姐!”秦桑急喝,“二小姐身上有伤呢!” 叶明宛哭得伤心,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哪里还顾得上秦桑在说些什么,只一味抱紧了叶葵,再不肯松开。 “怎么了五妹?”叶葵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她哭泣的原因所在,却又不愿意去承认那可能是真的,只得呐呐着问道。 可叶明宛只知哭,哭得肝肠寸断,比起当日窦姨娘去世时的模样,可谓是天上地下之别。叶葵狠心将她拉开,拧着眉头提高了音量,道:“燕草人在哪里?” 此言一出,哭声骤停。 叶明宛呆愣愣地仰面看着她,泪珠接连落在叶葵手背上,声音羸弱地道:“二姐……燕草死了……” “轰隆――” 似有一声巨响落在耳畔,叶葵扶在叶明宛肩上的手骤然无力,软软垂下。 “不可能!”秦桑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一脸震惊。 叶明宛“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一声声极其刺耳又极其戳人心肺,哭得叶葵都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要被揉碎。燕草怎么会死了?前几日,她还曾拉着她的手嘱咐她照顾好叶明宛,她还在同自己纠缠二小姐跟小叶子的话,怎么可能如今便死了? 何止秦桑不能信,她何尝又能信! “五妹,你别哭,你先别哭。”叶葵声音浑若呢喃,“燕草不会死的,我们去寻她……去寻她……” 话音落,叶葵已撑着身下的软榻站了起来,受伤的那只脚亦稳稳踩在地上,那些伤痛此时此刻显得那样微乎其微,叫人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我要去见她……”叶葵面色惨淡,眼里的瞳仁却黑得发亮。 秦桑大步冲过来扶她,“二小姐。我去找!” 屋外突然间风声大作,扬起树下散落的花瓣纷纷扬扬如雨下。叶葵隔着门看着,陡然间失了神。那是燕草最喜欢的花…… “二姐――”叶明宛哭着拉住了她的袖子,红肿的眼睛紧紧闭着,手在发抖,“她死了――燕草真的死了――” 眼泪扑簌簌落下,打湿了前襟。 无声的落泪。叶葵面无表情,唯有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如针扎,“燕草不会死,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死了?” 是啊,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她怎么就会死了呢? “五妹,你在说谎对不对?”叶葵猛地转过身,紧紧攥住叶明宛的手,瞪着眼睛道。 叶明宛瑟瑟发抖,吃痛地低呼了声。另一只手却是努力地抚上了叶葵因沾了泪而显得冰冷的面颊,声若蚊蝇:“二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叶葵蓦然松开手,将她一把推开,“你说她死了。那尸体呢!尸体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叶明宛瘫坐在地上,满面惊慌。 “我去找!”秦桑不等叶葵发话,已是顾不得掩藏轻功本事。飞快地往外而去。 然而这一回,事情出乎意料的艰难。似乎人人都知道,却又人人都选择了闭口不谈。燕草此人,就此人间蒸发! 可府中那些下人的模样眼色,哪一样不在证明他们都知道燕草去了何处?只是到了如今这样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说罢了!叶葵只觉得自己是那颗心被只无形的手给揪成了一团,疼得叫人几欲窒息。却又觉得那疼飘飘渺渺,抓不到手心中。 “寻不到。”秦桑此时的面色已难看至极。到了这个时候,就连她也不得不相信燕草出了大事。哪怕还有一口气在,恐怕也已经是生不如死。 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四道血痕烈烈如焚。 叶葵蓦地站起身来,大踏步往外走。若非她的左腿还在微微颤抖,谁也不知道那条腿四天前还有个狰狞可怖的伤口。时至今日,那上头也不过才结了个厚厚痂的罢了,哪里就能这般走动。 秦桑急忙上去要扶她,却被叶葵给推开去。 不过一会,她眼里的泪便已经干涸,脸上的神色也重新镇定了下来,声音亦恢复了平稳,“你继续找,恐吓也好,拿剑架在那群人脖子上逼问也罢,总归给我将燕草的下落问出来!我去寻老夫人。” 这一次去静慈庵,杨氏贺氏都在。 流朱公主不管府中之事,那么事情自然是叶老夫人给管着。 既然那些下人个个都面色有异,那么事情就肯定也早早便传入了叶老夫人耳中,也一定是她下了封口的条令! 去的路上,叶葵一直在想,究竟出了什么事,会让叶老夫人下封口条令?可显然,这口子封得并不严实,否则外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风言风语了。 “二、二小姐,您的腿不是……”阮妈妈见到叶葵的时候,脸色微变,声音头一回显得这般不稳。 叶葵努力挤出一个单薄的笑,道:“阮妈妈,我要见祖母。” 阮妈妈神色躲闪,“老夫人睡了,这会还没醒呢。” “是吗?”叶葵抬头看天,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上,越来越像是个大火炉,也愈发将这人世间的谎言照得无所遁形,“那我进去等祖母醒来吧。” 阮妈妈极力阻拦,压低了声音道:“二小姐,您听老奴一句劝,老夫人既不想见您,您便是在这等上一辈子也是无用的!” 叶葵眼眶泛红,突然反手握住了阮妈妈的手腕,声音极其地道:“那您告诉我,燕草究竟出了什么事?” “老奴便知道您来是为了这回事。”阮妈妈低低叹了一声,“不是奴婢不愿告诉您,实在是有些话说不得,不该说。您呐,也不该知晓。” 不该知晓? 叶葵赫然而怒,恨不得立刻便冲进去好好将事情问清楚才好。可理智仍存,那样做非但无法问出燕草的事,恐怕还要将她自己折进去。她是叶家的二小姐,必也就要依附叶家而活。她先前张狂,如今却反而更加要小心谨慎地行事才行。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是心中再如何焦急,她都只能咬牙忍着。 “我去问三婶!”叶葵松了手,故意将这话说给阮妈妈听。 谁知阮妈妈却只是劝她回去歇着,“公主殿下这些日子都歇在公主府,并不在府中。您便是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倒不如回去好生歇着才是。您如今腿上的伤也不宜这般走动。” 叶葵闻言悚然心惊。 为何就那般巧? 流朱公主日日留在叶家,偏生这些日子回了公主府? 到底是什么事,需要叶老夫人这般阻拦她知道? 然而越心惊她便越是镇定,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妈妈说得是,我是该歇着去了。”叶葵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已是淡淡。 阮妈妈有些不放心,却又不能不顾老夫人的吩咐,将事情尽数说给她听,只好眼睁睁又看着叶葵离去。可凝视着叶葵远去的背影看了会,阮妈妈的眼眶却不由红了。 她忍不住伸手捂着嘴巴,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燕草那丫头,太作孽了! 所以这事更加不能被二小姐知道,若是被二小姐知道了,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要瞒得死死的……死死的…… 这一切,叶葵都不知道。 腿上的伤口似乎又被挣裂了,有血流出来,白布制的柔软袜子同黏糊糊的伤口沾到了一处。一抬脚,便能叫人感觉到。叶葵突然迈不动步子了。那是燕草亲手做的袜子,是她在灯下一针一线缝制的袜子。而今却和血沾在了一处…… “不曾问出来?”回到院子里,叶葵一见到秦桑的脸色便明白了一切。 秦桑艰难点头,道:“小姐,这事不对,太不对劲了!” 叶葵亦点头,“何止如此,老夫人更是一副要将我瞒死了的态度。” “到底出了什么事……”秦桑皱眉,模样颓丧。 这一回,似乎人人都料定了她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真的割破他们的脖子,人人都道不知,可人人都用各种各样的诡谲眼神望着她。秦桑来到叶葵身边这么久,头一回觉得不知所措。 不过四日工夫,一切就都天翻地覆了。 “活要见人,死了我也要亲眼见过尸体才作数!”叶葵突然平静地吐出一句话。 可秦桑却透过那诡异的平静看出了叶葵心中的波澜。 她忽然也有了种奇妙的感觉,也许不该继续查下去了。若是燕草真的死了,死的极不正常,那么二小姐会做什么?秦桑知道燕草在她心中的地位,比起叶殊来,恐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小姐,会疯吧? 秦桑这般想着,心里一寒。 “五小姐人呢?” 秦桑猛地回过神来,“哭累了,在里头睡下了。” 叶葵手指在案上轻叩,自语道:“不能坐着等,一定不能……” 可如今,她们不坐着等又能如何? 还有谁,这府中还有谁会知道那些事?知道这些事,却又可能告诉她的人,有谁? 有! ――秦姨娘。 叶葵眼睛一亮,秦姨娘虽然因为小产的事失去了叶崇文昔日的疼宠,可她这么多年来在府中定然有自己的眼线部署,燕草的事,她一定知道些内情! 138 燕草之死(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废话两句,我便要你两根手指!手指没了,还有手掌、手腕、手臂……”叶葵言语中满是骇人戾气,“一截截砍,我有的是时间!” 被她踩在脚下的婆子浑身颤栗,手抓在叶葵的绣鞋上,声若游丝地道:“二……二小姐,老奴真的不知道……您就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叶葵冷笑一声,“秦桑,砍了!” 话音落,那婆子惨叫一声,痛晕了过去。 叶葵脚下用力,重重碾压着她的心口,婆子生生被痛醒,喘不上气来。头一歪,地上那摊血迹跟自己的断指就落入了眼中,婆子又是声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声响起。 一边胆战心惊,她不由一边后悔起来。 先前人人都说这活儿不好,她却偏生不信,只觉得能在二小姐落马之时踩上一脚极为畅快,如今倒好,这事哪里是人干的啊! 说了老夫人那定然也不会再让她活着,可若是不说,恐怕接下来马上她的手指头就要一根根同自己的手掌分离了!老脸惨白,她陷入了深深的疑虑间,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可这一幕落在叶葵眼中,却没这么简单。这婆子方才鬼哭狼嚎的,定然是想将外头的人引进来,到了那时,她便可以脱身了。叶葵哪里有这耐心同她折腾,当即发话道:“还不说?” 秦桑的剑已经再一次抵在了她的手指上,冰冷刺骨。 十指连心,伤口上不断将痛传到心里,偏生叶葵那只脚又如泰山之石般重重压制在了她的胸口,叫人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疼。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是被马踩踏过一般,痛不欲生。 叶葵咄咄逼人。秦桑虎视眈眈。 “我说――我说――”在叶葵嘴唇微张的刹那,婆子急急说道。 叶葵垂首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说!” 剑仍抵在那里,没有挪开分毫。婆子瑟瑟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颤抖着道:“燕草姑娘被大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发现跟马房的小厮在一道厮混……” “后来呢?”叶葵的声音似乎波澜不惊,可眼里的神色已经变了。 婆子见她似乎没有发怒,胆子大了些,手上的断口处传来的疼痛似乎减弱了写,遂道:“大小姐派人告诉了老夫人。等到老夫人派人去的时候,听说……听说燕草姑娘已经羞愧自缢而亡了……” 叶葵沉默地听着,“自缢身亡?” “是……是自缢……”汗水模糊了眼睛。婆子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叶葵的神情,“二小姐,我可都说了啊……饶了我吧……” 叶葵牵了牵嘴角,眼里却已是寒意四射。“尸体呢?” “尸体?”婆子一怔,随即疼得倒吸一口气,挣扎着道,“定然是丢去城外的乱葬岗了!” 乱葬岗? 叶葵对凤城不熟,对其周边自然也就更加不熟,骤然听到乱葬岗三个字。不由愣住。 “哎哟……”就在这时,先前被打晕了过去的婆子悠悠转醒。可还来不及睁开眼看一看,又被秦桑一剑扫过去。生生吓得翻了白眼。 “饶命啊――二小姐――求求您放了奴婢吧――”长着瘤子的婆子拼命哭喊,眼泪鼻涕几乎要落进嘴里。 叶葵微微抬起脚,蓦地又重重踩了下去。 这群人,统统都该死!可此刻,却不是将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叶葵挪开脚。俯身拖起她的胳膊便往屋子里拽。秦桑亦拖起另一个晕过去的婆子丢进了屋里,而后重新将锁挂了上去。 锁在先前已经被砍坏。如今挂上去也不过就是摆设罢了。可里头清醒的那个婆子已被她们突然的动作吓到六神无主,连推门逃命的力气也没了。 “把剑给我!”叶葵突然冲着秦桑道。 秦桑心神一凛,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迟疑着拒绝:“二小姐,您要做什么吩咐我去便是了。” 叶葵摇摇头,声音疲惫地道:“秦桑,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这……”秦桑仍旧迟疑着,握着剑的手松开又紧,反反复复就是不敢将自己的剑递给叶葵。 叶葵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把剑给我!你去将五小姐安置好后,直接去找那个乱葬岗!”话音落,叶葵的手已经朝着秦桑的剑而去。 秦桑微微一怔,剑已离手,被叶葵紧紧握住了。 不能将剑给她! 直觉这样告诉秦桑。她忽然间觉得恐惧了起来,这是她到叶葵身边后,叶葵头一次以这样的模样面对她。这样叫人觉得无法心安!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叶葵已提着剑飞奔而去。 秦桑在后头急得忍不住要跺脚,二小姐的腿上还有伤呢! 可她敢肯定,她此刻若是追上去的话,叶葵一定会毫不犹豫朝着她挥一剑的!秦桑一咬牙,朝着先前她们破门而出时,叶明宛逃跑的方向而去。 而叶葵冷着脸,提着不顺手的长剑疾步而行。 一路上人烟稀少,偶尔遇见个端着东西的小丫鬟也都被她手里的剑吓得失了声,连喊叫也叫不出声来。 从没有人敢这般拿着兵器在内宅中行走。所有人都知道,后宅是女人的战场,可这是一场连一丝硝烟也没有的战争,所以当叶葵这柄利剑骤然出现的时候,一切漂浮在水面上的寂静都被打破! 心机这种东西在冰冷的武器面前,什么也不是! 可若是池婆仍在,她今日必定抵死也要将叶葵给拦住!逞一时之快,其结果必然是仇者快亲者痛!然而叶葵此刻哪里还能想到这些,她如今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杀”字。 叶明烟! 她派人送的头油,她的丫鬟发现的人,她去告诉的老夫人,甚至叶明宛那关于燕草的死讯亦是从她身边的大丫头口中得知。 这件事,怎么可能不是她做的?! 谁人不知,燕草跟秦桑是她的左臂右膀。可没了燕草,她何止是少了一只胳膊!在桃花村时,燕草是她最初的温暖,到了叶家,仍是如此。哪怕她战战兢兢,将她当做主子,可叶葵知道,燕草也从未忘记过她是小叶子,只属于桃花村的那个小叶子。 多少个深夜,睡得迷迷糊糊醒来的燕草蹑手蹑脚地来帮她盖被。浅眠的她几乎次次都被惊醒,却次次都心如软蜡,感动到几乎落泪。她一直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燕草这般将她当做最重要的人来照顾。 就如同幼时,她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想要将吃的塞给叶葵一般。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毁了! 被叶明烟给毁了! 时至今日,她再也没有办法容忍下去。因为不知叶明烟仇视自己的缘由,她一直都处在下风,也一直都没有像要解决贺氏一般朝着叶明烟动手。她一度以为,事情就算没有全部在她的掌控间,也依然不会脱离得太远。 可是她错了! 彻彻底底的错了!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可是她此时此刻,多想自己能有一颗那样的药。老天爷既让她穿越而来,难道就是为的让她将经历过的苦难再重新换成不同的人经历一遍吗? 太过分了!太、太过分了―― 长剑扫过,遍地狼藉,道旁的花木被利刃砍得支离破碎,浑似叶葵此刻的心。 她就不该同贺氏去什么拜什么破神,她就该老老实呆在叶家才是!她怎么能不带上燕草就出门呢?明知道还有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叶明烟,她怎能这般放心地留下燕草离去。 车夫,杀手…… 也许叶明烟的计划早就开始了。 在她还未察觉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叶明烟最擅长的不就是浑水摸鱼、借刀杀人吗?当初借着秦姨娘的手想要趁机陷害她,如今又借贺氏的手来布局。 这个女人…… 叶葵低低喘着,眼睛泛红。 燕草不能白死,决不能白白死去! “啊――二、二小姐――”路遇的丫鬟“扑通”一声跌坐于地,指着叶葵哆哆嗦嗦地道。 叶葵淡淡扫了她一眼,疾步而去。 摔倒在地的丫鬟只看到一抹染血的素白裙摆擦过自己的手,远远而去。她想要站起身去唤人,却发现自己两腿发软,动弹不得。 “二小姐你要做什么?!”叶明烟院子门口的婆子大骇,面色发白,想要上前来拦她,却根本不敢凑到她面前去,只能远远地喊着话。 不过一把剑,一个人,叶葵此来却似乎游走在无人之境。 说到底,不过就是一群胆小怕事的懦弱之人罢了! “二妹,这是做什么?”叶明烟穿了袭朱红的裙衫,静静立在门口,看着提剑的叶葵朗声问道。 孝期内,着了一身这样的红衣。 叶明烟的胆子看来也着实不小啊!只是她今日这一身,是穿给谁看的,实在是在明白不过。燕草死了,她这个凶手当然要庆祝! 叶葵歪着头看她,看着她身上那袭红色的衣衫冷笑出声,“大姐今日穿得可真好看,这颜色可真喜庆啊。” 叶明烟嫣然一笑,明眸皓齿,声若黄莺,“二妹可真会说笑,我这裙子的颜色哪及二妹裙摆上那一抹艳丽。” PS: 有亲不想要燕草死掉的么~泪奔,乃们木有发现么,小叶子至今都还木有见到燕草的尸体呐 139 剑斩明烟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门边几个丫鬟婆子畏畏缩缩的,似乎想要出门去。 叶葵手中长剑一扬,寒光闪过,薄薄的刀刃犹如光下蝉翼,被打磨得动人心魄。 那些个丫鬟婆子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个个软了腿,再不敢往门外去求救。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明明有那般多的人,却无人敢动。 因为叶葵手中的那把剑,已经架在了叶明烟的脖子上。 人人都念着叶葵过去做过的那些事,生怕一旦惹怒她,那把剑就会毫不留情地划破叶明烟的脖子。可她们怕,叶明烟却似乎根本不怕。 她始终以为,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叶葵也绝不会就地杀了她才是。 这是一场靠幽深的心机跟狠辣的手段取胜的仗,而非握着拳、拿着剑便能走下去是的。所以叶葵绝不敢将手中的剑砍下!一旦她死了,那么叶葵她又岂能苟活? 更何况,死了也罢!她根本就不怕死!能拉着叶葵一道陪葬,她也不枉此生了!只可惜,那人还好好活着,没了她跟叶葵,那人的路只会越来越顺畅吧?前一世的这个时候,那人便似乎已经开始部署,这一世,若是不能想法子毁了他着实可惜…… 想着想着,叶明烟情不自禁地轻叹了一声。 叶葵嘴角笑意冷凝,看着叶明烟的眼神颇有些鄙夷,“大姐是觉得我不会动手?” “不。”叶明烟轻笑,“你敢不敢动手,我哪里能猜得透,我只知道,这一回你若是不站到我面前将事情仔仔细细问清楚,你恐怕要夜不能寐。” 叶葵亦笑,只是笑声清冷。落在人耳中恍若落进了冰雪,“是。所以还烦请大姐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知我!” 一旁先前被吓软了腿的丫鬟婆子们突然都愣住了。 明明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这两人怎么反倒笑了?笑也就罢了,怎的那模样竟还似要聊上了? 其中有个丫鬟微微松了一口气,兴许大小姐这是故意在拖延呢,她们还是要快些想法子出去将事情禀报给老夫人求救才行啊! 然而她的脚才往动了一下,尖叫声骤起,叶葵的剑就划破了叶明烟的脖子。 洁白、细长、匀称。 如玉般的一截脖颈,毫无瑕疵。此刻上头却骤然都了条流血的口子,像是张狰狞的嘴。往外“咕嘟嘟”吐着血。 丫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才往外迈了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 叶明烟面色微变,可心里却仍旧觉得叶葵此番的举动不过是为了吓唬那些人罢了。借用她这个主子来挟持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自然有效。她这个主子若是出了事。这些个丫鬟婆子哪个能不死? 她是树,那些人不过是藤蔓。 “二妹想知道什么? 叶葵听着叶明烟装模作样的问话,心中又冷了几分,道:“大姐何必明知故问,燕草的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叶明烟昂着头看她。神情桀骜而挑衅,“几分真假?我若是说全是真的二妹妹可信?” “哦?”叶葵猛地一脚踢在了叶明烟的小腿胫骨上,“那便全部都是假的了?” 叶明烟痛得低低叫了一声,半跪在地上。 而叶葵方才那一脚,情急之下,不小心用上了自己受伤的那只脚。伤口原本就裂开了,又被她不管不顾走了许多路,如今更是被震得尽数裂开。鲜血直流。不多时,她脚上的绣鞋都被血染上了夺目的红。 血腥味在空气里慢慢漾开,一群人愈加惶恐起来。 可叶葵却似乎浑然不觉脚上的痛,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明烟道:“你为什么要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有时都几乎忍不住怀疑你才是贺氏的孩子,这般仇恨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话抛出来。叫那群丫鬟婆子都听得一愣,这些话里似乎有不少秘辛的模样。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运气未免也实在是太差了一些。就算没有死在叶葵的剑下,过了今日恐怕也很难安生地活下去了。听到了主子的秘密,要么就成为心腹,要么当然就只有死! “为什么?”叶明烟的眼神骤然冰冷,恶狠狠地盯着叶葵,一字一句道:“你无需明白是为了什么!你只要记着,哪怕穷尽一生,我亦不会放过你!我活着便是因为你还没死!咱们至死方休!” 这言语,句句都带着恨意,却又句句都叫人听不大懂。叶明烟的恨到底来自哪里?冷锐的寒意,随着叶明烟冰冷的声音钻入叶葵的耳中,一寸寸深入,似乎要将她所有的理智都冻结。 这世上,永远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可事到如今,她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来细细思索叶明烟到底为何要这般做,她只知道,叶明烟承认了燕草的死! “你很伤心吧?”叶明烟嘴角含笑,伸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玉葱似的指尖一抹红,衬着她脸上的神情,妖媚邪恶至极,“将她的脖子挂进白绫时,她蹬腿的样子,可都还历历在目呢。二妹妹一定不知道,那丫头临死前还在盼着你来救她呢……啊——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蓦地变成了撕心裂肺地惨叫声。 随即,看清楚那一幕的众人亦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 “杀人了——二小姐杀人了——” 杀人? 不,她当然没有杀人,否则叶明烟怎么还能惨叫? 所以她不会杀人,她还没有听够叶明烟的惨叫声,还没有看够她的惨状,她怎么会杀了她? 有时候,活着才是对人最大的惩罚。 身上的素白衣裳几乎被喷溅而出的血液染成红裙,此刻的叶葵就犹如炼狱莲一般,在幽冥深处,开得烈烈如焚。 断臂就在不远处,静静躺在血泊里。 叶明烟惨叫着,只恨自己不能立刻晕过去。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身体的一部分离自己而去,这样的画面就算她两世为人也仍旧无法支撑。她此刻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疼,却又不能将人疼死。 眼前在发黑,叶葵恶魔般的身影却仍旧牢牢占据着她的眼眸。 “我没耐心同你猫捉老鼠。叶明烟,你听好了,这句话我只说一遍,永远没有下一次!”叶葵紧紧握着那把生生卸下了叶明烟一只胳膊的剑,面无表情地道,“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我会等着你来求我杀了你!” 叶明烟的恨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已经不在乎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秘密,只要她想知道,她迟早都会知道。所以叶明烟不会现在就死,这样死在剑下,未免太便宜她。 那些个丫鬟婆子都已被骇到面无人色,有几个稍稍镇定些的,早已顾不得危险向着门外冲去了。这一回,叶葵没有拦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叶明烟,你只能是寇!”叶葵冷声抛下最后一句话,挺直着单薄的背影大步离去。 与此同时,秦桑却被突来的消息震得魂飞天外。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虽然消息惊人,可最基本的警戒之心却没有消失,秦桑压低了声音发问。 对面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撩开袖子,露出左侧胳膊上的一个刺青来。 秦桑一怔,这样的刺青她身上也有一个!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彻底相信了他的话。可眼前这人竟会是九爷的人,仍旧叫她心惊不已。因为这个名叫叶临的小厮是服侍叶崇文的! “我先前发现那事的时候,燕草姑娘已被大小姐下手。不过幸好我留了心眼想法子跟去了乱葬岗,燕草姑娘并没有死!”叶临语速极快,吐字却十分清晰,“现下燕草姑娘已被九爷安置到了郊外一处别院,留了辛大夫为其医治,已无性命之忧。” 他年纪已过十五,自然不好在内宅走动。所以等到叶葵几人回来了数个时辰,才终于想办法见到了秦桑。 “还请秦桑姑娘快些将事情告知二小姐才是,免得出了什么差池。” 秦桑闻言,终于从燕草还未死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惊呼一声,“糟了!” 说完,她急急对叶临道:“我先去寻二小姐!”话音落,人已在一丈开外。 没跑多远,她便见到了浑身浴血的叶葵。 秦桑的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二小姐……” 叶葵闻声,抬起头来,突然对她笑了下,道:“秦桑,燕草不会白死的。” 眼眶一热,秦桑泪如雨下,再也顾不得别的,飞奔而上将她抱住,依附在她耳畔道:“二小姐,燕草没死!她没死!” 叶葵的身子一僵,迟疑着道:“你说……燕草没死?” “是!”秦桑坚定地点点头,“燕草没死,真的没死!她被九爷的人给救了!” 被裴长歌的人给救了? 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突然间散去,叶葵长舒一口气,低声喃喃:“太好了……没死就太好了……” 秦桑亦哭着道:“所以您先跟我回去吧……您的腿还没好呢……” “是啊,该回去了……我们该回去了……”叶葵一直挺直的背脊忽然一弯,身子软软地瘫倒在秦桑的臂弯中,闭着眼睛呢喃了一句,“燕草。” 秦桑一惊,急忙伸指去探她的脉息。 幸好! ——人只是晕过去了。 PS: = = 囧,昨天忘记设置定时更新了…… 140 雷霆之怒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孽障!这孽障生来便是要害叶家的!”叶崇文摔了笔洗又摔砚台,可犹自不解恨。 叶葵那一剑下去,惹祸的可就不只是她一个人了。 大房虽是庶出,那到底也是叶家的人。如今大房的长女折在了叶葵手里,叶崇恒跟杨氏哪里还会不趁机来折腾二房?叶崇文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冲去叶葵面前,同样砍下一只她的胳膊安到叶明烟肩上才是! 可就算他真的砍了,叶明烟的那条手臂也永远都不会长出来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办法来。叶崇文头疼欲裂,只得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喘口气。 他尚能躲,可贺氏就没这等运气了。 杨氏就算再爱儿子,不喜长女,这时候也已经被骇得面如土色,扑到长女床前先哭了个撕心裂肺。这没了胳膊,岂不是就成了残废?那张脸生得再如花似玉又能如何?谁家好端端的会娶个缺只胳膊的女子? 这么一来,她先前看好了的那门亲事岂不是也要付诸东流了? 这般一想,杨氏愈发哭得肝肠寸断,似乎床上那个面如金纸,晕过去的女儿已经死了一般。 对她来说,这样一个女儿同死了又有何区别? 指不定,还真是死了的好!起码死了她就不用看着她,不看着也就该没有这般伤心了!可如今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她没了手臂,看着她活着气自己! 杨氏重重抹了一把泪,也顾不得问大夫情况到底如何,提起裙子便往贺氏那儿冲,简直恨不得立刻将叶葵拉出去代替叶明烟嫁了才好! “贺氏!这事你说要如何处置?”杨氏抹着眼睛,一手几乎戳到贺氏脸上去,“我好好的女儿。如今没了胳膊,你说如何是好?你赔我一个女儿来!” 贺氏冷冷一笑,一巴掌拍在杨氏手臂上,骂道:“你女儿没了胳膊,同我有什么干系!谁砍的,你找谁去便是了,来我这瞎闹腾个什么劲!”说完,贺氏又一下将杨氏推得后退半步,道,“你瞧瞧你这模样。跟个市井泼妇似的!你不是眼里只有那庶出的儿子吗?如今倒是记得自己有个女儿了?” 杨氏气得双目通红,见贺氏一副要撇清自己的模样,当下不管不顾双手并用扑了上去。揪住贺氏的衣领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你那模样,鬼见了也要退让三分,人见了都要被吓死!我有儿子,你有吗?你别当我不在凤城。便什么也不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你自己知道!不下蛋的母鸡也敢嘲笑我?” “哼!你今儿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便将事情都给捅出去!我且看看你要如何解释!”杨氏越说越起劲,哪里还顾得上这屋子里还有丫鬟婆子在,只顾自己嘴上痛快。 一旁守着的丫鬟婆子俱都面色惨白,顾不得贺氏吩咐忙不迭往外跑,将房门给牢牢带上了。 有些话。听不得,切莫听! 可杨氏说上了瘾,哪里在乎会不会被人听去。只将唾沫都几乎喷到了贺氏脸上,“你将女儿赔给我!” “赔什么赔!我上哪儿给你弄个女儿去!”贺氏被她方才的那些话吓得面色阵青阵白,咽了口唾沫,强撑着不去理会。 杨氏冷哼,道:“我可给明烟那丫头定了门好亲事。如今她定然是嫁不成了。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贺氏脸色刷的铁青,咬牙切齿地推诿:“你想让那死丫头代替明烟嫁过去?也亏你想得出。她若是一个不高兴将我的胳膊也给砍了怎么办?!” “那便是你的事了。”杨氏冷笑连连,“人说后娘难做,你如今可是知道了吧?” 贺氏几乎将口中牙齿咬碎,这杨氏欺人太甚! 可杨氏方才说出了那样的话,便说明她并非一点也不知道,若是她真的清楚那些事,可如何是好? 进退两难! 贺氏咬咬牙,猛地将杨氏推开,道:“先别想的太容易!今儿这一出,那臭丫头有没有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杨氏眼神躲闪,盯着贺氏不信任地道:“就凭老夫人对那丫头的好,这一次她还能不保她?况且,还公主殿下呢!” 这话倒是没错,消息一传出去,流朱公主便从公主府赶了回来。脚下不停,直接便冲到了叶葵的院子里,派人将院子牢牢封锁,现在连老夫人都还未曾见到叶葵。 众人只知道,叶葵晕过去了,具体如何,恐怕只有流朱公主一人知道。 姜嬷嬷重新包扎了叶葵的伤口后,流朱公主便将秦桑单独叫到了僻静处,将事情细细问了一遍。听到她们一进府,便被老夫人下了禁足令后,流朱公主气得砸了窗台上的一盆花,怒气汹汹地道:“老夫人这怕是老糊涂了!燕草那丫头的事疑窦重重,她怎能就凭着叶明烟的几句话便什么也不管了。不提前通知你们也就罢了,竟在你们回来后还要下禁足令来防止阿葵知道。真是愚不可及!” 骂骂咧咧说了好一通话,流朱公主才觉得心里略微舒服了些。 秦桑低着头,没有将燕草还活着的事告诉流朱公主。有些事既成了定局,瞒死了反倒更好。 如今叶葵步履维艰,有流朱公主相帮总是好的。 可怕就怕,这样的消息迟早要如那长着翅膀的鸟儿般飞出叶府大门,飞到天下人的耳朵里。 到了那时候,叶葵要怎么办? 秦桑不由恨起了自己,若非她将剑给了叶葵,又哪里会出这样的事?若是她早些将燕草未死的消息告诉叶葵,事情亦不会落到如今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过幸好,叶明烟没死简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秦桑,你守着二小姐,我去见一见老夫人。”流朱公主盯着窗棂看了会,低声吩咐道。 秦桑点头应是。 “姜嬷嬷,若是二小姐醒了,便立刻给她灌一剂安神汤下去!”流朱公主转个身又吩咐了姜嬷嬷几句。 秦桑听得不对,下意识道:“公主殿下,这……” 流朱公主看她一眼,眼神里有着种秦桑熟悉的果决,“她如今的样子哪里还能再伤神,倒不如就这般睡着好。那些事自有我同她三叔解决。” 说完,流朱公主便领着人出了门。 秦桑心里堵得慌,坐到叶葵床前,看着她苍白的脸,睡梦中也依然紧皱的眉头,重重叹了口气。 若是不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二小姐今年不过十四岁,离及笄都尚有一年,比自己都还要小上近两岁。 先是是叶殊的背弃,如今又是燕草的事,也难怪她会成这幅样子。秦桑暗暗摇头,老天爷从来都是这般残忍,她们都是无法安静享受温暖的人…… 另一边,流朱公主已经带着人见到了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神色冷凝,向来挺直的背脊微微驼着,似乎陡然间苍老了许多。 “把你的人撤了!”叶老夫人一见到流朱公主,便强硬地道。 这种时候,若非气急,一向注重身份的叶老夫人怎会忘记了她是公主,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叶老夫人越是不镇定,流朱公主便愈加不能让她在此时去见叶葵。 就算是为了裴小九,她也要想法子守住叶葵才是。 “母亲,这事不能全怪阿葵。”流朱公主轻声道。 叶老夫人愤怒地将拐杖砸在了地上,手指微颤,道:“不怪她?难道要来怪我这老不死的吗?不论明烟丫头做了什么,她也不该拿着剑去将人的胳膊给卸了!这般做,倒还不如直接将她杀了好!” 流朱公主知道叶葵砍下的那只手臂是叶明烟的右手,从此以后,叶明烟再不能做那些她擅长的事。凤城第一美人并非空有一张脸便能做的,叶葵虽然只砍了叶明烟一只手,可事实上这大概比要了她的命还要可怕吧。 然而即便如此,流朱公主却依然站在叶葵这边。 “若非明烟用那样的手段先害了她身边的大丫鬟,她又怎会如此?母亲,您并非不知阿葵的为人,这事照我说,乃是叶明烟咎由自取。”流朱公主高傲惯了,说起话来更是一点不饶人。 叶老夫人听得眼皮一跳,忍不住便要训斥起流朱公主来,“咎由自取?那我如今要发落那丫头岂不是也是她咎由自取?你快将人给撤了!” 一旁的阮妈妈是清楚燕草的事的,又想起先前叶葵来时,那强忍着哭意的模样,不由心中一酸,劝道:“老夫人,二小姐如今也还在昏迷呢。大小姐亦未醒,便是有什么事咱们也得等她们都醒了再做定夺啊!” 叶老夫人又何尝不心疼叶葵,正是因为心疼所以才想要瞒着她。她就算知道燕草的事是叶明烟做的手脚,又能如何? 手心手背皆是肉。 不过一个丫鬟,她难道还能要自己的孙女赔命不成? 额角青筋直跳,叶老夫人拧紧了眉头,“都下去吧!下去吧!” 流朱公主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叶老夫人不急,一切就都还能再想法子。 141 滔天大祸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凤城第一美人的手臂竟被她的堂妹一剑给砍断了! 叶家众人哗然,凤城诸人更是哗然。 太医院派出多位太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叶明烟的命从黄泉路给拉了回来。然而那只手断了便是断了,残破的缺口将伴随叶明烟一生。 叶崇恒惊怒交加,也顾不得自己自小便不敢在嫡出的弟弟面前说一句响亮的话,直接踹开了叶崇文书房的大门。 “你――”叶崇文在门口揉着额角,头疼不已,想发火却又自知理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将叶葵彻底恨上了。他错了,这样的女儿哪里是找回来孝顺他的,简直就是要将他往死路上逼才是! 事情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他根本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叶葵是他的长女。子不教父之过,这些事自然都被推到了他的头上! “你说,如今这是要怎么办?”叶崇恒头一回在自己的弟弟面前趾高气扬地问话,心里一面生着气,一面却不觉有些飘飘然起来。 叶崇文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无力地道:“大哥,你想怎么办?” 问题像是个球,被丢过来又抛过去。 叶崇恒仗着胆子,冷声道:“她是二弟的女儿,怎么处置自然是由你说了算。我今日只有一句话,一条胳膊换一条,要么你想怎么办你来说!” 叶崇文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重重一拍书案道:“叶家已经毁了个女儿,难道还要再毁一个不成?” “哼!”叶崇恒冷哼一声,亦在书案上重重拍了下,“那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更不是叶家的!你如今这意思,是不想认账了?” 叶崇文脸色发黑,将拳头握得咔咔作响。道:“一条胳膊换一条,这绝对不行!” 叶崇恒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眼睛眯起,有锐利的光一闪而过:“二弟,并非是我不依不饶,只是这事你也知道,已经惊动了圣上,我不得不向你要个说法。” “莫非是你亲自去说的不成?”叶崇文听到圣上二字,不由悚然一惊。 叶崇恒冷笑:“我今日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明烟那丫头原本是要指给太子殿下做侧妃的!” “什么?”叶崇文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这事虽然还未定下,但却几乎已是定局,如今却都被你那好女儿给毁了!” 叶崇文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让人痛恨的嘲讽,“大哥诓我呢?你这才回凤城多久?何况老祖宗在的时候可从未说过要将明烟丫头许配给皇子的事。何况,太子殿下乃是我的学生,这样的事……” “二弟好生糊涂!”叶崇恒蓦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到了如今这样的时候。我难道还会诓你?太子殿下在流朱公主的晚宴上对明烟那丫头一见倾心,亲自去求了皇上的!” 这字字句句都像是惊雷一般,劈在他耳畔。叶崇文双腿无力,踉跄着后退两步,将手撑在书架上,才算是站定。 “这可如何是好……” 低声呢喃的话落入叶崇恒耳中。他脸色凝重地看向叶崇文,道:“所以,叶葵那丫头的下场到底如何。还望二弟好生定夺!” 说完,他径直出了门,只留下个叶崇文惴惴不安。 女儿啊女儿……果真是生来讨债的…… 叶崇文狠狠一拳砸在了书架上,上头的书籍“哗哗”掉了一地。 而正在被他努力想法子处置的叶葵却仍在昏睡中。秦桑跟叶明宛守在一旁,寂静无声。过了许久。叶明宛突然道:“大姐死了没?” 秦桑一愣,看着叶葵苍白的睡颜。低声道:“死不了的。” 叶明宛皱眉,小小的手覆上叶葵滚烫的额,道:“二姐这做的算什么事……怎的不干脆将她给杀了算了……” “五小姐!”秦桑低声斥了句,“如今是说这样话的时候吗?” 叶明宛垂眸,“父亲一定生了大气。” 叶崇文自来最疼爱她,她大抵也是叶崇文的这些孩子中最懂叶崇文心思的那一个。所以此刻,叶明宛敢肯定,她们的父亲叶崇文一定已经恨毒了她的二姐。 “二姐会不会死?”屋子里太静,静得叫人发慌,叶明宛只好不断找着话说。 秦桑不悦地瞪她一眼,道:“有公主殿下在,二小姐不会有事的。” 可话虽这般说,秦桑眼中却也并没有底。不过知道裴长歌清楚这些事,燕草也并没有死,她稍觉安慰。 叶葵这一回着实有些吓着她了。但也正因为如此,反倒叫她对能跟在叶葵身边觉得十分庆幸。有一个这样的主子,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然而她虽这般觉得,可叶葵院子里的那些下人们可没有一个是这么想的。每一个人这时候都在惴惴不安,都在后悔自己怎的跟了个这样的主子,也不知这回的事会不会牵连到她们。 人心惶惶。 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所以叶明烟醒来时,那些人并不觉得欣喜,反倒觉得颇有些不是滋味。 死了也就罢了,可活着那势必就要展开报复。这件事只会越来越严重,永无宁日! 果然,叶明烟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她死了吗?” 如此心心念念想着叶葵死了没,这等到她康复,怎么可能会放过叶葵? 可第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人是杨氏。 她当即抹着眼泪责备起叶明烟来:“你说你到底是着了哪门子的魔,这都是作的什么孽!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了!如今没了胳膊,你便开心了吗?” 伤口处传来剧痛,叶明烟根本没有丝毫心思来同杨氏说话,她只喃喃又问了一遍:“她可死了?” 杨氏恨得不顾她重伤在身,猛地拍了她一下,咬牙道:“你懂个什么东西!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你自己倒是真的快死了才是!” 说着说着,她便又想到了自己给叶明烟说定的亲事,心神大乱。她若是知道自家夫君其实早就瞒着她给长女看中了太子,恐怕要气得发疯才是。 可夫妻两各怀鬼胎,竟是谁也没有给对方互通消息。 杨氏见叶明烟没有作声,气恼地又要骂,被身旁的丫鬟死死拦了,“夫人,大小姐这才刚醒呢!” 杨氏这才喘着气,不得已地放弃了继续责备。 叶明烟疲惫地闭上眼睛,却无法再入睡。伤口上的疼几乎压倒了一切知觉,可疼痛中她的意识却意外地清晰起来。她犹记得那一年的事,她刚刚怀上孩子,叶葵送了据说是亲手做的孩子的小衣来。她满心欢喜,觉得自己当初在叶家时没有看错人。可是……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一场如细雪纷飞般的落花。 穿着樱草色裙衫的叶葵在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间翩翩起舞,而她的夫君站在一旁看着那个樱草色的身影露出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那抹笑,像是尖利的针,生生扎进了她的眼里。 然后,血滴滴答答的落下。 所有的假象都被掀去,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被一直被她当成嫡亲妹妹的人。 叶葵就像是一只小心潜伏,饥饿的野兽终于寻到了咬断她喉咙的机会,不遗余力地抢走了一切属于她的东西。 不能认输!决不能认输! 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怎么可以轻易认输? 可为什么,明明回到了过去,事情却全都不同了呢?那个柔弱地笑着,靠温柔羸弱的假面赢取她信任跟同情的叶葵去了哪里?那个拿着剑毫不犹豫砍向她的人真的是叶葵? 叶明烟紧紧闭着眼睛,心里空落落的,突然迷失了继续走下去的方向。 此时,叶葵也终于悠悠醒来。 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而她终于走过千山万水,跋涉而来。 “秦桑……”干涩的唇微微有些刺痛,叶葵下意识皱眉,“我睡了多久?” 秦桑抬头看了眼她无神的眼睛,轻声道:“才三个时辰。” 中途灌了一次药,竟然也才让她睡了三个时辰! “你醒了?”外头忽然传来个略带诧异的声音,流朱公主大步走过来,“可有哪里不舒服?” 叶葵虚弱地摇摇头,想要坐起身来,却被流朱公主大力压制住了肩膀:“安静躺着!如今你什么也别想!” 视线越过流朱公主的肩,同秦桑对视后,叶葵抿了抿嘴,道:“三婶,我这般睡着,事情不会解决……” 流朱公主气恼地道:“左不过都已经砍了,那起子人还想要做什么!有事我自会处理,你好生睡你的觉便是!” “三婶……”叶葵低低唤了她一声,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流朱公主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这时候继续说下去不过是徒劳,倒不如省些力气好好恢复才是。 “不好了公主,二老爷亲自来了!”外头急急冲进来个丫鬟,面色发白地道。 流朱公主目光冷淡,厉声道:“慌什么!给我将人拦在外头,我亲自去见他!” “是。”那丫鬟闻言,又急急往外而去。 不多时,外面就响起了叶崇文厉声呵斥的声音,“我的女儿凭什么不让我见?三弟妹这越俎代庖也未免太过了吧!” PS: 感谢小龙婴亲的平安符跟小粉~感谢亲的小粉~O(n_n)O~ 142 说客惨败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流朱公主推开门出去,也不看叶崇文,只盯着头顶上方那角碧蓝的天幽幽道:“叶大人如今这架势,是准备将自己的女儿杀了赔罪吗?” “我何时说过要杀了她?”叶崇文气得跳脚,也顾不得对方的公主身份,拔脚就要往里闯,却被流朱公主带来的人给挡了个严严实实。前不得又不可退,叶崇文铁青着脸对流朱公主道:“今日这事三弟妹是管定了?” 流朱公主蹙眉,道:“叶大人的意思是我不该管?” 于情,她同叶葵是众人眼中的闺中密友,自然该管。 于理,她是叶葵的三婶,怎么不能管? 叶崇文一口气被堵在了心口,憋得生疼,恨不得将从叶崇恒那听来的话一股脑全部说给众人听了才好。可如今叶明烟那模样,自然是再也没有可能入驻太子府,所以有些话明知是真,现在却也是说不得的。 他只能憋着,就算已经被气得半死,也还得憋着! 也正因如此,这口气越憋越是叫人觉得痛不欲生! “那个孽障做了这样的事,公主殿下一味包庇她,可不是在帮她!”叶崇文换了话锋,道。 流朱公主一听他对自己的称呼从三弟妹变成了公主殿下,立刻明白过来,叶崇文如今是不准备同她继续以叶家人的身份说话了,遂道:“叶大人多虑了。若是我今日任由你们将她带走,那才是真的在害她。” 叶崇文见她油盐不进,眼珠子一转,作揖施礼道:“烦请公主殿下换个地方同臣说话。” “叶大人?”流朱公主被他突然转换的态度唬了下,有些疑惑。 叶崇文不动如山,只做了个请的姿态。 流朱公主蹙着眉,颔首应了。 瓜田李下。他们两人自然不可能单独说话,可叶崇文这般作态,便表示有些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流朱公主挑了几个心腹一道随着叶崇文步入了北面的一间房。 “公主殿下既是叶家人,此番便还请您救叶家一次!”一进门,叶崇文就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流朱公主不由愣住。 叶崇文继续道:“阿葵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哪里能不心疼她?此番并非我心狠,而是不得已而为之。明烟那丫头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皇上那也是透过口风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您说可如何是好?若是不给出一个交代,叶家如何自处?” “太子哥哥?”流朱公主疑惑地吐出几个字。随即道,“荒谬!太子哥哥怎会看中了叶明烟?便是做侧妃,父皇也不会答应的才是!可若不是侧妃。叶家又怎会答应?“ 叶崇文见流朱公主一下子便想到了关窍上,不由对眼前这个只比自己的女儿大几岁的弟媳刮目相看。 “公主忘了一件事。世人皆爱美色,太子当然也不例外。”叶崇文微微摇头,解释起来,“至于皇上究竟为何答应。我却是不明白了。” 叶崇恒在书房乍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着实震惊。所以叶崇恒一走,他便想法子派人去查了。虽然匆促间许多事都无法调查清楚,可叶崇恒没有撒谎,却是真的。 也因此,他不得不不顾颜面亲自在流朱公主面前卑躬屈膝。 若是老祖宗还在。哪里还用得着流朱公主。可问题便是,老祖宗已不在了。 叶家一代不如一代,没了这些公主撑着。没落乃是迟早的事。当年萧云娘的娘家显赫程度甚至超过了叶家,可说败也就败了……所以他怎能不怕? 事无巨细,有时候只要一道缺口,再坚固的河堤也会被冲垮。 若是因为叶葵一人,致使他仕途不畅。叶家衰败,身为其父亲的他岂非就要成了叶家的千古罪人? 叶崇文越想便越觉得心慌无措。 而流朱公主在他说出那番话之前都还心存疑惑。可一想到叶明烟的那张脸,又联想了叶崇文的话,便不由觉得事情的确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这么来,这件事要解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大抵便是身在高门的不易。明明只是家事,却永远都无法只是关起门来的事。 “皇上,已经知道这事了。”叶崇文叹口气,低声道。 流朱公主心存侥幸,道:“知道又如何?父皇日理万机,难道会因为这样的事来亲自发落阿葵不成?” 可话虽这般说,她原本还算镇定的心也开始渐渐慌乱了起来。 叶崇文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可这件事已经传遍凤城了!” 流朱公主吃了一惊,骂道:“风口浪尖上,谁吃了熊心豹胆将事情给散播了出去?”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如今皇上就算不为太子,恐怕也要发落她了。”叶崇文小心觑着流朱公主的神情,皱眉道。 流朱公主恍若未闻,喃喃道:“这事可难办了……难道真的是命该如此……”说完,袖子一拂,挑眉道,“这事恐怕不是大房故意说出去的,便是你家夫人做的!” 叶崇文一惊,支支吾吾道:“不……不会吧……” 他觉得贺氏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可事实上贺氏便是如此蠢! 在她眼里哪里还有叶家,什么夫君。她只知道此次是对付叶葵的好机会,一招毙命并非没有可能!所以她私底下派了人将口风放了出去,又让人将些散碎银子给了街头巷尾的乞丐,很快,消息就如风一样刮过了凤城。 传到现在,那些话已经变成了叶家二小姐同大小姐争婚,大打出手,叶大小姐被堂妹一剑刺死。 叶明烟在那些人的话里俨然已经成了个死人。 贺氏对于这样的结果再满意不过,叶崇文跟流朱公主却是焦头烂额。 叶崇恒也已经战战兢兢,几欲晕倒了事。太子殿下已经派了数个人来问叶明烟的情况,一次比一次问得详细,一次比一次叫人心惊胆战。可怜他一面要应付满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夫人,又要想着叶崇文那的进展,继而又还要一次一次地同那些来询问的人打交道。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最平静的那人却成了叶葵。 “秦桑,将五小姐带下去吧。”叶葵看了昏昏欲睡的叶明宛一眼,对秦桑轻声道。 可话音才落,叶明宛蓦地睁开双眼,快速道:“我不困!” 秦桑走过去劝她:“五小姐快去歇着吧,二小姐不会有事的。” 叶明宛只摇摇头,道:“我不去,我要守着二姐。” “那就留着吧。”叶葵心里软得像是一团水,眼眶却干涩,喉咙亦干涩起来,声音喑哑。 明明不是该想那些事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叶殊来。原来到了最后,愿意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叶明宛而已。无心插柳柳成荫,费尽心机却终成枉然。 这一次的事,她甚至已不想去搏。 听天由命一次又何妨? 可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燕草笑嘻嘻的脸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燕草还活着,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她呢喃着叫人听不清的话沉沉睡去。 流朱公主却已决定进宫。 这件事,现在能探一探皇上口风的人只有她了。世人皆知,她是皇帝最疼的女儿。她说要嫁叶崇武,便嫁了。她说要大兴公主府,便重建了。这些年,从她母妃去世后,皇上待她的好,便是她那些姐妹全部加起来恐怕也比不上。 她进宫,皇帝自然是高高兴兴见了她。 “今儿怎么想着来见父皇了?”皇帝隔着书案笑眯眯看着她。 同那些神情庄严的帝王不同,如今的承祯帝有着一张和蔼可亲的脸。一笑,就愈加显得慈祥亲切。流朱公主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女儿只是想您了。” 承祯帝哈哈大笑,“你倒是还学会撒谎了。说吧,到底来做什么的?” 流朱公主先是一惊,随即笑着撒娇道:“您说什么呢,女儿这是真的想您了。只是顺道来问一问旁的事而已。” “旁的事?”承祯帝还在笑,“你想问叶崇文家那丫头的事?” 流朱公主虽然向来得承祯帝的宠爱,却也明白帝王心,镜中花水中月,似真还幻,谁也不能明确把握住。所以听到承祯帝主动提起叶葵的事时,她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是……”她微微咬唇,斟酌着道,“女儿知道这事她的确做的不妥,但……” 承祯帝的笑意渐渐淡了,“但什么?” “这事是叶明烟自讨苦吃。” 承祯帝摇摇头,道:“那丫头太过嚣张乖戾,如今便敢在家中做这样的事,亲人况且如此对待,他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不能不罚!” 流朱公主语塞。 “你这说客做的不对。”承祯帝渐渐不笑了,“回去吧,这事用不着你帮着想法子。是她的错朕不会饶她,不是她的错朕自然也不会冤枉她。” 流朱公主听到他赶人的话,不由急了起来,“父皇!事已至此,纵然砍了她一只胳膊赔给叶明烟那也无用了!还能如何罚?” 承祯帝圆圆的脸蓦地一沉,凌厉之气骤起,沉声道:“那便就让她也砍一只胳膊下来!” 143 与虎谋皮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父皇――”流朱公主心急如焚,失声喊道。 承祯帝拍案,脸色沉沉,声音却放缓了一些道:“流朱,你的心思父皇明白,可这件事必须有个交待。” 流朱公主急得眼眶发红,声音涩然地道:“话虽如此,可这事怎能如此草率便下了定论?阿葵的身世,您并非不知。叶大人是如何待她的,那更是不必说,个个欺负她,如今出了事却又都成了她的错?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够了!”承祯帝终于发了大火,“我往日里疼你宠你,可不是让你在这种时候做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叶家的这件事,自有叶崇文俩兄弟自己解决,你莫要管了!” 除了当年母妃去世时,自己哭闹不休,父皇这般对自己发过火,此番这样还是长大后的头一回。 流朱公主这般想着,心里猛地一惊,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却又不那么明白。可是有一点已无需再想,继续说下去非但不会说动父皇,恐怕还会将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女儿明白了。”她垂着头低低说了声,转身离去。 承祯帝在后头盯着她颓丧的背影看了会,手下意识伸出去,却静静停在了半空。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偌大的御书房,空荡荡的像是龙椅上那颗高悬的心。 他可以疼她纵她,却不能事事都由着她。这天下大业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女儿再重要也不过就是个女儿罢。他虽只有五位公主,到底也不少了。何况眼前这个,已是出了嫁的公主。 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静静搁置在折子上,手边是盛着辰砂的白玉小碟,红得犹如一滩血。 承祯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拿起笔准备继续批改折子,却听到有太监来报,说是裴小将军求见。 “哦?那小子怎么来了?”承祯帝微微一怔,才握起的笔又被搁了回去,“宣。” 太监弯着腰后退而去,到了门口,冲着裴长歌恭敬地道:“您请。” 御书房内承祯帝静静坐着,中年发福的身体抵在冰冷的雕花椅背上,那股寒意似乎要一直透过*钻入他的脊髓一般,寒冷彻骨。 白衣少年缓步而来。承祯帝慢慢坐直了身子,背离开了椅背,寒意骤消。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怎地来了?”承祯帝脸上带笑,似弥勒,语气亲昵。由此可见,裴长歌同他的关系远比一般臣子跟帝王亲近许多。裴长歌的父亲永安侯同承祯帝有刎颈之交。情同手足,他可是能唤皇帝一声叔父的。 然而今日,裴长歌却给承祯帝行了一个大礼。 承祯帝脸上的笑微微僵住,道:“这还是你小时候头一回见我的时候行过这样的礼……”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裴长歌跪在地上,声音清越。 承祯帝看着他的脸。端肃道:“何事?” “臣想请皇上为臣指婚。”少年面色沉稳,眼里一片平静,波澜不惊。 可这话却听得承祯帝大吃一惊。疑惑地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怪不得今日要给我行这般大的礼!你看中了哪一家的闺女?不论是哪家的,便是朕的女儿,你若是看中了也直管说便是!” “是叶家的女儿。” 少年清越的声音钻入耳中,承祯帝面色一变,那句让他起身的话给生生咽了下去。 “叶家的女儿。是哪一个?”承祯帝心中已有了不妙的念头,却仍抱着侥幸的心思问道。 裴长歌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是叶家二房的长女。” “荒唐!”承祯帝一把站起身来,大步越过书案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指着他骂道,“你要找哪家的姑娘不行?怎地就看中了叶崇文的那个女儿?” 裴长歌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您先前可说了,不论是哪家的闺女可都让我直管说便是。” 承祯帝语塞,黑着脸原地转着圈,“旁的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那些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况且你爹绝不会答应同叶家结亲,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人!” “这些臣都知道,所以臣才巴巴地来求您指婚。”承祯帝越是愤怒的模样,裴长歌便越是显得风轻云淡。 承祯帝又骂了几句,突然眼神一凛,沉吟道:“你的性子没有把握的事绝不会匆匆下手,你既来寻朕,便必定是胸有成竹!既如此,先将你心中所想说来听听吧。” 裴长歌笑道:“您上回提的事,我答应了。” 轻松的话语落在承祯帝耳中却有如惊雷。 明明连自称都从臣换成了我,明明是子侄同父辈撒娇般的语气,承祯帝却大步退回了书案后,一下坐了回去,低声骂了句:“小狐狸!” 过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承祯帝才摆摆手道:“起来吧。” 裴长歌谢过后起身,在承祯帝的视线看过来时才缓缓道:“皇上这是答应了?” 分明是疑问的话,却有着肯定的语气。承祯帝莫名有种被人看穿了心思,又像是如厕时突然被人撞见般的窘迫跟难堪。 “滚吧!”承祯帝圆圆的脸耷拉着,一脸不悦,“回去等着娶你的小媳妇!” 裴长歌微微一笑,以恳求的语气道:“还求皇上将婚期拟在来年秋日。” 承祯帝斜睨他一眼,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倒是知道为她着想!不过这事,你便不准备告知你爹了?” 终于换成了闲话家常的气氛。 裴长歌亦微微松了一口气,道:“等指婚的圣旨下来,他自会知道。”如今便是说老头子也绝不会答应,没得白费力气同他闹腾一番。这件事,实在叫人有些焦头烂额。 原本应该还有更稳妥的法子才是。 可他一接到流朱公主进宫后的消息便知道,这件事要糟。 流朱公主的性子,只会一味站在叶葵那边说话。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她便是说干了嘴,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且说得越多,恐怕情况反而会更糟。 一想到承祯帝会被流朱公主惹怒,他便忍不住进了宫。 而后又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番话。 …… 除了御书房内的两人,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杨氏趁着流朱公主不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闯进了叶葵的院子里,隔着房门骂骂咧咧说个没完。 她虽非市井出身,可跟着叶崇恒在任上呆了这许多年,最艰难的时候家中舍不得养着下人,洗衣做饭哪件事她不曾做过?不知不觉间就将那些市井妇人的做派给学到了手。 这也是她为何心心念念要留在凤城的缘故。 明明都是叶家的人,凭什么只因为一个庶字,叶家的这些东西就都同她们没了关系? 凭什么?! 她那人称凤城第一美人的女儿只一剑成了不死不活的残废,死不了,活着碍眼却也要继续养着,怎能不叫她心里窝火? “断手的是我的女儿,她这个凶手如今倒是半死不活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杨氏泼妇性子发作,恶狠狠瞪着那些要将她赶出去的丫鬟婆子,“谁敢碰我一下试试?” 紧闭的房门霍地打开,秦桑垂着手走出来。 “大夫人,你若是渴了,便去吃杯茶回来继续骂。我家小姐权当是催眠了。”秦桑满脸嘲讽意味。 杨氏胸口剧烈起伏,手中帕子几乎被揉碎,“你让那小贱人快点滚出来!我今日不叫她偿命,我便跟她姓!” 秦桑蓦地弯腰抱起门边的一盆花,霍地抛出去,“哐当”一声碎在了杨氏脚边,飞溅起的泥土糊在了她的脸上衣服上,好不狼狈。 嘴角痒痒,冰冷湿滑。 杨氏一边发出“呸呸”的声音,一边伸手去抹嘴角。 有东西! “啊――”等到看清楚被自己挂在手指上的东西后,杨氏哇哇大叫着拼命甩手,拔脚便往外头跑,竟是连骂人都给忘了。 一地碎瓷片混合着黑色的泥,地龙在里头扭动来扭动去,似乎也在为吓跑了杨氏而欢欣鼓舞。秦桑等到人走后,沉下脸厉声喝道:“你们一个两个连个门都看不住了?谁若是再放进来一个人,便自己去将那些地龙都给吃了!” “哇――” 话音落,有个方才站得离杨氏最近的小丫鬟“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周围一群人俱都面色惨白。经过秦桑的一番话后,叶葵的院子顿时成了铜墙铁壁,果真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进到院子里来。 等到流朱公主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叶葵吃了一碗粥,又睡了过去。叶明宛死死守在床边,哪儿也不肯去,只隔一会便担忧地问秦桑一次,“二姐真的不会有事吗?父亲一定恨死二姐了……” 秦桑叹息,前路茫茫,她也看不清啊。 夜深人静后,流朱公主去休息时,叶葵醒了。叶明宛小小的身子就睡在她的边上,秦桑趴在不远处的桌上,身影疲惫,却似乎仍未睡去。叶葵轻声唤她:“秦桑……” 秦桑猛地转过身来,快步走过来,“腿疼?” “没有。”叶葵笑了笑,“天一亮,你便去寻流朱公主,说我要见老夫人。” 144 惊人旨意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春日苦短,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些乍暖还寒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一夜间,天气便热了起来。 太阳犹如红艳艳的一粒朱砂痣,高高悬在空中,晒得人昏昏欲睡。然而叶葵房中的气氛却似乎比 前些时候还要冷上许多的模样。流朱公主拧着眉,极不赞叹地望着叶葵,道:“不行,你便给我好好 躺着,哪儿也不能去!” 秦桑按照叶葵的吩咐天一亮便去寻了流朱公主,可直到日上三竿,流朱公主也没能松口。 其实若是光看秦桑自己的意思,她自然也是认为叶葵这几日谁也不见为好。可主子发话,她便是 不赞同,也不得不遵从她的意思去做。只是,既然流朱公主也大力反对,她当然不会傻乎乎帮着叶葵 说话,只垂着眸立在一旁不言语。 “你说你也是个不省心的,如今这时候是你该逞强的时候吗?”流朱公主絮絮叨叨数落着她,“ 叶家的这群人一个个都像是豺狼,大张着嘴巴候着你,巴不得你赶紧送上门去呢!你倒好,偏生要往 前凑!” 叶葵喝着姜嬷嬷端上来的药,嘴角带上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并非她要逞强。 只是以她自己和从萧云娘手札里研究出来,对叶老夫人的了解来说,这件事拖得越久对她便越是 没有好处。 叶老夫人的性子向来爽利,不喜那些弯弯道道,独爱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所以这件事,叶葵必 须自己去同她。仍是那句听上去浅薄却极有道理的话――手心手背皆是肉。 叶明烟已成了那般模样,所以叶老夫人会罚她,却不会太狠。 何况眼下,她还有人撑着腰。可若是继续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三婶,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叶葵微微一顿,“祖母那我必须见上一面。” 流朱公主蹙眉,嘴角翕翕,似乎要说什么,却被叶葵给打断了:“三婶不必瞒我,祖母应当已寻 了我许多次了吧?” 流朱公主哑然,半响只点点头,无话可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这一切哪及得兵未来将先攻。水未至先通渠?”叶葵将药碗递给秦桑, 看着面色憔悴的流朱公主细细道。 流朱公主想了许久,终于道:“罢了。我陪着你一道去便是了。” 叶葵的伤是旧伤,当日因用力过猛才会失血过多昏厥,如今喝了药,又埋头睡了两日,早就没什 么大碍了。故而说定了去见老夫人。自然是即刻准备动身。 镜中的少女一张脸白如新雪,英气长眉几入鬓,淡红的唇紧抿成姿态强硬的线条。 流朱公主盯着镜中的叶葵看着看着,恍恍惚惚失了神。 这样一个人,能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斩断堂姐的手臂,却又能细心体贴地询问身边的丫鬟夜间可 有睡好。她不由想起那一日在宫中时父皇说过的话。他说叶葵是个嚣张乖戾的人,留不得。可在流朱 公主看来,叶葵不过是个同她一眼幼年失恃的可怜姑娘罢了。她好歹还有父皇的宠爱。可叶葵,有什 么? 她什么都没有…… 就连唯一的弟弟也是那样的性子。 流朱公主暗自叹口气,若是换了她,她可无法肯定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她是否能好好活下去。 “公主殿下!宫里来人了!”门蓦地被叩响,门外的人等不及开门便扬声道。“老爷派了人来让 二小姐赶紧去接旨!” 秦桑正在给叶葵梳着头的手一抖,小巧的牛角梳差点脱手而去。眼睛下意识看向流朱公主。 “接旨?”流朱公主的脸色倏地惨白,急急道,“糟糕!去不得!” 叶葵见她慌张之下竟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由失笑,道:“三婶怕是晕了头了。我若是不去接旨, 可是杀人之罪。” 流朱公主回过神来,一手搭在了她肩膀上,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呢喃着:“这可如何是好……如 何是好……”她可还牢牢记得昨日父皇同她说过的话。原以为不过是因为气恼她为叶葵说情才说出的 气话,可没想到这么快就下了圣旨。这莫非是真的要置叶葵于死地不可? “秦桑,重新拿一件衣裳来,换好了我们便去。”流朱公主心焦之时,叶葵已转头吩咐起了秦桑 。 秦桑亦不想她去,却只能咬牙去重新取了衣裳来替她换了,扶着她出门。 “阿葵……”流朱公主咬着下唇,神情焦急,“我再去同父皇说一说……” “不必了三婶,没得牵累了你。”叶葵坚定地摇了摇头,快步出了门。留下的流朱公主懊恼地一 跺脚,招呼了姜嬷嬷也急忙跟了上去。 她们到的时候,叶家诸人早已聚齐。 见几日来被流朱公主当成宝贝似藏起来的叶葵终于重新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个个面色怪异。杨 氏是一脸咬牙切齿的神情,不单单是为了叶明烟的事,更是因为先前那条地龙。一想起来,她如今还 是想要呕吐。而贺氏更是一副忍着笑的模样,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今日叶葵不会有好下场,忍不住想要 快些回去同叶昭庆祝一番才好。 叶崇文跟叶崇恒兄弟俩却是一脸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老夫人短短几日便像是衰老了许多,眉眼间掩不住的担忧跟抑郁。 “祖母……” 叶葵只冲着叶老夫人轻声打了招呼。一群人登时黑了脸,唯有叶家老三叶崇武神情自若地站在一 旁,见流朱公主进门悄悄将步子往她那边挪动。 “糟了……是曹内侍!”甫一靠近,叶崇武便听到流朱公主惊呼了一声,不由多看了那位公公一 眼。 流朱公主先前脸色是惨白,如今却真的是面无人色。她低声喃喃道:“阿葵这一回怕真的是回天 乏术了……” 叶崇武见她如此,悄悄捏了一把她的手。正视前方,浑若无意地轻声道:“只管放心,不会有事 。” “曹内侍都来了,怎会无事!”流朱公主听了他安慰的话非但不觉得安慰,反而恼火起来。 话音落,正在同叶崇文兄弟俩周旋的曹内侍猛地侧过脸,朝着她的放心微微一笑,旋即重新转过 脸去,继续同叶崇文说话。流朱公主一愣,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若是曹内侍送来的是坏消息。那么方才他便不可能冲着自己笑! 可若不是坏消息又会是什么? 流朱公主眉头紧拧,心里已认定了现在的叶葵身上是绝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的,所以不由对眼下的 情况觉得疑惑起来。 疑惑间。一行人已尽数跪下。 曹内侍取出明黄色的玉轴圣旨,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缓缓展开。曹内侍略显阴柔的声音亦如冰冷 的流水缓缓流淌过众人心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太傅叶崇文之女叶葵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 。今永安侯第九子裴长歌正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俩人自是天作之合。特此赐婚。择来年暮秋 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叶崇文伸出去准备接旨的手僵在了那。 一群人除了叶崇武外,皆被圣旨中的内容震得魂飞天外。莫说其余人,便是叶葵都忍不住瞪大了 眼睛,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那卷绫锦上,似要将其看出个洞来。 “怎么会这样?!”贺氏最先回过神来。下意识惊呼道,说完却又立刻反应过来,急忙低下头噤 声。不敢看曹内侍一眼。 到底怎么会这样? 这话叶葵也忍不住想要问! 明明毫无征兆,又在这风口浪尖上,皇上竟然为她跟裴长歌指了婚? 根本不必思考,叶葵也能想到这件事定然有裴长歌在其中使力。可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为了救 她,要搭上他的一生?心中五味杂陈。叶葵愣愣地不知该作何想。 流朱公主更是陷在曹内侍方才宣读的内容里回不过神来。 她蓦地想起方才叶崇武安慰她时说的话来,急忙扭头去看叶崇武。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要从他脸 上看出些端倪来。她知道裴长歌同叶葵的关系远比她知道是的深厚,却不知他们竟然已经到了要成亲 的地步了?更叫她想不明白的是,昨日她见到父皇时,父皇还是那副样子,甚至将她毫不留情地训斥 了番。不过一夜,事情便成了如今这模样? 父皇昨夜吃错了什么东西不曾?! “我说过,不会有事的吧?”叶崇武无声地对她做着口型,洋洋得意。 流朱公主见状,不由又想起自己当初对裴长歌那些近乎死缠烂打的手段来,脸色微红,心里有些 酸涩。可在目光触及叶崇武的那一刻,那些羞怯酸涩立刻烟消云散。 她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小丫头了! 这厢你侬我侬,少女情怀爆发,叶崇文那边却是彻底冷了下来。 圣旨既下,便只能硬着头皮接了。 叶崇文僵着手从曹内侍手中接过圣旨,一群人齐声谢过旨后,他急忙将曹内侍拉到了一旁,问道 :“皇上为何突然想起要为小女跟永安侯的第九子指婚?” 曹内侍微微一笑,道:“皇上的心思,你我自然不得而知。”话毕,他又笑着对叶崇文道,“还 未恭喜叶大人,有了永安侯这门亲家。” 叶崇文脸皮一僵,讪讪谢过。 什么亲家,冤家还差不多! 皇上这莫非是先前赐婚赐上瘾头了? 145 心思浮动(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承祯帝的这一旨圣意,来得这般突然,这般叫人不知所措。 叶家被曹内侍送来的圣旨吓得乱了套,裴家又何尝不是这般。永安侯接了旨后,一言未发便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过了足足四五个时辰才派人去将裴长歌叫来。 永安侯年近不惑才有了裴长宁跟裴长歌兄弟两个,如今两个儿子只隔了几月相继被指了婚,叫他如何能不多想? 这些年来,承祯帝的心思愈发叫人难以捉摸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有时候离帝王越近,脚下的步子便越是难以迈开,越来越身不由己。 他向来看叶崇文不顺眼,当然也就没指望对方能看自己顺眼,更何况他根本不在乎!然而皇上并非不清楚这些事,他为何突然将叶崇文的女儿指给了小九? 有些事不想也就罢了,一旦开始思量,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皇上莫非是借着这事来试探他的立场? 叶崇文是太子的老师,自然便是太子党。裴家却一直都处在中立的位置上,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些事就不得不防。所谓中立并非安稳如磐石不可逆转,而是实实在在的两面不是人。 一方面众人都想拼命想要拉拢裴家,一方面却又恨不得立刻就让裴家倒台,从此谁也不必争,不必担心裴家会站在自己的对手一方。 这些事裴长歌不会不知道,那个臭小子同指婚这件事又是否有关? 永安侯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叶”字。 青瑛长公主去世后,叶家也隐隐有了颓势。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没过多久叶家就有了一位公主。 皇亲二字,仍旧牢牢地在叶家头顶上闪耀。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裴家才不该同叶家结亲。裴长歌一旦成了叶崇文的女婿,那么裴家势必也就自然而然被分配到了太子那方。 墨汁淋漓。那个“叶”字被他大力涂抹成黑乎乎的一团。 永安侯骤然发火,将手中沾着墨汁的笔往地上重重一掷。 几乎是同时,书房的门被推开,裴长歌进了门。 永安侯一见他,便忍不住要骂,却在目光触及他眼角下的那颗殷红泪痣时,顿住了。他杀过的人那般多,沾在他手上的血也那般多,可每每见到幺子眼下那颗红如血珠的泪痣时,他便会恍恍惚惚觉得手上有火在烧。 这辈子。他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天下,唯独对不起那两人…… 这般想着,面对裴长歌的时候。他那冷硬的心肠不由又软了些。 “你昨日可是进宫见过皇上?”手在书案上轻声叩着,永安侯沉声问道。 裴长歌不动声色地走近,道:“是。” 永安侯见他神色如常,自己却是一口气憋在那无处可出,语气不由加重:“同叶家的这门亲事。可是你提出的?”他深知自己的这个儿子同皇上走得近,近得叫他一想到便会心惊胆战。比起和他的关系来,小九同承祯帝的感情倒更是父子! “既是指婚,自然是皇上的意思。”裴长歌老神在在,将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 永安侯却是不信,恼恨地一拍书案。冷哼一声道:“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的意思,他怎会先不知会我一声便下了旨?” 姜虽是老的辣,偶尔却也会有意外出现。 如今的裴长歌对于永安侯来说。大概便是这样一个意外的存在。因为一看到那两个孩子的脸就会想起当年叫他痛彻心扉的那一幕,老八生来目盲,倒也罢了,只要不盯着眼睛他总还是能维持一个正常父亲的样子的。可小九这孩子,不论是脸也好。眼神也好,都那般叫人眼熟。明明已经极努力地去将记忆封印。却总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喷薄而出。 当年的那件事也罢,这两个孩子也好,都是他的错…… “你如今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往后是生还是死皆是你的命!”永安侯背过身去,眼睛盯着墙壁上的那副布阵图,似感慨又似无奈地说道,咬字却是一如既往的生硬艰难。 裴长歌见他竟然没有发难,不由有些困惑。 自他有记忆开始,他便觉得父亲不喜他。明明那样疼爱八哥,却一点也不喜欢同八哥生得一模一样,却有着健康身体的他。 直到九岁那一年,他无意中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也终于明白,为何母亲看向他跟八哥时的眼神总是带着别样的意味。 亦是那时,他骤然发现,这偌大的裴家竟是全然没有他跟八哥的容身之处。然而有些事,他依然选择了死死瞒住八哥。目盲心善的八哥,绝不该知道那些事。 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好。 这大概也是当年那人决绝抛下他们时心中所想吧? 背上的大片刺青陡然间灼灼发热,自那年归来后,他便开始相信这幅图是活的。 秘密其实从一开始就该被他独自当成苦果囫囵吞咽下。老天不想让八哥看到这世间的肮脏,才会夺去他视物的能力。一定是这样的…… 裴长歌看着眼前日渐老去的男人,垂首道:“父亲合该如此。” “滚出去!”永安侯勃然大怒,蓦地转过身来厉声让他滚。 裴长歌收回视线,一言不发便出了门,只留下面色铁青的永安侯两手撑着冰冷的书案,浑身颤栗。他明明那般担心他,人到了眼前,却连一句服软的话也说不出。 永安侯力竭般瘫坐回了椅上,叹息般吐出一个名字,“阿玉……” 而此时裴长歌早已快步离开了书房,只要同永安侯呆在一处,他就不由得想起那些未曾经历过的事来。明明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事,却似乎全部历历在目。 沙场、鲜血、嘶吼、眼泪。 一切的一切,都叫他不得不避开自己的父亲。 “叶葵……”行至半路,他慢慢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有些昏暗的天,拧着眉念起了叶葵的名字。脚步凝滞,他忽然又呢喃道,“小叶子……” 明明是一个人,这般唤来却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忍不住想笑,多年后当他已经开始能领兵杀敌的时候,他有一日蓦地想起当初离家时被陷害,而后同叶葵一道逃离时的情景来。那时他以为叶葵是恐惧,可现在想来那丫头在看到他杀人后的神情分明是震惊而非恐惧。 她是在奇怪他如何敢杀人? 脚步又快了起来。 “九爷,燕草姑娘想见叶二小姐。”秋年悄然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裴长歌闻言沉吟道:“或许是时候去一趟叶家了。” 这件事,他做得太突兀了。 自那一年回来后,他便犹如步步踩在碎冰之上,恨不得每一步都思量到极致才敢迈出脚去。可这一回,他莫名慌了神,不管不顾说出了这样的话,甚至不惜答应了承祯帝的条件。幸好,他尚且还有一丝理智存着。 婚期还有一年多的日子,这一年间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计。这步棋,终于也勉强算做是缓兵之计了。 只是事到如今,他必须想法子亲自见叶葵一面。指婚的事也好,燕草的事也罢,都是不得不解释一番的事。 “也不知她接到圣旨时,是何反应……”裴长歌嘟囔了句,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担忧,没有一丝丝往常的镇定自若跟杀伐果断。 秋年打量着主子的神色,心里已有了定论。 可他的主子却显然还未曾想到那去。 其实何止裴长歌未曾想到缘由,叶葵更是一头雾水。宫里来的人走后,叶家就如同水入油锅,“噼里啪啦”地炸开了锅。杨氏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嫉恨,简直要冲着贺氏跟叶崇文的脸吐口水一般,口沫横飞地道:“你们可真是能耐!前脚刚将我女儿的胳膊给砍了,后脚便能为女儿寻这么一门亲事!实在是欺人太甚!” 叶崇恒亦被那则圣旨吓得失魂落魄。 原本他的女儿是要嫁给太子的!虽然只是个侧妃,可等将来太子继承大统,这后宫还能缺了她的一席之地? 到那时,什么庶出嫡出,他总该要翻身了! 可如今倒好,事情竟然成了如今这幅模样。难道要让他就这样看着叶葵那臭丫头好好地嫁入裴家去?可不想又能如何,这事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不嫁,那便是抗旨不尊! “二弟,这事你倒是同我们解释解释!”叶崇恒眼神怪异地看着叶崇文,咬牙切齿地道。 叶崇文却根本没有心思理睬他,只将视线牢牢地落在了叶葵身上。 他不由对自己这个女儿另眼相看起来,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他哪里还能发落叶葵一根头发? 世家结亲便是联盟。 同裴家联盟,他倒还真是从未想过。可静下心来细细一想,事情大抵也没有那么糟。女儿为何要娇养?那自然是因为女儿身上同样肩负着兴盛家族的担子! 若是没有这一旨婚事,恐怕叶葵是逃不开这桩祸事了。 那他的这个女儿便等同于废了,可如今还有这样的用处,怎能不叫他欣喜。 要知道,裴家手里可有裴家军呢! 146 心思浮动(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当初新帝初承大统,内忧尚未解,外乱已四起。 西北边界的游牧民族,南疆一带的小国,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大越这块肥肉口涎直流。 然而这样的内忧外患下,承祯帝仍旧在登基不过一年之际,便以极其凌厉的姿态清扫了大越内患,熙承元年初冬时节又提了永安侯为主帅,萧云娘的父亲萧盛为副帅出征南疆。 可这一仗,足足打了三年有余。 报喜报忧的折子不间断地如同雪花一般飞向承祯帝的书案。 熙承四年,大越终于大败南鋆国,南鋆王带着其十七个子女自刎于南鋆神殿,世间再无南鋆国。永安侯裴翡同副帅萧盛班师回朝。 同年,西北边界众多游牧民族被其中最为强大的一个部落接连吞并,史称阿莫比的部落终于出现在了大越众人面前。 熙承五年,永安侯裴翡同萧盛将军再次携手出征。 阿莫比就此蛰伏。 裴家军跟萧家军名声大震,名扬大越。 然而,只一年工夫,萧盛便因大肆敛财,贪赃军饷之名与其二子尽数被诛杀,家财尽数充入国库。从此,凤城再无萧家。风光一时,也不过终究只是一时罢了。 裴家也就是从时候开始日渐低调的吧? 若非蛰伏已久的阿莫比重新开始蠢蠢欲动,永安侯的第九子裴长歌以十六之龄大败阿莫比第一猛将,裴家大抵也不会重新以这样强势的姿态回归到众人的视线中来。 叶崇文默默想着那些往事,突然间脑中似有灵光闪过。 额头上刹那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他竟然将皇上的用意忘记得一干二净! 少年将军,又是那样的人品相貌,妇复何求?为何皇上会为叶葵这个乡下回来的丫头指婚?若说是因为他的身份的缘故,叶崇文却是不信的。区区一个太傅。哪里比得上裴家那样手握重权的人家? 这般想着,额头上的汗珠不由越沁越多。 皇上这是贴了心要帮太子殿下一把,还是想要将他们同裴家捆绑在一处,有朝一日可直接一网打尽? 圣心难测,简直防不胜防! 他蓦地又无力了起来。何况一想到要跟裴翡那只老狐狸做亲家,他便觉得浑身不得劲。裴翡的儿子,那自然也是只狐狸!可不论他如何想,事已至此,自然是只能默默等着婚期到来,将叶葵那丫头当成祖宗般给供起来才好。 到了这个时候。叶崇文差不多已是妥协,可贺氏却是恨得牙痒痒,头晕眼花不知如何是好。 若说她还能在什么地方下死手收拾叶葵。那自然就是婚姻大事上了。可现在倒是好,什么婚姻大事,便是叶葵明日就要嫁人,她也只能笑着送她上花轿! 既是指婚,贺氏当然不敢明面上说出自己的心思。只好在心中放肆地将承祯帝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好的皇帝不做,成日里学着人做什么媒婆,这手都伸到大臣的家中了! 然而此刻并非只有贺氏一人抱着这样的心思,杨氏心中亦是这般想的。 甚至于,她远比贺氏骂得更狠。 嫉妒……嫉妒…… 要命的嫉妒之火几乎将杨氏的心都给烧出一个洞来。明明她的女儿才是凤城第一美人,明明她的女儿才是应该嫁得好的那一个。凭什么如今她的女儿只能缺了只胳膊躺在床上,二房的女儿却能嫁个这般好的人家? “二弟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恐怕咱们这事还是不能完!”叶崇恒冷声道。 叶崇文眉头皱起。道:“大哥真是说笑,如今是皇上亲自指婚,难道要我给裴家送个缺胳膊的女儿去不成?” 杨氏迫不及待地插话:“那又如何?皇上可没说你闺女有几条胳膊几条腿!” “好了!”叶老夫人终于听不下去,出声喝止,“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事已至此,谁也不准再说了!明烟的事。让葵丫头亲自上门去赔罪!” 杨氏一听便不乐意了,嘟嘟囔囔地道:“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可是一只好端端的胳膊,可不是根头发丝!单凭一句对不住难道就能长回来?” 叶老夫人冷笑,“那你待如何?” “我的意思……”杨氏有些怕叶老夫人,此刻却是要钱不要命的本性挡住了恐惧,“先前二弟妹可已经答应我了!我早为明烟看好了一门亲事,如今明烟成了那副样子,自然只好让葵丫头想法子嫁过去才是!若不然,那上门赔罪可是少不得银子的……流水一般花出去,恐怕人家 也还要生气呢!” 话音一落,贺氏便急巴巴地尖声叫喊起来:“大搜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何时答应了你这样的事?” 杨氏略带得意地看了贺氏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破财消灾,否则我便要你好看! 可还不等杨氏多得意一会,她便看到了自家夫君不虞的脸色。她蓦地想到,明烟那丫头的事一直都是她在想法子处理,从未同叶崇恒提起过一句。 果然,贺氏反驳的话还未出口,叶崇恒便已经黑着脸道:“够了!都别说了!母亲说的是,事已至此,明烟那丫头能留下一条命来已是万幸。还说那些有的没的事做什么!” 杨氏还要再说,却已经被叶崇恒给拖了下去。 贺氏不由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可真到了下定论的时候,她那心还是一抽一抽地疼。嫁入裴家,那丫头的嫁妆除了萧云娘留下的那些,恐怕他们还得另外给她添上不少才是。这些东西多拿出去一份,将来她的儿子就少一份。 “葵丫头哪儿去了?”贺氏四处一看,叶葵的身影却早就不见踪迹。 阮妈妈附耳于叶老夫人轻声说了一句。 叶老夫人摆摆手,道:“我让她先回去了。乌烟瘴气的,留着活受罪!这事既然定下了,你们便早些准备着。虽说还有一年半,可真准备起来,那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 叶崇文跟贺氏只能讪讪应下了。 等到屋子里终于没了人,叶老夫人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的事,皇帝也要来搀和一脚!” 阮妈妈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得道:“不论如何,二小姐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过去了?”叶老夫人摇摇头,不赞同地道,“裴家是个什么情况我这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在自己家中都是这样的性子,到了那儿还不得将天都给翻了?” 阮妈妈闻言正色劝慰:“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再操心也是无用,倒不如任他们去吧。” 叶老夫人愁眉不展,“我哪里能安心。明烟那只手,我一想起来便夜不能寐,这往后可如何是好?葵丫头那性子又是如此刚烈,怎能安于后宅相夫教子,孝顺公婆?” “二小姐的性子可颇有几分像您,您这么多年不也好好过来了?”阮妈妈小心劝说着,却不小心又引起了叶老夫人的惆怅,“像我?这才是真的不妙啊!你瞧瞧我这几十年来过的都是什么鬼日子?一想到她兴许会重蹈覆辙,我这心就跟针扎似的!” 阮妈妈哑然,两人俱沉默了下来。 同两人一样沉默的还有叶葵。 秦桑亦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旁,若是以她的角度来看,这桩婚简直来得太及时太好没有了!更何况,她私底下可没想过二小姐跟九爷的事。他们若是成了亲,那么她自然也就时常可以见到秋年……这事实在是再好没有了! 可见到叶葵的样子,她也就只能沉默地跟着。 秦桑以为叶葵在生气,可事实上叶葵此刻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绪。 这事来得太突然,太叫人弄不清方向,将她结结实实打了个措手不及。原先准备的那些对策,那些要对叶老夫人说的话,陡然间都没了用处。一道圣旨,什么都变了。 走着走着,秦桑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九爷来了。” 叶葵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天。 青天白日的,他怎么来的?若是光明正大走的正门,自然是在前头花厅的。以她在叶家过去见到他的时辰来说,不到黑漆漆的夜里,他怎会出现?她不由扭头问秦桑道:“你怎么知道?” 秦桑抿嘴一笑,伸指点了点前方的一块石头。 黑色的,一丝花纹也没有的小石头,骤然出现在一条铺着普通鹅卵石的小道上,果然十分怪异! “人在哪里?”叶葵凝眸,轻声问道。 “小姐直接回去便可,九爷已经在等着了。”秦桑依旧压着声音道。 叶葵不由骇然,她的院子如今可还是被流朱公主给死死守着的,那家伙到底是如何进去的?就好像他过去夜间在叶家来去自如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秘密。 院子里的人各自做着各自手中的活计,一切都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秦桑推开了房门,叶葵紧跟其后。 转个弯,进了内室。 斜斜靠着床侧坐着的少年穿了身蓝紫色团花的湖绸便服,腰间坠着块白玉刻成的古怪玉佩。听见声响,他睁开眼望过来,一双眼漆黑如墨,眼下红痣盈盈欲坠。 当真是翩翩少年人如玉…… 147 心思浮动(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你回来了。”裴长歌声音淡淡,全然没有趁着主人不在闯入别人闺阁的窘迫。 叶葵无力扶额,道:“圣旨的事是你做的?” 秦桑见两人直接切入了正题开始说,便急忙出去守在了门口。越是这样的时候,便越是不能出什么差池,否则先前所做的那些努力就都成了空谈。 然而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后,气氛陡然间变得怪异起来。 叶葵强自镇定,走向梨花木的圆桌,提起茶壶沏了两盏茶端过去。裴长歌接过,神情自若地道谢。 “指婚的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叶葵发问,眼神清明。 裴长歌闻言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道:“你大可放心,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还有近一年半的时间,以后的事情会如何谁也不得而知。这桩婚事比起旁的那些法子都要更快更彻底的将眼下的困境给解决掉,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淡淡说着,话却比往常多了许多是的模样,一点点分析中,似乎是要说给叶葵听又似乎是要用来说服自己。 可事实上,就算没有这桩婚事事情也并非全然没有挽回的地步。 他能想到,叶葵自然也能想到。 他不由有些踌躇起来,不等叶葵说话便又道:“先前流朱公主进宫为你求情反倒将皇上给惹恼了,所以我才不得已急急用这桩婚事来抵消。你切模多想,等事情一过,我自有办法让婚事取消。” “我当真多想了?”叶葵静静立在那,身体一半落在明亮的环境里,一半隐没于暗影中,叫人看不清神情。 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种自得的揶揄,裴长歌蓦地觉得脸上发热。 她这是在笑话他自作聪明还是在暗示别的? “皇上的金口既开。若要将说出去的话收回,那要置天子颜面于何地?”叶葵自阴影中走出来,脸色苍白,眉眼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你便是有法子,那法子自然也不会太容易,只怕是要‘伤筋动骨’的做法。” 裴长歌听她这般说,已是认定她不赞同婚事,想要解除婚约,眼神微黯。但旋即却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还能这般问他,便是并没有要责怪他自作主张的意思。 “不论如何,要不了命。”他牵了牵嘴角。微微笑道。 叶葵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你怎知要不了命?越接近权势顶峰的人便越是惶恐,正所谓高处不胜寒,那些坐在顶端的人要忍受那样的苦寒,自然也就要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同时。我敢说,心智的扭曲程度只怕也是同权利等同的。皇位能炽热如火亦能冰冷如雪,日日煎熬之下,皇上定然无法容忍有人挑战他的权威。或许,他会容忍你一次,但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尚未及笄的深闺少女挺直着略显单薄的身板。语气平稳地分析着其中要害。这样的画面,叫裴长歌刹那间有些失神。 这些话他当然也知,可却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般毫不在意地说出来。 哪怕是他。恐怕也只敢在心中想想罢了。 置喙天子,乃是大罪。 然而叶葵却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段话说完,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看着她清明的双眼,裴长歌猛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瞬间几乎停止。 也许。就让那桩婚事成真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便又被他自己一瓢凉水给浇灭了。 自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便再没有动过娶亲的念头。永安侯跟夫人的感情众人皆羡。可其实呢?永远没有谁能同谁厮守一生,所有的情爱都不过是虚无的依托罢了。 心智不坚的人才会忍不住需要一个又一个女人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既然敢这般做,便自然也就有能解决的法子。” 叶葵眉头微蹙,觑他一眼,道:“你其实不必……” “安心,我不过是念着咱们是一道杀过人的交情,帮你一把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裴长歌急急打断了叶葵的话,转移了话题,“燕草已经醒了,秋年说她想见你。” 叶葵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古怪,可见他提到了燕草,她自然也就不会继续纠缠下去,道:“这段日子我怕是不方便外出。”说着,叶葵苦笑一声,“流朱公主简直恨不得将我拴在腰带上到处带着才好。” 裴长歌闻言失笑,两人间的气氛倒是突然轻松了不少。 “若是得了空,我便让秦桑去通知你。燕草那还要继续麻烦你了。”叶葵叹了口气道。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一见燕草,却不得不从长计议。燕草在叶家已死,她甚至为了燕草直接对叶明烟拔剑相向,所以燕草绝不可能重新回到叶家来。她已葬身乱葬岗,活着的那人从此便有了一条同过去全然不同的路。 怎么办? 将燕草送回鸿都去,又或是在凤城买个宅子安置? 前者只在脑海里冒出点苗头便被他给掐断了,燕草那娘便是如今叫她想起来也觉得不可理喻,杨氏同她比起偏心的程度来简直是拍马也难追,何况如何她正值妙龄,谁知她若是回去了,她那娘会不会转眼就又将她卖出去?所以燕草绝不能回去! 买个宅子倒是不错,可让燕草一人孤身在外,她却又有些不放心。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早,今后的安排仍是要先见过燕草才能定下。 裴长歌见她并没有提起救燕草的人是为何安排下的后,总算是又舒了一口气,道:“燕草那你只管放心,她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也就无事了。” 叶葵闻言略微放心了些,却仍旧皱眉道:“心里受到的伤可远比肉身上的要可怕跟难以治愈。” 这种说法他倒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不由细细思索起来,越想便越觉得有道理。 肉身的伤口会愈合,可心里的伤口你看不到摸不到自然也就无法治愈,受了伤便要带着它一辈子。久而久之,似乎就不会觉得痛了。可事实上并非不会痛了,只是痛得太久,渐渐就麻木了…… “叶二小姐,我突然觉得,若是那桩亲事真成了似乎也并非太差,你觉得如何?”裴长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葵唬了一跳,脱口而出:“你疯了不成?” 且不论别的,光是让她跟个只有十七岁的人成亲,她已觉得怪异非常了!若是不看这个身体,她可是已年近而立的阿姨了!老牛吃嫩草这种事,不论怎么想都叫人觉得膈应。 裴长歌打着哈哈笑道:“便知你是这样的反应,我不过是说笑罢了。” 然而听了这话,叶葵却并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反而将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她竟然真的开始考虑起同裴长歌成亲的可行性了! 这可真是着了魔的征兆…… 然而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她既身处这个时代,便势必要学着走完一个人正常该走完的人生路。这门婚事若是一年后如愿取消,难道那时她便能离开叶家自立门户? 叶家又不是什么蓬门荜户,她就算死了也不可能脱离叶家二字。身为住在朱门绣户内的叶二小姐,有些事即便是光用想的便已能见其艰难程度。 若是不能离开叶家,那么有一日她必然是要出嫁的。 那些扬言宁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话,她可一句也说不出口。这俗世红尘虽肮脏,可却也依旧惹人眷恋,哪里是说舍弃便能舍弃的。何况既要去做姑子,她何苦在叶家苦苦挣扎这般久? 裴长歌…… “沧海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揽大荒。萧萧易水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嘴唇翕动,叶葵回忆着那些似乎已经十分久远的记忆念出了这首诗。 苏曼殊的诗以“清艳明秀”著称,她从前极爱。 可如今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一首罢了。 裴长歌听到她的声音一震,脸色微变,眼神却愈加清澈起来,“我倒是不知你在诗词上竟还有这样的造诣。” 苏曼殊一九一八年五月在上海逝世,裴长歌当然不可能会知道这首诗!叶葵不由汗颜,不经意间她竟然便盗用了别人的诗,可这时候让她解释,她却也不知从何解释了。这些事只会越说越乱。谁让这首诗里恰好就又嵌了裴长歌的名字。 裴长歌将这首诗又念了一遍,只觉得唇齿间满是冷寂狂放之意,叫人不舍忘记,不由又对叶葵有了新的看法。 他定定看着叶葵,那双从幼年初见时便让叶葵觉得生得极美的眼仿佛有璀璨春波在其中荡漾,熠熠生辉、灼灼动人。然而立刻他便道:“就为了这首诗,我也该帮你才是。”说完,他已越过叶葵,意欲离去。 “裴小九,我真的嫁于你如何?” 脚步一滞,裴长歌蓦地转身,只见身后的华服少女笑容清浅,眉目如画,仿若姑射仙子。 “如何?”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神情仿佛只是在问晚膳用什么一般,自若得叫裴长歌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148 讨价还价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足足过了数日,贺氏才终于从那道圣旨里回过神来。 “竟就这般便宜那臭丫头了!”贺氏恼恨不已,却只敢在背地里悄悄地骂上几句。如今的处境对她来说,足可谓为四面楚歌。杨氏手中似有她的把柄,不怀好意。叶老夫人本就不喜她,如今更是不必说。叶崇文这段日子眼里除了那道圣旨外便似乎什么都容不下了。 一时间,她身边竟连一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 爱子叶昭日日不见人影,偶尔见着了却也多是神情恍惚,一肚子心思不得解的模样。 贺氏有心想问,却总是被他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铁了心不愿同她说道。 “不成,水涨船高,便是为了昭儿也不能顺顺利利让那臭丫头给嫁了。”贺氏将手中茶盅重重往桌上一顿,自语道。 若是叶葵顺利嫁入裴家,事情只会比如今还要棘手百倍!裴家的事,贺氏多少也有些耳闻。永安侯夫人自三十余岁生下双生子后,身子便大不如前,后来索性吃了斋开始不问琐事。裴家的中馈跟庶务一直都是裴家二房在打理,可裴家二爷乃是庶出。这侯府自然是不可能落在二房手里的。 那二夫人她也见过,骄傲自满,只以为自己主持了十几年的侯府中馈,那侯府便是她的囊中物,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裴长歌虽排行第九,但其实前头的哥哥并没有八个。 一出生就曾被请封为世子的大爷,英年早逝,如今早已白骨成灰。五爷亦是嫡出,却不曾活过三岁。算起来永安侯夫人生下的孩子活着的便只有那出了名性子绵软懦弱的三爷跟老八、老九这一对双生子。 四爷七爷倒是活得好好的,可惜却都是庶出。 想到这,贺氏不由鄙夷地冷笑了声。 人都说永安侯同夫人情比金坚,可永安侯不照样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 永安侯夫人的那几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谁不觉得古怪?如今老八老九长大了,又各自都要娶亲,这世子之位到底要落在谁身上,又有谁猜得准? 可这事根本无需思考,选世子当然是从嫡出的里面挑。 那么自然就只剩下了老三、老八、老九三人而已。 老三性子不中用,向来不得性子凌厉、满身匪气的永安侯欢心。老八乃是天瞎,这便是直接没了机会。剩下的只有一个老九裴长歌,年轻有为,又得圣心…… 这世子的位子不落在他身上都让人觉得说不过去! 所以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叶葵嫁过去,一步步成为侯夫人? 皇上指婚又如何。那谁还没有个反悔的时候。皇上先前还不是想要将流朱公主嫁给户部尚书的次子?可结果呢,不照旧稳稳当当地嫁入了叶家?老三那运气,啧啧。贺氏想起叶崇武跟流朱公主来。不觉又有些艳羡。 说起来,这些人里头日子过得最不顺心的舍她其谁? 当初为了贺家斩断一切情丝从幽州远嫁入凤城,然而呢,说到底她这个正室的位置是人家不要了的……是萧云娘穿过又丢下的破鞋罢了!可就这么一双似乎还沾着前任主人气息的破鞋她也还得满怀感激地穿了。这一穿便是十数年,穿着穿着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是自己的鞋子了。结果一个不留神。萧云娘的一双儿女先后冒出来。她的独子叶昭眨眼间就从唯一的嫡子变成了满街的大白菜! 叶葵那只毒蝎子更是冷笑着要将她从正室的位置上拉下来。 一回到叶家,便让她在萧云娘灵位前行了妾礼! 真是叫人忍无可忍!她休想这般容易地嫁人! 正咬牙切齿地想着,外头丫鬟忽然来报,说是杨氏要见她。贺氏冷笑一声,道:“没完没了地来扰我做什么,她既心中那般不满。怎的不去寻那丫头自己说道去?” 听到杨氏来的刹那间,她蓦地想明白了些事。 就算杨氏真拿捏着她的某些把柄又如何?如今这时候的形势对杨氏来说可没有一丝占便宜的地方。圣旨既下,事已成定局。杨氏此时发难。众人只会以为她是有心报复,离间二房,想要二房家宅不宁。所有人都会先认定是杨氏想要蓄意陷害。这么一来,情势自然又开始呈现一边倒的模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再不该做那只蝉了。 杨氏也休想再做那只螳螂!她既想明白了事,那只黄雀便该由她来做才是!先前她被一*的事给弄得晕头转向。脸上的伤更是久久不能让她回过神。如今,她却是明白了。 一味的蛮横、一味的胡搅蛮缠有什么用处? 她要的是布一局棋让他们去下。而她只要躲在幕后做那只执子的手便是了! “夫人夫人——大夫人闯进来了——” 屋外丫鬟失态地大喊起来,贺氏一怔,杨氏已经闯入了她的屋子,大摇大摆地冲过来,道:“好你个贺雪!你如今倒是还要同我摆谱了?说来说去你不过是个后头扶正的,我可是叶家明媒正娶的妻室,你唤我一声大嫂我还嫌脏了耳朵,你如今竟还有脸对我这样?” 贺氏气得身子哆嗦,一把从凳上站起来,指着杨氏的鼻子骂道:“我是幽州贺家的女儿,你是从哪个腌臜角落里冒出来的腌臜鬼!就凭你也配叫我的名字?杨家如今怕还住在长安巷里吧?饭都吃不饱的蠢货也敢张狂,简直不知所谓!” 长安巷乃是凤城最穷的一段地方,那边住着的都是些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皆在那游荡。贺氏说杨家住在那不过是故意要杨氏难堪,杨家家贫,过去未起之时的确在长安巷住过很长一段日子,可那都已是杨氏父亲辈的事了。她可是一出生就住在宽敞大宅中的! 因此,杨氏自然是被贺氏的话气得嘴里都有了腥甜。 “杨家是不如贺家,可你也别得意!”杨氏喘口气,语气渐渐沉稳了下来,“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还能在叶家呆几日都不知,你凭什么张狂得意?贺雪我告诉你,今日我就算是将话给撂下了,明烟的手不能白断!你们二房要嫁女儿也好要做什么都好,但是想就这么算了,没门!” 顿了顿,杨氏不等贺氏发作,便又道:“你也别以为皇上指婚我便奈何不得你们!大不了,我们也上折子也去寻喜嫔娘娘帮忙说话去!” 喜嫔? 贺氏一愣,糟糕! 这喜嫔年纪不过十五六,花骨朵一样的人,被杨家巴巴送进了宫,极得承祯帝喜欢。那势头都快赶超裴家那位贵妃娘娘了! 若是杨氏真能求了她吹枕边风,还真不知会吹出什么事来。婚事不会变,但叶崇文难免受到皇帝责骂。叶明烟的事,老夫人说得轻巧,只让叶葵那丫头去赔礼道歉便行,可大房的那张狮子口可没那么容易闭上!这是在逼他们散财消灾呢! 贺氏几欲揉碎了手中帕子,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方才的那些气焰给收拾了起来,道:“那大嫂究竟是何意思?” 杨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伸出一只手在贺氏眼前晃了晃,“不多,就这个数。” 果然是想要银子! 贺氏心中鄙夷,看了看她那只手,微微松了一口气,道:“五千两银子,二房倒不是拿不出。” 杨氏冷笑:“五千两?若是只值这个价,二弟妹不若去拿刀子来,我砍你一只手再去取五千两与你如何?” “难道你想要五万两?”贺氏跳脚。 杨氏继续冷笑,道:“不。我只要五千两,不过是要金子罢了!” 贺氏腿一软,眼珠子都气得发红,“五千两金子?!我瞧你这是没见过金子才会信口开河!五千两银子有,要金子一厘都没有!你若是不愿要银子,那便只管去寻你的喜嫔娘娘!” “二弟妹不用诓我,这偌大的叶家都是你们的,光老祖宗留下的那些东西也得值不少,不过区区五千两金子你怎会拿不出?”杨氏有心想要恶心贺氏一番,故意道,“你莫非不知,你家那秦姨娘常年服食一种养颜丸,一小匣子便要用去十两金呢!那丸子可都用碧玉匣子装着的!” “什么?!”贺氏果真被恶心到,脱口而出。 杨氏继续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知道原来二房这般富裕。既然二房不缺这点钱,何不从指缝里漏点与我们用用?锦哥儿将来可是要留在凤城进学的。明烟那丫头成了这模样,将来我还不得养着她一辈子?这一辈子得花多少银子?我只说这个数,已是仁至义尽了!” 贺氏先前好不容易树立起的信心再一次轰然倒塌,碎得简直不能再碎。 秦姨娘不过一个妾,却能常年吃着那样贵的东西,她一个正室,却日日要精打细算过日子! 叶家的确不是新富乍贵的人家,可这银子光靠赏赐俸禄能有多少?叶家几位爷又都是不擅庶务的,外头的铺子店面收入也不过就是同支出持个平罢了,权当是开着玩儿,哪里能赚什么银子! 杨氏这是要将她往死里逼啊! “大嫂先回去吧,这事我答应了。只是这么大的数额,一时难筹,且容我一段时间才好。”贺氏慢慢在凳上坐定,语气颓丧地道。 杨氏被即将到手的银子乐得晕了头,丝毫没有察觉到贺氏的异状,忙不迭答应了。 149 谁也不喜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这一答应便答应出了祸害来。 五千两金子,杨氏说要,难道贺氏就真的会给不成?虚与委蛇,不过就是等着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狠狠咬上一口罢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杨氏贪心不足的人,若是都这般容易就如了他们的愿,今后可还能有什么好? 贺氏慌归慌,气归气,可脑子还没老糊涂呢! 这次杨氏要五千两金子,她若是真给了。那么以后她便等着杨氏这个贱人三五不时地上门来打秋风好了!一旦尝到甜头,杨氏就一定会像是吃到了禁果的蛇,拼命地游过来缠上她的脖子,将她缠死为止! 杜绝这种事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开始就不给她尝任何的甜头,反而塞她一嘴巴黄连,且看她还敢不敢继续攀咬过来! 杨氏前脚才走,贺氏后脚便去寻了叶崇文。 一见着人,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遍,只隐去了杨氏威胁她,两人对骂的事。 不过就算她说了,此时的叶崇文恐怕也没那个心思去听。只听到杨氏狮子大开口要五千两金子的事,他便已经气得炸了毛,眼神如困兽在原地不停地打转。转了半响,他蓦地一拍桌子,恨恨道:“他既不仁我又何必讲什么义!五千两金子,我看他们这是穷疯了还差不多!” 骂完,他忍不住又将叶葵拉出来骂。说了几句,犹自不解恨,又将怒气转移到了一旁的贺氏身上,道:“你说你也真是!她出身不好,不懂规矩没个样子,你怎地也同她一道闹腾?她说要五千两,你怎地不让她去寻皇上要?还真是说得出口,这婚是我们让指的吗?那是皇上给指的!她若是眼红。只管去寻皇上说道去!”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贺氏拼命压抑着怒气,在心中一遍一遍催眠自己,这个时候决不能同叶崇文吵闹。她如今已没了容貌,再如何保养修复,在叶崇文眼里也不过就是个鬼一般的模样,所以她若是还想稳稳当当地坐在正室的位置上,今后出门或是见客的时候还能好好地站在叶崇文身侧,她的儿子叶昭也还能在叶家有个好好的地位身份,那么她就必须重新在叶崇文心中找到一席之地。 然而容貌无用,夫妻情分却多少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 所以她要忍。必须忍。 只要她能忍,学会顺毛摸,那么她迟早会重新在叶崇文心里占据一席地方。毕竟。他也不过就只有叶昭跟叶殊两个嫡出的儿子罢了。何况,幽州贺家还没倒,还好好地立在幽州的地界上,叶家多少也得忌惮一些! “老爷您先别气。这事大嫂可说了,若是我们不应。她便要进宫去寻喜嫔娘娘。还要让大哥给皇上上折子呢。”贺氏说着,不由微微发笑。杨氏若是去寻喜嫔也就罢了,可叶崇恒若是因为这样的事给承祯帝上了折子,那么叶崇恒的官恐怕就真的做到头了! 叶崇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嘲讽地笑了起来,“没脑子的女人!这婚是皇上指的。便摆明了是要包庇叶葵那臭丫头,这时候给皇上上折子,这眼药还不知道到底上到哪儿去了呢!用钱换女儿的胳膊。这又是什么光彩的事?”说着,叶崇文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笑容里多了几分冷意,道,“这事你过会便去说不答应。让她去寻喜嫔去!” 贺氏有些不解,问道:“为何?” “喜嫔今年才多大?不过比葵丫头大两岁。你当她能懂多少东西?论手段心机恐怕更没一样能入人眼。她能得宠不过就是仗着颜色新鲜,皇上喜欢罢了。可后宫有多少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她越是得宠,这日子便愈发没几日可过!”叶崇文难得心情不错,便同贺氏分析起来,“何况,喜嫔入宫半年多,可有消息传出?裴家那位可是个厉害角色,虽手中执掌的只是孔雀印,可她的手能伸得到的地方指不定比皇后娘娘还要长呢!她难道会任由喜嫔嚣张下去?” 裴贵妃。 听到这个名字,贺氏心里不想叶葵顺利出嫁的念头便愈发强烈起来。 裴贵妃是永安侯夫人嫡出且唯一的女儿,自小便是永安侯的掌上明珠。且这位又对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幺弟极其疼爱,只要她在,裴长歌那世子的位置自然就更是稳妥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来,永安侯都没有重新请封世子的意思。 他虽身强体壮,但到底渐渐上了年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贺氏在心底疑惑地嘀咕了几句,收回心神,对叶崇文道:“既如此,那当然是再好不过。怕就怕圣心难测,咱们一不留神便要中招……” “妇人之见!”叶崇文斥了句,“你当裴贵妃是吃素的不成,那是她最疼的幼弟的婚事,她岂会坐视不管?” 贺氏点头称是。 可这一次,叶崇文算错了。 裴贵妃非但不会管,更是连提都不想提起这桩婚事来。 她是永安侯夫人唯一的女儿,又是在接连死了几个孩子后才得的女儿,所以更是疼爱得不行。裴家的双生子出生的时候,她正在外家,听到消息连夜策马赶回来,吓了永安侯夫人好一跳! 永安侯自小疼爱她,她不喜琴棋书画女红厨艺那便统统不学,爱骑射那就学骑射!将个好好的大家闺秀教成了巾帼英雄。也正因如此,她才能仗着这份与众不同的气质在后宫众多佳丽中脱颖而出,荣宠十数年不改。甚至于她入宫六载无所出,皇上也依然将她捧上了贵妃之位。在第八年她终于诞下了十三皇子后,孔雀印也送到了她手中,自此位比副后,同皇后一道掌管后宫。 说起来,这位裴贵妃从出生至今,竟似乎从未遇到过挫败之事,一路走得顺风顺水,不知羡煞多少人。 然而对她来说,那最小的弟弟可不就是上天对她的磨难? 双生子两岁时,永安侯平定了南疆,班师回朝。次年,年仅十五岁的她便入了宫。 可她多年无所出,年纪渐长,那份渐渐满溢的慈母情怀便都被她尽数加注在了两个幼弟身上。老八裴长宁天生眼盲,裴贵妃对他自然是心疼多过喜欢,可小九裴长歌却是甚得她喜欢,时常召进宫里陪着自己小住几日。也因此,承祯帝对裴长歌也是当成儿子般来疼爱的。 可自裴长歌十岁那年离家回来后,性子大变。 裴贵妃心知裴长歌出事是有人动了手脚,却苦于没有证据只得隐忍。也因此,觉得是经历了那些生死攸关的事,这孩子才会变成这样的性子,对他愈发疼爱起来。 可大抵是年纪一日日长了的缘故,这些年,裴长歌仍旧同她渐渐疏远了,不过对她的独子十三皇子倒是极为喜爱,所以她也就没怎么在意。 可如今乍然听到皇上下了旨,她除了震惊便是种被抛弃了般的伤感。 皇上说得明明白白,这事是那个臭小子自己亲自去跪求他指婚的!可婚姻大事,他不同永安侯夫妇说起也就罢了,可竟然连自己也不透露一句简直是混账! 裴贵妃当日便派人去问了老八裴长宁可知道这事,却发现裴长歌竟然连双生的哥哥也没有提起过一句! 也正因为如此,她对还未见过面的叶葵已是满腔不满!更何况,叶葵的名声本就不如何! 裴贵妃同流朱公主关系不错,想着流朱公主嫁给了叶葵的三叔,想必对叶葵还是熟悉的,便巴巴地派了送了信给流朱公主,邀她进宫一趟,只说是多日不见想她了。 流朱公主接到信的时候,正巧准备去看望叶葵。 叶葵自那日圣旨来后,便闭门不出。 叶老夫人让她去看望叶明烟,也都被她以身体不适这样的借口给推过去了。流朱公主听说后,只觉得叶老夫人是老糊涂了。砍掉了一条手臂,岂是一句对不住就能算了的?既不能,又何苦让她们两人见面说些干巴巴的场面话?这是膈应谁呢? 可叶老夫人这回因为叶葵被指婚逃过一劫的事,心已开始渐渐往叶明烟那偏了。 谁都觉得,叶明烟今后不会再有好亲事了。 甚至于能不能寻到人家嫁出去都是个问题,何况她今年已经十七岁。 所以叶老夫人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流朱公主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忍着去劝了叶老夫人几次,好说歹说才算是将其搞定。如今打开信一看,她便立刻明白过来,裴贵妃那怕也是要她多喝几盏茶润润嗓子去说道说道了。 临走前,她仍旧决定先去见一见叶葵。 而叶葵听说是流朱公主来了,心里蓦地觉得有些怪异起来,她可还记得当时流朱公主盯着裴长歌看的模样…… 还有听说要嫁给户部尚书的次子时,冲着他们甩过来的鞭子……面色苍白的哭容…… 不过事已至此,流朱公主也早就成了她的三婶,又为她的事费劲心力,她当然不能将人拒之门外,便吩咐秦桑道:“去请人进来。” 150 毫不隐瞒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这还是圣旨下来后,流朱公主第一次见她。 甫一见面,流朱公主便率先道:“你老实同我说,你跟裴小九可是早就相识?” “嗯?”叶葵略怔,手中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三婶为何这般问?” 流朱公主觑她一眼,兀自走过去在她身旁坐定,又冲着秦桑几个摆摆手,让她们先下去。秦桑是清楚那些往事的,见流朱公主似要同叶葵两人私下交谈,心中不由有些不安,眼睛下意识往叶葵望去。叶葵却只冲着她眨眨眼,嘴角带笑微微摇了摇头。秦桑无奈,只好出去带上了门。 屋子里骤然一静。 等到没了人,流朱公主反而觉得有些不适起来,清了清嗓子,道:“我为何这般问你还能不知?我父皇在这风口浪尖上突然下了这样的圣旨,可见是突然下的决定,如今裴贵妃又要我进宫说话,自是要问你的事。这便也就说明连裴贵妃也不知这件事。若不是裴小九自己去寻了父皇,我可不信。” 叶葵闻言,不由将手中的书给合拢了。 她一直以为流朱公主看事的眼光不太锐利,否则她就不该嫁给叶崇武而是应该想法子选一个能让自己未来的路安稳的人才对。可如今看来,流朱公主并非不知那些谋算,她莫非是真的喜欢上了叶崇武? 叶葵暗自在心里嘀咕了句:这变心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可不论如何,这一回流朱公主的确是分析对了。这件事的的确确是裴小九私自做主,瞒了所有人去求了皇上的,甚至于她都是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更不用说旁人了。 “我同裴长歌的确相识多年。”叶葵并无隐瞒流朱公主的意思。既然有人愿意对你好,那么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自然不必相瞒。 便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们相识的时候她不过七岁。裴长歌十岁。这样的年纪难道还有人要说他们是私相授受不成?何况就是说了又能怎样!她如何的名声再如何添油加醋也不会更坏了。 “相识多年?”流朱公主诧异地反问,“我猜到你们早就相识,可多年……不对,你不是去年春日才回到凤城的吗?” 她同裴小九年纪相仿,自小相识,若是他早就认识叶葵,她怎会全然不知? 叶葵正色道:“自然是相识与回凤城之前。” 流朱公主愈发诧异。 裴长歌自十一岁时便被永安侯丢到了西山大营去,自十五岁才回裴家,紧接着便领兵出征。而那时,叶家还没有二小姐。这么说来。这两人竟是在裴长歌十一岁去西山大营之前便已经相识了? 那时,叶葵明明还在鸿都乡下! “啊,我想起来了!”流朱公主轻声惊呼。“我九岁那一年,足足有一整年的工夫不曾见到他!对对,裴贵妃那段日子更是郁郁寡欢,便是父皇送了东西与她,她也只是勉强挤出个笑容来罢了。莫非那时裴小九那个混账东西根本不在凤城?!” 叶葵欣喜与流朱公主的分析能力。 过去了这般多年的事。她只说了一句话,流朱公主便能尽数想起来,又将事情都串联起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淡淡一笑,道:“的确如此。” 流朱公主得到了明确的答案,突然间怅然若失起来。嗫喏着道:“原来是这样……那时你还不是叶家的二小姐,只怕他也不会是裴家的九少爷……” 叶葵突然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三婶。你是因为欢喜三叔所以才愿意嫁入叶家还是只是因为皇上指婚?” “我?”流朱公主脸上浮现出一朵红云,道:“你难道不曾听说过?这桩婚事亦是我亲自去求了父皇的?” 叶葵微怔,脱口而出:“果真是这样?” “自然是真的。”流朱公主点头应是,又道,“倒是你。既然你同裴小九相识多年,这件事我也就不必为你担忧了。” 指尖微凉。叶葵收回手,有些感慨又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起了那日裴长歌临走时,她突然说出的话。此刻想起来,只觉得当时似被鬼怪附身一般,否则她怎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来? 简直像是白活了几十年一般。 她极力说服自己,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嫁给裴长歌正适合罢了。不但能趁机挡了叶家人的嘴跟心,又能免了不知嫁给何人的麻烦。还有若是她嫁入了裴家,燕草便也可以跟着入驻裴家。一切都似乎再好不过。裴家二夫人她也并非不曾见过,有些人只需要见上一面,你便能知道她大抵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这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利大于弊,她为何不嫁? 婚姻亦是博弈,这局棋她先稳定了自己的心,才不至于输得面目全非。 所以,她已下定决心确认了这门婚事。 何况能给一大堆人找不痛快,她怎能不觉得痛快? 流朱公主见她不语,以为她也会羞涩,不由失笑,一把揽住叶葵削瘦的肩,道:“裴贵妃那自有我去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明镜似的,你只管放心便是。”说完,她蓦地捏了两把叶葵的胳膊,“怎地瘦成这样,趁着还没嫁多吃几碗饭才是。裴家那群人,只怕到时候你连饭也吃不下!” 又是宽慰又是吓唬,叶葵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起来,流朱公主的性子对于帝王家的孩子来说,的确太过烂漫了些。 “好了好了,我先去。你好好歇着吧。”流朱公主松开了她,起身唤人进来。 叶葵倚在榻上,看着眼前这个不过比自己大两岁的婶婶,突然道:“三婶,多谢了。” 流朱公主微怔,扭头看她,笑靥如花,“你是该好好谢我才是!” 叶葵亦笑,前段日子的憋闷陡然间消散不见。这边笑语宴宴,叶明烟那边却是实实在在的愁云惨雾。 肩上的断口用上了最好的药,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她的伤口还是渐渐恶化败坏。杨氏守了几日早就去寻贺氏打太极去了,叶崇恒更是自发生了这事以来,长女便已被他当成了弃子。如今更是看也不看一眼。做妹妹的叶明乐也只跟着杨氏守了几日,后来便开始夜夜噩梦不断,三五不时地就梦到叶葵提着剑要砍她,吓得脸色青白,比病榻上的叶明烟也没好看上几分。 倒是有个谁也没想到的人,总是守在叶明烟的床边。 那人便是叶葵的弟弟叶殊。 杨氏头一回见他来时还觉得他没安好心,可转念一想这么一来,多少也能膈应膈应叶葵,便索性不去理会。 可谁也没料到,叶殊这一来,就开始风雨无阻,日日准点来看望叶明烟。不知道的,还当叶明烟是他嫡亲的姐姐,他是大房的儿子呢!家中仆妇嘀嘀咕咕都猜测三少爷这是心善,见自己姐姐不知悔改,代替着去赎罪呢。 但叶明烟心中清楚,叶殊来看她绝非是为了叶葵。 他如今怕叶葵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想着要帮她赔罪? 他日日来,不过就是她先前做的那些功夫没有白费罢了。叶昭当初做的那些手段,她全部看在眼中。想要离间叶殊跟叶葵,实在太容易不过。如今她随意一试,更是如鱼得水,毫不费力。只可惜,叶葵的心肠似乎越来越冷硬了。这个弟弟如今在她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分量,又还有多少分量,她已看不出来。 可不管怎样,叶殊早就如同那小小的贪食的鱼,追着她随意撒出去的一点身为姐姐的关怀爱意,便拼了命地“游”过来。 叶明烟静静躺在床上,侧过脸看向坐在床边小杌子上为她削着果子的叶殊。 看着看着,她的眼神一点又一点冷了下去。 要不要试一试呢? 试一试这个孩子在叶葵心中到底还有没有一席之地,又是否还有继续留着他的用处?可究竟该做到何种程度,才能有效果?叶明烟看着叶殊手中的那把柳叶小刀,心念电转。 右边的袖管空荡荡的,似乎在提醒她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叶葵就敢那样发疯一般提着剑冲到她面前,竟然还真的敢往下砍,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明明过去是朵外表柔弱却带毒的小小白花,如今怎的成了株里外皆毒的怪花? 她不得不好好思索。 如今的她还不能死,决不能死!仇未报,怎能死! 也不能就这般轻易地杀了叶葵,死太便宜她了……活受罪活受罪,当然是要她活着才能受罪……恐怕叶葵心里也抱着这样的念头吧?所以才会留她一条命苟活于世。 “大姐,你听说了吗?”叶殊削着果子,突然抬头看向她道。 叶明烟脸色惨白,声音也如面色一般苍白无力,“什么事?” 叶殊手中动作停顿,道:“阿姐被指婚了。” “什么?”叶明烟蓦地尖声叫了出来,“指婚?是谁?是不是……”刚要问出那人的名字时,她却停住了,只用静静地眼神的看向叶殊。 叶殊以为她是因为想到自己可能终身无法再觅得良婿,心中不快,也就没有多想,道:“是永安侯的九子裴长歌。” “怎会是他……”叶明烟疑惑地蹙眉,呢喃道。 151 颠覆往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眼一闭,眼一睁,人生便重来了一次。 叶明烟从回到幼年的第一日起,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藏在脑海里的那些记忆都是真的还是根本就只是她的一个梦罢了。可是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真实得叫人手足无措。 那些悲欢喜乐,小心翼翼活着的心酸苦涩,都还萦绕在舌尖,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梦? 她深信是老天爷怜惜她,所以又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如此一来,今世便成了一场豪赌。而她知道那副还未洗好的牌中所有重要牌面所在的位置,对手却什么也不知。光是想一想,她便觉得心神激荡。她那娇弱小巧的堂妹,她本以为可以携手白头的夫君,这一世她会从他们身上尽数将自己失去的一切都给讨回来! 然而,从她跟着父母到凤城叶家的那一日起,她便知道,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般容易。 事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她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看到了身份尊崇的老祖宗,犹如粗壮的树木立在眼前,她这株藤怎能不去攀援。所以她想法子去抓了,紧紧地将她抓在了手中。一边靠近,心里却一边在矛盾愤恨。 她不会忘记的,前世让叶葵有机可乘,这位老祖宗可要付大半的责任。 前一世,她只比叶葵提前两年回到凤城。那两年她也是同这位老祖宗呆在一处,可是那时候的老祖宗对她不过尔尔。她的婚事虽是老祖宗选定的,却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接二连三地发了信回来要接她回去,而她一点也不想被自己那偏心到骨子里的母亲随意嫁掉,苦苦哀求之下老祖宗才为她择定了一门亲事。 原本只不过是个没什么前途的庶子罢了。 可谁知只几年光景,世事陡变。那人水涨船高,倏忽间身份已不同往日。可她还未欣喜多久。叶葵便冒了出来。 一切的一切都还清晰地在眼前晃荡,恍如昨日才发生。可今世,叶葵却要比她早嫁!且嫁的那人是裴家的第九子裴长歌。前世她只想着留在凤城,极力讨老祖宗欢心。今世做来如鱼得水般容易的事在前一世却是踩刀山过火海一般艰难的事。只有一点始终未变,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都不常参与那些宴会。 前一世她只参加过一次流朱公主办的晚宴。 那一次,也不过是因为新回凤城的叶葵心心念念想去,她可怜她才陪着参加了而已。 晚宴上,她第一次见到了裴家的两位双生子。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容貌,可是却有着劫难不同的气场。 冰冷的火,滚烫的冰。 似乎是十分矛盾的两个形容。可在当时,她脑子里冒出来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那样惊人的两张脸,叫人过目不忘,却也不敢去肖想。可如今这样一个人,却要娶叶葵了。 叶明烟沉默着。恍然间有了种自己一直都在唱独角戏的感觉。 明明是重新得来的机会,不是吗? 为何……为何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被颠覆了? 她的断臂反而换来了叶葵的一门婚事。 叶明烟将脸转到里边去,不愿再看叶殊。看到叶殊她便忍不住想到叶葵,想到叶葵她便忍不住想要报复。可如今,她能怎么做? “小殊,你可知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何时?”叶明烟哑着嗓子问道。 叶殊将手中的柳叶小刀放到了一旁的白玉小碟上。皱眉想了会,道:“应是明年暮秋之时,具体的日子却是还未定下。” “明年暮秋……”叶明烟喃喃念着这几字。突然间眼睛一亮,“那便还有一年多的日子呢!” 叶殊有些疑惑,道:“一年时间虽不短,但用来筹备婚事,应当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罢了。” 叶明烟重新将脸转过来。招呼他将削好的果子拿过来,似乎心情极好。“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可倒是也不短。足足一年,三百多日,这里头会发生些什么,可谁也说不准。” “这倒也是。”叶殊只觉得她口中说出来的话颇有些听不明白,只好随口应和。 叶明烟将咀嚼后的果肉咽下去,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往事被颠覆了又如何,可到底有些事并没有变。否则王太医的院判之位又哪里会轮得到他?四年之后的那场宫变,她可全部都还记得!那个出人意料的结果,今世想必又会重新演绎一遍。 她先前想错了。 困于后宅同叶葵斗法,哪及倾覆一切来得畅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出嫁之前,依附于母家,出嫁之后,依附于夫家。不论是哪个,身为女子总得有个值得依靠的地方才能存活。她只要抽掉叶葵那赖以生存的东西,事情就能变得轻而易举。还有那人,只要这一次让他站错队伍,恐怕一切也就都回天乏术了。 只可惜,她缺了只胳膊,如今已非完人,对她今后的计划难免有些影响。 叶明烟不由惆怅了起来,这胳膊又绝不可能重新长出来,叫她如何是好…… 若是她知道叶葵根本没有要依附任何人生存的意思,恐怕会是失望至极。 如今的这个叶葵自然同她过去熟知的那一个不同。一样的身体,装着的可是完全不一样的灵魂。在另一个时空长至成年的叶葵,她的观念会变,会努力融入这个时代,却不会变得跟这个时代的人一模一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永远没有办法做到那些所谓的三从四德。 若非必要,她不会主动去挑衅这些对于古人来说根深蒂固的观念,可要她遵从,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夕阳透过窗棂照下来的时候,叶葵仍在梦境中。 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会觉得累,累到无以复加。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偶尔,她也会想起春禧来,那个同她来自一个地方,如今却只能依附叶渝而活的春禧。至始至终,她都觉得春禧太傻。明明可以留在乡下做她的娇养女儿。不缺银子不缺父母疼爱,这世上哪里还有更好的事? 可富贵荣华从来都不是过眼云烟,一个乡下丫头的身份跟世家千金,你会如何选? 若非叶葵一早便从萧云娘的手札中知道了叶家的后宅水浊,她也不会想要让叶殊留在丁家,早就带着他北上凤城了,何苦留在丁家洗衣做饭做个农女? 每个人都有活着的目标,春禧渴求富贵荣华也并非什么奇事,只可惜她用错了方式。所以面对春禧的时候,她不会手下留情。 然而想到春禧的时候,她就不由想到梅氏最小的那个孩子――春泊。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春泊还只有那么小。这人生,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见上他一面。叶葵沉沉睡着,眉头却不由自主地蹙起,似乎梦里也不得安生。她从未同人提起,她有多怕睡觉。往事翻来覆去在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掠过,叫人想忘也忘不掉。 她真的怕极了…… “小姐、小姐,快醒醒!” 耳畔有人在不停地呼唤,叶葵艰涩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秦桑模模糊糊,像是面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玻璃。 “怎么了?”叶葵揉着额角坐起身,轻声问道,“可是流朱公主回来了?” 秦桑摇头,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色,急急道:“公主还未回来。是方才奴婢接到信,九爷那寻到舅老爷的下落了!” 陡然间睡意全无,叶葵连忙问:“萧家人在哪里?” “萧家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凤城,如今都住在长安巷里,只是改姓了林。”秦桑细细将查到的事都说给了她听。 叶葵从萧云娘的手札中看到过,萧云娘的母亲便姓林,可见他们如今都是改了母姓了。自从回到叶家后,叶葵便已经想法子托了裴长歌去打听萧家人的下落。一开始只是为了叶殊着想,不论萧家如今是败落了还是如何,有个外家跟没有外家,其中的区别仍旧不小。 可谁也没有料到萧家人竟然全部隐姓瞒名藏在了凤城! 她也好,裴长歌也罢,这一次都猜错了。 以他们看来,萧家出了这样的事,定然会想法设法离开凤城远走他乡重新开始才是。可他们竟然一直没走。 萧云娘的父亲萧盛当年连同她的两个哥哥一道被斩首,唯独只剩下了个萧云娘七岁的幼弟活了下来。这般算起来,叶葵的三舅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十几年来,他们在凤城都是如何生活的? 叶葵陡然间对这家人起了兴趣。 她的三舅乳名獾郎,是妾室所出。萧盛死后,她三舅的生母白姨娘伤心欲绝,在灵堂上一头撞向棺木,气绝而亡。她的外祖母,萧盛的正室夫人却听说连一滴泪都没有落,带着三舅离开了凤城不知所踪。可为何他们并没有离开? 甚至于,连萧云娘都不知道这些事。 叶葵愈发疑惑起来,她的这位外祖母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才留在了凤城? 凤城最穷的地段,长安巷…… “秦桑,寻个法子,我们找个日子去见燕草,顺道再去一次长安巷看一看。”叶葵看向自己素白的手,轻声道。 152 悄悄出门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出一次门,到底有多难,若非身处这样的环境,叶葵永远不会知道。 一重重的门,每一扇都有人看守,绝非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也正因为如此,叶葵愈发好奇起来,裴长歌到底是如何在叶家自由出入的。青天白日也能跑到她的屋子里去,可见叶家的看守并不严密。又因为燕草的事,她知道了裴长歌安插在叶崇文身边的人。 但为何要这般做? 她不论如何也想不出理由来。 若是以她前世的经验来论,这般安插细作的手法,迟早有一日叶崇文会死在裴长歌手下。 只可惜,她对叶崇文非但没有丝毫父女之情,反而满心厌恶跟嫌弃。哪怕叶崇文对她或是叶殊有一分父亲的样子,她都不会心肠冷硬到今日这样的地步。 这个男人,你说他是真心爱着萧云娘的,可萧云娘离家这么多年,他却直到几年后才重新开始寻找,且还是老夫人跟老祖宗提起的。贺氏随随便便派个婆子去弄死了萧云娘,使计差点卖掉了他们姐弟两,他却什么也不信。 由此可见,叶崇文此人爱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也许萧云娘的确在他心中,可当他将自己摆出来的时候,什么萧云娘都不过是浮云罢了。 天边浮云,风一吹便散。 对叶葵来说,叶崇文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一朵浮云。所以他是生是死同她都没有丝毫关系。叶明烟以为她需要依附叶家、依附叶崇文而活,可事实上,叶家就算明日便败了,同她也没有关系。何况若真是那样,她兴许还能趁乱逃走。 到那时候,亲也不必成了,什么都不必做了。她卷了细软便去乡下种田多好! 叶葵换了衣裳,跟着秦桑走出了叶家。 那条路,她非但没有走过,甚至从未知道那里还有一条通往外头的路。抱着秦桑,翻过墙,外头便是一条小巷。早已有青布小车在那等候。两人动作利落地上了马车,不多时马蹄哒哒便远叶家而去。 叶葵这时才略松了一口气。 方才翻墙的瞬间,久远的记忆喷涌而至,叫她差点一脚踩偏。亏得秦桑机敏,她才没有受伤。 她还记得自己领着弟弟从墙头一跃而下时。那群人惊悚的眼神。可那些记忆似乎已经越来越浅薄,她几乎要想不起弟弟的模样了,如今骤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那个人永远都长着叶殊的脸。叫她不愿再看。 到头来,叶殊也还是叶殊,就算从小跟着她长大,也不会变成她的弟弟。 两具身体留着一样的血,他们却不能成为真正的姐弟。 叶葵将头靠在了秦桑肩上。闭上了眼睛。若是萧家人想要见叶殊,那该如何是好?是该让他们相认还是不该?叶葵想不出答案来。她想见萧家人,已不全是因为过去的那个理由。如今的她急于寻求某种新的变化来打破眼下的僵局。 萧家人也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小姐,燕草那听说情况不大好……”马车行驶了一会,秦桑突然轻声道。 叶葵一愣,猛地坐直身子。道:“她的伤不是早就好了?” 秦桑见状,急忙解释:“她的伤的确是好了,不关伤的事。只是那边传话来说。燕草的情绪不大稳定……恐怕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想见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地不早些告诉我?”叶葵蹙眉,心中不安。 那日虽然听说燕草并未出事,什么马房的小厮不过都是叶明烟诬陷的罢了,可一日没有见着人。叶葵便一日不能真的安心。如今乍然听到燕草情况不好,她当然是唬了一跳。 心理问题在她看来永远比生理问题要眼中许多。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没有心理医生的时代。那些大夫只知心病要心药医,却并不懂怎么去纾解,一切都需要自己想法子撑过去,实在太痛苦。 秦桑抿了抿嘴,低声道:“原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可近几日却似乎愈发严重了。” 叶葵气恼,看看秦桑的样子却又将那些已经冒到喉咙口的话给生生咽了下去。这段日子,事情接踵而至,叫人应接不暇。秦桑自然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瞒着不说,她怎好继续责骂。 “罢了。”叶葵叹口气,“只是往后不论什么事只管同我来说,切不可瞒着不提。” 秦桑见她并未责骂,松了一口气,讨好地道:“绝没有下回了!” 接着,两人又轻声说了一会话。 马车沿着僻静的道路笔直驶去。 “吁――”马车停了。 帘子撩起,叶葵先下了马车。一站定,她便看到了个熟悉的人。秋年脸上的疤痕狭长而骇人,叫人过目难忘。偏生他又生了张极俊秀的脸,狰狞中的秀气,秀气中的凌厉,矛盾得愈发叫人印象深刻。 “二小姐,九爷吩咐我在这候着您,稍后直接领您去长安巷。”秋年行了个礼,神情恭谨。 叶葵不由想起初见秋年的时候来,她烧得迷迷糊糊,赖着要同他们一道上凤城,秋年在遭了灾的鸿都以极快的速度寻回了马车跟干净的被褥。即便现在想来,她也不得不佩服秋年。 裴长歌身边几个人还真是都有些不同。 “秋年。” 略带雀跃的声自身后传来,叶葵一愣。 秦桑何时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怎的见了秋年,语气都变了?她情不自禁用探究的目光向着秦桑望去,只见她面若桃瓣,竟是人比花娇,羞怯怯犹如邻家少女。 这还是秦桑吗? 那个拔剑就能不管不顾直接将那两个戏子的手斩断的秦桑? 叶葵不由失笑,原来身边竟有这样一枚怀春少女…… 这也就难怪秦桑在听到圣旨时候那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喜色了。若是她同裴长歌完婚,那么秦桑自然是要跟着她走的,到那时当然是时常能见到秋年。 这两人……叶葵笑了笑,若是能撮合到一块,似乎还真是不错。 “许久不见了,秦桑。”秋年淡淡打了个招呼。 叶葵看了两人一眼,开始抬脚往里走:“既如此那便先去看看燕草吧。” 秋年应是,在前头领路。 一打开房门,她才唤了声“燕草”,里头便直直冲过来个人影,哭着抱住了她,一边焦灼地道:“小姐,我终于见着您了小姐……” 叶葵不由心中一酸,道:“别哭别哭,我如今这不是来了吗?” “可别哭了,再哭小姐都要被你惹哭了。”秦桑亦在一边劝慰,心中一边想,若是燕草知道叶葵为了她的事生生砍断了叶明烟一条胳膊,只怕就不是哭这般简单了,兴许会直接晕过去也说不准。 燕草抽泣着,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 秋年守在门口,将房门关上,让她们三个在里头说话。 “小姐,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燕草一说话,又要哭,慌忙咬住下唇忍住了。 叶葵看得心疼,伸手去抚她似乎变得枯黄的发,轻声道:“如今都没事了。” 乱葬岗上重新扒拉出来的燕草,其实已算是死过一次了吧?叶葵这般想着,突然眼眶一热。若是没有裴长歌的人,燕草便真的是死定了…… 幸好,此番实在是太幸运了! 燕草哭过,终于开始笑,欣喜地道:“奴婢那日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还有见到您的这一日。”说完,她忽然道,“小姐,救了我的那人便是小九哥吗?” 叶葵愣住。 这个久违的称呼说起来还是叶殊头一次开始唤的,一转眼的工夫,世事已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 “你认出来了?”叶葵好奇地问道。 燕草猛地点头,一叠声道:“奴婢一见到那张脸便认出来了!那颗痣,可叫人忘不了!” “小九哥是说的九爷?”秦桑诧异地发问。 叶葵轻笑,解释道:“往后你便知道了。” 燕草亦笑,眼里隐隐有狡黠之色闪过,叶葵不由放心了些。不论那日发生了什么事,燕草定然有被吓到,任凭谁被强迫着上吊又被丢去乱葬岗,没去了半条命已算万幸。心里的伤口只能靠时间来治愈,所以燕草如今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她已足够庆幸。 “你如今在叶家已算死人,今后便也不必回叶家去了。”叶葵将之前便想好了的话细细说给她听,“我已同九爷说好,你如今便先住在这,今后要怎么办,一年后再说。” 燕草一边点头一边不解地问道:“为何要一年后?” 秦桑捂着嘴笑起来,“因为一年后,二小姐跟九爷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燕草惊讶地叫道,“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小姐要嫁给九爷?” 秦桑颔首,笑着道:“自然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如今你放心是住着便是,权当这也是二小姐的产业就是了!” 叶葵被她逗笑,拍了她一下,嗔道:“秋年就在外头呢,你是准备让他将这话都说给九爷听去?” “二小姐放心,我不说。”隔着门突然传来了秋年稳稳的声音。 “哈哈哈……”秦桑跟燕草笑成了一团。 叶葵也跟着笑。 似乎真的已经有许久、许久未曾这样开怀笑过…… 153 长安巷中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见过燕草后,叶葵便又带着秦桑驱车赶往长安巷。 秋年驾着车稳稳往前驶去。 叶葵不由长舒一口气。坐过这么多马车,哪个也比不上秋年的车来得稳来得舒服。若是不长的路,她绝不会犯晕。心里正放松,马车突然转了弯,吓了她一跳。 长安巷是凤城最穷的一块地方,听名字便叫叶葵忍不住想起了幼年时同萧云娘一道住着的那条巷子的名字。 那条巷子名叫长平巷,意为长久平安宁静,可事实上那条巷子非但不怎么平静,反而时常吵闹不堪。因其中住着的多是贩夫走卒,市井妇人,多半都是性子粗俗之人,说话时嗓门大且不论,口中说出的话也总是没干没净的。半夜三更的,偶尔会有醉汉来砸门。萧云娘一个寡妇,日日不敢睡得安生,天未黑透,便已经将门给拴上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是如今这样的时候。萧云娘能孤身将他们姐弟两个带到这般大,其实已极不容易。也难怪她会变成那样。压力如此之大,她如何能不崩溃? 萧云娘的母亲林氏的处境比起萧云娘更是艰难伤心百倍,她又是如何撑下来的? “秦桑,我外祖母果真还活着?”叶葵仍有些不信,不由又问了一遍来确认。 秦桑颔首道:“确实还活着,而且是身子康健。” 叶葵抿嘴不语,心里却是未见面便已经对那外祖母多了几分敬佩。 这是个对女人尤为不公的时代,没有丈夫的女人要想活下去,简直是难如登天。 所以萧云娘也好,林氏也罢,都是值得叫人敬佩的坚强女子。 “九爷那探听来的消息说,林氏一直白日在外摆摊卖吃的。夜间便接些绣活来做,以此养大了舅老爷。”秦桑说着,也不由有些敬佩起这位萧夫人来。 萧家出了那样的事,至今无人有意为萧家平反。林氏带着萧盛庶出的孩子,也是如今萧家唯一的血脉改名为林安的萧鋆艰难求生。因为身处凤城,他们自然只能低调行事,恐怕也就是因为这样,林氏才会选择住在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长安巷中。 可林安不能考取功名,也不能从商开铺子,一切需要去官府入册的事他们都不能做。 日子这般艰难。林氏到底为何非要留在凤城不可? 如今林安已经娶亲,娶的也不过是个秀才的闺女,若是换了过去。那便是个镶金的秀才闺女也是配不上名叫萧鋆的林安。哪怕他只是个庶子,他也是萧家的三爷,以当年萧家的风光便是娶个世家嫡出的女儿也并非全无可能。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空。 马蹄声哒哒响着,外头突然嘈杂了起来。 有人在吵架。堵住了路口。 “让开。”秋年的声音平稳却冰冷,马车外骤然一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马蹄声重新响了起来。叶葵突然听到外头有个声音道:“孩子他爹,你没事吧?” 叶葵蓦地将帘子撩起了一块,探头往外看去。只见一个着丁香色的妇人扶着个瘦高的男人低声说话。叶葵眼皮一跳,那妇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飞快地扭头朝着叶葵的方向望来。 帘子霍然落下。 叶葵的手仍搭在帘子上,愣愣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二小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秦桑见她怪模怪样的。不由担心地出声问道。 叶葵猛地闭上眼睛,道:“怕是认错人了。” 见她似乎无意提起,秦桑也就只好不再问,反而凑到外头去问秋年还有多远才会到。 长安巷入口处,白氏扶着丁多寿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疑惑地皱眉道:“孩子他爹,我方才好像瞧见小叶子了。” 丁多寿拍拍裤腿上的灰。嗤笑一声道:“咱们如今可在凤城!大哥家捡来的那丫头自然还在桃花村里呢!何况咱们走的时候那丫头才多大?如今就是站在你面前,只怕你也不认识了!” “这倒也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白氏收回视线,“只是方才那乍一看,我竟是立刻便想起小叶子了,也不知是为何。” 丁多寿拖着她往前走了两步,一边道:“且不论你如今能不能认识那丫头,就算能认识,你觉着那丫头会出现在这儿?方才那马车你没瞧清楚,我可看明白了。别看车不大,可拉车的那马就不是一般的,那车子里的人还能是什么穷人?” 这话一完,白氏亦嗤笑道:“就你脑子好使!你怎的不想想,这若是什么富贵人家的车,怎的会往长安巷里驶?” 丁多寿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但又不愿落了自己的脸面,只好硬撑着道:“好了好了,左右不关咱们的事,爱谁谁!” 白氏笑着轻拍他一下,两人朝着前面走去。 而与此同时,马车也已到了地。 寻了个偏僻些的角落停靠着,叶葵并没有直接下车的打算。贸贸然上门去说我是你的外孙女,这种事岂不是很古怪?再说林氏到底是否愿意认他们还得两说。 秋年也不催,只静静驾着马车不出声。 等了一会,秦桑盯着帘子外,压低了声音道:“舅老爷回来了。” 叶葵凑过去,只见个着青布短衫的年轻男子快步往一扇斑驳的木门内走去。 惊鸿一瞥间,叶葵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萧云娘。 这位庶出的舅舅竟然会同萧云娘生得这般像!这是否说明萧云娘同他都生得像故去的萧盛?可这般女气的长相,不论怎么觉得都似乎同萧盛的将军形象不符吧? 不过她的眉眼有些地方颇像萧云娘,多少也是些英气的地方,冲淡了那过分的秀气。 正想着,外头秋年已道:“萧鋆生得颇像故去的萧将军,比起已经不在了的大爷二爷,相似了许多。” 竟果真是这般? 叶葵不由幻想起她那个已经死了十数年的外祖父。那样一副样子到底是如何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人不可貌相,大致已被他给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林氏日日看着一个酷似故去丈夫的孩子,却又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小姐小姐,老夫人出来了!” 叶葵急忙去看,却只看到一个侧脸—— 圆圆的一张脸,笑眯眯的模样。 竟同她想象中的林氏没一点相似之处! 原以为就算不是十分冷厉的人,多少也该是叶老夫人那样子的才对,可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模样?看上去实在是叫人提不起戒心来,也不愿在她面前耍弄心机。 实在是光看脸便让人觉得她是个极和善可亲的人。 可叶葵心中清楚。就算林氏真的是个和善可亲的人,她同样也是个心智极其坚定又多谋的人。若非如此,如今改名叫做林安的萧鋆不可能活到这般大。也不可能好好地娶妻生子。 如何活下去,是这世上最难的一个命题。 林氏不但活了下来,还养大了妾生的儿子,她绝非外貌上给人的那般容易相处。 叶葵撩着帘子的手一时忘了放下。 就在这时,林氏手中抱着的刚满两岁的孙子突然指着叶葵他们所在的马车方向道:“祖母。那儿有人在看咱们!” 小小童子的声音却出奇地响亮清脆,吓得叶葵手一松,慌慌张张地放下了帘子。 “二小姐,萧夫人过来了。”秋年在外头说道,往常似乎毫无起伏的声音此刻也难得带上了点张皇。 叶葵叹口气,既被个孩子发现了。那便当成是天意罢了。 “不知这位小哥是来寻何人的?”林氏的声音略带沙哑,却也同她的外貌一样给人一种极舒服的好感。 “秋年。”叶葵出声唤道,自己已钻出了马车外。“见过萧夫人。” 秦桑跟秋年亦齐声唤了一声“萧夫人”。 林氏脸上大变,手下意识搂紧了怀中的孙儿。不过旋即,她的面色就又恢复如常,仍用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叶葵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便是即便对方要拐弯抹角地问话,双方也能极快地抓到其中的重点进行沟通。 “外祖母。”叶葵换了个称呼。唤道。 林氏手一颤,脸上的笑似乎有些维持不住。她怀中抱着的孩子突然摸着自己的脸疑惑地问道:“祖母……外祖母是什么是?” “你是阿葵。”林氏收敛了笑容。肯定地吐出一句话来。 叶葵轻笑,道:“外祖母不请外孙女进去喝杯茶?” 林氏嗤一声笑道:“倒是同你母亲一点不像!进去吧,再让你的人将马车停到外边去,没得惹人眼。” “去吧。”叶葵吩咐了秋年一句,转身跟着林氏往里去。 长安巷地方偏僻,穷人聚居,乃是实至名归的贫民窟。所以其中的屋子自然也都是破败的,可进了林氏一家居住的地方叶葵才知道自己错了。屋子虽小,但却被收拾得极干净整洁,丝毫让人感觉不到破败二字。 “你来这,你母亲可知道?”林氏放下怀中的孩子,蓦地问道。 叶葵愣住,半响才道:“我娘在我七岁那年便已经不在了……” “哐当——” 林氏脚步一个踉跄,撞到了面前的一条杌子上,将杌子撞得倒地。 PS: 今日第六更结束~ 另外,迟到的感谢~谢谢y007887亲的小粉~ 154 怅然若失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那条杌子上原放着一小篮子的鸡蛋,上头盖着块半旧不新的碎花蓝布。被林氏这么一撞,杌子“哐当”倒地,上头的那篮子鸡蛋自然也就不能幸免,“啪嗒”坠地,蛋清从碎裂的壳中缓缓渗透出来。有颗未碎的蛋悄然滚到了叶葵的脚边,轻轻撞到了她的绣鞋上。 林氏的小孙子被杌子倒地的声音吓得哇哇大哭,扯着嗓子喊林氏:“祖母――祖母――” 然而林氏却只是茫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不去哄也不去理会。 孩童略显尖利的哭声在耳畔盘旋不去,叶葵亦有些怔神。林氏这么多年来,难道一直都以为萧云娘还活着?这是否也就说明了这么多年来,林氏从未去打听过一次叶家的事? 这是个等级森严的时代。 住在长安巷的人同住在距离皇城不过几条街外的人之间可谓是云泥之别。所以又或是林氏曾去打听过,却无法接触到叶家的人? 一时间,脑子里被纷杂的猜想搅成了一团浆糊。 “云娘已经死了?”过了半响,林氏才终于似乎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叶葵吐出一口气,突然不知该如何同林氏继续说下去才好,“七年前的那个冬日,她便已经不在人世了。” 林氏颓然后退几步,勉力用手撑着身后的木桌才堪堪将自己的身子给稳住。她深吸一口气,圆胖的脸上露出了个痛苦的神情,道:“不可能!倘若她真的没了,萧家为何从未办过丧事?” “我娘是在外头没的。”叶葵凝视着她,面色不由有些难看起来,从林氏的话中可以听出来,她并非全然没有注意叶家的事。可为何她却似乎又一点也不知那些事?顿了顿,她索性道,“我去年春天才回到凤城,幼年时从未在凤城住过一日……” “什么?!”林氏惊讶地脱口而出,说完却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从未听说过你们在叶家的事……” “这么说来,您莫非连我父亲娶了平妻的事也不知道?”叶葵微微蹙眉。 林氏瞪圆了眼睛,急急道:“怎的会如此?我竟……我竟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边上原本已经止住了哭声的小孙子突然又放声大哭起来。迈着两条短短的腿朝着门外跑去,口中模糊地喊着:“爹――爹爹――”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花猫。耀儿怎么哭了?”林安大步从门外进来,俯身一把将儿子抄起,抱在了怀中。 名唤耀儿的小童指着地上仍倒着的杌子跟碎了一地的鸡蛋,眼泪汪汪地道:“都碎了……” 林安失笑,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慰:“没事没事,那不还有没碎的嘛。”话音落,他的视线蓦地落在了一旁自他出现便寂静无声、了无存在感的叶葵身上。 “娘,这位姑娘是?”林安冲着她微微颔首,扭头看向林氏问道,可话才一出口。他便发现了林氏的不对劲,急忙道,“娘你脸色怎如此难看。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林氏摆摆手,却不说话。 林安见状愈加着急,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去扯林氏:“这冷汗都冒出来了,怎的会无事!快坐下歇歇!”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诚挚,倒像是真的将林氏当成生母来对待的。他七岁才跟了林氏。自然不可能对自己的生母白姨娘一点印象也没有,可看他如今的样子。却似乎真的像是林氏的亲生儿子一般。 叶葵不由细细打量起他来。 古人说抱孙不抱儿,可林安抱起儿子来的姿势那般娴熟,可见往日里也都是这般的。而且,他方才同儿子说话时的语气也叫人一听便知道他是个极疼爱儿子的父亲。 人说相由心生,这话也许不对,可一个人的眼神清澈与否,实在太容易分辨。 人心浑浊阴暗的人,绝不会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她没有,裴长歌没有,叶家那群人更是没有。他们的眼睛只不过看上去明亮,可其实早已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可林安方才看向她的那一眼却立刻便叫她肯定,他是个再纯粹不过的人。 林氏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将他教成如今这幅样子,着实不易。 林安的年纪同叶崇武相仿,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可一点也不错。林安对林氏的关切之情绝非伪装,他此刻甚至因为担心林氏,而将儿子都丢在了一旁不理会。 “可是出了什么事?”问了半响,他终于察觉出了不对。陡然出现在家中的陌生少女,不论怎么看都十分诡异!他蓦地转过身来,用戒备的目光盯着叶葵,却未曾先行质问。 林氏安抚着一旁的耀儿,重重叹了一声,对林安道:“安儿,这是你的外甥女。” 林安愕然,道:“外甥女?” “是叶家的孩子。”林氏仔细看向叶葵的眉眼,似乎想要努力从中发现些萧云娘的痕迹。 叶葵微微一福,对林安道:“见过三舅。” 听到三舅二字,林氏母子俩不由都愣了下。林氏皱眉问道:“那些事,你娘都告诉过你?” 叶葵摇头,“只说了一些罢了。”萧云娘去世时,她不过七岁,就算萧云娘曾经将萧家的事全部告诉过她,以她当时的年纪也不该全部都清楚记得才是。况且那些事,她不过都是从萧云娘的日记里看到的。但那本用简体字的日记本又怎能告诉林氏,所以有些话也就只能模棱两可地敷衍一番了。 过了好一会,林安忽然道:“叶家的孩子,不知你在叶家行几?” “行二。”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叶葵还是如实回答了。 林安一听却是变了脸色,声音微颤地道:“莫非就是那个连人都敢杀的二小姐?” 叶葵微微勾起嘴角,恭敬地行礼:“三舅说的那人的确就是我。” 那些话早就传遍了街头巷尾,如今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更何况,方才林安说出那句话时,林氏看过来的眼神并无丝毫厌弃或恐惧,而是满满的好奇跟赞赏。 叶二小姐难听的名声既能传遍凤城,那自然也就代表那些关于她为何要这般做的话也都早就传遍了。 贺氏能在外头散播谣言,企图毁坏她的名声,她难道就不会将计就计?谣言一则止于智者,二则亦能被谣言给攻破。犹如炒作,先黑一把又洗白,效果远比一开始就大肆夸赞来得好。 何况如今人们所关心的大概是承祯帝那道指婚的圣旨吧? 叶葵收起嘴边那淡淡的笑意,正色道:“贺氏进门之日,娘便带着我离开了凤城。从此辗转多年,直到去年春天我同小殊才回到叶家,娘亲的灵位也得以进入叶家的家祠。只可惜,一个衣冠冢已是极致。” “生不离家,死不离根……”林氏喃喃念着,“我费劲心机留在凤城,她却生生死在了外头,成了无根的孤魂野鬼……” 费尽心机留在凤城? 叶葵心中对于萧家人为何不离开凤城的疑惑愈发多了。林氏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非要留在凤城不可?难道说她一直都在等着萧家有朝一日能被平反? “我当初就不该答应她嫁进叶家……”林氏开始责怪起自己,喃喃说了几句,她又道,“终究是萧家的事牵累了她……” 这话是也不是。 若非萧云娘自己想不开,她便不会离开叶家,后头也就不会惨死。可若是没有萧家败落的事在前,老祖宗恐怕也不会肆意说出要叶崇文娶平妻的事来。可这般一想,若萧云娘生下来的不是女儿,而是个儿子,那么只怕也就没贺氏什么事了。 说到底,不过是造化弄人。 “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林安看她的眼神仍在戒备之中,似乎并不十分相信她是萧云娘的女儿,又似是不想要同那些知道萧家往事的人有所联系。更或者他根本就是因为她那些听上去凶狠暴戾的传言而对她心生恐惧。 他抱着儿子的手收紧了些,脚又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了半个林氏。 叶葵往后退了一步,保持稍远的距离可以让人觉得多点安全感。 “若非耀儿方才发现了我,我今日并不准备登门。”叶葵开始解释,“我自回到凤城便开始寻你们,却直到前几日才知道你们竟一直都在凤城。” 林氏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突然道:“既见过也就是了。云儿不在,我们同叶家便是真的没有丝毫关系了。叶二小姐也早些回去吧,这长安巷不是你们这些贵人该涉足的地方,没得脏了好鞋。” 叶葵一震。 林氏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萧云娘一死,他们同叶家就没了关系,这岂不是也就是要同她跟叶殊撇清关系? 虽然疑惑,可叶葵却知道眼下不是该问话的时候。她丝毫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道:“既如此,那外祖母同三舅便当我从未来过就是。” 155 初见裴妃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真的见到了林氏,叶葵才知自己先前的那些猜测有多无意义。 林氏果真根本就不想同她跟叶殊姐弟俩相认! 可问题便在于,林氏一见着她便能喊出她的名字来,而最初在不知萧云娘的死讯前,林氏的模样并不似完全不想同他们相认的样子。是后头知道了萧云娘的事,林氏才说出了同叶家没有干系的话。当她临走前说出要他们当自己从未来过的话时,林氏的眼神分明有闪动。 事情看来远比她所能想到的要复杂许多,也更加地扑朔迷离,叫人连想要下手去查都不知从何时查起。 这件事,便是她想到知道,却也不能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去叨扰裴长歌。 且不论她说出婚事不作废的话后,她是否尴尬难安,光是从秋年那也能看出来,裴长歌这些日子极忙碌。 他在忙什么? 叶葵不知,哪怕好奇也不该去探寻。 所以她只能先将萧家的事放到一旁去。被秋年稳稳驾着车送回了叶家的墙外,又跟着秦桑翻墙进内,沿着那条对她来说颇有些陌生的道路回到了院子后,便有人来报说流朱公主来寻了她好几次。 她换了身衣裳,正准备去流朱公主时,外头却来了个传话的人。 ――裴贵妃要见她。 叶葵登时愣住。 裴贵妃是裴长歌的姐姐,这个时候要见她,自然是为了那桩婚事。可她先前才寻了流朱公主去问话,如今怎地还要见她?难道非得亲眼瞧过了才放心?又或是流朱公主再一次好心办坏事,反而叫裴贵妃对她的印象坏到了极致,所以才要亲自寻她去问话? 可不论原因究竟是哪个,裴贵妃既然要见她,她自然只能禀了叶老夫人后进宫。 临行前。叶葵让人送了信给流朱公主。 等到她重新梳妆打扮妥当,流朱公主那边的信也送了回来。 两三眼扫完信纸上短短的那几排字,叶葵哭笑不得地让秦桑点了油灯,将信给烧了。 流朱公主此番还真是为她说尽了好话,可过犹不及,她这将叶葵夸得越是好,裴贵妃便越是觉得不好。偏生流朱公主越夸越上瘾,滔滔不绝地说了大半个时辰,才醒悟过来。可那时事情早就没了转圜的余地,裴贵妃的脸已经冷得如同冰霜。流朱公主只得灰溜溜地回来了。一回来。她便觉得以裴贵妃的性子定然很快就会亲自召叶葵入宫,所以便赶忙来寻她。 可偏偏那么不巧,叶葵当时更出了门。 她院中下人只知她出去了。却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流朱公主悄悄派人将叶家上上下下找了一遍,却没找见她的人,反倒是遇见了这几日突然容光焕发般的贺氏。她知道叶葵的性子,生怕此番她正在做什么重要的事,便不敢继续找下去了。只对贺氏推说是落了只极喜欢的耳坠子所以才寻,便将人都唤了回来苦等。 好不容易等到叶葵回来了,裴贵妃那派来的人也已经到了。 等到秦桑将信烧完,她也已经将事情的脉络大致摸了个清楚。 流朱公主的好话说得过了头,恐怕裴贵妃此刻一定认为她是个舌灿莲花、心机深沉的人。若非如此,又怎能在这么短的工夫里就笼络了流朱公主为她说话? 所以若是裴贵妃知晓她同裴长歌早就相识。也一定会认为是她不知廉耻勾引了裴长歌。 这般一想,前路似乎果真不大容易走的样子。 叶葵不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起来,裴贵妃既然认定了她不好。那么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或是旁人为她说什么做了什么,只怕落在裴贵妃眼中也都是她的错! 换了衣裳,叶葵只带着秦桑跟着裴贵妃派来的人进了宫。 宫门一重重,原本要见裴贵妃一面。自然是件极麻烦的事,可裴贵妃显然是急着要见她。直接便让人将她领到了延熹宫。 秦桑自然不能继续跟着她,只得跟个小丫鬟离开,独留下叶葵一人坐在那等着裴贵妃。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裴贵妃仍旧没有出现的意思。可叶葵却知,裴贵妃此时定然在某一处悄悄地观察着她。若是她真有心故意晾着叶葵,方才便不会让人直接带着她到延熹宫。既那般做了,她自然是急着想要见她的。 叶葵神情自若地喝着茶,并无一丝拘束之意。 等了许久,她的神情亦无一点变化,反倒是裴贵妃藏在隔壁的房间中,透过墙壁上的小洞看她看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怎地一点动静也没有?别是个傻子!”裴贵妃暗恼,低声嘀咕着。 一旁的宫女闻言差点笑出声,急忙忍着笑轻声道:“娘娘,这都快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差不多该去见见了吧?” 裴贵妃松开手中的画卷,站起身来,画卷晃晃荡荡地重新盖住了那个隐蔽的墙上小洞。头上华胜叮咚作响,裴贵妃微微恼恨地伸手扶了扶,不悦地道:“你去同她说本宫即刻便到。” 宫女应喏去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裴贵妃才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叶葵的面前。 裴贵妃生得同裴长歌兄弟两个并不相似,年纪瞧上去竟也似乎只比流朱公主大一点的模样。可她入宫已有十数年,如今至少也有二十六七岁,可面孔身段看上去都还极像少女。 叶葵起身行礼,“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吧。”裴贵妃慢悠悠落了座,才漫不经心地道,“本宫还是头一回见你,听说你在乡下住了多年,没想到这仪态倒是还能见人。” 这般说话已是极不客气地嘲讽她了。可叶葵的神情仍旧如常,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声音清凌凌地道:“多谢娘娘夸赞。” 裴贵妃闻言不由斜睨她一眼,这般明显是嘲笑的话,她竟还能当成是夸赞的话听。此人非傻便是城府极深之辈!尾端绘着翩舞彩蝶的红蓝绿三色相间的珐琅甲套在茶盅上划来划去,发出略显刺耳的声音,裴贵妃突然笑了起来,对叶葵道:“叶二小姐同小九是在何处相识的?” 裴长歌既然能自己去求皇上指婚,那么这两人自然便是认识的! “臣女的三婶未出嫁时,极爱办宴。臣女第一次见裴将军便是在一个晚宴上。”叶葵胡乱扯着半真半假的谎。 珐琅甲套划过茶盅的动作一顿,裴贵妃心中将流朱公主暗骂了一句,若非她成日里弄一大帮子人瞎混,这两人指不定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才是! “哦?”她端起茶盅轻呷了一口,“这般说来,你们私底下其实并不熟?” 叶葵微微蹙眉,道:“娘娘这话是何意思?” 裴贵妃轻笑:“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桩婚事若是你不愿意的话,本宫可以想法子帮你将婚约解了。” “当真?”叶葵佯作欣喜,可旋即却又为难地道,“只是,永安侯同我父亲已见过面通过口气了。这事如今着实有些麻烦。” 裴贵妃挑眉,弟弟不将她放在心上,自作主张要娶个恶名远扬的女子也就罢了,她爹竟然也瞒着她将这桩婚事给落实了?简直是老糊涂了!敢说永安侯老糊涂了,整个裴家恐怕也就只有裴贵妃才有这个胆子。可即便如此,裴贵妃骨子里也是极敬佩自己父亲的,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也绝对不会吃不想吃的亏。 这件事,他既然没有想法子弄崩,反而去同叶崇文将事情给落实了,可见他心中已有了完整的打算。 裴贵妃不由迟疑起来,若是永安侯心中真的有什么打算,这事若是毁在了她手里,恐怕不好。 可一想到叶葵要成为她的弟媳,还是她最疼爱的幺弟的夫人,不论怎么想,她都觉得膈应得慌! “既如此,我从宫中挑个人去照料你。等到将来到了裴家,她也一道跟着去便是。”裴贵妃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这办法虽然俗套,但是让人不痛快却是百试百灵! 塞个教养姑姑给她,让她好生安分些!玉溪姑姑的身手也不错,折腾这么个小丫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况且只要玉溪在叶葵身边一日,便算是在叶葵身边安了只眼睛,她也就能够安心些。 长者赐不可辞。 况且这还是裴贵妃说的,叶葵便是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也只得笑着应下了。 即刻,那位玉溪姑姑便收拾了行囊跟着她回了叶家。 几人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秦桑的脸色都没有好看过。叶葵原以为是裴贵妃的那些宫女给了她脸色看,可却无意中发现她的目光总是时不时落到玉溪姑姑身上去。 玉溪姑姑今年已有三十余岁,容貌看上去却似乎只有二十出头,身形削瘦,容长脸,一笑两颊便出现个深深的酒涡,看上去是个性子极和善的人。 可若是真如外表看上去的一样简单,裴贵妃也就不会特意将玉溪姑姑挑出来塞给她了,可见其中定然有什么诡异的问题存在。何况秦桑又是那副样子,这个玉溪恐怕是相当不简单的一人才是! 156 玉溪姑姑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玉溪姑姑究竟是多么不简单的一个人,叶葵很快便有了切身体会。 她也终于明白了那日从宫中出来,在马车上时秦桑看向玉溪姑姑的眼神是何意思了。除了秦桑跟秋年几个外,她甚少看到会武的人,尤其是在她是面前展露出功夫来的人。然而她一看到玉溪姑姑的身手,便有种她要强过秦桑的感觉。 可秦桑的身手已经实属不错,若是玉溪姑姑的功夫这般厉害,裴贵妃应当也不能轻易将她从宫中给调出来才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会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教养姑姑,成日里以教训一群小丫头为生? 思来想去,竟只有一个理由! 那便是裴贵妃也并不清楚玉溪姑姑的真实身手! 可是为何?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这个玉溪姑姑难道并不单单只是裴贵妃派来寻她晦气,让她不快的? 那日,送茶的小丫鬟走上台阶之时,不小心一脚踩空,身子往后倒的同时那把装着滚烫茶水的紫砂壶也紧跟着落下。然而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明明还在几步开外的玉溪姑姑转瞬间便将那把紫砂壶握在了手中,那个小丫鬟也被她稳稳扶住。 如此之快的动作已非灵敏二字可形容! 然而真正叫叶葵开始疑惑的是,若是玉溪姑姑是裴贵妃的人,那么她势必就不该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身手来。裴贵妃既派了她来,当然是为了折腾自己,若是自己一开始便清楚了玉溪姑姑的实力,那么接下去的日子她还要怎么发挥? 所以,这一幕绝对是玉溪绝对做给她瞧的。 可是为什么呢? 叶葵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月色一点点透过窗棂照进来。叶明宛自燕草的事后,她又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多日后。她终于开始不再夜夜缠着叶葵一道睡,开始乖乖地睡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只是偶尔她仍会露出想要跟她同睡的意思来。 可如今,她却是提也不敢提了。 原本叶葵屋子里值夜的丫鬟不是燕草就是秦桑,燕草出事后,便统统都由秦桑替了。但玉溪姑姑一来,这三日里必然就有一人是玉溪姑姑值夜,美名其曰观察叶葵夜间的睡姿习惯。这么一来,叶明宛哪里还敢同她一道睡。 叶葵心中也觉得颇不自在,好好的睡着。结果有人趁着你熟睡的时候悄悄走到了你的床前仔细打量你是否打呼磨牙、睡姿优雅,这种事只要想一想都叫人连觉也不想睡了! 叶家诸人都知道玉溪姑姑是裴贵妃送来的人,自然是毕恭毕敬。奉为上宾。贺氏杨氏几个更是不必说,简直恨不得将玉溪姑姑抢走才好,今日送这个,明日送那个。这两人一个是想要拉拢玉溪姑姑,好让她在裴贵妃面前多上点眼药。让叶葵好看。一个是羡慕嫉妒,想要借着玉溪姑姑顺道给自家次女好好教一教。 叶明烟没了出息,她所有的指望都摆在了次女叶明乐的身上。可自己这个女儿同长女简直就不像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一般,愚笨得厉害,性子脾气又极大,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她先前同贺氏谈好的条件。可谁知贺氏扭头就翻脸不认了,竟还说要她去寻喜嫔去。她脑子一热,便去了。喜嫔算起来亦是她的侄女辈。见了她倒也真是有几分恭敬之色的。她小心翼翼斟酌着将事情说了,又添油加醋说了许多旁的话,喜嫔嘴巴嘟得老高,一脸不高兴,只说明日便去寻皇上说。 可谁也没想到。她这次简直就是将喜嫔往死路上推了。 原本以为不过是吹吹耳旁风的事,就算不能破坏叶葵的亲事。那好歹也要让二房不痛快下。结果喜嫔话还未说完,就被禁了足。听说皇上极不满意她多嘴,嫌她蠢笨不高兴了。只念着她年纪还小,性子又天真烂漫,这才只将她禁足而已,若不然,早就冷宫伺候了! 杨氏听到消息后,着实吓了一大跳,哪里还敢再去见喜嫔。 可她先前说出了那样的大话,不由得又在贺氏面前出了个大笑话,每每见了贺氏的那张脸就叫她食不下咽,浑身不得劲。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巴结裴贵妃的机会,她当然是拼了老命地要去抓。 事情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指望着有法子让叶明乐变得好一些。 可玉溪姑姑接了杨氏的东西也接了贺氏的东西后,却仍旧对谁都是一个模样。脸上笑眯眯的,可其实呢,对谁都不是真的笑。这典型的就是光进不出。杨氏也好,贺氏也罢,不管她们送了什么来,她都是来者不拒。但收下东西后,她却是立刻便当做没有收过一般。 杨氏肉疼那些东西,气得连连跺脚。 她费力讨好玉溪姑姑的事传入仍在养伤的叶明烟耳中后,叶明烟便派了个人去同她道,“送东西要投人所好,这位玉溪姑姑既然是裴贵妃身边的人,那么当然手边不会缺了好东西,送那些首饰补品不过都是白费银子罢了。” 杨氏听完,觉得十分有道理,连夜便看了叶明烟。 第二日一早,她便使人送了一匣子点心给玉溪姑姑。 自这次后,玉溪姑姑虽然还没有要帮她递话的意思,但遇到她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都不由真挚了几分。喜得杨氏几乎要找不着边,直说长女聪慧。夸了两句,她又不高兴了起来。 聪明又如何,过去聪明那叫才貌皆备。可如今呢,她便是再聪明,也不过就是个聪明的残废罢了! 杨氏突然间又没了兴致,转身抱了妾生的锦哥儿玩去了。玉溪姑姑这直到这时才算是清净了些。 “小姐,那个玉溪咱们便不管她了?”跟着玉溪姑姑练了两日仪态,叶葵累得骨头架子都快要散开,看得秦桑一阵心疼。 当初贺氏巴巴地从幽州找了贺嬷嬷来要好好整整叶葵,可结果叶葵没吃到苦头不说,贺嬷嬷更是惨死。可这一回,秦桑第一次见到玉溪姑姑的时候,便知道叶葵要倒霉了。 明明那些东西叶葵已坐得极好,可玉溪姑姑吹毛求疵的水平显然更胜一筹。 秦桑一时冲动,恨不得将剑架到她的脖子上将她送去给阎王爷才好。可先不说她是裴贵妃的人,他们动不得她,便是真的动手了,秦桑也不敢肯定自己就一定能赢。 叶葵想不明白玉溪嬷嬷那一日为何故意将真实实力展露在她们面前,可秦桑却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玉溪一定也看出来她会武功,所以那一日必定是为了故意震慑她才做的! 然而,不论玉溪的目的是什么,的确十分有效便是了。 叶葵叹口气,无力地道:“我倒是想管也不知从何管起了……”根本就没有可以让人下手的地方啊! 秦桑给她揉着腿,蹙眉道:“她将来可是要跟着您一道去裴家的,这么一来,您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法逃出魔爪了?” “口无遮拦!”叶葵嗔道,“便是要去裴家那也得一年以后,这中间会发生多少事谁能猜到?” 秦桑愣了下,傻傻地问道:“您这意思是要动手?” 叶葵略带鄙夷地看她一眼,道:“你真傻了不成,她便是少一根毫毛恐怕裴贵妃也得寻我晦气,我何必自讨苦吃。我的意思不过是说静观其变吧。我们不能动手,不代表其余人也都会像我们一样沉得住气。” 余音袅袅间,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三少爷?!”秦桑去开了门,惊讶不已。 叶殊略带拘谨地站在门口,道:“秦桑,阿姐呢……” 秦桑心里十分不喜他,但人既然都上了门,再不喜也只能藏进肚子里。她将站在叶殊边上一脸的小丫鬟给打发了下去后,才请叶殊坐下,又给沏了茶,道:“三少爷您稍坐会,奴婢去看看二小姐醒了不曾。” 几步窜回了叶葵面前,秦桑面露难色,道:“是三少爷来了,您见不见?” 叶殊来了? 佛堂大吵一架后,已过了这般久,他都不曾来看自己。今日却突然来了,是为的什么?陡然间醒悟过来,明白自己错了,所以前来道歉?这样的念头才冒出来,叶葵就蹙起了眉头。若是他真能意识到自己的错,也就不会拖到如今了。 “既来了,见一面也无妨。”叶葵起身,自己敲打了几下发麻的腿。 走到叶殊面前时,她的腿还有些酸麻,走起路来便有些别扭。叶殊直勾勾盯着她的腿看,似乎要看她的腿断了没有一般。看来他也听说了她跟着贺氏出门上香时弄伤了腿的事…… “阿姐。”叶殊喏喏唤了她一声。 叶葵坐下,淡淡应了声,问道:“你今日特地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叶殊勉强笑了笑,道:“阿姐,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你何必这般同我说话……” “嗯?”叶葵从鼻子里发出个疑问的音,“你既来了,便该想到我会如何对待你。我便是不愿意见你,也不过分。” 叶殊脸色青白交加,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157 声色俱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脚步声渐行渐远,叶葵只静静喝着茶,全然没有要去将人给劝回来的意思。 然而走到门口,叶殊却是突然又转个身,面色难看地回来了。他走时叶葵不阻,他重新回来叶葵也只当是没有瞧见,兀自喝着自己的茶,权当这里根本叶殊这个人。 叶殊来之前,并没有想到叶葵会用这幅模样对待他,此刻不由有些慌乱起来。所以方才叶葵说出了那样的话后,他便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可走出一段路后却不见身后的叶葵有动静,他只好咬着牙厚着脸皮又转身回来了。 “我知道你如今不愿见我,可是我……”叶殊嘴角翕翕,说了半句后便说不下去了。 叶葵看向他的眼神那般冷,分明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想起那一日在叶老夫人的小佛堂里同叶葵说过的话,他当日气急之下的确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可那时他正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住自己的嘴巴?本以为叶葵生气归生气,过些日子这气便也该消了。毕竟这偌大的叶家里,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但叶葵却再也没有同他说过话,哪怕是面对叶昭的时候那笑容似乎也比看到他时的要多些。 这么一来,他心里就不由对叶葵愈加生起气来。 两人一闹,这便冷战了几月。 如今他好不容易拉下脸面主动来寻她,她却怎的还是那副样子? “我明白自己错了……”静了半响,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 叶葵垂眸,看着脚下的地,突然笑了起来。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这可被咬了不止一次两次,别说井绳了,便是看到条草估摸着也要心慌一番。叶殊莫不是以为只要认个错。一切都都能回到之前的样子?何况,什么时候来认错不好,偏生又挑了这样的时候。来的巧的事多半有鬼! “你只是来认错的?”叶葵悠然轻笑,眸光却依旧微冷。 叶殊见她终于开始笑着跟自己说话,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点,道:“当真如此。阿姐你来年便要出阁,到那时,我恐怕就极难见到你了。” 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叶葵闻言下意识心中一软,可立刻那块被软化的地方又像是被霜冻住一般。立刻变得坚硬起来。嘴角不露痕迹地弯起,她道:“你来的事,叶明烟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叶殊愣住。 府中人多眼杂。个个心怀鬼胎。叶殊离了她后,似乎又变了许多。再洁白无瑕的纸张落入了染缸中也不能幸免。 他原本就算真有想要同她和好的念头,恐怕也不会自己这样主动地来。今日他一出现,叶葵便猜到了叶明烟身上。如今谁不知道,比起自己。叶明烟才更像是他嫡亲的姐姐,他日日窝在大房内,叶崇文都已露出了不满的意思。 耳根子软得一塌糊涂的人,怎能成大事! 这一回,不知他又被叶明烟蛊惑了要做什么。而叶明烟这般让他来,恐怕也正表明了她此刻有多心慌意乱。开始乱推棋子前行了。 “不关大堂姐的事,她根本不知我要来寻你。”口中说着否定的话,叶殊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躲闪起来。叶葵看着几乎发笑。果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哪怕是那日吵成那般模样,他也始终都没有反省过自己。否则,为何到了今日,他说话时的第一反应仍是帮着旁人说话?叶葵彻彻底底冷了心。便是他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又能如何?这样的人,她早已没了信心将他拉出泥潭。 何况如今。不论怎么看,他都是自己心甘情愿陷下去的。 “是吗?”叶葵脸色微肃,皱眉道,“那么你如今道歉也道了,可还有事?” 叶殊面色一沉,喏喏道:“阿姐,你便这般不想见我吗?娘临终前可是让你好生照应我的……” 咦,竟还会用萧云娘临终前的话来压制她了? 叶葵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道:“自娘亲去世后,我可有未曾顾着你的时候?若你觉得当日你被带往凤城时,我整整迟了数月才寻到你是我的错,那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你,当日你为何跟着金大人走?当日他既未绑你也未胁迫你,你为何连个口信也不曾留下便北上了?” 叶殊呐呐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鸿都大水,灾民遍地,我同池婆吃了多少苦头才到的凤城?你又可曾想过我身上多处受伤,高烧不退,半晕半醒迷迷糊糊地过了一个多月才重新活过来?”叶葵一件件事说着,喉咙里干涩,“可惜我当初便不该北上寻你才是。” 叶殊面色青白,嗫喏着道:“我只是太想回到叶家罢了……父亲是何模样,难道阿姐你便一点也没想过?” 叶葵毫不迟疑地道:“不曾!你想知道父亲是何模样,乃是人之常情我并不怪你,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心中一直想要回叶家,为何当初我每每问起你之时,你却绝口不提?” “你一直都想留下丁家,我怎么敢同你说……”叶殊分辩,又开始将错处都推到旁人身上。 叶葵重重叹了一口气,再不愿意同他多费口舌,“你走吧。往后也不必来了。” “阿姐你便一定要这样吗?”叶殊终于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我都已同你认了错,为何你还要这般对待我?” “若此事你不是了叶明烟的话才来的,我便原谅你如何?”叶葵起身拂袖,声音冷厉。 叶殊的性子处处不好,可他却有一个比许多人都要好的地方,那就是绝不说谎。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叶殊才会这般容易被人怂恿着去做一堆事。 果然,听了叶葵的话后,他眼神忽闪,良久才终于道:“大堂姐也只是不想你我成了如今这幅模样。阿姐你可知,大堂姐成了那个样子,却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只说你是因为先前燕草的死,才会乱了心智。” 叶葵闻言只觉得喉咙深处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将叶明烟给揪出来,吐她一脸才痛快。 睁眼说瞎话也就罢了,那副圣母姿态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摆出来的,真真叫人发笑。偏生这世上还有叶殊这样的傻子会由着她糊弄,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怨不得谁! 她定定看着叶殊,道:“她说错了,我根本不是太过伤心乱了心智才对她拔剑相向。”顿了顿,她别过脸,冷声道:“我就是故意想要她的那条手臂!” 叶殊被骇住,半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回去陪着你的大堂姐吧,我不愿意见到你!”叶葵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叶明烟天香国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生脑子里不知是多了条筋还是缺了点东西,只死死咬住了自己不放,若非如此,以她的人品相貌何尝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她想方设法想要叶殊同她和好,莫不是还想要试一番叶昭已经做过的事? 不过不管她到底抱着怎样的目的,这一回的确是成功让她觉得恶心了。叶殊这个孩子,终于让她彻彻底底再也不愿意见他。可明明心里已经对其厌恶到了近乎极致的地步,她却又恍恍惚惚觉得心酸难耐。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多多少少恐怕也要负些责任。 等到人走后,她长舒了一口气,立在窗边看向了外边的天。 又是一年夏。 日子过得似乎愈发快了。 “小姐,这事奴婢是否要去查一查?”秦桑轻声问道。 叶葵微微蹙眉,正要回答,玉溪姑姑却来寻她了,只得将这件事暂时放下不提。 玉溪姑姑如今的身份说来古怪,她是裴贵妃派来教导叶葵的,却不知何时在众人都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已将过去池婆的活都给揽了。池婆走后,这院子便由燕草打理着,如今燕草也不在叶家了,却来了个玉溪姑姑。 而且她非但要教导叶葵,甚至将叶明宛也一道拉上了。 叶明宛在总是一脸和气的玉溪姑姑面前却如同温驯的小兔子,连说话时的声音都不敢大一些。 此刻玉溪姑姑来寻她,正是为了叶明宛的事。依玉溪姑姑的意思,叶明宛如今虽然年纪还小,可也是时候该出去单独住着了。叶家又不是穷得没屋子与她住,何必总是窝在嫡姐的院子中。 叶明宛自然是哭哭啼啼不肯答应,叶葵更是想也没想便直接在心里否定了玉溪姑姑的提议。 玉溪的手可以伸长,却不能肆意地伸长! 她今日若是答应了玉溪姑姑的提议,明日指不定这手就要伸到她的事上了。何况她将叶明宛留在身边,不止是为了窦姨娘临死前的托付,也不单单是为了打贺氏的脸,更重要的是她想护着叶明宛。 护着这个依赖她的孩子。 不同于当初护着叶殊,叶明宛更像是她的孩子,而非姐妹。 所以玉溪姑姑的这个提议她绝不会答应。 只是叫她觉得有些古怪的是,玉溪为何突然提出了这样的事?她虽是裴贵妃的人,可如今到了叶葵身边,也不过就是个下人罢了,按理说她不该提出这样的话才是。 “不知姑姑对此事有何见解?”虽然心中已否定了她的提议,叶葵却未直接说,反而敛眸问道。 159 五味杂陈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因着同裴家的亲事,叶崇文如今对叶葵的态度倒真是改变了不少。不像对女儿,却多少有了几分关切之意。只是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因为他态度的转变,当叶葵提出要择个院子让叶明宛单独居住时,叶崇文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事情原本进展得极顺利,直到贺氏听说了这事后端着架子出来装模作样地发问时,才又小闹了一回。 贺氏就像是只纸做的老虎,如今这模样瞧着就叫人觉得是虚张声势,分明无力却硬是要作出一副极厉害的样子来。她脸上的伤极严重,即便她后来将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又不知上哪寻了许多方子来用,可痊愈后到底留下了狭长狰狞的疤痕。如今虽然淡化了些,可看上去仍旧十分显眼。 自打她病后就略显枯黄的发也一直都未能恢复过去黑发如云的样子,如今被她特意盘成了松垮的流云髻,垂下来斜斜遮住了小半边脸孔, 算是遮挡了些她的可怖样貌。 可她的发单薄了许多,颜色又是那样,这样一来整个人便愈发没了精神气。一走出来,便叫人觉得病恹恹的。所以哪怕她说话愈发尖酸刻薄,架子端得愈发厉害,也根本无甚用处。便是如今的翡翠见了她,也根本不大怕她了。 但贺氏不以为然,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些异状,她一见了叶葵便趾高气扬地问道:“五丫头既不同你住了,为何不搬去我那儿?她年纪尚小,如何能照料好她自己?” 她心里其实当然不想要叶明宛住到她那儿去,只是想着不让叶葵难堪一番心里不痛快罢了。 叶葵猜到她的心思,故意面露难色,道:“母亲如今的身子怕是还要旁人照料才是,哪里能照料得了五妹妹。五妹自然不便去叨扰。不过……”她拖了个长音,笑着道,“既然母亲这般说了,那不如我去问问五妹可好?她若是能同母亲住在一处,我也能放心些。” “不用了!”贺氏闻言恨声道,“既然你父亲都允了,就不必麻烦了。只是你来年便是要出阁的人,做起事来怎地一点分寸也无?你五妹既然要搬出来住,你自然应该先同我来说才是,怎地直接便来寻了你父亲!” 后宅之事。原就是夫人的事,可叶葵却越过她直接寻了叶崇文,可见是故意要她难堪。 叶葵本就不准备给贺氏面子。如今又哪里会让她随意奚落,笑了笑便道:“母亲怎地忘了,当初五妹的事便是父亲允了的,如今自然也得问过父亲便是。何况,五妹自小也是养在窦姨娘身旁的。母亲怕是陌生得很吧?” 贺氏眼皮一跳,冷声道:“你的嘴皮子倒是真利索!” “多谢母亲夸赞。”叶葵丝毫不客气,只当她说的是赞扬的话,恭敬道了谢。 贺氏讨不着便宜,愤愤转身走人。 自此,叶明宛独居的事便算是敲定了。择了个好日子。一行人扛着箱笼包袱将叶明宛的东西尽数从叶葵那搬到了她自己的院子里,事情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新居第一日,叶葵便留在了叶明宛那用饭。 两人默默无言地吃着饭。叶明宛突然道:“二姐,你是不是很讨厌三哥?” 叶葵一愣,艰难地将口中饭粒咽下,轻声问:“你为何突然这般问?” 讨厌叶殊吗? 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来,不算短的岁月里。她一直都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即便是后来跟叶殊间的关系僵成了那样,她也从未想过。叶殊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只让她觉得心寒,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否已经厌弃了他。 从最初起,她便将他跟前世的弟弟混在了一块。 因为对那孩子的愧疚,以至于这一世的她其实根本不知该如何同叶殊相处。一旦靠近就忍不住逃离,一旦拉开了距离却又忍不住靠过去。叶殊变成如今那样,的确同她脱不了干系。可是有些话从何说起如何告诉他,她都不知。萧云娘的手札,过去发生的那些事,以及她为何知道那些事,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说。 萧云娘手札上的字在土生土长的古人看来根本就是番邦之语吧?叶葵怎能对曾见过萧云娘手札上字迹的叶殊说那些字她统统都认识?一个五岁就记得要报仇的孩子,却根本就不是个聪慧的孩子。 真正的聪明人皆是会扯谎的人。 谎言犹如人的另一张面具,有些人戴着它就开始所向披靡,而有的人漏洞百出,可叶殊是无法戴上它的人。 心机、谎言、谋算。 这些词原本就是一类的东西。 这些她都会,可她却不知该如何教授给叶殊。就如同她过去只盼着他能留在鸿都乡下一般,哪怕进入了叶家,她也未曾想过同他并肩作战。如此想来,她的确是错了。她未曾将内心剥悉给他看,又怎能怪他沉沦于别人的谎言里? 可是讨厌那个孩子吗? ――大抵是不讨厌的。 叶明宛翻着碗中的饭,睁大眼睛看着她,道:“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大说话,有些古怪。那日我在亭子里同三哥说话,他可还问我你的伤好了没。” “是吗?”叶葵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着饭粒。 叶明宛见她没有回答,突然又问道:“那你可喜欢他?” 孩子的问话,似乎特别得简单纯粹,不外乎就是讨厌跟喜欢两种而已。可成人的世界是那般地浑浊不纯粹,黑与白并没有那么分明,喜欢同讨厌也是如此。看似两个极端的词,在大人的世界里其实是能寻到中间点的。 她不讨厌叶殊,可说喜欢,却似乎也没有。 就是这样的奇怪。这般陡然间说起,她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她跟叶殊之间的感情似乎一直很单薄跟淡漠。哪怕是过去那些近乎相依为命的岁月里,也是如此。 不能交心的姐弟两人,终究走向了分道扬镳。 就好比年幼的叶殊直到落水后的生死时刻才吐露了想要报仇的念头,后来北上凤城之前也从未同她说起想要见一见父亲的事。他当日在佛堂中说的话是真的吧?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这个叶葵不是他的姐姐…… “自然是喜欢的。”叶葵心中寻不到答案,对叶明宛却如是说道。 叶明宛又扒拉了一口饭,道:“二姐你在撒谎对不对?” 叶葵又是一愣,疑惑地道:“你怎知我在撒谎?” “你说喜欢的时候脸上并无一丝笑意。”叶明宛老神在在地解释,“何况,你若是真喜欢三哥,又怎会这么久都不见他?” 自窦姨娘去世后,叶明宛便几乎日日同她呆在一起,她有没有见过叶殊,这丫头的确时候一清二楚。叶葵眯着眼睛,看向她道:“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你忘得倒是快!” 叶明宛嘟着嘴,不悦地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可叶葵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似乎不知不觉间,事情早就都已经偏离了她预期的方向。她千辛万苦回到叶家来,是为了寻叶殊。留下,亦是为了他。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但仔细一想,说到底她仍在为了叶殊而艰难前行。 贺氏也罢,叶昭也罢,都是他面前的石头,而她始终是那个搬石头的人。这般想着,她忽然疑惑起来,不由质疑起自己,难道她至始至终都未曾放弃过叶殊?否则她便该在佛堂吵完那一架后,便想法子离开叶家才是,何必继续苦苦挣扎? 若是她想,并非走不掉。 叶家还有什么是她所抛不下的?可如今,她越陷越深,真的无法孤身抽离了。 “二小姐,玉溪姑姑派奴婢来告诉您一声,自明日起请您无事不必出门。” 声音骤然响起,叶葵唬了一跳,回过神来。来人是在玉溪身边伺候的丫鬟,可她传的话是什么意思?玉溪这是让她平日里不必出门?什么叫做无事便不必出门?这意思岂不是除了晨昏定省,长辈召见外,统统不该出门? “这是玉溪姑姑的原话?”叶葵放下碗筷,饶有兴趣地问道。 玉溪的丫鬟点点头,恭敬地道:“姑姑还说天色不早,请您早些回去,酉正还有课。” 酉正的课是近日玉溪才开设的,不教礼仪、女红、琴棋书画,却是教她如何养颜的。比起动不动便让她贴着墙根双腿笔直地站立几个时辰,晚上的课对她来说已是近乎天堂般的生活。 看看时辰,似乎还早。 叶葵对玉溪的丫鬟道:“你回去告诉玉溪姑姑,我半个时辰后便到。” 那丫鬟答应着下去了。 “二姐,那个玉溪姑姑好凶。”叶明宛咬着筷子,口齿不清地道。 玉溪逢人便笑,可她的性子的确并不如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般和善。叶葵站起身,道:“你既知道她凶,便离她远些吧。” 等到叶明宛也用完了饭,叶葵才回了自己的院子。玉溪姑姑早就准备好一切等在了那,见她回来,问候一句便快速切入了正题。时间转瞬即逝,最后洗漱完毕,叶葵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她起身后用着朝食,秦桑忽然同她说,幽州贺家来人了。 160 贺氏外甥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贺氏嫁进叶家十数年,贺家的人除了个贺嬷嬷外,并无一人上过门。如今乍然传来有人自幽州而来的话,叶葵不由微微诧异。 等到秦桑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事情便清楚了。来的人的确算是从幽州来的,可却并不能算是贺家的人。来人名叫贺行之,虽住在贺家,同样也姓贺,却并非是贺家人。他今年已有十八岁,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只可惜说话行事的样子都颇有些怯弱,可那怯弱中又隐隐带着种浮夸,叫人一见便心生不喜。 贺行之乃是贺氏嫡亲的外甥。 贺氏的长姐应当算是贺家人中相当特立独行的一人。她还未及笄便为自己择定了夫婿,这原本是相当不光彩的一件事,若说两人私相授受,按照贺家的家规便是打死也无妨。可贺氏的长姐自小便是老太君的心头肉,所以便是这种事,老太君也一味站在她后头允了。很快,她便嫁给了一个穷秀才。 门不当户不对,自是要入赘的。入赘后,贺家人对这门婚事也就勉强忍了。 可两人成亲后没多久,贺氏的长姐便有了身孕,她年纪尚小,身子其实都还未彻底长开,结果生产时果真出了事。孩子活了,她却死了。那秀才相公伤心欲绝,没多久竟也一病不起,又苦撑了数月便撒手而去。两人皆去,只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所以贺行之一出生便是由贺氏的兄长一家带大的,所以既算是贺氏的外甥,其实也能算是侄子。 他此番据说是特意来向叶崇文请教学问的,指望来年能一举而中。叶崇文身为太子的老师,自然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所以贺行之巴巴地上门来求教,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问题在于。贺家乃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基业扎实,家中自然不会少了学问好的人,贺行之何必不远千里到凤城来求学? 何况,依叶葵来看,这贺行之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读书上。 但是贺氏这一回,却像是捡到了宝贝似的,在叶老夫人跟杨氏几人面前将贺行之夸了又夸,简直恨不得将他夸得天上地下舍他其谁一般。便是对叶昭,贺氏也从未这般夸赞过。 事情处处充满了古怪的气息。 倒是杨氏却似乎真的被贺氏给说动了心思。她可有两个女儿在。次女自然是别有用处,可长女如今的模样,能嫁出去已是万幸。若是能嫁到贺家去,那也算是上辈子积德了。虽然贺行之的身份说起来颇有些尴尬,而且似乎还有点克父克母的样子,但以杨氏来看,已是极不错。 但他这心思还没动几下。便被贺氏给堵死了话头。 贺氏面带喜色,连带着脸上的那条疤痕都好了许多的模样,道:“等行之中了举,我倒是想为他在凤城寻一门亲事,只可惜他身为贺家人,这亲事我可是一点也做不得主。” 叶老夫人转着念珠。也不去看她,只道:“你这做姨母的,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便去写了信送回贺家去罢了。这么一来,既尽了做姨母的心,亦不会僭越。” “母亲说得是。”贺氏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突然又转过头对杨氏道:“四丫头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大嫂可有看中的人家?” 杨氏没料到她会忽然将话头引到自己身上来。闻言不由一愣,而后道:“她还小。便是再拖两年也无妨,人家嘛,只管慢慢看便是了。” 贺氏笑了笑,故意道:“那倒也是。再过两年也不知大哥会寻到什么差事,若是又要远离凤城,那四丫头自然也是不好将夫家择定在凤城的。” 先前因为她莽莽撞撞去寻了喜嫔娘娘的事,杨氏早已被叶崇恒给狠狠斥责过,所以如今贺氏这么一提,她便不由想起了叶崇恒当日骂她时说过的话。原本叶明烟若是好端端的,兴许叶崇恒能走太子殿下的路子,便是退一步,指不定也还能走喜嫔娘娘的路子。可如今倒好,只能听天由命了! “二弟妹说的可真是,葵丫头倒是嫁得近,这隔三差五地二弟妹是想见便能见到,自然是不知我们这些人心中的苦恼啊。”杨氏扯了叶葵出来,成心恶心贺氏。 贺氏果真也被恶心到,眯着眼睛看了杨氏一眼,索性不去接话,权当没听到。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得不亦乐乎,叶老夫人却是听得烦了,摆摆手道:“都回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母亲好好歇着,我就先回去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话音未落,贺氏已是用厌恶的眼神将杨氏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那意思分明是说没皮没脸的东西,做什么都要学我。 杨氏亦不退却,狠狠看了回去。 两人几乎是互相瞪着眼离去的。 等到人走后,叶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念珠往身旁小几上一掷,道:“这些个人,怎的就不能让我过个安生日子!” 阮妈妈好言相劝,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只好亲自点了安神香,又扶她上床去歇着了。年岁渐长,精力也就不大不如从前了。前些个日子叶老夫人还能耍上好一会的枪,可如今却是动不动便犯困,根本无力动弹。 等到叶明宛拉着叶葵的手来看望她时,她早已睡熟。 “祖母既然睡了,那我同五妹改日再来便是。”叶葵笑着同阮妈妈道。 阮妈妈嘴角翕动,有些为难地道:“二小姐,先前燕草那事,老夫人原是为了你好……” 叶葵依旧笑着,安抚地道:“妈妈不必担心,祖母的心意我明白,原是我先前太莽撞了。”既然燕草还活着,有些事能不提自然就不提,她丝毫不想同阮妈妈纠缠这个问题,所以不等阮妈妈说话,她已经领着叶明宛离开了叶老夫人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叶明宛打了个哈欠,随手摘了道旁的一只花骨朵,道:“二姐,你可见到那什么从幽州来的表哥了吗?” “嗯?”叶葵漫不经心地道,“还不曾,怎了?” 叶明宛捂着嘴巴笑了笑:“我听说他生得比几个哥哥都要好看。” 叶葵失笑,道:“是哪个在你面前胡乱嚼舌根?你今年才多大,便晓得看人生得好看不好看了。他便是生得同天上的仙子一般,同你又有什么干系?“ “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叶明宛仍旧捂着嘴,闷声说这话。 她前几日掉了颗正中的门牙,如今说话也好笑也好,统统都要用手捂着才行。叶葵见了便不由要训她,“你用饭的时候莫不是也要用手捂着嘴?” 叶明宛仰头看她一眼,道:“我用饭的时候嘴巴都张得极小,哪里会让人瞧见我的牙!” 两人说着牙的事,迎面忽然来了个人。 “总是捂着,这牙可长不快。”男子的声音略带沙哑,听上去极为陌生。 叶明宛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长衫男子,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在下贺行之,见过二小姐、五小姐。”贺行之头戴儒巾,行了个礼。姿态极为恭谨,叶葵却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腰上。叶葵的腰极细,犹如弱柳扶风,有种完全不同她性子的柔弱之感。她登时不悦起来,这般看人,搁在现在这时代,这便是纯粹的登徒子一枚啊!叶葵蹙眉,毫不留情面地道:“这里是内宅,贺公子应当不该出现在这才是。” 贺行之一愣,有些尴尬地道:“在下只是来同老夫人问个安罢了,绝无冒犯之意。” 其实她们现在走着的这条路,已经快要到园子里,贺行之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太过分。可叶葵见他不爽,自然更是字字如刀,道:“贺公子请回吧,祖母如今正睡着,怕是不能见贺公子。贺公子既然是来求学的,怎的不去寻我父亲探讨一番?便是父亲正忙着,也能寻我几个兄弟一道看看书啊。” 贺行之面色微讪,“二小姐言之有理,只是二小姐不必称呼我为贺公子,咱们本是表亲,只叫我表兄便是。” 叶葵勾起嘴角,笑意微凉。 “二姐咱们快走吧,起风了我有些冷呢。”叶明宛见了叶葵对贺行之的态度后,便也不去理会他,只拉了拉叶葵的袖子道。 叶葵低头道:“果真起风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两人说这话,脚下不停,领着人往前去了。 贺行之张张嘴,说不出好来,一扭头正好瞧见自己身后的小厮捂着嘴偷笑,登时恼火起来,一巴掌甩了过去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笑我!” 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厮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立时眼泪汪汪,可是一想到自己一哭,贺行之只怕会更加凶恶,只得强忍着不让眼泪落出来。 贺行之打了他一巴掌,震得自己手疼,想要再打又想到这是在叶家,只好将手放了下来。 那个叶葵,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般对他!姨母说她性子张狂,如今看来还果真是这样。不过这样又如何,再张狂也不过就是个女人!贺行之恨恨“哼”了声,转身走了。 161 事发突然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过了两日,叶明宛迈着小短腿去找叶葵时,又碰巧遇上了贺行之。 叶明宛知道叶葵不喜她,便也不大愿意搭理贺行之。她没了生母,失去了父亲的喜爱,生来又只是个庶女罢了,身份地位原就不如人,她如今还能依靠的人只有叶葵这个二姐一个罢了。所以她当然要以叶葵对人的态度来对人。 不过七岁的孩子,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也许某些时候,她仍旧不那么懂那些弯弯道道的心思,可跟着叶葵走总是没错的。 她有时候也会想起刘妈妈来。刘妈妈被家人接回去后,便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过去她只觉得只要有父亲疼爱,旁人便都该让着她些。何况,那时候还没有二姐,这家里没有嫡出的女儿,她便犹如嫡出。可现在想想,刘妈妈说过的那些话有许多都是错的。姨娘向来受宠,可还不是说被打死便被打死了?父亲对她的疼爱更是倏忽间便抽离得一丝也不剩下。 小小的人儿自那以后已明白了许多。 她叹了口气,进了叶葵的屋子,扬声喊道:“二姐――二姐你在做什么呢?” 帘子被打起,出来的却是秦桑。 秦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对她道:“五小姐小声些,二小姐在午睡呢。” “二姐往常不都是不午睡的吗?”叶明宛疑惑地问道,原本想要往里走的脚又缩了回来。若是叶葵此刻真的在午休,她若是进去将人给吵醒了,可讨不着一点好。 秦桑压低了声音,道:“昨夜看书看了许久,今日便没了精神,怎么能不睡。” 叶明宛点点头,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了几眼。悻悻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二姐醒了,你同她说我午间来过,让她晚上去我坐会。” “是,奴婢知道了。”秦桑笑着应了。 叶明宛“嗯”了声准备离去,却忽然听到叶葵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可是五妹来了?” 秦桑苦笑着道:“这般浅眠,说几句话的工夫竟便醒了。”说完,她提高了音量回道:“是五小姐来了。” “五妹进来吧。” 叶葵声音微沙,似乎还带着浓浓的倦意。叶明宛觉得是自己吵醒了她。不由有些别扭,慢吞吞走到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叶葵眯着眼睛打量她。道:“怎的了,我既醒了,你怎的反倒不说话了?” “二姐……”叶明宛嗫喏着唤了一声,才道,“我来之前碰见贺行之了。” 按理说。她们是不该直呼贺行之的名字才对,可是叶葵本不待见那人,所以叶明宛当着她的面直呼贺行之的名字,而不叫表哥时,叶葵也不以为然。她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一边淡淡问道:“他同你说什么了?” 叶明宛嘟着嘴。双手捂着脸颊,似乎有些苦恼又有些为难,半响才道:“他总是拐弯抹角地同我问起你的事。我瞧着准没安什么好心!” 叶葵闻言笑了起来,道:“你怎知他没安好心,兴许人真的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嘁,我可没那么笨!”大言不惭说着自己不笨的叶明宛转个身却指着不远处一个红木匣子上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叶葵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一眼便看到了那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玉雕,怎的忘记收起来了。那块玉雕颇有些古怪。所用材料并非坚硬的玉石,反而还有些柔软,入手温暖,柔滑细腻犹如少女肌肤。这也就罢了,最古怪仍是雕成的形状。有些像狮子,脑袋却又像是龙,总是便是个四不像的模样。 这件东西乃是她那日去见燕草时,裴长歌让秋年交给她的。她带回来看了许久也没能看出来这到底雕得是个什么东西,随手便搁在了近旁的匣子上。 秦桑知道那东西的来历,急忙上前去收了起来。 叶明宛见状,当即有些不悦地道:“秦桑姐姐这是做什么,难道看也不能让人看吗?” “好了好了,就是块玉雕罢了,没什么可看的。”叶葵安慰了几句,顺势转移了话题,“你除了遇见贺行之的事外,便没有旁的事同我说了?” 叶明宛皱起细细的两道眉,道:“我还遇见了三姐跟四姐。” “哦?”叶葵掩嘴打了个哈欠,“她们两人又对你说什么?” 叶明宛不悦地瘪瘪嘴:“还能说什么,不外乎就是冷嘲热讽一番。”她说话时的声音似乎极不痛快,叶葵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了伺候叶明宛的大丫鬟身上。 那丫鬟下意识躲闪了下,似乎想要避开她的目光。 叶葵正色看向那丫鬟,冷声问道:“你来说,三小姐同四小姐都对五小姐说了什么?” 那丫鬟看看叶明宛,身子瑟缩,咬着牙将事情说了出来,“三小姐跟四小姐说五小姐成日里跟在杀母仇人身边,非但没用还是个不忠不孝的人!” “这是三小姐说的还是四小姐说的?”叶葵坐直了身子,黑发如瀑。 “是三小姐……” 叶葵冷笑了两声,叶明珠这丫头自从上回从她这里拿走了那条裙子被狼蚁给咬肿了脸,又“享用”了她自己原本打算用在叶葵身上的那些药粉后,她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出来走动了。若非今日提起,她几乎都要将这人给忘记了。 秦姨娘野心勃勃却因为被迫落胎一事元气大伤,几乎彻底失了叶崇文的心。她的儿子女儿也都似乎没了什么存在感。 杨姨娘因为叶渝还未娶妻便将春禧收入房中的事情头疼惶恐了许久,后来便也愈发低调了起来。 这么一想,原来二房也似乎宁静了许久。可如今贺氏渐渐好转,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恐怕二房的水又要浑浊起来。贺行之突然间来了叶家,这事绝对同贺氏脱不了干系。她在打什么主意? 手撑着下巴,黑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叶葵半张脸。叶明宛盯着她的另外半张脸看了半天,突然道:“二姐,其实你真的生得很美啊……那个贺行之别的话说得没法听,这句倒是大实话!” 叶葵嗤笑,“浑说什么东西。他倒是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叶家的女儿又岂是他能随便说道的,何况是对未出阁的小姐评头论足,你当场便该骂过去才对。” “原来如此!”叶明宛饶有兴趣地说了句,又道:“他见我不愿说你的事,后来又问起了大姐的事。”她突然狡黠地笑了起来,“我可是将大堂姐好好地夸了一番呢!” 叶葵笑着帮她将脸颊边上散碎的发丝别到了耳后,心里却叹了口气。 叶明宛同叶殊的不同,她突然间明白了。 一样的事,换了叶殊便绝不会这样告诉她。从一开始,她跟叶殊的相处方式便有问题,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话,门忽然被叩响,秦桑开了门出去没一会便脸色凝重地回来,附在叶葵耳边低语道:“小姐,三少爷那出事了!” 叶葵一怔,扭头向已经站直了身子的秦桑望去,声音却是冷冷淡淡的,道:“去问问清楚先。” 秦桑应了,大步往外而去。与此同时,叶葵亦吩咐了服侍叶明宛的大丫鬟带她回去,又对叶明宛道:“你先回去,晚间若是得了空,我便去寻你一道用晚膳。” “好。”叶明宛方才虽没有听到秦桑的话,可只看脸色也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她的样子不会那般凝重。可叶葵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自然也就只好先离开了。可孩子的好奇心似乎特别强烈,越是不让她知道的事,她便越是忍不住好奇。可张张嘴,她还是将想要问的话给咽了下去。想着晚上等叶葵一道来用晚膳的时候再问便是。 可谁知这一等,便几乎等到了天荒地老。 直到她独自用完了晚膳,又洗漱完毕上了床吹了灯睡下,叶葵也始终没有出现。 又等了半个时辰,她最终嘟哝着睡去。 而此刻的叶葵却是沉着脸在同秦桑说话,“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想要去望京?” 秦桑并没有回答。虽然叶葵看似在同她说话,可其实不过是在对她自己说话罢了。果然,话音落了一会,秦桑便听到叶葵道:“定然是叶明烟唆使的,可她为何要这般做?将他送离凤城有什么好处?” 她紧紧皱着眉头恍若自语般分析着这件事,却没有想出头绪来。 这事来得未免太突然了先! 虽说她早已经说过不会再管叶殊的事,可事实上当这件事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仍旧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求原因,想要解决掉它。可事实上,叶殊要去望京,同她还有什么干系? 这几日,因为来了个比叶殊几个都年长的贺行之,且听说贺行之的学问的确还不错,叶崇文也对其颇多喜爱,便让叶殊叶渝几个也时常同他探讨下。所以叶殊想要去望京的话亦是从贺行之那流出来的。叶葵不由踌躇起来,这桩事她该管还是不该管?上一回去望京,他废了一只手,这一回,谁知是否还有命…… 162 进退两难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望京……望京…… 叶葵皱着眉头沉默了大半个时辰,突然心生厌恶。非是对叶殊的厌恶,而是对自己打从心眼里觉得厌恶。明明不需如此纠结的事,为何落到了她身上却成了这般进退维谷的情况?分明早就已经想好,再不去管叶殊的事。他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可为何真的到了这一日,她却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这中间的光阴,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抹去了? 两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子。若是她没有占据了这具身体,那个“叶葵”会是如何一个样子? 她不由又想起已经许久未曾想起的萧云娘来。 萧云娘当初是如何生活的?她一开始应当也尝试着融入这个时代了吧,否则她又怎会嫁给叶崇文,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杨氏生下了庶长子。若是换了贺氏,杨氏的儿子定然是生不下来的。可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有仇报仇绝不手软没有问题,可是要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抹杀在母亲腹中,她做不到,萧云娘也定然做不到。 过去的记忆在那一刻定然会主宰一切。 然而此刻,她面对的是否也是这样的问题?哪怕是因为萧云娘,她是否也该想法子阻止叶殊去凤城。 “不对!”这样的念头才一冒出来,她忽然醒悟到了问题所在。 叶明烟为何要唆使叶殊离开凤城离开叶家,前往望京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在她脑海里冒出想要想法子阻止这一切的时候,骤然明朗了起来。叶明烟的是目标至始至终都是她! 这是个计。 叶明烟只是想要看一看她会怎么做罢了。 若是叶殊未能离开叶家前往望京,那么自然便是她在其中做了手脚阻拦了这件事,那么叶明烟也就能确认叶殊在她心中的分量还有多少。若是她选择了放手不理,那么叶殊自然就会离开叶家去望京。到那时,叶明烟知道了她已决意彻底放弃叶殊,叶殊也就成了一枚无用的棋子。再没有任何用处的棋子,自然只有被弃一条路。 果真是进退两难! 只是一瞬间,这件事已经变成了她是要眼睁睁看着叶殊去死还是自投罗网中了叶明烟的计?主动成为她织好的网上的一只飞蛾? 此刻的叶明烟就像是一只黑色的巨大蜘蛛,趴在网的另一端,牢牢盯着她,将叶殊这只小虫搁在了最显眼的位置看她是救还是不救。若是救,她势必也就会被黏糊糊的网粘住了腿;若是不救,叶殊就会被吃掉。 “断了一只手。她竟反倒厉害了起来!”叶葵紧皱的眉头始终无法舒展,叶明烟这次可还真是吃定了她! 叶葵的话落入了一旁静候的秦桑耳中,她一愣。蓦地明白过来叶葵这是在说叶明烟,心里虽没有叶葵想的这般通透,却多少也猜到这是叶明烟要使诈了,不由道:“小姐,这事依我看还是不管为妙。” 既然叶殊要去望京。那便让他去便是,就是到时候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也是他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 可话说完,秦桑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不论怎么说,叶葵同叶殊总是嫡亲的姐弟。何况当初萧云娘去世得早。未回叶家之前两人一直都是近乎相依为命,如今虽然关系闹僵了,但是让叶葵就这样看着叶殊去死。恐怕还颇有些难度。 这些事,秦桑自然都未曾亲眼见过,可池婆跟燕草都是清楚那些往事的,她也就多少听说了些。 可在她看来,这件事的确不该管。 但一想到先前叶葵误以为燕草已死后。拿着剑便冲到了叶明烟面前,不管不顾先剁了她的手。如今若是叶殊死了,事情只怕会更糟才是。 思来想去,秦桑想出了句算不得安慰的话:“小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直接拿她血祭如何?”说这话,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终于将叶葵逗笑。只是她的笑却有些苦涩之意在其中。叶葵摇了摇头,道:“罢了,且不去想,静观其变吧。” 若是能明确知晓他离开凤城时的时间路途,途中派人加以保护,应当不至于丧命才是。叶明烟的手段虽然花样百出,可怎么也不会养着一队杀手吧? 心里这般一想,稍微安定了些。 秦桑听到她说静观其变,也略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冲动行事,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可当天夜里,叶葵却是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秦桑便又出去了一趟。叶葵肿着眼睛起身,便发现玉溪姑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里。叶葵有些头疼,不悦地道:“姑姑怎地也不知敲个门?” 玉溪姑姑笑着道:“奴婢方才可是敲了门的,只是不见二小姐答应,又想着秦桑早就出了门,怕有什么事这才斗胆自己推门而入。” 她的话似乎永远都这般合情合理,叶葵也就只能敷衍几句搪塞过去不愿在同她交谈。可玉溪姑姑显然没有就此轻易放过她的意思,脸上笑意一敛,眉头一皱,道:“二小姐今日的脸色怎会如此差?眼睛可都有些肿了!” 叶葵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正面同她说话。 困意上涌,她有心睡个回笼觉,可玉溪姑姑却翻来覆去地念叨她的脸色不好,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蓬头垢面没有一丝千金小姐的模样。 可事实上,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模样,她心中怎会没有数!玉溪这话说得再夸张不过,显然就只是不愿让她好过罢了!起床气郁结在心头,叶葵终于忍无可忍,霍地掀开被子,只着了白色的中衣披散着黑发,赤脚踩在了地上,冷然道:“天热人燥,姑姑说了这般多的话,不如去喝杯茶再来说如何?” 玉溪姑姑被她的话一赌,口中滔滔不绝用来教训她的话终于停顿了下。 “二小姐,奴婢可都是为您好。您可是来年便要出嫁的人,这身子若是不调理好了,可怎么行?”玉溪姑姑换了种语气,柔声劝说着。 叶葵却只是冷笑,突然往前走去。 “嘶……”玉溪姑姑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看向了自己的脚背。 她的绣鞋上此刻正踩着一只如玉般的脚,再往上是轻柔的绸子裤管,继续往上便看到了一张微带诧异的脸。少女因失眠而略显憔悴的面庞此刻却似乎闪着熠熠光辉。 “呀,真是对不住。脑袋晕沉沉的,竟连踩了姑姑的脚也不知。”叶葵说着话,可踩在玉溪姑姑绣鞋上的脚却仍没有挪开的意思。 玉溪姑姑先前全然没有防备,她根本没有料到叶葵竟然会光着脚过来突然踩她一脚。这种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哪家的小姐会做这样的事!可偏生叶葵踩了她,她此刻却明知她是故意的,还得笑着说无事,真是可恨! “二小姐既不舒服,那便再去歇会吧!”玉溪姑姑自恃身手不错,普通人轻易不得近身,却全然没有想到叶葵会这般做,硬生生被她踩在了脚趾头上,霎时疼痛难当。人说十指连心,这脚趾头可也连着心呢!再者,这看似瘦弱的姑娘家怎会有这般大的力气! 她若是知道叶葵此刻心中正在暗自嘀咕若是能有双高跟鞋就好了的话,怕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不过可惜,就算叶葵当着她的面说出来,玉溪姑姑也不会明白她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叶葵踩完了人,心里终于畅快了些,这才将脚移开,重新躺回了床上。 玉溪姑姑看着她赤脚踩了自己,又赤脚走回去上了床,登时又想发作。可脚趾头还在隐隐作痛,自己方才也的确说了让她再歇会的话,只好忍着脚上的钝痛出了门。 她前脚出门,后脚秦桑便回来了。 一进门,秦桑便道:“二小姐,事情有眉目了。听说三少爷只是在几位少爷一道谈起望京的书院时说了几句罢了,暂时还未曾同老爷提起过。” 叶葵闻言从薄薄的被子里钻出个脑袋,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道:“那就不必去管了,我只管睡我的觉便是。” 可是,就在秦桑将事情的情况告诉了叶葵后的当天傍晚,叶殊五日后便要去望京的消息就又传了过来。 这一回,却是叶崇文也已经答应了的。这一去,只等到来年叶葵出阁之时,他才会回来。叶崇文近日的确是相当在乎她的意思,这事定下后,他又特意来说,叶殊需要历练,他既难得自己想去望京,那就先让他去,等到她出阁,人定然是会赶回来的。 可叶葵烦恼的岂是这些事! 不过五日时间,她到底是该想法子拦了,还是放手不管? “小姐,三少爷……来了。”秦桑眼神怪异地打起帘子进来禀报。 叶葵目光微沉,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梳洗完毕的叶葵见到了数日前见过的叶殊。 “阿姐,我过些日子就要去望京了……”叶殊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微闪地道。 163 点拨几番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今日原是菩萨寿诞,街头巷尾、家家户户都点上了鞭炮。 爆竹声声在人耳畔炸开,听得久了,便不由叫人有些头晕脑胀。一时间,叶葵只觉得叶殊说话的声音都被爆竹声给掩了过去。叶家的宅子另一侧本就离大街不远,这么一来,那声音便愈发响亮。 叶葵无法,只得等着那阵密集的爆竹声过去,才对叶殊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这次去望京,便只能等到你出嫁的时候才能赶回来……”叶殊又将方才被爆竹声给掩掉的话说了一遍,“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只是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是近几日,他第几回道歉? 叶葵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你为何突然想去望京?”叶葵迟疑了片刻,终是张口轻声问道。 叶殊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主动问起这个,登时微微低着头笑着道:“先前本就是要去望京的,后来出了事才没有去成,如今左右无事,去了也好多念些书。” “小殊。” 他蓦地抬头,眼神直直撞进叶葵的眼睛里。 叶葵亦凝视着他,摇摇头道:“望京去不得。” 叶殊闻言有些发懵,下意识道:“为何去不得?” “此去望京定然……”叶葵吐出几个字,突然又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手指贴在微凉的茶盅上摩挲了半响,她才终于又缓缓道:“我同大堂姐的事,你如何看?” 叶殊闻听此话,更是面露诧异,小声道:“我知你并非故意对大堂姐做出那样的事,她也并不怪你……” “不!你错了!”叶葵声音清冷,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并非无意,砍掉她的那条手臂原就是我故意的!她心中更是对我恨之入骨,怎会不怪我?” 叶殊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一着急手臂正巧扫过桌上摆放着的茶具,瞬时哗啦啦倒了一地,茶水更是打湿了他的袖子。他“哎呀”一声,伸手去拧湿漉漉的袖子,可就在叶葵吩咐秦桑拿条干净帕子上来与他擦拭的时候,他却出声阻了。脑袋耷拉着,他讷讷地道:“你为何要这般做?那可是一条胳膊……” 叶葵定定坐在椅上。挺直着背脊,看着略显狼狈的少年道:“她杀了燕草,我只取她一条胳膊有何过分之处?” “可、可是……”叶殊心中着急。可话到嘴边却是句不成声,说不出来。 叶葵抿着嘴,打量着他。她等着他说话,却发现他根本就说不清楚心中所想,不由叹了一口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其实叶殊哪里是真的不懂那些事。他不过是事事都不愿意去深想罢了。 “贺氏要了你一只手,你先前却为何将她跟叶昭当成亲人对待?”叶葵问道,眼神不善。 叶殊的脑袋低得愈发下了些,申辩道:“这岂能怪我……我先前被他们母子俩给蒙蔽了……所以这才上了当。可后来我不是明白过来了吗?”说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蓦然抬头。看向她道:“何况我那时要杀了贺氏,你却不答应!” 叶葵脸上无笑,眉头微蹙。问道:“你可知道为何你当时说要杀了贺氏时,我那般失望?” “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愿意杀了贺氏?”叶殊疑惑中似乎又带了些旁的情绪,叫人看不分明。 叶葵眼神如刀直直扎到他眼中,薄唇轻启,道:“你当日若是杀了贺氏。我便再无逃生的法子。你说我该不该拦着你?” 叶殊却像是并未听懂一般,只是道:“众人都认定是你下的毒。她便是死了也不过就是中毒死的罢了,左不过都是要死的,你一定有法子逃脱的!” “唉……”叶葵终于还是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说到底聪慧都只聪慧在念书上了,旁的地方根本不及叶昭,倒是同叶明宛那丫头差不多。可她今年才七岁,他再过两年便可以束发,怎么能相提并论。幼年失恃,他始终记得萧云娘的死,却忘记了报仇的方式又太多种,报仇的时机也有太多要求。 “事到如今,你依然认为那毒是出自我的手对不对?”叶葵脸上难掩失望。最基本的信任都无,她又还能做什么? 叶殊似乎想要点头,又想要摇头,一时间自己让自己僵持在了那,神情不自然地道:“若不是阿姐做的,又会是谁做的?难道是她自己做的手脚?那根本就是个苦肉计?” 叶葵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道:“你统统都猜错了。那件事既不是我做的,也不是她自己做的。你莫非没有瞧见贺氏的模样?会让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过来后却形容枯槁叫人不认触目的毒,你觉得她会用到自己身上?你又可曾想过,为何我才一离开,身为我贴身大丫鬟的燕草便死了?这一件件一桩桩,你难道从未细想过?” “难道……”叶殊迟疑着,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望京的事你且自己再去考虑一番,你若是当真觉得该去,那便去。”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若是能一点也想不明白,那么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用处了。叶葵眉紧皱的眉头未曾舒展,眼里却有了释然的神色。就算没有先前那些糟心事,她同叶殊关系极好,如今这样的局面怕也是要面对的。她终有一天要出嫁,留下叶殊一人,他若是自己不能看清那些人那些事,又怎能好好地活下去? 叶殊一脸浑浑噩噩,点点头,却不言语。 等到人走后,秦桑疑惑地问她:“二小姐,您可是想到了什么?” 叶葵摇头,道:“我猜不透叶明烟,可却不能让她就这般如意。明知是局,我也要往下跳。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可三少爷那,他……”秦桑语气惆怅,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叶葵突然问道:“秦桑,你可还记得你像小殊这般大时在做什么?” 秦桑愣住,思绪却不由往那些已经被时间湮没了的岁月而去。十二岁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家乡在大越生活了数年。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她除了练剑练武之外剩下的时间似乎就都被用来学习大越的官话了。 时至今日,她若是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她并非大越人。 不同于秋年那样的鲲奴,五官较之大越人深邃,发色也略浅一些;也不同于新罗婢,眸色为碧异常醒目。在她身上根本就看不出一丝外族人的模样。 她不由自主两手交握,摩挲起掌心厚厚的茧子来。 “奴婢那时除了练剑外,竟似乎什么也没有做过了。”秦桑轻声道。可其实那时除了这些事,她仍还有一件事可做,那便是每到初一十五的时候就能见到秋年。她从月中等到月初,又从月初等到月中,数着日子等着他来。 叶葵并不知她心中所想,闻言只道:“我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杀过了一个人,身上有被狗咬过的伤疤,手上也已因劳作而有了厚厚的茧子。可是此刻想来,一切都是值得的。所以那孩子势必要成长起来。” 哪怕是前世的十二岁,她亦已明白了许多东西。有些人,从落地的那一刻开始便不是孩子了。她的羽翼并非温暖,反倒是冷锐的。所以哪怕她过去极力想要将叶殊放在自己的羽翼下,却忘记了并非这样就足够。 “小姐,奴婢只怕您是白费心机。”秦桑摇摇头,口中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叶葵失笑,道:“若是注定要白费,也无计可施。” 然而话虽如此说,但叶葵心中着实忐忑。若是叶殊执意要去望京又该如何?她是否就此放弃,还是继续将那些连她自己也不能肯定的臆测尽数摊开来给他看? 她偶尔也会怕啊…… 怕过去那个在叶殊心中虽稍显淡漠寡言的姐姐成了心狠手辣的人,从此叫他害怕,不敢靠近,甚至心存鄙夷。 可一切都朝着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向而去,叶昭的挑拨离间之策,叶明烟的煽风点火,佛堂的争吵,似乎就像是一根根火柴一点一点点燃了坚冰下的柴垛。 甚至于发生贺氏中毒的事后他的反应竟也是相信是她动的手…… 然而这一回,事情却似乎开始峰回路转了。第二日叶殊便早早地来寻她,道:“阿姐,我不去望京了!” 叶葵心中一动,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道:“为何?” “我想了又想,我将来亦不会参与科举,便是念再多的书又如何?倒不如趁着你还在叶家之时,多聚几日才是。”叶殊说话时的神情似有些不自在。 叶葵闻言,有些出神。 她本以为叶殊会说是因为想明白了那些事,所以才决定不去望京,却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理由。 “当真决定不去了?”叶葵问道。 叶殊颔首,“我晚些便去同父亲说。” 叶葵“嗯”了声,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道:“大堂姐是否已经知道你决定不去望京了?” 164 醍醐灌顶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晨风拂面,扬起叶葵脸颊边的一缕散发,愈发映衬得她的一张脸恍若无暇白玉。 叶殊看得失了神,直到叶葵重新问了一遍,“你不去望京的事,大堂姐可知晓了?” “不、不曾。”叶殊一震,回过神来,说话间仍有些怔忪之意,“我自昨日起便还未见过她,这件事我也是今日一早才做出的决定,除了你我,谁也不知。” 叶葵没有说话,在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这件事,既然叶明烟还不知,那么是否就该一直瞒下去? 这般想了片刻,她猛地道:“这件事你先不必说出去,只悄悄去寻了父亲说要延期而行便是。” 叶殊有些不解,问道:“既已决定不去,为何要同父亲说延期?” “你可是已经将我昨日说的那些话都想通了?”叶葵并不回答,反而问道。 叶殊不由皱紧了眉头,疑惑地道:“阿姐,你的意思是府中除了我们还有人要对付贺氏?”话音落,秦桑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急道:“二小姐,玉溪姑姑来了。” “这个时候来?”叶葵掐算了下时辰,离她去玉溪姑姑那上早课可还有大半个时辰,她这会子急巴巴地来做什么?可想归想,玉溪姑姑既然来寻她,她还是要见的。 秦桑得到了准信,不一会便将玉溪姑姑给领了进来。 “姑姑此时寻我可有什么事?”叶葵问道。 玉溪姑姑笑着先给她行了礼,又给叶殊行礼,道:“没想到三少爷这般早便来寻二小姐说话,倒是我叨扰了。” 叶葵见不得她磨磨蹭蹭的不说正事,不由催促道:“姑姑有事直说便是。” “二小姐既然这般说了,那奴婢便斗胆了。”玉溪姑姑依旧顶着张笑眯眯如同笑脸面具般的皮子道,“昨日老夫人曾派人寻了我去。两位夫人也在场。只说家中还有几位小姐,想要奴婢一道领着学学。可这事奴婢自己哪里做得了主?如今贵妃娘娘将奴婢给了您,这事奴婢自然要先来问过您才是。所以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玉溪姑姑说话时的语气极为温柔,叫人听得打从心眼里觉得舒坦,叶葵却觉得有些膈应得慌。 她若是真要问,昨日不能来问还是过会等是她去上课的时候不能问?此刻来,恐怕就是因为叶殊来寻她的缘故。这个玉溪姑姑,管得着实有些太宽泛了。她这般来问自己,是想着自己念着她是裴贵妃的人,不会答应叶家几位主子的话? 叶葵佯作惊喜。道:“这般好的事,哪里还需要来问我,姑姑只管答应了便是。三妹四妹五妹。不管哪个听说了这事恐怕都要高兴得夜不能寐呢!” 玉溪姑姑的脸皮如同她预期的那般,僵在了脸上。 可她嘴角微笑时近乎完美的弧度却并非收敛,如此一来,她的这张脸看上去登时就古怪了起来。 叶葵不动声色,继续往上添油加醋。慢悠悠地道:“姑姑不必担心,这乃是件好事。我们姐妹几个能同时受到您的教导,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就算是贵妃娘娘那也定然会乐见其成的。”说完略停顿了下,她立刻又道:“姑姑若是担心娘娘觉得不好,只管等我修书一封送进宫去便是。” 玉溪姑姑想说的话又被堵在了喉咙里。那张脸愈发僵起来。 一旁静静坐着的叶殊突然间有了种奇妙的感觉,眼前叶葵同玉溪姑姑说的话,句句都看似平常。可似乎只要往深处稍微想上一想,便能发现她们话里的话。话中包着话,犹如接连不断地浪潮。你以为过去了,可其实更重要的那句还在后头。 他静想的时候,玉溪姑姑终于缓过神来。对叶葵道:“既如此,二小姐还是早些给贵妃娘娘递个信吧。奴婢也好早些回禀了老夫人。” 叶葵自然是笑着答应。一答应完,她便对玉溪姑姑下了逐客令:“姑姑若是无事还请早些去歇会吧。此刻原本便是我的时间,可姑姑这一来,占用了我近半盏茶的时间,过会的早课便也依照这个延迟半盏茶的工夫如何?” 虽是问着说的话,可不论是叶葵的神情动作还是口吻,皆是她若是不答应,这叶二小姐就能将她生生给烦死的模样。 玉溪姑姑心中不由疑惑,前头那么多日,她对自己虽然也不那么恭敬,可到底还算是正常。可今日瞧着是比往常恭敬了,但其实却是更加不敬了。狡猾的狐子!玉溪姑姑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只得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等到人一走,叶葵便唤秦桑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她也不同满头雾水的叶殊说话,只将秦桑拿过来的信纸铺平,又让秦桑在一旁研墨,而她自己则拿着支笔看似漫不经心地转着玩。 叶殊抿着嘴,忽然有点明白过来叶葵的用意。 她方才那样同玉溪姑姑说话,其实就是为了个他看的吧?可是她想要自己看什么?叶殊垂着头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 而另一边的叶葵却已经提着笔蘸了墨汁开始往信纸上落笔。一行行清丽的簪花小篆自笔尖流出,不多时就布满了整张信纸。吹干了上头的墨汁后,叶葵并没有直接将信纸塞进信封,反倒是将其递给了叶殊。 这是写给裴贵妃的信,为何给自己看? 叶殊不解,却还是接了过来,认真看向信纸上的内容,然而,才看了几行字,他便惊诧地喊道:“阿姐,这上头怎么……” “继续往下看。”叶葵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让他继续往下面看去。 又过了一会,叶殊终于用极慢的速度将信给看完了。他一手拿着信纸,一手浑似无力地搁在了桌上,疑惑地道:“这是为何?” 叶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既看完了,那你可明白了?” 这封信的真正用途,她为何要写这封信的目的,可都明白了? 可显然,叶殊其实是明白的,但是他却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明白。他的眼神语气无一不在昭示他明白了,可他却顽固地不肯说出口,只看着叶葵摇摇头,又将那封信放到了桌上。 叶葵不留情面地打破了他最后的一点期冀,道:“我写这封信,就是为了陷害玉溪姑姑。” 信上的确提了玉溪姑姑要教导叶家另外几位小姐的事,可叶葵写的却是玉溪姑姑主动要教导叶家几位小姐,而非叶老夫人所求。一样的目的,却因为有了不一样的过程,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也都不一样。 “贵妃娘娘,会信吗?”叶殊终于讷讷问道。 叶葵摇摇头,道:“她不会。她远比我更了解玉溪姑姑,定然也会比较信任她。她本不喜我,所以我的信她更不会信。” 叶殊眯着眼睛,脸几乎皱成了一团,疑惑不解地道,“既然她不会信,那这封信岂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我后头写了什么你可还记得?”叶葵问道。 叶殊“啊”了一声,而后道:“玉溪姑姑为人最是和善不过,府中诸人皆喜她,大伯母与母亲日日送些吃喝之物与她,虽不贵重,但胜在心意重。玉溪姑姑自是感激不尽,一力要求愿尽绵薄之力,以教导叶家另外几位小姐……” 他的记性的确是极好,只看了一遍的信,上头的内容便都尽数记住了。 叶殊背诵完毕,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殷切问道:“莫非这信的重点在于大伯母跟贺氏给玉溪姑姑送东西?” 叶葵终于笑了起来,道:“若是没有这件事,光有后头的话,贵妃娘娘当然不会信。可一叠加,她便是不信,这心里也会留下一根刺。这刺扎得深了便不容易挑出来,不挑出来那块地方就会化脓,迟早都会溃烂……” “所以这并非是件一蹴即就的事,而是慢慢一步步往前走?”叶殊神情凝重,轻声问道。 叶葵点头,一边将信纸塞进信封递给秦桑道:“麻烦流朱公主想法子递进宫里去。” 秦桑拿着信走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局?”叶殊突然间焦灼地问道。 叶葵没有回答,只微微颔首,而后站起身走至窗边,打开了窗子。窗外夏风徐徐,带着乍暖的热气,吹得人微醺。可叶葵却觉得从未如此刻这般清醒过。 “阿姐,所以过去的那些事我都只看到了表面?”叶殊的语气愈发焦灼。 叶葵转过身,定定看着他,道:“这些事只能由你自己来判断,我的眼睛也会看错,我的话也会有偏差,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努力分辨好生判断。我过去说过的话,如今也仍是那句。你要生还是死,都是你的事,我只能看着却不能帮你做决定。你的命在你自己手中。” 口中说着近乎冷酷的话,她的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跳着。 知道的越多的人越不容易长命,越接近真相也就越接近死亡。 这般做,对叶殊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心中压根没有底。 然而事到如今,该做的她仍要做,只当是宽慰自己心中最后的那点柔软之处。 165 集体开课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流朱公主办事的效率非同一般,当天便将信送到了裴贵妃手中,第二日一早回信便到了叶葵手中。信件自然不会是裴贵妃手书,不过是她说句话,她身旁的女官再按照她的意思写的话罢了。 一展开,信纸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可见裴贵妃口中说话有多简短。这位女官能写出数行字来,怕是已经极不容易了。 这桩事,裴贵妃自然不会不答应,因为叶葵先前信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乃是玉溪姑姑主动提出来的事,若是裴贵妃不答应,往后玉溪姑姑在叶家还如何呆得下去?如果真成了那样的情况,她想借着玉溪姑姑的手收拾叶葵的事岂不就要鸡飞蛋打?所以不论如何,裴贵妃都会答应。 然而,她虽答应了,却在最后头加了句,若非要事往后自不必亲自请示她。 叶葵看完后简直差点大笑出声,这位裴家出来的贵妃娘娘可还真有几分意思。 只可惜,再有意思的人,既对她全无好感一心只想要将她好好收拾一顿,是否有意思便也就不重要了。 等到将事情告诉了玉溪姑姑,她又去禀了叶老夫人后,这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叶明烟自然是不必参与的,叶明珠跟叶明乐却是不能幸免于难,叶明宛更是瞪圆了眼睛嚷着不愿去。可一个个再不愿意去,最后那也还是得去。 一大清早,叶葵便带着睡眼朦胧的叶明宛到了玉溪姑姑给她们上课的地方。 今日学女红,又加之天热,便索性将上课的地方定在了亭子里。亭子里地方虽不太大,但要容纳她们几个却还是绰绰有余,何况左不过一人拿一个绣绷子,也占用不了多少地方。 玉溪姑姑起得最早。到的自然也是最早。 叶葵跟叶明宛到的时候,叶明珠几个都还未来,亭子里只有个玉溪姑姑静静坐在那,手持戒尺,一动不动。 习武之人的定力本就非一般寻常人可比拟,叶葵看到了心中是佩服的,可叶明宛起床气满满,才一远远见到玉溪姑姑的身影便嘟哝着骂开了,“她年纪大了不爱睡觉,难不成我们也都不必睡了?祖母前些日子还同我说呢。我这年纪合该是多睡才会好的,她这岂不是故意不想我好?二姐你也是,为何帮着她不帮我?” 嘟哝来嘟哝去。她又迁怒到了叶葵身上。 叶葵在这种事上向来不惯着她,猛地一下将被她紧紧握着的手抽出来,自顾自朝前走去。叶明宛愣愣地看了两眼自己的手,蓦地清醒过来,狠狠一跺脚。提着裙子追上前去,腼着脸笑着对叶葵道:“二姐,方才我还没睡醒呢,说错了话你可别生气。” “哦?”叶葵故意不理她的话,“你方才说话了?我怎的不曾听见?” 叶明宛嘴巴一瘪,扯扯她的袖子。眼睛却看向了越来越靠近的玉溪姑姑,道:“二姐,我真知道错了。你快别生我的气。” 话音刚落,后头忽然传来了个令人熟悉又不喜的声音。 “哟,这是谁呢,跟只小狗狗似的围着骨头转!”叶明珠尖刻的话语猛地钻入众人耳中,“呀。我倒是没看清楚,原来是五妹妹啊!”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慌忙将头垂了下去。跟着三小姐果真是要命的差事。前头那站着的可是二小姐!如今二小姐又同永安侯的幺子定了亲事,在府中更是横行无忌,三小姐怎的还敢这般说话,真真是不要命了! 可叫她没想到的事,叶葵并没有用她一贯清凌凌的声音说话,反倒是换了种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语调道:“三妹可真有趣,五妹像小狗,那三妹你又该像什么?我们本是一个父亲生的,三妹同五妹还能不像?若是说不像,那恐怕秦姨娘听了该害怕呢。” “你这分明是在拐着弯说我不是父亲生的!”叶明珠咬牙切齿,“你看我不去告诉祖母,且叫她治你一个诽谤之罪!” 叶葵轻笑,不紧不慢地道:“三妹可不要胡说,你若不是父亲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这种话可万万说不得。” 她越是这样轻声细语,便越是衬得叶明珠目无尊长,全无教养。叶明珠也就越发气恨,可她却又不敢同叶葵动手,只得将视线对准了旁边小小的叶明宛,道:“二姐这话倒是说对了,兴许出了问题的是五妹才是!” 叶明宛小小的拳头握紧,恨不得砸到叶明珠的鼻梁上去。 叶明珠比叶葵还要小两岁,却不知为何长得似乎特别快。个子虽然只是同叶葵齐高,可她的身段却是直接赶到了叶葵前头去。若非众人知道两人的长幼顺序,绝对会有人将叶明珠当成年长的那一个。 她的容貌又继承了叶崇文跟秦姨娘两人身上最好的地方。 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精致,若非前头有个绝色的堂姐叶明烟,后头又冒出来个气势凌厉的嫡姐叶葵,以她的样貌的确是不该被埋没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叶明珠愈发恨起了叶葵。 她虽然年纪不大,可自小跟在贺氏身边被养歪了性子,又加上有个叶蒙那样丁点大便对美色着迷的哥哥,自是极早便懂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庶女婚事多半定的不好,她连生母也不顾,只顾着巴结贺氏,为的可不就是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吗? 所以当那道指婚的圣旨下来的时候,她心里的嫉妒便再也忍不住了,像是往篝火堆上猛地浇了一桶油,轰地燃起了冲天的火焰。 “让开!”她见叶明宛只用溜圆的眼睛盯着自己,连话也不接一句,不由觉得无趣,索性越过两人往前面去。 然而就在她擦肩而过的刹那,叶葵忽然凑过去轻声道:“三妹,那狼蚁咬人可疼不疼?” 叶明珠的身子明显一僵,而后飞也似地从她身边溜走了。 见了她近乎逃跑的模样,叶明宛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些,老老实实贴在叶葵边上进了亭子。 几人又等了会,叶明乐才姗姗来迟。 她才一进亭子,玉溪姑姑便率先发作了。她动作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人已到了叶明乐的面前,笑眯眯地道:“四小姐来迟了,要罚三下。”话音落,戒尺随着“啪啪”地声响飞快地落在了叶明乐掌心上。 三下打完,叶明乐还有些愣愣的。等到掌心处的疼痛猛地传上来,她才蓦地嚎哭起来,道:“我的手被打坏了……” 可事实上,玉溪姑姑常做这样的事,她的板子打得极有技巧。叶明乐的掌心除了微红外,竟似乎一点旁的动静也没有。若是换了往常,这样的三下板子下去,那立刻便是要高高肿起的。 所以叶明乐哭得伤心,众人看得却似乎并非很疼。 叶明珠见人就撒气,又怎会放过叶明乐,登时幸灾乐祸地笑道:“四妹妹,多睡一会便要混三板子,这觉睡得可真是不容易啊。” 叶明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她这话一说更是哇哇大哭。 “四小姐,咱们该上课了。”玉溪姑姑脸上仍是笑眯眯的,但口中的话却是一点不客气,“您若是再哭,奴婢的板子可就不敢保证会不会落在您身上了。” 叶明乐哭声立止。 亭子里终于开课。 玉溪姑姑的为人且不说,她懂的那些东西的确都是上品,比起池婆来也是不逞多让,甚至要更厉害一些。 所以该学的时候,叶葵亦认真跟着学。 可她学的认真,另外几个可就不行了。 叶明宛年纪虽笑小,拿着针的模样倒也勉强算是有模有样。叶明乐方才哭得太厉害,这会不停抽泣,浑身打颤,手中的针拿得也晃晃荡荡。可就也就罢了,最出人意料的反倒是叶明珠。 她一个庶出的女儿,长到这个年纪竟然连拿针也不会? 真不知贺氏到底想将她教成什么模样。便是没什么用处的庶女,也不该这样不学无术吧?好歹将来若是个琴棋书画皆通的人,兴许还能嫁个好人家当做棋子。可如今这样,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哎哟――” 叶明珠哎哟来哎哟去,不知哎哟了多少声。再低头一看,十根手指头,至少有七根是被扎破了指尖的。十指连心,针戳尤其痛。何况是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针孔,她又勉强在玉溪姑姑的戒尺下绣了几针,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将东西尽数丢在地上,大声道:“不绣了不绣了!真是痛死人了!我再也不绣了!家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养着她们做什么?哪里有叫主子自己绣花的道理,谁爱学谁学去,我总归是不学了的!” 说完,她猛地往外跑去,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这亭子本就在园子里,周围花木较多,她这一跑,便寻不着人了。 叶葵冷眼看了玉溪姑姑一眼,若是方才她想拦,叶明珠便是多长两条腿她也能拦住,可见她根本就不想拦。 谁也没提起叶明珠的事,几人默默低头绣着花。可若是叶明珠出了什么事,这里的几人都免不了要被折腾一遍,叶葵烦了这些事,便将针“扑哧”一声扎在了一旁的针插上,吩咐秦桑道:“你领着人去将三小姐找回来。” 166 园中偶遇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秦桑这一去,便足足去了大半个时辰。 叶葵手中动作不停,心里却已经开始隐隐不安。以秦桑的脚程,断然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才是。这园子拢共就这么点大,叶明珠能去哪里? 手中的一朵并蒂莲绣完,叶葵抬起头望向亭子外,终于看到了秦桑回来的身影。秦桑脚步轻快,倏忽间已经到了她面前。玉溪姑姑不由皱了皱眉,却仍垂下头认真指点叶明宛绣技,并没有说什么。 叶葵索性起身同她说了声便往秦桑来的方向而去。 “二小姐,奴婢将三小姐给送回去了。”秦桑脸色似乎不大好看,眉间有着浅浅的一道痕迹。 叶葵看出了点端倪,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桑觑了眼亭子里的玉溪姑姑,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找到三小姐之时,她正在同贺家表少爷说话。” “贺行之?”叶葵微带诧异,“还真是巧,这般竟也叫她遇到了贺行之。你可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秦桑面露鄙夷之色,道:“只听了个大概,表少爷毫不顾忌,在夸三小姐生得好呢。三小姐面色泛红,显然是被这恭维话恭维到心坎上了。何况,表少爷可说叶家几个姐妹中,他见过的人中便属三小姐生得最好,三小姐怎会不高兴。” 叶葵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贺氏的这个外甥也不知是真傻还是以为自己不论在哪里都能所向披靡,竟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何况叶明珠也已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贺行之莫非连男女大防也不知? “人既送回去便是了。”叶葵伸手掸了掸袖口不知何时挂上的一缕丝线,道,“这事不必同旁人提起。” 说完,她便返回了亭子。 叶明乐抬头看她,挑眉问道:“二姐。三姐去了哪里?” “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已回去休息了。”叶葵淡淡地道。 可叶明乐一听却是不乐意了,将手中针线随便一丢,道:“既然三姐能回去休息,为何我不行?她身子不舒服,我可也不舒服。我现在就要回去!” “四妹。”叶葵看了她一眼,声音渐冷,“你若是不愿来上课,只管去同大伯母说,何苦大清早地来闹腾。” “闹腾?”叶明乐跳脚。将绣绷子往地上一丢,骂道,“你把我姐姐的手都给砍断了。怎地不说自己闹腾?反倒是有脸来说我了!若不是你招了她回来,我哪里会被逼着来上这什么鬼课!” 玉溪姑姑直起身,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叶葵却像是并不准备说话,只将眼睛对准了玉溪姑姑看去。 “四小姐!你若是现在想走,大可以走。只是……”玉溪姑姑难得没有笑着说话。反倒是沉着脸道,“只需三板子便可。”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叶明乐一听到板子二字,那手便要命地疼了起来,登时噤声不敢再说话。玉溪姑姑的脸色这才渐渐又缓和了些,道:“站久了只怕腿疼。四小姐赶紧坐下吧。” 叶明乐眼睛一瞪,似要骂,可掌心仍疼得厉害。灼灼得犹如油锅里烫过一般。她盯着玉溪姑姑右手上拿着的那把戒尺看了又看,终是瘪着嘴坐下了。 在一边旁观的叶明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满眼揶揄,丝毫不加掩饰。 叶明乐看得分明,冷哼一声重新拿起了被她丢在一旁的针线。 几人默不作声地绣着。亭子里只有偶尔才会有玉溪姑姑的声音冒出。 这般过了一个时辰,玉溪姑姑才道:“好了。早间的课便到此结束,诸位小姐请回吧。” 叶明乐迫不及待地丢开东西,骂骂咧咧地让一旁伺候的丫鬟将东西收拾了,自己忙不迭地先往亭子外去了,可见其对玉溪姑姑的课程有多不满意。 叶明宛倒是学出了兴趣,对玉溪姑姑的看法似乎也有了点改观,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问叶葵道:“二姐,回去我给你绣个荷包如何?” “给我绣荷包?”叶葵笑了笑,“那便先多谢你了。”口中这样说着,她的眼睛却已经朝着叶明宛筐子里的绣绷子望去,上头那花不论如何看都只是一团叫人看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 叶明宛笑嘻嘻地应了,将东西收完同她一道离开了亭子。 两人沿着路走了没多远,那边的假山下便出现了几个身影。 叶渝叶殊、叶昭、叶蒙,叶家的几位少爷竟都到齐了。其中最高大的那个身影自是贺行之无误。只见几人皆手捧一本书,似乎看得不亦乐乎。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叶蒙的心思根本没有在书卷上,他盯着书页看的眼神分明就是空洞的。而叶昭是完全没有在看,一脸早就都明白了的样子。剩下的叶渝叶殊倒是跟贺行之一道边看边探讨几句。 读书人的气氛,原是这样。 以叶葵的性子此刻当然是当做没瞧见他们几个,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便是了。可叶明宛却是隔着老远便大声唤了起来。 贺行之最先注意到了她们几人,当下握着书卷正色问候道:“真是巧,竟在这遇见了二小姐同五小姐。” “是吗?”叶葵不冷不热地反问了句,而后忽然道,“依我看,可是相当不巧。” 在场几人皆听出了她话里的不耐烦,登时有些讪讪然起来,唯有贺行之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一般,兀自道:“不知二小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这话一出,叶葵还没反应,叶家几位中年纪最长的叶渝便率先不悦地道:“贺表兄僭越了。” 僭越,自然是僭越。 好端端地问个姑娘家要去何处,岂不是僭越。何况这所谓的表兄同叶葵来说,血缘上可是连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的。 不过有叶渝在想,这事的确不用她出声了。 叶渝是杨姨娘的儿子,性子也有些肖似杨姨娘明面上摆出来的模样,怯怯弱弱的。可真的遇到了他想做的事,其态度却又是强硬的。这一点,仅凭先前春禧的事便能看出来。若非如此,恐怕春禧也不会傻乎乎地去跟他。不过叫叶葵没想到的是,本性并非如此怯弱无能的杨姨娘却一直都没有对春禧下手。春禧如今听说过得的确不错,只可惜,以叶渝的年纪,成亲也不过就是眨眼的事。等到那时,春禧又要何去何从?叶葵不由起了兴趣。 然而此刻,这些事都还不必想。最要紧的是如何赶紧将这个令人讨厌的贺行之赶出叶家去。 “这、这哪里算是僭越?我只是关心下表妹罢了。”贺行之急忙撇清。 可摆出表妹表兄的身份来,难道就不会有人出来说话?贺行之的算盘打得一点也不好。这一回说话的不是叶渝了,却是叶殊跟叶昭。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阿姐/二姐的事,恐怕并不喜旁人多嘴。” 话音落,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 叶昭往前迈了两步,桀骜地昂着下巴看向贺行之道:“表哥有这工夫关心二姐去哪里,倒不如仔细想想如何念书吧!” 贺行之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硬生生僵在了那,模样怪异。 旁人也就罢了,可叶昭乃是他的亲表弟,怎地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简直叫他气愤难当,恨不得立刻冲去同贺氏告状!可他知道这个儿子乃是贺氏的心头肉,又生来聪明,他去告状大抵是没什么好处的,指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所以他只能忍了。 叶葵无意再留下去,拉着叶明宛的手对几人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大步离开了。 见她步子迈得大,脚边裙摆飞扬,贺行之不由在心里暗自道:长了张能看的脸,怎地行为举止如此叫人不喜!那走路的模样,哪里有一丝女儿家的样子!等到将来她成了他的女人,她若是还敢如此,他非打得她满地找牙不可! 他在心中默默做着不自量力的白日梦,那边叶葵却浑然不知他心中的龌龊念头,只将叶明宛送回了她的院子后,又回了自己那。可才一进门,她便听到有丫鬟来说,先前流朱公主寻过她。 “大抵是什么时辰来的?”秦桑发问。 那丫鬟想了想,肯定地道:“估摸着是一个时辰前的事。” 叶葵喝着茶,轻声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不曾。公主殿下说等您下了课回来,亲自去她那一回便是了。” 叶葵蹙眉,暗自嘀咕,大清早地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事?可嘀咕归嘀咕,她仍是凳子也没坐热,便又带着秦桑去寻了流朱公主。到那的时候,流朱公主正在指使着一群人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找些什么。 “三婶,您这是在做什么?”叶葵立在边上,扬声问道。 流朱公主猛地转过身来,见是她来了,急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前头去,道:“快来瞧瞧,可有什么喜欢的?” 几大箱子的名贵料子,霎时叫人看花了眼。 叶葵不知她要做什么,疑惑地道:“三婶,你这是准备散财?” 167 小人作祟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流朱公主斜睨她一眼,嗔道:“散什么财,你当我是散财童子呢。不过你想着你来年便要出阁,我这正好又有不少料子闲着,倒不如你挑了喜欢的去做了衣裳。” 大越人嫁女,女方娘家是要备四季衣裳的。有银子的人家,自然是恨不得将新娘子的衣裳备到寿终正寝才好,没银子的人家自然是不会这般做,可也会尽力将东西准备得齐全妥当求个体面。又加之衣裳如今做了,将来也不知是否合穿,式样款式花色都是值得挑剔的东西,所以通常只备头两年的衣裳,后头的就全部折成料子塞在嫁妆箱笼里带过去。 所以流朱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她又极得承祯帝喜爱,那上等的衣料更是不要银子般一箱箱抬过来。 因此,她这般一说,叶葵也就并不同她客气。总归是搁着也搁着,左右她是穿不完的,何必压在箱底生霉。 “那我便不客气了,三婶。”叶葵笑了笑,道。 流朱公主身旁的丫鬟立刻有眼力见地弯腰俯身,将料子逐一取出来给叶葵瞧。 均是最上等的料子,柔软舒适,花色繁多,果真叫人眼花缭乱。 “若是喜欢便尽管挑了去,有好些可都是外头寻常见不着的。喏,那块料子我可记得是从东洋带回来的,少见的很。”流朱公主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手指搭在了一块绯色的料子上。绯色的底,上头有着密密麻麻的细碎花朵。细碎的小花盘旋聚集又成了大朵的不知名花朵,看得人心神荡漾。 那花不是绣上去的,倒像是直接染出来的。能染出这样的花色来,的确是十分少见。 叶葵将其从流朱公主手中接过,轻声赞叹:“果真是好东西!” 流朱公主面上微微露出得意的神色,笑道:“你的婚事如今仍要贺氏操持。就算她不折腾也绝不会用心的,这些东西索性便由我帮着办了吧。” “好倒是好,只怕三叔舍不得你累着。”叶葵故意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料子搁到了一旁。 流朱公主佯装恼怒,蓦地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道:“油嘴滑舌的小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脸!” 她手下根本没有用劲,说话时的语气更是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叶葵当然不会为此生气,亦笑着道:“好了好了。三婶你这莫不是舍不得料子了吧?” “哼!我还真就是舍不得了!”流朱公主收回手,挑眉看着她道。 叶葵笑嘻嘻的,伸手接过那丫鬟手中捧着的料子细细观摩。口中道:“如今可便是舍不得那也晚了,这些个料子可都是我的了,你可别想要回去。” 两人嬉闹着挑选料子,一派其乐融融。 等到料子挑选完毕,已是到了午膳时分。叶葵自然是老实不客气地留下同流朱公主一道用饭。少顷饭毕。秦桑突然来道,玉溪姑姑今日下午要入宫去见裴贵妃,原先的课程便取消了。 流朱公主在一旁闻言,大赞道:“这可是好事!玉溪那人我原是知道的,别看平时总是一张笑脸,可其实不过就是只笑面虎。下手比谁都要来得狠。” “三婶对她很熟?”叶葵不由好奇地问道。 流朱公主蹙眉,口气有些不悦:“熟倒算不上,但她与我同在宫中。有些事自然瞒不过我的耳朵。况且我跟贵妃娘娘亲如母女,更是同她打了不少交道。总而言之,我极不喜她。” 叶葵小口喝着茶,闻言道:“贵妃娘娘说,等到我出阁。玉溪姑姑便也跟着我一道去裴家。” “什么?”流朱公主不由诧异地惊呼出声,“去裴家?可按年纪玉溪姑姑可还有好几十年才到出宫的年纪。若是要提前放出来。自是要皇后答应。莫非……” 流朱公主后面的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叶葵已是听明白了。 裴贵妃有能力也有把握让皇后非答应不可,所以她才会说得那般随意。可见其如今在宫中的地位是如何尊崇。自她入宫开始,除了早些年无子嗣憋闷些外,竟是连一点波折也无的样子。 可内里究竟如何,谁又能知道。 她能荣宠这么多年亦不衰,自然也有其过人之处。 也正是因为如此,叶葵要嫁入裴家的事叫叶家许多人都眼红不已。何况裴长歌乃少年英才,凤城中想要嫁给他的姑娘恐怕能从南城排到最北端的长安巷去! 这事不止杨氏眼红心动,日日怨愤。贺氏跟叶明珠又何尝不是如此。 叶明珠此刻便正在贺氏面前小心服侍,拿着半圆形的犀角梳子往贺氏新梳好的发上插,口中小心奉承道:“母亲,您这几日的面色可好了不少呢,瞧着容光焕发的。” “是吗?”贺氏却似乎并不领情,看着镜子里的叶明珠道,“你可好些日子除了晨昏定省外特地上我这来了,说吧,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叶明珠被她毫不留情面地戳破了心思,脸色不由有些讪讪然,道:“并无什么事。” 贺氏冷哼一声,道:“在我面前你还藏着掖着做什么,有事便说!” “只是……只是想着母亲要筹备二姐的婚事,怕您累着了,特地来瞧瞧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不曾。”叶明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着,口中道。 贺氏显然不信,直截了当地道:“你是想着要看我如何坏了这事吧?” 被她养大的孩子,她还能不知叶明珠的性子?贺氏用一种极为不屑的眼神盯着叶明珠看了一会,才假意担心地道:“三丫头,这事母亲怕是也没法子了。皇上下了旨,咱们又还能如何?” 叶明珠急道:“可难道就这般便宜了她?” “唉,不这般又能哪样?”贺氏怅然地道,似乎已是想遍了办法,却全无进展一般。 叶明珠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焦躁,道:“母亲,这可叫人如何甘心?!” 贺氏苦笑。“不甘心又能如何?总归是要甘心的。” “女儿……女儿可真是放不下……”叶明珠讷讷道。 贺氏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声音亦放缓了道:“随她去吧,等忙完这一阵,我也该为你筹划一番了。你虽然并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可你自小便养在我身边,同亲生的孩子并没有区别。母亲定会为你择一门好亲事的。” 叶明珠乍然闻听此言,不由愣住。 等回过神,却是立刻便欣喜地笑了起来,道:“母亲说得可是真的?” 贺氏慈爱地笑着:“自然是真的。母亲还能诓你不成?”可是说完,她蓦地又道,“只是你的身份众人皆知。到底比不得葵丫头那般……这事自然也就……” 贺氏口中的话突然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母亲的意思是?”话说到这,叶明珠也终于觉察到了不对的地方。她先前被这天降般的消息给震住了,全然忘记了以贺氏的性子哪里会做对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何况贺氏的话说得好听,什么犹如亲生一般,可事实上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她自己岂会不知?贺氏虽然对待家中庶出子女似乎都跟嫡出的一视同仁,可其实她分明是打从心眼里就瞧不起庶出的孩子。 所以如今她突然这般提起这般叫人心动的话,定然是有所目的。何况她又故意说了不容易的事,这事自然不会同她口中说的那般爽快。 果然不出她所料,贺氏抚着她的手,轻声道:“你是母亲的好女儿。怎会不懂母亲的意思?人常说女儿是做娘的贴身小棉袄,最是知心,如今你可不就是我的那件暖心小棉袄吗?” 叶明珠身子一僵。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贺氏简直就是在百般用好话蒙她! 可这越蒙,她似乎却越是清醒。 “母亲的意思是想让我去……” “停!”叶明珠的话还未说完,便已经被贺氏给断然打断了。她松开了叶明珠的手,仍旧笑着道:“心知便可。不必说出来。你的婚事母亲会留意,只要你乖乖听话。事情想必很快就会有着落的。” 叶明珠骇然。 贺氏这是咬准了她一定会去做,所以才摆出这幅姿态来。 可事实上,她的确会去,不必深想,她就会去。贺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叶葵的婚事她其实并非不想动手脚,只是难以行动罢了。如今她的婚事又掌握在贺氏手中,贺氏便索性用了这样的理由来要挟她。 要想让她为自己择一门好亲事,便先将叶葵的事给想法子解决了。 可这样的事,她又哪里有什么能力能解决? 何况,叶葵又是那样的人,真出了差池,那人可是不会顾念一丝姐妹情分的!她不由想起狼蚁咬后的酸痛来,又想起了叶明烟缺失了的那只胳膊,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 然而,贺氏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只能咬着牙道:“母亲只管放心便是!女儿定然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 说完这句话,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变得不同。叶明珠觉得自己再也呆不下去,告退而去。 人走后,梳着妇人头的翡翠打起帘子进来伺候贺氏,轻声问道:“夫人,这事本不需要三小姐,怎地……” 贺氏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懂什么!她不过是用来吸引那臭丫头的注意用的,真的要成事若是靠她,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PS: 之前从十月就步入感冒状态,后来感冒好了,却一直咳嗽不停,结果发现是肺叶发炎,这几天一直在挂水。加上奶奶又还在住院,所以更新时间一直很晚。对不住大家了,今天还缺一更,实在没有状态写下去,而且也绝对赶不及12点前,所以只能说一声抱歉先。明天一早会补上。 168 上树捉虫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明珠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 她自小被养在了贺氏膝下,可始终也不过就是个庶女罢了。贺氏眼里自然只有叶昭一人,她在贺氏眼中其实什么也不是。更何况,到了如今这时候,她所能想到的那些事似乎都已无法让贺氏动容。她要是想让贺氏注意到自己,愿意为自己谋求一门超出庶女身份的好亲事,她只能想尽法子去讨好她。 秦姨娘她是永远都指望不上的。 她刚被送到贺氏身边时,夜夜咬着背角啼哭,却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吵醒了乳母告诉贺氏。她是在想念娘亲。可谁让她的生母只是个妾呢,所以注定了她没有办法唤她一声娘,也没有办法留在她的身边。 父亲的女儿不多,只有她跟叶明宛两个而已,可在他眼里似乎也只有叶明宛一个孩子,自己左右不过是摆设罢了。 再后来,她听说了萧云娘的事。知道窦姨娘得宠不过是因为生得像萧云娘,也知道了自己的娘亲不过是萧云娘的一个丫鬟罢了。她深以为耻。她不得不怨恨,怨恨这天不公不正,凭什么她就只能是个姨娘的孩子。 等到叶葵回来的时候,这股恨意已经无法阻挡。 不单是恨,更是嫉妒。妒火炎炎,足以焚烧一切。有了嫡出的女儿后,她的身份低劣便愈发明显。她多想自己也能是个嫡女,也想要有一门荣耀的亲事。可这一切统统都掌握在贺氏手中。在这一刻,贺氏便是拈花的菩萨。她笑便生,她怒便亡。 叶明珠不得不为了自己的事殚精竭虑。 秦姨娘过去只为了儿子努力讨好叶崇文,后来更是因为那个未出世便没了的孩子伤了元气,长久闭门不出。如今这些事,她最终还得是自己来。 夏日灼灼,树上的枝叶葱翠欲滴。叫人看了神清气爽。可那枝叶间匍匐着的小东西,却又叫人不寒而栗。 日复一日,它们慢慢地躲藏在叶子底下,等待破茧的那一日到来。 叶明珠招呼来了几个粗使丫鬟,皱着眉头吩咐道:“去树上给我捉几条毛虫下来是!” “三小姐,您这是……”饶是皮粗肉厚的丫鬟闻听此言,也忍不住觉得汗毛一竖。 叶明珠眼睛一瞪,语气嫌恶地道:“叫你们去捉便去捉就是了,哪来得那么多废话,莫不是皮痒了讨打?” “是是。奴婢马上就去!”几人见她面色不虞,连忙应是,四散而去。 有人拿了粗瓷小罐。有人取了长筷,又有人拿了厚厚的粗布来遮脸束手。如今天气正热,树上的毛虫也尤为毒辣。只要稍微碰到一下,不论是身上的哪个地方,立刻便能高高肿起一大条红痕来。又痒又疼,叫人束手无策。偏生又不能挠,一挠皮子都要被挠破,可挠破了皮,那痒疼却似乎早已深入骨髓中,仍是无法消失。 所以她们几人在听到叶明珠的吩咐后。才会觉得又是疑惑又是害怕。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真被碰到了,可得难受好久呢。那疼又不是一般的疼。疼得火辣辣,叫人连动也不愿动一下。 可叶明珠惯会打骂吓人,只需看看她的乳母便知,所以这几人哪里敢反抗,只得准备着往树上爬。偏生叶明珠远远地立在一旁遮阳的地方。抬手遮着眼,一边不停催促道:“快些。磨磨蹭蹭的,莫不是都没吃饭不成!” 这饭自然是吃了的,可吃饱了饭可不代表这胆子也被喂饱了。 三人你推我阻,到了最后关头,竟是哪个也不愿意上树去了。就算将头脸皆护住又能如何,谁不知那毛虫最是喜欢往人裤管袖管后颈的衣领处往里钻?到那时,还不得被蛰得满身疼。 叶明珠等了一会,见几人仍站在树下,不由气恼,跺脚道:“还站着做什么,快点上去!” 此刻这里只有她们四人,她们便是再不愿意上,却也只能上去,不然难道还能让叶明珠自己上去吗?三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瘦小些的蓦地一咬牙,道:“我去!” 另外两人霎时松了一口气。既有人自己要去,她们自然不会不答应。当下另外两人帮着她将露在衣裳外的地方都给裹了起来,又在她脸上围上了块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她腰间吊着粗瓷小罐,腰带里又插着两根狭长的竹筷,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不多时,她便已经往上爬了不少。这树虽大,但上头枝桠亦多,只要再往上一点,她就能踩着那些枝桠往上。 下头剩下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颇有些担心。 其中一个直直盯着树上缓慢挪动的人,终是忍不住道:“小心些,拣最近的那些瞧瞧,若是够了便不必继续往上了。” 话音才落,树上的人还未来得及回答是,几人便听到叶明珠不悦的声音尖利地响起,“说什么鬼话!给我捉满满一罐子来!不捉满一罐子便不许下来!” 树上那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一颤,差点双手一松整个人掉下来。 “啊――小心些――”树下两人亦被吓了一跳,惊呼起来。等到树上那丫鬟稳住了身形,下头两人却是开始面露不忍了。若非方才她自己愿意上树,指不定这时候在上头的就是她们两人了。 越往上爬,那些毛虫的踪迹便越是明显。 那丫鬟猛地踩在了一根壮汉手臂粗的枝桠上,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拔下筷子去翻那些碧绿的叶子。 叶子轻颤,被竹筷慢慢地翻了过去,露出背后细细的白色茸毛,还有上头那条粗壮如同手指的硕大毛虫。 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了害怕的声音,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得将罐子打开来,又用竹筷小心翼翼地将毛虫夹住,飞速地往罐子里放去。然而手一抖,那条虫子便扭动着落到了地上。 树下两人被这突然的一出吓得肝胆俱裂,下意识往后退了老远才停下。 那条毛虫方才若是落在了她们头上或是衣裳里,可如何是好!这时,谁也没空去注意树上的那个丫鬟了。倒是叶明珠瞧见了这一幕后,愈发急躁,骂道:“蠢东西,就这么点事竟也办不好,我养着你们难道只是用来当物件摆着看的不成!动作快一点!” 树上的丫鬟急出了一头大汗,只得稳着心神继续捉虫。 叶明珠焦急地看着,心里却又麻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拔脚离开这才好。 要如何对付叶葵,她心中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先前叶葵用那些大黑蚂蚁咬伤了她,时至今日她想起来都仍觉得毛骨悚然,她怎能不报复回去!她送了蚂蚁过来,自己便给她送一罐子毛虫过去!且叫她看看是哪个咬人咬得疼!况且,这虫子可不止蛰人的时候疼,等蛰得多了,她可是听说也是会死人的! 这般一想,她便不由觉得热血沸腾,脸上的神色却是愈发焦急起来,不时出声催促树上的丫鬟动作快一些。 过了近一盏茶的光景,树上的那个丫鬟终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三小姐,奴婢找不到虫子了――” 她好不容易找了半罐子,却是不敢继续找下去了,只得推脱是找不到了。 叶明珠瞪着眼睛,看着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突然计上心头,便道:“既找不到了你便先下来吧。” 那丫鬟一听这话,犹如听到了西天传来的佛号一般,登时热泪盈眶,一溜烟便从树上下来了。 然而噩梦这才是真的要开始了,不等她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罐子放好,便听到叶明珠闲闲地道:“这树那般高,上头肯定还有不少,你们既在树上找不着,那便将虫子都给抖落下来吧……” 这话一出,三人立刻哭丧着脸,动也不敢动了。 要将树上的东西抖下来,那她们势必就要在树下摇树,但是这么一来,那虫子落下来岂非也就正巧会落在她们身上? 见三人立着不动,叶明珠皱眉,口中仍旧用轻松的语气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如今又不是要你们爬树,怕什么!” 几人无法,只得拖着已经僵硬的脚步努力朝着那近乎噩梦一般的大树靠近。 树干粗糙,还带着古怪的湿冷,手一搁在上头便叫人想要松开。刚从树上下来的那个,登时哭叫起来,道:“这树太大,奴婢几个怕是摇不动的。不如寻了竹竿子来,远远地打叶子罢了……” 叶明珠一想也有道理,只要能将虫子给弄下来变好,到底用什么法子,她可不在乎。 几个丫鬟见她答应了,便急忙去寻了竹竿子来,可这竹竿子长度有限,到底还是需要立在树荫的范围内,那虫子恐怕仍是要落在身上的。可既然方才都说了用竹竿子,此刻便是再反悔不得。三人分别站在不同的位置,一齐挥着竹竿子往树冠上打。 一时间,树叶虫子小花飒飒如雨下,叫树下的几人吓得哇哇大哭,却又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 唯有叶明珠一人,躲在远处不会被波及到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咯咯”发笑。 169 祸水四流(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梳着丫髻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捧着装满是毛虫的粗瓷小罐出了门。 她是家生子,自小便深知这些主子间的龌龊,可是她最怕也就是这些,怕自己避不开会被牵连上。结果谁知,这事到底还是落在了她头上。可她若是不从,恐怕三小姐也不会放过她。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讨厌起自己是叶家的家生子了。 这府中苦熬了多年的下人比比皆是,各家人之间也都是相熟的,往前走两步指不定就能遇见自家的亲戚,像是大树底下的根须,盘旋交错叫人分也分不清。也正是因为如此,三小姐才会特地将这件事交给了她。 可是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觉得浑身颤栗。 二小姐那是个什么人?若是这事败露了,三小姐保管会将她丢去做那替罪羊,到时候恐怕就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她。听说有一回二小姐的院子里闹了鼠灾,后来发现那老鼠是五小姐的乳娘挑唆她做的,结果二小姐就将五小姐的乳娘给生生丢进了老鼠堆里,也吓疯了!这若是二小姐也将她丢进了毛虫堆里可如何是好?!只是想一想,她便已经汗如雨下,掌心亦是一片汗湿,两只粗瓷小罐几乎脱手而去。 脚下的地越走越软,渐渐的犹如泥潭一般,叫她寸步难行。 但是后头又有三小姐拿着鞭子在虎视眈眈,她怎能不继续往前走去。咬着牙,额上挂着大颗湿冷的汗珠,她终于慢吞吞地靠近了二小姐的院子。只是这院子的主人叶葵乃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她怎敢轻易进去。所以她只远远地在另一处角门位置站定,等着先前特意递了信件说好了的堂姐出来。 她的堂姐从小心眼就多,又懂得做人,听说已经在二小姐这爬上一等大丫鬟了。 若非如此。恐怕三小姐也不会特意让她来。 等了一会,那扇小小的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她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三堂姐,是你吗?” 话音落,门又被开得大了些,门后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来,然而那张脸上却布满了山雨欲来的阴霾。 “快些进来,别被人给瞧见了!”两片嘴唇上下一碰,极快地吐出一句话来,说完那张脸就又隐了下去。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挪到了一旁。她有些着急起来。连忙推开门,挤了进去。 堪堪站定,那扇门就又被合上了。 她咽了口唾沫下去。嘴角翕翕,看着面色似乎不虞的三堂姐轻声道:“不会被二小姐给发现吧?” “我如今虽升了一等,可二小姐的卧房我却是没资格进去的,燕草那丫头不在了以后,二小姐贴身的那些事就都被秦桑一个人给包揽了。” “那……那……”她提着两个罐子。突然不知该如何说了。 三堂姐眉头一皱,道:“你还未说呢,突然来寻我是为了什么事?” 她一跺脚,索性将事情都彻底摊开来说了。 可话一说完,三堂姐蓦地后退了数步,手指颤颤地指着她手中的粗瓷罐子道:“这等事。你竟也敢做!好大的胆子!” “三堂姐——”她压低了声音唤了句,似乎要立刻便要哭出来一般,“我若是不做。三小姐那里又哪里会有好的?” 原本一脸惊惧的三堂姐闻言沉默了下来。她们身为奴婢,主子让做的事哪里能说不愿?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真真是叫人头疼!她盯着那两只罐子看了又看,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不过一瞬已有了决断。 “三堂姐。这事您可一定要帮我……” “唉,谁让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呢。”三堂姐低声叹了句。又道,“你先别急,这事我一定会帮你,但你也知道这院子里复杂。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偷偷买通了那个婆子悄悄放你进来了。” 听到三堂姐答应了帮忙,小丫鬟登时喜笑颜开,眼角还挂着泪花,脸上却已绽开了笑。 三堂姐看得心中一疼,又赶忙安抚了两句,让她等着,只说自己要先去看一看情况。 可转身,她便去寻了秦桑。 秦桑听完,只冷笑了两句便去寻了叶葵,吩咐她去将她那堂妹带到她自己的屋子里去看起来,再将那两个罐子都拿到叶葵的屋子里去。她点点头,却仍是不大放心,直到秦桑再三保证这事同她的堂妹无关,她能来说未曾包庇,也算是将功赎罪了。所以决不会处置她的堂妹的。 她这才提着心又回到了角门那。 “三堂姐,事情如何了?”一见到人,叶明珠身边的小丫鬟便急巴巴地问道。 她照着秦桑的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你放心,我做事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将东西交给我,我去帮你做。” “啊?”小丫鬟显然吓了一跳,“这可如何能行?” “怎么不行?我先领着你去我屋子里歇歇,等事成了我便回来寻你再送你出去。” “那……也好……”能不亲手做这种事,她自然巴不得。何况对方是比自己聪明厉害不知多少的三堂姐,她当然比起自己亲自去要放心得多。 那边秦桑得到了消息后,立刻便去寻了叶葵说这事。叶葵听完倒是笑了起来,说秦桑处置得不错,只吩咐了句:“人既然留着了,那便好好留着。现成的鱼饵,不用岂不是白费了三妹妹的一番心意。” 秦桑自然是照着吩咐去做了。 叶明珠身边的小丫鬟一进入她堂姐的屋子,便被锁了起来。 怕她哭闹,秦桑索性给了她一记手刀,且让她昏睡去吧。三堂姐吓了一跳,“秦桑姐姐,你方才不是说不会……” “我一没杀她二没将她丢进狼窝里,你怕什么,不过是让她睡一觉罢了。你也先留着陪着她吧,记得不要让她太吵!”秦桑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神如饿狼,看得她心里一慌,张口便答应了下来,“不会的,我会看好她的!” 秦桑这才满意地锁上了门,离开了两人去见了叶葵。 两只粗瓷小罐搁在桌上,静静的毫无声息,可秦桑一想到里头的东西,就不由觉得恶心。这三小姐也真是脑子进了水不成,这样的事竟也敢做。这般愚蠢的手段也使得出来,怕是上次狼蚁咬得不够疼啊。 叶葵知道那罐子里装着的是什么,当然也笑不出来了,只道:“先搁着,等会指不定还有大用场。” 秦桑想着罐子里蠕动的东西,艰难地勾了勾嘴角,问道:“这东西还有什么用?” “晚一点你便该知道了。”叶葵将手中的书卷翻了一页过去,心里却已经对这本玉溪姑姑特意拿来叮嘱必须要熟背的女戒不知骂了多少次,“你悄悄放两个消息出去。先说那丫鬟的事成了,等到那边开始乱了就再放一个消息出去,说先前的只是谣言罢了。那丫鬟不见了。” 秦桑应喏,明白了叶葵的意思。 这么一来,叶明珠定然会心痒难耐,必定会再派人来探听消息。 果然,没多久,叶明珠那便得到了第一个消息。 她乐颠颠地喝着甜汤,只等着叶葵出事的消息传来。那些个替她做事的丫鬟是死是活她才不在乎!可等啊等,等来的却是先前那消息是假的!叶明珠登时慌了神,突然想起若是事情成了,被她派出去的小丫鬟又怎会不回来?可见这事出了什么问题。但是若是事情败露了,叶葵那又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以叶葵的性子,这时候定然已经闹开了呀! 这么一想,她不由愈发慌张起来,急急忙忙招呼了个人过来道:“去打听打听,到底如何了!”说完,她慌忙又道,“切记不要被人发现了!” 那丫鬟苦着脸答应着去了。 可才靠近叶葵的院子,就被埋伏好的秦桑给打晕抗进了院子里藏了起来。 悄无声息的便又消失了一人。 如此又等了许久,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先前那小丫鬟没有回来也就罢了,怎的连后来派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没了动静? 叶明珠咬着牙坐立不安地又等了半天,仍旧不见一个人回来,立时没了主意。 “三小姐?不如我们一道去瞧瞧?”奉茶的丫鬟小心翼翼提议。 叶明珠想想也是,若是真出了事,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两人去的时候都是一脸欲哭不哭的模样,可见心中是极不愿意的,指不定早就半路给溜走了。又怕回来了自己责骂,所以才久久未曾归来。但是转念一想,也许说不定,这两人都已经被灭口了!想到这,她腿一软,几乎站不起来。 “走。我们悄悄去瞧一瞧。”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叶明珠终于决定还是去看一看了。 她好歹是叶家的女儿,那人就算再猖狂难道还能杀了她吗?大堂姐不也还活着好好的? 可是等到她被秦桑捆着手拖到叶葵面前时,她知道自己错了!简直就是大错特错!自己这个二姐可一点也不怕!何况她本是悄悄来的,恐怕就是死在了这,也不会有人知道…… 170 祸水四流(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三妹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叶葵俯身看向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叶明珠,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地嘲讽。 绳子粗粝,勒在身上,几乎要割破衣料嵌入肉里去,疼得叶明珠几乎要掉出泪来。可秦桑在一旁背着手冷冷地看着她,叫她只能生生将那点子泪意又给堵了回去。不能哭,绝不能哭。只要一哭,眼前的这两个人一定不会给自己什么好果子吃,所以一定不能哭。她反复在心中同自己说着这样的话,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些,这才怯生生地开口道:“二姐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不过是路过这罢了,为何要绑我?” 叶葵也不恼,笑嘻嘻地将腰又弯得下了些,道:“三妹你说二姐想做什么?” 叶明珠被她的笑声给生生笑出了一声冷汗,又不敢在这时候撒野,只好喃喃道:“二姐你别吓我,我胆子可小着呢……” “是吗?”叶葵收敛了笑意,直起腰,转身去拿了一只粗瓷小罐子来,高高地举在叶明珠的头顶上,“你可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叶明珠费力地仰起头往上看了一眼,只一眼已是心神俱裂,那只罐子她可记得牢牢的!那里头装着的东西可还是她让人去树上一条条用竹筷夹进罐子里的,她怎会不知里头装着的是什么! 可这个时候,她怎能说自己知道。 所以她想也不想便道:“我又不曾见过这个东西,哪里会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叶葵轻笑,手微微一动,那只罐子已经倾斜了些,上头的盖子似乎本就不怎么严实,叫人感觉她只要再随便动一下,罐子里的东西就会尽数倾倒出来。 “啊――”叶明珠挣扎着往边上挪动。被绳子五花大绑的她就像是一条虫,不停扭动着想要远离那只罐子,“二姐你可千万拿住了呀――” 叶葵一边示意秦桑挡住她的去向,一边佯作疑惑地道:“三妹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知里头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吗?为何会这般害怕?” “二姐、二姐,你真的别吓我,我真的害怕……”叶明珠的声音已带上了哭意,显然已经被骇住了。 叶葵浑若无意地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粗瓷小罐,那纤细伶仃的手腕跟手指都似乎并没有力气来掌控那只罐子,似乎下一刻它就会整个落下来。 叶明珠拼命想要让自己的目光从那只罐子上收回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那只罐子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听见里头虫子爬行时发出的“丝丝”声。 “我说!我都说!二姐你快些将它拿开、拿开啊――” 叶葵却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只盯着她道:“你说完我再拿开如何?” 她用着问话的语气,可那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叶明珠就算是再冲动。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她作对,所以自然是叶葵说什么,她便如何做了。 叶明珠咽了口唾沫,嗓子仍干涩地道:“二姐,我罐子里的东西是母亲让我放到你这儿来的。真的。我一句假话也没有!我原是不愿意这般做的,可母亲说,我若是不这般做,她便要将我嫁给那些瘸子傻子去,我一害怕就……二姐,你别怪我。这事真不是我的错……” 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叶葵只听一遍便看穿了叶明珠的心思。 这件事的确有可能是贺氏唆使或是威胁的,但能想出用虫子这样的手段来。想必也就只有叶明珠自己才会这般做了。 说到底,这件事仍是她做的。可她如今却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卸到贺氏身上去,反正贺氏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能救她一命何乐而不为。但是她想要撇清自己,在叶葵这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叶葵微微颔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了笑。突然一言不发地伸手将罐子的口子打开来! 叶明珠想要尖叫,却立刻被秦桑点了哑穴。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罐子里的东西掉出来。 然而,安静了一会后,那只被叶葵拿在手中的粗瓷小罐中却根本什么也没有掉出来。但叶明珠已是还等不及发现真相,便已经吓晕了。 秦桑略带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在叶葵的示意下将人给拖到了内室。 在叶明珠蠢蠢欲动的时候,其实叶葵便已经发现了贺氏那边的一些动静。叶明珠方才的话,至少关于贺氏的话应是真的,即便有些夸大了的地方,但多半仍是真的。那就说明贺氏的确曾经用婚事来胁迫叶明珠对自己做一些手脚。 可是为何呢? 以贺氏对叶明珠的了解,不会不知道这事根本就没什么成功的机会。但是她仍旧这么做了,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那便是――声东击西。三十六计读得不熟,但这些常见的计谋叶葵并非全然不知。叶明珠所做的这些事多半只是个幌子,贺氏那一定还有真正的后招在另等着她“享用”。 然而贺氏这一回可真实聪明反被聪明误,实实在在是想差了。 叶葵倚着软枕,不动声色地看着书等待贺氏出手。 等待的时间似乎永远都显得比较漫长,但是这段时间恰巧也够叶葵部署了。叶明珠失踪,她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却根本不知,仍只当她在屋子里蒙头大睡。她往常性子暴躁,若是将她吵醒了少不得有一顿打,所以哪个也不敢去叩门唤她。结果直到第二日晌午时分,也没有人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贺氏那更是一点也不知道叶明珠已经落到了叶葵的手里,只当叶明珠已经彻底将叶葵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 等到一切部署好,她嘱人熬了一盅上等的冰糖燕窝,让人去给叶葵送去。 又为了不引人瞩目,特地也给叶明宛几个都送了。派去叶明珠那的人回来,她问起可曾有见到三小姐,那人只道三小姐屋子里服侍的丫鬟说她仍在休息。贺氏听完皱着眉将叶明珠给贬低了一顿,这才又问那个去给叶葵送燕窝的人,她可将燕窝给吃了。那人十分肯定地道:“奴婢送了燕窝过去,二小姐似乎觉得十分意外,奴婢本以为她会不接,可听到您给其他几位小姐也都送了之后,却是立刻便让她身边的那个丫鬟将燕窝接了。后来便又取了一只小碗尝了,奴婢亲眼看到了才回来的。” 贺氏听完极满意,大方地让人取了镜匣里的一支款式老旧些的簪子赏了下去。 然而那碗叶葵根本就没有喝,她喝得不过是秦桑偷天换日端上来的另外一碗罢了。她同贺氏是怎样的关系,谁不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怎会傻到去吃贺氏送来的东西。 那盅燕窝自然是都进了叶明珠的肚子。 试药,当然要人来。 所以她怎会不感慨,贺氏老糊涂到亲自给她送了个挡煞的傀儡娃娃来。叶明珠精神不济,本就浑浑噩噩的,喝了那盅燕窝后更是不多时便精神恍惚起来。 天黑下来后,叶明珠的意识已极不清醒。 叶葵坐在一旁看着她潮红的脸,心里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贺氏这一回到底想怎么对付她?不过不管如何,这件事都要由着叶明珠这只娃娃去挡了。 到了酉时末近戌时时,事情终于开始动了。 “二小姐可睡下了?”见接待的人是秦桑,来人疑惑地问道。 秦桑应道:“怕是还未睡熟,方才刚洗漱完躺下才一会呢。”说完,她眼神如炬地将来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故意做出一副戒备的模样道:“桑妈妈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桑妈妈是叶老夫人身边的人,虽不如阮妈妈那般是老夫人的心腹,但到底也是个人物,怎的会帮贺氏设计陷害二小姐?秦桑颇有些疑惑,甚至于有些怀疑这事会不会是凑巧弄错了。可是立刻,桑妈妈的话就让秦桑清醒过来,二小姐并没有猜错,事情的确已经开始了。 “不过是老夫人睡不着,想着时候也还早,又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二小姐了,便想着将二小姐唤过去说说话。”桑妈妈神情严肃地说着,不知道的人恐怕还真要以为她说的都是真话了。 秦桑眉头一皱,道:“既是老夫人想见小姐,那我便去将小姐唤起来吧。” 桑妈妈心中一喜,急忙道:“好好好,你快去,我在外头等着先。” 秦桑点头,几步进了内室,见了叶葵后,便高声喊道:“二小姐,快醒醒,老夫人寻您说话呢!” “祖母……寻我?”叶葵整理着身上的丫鬟衣裳,一边装出睡意朦胧的声音道。 秦桑继续高声道:“是啊,所以您快些起来吧!” “好好,你快扶我起来换衣裳。”叶葵一边说着,一边已弯腰去拖躺在那迷迷糊糊的叶明珠。 两人将叶明珠身上的衣裳扒了个干净,换上了叶葵的裙衫,又将她的头发打散,重新梳理了一番。若是走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普通人怕是分辨不出谁是谁。 171 祸水四流(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桑妈妈立在门口,突然被夜风吹得心口一凉,背心发冷。 “邪了门了,大夏天的竟也这般冷!”她暗自啐了口,骂了几句给自己壮胆。这人就是不能做亏心事,这一做亏心事,鬼就上门了,躲都躲不开。可是她就算不想做这些丧天良的亏心事,那也不得不做。她儿子原在四少爷叶昭跟前当差,那日也不知怎的竟不小心打碎了老爷送给四少爷的一方名贵砚台。 这等物件,便是要他们倾家荡产那也是凑不出银子来赔偿的。她没法子只好去求了夫人,夫人笑得和气,可口中说出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善。儿子的命要用恶事来还,这还有什么可想的!自然是什么也比不上儿子的命重要。她当场便答应了贺氏夫人。 可如今真的开始做恶事了,她却又忍不住觉得有些亏心起来。 到底是无冤无仇,若是将来二小姐明白过来了,她自然也是难逃一死!所以夫人说得对,这事要做就做绝了,决不能给二小姐任何翻身的机会!咸鱼想要翻身那也得看有没有人愿意让它翻! 正想着,秦桑已跟另一个低着头的丫鬟扶着二小姐出来了。 桑妈妈见中间那个被扶着的人身子软软的,似乎不大清醒,不由故意问道:“秦桑姑娘,二小姐这可是还未睡醒?” “自午后开始,二小姐便说困,您瞧,这不刚从床上起来便又犯困了嘛。”秦桑说着她们私底下一早就准备好了的话。 叶明珠又被她点了哑穴,自然不会发出声音来被识破。 果然,桑妈妈这话只是问一问罢了,听说叶葵犯困竟也不说让人回去休息,她去帮着禀了老夫人的话,若是换了过去,以桑妈妈的性子早就开始颠颠地跑去帮着说话来寻求能在叶葵这拿点好处了。可如今。她却只是道:“哎呀,既如此,两位姑娘可扶好喽。等到了老夫人那,保管就清醒了。” 秦桑点头应是。 桑妈妈提着灯走在最前头,后头跟着的三人谁也不出声。 走了一会,桑妈妈忽然听到身后的叶二小姐道:“桑妈妈,这似乎不是去祖母那的路吧?” 桑妈妈一震,莫名不敢回头去看,只盯着手中的灯笼道:“二小姐醒了?这的确不是去老夫人那的路,而是去老祖宗那处鹤寿堂的路。老夫人今夜原是去了那边拜寿翁。所以也就让奴婢直接领着您去那了。”她努力将一早就想好的说辞说得清楚平稳,希望叶葵不要发现破绽。 “是吗?那便继续走吧。这黑灯瞎火的,倒是叫人又开始犯困了。” 桑妈妈只听到后头的人说完这句话后重重打了个哈欠就又没了动静。心里不由舒了一口气。且不论旁的,先前贺氏夫人可是特地同她说过的,二小姐吃了她送的燕窝,这时候定然是昏昏沉沉的,方才那一下子突然醒过来。定然是被微凉的夜风一激,这才醒过来的。她心里惴惴不安,只能这般勉力安慰自己。 廊檐下挂着的灯笼被风一吹,就有些飘飘荡荡的,照得几人的影子也都影影绰绰的。桑妈妈吓了一跳,急忙加快了自己的脚步。领着人飞快地往前走去。 后头的秦桑见状不由故意喊她:“桑妈妈,走得慢一些。” 桑妈妈不得已,又只好将脚步慢了下来。她此刻心里早就将自己的儿子给臭骂了一顿。若不是因为他做的好事,自己又哪里会来做这样的事。这坏事做多了,说谎说得多了,那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脚步时快时慢地走了一路,一行人终于到了过去老祖宗住着的鹤寿堂。 自打老祖宗死后。这里便没了什么人气。一到晚上,更是吓人。桑妈妈胆子向来小。等到了地方的时候,便愈加吓得不行。可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好不容易将人也给领过来了,怎能不一鼓作气地走到底。她只好硬着头皮将叶葵几个往里带。 秦桑在后头冷不丁问道:“妈妈,这黑灯瞎火的,老夫人在哪呢?” 桑妈妈被她突然冒出来的话吓得心都漏跳了一会,不由气恼,背对着她不悦地道:“那边不是亮着灯吗?怎的连这个也瞧不见!” “哦?果然是亮着,怎的跑到那么偏的地方去了。还是妈妈的眼神好。”秦桑故作惊讶,喃喃道。 桑妈妈听了后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将叶葵几个继续往里带去。 又走了一会,总算是到了门边。 桑妈妈立在门口,朝着里面喊道:“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可映在窗上的那个老妪身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是全然没有听见一般。 桑妈妈“咦”了声,将手中的灯笼蓦地吹灭,抬手叩门,“老夫人――老夫人――”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一声声回旋,听得她自己心里都有了古怪的感觉,恨不得这事立刻就了解了才好。 “桑妈妈,老夫人莫不是睡了吧?”秦桑疑惑地问道。 桑妈妈转过身,突然唤了声:“老夫人!” 秦桑跟另外一个扶着叶葵的丫鬟俱下意识扭头去看,顿时迎面来了两根棍子。贺氏早知秦桑会武,早就吩咐了人下死手往里打。可拿着棍子的人只听得闷哼一声,秦桑跟另一个丫鬟便倒了下去。一时间,自己到底打着她哪里,却是也不知了。 另一个握着棍子的婆子亦有些心慌地道:“该不会给打死了吧?” “怕什么!赶紧将人给弄进去!”桑妈妈立刻蹲下身去扶似乎早已经昏昏睡去的叶葵。因着怕被秦桑看到了脸,所以桑妈妈方才故意吹灭了灯笼,此刻也瞧不见地上的几人都伤到了哪里,只一人驮着一个就往屋子里去。 两个拿棍子行凶的婆子拖着秦桑跟另一个丫鬟去了窗上映出老妪身影的屋子里,而后将灯一吹,两人便快步出来了,只剩下两个昏迷的人躺在地上。两人将门关上,门口也不敢锁上,只将锁重新挂上,却不锁,权当做个样子。 而那边,桑妈妈也已经将熟睡中的叶葵拖进了边上的那间屋子里。 黑漆漆的屋子里,只靠从窗户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跟星光,桑妈妈手脚麻利地将被她丢在床上的叶葵的衣服给扒了。先前她还怕这怕那,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却是又一点也不怕了。总归都做了,还怕什么! 等到将床上少女的衣服脱得只剩下肚兜跟亵裤后,桑妈妈又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不知是什么的药丸后,终于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同样将锁挂在了外头,却不上锁。 几人在外头一碰面,悄无声息地便溜出了鹤寿堂。 一到外头,桑妈妈便飞也似地跑了,生怕叶葵突然醒过来会要了自己的命。做完了手脚,她却是又害怕了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已经接到消息的贺行之悄然步入了鹤寿堂。 这里自老祖宗去世,叶明烟也搬出去后,便彻底空了下来,只留下几个粗使婆子平日里负责清扫,到了晚上除了早就因为害怕而躲进被窝的那个守门的婆子外,早就连个鬼影也没有了。 贺行之一想到温香软玉在床上等着他,就不由心神荡漾,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怕被人发现,也不敢提着灯,只趁着月色摸黑便进了说定的那间屋子。一进屋子,他便将门给从里头反锁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芳香气息,他一闻,只觉得心都给闻酥了,麻麻得叫人难耐。 趁着那点稀薄的月色,他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少女早就被扒了衣服,他只一碰就碰到了光滑细腻的皮肤,登时一股火直往身下窜去。 姨母果然说到做到,将人亲自送到了他的床上,他岂有不受之礼?何况,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到那时,叶葵这个张狂的臭丫头还不得求着自己娶了她?哼,到时候她身败名裂,充其量也就配给他做个妾罢了! 贺行之三两下将身上的衣服都给除去了,扑到床上去。 果真是温香软玉在怀,死也无惧了! 少女的身子柔软温暖,又带着种稚嫩之意,叫他再也忍不住。 怀中少女突然嘤咛一声,似醒非醒,贺行之吓了一跳,急忙去堵她的嘴。 而此时,隔壁屋子里的两人已经毫发无损地趁着贺行之打得火热时离开了。 叶葵走得飞快,跟秦桑两人沿着小道迅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之际,已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叶葵换了衣裳,钻进被窝开始睡觉。等到贺氏那边开始,自然会有人来将她吵醒,她倒不如趁着现在多睡一会才是。 秦桑则先去打探了消息,才回来脱衣躺在了小榻上装睡。 先前桑妈妈来时,院子里的人白日里就因为叶明珠的事被秦桑尽数给叮嘱过了无事不必出门,所以根本没有人在外头活动,也就无人发现了桑妈妈来过。守门的两个婆子亦早就因为过去次次都在那发生问题,被换上了叶葵亲自挑选的人。所以此事,已是万无一失。 172 捉奸好戏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秦桑同叶葵睡下后不久,鹤寿堂那边便出了事。 桑妈妈几人做完了贺氏吩咐的事后便都各自去回了贺氏,贺氏又掐着时间特地梳洗了一遍穿戴齐整后亲自去寻了叶崇文。 如今的叶家二房,窦姨娘没了,秦姨娘失宠了,剩下的竟是只剩下了个杨姨娘罢了。她原本就从小服侍叶崇文的丫鬟,平日里又最是一副温柔怯弱的模样,叶崇文这心一烦,自然歇在她那的日子便多了些。柔声细语,当然要比贺氏那张叫人心烦的脸要舒服得多了。 所以贺氏这一来寻他,他第一反应便是贺氏醋了,半夜三更的也不肯让人清净,便有心不去理睬她。可谁知,那来请他的人却是不可停歇。他终究是不耐烦地起了身,一脸不快地沉声道:“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 那丫鬟战战兢兢的,只低着头道:“老爷,夫人就在外头等着您呢。” 叶崇文一听,贺氏竟然还自己亲自来了,倒是多了几分认真。贺氏这人最近的确做事不大有脑子,但这深更半夜地这样将他扰起来,倒还真是头一回,莫非真有什么急事? 这般想着,叶崇文已是匆匆将外衫又给穿戴了起来,跟着人去见了贺氏。 他身后,杨姨娘脸上的哀怨可怜渐渐变成了疑惑不解,若是仔细看去,却又能发现那里头还隐隐带着种兴奋之意。贺氏半夜将叶崇文叫了去,甚至不顾旁人可能会说她容不得妾室,善妒,可见这事非要叶崇文到场不可。定然是大事! 杨姨娘这般想着,立刻就将自己的心腹丫鬟唤了来,吩咐道:“你小心点跟着去看一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点头。悄悄出了门跟了过去。 这边蠢蠢欲动,那边贺氏已经见到了叶崇文,正用手中帕子半掩着脸,叹息道:“老爷,您说这事可如何是好?” 叶崇文咬着牙不语,额角青筋直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不再原地踏步,而是紧盯着贺氏道:“这事你可确定了?” “我这若是没肯定,哪里敢来同您说啊!”贺氏紧紧皱着眉头,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将攥在另一只手中的一张纸条递给了叶崇文是,“您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叶崇文一把接过来。一旁的丫鬟极有眼色地将灯笼举高。叶崇文便将手中纸条凑近了昏黄的灯光看了起来。只一眼,便叫他心神俱裂,一把就想要将那张纸条丢进灯笼里去烧掉。贺氏一看事情不好,急忙顾不得旁的,上前去抢。费尽力气才好不容易地将揉皱了的纸条从叶崇文手里抢了回来。贺氏长舒了一口气。 这纸条可是证据!若是被他烧了,岂不是白费心机一场空? 叶崇文蓦地将她拉到了角落里,咬牙切齿地道:“你那好外甥竟敢做出这样的事,如今可要如何是好?!” 贺氏早就知道他会将事情都推脱到贺行之身上去,可真的听到这话从他口中冒出来,贺氏仍旧气得一哆嗦。何况她都已经特意准备了那张纸条来做证据。力求将事情都给推到叶葵身上去,眼前这人却仍旧想要将事情都推给她的外甥,门都没有! “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行之是个什么样子的孩子。老爷您这些日子领着他念书,难道便一点也不知?”贺氏悄悄在自己腰间的软肉上是掐了一把,挤出眼泪来,“咱们家那葵丫头又是个什么性子,您难道也不知?这事若非她先起了心思。又如何会有这张纸条?” 她一说纸条,叶崇文登时清醒过来。一拍大腿,急声道:“不好,快走!” 贺氏见状不由在心中冷笑,走得再快只怕也是晚了! 可叶崇文又要顾忌着自己的脸面,害怕事情会被众人知晓,又唯恐走得慢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一时间心乱如麻,走得也就踉踉跄跄。他特地吩咐了说,不能告诉老夫人。可贺氏早就派了人去说道了! 她得意洋洋地跟在叶崇文身后迈着步子往鹤寿堂走。 可两人还未靠近,贺氏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鹤寿堂怎的那般亮堂? 难道是老夫人赶在他们前头过来了? 她不由有些着急起来,叶老夫人惯会包庇叶葵那臭丫头,若是真的被她抢了先,指不定会出什么差池。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大对,从叶老夫人那过来的路可远比他们从杨姨娘那过来的路途要长远,怎么可能会赶在了他们前面。 就在这时,鹤寿堂里忽然冒出了一股股的浓烟,几乎将天空上高悬的冷月都给熏黑了。 外头的几人被唬了一跳,都不由有些愣住。可是立刻,里头又冒出几句撕心裂肺般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那是贺行之的声音! 贺氏被吓得又是一跳,这下子再也顾不得别的,提着裙子就飞快地往鹤寿堂冲去。 事到如今,他们若是再不明白鹤寿堂里发生了什么事,那未免也就太愚蠢了!那浓浓的黑烟,那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的光,这是走水了呀!可是这好端端地怎会走水?她可从来没有叫人去放过火啊!烧死叶葵那个臭丫头当然是好事,可是她的外甥若是也在里头被烧死了,那可要如何是好? 贺行之虽然只算是她哥哥的养子,可他们的感情那可是比亲子还好!这一回,若不是她借口让贺行之跟着叶崇文念书的事将他诓了来,恐怕她大哥大嫂也不会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出这趟远门了。这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可是万万交代不了的! 这般一想,贺氏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而那边叶崇文也已经发现了走水的事,心中不由踌躇起来。若是贺氏说的事是真的,那便索性让里头的人给活活烧死罢了。死了可不就一了百了?到那时,皇上也好裴家也罢,谁也没法从中做文章。可他还未下决定,贺氏却已经哭天喊地地喊叫了起来,唤人道:“快去找人救火去啊――” 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叶崇文心中一疼,明白如今已是回天乏术,只能盼着火停的时候人也许已经被烧死了。 依照鹤寿堂里如今的火势,烧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空气里弥漫着木材燃烧的气味,叫人一闻就觉得心惊肉跳。贺氏心中大急,却到底还是自己的命重要,只远远站着冲着人群大喊,“快些――快一些――” 就在此时,一个威严的老妇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贺氏猛地回头,一见是叶老夫人来了,又是懊恼又是担心。懊恼的是这事原本清清楚楚的,只等人一到齐,定了叶葵不贞的罪,便完了。可如今倒好,这火一起,指不定事情会变成什么模样。可同时,她又不得不为贺行之的性命担忧起来。她揪着手中帕子,急得背后衣衫都被冷汗给泅开了痕迹。 “母亲,老爷同我一过来便发现这走水了!”贺氏心急如焚,也顾不上给叶老夫人上眼药,编排叶葵,只盼着这火赶紧熄了。 可明明已经开始有一大群人在那救火,这火势却非但没有小下去的样子,反而烧得越发旺了。 与此同时,叶葵也被秦桑从睡梦中唤醒,“二小姐――二小姐――” 叶葵蓦地睁开眼,问道:“贺氏那边开始了?” “鹤寿堂走水了!”秦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葵一听便愣住了,诧异地道:“我们离开才多久,便走水了?难道是贺氏想要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所以干脆又添柴放了把火?” 秦桑亦对这事觉得诧异,道:“奴婢悄悄去过了,那火有些古怪,的确是有人纵火。火油的味道并不淡,纵火的那人怕是的确是想要将里头的人给活活烧死。” “不管。回去睡着,若是贺氏不派人来唤我们,我们今夜便不去,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就是。”叶葵眸光微沉,道。 秦桑见状,应了声“是”便出去合衣躺在了榻上。 这一等,便等到了后半夜。 鹤寿堂的大火终于被众人给扑灭了。 可里头黑漆漆、湿漉漉的,谁也不知可有人被烧死了。 叶崇恒夫妇跟叶崇武夫妇亦被吵醒,知道鹤寿堂走水的事后不得已全部聚了过来。若是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偏生是老祖宗住过的鹤寿堂,他们就算是再犯困,也得撑着眼皮过来。 等一行人提着灯赶过来,叶崇文差点没晕过去。 如今可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他暗自盼着里头的人可千万别活着了。 一行人打着灯笼走进了尚冒着黑烟的鹤寿堂,只觉得四周一片寂静,一丝响动也没有。叶崇文心中微松,怕是已经烧死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突然听到有个角落里传来了虚弱的求救声。 是个女的! 嗓子似乎被烟给熏得哑了,此刻听起来颇为古怪,吓了众人一跳。 可叶崇文跟贺氏的心却是俱吊到了嗓子眼。一个是想着,贺行之怕是凶多吉少了。另一个却是想着,糟糕,竟还活着! 173 一死一伤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可叶崇文夫妇俩心中的那点小心思,旁人自然不会知道,所以也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古怪。 何况,听到声响的那一刻,杨氏猛地就尖叫了起来,一手紧紧揪住叶崇恒的胳膊,颤着声音害怕地道:“有鬼啊有鬼――”她这般一喊,众人也不由得想了起来。方才那声音竟颇有几分像是故去的老祖宗的声音!老祖宗后来病重,口中再也说不清楚话,偶然间冒出来的几声支离破碎的话语,似乎就是方才那样的。 一阵夜风吹过,扬起地上被烈火焚烧后的灰烬,迷了人的眼。 流朱公主突然指着某个方向叫了起来:“那边有人!” 话音落,一行人便都将目光对准了她手指的地方,隐隐绰绰的,似乎真的有个人影。叶老夫人还算是冷静些,便吩咐身后跟着的几个仆妇道:“快去看一看。” 那几人也都有些害怕,却不得不忍了,战战兢兢地提着灯朝着那个方向靠过去。 等到走近了,其中一个婆子重重吐出一口气来,也不顾主子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啐道:“老娘还以为是哪路小鬼出来了,原来是守鹤寿堂的杭妈妈呀!” 听见这话,站在后头的几人不由神情各异。 杨氏拍着心口直叹菩萨保佑,叶老夫人则是面无表情。 剩下的叶崇文跟贺氏夫妇却是一个比一个心慌起来。这活着的人是杭妈妈,那里头的两个莫不是死了不成?叶崇文心中一动,便想要想个法子将众人都给弄出去,只留下他跟贺氏去瞧一瞧便是了。可他还来不及说话,那边好不容易被两个婆子搀扶着拖到叶老夫人面前的杭妈妈却是已经虚弱地开口了:“那边屋子里似乎有人……” 此言一出,知道事情的几人皆有些愣住了。 原本这事贺氏并没有打算将老大夫妇跟老三夫妇一道喊来,如今这局面还真是叫人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可能再让人就这般回去了。尤其是杨氏,一听这屋子里还有人,立刻来了劲,哪里还有一丝方才害怕的样子?不说别的,单说这空荡荡本不该有人的鹤寿堂里面竟然还有人在,就已经足够叫她好奇了。等到再一看贺氏在昏黄的灯光下紧张的脸色,登时更是迫不及待地唤起了人:“都没听见呢?还不快去救人去!” 见几个丫鬟婆子都赶忙朝着杭妈妈指着的方向跑去,她也有些想要跟上去。可转念一想,若是那屋子里的人已经被烧死了,她岂不是要看那些吓人的画面?这般一想。她想要跟上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可谁知,如今她不想去了,叶老夫人却又逼着她去了。 “老大媳妇跟着去看看。是哪个在屋子里。”叶老夫人凝视着那个方向,突然道。 杨氏苦着脸,扯了扯自家夫君的袖子,轻声道:“老爷陪我一道去吧?” 叶崇恒皱着眉头,也隐隐觉察出了不对。便也就点点头答应陪着她一道去了。可两人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到贺氏夫妇急急道:“这事可大可小,我们也一道去瞧瞧吧。” 说着话,两人的身影已经越过了他们,往前头去了。 然而才走了几步路,前方便传来了骇极的尖叫声。“死人了――” 叶崇文闻言,心中大喜,可立刻。先前那尖叫声就又响了起来,“老夫人――还有个活着的――” 一时间,贺氏跟叶崇文的心都快从喉咙里冒了出来。死了一个,还活着一个。那到底是谁死了谁活着?不过这时候,两人倒是都拼命盼着活着的那个是贺行之。死的那个是叶葵了。 “将两人都带出来!”叶老夫人想到先前桑妈妈说的话,不由眯起了眼睛。叶葵跟贺行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等到那几个仆妇蒙着口鼻。用布将手一圈圈缠着后去将人给弄出来后,众人俱傻了眼。 流朱公主更是直接别过了头去。 烧糊了的肉味在空气里弥漫,有种叫人恶心的诡异香气。一群人谁也不敢直视地上那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转而看向了另一个还活着的人。可活着的这人脸面亦被烧着了,已经叫人看不出模样来。 杨氏“啊”了一声,惊讶地指着那个还活着的人道:“这是……这是谁?” 虽然脸面看不清楚了,可她身上裹着的那件破烂衣裳下的身体可还是能叫人分辨出男女的! 叶崇文在看清楚活着的这个是女的后,两腿不由自主地发软,脸色惨白。完了,都完了。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倒是死了。这下子皇上、贺家、裴家……叶家这回可真的是落到举步维艰的困境了! 逆女!果真是逆女! 若非如此,又哪里会招惹来这样的滔天大祸?! 这般孤立无援感觉下,他下意识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发妻身上,似乎想要寻求一丝安慰。可此刻贺氏哪里还有心思来安慰她,她已是直接瘫倒在地,捂着嘴哭了起来:“行之……我的好外甥啊……” 她心神恍惚间哭着说的话落在杨氏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杨氏想了一遍地上躺着的这个姑娘定然是二房的不会错,那死了的男的又是贺氏的亲外甥,所以今日这事根本就是一场好戏啊!杨氏不由高兴了起来,能到看贺氏跟二房倒霉,简直再好没有了!她用帕子掩住口鼻,故意问道:“二弟妹,这表少爷怎的会出现在这里?这姑娘又是谁?” 叶老夫人亦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住了。 两个人只活了一个,活着的那个脸面也算是彻底毁了。这回,麻烦真的大了。 她这般想着,突然听到贺氏哭哭啼啼地道:“都是那臭丫头,好端端地勾了行之来,这才丧了命啊……” 叶老夫人脸色难看起来。 “臭丫头?”杨氏听到贺氏的话,其实心中已隐隐猜到了那么一点,“难道、难道地上这个是葵丫头?!”她这般问着,身体里的血却像是沸腾了一般,叫她激动不已。若地上这人真的是叶葵,那可就是天道轮回,恶有恶报了! 贺氏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哭着道:“除了她还有哪颗灾星!” “闭嘴!” “胡扯!” 叶崇文跟流朱公主一前一后厉声斥道。 贺氏垂泪不已,却不再说话了。可杨氏小人得志,哪里会理会叶崇文跟流朱公主的态度,这里可还有老夫人在。老夫人既然没有开口阻拦,那她便只管继续说就是了。 杨氏装模作样地露出副震惊不已的神情来,一边上前诧异地道:“怎会如此?这可真是……” “好了!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说些什么,老大媳妇快去请大夫去!”叶老夫人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杨氏见状只得不情不愿地去了。 叶老夫人又让人跟着杭妈妈去寻个干净的屋子,将地上的人给弄进屋子里去。而剩下的贺行之,却是直接丢给了贺氏不愿意再管。贺氏又是后悔不迭又是害怕不已,想要拉住叶崇文一道想办法,却发现他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跟着叶老夫人去了。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心思顾忌老大老三几个还都在场了,直截了当地对叶老夫人道:“母亲,这事可是大大不妙!依儿子看,倒不如……” “闭嘴吧你!”叶老夫人恨恨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只道,“你是想要她死还是如何都给我等到人醒了自己了结了再说!” 叶崇文被这般一说,登时觉得没了面子,嘴角翕动却是又说不出话来。 半响,他才道:“这丫头做出了这样的事,与裴家的那门亲事可如何是好?儿子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流朱公主冷笑:“不可能!阿葵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如今床上这人根本就看不出是谁,叶大人是凭什么认定她就是阿葵的?单凭贺氏的一面之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没有证据?”叶崇文虎着脸,拿出那张又从贺氏那取回来的纸条丢给流朱公主看,“没有证据,你倒是瞧瞧这上头是什么!” ――今夜亥正一刻,鹤寿堂北面屋中见。叶葵。时辰 流朱公主看完一把将字条撕得粉碎,道:“叶大人拿着这种东西便来糊弄我?就算是你再拿一万张字条出来,你也依旧无法证明躺在床上的那个就是阿葵!” “你――”叶崇文见她撕碎了字条,登时火冒三丈。 叶崇武蓦地挡在了流朱公主前头,闲闲地看着自家哥哥,一边吩咐阮妈妈道:“旁人谁去我都不放心,所以还劳烦阮妈妈亲自去一趟,看看我那二侄女到底在不在她的屋子里。” 阮妈妈看了叶老夫人一眼。 叶老夫人颔首,道:“去吧。” “是。”阮妈妈应声离去,脚步匆匆地往叶葵那赶。 走得额上都冒出了细汗,她终于到了地方。叩响了门,见到守门的婆子后阮妈妈便立刻道:“二小姐可在?” 174 容貌尽毁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守门的婆子奇怪地看了眼满头是汗的阮妈妈,毫不迟疑地道:“都这个时辰了,二小姐此刻自然是在床上歇息呢。” 虽是听到了这样的话,但阮妈妈哪里能放心,自然是忙不迭地要进门去亲自瞧一瞧。何况,二小姐若是真的在,此刻怕还是一道去鹤寿堂亲自站出去给众人看看才是,若不然怕是真的要闹起来了。 守门的婆子有些不安,可来人又是叶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她哪里有资格拦着不让进,心念一转,她便道:“二小姐怕是睡熟了,我先去通报一声,您稍等片刻可好?” 阮妈妈心中急切,可也知道叶葵院子里规矩严苛,这婆子若是就这样将自己放了进去,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吃什么排头,便也就允了。 “您等着,我即刻便回来。”守门的婆子撂下一句话,颠着步子去了。 换了往常她自然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叶葵休息的,可今日来的可是阮妈妈,有叶老夫人在后头撑着,她当然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到了门口,她也不敢大声喊,只将手团成拳头轻轻地往门上叩击。 “叩叩――叩――” 饶是她下手不重,可这冷冷清清的夜里,针落地的声音都能被放得无限大,她方才叩门的声音当然也就显得极其响亮。 “秦桑姑娘……”她捏着嗓子喊了起来。 门内秦桑早就在她叩响第一声的时候便已经睁开了眼睛,她并没有去理会门口的人,而是飞快地走进内室唤醒了叶葵,而后才向着门口走去。“咿呀――”一声开了门,秦桑故意揉着眼睛,作出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来,略带不悦地看着门口小心翼翼立着的婆子。道:“深更半夜的,有什么事?” 那婆子扯动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解释道:“老夫人派了阮妈妈来寻二小姐,正在门口候着呢。” “阮妈妈来了?”秦桑故作疑惑,放下揉着眼睛的手,吩咐守门的婆子道,“更深露重的,还不快去将人请进来!” 守门的婆子心中暗道:若不是这院子里规矩又多又苛刻,她哪里敢让老夫人面前的心腹红人阮妈妈吹着夜风在门口等着呀。可这些话。面上却是一句也不能流露出来,她只低头哈腰地应了,小跑着回到了门口又将阮妈妈给放了进来。 阮妈妈一进门便心急地朝着秦桑所在的方向而去。还不等走近便急急问道:“二小姐可是睡着?” 秦桑装作不知她为何这般着急,回答道:“这个时辰,自然是睡着。不知妈妈这时候来,是为了何事?” “哎呀,这事说来可麻烦了!”阮妈妈头一回在秦桑面前失了态。语气愈发急切,“你带我进去见见二小姐。” 秦桑本就清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来的,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故布疑云,所以听到阮妈妈想见叶葵,她立刻便将人带了进去。阮妈妈跟着她前脚才进内室,后脚还没抬起。便看到了正在坐起身的叶葵。 穿着中衣的少女白皙的脸刚从睡眠中醒来,似乎还带着轻微的浮肿,睡意朦胧的眼睛朝着两人看过来。声音微哑地道:“祖母可是有事寻我?” 阮妈妈此刻全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那点感觉。 看到叶葵的这一刻,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又似乎愈加担忧起来了。若是那个被夫人一力咬着是二小姐叶葵的姑娘并不是二小姐,那么那个如今躺在床上毁了样貌的人会是谁? 这家里一共就那么几位小姐,除却断了手臂的大小姐叶明烟,如今坐在床上的二小姐叶葵跟年纪尚小的五小姐叶明宛外。便只有大房的四小姐叶明乐跟二房的三小姐叶明珠了。 “还请二小姐即刻起身,同老奴一道去见老夫人才是。”阮妈妈努力镇定心神。对叶葵道。 叶葵蹙着眉头道:“可是祖母哪里不舒服?” 阮妈妈摇摇头,道:“二小姐去了便知道了,老夫人正等着您呢。”何止老夫人,叶家剩下的几位主子可都在等着呢! “既如此,还请妈妈去外头稍等我一会,我换个衣裳便随您去。”叶葵垂眸答应了。 阮妈妈微松一口气,转身去了外间。 秦桑拿了衣服来与她换,一边同她耳语道:“二小姐,看阮妈妈那样子,那边怕是出了不小的事。” “嗯。”叶葵淡淡应了声,问道,“先前桑妈妈来时守门的那个婆子可安置好了?” 秦桑颔首,道:“都安排妥当了,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将她们一家都给送出城去了。” “倒也是运气好,那婆子正巧是签了十年契的,并非卖身,不然这事还得麻烦是一回。”叶葵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自己系起了腰带。 等一切准备妥当,两人便跟着一脸惊魂不定的阮妈妈打着灯笼向着鹤寿堂走去。一路上寂静无声,离鹤寿堂越近,空气里的火烟味道便越是明显。叶葵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却是飞快地转了起来,这一次,纵火的人是谁? 直到进了门,叶葵才开始确信走水的这件事的确同贺氏无关。 因为贺行之被烧死了,而贺氏的那一脸伤心难过也并非全是假装的。只可惜,在见到叶葵的那一刻,她脸上的那些伤心难过就都在霎时变成了震惊的神色。 “你、你怎么在这?”贺氏手指颤颤地指着她,嘴唇哆嗦着几遍才将口中的话说清楚。若是叶葵好端端地立在这里,那里头躺着的那个人又是谁? 事情开始沿着一个谁也弄不清楚的方向而去。 贺氏惶恐不已,这一回难道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成?若是这样,这一切到头来岂不是还都是要她来承担的? “奴婢赶到二小姐那的时候,二小姐正在床上休息。”阮妈妈接了贺氏的话。 贺氏兀自摇摇头,揉着帕子一脸不信地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阮妈妈看得皱起了眉头,老夫人没有猜错,这件事恐怕又同贺氏脱不开干系。她不愿再理会贺氏,只领着叶葵去见了叶老夫人。王太医死后,叶家便不大从宫里请太医了,倒是结识了个医术极好的刘医婆,听说是流朱公主身边那个姜嬷嬷的师姐,医术比起姜嬷嬷来更胜一筹。她住的地方离叶家所在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所以杨氏便去将她请了来。 叶葵进门的时候,刘医婆正在给床上的人施针。 屋子里亦寂静无声,一群人的注意力皆在床上那人的身上。 叶崇文看着看着,看得愈加头疼起来。这件事,到底要如何跟其余几家人交待?不知廉耻、不孝不悌、目无尊长,如今做出了这样的事,到底是想要将叶家置于何地?那什么贺行之哪里比得上裴家的小九?便是提鞋怕是都不配!这死丫头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了! 他不愿再看下去,愤愤转过身去。 然而这一转身,他便正巧看见了叶葵。 只着了件素色外衫的少女眉目恹恹,显然是刚被人从睡梦中唤起来的。叶崇文看着不由心惊,下意识大声喝问:“你怎么在这?” 叶葵故作疑惑地皱眉,道:“父亲这话好生奇怪,怎的同方才母亲问得几乎一模一样。我若是不在这,到底该在何处?方才阮妈妈说祖母要见我,我这才刚从床上起来呢。” “可、可是那字条……”叶崇文说着说着,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现在他说什么字条都没有用了。 叶葵好端端地站在众人面前,跟贺行之一道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那张字条当然也就无关紧要了。 流朱公主大步走到叶葵身边,一边朝叶崇文冷笑着道:“叶大人如今可看清楚了?” “那床上的人会是谁?”叶崇文并没有听她说话,只是自言自语地看向了床上的那人。 叶老夫人同叶葵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一笑就又低下头去,轻声问刘医婆道:“这脸可还能治好?” 刘医婆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扁鹊华佗在世,也不可能做得到。这张脸如今便算是全毁了!” “这人莫不是三丫头?!”两人正说着话,叶崇文却蓦地冒出一句话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适龄的只有叶明珠跟叶明乐两个人而已,可叶明乐个子矮小,根本就没有床上这个少女生得高。叶明珠虽然比叶葵小上一些,可到底长得快,身段也早就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了。 “怎么会是明珠?!”贺氏不知何时进了门,大声嚷嚷起来。 叶老夫人听得脑瓜子疼,立刻就吩咐了阮妈妈再去叶明珠那一趟,看看她可在。 阮妈妈立马去了,这一回却是根本没用多少光景便回来了。 一进门,她便沉着脸道:“奴婢未曾见到三小姐。三小姐院子里的人说三小姐在屋子里睡着,可床上根本就没有人。” 就在这时,床上躺着的人突然大叫了一声睁开了眼睛,手脚无意识地挥舞着,口中嚷着:“救命――救命啊――” 175 如何处理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救命――” 并不清晰的话语,但这一声声状似无意识的救命仍旧叫人听出来了。 躺在床上的这人的确就是叶明珠没有错。虽然披散着的头发都被烧得蜷曲了起来,脸亦分辨不出是谁,但是那声音的确是叶明珠的没有错。 贺氏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呢喃着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 火势虽大,但到底发现得还算及时,大火被扑灭后,叶明珠虽然多处被灼伤,却并无性命之虞。 可是她的那张脸,却是真的都毁了。 左边脸颊上的一大块肉都被烧着了,模样骇人得紧,仔细看去还能看出那是个圆盘的样子,似是被什么东西给砸着了才烧成这幅模样的。刘医婆调制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药膏,在叶明珠脸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那些被烧着的地方总算是被遮住了,但这个药膏只能为她减轻痛苦,并没有恢复容貌的功效。 贺氏得知后,心里是又可惜又恨不得将叶明珠给拖起来好好问一问才好。 跟贺行之一道的人怎么会变成了她?她身边的人去送燕窝的时候,叶明珠院子里的丫鬟不也说她在休息?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棋就走错了位置?若非如此,这明明应该是叶葵的人怎会变成了叶明珠? 更何况,秦桑不也应该被关在隔壁的那间屋子里不是?可那间屋子里别说是秦桑了,根本就连个鬼影也没有。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能不怀疑事情是被人偷龙转凤了。火到底是怎么起的,只有贺行之跟叶明珠知道,可贺行之死了,这事自然也就只能想法子从叶明珠嘴巴里掏出来。 但是叶明珠……疯了…… 没错,她疯了。醒过来便疯了。 刘医婆说她是被大火给骇住了,如今也只能给她吃点宁神静心的药看一看情况先了。可这情况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好转,又是否会好转,便是刘医婆也不敢肯定。 “会不会一辈子都是这幅样子了?”叶老夫人皱眉问道。 刘医婆洗净了手,摇摇头道:“这便说不准了。兴许哪一天醒过来就好了,也兴许这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还真是谁也说不好。便是换了旁人,遇到了这样的事,那恐怕也是要吓疯的。” “这幅样子,倒不如还真是别活着的好。”叶崇文在得知床上的人是叶明珠后。怕是除了贺氏之外,最震惊的那个人了。他从一开始便被贺氏告知是叶葵写了那张纸条给贺行之,约了贺行之在鹤寿堂的屋子里私会。所以他从来的那一刻起。便认定了里头的人是叶葵。当几个婆子将人从屋子里将人给抬出来的时候是,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他第一反应自然也就是将人认作了叶葵。 可到了这个时候,却被人告知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他的长女叶葵好端端地在屋子里睡觉,根本就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却被人说成是不知廉耻地在与人私会!可事实上,私会的那人却是那个从小交由贺氏教养的三丫头。而且,另一人亦是贺氏的外甥。 时至今日,若是他还是一点也反应不过来,未免也太过愚蠢。 既然与人私会的那人不是叶葵,那张字条自然也就不会是她写的。可既不是她。为何上头会有她的落款,那张字条又如何会落在贺氏手中?这一切,甚至都不必深想。便已经再明白不过。 “叶大人,如今人已站在了你面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流朱公主冷声问道,看向叶崇文的眼神里均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这样的人如何能为人父? 叶崇文又怎会看不懂她眼中那般刻意跟明显的意思,可此事的确是他没有道理。如今竟是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道:“我亦不过为小人蒙蔽罢了!” 这近乎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说的是谁,众人一听便明白。 先前去请了刘医婆来的杨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甩着帕子看戏,闻言却是忍不住要搀和一脚,不怀好意地道:“二弟,并非嫂子说话不中听,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夫妻两可不能不将事情说清楚啊!这半夜三更的,又将老祖宗的鹤寿堂给烧成了这幅样子,她若是在天有灵,怕也是会不快的!” 叶崇文恼恨她这时候来落井下石,只别过头去道:“这是我二房的事,就不必嫂子费心了!” “什么?二房的事?”杨氏一听便不高兴了,冲着叶老夫人的方向喊道,“母亲,您听听二弟这都说的什么话?敢情在二弟心中,我们大房便不算是叶家的人?” 叶老夫人将手中拐杖往地上重重顿了下,不悦地道:“你们便不能清净清净?非得这般一日日闹下去不可?且不论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这人还在床上躺着呢,便是有什么事也拖着再说!” 此言一出,杨氏便是还想要说什么也不好再说了,只好讪讪地将未说完的话又都给咽了下去。帕子一收,她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贺氏,也不说话,只诡异地笑了笑,笑中的意思已无需再说明。 贺氏眼皮一跳,只觉得这场祸事犹如山崩一般,石块蜂拥而至,势要将她砸得肚破肠流才肯停歇一般。 最最叫她害怕的,其实仍当属贺家的人。 贺行之死了,他们便不可能将他的死讯给掩藏起来。既然不能瞒,那自然就还得派人去幽州报信。她一点也不敢去想,她的大哥大嫂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贺家又会如何处置这件事?她连一点头绪也没有。 “母亲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略带清冷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响起,贺氏被吓了一跳,腿一软几乎摔倒。 “无事……无事……”等到看清叶葵的神情后,贺氏愈加不敢想下去。死了一个外甥,却仍旧没能将叶葵拖下水,她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贺氏这般想着,只觉得肝胆俱裂,恐惧一阵阵涌上来,叫她失了冷静。 一个女人要想在夫家站得稳,那势必身后就要有足够强大的娘家人。她的大哥是这一任的贺氏家主,连带着水涨船高,她的身份也就变得愈加牢靠了。所以先前出了那些事,叶崇文也仍旧要同她敷衍着过日子。可如今贺行之死在了叶家,也不知她大哥会不会一气之下因为这事便不再理会她了。 若真是那样,她可就真的是大势已去…… 这些事,她想得到,叶葵更是早就已经想到了。用叶明珠将自己换了下来,并非只是因为叶明珠自己撞了上来而已,是更重要的一点是,叶明珠从小是在贺氏身边长大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贺氏这个做母亲的自然难辞其咎。此刻在叶崇文跟叶老夫人心中,贺氏的地位定然比先前还要差上了许多。 何况,秦姨娘虽然没有将女儿养在身边,又有个儿子在,可叶葵知道她对叶明珠的看中。 如今叶明珠出了这样的事,恐怕那个因为小产的事,已经蛰伏许久的秦姨娘恐怕也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吧。 所以这一箭,到底能射下几只雕来,谁也不曾算计清楚。 “贺家那边,明日一早便派人去送信。”刘医婆走后,叶老夫人揉着额角吩咐道。可话才出口,她立刻又改了,道,“不成。此事若只是派个下人去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老二,明日你亲自去一趟幽州!” 叶崇文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不快地道:“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为了这事亲自去幽州?未免太过了些!” “太过了些?”叶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叶崇文一眼,“到底是谁做的太过了?幽州贺家你以为是长安巷中的那些人家不成?若是因为这事惹了他们,贺家的人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你又当如何?莫说贺家那孩子是因为这样不光彩的事死的,便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如今人死在了叶家,你以为自己能脱得了干系?” 叶崇文嘴角翕动,似乎还想要争辩。比起贺家的几个人来,他的官位可皆在他们之上。但叶老夫人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若是贺家人真像她说的那般做,岂非要惹大祸? “父亲,看来这一回,您倒还真是亲自去一趟为妙。”叶葵故意凝眉强调了一遍。 叶崇文听见连她也这般说,登时又似乎被人给踩了脸面一般,想要反驳。但话还未出口,他便听到叶老夫人重重将拐杖一顿,扬起指着他道:“不必说了,只管照着我说的去办就是!” 叶崇文皱紧了眉头,似乎极不情愿。 第二日一早,他便亲手写了一封信交给了自己身边的得力小厮,让他快马加鞭赶去幽州送信。 叶老夫人得知消息的时候,人早就已经出了城,她气得心口发疼,直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闯了大祸了!” 176 贺家来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天气正热,贺家人未来,贺行之的尸体自然是不能下葬的。叶家不得已花大价钱流水似地往外掏银子,买了冰回来镇着尸体。可这么一来,幽州隔得远了些,一来一回需要耗费许多天,外头买的冰也就渐渐不够了。 大夏天正是用冰的时候,冬日里存下的那点冰本就不多,何况旁人家有些也是有丧事的,结果有一日忽然就断了货。叶家的这冰只剩下了冰窖里的那一个小角落罢了。何况叶明珠亦被火烧了,身上的伤口捂着,夏日里哪里受得住,只得又将那为数不多的冰分了一些于她。这么一来,用冰便愈加紧张。 叶老夫人无法,去寻了流朱公主。 公主府里往年也都是备着许多冰的,可今年流朱公主嫁进了叶家,平日里亦不往公主府去,今年的冰也就没存多少。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是想要用到贺家的人从幽州赶过来,却还是远远不够的。叶老夫人急得焦头烂额,又被先前叶崇文做的好事给气着了,大热天的感染了风寒,成日里没个精神,这事也就全部交给了杨氏管。 杨氏只看着那买冰的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心疼不已,一转眼计上心头去寻了叶葵道:“阿葵,你这不是同裴家定了亲事吗?咱们家如今正缺冰,怎地不去向裴家先借用一些?裴家那样的人家,定然备得也多!” “大伯母,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您倒不如亲自去问一问祖母?”叶葵闲闲地抛出一句话,便不再理会她。 杨氏先前因为叶明烟的事对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拆骨吃肉,如今为了点银子却又巴巴地跑来了,在她眼中果然女儿算个什么东西!便是偶尔想了起来给个甜枣吃。那事后不也还是要忘得一干二净? 她一句话将杨氏堵了回去后,杨氏却是没有立刻放弃,转身便又去寻了流朱公主,将之前同叶葵说过的话又对流朱公主说了一遍。且这回她可是学聪明了,不说这是自己的主意,反而说是叶老夫人的主意。流朱公主一听,是老夫人吩咐的,便也没多想,便谴了人去告诉叶崇武。 叶崇武又让人去寻了裴长歌借了冰来。 裴家此番大方得紧,运来的冰莫说用到贺家的人来。便是用到下个月也并非没有可能。 杨氏看得眼红,回去便同叶崇恒嘟哝要给叶明乐也寻个好人家。可叶明珠的事情一旦传了出去,这叶家的女儿哪里还能有个好的?那些真正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不会觉得心里膈应。怎会甘愿娶个这样人家的闺女。 那天夜里,刘医婆为叶明珠清洗身子上药的时候,叶老夫人便让她顺道检查了一番。叶明珠果然被破了身子,失了贞洁。这事自然是核实后的外甥贺行之做的。 这事是不光彩,但只要这事是真的。贺家那边叶家人总算还能说上一句两句。 人虽死在了叶家,但到底也祸害了叶家的一个姑娘。且这姑娘离及笄还有几年呢,贺行之做出这种事来,同那禽兽又有何区别? 这话一出,想必贺家人也没什么脸面来寻叶家的晦气了。 可贺氏却怕得要死,她那嫂子最是精明不过。等到了叶家将那日的事情一听,定然就知道自己同她脱不了干系,到那个时候。贺家人便是愿意放过叶家,又岂会放过她? 说到底,这一回,她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将那把利剑亲手悬到了自己头顶上啊! 自从叶崇文的信送出去后。她便只日日窝在了屋子里。叶昭去看她,越看心中越觉得堵得慌。终于忍不住道:“母亲,您既然要对付她,为何先前不告诉我?”若是告诉了他,指不定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了。 贺氏垮着脸,道:“你身为男子,怎好次次插手这些内宅之事。” “这便是缘由?”叶昭有些气恼,“您瞧瞧这一回的事,贺家怕是从此要同您离了心了!” 贺氏闻言,不由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怎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可没哭两声,她忽然抬起脸,重重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咬牙道:“都是叶葵那臭丫头做的好事!那把火定然也是她放的!” 火烧得最旺的地方便是贺行之跟叶明珠两人所在的那间屋子门口,显然那里不是起火源,也定然有人在那里泼了油。所以门明明没有上锁,两人却也被困在了里头没有办法出来。 叶明珠裹着被子躲在了墙角,原本似乎是必死无疑的,却因为火灭得及时,而抢回了一条命。贺行之的运气就未免太差了一些,本来都已经要冲出门去得救了,却结果被上头倒下来的东西给压住了腰,硬生生被烧死了。 所以这人一旦倒霉起来,便是阎王也想早些将你拖下去。 贺行之的运气这般差,却连带着也弄坏了叶家的运气。因着先前杨氏想出的便宜主意,像裴家借了冰来。那么多的冰运过来,哪里能不打眼,且裴家跟叶家又快要成姻亲了,这么一来便愈加惹人注意了。 有心的人四处想法子一打听,没多久贺氏的外甥死在了叶家的消息便传了出去。叶明珠亦被火给烧毁了容貌的事,自然也不能幸免。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一时间,叶家的脸面都快成长安巷里的地面了,谁都可以肆意践踏。 好不容易等到贺家的人来了,这事却是愈演愈烈。 贺氏的大哥听说原也是要来的,却因为听说了这事后病了,便没能上路一道来。只有贺氏的嫂子温氏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来了。温氏比贺氏大了足足十二岁,嫁进贺家时,贺氏才只有五岁,也算是被她给一手带大的。读书习字俱是跟着她学的,所以贺氏的性子如何她清楚得紧。有些事,贺氏以为只有已经死了的贺嬷嬷知道,可温氏又岂会不知。 温氏一进叶家,先去同叶老夫人问了安,一字不提贺行之的事,只面容淡然地挑了几句闲话说了。 可她越是这般不动声色,叶老夫人自然便越是觉得心慌没底。只有心思深沉之辈才会有温氏这样的境界。叶老夫人自问若只换了自己怕也是做不到的。 温氏闲话了几句后,终于将话头提到了正事上,道:“老夫人,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您原原本本地告诉晚辈才是。” “这事说来话长……”叶老夫人咳嗽了两声,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这事说到底怕是贺氏搞的鬼,可是那把火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她若是贸贸然说了,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祸害来。 温氏眉目如常,“晚辈既然来了,那么也就不急着回去,老夫人只管慢慢说与晚辈听就是。” 她一口一个晚辈,将自己的身份放的极低,但说话的姿态腔调,话中的意思却又无一不是威胁之意。她不急着回去,叶家人可是急着盼她回去的!那么多的冰,用的可都是银子! “这事你若是想知道,只管去问老二媳妇好了。”叶老夫人不知该如何说,索性将球踢给了贺氏。总归他们才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便随他们说去吧。 温氏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旋即舒展开来,道:“既如此,我便去问小姑子罢了。” 可她话虽这样说,见到贺氏后,却并没有直接问起这件事,而是一巴掌直接甩了过去,厉声喝道:“你瞧瞧你的样子,可还有一分贺家姑娘的模样?你也不是三岁小儿了,做事怎的会这般不知深浅?这本是叶家的事,你若是要做,便只管去,为何要牵累我贺家的孩子?”说到后面,温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了下去,心痛地道,“行之可是你姐姐唯一的孩子!你幼时,她处处护着你,帮着你,领着你睡觉嬉闹。可你却是如何对她的?将她唯一的儿子推到了火坑里,你难道便没有一丝愧疚心痛?” 贺氏被温氏劈头盖脸的一通骂给骂得晕了头,摸着被打了一巴掌的脸颊讷讷道:“这原本是好事……” “好事?”温氏冷笑不已,闻言恨不得又是一巴掌打上去。自己的这个小姑子自小想要的不少,心眼跟脑子却似乎都不大多,活了这把年纪竟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如今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同自己说出原本是好事这样的话来,简直是无药可救! “你想要将个被皇上指婚了的姑娘塞给行之,这算是好事?”温氏是越想越生气,气得心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贺行之那孩子虽不是她生的,但是到底是她亲自养大的,却因为贺氏的那点不入流的小伎俩给害死了,她怎能不生气! 可贺氏却只是申辩道:“我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那个小贱人做的好事,若不是她放了把火,行之又哪里会死!” 温氏闻言皱紧了眉头,问道:“你怎知是她放的火?” “除了她还会有谁?”贺氏反问。 温氏却是冷冷一笑,道:“我听说你先前曾被人下过毒?那人是谁?” 177 赫然而怒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下毒的那人是谁? 这件事始终没有查出真相来,因为耽搁的久了,又加上贺氏自己因为流朱公主的诱骗为了一张药方放弃了咬紧叶葵的机会,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如今温氏蓦地提起这件事来,贺氏登时明白自己想漏了什么。 她因为仇恨叶葵,所以一旦发生了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叶葵做下的这些事情。可事实上,她分明没有证据。且火起的时候,叶葵跟秦桑似乎都在她的院子里呆着睡觉,并没有出门。 可贺氏怀疑叶葵也并非全无道理。 她先前派了桑妈妈去借用叶老夫人的名义将叶葵跟秦桑带到了鹤寿堂,人也的确被带到了。可结果,叶葵跟秦桑却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呆着,那么跟着桑妈妈到鹤寿堂的人是谁?被桑妈妈剥了衣裳丢在床上的人又怎会是叶明珠而非叶葵呢?还有就算是桑妈妈在同自己扯谎,可另外两个婆子难道也都被桑妈妈给收买了不成? 否则,她们又怎会同桑妈妈口径一致? 秦桑跟另一个丫鬟也的确被她们打晕关进了那间屋子里,可为什么那间屋子里却根本没有人? 看似明朗的一件事,此刻想来却是迷雾重重,叫人根本寻不到线索。所以她只能认定这件事是叶葵做的,除了她根本就不该有别人才是。但温氏的一句问话,却轻易地道破了一切。 过去那件下毒的事情,她一开始咬紧了叶葵不松口,只不过是因为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罢了,可心里其实明白得很,下毒的应当是另有其人。但是那人是谁,谁也不知道。 如今纵火的是谁? 同样谁也不知道。可是贺氏却明白了温氏的意思。这两件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若真是这样,那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然敢一把火烧了鹤寿堂,那人的胆子想必一定极大。这样的人,在叶家似乎很多,可似乎又极少。 贺氏咬着牙,手搭在桌子上,道:“可我仍旧觉得这次这事就是那小贱人做的!” “哼!”温氏终于忍不住,冷哼了声道,“你不必想当然,若是那丫头想要对付你。她绝不会放火。行之跟另一个丫头活着,叶家跟贺家的脸面才真算是丢尽了。一个庶出的女儿,又出了这样的事被破了身没了清白。却又是叶家的姑娘。你说是要让行之娶进门还是让她去死?又或是两家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温氏说完,也不等贺氏开口,便又道:“且那丫头既是你养大的,她的性子你当然也就十分熟悉。若是她好端端的,行之也好端端的。她会如何做?她难道不会像只苍蝇似的盯紧了行之?我只要一想,便觉得恶心!所以这火定然不会是叶葵那是丫头放的!” “这般一说,似乎真的是这般……”贺氏闻言,细细琢磨了一番,不由道。 叶葵姐弟两回到叶家后,她曾修书回幽州请教自己的这位嫂子。温氏也的确是明明白白将道理都说给了她听。可如今面对眼前这样的场面,温氏不由叹了口气。 当初那封厚厚的信里,她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不必动粗。儿子只需宠着,一日日将他宠成废物便是了。姑娘更是容易,好吃好穿的供着,平日里三五不时地唤过来说说话,等一到年纪立刻便定下亲事将她嫁过去便是。 不但如此。甚至于她已经连该为叶葵择一门怎样的亲事都在信中明明白白的说了。 门当户对不能少,要显得她这个继母极重视长女的婚事。但对方的人品却是可以大做文章的。蠢笨的可以说成是老实,暴戾的可以说成年少轻狂爱冲动,不学无术的可以说成家中长辈疼爱舍不得吃苦,甚至连家中通房小妾多的人家也能说成是性子多情,容易开枝散叶。不论是什么样子的人,总是能编出花来的。 可贺氏都做了什么事? 温氏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无力。 “我当初回给你的那封信,你莫非根本没有看?”温氏摇着手中绘着紫色龙胆花的团扇,问道。 贺氏一愣,随即道:“怎么会,我可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的!” 温氏嗤笑一声,道:“你若是真的看了,为何会接二连三地做出这些蠢事来?不过是个女儿,养大了嫁出去也就是了,你何必这般斗?偏生自己骨子里也没多少本事,苦头都尽数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嫂子……”贺氏脸色讪讪,轻声唤她,“您可千万要帮帮我。不是我想斗,实在是那丫头根本就不是人!你可知道大房的明烟?那只胳膊可是被叶葵那小贱人生生给砍断了的!而且不过是为了一个丫鬟……我可是害死了她娘啊!她又岂会放过我?我不先动手,难道就等着她来杀我不成?” 温氏听得发笑,“所以你便逼着她在你脸上划出这么一道口子?又逼着皇上下旨将她许给了永安侯的儿子?” “嫂子!”贺氏见她翻来覆去地说这些事,终于恼火了起来。 温氏可却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先前愿意同她说那些事,便是因为心里还是存着几分对她的情分。可如今贺氏骤然提高了音量露出了不耐烦的模样来,温氏又哪里会给她好脸色看,当下一拍桌子道:“你还敢给我脸色看?行之的事你可是如何打算的?” 见话头终于扯到了正事上,贺氏却又不知该说没说才好了。 温氏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贺行之的这件事的的确确都是她的错。若不是她失策,贺行之也就不会死。可如今人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还要她偿命不可? 贺氏哭丧着脸,道:“嫂子,如今都已经到了这般境地,还能如何?左不过是你们带着行之家去,我们想法子将那丫头安置了而已。” “你说得倒是容易!”温氏显然十分不满意她说的话,冷着脸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也不必说别的,这事既是你的错,你也承认了,那么你自然不能当做无事一般!但不论如何,行之也做出了错事,所以这笔账我也就不同叶家算了!两家人都权当什么事情也没有过便是了。而你,从此往后只当自己同幽州贺家没有关系便是了!” 此言一出,贺氏彻底愣住了。 半响她才有些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温氏,看着眼前这个犹如自己母亲一般的嫂子,哑着嗓子道:“嫂子,你别吓唬我……我生下来便是幽州贺家的姑娘,又怎能一点关系也没有?” 温氏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就又渐渐冷了起来。 她冷淡地道:“并非嫂子心狠,只是你知道,你大哥的性子便是如此。你做了错事,害死了行之,他不寻你算账便已是极好。往后的事,你好自为之。如今我说过的那些话也都已经无用了,为时已晚,就随你去吧。” “嫂子!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贺氏骤然声音尖利地叫喊起来,“你们这般对我,难道是要将我逼死不成吗?行之的事我又岂是故意的?你们为何要这般对我!” 没了有力娘家做后盾的女人下场会如何,谁都知道。 萧云娘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是一个是娘家灭了、毁了,再也不能给她助力了而已。可贺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个养子而抛弃她?他们怎么可以那般做! 贺行之是她姐姐的儿子,说到底贺家的东西应该同他一分钱也没关系。可他们却要为他而不要她?贺氏越想越觉得委屈,她还有儿子呢!她没了娘家支持,叶昭也就没了外家支持,这叶家还不得彻底成了叶葵姐弟两的囊中物? 可温氏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同她继续说下去了,只道:“我们为何要这般做?你若是连这个也想不明白,那就连问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确已经极其不耐烦,她方才进了门后说了那么多的话,可贺氏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多少。 这世上无药可救的人太多,贺氏也不过就是其中一个罢了。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嫁进了叶家十数年,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娘家的嫂子来教她如何管理后宅,如何教养丈夫的子女,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不过在叶葵姐弟两回来之前,贺氏一直都做得不错。 只是他们姐弟两一回来,事情似乎就都开始混乱了。看看贺氏如今的模样,温氏唏嘘不已。她终究又是不忍心了,但是口中说出的话却仍是冷淡的,“贺家不要你了,可你到底还是我的小姑子。这一回,我既来了,就不会这样离开。你只管在这几日将我说的话都牢牢记在脑子里就是,旁的全部不必去想!” 贺氏一怔,不停掉下泪珠子的是眼睛一眨,眼泪渐渐止住。 她扯了扯温氏的衣袖,就如同幼年时做过的一样,带着哭腔道:“嫂子,你可千万要帮帮我……” 温氏却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她只是在想,那个叫叶葵的丫头到底是何模样,竟将贺氏弄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178 不动声色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温氏本以为叶葵此人定然是面容娇弱,骨子里却是个心思毒辣之辈。 美人皮,恶人骨。 可等到她真的见到叶葵时,她却是有些怔住了。眼前的少女同她想象中的那人截然不同,同贺氏描述中的那个更是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但人不可貌相,兴许真实的那个叶葵就是贺氏说的那般也不一定。 叶家大房的长女叶明珠的事,她可是多少也听说了些的。断了一条胳膊,往后的路谁也不知会变成如何。能否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能否好好地活下去,一切都不得而知。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叶葵。 即便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女,有着一张十分叫人想不出会做恶事的脸,这一切也仍旧是她做下的。 叶明烟的胳膊,贺氏的脸,叶明珠会经历火烧,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做的!温氏这般想着,心里似乎略舒服了些。毕竟,面对一个恶人跟面对一朵纯白的小花,所要承受的重压完全无法同日而语。越是柔弱的人越是不容易下手,唯有对方足够狠戾,狠到你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对付她的时候,那种压迫心脏的感觉才会暂时消失。 温氏的手沾过的血不算少,却也不算多。她向来信奉用心谋算,而非动粗。女儿家,哪里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所以她看不起贺氏的做法,也看不起叶葵的做法。 一个想尽法子只会动粗的人,能有几分本事? 所以温氏胸有成竹,并不将叶葵这个小丫头看在眼里,一见着人,当着叶老夫人的面她便毫不客气地道:“这位便是那名动凤城的二小姐了吧?” 这所谓的名动凤城,指得是什么,众人皆心知肚明。左不过是恶名远扬。哪里有脸面说道。可温氏这般当着众人的面,也不顾忌叶家其余几人便直接说出了这样的话,其用意,一点也不难猜测。 屋子里一时寂静了下来。 叶葵捧着茶盏,轻啜了一口,看了眼坐在上首的叶老夫人,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对温氏道:“舅母只管我喊我阿葵便是。” 两人本不亲近,论起来也并无血缘关系。但中间夹着个贺氏的缘故,叶葵也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唤她一声舅母。可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落在温氏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滋味。临危不乱。不露声色,也难怪小小年纪便将贺氏收拾成了这幅模样。 “阿葵?”温氏轻笑,“这倒是个好名字。”她随口夸赞了一句。便又扭头去问杨氏道,“怎不见大小姐?我远在幽州也曾听说过凤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一直想着若是得了机会定然是要见上一见的。” 杨氏见她好端端地提起了叶明烟来,脸色不由有些难看起来,道:“她身子不好。这些日子都歇着呢。不能亲自来见礼,实在是失礼了。” 温氏笑了笑,打着哈哈道:“无妨无妨,既病着,便该我去探望大小姐才是。” 杨氏愣住,不明白为何温氏一直要见叶明烟。 这时。端坐在上首的叶老夫人突然道:“亲家舅母,如今天热,你们可定了日子回幽州?” 言下之意。便是再呆下去,怕是没冰了,你们怎么还不走。温氏领着两个儿子来了叶家后,第一件事却并非将自己的养子送回幽州去,而是就这么住了下来。叶家的那些冰只能继续用下去。一日日,那因为天热化开的冰水都快流成河了。可温氏却仍旧没有透露出要离去的意思。不得已。叶老夫人连旁敲侧击都懒得敲击了,索性光明正大地问了出来。 可温氏却只是笑着,像是根本没有听懂她的话一般,道:“老夫人不必担心。我们来时并没有想到凤城的天气竟会这般炎热,所以来时备下的东西就不充足了。所以只能再多叨扰叶家几日,等到一筹到了足够的冰,我们便启程回幽州去。” 这话一出,叶葵当即道:“舅母原是冰不够呀!这可好办,府中的冰还囤了不少,想必是够了的,舅母也就不必再使人去外头筹了。” 其实如今正是炎炎夏日,那尸体就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都有冰镇着,也有了*的迹象。凤城去往幽州的路途不算近,这一去,尸体定然会不成样子,最好的法子当然就是直接在凤城施行火葬,再将骨灰带回去就是。 可如今的人最是讲究入土为安,火葬这种将尸体挫骨扬灰的方法,根本没几个人能接受。可若是不这么做,这一路上就算带够了冰块,储存就是一个极大的问题,更别说这太阳一晒,指不定立刻便都成了水。所以温氏方才的那番推脱敷衍之话,简直再明显不过。 所以当她说出了叶家可以出冰的事后,温氏只道:“已麻烦了许多事,这件事实在不愿麻烦叶家了。若是连这么点事也办不好,我那两个儿子也未免太不中用了一些。” 不愿让叶家出冰,却将尸体留在了叶家,日日花费着叶家的冰,这中间其实哪里有区别? 可温氏那般说了,叶家的人却是不能立刻将事情说明白了,只能咬着牙点头,一边夸赞温氏的两个儿子聪明能干、一表人才。 温氏饶是再镇定,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儿子,那也是立刻喜上眉梢,忍也忍不住。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同贺行之这个抱过来养的孩子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何况人都已经死了,尸体总归是要烂的,倒不如随他去便是了。 温氏的这点子心思,叶葵看得分明,不由皱紧了眉头。 显然温氏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般在乎贺行之,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留在叶家,而不直接运着尸体离开? 思来想去,理由似乎只有一个,也只能是那一个理由。 温氏留着不走,是为了收拾自己。贺氏收拾不动,便由她这个做嫂子的代劳了。可是温氏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一些。叶葵不由在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一个贺行之能死,温氏剩下的两个儿子难道便没可能死了? 何况,那把火并非她放的。 烧了鹤寿堂的那把火也并非贺氏放的,那么这件事是谁做的?烧死了贺行之,烧毁叶明珠容貌的真正罪魁祸首是谁? 看似毫无线索,但只要想一想,那团乱麻却分明是已经被剪断了的一团碎线罢了。若是当日,她没有察觉到那件事,也没有将叶明珠扣留。后来跟着桑妈妈去鹤寿堂的时候,也没有用叶明珠狸猫换太子换得自己逃走。那么,那间屋子里的人会是谁?跟贺行之在一起的人会是谁?被大火烧毁容貌甚至烧死的人又会是谁? ――是她! 若不是叶明珠,便是她! 这府中除了贺氏外还有谁这般汲汲营营地想要她的性命? 大抵也就只有躺在床上,缺了一只胳膊的大堂姐叶明烟吧!真是好计策,每一回她都能借着旁人的手下手,每一回都能几乎将她置于死地。不过只可惜,到底也只是几乎罢了。 直到最后,躺在床上的那人仍是她。 只是,叶葵也没有想到,叶明烟都已经成了那个样子,竟然还能成功下手。 是谁在帮她?还是自己这些日子无意间遗漏了一些事?她不由皱紧了眉头,恐怕该吩咐秦桑特地去查看一番了。只要叶明烟还在一日,她就会一日犹如长在脸上的一颗瘤子,不照镜子便看不见,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这上头有颗瘤子要去除。 罢了,既都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又何必再继续等下去,是时候应当赶在她前头动手了。 正这般想着,叶葵忽然听到温氏道:“阿葵这模样怕是生得像是她亲生母亲吧?我瞧着倒是不大像妹夫。可见萧夫人生得极好。” 好端端扯起萧云娘来,也不知是要使什么幺蛾子。 叶葵心头微恼,想着索性先堵了她再说,管她是什么幺蛾子,捏死便罢!想到这,她便轻笑道:“对了,我倒是有一事憋在心中许久了。如今舅母既在,正好能解我心中疑惑。可这事,我也不知是该问还是不该问。” 看着她巧笑倩兮、明眸善睐的模样,贺氏没来由觉得心中一慌。眼皮一跳,她急忙想要去拦住温氏不让她答应,可温氏根本就没有正眼瞧她一下,对着叶葵慈爱地笑着道:“你心中有什么疑惑,只管说来便是。若是舅母知道,定然知无不言。” 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又当着家中诸位长辈的面,她难道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倒是贺氏,好端端地怕成那样,一点大家风范也无,浑身上下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温氏心中对贺氏不满,面上却是一分也没有带出来。 叶葵心知温氏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便故意略带为难地道:“这事原不该我来说,只是我早些听说了点母亲云英未嫁之时的旧事,心中好奇……” 听到她竟提起了贺氏,温氏也不由微怔。 叶葵挑眉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只是听说母亲原有个戏子相好,不知可是真的?” 179 计诱贺氏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这样的话,什么相好不相好的,岂是好人家的女儿该说的? 更何况,这还当着叶老夫人、杨氏的面呢。再说,贺氏亦在这里。不论如何说,贺氏总归是她的继母,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乃是大不孝大不敬!可叫温氏觉得震惊的是,叶家几位主子闻言竟然都连一点表示也没有。仿若方才叶葵说的并不是关系贺氏有没有相好的事,而只是说了句今日午膳用些什么菜一般。 若非是叶家的家风太差,便自然是叶葵的性子就是如此张狂无礼! 叶家并非什么乍富新贵的人家,这家风自然也就不可能这般浅薄。听说这个叶二小姐是在乡下长大的,十三岁上下才被接回了叶家来,所以她此刻如此口出鄙陋之言,似乎也并不奇怪。 可问题在于,叶葵当着众人的面向她问出这样的话,是何用意? 她本没有将眼前这个小丫头太过放在眼里,可如今却骤然发现她心思如此狡诈,性子竟也如此不知所谓,不讲礼义廉耻。这样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叶葵可以不在乎名声地行事,她可万万不行。她是幽州贺家的掌家夫人,手持贺家中馈,哪里能跟叶葵一般行事。 所以,叶葵问出这样的话来打她跟贺氏的脸,她却只能忍着,继续慈爱地笑着道:“阿葵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母亲为人最是矜持守礼不过,岂是那样的人?戏子?那些下九流的人,又哪里能同我们打交道?”说完,她突然话锋一转道,“是哪个同你编排了这些腌臜的话?这样的人岂能继续留着!” 叶葵粲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道:“是贺嬷嬷。” “贺嬷嬷?”这下子,温氏也不由有些愣住了,“贺嬷嬷不是早就已经去了吗?” 叶葵笑着。眼角余光故意往贺氏那看去,道:“是啊,贺嬷嬷说完那些话就去了。可惜啊,不然我也就能在她那将事情都给问清楚了,这般一来,今日也就不必特意将这事拿出来问舅母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若是温氏还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未免也太迟钝了些。 她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眉头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中间聚拢,渐渐拧成了一道线。一旁的贺氏脸色青白。显然没有料到叶葵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件事说出来。戏子的事也好,贺嬷嬷是如何死的那件事也好,这一切的一切温氏可是都一点也不知道的。原本。温氏便说贺家要放弃她了,如今留着,也不过单纯只是她自己的意思罢了。 可这些她本不知道的事被叶葵这么一下子就给捅了出来 ,温氏心中会如何想?她若是知道了贺嬷嬷是如何死的,又岂会不怪自己?难道真的是大势已去。这下子连温氏也要被彻底放弃她了不成? 都是眼前那个轻笑着的小贱人的错! 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相好这种字眼也是你该说的?身为叶家的姑娘,可你瞧瞧自己哪里有一分叶家姑娘的模样?” 叶葵见她终于原形毕露,笑得愈发肆意起来,挑眉看着贺氏道:“母亲,我哪里不像叶家的姑娘了?试问母亲又有哪里像是贺家的姑娘?”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般问我!”贺氏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不再去顾忌什么颜面,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温氏见状不由恼火,厉声斥道:“小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如此沉不住气。也难怪会被叶葵弄成了这幅模样。她这幅样子,根本就是在同叶葵说,我满身弱点地站着,你倒是快来揍我啊! 温氏只是想想,便觉得头疼不已。如今这幅模样的贺氏哪里还有一分叶家主母的样子?脸上的疤痕其实也就罢了。那无盐女都还能坐在后位上呢,何况只是脸上有条疤痕而已。可是。贺氏的性子,比起她的那张脸还要不堪许多、许多! 她若是一味如此,不知改变,恐怕自己也根本帮不了她一丝一毫。 温氏见贺氏还不坐下,再也顾不得别的,伸手去拉了她一下。叶葵所说的那戏子的事,她其实早就知道。可她知道的时候那个戏子就已经跑了,若非如此,她定然叫那人死了再说别的事。放虎归山最是叫人心中无底,可这十几年过去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所以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叶家的这个小丫头却怎么都知道了? 要查这样的一件事,所需要花费的人力精力,都非一般可以做到,可见眼前这个小丫头其实十分厉害!手段绝对比她所想的要多上许多才是! 贺氏终于大口喘着气重新坐了下去。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犹如围观闹剧的叶老夫人也终于开口道:“葵丫头,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还不快些同你母亲跟舅母道歉!” 虽是让叶葵道歉,可她的话并不严厉,分明是有心想要包庇叶葵罢了。 叶葵尚算听话,也知道过犹不及,有些事点到即止便可,所以也就站起身朝着贺氏跟温氏两人盈盈一福,道:“是阿葵出言不逊,还望母亲跟舅母大人有大量原谅阿葵。” 贺氏犹自气得发抖,见老夫人只让她道歉,却连一句重话也没有,不由又想起那一日贺嬷嬷死在叶崇文剑下的样子来,身子蓦地一冷。 “无碍无碍,快别放在心上。”温氏倒是笑着应承了。 这歉一道,这件事也就算是掀过不提了。几人又说了几句,便准备散了。杨氏只觉得今日的戏还没有看够,揪着帕子不大痛快。贺氏跟温氏却是一刻也不想继续呆下去了。 杨氏见两人要走,眼珠子一转,将主意打到了温氏身上。温氏的两个儿子俱是青年才俊,听说也都还未娶妻,若是能跟贺家攀上亲戚,那也是件天大的喜事了!她赶忙上前,喊住了温氏道:“亲家舅母留步,方才听说你正在使人筹措冰块是不是?” 杨氏如今代替贺氏主持着中馈,看上去倒是也颇意气风发。温氏本不想理会她,可转念一想若是能在离开之前帮贺氏将掌家的权利重新拿到手里边,那倒也是不错,便同贺氏耳语了几句,自去应酬杨氏了。 可怜杨氏根本不知温氏心中的打算,兀自拨着自己的算盘子,打得“噼啪”响,同温氏说起话来。 贺氏一人往回走,只觉得方才被叶葵气得心口疼,到如今也不痛快,脸色不由愈发难看了起来,似乎连脚下的石子都要比往常硌脚许多。身旁的一切都叫人心生烦闷,难受得紧。 她沉着脸往前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叫她厌恶的声音唤道:“母亲走慢些。” 是叶葵! 贺氏听出了来人的声音,非但没有放慢脚步,反而飞快地走了起来,群袂飞扬。 “母亲这是准备逃难去不成?”饶是她故意走得那么快,叶葵也仍旧追了上来,“我这有个消息,母亲定然想要知道。” 虽然心中知道可能是诈,但是听到她这般说,贺氏仍旧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道:“你能有什么消息!” “旁的不敢保证,但是这个消息母亲定然会愿意知道。”叶葵故弄玄虚,斜睨了贺氏一眼,见她脸上果然露出了有些心动的模样,不由暗笑,“倒也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但是这事同四弟有关,想必母亲应当是想要知道的吧?” 四弟? 这岂不是在说叶昭? 既然提到了叶昭,贺氏当然不可能继续不理会叶葵走下去。真也好,假也罢,她总是要听一听才能安心的。 “你说,是什么事?”贺氏故意走到了个僻静些的角落里,问叶葵道。 叶葵笑着,却不说话。 贺氏登时火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方才只是在耍我不成?” “母亲先别生气。”叶葵仍旧笑着看着她,眼睛里却有阴狠之意一闪而过,“我只是想到方才舅母断然否决了我问的话,如今却是不知我的那个消息是不是可靠了。” 贺氏闻言,不由心慌。 方才被温氏否定了的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她岂会不知。所以叶葵说那件事同叶昭有关,又同她方才问温氏的那些话有关,难道…… “罢了,我索性便说了吧。”叶葵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看着贺氏道,“母亲想必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见过四弟了吧?” 贺氏闻言颇有些不快,语气生硬地道:“我前几日才刚见过他。” 叶葵嗤笑,摇摇头道:“既如此,母亲怎会不知他一直在外头偷偷见一个戏子?” “什么?”贺氏惊讶地脱口而出,“偷偷见戏子?什么戏子?在哪里见的?他为何要去见什么戏子?” 她一口气问出了四个问题,可见心中已经慌得不成样子了。叶葵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笑出了声,她故意叹了一声,道:“那个戏子叫温远,最拿手的戏名叫《长生殿》,不知母亲可知晓?” 180 久违秘密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温远…… 长生殿…… 叶葵的话像是有一道惊雷重重劈在她耳畔一般,霎时间将她劈得魂飞魄散。那些几乎就要被她给遗忘了的往事,怎么会从叶葵的口中冒出来?她是如何得知的?她根本连戏也不听,怎会知道温远这个人? 还有……还有她的昭儿为何会去见温远? 即便她同温远有过什么,又同昭儿有何关系?撒谎!眼前的这个臭丫头最是诡计多端,她一定在撒谎!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为何这个臭丫头却反而会知道?她同昭儿的关系亦势同水火,她怎会那般好心特地来将这样的消息告诉自己? 这般想着,贺氏不由又疑惑了起来。 先前叶葵在温氏面前的时候,曾说起戏子的事是她从已经故去的贺嬷嬷口中得知的。这世上,原本知道这件事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们几人而已,难道贺嬷嬷当初真的同叶葵说了什么? “母亲这是怎么了?怎地好端端地都冒出汗来了?”叶葵故意装模作样,假装关心地问道,“这太阳还未升到最高呢,今日又有风,并没有那般热,母亲这出的莫不是冷汗?” 冷汗。 她出的当然是冷汗! 贺氏捏着帕子在额上胡乱擦拭了下,只跟叶葵两人在角落里道:“空口无凭,你方才的话可有什么证据?” 见她虽然极力掩藏,但仍旧遮不住那点殷切的期盼,叶葵不由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道:“母亲想要证据?” “你有?”贺氏闻言,面露喜色。 叶葵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笑道:“证据,我可没有。母亲若是不信我的话。自去四弟那寻证据不就成了?何必跟我要。这事说久不久,可时日说短却也的的确确是不短了。母亲若是心中有数,恐怕还是早些去寻了四弟将事情问清楚为好。若是不然,这将来如果出了什么事,那便大大不妙了。” 说完,也不等贺氏说话,叶葵便又道:“事情既也已告诉了母亲,我这心里也就没什么疙瘩了。不过瞧着母亲的面色倒像是不大好的样子,还请多注意身子才是。”养好了身子,才有力气看好戏啊! 温氏被杨氏喊走。不过怕是也拖不了多久。只怕不需一会,便会赶上来。等到温氏来了,贺氏也就没这么容易被她的话带着跑了。所以叶葵将想说的话都说完。便再也不去理会贺氏,招呼了不远处跟贺氏的丫鬟一道守着的秦桑便走。 她走后,贺氏也有些呆滞地开始往前走去。 陡然间冒出来的温远,叫她着实有些心神不宁。这件事,的确是她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曾几何时。她也以为可以不顾身份不顾门户,只要互相喜欢便能在一起。可青瑛长公主为嫡出的孙子求娶贺家女,她根本无力反抗。 不过即便已经嫁进了叶家,她仍旧不曾对温远忘怀。若非如此,她后来也不会在温远来凤城之时,做出了那样的蠢事。 可那时候。她进门一年整肚子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老祖宗不满,叶老夫人不喜,身为唯一支柱的丈夫叶崇文却满脑子都是他失踪了的妻子萧云娘。妾生的庶长子一日日长大。新纳的秦姨娘更是直接有了身孕,她怎会不心急,怎能不害怕? 怕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那个时候那样的情况下寻到了温远。 可是那一天的最后时刻,她是落荒而逃的。再后来。她回到了叶家依旧做她的叶夫人。为了巩固自己在叶家的地位,她开始培植自己的人。开始想方设法有了孩子。 叶昭一日日长大后,她终于开窍了。 温远之于她,不过只是年少时开过就谢的一朵路边野花罢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她那时若是没有被贺嬷嬷阻拦,真的同温远私奔了的话,那么后来,甚至不用太久,她也许就会成为温远身边一朵开过就败的花罢了。 如今她高床软枕睡着,锦衣华服穿着,她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早就该从她的记忆中彻底消失的人来轻易地将她的一切都毁掉?这绝不可能!她还有儿子,她的儿子要继承叶家的一切,要一辈子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可以被温远这样的人给威胁到他的前途! 转瞬间,贺氏心中已有了清晰的决断。 而与此同时,叶葵那边亦在飞快地盘算着。以她对贺氏的了解,这件事贺氏决计不会同温氏商量。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不同温氏商量,就势必会想法子除掉那个潜在的威胁。 “二小姐,若是她并没有如您预想的那般做怎么办?”秦桑一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边,见她拧着眉头,不由道。 叶葵只是摇摇头,道:“她有十分之九的可能是按照我的想法走。剩下的那十分之一的可能若是发生了,我们也不过只需要在她身后轻轻推一把就是了,不怕她不跳进坑里。” 话音落,叶葵的眉头却依然紧皱着,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模样,她近乎呢喃地道:“可为何我仍旧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按照时间来推算,叶昭的确极有可能不是叶崇文的儿子,而是温远的孩子。可叶昭生得幼小,身体不好长得似乎也较同龄的孩子小了许多,脸都似乎还未长开。仔细看去,只觉得他既像温远,又像叶崇文。 可惜了,如今这时候还不能去做亲子鉴定。不过也正是因为没有这个法子,所以这件事叶昭才会信以为真,才会被她耍得团团转。 “对了二小姐,先前鹤寿堂着火的事,奴婢发现似乎有人在悄悄打听。”秦桑忽然想起一事来,蹙眉道。 叶葵一愣,有人打听?难道是叶明烟的人?不对,若是叶明烟想知道,只从杨氏那也早就知道情况了。何况,对叶明烟来说,自己没有死这件事便已经足够了吧,旁的事都不过是浮云而已。 “可查清楚是谁的人了吗?”叶葵问道。 秦桑颔首,解释道:“是先前就在鹤寿堂做事的一个小丫鬟的娘在打听。” 并非是鹤寿堂的人在打听,而是小丫鬟的娘在四处打听?叶葵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思。老祖宗去世后,鹤寿堂便几乎空了,原先在里头服侍的丫鬟婆子也都被分配到了其余地方去。鹤寿堂着火同他们有何干系?为何要打听? 她蓦地停下脚步,问秦桑道:“可知那小丫鬟原先是在哪里服侍的?” 秦桑早已调查清楚,见她问起便立刻道:“那丫鬟叫碧桃,原先是老祖宗屋子里负责茶水的。” “哦?”叶葵倒是没想到那丫鬟竟然是能进出老祖宗屋子的,“那鹤寿堂里的人被重新分配后,她被分到了何处?” 秦桑脸上露出有些古怪的神情来,“她在老祖宗去世前一个月便告了病假被接回了家中修养,这个月才重新回来当差,如今是在五小姐那。” “五小姐那?”叶葵诧异地脱口而出。叶明宛的院子是她一手选的,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是她逐个看过的,何时有个叫碧桃的,她怎不知? 秦桑点头,道:“前日才去的五小姐院子里当差,五小姐怕是忘记同您说一声了。” “碧桃……碧桃……”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叶葵却是越想越不对劲。若非这个碧桃有什么问题,她怎会如今才回来当差?想到这,叶葵不由又问道:“可知她得的什么病?” 秦桑丝毫没有迟疑,道:“是风寒。” 叶葵闻言终于忍不住冷笑了起来,“风寒?风寒为何一告假便是这般久?若非此次五妹单独开了院子去住,她怕是想回来也难,府中的差事本就都有定数,她告这般久的假,难道便不怕往后再也回不来了?” “您的意思是……” “其中必定有鬼!”叶葵十分肯定地道。否则,碧桃的娘也就不会悄悄打听鹤寿堂着火的事了。 秦桑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诧异地道:“难道是那件事?” 叶葵知道她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不由微笑,点头道:“想必便是那件事了。算算时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又是负责茶水的,凑巧听到了什么也未曾不可知。” 碧桃是老祖宗屋子里负责茶水的丫鬟,那就能自由出入耳房。虽无主人传唤,同样不能进内室,可若是里头说话声大了,屋子外头的人不一定能听见,她若是在耳房里却一定能听见! 那一日,老祖宗同叶明烟说完话后,便倒了下去,从此再也没有起来过。 她到底同叶明烟说了什么才成了那副样子,一切都是谜团。本以为这个谜团永远不可能解开了,却没有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碧桃的出现,绝对是个转机! 叶葵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上的那颗已经渐渐高悬的太阳,吩咐秦桑道:“去五小姐那说一声,今天的午膳我去她那儿用。” 秦桑道:“碧桃的娘那边是否还需要继续查下去?” “查!”叶葵收回视线,低下头,“当然要查。” 181 接近真相(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鹤寿堂被一把火给烧成了焦黑的丑陋模样,却意外为叶葵烧出了一条奇妙的线索。 到了午时,叶葵领着秦桑去了叶明宛的院子。说来也怪,只是一眼,她便认出了那个叫做碧桃的丫鬟。明明从未见过,可只是视线扫过,叶葵便敢肯定那人就是当初在鹤寿堂当差的碧桃没有错。 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梳着整整齐齐的丫髻,身上穿着浆洗干净的青色布衫,立在那恭恭敬敬地连头也不大敢抬起。 她在害怕。 叶葵原以为她是在怕自己,后来却发现她并不是在害怕自己,而只是单纯的害怕罢了。举手投足间,都能轻易叫人看出她的恐惧。叶葵不动声色地同叶明宛说着话,另一边却已经使了眼色给秦桑,让她去查了碧桃家里的事。依碧桃如今的模样,似乎还不能极好地适应如今的差事。她若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又怎会这般在还未做好准备的时候便回府来? 如果一不小心便将事情给泄露了,那她要待如何? 叶葵细细咀嚼着口中饭粒,用了大概半碗饭的时候,秦桑回来了。 趁着叶明宛小跑着出门吩咐人去做点心的时候,她将秦桑唤到了边上,道:“如何了?” “碧桃的老子生了大病,家中银子用光,她不能再继续呆在家里不动,这才想法子趁着五小姐这缺人的时候顶了进来。”秦桑将探听来的消息细细同她说了。 叶葵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可知道她爹得的是什么病?” 秦桑摇摇头,解释道:“说什么都有,所以奴婢也无法确认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只不过,不论究竟是什么病,总归是不轻。听说还要用人参吊着气,所以这怎会不缺银子。” “人参?”叶葵略带惊讶地道了一句。对于碧桃这样的人家来说。一株再普通不过的人参怕也是极难得的事,也就由不得她不进府赚月钱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叶葵心中霎时就有了一个计划。她略想了一下,看着外头逐渐靠近的叶明宛的身影,飞快地对秦桑道:“想法子将碧桃带出去,我要单独见她。” 秦桑点头应是。 两人的话刚一说完,叶明宛便已经到了屋子里,喘着气对叶葵得意地道:“二姐,你午后便留在我这吧。新鲜的莲子跟着漕船才送上凤城来的,今儿府里特地买了一筐子。我们做了糕点吃,味道定然不错。” 叶葵闻言,下意识蹙眉。道:“府里就得了一筐子?” “厨房的人说的,所以我也没让他们全给我做点心了,只用一小把而已。”叶明宛撒着娇道。 叶葵将她耳边因为跑动而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道:“便是全吃了也无妨。” 如今贺氏自身难保,恐怕是不会有心思在这种事情上同她们计较的。如今的叶家。早就从一潭浑水变成了一潭烂泥。一个个陷在里面拔不出腿来,哪里还有功夫在乎这些小事。 不过叫她疑惑的是,若是厨房要买新鲜莲子回来入菜,又怎会只买一小筐子? 叶家有多少位主子?那么点莲子怕是一人一筷子也就没了,怎会够吃?可按照叶明宛的话来说,的的确确就是一筐子没有错。莫非是那些几乎要在叶家淌成一条河的冰耗尽了银子?所以厨房连点新鲜吃食也舍不得多采买了? 屋子店铺。金银首饰古董字画,看似样样值钱,可事实上真到了用银子的时候。这些东西压根不能直接派上用场。 这般想来,叶家的现银恐怕并不多。否则贺家好不容易来了一次人,来的还是自己的嫂子跟两个侄子,贺氏怎会不好好款待,反而弄出如今这样寒碜的模样来?虽说因为贺行之的死。有些事也不可能办的热闹,到底也不该是如今这幅样子。 叶葵心中思索着这些事。口中却仍在同叶明宛对答如流。 “二姐,听说先前那屋子里的人是你?”这个疑问在她心里压了好些日子,叶明宛此刻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葵斜睨她一眼,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叶明宛“咯咯”笑着,道:“府里都这么在传,到底哪儿听来的,我也想不起来了。不过二姐,你可见过三姐了?听说她快活不久了?” “这又是哪里听来的话?”叶葵失笑,“竟没一句话是准的,你以后可切莫听人胡说了。她是受了伤,但死却是死不掉的。不过,有时候活着可比死了遭罪多了……”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是感慨还是旁的什么,听得叶明宛都无端端觉得惆怅起来。 她皱着细细的两条眉,道:“她若是平日里不做亏心事,如今又怎会被鬼敲门?可见她平日里没做什么好事。以前她每每见了我,都用好像要吃了我一般的眼神看我,想起来便叫人不舒服。” 叶葵笑着拣起一块莲子糕尝了,对叶明宛道:“她疯了。” “疯了?”叶明宛蓦地大叫了一声,才刚被她塞进口中的莲子糕“啪嗒”一声落了地。 叶葵看看她大张的嘴,又看看地上的糕点,无奈地摇摇头,道:“的确是疯了。”疯子的话,即便是有朝一日她清醒了过来,也绝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叶明珠这一回算是倒了大霉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叶葵起身告辞,离开了叶明宛的院子。 可离开后,她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跟着秦桑去了另一个地方。偏僻的角落里,一脸惶恐的碧桃单薄瘦小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像是极害怕同她们呆在一块,却又因某些特别的原因,不论如何也不想离去,只能苦苦支撑着。 叶葵走近后,轻声问道:“你是当初鹤寿堂的碧桃?” “是……奴婢就是碧桃……”碧桃说话时的语气亦是战战兢兢的,显然是骇极了。 叶葵让秦桑去把风,自己领着碧桃又往角落里走了点,而后才问道:“你爹可是病重?” 碧桃闻言,突然“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去,哭着道:“二小姐,奴婢知道您是好人,求您救救奴婢的爹……求求您了……”她哭得极惨,身子伏在地上不停打颤,可到底是怕声音太大惊动了旁人,惹恼了叶葵,只好又努力将声音压低了。 “你爹的命一直都在你的手里,你可知道?”叶葵并没有去扶她,也没有让她起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吐出一句话来。 碧桃听到这话,只隐隐约约猜到叶葵想要她做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她一时间竟是还没有想到。 叶葵见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却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登时有些哭笑不得,索性便将事情挑明了来说:“我只要你如实告诉我一件事,你爹的命我自然会保住。” “什么、什么事?”碧桃脸露害怕之色,讷讷问道。 叶葵蹲下身子,同她平视,而后不紧不慢地道:“当日大小姐同老祖宗在内室说话之时,你可就在附近?” “没有!”叶葵的话音一落,她便断然否决了。 可她直到说没有二字的前一刻都还在发抖,说话时更是害怕不已,如今骤然变得这般决绝,才叫人觉得古怪! 叶葵也不恼,神色如常地道:“碧桃,我方才已经告诉你了。你爹的命在你的手里。你若是想在我面前继续说谎,那便继续说吧。你娘的性命如今也已经握在你的手里了。” 语速平缓,声音亦温和的一句话,落在碧桃耳中,却似乎像是针拼命往里面扎去。叶葵的声音在不断、不断地提醒她,若是她不小心,她的爹娘就都有可能死在这位一直恶名远扬的二小姐手里。 这时,守在外头的秦桑忽然闯了过来,道:“玉溪姑姑从宫里回来了!” 玉溪姑姑自从上回被裴贵妃召进宫去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她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叶葵不由皱紧了眉头。玉溪姑姑既然回来了,那么定然很快就要去见她,碧桃的事恐怕只能先缓一缓了。 叶葵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可还没走出几步,突然有双手抱着了她的小腿。 碧桃跪着在后头哭哭啼啼地道:“二小姐,奴婢说,奴婢全部都说是……” 叶葵这一走,她还以为是要去对付自己一家人,登时慌了神,哪里还记得自家老娘说过的那句要将看到的事情全部烂在肚子里的话。她今年还只有十二岁,这件事难道真的带到棺材里去不成? 眼前这位二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自己若是死死不说,她一定会直接杀了他们的! 这般想着,那些话便不由自主地从她嘴里冒了出来:“奴婢当日的确就在内室不远处……奴婢听到老祖宗对大小姐说,已经为她看好了一门亲事……大小姐先是说想一辈子陪着老祖宗,并不想嫁人……后来老祖宗将她训斥了一顿,大小姐便没有再说话……老祖宗还说那户人家……” 182 接近真相(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话说到最关键的时候,碧桃突然止住了声,只呆愣愣地看着叶葵,过了半响才道:“二小姐,你当真会救我爹?” 这种时候,竟然也学会同她玩心眼了?叶葵闻言不由冷笑了一声,对一旁的秦桑道:“秦桑,拿一百两给她。”一百两银子,对如今的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碧桃这样的人家来说,可着实算是天降横财了!要知道,哪怕是身为叶家二房嫡出长女的叶葵,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就是几两银子罢了,更别说是他们这些下人。 像秦桑这样贴身服侍小姐的一等丫鬟,月例也不过是不到四两银子。 不过像秦桑这样身份的丫鬟还能时常从小姐那得点赏赐,那随便的一枚簪子一颗银丁香,可都是银子。但碧桃这样的,别说这些赏赐了,便是平日里的喜庆日子也不一定就都能分到赏银。 她娘不过是下等仆妇,他们家早就穷得家徒四壁了。所以她爹的病一直只能拖着再拖,结果就拖到如今这个地步。所以如今乍然听到叶葵要给她一百两银子的时候,她霎时便呆住了。直到秦桑将一张银票塞进她手里,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娘说错了,能换一百两银子的事怎么可以烂在肚子里! 碧桃急急忙忙地将那张银票塞进了怀中,这才对着叶葵感恩戴德地继续道:“二小姐,奴婢那日听到老祖宗说那户人家近几年虽然没什么建树,但到底是勋贵人家,荣国公也算是个人物,他的儿子也自然是……” “荣国公?”叶葵突然皱着眉头打断了碧桃的话,“你可曾听到老祖宗说了是荣国公的哪个儿子?” 碧桃一怔,埋头想了一会才“啊”了一声抬起头来,道:“奴婢想起来了。好像是叫什么梵的。” “容梵……”叶葵亦有些愣住,迟疑着吐出这个名字来。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碧桃欣喜地道,“老祖宗还说了一堆什么庶出不一定就差人一等的话,可后来大小姐就……”说着话,她的声音又突然低了下去,“大小姐说宁死也不嫁,老祖宗便似乎打了她一巴掌。再后面的事,我却是不曾知道了。” 说到这,事情似乎已经结束了。可叶葵却从她的脸上发现了一丝端倪。她冷声道:“后面的事,你自然也是知道的。若是你不愿意说,那一百两我自有办法叫你兑不出来。你拿着的也不过就是一张纸罢了。” 碧桃红着眼眶不敢置信地仰头看着叶葵。讷讷道:“二小姐,您、您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叶葵嗤笑,“我为何不可?我要你说的是全部,并非只有那么一点东西罢了,你既不将话说全。我又为何要兑现我的诺言?” “奴、奴婢真的已经把知道的事全部都说了……”碧桃努力申辩。 叶葵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冷然道:“我数到三,若是你还是不愿说,那你怀中的银票就真的只能成废纸了。” “一……二……” “我说!我说!”碧桃泪流满面,紧紧闭着眼睛低声道,“奴婢亲眼瞧见了大小姐将老祖宗推到了地上!” 换言之。也就是她亲眼看到叶明烟才是那个让老祖宗去世的罪魁祸首。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装病回了家,一回就是几个月。这件事一旦被叶明烟知道了。她定然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叶明烟躺在床上形同废人,所以她娘才敢让她重新回来。可谁知,这事终究没能瞒住。 可不同于碧桃的忧心忡忡,叶葵根本不以为意。 她口中的话,叶葵早就知道。老祖宗的死。定然出自叶明烟的手。她只是没有想到,让老祖宗致命的原因竟然只是她为叶明烟说了一门亲事。而叶明烟不愿罢了。 可容梵这个人,叶葵见过几面。 即便算不得十分出众,却也有八分了,即便是站在裴长歌那样的人物身旁,也不会叫人忽略了他。老祖宗并没有说错,容梵虽然是庶出,但是荣国公的儿子中,他可是一等一的厉害。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几位兄长也都对他虎视眈眈。不过不同于裴家,荣国公府的世子早就已经确立了。可即便这样,他的兄弟还如此忌惮他,可见容梵此人的厉害。 假以时日,他定然不会只是个顶着庶子名头的庸才。 这样的人,凤城中有多少姑娘心之向往?哪怕只是个庶出的,也挡不住那些炙热而年少的少女之情。 可叶明烟非但拒绝了,甚至因为这件事不管不顾要了这个将她养大的老人的命。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叶葵突然有了一种极不妙的感觉,先前自己几次出事都偶遇了容梵,难道并不是巧合?甚至于也不是容梵故意在接近?这一切,莫非都是叶明烟在搞鬼?细思一番,叶葵只觉得毛骨悚然。 叶明烟这是在撮合她跟容梵不成?! 她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即便只是一包稻草也不该做出这般奇怪的事情来才是!叶葵只觉得浑身怪异,陡然间又想到了之前关于王太医取得院判之位的事情来。 真说起来,那件事情难道不怪异吗? 一切就都像是被算好了一般,王太医轻而易举地得到了院判的位置。而这件事,谁都没有料到。 若真是叶明烟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那么叶明烟此人莫非能未卜先知?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对老祖宗要将她嫁给容梵的事那么反感,甚至不惜要杀了老祖宗。 但是她为何这般恨自己,从一开始便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莫非叶明烟也算到了未来有一天自己会杀了她? 叶葵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的光,蹙眉自语:“若是杀了她,未免太便宜了!”她的目标可不单单只是这样而已!如今知道了容梵的这件事,她当然不会放过。 叶明烟不想嫁,她便非要她嫁进去看一看! 若那是叶明烟眼里的地狱,她便做那只推她进地狱的手又何妨! 只可惜,如今的叶明烟缺了一只胳膊,这样一个不全的人想要嫁给容梵,倒似乎不大可能了。冥冥中,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助了她一臂之力。 殷红小舌舔过略带干涩的唇,顿时计上心头,叶葵突然对秦桑道:“走,我们去见玉溪姑姑!” 可才走出几步,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糟糕!突然冒出来碧桃的事,她倒是把另一件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秦桑,贺氏那边可有动静?”叶葵蹙眉问道。 秦桑早有准备,闻言立刻道:“已寻过四少爷了。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玉葱似的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无意识地比划着,叶葵蓦地重重点了下自己的掌心,飞快地道:“以贺氏的性子,只怕是一日也等不了。趁着如今温氏还在,她定然会想法子将事情解决掉。否则,她知道我清楚那些事,若是我继续在温氏面前晃荡,难免温氏不会知道一切。所以贺氏定然会在近几日下手!” “您是说她会去见温远?”秦桑道。 叶葵笑道:“为母则强,叶昭信以为真,越陷越深,她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何况这件事,还事关她自己的名誉。温远的为人,她岂会不知?就算她年少时顶着一脑袋浆糊爱上了个戏子,如今清醒过来也一定会明白温远的真实性子。叶昭这段时间一直在悄悄地给温远银子,你说贺氏知道了会不会慌?” 温远那种人,就像是许久没见过肉的苍蝇。 而叶昭就是那块上好的肉。 苍蝇一旦叮了上去,又怎会舍得松口? 这样的道理,她懂,贺氏一定也懂。 “给我盯紧了她!她一旦有了动静,便立刻通知我。”叶葵冷静地吩咐着秦桑。 贺氏的事暂告一段,她仍要往玉溪姑姑那边去。就算她不准备做什么,玉溪姑姑那边却也还是要去的。多日不见,也不知她在裴贵妃那过的如何。 叶葵松快地笑了起来。 她若是示弱,那些人就只会越来越嚣张。所以她只能叫他们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个任人宰割的深闺女子! 玉溪姑姑想要在她面前装大爷,也得问问她答应不答应! 等见到了多日未见的玉溪姑姑,叶葵先恍若无事般地问候了一句:“多日不见,姑姑可好?阿葵可是十分想念姑姑呢。” “托二小姐的福,奴婢过得极好!”玉溪姑姑依旧端着她那张笑脸,可眼里的神情却似乎已经有些绷不住了。裴贵妃从小娇生惯养,入宫后也是被皇帝捧在手心里过日子的。可这越是没有吃过苦的人才越是容易多心。 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足够让他们想入非非。 更何况,叶葵亲自写了一封信给裴贵妃! 所以没几日,裴贵妃便将她召进宫去了。直到今日才又将她送到了叶家来。说到底,裴贵妃对谁也不信任。哪怕自己已经在她身边呆了那么多年,她仍旧只是看到了一封她分明不喜的人写的信,也会对自己心怀芥蒂…… 183 离心之策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见过玉溪姑姑后,叶葵只觉得心中愈加烦躁。 事情一步步都在朝着她预期,甚至比她一开始预期的更好的方向而去。而她,却突然间开始惴惴不安。从一开始,她只守不攻,到如今已能面不改色地布局,将人一步步往深渊里拖去。这样的进步,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 她茫茫然不知所措。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起,她所见到的便是那个覆着雪,前路只有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直到如今,她也依然走在那条看不清楚去向的路上。收拾掉了贺氏跟叶明烟后,她是不是就能安心离去。叶殊那个孩子……从此以后,便同她没什么干系了吧?萧云娘的那句话,她已经尽力去兑现。如今,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收尾了。 跟裴家的那门婚事,她突然间又有些想要反悔了。脑子里才冒出这个念头,叶葵便吓了一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若是敢逃婚,她的下场先不说,叶家绝对是完蛋了。连带着叶殊、叶明宛、老夫人,一个个都会被卷入这场风暴中。何况这件事,原就是她拒绝了裴长歌愿意想法子解除婚约的建议,自己答应下来的。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再出尔反尔,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呼――”她低着头呼出一口气来,看着脚边的一株杂草。不知名的碧色小草,从砖块的缝隙间顽固地拧着身子钻出来,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二小姐,那边有动静了。”秦桑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压低了声音道。 叶葵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模样,问道:“是否肯定?” 秦桑毫不迟疑地点头应是。 “那好。我们也该有些动作了。”叶葵低低说了一句,转身往屋子外而去。叶昭住着的地方离她的院子颇有些距离。而且她突然间上门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件十分怪异的事情。所以叶葵并没有准备亲自前去,而是让秦桑去将人弄了出来。同样,秦桑去请,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仍旧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所以秦桑此去,并非是请人,而是诱人。 只要将温远跟贺氏两人一道抛出,叶昭怎会不上钩。 有时候明知前头那只鱼钩上挂着的是有毒的饵料,你却仍旧只能去咬。如今叶昭面的的,大抵便是这样的情况。 等到人如同预期的一般出现在了叶葵面前的时候,叶葵只浅浅微笑着。一言不发。这种时候,谁先开口谁便输定了。而她决不会让叶昭赢。可是叶昭却也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 时间分明是紧张的。但叶葵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心急的迹象,反而一副笃定了叶昭会忍不住先开口一般。 叶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咬着牙道:“你想法子将我唤来,难道只是为了同我这把站着?” 叶葵仍旧只是笑,一脸的风轻云淡。这种时候。她身为下棋的人,当然比叶昭要沉得住气。叶昭年纪尚小,又天资聪颖,聪明的人最是容易动心思。她方才让秦桑说的短短一句话,现在恐怕早就已经在叶昭脑海里演变成了几十种可能。所以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下去? “你说,方才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叶昭伸手指向秦桑的方才。问着叶葵道。 叶葵终于开口,不咸不淡地道:“四弟觉得是什么意思?” 叶昭只觉得忍无可忍,怒道:“你是在耍我玩?” 他这些日子因为同贺氏争吵的事弄得心神俱疲。他的身子骨一向都不好。便连生气都成了奢侈的事。可越是如此,他的脾气反倒是愈加厉害了。从此,一切都成了恶性循环。 “你若是觉得我在耍你,大可以现在就走。”叶葵继续用那种不咸不淡的恼人语气说着话,“你母亲去见温远了。” “什么?”叶昭大惊失色。 他想起那一日贺氏跑来质问自己时的模样。那样狰狞那样的气愤,他从未见过。几乎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的贺氏在那个时候。将他痛骂了一顿,喝令他从此以后都不准去见那个戏子! 可温远怎么能只是个戏子呢? 他生来体弱多病,在叶葵跟叶殊未曾回来之前,的确是二房甚至整个叶家唯一的嫡长子,但是他在叶崇文面前一直都是个不受宠爱的孩子。哪怕跟庶出的妹妹比,他也并不受宠。 在叶殊回来后,情况更是急转直下。 叶殊在念书方面的天赋并不比他差,更重要的是叶殊还有个健康的身体。甚至还有个姐姐…… 叶昭不由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去看叶葵。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叶葵是他的姐姐而不是叶殊的,那么事情又会变成如何?可这一切终究都只能想一想罢了!温远的确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但是他却在温远那享受到了这辈子第一次享受的父爱。 那应该就是父爱了吧? 温远会亲自去买他喜欢吃的东西巴巴地全部送到他面前来,在他冷脸相向的时候,苦笑着后退不去打扰他。会想要拥抱他;会想要安慰他;会想要让他喊自己一声爹…… 这一切都叫叶昭措手不及,也无法自拔。 可这一切若是被叶葵知道了,恐怕要笑掉大牙。温远是个戏子,而且是个绝佳的戏子。台上的戏他演的好,台下的戏自然也不必多说。叶昭就像是个从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被温远几个装模作样的把戏就给团团迷住了。 “你若是此刻便敢去,想必还来得及阻拦。”叶葵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准备离去。 叶昭的目光循着她的脚步跟了上去,声音急切地道:“阻拦什么?” 叶葵轻笑,笑容明明是恬静的,映在叶昭眼中却恍若恶魔:“你若是不动作快一些,指不定就只能瞧见温远的尸体了。” 话音落,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叶昭握紧了拳头,努力象牙说服自己:是假的,都是假的!这些话都是她说来骗自己的!一定是的! 可是这般反反复复地催眠说服自己,竟也全然没有效果。他脚步踉跄,猛地转身往外跑去。追上去,上追上去!跑了一会,迎面突然来了温氏。他不得已慢下了步子。 “昭哥儿,这是要去哪儿?”温氏见了他倒是真的心生欢喜,柔声问道。 可叶昭此刻满脑子都是贺氏跟温远两人如果见面会出什么事,哪里有心思同她打太极,便干脆地道:“有些头疼,回去歇一歇便好了。” 温氏一听极为关心,立刻道:“身子不舒服可是大事,舅母让人去禀了你母亲快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才是。” 叶昭从她的关切里努力地挣脱出来,只道:“舅母不必担心,我回去睡一觉便无事了。”说完,飞也似地逃了。只留下个温氏紧紧皱着眉头,疑惑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看了半响。 而叶昭此时根本无心去看温氏,他几乎一路小跑着到了马厩,让人立刻备了车带他出去。 原本这样是不合规矩的,但叶昭心中急切竟也就管不了那许多了,干脆地摆出少爷的架子来胁迫车夫驾车送他出去。等到消息传到叶葵耳中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出了门。 叶葵摸着下巴想了又想,是该亲自去看看那场戏呢还是索性坐着等最后的消息? 想了半天,她仍是坐着没有动弹。 要杀谁,谁杀的,怎么杀,这一切都同她没有丝毫关系。她所需要之前的只是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以及会产生怎样的连锁反应。这个对古人来说极为陌生的词,此刻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叶葵呷着杯中的茶,静静等待事情的结果到来。 然而身为“棋子”的叶昭终于赶到了地方时,却只看到一地的血,还有那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 “娘……” 这一回,他忘记了自己应该喊贺氏母亲好还是娘好,只是下意识的这个较之母亲更显得生疏的称呼便从他口中冒了出来。贺氏更是被他这一声“娘”给惊得回不过神来。 她的手沾着仍旧温热的血,似乎还保持着原先握刀的那个动作。 而那把本该在她手里的匕首却深深地扎在温远的肚子上。 血流了一地,温远却似乎还没有死!叶昭欣喜地发现了这件事,立刻将一切都抛之脑后,转身便要往外跑,一边道:“我要去请大夫……我要请大夫……” 然而还未跑出两步,他忽然被回过神来的贺氏紧紧抱在了怀里。 贺氏咬着牙道:“不许说昏话!他该死!” “该死?”叶昭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心皱成了紧紧的一个川字,“他该死?” 贺氏将他抱得愈发紧了些,“他当然该死!他骗你的银子,骗了你这么久,怎么会不该死?!” 叶昭费力地转过头看向贺氏那张带着狭长疤痕的脸,声若蚊蝇的道:“因为他才是我的亲爹,所以你才杀了他的是不是?” “你说什么?”贺氏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他一直都在骗你!他怎么可能会是你爹?你是叶家的少爷,是二房的嫡子!” 叶昭却虚弱地摇摇头,“你在骗我……” 184 大难临头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发上的鸿雁衔枝纹金质梳背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叫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她的身份不同一般。但此刻贺氏脸上的神情却又是那般凄苦,全然没有一丝的富贵模样。她是叶夫人,也是叶昭的母亲。 可如今,只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她的儿子竟然就敢用这样的姿态对待她! 温远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他是不是叶昭的父亲,她当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温远那样的人,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他也配!年少轻狂左不过就是年少时的轻狂罢了,她如今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满脑子儿女情爱的少女,她又怎会看不出温远的意图来。 叶家的孩子,手里的银钱哪怕只是从指缝里漏一点于他,那也不是他这样的人能赚得到的! 她记得温远见到自己时说的话,他分明就知道叶昭没什么可能是他的儿子,可他却还是继续在骗着叶昭。她可怜的孩子,竟被这样一个人耍得团团转!怎能不叫她心头火起! 可温远倒是好,非但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甚至于在她说出只要他肯离开凤城,从此不再出现在叶昭面前时,温远反倒笑了起来。 “银子?你能给我多少银子?” 温远此人,若是只看那张脸,仍旧只是个清俊的青年。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化。贺氏不由想,自己当年怕也就是被他的这张脸给迷住了吧,所以才会曾经想要不顾一切地跟着他离开贺家,不要名分也无妨。什么聘为妻奔为妾,全部都被她给抛之脑后了。 然而,直到现在,她才看清楚了那张清俊的面庞下隐藏着的是什么。 那是个毒瘤! 一个随时都可能炸开里的毒瘤! 为了叶昭,她什么都能做。叶昭是她能够留在叶家得享尊荣的最重要的东西。若是没了叶昭,她恐怕早就已经成了另一个萧云娘! 所以,她不能放任温远留着。他既然要敬酒不喝喝罚酒,那就休怪她了!其实,她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要让温远活着离开的念头吧。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学会了。唯有死人才能安分守己地闭紧她的嘴巴,否则,一切就都还有可能暴露。她今日若是放虎归山,他日就有可能命丧虎口。何况,早有叶葵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哪里能安得下心。 “你想要多少银子都可以。只要你说个数,我便能立刻将银子给你。”贺氏深吸一口气,当着温远的面摘下一只荷包来。“这里头银票的面额只怕是你从未见过的大。你若是答应即刻离开凤城,这里面的东西就马上是你的了。” 温远脸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之意,若是他生得猥琐些,此刻怕是早就盯着那只荷包垂涎三尺了。 贺氏如今的样子同他当年认识的那个简直恍若两人,如今的样貌更是称得上丑陋二字。可温远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天香国色的绝色佳人一般。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温远在看着的不过是她身上的银子。 穷人爱财,温远这样的更是爱。 可是,只为了这么一点银票便放弃了后头更多的银子?他在心里嗤笑一声,将贺氏骂了句,又暗想道。他只要拿捏住了叶昭那小子,将来指不定整个叶家都是他的,他怎会蠢得就此放手。 不过到嘴的鸭子。不要白不要。 贺氏既然都已经将银子送到他手里了,他岂能不要。温远笑着道:“你既这般说了,那我也不愿为难你。等再过一两日,我便立刻离开凤城。” “不成!”贺氏断然否决,“立刻便走!” 温远脸色一沉。道:“你别欺人太甚!” 贺氏冷笑一声,摇摇手中的荷包。道:“我有的是法子叫你离开。” 她的语气分明变得缓和了,可说话间给人的感觉却有些不妙。温远生怕她会起什么幺蛾子,索性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想要去拿那只荷包,一边道:“罢了罢了,看在过去的份上,我便答应……” 可话还未说完,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已变成了,“你……你竟然……” “嗤啦――”一声,锋利的刀刃从他的身体里被拔了出来。殷红而滚烫的血珠滴滴答答地从刀尖上滑落下来。贺氏头一回杀人,颇有些心慌,见温远捂着肚子似乎还能说话,急忙不管不顾一个俯身,又是重重一刀扎了下去! 死人。 唯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一个戏子而已,死了便死了。官府难道还能怀疑到她头上去不成?这些下九流的人,突然暴毙于这样的地方,再正常不过。温远就像是一只蝼蚁,被碾死了也就碾死了,根本就不会起什么水花才是。 贺氏心中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任由血糊上了自己的手。 然而突然间―― “娘――” 一声娘,将她那已经堕落黑暗的灵魂猛地召唤了回来。这个声音,是她心心念念要保护的儿子,是她在叶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别怕别怕……他只是死得其所罢了……母亲没有骗你……”贺氏抱着叶昭,不停地道。 可叶昭却像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喃喃道:“你撒谎、你在撒谎……” 撒谎? 她当然没有撒谎!叶昭绝不可能是温远的儿子,这事她再清楚不过。他是叶崇文的儿子这一点根本就毋庸置疑!可是叶昭……他是如何遇到温远的? 像是有一道金光突然照了下来,贺氏陡然间清醒过来,又似乎更加混乱。 温远已经足足有十数年没有来过凤城了,为何他会突然间在这样的时候回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嫁进了叶家,他更加不会知道自己竟然有个儿子。可是看叶昭的模样,他却像是已经同温远认识了许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又是如何认识的?以温远的身份手段,他想要莫名其妙地靠近叶昭只怕是根本就没有可能的事。 这一切恐怕只有一个解释! 事情的背后一直都有一只手在推动。这只手,她甚至不必去想,便已经知道了手的主人是谁。除了叶葵,又还会有谁? 贺氏不由气的咬牙切齿,又见叶昭仍是一脸迷惘又害怕的模样,不由又心软了下来,搂着他道:“莫怕我的儿,你这是上了那小贱人的当了!” 可不论她说什么,叶昭都只将头埋得低低的,连脸都不愿意叫她瞧了,更别说是同她说话了。 贺氏又是无措又是恼恨,时不时地甚至又怪起叶昭来。这孩子明明是个那样聪明的人,这一回怎么会被那小贱人的小小手段就给折服了?他简直是不可理喻,竟然连温远那样的人会是他的父亲,也愿意相信! “昭儿,你听我说,快些听我说!”贺氏努力想要将叶昭的脑袋给抬上来,“你是叶家的儿子,从来都不是什么戏子的儿子!母亲亦跟那戏子从未相识,你千万莫要听那小贱人胡说八道!” 可等到她好不容易将叶昭的脸给抬了起来,却是骇了一跳,尖声道:“昭儿!你怎么了昭儿?!” 不知何时,叶昭已经在她怀中晕了过去。 贺氏再也顾不得旁的,费力地抱起自己的儿子来。可她自己本就是个一点力气也没有的弱质女流,这一年来又被叶葵给折腾得狠了,身子早已大不如从前,此刻竟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可是,温远的尸体就血淋淋地躺在不远处,她此刻根本就不可能将家丁唤上来! 怎么办? 现在要怎么办? 贺氏急得大哭起来,抱着叶昭的手不停颤抖,竟是连最基本的稳定都难以控制了!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不重,步履平稳,似乎是个女子。 那声音越来越近,贺氏便也越来越心慌。外头来的是谁?莫非是来找温远的人?那她会不会去报官?这些念头在她心中飞快地闪过,却一个都寻不到答案。 脚步声停了。 而后门外蓦地响起了一个叫贺氏骇得几乎魂飞魄散的声音来,“母亲,您是准备自己开门迎我进去呢,还是让我自己破门而入?” 贺氏下意识往后退去,可脚下的步子却寸步难行。她可还拖着自己晕过去了的儿子呢!她低头看看叶昭,见他额上布满细碎冰冷的汗珠,牙关紧闭,不由愣住。若是再拖下去,说不定这孩子今日便要死在这里了! 她一咬牙,当机立断,将叶昭放在地上,大步上前打开了门,而后不管不顾对着叶葵劈头盖脸便道:“快救救昭儿!” 叶葵一脸漫不经心地进了门,先看了叶昭一眼,才将视线落在了温远身上,而后笑着对贺氏道:“母亲您说,若是我此刻谴人去报官,这件事是否会十分有趣?” 到了这种时候,她竟然还不怕威胁自己!贺氏眼睛一瞪,手紧紧握成拳头,道:“你想要做什么?” 然而话音落,不等叶葵说话,她蓦地又道:“只要你愿意救昭儿,想要做什么都无所谓!” 185 我要你死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什么都愿意?”叶葵轻笑一声,而后蹙眉道:“若是我要你死呢?” 贺氏只觉得她看似淡薄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刃薄如蝉翼的快刀从她后颈扎入,那种寒意直直钻入她的脊髓里,叫她刹那间动弹不得。明明极害怕,可身子却不像是自己的,连根手指也动不了。 她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原不过就是指望叶葵听了后会先帮着她救下叶昭。可如今看来,眼前这人竟似乎是想要自己的命!用她的命换儿子的命…… 若是答应,自己就要死!若是不答应,儿子就可能会死! 她要如何做?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忍不住想要求神了。可菩萨神仙向来只听得到那些老好人的声音,哪里听得到她这个手上还染着血的人的话!不能从菩萨那求得想要的,难道就真的要跟眼前这个恶鬼用命做交易不成? 贺氏的心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揪住了。她紧紧皱着没有,神色痛苦。舍弃儿子吧……舍弃这个已经认定自己杀了温远是错事的儿子吧……可是这样的念头才从脑海里冒出来,就忍不住又被她给狠狠摇着头甩了出去。 “怎么,母亲不愿?”叶葵见她迟迟不语,蹲下身去,素手纤纤在叶昭的额上一探,“我的时间倒是多得很,母亲只管慢慢想去便是了。可四弟的身子却不像是能够拖那么久的。” 手上沾着的血干了,从黏糊糊变成了干结的血块,逐渐散发出叫人作呕的甜腥气味来。贺氏眼角挂着泪,心里却已经多了张长满利齿的大嘴,将叶葵小人塞进口中,一口一口咀嚼干净!她好恨!恨透了眼前这个臭丫头!这一切,都分明是她在搞鬼!温远千里迢迢来凤城。出现在叶昭面前,这一切都同她脱不了干系。 也是她,将叶昭同温远见面的事告诉了自己。 今日这一出会正巧被叶昭看到,想必也同她脱不了干系!这个人,真的只有十四岁吗?贺氏不由想起了十四岁时的自己,那时候的她还满脑子都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一个棒打鸳鸯的故事也能让她唏嘘半天。可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女,却已经如此心思缜密,一步步将自己母子两人推入了如今这样的困境中! 要她死或是叶昭亡―― 这样的选择,岂止是锥心之痛! 贺氏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觉得有一股要命的疼痛之意从骨髓深处冒上来。这世上,叶昭是她最重要的人,可比起叶昭。她还有顶顶重要的一个人要守护。 那个人,自然就是她自己…… 叶昭,本就是她为了巩固自己在叶家的地位、在老祖宗心里的地位而存在的。可如今,老祖宗死了。这叶家也早就不是过去的叶家。她不能死!她决不能死!叶葵还没有死,她怎能死! 兴许。没了叶昭,她还能借此让叶崇文心存愧疚,又或者她根本就可以借着这件事嫁祸给叶葵? 这些念头不停地在她心中徘徊,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恳求叶葵反而反咬她一口!可她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叶葵便已经冷笑着看着她吩咐秦桑道:“秦桑。带上四少爷,我们走。” 贺氏一怔,一股恐惧之意从脚板下涌了上来。叶葵莫不是已经代替她下了决定了吧?她急忙道:“你要做什么,我不求你救他了!” 叶葵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般,立在那冷冷地笑着。笑着笑着,那笑意就变得尖刻起来,她口中的话亦是刻薄而尖利的。“母亲,你怕是不想死吧?宁愿四弟死也不愿意自己死?人说虎毒不食子。可依我瞧,您只怕比那虎还凶猛恶毒许多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贺氏被戳中了心思,却不愿意这般轻易地被叶葵说破,咬着牙道,“你这个贱人定然心怀不轨,哪里又会那么好心来救的儿子!你快将他放下!我自有办法――”见秦桑已经俯身将叶昭扶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背上,贺氏不由大急,想要上前去阻。 叶葵一个侧身挡在了她的面前,手卡在她的脖子上,凑近了冷声道:“你只管放下,我不会在这里要你的命,因为你迟早都会死在我的面前。你的儿子,我也会救。我如今倒是十分好奇,若是他醒来知道他的母亲先是杀了他以为是父亲的人,后来更是因为自己不想死,而宁愿舍弃掉他的时候,他会作何感想?” 贺氏只觉得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冰冷刺骨,恍若地狱来的鬼手,叫她喘不过气来。而眼前的少女虽然穿着一身素白,可在她眼里却分明穿着一袭如同血染一般的红衣,犹如黄泉路上开着的艳红炼狱莲。 “救……救命……”呼吸似乎愈发困难,贺氏下意识开始声音虚弱地呼救。 叶葵嗤笑一声,猛地收回手,将她狠狠推了一把,看着跌落在地上大口喘气的狼狈妇人道:“你记好今日我说过的话,我会让你求着我让你死,让你解脱!” 想死在这里,门都没有! 从一开始她就是吓唬贺氏罢了。死个温远无事,可若是贺氏死在了这种地方,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这世上多的是事比死亡更加可怕。 果然,这件事过去没有几日。 贺氏便尝到了那枚苦果。 她的儿子,终于同她离了心。有些事一旦发生了,便再也无法挽回。在叶昭心里,温远远比叶崇文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他想要有一个父亲,而贺氏诛杀了他心里最后的那点期冀。 他知道她也许没有做错,可就是没有办法原谅她。 他始终,都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可贺氏,恐怕早已忘记了这件事。她对他的好,到底及不上她对她自己的好。 叶昭躺在床上,将头深深埋进被子里,委屈地哭了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宁愿不当那个男儿。若他不是个儿子,而是女儿,也许这一切都会不同。 可事实上,他非但是儿子,还是嫡出的儿子。 所有的一切,都容不得他做选择。贺氏来看他,便看。可他只抿紧了嘴,一言不发。温氏陪着贺氏来了两回,瞧出了端倪,可每每问向贺氏的时候,贺氏却只是支吾着将她敷衍过去。温氏这下子可真的察觉出不对了,这母子两人之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到底是什么事,两个人却是谁也不肯说。 温氏趁着贺氏不在的时候去问了叶昭,叶昭却始终是一言不发,直到最后她叹息着准备离去时,他才忽然道:“舅母,三表哥何时归乡?” 落叶归根,人死了自然是要归乡的。 可贺行之的这件事被她一拖再拖,竟似乎已经没了启程的意思,也怪不得叶昭会问。可他突然这般问,莫非是要赶自己走的意思?温氏心思向来重,最是容易多心,闻言便道:“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叶昭却是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声音闷闷地道:“没什么,只是想着天气热,心疼三表哥罢了。” 都是一样的,贺氏也好温氏也罢,说到底如果有朝一日他死了,恐怕贺氏也会拿着他的死作伐,而不是在他的灵前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随他一起去才好。可是她明明那般疼爱自己,可为何却仍旧会是现在这幅模样?难道那些疼爱关心, 都是假的不成? 叶昭这般想着,沉沉睡去,连温氏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 不过第二日,温氏便向叶老夫人告辞,说再过一人便要带着贺行之的尸身离开凤城了。 叶老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让人准备起来,只等斗转星移、天黑天明,便能将贺家的人都送走了。毕竟,这几日,温氏几人留在叶家,贺行之的尸体也一直都在那搁下,着实叫人不痛快。如今终于要走了,叶老夫人登时觉得打从心眼里舒坦起来,当天的饭都多用了半碗,面色都好看了许多。 贺行之的尸体只要在叶家一日,众人就会想起鹤寿堂的事情来。 叶明珠如今也还躺在床上,靠抹着气味古怪的膏药跟日日喝安神汤度日。她如今的精神倒像是正常了点,可一醒来就要看镜子,一见镜子就发疯,不给她镜子也要撒泼闹腾,叫人哪里受得了! 叶三小姐,算是彻底地毁了。 可贺家当然也不会为这桩事负责。睡了又如何,不是清白之身了又如何,他们家的儿子可还死了呢!何况事情出在叶家,谁知道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没寻叶家的晦气便已是极好了! 若不是温氏顾念着这事若是深究起来,贺氏绝对脱不了干系会被牵连出来,她早就痛下杀手,又怎会给叶家人一点好脸色看。 临行前,她特地去寻了贺氏,看着恍恍惚惚的小姑子道:“小妹,你只有昭儿一个儿子,往后他便是你唯一的依靠。你们二人之间可万不能有什么心结。他还是个孩子,有些话你要说给他听了,他才能真的想明白。” 186 熊熊烈火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温氏特地去寻贺氏说起这些话,原本不过是念着这贺氏未出嫁之前同自己的感情一向好,如今她要走了,却是一点忙也没帮上。往后却也恐怕是没机会来凤城了,趁着如今还有时间,倒是该同贺氏说说心里话了。 可贺氏听到她蓦地说起这些话来,心神大乱。 一大堆的话堵在她心里,又冒到喉咙口来,简直就叫人不吐不快。她这个时候才想起沈妈妈跟翡翠的好来,沈妈妈在的时候,她虽然看到沈妈妈便心中不喜,可有些话却是能尽数吐露给她听的。如今倒好,不单沈妈妈早就去西天见佛祖了,便连翡翠都已经被她给打发给了个鳏夫小管事做媳妇去了。 原先,她只顾着将这些知道她陈年秘辛的人都远远打发掉,可如今她孤立无援,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将话都憋在心里了。 难得今日温氏这般温声细语地同她说话,只要一听到这样的声音,她就忍不住想要将心里的话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部倒给温氏听去。 她蓦地拉住了贺氏的袖子,嘴角翕动。可那些话在舌头尖打着转,最后却又都咕噜咕噜地被咽了下去,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嫂子,你可千万要帮帮我”,这般近乎求饶的话却没能让温氏继续软言相慰,反倒是似乎一下子便惹恼了温氏。 温氏毫不客气地甩开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道:“要我帮你?你的儿子,我要如何帮?” “嫂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贺氏急急忙忙申辩,可舌头去像是打了结,越急便越是说不清楚。 温氏听得头疼,盯着她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何意思?你如今是叶家的夫人,再不是当年那个缠着我想吃糖的孩子了!小妹,萧云娘的那个女儿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可知她派人给我送了什么?” 她既然先前都决定留在叶家多呆几日,又怎会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做便突然间决定离开呢? 叶昭的话,在她听来始终不过只是个孩子的话罢了,她又怎会放在心上。她在意的,也是让她不得不赶紧离开的真正原因是叶葵让秦桑给她送的那封信。 极短的一封信,上面写着的话,却足够叫人肝胆俱裂。 “那封信上头整整齐齐列举了贺家几个在朝为官的族人做过的事!”贺氏并没有点明那些事都有多见不得人。可心里却是想到那封信,就不由慌乱头疼起来。 贺氏却像是不信,疑惑地道:“嫂子你莫要诓我。她不过就是个深闺里的小丫头,难道还能知道朝廷上的事?” 她身为叶崇文的夫人,却也是一点也不知道朝上发生的那些事,便是流朱公主恐怕也不会知道多少,更何况是叶葵那个小贱人!可温氏的话再一次让她震惊了。 “你出嫁多年。自然不知那些事。”温氏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贺家百年基业是如何来的?” 哪个高门大户里头没点肮脏的事,就好比有几个当官的是真的一滴油水也不沾的?清官? 哼,法场上跪着的,被抄家流放的那才都是清官呢!这本是一池子浑水,你非得装里头那朵白莲。要想不变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是说……”贺氏到底不笨,被温氏反问了一句便知道她并没有在同自己说笑。叶葵的确让人给她送了了不得的东西。所以她才会不得不提前离开凤城,才会特地来寻自己说话。 温氏见她似乎明白了过来,不由叹口气,道:“那样的人,饶是我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有这般本事。” 能将手伸到外头去,又借着外头的事反过来胁迫内宅里的人。这手段可谓是雷霆般了。如今她还只有十四岁,等再过几年,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温氏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你斗不过她,索性便不要斗了。”温氏一向秉承“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如今的局势以贺氏的本事是绝没有可能拿下叶葵的,指不定还会被反咬,所以依她来看,倒不如,干脆放弃罢了。 温氏继续说道:“总归昭哥儿也是嫡出的儿子,将来这叶家还不得分给他一半?那叶葵,定然是要嫁出去的。若是我没有记错,她的婚期也不过一年了,你倒不如好好准备准备,不必斗了。等她一出嫁,萧云娘剩下的那个儿子岂不是还任由你拿捏?你是主母,儿子的婚事不论如何,总是由你定夺的。男人嘛,最是容易灌*汤了。等到时候给他挑个合你心意的儿媳妇,还怕拿捏不住他?“ 温氏的这番话说的极其细致,可贺氏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一般,只喃喃道:“还有一年呢……我不同她斗,可她若是要同我斗可如何是好?” “你蠢了不成?!”温氏恨铁不成钢,气得用手指头重重点着她的额头,“上头还有老夫人跟姑爷呢!你只当他们都是摆设不成?不论什么事你只管全部扯到他们面前去便是了!” 话虽如此,可贺氏却仍旧不放心,点着头,却分明是心不在焉。 温氏见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转身走人,口中恨恨道:“若是要活下去,你便只能自己学聪明些!” “嫂、嫂子……”等到贺氏回过神来,温氏早已走得没了影,她只好颓然地坐在窗前,呆愣愣地盯着外头的一株花看。 次日一早,温氏便带着两个儿子跟贺行之的棺木离开了凤城。 叶老夫人不由扶着阮妈妈的手好生叹了一通气。这下子,好歹是解决了一桩事。 可叫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又发生了! 当天夜里,叶葵院子外道旁的几棵树突然烧了起来。被人发现的时候,连靠近树的那面院墙都已经被烟给熏得漆黑一片。不过好在只是烧了树,并没有烧到院子里,也就没有人受伤。只是自那以后,府中便又有谣言开始四起。 有人说温氏几人虽然带走贺行之的尸身,可他的亡魂却仍旧留在叶家。 因为是被烧死的,心中定然觉得冤枉,所以这才半夜出来游荡。可为何只有叶葵那出了事?这自然是因为那件事怕是同叶二小姐脱不了干系了。听说原本那日该在那里的人是二小姐才是,可不知怎的最后却变成了三小姐。又有人像是亲眼瞧见了一般说,老爷手里原有张能证明是二小姐约了人去那的证据,可却被流朱公主给撕了。 府中谁不知道,流朱公主跟叶葵的关系再好不过。 所以她会撕了那张字条,就说明这事定然是跟二小姐有关系的!一时间,众说纷纭。 叶葵只当了笑话听,而且听得津津有味。可没过几日,她终于也开始发现了不对。之前那株被烧掉了的树下有人发现了一根包着银箔的杆子,虽被熏黑了,但是好歹还能认得出来。最后便下了定论说是有人不小心在这弄坏了灯笼,又未曾见里头的烛火熄灭,所以才烧了起来。这理由虽牵强,可到底比什么鬼魂复仇来得正经的多。 可是近几日,那火已经渐渐开始烧到她的院子里来了。 她院子里是有另开了小厨房的,所以自然也就有堆放柴禾的地方。又是一天夜里,柴堆蓦地起了火。木头烧得快,不多时火光就映红了半边天空,叫人惊骇不已,惊动了满府的人。 柴禾本在厨房边,厨房里又有水缸,所以发现后没多久那火便被扑街了。可地上也就只剩下了几根焦黑的烂木头,泡在一地浑浊的黑色污水里,惨不忍睹。 这一回,倒是人人都开始相信鬼魂纵火报复的事了。鹤寿堂的那把火,也渐渐开始有人认为是叶葵做的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个恶名远扬的人,胆敢在堂姐的院子里将堂姐的胳膊给斩断了,难道她便没胆子去曾祖母住过的屋子里放火烧死自己的表兄跟庶妹? 众人越想便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开始深信不疑。 叶葵听说后,只冷笑了两声,并没有做什么举措。总归她名声已如此,再难听些又何妨?屎盆子扣到了头上,难道还能去怪盆子不好使?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将那只纵火的“鬼”给抓出来! 旁人迷信,她可不会!鬼会放火?开什么玩笑!所以这火定然是有人放的!那混杂在烟雾中的淡淡桐油气味,她可没有闻错。这府中,有人想要她死。 可是会是谁? 这件事不像是贺氏做的,也不像是叶明烟做的。若是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做的,都不会只做到这样的程度而已。厨房在她院子最偏僻的位置,若是要烧死她,那可不是个好的起火源。可若不是她们又会是谁? 算起来,她树敌太多,一时间倒是想不出会是谁做的了。 不过又过了两天,一直在埋伏的秦桑便生擒了那只纵火的“鬼”! 这只“鬼”的确十分出乎叶葵的意料。 所以当她看到那个被秦桑打晕堵住了嘴巴的人后,愣了好一会才道:“原来是他……” 187 愚不可及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放火的人,叶葵曾设想过多人,可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会是叶蒙。 叶蒙在家中排行第二,只比叶殊大几日而已。可萧云娘知道自己怀着叶殊时,秦姨娘还不是叶崇文的妾,当然更加不可能会有身孕。但叶蒙最后却出身在了叶殊的前头。他同叶昭一样,亦是个早产儿。可比起叶昭,他的身子却是康健的多了。 然而,论起别的东西来,他却是这家中最最无用的那一个。 哪怕是生性软弱的叶渝也要比他好厉害得多。叶蒙不论是在课业上还是在为人处世上,都极不怎么样。他同自己双生的姐姐叶明珠一样,从小便被抱离了秦姨娘的身边,是由贺氏教养而大的。但叶明珠尚能勉强算是在贺氏跟前长大的,他却根本就是由乳母教养长大的。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并不能真的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打从叶葵头一次见到他时,便看穿了叶蒙。 也真是因为如此,叶葵当初才会想要借着春禧来给他下绊子,当然这一切最开始都是为了惩戒秦姨娘。然而春禧并不是一颗毫无思想、随意便能妥协的棋子,所以她最后自作主张选上了叶葵庶出的哥哥叶渝。 自那以后,叶葵也就并没有继续将叶蒙这个人放在眼里。比起明知自己是庶女却仍旧不断妄想的叶明珠来,叶蒙根本就弱得没有一点存在感。 “秦桑,打盆水来。”叶葵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人,吩咐道。 秦桑低头应了声,快步往外而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叶葵跟叶蒙两人。她的这个弟弟,年纪轻轻就爱往女人堆里钻,听说平日里还爱吃点胭脂口脂什么的,整个就是一典型的纨绔子弟。本以为他这一生大抵也就只能这样。在后宅里混着日子长大,娶妻纳妾继续混到死的那一日为止。可没想到,他竟然敢跑来放火! 要知道,敢在府中朝着她放火的人除了叶明烟外,怕是就连贺氏也不大敢吧。可他却竟然敢! 叶葵伸出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见他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只好继续等秦桑打水进来。 平日里,她也未曾发现叶蒙有这般胆色,如今倒是真的开了眼界了。若非如此,她想必还被蒙在鼓里。叶蒙跟叶明珠的关系非但不是同她想象中那般寡淡。指不定两人还是实实在在的姐弟情深呢。 倒不像是她跟叶殊…… 若是她出了事,以叶殊的性子哪怕心中愤恨,恐怕也没有胆子同叶蒙一般行事。 这般想着。秦桑已经打了水回来。 大夏天的,夜里的井水却依然寒冷刺骨。盛在木盆里的水“哗啦”一声朝着叶蒙迎头泼了下去。 叶蒙大张着嘴巴睁开了眼睛,寂静的夜里却只有水“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他大张的嘴里根本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 叶葵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道:“二弟,你好大的胆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清冷,此刻似乎被那些水给激的,登时愈加冷了起来。落在叶蒙耳中,犹如恶鬼催命般,叫他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身上的衣衫湿透了。还有水珠不断地沿着额从脸上滑落,冰冷刺骨。 “秦桑,把他的哑穴解开。”叶葵直起身吩咐秦桑。又道,“若是解开后,他敢大叫,不必等直接割了他的舌头便是!” 叶蒙闻言身子抖得愈发厉害,就连秦桑已经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他也依然不敢开口说话。他今日终于寻到了机会,不必再像前几次一样不痛不痒地放把火。而是能直接从角门那潜入叶葵的院子来纵火,可谁知道,火折子还未从袖中取出来,他便已经被秦桑给打晕了。 若是他知道今日本就是一出瓮中捉鳖的计,不知他此刻是否还有力气发抖了。 “真乖。”叶葵索性蹲下身,嘴角噙着一丝不知意味的笑容伸手摸了一把他发上的水,“二弟你可是认为是我害你姐姐成了如今那副模样?” 叶蒙悄悄觑她一眼,却仍旧不敢开口,看来是被她方才同秦桑说的那句话给吓着了。 “怕了?放火的时候怎的不怕?”叶葵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渐渐冷厉了下来。 叶蒙终于嗫喏着道:“二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杀我……” 这种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求饶,看样子脑子里装着的倒也不全是草。叶葵仍笑着,只是漫不经心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这件事,我自然会禀报给父亲知道,你若是聪明,现在便先想着如何为自己开脱求饶吧。” 叶蒙一听这话可就真的懵了。 如今正是事头上,若是被捅到了长辈面前,他哪里还讨得着好? 叶蒙登时哭了起来,双手被捆在背后不能伸出来抱住叶葵的腿求饶,他便只好将*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一边颤抖着声音喊道:“二姐……你饶了我吧……绕了我吧……” 可是头还没碰到地面,叶葵便已经伸手挡住了他的额。 那只看似纤细的手却有着出乎他意料的大力,重重抵住了他的额,叫他动弹不得。叶葵嗤笑一声,道:“别磕了,若是磕红了头,指不定到时候还有人要来说我滥用私刑,私底下处置你了。” “秦桑,去让人将事情通知了老夫人跟老爷。”叶葵猛地双手一齐用力,将叶蒙往后一推,自己站起身来吩咐道。 秦桑却难得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件事真的要这般做?” 不论如何,叶蒙总归是叶崇文的儿子,是叶老夫人的孙子,就算他想要对叶葵行凶,可如今一则没有成功二则没有证据,谁知道他们最后会如何处置他?指不定,就这般放了训诫几句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叶葵却像是胸有成竹,道:“你只管照我说的去便是了。” 叶蒙是叶家的孩子不假,可他只是个庶出的且又不成器的儿子。谋害嫡姐,这样的罪名岂是他能担得起的? 果然,事情同叶葵猜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叶崇文一听到这件事,便三魂去了两魂了。这桩事可不同先前鹤寿堂的那件!那时候的事,在他看来乃是丑事,所以见到火起的那一刻,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干脆将叶葵烧死罢了。可如今,叶葵好端端地睡在自己的屋子里,却差点被她庶出的弟弟给烧死了。这种事,说出去叫叶家将来要如何立足?叶家的子孙又要如何处世? 这样的人家,哪个敢娶叶家的女儿,哪个又敢嫁进叶家来? 何况若是叶葵这般死了,这事可就不单单只是叶葵一个人的事,这乃是整个叶家的事! 若是她真的被叶蒙那个蠢货给放火烧死了,这事可要如何收场?叶崇文只是想想,额上便忍不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穿了衣服便往叶老夫人那赶去。 等到他到的时候,叶葵跟秦桑也已经带着叶蒙到了。 叶老夫人才喝了安神汤要歇下,听到消息骇出一身薄汗来,什么安神汤的效果都没了,急忙唤了阮妈妈给自己穿了衣裳。不多时,这事也不知被哪个传了出去,贺氏跟大房夫妇两也一前一后过来了。 如今这人一多,倒是有些像是三堂会审了。 叶崇文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叶蒙,气不打一处来。贺家的人前脚才走,家中后脚就又出了这样的事。死了一个贺行之,叶明珠也还躺在床上糊着一脸膏药疯疯癫癫,他如今竟也要来搀和一脚,真是竖子败事!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崇文气得哆嗦,又见大房的夫妻两也来看热闹,心中登时愈加不快,一股脑将火气发在了叶蒙身上。 叶蒙怕得厉害,见父亲脸色铁青,祖母亦坐在那神色冰冷得看着自己,登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先前不过是心疼自己的胞姐被人害成了那样,又疯疯癫癫的人事不知,一时气愤就想要去报复叶葵。一头热血,却忘记了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如今被人捆着送到了老夫人面前,怕是命不久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贺氏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老爷先别生气,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也不知道呢。好端端的,葵丫头怎么知道那火就是蒙哥儿放的?她又不曾拿出证据来,您可千万别气。” 像是突然间被点拨醒悟般,叶蒙急忙分辩道:“父亲,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说完,他又将矛头对准了叶葵,大声嚷嚷着:“是二姐在冤枉我――我根本就没有放火――” 叶崇文一愣,见事情的风向突然不对起来,愈加恼火!这蠢货若是就这样认了罪也就罢了,偏生在这种时候还要攀咬叶葵!叶葵同裴家的婚期越来越近,如今谁也不能拿她怎么办,他便是咬定了是叶葵冤枉他,又能如何?真是蠢到骨子里了! “闭嘴!”叶崇文还未来得及说话,叶老夫人便率先喝止了叶蒙,“你若是没有心存不轨,为何要在夜里偷偷进你二姐的院子去?你如今说是她冤枉了你,可又有证据?” 188 大获全胜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老夫人要证据,叶蒙自然不可能会有证据! 可他心中却在想,他拿不出证据,难道叶葵便能拿出证据来?只要自己咬紧了牙关说什么也不知,他根本就没有去纵火,又能如何?可叶蒙这一回当真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叶葵是何人? 若不能一举将对手拿下,她今日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人统统从床上拉了起来?何况今日还有大房的人来看热闹,既然他们想看,她索性便让他们看个痛快! 叶蒙低着头只说自己根本没有放火,是叶葵冤枉了他。 叶葵听得心中发笑,若是叶蒙聪明,这个时候便是没有证据也该找些证据出来混淆众人才是,可他却只是一味地说着他自己是冤枉的。这样空口无凭地喊喊,有哪个会愿意相信他?那些大牢里杀了人的江洋大盗也日日都喊着自个儿是冤枉的呢!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无意义的申辩,越是容易将自己置于死地。 只可惜,叶蒙怕是到死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叶葵笑了起来,冷静地对叶老夫人跟叶崇文道:“祖母、父亲,我有证据。” “哦?”叶老夫人微微皱眉,似也没料到叶葵手里竟然真的会有证据一般。而叶蒙更是直接便被吓得快要晕了过去。证据?她竟然会有证据?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叶葵却是一副再认真不过的模样,叫人不得不相信她手中真的握有致命的证据。 “孙女手里有人证。”叶葵淡淡地道,语气极为平稳,几乎听不到其中的起伏。就似乎她此刻在说的事根本就不是要如何处置叶蒙要给自己的庶出弟定罪一般,而是在与人谈论哪只簪子更为素雅一般。 叶老夫人在听到“人证”二字时,便已经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突然间对自己方才那样喝止庶出的孙儿时说的话而后悔起来。若非她一开始便露出了偏袒叶葵的模样。恐怕此刻也还能救叶蒙一命。 她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越发只想看着儿孙安好和睦相处。可这偌大的叶家,竟似乎无一日能给她这种安宁。一件事紧接着一件事,件件都仿佛要将她的老命一道拿去般。 叶明烟的事,她已觉得难过不已。 后来又出了叶明珠的事,她更是一想起来便觉得伤心。这一切都同叶葵脱不了干系,她心中早就跟明镜似的。但是,流朱公主的话说得也没错。若非他们逼人太甚,叶葵又怎会做出这些事来?她一个没了娘又从小在府外长大的孩子。一回来叶家就犹如掉入了狼窝一般,个个都睁着碧绿的眼恶狠狠地盯着她看,想要趁着她松懈的时候就拼命地咬上一口。 她也就只能做“狼”。做狼窝里最凶最狠的那只狼! 这些事情,一代代都似乎没有变化。当年她初嫁进叶家时,面对的又何尝不是这般?只是她看着强硬,骨子里却是个再软弱不过的人。她选择了退却,所以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害死了自己的女儿,终究寒了心。叶葵只是走了一条同她不一样的路罢了。 她什么都明白,可真的等到事情发生了,她却又不得不觉得痛心。 那些孩子亦是她的子孙啊…… 所以如今当叶蒙也要面临地狱的时候,她忽然不想要再看下去了。 叶老夫人只觉得喉间干涩无比,她努力想要从里头发出声音来。可说出口的话却是不敌叶崇文的快。叶崇文皱着眉头,看向叶葵沉声道:“什么人证?” 此话一出,叶老夫人突然就失了声。 “秦桑。去将人带进来。”叶葵立在那,看向叶蒙的眼中不带一丝怜悯。愚蠢又自不量力的人完全不值得人同情可怜,自作孽不可活,能救自己的人从来都只有自己。想要指望别人的怜悯活下去,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这样的人却从来都不会是愚蠢的人! 等到秦桑从门外领着人进来,地上跪着的叶蒙蓦地尖叫起来:“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叶蒙身边的大丫鬟莺歌。 她今年已有十五岁。又长在这样的人家,早就明白了许多东西。例如――识时务者为俊杰。 所以今日当她得知叶蒙必然要出事的时候,她选择了投靠叶葵。叶葵明年便要出阁,陪嫁丫鬟的名额共有四个,可她身边如今除了一个肯定要带走的秦桑外,剩下的三个便是将她的另外一个大丫鬟带上,那也还有两个空缺。这种缺口,谁不想占? 陪嫁丫鬟原就是准备着给姑爷做通房的,裴家九爷又是出了名的生得好相貌,年纪也轻,谁人不肖想? 所以当叶葵答应了将她要到身边的时候,她便再无顾虑地答应了。 “二少爷,对不住了。”莺歌低垂着头,声音却并没有因为害怕或是紧张而显得颤抖,“奴婢实在不能看着您一错再错,所以这才提前将事情告诉了二小姐。” 她说着话,只顾想着眼前那似乎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叶葵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那样的冷又是那样的鄙夷。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我做错了什么?我根本什么也没有做?!”叶蒙听到莺歌的话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发狂般地大声嚷嚷起来。 叶崇文被他吵得头晕脑胀,上前就是重重一巴掌打了上去,骂道:“逆子!” 骂完了,他却是看也不看叶蒙一眼,只将脸转过来看向莺歌,道:“你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声音压得低低的,有种山雨欲来的迫人气息。莺歌终于有些害怕起来,悄悄往后退了一点点,将头垂得愈发低,缓慢地道:“三小姐出了事后,二少爷的脾气就变得不大好了,时常冲着奴婢几个发脾气砸东西。后来有一日,奴婢听到二少爷自己嘀咕着要为三小姐报仇之类的,顿时便慌了神。可奴婢也不敢将事情说出去,直到二小姐那接连出了事,奴婢骇得厉害,生怕二少爷一错再错,便大着胆子去寻了二小姐……” “你说!”叶崇文阴沉着一张脸,又看向了叶葵,喝道。 叶葵却是根本不会怕他,反而昂着脸道:“莺歌是二弟身边的大丫鬟,她突然来寻我说起这样的事,我自然是极看重的,便让秦桑日日巡视,又特地在角门那露出了缺口让人以为有机可乘,而后我们便开始守株待兔。果然,来的人正是二弟。父亲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瞧瞧那些被丢在我院子里的火油。若不然,二弟身上今日想必也是带着火折子的。” 高门大户中的大少爷,没事怎会在身上带个火折子? 叶崇文立刻便俯身去搜了,结果根本没探几下便摸出了只*的火折子。他登时火大,一把将火折子丢掷到了叶蒙的脸上,怒道:“没脑子的东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叶蒙早就被眼前的一幕幕给弄得怔住,此刻迷迷糊糊地听到叶崇文的话,却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嘴角翕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将这逆子给我拖下去关起来先!”叶崇文见他连自己问话也不理睬,更是怒上心头,索性一脚踹了上去,将叶蒙踹翻在地,又将人唤了进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嘈杂起来,众人愣神之际,有个妇人急急忙忙地从外头冲了进来。 “老爷――老爷――二少爷是您的儿子啊――” 秦姨娘哭喊着扑倒在叶蒙身上,不顾身后紧跟着上前来拉她的婆子,死死不肯撒手。 自她先前被逼着落了孩子后,叶崇文便不大去看她了,此刻见她如此,突然间又有些心疼起来。可是身后的贺氏突然冷冷笑了一声道:“秦姨娘你这是做什么?他如今要害死自己的嫡姐,难保将来不会来害老爷害叶家!你如今这般,难道是说老爷做错了不成?” 叶崇文心里的那点子心软登时就全部被收了起来,脸色一黑,又是一脚踢在了秦姨娘的腰上,咬牙骂道:“还不将人都给拖下去!” “老爷――求求您了老爷――饶了二少爷吧,他还是个孩子啊――”哭喊着,她蓦地又转头看向了叶葵,“二小姐――放过他吧――他是你弟弟啊――” 一声声,极尽凄厉。 叶葵却没有看她,反而将视线对向了贺氏。 只见贺氏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意看着秦姨娘跟叶蒙两人,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来。 看来,这一回是贺氏特地去通知了秦姨娘啊。 真是一点空隙都不愿意浪费。秦姨娘绝对会因为这件事被打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她如今虽然不得宠了,可难保不会有咸鱼翻身的那一日,所以贺氏根本不敢松懈。 可如今,她女儿毁容,儿子又出了事,秦姨娘哪里还有好路可走! 贺氏心里畅快之极,连叶葵正看着她也没有发现。 而叶崇文却早已是不耐烦地退避到了一旁。几个力气极大的婆子上前来将哭喊不休的秦姨娘跟叶蒙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仿佛只是在拖两只麻袋一般。 叶老夫人心中苦涩地闭上了眼睛…… 189 风雨过后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将秦姨娘母子关了三日,叶崇文做主让人将她们两人送去了一个偏僻的田庄。说到底,这便是将他们弃了。无用的妇人跟庶出的儿子,弃之如敝屣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叶崇文的做法却仍旧叫许多人胆战心惊。 窦姨娘没了,秦姨娘被送去了田庄,估计这辈子也就只能在那老死了。如今就剩下个杨姨娘又是众人眼中再老实不过的人,贺氏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畅快。 可转念一想,这一个个又似乎都是折在叶葵手里的,就又叫她高兴不起来了。 对她而言,叶葵才是眼前最毒辣的那根刺。叶葵能将窦姨娘几个拿下,谁知道何时就将她拿下了呢。如今看来,她本以为天衣无缝的事似乎也并非那般安全。可沈妈妈死了,翡翠被她远嫁了,还有谁能知道当初的那件事? 一想到那件深埋在她心里的事,她便不由想起了叶昭。真真是轻而易举地便被叶葵给挑拨了啊!想当初,叶昭离间叶葵跟叶殊,还费了好大的工夫,可那人却像是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地便成功了。 温远不能不死,可这一幕也绝不该被叶昭看到。 明明不可能是他的孩子,可叶昭却似乎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真相了。可比真相埋藏得还要深沉的那桩秘密,她又是不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叶昭的。一时间,前路像是被堵死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贺氏重重一拍桌子,被坚硬冰冷的桌面反震得手掌发麻。 她突然站起身,可才迈开步子她却又重新坐了下去。不行!统统都行不通! 她不能让那个小贱人这样嚣张下去!否则,迟早有一日,她会跟秦姨娘都窦姨娘一样折在她的手里。叶明烟、叶明珠、叶蒙……不论哪一个想要害叶葵的人,都反被重重咬伤了。 如今秦姨娘跟被打了个半死的叶蒙被送往了田庄。叶明珠却仍旧疯疯癫癫的什么也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她清醒过来,她是否会恨毒了自己?若非她借用叶明珠想要来转移叶葵的视线,鹤寿堂的那场火灾里被烧毁了容貌的人又怎会是叶明珠?贺氏只要一想到叶葵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站在那看向自己的神情,就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打她两巴掌才能舒坦! 可是叶葵身边有个秦桑。 贺氏敢肯定,若是自己冲上去想要扇叶葵的巴掌,秦桑定然会毫不留情地反手拿下自己。 所以在叶葵面前,她根本就没有丝毫机会摆出母亲的架子来。因为叶葵跟她的丫鬟都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越是这样被蔑视,贺氏便越是恨。可越是恨,她便越是想不出万全之策来。何况还有个叶昭的事在那令她始终心神不宁。若不能先解决了叶昭的事,她根本无法专心致志地对付叶葵。 日子犹如白驹过隙。倏忽间她便要出嫁,难道真的要等到她出嫁的那一日才动手吗?! 贺氏这般想着,却还是要为叶葵尽心尽力地筹备嫁妆。心中愈发恼火。然而,她只能等着,等着好的时机出现。 这么一来,凤城便入了秋。 入秋后,大闸蟹便从南边跟着漕船运上了凤城。 秋天螃蟹肥嫩鲜美。最是惹人嘴馋。可叶家二房的人除了叶葵外,竟是谁也没有那个心思吃蟹了。叶崇文家宅不宁,日日愁眉苦脸。又加之几个妾室都接二连三地没了,正室夫人又是如今那样的一张脸,他更是看也不愿意看,这般一来心情便愈加不好了。 叶葵却乐得逍遥。跟着流朱公主吃喝玩乐,好不自在。 事情开始呈现出了两种极端的境地。 二房上头愁云惨雾弥漫,叶葵的生活却是一派风光月霁。 叶殊收了心思念他的书。倒是同叶渝走得近了些。他虽然已经明白了许多事,可跟叶葵之前到底是有了心结,两人如今见了面会说话会互相关怀几句,可再往深里去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这样的日子,说起来倒是难得的安宁了。 玉溪姑姑跟着叶葵也有几个月了。如今也算是看出了她的手段,明白过来这人比起在裴贵妃面前露出的面目更加嚣张狰狞。心里不由想要挫挫她的锐气。可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忽然有一日便觉得浑身乏力起来。 她身子向来康健,乍然成了这般模样,不论叫人怎么想都觉得古怪。可是玉溪姑姑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平日里的吃穿都极小心,应当不会被人有机可乘才对。可她哪里知道,她日日都要接触的人只有叶葵,而叶葵身上佩戴的那只香囊里装着的东西一日日散发出来,终于渗透了她的身体。 有毒的东西,哪怕先服了解药,那也是极伤身的。 可叶葵却不惜伤己之身来害她,玉溪姑姑压根想不到这上头去。 病来如山倒,中招之后也一样。没多久,她便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了。叶葵自然不会就此不理,她特地去请了大夫来为玉溪姑姑看病,又让人将事情告诉了裴贵妃。可是玉溪姑姑这一病便再也没有起来过。 她若是无病还少说,这病了的人哪里有往宫里送的?不从里头丢出来就不错了! 所以裴贵妃只赏了一堆药材下来,全然没有要将玉溪姑姑接回去的意思。何况玉溪姑姑早就被她送给了叶葵,如今便算是叶葵的人,这种时候自然该由叶葵来处置。 结果玉溪姑姑的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 没多久,她便被送到了叶家最偏的一个院子里养起了病。 如此过了一段日子,叶家中几乎就快要没有人能够想起她来了。唯有叶明宛偶尔还会问叶葵两句,玉溪姑姑怎的不见了?她的病可好些了? 有些事叶葵当然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所以叶明宛还以为玉溪姑姑是真的病了,连着好几日都笑着入睡。她最不喜上玉溪姑姑的课,如今她病了,自然也就不必上课了。 裴贵妃那一开始还在关注玉溪姑姑的这件事,可渐渐的,裴贵妃便也没了那个心力去管她的死活了。 宫中新晋了个荣嫔,年纪轻轻颇得皇帝喜爱,偏生性子也好,说话轻轻软软叫宫里的几个小公主小皇子都爱往她身边去。裴贵妃生的十三皇子自然也不例外,同荣嫔走得极近。小小的孩子最是黏人,这么一来皇帝便也忍不住说荣嫔是个有孩子缘的,因着喜爱十三皇子连带着对荣嫔又高看了两分。 可裴贵妃是何人?她又岂会看不出荣嫔的心思! 承祯帝的年纪日渐大了,如今对几个年幼的皇子更像是对孙儿,极喜爱。所以荣嫔要想得到他的欢心,势必要从这个方向入手。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手伸到了十三皇子身上! 裴贵妃脾气向来大,也不怕皇上着恼,肆意寻了个由头就将荣嫔给处置了一番。 她手执孔雀印,位比副后,自然不会将个小小的荣嫔放在眼里。可承祯帝没恼,皇后先恼了。这荣嫔原就是皇后一派的,如今被裴贵妃开了刀,皇后可不就以为裴贵妃这是在挑衅自己? 一时间,后宫风云骤起。 裴贵妃也就没了心思去管个小小的玉溪姑姑了。何况不论如何,叶葵嫁进裴家已成定局,她又何必多费周折让裴家在承祯帝面前失了心。 所以玉溪姑姑成了那般模样后,裴贵妃也并没有来寻叶葵晦气。 府中清净,叶葵又悄悄出门去看了一回燕草,神清气爽地回了叶家却听说了叶明珠自杀的事。 叶明珠脸上身上那些被灼伤的地方都已经结了厚厚的痂,模样实在是算不得好看。她虽然有时候疯疯癫癫的,可那些个药也不全是白吃的,渐渐的也有了些效果,她也勉强能认识人了。 可才清醒过来,她便听说了叶蒙跟秦姨娘的事,又惊又怒之下,便要去寻叶葵报仇。 报仇? 谁会理会现在的她? 几个婆子又是拦又是推搡,叶明珠就被摔到了地上。她脾气不好,就算变成了现在这样也不会变好,登时恼火起来不管不顾捡起手边的东西便往旁人身上砸,直将几个婆子跟丫鬟都砸得头破血流才算是气喘吁吁地停了手。 可她这一番乱动,身上那些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就又有些被挣裂了,黏稠的脓血从里头渗出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去寻镜子,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眼泪划过脸上的痂,愈发狰狞可怖起来。她的头发也被火给烧去了些,头皮上有些地方也是坑坑洼洼的,头发便被尽数给剔除了。此刻她顶着颗坑坑洼洼的脑袋,顶着一脸厚痂,可怕如鬼。 叶明珠哭着哭着,突然将镜子往地上重重一摔。 就在众人被吓了一跳的时候,她又蓦地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簪子重重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那支簪子穿透了她的喉咙。 叶家的三小姐叶明珠死了…… 听说她临死之前还在念叨着要杀了叶葵报仇。从此,关于叶葵的那些流言中就又多了一条冤魂不散。 190 都死透了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流言多少,关她何事! 叶葵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事。叶明珠死了便死了,难道她还要内疚不成?凭什么?若是她一开始不自作聪明想要对付叶葵,叶葵又岂会这般对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当以十倍还之!她并没有对叶明烟痛下杀手,可叶明烟自己想死,她就算提前知道了也绝不会阻拦她。求生难求死易,不自爱的人又如何能让旁人来爱护她? 要活下去! 这世上仅活着一件事便是如此艰难,可偏生却还有那么多的人在能够活下去的时候选择了死。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若是她早就知道,指不定还会去助叶明珠一臂之力!送佛送到西,送她去死又何妨! 这可惜,叶明珠已经死了,死在了一根簪子下。真论起来,倒是还有点硬气。不想活了便敢拿着支簪子生生戳穿了自己的喉咙,那种痛定然不容易。簪子扎进去后,她一时并不会死掉。 她眼睁睁看着那群人失魂落魄的惊愕模样,耳中听着他们的尖叫声,过了好一会才真的闭上了眼睛。 她至死都念着要杀了叶葵报仇。可根本就没有人会为了她向叶葵发难。她特地让人送了消息去田庄,不论如何,人既然死了,那就该告诉秦姨娘。不过秦姨娘为了儿子忘记了一切的冷静,在那种时刻也敢冲进门去向叶崇文求情,胆大包天又愚不可及,可见她心里到底是儿子重要。那个时候她大概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一个被大火烧毁了容貌,需要她给予力量的女儿吧。 如今人死了,她又会是何反应? 很快,消息就从田庄传了回来。 秦姨娘自缢了。 她到死都没有接到叶明珠已经自杀的消息,因为消息送到田庄的时候。秦姨娘已经死了。叶蒙被送出叶家时,就已经被重打了一顿。路途颠簸,他又从小身娇肉贵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半路就发了烧。身上的伤口虽然敷了药,但并不是上等的金疮药,所以见效极慢。没几日,那些伤口便开始恶化了。 到了田庄后,秦姨娘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去,只求田庄上的管事能去请个大夫来。 可谁知大夫请是请来了去,却只是个不知他们从哪里找来的游医。莫说把人给治好了,那不治死就要谢天谢地了! 秦姨娘气得肝疼,扯了管事的浑家说道。却反而被冷嘲热讽了一番,“我说姨娘,你这当自己还在府里呢?我们这能寻个游医出来,你便该偷笑了!” 两人自然是大吵了一架。 可秦姨娘虽然只是个姨娘,又是丫鬟出身。可从小长在将军府里,跟着萧云娘长大。后来又一直生活在叶家,便是内宅动心机,也从未跟人这般泼妇一般对骂过。但田庄管事的浑家是个乡下妇人,又接到了府里来的消息说这秦姨娘往后是再没机会回去了,见没有油水可捞。哪里会同她客气,只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秦姨娘惨败而归,心里又气又急竟也是要病倒的模样。可儿子还躺在那呢。她只能强行打起精神来照顾叶蒙。 但这没好大夫没好药,甚至吃穿用度上连府里的粗使婆子的都比不上,两人诸多不适应,叶蒙的伤只是日渐加重,根本就没有要好转的意思。秦姨娘急的大哭。无法之下就又去寻了那管事的浑家。 结果这一次,人连正眼也不曾瞧她。便要将她打发了去。 当天夜里,叶蒙就给烧糊涂了,迷迷糊糊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身子滚烫。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叶蒙已经没了气。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可这一拖再拖,竟是生生将人给拖死了。 直到第二天晌午,庄上的人去给秦姨娘母子俩送饭的时候才发现了问题。 那人叩了几下门,见没人应声心中不快,准备将吃食搁在门口自己便离开。可刚将食盒放下,她却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往日里她来送饭,也偶尔会遇见秦姨娘故意不搭理人,不开门的时候,可每一回里头叶蒙的咳嗽声却都是没停过的。 然而今日,屋子里安静得像是连一个人也没有,叫人心惊。 她迟疑了片刻,又叩了几下门,“姨娘,快开门,该用饭了!” 可不论她怎么叩门,怎么敲,里头都没有一丝声响传出来。 她心道不好,该不会是跑了吧?! 也来不及去通知其他人,她急忙后退几步,一脚便将那门给踹开了。门一被打开,她就松了一口气。叶蒙好好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见人还在,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等到她拎着食盒入了门,却发现秦姨娘并不在叶蒙床前。她不由疑惑,难道秦姨娘丢下儿子自己一个人跑了不成? “姨娘――人去哪儿了这是――”她语气不快地将食盒重重顿在了桌上,四处查看起来。 左拐一个弯,眼前蓦地出现了一张倒地的杌子…… 视线再往上,一双绣着兰花的缎面鞋子便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脚尖正对着她的脸,似冬日寒冰一般的气息登时扑面而来。她心中涌上一股凉意,颤巍巍地抬头去看。 “啊――”尖叫一声,她腿一软,身子已是倒了下去。 秦姨娘死了……死得透透的…… 田庄上的人被这事吓得半死,拖了足足一日半才派人回叶家来报信。事情传到贺氏耳中的时候,她倒是笑了。她原本就没有想要让秦姨娘几个活下去,如今难得将人弄到了田庄上,怎会不趁热打铁。 叶葵亦是无所谓。 一下子死了三个人,可却没有一个是好人,何必难过。谁也不曾将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既要死,那便死了吧。可叶老夫人显然不这般想,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当日该为叶蒙母子说上几句话的。虽然只是个妾跟庶子,但到底是两条人命,就这般没了,怎能不叫人心中憋闷? 叶崇文原也是不在乎的,可儿子女儿妾陡然间都少了一个,他心里到底烦闷,只是将叶葵又恨上了两分。 “那丫头手上沾着的血越来越多了……”叶老夫人这般感慨着,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 阮妈妈在一旁嘴角翕翕,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是。 “将她唤来吧。”叶老夫人闭着眼睛吩咐道,声音疲弱无力。 阮妈妈迟疑着,道:“老夫人,这事并不是二小姐的错啊。” 叶老夫人蓦地睁开眼,将手中念珠往地上一掷,怒道:“怎地就不是她的错了?不是她,哪个会死?那天晚上难道你都没瞧出来?那个指证蒙哥儿的丫鬟说的话是真是假,可瞒不了我!” 那话兴许的确是叶蒙心中所想,可她当日说的却一定是假话! 说到底,仍是叶葵在后面推动着叶蒙走上了那条死路。叶老夫人虽对叶明珠姐弟感情一般,可一想到那都是活生生的孩子,是她的子孙,身上还流着跟她一样的血,也流着跟叶葵一样的血,却这般就死了。她一想起来,便觉得难受不已。 “还不快去!”叶老夫人烦闷地大喊了一句。 阮妈妈不敢再劝,亲自去请了叶葵来,还特地将事情同叶葵说了一遍。 叶葵沉着脸听完,心中也不免有些烦闷起来。叶老夫人就算认为叶蒙几个都是因她而死的又如何?人已经死了难道她还能杀了自己去给那几个人偿命不成? 进了门,她恭敬地唤了声祖母,叶老夫人却只是闭着眼睛没有理会她。 叶葵念着过去叶老夫人帮了她许多次,也护了她不少,心里仍有块柔软的地方在,便老老实实地等了半天。可半响过去了,叶老夫人也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终于有些不耐,又唤了声“祖母”。 这一回,叶老夫人终于有反应了,可是这个反应却是―― “跪下!” 叶葵眉头微蹙,却仍旧依言跪下了。 “你说,你这一回是不是过了?”叶老夫人睁开眼看向她,眼神里有着浓浓的期盼。她当然不会杀了叶葵给叶明珠几个偿命,可她只希望叶葵今后不要再继续造这些杀业了…… 然而叶葵却只是跪在那,挺直着背脊道:“孙女不觉得。” 叶老夫人闻言气得一哆嗦,差点就将手里的拐杖给甩了出去,好不容易忍住了,她索性切入正题直截了当地道:“你明年便要出阁,如今正是该好好备嫁的时候,平日里倒不如多练练女红?便是不愿做女红,看看书练练字那也是好的。府中的那些事你便睁只眼闭只眼又何妨?现如今只不过是断壁残垣,你难道真要彻底毁了叶家才甘心?” 甘心? 叶葵一愣,叶老夫人莫不是以为她一直都是在为了萧云娘报复叶家? 不过,这般想的话,其实也并不是不可以。只可惜,她一直都不是为了报复,她只是迫切地想要活下去。所以不论是谁不想要让她活着,她都绝不会放过! 191 明烟婚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祖母的话,孙女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不说的了,叶葵便索性将事情给摊开去说,“孙女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有人要我死,我就只能让他们死!” “你——”叶老夫人语塞,突然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叶葵,不过是真的不愿意看到叶家继续这样下去。她心中明白,若是一味如此斗下去,叶家二房迟早要消失在她眼前。如今二房就已经成了支离破碎的模样,哪里还经得起折腾? 其实她心中所想,叶葵又怎会不知。 可她这一回的的确确找错了人。叶葵若是应下了她的话,转身就有可能被贺氏或是旁的什么人给弄死,所以叶葵绝不可能听从她的话。她的目的其实就只有活下去而已,到底是谁在苦苦相逼,难道叶老夫人便看不出来? 叶葵依然跪着,声音却渐渐软了下来,道:“祖母,若是他们不想置我于死地,我又何尝愿意置他们于死地?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谁输就谁死罢了。您身子不好,有些事还是莫要管了。” 说到这里,叶葵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叶老夫人当然也尽数听了出来。叶葵这是在威胁她!哪怕她要管,叶葵也有的是法子不让她管。她老了,病了,可却还没有死呢!叶老夫人登时气急,最终仍是将搁置在一旁的拐杖重重砸了过去,一如当年老祖宗砸向萧云娘那般。如今她才算是真的看出来了,都说叶葵生得不像萧云娘,可骨子里两人却分明一模一样! 这般不肯听人劝,这般自以为是! 苦头啊!当真要吃过才能知道吗?她想起死在外头如今只能在叶家的坟地里埋个衣冠冢的萧云娘来,心里微微难过,又气愤难当。 “不过一年光景。难道你都挨不过了吗?”叶老夫人声音哆嗦,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把手,青筋隐现。 叶葵垂眸,只反问了一句:“祖母,等我出阁,您是否能护着小殊?” 乍然听到她提起叶殊来,叶老夫人不由一愣。叶葵跟叶殊闹了矛盾的事,她也知道些,本以为这姐弟两个已经闹翻了,怎的如今听她的意思却是害怕自己出嫁后。没人能护着叶殊一般。 叶老夫人心中虽疑惑,但仍是毫不迟疑地道:“他是我嫡亲的孙儿,我怎会不护着他?” 可话音落地。叶葵却摇摇头道:“我的意思并非是您愿不愿意护着他,而是是否能护他周全。您心中其实明白,您是做不到。”也正是因为她心中清楚叶老夫人也不可能真的将叶殊护卫周全,所以她才想要叶殊独立自主,能够在她离开后好好地活下去。 叶老夫人闻言不由大怒。气冲冲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浑话!我怎会护不住他!” “您的确护不住他。”叶葵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似乎根本就没有将叶老夫人放在眼里,“您太容易动摇了。从大堂姐开始,再到五妹妹、三妹二弟……哪一次您没有动摇过?我跟小殊是您的子孙,他们几个自然也是。在您这,嫡出庶出反倒是不那么重要了。只要是叶家的孩子您都会放在心上,所以如果将来有一日有人要害小殊,您也不会将对方置于死地。而等到那人重新爬起来。可就不单单只是反咬而已了。” 叶葵细细分析着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句句都分析到了叶老夫人的心里去,听得叶老夫人心惊不已。 没错,叶葵说得一句也没有错。 若是真到了那么一日,她口中说的那些话恐怕就都会成真。 她的的确确是老了…… “难道你真的要将全部人都置于死地才肯放手?”愤怒过后。叶老夫人又重新颓丧了起来,“没几个了……真的已经没几个了……” 叶葵突然给她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清凌凌地道:“孙女不孝。” 话音落,她再不顾叶老夫人的反应,起身离去。 而叶老夫人本可以让人拦住她,却也没有做出反应来,只是呆呆看着她的背影从眼前消失,像是片捉不住的破碎流光,倏忽间便从生命里消失了。 等到叶老夫人从两人的谈话中喘息着回过神来时,有人急急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人。 来人仍是上回那个来宣读指婚之事的内侍大人。等到众人到齐,叶老夫人才猛地发现了不对劲。这一回,竟是连许久未见的叶明烟也出来了!她出来做什么? 叶明烟没了右手臂,所以那边的袖管便只能空荡荡的垂在那,因显得极不美,她便又在外头加了件披风。虽然在屋子里穿成这样有些怪异,但倒是真的叫人没有在第一眼便看出她身体的异状来。只可惜,她的脸色大不如从前。过去那美人天姿,最多也就只剩下了不到五分罢了。 叶葵那一剑,可是实实在在地伤了她的根基! 然而这种时候,叶明烟的脸色却出奇地难看。 因为这道圣旨是有关是她的。 承祯帝怕是指婚指上瘾了!这一回,竟要为叶明烟跟荣国公的三子容梵指婚!容梵这人,叶崇文几个当然不会不知道。虽是晚辈,但容梵跟裴长歌一样在凤城的年轻一辈上极其出众。若非他只是个庶子,想必早就比如今要更厉害许多了。这样一个同裴长歌可以比肩的人,却被指给了叶明烟? 若是过去的那个叶明烟也就罢了,可如今这个旁的不说,光是缺了一只胳膊便已是足够致命的问题了!她爹的官位身份又都不高,配给容梵简直毫无道理可言! 叶明烟更是当场青白了一张脸,跪在那接旨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马上就要倒下。 而叶崇恒跟杨氏却是各自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喜色。这样一个本以为已经成了废物的女儿竟然还能嫁进国公府去,简直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然而叶崇恒到底比杨氏有见识得多,激动过后便发现了怪异的地方。 叶明烟断了胳膊的事,承祯帝不是不知情,可他如今为何要下这道圣旨? 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在? 叶崇文同时也细想了起来,却不知缘由。这件事,比起前头叶葵跟裴小九的婚事分明还要来得没有道理。 一肚子疑惑地接了旨,送走了宣旨的内侍公公后,众人便都各怀心事地想了起来。 不过很快,叶明烟便想到了一个人! 她一扭头,便直直撞进了另一双眼睛里。 那双同样看向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秋水潋滟,可却是满含嘲讽之意,嘲讽得毫不掩饰。在那冷冷的讥讽中,叶明烟陡然间觉得有股骇人的寒意自地底下涌上来,钻透背心深入脊髓,叫她害怕不已。 难道都被叶葵那个贱人给知道了? 然而这样的念头才从心里冒出来,就被叶明烟给狠狠熄灭了。不,绝不可能!叶葵又不是她,她怎会知道那些事?她怎会知道自己前世的夫君就是容梵?她又怎会知道自己被他们这对奸夫淫妇给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明烟的那颗心像是被放到了滚烫的油锅里,被一双腌臜的筷子翻来覆去地煎炸。 那种痛,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所以她绝不要再尝第二次! 她蓦地从转身,拖着失去了平衡感的身体飞快地跑出了这间屋子。 而屋子里的叶葵却饶有兴趣地弯起了嘴角。她知道,叶明烟不想嫁给容梵,所以不管她到底为什么不肯嫁,叶葵都必须让她嫁! 指婚是最好的方式。 一如她跟裴长歌的婚事一般,叫所有人都没了挣扎的余地。天子的意思,谁能反抗?所以她想尽方法将叶明烟的消息透露给了裴贵妃,又拐弯抹角地暗示裴贵妃荣嫔可是荣国公家的旁支族人。 荣嫔又是皇后的人,这也就表示荣国公亦站在了皇后那一边。 十三皇子还年幼,也许裴贵妃并没有夺嫡的意思,但耐不住旁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十三皇子,叫她一刻也不得松懈。所以她也只能为了让年幼的儿子活下去,而赶在他们前面动手。 如今的容梵跟五皇子走得近,人尽皆知。 除了太子外,五皇子似乎是那个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因为五皇子是皇后亲生的…… 仅凭这一条,便足够了! 所以容梵身为庶子,他的婚事原本并不重要,但若是给他塞一个残废过去,不论如何都算是下了荣国公府的脸面。更何况,裴贵妃可听说了,五皇子妃嫡出的妹妹似乎有意嫁给容梵。真是想得美! 这个机会裴贵妃当然不会放过,不能杀人便先打脸,总归是要对方吃点亏才能甘心的! 所以裴贵妃立刻便在同皇后的对峙中故意落了下风,而承祯帝当然也就要对她表示关心内疚。顺水推舟,裴贵妃提起了叶明烟来。借口也是现成的,叶明烟的手臂是叶葵砍的,而叶葵很快就要成裴贵妃的弟妹了,为了自家弟妹赔罪求心安而给叶明烟求个婚事,一点也不奇怪。 虽然承祯帝也觉得将叶明烟指给容梵有些对不住他,可耐不住裴贵妃的柔情攻势,很快他就败下阵来。 圣旨当然也就以谁也没有料到的速度分别送到了叶家跟容家。 192 狗急跳墙(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荣国公府接到圣旨后是何反应,叶家诸人自是不知。 可叶家人的反应荣国公却是猜也猜到了!容梵虽然只是个庶子,但刨除这个身份外,他可是凤城年轻一辈中极出众的少年人。若不是他生母的身份地位实在太过不堪,这世子之位指不定他也会苦恼一番。 但他不能给容梵世子的位置,可不代表他就该娶一个缺了胳膊的女人! 何况那叶明烟他也不是不知道,凤城第一美人,哼,这种浮夸的称号也还真是有点姿色便能得到了啊!姿色再好又有何用?如今容梵站在五皇子这一边,当然该娶个对他有益的姑娘才是。 承祯帝的这一道圣旨来得太是时候,让荣国公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思量一番。 难道皇上的意思是并不看好五皇子? 还是他对容家有何不满? 荣国公一夜间又愁白了许多头发。而圣旨上的另一位主人公容梵却只是去寻了五皇子喝了一夜的酒罢了。回来后,夜风一吹,酒意就散去了大半。他努力想要回想叶明烟的样子,可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身影。 素衣,纤瘦。 然而神情却是清冷中带着桀骜。 那人是叶明烟的堂妹――叶葵。 他不记得叶明烟的样子,却将叶葵的眉眼都记得清清楚楚。容梵清楚叶葵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裴长歌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他就觉得莫名不快! 凭什么,凭什么每一回都是裴长歌那个家伙抢在前头?凭什么他能娶叶葵那样的姑娘,轮到他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叶明烟?听说叶明烟的胳膊就是被叶葵给砍的,他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热血上涌。什么样的姑娘,才敢对自己的堂姐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深深地觉得,叶葵跟自己一定是一样的人。 心狠手辣,桀骜不驯却又能忍耐许久。如果有朝一日,她能站在自己身边陪自己共享这苦心经营而来的荣华富贵,那该有多好?可是他要娶的人是那个被砍断了胳膊的叶明烟,而他心心念念、牢牢地记在心里的人却只能陪在裴长歌的身边。他从来没有哪一回像今次这般恨过裴长歌!那汹涌的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从幼年时期开始,他就开始嫉妒裴家的那个小子。 他有疼他的双生哥哥,有看似严厉却因为他而一直没有确立世子之位的永安侯,更有裴贵妃为他各种奔波。 似乎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被他给占尽了! 明明他们师承同一人。可那人面对他们的时候却是那般截然不同的态度。就好比裴长歌是天才的话,他就只能是段朽木一般。明明他从来都比裴长歌要来得勤奋,明明他每一回都不比裴长歌做得差多少! “哐当――”一声。他将桌上的酒器尽数扫落于地。 “裴小九,不要得意……”他呢喃了一句,一脚踏在了从碎裂的酒壶里蜿蜒而出的酒水上。 而与此同时,在叶家中,也有一人正同他一般恨得咬牙切齿。 叶明烟恨叶葵就犹如他恨裴长歌一般。都是那样看似没来由,却嫉妒得发狂的恨意。凭什么她都已经重新活了一遍,所有的往事都开始翻盘,为何叶葵仍旧要站在高处用轻蔑的神情看着她? 她不就是想要跟容梵在一起吗? 咬着牙,叶明烟将手中细针戳在了自己的腿上,口中呢喃着:“既然如此。为何我极力撮合你们,你却不肯上钩?” 她恨,恨得肝肠都扭打在了一块。为什么前世的叶葵那般想要跟容梵在一起。哪怕背叛她,将她推下地狱也要抢走她的男人,这一世她终于愿意将他们两人撮合在一起了,事情却为何又不同了? 前世似乎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时候,老祖宗为她定下了跟容梵的亲事。 那个时候。她从未想过一场婚事便将她推下了地狱,从此再也没有爬上来的机会。哪怕重活了一世。她的世界里也始终只有恨跟仇。唯有前世的仇恨涌上心头,她才有种自己真的还活着的感觉。 原本一切都唾手可得。 等到叶葵终于跟容梵勾搭上,等到两人如愿定下婚事。她便使计坏了叶葵的清誉,且看容梵要她不要!可这一世突然冒出来了个裴长歌,叶葵尚未及笄便已经定下了跟他的婚事。这样一个人,比起容梵来还要耀眼的青年才俊,叶葵又怎会不动心? 那种贱女人,又怎会真的爱上一个人,她所喜欢的不过是权利富贵罢了! 叶明烟独自坐在榻上,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发出冷冷的笑声,笑得外头守夜的丫鬟寒毛直竖,以为自己撞了邪,拼命将头埋进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叶明烟终于起身了。 换了最好的衣裳,用左手给自己梳了个工工整整的发髻。她的才女之名从来不是浪得虚名,她用左手习字写的完全不比右手差多少。做起旁的事来,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只用一只手梳头,仍旧十分困难。 歪歪斜斜的发髻叫人不忍心去看。 她面无表情地将其打散,又一遍遍重新挽起,犹如在做一件极为神圣又严谨的事。 她即便是死,也绝不会嫁给容梵。可是这一刻,她突然想要给自己挽一个妇人头。发髻挽好的那一刻,她蓦地想起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原来,她也该这样梳着妇人头看着自己的孩子落地,一日日长大,笑着唤她娘亲。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叶葵那个贱人给毁了! 叶明烟蓦地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上头的门从里头取出了一只小小的匣子。 左手开锁,打开匣盖,里头是一把小小的匕首。 这把匕首在她手里放置了许久,可她一直没有想过用它。这一招在她看来,乃是最失败的一招。用了也就示意着她也败了,所以不得不选择这样一个近乎狗急跳墙的方法。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左不过就是同归于尽,要死也要拉上对方当垫背的!摔下刀山也得有那贱人在下面挡着才行! 叶明烟这般想着,已将匕首收入了袖中。而后随后捡起丢在一旁的披风穿上,大步往外而去。 外头的天色早就黑透了,如今已是深更半夜,府中的人也应当都睡了。可她却知道,若是自己此刻求见叶葵,叶葵绝不会将她拒之门外。有些时候,她们其实很相向。 “梆梆――梆――” 街上传来的打更声晃晃悠悠的,叫人听得反而有些发困。 叶明烟出门的刹那,将头埋在被子下的丫鬟不得不大着胆子将脑袋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小姐,大半夜的您这是要去哪儿?” “不必管我,你只管睡着便是。”叶明烟的脸隐没在暗夜里,叫丫鬟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光从声音里听却是难得的平静。困倦中的丫鬟那颗警惕的心不由松懈了下来,道了声“那您若是有事便唤奴婢”,便重新钻进了被窝里,沉沉睡去。 门“咿呀――”一声被打开又关上,叶明烟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夜风微凉,吹得人立刻便冷静了许多。 叶明烟的脚步也愈加平稳起来,只要过了今夜,一切就都会回归平静。到了地底下,指不定她还能看到自己那可怜的孩子…… 晚风吹起了她的披风,犹如鬼魅。 似乎是心有灵犀,叶葵今夜并没有安眠。她实在是好奇叶明烟的反应,若是她真的猜中了的话,叶明烟所经历的事岂不是同她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一个回到了过去,而她穿越了时空。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不再像是最初那样敌暗我明般的无措了。 不知不觉中,她便已经占据了上风。她深知以叶明烟对她的那股子恨劲,她对容梵估计也抱着几乎等量的恨,若是那样的话,这一回叶明烟便绝不会轻易妥协。让她嫁,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叶葵躺在床上,眼睛却是大睁着的。 所以当叩门声传来的时候,她的动作几乎快过了秦桑,抢先去开了门。 门外的婆子见开门的人竟是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匆匆道:“二小姐,大小姐来了!” 叶葵一愣,没有料到叶明烟竟然会这般迫不及待来见自己。不过也好,既来了哪里有不见的道理。她点点头,吩咐道:“去将人请进来吧。” 来传话的婆子闻言不由又是一愣,这府中谁不知道大小姐的胳膊是被二小姐给砍的,如今这两人难道还要秉烛夜谈不成?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叶葵催了一句,将门关上,自去穿了衣服。 秦桑已经醒了过来,闻言不由亦是愣住,道:“小姐,她半夜三更地过来一定没安好心,您何必见她?左右晾着不理就是了!” “早日解决了这事我也能睡个安稳觉。”叶葵不以为意,不论换了谁都知道叶明烟来者不善,可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这是她的地盘,可不是她叶明烟的! 193 狗急跳墙(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分明是夏夜,晚风却似乎忽然大了起来,叫人心底发寒。 接了叶葵的话后,守门的婆子急急忙忙去将叶明烟给迎了进来。这位曾被称为凤城第一美人的大小姐,他们当然都是见过的。可自从断臂之事后,这府中的人便甚少能见到她的了。如今隔了这么久再见,婆子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叶明烟一般。 那件披风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叶明烟进门的刹那,那披风被夜风一下吹到了门边,拂过她的老脸,凉得像是腊月里的水。她蓦地打了个寒颤,急忙转身,颤颤巍巍地将门给关上。而后将手缩进袖管里,愣是连一声也不敢出。 这深更半夜的,叶明烟突然到访,怎能不叫人觉得奇怪? 府中谁人不知,她同叶葵之间势如水火,他们这些犹如蜉蝣一般的小人物一旦被波及,那就只能去死了。所以自叶明烟进门后,甚至不需要叶葵再派秦桑去通知众人,她院子里便安静得像是一个人也无了。 短短一年多的光景,虽然不算长,可这院子里的人早就都习惯了这样的事。 哪一回不得出点大事?所以能躲开已是再幸运没有的事,傻子也知道不该往上头撞了。因此,直到秦桑将叶明烟迎了进去,也没有人敢出来偷看情况,更加没有人敢阳奉阴违去通报叶老夫人或是贺氏。 有些事,不该说不该做的就只能自己努力捂住自己的眼耳口鼻,当做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才是最牢靠不过的法子。 而秦桑心里此刻却是犹如有一团大火在燃烧一般,她握紧了拳只等叶葵一声令下便将叶明烟给丢出去。可叶葵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秦桑也就只好自己在那独自生起了闷气。 叶明烟看她一眼,冷笑道:“怎么?二妹妹就这般怕我不成?” “你说对,我倒是还真有些怕你。”叶葵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疯子,有谁不怕?” 自打她进了叶家,就像是一条疯狗一样,躲在暗处大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她看,趁着她露出空隙便上前来咬上一口。连那“犬牙”里都似乎淬了毒,叫人一刻也不敢放松。 所以她才会不管不顾反手拔掉了她的獠牙,让这个疯子暂时安静一番。 可如今看来,疯子的耐心似乎都不大好。圣旨白日里才下来,叶明烟便连一日都等不下去了,竟连夜就来寻了她。 她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来寻人。大抵是料定了叶葵不敢在这种时候要她的命吧?这般想着,叶葵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视线一直落在叶明烟身上。始终不曾移开位置。 “让你的丫鬟下去,我有话要同你说。”叶明烟亦盯着她看,合着那张没几丝血色的脸,狠毒的目光,就好比一条伺机而动的美人蛇。叫人只是看着就不由自主的肌肉僵硬起来。 叶葵故意将身子松懈下来,眼神却愈发锐利地看向叶明烟,说话的腔调虽然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可里头隐隐多了丝骇人的意味,“你算什么东西?我为何要听你的?你若是有话要说便这般说了就是。” 叶明烟闻言突然站起身来,冷冷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与你作对?” “哦?”叶葵亦跟着站了起来。坐在那被人居高临下的说话滋味可并不那么好受,“莫非你终于愿意告诉我了?” 当日她冲进叶明烟的院子时,提着秦桑的那柄剑。她也曾问过叶明烟,到底为何要这般针对她。可那时候的叶明烟是如何说的?她说不必知道,且要至死方休…… 叶葵笑了起来,道:“好,那便如你所愿。”说完。叶葵吩咐秦桑:“先下去吧。” 秦桑当然不依,蹙眉唤她:“二小姐!” “下去吧。”叶葵哪里会不知道叶明烟来的有问题。如今让她将秦桑打发下去便更是有问题,可她的确是想知道原因。何况,当初四肢健全的叶明烟她都未曾怕过,如今只有一只手的叶明烟,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秦桑咬着牙,转身走了。可出了门,她却又不敢走远,只立在门口守着,生怕叶明烟那个丧心病狂的人会对叶葵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 可悄悄注意着她的脚步声的叶明烟,又怎会愿意让她就这样站在门口。她立刻便冷笑着道:“滚远点!” 这话可当真是一点也不客气,秦桑登时恼火,若非叶葵出声得快,她早就冲进去一剑了结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了! “秦桑,听她的。” 叶葵的声音听上去极稳,似乎胸有成竹。秦桑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退到了院子里。 叶明烟在屋子里细细听着她的脚步声,等到声音停了这才露出满意了的神情,桀骜地在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盯着叶葵看,道:“没想到二妹妹如今的胆识倒真是同过去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叶葵总觉得她的话里暗藏玄机,可却又叫人听不明白。若是按照她的猜测来看,叶明烟此刻说的过去怕不是说去年的事,而是那些她未曾经历过,可叶明烟却经历过的事了。 果然,叶明烟脸上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神情,看着她的模样犹如在看那些花街柳巷中的人一般,从口中吐出一句话来:“那时的你装得多好啊。总是一副多走两步路就要力竭的模样,叫人看了都只以为你是弱不禁风的人,想不心疼都难。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不是装成白莲一般纯洁便是摆出如今这样的市井泼妇模样,真是叫人作呕!” 叶葵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想用语言攻击她,让她心理崩溃?叶明烟这难道是要同她打心理战不成? 可不论如何,这种亏谁爱吃谁大可以吃去,她叶葵可是一点也不爱吃! “我叫人作呕,你难道就不叫人恶心?”叶葵眯着眼睛,毫不客气地将刻薄的话语丢了过去,“什么狗屁凤城第一美人!长了张比常人好看的脸,难道这天下便是你的了不成?你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父母姐妹俱不喜你,最疼你爱你,处处为你着想的老祖宗却硬生生死在了你手里。你说,你若是死了是不是就连阎王爷也不愿意收你?” 叶明烟没料到叶葵的嘴巴竟然也有这般毒的一面,登时有些懵了。等到反应过来,她立刻想到了叶葵说她杀了老祖宗的事,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嘴皮子倒是利索!你果然跟过去一样,心眼多不说嘴里更是能开出花来,糊弄人也好还是旁的也好是,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你没有想到吧?我竟然会好端端的回去,回来将你这朵有毒的白莲扼断!” 听到叶明烟口里的话似乎有越来越叫人糊涂的趋势,叶葵不由没了耐心,直接掐断了她的话头,冷然道:“你来寻我难道只是为了耍嘴皮子?你若是不想说,现在走倒是还来得及!” 叶明烟被她的话一堵,剩下的那些话便通通都堵在了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卡得人心烦意乱。她焦躁地揪着身上的披风,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向叶葵,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厌恶你吗?你一点也不知道!可我却忘不掉!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 见她翻来覆去的说着这几句话,却没一句话说到重点上,叶葵终于怒了,“我不知道?笑话!你以为容梵跟你的婚事是如何来的?叶明烟,你别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世上的人多得是比的聪明的,以你的才智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中下罢了!” 叶明烟如此恨她的原因定然跟容梵有关,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叶明烟知道,叶葵便是再厉害,那也不可能猜得出来,所以她此刻不过是因为听得不耐烦了随便扯了个由头出来诓叶明烟罢了。 然而,容梵这个名字在叶明烟心中的分量远比叶葵想的更多。 话音才落,叶明烟便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唯一的左手紧紧握在椅子的把手上,骨节发白。 “你怎么会知道?!”叶明烟脸上不时闪过震惊跟恐惧,“莫非你也……”也是重生的不成?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失败,而叶葵也像是同前世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换了一个灵魂一般。 她的话虽未说完,可叶葵已经听懂了她的话。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瞒你了,左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叶葵心中一动,索性将错就错,诓起了叶明烟。 而叶明烟此刻心神大乱,闻听此言更是如遭雷击,登时傻了眼,道:“这怎么可能……” 叶葵冷笑:“为何不可能?” “你说――你快告诉我――”叶明烟突然发了疯一般扑过来,“你为何要那般对我?!为何?” “你何必明知故问。”叶葵一个侧身避开了她的身影,而叶明烟却因为无法保持平衡“嘭”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194 美人蛇死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我将你当做嫡亲的妹妹,事事都念着你,可你呢?夺我夫婿,杀我之子!”叶明烟疯狂地叫喊着,显然已是彻底被激怒了。 然而叶葵紧皱的眉头却是逐渐舒展开来,原来她真的没有猜错,原来叶明烟跟那个她根本不知道的“叶葵”之间还有这样的事!这便说得通了,为何叶明烟要苦苦相逼,一味咬住她不肯松口。 可是,在听到那些话接连不断地从叶明烟口中冒出来时,她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却并非是自己一开始就想到的那个,而是叶明烟疯了。理智上,她仍旧固执地不愿意去相信这世上竟会有这般诡异的事。但是只要转念一想,想到自己跟萧云娘还有春禧,她就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本就许多无法用人力来解释的事。 她们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时空,叶明烟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也不知道。 她此刻只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叶明烟的眼中钉肉中刺,且还是永远都无法磨灭的那一种。若是她跟叶明烟的身份互换,她也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到死都记得的那个仇人!有些恨,早就深入骨髓,岂是说忘就能忘的?当事情重来一次,她也绝不会放过害死自己一家人的那个人。唯有在事情再一次发生之前就将那颗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弹给毁灭掉,她才能安心地活下去。 叶明烟也一定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活着。 可是,她能理解叶明烟却不代表她就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原谅她。 错了便是错了,有些事做了就不会消失。叶明烟一次次冲着她下手,她早就是个满心都只有仇恨的疯子,决不能放过她。 叶葵眸光微冷,心念电转之际,已是做出了重要的决定。 而叶明烟摔在地上后半响都未能站起。因为叶葵的谎言一下子就带出了她心底深处全部的痛苦跟恨意。那些恨意跟痛像是要将她生生绞成肉泥一般,叫她根本没有力气从地上站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念叨着,眼神空洞。 明明只有她才是被老天爷选中要重来一回的人不是吗?可是为何,为何到了最后却要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是独一无二的。她的敌人为何也是被选中的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是她大概是从一开始就输掉了吧? 不然的话,为何她每一回都输给了叶葵? 那场大火只烧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贺行之,里头的那个人也根本就不是叶葵。她安然无恙地站在那,一定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作聪明吧?明明一切都部署好了,明明她只要借着贺氏的手就能够杀掉叶葵,可到了最后。一切都不过是妄想罢了! 自己成了废人,而她就要嫁给凤城最耀眼的那颗星子。 不公平! 这怎么可能会公平?! 叶明烟呢喃着开始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她的背抵在了墙上。仅剩的那只手也已经握住了袖中早就准备好的匕首。那把匕首很锋利,又做得十分巧妙。里头装了机簧,不用的时候便可以将刀收起来,等到要用了便按一下刀柄上的那颗绯红色宝石,锋利的刀刃就会倏地弹出来。 所以她才敢将匕首直接收在了袖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叶葵就不容易发现她身上带了兵器。 事实上,叶葵也的确如同叶明烟所预料的那般,她并没有想到叶明烟带了一把特别的匕首而来想要取她的性命。此刻的她只冷冷看着叶明烟,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到底是让叶明烟彻底消失做个了结呢还是真的将她送到容梵身边去,让她回到她该去的地狱呢? 只有两个选择,却莫名的艰难起来。 如今事情都说开了。也不知这个疯子会不会在喜堂上刺杀容梵。不过,她如果真的不想嫁,定然会有法子的吧?她既从未来而来。那么必定也就知道后面都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叶葵突然一愣。 若是在叶明烟的记忆中自己最后是从她身边抢走了容梵,而后用恶毒的手段害死了她跟她的孩子,那么便是说那个她跟裴长歌根本丝毫没有交集? 不对! 事情统统都不对! 叶明烟虽然回到了现在,可是自己也早就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叶葵了啊!躯壳仍在。但灵魂早就不一样了!蝴蝶效应,一定是这样没有错。因为她的到来。事情发生的轨迹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生了改变。 就好比若是当初她真的只是六七岁的孩童,那么她带着个叶殊就极难从那帮人贩子手中逃脱。可是她不是,所以他们逃出来了。所以后头的一切也就都不同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时的叶葵又怎会同她一样? 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贩子当成牲口贩卖,再纯粹的孩子也会改变。叶明烟碰上的叶葵根本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忽然释然了,事情早就不同了,她根本就没有必要为这些事烦心。所谓人定胜天,或许就是如此吧。她根本就不稀罕什么容梵,又怎会同叶明烟去抢?叶明烟也不过一直都在杞人忧天罢了。 “你可还记得五年后的那场夺嫡之争?”倚着墙的叶明烟突然问道。 叶葵一愣,而后蓦地回过神来,心都骤停了一下,五年后会有一场夺嫡之争斗?! 夺嫡,听上去似乎是极遥远的事,可是他们这些勋贵人家哪个不是陷在这场夺嫡之争中的?叶家、裴家、容家……一个个都是风暴中心的人,这也就是说迟早有一日他们都会被卷入其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了的人才能继续活下去! 叶崇文是太子的老师,叶家又娶了同太子关系不错的流朱公主,不论怎么看叶家都是太子一派的。 可就叶葵所知,这历史上真的是由太子继承大统的朝代有几个?所以身为太子党的叶家十分危险!何况当今的太子的确只是个十分平庸的人,若非如此也不会对叶明烟产生仰慕之情了。 而裴家虽然一直保持中立态度,可裴贵妃有十三皇子在手,难免要叫人多想。 可是照叶明烟的说法,那场夺嫡之争在五年后,那么那时的十三皇子也还连十岁都没有!少年皇帝,母妃强势,外戚做大。只要随便一想,叶葵便觉得十三皇子没有希望了。除非裴家有想要爬上那张龙椅的野心。可就她所知,裴家若是真有那心思,这些年便不会逐渐放权,直到裴长歌领兵出征的时候,永安侯还大发了雷霆。所以这件事基本可以将十三皇子给排除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心愈加慌乱起来。 别的先不说,只要登基的那人不是十三皇子,那么他就会有危险。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可生在皇家哪里还有孩子!有的不过是想做皇帝的人跟死人罢了。斩草要除根,若是继承大统的那位是个心狠手辣的,只怕裴贵妃连带着裴家都要遭殃。 她既要嫁入裴家,将来自然也要受牵连。 太糟! “自然记得。你想说什么?”叶葵定定看着模样有些狼狈的叶明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叶明烟却是真的以为她是跟自己一样的了,闻言只冷笑着道:“这一回,我定要叫容梵死在里头才好!他的青云路再也铺不起来了!” 叶葵心中一动,脸色亦不由跟着微变。 她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容梵当初押对了宝,所以有了从龙之功? 如今跟容梵走得最近的皇子莫过于五皇子了,而五皇子是皇后所出,也的确是众人眼中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那个人。难道五年后那场夺嫡之争的赢家便是五皇子? 叶葵此刻突然迫切地想要从叶明烟口中知道最后究竟是哪个坐上了龙椅。只要有了明确的人物,那么一切就都还来得及,还有足足五年的时间,足够她们选择正确的队伍来站了! “五皇子没那么容易倒下。”叶葵心思乱转,随口道。 然而话音落,叶明烟突然就一句话也不说了,她看着叶葵的眼神从疑惑到明了,突然古怪地笑了起来,道:“你竟然在骗我!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叶葵神色一凛。 怎么回事,是哪里露了陷? “若是你真知道当初的那些事,你又怎么会说出五皇子来!”叶明烟慢慢朝着她走近,笑得肆无忌惮,“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是,蠢货!” 叶葵大惊之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在走近自己,她只突然意识到最后坐上龙椅的那人并非是所有人都觉得可能性最大的五皇子! 那么那人到底会是谁? “嗤啦――” 短促而清晰的声音蓦地钻入耳中,手臂上已是一疼。来不及思考,叶葵猛地一个反身用力将叶明烟摔倒在地,而后一把抢过她手中仍在滴血的匕首一把扎了下去! “我死了,你也绝对活不了……” 刀子原本只是往她的肩扎去,可叶明烟突然发了疯一般将头凑了过来。 锋利的刀刃瞬间扎进了她的脖子…… 195 杀人如麻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手一抖,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叶明烟却还瞪着眼睛盯着她看,明明气管被割破,嘴里都是血沫子,她却仍在拼命地道:“一起……一起……死……” 叶葵气得要命,她分明没有在这里杀了她的念头,可这个疯子竟然自己撞了上来。叶葵头疼不已,人死在了这里,叶家的人不来找她的麻烦那就是真古怪了! 她蓦地俯身,盯着叶明烟已经逐渐开始涣散的瞳孔,无奈地道:“你若是求死,多的是法子,真是要死了也得拖个垫背的才爽快啊。” 那双美丽的眼睛渐渐没了生气,却始终没有闭上,至始至终都牢牢的盯着叶葵看,似乎只要这样看着,就能将叶葵也一起拖到地狱里去一般。据说人死的时候,会将最后的影像记录在眼睛里。所以有许多的凶手会在动手后挖掉被害人的眼球,似乎这样真相就不会被发现了。 叶葵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又看,终究是伸手将其闭上了。 热的血,尚带余温的肌肤,软的肉。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死透了。 这是第几次有人死在了自己手里?叶葵突然有些记不清了,也许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在杀了人后还能笑,所以也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竟然会突然间好奇起来自己杀过多少人了。此刻的她就在笑,无声的,飘飘忽忽地在唇角挂上了一抹恶魔的微笑。 叶明烟一死,叶家里的毒虫也就又少了一条,而且少的还是最毒的那一条,她怎么会不觉得长舒一口气? 然而放松的同时,她又不得不为善后的事头疼起来。 不过也好在叶明烟挑了深更半夜的时辰来寻她,估摸着今夜知道她来寻自己的人不会太多。可即便是少。那也仍旧是有人知道了。 当时她去一趟叶明烟的院子,叶明烟就少了一条胳膊。如今叶明烟半夜进了她的屋子,出来的却已经是一具尸体。叶家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何况白天圣旨才下来,一夜之间立刻便是天翻地覆。叶家人怕是要愁破脑袋了! 皇上那要如何交代? 不过…… 叶葵蹲在地上,摸着自己方才用力之下不小心扭到了的手腕,冷冷地笑了起来。 叶家要怎么跟承祯帝交代与她有什么干系?叶明烟是死了,可是谁有证据就是她杀的?且不说别的,在这个没有监控器也无法验指纹DNA的地方,杀人后要掩藏过去。实在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何况今天就算叶明烟不是她杀的,叶家的那些人也一样会将脏水泼到她的头上来。同现在个根本就没有区别。 “秦桑。”她站起身,心中已经将事情都想通了。便扬声将秦桑唤了进来。 秦桑还未进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登时觉得不妙,急忙进了门。然而进门后看到的画面,她突然不知是该庆幸还好。还是该头疼才好。庆幸的是叶葵除了扭伤了手腕外,根本没有受伤。头疼的是,这样的事情他们要如何善后? 可不等她发问,叶葵已经冷静地道:“寻个东西将尸体装起来,我们送她回家。” 秦桑被她口中那平静无波的话给骇住了,难得支吾起来:“送……送走?” “不送走难道留着当玩偶?”叶葵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道。 秦桑闻言便知道她并没有跟自己说笑,而是真的要将叶明烟的尸体给送回她的屋子去。她不由有些担心起来,道:“小姐。不如我们直接寻个地方将人给埋了?” 叶葵闻言无力扶额,无奈地道:“将人埋了后,叶家就会以为她是失踪了,而后又将矛头指向我,他们一定会日日来问我将人弄到哪里去了。这种麻烦不如一次解决得了!” “这……”秦桑还在迟疑。可叶葵这一回根本就不想给她迟疑的工夫,催促着让她将尸体给用一块干净的上等料子给包裹了起来。而后她驮着人飞快地往叶明烟的院子而去。 夜深人静,谁也不知道在这黑暗中刚发生了一桩凶事。 而叶明烟屋子里那个值夜的丫鬟更是早就因为害怕而沉沉睡去,根本不知她们的小姐以另一种形式回来了。 秦桑将人放在床上后,拿着那块用来裹尸的料子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切都好似一阵风,吹过便了无痕迹。然而这一夜,叶葵跟秦桑都没有睡着过。 将屋子里的血迹擦洗干净后,那块抹布连同裹了叶明烟尸体的料子一道被丢人了火盆里,被火一下子就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大热的天里,点起了火盆,屋子里的两人却都没有觉察到一丝热意。这黑暗是如此黏稠,将一切罪恶都给吞吃进腹。叶葵终于开始觉得发冷。手上沾染过血的地方明明已经被洗净了,此刻却忽然又起了丝黏腻的感觉。 是汗。 漆黑的夜里,她静候在火盆边,掌心却出了冷汗。 她站起身,将手随意地往身上一擦,陡然间像是回到了过去在鸿都乡下时不拘小节的模样。可是如今的她,是叶家的二小姐,所以她只能让自己镇定,再镇定。 可其实她根本就不觉得是自己在害怕,她只是突然间觉得怅然若失。 很难将心中的那种感觉用语言描述清楚,可是她自己却是感受得再清楚不过了。 难捱的一夜过得很慢,外边天色发白的时候,叶葵跟秦桑才各自躺在了床上,等叶明烟的尸首在她的床上被人发现。 很快,快到叶葵以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尖叫声便已经在叶家响了起来。明明隔得那般远,她们根本没有可能听见那个丫鬟的尖叫声,可是叶葵却觉得自己听到了。 她唤了秦桑,换了衣裳洗漱梳头,穿戴一新后懒懒卧到了榻上,等待他们来寻她。 可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有人来寻她,叶葵不由疑惑起来,难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怀疑事情是她做下的?这可有些说不过去了,他们若是认定事情是她做的,那是再正常不过。可若是他们会觉得事情不是她做的,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顺便将月亮丢到东边去了! “二、二小姐……阮妈妈来寻您了……” 通报声传入耳中,叶葵的眼里总算是有了几分神采。 可见到阮妈妈后,她却是愣了好一会。只因为阮妈妈见了她后说的那句话。而那句话是叶老夫人让她特地送过来的。 “如今你可算是满意了?”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叶明烟被她杀死了所以她可开心? 叶葵沉默了下去,全然不知该如何让阮妈妈回去回话才好。不过很快,她就从阮妈妈口中知道了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昨日圣旨下来之时,叶明烟的脸色众人皆看到了,那绝不是什么愉快的表现。何况后来众人议论纷纷,难免有些话会被她听到。一个废人嫁入荣国公府,谁都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叶明烟又岂会不知。 所以当叶明烟的尸体被发现后,众人的第一个反应是竟然不是她是被叶葵给杀的,而是自杀的。 莫名其妙的,叶葵便没了嫌疑。不过旁人不怀疑,可不代表杨氏也不怀疑。可杨氏转念一想,叶明烟的这桩婚事那可还是裴贵妃借着叶葵的由头给指的,这事自然不会不告知叶葵。若是她不想让叶明烟嫁得太好,裴贵妃也不会在皇上面前力求了。所以她又怎会在圣旨下来后动手去杀叶明烟? 而叶老夫人特地让阮妈妈送来的这句话,意思其实同她所猜测的区别并不大。 叶明烟就算是自裁,那也是因为不愿嫁给容梵,那么这桩婚事也就成了始作俑者。所以叶老夫人才会让阮妈妈带来了这样一句话。叶明烟都已经死了,她是不是该放手了? 这才是叶老夫人的心里话。 可怜的老太太,直到此刻都还没有死心。 叶葵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一回,她可真的没有打算杀掉叶明烟。实在是叶明烟竟然会提着刀冲向她,令她完全没有想到罢了。 她的身手当然比不上秦桑,可比起叶明烟来,那就好比是大象跟白鼠的力量区别。叶明烟也许根本就是想要让自己死在她手下,死在她的屋子里将她彻底地拉下地狱。 可惜了,人心难测。 往常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便会将矛头对准她的叶家人,这一回却是都没有这般做。只因为叶家大房的人都对那门婚事太过满意了。 不过人既死了,那就势必要将事情告诉承祯帝跟容家。 叶崇文却将叶崇恒拉到了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后,叶明烟已经死了的事便被压了下来。 叶老夫人也因为这事大病了一场,整日里恹恹的,除了叶明宛还能逗她笑一笑外,谁也不愿意见。而叶殊也因为叶明烟的事特地来寻了她一回,想到叶明烟忍不住掉了点泪。 叶葵只冷眼看着,这一次并没有出声制止也没有鄙夷地让他不必记得叶明烟。 有些人,终究是要长大了。 然而这一回,到底还是有人看穿了这件事。 贺氏在窗边立了许久,手按在自己脸上的疤痕上,过了许久才自语道:“疯子……都是疯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196 夏去秋来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明烟的丧事并没有大办。 自裁而亡的人在大越人看来乃是不祥的,所以叶明烟自然也就不会例外。消息送到容家的时候,荣国公盯着那封信便愣住了。等到回过神来,他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梵是他的儿子,虽然只是个庶子,但到底是年少有为,他又如何能舍得让他娶一个残废了的女人为妻?可皇上既指了婚,他当然也就没有法子了。但如今,叶明烟死了,这事自然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他当然要笑。 叶明烟的真正死因并不光彩,叶家人自然要瞒住,否则叫那有心人知道了保不齐就要趁机咬伤叶家一口。这世上的人,雪中送炭的不多,可那落井下石的可是真不少。 所以叶家对外只能说叶明烟因病去世了。且这消息被叶家人足足拖了大半个月才放出去,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其实叶明烟早在圣旨下来的当天夜里便已经死了。 知道这些事的人当然也不会蠢到说出去,所以外头的人也就只是在知道叶明烟去世的消失后,感慨了几句她没有福气罢了。 街头巷尾一时间又都开始说起当初叶葵剑斩叶明烟的事来,若是叶葵未曾回凤城来,叶明烟如今定然还是那个才貌皆备的凤城第一美人。可她现在只能被孤零零地埋在了那一柸黄土下,孤零零地腐烂。 叶葵的煞星之名传得愈加深远了。 可是谁在乎? 叶家也好,裴家也罢,谁也不会去在乎这些流言。皇上下了圣旨,他们自然就要听着。所以不论外头在传什么,两家的婚事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 贺氏因为叶明烟的死突然间沉寂了下去,这段日子都未曾同叶葵争锋相对,反倒是真的像是一个母亲般。开始尽心尽力地为她筹备起嫁妆来。大越人重婚丧之事,尤其是婚礼之仪。所以新人的喜服向来繁琐复杂,富贵人家的更是如此。叶葵的这桩婚事又是承祯帝亲自指的婚,便愈发不能随便对待了。 婚期还有近九个月,可叶葵的喜服现在便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时间要宽裕,衣裳做好了指不定还要改动,所以现在势必开始了。贺氏件件事情都亲力亲为,这一回倒是真的像足了一个真正的母亲。 只是她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叫人不由心里疑惑起来。秦桑更是直接对叶葵道:“小姐,贺氏这是想做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贺氏同她一直都会争锋相对的,如今骤然变成这幅模样,怎会不叫人觉得奇怪。叶葵亦皱着眉头思量了许久。甚至不由想,难道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在调查的那件事,所以心中慌乱之下便索性来讨好自己? 可若真是这样,不论怎么想,这事都似乎有些令人发笑。 叶葵唤了秦桑悄悄地盯着贺氏。可过了多日。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甚至于贺氏为她准备的那些东西虽不是上好的,可也的的确确都是好东西。这一回,叶崇文可是大出血了! 除此之外,似乎便没有了什么异状。叶家莫名地平静了下来。然而这平静在叶葵看来,却似乎更像是某种山雨欲来的前兆。所以当杨氏来寻她晦气的时候,叶葵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有人闹腾。这才像是叶家该有的样子啊! 杨氏来寻她当然是为了叶明烟的事。等到人都下葬了那么久,她终于回过神来觉得事情不对。可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什么证据来。何况叶明烟屋子里当日值夜的那个丫鬟生怕说出叶明烟晚上独自出去过的事后,杨氏几个会怪罪她不看好叶明烟。又想着叶明烟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自裁的,她全然不知。如此一来,她哪里还敢说话,只拼命闭紧了嘴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所以杨氏几个根本不知叶明烟当夜曾去寻过叶葵。 这件事,叶葵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当然是知道的。可这种时候闭紧了嘴巴才能保命,有哪个会蠢得将事情告诉杨氏去。所以杨氏千方百计想要撬开她们的嘴巴,最后也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一怒之下,她便又冲到了叶葵这里来。 仗着所谓的丧女之痛,她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撕叶葵的脸,十足得泼妇模样。可莫说叶葵身边有秦桑,便是没有她也根本就不会让杨氏近身,所以杨氏反倒是被推了个屁股墩,尾椎骨撞到了地上,疼得她哇哇大叫。 “好你个小贱人,竟然敢推我!”杨氏骂骂咧咧,恨不得站起来去咬叶葵的肉。 可叶葵只是摆出一脸的不耐烦来,冷冷道:“我敬你是个长辈才让你进门,可不是为了让你来撒泼的。” 杨氏“哎哟哎哟”地叫唤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叶葵的脸上去,“你也知道我是长辈?有你这么对待长辈的人吗?你竟然还敢将我推到地上去,我这若是告到老夫人面前去,你可还有本事继续蛮横?” “哈……”叶葵眼神冷锐,嘴里发出了一个似是嘲笑的音,又道,“你还真把这叶家当成你的了是不是?你莫要忘记了,你的夫君只是个庶子,这叶家是二房跟三房的,跟你们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若是说到旁的也就罢了,可偏生却说到钱上头去了。 要知道,杨氏回到叶家后那唯一的念想可不就是钱吗? 她虽未穷过,可这银子谁不爱?这偌大的叶家,只要漏一点给他们那也够花费上好长一段时日了。也正是因此,她才会想要将主持中馈的权利从贺氏手里夺到自己手里来。可几经波折,这权利最后却又是回到了贺氏的手里去。 自从贺氏那什么嫂子来过后,贺氏便开始将她手中的那点权利抓得紧紧的,根本就叫人插不进一点手去。 杨氏觉得自己这一年来这般倒霉,全都是叶葵的错!若非她一开始斩断了叶明烟的手,后来又怎会出现那些事?她虽喜儿子多过女儿,可那女儿本就是用来挣银子的,结果好端端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没了,她心里怎会不郁结。 这一切都是叶葵这个扫把星的错!谁沾上她谁就要倒霉! “你且等着!看我将事情告诉老夫人后,你还能怎么嚣张!”杨氏自知在叶葵这讨不着什么好,登时火大起来,索性转身便要去寻了叶老夫人告状。 叶葵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她如今烦透了杨氏这样的人,大步上前猛地便将方才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的杨氏又一把推倒了。 地上铺着的青砖本就坚硬,如今天气渐凉就更是冷硬似铁。杨氏一不留神被她推倒,登时重重摔了下去,这一回却是连肩都给撞青了。她愣在了原地,怎么也想不到叶葵竟然还敢推她第二次。 “疼吗?” 叶葵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冷得叫人发抖,看得杨氏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疼你就记得!若是你再来寻我扯皮,就等着我先剥了你的皮吧!”叶葵冷冷说道。 杨氏又是一哆嗦,猛地抬头看向叶葵的眼睛。她的眼睛生得极好,若是只看那双眼睛便是叶明烟也并不比她美上多少,可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是泠泠的碎冰。杨氏霍然明白过来,叶葵方才的那句话并不是恐吓,她是真的有可能会剥了自己的皮! 杨氏脸上不由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叶葵见状,古怪地笑了起来,道:“祖母如今正病着,大伯母若是要去见她,依我看倒不如等祖母的病好了再去。” 这话的意思便是在告诉她绝不能去叶老夫人那提起这些事来。杨氏一听便明白,可心里却还存着一丝侥幸,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威胁我了?” 叶葵“哈哈”笑了两声,突然上前一脚踩在了她的手上,还下意识碾了几下。也不管杨氏叫得如何凄厉,她就是不将脚挪开,反倒笑着俯身道:“大伯母可别忘了,你可还有一个女儿在呢。” “你什么意思?”杨氏闻言立时大急,连喊痛都忘了。 叶葵慢慢收回脚,直起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大堂姐既去了,大伯母是不是该好好看着四妹才是?可千万莫叫她也一道随着大堂姐去了。” 如此嚣张! 竟然如此嚣张! 杨氏心里气得滴血!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这个少女已经变得如此嚣张了?虽然她过去便对自己不大敬重,可从未像今日一般,这么肆意地践踏胁迫过自己。 叶葵见她不说话,伸出脚又踢了她一下,道:“该走了大伯母,我这可没饭给你吃。” 杨氏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这是将自己当要饭的了不成?真是叫人不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叶葵便又冷笑着道:“四妹没了的话,后头可还跟着个锦哥儿呢。” 女儿倒是还好,可这儿子若是出了什么好歹,那可就真的是要了她的命了!杨氏闻言再也顾不得如何把场子给找回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了。 临走前,还不忘冲着叶葵抛下一句,“且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197 郊外偶遇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好不容易打发了杨氏,叶葵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不论如何,总算是将人给弄走了。 杨氏这样的人,便是好话说尽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好好吓她一吓,只要吓到了点子上,她自然就只能灰溜溜地逃走了。有时候,当真是人善被人欺,恶人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叶葵想着又叹了一口气,日子难得安宁了,她却是觉得浑身不对劲。果然是同那些人纠缠得太久了,一旦轻松下来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这个时候,流朱公主身边的嬷嬷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流朱公主嫌叶家近日接二连三的出事,且件件都叫人不忍细想,愈发觉得晦气便想要出门去散散心。 这个时候,其实是不应当外出的。可说要出门的人是流朱公主,谁敢拦着。所以不等叶葵这边答应,她便已经连马车都备好了,急巴巴又唤了个人来催她动身。 这哪里是要请她一道去散心,这分明就是不想陪着她出门也得陪着才好。 叶葵的三叔叶崇武这段日子都在军营,已有多日未曾回来。听说是漠北边境又开始有人蠢蠢欲动,承祯帝为了以防万一,便要他们加紧训练。这么一来,叶崇武便索性整个儿住到了那去,留下流朱公主一人自然心中不大高兴。 一上了马车见到人,流朱公主便拉着她道:“叶明烟的事可与你有关系?” 才一见面便问到了点子上,可这话要她如何回答?叶葵略想了下才缓缓开口道:“是我将消息透露给了裴贵妃,所以才有了后头的那道圣旨,所以她的确是死在了我手上。” 看似清楚的回答,其实根本就是个模棱两可的敷衍之词。不过这一次,倒是轻松地将流朱公主给糊弄了过去。她原本也就不是为了同叶葵纠结这件事才将她特地唤出来的。所以听到叶葵这般说了以后,流朱公主也只是道:“她死了也好。过去人人都说她脾气好,性子温婉,可我却是清楚地知道她那人最是骄傲没有。不论见了谁都笑得轻轻柔柔,让旁人都以为她对人和善,可其实呢,会对谁都那样笑只能表示她心里根本看不起旁人。” “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才是最叫人讨厌的人。”流朱公主嘟哝着说道,“罢了罢了,不说她了。逝者已矣,也不好在后头说她的坏话。” 流朱公主的性子倒是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叫人喜欢。叶葵不由笑了起来,道:“三婶,既然出来了咱们也就不说这些事了。今日去哪?” “你可知道裴小九也去了军营?”流朱公主不答反问。 叶葵不假思索地道:“三叔都去了。他怎会不去。” 流朱公主闻言不由用怪异地眼神看了她一眼,道:“你既然知道,怎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什么反应?”叶葵亦疑惑了起来,“难道这事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流朱公主瞪她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道:“阿莫比的人可一直都在边境处晃荡,上一次我们虽然将他们击退了,但谁知那群饿狼什么时候就又要反扑?所以不知何时,你三叔跟裴小九指不定就要一道出征了。” 听到两人要一道出征的话后,叶葵突然愣了一下。 没有任何缘由的,她便想到了当初的永安侯跟萧盛。也是两人一道去打仗。可最后一门蛰伏,一门尽毁。功高盖主的下场要么就是交出一切孑然一身离去,要么便是死。可圣心难测。哪怕交出了兵权,皇上也不一定便能对他们放心。那些士兵听从的可不单单只是一道虎符,更多的时候他们所信任的、所听从的都是领兵的人罢了。 所以即便裴家低调了这许多年,一旦崛起,裴家军便势如破竹。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今后走的每一步路都如履薄冰。何况…… 她想起了叶明烟死前说的那些话,五年后的夺嫡之战。这一切。该来的不该来的,迟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到来,而她根本无力去避免。以一人之力而变天下,这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何况,因为她的到来,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一切已经同叶明烟知道的世界不同了,那场原本该在五年后的夺嫡之争,谁知道会不会突然间就提前了呢? 又或者,根本就不会有那一日出现。 比较如今的承祯帝身体还十分康健,不论怎么看可都不像是五年内便会出事的模样。 叶葵皱眉想着心事,却将一旁的流朱公主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流朱公主没好气地推了她一下,道:“这又是在想什么呢?算了算了,不同你说这些了。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去郊外看花去。” 如今秋菊开得正好,倒的确是个赏花的好时候。可叶葵对这些个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左不过就是陪着流朱公主瞎看罢了。 马蹄声“哒哒”响了一路,到地上的时候叶葵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一贯的毛病,便是连流朱公主也知道,所以早就在出门之前便让人备了酸甜的梅子,见叶葵恹恹的,立刻便取了颗强行塞进了她的嘴里。 酸中混着清甜的滋味在口腔里四散开去,叶葵睁开眼,打起精神下了马车。 郊外风大,堪堪站定,便有人送了披风上来与她们。 流朱公主一边让人系着披风,一边冲她道:“这的花农听说新近制出了种菊花茶,不知口味如何,咱们等会去尝一尝。” 菊花茶? 叶葵想起自己过去喝过的杭白菊,罢了,她可无福消受。可凤城过去可没有人将菊花入茶来喝,她便也就不能同流朱公主说自己不爱喝,只得硬着头皮陪着她去寻了那花农。 花圃边上搭了个小小的亭子,倒也别致。流朱公主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说这风里都是菊花的香气,迫不及待地便要尝一尝那菊花茶是何滋味。 叶葵陪着她在亭子里坐定。 那花农见她们衣着华贵,当即将自家的宝贝都取了出来,只盼着能让人多赏些银子才好。茶具虽然只是青瓷罢了,可看着却也清爽干净,流朱公主便急忙让人准备起来。 这样的花茶不必经过洗茶之类的工序,只需将制干的白菊跟黄菊放入滚开的水中,泡开便是。 茶水的颜色略微泛黄,一阵阵清香带着微微的苦涩钻入人鼻间。 流朱公主接过小小的茶盅,轻啜了一口,而后便皱起了眉头,道:“好苦……” 叶葵失笑,“我记得三婶爱吃甜的。” 喜吃甜的人大抵都受不得苦,所以这本来就有些微苦的茶水在流朱公主口中便几乎苦成了药汤,那什么回甘、余味,她通通都顾不上了。 “拿糖来!”也不知她上哪儿冒出来的念头,让人取了白糖便往里头撒。 哪里有人往茶里加糖的?这又不是老外喝的红茶! 叶葵差一点便要出声阻止她了,可此刻她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罢了,便也只能任由流朱公主去折腾。可她不说,却有人看不下去了。 “公主殿下,这茶原就是苦的。加了糖可就失了原味了。” 声音极熟悉,叶葵甚至不必去看,便知道说话的这人是容梵。真是好巧不巧,竟然会在这里碰上他。只不过,若是过去碰见了也就罢了,如今他跟叶明烟有过婚约,可叶明烟却又死了。身为叶家人遇到他难免会觉得有些怪异。 “咦?”流朱公主疑惑地循着声音望去,在见到容梵身旁那人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五哥你怎么会在这?” 此刻同容梵站在一起的人可不就是五皇子! 叶葵在流朱公主喊出五哥的那一刻,目光便已落在了五皇子的身上。同容梵差不多的个子跟身形,脸上带着笑,远看去同流朱公主还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个五皇子同叶葵心中所想的倒是有些不一样。 这样一个几乎是众望所归的皇位继承人,脸上的笑意却似乎有些淡泊。 那种淡泊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似乎并不想争权夺利。可叶葵却是看得提起了心,那种淡泊之意有时候所代表的并非只有对名利没有兴趣罢了,还有一种便是自认为一切都唾手可得,不必再去争夺了。 这位五皇子,其实也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吧。 两人走近,叶葵起身福礼打了招呼。 五皇子看了她一眼,突然道:“这位便是叶家的二小姐吧?” 流朱公主似乎同五皇子关系不错,闻言笑了起来,道:“五哥莫非也是听说了那些事所以想见一见她?” “叶二小姐同传言中似乎有些不同。”五皇子也不掩藏,点点头道。 叶葵垂眸呷了一口杯中的茶,突然觉得有道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了自己身上。不是五皇子的,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她蓦地抬眼朝着容梵的方向望去,容梵来不及收回视线,被她看得一怔,而后才浑若无事地道:“传言终究是传言,怕是没几分是的。” PS: = = 生理痛加卡文,今天的第三更只能明天补上了。最近因为第二卷快要结束,要开始第三卷的内容,所以写得有些卡文了,有好多地方需要理顺。所以抱歉了,望见谅! 198 七窍玲珑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容梵。 叶葵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脑子里不时浮现出的却是叶明烟最后的样子。这世上竟有这般多的诡秘之事。叶明烟说她前世被抢了夫婿,这意思自然也就是说她成了容梵跟叶明烟两人之间的第三者。 呸! 叶葵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真是叫人想起来就觉得心里膈应。若非自己也并非是原来的那个叶葵,她是不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叶明烟所说的话是真的。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叶明烟至死之时说的话都是满满的恨意,但是其言想必是真的。若非不真,叶明烟便是个疯子。 可只要想一想先前王太医的那件事,她就不得不去相信叶明烟。 五年后的夺嫡之争,就算时间不对,恐怕也会到来。她们都是那只不小心飞错了地方的蝴蝶,可是她们挥一挥翅膀的工夫怕是并不能改变一切。所以那些细微的地方可能会变,但是事情大体的走向应当还是同过去一般无二的。 而后如今五皇子的声望的确是盖过了太子殿下。 可上头的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生母早就仙逝,他的外家权势自然也就不如现今的皇后娘家。不论比什么,太子殿下似乎都要稍逊五皇子一筹。 她神色如常地抬眼看了五皇子一眼,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只是稍微想了一想,她便觉得热血沸腾,可是身体里的血在沸腾,她却又觉得身体遍体生寒。如果能够除去五皇子,事情会不会就彻底不一样了?蝴蝶的翅膀挥一下不行,那如果直接掀起狂风呢?那场夺嫡之争又是否还会存在? 情不自禁的,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暴戾之色。 虽然极快,但仍旧落入了容梵眼中。他不由一怔。这个叶葵果真不是她外表所表现出的那个模样。想当初他在春川时看到的那个人,才应该是真正的她吧。 这样的一个人,配了裴长歌想必会让他如虎添翼。容梵心中默念着,蓦地不愿意再想下去。不论怎么想,这桩婚事都不会轻易改变,而他也就只能将心中那把针对裴长歌的妒火烧得越来越旺罢了。煎熬的人只会是他自己,而裴长歌跟眼前的这人却一点也不会有事。 两人心中各自想着诡秘的心事,竟是一句话也都不说了。 流朱公主见状便以为叶葵这是想着叶明烟的事,乍然见到了容梵觉得有些尴尬跟不自在罢了。但是谁也没想到,两人所想的却是一个要如何杀掉五皇子。另一个却是想的有没有可能将人从裴长歌身边夺走。 “不喝了!”流朱公主将手中茶盅往桌上一顿,脸露不悦,“白白来了一趟。竟是一点也不好。” 那花农远远候着,此刻风一吹,便将流朱公主刻意扬声的话听了个清楚,登时冷汗直冒。这些个达官贵人,他可是一个也得罪不起啊!这茶不好喝。不来喝便是了。可如今瞧着那女子的模样,竟像是要将他的花圃都给拆了一般,叫他如何能不害怕!就在这时,他蓦地听到一个声音道:“你这就是不懂了,清茶也罢,花茶也好。哪里是你这般品的?” 花农循声望去,只看到个年轻俊朗的侧脸,气度非凡。一看便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五哥!你往日里喝的茶都像是药汤似的,自然不会觉得这茶苦了!”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起话来,方才那些略显冷凝的气氛登山荡然无存。花农松了一口气,搓着手走远了。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想起自己方才来时似乎听到了有人喊公主殿下什么的,莫非那里头的两个姑娘里有个是公主? 他又悄悄地扭头去看。却是看不出里头的两人哪个会是公主。蓦地,其中那个年纪小些的姑娘突然看向了他,目光清凌凌的看得他一个激灵,拔腿便小跑起来。 瞧着不过是同他大女儿一般的年纪,怎的眼神那般凶戾! 只不过是比看了一眼,他这可都有去了半条命的感觉了。 心“彭彭”跳动着,他急忙躲开了这群人。果真是贵人的银子不好赚,还是能不搭着就不搭着吧。没得为了银子丢了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方才无意间撞见了花农在偷看自己一行人的叶葵此刻却有些疑惑起来,不过才看了一眼,那花农为何就仓皇地跑远了?难道是所贼心虚?这个地方莫非有什么古怪不成? 说起来也真是有些怪异,五皇子跟容梵,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郊外? 虽然是近郊,但是以这两人的忙碌程度,怎么看可都不像是会在这里出没的才是。不对,若是按照叶明烟的话来看,五年后会有夺嫡之争,那么五皇子如今怕是早就已经在准备了。这两人此刻出现在这里,想必不会是同她们一样只是出来游玩散心的才对。分秒必争的事,这两人定然是在密谋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叶葵握着茶盅的手突然一顿。 她想起了一件事。 当日大雪,她跟着阮妈妈从南郊田庄回叶家的路上歇在了沿途的一户农家里。夜里,来了一队人。那个时候容梵出现在那,如今看来也绝不会是什么太简单的事才对。还有那个被斗笠盖住了脸面的男人是谁?她一开始便瞧出来那人的身份地位都高于容梵,容梵在那人面前就像是一个仆役,难道那人就是五皇子? 可是再一想叶明烟那日说的话,她登时觉得迷茫起来。 如今的容梵不论怎么看都的确是在辅佐五皇子,而且据叶明烟的话,最后容梵扶持的那人登上了龙椅得以继承大统。可最后的赢家并非五皇子的话,又会是谁? 她悄悄地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五皇子。 似乎有些不对对劲。眼前的五皇子身形比容梵还要高出一点,可她记忆中那个遮着脸的男人却分明比容梵还要矮上小半个头! 这也就是说,当日容梵陪着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五皇子! 由此可见,他真正辅佐的人也不是五皇子!这么一来,那人会是谁? 嘴角抿起,眉头亦跟着不由自主地微蹙,叶葵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开始缓慢地接近真相了。就在这时,容梵发现了她神色上的异状,猛地想起当日偶遇的事来。难道被她看出了端倪不曾? 可当时,他同叶葵分明没有见过面。他之前所见过的那个叶二小姐听说不过是假的罢了。何况当日他又戴着斗笠遮着脸,他们一行人谁也未曾将脸露出来过,她绝对没有可能会认出自己才是。 想到这,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可眼神还是落在了叶葵身上。 他虽然只是装作不经意般地看向叶葵,可是叶葵早就发现了。一旦被人盯上,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身上落了道灼灼的视线,所以她立刻便舒展了眉头,佯作踌躇地道:“三婶,这茶的味道实在是……”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获得了流朱公主的响应,流朱公主把玩着一只干净的茶盅,道:“下回定然不再听人胡说八道了。这味道还不如我回去将院子里的那些花晒开了泡茶来得妙呢!” 五皇子嗤笑一声,起身道:“好了好了,你还是回去晒你的花吧,我们便先行一步了。” 听到他们要走,流朱公主才反应过来问道:“五哥你们到这来,到底是做什么?” 五皇子笑了笑,示意容梵取出一盆不知是什么植物的花木来,道:“母后的寿辰快到了,她素日喜花木,我特地让人养了这株出来,今日来取了。” “呀!”流朱公主惊呼一声,“你这要是不说,我可都忘了这事了。” 虽然她同皇后关系不佳,但是这种时候,她身为子女若是不献上贺礼未免要被人说道。所以流朱公主扫了眼容梵手中的那盆花后,便道:“五哥这花倒是别致,想必母后会喜欢。我便罢了,等过些日子寻点寻常物件献上去就是了,这稀罕的东西可不好寻。” 叶葵在一旁听得暗笑,连皇后的寿辰都记不住,流朱公主又怎么会好好地去准备什么寿礼。 五皇子怕也是知道她的这个德行,便道:“心意到了就是。” “嗯。”流朱公主老实不客气地道,“五哥说得是。” 五皇子笑着又说了几句,便领着容梵走了。临走时,容梵忽然回头看了叶葵一眼,不过到底没有出声。只是这一眼,流朱公主便皱起了眉,压低了声音道:“他方才那眼神是何意思?难道是知道了叶明烟的事?” 叶家对外宣称叶明烟是因病而逝,难道真实的死因已经不胫而走了? 不过叶葵却知道,容梵方才的那一眼并非是这个意思。他方才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狼犬一般,那种势在必得的模样实在是叫人有够厌恶的。 她看着那两个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由皱紧了眉头。 那样的眼神,来得太没有缘故太古怪了。难道容梵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她微微吸了一口凉气,果真是撞见了秘密的人没几个能安生活下去的。 199 细雪纷飞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从郊外回来后,叶葵便再没有出过门。 叶老夫人的病虽然痊愈了,可精神却大不如从前,每日恹恹的,哪里还有一分过去的模样。将门之女,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罢了。 她如今不大愿意见叶葵了,可心里却又似乎还惦记着。阮妈妈背着她去请了两次叶葵,叶葵跟着去了却没能见着叶老夫人的面。吃了几次闭门羹后,阮妈妈也就不好意思再继续去请叶葵了。 叶葵倒是看得极开。 她一开始接近叶老夫人为的就是能够在叶家立足,能够让自己跟叶殊站得稳一些。所有人都说她生了一张不似母亲也不似父亲,却酷似姑母的脸。那个早逝的姑母又是叶老夫人的心头肉,她怎会放弃一个对自己这么有利的机会不用呢。所以她毫不留情地将这张脸用了个彻底,接近叶老夫人,顺着她的性子从言谈举止间表露出自己的特性来。 叶老夫人是将门之女,萧云娘亦出身将门,所以她表露出同一般深闺女子不同的性子来,反倒是能合了叶老夫人的喜好。何况,这么一来她也就会时不时地想起萧云娘来。只要一想起那个可悲的女子,叶老夫人想必也就会忍不住对她们姐弟两好一些。 可是渐渐的,叶葵对叶老夫人却是多了几分真心。 她没有祖母,在乡下丁家遇到的又是那样的阿婆,由不得她不对叶老夫人多了几分喜欢。 这个家里在还未有流朱公主之前,让她觉得自己在面对的时候还能够喘气的人,大抵也就只有叶老夫人一个罢了。但是,她已没有那么多的心力去寻求那点温暖了。她要面对的,是活下去。所以那些在叶老夫人她不该动的人她一个个都动了,这便也就成了难以跨越的鸿沟。 叶老夫人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她。她却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段祖母与孙女之间短暂的感情,也就只能就此告一段落了。 眨眼间,窗外已开始细雪纷飞。凤城的冬日同去年一样,来得特别早。府中各房也都早早地烧上了地龙,叶葵更是日日披着大氅不肯离身。 这天一冷,出门走动的人也就早了。 叶葵跟秦桑窝在屋子里,闲来无事便唤了丫鬟进来一道耍叶子戏,若不然便让人烤了甘薯芋艿来吃。屋子里日日都弥漫着甘薯的甜香,闻得人口涎直流。 往常人人都说叶葵性子不好,暴戾骇人。所以一开始这些个丫鬟被秦桑寻去一道陪着玩的时候可都是战战兢兢的。可是没多久,这些人百年都不愿意走了,叶葵不在乎银子。只图个高兴,输了银子于她们,她也不在乎。几个手气好些的丫鬟便都赚了个盆满钵满,笑得合不拢嘴。 这么一来,府里的下人间便又都开始传起了叶葵的好话。 叶葵听说后。蜷在被窝里嗤笑了一声,嘟哝道:“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一个个的,见了银子便都将她过去做过的那些事给忘了个精光,而他们过去在背地里说的那些关于她的恶语那更是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好似他们嘴里就从来没有冒出过那些话一般。 不过这话传到贺氏耳朵里后,她倒是对着窗外纷飞的细雪生了好一回气。 叶葵好不容易有个恶女的名声在外让她觉得稍微畅快了些。如今倒是好,陪着玩了几日,这一个个的就都开始见风使舵说起她的好话来了。 “嫂子说得虽然有些道理。但是就这么便宜了她,我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寒风吹过她的脸,贺氏摸着上头的那条疤痕,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谁知这话正巧便被来寻她的杨氏给听了个正着。 杨氏也不跟她打什么太极了,一把推开拦路的丫鬟。闯进门去便道:“我虽不喜你,但是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嫂。如今那丫头嚣张得快要没边了。你我二人倒不如联手如何?” “联手?”贺氏闻言却冷笑了起来,一点也不留情面地将尖酸刻薄的话砸到了杨氏脸上,“你也配当我的嫂子?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联手?” 两人早就撕破了脸面,说话间是谁也不愿同谁客气。杨氏原本还想着自己一个人去对付叶葵那是一点也便宜也讨不着,所以这才想要同贺氏联手一道去对付她。可谁知,贺氏竟然直接便抛了这样的话出来。 杨氏憋着一口气,有心想要骂贺氏几句,可一下子便又想到了自己那日被叶葵那疯丫头踩在脚下的狼狈模样,便忍不住想要看一看贺氏也成那样子才好,所以她干脆一句话也不说摔门便出去了。 贺氏瞪着那扇门,不快地骂道:“什么东西,竟还敢在我面前摆谱了!” 而杨氏走出了门才想起自己今日原是来同贺氏商量今年的年货如何备的事,可如今人都走出了门哪里还有折回去的道理,她只得狠狠一跺脚便快步走了。 如今的叶家虽然是由贺氏主持着中馈,可她前头出过那许多事,若非先前她娘家嫂子从幽州来了,这中馈也没这么容易还给她。但还虽还了,可仍有一些事是交给杨氏做着的。只是贺氏有心刁难她,事事都要她先来同自己禀报了才肯放行。两人之间的梁子自然也就是越结越大。 贺氏赶走了杨氏后,又暗骂了几句,心里才总算是又舒服了点。只可惜,只要一想到叶葵,她便觉得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在挠一般叫她难受。 温远的事过去了这么久,可叶昭跟她的关系却没有缓和多少。 有许多次,她都几乎忍不住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了。可是瞒了这十几年,若是在这个时候告诉他未免太不值当,倒不如直接就瞒一辈子罢了。 但是长此以往,叶昭跟她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差,终有一日再也无法弥补。而这一切,又都是叶葵的错! 她恨毒了叶葵,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间自己跟儿子,丝毫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她也许多次都想要不管不顾直接将叶葵杀掉得了,可是她是叶家的夫人,她的儿子也是叶家的嫡子。所以她不能这么做。 之前她想要借用贺行之的事来毁掉叶葵的清誉,这样做的后果虽然会让叶家蒙羞,可到底是叶葵的错,指不定皇帝恼羞成怒还会直接下令将她诛杀了呢。但现在叶葵若是突然死了,那倒霉的可就是叶家了。 何况自打老祖宗离世后,这叶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外头的人到底是如何说叶家的,他们心里可都跟明镜似的。 温氏告诉她不必同叶葵斗了,只要她嫁出门后专心对付叶殊一个人便是了。可是她一想到自己脸上的伤,一想到儿子对自己的日渐冷漠,她便再也无法忍受。 但是,要怎么办呢…… 贺氏想得焦头烂额,团团转悠。 天气越来越冷,众人窝在屋子里的时光便也愈发长久了。突然有一日,许久未曾出现在叶葵面前的春禧莫名来寻她。叶葵听着丫鬟的通报,虽疑惑却仍旧让人放行了。 春禧跟了叶渝后,倒像是真的就安生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现在突然这样过来找她,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叶葵拿着只银制的小勺挖着烤好的甘薯肉,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静静想着心事。 春禧跟着领路的丫鬟进门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心里登时不是滋味起来。凭什么她可以这样坐着被人服侍,而自己却只能是个丫头。 人生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却仍旧有那么多人看不清现实。 春禧便是实打实地看不清。她一开始跟了叶渝,以为叶渝好歹是长子,将来多少也该有点出息才是。可她后来知道了庶子是没有资格继承家业的,颇懵了一段日子。再后来,她又想着叶渝念书认真,这往后多半也是能下场的。可谁知,叶崇文几个似乎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叶渝的前程。 倒是叶殊日日跟在叶崇文身边念书,显得极为不一般。 她虽然蜗居小院一角,可也知道这段日子发生在叶葵身上的事。她想了许久,终于醒悟过来若是当初自己没有被叶葵揭穿,仍旧以叶家二小姐的身份活着,怕是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她也终于知道了叶葵的手段有多厉害,跟当初在桃花村时的那个小叶子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所以当她发现了那件事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来求叶葵。 只要求得了她保住自己,自己定然就能够活下去。 所以甫一见着面,春禧便一下跪了下去。 叶葵挖着甘薯的手便这样顿住了。先前在知道春禧来时,她便已经将除秦桑之外的人都给打发出去了,故而此刻春禧蓦地跪下,也根本就没有人来扶她。 秦桑只看了她两眼便又专心致志地烤起了甘薯来。 “你这是做什么?”叶葵放下吃了一半的甘薯,将勺子也丢到了一旁,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地问道。 春禧见状,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嫉妒得发狂却也只能忍着,她憋了半响才终于道:“求你帮帮我!” 200 人心似铁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帮?”叶葵闻言,终于正色看向春禧。 过了这么久,特地来寻自己,她竟是来同自己求助的? 春禧依旧跪着,背脊似乎努力想要挺直,却莫名又好像是想要弯一般。叶葵看着觉察出了不对劲,蹙眉喝道:“究竟是什么事,你若是不想说大可以不说,立刻从这滚出去便是!” 叶葵陡然间升起的怒气吓了春禧一跳,她猛地抬起头来,一双艳光四射的眼睛如今却眯成了是窄窄的一道缝隙,哑着嗓子道:“我怀了孩子。” “哐当――” 叶葵蓦地起身,袖子扫到一旁搁置着的半个甘薯跟那把小小的银勺,瞬间将两样东西都带到了地上。勺子发出一声短促而清脆的声响,听得春禧心里一惊,扬起的头立刻是就又低了下去。 “你有了叶渝的孩子?”叶葵似是不敢相信,有些呆滞地问道。 她虽然清楚地知道此时的人结婚生子都极早,但眼前的春禧其实就是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罢了,如今她却来同自己说她怀孕了。更加叫叶葵呆愣的事是,孩子的父亲竟还是她那庶出的哥哥。可叶渝其实也不过就比她大几个月罢了,却已经要做父亲了? 这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问出那句“你有了叶渝的孩子?”。 可这句好话落在了春禧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意思,她如今没名没分的却有了孩子,叶葵这莫不是在怀疑她不贞?在现在这时候,不贞那可是要命的事!她当即辩驳道:“我肚子的若不是他的孩子那还能是谁的?” 叶家几个男丁中,除了叶渝外,剩下的年纪都似乎太小了一些。若非叶渝,那就只可能是叶崇恒跟叶崇文兄弟两个的了。可是这种事。就算这两个是色中饿鬼,那也不可能对着侄子、儿子的通房下手吧? 叶葵听完只沉默着,并不开口说话。 经由这件事,她蓦地想到了自己。她明年及笄便要出阁,难道也要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做母亲?这实在是叫人有些无法想象。此时的医疗条件有多差劲,她心里清楚得很。若非如此,怎么会有女人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打转的话传下来的。可见此时女子生产之艰险。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了春禧的小腹上。 如今是冬日,衣裳穿得厚实,这般看去根本看不出一丝异状来。 她眯起眼睛,定定看着她的小腹。道:“多久了?” 春禧没料到她会突然又问起了这个,讷讷道:“大概有两三个月了。” 竟连具体多久了也不知,这是根本就没看过大夫?何况两三个月的肚子还未显怀。她自己到底是如何确定的?若是单纯以月事来推算,未免太不准确了些。 “你有了孩子不去寻叶渝,来寻我做什么?”叶葵下意识想要去请大夫来诊断一番,却在话即将出口的刹那反应过来自己过激了,立刻便将那些吩咐秦桑的话全部咽了下去。转而问道。 春禧伸出舌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唇,定定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们可都还在孝期呢。” 孝期! 叶葵蓦地皱紧了眉头,她差点就将这个给忘记了。要到来年开春,他们几个的孝期才能结束呢。可春禧如今就算是只有两个月的身孕,那也绝不可能捱到明年叶渝出了孝才说自己刚怀上孩子。到那个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可都六七个月了!莫说别的。就是那肚子也绝不可能瞒得了人去。 但她如今却又是只能瞒死了的。 只要她一将这件事说出来,那么秦姨娘便是她的前车之鉴。孩子跟她至少是要死一个的,可是她若是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孩子的事。可见这件事她是凶多吉少了。 孝期有孕,叶家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只要这事被人透出去,那可就够叶家这群人好好喝上一壶的了! 叶葵的眉头越皱越紧,丝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她死死盯住了春禧。冷笑起来:“所以你今日来寻我是什么意思?” “如今这偌大的叶家,能帮我的人可就只有你了!”春禧这个时候倒是将什么害怕什么旁的心思都给抛之脑后了。只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叶葵,希望她能答应自己。 可叶葵却不想沾上麻烦,何况这桩事她便是帮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如果那人不是叶渝而是叶昭的话,她当然会笑着答应下来。但只是个叶渝,她根本就不必将这样的麻烦揽到自己身上来。所以听完春禧的话后,她只是笑得愈发冷了些,缓缓坐下,“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帮你寻一包红花将孩子给弄下来?” 春禧闻言霎时面色惨白,道:“你说什么?” 叶葵伸手接过秦桑从火盆里扒拉出来的一颗芋艿,用压手的银筷小心将顶端的皮给剥开,而后往上头撒了一小勺的糖,细细吃了起来。足足吃了小半颗,她才道:“这屋子里虽然烧了地龙,但是地上跪久了可依旧是凉的,你若是不想将这孩子这么轻易地流掉,那就自己起来吧。” 地上的确有些凉,那些石头便是材质再好,那也还是石头,硌得春禧膝盖生疼,压抑不住地想要骂人。可她如今有求于人,哪里能在这个时候出言不逊。忍了半响,此刻听到她终于想到要让自己起来,春禧不由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酸麻的脚,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也不等叶葵开口,她便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了,而后是长舒一口气。 叶葵倒是没理会她的动作,可秦桑却是看不顺眼了,立刻一记眼刀甩了过去。 春禧在去叶渝那之前便没有见过秦桑,后来虽然听说了好些事,可到底也就知道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这个叫秦桑的丫鬟更是心狠手辣,所以她下意识便避开了秦桑的目光。 好不容易沾了座,她可没有傻到继续跪下去! “好了,等腿不麻了,你便走吧。”叶葵继续吃起了芋艿,淡淡抛出一句话来。 春禧大惊,再也顾不得别的,道:“你不愿帮我?”我可都已经给你跪下了!然而她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在,知道自己若是将后头半句话说出去,不必叶葵开口,那个叫秦桑的丫鬟就会率先将她丢出门去才是。 “你若是要将这个孩子拿掉,我倒是还能帮你一把。”叶葵这话倒是说得一脸真诚。 可是春禧哪里会领情,她根本就不想要拿掉这个孩子!能在叶渝未来的正妻入门前便生下个孩子,那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她立刻道:“我要留着这个孩子。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便帮我一次又何妨?” 何妨? 叶葵头也不抬,只顾低头吃着搁了糖的芋艿。 春禧可还真是一点也没有长进。本以为她会在一见到自己的那刻便下跪,想必是已经学乖了许多。可如今看来,却根本就一点也没有学乖。她不过是个通房丫头,便想生下叶渝的长子?难道她还想有朝一日爬到正妻的位置上去不成?就算叶渝只是个庶子,以叶家的身份,他也绝不可能娶一个丫头做正室! 正室没有进门之前,通房丫头怎么可能被允许生下孩子。她跟叶渝之间的关系家中长辈皆知,又岂会不防备?避子汤这种东西又怎会不给春禧灌下去?可她如今去有了身孕,显然是自己动了手脚想要提前生下个孩子来捆住她那个有些软弱的哥哥了。 叶葵越想便越是想要笑,这个孩子便是能够活下来,她也绝不可能活着。 春禧,还是太天真了。 “除了拿掉孩子这件事外,我什么都不会帮你。”叶葵索性将话给说绝了,一脸送客的表情。 春禧眼睛瞪得老大,满脸不敢置信,低声道:“为什么?这对你而言明明很容易不是吗?只要你帮我,如今谁敢与你做对?” 叶葵嗤笑一声,“你未免将我看得太厉害了些。” “你明年秋天才出阁,到那时我的儿子肯定早就生下来了!”春禧将话音重重咬在了儿子二字上,极力想要告诉叶葵这事于她极重要,而于叶葵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叶葵岂会听她忽悠,当即便要赶她走:“歇够了便走吧。” 春禧蓦地站起身,手捏在椅子的把手上,捏得骨节发白,脸上亦是煞白地道:“你好狠的心!” “狠?”叶葵浑不在意地看着她笑了起来,“你觉得我狠?等你将这个孩子留下来,你便知道到底什么叫做狠了。既然你也说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那我最后便送你一句话。你若是想活命,最好立刻想法子将这个孩子给拿掉!” 最后的“拿掉”二字被她咬得极重,骇了春禧一大跳。 等回过神来,她却是立刻便咬着牙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不想要我好过罢了!那是一条命,你竟然张口便是要将它杀死!你简直不是人!我绝不会让你如意的……” 前头的话说得那么声色俱厉,说到最后却似乎连自己也没了信心,声音不由自主地微弱了下去。 201 狡诈如狐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屋外的雪突然间下得大了起来,屋内的人几乎能听得见那簌簌的落雪声。 叶葵蓦地起身,大步走过去一把将门给推开了,迎着扑面而来的雪粒子转身对春禧道:“可要我借把伞与你?” “不必了!”春禧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脚步仓皇地越过她向外头冲去。 叶葵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那抹竹青的身影消失在了苍白的冬雪中,这才重重将门给闭上了。她的话已经说得那样明白,若是对方听不进去那也就怪不得她了。在叶家呆得越久,她的心就越冷硬。春禧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当然是一条命,可是只有等他真的从母亲肚子里钻出来,活下来了才算得上是一条命。如今的他,不过就是一枚胚胎罢了。 不该出生的孩子便早该抹杀了才是。 否则终有一日,春禧会后悔今日没有听她的话将孩子拿掉。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不论她怎么后悔,这世上也不会有后悔药给她吃了。想到后悔药这种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叶葵蓦地想起了叶明烟来。 她死了。 按照她的话,这已是她第二次死。 前一世她死在了那个叶葵的手里,这一世她死在了这个同她所熟知的截然不同的叶葵手里。 老天爷让她重生一次,可不就是给了她一枚独一无二的后悔药?可是吃下了后悔药的人却不一定便懂了什么叫后悔,所以她只能浪费了那颗药,再一次死去。 若有来生……吾当自爱…… 也就是在那一夜,叶葵想通了许多过去始终纠缠她不放的事。前世之于叶明烟只有恨,可她的前世对于她来说又是什么呢?叶明烟还能报仇,可她根本连仇也无处报。借着“叶葵”的身体醒过来,活下去。这是否也是老天爷给她的一颗后悔药? 她该好好珍惜这条命了。所以她要努力地活下去,想要有一个正常的人生可以像一个真正活着的人那样走下去,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所以如今的她不论如何都不想要让自己再一次陷入那莫名其妙的困境中。 拒绝春禧,甚至不必思考。她若是答应了春禧,反倒是要将她往死路上推了。就算那孩子平安无事地生下来,却一直都是依赖着她存活。一旦她嫁去了裴家,春禧必然会死。 因为叶老夫人还在,所以孩子可能不会死,但春禧必死无疑。 她的那点小心机在这个时刻都等着吃人的环境中根本不够人看一眼的,何况春禧太自以为是了。 叶葵知道她不会听自己的话将孩子拿掉。却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一瞒就足足瞒了几个月。到了腊月里,天气已经极其寒冷。春禧的事竟还没有曝光,这简直瞒得也太好了些。 可如今她的肚子不可能还不显怀。能够依旧瞒着人的可能大概也就只剩下那一个了。 她定然已经联通了叶渝,甚至哄骗了叶渝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叶家的长辈们,所以她才能好好地活着。然而,这种藏法恐怕也是藏不了多久的,就算她再怎么减少出现的次数。叶渝院子里的人也不都全是傻子。迟早有一日,这些事会被人给捅出去。倒了那个时候,不单春禧会有事,叶渝也会被她拉下水。 叶葵蓦地想到了杨姨娘。 今年以来,杨姨娘便几乎没了动静。 窦姨娘跟秦姨娘相继出事,如今她成了叶崇文唯一的妾室。叶崇文又无法忍受贺氏的那张脸,自然是时常去寻她的。何况如今他也不可能继续纳妾,杨姨娘自然比过去受宠了许多。 但是她似乎越是受宠。便越是举止低调。 这个人,实在太懂宅门内的生存之道了。 叶葵忍不住将自己几个拿来同杨姨娘比较,相较之下自己根本就是个只会动粗的野人而已。若是只比动心思,自己怕是不定比得过杨姨娘。想到这,她又忍不住想起了当初的萧云娘来。萧云娘竟然会容忍一个妾在自己之前生下了庶长子。也实在是叫人无话可说。 “小姐,四少爷在前面。”两人踏雪走了一会。秦桑忽然附在她耳边说道。 叶葵向前望去,只见叶昭穿着厚厚的毛皮大袄坐在檐下看雪。 算一算,她竟是从温远那件事后,便不曾见过他了。叶葵抿嘴一笑,当日她若是不救叶昭,他怕是早就死了。可是想死也从来都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贺氏身上定然还有个极大的秘密在,只要一日那个秘密没被揭破,叶昭就不能死。 他身为对贺氏最重要的人,只要运用得当,任何时候都能变成一枚绝佳的棋子。所以她要他活着,至少活到贺氏完蛋的那一刻。 “不必理他,我们走。”叶葵将看向叶昭的目光收了回来,淡淡道。 叶老夫人过了这么久也仍旧不愿意见她,可贺氏这段日子倒是寻她寻得痛快,动不动便要将她唤过去看两眼嫁妆。又不是真的母亲,何必这般惺惺作态,叶葵极不愿意忍她,次次过去都要刺她几句,渐渐的倒也玩出了乐趣。而贺氏也不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就算叶葵回回都刻薄她,她也依然风雨不改地将叶葵唤去。 若非自己是真的准备嫁了,叶葵丝毫不想理会她。秦桑在一旁念叨了她许多次,只说这些嫁妆都是极重要的东西,几乎代表了她将来能够在裴家占据几分位置。 嫁妆的多少代表了女方娘家的实力。 而这在很多时候也是女子在后宅内立足的根本。夫君只有一个,可他的女人从来都不会只有一个,所以她们首先要依靠的便是儿子,其次便是银子,丈夫不过是最其次的东西罢了。像萧云娘那样满心都只有叶崇文的人,最后也就只能惨死异乡罢了。不过只要一想到裴长歌往后也会有妾室,她心里便跟扎了根刺似的难受得慌。 凭什么! 就算这个时代要求女人贤良淑德,男人大可以三妻四妾做他的逍遥郎君去,她就偏不这样又如何! 她本就是个名声黑得跟脚底下的泥似的人,裴长歌也不是不知她的性子,要想娶她,什么通房妾室通通不准有!否则,来一个杀一个,她可一点也不嫌杀人手疼。 这般想着,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突然,叶昭转过身来,盯着即将越过他走过去的叶葵道:“多谢你救了我的命。” 叶葵没料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来同自己道谢,不由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才缓缓道:“不必谢我,我只是想要让你看一看你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的命再重要也不会重要过她的去。” 话音落,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叶昭。 叶葵没有继续理会他,而是招呼了秦桑小心地迈着步子继续在湿滑的路上前行。又走了几步,她才听到有声音自身后传来,“温远真的是我的亲爹吗?” 这条路上原本不算偏僻,但天冷雪大,倒是连个鬼影也没了。所以叶昭此刻这般大声地问出这样的话来,也根本不会有人听见。叶葵停下脚步,笼在袖子里的手炉散发出的温暖似乎突然就不够用了,她扭头看向那个已经变小了的身影,笑着道:“是也不是,你心中早就有了定夺不是吗?” 说完,她并没有直接走人,而是就那么静静地立着了。 雪粒子落在伞面上的声音越来越沉闷,秦桑撑着的那把伞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可叶葵依旧站在那,似乎想要从叶昭嘴里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昭终于低低地道:“我知道他不是。” 叶葵依然笑着,只是因为冷,脸上的那抹笑意也就显得似乎有些冷,“他的确不是。可你母亲的的确确同他有染,这一点毋庸置疑。” 其实对叶昭来说,这一点大概更难接受吧? 贺氏在他心里应该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好母亲,可如今他却逐步看穿了贺氏那些伪善的一面,看到了另一个肮脏的母亲,这叫他要如何接受…… 叶葵看着沉默的他,决心再往上加一根稻草:“你的确不是温远的孩子,可就我所知,你的身世仍然有问题。当初的接生婆,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去了哪里?若说这其中没有问题,四弟你可信?” 叶昭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回,叶葵没有继续等下去,而是让秦桑将伞面上厚厚的一层雪尽数抖落后继续前行。 现在的叶家就好比是一片山林,她一点点占领其余人的地盘来让自己强大起来,同时也像一只狡诈的狐狸一般,故意抛出一点诱饵让剩余的人自己往她看好的坑里跳下去。而她则只需要等着收网便是了。 贺氏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突破口又在哪里。这一切若是都只靠她自己来找并非不行,可是却极麻烦。但是一旦多了个叶昭插手,那可就大不一样了。因为叶昭跟贺氏的关系,不论是情绪上还是别的方面,贺氏身上都更加容易露出破绽。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前温远的那件事才会如此顺利,一切都像她所想的那样顺利发展了下去。 渔翁之利,她最爱的可就是这个。 202 冷冬出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大雪接连下了几日,才渐渐有了停息的迹象。 可这天日日都还是阴着的,丝毫没有要放晴的意思。秦桑知她怕冷,可屋子里时刻点着火盆,这窗子关久了,屋子里的人呆着总是不舒服,所以便只能时不时开条缝隙去去屋子里的憋闷之意。 然而这呆久了,未免还是有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这一日,天难得放了晴,地上树上的积雪也终于开始化了些。污水四流,府中的丫鬟婆子一时间都忙碌了起来。叶葵便也带着秦桑出了门。 如今这时候,她原是快要出阁的人,并不该这样往外头走。可她在府中的地位可不一般,便是叶崇文见了她也不由打个寒颤,所以也不会有人拦她。贺氏倒是颇有些不快,揉了几下帕子便不愿给叶葵出门的牌子。 秦桑也不恼,只定定看着贺氏道:“夫人这牌子便是不给,今日小姐也是要出门的。” 这话里的意思可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贺氏登时听了个明白透彻。秦桑这话的意思是在说,她虽然手握后宅大权,但叶葵根本不在乎她。她如今谴人来要牌子乃是给她个脸面,还当她是叶家的掌家夫人。若是她不给牌子,那也无妨,叶二小姐可从来都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何况到时候,叶葵自己闯了出去,贺氏的脸面可就真的被撇到地上了! 贺氏气得喉间血气翻涌,只觉得口中腥甜一片,恨恨取出一枚腰牌丢给了秦桑,冷哼一声道:“没规没矩的臭丫头!” 秦桑收起腰牌,闻言冲着贺氏笑了笑,客气地道:“多谢夫人夸赞,奴婢定然会转告二小姐的。” “你――”贺氏差点被她的话堵得一口气上不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具便要掷过去,可一想到那杂了银子还得自己出,登时又不愿意了,只得又将已经提起的手放了下去。 而秦桑没有叫贺氏讨着一点便宜,心中忍不住发笑,拿着腰牌去寻叶葵了。 叶葵听了她的话后,摇摇头道:“贺氏那人,这般用话压她激她虽然能让她不快,可你那时若是直接上手便抢,保管她连口气都不敢出。” 秦桑眼皮一跳。悄悄觑了叶葵一眼,腹诽:果真是黑死人不偿命。 如今她跟贺氏要来的当然只是一枚腰牌,可这若是要抢。那当然是一块也不会给贺氏留着了!到那时候,贺氏恐怕就不光是气愤了,只怕会直接气得中风也说不定。 叶葵哈哈笑着上了马车,随着天气沉郁了多日的面色也终于开始展颜,眉眼间隐隐现出一抹艳色来。 秦桑跟着上了马车。瞅见她的笑颜,不由微怔。等过了年,叶葵便快要及笄了。年渐十五,她的样子似乎又长开了些。那张本就略显张扬的脸如今更是夺目,叫人看了便目不转睛。 已经去世了的叶明烟虽有凤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可在秦桑看来。叶葵同她比也并不差多少。甚至于在神态上,叶葵更胜一筹。 她仍在孝期中,自然不能穿红着绿。所以脱了外边的大氅后,里头今日也依旧只着了件素色小袄。黑发如云,肤白如雪,凤目高鼻,着实动人。 秦桑一时间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睛。 “怎么了?”叶葵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由疑惑地道。 秦桑蓦地回过神来,微微别过头。嘟哝着道:“您这段日子可生得都同过去有些不同了。” 叶葵闻言微怔,愈发疑惑地道:“什么叫生得不同了?”她这是长成了歪瓜裂枣还是怎么,竟惹得秦桑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不是长开了嘛。”秦桑正色看向她,“等下回九爷见着了您,定然该赏我些银子才是。瞧瞧您,若不是我在一旁照料着,哪有这般好颜色。” 叶葵这下子可算是听出来了,敢情这丫头是在打趣自己呢,不由佯作生气地道:“你如今是我的丫鬟,可不是他的!” 秦桑哈哈大笑。 两人说笑着到了燕草所在的地方。 前几回都是秋年接待的她们,如今他也跟着裴长歌去了军营,所以今日叶葵两人来并没有见着她。今日要来的事,早就提前通知了燕草。故而一听到马的嘶鸣声,燕草便出来见了她们。 三人多日不见,乍然见面自是十分亲热。 聊了几句闲话,燕草忍不住嘟哝道:“小姐跟九爷的婚期怎的还有那么久,实在是叫人头发都快等白了。” 叶葵虎着脸瞪她一眼,“你呆着不必做活难道还不好?” 等到两人的婚事了了,燕草便也就能去裴家继续跟在叶葵身边。如今这样,她就只能继续孤零零地住在这里,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好受的。 燕草神情黯淡了下来,垂眸轻声道:“我想你们了。” 叶葵闻言看了她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好生呆着,左不过就是几个月的事了。只是,裴家比起叶家来怕也好不了多少,到时候指不定你还要后悔呢。” “小姐莫非去过裴家?”秦桑从她话里听出了点的意思,不由问道。 叶葵不答,只淡淡笑了笑。 燕草皱眉道:“小姐怎么可能会去过裴家,那可是永安侯的府邸。” 她虽然不是太聪慧敏感,可到底也知道以叶葵的身份若是去了永安侯府,那定然是要递帖子的。何况裴家与叶葵差不多的姑娘家便只有裴长歌的几个侄女了,这足足差了一个辈分,如何能玩到一块去。再说如今正是要避嫌的时候,更是不可能呢。 可是她们并不知道,早在叶葵回到叶家之前,她便已经先去过了裴家。 裴家的那位二夫人,她可还记着。裴长歌身边伺候的那个叫做秋樱的丫头,她也并没有忘记。到时候她们几个见着了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呢?新的夫人竟然同个已经“死”了的婢女如此相似,且那婢女又是裴长歌从外头救回来的。叶葵可没有忘记当时秋樱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这丫头的心思那般一目了然,想必她也不会忘了那个叫秋叶的婢女才是。 叶葵不由对以后的日子多了几分兴趣。 两人又同燕草说了一会话,叶葵给她留下了些银钱便匆匆走了。 此次出来,除了看望燕草外,叶葵自然也是要去一趟长安巷的。长安巷里的萧家人,到底是这具身体的外家。距离上一次去见过林氏后,叶葵已经许久未曾踏足长安巷了。 长安巷口积了厚厚的雪挡住了路,只被人扫出狭窄的一条道路仅能容纳一人通过,马车根本就进不去。 车夫没有办法,只好请叶葵跟秦桑下车走进去。 亏得今日出门之际,叶葵穿了厚厚的皮靴,踩着积雪前行也并不大冷,脚下的步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平稳。何况如今天冷,便是长安巷里这些日日都要做些小买卖过日子的人也都不大爱出门了。宁愿少挣几个铜钿,也想留在家里多烤一会火暖暖。 不过秦桑跟叶葵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后,叶葵蓦地停下了脚步。 迎面走来的那人正是丁家老三丁多寿。 他戴着厚厚的帽子,抄着手弯腰大步走来,神色匆匆。 叶葵可没有要与他们相见的意思,当即侧过身借由秦桑挡住了自己。所以丁多寿经过的时候只瞧见不远处有个姑娘站在那不知做什么,而她身后似乎隐隐还有个人,看那角大氅的料子,可是不便宜。若是换了往常,他指不定会起些好奇的心思,可今日他却是连一点旁的心思生不出来了。 当初乡下大旱,白氏又同他娘处得极不好,日日都要被他娘寻晦气。他一气之下便带着媳妇离开了鸿都,最终在凤城定了居。日子虽然苦,可到底渐渐熬出头了。有了儿子,也有了个小小的豆腐铺子。本以为这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可是谁知道好端端的,又起了风波! 丁多寿重重叹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外边去了。 那一大家子人,人生地不熟的初到凤城来,他若是不赶快去接了人,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叶葵只看到他匆匆忙忙地往巷子外去了,见人影不见,便从秦桑背后走出来继续慢悠悠地踏雪前行。 林氏已摆明了不愿意见她,可是她却从那日跟林氏不长的对话中察觉出了一丝端倪。林氏带着庶子生活在长安巷中,生活再如何艰难也未曾想过要离开,其中的原因定然不简单。 而且这么多年来,她连一点萧云娘的事都不知,心中不可能没有愧疚之意,否则当日听到萧云娘的死讯,她也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来。 所以迟早有一日,林氏会因为她是萧云娘的女儿而接纳她。 她那位庶出的小舅舅似乎对萧家的那些事一点也不知,林氏瞒着他又是为了什么?当初萧盛跟如今的永安侯裴翡一道领兵,可为何其中一个最后却落了那样的下场?为何承祯帝不先对付裴家? 单论兵力,裴家军可比萧家军还要厉害许多。 这些秘密就像是咬人的小虫,日日咬着她的心,让她不得不想法子去知道。 203 狭路相逢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然而这一回去的却是十分不巧,林氏家中根本便没有人。 叶葵跟秦桑在外头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见尚未有人归来的迹象,终于决定先行离去,这一次便当是白来一趟罢了。 头顶上红日高悬,脚下厚厚的雪却没有化多少。这条路上日日都有人经过,这些积雪时刻被人踩踏,自然比旁的地方顽固一些。踩得多了,走上去便湿滑起来。 时而“咯吱咯吱”作响,时而便滑溜溜得叫人走不稳步子。 叶葵脚上的靴子倒是不错,可秦桑的却只是双普通的棉鞋,走了这么些路早就被雪水给浸湿了。叶葵瞅见了,便道:“上了马车换上我的鞋子去。” 因着过去同贺氏出门,有过马车出事的经历,叶葵后来便特意在马房那也安插了一个自己的人。否则的话,她怎敢让叶家的马车载着自己到处跑?又是去见在叶家人心里已经死了的燕草,又是来寻她那消失了许久的外祖母,这若是被叶家人知道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她虽不怕,可这麻烦若非自找的,当然是沾得越少越好。 所以如今这架马车上悄悄摆放了许多她的东西,鞋子披风,腌渍的梅子,都藏在了那些小格子里。 披风鞋子的样式用料都是极普通的,就算被人给看到了,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准备好了后便一直都没有机会用上,如今倒是正巧可以取出来给秦桑先用着。 秦桑当然也是清楚这件事的,闻言便笑了起来,正准备道谢却忽然看到叶葵停下了脚步。 “二小姐,出什么事了?” 道路狭窄,叶葵走在前头,此刻正好将她的视线挡了个透彻。秦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问道。 叶葵的背影似乎有些僵硬,听到秦桑的话后也并不曾直接回答,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道:“真是一旦有点什么事,各路人便都会蜂拥而至。这种可怕的定律还真是有够古怪的。” 她的话落在秦桑耳中,秦桑只觉得十分地晦涩难懂,想要将她方才的话细细在心中回想一遍,却猛然发现自己根本便不知道方才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走吧。”叶葵长出一口气,而后轻声吐出两个字便抬脚往前去。 她往前走着,秦桑却没有立刻跟上去。两人错开了些距离,她终于能勉强看清楚叶葵身前的情景来。 是方才她们遇见过的男人。他此刻正领着一行人慢慢地往巷子里走。那群人里面老的老。少的少,应当是一家子才是。再看他们几个身上衣着的样式,却似乎不是凤城这边的。只要看看她们方才遇到过的那男人的衣着。再对着比较一下另外几人便能明白地看出来。 由此可见,这一群人应当是外乡来的。 而这男人方才神色匆匆地出去,回来时便领了这么一群人,他们应当是亲戚。 倏忽间,秦桑便已经理清了这几人的关系。可是这样一群人二小姐方才为何会突然停下脚步。又在自己问话后说了那样一句叫人一点也听不懂的话?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叶葵身后走着,一边打量着那群人。 中间的老太太生得便有些刻薄,一看便不是个好相与的。边上的那对夫妇看上去倒是还好些…… 咦?! 秦桑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那个被边上那个妇人抱在怀里的男孩子怎么有些眼熟!不对,她应当从未见过他们才是,可是为何那个看上去才三四岁模样的孩子那么叫人眼熟。那还未长开的眉眼都叫她忍不住觉得熟悉。 脑子里思绪飞转。是她! 秦桑有些不敢置信地朝那个孩子看去,越看越像,难怪会让她觉得这般眼熟。可一看之下却又不能立刻认出来。只因为那人她也只见过一面罢了。 这孩子竟然生得同春禧颇有几分相似。 难道这是春禧的孩子?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她自己便也忍不住想要发笑了。怎么可能会是春禧的孩子,那个叫春禧的也不过跟二小姐差不多年纪,这孩子可都已经有三四岁了,不论怎么算都不可能是她的孩子才对。 可若不是她的孩子,却生得如此相似。那便只有可能是姐弟了! 难道这群人是春禧家的人?秦桑蓦地想起来,听说那个叫春禧的原先便是拿着二小姐的玉佩进了叶家冒认的。二小姐跟三少爷原本曾在春禧家中住过几年。眼前这些人莫不就是那户人家?若真的是这样,那方才二小姐的异状便也说得过去了。 秦桑有心想问,却硬生生将那些话都给咽了下去。 看叶葵方才的那个模样便是没有要同这些人相认的意愿,何况中间还卡着个春禧,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虽不清楚,但只要稍微想一想便也能猜到这家人都做了什么。 否则春禧又怎么会拿着二小姐的玉佩北上冒名顶替呢。 所以她便也熄了要继续问的心思。 可叶葵没有打算认那些个人,可不代表他们也会同她一样。堪堪同他们几个擦肩而过,人群中的那个老婆子便蓦地大叫了起来:“哎呀,我说老三,方才那走过去的可是小叶子?” 一群人都愣在了原地。丁多寿扭头去看,便看到方才自己出巷子时见过的那个姑娘。再看她旁边还有一个,那应当就是自己先前见过躲在后头的那个了吧。可是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 他虽然银子赚得不多,可好歹也是生意人,立刻便瞧出来叶葵跟秦桑两人身上穿戴的东西并不便宜。虽然不是什么金珠玉石,但是那衣服的做工料子可都是值钱的,再说还有那件大氅呢!他便是倾家荡产那也是不够银子去做的啊!这样的两个姑娘家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巷里? 古怪,绝对有古怪! 可是有钱人家脾气多半不好,他可没那个胆子去惹事,当即便要拉了丁何氏家去。可谁知丁何氏在乡下泼惯了,以为这凤城也能随她撒泼,何况方才那一眼她怎么瞧这人都像是小叶子!丁何氏一把推开想要拦住她的三儿子,大步冲过去便要去拉那个她觉得像是小叶子的姑娘。可谁知这手还没碰到对方的肩呢,便被边上的另一个姑娘给重重挟住了! “哎哟――哎哟――要死人了――”丁何氏登时鬼哭狼嚎起来。 秦桑的手劲那便是来个壮年男子也得疼得哭起来,更别说是丁何氏这么个老太婆了。不过她到底留了个心眼,没有下死手直接将那手给弄脱臼了。 “这位姑娘大人有大量,还请快些放开我娘吧。”丁多寿见状不由在大冬天里急出一身冷汗来,急忙迎上去求饶,“我娘才从乡下来,不懂规矩,您切莫多怪。” 身旁的叶葵没有发话,秦桑自然只当丁多寿不是在对自己说话,根本就没有松手的意思。 丁何氏疼得脸色青白,嚎了两声突然疼得哭也哭不出了,只抽抽噎噎地瞪着秦桑,像是要将她给吃了才好。手拼命地想要从秦桑手中抽回来,却根本就是纹丝不动。丁何氏这下子总算是急了,可是见自己最宝贝的三儿子给人弯腰作揖地求饶,她不由又心疼了起来,便直嚷道:“又没碰着人,你怎地还不松手了?莫不是还想要讹我们的银子不成?” 她在来凤城之前可就听说了,这繁荣的地方便越是乱糟糟的。凤城里可有不少人专门寻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讹银子的,难不成今日正巧便被她给碰见了?这般想着,丁何氏早就忘记了明明是自己先不管不顾就想要上去看别人的脸的。 丁多寿闻言更是吓得冷汗涔涔,急忙道:“两位姑娘快莫要听我娘胡说八道……” “秦桑,松手吧。”叶葵终于开了口,转过身来。 那张脸虽然长开了些,可到底不过才分开了一年多,丁家几人又怎会那么快便将她的样子给忘记了。倒是丁多寿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见过她了,一时间只觉得有些眼熟却不敢肯定。 可是眼前这人身上穿戴不菲,又怎会是那个寄住在他们家的小丫头呢? “啊!”丁何氏却一见着叶葵的面便捂着手大叫起来,“我就说这臭丫头没那么容易死,你们还不信我!如今可瞧见了,这幅样子便是烧成灰老婆子我也认得!” 站在边上抱着春泊的梅氏更是直接傻了眼,若是小叶子还活得好好的,那春禧的事会不会已经暴露了?! “无趣。”叶葵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吐出两个谁也没听明白的字,而后便对秦桑道,“耽搁了这般久,再不走该晚了。” 秦桑应了声“是”,冷冷看了丁何氏几个一眼,便跟了上去。 可丁何氏好了伤疤忘了痛,飞快地便又冲了上去,喊道:“小东西你跑什么跑?做贼心虚不成?你当时可偷了我家不少好东西吧?吃我的用我的这么多年,你快些赔我银子来!” 梅氏在后头听得心惊肉跳,唯恐那人真是小叶子。又想到丁何氏根本就不知道春禧拿着小叶子的玉佩来了凤城的事,当即吓软了腿。若是再这么闹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204 明宛出痘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丁何氏不依不饶地要揪住前头的人问个清楚,可叶葵早就在看到她那张脸的时候便心生厌恶,哪里还忍得下去。 当初在丁家时,丁何氏便不是个好相与的,往日里更是偏心偏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丁多福一家在她心里哪里有一点位置!对自己亲生的儿子跟孙女孙子尚且如此,就更不必她过去是如何对待她跟叶殊的了。 她从来没有一日将他们姐弟当成是丁家人看过,叶葵自然也就不会将她当做长辈看待。 那几年,他们的吃穿用度便是如今要还那也是还给梅氏跟丁多福的。可那块玉佩……叶葵只要一想起那块玉佩来,便有种不小心吞了苍蝇一般的感觉。那块玉佩当初被她给了丁多福,以丁多福的性子定然早就交给了梅氏。若是梅氏不将东西拿给春禧,春禧又怎能北上凤城冒认?那块玉佩虽是导火索,可真正点火的人却不是春禧,而是梅氏。 有些事,他们都想得太简单了些。 春禧入叶家能有什么好处?便是她在叶家站稳了脚跟又如何?难道她还能将叶家的银子搬出来送给丁家不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叶葵心头不由一阵烦闷,也不指使春禧了,蓦地一巴掌拍在了丁何氏脸上,冷声道:“滚远点!”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震得屋檐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了下来,丁家一群人更是全部愣在了原地。丁何氏亦捂着脸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睛瞪得老大却说不出话来。 秦桑沉默地立在一旁,也是有些被叶葵给吓着了。 这般大的怒火倒是不多见,可想而知丁家人是讨人嫌的。不过只要想一想春禧的模样就能知道,一个能养出这样女儿的人家又会有哪里好?只不过为何她却又似乎从二小姐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难过? 在秦桑出神的时候,叶葵已经收回手冷冷地看向了丁多寿,道:“若有下一回。可不就是一个巴掌的事了。” 丁多寿见自己老娘被打,心里登时冒起一股火来,可是不知为何在叶葵的冷眼下那股火气不由自主地就被熄灭了。他忙不迭点着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老娘这可能是惹着什么不好惹的人物了!丁多寿急忙将自己老娘往后拖,希望离叶葵两人远一些再远一些才好。 而与此同时,梅氏已是恨不得立刻走人才好,抱着儿子站立难安。 丁多福却没他们那么多心眼,他眼里只看到自己娘老子被个小姑娘给打了一巴掌,心里气得厉害,什么也顾不得便冲了过去要人赔礼道歉。这么个小姑娘跟他女儿差不多年纪。他自然不可能动手去打回来,何况先前也的确是丁何氏不对,但是这打人不打脸。那一巴掌可不能轻易的算了! “所以,你想打回来?”叶葵突然笑了起来。 丁多福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在了原地。 丁多寿见状不妙,急得直跺脚。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这般不会看眼色,这哪里是他们惹得起的人。不赶紧躲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尽往上撞呢!他急忙去扯丁多福,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大包小包的拎着莫要挡了道,快些跟我家去吧!” 可这边还劝着丁多福,那边丁何氏已经回过了神,一副要同叶葵拼命的架势。 叶葵冷笑连连。再也不愿待下去,转身便要走。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个软糯的童声嚷着问道:“那位姐姐。你真的不是我三姐吗?” 这个声音―― 是春泊。 叶葵脚下的步子突然凝滞了起来,有些迈不开步子了。可是如今她是叶家的二小姐,再也不是他的三姐了。叶葵回过头,看着那个明明十分熟悉此刻看上去却有些陌生的小小身影,一字一句地道:“我不认识你的三姐。” 梅氏闻言不由莫名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唯有丁何氏仍旧在那不依不饶地叫着,却到底是敌不过自己年轻力壮的儿子。被拖走了。 叶葵也就再也没有回头,领着秦桑出了巷子上了自己的马车,靠在那便不言语了。 而重新安静下来的巷子里却又冒出来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妇人来,她盯着远处的巷子口,喃喃道:“真是一点也不像云娘那孩子……” 她怀中的孩子安安静静地窝在那,闻言摸了摸老妇人的脸,疑惑地道:“祖母,你怎么哭了?” “没有,祖母没有哭,是风迷了眼……” 说话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终于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马蹄声也离长安巷越来越远,载着叶葵跟秦桑两人直接从主道回了叶家。下了马车后,叶葵看上去仍有些恹恹的。秦桑大抵猜到了些事,便也明白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静静跟在她身侧,并不言语。 可两人才一进门没多久,便有叶明宛身边的大丫鬟羽纱神色慌张地来寻叶葵。 叶葵有些打不起精神,懒懒地坐在那喝着茶问道:“出了什么事?” 羽纱“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二小姐,五小姐身上不知长了什么东西,奴婢瞧着像是出痘子了!” “什么?”叶葵被这话一惊,倒是回过了神来,急忙道,“大冬天的出痘?怎么回事,可请了大夫了?”说话间,她已经站起了身,匆匆地便要去见叶明宛。 秦桑在后头听到羽纱的话后亦是一惊,急忙拉住叶葵道:“二小姐,出痘可是要传人的,您若是没出过可万不能靠近呀!” 水痘这东西,她出过没出过,叶葵根本不知道! 幼儿时期最是容易出痘,可是七岁以前的记忆她根本就没有,萧云娘又已经死了,她到底出没出过如今怕是谁也不知道了! “问你话呢!可请了大夫来看了?”叶葵心中烦闷,见羽纱没有反应,压抑着怒气又问了一遍。 羽纱突然低头重重磕起头来,哭着道:“老夫人病着奴婢不敢去打扰,只好去寻了夫人,夫人说派人去请了,可这都快三个时辰了,也没见人来。” 贺氏? “那大夫怕是不会来了!”叶葵冷冷笑了两声,吩咐秦桑道:“你去三婶那借姜嬷嬷来。” 秦桑生怕她会不顾自己去看叶明宛,不由有些迟疑。 叶葵伸出玉葱似的指头重重揉着额角,看着她道:“我有分寸,你快去!” 她跟叶明宛的感情虽然不错,可她不论如何也不会以身涉险的。若是她真没出过痘子,这么去了可不是自找苦吃。何况如今不论是药还是旁的都不能同多年后相比,她自然也就没了信心。 但是看还是要去看的! 等秦桑人一走,叶葵便领着羽纱急急去了叶明宛的院子里。 若真是出痘,她便不好直接进屋子里去看她,所以叶葵并没有进她的房门,只是让羽纱将叶明宛院子里的人尽数召集了起来。等到人全部都聚集在了一块,叶葵便道:“清楚知道自己出过痘子的人全部站到右边去,没出过的去左边。” 一群人不知叶葵要做什么,有好些个只是粗使丫头根本就不知道叶明宛可能出痘的事情,一时间人心惶惶场面颇有些混乱。 叶葵看得头疼,重重一拍桌子,冷声道:“休要磨磨蹭蹭的!快些!” 她的性子众人皆知,见她气得拍了桌子,登时吓到了一群人,立刻做鸟兽散。不多时,两边的人便的分了个清楚。叶葵粗粗一看,不由皱紧了眉头,这出过痘子的人竟然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四个罢了!不过好在其中一人便是羽纱,她是伺候惯了叶明宛的,有她继续伺候着,倒是勉强好些。 叶葵扫了众人几眼,而后吩咐道:“出过痘子的留下等我吩咐,剩下的都各自去干活,不必在这守着了。” 话音落,左边的那群人散了个精光。 在场的除了羽纱外,剩下的三个丫鬟俱面面相觑,两股战战,生怕叶葵要拿她们作伐。 “五小姐有可能出了痘子,若是真的,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便由你们几个服侍着。”叶葵盯着这几人,缓缓道。 说完后,那三个原本极为紧张的丫鬟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又提了起来。若是这伺候的不好,那还不得是要命的事?要知道,他们几个可都没近身伺候过主子呢! 就在这三人愁眉不展的时候,秦桑领着姜嬷嬷过来了。 姜嬷嬷路上便已经从秦桑那听到了事情的消息,她是出过痘子的,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当即领着羽纱跟同样出过了痘子的秦桑进了门。 叶葵立在门外,听不清楚里头的动静,只隐隐听到叶明宛迷迷糊糊的声音在叫痒。 八成是痘子了! 叶葵这般想着,门便开了。 姜嬷嬷神色严肃地让叶葵离得远一些,道:“奴婢瞧过了,的确是痘子。且五小姐体弱,如今已是烧起来了。” 出水痘的时候体温容易升高,发烧是常有的事。叶葵蹙眉道:“可会无事?” 姜嬷嬷见她有些担心,连忙保证道:“二小姐放心,有奴婢在,五小姐不会有事的,过些日子等痘子全部发出来便无事了。” 205 一别经年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明宛这一出痘,她的院子便成了禁地。 贺氏知道消息后只打发了个婆子过来不咸不淡地问了两句,全然没有要亲自过问的意思。先前羽纱去求她请个大夫来给叶明宛看一下,她嘴里答应了可却根本就没有让人去请大夫。这分明就是因为叶明宛算是叶葵的人,所以她有意为难罢了。 可若是旁的事也就算了,请大夫这可是要命的事,她故意不让人去请,岂不是想让叶明宛直接死了的意思。这口气叶葵可没有打算忍着不出。 叶明宛这边有了姜嬷嬷照顾,她心中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却还是将秦桑也给留下了。 而后她便孤身一人去见了贺氏。 她到那的时候,贺氏正在看她的嫁妆单子,一行行、一字字看得心中冷笑连连。一百二十抬的嫁妆,等到她出嫁那一日可不得是真正的十里红妆铺满凤城?贺氏一想到那种风光就恨不得将叶葵的那些嫁妆都据为己有。可是叶葵是叶家二房唯一的嫡女,又是长女,自然是要好好准备的。若不然,说出去了叶家脸上也无光彩。 何况她嫁的是永安侯裴家的嫡子,叶崇文便是为了撑面子也得将她的嫁妆给备足了。 只是贺氏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忿,生生将手中的嫁妆单子都给捏皱了。就在她觉得自己那点子火气立刻就要喷薄而出的时候,外边有人禀道:“夫人,二小姐来向您请安了。” 请安? 贺氏蓦地将手中的嫁妆单子往桌上一砸,咬着牙低声道:“请安,请什么安!她可是日日都盼着我早些死了的!”可是嘴里说着这样的话,手亦气得微微发抖,她却仍自镇定着昂首冲着外边道:“请二小姐进来。” 厚厚的帘子被撩起,蓦地钻进来一股冷风。就算屋子里烧着地龙。也仍旧叫人觉得冰冷刺骨。贺氏不由打了个寒颤,鼻子发痒,她慌忙拿起帕子掩住口鼻背过身去打了个喷嚏。 “哟,母亲这莫不是病了?” 哪怕化成灰也无法叫贺氏忘记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她拿着帕子的手不由微微一僵,垂着眼转过身来,对叶葵道:“怎么,我为了你的婚事忙前忙后都病了,你这幸灾乐祸的语气是个什么意思?” 叶葵勾唇一笑,声音冷得像是外头的积雪。道:“母亲此言差矣,您到底是为何病的,您心知肚明。何必要扯到我的头上来。” “你什么意思?”贺氏眸光一沉,脸上那道狭长的疤便也跟着抽动了一下,“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休要在我面前故弄玄虚!” 叶葵说是来请安,可她此番来当然不会是真的要同贺氏请安。所以她也不顾贺氏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大喇喇地便寻了个地方坐下了。颊边一缕乌黑的发丝滑落下来,她伸出玉葱似的指头将其往后一挑,而后笑眯眯地对贺氏道:“我是不是故弄玄虚你心里清楚得很。” 方才还装模作样地唤着母亲,现在就喊上你了。贺氏眼睛里几乎射出刀子来,一刀刀将叶葵身上的肉给剐下来。可是叶葵老神在在地坐在那。根本就不在乎她是何模样。 像是有一口血堵在了喉咙口,贺氏恼恨地看了眼叶葵,捡起桌上的嫁妆单子。冷声道:“若是没事你便回去吧!” 叶葵故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道:“母亲这说得是什么话,我可有好些日子没有同您请安了呢。” 这就又唤上母亲了,贺氏心中愈发恼火,重重一拍桌子道:“不必了。你快些走了吧!” 一边毫不掩饰地将自己对她的厌恶跟怒气散发了出来,贺氏另一边却又觉得疑惑。她平日里也并非是那沉不住气的人。可为何这一见到叶葵便整个都控制不住了,简直就恨不得扑上去像个泼妇一般好好痛打上一架才好! “母亲难道连四弟也不想管了?”叶葵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道。 像是一只灌满了风的口袋陡然间被尖利的针给扎破了一般,贺氏泄气地坐在那,盯着叶葵声咬牙切齿地道:“你又想做什么?” 叶葵浅浅笑着,道:“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四弟这些日子似乎在查一些事呢。” “什么事?”话音才落,贺氏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葵继续笑着,脸色淡淡,嘴里的话却刻薄得紧,“什么事我为何要告诉你?”等到贺氏脸色大变,一脸要上来揍她的神情时,叶葵便站起身来,缓缓道:“好了,该说的我也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事便由您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说完也不等贺氏开口,她便已经推开门大步而去。 贺氏慌忙探头去看,却只看到一角远去的素色裙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手边的茶杯便往地上砸去。 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出老远,在寂静的雪天里显得尤为得清晰。叶葵自然听到了声响,眉眼弯弯地扭头看了一眼贺氏的屋子所在的位置,抬脚走人。 走出不过一会,她忽然看到秦桑迎面而来。 心中疑惑,叶葵急忙大步赶上去,问道:“不是让你留着照顾五小姐,怎地又出来了?” 秦桑面色有些怪异,踌躇着道:“二小姐,听说有人来寻过您。” “这话是什么意思?”叶葵看她不单面色怪异,说的话也有些怪异,不由愈发奇怪起来,“你将话说清楚了,是谁来寻过我?” 秦桑瞅了眼她的神情,才缓慢地道:“就是那日我们在长安巷里见过的那个妇人。” 长安巷……妇人…… 是梅氏? 叶葵一愣,随即问道:“她来寻我?”话音才落,她蓦地明白过来。若是她没有回来,这叶家的二小姐那可还是春禧呢。梅氏来寻的叶二小姐,当然也就是春禧而不是她了!只是…… “正门她怕是根本就不敢靠近,侧门那的婆子原就是我们相熟的,这事可是从那透过来的?”心念一动,叶葵已明白了几分。 秦桑颔首,道:“便是那婆子来递话的。不过那人倒也不曾直接是来寻您的,只是听说拐弯抹角问了许多关于您的事,所以那婆子将人打发走了以后才特地让人来禀了奴婢。” 叶葵沉着脸,喃喃自语道:“他们好端端地北上,难不成还想来投靠春禧?” 听到春禧二字,秦桑微愣,下意识问道:“难道那妇人来寻的不是您而是春禧?” “自然是来寻春禧的,”叶葵自嘲般地嗤笑了一声,“春禧是她的女儿,我可不是。” 秦桑闻言脸色也微微黯淡了下来。 两人沉默着前行,突然间又见到个小丫鬟脚步匆匆地跑来。一见着他们两人的面就忍不住露出喜色来,急急跑过来道:“二小姐,那人又来了,我娘让我来告诉您一声。” 叶葵问道:“她可是一个人来的?” 小丫鬟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不由微微一愣,想了想才肯定地道:“不是,她上回倒是一个人来的,这回却是抱着个孩子。” “是吗?”叶葵声音轻轻的,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小丫鬟当然以为她是在问自己,便立刻接话道:“可是真得不能再真了,那孩子生得可好,奴婢还给他一块饴糖呢。” 叶葵轻笑,“春泊生得同春禧有七八分相似,的确是生得不错。”说完微顿了一下,她便又道:“让你娘将人领到我那儿去。” 等到人去了,她便又吩咐秦桑道:“去给春禧传个话,说她娘来了。” 话她已让人去传了,这来不来便是春禧自己的事了。这桩事,她不过是因为记挂着那个叫春泊的孩子罢了。每每想起自己离开丁家的那一日,她都忍不住想起那个孩子来。 若非如此,她今日也绝不会让梅氏入门。 只是说到底,她也并非什么纯良的人。梅氏一日不死心,她就保不准日日都会上门来想法子知道春禧的事,可那么一来,她迟早要惹祸上身。倒不如就这么让她彻底死了心得了。春禧的肚子早就显了怀,就算她藏得再好,怕也是不敢出门走动的,所以哪怕是梅氏来了,她也绝不会出门来。 这么一来,梅氏的心若是不寒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她怕会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便吓得半死吧?叶葵这般想着,眼里露出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有些苦涩却有些释然。 丁家养了她们那么多年,就算最后成了那副模样,她跟小殊到底是欠了丁家的。所以经此一事,也就算是她报了恩吧。叶家这样的人家岂是梅氏日日能上门来探听的? 她活得腻歪了也就罢了,连带了春泊可如何是好? 乡下妇人的见识有限,她又恐怕是一心挂念着女儿,哪里还会想到年幼的春泊身上去。这枚针,她得替老天爷先扎到梅氏身上,让她疼一疼,醒悟过来才好。 她拖着步子踩着小道上逐渐泥泞了的雪水,率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此刻梅氏也已经抱着春泊,战战兢兢地跟在人身后进了府。 206 六神无主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南边就算是冬日里也是不大有雪的,如今看到这样厚厚的积雪,梅氏便不由想起了当初头回见到叶葵三人时的天来。 那一年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冻得他们连门也不敢出。天象怪异,这事便也怪异。好端端的就从外头捡了三个孩子回来。最小的一个不过才四五岁,生得娇娇怯怯的,叫人一看便心中不忍。 又赶巧想要气一气自家那个婆婆,她便一力要让这几个孩子留了下来。再后来,最大的那个死了。她先是难过了一阵,可是回过神来却又不由暗自庆幸,这是老天爷为了他们好呢。 那个时候家里穷啊,那么多张嘴巴却没点收入,哪里够养活这一大家子人的? 小九那孩子死了后,家里的日子倒是真的渐渐开始好起来了。嚼用不愁,她便忍不住起了旁的心思。儿子一天天大了,可是文也不成武也不行,拖着只生下来便跛了的脚更是连地里的活计都困难了起来。她就将心思打到了自己的养女身上。养了这么多年,岂不是就该给自己做儿媳妇? 所以当最小的那孩子不见了的时候,小叶子要去寻人,她死也不让。婆婆一辈子糊涂张狂不饶人,可这一回说出的话却是再对没有了。她这么一走,谁知道还会不会回来?若是这就跑了,那该如何是好?她养了他们这么些年,难道就要都鸡飞蛋打了不成? 所以哪怕她不喜欢婆婆,不想要让她高兴,这一回也得如了她的意,将那孩子给锁起来才好。 可谁知,这事根本就没那么容易解决。 养了这么多年,她其实根本就一点也不了解那个孩子。打晕了自己去送饭的大女儿,悄悄地溜了。可是大雨连着下了多日。发了大水,庄稼田地都被毁了个彻底。那孩子也就没了影。 兴许早就死了,兴许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不论如何,这么多年来她却是再也不曾见过那两个孩子。 再后来,她抱着年幼的儿子蹲在泥泞的田埂上看烂在地里的草发傻的时候,来了两个寻人的男人。她盯着那两人看,却见他们径直朝着自家的瓦房走去。 那些个草糊的房子都早就被水给冲垮了,幸好他们家的瓦房崭新的又稳又固,虽然坏了些到底还能住人。 只见那两人进了门,她刚站起身就看到自家的大女儿急急跑出来喊她。 她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小叶子的家里人寻来了! 凤城的贵人,她只要想一想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差点就要有个千金小姐做儿媳妇了,可是转念一想到如今生死不明的小叶子。她便又忍不住露出苦涩的笑容来。 他们要个叫叶葵的姑娘,可是他们家里如今哪里还有这么个人? 她急得焦头烂额,却见自己的小女儿拿着不知何时从她那拿走的玉佩走到那两人面前,笑吟吟地说她就是叶葵。 春禧的年纪跟小叶子差不多,生得也是一副大家小姐养尊处优的模样。又仔细验过了玉佩,那两人似是信了。她只得将那些话又尽数都咽了下去。她那打小就心思多的小女儿偷偷将她拉到了一边去,说:“娘啊,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小叶子如今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知,又上哪里去寻个人给他们?如今这样,倒是好歹糊弄他们一番先。” 她细细听着。连连点头,可心里却有酸涩之意渐渐漫了上来。 听了那些话,她便明白了。自己怕是要永远失去这个闺女了。她哪里是在为家里着想。她分明是贪图那些个不知在哪里摸不着看不着的富贵日子啊。早在那两人说出要找小叶子的时候,春禧就已经被凤城的荣华富贵给迷了眼了。 她多想拉着小女儿哭一场,说银子咱家也会有的。 可是眼前的水才退下去,地里也种不了东西,丁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些家底也都一下子被水给冲了个精光。她哪里还有脸面同女儿夸口?何况那些个家底也都是小女儿想法子给挣的。 她越想便越觉得自己无话可说,本指望着当家的能想法子拦了女儿。可他本是个没什么聪明手段的莽汉子。家里又辈辈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如今见了两个富贵人家的下人也完全说不上话了,哪里还指望得上。 她只能将那些实话都给吞到了肚子里,压得死死的,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给说了出来。只过了一日,闺女便跟着人走了。 她拿着那两人留下的一袋子银子,“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惹得年幼的儿子哇哇大哭。她疼啊,摔得疼,心也疼。凤城那地方,究竟有多好?叫她的闺女如此执迷? 小女儿同她本来不大亲近,可是到了如今这样的时候,她依旧只觉得自己身上被剐走了一块肉般疼得厉害。 她努力告诉自己,闺女这是去享福的,是去做大小姐的,可是心里还是怕得慌。 又过了段日子,这桃花村里遭灾的人太多了,大家都往外头跑,她咬咬牙跟当家的商量了一晚,便也决定走了。 如此晃晃荡荡的,一过就是一年多过去了。 大女儿嫁了,儿子在县学里念着书。公公死了,留下婆婆一个人自然是跟着他们家的。她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老三在凤城发达了,日日嚷着要北上看儿子去。她的耳朵都快听出了茧子,索性便决定上凤城来了。好歹……好歹也想法子看一看春禧那丫头过得好不好…… 可谁知这才一到凤城,她便看到了个生得同小叶子那么像的姑娘。 可她细细一想,这真的说像,却又似乎不那么像。那姑娘眉眼间的神韵可都同小叶子不大一样。她虽然只看了几眼,可那姑娘身上透出来的寒意她却是感觉到了。很凶。她想了又想,到底只想出个这样的词来。 那姑娘给人的感觉颇凶狠。 梅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脚下步子沉重了起来。 方才那婆子说是二小姐让她进去的,她一听便慌了神。她这贸贸然进去,若是春禧的真实身份被人给察觉了可如何是好?这岂不是要给她惹祸?她怕得紧,抱着儿子转身便要跑,却被人给死死拦住了。 不得已,她只能领着这些日子愈发懂事了的春泊小心翼翼地跟着人往内宅里走。 过了垂花门,便换了个人领着她往前走。 她心里慌得很,嗫喏着问前头带路的丫鬟:“这位姑娘,不知二小姐可是个子高高的,眼睛时常带着笑的那位?” “小心些,二小姐也是你能随意说道的么!”带路的丫鬟扭头瞪她一眼,一脸不高兴。 她只能讪讪然地将后头的话都给咽了回去,再也不敢说一句话。春泊也像是被吓着了,乖乖地抱着她的脖子,连个声也不出。 这般又走了一会,面前终于出现了个院子。带路的丫鬟恭恭敬敬地同守门的婆子道:“张妈妈,二小姐要见的人我给带来了。” 门里探出个脑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将她跟春泊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彻,这才将门开得大了些,道:“秦桑姑娘先前吩咐过了,让人进来,你便回去吧。” “哎,说你呢,快些进去吧。”带她来的丫鬟闻言急忙直起腰,冲着她招招手,一脸不耐烦地将她送进了院子里。 梅氏抱着儿子的手不由一紧,慌得很呢! 这偌大的宅子里,连个带路的丫鬟穿得都那般好,叫她动也不敢动一下,愈发觉得自己卑贱起来了。莫名的,她也就不大愿意见春禧了,如今春禧是小姐,自己呢,一个粗鄙的乡下妇人,哪里有脸面同她说话。 想着,梅氏不由苦笑了起来。 “二小姐,人来了。” 就在这时,她蓦地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她急忙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好生熟悉。想啊想,她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此刻说话的这人,可不就是当时自己在长安巷里见过的人? 她既在这里,难道屋子里头的那人会是…… “领人进来吧。” “轰――”地一声,像是有道惊雷蓦地劈下一般,梅氏被劈得有些傻了。 她便是再蠢笨,那也知道此刻发话的人便是这叶家的二小姐,可这声音分明就是那日自己在巷子里听过的声音啊!那个一动手便打了自己婆婆一巴掌,满身戾气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叶家的二小姐叫叶葵…… 春禧便是叶葵…… 可是如今里头的人可不是春禧啊! 但是那日,那人又明明白白地说她不是什么小叶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梅氏觉得自己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重得人根本就迈不开步子。 “走吧。”那个跟主子一般凶相的丫鬟立在门口,一手打起了帘子,看向她催促道。 梅氏一咬牙,转身便想跑。到了这个时候,她若是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未免也就太蠢了!可她还没跑出两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笑着道:“就这么跑了,难道不见春禧了吗?” 208 哪偷来的?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梅氏这一去,倒是就真的没有再回来过了。 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不大敢了。她只要一想到春禧兴许正在叶家里受苦,她的那颗心便沉甸地压在那,像是块石头一般。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便是同幼年时同她再不亲近,那也是她的女儿。 本以为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谁知只是从家养的孔雀成了凤凰堆里的雉鸡罢了。 春禧成了人家的通房丫头,这话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她又要如何同丁多福交待?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定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甚至于在春禧拿着那块玉佩要上门去认亲的时候,他也是一力反对的。可春禧已经拿着玉佩去了,他们又能如何。 千里迢迢地从南边跑到这天子脚下的凤城来,他们哪里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发现事情是这般同自己想的不同。 还有丁何氏那老婆子一直以为春禧是被他们送去梅氏的远房亲戚家学手艺了。可梅氏哪里有什么亲戚?不过是寻个由头来骗丁何氏的罢了,若是有一日春禧在叶家呆不下去了,那便还可以回来。可如今倒好,这可是真的折在叶家了! 梅氏自打从叶家回去后便日日唉声叹气。 春泊年纪虽小,倒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硬是没有跟人提起一句叶家跟叶葵的事来。其实那些个事他便是全听了也听不大明白,他只知道三姐住着大房子,穿着好看的衣裳,就连她那的点心都似乎特别得好吃,叫他尝过后便怎么也忘不了。那只荷包空了,可里头似乎还有糕点的甜蜜香气,他夜里都要抱着睡觉才好。 这么一来。就连梦里都全是那些甜甜的味道,流了一枕头的口水都不知。 白日里,他也是要挂着那只荷包走的。梅氏抢了两次要将东西收起来,可他哇哇大哭就是不让,怕引起家里人的怀疑,梅氏只好妥协了,让他悄悄地拿着玩,切不可告诉旁人这荷包是哪里来的,尤其是对阿婆更是一个字也不准提。 春泊连连点头,倒是真的将她嘱咐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对谁都不提。 可是他这白天黑夜地拿着荷包到处转悠,偏生丁多寿住着的地方又不大,如今人一多更是挤挤挨挨的。他手里的东西便被丁何氏给瞧见了。 丁何氏虽然是个乡下婆子,可那见着了好东西哪里还有不认识的,立刻便跑上前去从自己的小孙子手里将荷包给抢了下来,也不顾春泊急得大喊,瞪着眼睛问道:“这么好的料子。哪里弄来的?莫不是偷了谁家的东西不成?” 春泊踮着脚,伸长了手拼命想要去够丁何氏手中的荷包,闻言唬了一跳,小小的脸皱成了一团,嚷着道:“阿婆你快别胡说!这是我的东西!” “你的?”丁何氏仔细摩挲着荷包上绣着的花样,皱起了眉头。“你个奶娃娃上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东西卖出去不得五钱银子啊!你定然是从旁人那偷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看我不给你吃顿竹笋炒肉!” 话音落,丁何氏蓦地将荷包往自己怀里一塞。而后顺手抄起一旁的笤帚便要抓住春泊打下去。 正巧丁多福帮着丁多寿夫妇俩一道送了豆腐去铺子里回来,一进门便看到自己老娘高高扬着手要打自己最小的儿子,登时慌了神,急急忙忙地冲过去一把抢下笤帚,急声道:“娘你这是做什么?春泊做了什么事你要打他?” 这笤帚比春泊还大。一下扫过去还不得将个孩子直接给铲倒了?丁多福一想到这,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 原本他是老大。这爹死了娘跟着自己住也是对的,可是他们如今长途跋涉来凤城,这老娘不跟着老二一家好好住着,非得也来凑热闹。说什么想看老三了,可她那么不待见老三媳妇,就老三那性子又能待见她多少?还不得自己在中间做好人劝和?弄来弄去,一弄不好便是一肚子火气。 本来心里就已经觉得不大痛快了,偏生这老娘又来这么一出。 他的儿子他自己心里清楚,春泊这孩子性子最是敦厚,哪里会做什么坏事!老娘这必定又是想要借着什么事来拿春泊出气了。 丁多福这般想着,眼里已渐渐冒出了火来。 丁何氏一眼瞧见,霍地松开手将笤帚整个丢掷到丁多福身上去,指着春泊怒道:“怎么了这是?我的孙子还不兴我说上几句?我这还没动上手呢,你就用这样的眼神瞅我,我这若是真打下去了,你还不得生吃了我?” 骂着骂着,丁何氏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这是遭了什么罪啊我,好好的儿子也不知道孝敬我,拿着笤帚就想要动手打老娘了啊……” 她越哭越起劲,到最后都快成唱了。 今日梅氏也跟着去老三那帮忙了,此刻家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丁多福一时间被她哭得焦头烂额,又想着这里地方小,她这一哭定然早就将声音都给传了出去,往后这街坊四邻的还指不定如何看待他们呢! 这般没脸,他只是想想便觉得自己没法子继续在这住下去了,心里不由怒火熊熊地烧起来,将手中的笤帚往地上重重一砸,吼道:“别嚎了!你要是还把我当儿子,就赶紧起来回屋子里呆着去!这可是凤城不是桃花村那小地方!我们可都是要脸面的!” 一句话说得比一句话重,听得丁何氏一愣一愣都忘记了继续哭。 等到回过神来,她蓦地从怀里将那个荷包掏出来丢到丁多福脸上去,“我打死你个不孝子!你倒是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你儿子偷东西哩!我帮你教儿子你还敢骂我,天打雷劈也是该的了!” 荷包一拿出来,丁何氏的气焰就又升起来了。 她双手叉着腰,又扭头看向春泊,骂道:“还有你这个小猢狲,你自个儿说说,你这东西都是上哪儿偷来的?你今儿要是不给老娘说出个所以然来,可别躲你爹屁股后头去!” “这东西是什么?”丁多福被自家老娘骂得呆愣在原地,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掉地了的荷包,疑惑道。 丁何氏见他发问,更是得意洋洋,伸手就要去扯春泊,“可瞧见了?那上头的料子你仔细瞧瞧,这可不是便宜货!若不是这小猢狲偷来的,又能是哪里来的?” “不是我偷来的!这就是我的东西!”春泊小小年纪也看明白了此刻自己这阿婆就是要将屎盆子扣在自己脑袋上,又见自己老爹面色不善,登时跳脚反驳起来。 丁多福伸出蒲扇似的大手一把将他小小的身子给压制住了,沉声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春泊咬着唇,牢牢记着自己娘说过的话,不想说却又害怕自己爹的模样,不由迟疑起来。左脚踩着右脚,右脚又揉着左脚,愣是站不稳了。 “你老实说,爹不打你。”丁多福瞧见了他的动作,知道他这是害怕了,便放缓了声音安慰道。 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春泊终于嗫喏着开口道:“是、是三姐给我的……” 丁多福一共就两个女儿,大女儿春兰已经嫁了人,小女儿春禧去了富贵人家做千金小姐,这春泊哪里来的三姐?他下意识便要生气地去揍他,这谎说得未免也太没谱了,恐怕真是不知从哪里偷来的! 可就在他的手微微扬起的时候,他想起来了。 春泊的三姐,他的三女儿…… 那个叫小叶子的丫头,那个叶家真正的大小姐可不就是春泊的三姐吗?! 可是那丫头不是早就死了吗?他唬了一跳,急忙探手去摸春泊的额头,道:“这天那么冷,莫不是发烧了?”若是没有烧糊涂了,怎么会说东西是个死人送的? “我没发烧。爹,真的是三姐送我的,里头原先还装了好多好吃的点心呢!”春泊躲开了他的手。 丁多福愣住,这说得有模有样的,莫不是真的? 眼前蓦地浮现出一个穿着大氅的身影来,那个前些日子在长安巷里碰见过的姑娘,那个生得同小叶子十分相似的姑娘……他蓦地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自己脚底下涌了上来,叫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寒颤。 难道那个说自己不是小叶子的姑娘其实就是小叶子? 他垂着手,额头上不由沁出冷汗来。若是如此,他的春禧会不会出事? 心思万千找不着头绪。 他慌张惶恐得厉害,丁何氏可是一点也没有想到,她只听到了春泊说那极贵的荷包是三姐送的,她便笑了起来,腼着老脸凑到春泊面前去道:“春泊啊,你同阿婆说,你是在哪儿见着你那三姐的?” 若是真的,她可得好好去要些银子回来! 吃丁家的喝丁家的那么长时间,她可不能一分利息也不讨回来!更何况,他们如今正缺银子过日子呢!这发财的机会,她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它从眼前溜走。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春泊只轻声道:“我忘记了。” 209 各自盘算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忘记了? 这话谁会相信?便是有人会信,那也绝不会是丁何氏这个此刻满脑子都是叮当响的银子的人。春泊这般回答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告诉她,丁何氏老脸一垮,便要伸手去扯春泊的小耳朵,声音里都透出了股刻薄尖酸的意思来,“好你个小东西,满嘴谎话,都是你那个娘给教的!” 春泊又岂会就那么站在那任由她来揪自己的耳朵,当即便闪身跑了。 “还敢跑?”丁何氏气得眼皮直跳,飞快地跑过去要抓他,却被丁多福给拦住了。 春泊说不记得了的话当然是假的,可是就算是假的又如何。不管他是在哪里遇到的小叶子,那都是不该告诉丁何氏的事。若是将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丁何氏,以她的性子还不得立刻便跑去寻小叶子要银子? 她不知道小叶子的身世,他跟梅氏可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那什么叶家,便是个下人也穿得比村里最有钱的人家要富贵得多了。可见那叶家是个如何的人家,要不然春禧那丫头又怎会起了那样的性子,拿了那块他当初没有舍得卖掉的玉佩冒充了小叶子呢。 说到底,都只是个银子在作祟。 叶家有银子有身份有地位,可丁家却只是个庄户人家,没权没势只有几条不值银子的命罢了。 这便也就注定了,就算眼下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几个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等着,却不能冲到旁人面前去对峙。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配!这不配二字,只要一提起来便叫人心里酸涩,眼眶发红。难过之际,偏生这心里又不停地涌上一阵一阵的恐慌。 春泊这荷包是从小叶子那来的,应当是真话。可是他哪里会见着小叶子。一个不到五岁的娃娃,这便定然是梅氏带着他去寻过人了!可是梅氏回来后,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同自己提起过,还不让儿子提。 初到凤城的那几日,梅氏曾借口要去街上转转熟悉熟悉环境,看看他日可有什么营生可做的。看来应该便是那时候,她去见了小叶子。 但是梅氏虽然在这件事情上骗了他,可多年夫妻,梅氏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若非出了什么大事,她也绝不会瞒着自己不说的。可是这么一来。事情就显得古怪了。 他们先前可一直都是以为小叶子死了的,如今突然又给冒了出来,必定有哪里不对劲。 何况又那么巧就在凤城里。 他若是没记错。那叶家可就是凤城里的人家。春禧如今可不就是顶着那叶葵的名字在叶家做她的二小姐吗?若是他们那日在巷子里见过的姑娘就是小叶子,看她那日的穿着打扮,那可都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难道她已经回了叶家? 但是她如果真的已经回了叶家,那春禧呢? 假冒的春禧又会如何? 那些富贵人家最是规矩严苛,春禧假冒的事若是被知道了。会不会被送官,会不会如今已经在大牢里了?所以梅氏才瞒着他,不肯将这件事告诉他? 丁多福心里不时冒出来这些念头,自己吓唬自己,快要将自己给吓唬了个半死。 春禧当日跟着叶家的人离开的时候,他便在心里告诉自己权当没有这个闺女罢了。摆在闺女面前的富贵路,他难道还能亲自去阻了不成?所以他那时便已经想明白了,春禧往后都不能算是他的女儿了。 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到底是他嫡亲的闺女,若是她真出了什么事,他们难道还能就在那眼睁睁看着吗? 心里一着急,他拔脚便想要去将梅氏寻回来。将事情给问个清楚。可丁何氏又哪里会放他走,不管不顾扯住他的袖子。骂道:“怎的了?你还要打你娘不成?” 春泊又趁机躲在丁多福身后冲着她做鬼脸,愈发气得丁何氏两眼发光,恨不得一把推倒自己的儿子,拿起笤帚将这个生下来便不讨喜的孙子给好好打上一顿才好! “娘,他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东西!”丁多福心里着急,便也懒得同丁何氏这般没完没了地继续纠缠下去,只道,“娘你别闹了,赶明儿我便让孩子娘给你扯几尺新料子回来做新衣穿!” 一听到有新衣穿,丁何氏脸色好看了些,伸出去的手也给收了回来,只是看着丁多福道:“你别以为给我扯点料子便够了,我可是你娘,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你拉拔大,你便是日日给我做新衣穿,那也是应该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得便是丁何氏这样的人。 可事到如今,丁多福也没更好的法子,急急忙忙又许诺了副银镯子,便抱着春泊一溜烟出了门。 留下个丁何氏将地上的笤帚捡起来丢在墙角,自己扑打着袖子进了里屋歇着去了。那什么小叶子如果真的没死,她可得好好盘算盘算,那么多的口粮可不能就这么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与此同时,叶家里那个正在被丁何氏放在心里翻来覆去盘算的着的叶葵,却正在同流朱公主商量叶殊的事。 这一回,倒不是叶葵自己提起来的。虽然还有大半年,但是这在流朱公主看来可不就是一眨眼的事。到了那时,叶葵出了叶家的门做了裴家的媳妇,这家里她就不能时常回来了。 虽然两家隔得也并不远,不过几条街的事情,驾着马车很快便回来了。可是哪有出了嫁的姑娘日日往娘家跑的?更何况,这娘家也没什么可值得叶葵留恋的。 不过流朱公主背地里想了又想,若说真有什么值得叶葵担心留恋的,暗恐怕也就只有叶殊跟叶明宛这两个孩子了。 她这一走,叶殊还未娶妻,叶明宛尚且年幼,两人都没人可照顾了。先前还有叶老夫人,可是叶老夫人如今也不喜叶葵了,也不定就会愿意帮着她照顾那两个孩子。 所以流朱公主私下里一盘算,倒不如在叶葵出嫁之后,她便将叶明宛接过来教养得了。 将人交给贺氏那样的人养着,就是不养死了,那也一定该养坏了。不论是哪个,她可都不愿意看到。叶殊那边更是不必说,再过个几年,贺氏想必也得给他说亲事了。就凭着贺氏跟叶葵的“交情”,她还能给叶殊说个好人家? 便是吹得天花乱坠,她也绝不会相信的! 所以这事,她也得帮叶葵看着才是。 流朱公主自己一想好,便急巴巴地去寻了叶葵,将自己心里的念想都给说了出来。可是叶葵懒洋洋的,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登时就叫流朱公主生起了气来。自己巴巴地为她着想,特地跑过来表明心思,她倒好,就跟那事跟她都没有关系一般! “罢了罢了,你若是嫌弃我多管闲事,只管明白地说出来便是,也不必摆出这幅样子来了。”流朱公主说得口干舌燥却也不见对面的人有点反应,便将手里的帕子直接丢了过去,有些不悦地道。 叶葵这下子总算是有了反应,伸手蓦地抓住了那块飘过来的帕子,笑吟吟道:“三婶别生气,侄女只是感慨您想得周到呢。” 流朱公主“哼”了声,道:“胡扯!” “真的真的!再真没有了!”叶葵坐直了身子,将那块帕子又硬塞回了流朱公主手里,道,“我只是没想到您竟都帮我想周全了。” 这话可是真的了。 她的的确确是没有想到流朱公主竟然会帮自己将这些事都给想妥当了。她这些日子没什么可忙的,一时间松懈下来后,却反而有些懒散起来。日日躺在那,浑似没有骨头一般,竟是一点事也不愿意想了。 何况,还有大半年呢,这到底都会发生些什么事,她可一点定数也不知。 若是叶昭那边的事成了,那么将来叶明宛几个的处境可就不是如今流朱公主想得这般容易了。 也许,在她出嫁之前便彻底将贺氏拉下马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路遥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什么都是急不得的。事情早就部署了下去,叶昭也好贺氏也罢,他们心里的“种子”她也早就都种了下去,发芽长大开花都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叶殊跟叶明宛的事,她的确并没有考虑过。 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她听完流朱公主的话后,她心里蓦地出现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她跟裴长歌的婚事,在这样的时候看起来,似乎尤其像是为她准备逃离的一个出口。离开了叶家,便不必再因为萧云娘、叶殊,甚至“叶葵”这个身份而苦苦挣扎了。 走到现在,也差不多该是时候离开了。 可事实上,嫁入裴家不过是跳入了另一个狼窝罢了。 裴长歌的母亲明明死了,如今永安侯夫人却又活得好好的。偏生永安侯又只有这一位正妻,裴长歌又是人尽皆知的嫡子。事情诡秘得像是风眼,叫人看不清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 “唉……”莫名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210 风云骤起(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流朱公主见她叹气,终于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下,道:“我这还没叹气呢,你倒是先叹上了,真是叫人生气!” “三婶,你说我这阿姐是不是做得不大称职?”叶葵垂眸,突然问道。 流朱公主蹙眉,被手炉温得暖暖的手指点上她的额头,重重道:“没头没脑的,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叶葵仰起头看着她日渐温润起来的面庞,笑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突然觉得我这都要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可是仔细想一想,这么多年来,我又像是白活了一场似的,此刻想要回忆一番也没什么值当去想的。”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大对味?”流朱公主疑惑起来,收回手重新搭在了烧得热热的手炉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叮叮咚咚叩着手炉上盘旋缠绕的花纹,“你可知道你在凤城那些人嘴里的名号叫什么吗?” 叶葵皱眉,问道:“叫什么?” “凤城第二恶女!”流朱公主说着,自己却像是忍俊不禁一般笑了起来。 叶葵却没有笑,她只是看着自己左手中指上那粒不知何时长出来的小小黑痣细细看着,口中问道:“为何不是第一?” 按理说,以她的名声那排在第一位根本就是不必去想的事。可是竟然是第二恶女,难道这凤城中还有比她的名声还要臭的名门之女不成?若是那样,这世上的事未免也就太可怕了。她做的那些事,若是搁在未来的那个时候,早就够将牢底坐穿了。如今竟还有比她更恶的人,真是出人意料。 像是早就料到她会问起一般,流朱公主摸着手炉哈哈大笑,道:“第一还能有谁。自然是咱们开朝的那位沈皇后了!” 沈皇后? 叶葵是看过大越记事的, 似乎的确有个姓沈的皇后。之所以会特别记得这人,同她的姓氏也有些关系。据说便是因为她,后来皇家便有了不纳沈氏女入宫的规矩。从此以后,这天下姓沈的人家都不必送女儿去选秀了,也就绝了靠女儿光宗耀祖的念头。 当初那位沈皇后如今想来,的确是个厉害人物。 元祖早逝,她便扶持了自己年仅十岁的儿子登基称帝,而自己在后头垂帘听政。外戚坐大之类的事更是不必说了,当初那天下都几乎成了沈家的。也就莫怪后头的皇帝都那般惧怕沈家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这是怕到骨子里去了。 当年她一个女人垂帘听政,批改折子。处理军情,朝中自然少不了反驳之声。 一时间朝野遍布让她退居后宫不得再继续干涉政事的声音,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这位沈皇后立时便显示出了她过人的手段。铁腕之下,朝廷中再无反驳之声。 开过元勋死伤十分之九。暗杀的,被诬陷而死的,为表严正当庭触柱而死的,竟是差点让凤城血流成河。 也正是因为她的手段过于残暴,最后竟被自己的儿子跟先帝最小的弟弟一道送上了黄泉路。那道沈家女自此不得入宫的诏书,亦是沈皇后的儿子亲手写下的。 连儿子都受不了。可见其人之恶。 想到这,叶葵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来,不由轻声道:“永安侯夫人似乎便是沈家的姑娘?” 流朱公主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永安侯夫人的确出自沈皇后一脉,但是沈皇后的事过去了足足近两百年,沈家才重新死灰复燃,同过去早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骨子里流着的血是一样的,想必性子多少还是有些相似的。”叶葵低声呢喃。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流朱公主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裴长歌当年那一句“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叫她耿耿于怀至今亦不能忘怀。听说永安侯夫人茹素信佛多年。可是叶葵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在家做起了居士,不论怎么看都一定是有原因的才是。 好比叶老夫人,她念佛同她当初经历过的那些事绝对脱不了关系。 她跟叶葵祖父的事,是她最终选择以对佛祖的信仰为生的导火索。所以永安侯夫人定然也会有那么一根导火索才是。但是世人皆知,永安侯裴翡同夫人感情极佳。这便也就是问题所在了,若真是如此,她好端端的吃哪门子素拜哪门子的佛? 不顾这感情好的话想也知道只是骗骗外头那些不知内情的人罢了。永安侯夫人生下的儿子不少,可活着的又能平安长大成人的却是寥寥可数。何况,叶葵如今最是怀疑不过,裴长歌跟裴长宁兄弟两根本就不是永安侯夫人亲生的孩子。 这样的秘辛,她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头疼不已。 裴家的水比起叶家的更加浑浊不堪,叫人连脚都不愿意淌进去了。 “你怕什么,永安侯夫人茹素多年,如今日日在佛堂里呆着,又不必你去晨昏定省有何可担心的?”流朱公主不明白她究竟在担心什么,不由问道。 她真正担心的事当然不能告诉流朱公主,叶葵便道:“也不是怕,只是想起她同那位沈皇后乃是一家人,觉得有些别扭罢了。” 流朱公主嗤笑一声:“你自己就是个不输沈皇后的恶女,有什么可别扭的?真论起来,我也是沈皇后的后人,你怎地不觉得别扭?” “您怎知我就不觉得别扭?”叶葵觑她一眼,故意道。 “好你个叶葵,亏我还处处都为你想着,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流朱公主闻言佯作恼火,扑上去要扯她的脸。 叶葵成功转移了话题,两人笑着打闹着,直到夜幕降临,流朱公主留下用过了晚膳才领着人离去了。 屋子里静下来后,叶葵便又努力打起了精神问起秦桑叶殊的事来,“三少爷那边这段日子没什么异状吧?” “没有。老爷如今赋闲在家成日里闲得慌,便日日都拉着三少爷作陪,所以便是夫人那想要动些手脚怕也是不容易的。”秦桑将这些日子的事情细细说了,而后道,“倒是五小姐的痘子总算是都结痂了,姜嬷嬷说等痂都自己脱落了,五小姐便无事了。” 叶葵点点头,神色有些疲倦地道:“不会留疤吧?” 秦桑疑惑地看她一眼,“有姜嬷嬷在,奴婢几个又看得严实,应当不会留下疤痕才是。” “你怎么这么看我?”察觉到了她目光有些怪异,叶葵不由问道。 秦桑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摸着鼻子道:“奴婢只是想到您身上那些疤往日里也不见您留下心的,如今怎地好端端地关系起五小姐身上会不会留下痘疤来了。” 叶葵亦笑,闭上了眼睛道:“她怎能同我一样?我身上那些疤若是去得掉,我又怎会不去?” 次次受的伤都要留下极深的疤,若非如此,她又怎会愿意顶着这一身疤痕过日子。不过秦桑从裴长歌那带了药过来,抹了后的确是见效许多,只是当初的伤口实在是深,皮肤虽然看上去光滑,可是那些淡淡的疤却是去不掉了。 每每沐浴之时,一旁服侍的秦桑都要忍不住叹气,叹得叶葵都要以为自己其实一身都是疤了。 如今她倒是发过来说自己不在意了,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叶葵闭着眼睛靠在那将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一边问道:“叶昭那呢?” 秦桑听到叶昭的名字,知道这才是她今日问话的重头戏,当即正色道:“已经寻到了当年负责接生的婆子了。” 叶葵闻言不由睁开眼,颇有些奇怪地道:“那个接生婆还活着?贺氏当年竟没有杀人灭口?”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还是说贺氏一直以来便都没有杀人灭口的习惯? 否则当初她就不该多此一举让沈妈妈弄什么被劫匪劫走的假象,而是直接便让人将自己姐弟两人跟萧云娘一起杀了才是。 当年翡翠跟沈妈妈也的确不是因为杀人灭口才弄死了萧云娘的,若是那时萧云娘没有在推搡间磕到了头,她说不定也不会死。她如果没死,这世上的事可就都不一样了。 所谓造化弄人,大概便是如此。 所以贺氏当年没有杀了这个接生婆,今日才有了被叶昭寻到的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究是逃不过的。 “没有,那婆子当初一发现事情不对便连银子也没领直接避开人溜了。”秦桑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那日杨姨娘亦在生产,老爷又不在,老夫人刚巧又陪着老祖宗出门拜佛去了。两人都是早产,所以谁也没有料到,一时间都慌了,所以那婆子趁着乱糟糟地溜出来也没有被人发现。后来她便带着儿子媳妇搬了家再也不敢做这行了。” 叶葵听完后,细细琢磨了一下才道:“太多的巧合便不是巧合了。赶在那天生产,怕是早就计划好的。可知道杨姨娘那日是如何早产的那?” 秦桑摇摇头。 事情过去了十几年已经不容易查了。 比起叶葵来,叶昭反倒是查得更容易些。他虽然年纪小,可是他对贺氏的了解远多于叶葵。接生婆的事虽然叶葵这边也已经接到了消息,但是远不如叶昭发现得早。 “当初的接生婆如今也已经五六十了,又是多病的年纪,若不是她儿媳妇逼着她说,怕是要将那些事都带到棺材里去了。”秦桑继续道,“如今我们只知道当初夫人根本就没有早产,甚至于可能根本就没有怀孕而已。” 211 风云骤起(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贺氏当年是否怀孕,那个接生的婆子也是有些说不清楚了。 她如今年迈多病,儿子媳妇又都不大孝顺,如今不过是躺在床上等死罢了。口尚能张,可是这口中的话却是已经说不大清楚了。口齿都已不清,她那儿媳妇更是嫌恶她,恨不得日日早上从床上起来的时候都要咒她死才好。 所以叶昭一寻到那户人家,问起当年的事来,那儿媳妇便眉开眼笑地去让自己婆婆说了。 都是要死的人了,如今不过是说几句话便能有银子挣,为何不说?老婆子说不出话来,儿媳妇便悄悄地掐她拧她,逼着她将事情说出来。可是那事都过去十几年了,她如今人老眼花,意识也不甚清楚,哪里还能全部记得。 哆哆嗦嗦的,年迈的接生婆终于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夫、夫人……没……没孩子……” 这没孩子是个什么意思? 可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婆子便像是力竭一般大声喘起气来,胸腔里似乎破了口子发出“呼呼”的声音,犹如大风刮过,听得人心惊肉跳。她那儿媳妇虽然刻薄也不待见她,可这若是将人给逼死了,那还不得被自己男人给打个半死?所以便也不敢继续上前去逼她了。 叶昭见状阴沉着脸,丢下银子便飞也似地跑了。 可事实上,接生婆的这句话已经足够说明许多东西。贺氏没有孩子,那么叶昭是从哪里来的?他可是她唯一的儿子!他本以为自己不是叶崇文的孩子,可如今看来他倒是可能不是贺氏所生的了。但是他若不是贺氏所生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活了十几岁,这个天生聪慧的少年终于开始觉得自己是个蠢蛋了。 明明一开始他便不该因为叶葵口中那些蕴藏阴谋的话,而想尽法子去查那些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的事才是。这些事如果他不去寻找,那么不管真相是什么都会一直被掩埋起来。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察觉到这些事。然而因为叶葵的几句话,他便煞费苦心地将那些尘封的疮疤都给重新撕开了。 可痛苦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前路如此渺茫,渺茫到他几乎看不见前头还是否有路。理智告诉他若是真的聪明,就该立刻将脚步停在这里,再不往前进一步。然而因为接生婆的那句话,如今他心里想要知道真相的念头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但是何止他没有料到这些事,叶葵也同样没有料到叶昭竟然会不是贺氏的儿子。 她同叶昭想的一般无二,最多他也就不是叶崇文的儿子罢了。可谁知,如今他是不是叶家的孩子先不说。便是那亲娘都无处可寻了。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叶昭一定会继续走下去。 叶葵思来想去,却决定先不将这些事的进度告诉贺氏知道了。她已告诉了贺氏叶昭在查在怀疑。接下去的事便不必说了。若是此刻就将接生婆的话说给贺氏知道,指不定贺氏会立刻狗急跳墙,而后拼命地阻止叶昭继续查下去,说不定事情会就此结束。 又或者…… 叶葵心里冒出来一个极恶毒的念头来,想着想着她不由说出了声音来:“也许。会直接杀了也说不准……” 那一日在温远那,她让贺氏用自己的命换叶昭的命,贺氏拒绝了。由此可见,在贺氏心里,叶昭的命永远都没有她自己的重要。如今他们已知道贺氏并非叶昭的亲生母亲,那么就算贺氏过去对叶昭再好。到了这个地步想必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了。 事情远比叶葵所揣测的还要诡秘上许多。 贺氏竟然不是叶昭的生母,那么叶昭也仍旧可能不是叶家的孩子。贺氏当初被娶进叶家,本就是为的是嫡子的事。可是萧云娘离开了一年多。她进门也满了一年多,肚子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不可能不着急。 叶昭说不定根本就是她从外头抱回来的孩子! 可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又被叶葵给否决了。 事情应当没有那么简单才是。叶昭的长相同叶殊的确也还是有那么点相似的,说是兄弟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若他只是贺氏从外头抱回来的孩子,又怎会那么巧就生得同叶家的男丁有些相似呢? 若是生得肖似母亲便好了。 叶葵不由惋惜道:“这事恐怕还得拖一段日子。” 秦桑颔首。赞同地道:“只怕还要好长一段日子。您上回在夫人面前故意提起了这件事,夫人颇有些担心。已是亲自去寻过四少爷了。不过四少爷同她冷战了许久,并无什么变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两人之间的冰没那么容易就会化掉。”叶葵沉声道。 就好比她跟小殊之前的事一般,不论过多久都没那么容易解决。只能靠时间一点点慢慢地将隔阂消磨掉。不过两者间不同的是,贺氏跟叶昭之前,谁也不知是否等得到隔阂消除的那一日。事情一旦曝光,叶葵敢肯定,这一回贺氏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将一个不是她的孩子当成嫡子养育了这么多年,不知叶崇文跟叶老夫人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真是叫人忍不住从现在起就拭目以待了。 叶葵轻笑着将手中执着的黑子落了下去,棋盘上的那一大片白子立刻便剿杀干净。 与此同时,那年迈多病的接生婆也在自家破败的小床上没了气息,可她的儿媳妇只顾数着袋子里的银钱,竟是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叶昭不甘心之下折回去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立刻怒从心头起,握起单薄的拳头便想冲进去。可是脚步却是纹丝未动。他清楚得紧,自己根本便没有资格管这样的闲事。何况他此刻生气,生得也不过是自己的气罢了。 这么多年来,他有父亲却犹如没有,母亲对他而言那便是全部。 虽身处朱门内,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他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罢了。可如今,他赖以生存的世界却在顷刻间崩塌了。 以为是母亲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的母亲,以为是父亲的人也可能不是他的父亲。他是谁?他到底是谁?说来说去,他竟是连自己是谁都已经不知道了。 他失魂落魄地松了拳头,脚步虚浮地回了叶家。 喉咙里一阵阵腥甜上涌,他努力咬牙忍着,硬是不敢张嘴,生怕里头会喷出一口血来。 脚下的路似乎越发难走了起来。一开始还是平坦的,可是走着走着,这路便颠簸了起来。不多会,已像是在海上行船一般了。一个浪头打过来,又一个浪头打过去,一点也没有停留的意思,叫人无力支撑。 他努力忍着,突然觉得腿一软,身子便也跟着软软地似乎要倒下去。 眼前天旋地转,眼里蓦地出现了一株落尽了叶子的大树。这是哪里?他这是走到哪儿去了?这个地方不是他平日里熟悉的地方,迷迷糊糊间他竟是不知自己走向了何处。 可是头晕得厉害,手脚也使不上一点力气,他终于重重往后倒了下去。 然而预想中撞击地面而产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仰面倒下的身子蓦地被一双手给接住了。 那是一双柔软白皙的手,一双妇人的手。 瞧上去柔柔弱弱的,此刻却有着不小的力气,竟是将叶昭的身子给稳稳地扶住了。将已经闭上了眼睛的人揽在了怀里,杨姨娘蓦地慌了神,顾不得别的,伸出一只手轻拍着叶昭的脸颊呼唤道:“四少爷……四少爷……” 可是不论她如何呼喊,叶昭都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杨姨娘咬着贝齿,伸指去探他的鼻息。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白细的手指上,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杨姨娘小心翼翼地将人给送了回去,又急急让叶昭屋子里的大丫鬟去禀了贺氏,请了大夫来。可是贺氏一来,见着是她将叶昭送回来的,登时暴跳如雷,发了大怒让人去檐下跪着去! 众人都唬了一跳,可一个人也不敢帮着杨姨娘说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身形纤弱如少女的杨姨娘走出了屋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冬天的地面显得愈发冷硬,她这么一跪,膝盖都怕是要肿了。 一群人被那撞击声弄得心神不宁,个个暗自猜测起来夫人这是为何生了这么大的气。 不过很快便不用他们瞎猜了,贺氏就算见她跪在那心里也仍旧无法消气,蓦地又趁着大夫给叶昭看诊的时候,随手拿了只小小的鎏金香炉出来一把砸在了杨姨娘肩上。 神情怯弱的杨姨娘痛叫一声,身子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跪着,一点也不敢挪动,看得众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你给我跪在那好好想一想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若是四少爷出了事你可担待得起?”贺氏眉目皆冷,口气更冷,“你还敢将你那下贱的手 搁在四少爷身上,真是叫人想起来便觉得肮脏!” 院子外蓦地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像是有人在靠近。 一直不出声的杨姨娘突然往地上磕起头来,哭着道:“夫人,婢妾知错了,求您就饶了婢妾这一回吧,切莫迁怒大少爷啊……” 212 风云骤起(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贺氏眼睛一瞪,骂道:“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我何时说过要迁怒那个他了?” “夫人……您别生气……这都是婢妾的错,真的不关大少爷的事……”杨姨娘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将额头磕得通红一片,几乎要渗出血来,看得周围的几个丫鬟婆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氏亦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给彻底惹怒了,见她冥顽不灵又不知胡言乱语地说些什么,扭头便对身旁的一个婆子恶狠狠地道:“给我掌嘴!” 那婆子一愣,悄悄觑了贺氏一眼,只见她面色铁青分明已经是忍无可忍,便也就收起了对杨姨娘的那点子同情,飞快地上前去抬起她的头来。手卡在杨姨娘细滑的下颌处,另一只手高高扬起。 可是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便听到有个声音厉声喝止道:“好个老刁奴,你这是要做什么?还不快将杨姨娘松开!” 婆子骇了一跳,急忙松开了杨姨娘,又将手缩在了身后这才微微喘了口气,心中暗怕。这好端端的,老爷怎么又来了。还好巧不巧的正看到她要掌杨姨娘的嘴,这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这府中谁人不知,窦姨娘跟秦姨娘相继没了之后,后宅里可就只有个杨姨娘了。贺氏夫人如今那脸,便是保养得得当也不可能恢复当初的模样,老爷又怎会愿意时时对着这么一张脸。所以这比较起来,夫人可还不如杨姨娘在老爷心中有位置呢! 更何况,这杨姨娘可是打小便服侍老爷的,又生下了庶长子,情分自然不同别个。 如今老爷瞅见了她要打杨姨娘,这还不得把账算到她头上去?明明是夫人的吩咐,可是这一旦出了事。顶缸的可不都是他们这群下人吗?婆子暗暗担心着,却见叶崇文冲进来后什么也不说就先将杨姨娘给扶了起来。 杨姨娘的额头上皮肤本就细腻,如今这么一磕竟是生生将皮子都给磕破了,殷红的血丝挂在上头,沿着眉骨挂下来,莫名多了种病弱的美,愈发叫人怜惜了。 叶崇文定睛一看,心里头止不住地有火气涌上来。 他努力压抑着怒气对杨姨娘道:“你先回去吧,头上的伤让人给寻个大夫好好瞧瞧,可千万莫留下什么病根。” “老、老爷……”杨姨娘声音细弱如小猫。喃喃唤着他,有些迟疑。 叶崇文一看她的模样,便扭头瞪了贺氏一眼。又转过头来对她安慰道:“不必怕!你只管回去便是!” “我说叶大人,你这果真是要宠妾灭妻不成?”贺氏冷笑两声,盯着他那张依旧风流倜傥的脸,怒道。 叶崇文看也不看她一眼,随手指派了个丫鬟让她送杨姨娘回去。又叮嘱道将人送回去后便立刻去请大夫来,不得拖延。等到那个因为突然被指派了任务而有些慌张的丫鬟扶着杨姨娘迈着哆哆嗦嗦的步子离去后,叶崇文这才转身看向了贺氏道:“我便是要宠妾灭妻,那也自然是让你给逼的!” 这主子夫妻两要吵架,围着的那些个丫鬟婆子自然是劝不能劝,帮不能帮。没主子的吩咐。亦不能随便离去,登时个个都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了。 贺氏正要将叶崇文的话给顶回去,忽然扫见这群人的神情。登时不快起来。便是再丢人,那也不能在家中仆妇面前丢了脸面。所以她便摆摆手道:“都退下去吧。” 说完,她又想起了里头正在为叶昭诊治的大夫来,想着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吵嚷,便努力将心中的怒气压制住对叶崇文道:“老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可如今昭儿还在里头生死未卜,恕我实在没有心力同您争论了!” 也不去管叶崇文的脸色有多难看。她将话抛下后便大步进了屋子。 正巧大夫开好了方子,被贺氏扯着细细问了几句知道只要静养便没什么大碍后,便让人将其带下去抓药领钱了。 等到这屋子里的人一走光,贺氏便跟叶崇文在耳房里吵嚷了起来。 两人一开始还顾忌着身份,只是你来我往冷嘲热讽罢了。可是没一会,便都撕破了脸皮破口大骂起来,就差动上手了,哪里还有一分原本的样子。 “你瞧瞧你这个鬼样子,昭哥儿会变成这样那也都是你的错!”叶崇文气极,蓦地踹翻了一条杌子,“哐——”的一声重响让贺氏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杌子倒在了她脚边,只差一点点便要砸在她的脚背上。 贺氏怒不可遏,亦抓起桌上温着的茶壶朝叶崇文砸过去。 若非叶崇文躲避得快,那一壶滚烫的茶水可就都要尽数倾倒在他脸上身上了。只要一个不小心,别说什么衣裳湿不湿的事了,便是脸那估摸着也得烫得起泡不可! 两人这你一下我一下的,彻底撕破了脸,谁也不愿意饶过谁,争吵不休。 贺氏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过一个妾,你怎能为了她来指责我?” “你也知她只是个妾?”叶崇文冷笑连连,“你身为主母,却没有容人之量!她一个没出息没见识的妾你也不肯放过,你还能容得下什么?你如今又想对渝儿做什么?” 贺氏听到他提起叶渝来,终于明白过来先前杨姨娘为何会突然说出那样奇怪的话来。原来都是她早就算计好了的!她随意发落个妾便也就罢了,可这一旦扯上了庶子,又是庶长子,这就难免要叫人置喙了! 只是,叶崇文为何会突然过来?难道是杨姨娘去唤的人? 想到这,贺氏心里不由又冒出一个念头来,她冷哼了一声,试探着问道:“莫不是葵丫头派人去通知的你?” 叶崇文脸上闪过一丝别扭的神情,而后蓦地狠狠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若是还敢动什么歪脑筋,可别怪我不讲夫妻情分!她很快便要出阁,你休要在她身上动什么手脚,没得给叶家惹祸!” “惹祸?”贺氏突然以帕掩嘴,娇声笑了起来,只是她那张脸衬着她的笑声显得异常怪异,笑得叶崇文倏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反正都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我便是舍了自己这条命不要又如何?叶家算什么东西,与我何干!你若是还将我当夫人,我便也就还是叶家的夫人,自然是要为叶家考虑的,可是如今你已不想要我这个夫人,我又何必事事都想着叶家?” 一番话说得叶崇文又是恼恨又是无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不成?” “没错!”贺氏笑着,眼里却有恶毒的光芒一闪而过,“我反正是不用命了,所以什么都不怕!可老爷你不同,你还得顾着这整个叶家呢。所以如今,要么顺了我的意思,要么我便由着性子将那丫头给毁了算了!” 看话虽如此,她亦说得掷地有声,可是谁也不知道贺氏此刻心里有多慌张。如今贺家已经不愿助她了,她所能依附存活的便只有个叶家而已,她又怎会真的敢毁了叶家?一切都不过是她说出来诓叶崇文的罢了。 许是她说得实在太煞有其事,叶崇文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竟是信了*分,怒气冲冲地道:“你想要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如今杨姨娘也老了,颜色也自然就不如过去新鲜娇嫩,性子也是个拎不清的。老爷倒不如索性将她给打发了如何?”贺氏问着话,可语气却分明是再肯定不过的。 叶崇文被她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要求给弄得有些怔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我倒是不知道你竟这般不要脸面,她素日里便是个最安分不过的人,到底是哪里惹着你了,要你如此想尽法子将她给打发出去?” 贺氏笑得诡异,“一句话说明白了便是,将她发卖了或是……” 语焉不详,尤为瘆人。 叶崇文本不愿意见她得意的模样,可是又怕自己看她不住,到时候惹了大祸登时踌躇起来。 好半响,叶崇文也依旧没给出个定夺。 贺氏是早就咬定了他会为了大局将杨姨娘发落了的,不过是个妾,再如何喜爱也就是妾罢了。有时候,名分可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杨姨娘年纪渐渐大了,还能留得住几日人! 可是她不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叶崇文非但没有答应将杨姨娘给发卖了,竟还突然给了她一巴掌,而后猛然怒道:“疯婆子!” 疯婆子? 贺氏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个耳光个打懵了,等到回过神来,叶崇文竟然已经叫了人进来。 “夫人疯了,竟连我也要打杀!”叶崇文指使着几个粗实的婆子,咬牙道,“快些将她堵了嘴绑起来送回去,锁上门好好看护起来,切莫叫她伤人伤己!” 那几个婆子面面相觑,夫人这前一刻还好好的,怎地现在就立刻成疯子了? 可是夫人再大,那也大不过老爷去。几人对视一眼,立刻便上前将贺氏给擒住了。 贺氏瞪着眼睛,大声骂道:“你们敢!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几人见她骂上了,身子一抖,心里越是担心便越是将她制得死死的,丝毫不敢松手。其中一个更是直接解下了自己的汗巾子一把塞进了贺氏嘴里,堵上了她的声。 213 狼子野心(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那汗巾子也不知都擦拭过什么东西,甫一下被人塞进贺氏口中来,贺氏只觉得一阵扑鼻的怪味冲进嘴里,叫她立时便想要作呕。 这群胆大包天的下贱东西,竟敢这般对待自己!贺氏满心愤恨,可是一张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莫说骂人了便是连出个声都难。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难受得厉害,拼命用舌头抵着那团布,可是除了让自己舌头酸疼之外,竟是什么也没改变。 “呜呜……呜……” 她明明已经说不清楚话了,却还是费尽力气想要将那些话从口中挤出来。然而真正发出来的声音却不过就是谁也听不明白的呜咽声罢了。“呜呜”的模糊话语声听得叶崇文头大如斗,急忙挥挥手示意几个压制着贺氏的婆子快些将人给弄下去。 几个婆子都是经年的老人了,见到叶崇文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府里怕是要变天了! 贺氏闻言却挣扎得愈发厉害起来,力气大得在场的几人都差点没压制住她。几个婆子对视一眼,一声不吭地便将还在扑腾的人给半拖半拽地带了下去。 呜咽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叶崇文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入手处一片湿冷,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头的冷汗。 心神不宁,叶崇文紧紧皱起了眉头。蓦地,他一脚踹在了桌脚上,踢得自己倒吸一口凉气慌乱地收回脚,而后抿着嘴便一瘸一拐地出了门。等到他赶上去的时候,那几个婆子拉着人还没能走到地方。 几人也都是有眼力见的,知道今日的事情有些不对头,便也专门挑了那避人的小道走。 可是小道偏僻,这路便也就窄而难行。若是两人并排而行那倒是也还勉强能通过,可是谁知今日她们要挟着贺氏前行。若是人少了恐压不住,人多了却是又走不过。 踌躇间,贺氏蓦地挣脱出了一只手,飞快地将自己口中塞着的汗巾子给拽了出来,而后一巴掌甩了出去一边骂道:“狗东西,瞎了眼不成?!还不快给我松开!” 她气得脸上的肉都微微抽动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极为骇人。 几个婆子被她这突来的一下给弄得有些骇住了,可是却又想着叶崇文的话,一时间犹疑不决。 其中最年长的那个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若是此次只是叶崇文夫妇两在吵架而已,那等到事情过了,贺氏岂不是还得寻她们的麻烦?就凭借她们今日的所作所为。贺氏不生吞了她们才有鬼! 这般一想,今日这事便愈发不好处理了。 几人急得眼泪都快要簌簌落下来时,叶崇文总算是板着脸赶上来吧。见到她们几个停着步子立在这不继续往前走,又见贺氏嘴里的汗巾子也被扯掉了,他立刻上前怒吼道:“一个个都不想活了不成?!” 被这么一吼。几个婆子哪里还顾得上怕这怕那的,反急忙飞也似地将贺氏给重新擒了起来。那汗巾子落在地上亦被捡了回来,不过这一回,却是没有重新被塞回贺氏嘴里了,想必还是怕贺氏哪一日好了要寻她们算账,不敢做得太过分了。 贺氏这下子嘴巴得了空。又被眼前这一出给弄得狼狈至极,心中怒火已经烧得顶了天,便也再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猛地啐了一口到叶崇文脚下,冷笑着道:“好你个叶二,你今儿是真的宠妾灭妻了不成?你且等着,叫人知道了捅到皇上面前去,你倒是看看你可否讨得着好去!” 叶崇文今日既敢这般做。当然是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的,闻言脸色不变。阴沉沉地道:“夫人这可真是病得不轻了!我这般做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好生养病便是,不要尽想些没影的事!” “走走,快些走……” “快点!” 互相焦急地催促着,几个见两人的话越来越奇怪的婆子脚下抹油般扯着人走了。 叶崇文慢吞吞地跟在后头,一边眯着眼睛想起了心事。千不该万不该,贺氏不该如此咄咄逼人。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说她疯了呢?杨姨娘的确只是个姨娘罢了,可是贺氏连个姨娘也容不下,怎能叫他心中痛快。 更何况,杨姨娘什么错处也没有,叶渝那孩子也已经这般大了,他为何要将杨姨娘发卖了?何况这是他的妾,这是要卖给谁去?男人眼中,女人从来如衣服,可是这衣服便是旧了不好看了,那也得丢在角落里任其发霉*,送给旁人休想! 杨姨娘这样做妾的人,到了牙婆的手里,那不还得卖给旁人做妾去? 她如今虽然已经近三十,可是那模样姿态身段可都如少女一般。 贺氏说的那事简直就是想要往他脑袋上丢绿帽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反正贺氏如今就也像是颗随时会爆炸的炸药一般,留着她在那总是叫人不能放心,倒不如寻了借口直接将人给关起来为妙。叶葵的嫁妆左右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也免得贺氏这个毒妇在后头动什么手脚,耍花招祸害人。剩下的那点东西若是老夫人不愿意帮着准备,他便去寻流朱公主帮忙又如何。 有个公主婶婶帮着筹备婚事,那对叶葵来说也是个脸面。 再说这也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贺氏“病”了。 皆大欢喜! 叶崇文此刻心里只剩下了这四个字,这般一来可不就是皆大欢喜吗?左右贺氏自贺嬷嬷死后性子便有些怪异了,便是说她疯了那也不是没人信的。 他这般想着,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来。 等到贺氏一被人关了起来,府中其余人便也都知道了消息。叶葵从秦桑那知道得更为详细,虽然不知在耳房里叶崇文到底跟贺氏都说了些什么,但先前两人会吵起来可全都是因了杨姨娘的事。 杨姨娘这人,看起来柔柔弱弱似乎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可是叶葵却深知那根本就不是她真正的面目。 她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想当初她跟秦姨娘如此交好,可是当日叶蒙被叶葵捉住丢到了叶老夫人几人面前,贺氏故意将事情捅到了秦姨娘面前时,秦姨娘本是担心又犹豫的。是杨姨娘怂恿着让她去求情,去求叶崇文。 轻而易举地便除去了一个人。 杨姨娘看似一直都在蛰伏,可是私底下她的小手段似乎一直都没有断过。只是因为前头有个秦姨娘在,正巧成了她手里的那杆枪,叫人忽视了后头的那只手罢了。 这一回亦是如此,明明贺氏只是让她滚出去跪着,她却偏偏就跪在了正门口。 又故意在叶崇文来的时候喊出了让贺氏不要迁怒叶渝的话,真是聪明得紧。叶渝虽然只是个庶子,但是却是叶崇文的第一个孩子。紧接着叶葵这个第二个出生的长女却被带离了叶家。 在叶蒙姐弟两人出生之前,这家里可是只有叶渝一个孩子的! 这样的孩子,不论是在叶崇文心里还是叶老夫人心里想必都有些同普通的庶出子女不同的。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杨姨娘故意喊出这样的话来给叶崇文听,可谓是心思歹毒。 只是叶葵也没有想到,贺氏竟然会被叶崇文给关了起来。 这可就不是杨姨娘的那一句话能做到的事了。想必是因为两人在耳房中说的那些话的缘故。可这两人究竟都说了什么呢?说了什么样的话竟会让叶崇文出此下策。 “秦桑,可知夫人为何要让杨姨娘罚跪?”叶葵把玩着那块裴长歌送来的古怪玉雕,问道。 秦桑略想了一下便道:“倒是无人知道原因,似乎夫人只是一下子便生起了气。不过奴婢倒是听说,四少爷是杨姨娘给送过去的,夫人亦是杨姨娘去通知的。” “嗯?”叶葵发出了个疑惑的音,“难道只是为了杨姨娘送了叶昭回去?” 这岂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吗? “不对!”手中玉雕蓦地被攥紧,叶葵心里冒出了一个极为骇人的念头来,“若真是因为这样,贺氏的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可见她是十分在意杨姨娘同叶昭接触的!偏生叶昭又不是她所出,难道会是杨姨娘的儿子不成?” 秦桑亦被她的话给吓了一跳,脱口问道:“这可说不过去了,若真是杨姨娘的儿子,她当年等到孩子落地抱过去养着不就是了,何必弄得如此复杂。” 叶葵摇摇头,问道:“这可不同。夫人自入门之日起,她便是为了生下嫡子而来的。老祖宗当初要她进门,虽然有气我娘的意思在,可到底还是为的那个嫡出的儿子。所以我娘被气走了,她入门了。她若是再不能生下个嫡子来,可就有得苦头吃了。老祖宗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幽州贺家在她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因此,为了保住自己稳固的地位,她定然会不惜一切。” “所以……您的意思是,夫人根本就没有怀孕,而是故意装成跟杨姨娘在同一日生产的模样,然后将杨姨娘所出的四少爷据为己有?”秦桑惊诧地道。 214 狼子野心(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事情到底是不是这样,没有眼见谁也没法说个明白。 只是叶葵如今心中怀疑的箭头已然落到了杨姨娘身上,若不然事情没到底会成现在这样。不过一个妾,没到底贺氏便这么容不下她。何况早就容了十几年,怎会临了临了却成了这幅模样? 唯一的可能便是杨姨娘那一日送了昏迷的叶昭回去,碍着贺氏的眼了。 如此细细想来,杨姨娘一直偏居一隅,别说是叶昭了,就连她的亲儿子叶渝她平日里也是不见的。一年到头能见着几次面那就是极好的了,所以过去也没什么机会能同叶昭接触,倒是叫人从未将事情想到她身上去。 这一回,也许根本就是老天爷在指引着。若非如此,好端端的叶昭晕头转向之际怎会走到了那,又正巧就遇着了杨姨娘? 不过有一点,叶葵也仍旧没有想明白。 若是事情真的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杨姨娘又是否知道这一切呢? 当年她跟贺氏在同一日生产,贺氏的是假,她的可是真的。叶家人皆知,杨姨娘当初生下的是个女婴,而且落地没一会便没了气,根本就没能活下来。 可那个女婴的尸体有谁见过? 怕是连杨姨娘自己都不曾见到过! “真相恐怕就要出来了……”叶葵轻声呢喃道,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坚毅的神采来。 天翻地覆,不过顷刻间便会到来。这叶家,当真是要被翻天了。一开始,她不过是借由温远那个贪婪的戏子的事来诈一诈贺氏几人,后来是更是将温远其人在离间叶昭跟贺氏的事上使用得淋漓尽致。可是真正地将秘密开启,却似乎是从温远去世那一刻开始的。 命盘转啊转,终于要将那些狰狞的真相都暴露出来了。 本以为温远还指不定真的会是叶昭的生父。可在贺氏将其杀死那一刻,叶葵便知自己一直以来说的那些话始终也就只能是谎言罢了。不过她却是从未怀疑过贺氏不是叶昭生母的事,可谁知,结果正是她错漏了的这一点才可能是真正的真相。 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早就已经停不下来了。 贺氏被关了起来,门外守着三四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只怕里头就算是个汉子也难以从她们手里溜走,更不用贺氏这个弱质女流了。她在里头叫嚷个不休,却只被人当成疯话。 叶崇文倒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嫌贺氏吵得厉害。竟连饭食也不让人送进去了。只说是饿一饿,指不定还能清醒些。 叶葵听说了这事后不由感慨,这种鬼话他竟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真是厉害。然而这事传到叶老夫人耳朵里后,她却是气得连一向当成命根子的黑檀木佛珠都给丢掷到了地上,眉心紧紧皱出一个川字,她伸手抵住额头急声吩咐阮妈妈去将叶崇文寻来。 可是叶崇文在决定将贺氏当成失心疯关起来的时候便已经料到叶老夫人会来寻自己问话,此刻见了阮妈妈压根没一丝犹疑。直接便道:“妈妈回去吧,这事啊,我心中有数。你只管让老夫人好生养病便是,贺氏的疯病我自会去寻了大夫来治的。” 阮妈妈一个做下人的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得应了是,讪讪然回去禀了叶老夫人。 “蠢货!我怎地就生了这么个蠢货!”叶老夫人听完了阮妈妈的话后。气急攻心几乎呕出一口血来。若非阮妈妈早有准备,在她身后按着背心小心揉着,她怕是要直接气得闭过气去了! 然而就算这样。叶老夫人仍旧觉得自己呼吸不畅,眼冒金星,恨不得立刻便晕过去才好。可一想到自己儿子此刻正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做出了疯子一般的行径,她便又觉得自己万万不能就此倒下。 一时间。她是行也不是,退也不是。 将阮妈妈小心捡回来的佛珠手串紧紧贴在心口处。叶老夫人默念着:“佛祖保佑,可千万莫要让那孩子一错再错了。” 旁的事也就罢了,可是贺氏到底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又是幽州贺家的女儿。真出了什么事,贺家人难道不会上凤城来兴师问罪?到那时候,他们难道还要将流朱公主摆出来同人对阵? 何况这事,叶家根本就站不住脚跟。 贺氏疯了? 怎么疯的?这好端端的人为何会发疯?贺家人还不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将叶家给生生逼到角落去不可? “去!去让人将贺氏给放出来!”叶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她便是真的疯了,那也得先找个我信得过的大夫给验过了再说!若不然,便让老二亲自拉给我一个说法!” 阮妈妈微微叹了一口气,应声而去。 可是等到她带着人到了贺氏屋子门口,却被那几个守门的粗壮婆子给拦住了。 阮妈妈虽然也只是个下人,可是她本是叶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在叶家一呆几十年,是叶老夫人的心腹红人,何曾被人这样不留情面地拦过。 “老爷可说了,没他的吩咐,这屋子谁也不准进谁也不准出!” “可不是,老夫人说了也没用。如今她老了,这事啊自然还得老爷说了算。” 阮妈妈闻言被气笑,道:“老夫人可还在呢,你们便敢如此编排她老人家,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要命了!若是活得腻味了,大可以直说,我立刻便让人将你们打发出去!” “啧,阮妈妈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奴婢几个可听不明白。” 话音落,站在最边上的那个婆子便搓着手闲闲地道:“可不是嘛。我说阮妈妈啊,您还是赶紧回吧。趁着如今还没变天,好好思量下才是。” 这府里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如若不然,怎地如今连几个上不得台面的粗使婆子也敢给她排头吃了。阮妈妈沉着脸,招呼起身后几人来,“不必理会这几个腌臜东西。只管进去将夫人带出来便是!” 贺氏被饿了两顿,说话的力气已小了许多。又闹腾了好一会,如今早已是疲倦至极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竟是一点也不知外头阮妈妈正要来救她出苦海。 “做什么你们!这还反了天了啊!”方才拿话刺阮妈妈的那个婆子蓦地跳脚骂道,“老爷的话你们都敢不听,往后还想不想在这府里混了?” 阮妈妈咬牙听着,突然明白过来为何叶崇文要特地寻了这几个婆子来看门。 本都是做粗活的,这力气自然也就比一般的仆妇还要大上些许。又个个都是蛮横不知礼数的,说话间便是气也能将人给生生气死。找这样的人来看门,真是再好不过了! 饶是她脾气好。看到自己带来的人被守门的婆子直接一个猛推给推得倒在了地上,那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亲自寻老爷说去!”阮妈妈长长吐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扭头便走,再也不看那几人的嘴脸。 可是这一回她却没能见着叶崇文,甚至连叶老夫人让她转达的话也没能送到叶崇文面前。思来想去,阮妈妈狠狠一跺脚拔腿便往叶老夫人那去。今日这火气实在是挡也挡不住了!叶老夫人吩咐的两件事,她愣是一件也没能做好。怎能不觉得窝火。甚至于,她只想送个大夫进去帮贺氏诊断一番也不成,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原本她还默默怀疑过贺氏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可如今看来这事实在是有鬼。 贺氏兴许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 想到这,阮妈妈不由加快了脚步。等到她将事情都禀给了叶老夫人后,叶老夫人只说了一句话。“好,甚好。你即刻便去将杨姨娘给我捆来!狐媚惑主的东西,看我如何处置她!” 阮妈妈霎时明白了叶老夫人的意思。 这事本不是杨姨娘的错。但是她却是这事的诱因。所以在叶崇文避而不见,贺氏又被困在屋子里出不来的时候,叶老夫人自然就想到了她。 叶崇文舍不得她跪在那磕头求饶,她今日便要这杨姨娘好好地给她磕上一整天的头不可! 叶老夫人那阴沉得似乎要滴水的脸,还有她手中被揉搓得“咯咯”作响的念珠都叫阮妈妈悚然心惊。急忙又出去寻杨姨娘。 这来回奔波了数次,外边天冷不说。又经过了被叶崇文避而不见,守在贺氏门口的那几个的冷嘲热讽后,阮妈妈心里早就憋着了一口气。此刻全部都汇聚到了一块,就等爆发了。 所以当她见到正窝在暖和的屋子里绣着花的杨姨娘,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道:“杨姨娘好兴致啊。”说着话,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杨姨娘额头上仍旧红肿的伤口望去。 杨姨娘蓦地见她领着人出现在自己这,也是一惊。又听到她如此说了之后,心更是直接往下重重一沉。 先前那事难道做得过了不成?若不然,怎么会连老夫人也给惊动了? 贺氏被锁起来的事,她当然是知道的,可叶崇文的这个做法原本也就十分出乎她的意料,如今竟将祸水给引到她这儿来了!杨姨娘立刻露出一副怯怯的模样来,虚弱地问道:“妈妈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 PS: 感谢一直对恶女不离不弃的诸位亲~十二月开始恶女改成双更了,十一月的时候因为各种事情加上自己身体也一直不太好,更新时间被拖到了晚上,而且也补更了几次。继续三更下去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了,所以十二月双更,有推的时候会努力加更的。另外,争取就这几天把更新时间重新调整到白天去。(╯﹏╰) 215 放饵钓鱼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杨姨娘向来都是娇怯怯的模样,似乎那风稍大些,也能将她给吹跑了一般。 出身将门的叶老夫人自然是最看不上这样的人的,何况她又只是个妾,平日里根本就连见叶老夫人的机会也没有。今日阮妈妈亲自前来,杨姨娘自然是担心得厉害。 可是阮妈妈对她的问话熟视无睹,只是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道:“杨姨娘随奴婢走一趟吧,老夫人那那可等着呢。” “这……妈妈可知老夫人为何寻我?”杨姨娘站起身,捏着帕子一脸紧张。 阮妈妈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道:“自然是有好事等着你。”旁的话,却是再不肯多说一句。 杨姨娘心一沉,飞快地思量起来。然而不等她想出应对的手段来,阮妈妈已是等得不耐烦了,挥挥手便让人将她给连推带拉地弄到了门外。也不顾她脚步踉跄,一行人走得飞快。 这模样,竟是要将她直接拉去行刑一般,叫人情不自禁地便觉得毛骨悚然。 杨姨娘挤出一汪泪水来,努力偏过头去看阮妈妈,半哭不哭地道:“还请妈妈告诉我吧,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其实她心中已经猜到估摸着就是为了叶崇文将贺氏给关起来的事,但是这人是叶崇文关的,跟她哪里有一分钱的关系? 更何况,叶崇文同贺氏争吵的时候,她可早就已经回了自己那去。 只是…… 杨姨娘见阮妈妈只哼了一声便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了,终于有些明白了叶老夫人的用意。 她不过是个妾,是个可以随意任人宰割的妾!这件事哪怕真的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叶老夫人也会将她拖出来发落的。只因为她是妾,还是叶崇文的妾,如今更是唯一的一个。 贺氏这事,也的确是她故意折腾的。可是谁知。叶崇文竟会这般对待贺氏。哪怕是她,也不由对这个男人觉得寒心。这两人定然不会只是为了自己的事,叶崇文心中必定还有别的计量。可是这好端端的,竟是将她给彻底拖下了水。 杨姨娘心中暗恨不已,若非叶崇文做事没有章法,她这一回又怎会被叶老夫人拉出来作伐?这回,可千万莫要连累了她的渝哥儿才好。 这般想着,一行人的脚步却是越来越快。杨姨娘被半推着往前走,步子走得歪七扭八,一不小心便差点迎面倒了下去。摔个狗啃泥。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旁边一个十*岁的大丫鬟蓦地又推了她一把,催促道:“姨娘当这是在是逛园子呢。再不快些走,老夫人可该等急了。” “是、是……”杨姨娘一叠声应着是,心里却已是将那个丫鬟放在火堆上翻来覆去烤了无数遍,恨不得立刻便剥了她的皮才是。 可是这里的几个人,谁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她便也就只能忍着。再忍着,权当自己是真的在逛园子罢了。 这边几人匆匆领着杨姨娘去见叶老夫人,那边叶葵也接到了消息。 秦桑将事情告诉她后,叶葵却没什么大的反应。左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叶老夫人若是不寻杨姨娘作伐那才是古怪的事。她现如今让阮妈妈领了杨姨娘是过去,这才是常态。 “那这事。我们便不管了?”秦桑问道。 叶葵轻笑,往嘴里送了颗腌渍的果脯,含糊不清地道:“管!怎么不管。” 只是这管。可也是分怎么管的。让她出头去管?叶家人可还没这么大的脸面。坐山观虎斗,才是最正确不过的法子。 “等着瞧吧,这事没完呢。”将口中嚼烂了的果脯咽了下去,叶葵懒洋洋地吩咐秦桑道,“去守着。一旦老爷出现了便来报我。” 秦桑亦随手丢了颗果脯入口,眼珠子转着。半响吃完了后才缓缓问道:“这若是老爷不出现呢?” 叶葵嘴角弯起的弧度骤然变大,她满面笑意地将手握成拳头,肯定地道:“他自诩情种,怎会不去?何况,他跟杨姨娘的感情指不定比同我娘的还要好上许多呢。当然,这个消息要我们想法子送到他面前去才是。” 若非如此,杨姨娘又怎会生下庶长子? 萧云娘对叶崇文的情倒是真的,可是叶崇文对萧云娘的那可就说不准了。男人三妻四妾在此时乃是常态,便是庄户人家今年多收了一斗粮食,那也是心里痒痒,想要纳个妾入门的。所以根本不能用后世看待男人的方式来看待叶崇文的行为。 叶葵想起萧云娘来就忍不住冷笑了下,若说萧云娘蠢,她最蠢的不是没有看明白这个世界,没有认清楚既已经有了杨姨娘这个妾,又何必在乎多几个。她最蠢的地方是她只知逃避不知掌控。 没了萧家又如何,她是叶崇文明媒正娶的正妻,谁还能直接将她休了不成? 做人,要么就扮猪吃老虎;要么便往死里下狠手。 最最不可取的便是逃了。不讲对方的爪子斩断,那只毒爪迟早都会抓到你身上去的。萧云娘怕是至死都没有看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叶葵懂。很久以前她就懂了。然而真的做起来,这事却又似乎难如登天。 好比今次杨姨娘的事,以杨姨娘隐忍这么多年的性子,定然会有办法从叶老夫人手里逃脱。 所以这一回,她要做的便是“助她一臂之力”了。叶崇文这个男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算杨姨娘能够让叶老夫人消气,可是只要叶崇文一出现,这怒气便就挡也挡不住了。 叶葵嗤笑着将那碟子果脯都挪到了秦桑面前去,道:“喏,多吃几颗快去做事。” 秦桑被她笑得有些发毛,果脯也顾不上吃了,飞也似地跑去处理事情。 等到她想法子将消息递到叶崇文面前时,叶老夫人那已经开始发落杨姨娘了。 她一进门,叶老夫人便先让人掌了她十个嘴巴子。打人的婆子手脚粗实,手心的皮子硬得针也戳不破,这一巴掌下去便是实实在在的厉害。杨姨娘被打得头晕眼花,一嘴的血腥味,两颊高高肿起,里头的牙都似乎松动了两颗。 头脸被打,杨姨娘此刻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哪里还能狡辩,想法子给叶老夫人上眼药,登时心乱如麻。 而叶老夫人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这十个嘴巴子下去,她话是说不利索了,可是不代表她就不能说了。答话只需她说几个字,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她若是想为自己分辩,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你说,今日你可是故意在二爷面前上了眼药?”叶老夫人转着念珠,眼睛定定盯着杨姨娘看。 杨姨娘嘴巴微张,登时觉得嘴角疼痛如火灼,叫她倒吸一口凉气说不出话来。 叶老夫人看得分明,冷笑一声,提高了音量道:“你只管说是还是不是便行了,旁的废话一句不消说,我不愿意听!” “不、不……”杨姨娘听到叶老夫人的话,知道她今日这是铁了心要拿自己开刀出气,所以是一句分辩的话也不会让她说出口的了。她努力了半天,嘴里才挤出几个怪里怪气的“不”字来。 可她明明说了不,叶老夫人却是蓦地沉下脸,骂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二爷跟二夫人面前耍心眼离间他们!你这样的人,便是万死也不足惜!” 杨姨娘跪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心中一片白茫茫,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了。 叶老夫人这哪里是问话,分明就是不管她说什么,叶老夫人都会当成她是如实交代了。她不过是个“鱼饵”罢了,将她丢在这里,叶老夫人只是为了钓叶崇文那条大鱼罢了。 事情一想明白,杨姨娘终于慢慢从那十个巴掌里面回过神来。 叶崇文做事虽然没有章法,可是只要他来了,自己至少能保住一条命。所以此刻,杨姨娘万分希望叶崇文能快洗出现。 “仗着自己生下了庶长子,这心便多了无数个眼是不是?不过一个小虾米,还真以为自己能掀起什么大浪来不成?”叶老夫人冷声说这话,眼睛却看向了阮妈妈,示意她快去看一看叶崇文到底出来了没有。 见阮妈妈打起帘子出去,杨姨娘眼泪汪汪的,心里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忍着。 只要忍着便好。 只要叶崇文一来,她便不必继续被眼前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折磨下去了。 说她只是小虾米? 杨姨娘反复琢磨着这句被叶老夫人说来嘲讽她的话,心里笑得张狂。她若是小虾米,那这府里的大鱼怕是早就都已经死光了!只要活到最后,她便是赢家。 所以她要忍。 她也一定忍得住。 “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便觉得心烦!”叶老夫人一手揉着额角,一手指向了杨姨娘,“继续掌嘴!打到她不敢哭了再停!” 眼见那婆子又慢慢靠了过来,杨姨娘懊恼不已。可是这眼泪哪里是说收就能收得回去的?何况叶老夫人此刻明摆着就是要故意收拾她,叫她不好过而已,就算她立刻将眼泪给收回去,叶老夫人也压根就不会放过她! “啊――” 杨姨娘惨叫一声,脸上红肿未消又添了五道红痕。 216 母子闹翻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那婆子虽然下的力气不小,可到底知道控制自己的手劲。 所以杨姨娘虽然被打得肿如猪头,但是那不过都是些皮外伤,只需抹点药膏休息几日消了肿便一点事情也没了。但是谁知这杨姨娘被打得狠了,心也就狠了起来。如今脸上疼痛得厉害,眼睛都快被逼着眯成了一条窄窄的缝隙,哪里还撑得下去。她立刻忍着疼痛张大嘴巴,瞅准了时机一口咬在了那婆子的虎口处。 那地方虽也被磨出了茧子来,但是杨姨娘此刻可是下了死手的,用尽力气将自己那尖尖的虎牙狠狠扎进了婆子的手。 一股劣质香胰子的气味混合着血的腥气一下子冲进了她的口腔里。 婆子吃痛,也顾不得什么手劲不手劲了,当着叶老夫人的面蓦地一把揪住杨姨娘的发髻便将她的脑袋往后扯去。 头皮被拉得生疼,可是哪里及得上她咬伤了这老婆子的畅快。头上的发被拉扯得越疼,她这牙齿便也咬得愈加用力,简直是恨不得直接从那上头咬下一块肉来。 但是这婆子皮糙肉厚的,她咬了半天也没能撕扯下什么肉来,只咬得自己齿根发酸,再也没力气咬住了。一下子就被那婆子抽出手去,逃脱了她的恶口。 眼瞧着自己虎口处口涎混着血丝,皮开肉绽的。婆子登时便怒了,扬起手来便又要打杨姨娘,可手还没得来落下,她忽然听到叶老夫人扬声道:“放肆!” “当着我的面,也敢如此放肆,背着我还不知是何模样呢!” 婆子心惊不已,立刻一咕噜跪倒下去,连连求饶:“老夫人,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叶老夫人看她一眼。怒道:“滚下去!” 没点眼力见的东西,留着只会继续碍着人眼自寻不自在罢了,倒不如现在就打发了。她分明是在骂杨姨娘,可这婆子倒好,自己将错误都给揽了去,真真是蠢货! “哼。”叶老夫人又扭头来看杨姨娘,只见她嘴角挂着一抹殷红,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娇怯怯的羞人模样来。 杨姨娘口中舌头抵着齿根,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便将心里咒骂叶老夫人的话一箩筐给倒了出来。她虽然只是个妾,可其实这么多年来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萧云娘在的时候更是不必说。那个女人根本就不知正妻跟妾的区别,日日只会在捻酸呷醋,一点用处也没有。当然也就没怎么给她立规矩。倒是叫她好生轻松了一段日子,只是后来贺氏入门后,情况便不同了。 不过贺氏虽然有点脑子,但是性子却已经是长好了的。 在叶葵姐弟未曾回归叶家之前,贺氏可都是一直秉承着“宽和待人”的原则在做事。虽然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没有人知道。但是那时的贺氏可是极其要脸面的。 所以这规矩要立,却不会像那些寒门小户里的一般虐待她们。 后来她更是隐忍到了极致,轻易间连门也不出。 可如今叶老夫人竟然敢这般对待她,将她打成这般模样,她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心中五味杂,杨姨娘却仍旧咬牙忍着。 做母亲的发落儿子的妾。管起了儿子的房中事,说起来不免也要叫人笑话。可叶老夫人现在连这个也不顾了,可见她这是真的气急了。杨姨娘垂着头跪在那。像是根木头似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叶老夫人亦不说话了,只是坐在那转着念珠心中默念着心经。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等着,等着叶崇文的到来。好在这等待的时间根本就没有花费多少。 叶崇文匆匆闯进门的刹那,杨姨娘那一直像是截木头似僵硬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好巧不巧地便在叶崇文的眼皮子底下晕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锦娘!”叶崇文脚步一滞。似乎想要冲过去一探究竟。可是想到坐在那的叶老夫人,他却又生生忍住了。 叶老夫人停止下了转着念珠的手,心中先是冷笑了一声。 这个杨姨娘,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在她面前耍心机,果真是太看得起她自己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恐怕也就只能骗骗她这脑子像是搁在屋子里忘记带出来一般的蠢儿子了! “老二!”叶老夫人蓦地将手中念珠丢掷到了他的身上,道,“我派人去请你来,你却不来。如今我没寻你了,你怎么倒是来了?” 黑檀木,阴刻着经文的念珠迎面而来,叶崇文手忙脚乱地将其接住,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可一听到叶老夫人的话,他却是又立刻傻了眼。 “母亲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儿子方才不过是有事给耽搁了而已。”叶崇文一手拿着佛珠,一手抹一把额上沁出的冷汗。 叶老夫人见状,笑了起来,眼角有细密的纹路纠结成一团,“老二啊老二,你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若你不是叶家的儿子,你可还有今日?你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叶家迟早得败在你的手里!” 这话说得便是极重了。 叶崇文登时青白了一张脸。 可他心中却在腹诽,叶家要败落那是迟早的事。自打老祖宗去世后,承祯帝对叶家的态度便同过去大不一样了。虽然又嫁进来个流朱公主,可是老三那小子的心本就不同他的在一处。无人帮衬,这家就靠他一人当然是撑不起来的! “去将贺氏放出来,我便权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了。”叶老夫人叹口气,看着自己儿子青白的面孔,忍不住放缓了语气。 可叶崇文显然没有要领情的意思。 他先是跪了下去,可腰杆却是挺得直直的,生怕叶老夫人看不出来他心里的那点子决心一般。 “母亲不必再提这事了,儿子可不是那不分黑白的人,贺氏的的确确是病了,儿子并未撒谎!” 叶老夫人闻言,心中的那点子对儿子的怜惜登时烟消云散,她蓦地站起身,抓起一旁的拐杖重重顿着,口中恨铁不成钢地道:“老二啊!你怎地就这般蠢了?你说她疯了,对你可有丁点好处?对叶家又有什么好?传扬出去叫外头的人怎么看叶家?又叫贺家的人怎么想?好好的一个人在叶家呆得疯了,你倒是说说旁人会说是谁的错?” “你的脸面,前程难道就都不要了?” “你也不是那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老二!你的长女再过几个月便要嫁入裴家去,这事若是被裴家人知晓了你让阿葵如何立足?她名声已是那样不堪,这事一传出去,旁人岂非又要将账算到她头上去?” 叶老夫人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可是叶崇文竟像是一点也不曾听进去一般。 他此刻只觉得叶老夫人说来说去都是在为叶葵那个不孝的臭丫头考虑打算,叫他心中颇觉不快。虽然是他的女儿,可是他同叶葵本没感情,后头更是几乎水火不容,哪里会为她考虑。 如今她要嫁去裴家,势在必行,所以他才会处处忍让,不想在这之前出什么意外。 可这嫁进去之后的事,难道也还要他帮着打算? 裴家人如何看待她,外头的人如何如何看待她,与他有什么干系!养不教父之过,可是他可才养了她两年而已,要怪也该怪萧云娘去!承祯帝借着叶葵的事对他惩来惩去,已叫他不快得厉害。如今连叶老夫人也要为了叶葵来教训他,他当然不干! “母亲真的不必再说了!”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叶崇文皱着没有,“杨姨娘儿子就先带回去了。这事本就同她没有干系,母亲何苦拿她出气。” 叶老夫人见他油盐不进,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心口憋着一口郁气难以消除。 “你滚吧!滚得远远的!这事我再也不管了便是!你往后也不必来瞧我了,只当我已经死了便是。这叶家也早就是你的了,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败也好荣也罢,总归都是命!”叶老夫人重重吐出一句话来,浑身气得直哆嗦。 叶崇文却一点也不以为意,给叶老夫人虚虚磕了个头便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了杨姨娘身边。 杨姨娘脸上满是红印,嘴角还挂着血,看上去惨不忍睹。 叶崇文心中暗叹叶老夫人手段粗暴凶狠,却全然忘记了自己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什么。自己的妾,他却不好抱着走。那样未免也太难看了。叶崇文便吩咐守在一旁的阮妈妈道:“去寻个力气大的婆子来。” 阮妈妈巍然不动。 ”怎么还不去?”叶崇文有些恼了。 阮妈妈未曾言语,叶老夫人却坐在软椅上冷笑了起来,“你既如此能耐,何必使唤我的人,自己去便是了!” 叶崇文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却觉得有些难堪,当即自己大步出去唤了个粗实的婆子进来。 婆子一个俯身将杨姨娘娇小的身子给打横抱了起来,飞快地往外头去了。叶崇文亦跟在后头而去,看也没看叶老夫人一眼。 叶老夫人在人走后,连连咳嗽,咳得心肺都似乎要从嘴里出来一般,“咳……咳咳……这不知好歹的蠢货……咳……” 217 世态炎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母子两人一顿争吵过后,便是谁也不愿意搭理谁了。 叶老夫人说到做到,叶崇文说了不必她管,她也扬言再也不去管,那便真的就不管了。 这么一来,自然是苦了贺氏,乐了杨姨娘。因着她被叶老夫人叫过去狠狠挨了一顿打,头脸都肿得没了样子,惹得叶崇文好一阵心疼,对她倒是比过去更好了几分。 这些事,贺氏隐隐听到外头守门的婆子聊起过,可是三言两语的她也只听了个大概。只知道杨姨娘被老夫人寻了去吃排头,可结果连叶老夫人都被叶崇文给气得快要晕了过去。 可见这一回,叶崇文是铁了心要保他这个妾了。 贺氏被困在屋子里,又恨又急,只能绕着那张花梨木的桌子团团转。有心想要摔点东西撒气,可眼睛往桌子上一瞄,刚被锁起来那日就被她给砸碎了的茶盏到现在也没你能补上来,害的她如今要想喝口水还得不顾脸面就着壶嘴喝! “一群没眼力见的废物!”她恨恨捶了下桌子,将桌上剩得不多了的茶具震得哐当乱响。 外头扯着天的几个婆子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对视一眼便有人扬声道:“哎呀我的夫人呐,您可千万别再砸东西了呀。这若是再砸碎了,您可就连喝茶的家伙什都没了呢!” 这摆明着是嘲笑她,贺氏哪里憋得下这口气。 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这可还没落到尘埃里呢,这一个个的就都忍不住开始使坏了。 “昭儿……对了!昭儿上哪儿去了?难道他还没有醒?”贺氏咬牙切齿地冲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暗骂了几句,而后蓦地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叶昭。她到如今也不知叶昭竟然已经知道自己并非她所生的事了,她便也就以为叶昭若是醒了,必定会先来寻她才是。可是怎么过了这么久也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殊不知,叶昭此刻正在同叶葵说话。 叶葵本无意去见叶昭,可是他醒来后第一个要见的人并不是贺氏。而是她。这倒是叫她不由得有些好奇了起来,便也不嫌外头冷了,披了大氅便出了门。 叶崇文这些日子满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又醉在杨姨娘的温柔乡里,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那个病歪歪的儿子。 所以叶葵跟秦桑走到叶昭的院子时,只觉得异常冷清。除了先前那个被叶昭打发来寻自己的丫头外,便只剩下个年长些的蹲在那煎药。 苦涩的药汁味道被风卷得高高的,不停地往人鼻子里钻。眼前这一幕,看得人没来由的心中一酸。叶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秦桑亦是亦疑惑地蹙眉,道:“旁的不说。四少爷这可是二爷嫡出的儿子,怎地会落到这种地步?” 她说得轻,这话自然也就只有叶葵一个人听着了。 领着她们来的丫头并不曾听清楚秦桑的话。只低着头自己进去禀了叶昭。 叶葵两人落后一步,秦桑收起了挡风的伞,又接过叶葵手中的紫铜小袖炉将里头的炭火拨弄一番,重新合上了盖子递给叶葵。 “夫人眼瞧着是落魄了便起不来了,这起子人又怎会继续用心做事?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没点好处在前头诱着,哪个会傻乎乎地一直往前?他如今这样子,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叶葵抚摸着笼进袖子里的小手炉,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二小姐,四少爷醒着呢。”正感慨着。先前领路的那个丫鬟便出来了。 叶葵微微颔首,领着秦桑进了门。 在桌边坐定,叶葵不由打量起这间屋子来。地龙是烧着的。可是坐下不动后那冷意还是挡不住地涌上来。桌上的茶壶里也只有半壶残茶冰凉凉的,一派冷清之意。 “二姐。” 叶昭裹着厚厚的裘皮大袄,苍白着一张脸从里头走了出来,唤了她一声。 叶葵看他一眼,笑着道:“四弟的气色瞧着倒是还不错。” “是吗?”叶昭明知她在说反话。也不恼,兀自在她对面坐下。“我今日请二姐来,只有一事相问。” 莹白的纤手从袖中伸出来,手肘弯曲抵在了桌上,手便撑在了下巴上。叶葵姿势懒懒,声音也就显得有些懒洋洋的,道:“四弟想问什么?” 叶昭瞧着她的样子,知道她必定是要刁难自己的,可是事到如今,他只想知道答案,再也顾不得别的了! “我的身世,二姐可是清楚?”小小少年的脸色苍白如雪,眼仁却乌黑深沉,声音虽然中气不足可是问得却是一字一顿十足清晰。 叶葵正眼看了看他,嘴角笑意不灭,反问道:“四弟是觉得我该清楚?” “便是不清楚,也该知道得比我多才是。”叶昭说得极其认真,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事情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二姐又还有什么可瞒的?母亲……母亲她都已经……” 贺氏的事,他不是不知。 只是当事情终于露出底下狰狞的真相时,他被阻拦了前进的脚步。人常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可是他又不是傻子,怎会无法从那些蛛丝马迹里察觉出贺氏所做的事来? 对着外人,可是人人都知道他是贺氏所出。这么多年来,贺氏也从未表露出一点古怪的地方来。所以在听到接生婆的话时,他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叫他心神俱灭。 贺氏是养大了他,可是若是她当初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将他弄到身边的,那他的娘呢? 是被贺氏杀了还是给了银子打发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个从外头抱回来冒充叶家嫡子的孩子。 所以哪怕明知这样做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他也不管不顾地去将叶葵请来了。 不过这一回,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叶葵拄着下颌,微微摇头,道:“四弟想错了,我的确不知,至少知道得并不比你多。” 叶昭抿着嘴,不信地道:“二姐何必瞒我?你若是不知,又怎会去寻了温老板来;你若是不知,又怎会几次三番在我面前隐晦地提及这些事?” 甚至于因为如此,最初他是怀疑叶葵的。 眼前的这一切兴许都只是叶葵的一场计谋罢了。可是直觉却告诉他不是,绝不单单只是这样罢了。那个接生婆就要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她说得不是假话。 更何况,连他自己也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自从温远的事情后,贺氏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骨子里的改变。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可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何况,他虽然不会愿意要贺氏的命去换自己的命,可当他知道贺氏当时根本就没有选择保自己的时候,他仍旧是伤心了。 事情也大概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不对劲的吧。 叶蒙跟秦姨娘的关系明明那么冷淡,可是到了那种时候,秦姨娘仍是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了。 这才是真正的母亲。 也因此,他不得不怀疑贺氏。 “你唤我一声二姐,我也就拿你当一回弟弟。”叶葵收回手,坐直了身子,捧着手炉正色道,“你若是真想知道真相,倒不如去问一问当年杨姨娘身边的人。” “杨姨娘?”叶昭有些诧异。 叶葵神情自若地解释道:“你莫非忘记了,若是当初杨姨娘的那个孩子没死,你如今可就多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庶姐了。” 叶昭脸皮一僵,艰涩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心中明白便好,有些事本不必说得太明白了四弟。”叶葵丢下这句话便站起了身准备离去。 叶昭急急跟着站起身,一手扶着桌沿,一边连声道:“二姐今日的事你可会千万莫要说出去,便当做是我求你罢了!” 叶葵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飘渺笑意,心中暗叹:同聪明人说话,的确是能省下不少的工夫。她能想到的那些事,以叶昭的脑袋定然也会想到。恐怕也真是因此,叶昭才会忘了旁的,这般急切地来求她不要将事情说出去。 这么看来,不论事情是真是假,叶昭到时候怕都是要保贺氏的。 既如此,她也就不必手软了。机会她已经给了,要不要,选择走哪一条的路,她便管不着了。 叶葵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道:“只管安心,我就是个锯嘴葫芦,什么话也不会从我嘴里溜出去的。”可是这一回,她不说,不代表旁人也就不说了。 何况到时候,指不定会从谁的嘴里冒出来。 叶葵轻笑着消失在了叶昭的视线里。 等到人影消失不见,叶昭才觉得身子有些发冷。方才惊诧之下,他竟是连冷也都给忘记了。他竟然从未往那个地方去想过,从来都没有…… 就算他是个从外头抱回来的孩子,那也远比如今那个在他心中盘旋不去的可能要好得多得多了! 若真的是那样,这事的背后又到底还蕴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污垢? 叶昭只觉得自己冷得浑身颤栗,扶在桌沿上的手更是用力到连骨节都发白了…… 218 临近年关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贺氏这一关,就被足足关了大半月。 叶崇文没有要将她放出来的意思,反倒是不知上哪儿去让人开了一堆的方子,日日煎些苦药于贺氏吃。贺氏哪里肯吃?可是不肯吃又如何,她如今这可是“病”了! 哪里有人病了还能不吃药的?这不吃药病又如何会好! 所以贺氏如今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药汁一碗碗送进去,她不愿意自己喝,那便掰开了她的嘴硬灌进去。总归是一滴不漏全部都进了她的肚子。 几幅药下去,贺氏的精神便不大好了。这是人虚头也晕,走个路都打颤,更别说是骂人了。她苦苦撑了两日,心中明白定是那药有问题,便是打死也不肯再喝了,只拼命嚷着叶崇文宠妾灭妻要谋她的命呢! 可是一个疯子的话,谁信? 何况又是叶崇文亲自发话将她给关起来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便是胆子再大那也是不敢帮着贺氏说话的。那些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只瞧贺氏那模样,众人便都察觉到了。 贺氏这药啊,只会越喝越迷糊,越喝越疯,哪里能治得好她的疯病? 叶老夫人那当然也知道了这事,可是她先前已经丢出那样的话去,又明白叶崇文油盐不进,自己又是真的老了,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心力不足难过不已。阮妈妈瞧着她的样子,私底下唉声叹气了好几回,终于忍不住对她道:“老夫人,您这若是真要搭救夫人,又何必在乎二爷的心思,咱们多领先人去直接破门将人带出来也就是了。” 她先前去被拦在了门外,一是因为人手带得不够多,二是因为那会叶老夫人也并没有要同叶崇文这个儿子撕破脸的打算。可如今事情都成这样了。直接去抢人也并没有说不过去的。 然而叶老夫人听了她的话后,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非我不愿搭救她,实是命该如此。” 阮妈妈听闻,不由面露狐疑。 “这事老二有错,贺氏难道便没有错?”叶老夫人又叹了一声,“自打前头那几件事开始,这家啊她也就不大当得起来了。先前贺家来人,我给她脸面,让杨氏将中馈又交到了她手里。可是你瞧瞧。她虽然面上装得用心,可其实那心都用到哪儿去了?” 见叶老夫人这般说贺氏,阮妈妈也只能跟着叹了一口气。良久才轻声道:“老夫人,可是二小姐这转眼便要出阁了,这事可不能没了夫人啊。” 叶老夫人嗤了一声,不屑地道:“她都疯了,当然只能缺了。” 闻言。阮妈妈终于恍然大悟。 其实不管贺氏如何,叶老夫人都不会去强行救她的。说到底,这儿媳妇哪里能有儿子重要?便是儿子再不孝再不敬重自己,那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儿媳妇呢?何况叶老夫人本就不喜贺氏。 当时在得知贺氏被叶崇文借着疯了的由头给关起来的时候,叶老夫人已是对自己的儿子发作了一番。那样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如今累了也就只能歇着了。 可是就任由叶崇文这么折腾下去却也是不行的! 叶老夫人眯着眼睛小憩了一会。醒来后吃了一碗冰糖炖燕窝,而后才吩咐阮妈妈道:“年关将近,家中的事一日少不得人。你领我的话。去将杨氏跟老三媳妇都叫来。” 平日里,叶老夫人说起流朱公主那都是直接称呼公主殿下的,可今次却说了老三媳妇。这便是故意摆出了婆婆架子了,阮妈妈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到叶老夫人想要做什么,便也就赶紧答应了下来便要去。 她只去公主那便是。杨氏那随意派个小丫头过去唤一声就是了。阮妈妈这般想着,脚步已经开始往外头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却忽然又听到叶老夫人在身后吩咐了一句:“顺道去将二小姐也给叫过来。” 叫杨氏跟流朱公主想必是为了过年的事。可是这会子叫二小姐做什么?阮妈妈心中疑惑,却仍是一言未发地去叫人了。 叶崇武这段日子一直都在军营里,听说大越跟阿莫比的那场仗迟早都是要打的,所以那些当兵的日子便也就一下子不好过了起来,日日都要操练到累瘫了为止。 流朱公主便也就只能日日一个人窝在屋子里,闲来无事便去寻寻叶葵跟叶明宛姐妹两说说话逗逗趣。可是一个原本就不是个爱逗趣的人,另一个却是年纪又小性子又刁钻,三言两语便能将你的话头给掐了再也接不上。 这日子啊,实在是过得无趣…… 所以当阮妈妈说叶老夫人要见她的时候,流朱公主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的身份摆在那,所以也不必向叶老夫人晨昏定省,而且叶老夫人也不喜他们日日去见她。因此这么算起来,流朱公主竟也是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叶老夫人了。 她回过神便换了衣裳去了。 阮妈妈又顺道去了叶葵那,将叶老夫人的话给说了。 “不知祖母可还唤了旁人?”叶葵看着阮妈妈,挑眉问道。 阮妈妈道:“另请了大夫人同公主殿下。” 叶葵思量了一番,笑出声来,道:“有劳妈妈亲自跑这一趟了,等我换个衣裳便去。” 外头的天愈发冷了,她要是就这么出去可不得冷得打颤,所以这厚厚的大氅棉袄是一件也少不得。等到叶葵不顾模样将自己裹成了个圆球跟着阮妈妈到叶老夫人那的时候,杨氏也正巧赶来。 一见着叶葵,她便先冷笑了两声,而后不阴不阳地刺道:“哟,原来是葵丫头啊!我这还当是哪里来得一只大狗熊呢!” 叶葵裹着暖和的黑灰色大氅,闻言笑吟吟地道:“大伯母这眼睛可是不成了,依侄女看还是早些寻个大夫来瞧瞧吧,免得哪日一不留神便瞎了。” 一人一句,谁也没讨着好。 杨氏白她一眼,抢先进了门。 流朱公主是最早到的,此刻已经坐在那陪着叶老夫人说上话了。只是叶老夫人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神情也是恹恹的,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咦,公主怎么也来了?”杨氏惊讶地道。 这话一出,叶老夫人脸上的不悦便显了几分出来。 公主怎么了,这公主不照样是她的儿媳妇。更何况,这叶家里的人哪个身上没流着点皇家的血?流得稀薄了,可那也是血脉里带着的!杨氏方才说话那口气又是惊讶又是谄媚,叫叶老夫人一听便不喜了。 “我可有让你开口?”叶老夫人摆摆手让那原本在帮她捏腿的丫鬟下去了,盯着杨氏道。 阮妈妈识趣,立刻便将剩下的人都给清了出去,只留下个自个儿站得远远的等着叶老夫人什么时候要叫人了便过去。 “母亲,媳妇这不过是没想到会在这见着公主,一时间脱口而出罢了。”叶老夫人虽然对几个儿媳妇都淡淡的,可从来也不这么说话,今日乍然这般作态,杨氏立刻便有些讪讪然起来,轻声分辩。 叶老夫人冷着脸,“都坐下吧。” 等到两人也落了座,叶老夫人才转着念珠道:“往常这个时候年货、祭祖的事宜也都该准备得差不多了,但今年府中事多,所以便给耽搁了下来。我年纪大了,也好些年不管这些事了,所以今年便交给你们来办。” 杨氏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 旁的不说,在座的几个人哪个比她更适合接手这活计?何况原本这府中的事便还有一部分是她打理着的。操办过年祭祖的事,其中要置办的东西可不在少数,这也就是说,这里头能捞的油水可多着呢! 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叶老夫人接下去的话便立刻将她的黄粱美梦给生生击碎了。 “老三媳妇虽然是金枝玉叶,但如今是叶家的人了,母亲让你分担些家事也不为过吧?”叶老夫人扭头看向流朱公主问道。 流朱公主心里有些疑惑,不明白叶老夫人为什么会起这个心思,但仍是点头道:“自然不为过,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可是话音落,叶老夫人却摇摇头道:“还是过了的。所以,这些琐事便仍旧交给老大媳妇处理去,你这我有另一件要事。” 杨氏登时松了一口气,可听到后半句这心就又提了起来。莫非还有更好的差事不成? 而叶葵则是不动声色地悄悄抬眼看向了叶老夫人,见她正认真地在同流朱公主说话,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叶老夫人这一回要放弃贺氏了吧…… 果然,叶老夫人凝视着流朱公主,道:“老二媳妇的事你想必也是知道了的。她有病在身当然不能继续操办葵丫头的婚事,所以这事就只能辛苦你了。” 流朱公主没料到是这事,笑了起来,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叶葵,对叶老夫人道:“这哪里有什么可辛苦的,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这便好。”叶老夫人继续又道,“不过先前的东西都是你二嫂给备着的,单子什么的也都还在她手上。你等回去了便去问她将东西要过来吧。” 219 无地转圜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老夫人让流朱公主去向贺氏要东西,其意思再明白不过。 贺氏如今是笼中困兽,叶崇文就是那守着笼子的恶龙,若非像流朱公主这样身份的去压制,定是没有法子让贺氏出来的。说来说去,叶老夫人还是给贺氏留了个出路,只看贺氏自己要不要把握了。 这府中,若论叶崇文最不待见谁,那人除了流朱公主外怕是就没有外人了。 每每见了他,流朱公主都是唤叶大人的,这便是极生分的表现了。若是她愿意唤他一声二哥,叶崇文这心里怕是就会觉得舒坦了。所以如今,能压制住叶崇文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叶老夫人这招棋走得着实是妙。 叶葵坐在那,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心里似明镜一般将眼前的一幕幕都看了个清楚。叶老夫人这怕是已经预料到了贺氏不会答应。若不然,这贺氏现在放出来,岂不是要闹翻了天?叶家的名声可已经够臭了,将来叶崇文跟叶崇恒兄弟两那可都还是要重新入仕的。如今叶崇武倒是不怕,他是武将,按理说也是该回家丁忧的。但如今阿莫比又蠢蠢欲动,他自然也就被提前招了回去。 所以这事流朱公主显然也是不愿意接手的,可谁让她前头在叶老夫人说起要将叶葵的婚事交给她操持的时候答应得那么快呢。既要接手,这嫁妆单子之类的东西自然要接过来继续准备着,可是要单子那就去找贺氏。 流朱公主想明白了这事,心里不由对叶老夫人多了几分不满。 事情都已到了这步田地,她何苦还要自己去搀和一脚,真真是闲着没事可做了。 可想归想,这样的话她自然是不会当着叶老夫人的面说的。流朱公主心里憋闷着,脸上已经笑着将叶老夫人的话给应承了下来。 见她知趣。叶老夫人便也就笑了,满意地又将视线落在了叶葵的身上,口中道:“葵丫头,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教五丫头念书?” 叶葵轻笑,颔首道:“五妹虽是女儿家,可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也是要学些书上的东西才好。至少这字怎么着也得认全乎了,不然岂不是要连那《女诫》《女则》都看不了?” 她的话说得并没有错,可叶老夫人却听得沉了脸。 虽是拐弯抹角,看似还占着个礼字。可真论起来,她这不过是在讥讽叶家如今乱了套了。庶出的子女也都无人可教导,要她这个做姐姐的来教。 这事虽是特例。可也不是没有的。 但贺氏还在,这么做一开始便是不应该的。可那时可是她自个儿要留着叶明宛的,如今怎地又拿出来说起了那样的话。这般想着,叶老夫人心里便又有些不高兴了,先前那点子欢心霎时烟消云散。 叶葵看得分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她本无意惹叶老夫人生气,只是她方才猜到了叶老夫人将她也一道叫来的目的,心里有些不大痛快,这才故意扯出了那些话来。 “祖母可还有事吩咐孙女去做?若是没有……”叶葵笑着,“若是没有,那孙女便先回去了。” 外头天寒地冻的。屋子里一直都烧着地龙,因着叶老夫人年纪大了愈加怕冷,更是又点了几个火盆。她穿得有些多了。没一会的工夫背上就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便有些觉得烦躁起来。 叶老夫人闻言瞪着眼睛看向她,见她目光清明地直视了回来,心里便明白了。 这丫头现在是在跟她示威呢,她不愿意做的事谁也休想让她做! 叶老夫人自打上回跟叶葵吵了一架后。如今再见她便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生气。见她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道:“你这话是何意思,可是不愿意陪我说话了?” 这帽子扣得可就有点的大了。 “孝”这个字,分量可不小。就算叶葵张狂惯了,但是真压下来,她还得扛着。就好比她能拿着剑就去砍了叶明烟的手一样,她却不能握着剑冲过去将贺氏的胳膊也给斩了。 若是真斩了,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所以要将贺氏扳倒,决不能用那么粗暴的方式。也因此,此刻叶老夫人这般说了后,她便只能垂眸忍下来了。 “祖母这是想到哪儿去了,能陪祖母说话,是孙女的福分。” 叶老夫人听了好话却也并不高兴,直截了当地吩咐道:“你去寻你父亲说说,你母亲就算是真的不好了,那也该请了大夫来瞧瞧。” 果真是在这里等着她。 叶葵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叶老夫人怎地也突然成了个拎不清的人?她跟贺氏水火不容的,这府中谁人不知?要她去帮着贺氏在叶崇文面前说话,门儿也没有! “父亲同母亲的事,做女儿的怕是不好插手。”叶葵依旧垂眸,轻声道。 更何况,那还不是个亲娘。要去,也该是叶昭去求情才是。贺氏被关了这么久,叶昭那可是一回也没去过的,更别说是同叶崇文求情了。那小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叶葵都有些被他给弄糊涂了。 “你是不好插手还是不想插手?”叶老夫人道。 叶葵暗自嗤笑,面上却一分也未曾显出来,她摇摇头道:“自然是不便插手。” 叶老夫人更是懊恼,重重一拍手边的小几,怒道:“你不必在这跟我胡说八道了!你可曾想过,就算没了贺氏,那也得再来个别的!” 此言一出,剩下的三个人便都懵了。 尤其是杨氏,更是直接拍着手道:“可不是嘛!这万一出点什么好歹,那二叔还这般年轻,后头的那位想必也是很快便要进门的!” 叶葵眯着眼睛不出声。 她倒是忘记了这桩事,真是百密必有一疏。叶崇文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就算再过三年续弦,也还不到不惑之年呢!只是有一点,她忽然不明白了。 叶老夫人这究竟是准备做什么? 一面似乎并没有要将贺氏救出来的意思,一面却又似乎拼命地想要让她跟流朱公主将人给弄出来。甚至也不顾杨氏在场,便直接说出了方才那样的话。 她本以为叶老夫人对流朱公主那般说,是料定了贺氏会发蠢会不抓紧机会,所以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毕竟贺氏如果出来,这叶家的一场腥风血雨是少不了了。但是叶老夫人又将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分明是想要她将人从叶崇文手上解救出来。 “祖母的意思,孙女明白。只是这事,孙女仍旧无能为力。”叶葵既已决定了不去理会这件事,那么不管叶老夫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她都是不会答应的。 贺氏迟早都要完蛋,趁着叶崇文将她关起来的日子,可足够他们跟叶昭查明真相了。 先前没有查到,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叶昭可能不是贺氏的儿子。如今线索就摆在眼前,他们若是不去追溯,未免就太过浪费了。 可叶老夫人听完了她的这句话后,却似乎长长松了一口气。 叶葵瞅见这一幕,眼里的神情立刻便变了。 方才说了那么一箩筐的话,叶老夫人莫非都只是在诓她而已?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打算去救贺氏,她真正怕的不过是叶葵可能会因为想要让叶崇文不痛快而去将贺氏给弄出来而已。 在叶老夫人的心里,她恐怕早就已经成了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了。 所以即便她再三保证,叶老夫人也不愿意相信,非得她一遍遍地说到最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莫名的,叶葵心里有些发笑。 这一出,算个什么事啊!叶老夫人这可真是年纪大了,想的事也同旁人不一样了。 不过她方才可真提醒她了,若是贺氏死了,那续弦定然是要进门的。到那时,叶殊跟叶明宛照旧还是得拿捏在另一个完全不知根底的人手里。 这事,还就真没完了。 她揉着眉心,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想法子让贺氏不死?又或者干脆便不去理会她,只等着将来新妇进门她再来试压? 到那时,她在裴家的地位想必也已经稳了,压个年轻的继母,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她脑子里的那团乱麻总算是解开了些。 一时间,几人都想明白了心中的事。唯有杨氏听了叶老夫人的那句话后,久久不能自拔,思来想去都是贺氏还是活着好,后来竟是唆使着叶崇恒去寻叶崇文好好劝一劝,被叶崇恒好生训斥了一顿,这才不得不歇了心思。 流朱公主倒是也拿到了嫁妆单子,只是却不是从贺氏手里拿的,而是直接便从贺氏身边的大丫鬟手里将东西拿走了,连见也没见贺氏。 贺氏就像是已经被叶家人给遗忘了一般,她的势倒得太快,快得谁也没反应过来,她便已经没了反复的机会。 叶昭去寻了两次叶崇文,不欢而散。他又去寻了贺氏,未曾进门,只隔着门同贺氏说了几句话。 可是贺氏浑浑噩噩的,压根就没有搭理他。 守门的婆子哈哈大笑,将如今落魄了的母子两嘲笑了个够。 叶葵听说后,什么也没说,只让秦桑送了句话给如今日日跟在叶崇文身边的叶殊,“多看少说”。 220 春禧之劫(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眨眼的工夫,这年便过去了。 叶家出的事不少,这况且叶崇文几个也都还在孝期呢,今次这年也就过得冷清。 叶葵倒是不在意,过不过年对她而言根本就没什么关系。除了天气日渐冷了之外,她几乎就没有旁的感觉了。叶明宛那丫头倒是吵吵闹闹地嚷了好几日,一会说是今年的新衣不够好,一会又是这吃的东西不对味。反正不管是什么,她都能寻出毛病来,然后一件件地给你挑剔个够。叶葵被吵了两日,只觉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便打发她去抄书。 她不肯,叶葵便将她的零嘴都给收了起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还给她。要不然,今年她就等着连颗糖也吃不着就过了吧。 叶明宛被逼得没有法子,一边嘟哝着说她这不好那不好,一边乖乖地将书都给抄了。 叶葵也总算是得了点清净。 可这清净来得不容易不说,去得那也是飞快的。叶葵还没反应是过来呢,这府里就又出了事了。 没了贺氏兴风作浪后,日子颇平静了段。除了流朱公主在贺氏为她准备的那些东西挑出了几件不好的外,这府中什么事也没有。就连那几件不好的也并非贺氏所为,而是下头的人自己偷工减料了。 说起来也是,这嫁妆将来叶葵可是要带着去裴家的,若是准备得不好,那丢的可还是叶家的人,是她贺氏的脸面。所以这些东西上,叶葵从未担心过。不过很快,那些个裴家的铺子庄子可就出问题了。 贺氏挑出来的那些看上去个个都是不错的,可仔细看一看便能将里头的问题都看得清清楚楚。 都是一堆空壳子罢了,表面上瞧着花里胡哨的好看,内里早就什么都没了。 流朱公主气得厉害。索性将那些东西都丢到了叶崇文面前去,质问道:“叶大人如今这嫁的到底是你的女儿还是旁人的?便给这些个货色做陪嫁?” 叶崇文听她说话就来气,可是看了后,那些气却又是撒不出来了。 别的先不说,这些东西的确都只是面里花罢了。但是这岂能怪他?要怪自然也就只能怪贺氏罢了! 流朱公主见他极为不痛快,就差指着鼻子数落他,愣是将那些个挤兑的话给说了个遍。叶崇文登时火大,再也顾不得什么狗屁身份了,冷哼一声便将话都刺了回去。 两人脸不是脸的,大吵了一架。 可这越吵这事便越是没能解决。临了临了,叶崇文索性便不理会流朱公主了。 妯娌间吵闹也就罢了,可就跟夫君的哥哥吵架。流朱公主身边的几个嬷嬷终于看不过眼了,再也不许她去。这事才算是勉强给掀过了。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府紧接着便又出了一桩大事! 正月未过完,春禧藏了许久的肚子终于被人给发现了。 也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叶渝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嘴巴都严实着。这么久以来也没能被人给发现了这事。可是最后事情却是败在了叶渝身上。 叶渝性子向来温和,又不大会撒谎。 那日他去见杨姨娘,说着说着便说漏了嘴。杨姨娘是何许人也?一听到这话头,便心知不妙,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刻便逼着叶渝将事情都给说了出来。 等到他说出春禧的肚子已有七个多月的时候。杨姨娘再也忍不住了,指着这个她没有资格叫儿子的儿子斥道:“我的大少爷啊,你怎地会如此糊涂!这等事。便是说给谁听,谁都知道你这是错到离谱了!哪怕不是在孝期,这孩子也根本就不该留着!你这还没娶正妻呢,便先弄出个庶长子来,这还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 话说完。杨姨娘蓦地察觉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叶渝可不也是庶长子么…… 可是那哪里又能一样!如今这事若是被叶老夫人几个知道了,叶渝哪里还有个好果子吃? 心念电转之际。杨姨娘心里已是做了决定。 她先是安抚了又是惊慌又是羞愧的叶渝,而后便跟叶渝悄悄去了叶渝那。 这么多年来,她这还是头一回踏足叶渝的院子。若非如今贺氏被困了起来,叶崇文又宠她,她如今怕也是还没胆子这般过来。伏低做小成了习惯,这一时间倒也还真是不容易改了。 等见到春禧的时候,杨姨娘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那肚子虽说只有六七个月,可看上去却似乎是足月了一般,比常人的要大上不少呢! 她打量了几眼春禧,心中明白若是现在拿掉孩子,春禧也是绝不可能保得住了。一个爬上了她儿子的床,害得他在叶家几位长辈面前丢了脸面的女人,死了倒是还算好了! 杨姨娘这般想着,眼里的神色就恶毒了起来。 春禧性子可也是个聪明的,登时便察觉了出来。人都说为母则强,她如今孩子虽然还未出世,可这话的意思她倒是给理解了个透彻。若她真是个这般大的少女,如今怕是要怕得夜不能寐了。可是她两世加起来都快有三十岁了,早就开始母性泛滥。若不然,她也不会硬着头皮去求了叶葵。 所以如今杨姨娘的眼睛一往她的肚子看,她便心知不好。 杨姨娘可是叶渝的生母,她知道了这事,定然得先为叶渝的前途考虑打算,所以春禧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两人虚与委蛇,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杨姨娘一边打发了人去弄幅性子烈些的药来,一边同春禧笑着说起了该如何生育孩子的事。春禧则心不在焉地听着,视线不断往叶渝身上瞄去。 叶渝被她看得愈加羞愧,可是想着杨姨娘到底是他的生母,方才痛骂过他之后,可不是就立刻来看春禧了么。可见她心里其实也是想要帮他们的,这么一想,他心里那点未能瞒住秘密的愧意也就淡了几分。 没过多久,那药便送来了。 杨姨娘笑着听身边的丫鬟附在耳边禀了煎药的事,而后对叶渝两人道:“你这肚子我瞧着可够大的,怕是不好生产。我那原有个偏方,保胎护母,效果极好,所以方才便特地让人去配了药煎了与你吃。” 叶渝面露喜色,心道自己果真没有想错,杨姨娘到底是心疼他们的。 可是春禧却是在听到药字时便白了一张脸。 她张张嘴,想要唤叶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强忍着心中恐惧道:“多谢姨娘了,只是我身子好得很,不必吃什么药了。” “就算好,那吃了总归也是没有坏处的。大少爷您说是不是?”杨姨娘笑意满面地道,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叶渝忙不迭点头,道:“姨娘说得没错。先前咱们不敢请大夫,你连安胎药都没吃几帖,如今正是该好好固一固胎的时候。” 春禧心中暗骂:这个蠢货! 可是她又不能立刻便冲着叶渝喊,说你这姨娘是要下药杀了他们母子呢!这话便是说了,叶渝也不会信的。这府中谁人不知,杨姨娘的好性子敢排第二,就没人能排第一。这样的人,又怎会来害人呢。 可是春禧就是知道,那碗药汁绝不是什么安胎的药,那绝对是夺命的药! 趁着杨姨娘起身去外头看药的时候,春禧蓦地将叶渝唤到了身旁,急切地道:“快去寻二小姐来!” 叶渝疑惑:“寻她做什么?” 他跟叶葵向来没什么交集,自然也就猜不透春禧此刻为何要见她。 春禧急得快要哭出声来,飞快地道:“你只管派人去请她就是,便说我这要死了!” “你胡说什么呢这是!”叶渝有些恼了,可是低头一看春禧泪盈盈的眼,他那心便又软了,又知道叶葵是清楚这桩事的,便也就转身出去招了个人去递信。 等再转身回到屋子里,他便看到杨姨娘亲自端了药汤过来,对着春禧亲热地道:“药越凉越苦,趁热吃了吧。” 可是春禧却是惨白着一张脸,连看也不敢看那碗药一眼。 叶渝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想到旁的事上头去,只是道:“不想喝?” 春禧连忙点头。 “她既不想喝,不如就算了吧……”叶渝扭头跟杨姨娘打起了商量。 若是换了过去,杨姨娘定然立刻便答应他的话了。可是这一回,她却是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了! 就在她要让人灌药的时候,春禧猛地站起身,霍然将她手中的药碗打翻于地,怒道:“我不想死!谁也不能让我死!” “你――”杨姨娘身上被飞溅起的药汁沾了不少,斑斑点点的难堪至极,她看着地上四散的碎瓷片跟褐色的药汁,冷笑了一声,“你挡了大少爷的路,我只能亲自来搬开你这块大石头!” 听到这里,叶渝便是再傻也听出了不对劲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杨姨娘,喃喃道:“姨娘,你这是要杀了他们……” 杨姨娘痛心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可能,她不论如何也不会初次下策直接在叶渝的面前动手了。可是这小子如此紧张这个小狐狸精,她也就只能这么做了! 迟早有一日,他会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221 春禧之劫(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再去熬一碗来!”杨姨娘拧着眉,厉声吩咐人再去熬药,眼睛却恶狠狠地看向春禧,“你若是乖觉,这碗药下去也就下去了。你不想死,我又何尝想要你死?” 春禧煞白着脸,眼眶里不断有泪珠滚落。她捧着肚子拼命想要靠近叶渝,却被杨姨娘给挡了个彻底。 叶渝急红了眼睛,抬脚便想要越过杨姨娘去到春禧身旁。 “大少爷!”杨姨娘见状,不由气急,“您这是做什么?这事瞒了这么久,已是委实不对!如今瞒得严实,可是等到生产的时候呢?您莫不是要让她自个儿生吧?女人家生孩子,这么大个事,怎么能一点也不惊动老爷夫人?等到那时,便是这个孩子生下来了,又有何用?”杨姨娘越说便越觉得今儿就是一剪刀将春禧给戳死了,也决不能让她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 “更何况,您这还没娶亲呢!这会子便有了庶子,哪家的小姐还愿意嫁进叶家来?又有哪个能好好对待这孩子?”杨姨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口中喋喋不休地说着,“我是个没见识没出息的妇人,可是大少爷您不是,您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连这么个浅显的道理也想不明白?” 一连串的话砸到了叶渝耳畔,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准备完前迈去的那只脚又给收了回来,脸上不由露出种颓唐之色。他自己本就是个庶子,当然知道这庶出的孩子要在正室手下讨生活的不易。何况,杨姨娘说得一点也没错。这孩子一落地,还能瞒得住谁? 他的前途指不定就要毁在这里了! 然而要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春禧跟肚子里那个已经七个多月的孩子就这么去送死,他又哪里能狠得下心肠? 叶渝一脸颓丧,几乎是要出来的模样。 他悄悄将视线落在了惊慌的春禧身上,春禧满脸泪水地哭道:“姨娘……姨娘我求求你了……就算你不愿意让我活着。难道连这个孩子也不要了吗?他可也是你的亲孙子啊……” 这话一出,杨姨娘慌忙用手去捂她的嘴。 虽然知道外头不会有人听见,但是春禧这话委实说得她心惊肉跳啊!她生下的儿子,这么多年来也没能管她喊一声娘,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莫非还能管她叫祖母不成?这话不拘落到叶家哪位主子嘴里,都够她喝一壶的了! 可是叶渝却被春禧给哭软了心,“姨娘,算了算了,那可是一条命呢!” 杨姨娘闻言。捂着春禧嘴巴的手蓦地一紧,而后飞快地松开大步走到叶渝边上,半仰着头定定看着他道:“大少爷您这话说得是几个意思?这事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您若是一开始就没那起子小人的蒙蔽之言,早早地将事给解决了,又怎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原本她跟了您一路,将来难道还能少了一儿半女傍身?如今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姨娘……我这……”叶渝说不下去了。 杨姨娘的话一句也没有错,这事的的确确是他们给做错了。想得太容易。全然不顾后果。如今便是要提前吃苦果了! 母子两仍在纠缠,春禧却是一边哭着一边在计算叶葵过来需要的时间。 那药要重新熬,怕是快不了。可叶葵那离这也不近,一时间竟是争分夺秒了!可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根本便没有信心叶葵是否会来。前头她去求叶葵,叶葵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了她。这一回她不过是谴个丫鬟过去,她怕是更不会来了! 春禧这般想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连站的力气都没了。 她扶着桌子站着,却是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开始往下坠。 疼…… 好疼! “啊――”她重重咬着唇,可是低低的呼痛声仍是抑制不住地从唇齿间溢了出来。 杨姨娘耳朵尖,听到声响立刻转过身去,一看之下也不由惊呼了一声。“这是――”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喧嚣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纷纷而起。紧接着又有个叫杨姨娘头疼的声音冒了出来。 “大哥既然派人去请我,如今怎地反倒是将门给闭起来了?”说话间,那声音似乎已经离得极近。 外头还有许多丫鬟婆子的阻拦声,然而这句话仍旧一字不差地传入了杨姨娘的耳朵里。这清凌凌的声音,还有那漫不经心说话的口气,可不就是叶二小姐叶葵那个煞星? 杨姨娘眉头紧皱,十分不快地看了叶渝一眼。 方才叶葵的话她可全都听见了,这人可是叶渝让人去请的!这意思是想要用叶葵来压制她不成?如今贺氏被软禁,叶老夫人基本已不管事。杨氏又是大房的人,这事是二房的她可没法插手,所以便去请了叶葵来? 杨姨娘心念千回百转,紧皱的眉头却是再也没法舒展开来了。 叶葵才过了十五岁,可她手下所做的那些事,那件不叫杨姨娘这个比她大出了一倍有余的人心惊? 手段也许并不高明,可是那股子狠戾的劲头,下手的毒辣,杨姨娘自问便是她有所准备也不一定挡得住,何况如可是杀了她个措手不及!只是杨姨娘看着开始瘫在地上额上冒汗的春禧不由疑惑起来,春禧是怎么进的叶府,人人都清楚。她当初可是冒充了叶葵,这样的人难道叶葵现在反而会救她不成?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那扇紧闭的房门蓦地便被踹开了! 杨姨娘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退去。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这要是动起手来,哪个能挡得住叶葵!再过几个月她便要出阁了,偏生又是皇上亲自指的婚,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叶家只会在她出嫁之前死死护着她! 这般想着,看着来人,杨姨娘不由沉了脸,咬紧了牙关。 “二、二妹妹……”叶渝见叶葵带着秦桑闯进了门,登时又是激动又是惶恐。 叶葵却只是淡淡笑着,扫了一眼地上的春禧,又看了看叶渝,这才冲着杨姨娘缓缓道:“青天白日的,怎地就关起了门来?” 她一字也没提起春禧来,就似乎压根没看到地上躺了个人一般。杨姨娘心中一喜,她这莫不是根本就没有要帮春禧的打算?可不是,帮了这么个下作的东西,对叶二小姐来说有什么好处? 可谁知,没等她说话,叶葵便已经吩咐秦桑去将地上的春禧个扶到了床上去躺着,声音亦冷了些:“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如今这府里可是姨娘在当家了?” 一个妾,还想当家?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叶葵偏生就这么问了,杨姨娘脸色难看起来,垂眸道:“二小姐这是说笑呢。” 叶葵摆摆手,“我可没这闲工夫同你说笑。大哥寻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若是没有,我这便回去了。” “二妹妹,求你救救春禧跟她肚子里的孩子……”叶渝登时大急,就差直接给叶葵跪下了。 叶葵蹙眉:“不是我的通房丫头,也不是我的孩子,我凭什么救?” 杨姨娘闻言脸色大好,迫不及待地接话道:“二小姐说得是,这事同二小姐可没有一丝干系在!” “啊――好疼――” 蓦地,躺在床上的春禧大声喊叫了起来。 剧痛间,她的嗓子扯得又尖又利,几乎要将屋顶都给掀起来一般。杨姨娘恨不得立刻便冲过去将她的嘴巴给堵上了,就凭着这个喊法,还不得满府都给惊动了? “三妹,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春禧躺在那,喊完了痛声音便弱了下来,趁着下一波阵痛还没来袭,她歪着头拼命冲着叶葵求助。 屋子里几人听到她管叶葵喊三妹,登时就都愣住了。 唯有叶葵,不由自主想到了丁家人身上去。想着春泊的那张小脸,又想着自己不让梅氏见春禧时说的话来。 “求求你……求求你――”又一波剧烈地痛感涌了上来,春禧惨白的脸上因为用力不由染上了一层病态的潮红来,声音也愈发喊得撕心裂肺了。 叶葵立在那,没有出声。 过了半响,她才定定盯着杨姨娘,开口道:“去请大夫来吧。” 秦桑闻言立刻大步出门扯了个人便让她快去请大夫去,若是敢拖延,便等着死吧!那丫鬟被她吓得面色发青,撒丫子便往外头去。 屋子里叶葵又道:“先去将三婶身边的姜嬷嬷借来一用。” 姜嬷嬷不是妇科千金方面的圣手,但是多少还是懂一些的,此刻能来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春禧这身子跟她的同龄,十五岁,才七个月的身孕,又是在古代这样的环境下,怕是多半要一尸两命了…… “二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杨姨娘一跺脚,再也维持不住自己原本那柔柔弱弱的模样。 叶葵看着她冷笑了两声,丝毫不客气地道:“闲着没事做,来添堵罢了。” 杨姨娘被这莫名其妙的话说得一下子哑口无言,又想着这般一来,事情定然是要闹大的。等到叶家几个管事的人来了她可脱不了干系,便恨恨看了一眼叶葵,霎时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对着叶渝说了句“这事您迟早会后悔的”,便匆匆而去。 222 果真难产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倒不是杨姨娘不想让叶渝好好狠一狠,可是这儿子虽是她生的,但是论感情那恐怕也是极淡薄的。 规矩如此,庶出的孩子哪里能让妾自己教养?没得教坏了孩子!那会,萧云娘离家,她本以为这下子孩子真的得自己带着了,满心欢喜。可是谁知贺氏进门没几日,不忙着想法子让自己生孩子,倒是将叶渝给抱过去养着了。 这事合该如此,她也只能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上几声,什么话也说不得。 可谁知多年以后,窦姨娘生的五小姐却是被她自个儿给留下教养了。杨姨娘这会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犯了先入为主的蠢了。可是转念一想,当时的她远不如后来的窦姨娘这般受宠。当初叶崇文那可是彻底将萧云娘离家的事栽到了她身上的,若非她生下了庶长子,萧云娘也就不会因为郁郁寡欢艰难生下女儿后被诊断再难怀孕。 如果没有这事,那么后来的那些事自然也就都不会发生。 说来说去,她也就只能将苦头都自己一个人吞了。 吞得越多,她也就越不觉得苦。秦姨娘,窦姨娘,哪怕是贺氏,这一个个的都远没有她聪明。唯一叫她敬佩的人只有萧云娘一个,只是因为贺氏要进门,她便敢跑了,真真是叫人吓了一大跳。可是敬佩之余,她又不禁对萧云娘鄙夷起来。若是稍稍忍耐一下,努力生下儿子来,叶家娶贺氏进门的事岂不是就成了她将来拿捏众人最好的把柄? 可是萧云娘就那么跑了…… 她躲在屋子里哈哈笑了半天,都没笑够。 做人呐,不能太蠢了。 叶渝是她的儿子不假,可是她早就留有后招。所以如今叫她为了叶渝,像秦姨娘挡在叶蒙面前一般挡在叶渝面前,她是万万做不到的。旁的不说。便是这个叶葵,她也是不想碰的。 城府再深的人,那迟早也是会露出破绽来的,何况心思越重的人这顾虑也就越多。可像叶葵那样的,十足十就是个疯子,这样的人,叫她哪里敢随便碰触? 还是能躲便躲吧。 苦等了这么多年,等到这臭丫头一嫁出去,这府里她要做什么那都自然是少了八分的阻力。 杨姨娘这般想着,脚下的步子又轻快了些。留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而她终有一日会成为那个真正的赢家。 这是她心里的话,可是曾几何时,春禧心里也是这般想的。一开始。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以后,她便是想要用这个孩子做一场好戏的。可是肚子一天天隆起,她这心里渐渐地便有了旁的心思。 这是一个孩子,是她身上孕育出来的一块血肉。 到了最后,她满脑子都只剩下了如何保住他。所以她费劲心机。终于熬过了七个月。但是这瓜还没熟呢,怎地就要落地了?肚子里疼得像是有把刀子在搅动一般,额头上豆大的冷汗跟身下的血水一起怎么也止不住。 她心里惶恐得厉害。 这年头,没现代化的器械,没精通手术的西医。生个孩子那就是往鬼门关上走一着。她又疼又怕,眼前发黑。只觉得自己立刻便要昏过去了。可是没等她闭上眼,一个清冷的声音蓦地落在了她的耳畔,“你娘来了。” 春禧登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叶葵,挣扎着道:“真……真的?” 叶葵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她这可还真是头一回见人生孩子,生得如此惨烈。 又是如此巧合,丁何氏终于弄清楚了这件事。为了银子连贵人也不怕了,嚷着便要来讨钱。梅氏夫妇无法。又惊又怕追了上来。正巧守门的婆子还记得梅氏,便又让人来通报了。 叶葵本无意再见丁家的人,何况这一回还跟着个丁何氏。 可是不知为何,见着了春禧生产的模样,她却又有些不忍心了。等着秦桑将梅氏一个人从外头领进来的时候,姜嬷嬷也正巧匆匆从流朱公主那边赶来。 因着不知是为了何事如此匆忙,流朱公主自个儿也一道跟了过来。 等到了地方,流朱公主的眉头就拧了起来,将叶葵拉到一旁先斥了一顿:“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怎地跑到渝哥儿这儿来了?” 叶葵朝着春禧的方向指了指,无奈地道:“一时心软,没法子了。” “那……那不是当初冒充你的那个丫头吗?”流朱公主看清楚了春禧的脸,不由惊呼道。 正巧梅氏入门,闻言一愣,紧接着脸上便浮上了红云,极为羞愧的模样。 “这是谁?”流朱公主见个粗衣的妇人跟着秦桑进来,顿时疑惑了起来。 叶葵拉了拉她的袖子,道:“三婶,劳驾您帮忙将外头给守起来,莫要叫不相干的人进来搅事。” 流朱公主虽然心中疑惑,可看看如今事态紧急,倒也是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立刻吩咐下去将叶渝的院子给团团围了起来。 这时,梅氏也已经瞧见了床上的春禧,登时惨叫了一声,两腿软软再也站立不住,瘫在了地上,“春禧……春禧你这是怎么了?” 姜嬷嬷已经飞快地拎着药箱要上前查看情况,却蓦地被梅氏给拦住了去路:“你要做什么?你们谁也不准伤害我的闺女!” 叶葵闻言大步上前一把将她的手从姜嬷嬷腿上扯开,而后定定看着她道:“春禧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用眼睛瞧不出来?耽搁了出事,到时候可千万别后悔!” “你――”梅氏只觉得肝胆俱裂,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她的闺女,可她却不能护着。 早知道如此,当初便说什么也不该让她拿着玉佩来叶家啊!若非如此,她如今又怎会这样。 看着春禧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初生大儿子春江的时候来。也是难产,叫她吃尽了苦头不说还生生夺走了儿子的一条腿,这才没落得个母子俱亡。 所以此刻,她要都怕便有多怕。 可是周围没一个人在意她是如何想的,谁也不曾理会她。梅氏哭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边上看着姜嬷嬷给春禧施诊,心神恍惚。 “二小姐,这事怕是不好。”姜嬷嬷细细看了又看,脸色不由凝重了起来。 叶葵早猜到情况不好,便也只点点头道:“可有法子?” 姜嬷嬷毫不迟疑地道:“没有更好的法子了,老奴并非妇科千金方面的圣手,于生产一事也并不熟悉,此刻也就只能尽力让春禧姑娘多拖一会是一会了。” “秦桑,去请的人还有多久到?”叶葵点点头,转身去问秦桑。 秦桑连忙出去看,请的医婆正巧来了。 那丫鬟也算是个聪明的,顺道还请了个接生婆来。 两人一进门,便团团忙碌了起来。看到接生婆,叶葵不由扶额。她竟然忘记了这一出,若非那丫鬟聪明,倒是要叫她坏了事了。思及此,叶葵便让人给那丫鬟领到了隔壁的耳房里去,又让人给她封了二两的银子做赏银,这才罢了。 屋子里除了梅氏跟叶葵外,其他人便都被赶了出去。 原本叶葵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该呆在产房里的,可是这会子哪个有胆子说她,这事压根提也没人提起。 热水一盆盆送进去,换成血水一盆盆端出来。 流朱公主在外头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对一旁的姜嬷嬷道:“生个孩子如此艰难?看了这么一着,倒是叫我连孩子也不敢生了。” 姜嬷嬷闻言不觉苦笑,这公主可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不多时,外头便来了好几拨人。 有大房杨氏派来的,也有叶老夫人派来的。 流朱公主知道这事索性迟早是瞒不住的,便也就照实说了。但是人,却是一个也没往里头放。 如此又过了半响,里头仍旧没有什么动静。还是一盆盆的水送进去又端出来,流朱公主终于急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过了这么久也没把孩子生出来,那么小个人哪来的这般多的血?” 姜嬷嬷冷眼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明白春禧怕是血崩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又只有七个来月,就是生下来怕也是难活。姜嬷嬷不由叹了口气,劝流朱公主道:“公主别急,这生孩子快的个把时辰,慢的几日也是有的。” 流朱公主见她这般说,才算是安心了些。 可她哪里知道,此刻屋子里已是一片慌乱。 医婆跟接生婆两个人都是满手的血,煞白着一张脸,急得手忙脚乱。 叶葵看得头疼,怒吼:“都给我镇定些,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接生婆胆子小,被她一吼,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她的脚边,哭着道:“二小姐,小的这回是真的没法子了啊……” 梅氏闻言亦一个腿软瘫在了地上。 “不……我、我还……不想死……”春禧舌下含着参片,艰难吐字。 叶葵面色如霜,一脚踹在了接生婆的臀部,骂道:“没法子也给我想出法子来!” 接生婆哇哇大哭,颤颤巍巍地磕头道:“二小姐,这但凡有一点法子,小的也不敢不尽心啊……” 223 剖腹留子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鬼扯!”叶葵被接生婆哭得眼皮直跳。 梅氏瘫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地朝着叶葵爬去,抓着她的裤管哭道:“小叶子,婶子求求你了……你就想法子救救春禧吧……她才十五岁啊……” 叶葵头疼欲裂,她又不是神仙!求她又有什么用处! 若是她有法子,还请什么接生婆什么医婆,早就自个儿挽袖子上去了!可是看看梅氏的样子,叶葵又无法将她踢开。到底,当初丁家收留过他们几个。 可是此刻便是她想要救春禧,那也是真的没法子了。 叶葵冷着脸没有去看梅氏,只是望向春禧,叹了一声道:“你可听见了?” 这个时候,不论她跟梅氏说什么,梅氏都只会觉得是她故意不想救春禧,所以才会任由她自生自灭。总归就是只要春禧跟孩子其中有一个没活下来,梅氏便要将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了。 叶葵既决定管这桩事,那便是早就已经想好了的。 梅氏要怪她也好,恨她也好,她根本都不在乎。这一回帮春禧,她求的不过是个自己心里的两清。 从此以后,不论结局如何,他们跟丁家便再无关系了。叶葵心中清楚明白,也就自然不会去理会梅氏怎么说的怎么想的。她只要春禧明白就好,所以即便床上那人已经疲惫至极,有些话她仍是要问的。 春禧重重喘息着,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道:“我……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叶葵的视线落在了医婆身上。 “小的已经尽力了。”医婆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但是瞧上去却是比接生婆镇定得多了。 只是她说尽力了,这话的意思自然也就是说,春禧的确是活不下去了。叶葵本以为春禧听到这话定然会哭,可谁知道她却出人意料地镇定,甚至于还是问医婆道:“孩子……孩子可还活着?” 叶葵不由皱眉。一时间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事来。 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若是只早产了十天半个月的也就罢了,这一提前便是数个月,她肚子里那个只有七个来月的孩子想活着怕是难!何况如今医疗条件有限,就是孩子活着,能活多久那也是个问题。 谁也无法做出肯定的回答来,医婆自然也是一样。话虽然是春禧问的,可她却是看着叶葵说的:“若是现在就能将孩子生下来,那兴许还是能活下来的。” 叶葵心中冷笑。 这群人惯会说话!这话说了同没说有什么区别? 孩子若是生的下来,哪个还会在这里唧唧歪歪?她的话的意思不过就是说孩子死定了而已。 可谁知春禧脸上却蓦地浮现出一层别样的光彩来。犹如回光返照般,她歪着头看着叶葵,嘴角挂着一抹单薄的笑意。清晰地道:“小叶子,我就要死了,可我还想求你一件事……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屋子里骤然寂静了下来。 梅氏几个都忘记了哭。 叶葵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她,低头问道:“什么事?” 春禧笑得怪异。艰难地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趁着我还没死,让人把孩子取出来!” “什么?!”梅氏闻言,大惊失色,登时又是泪如雨下,哭叫着扑到了春禧床边。“你这个傻孩子,你在说什么浑话啊……” 医婆跟接生婆两人亦是面面相觑,可只有叶葵听明白了春禧的意思。 剖腹产。 兴许还能保住孩子。 可是问题在于。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懂这个。 从哪里下刀,从哪里将孩子取出来,谁都不知道怎么做。若是不小心,孩子就算是好好的,怕也要死掉。她不由摇了摇头。呢喃道:“果真是异想天开……” 可是念叨完这句话,她却又看向了医婆。沉声问道:“剖腹取子,可行?” 满手都是血的医婆震得将手一把搁在了自己心口处,战战兢兢地道:“二小姐,小的虽然听过以前有人这般做过,但是小的可是连见也不曾见过啊!更别说是亲自动手了!这孩子娇嫩,小的可不敢……”剩下的话她并未说完,可叶葵也能猜个大概。 要将个活人的肚子生生剖开,恐怕就是杀猪的屠户来了也得掂量掂量,更别说是个弱质女流的医婆了。 “小叶子……你、你来……你来!”春禧哭了起来,脸色渐渐发青。 梅氏也跟着哭,哭得肝肠寸断。 流朱公主在屋外只听到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心中急得跟有只猫爪在挠一般,难受得厉害。盯着门又看了一会,她再也忍不住了,提着裙子便往里头冲。 一进门,她便看到叶葵拿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烛火上烧。 流朱公主一愣,略显呆滞地道:“阿葵你这是要做什么?” 叶葵看她一眼,摇摇头道:“三婶你还是先出去吧。” 她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流朱公主只觉得心痒痒,哪里还能往外头去,这脚步是不退反进,离叶葵越来越近。 叶葵吹灭蜡烛,叹息道:“三婶!” “古里古怪的,春禧那丫头怎么样了?”流朱公主不明就里,开始往春禧那边走去。 叶葵无奈,只得朝着秦桑使眼色,让她将人给弄出去才好。可是秦桑此刻正制着梅氏,一时间竟是分身乏术。时间不多,叶葵也没旁的办法了,只能按捺着大步追了上去。 春禧的脸色已经有些灰败,瞧上去没点生气,肚子却又高高隆起,看着就有些骇人。 流朱公主下意识后退一步,问道:“这是……死了?” “快……快……”春禧身上似乎笼了一层灰蒙蒙的死气,说话间的声音都有些阴森森的,叫人没来由打个寒颤。接生婆胆子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早就连腿都动不了了。可是一想着这留着就得看,看完了她往后哪里还敢做这一行,登时心慌意乱,那腿也似乎有了点力气。她一声不吭,攒足了力气,拔脚便往外头跑。 叶葵也不去理会她,全神贯注地看着春禧隆起的肚子。 然而瞧着镇定,其实她心中也已经慌乱了起来。 杀人她都不怕,可是给个活人开膛破肚,由不得她不怕。 医婆也怕,可是她又想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指不定这一辈子都瞧不着这样的事了,便舍不得学接生婆一样跑掉了。 “不行!绝对不行!她还活着呢……活着呢……”梅氏又是喊叫又是哭泣,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顾不上去擦拭,只在那拼命哭喊着,又扭头去看春禧,“囡囡啊,咱不要那孩子了……不要了啊……” 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是清楚的,七个来月的孩子,到底是死是活,谁知道呢。 就算现在是活的,能活到多大?谁也没个准。 在古人眼里,剖腹取子这种事,那便是死也不愿做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是剪个头发都得掂量掂量,更别说是把自己的肚子给剖开了。便是躺在那的是个死人,这事也是绝对不准的。 所以若非春禧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她也绝不会提出要剖腹产的事来。 她虽然不知叶葵也是现代人,可是却知道叶葵有这个魄力,所以她才会恳求叶葵动手。 知道自己死定了的这一刻,她满脑子都只想着要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了。她知道,只要这个孩子落地的那一刻还是活着的,从此以后叶葵便不会不去管他。 临死的这一刻,她殚精竭虑,只想要给腹中的孩子一个活路。 事情走到这一刻,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所以在春禧再一次虚弱地喊出“快”字时,叶葵再无迟疑,手中的匕首已沿着春禧的肚皮切了下去。 她不敢切得太深。孩子到底在哪个位置,她根本就不知道。若非春禧真的是死定了,她也绝不会动这个手。在现代,剖腹产只是一个手术罢了,可在古代绝对是要命的事! 她切开的这道口子,绝没有缝合起来的可能。 不过是杀一人,救一人。 叶葵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胃中翻涌。可是还不是闭眼的时候,真的还不是时候。 “啊――杀人了――”梅氏被吓得浑身颤栗,喊了一句后眼睛往后一翻,便晕死了过去。 流朱公主亦被吓得腿软,扶着桌角勉强支撑着身体。只看了一眼,她便飞快地闭上了眼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早知这样,她方才便该听叶葵的话出去的才是!流朱公主叫苦不迭地后悔起来,只觉得那声音都清晰得可怕。 叶葵屏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失了手。 躺在那的春禧早就痛死了过去,只留下一丝丝微弱的呼吸声。可是很快,就连那一抹呼吸声都停止了。 鸦雀无声的屋子里顿时便只剩下了刀子划破皮肉的声响,听得人毛骨悚然,浑身颤抖。 “小心!”一直没出声的医婆突然重重喊了一声。 叶葵顿住,眯着眼睛看向她:“你来!” 不论如何,比起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由医婆下手再好不过。 医婆见春禧已经没了声息,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接过了叶葵手中的匕首,咬牙继续动作起来。 224 恶女挨打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下手时总是犹豫不决,那是因为她心里连一丁点的定数也没有。 这一刀下去,是生是死,刀子下面的是什么,她全然不知。而且眼前那个画面实在是有够触目惊心的,便是秦桑也有点怔神了。流朱公主更是一缓过劲来,便拔脚往外面跑去。 梅氏仍旧晕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叶葵扶着墙,微微松了一口气。晕过去了也好,醒着还得费事。 也不知道这个千辛万苦取出来的孩子是死的还是活着的。其实她心中对那个孩子一点信心也没有。就算是多年以后的那个世界,七个来月的孩子就是活下来了,这身体怕也是不大好的。何况,这活下来的过程如此艰难。 这般想着的时候,医婆那边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叶葵慌忙凑近去,匆匆道:“如何了?” 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医婆喉间咕嘟一声,咽下去一口唾沫,缓慢地道:“快……快了……” “出来了!” 明明才过了几分钟,叶葵却觉得恍若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孩子被医婆小心地取了出来,用早就用滚烫的开水烫过的干净剪刀剪断了脐带,又将孩子放置到还温热的水盆中要去清洗婴儿身上的血污。可是这个过程中,婴儿都是悄无声息的,连一丝小猫叫唤似的嘤咛声都未曾发出来过。 叶葵不由皱起了眉头,俯身看着那个逐渐露出了皱巴巴小脸的小东西,低声问道:“死了吗?” 医婆这才反应过来,孩子一直都没哭过呢! 她才从具少女的尸体中剖腹出个孩子,此刻正在心神激荡之中,结果连最基本的信号都给忘记了。她慌忙抓起水盆边上的干净细软的布,将婴儿抱起用布包裹起来匆匆忙忙擦拭干身子。 而后叶葵便见她将孩子抓着小腿倒着提了起来。重重拍打了两下孩子的臀部。 可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医婆不由有些急了,皱着眉头道:“不成不成,怕是方才动作慢了,给憋坏了!” 憋坏了?那便是缺氧了。叶葵不懂医,此刻更是一片茫然。医婆又重重拍了几下,仍是没有反应。就在两人沉着脸准备放弃了的时候,医婆手里的婴孩突然“哇哇”哭了起来。 只是声音细细弱弱,真的像是只小猫在嘤咛一般。 叶葵不由展颜,抱着孩子的医婆更是高兴。两人相识一眼,竟是有了别样的激动。这是个本该随着年轻的母亲一道逝去的生命,如今却被她们两人给硬生生救了回来。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扯过被子将春禧残破的尸体遮盖起来,叶葵这才让秦桑去告诉流朱公主,孩子活了。 这个孩子,小小的几乎只有两个巴掌大,脸跟身子都是皱巴巴的瞧着就极可怜。叶葵莫名心软了。就如同春禧最后一刻预料的那样,她对这个自己亲自救活的孩子霎时就有了别样的感情。 同他的父母都无关,只是因为这个新生的小生命是如此的特别,特别得她都舍不得撒手了。 这么小的孩子,在没有精密仪器可以做检查的时代,这孩子只能就这么先养着。直到出了问题。他们才能直到到底哪儿有毛病。叶葵在这一刻,由衷的希望这个孩子的身体能够是健康的。 他的命几乎就是以母亲的死亡而换来的,这样一命换一命的方式。想必老天爷也不会太吝啬了吧。 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叶葵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要想身体健康,一丝毛病也没有的可能性有多小。只要看看叶昭便知道了,病罐子叶昭。他便是早产,而且只是早产了大半个月而已。可是他的身体状况已是那般堪忧。她又怎能不担心手中幼小的婴儿。 然而事情如此,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春……春禧……” 蓦地。地上的梅氏呻吟着苏醒过来,顿时便眼泪汪汪地想要朝着春禧所在的方向而去。可是春禧早就死透了,那张脸上都已经现出了浓重的死气,只要一看便能看出来那青白之下的死亡。 梅氏哭着想起来晕过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幕,下意识去寻找叶葵的身影。只见那件黛绿色的暗花袄子上有着一点点的红斑十分夺目。梅氏立刻便明白过来,那是从春禧身上溅上去的血啊! 目光游离,在触及那个被叶葵抱在怀里的小小身影时瞬间凝滞。 那是春禧的孩子! 是她的外孙子! 还活着!这孩子还活着,这可实在是太好了! 心中狂喜,可是狂喜过后,梅氏便立刻觉得痛不欲生了。若是她没见着春禧的死,那也就罢了,兴许她难过一阵哭一场便也就过去了。可是她偏生就是瞧见了,瞧见了似乎流不完的血,惨白的脸还有那把明晃晃的刀子! 她心知就算没那把刀子,春禧也会死。 可是就算心里知道得再清楚,她也仍旧还是怪叶葵。都是她的错,从头到尾都是这个煞星惹来的祸害!若是当初叶葵几个没到丁家来,也没能留着。那后来春禧也就不会拿着那块玉佩上凤城来,她自然也就不会成了人家的通房丫头,也就不会惨死在这儿! 她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下子便扑到了叶葵身上,而后狠狠一巴掌掴了上去。 “啪――” 声音响亮而短促,惊呆了一屋子的人。 秦桑更是霎时便将手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恨不得立刻便将其拔出来。 叶葵第一个回过神来,唇角有殷红的血丝缓缓渗出,她却并没有伸手去擦拭。 梅氏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她又是做惯了农活的妇人,这一巴掌下来虎虎生风,几乎将叶葵的牙都打得松动。叶葵嗤笑了一声,抽出抱着孩子的其中一只手来。反手便是一巴掌甩在了梅氏脸上。 她从来都不是吃闷亏的人! 便是梅氏正在剧烈的悲痛之中,也休想随意打她! 秦桑见状,将按在腰间的那只手又放了下来。 梅氏更是被这一巴掌打得失了神,好半天才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呀!我一开始便不该让你们留在丁家……不该啊……” “我原是不想动手的。”叶葵没有理会她的哭喊,只是平静地道,“可是梅婶婶,你忘了,这是叶家。我是叶家的小姐,而你不过是因为我发善心放进来的一个通房丫头的娘罢了。” 这种时候,不论她如何劝解。梅氏都只会觉得她是在狡辩,想要装好人罢了。 所以倒不如直接用身份来压制她,兴许更加有用。 事情也果真如同叶葵预料的那般。梅氏在听完她的话后,哭声渐止。 是啊,她一个乡下妇人,没钱没权的,凭什么动手打人家一个大家小姐?这般想着。梅氏突然间就哭不出来了。 “二、二小姐,你把我孩子给我……把我的外孙子给我带回去成不成?”她抹着泪水,蓦地扑到叶葵脚边,抓着她的小腿裤管,急切地道。 叶葵低头看她,又看看手中的孩子。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这是叶家的孩子,不是丁家的。” 虽然这个孩子将来在叶家的地位,只怕会比那些普通通房生的孩子还要低许多。可是他不论怎样都只能是叶家的孩子。 叶葵将孩子递给了秦桑,“外边冷,不能抱出去。快些送到耳房里去,将事情告诉大少爷。” 叶渝经历了这件事,多多少少要成长一些了。这个孩子。她虽然愿意护着,但是怎么也不可能带到裴家去。所以叶渝该担起的责任。该做的事一件也不能少。 父亲两个字,从古至今都是一般的沉重。 不合格的父亲犹如叶崇文,她领教得太多了。所以她着实不希望这个孩子的父亲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他祖父那样的男人。 孩子被秦桑接过去的那一刹那,梅氏忽然从地上窜了起来,伸手便要去夺。秦桑一个闪身人已在了几步之外,根本不给梅氏反应的机会,她便带着孩子走了。 人一走,医婆便也被叶葵打发跟着去了。 屋子里顿时空荡荡起来,床上的春禧,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在有些闷热的屋子里显得愈发浓重起来。 叶葵盯着梅氏,重重叹了一声,道:“你该回去了。” “回去?”梅氏咬牙切齿,一脸要吃人的表情,可脸上还挂着涟涟泪水,说不出的怪异,“回哪儿去?我的春禧被你给害死了,难道你连她的孩子也不放过了吗?” 叶葵面无表情地道:“不走也行,那就留着吧。” 这话一出,梅氏愣住了,僵着脸皮蓦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叶葵继续道:“虽然这样不合规矩,但如今我说了算。春禧的尸首不会留太久,等到埋了,你再走也不是不行。” “埋了?”梅氏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扬声道,“就这么埋了?不发丧不出殡?” 叶葵没料到她竟然会天真到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终于忍不住摇头道:“她连个妾都不是,出得哪门子殡发的哪门子丧?” 梅氏哇地一声又大哭了起来。 庄户人家最看重红白之事,如今春禧死了,却怕是只能一副薄棺就埋了,她如何能不伤心。 她哭着,隔着朦胧的泪眼去看叶葵的脸。 朦朦胧胧的,但是却仍能瞧出来,那张脸极冷……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225 又见温氏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过了年,春日也就了。 春禧的事最后自然也就在叶葵跟流朱公主的处置下不了了之了。叶老夫人夜里睡不着,青着眼眶念了一整晚的经,第二日便着了凉。请了大夫回来开了药吃了,过了好些日子才算是缓过劲来。 这人,年纪大了,身子也就不免差了。 她索性也就真的什么事也不管了,日日只窝在屋子里念经抄经。 春禧的儿子虽然是早产,可是身子却意外地坚实。流朱公主给孩子寻了个奶妈回来,又特地让姜嬷嬷日夜守护着,那孩子便飞快地长大了。除了不大爱哭爱闹,旁的倒是都同别的孩子一般无二。原本皱巴巴的小红脸也是没几日便变得圆滚滚,白嫩可人。 姜嬷嬷照看着这个孩子,说是身子康健,活得下去。 叶葵则和流朱公主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倒是叶渝,经过这么一件事后,颓唐了许多。春禧生产的那间屋子也已经被封了起来,谁也不准靠近。他这心里是有了疙瘩了。所以连带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他也并不如何待见。 全然没有因为这孩子是春禧以命换来的而对他分外珍视,反倒是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了。 他既连看也不愿意看,那就更加别说是养着了。一时间,这个孩子没了娘也没了“爹”。叶葵倒是想过将孩子接到自己身边养着先,可是没想到流朱公主也是愿意将他接过去养着的。两人私底下商议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将孩子送去流朱公主那边养。 可谁知事情好不容易拍板了,叶崇文又出来横插一脚。 叶葵不喜他,说起话来口气便也就显得愈发冲了,“父亲这是要做什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您难道要将他杀了不成?” 不过杀人这种事。他们本来也就都做过。谁也不怕谁,谁也没脸说谁。 她这般说,也不过就是为的提醒叶崇文一句。这孩子也是他的孙子,是一条活生生的命。若是叶崇文敢动手,她也决不会客气的! 这话虽未明说,可叶崇文显然是听明白了。 他只恨恨瞪了叶葵几眼,便道:“你今日是非得同我作对了不成?” “父亲说笑。”叶葵口气愈发不耐,“如今孩子的娘也死了,又何必纠缠不放?一个庶子,养着便养着了又如何。”左右不是她的庶子。她也没什么可头疼的。 何况如今叶渝不愿意养,流朱公主愿意,那还有什么不好的? 可叶崇文恼的便是这件事。他重重一拍桌子咬牙道:“那也是渝哥儿的孩子,搁在三房养着算怎么一回事?你去将孩子从流朱公主那抱回来!” 叶葵亦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冷声道:“父亲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您要孩子,自个儿上三婶那要去,来寻我做什么?没得白费心机一场空!” “你――”叶崇文见她还敢跟自己拍桌子。立刻便想到自己这个女儿那可是连人都敢杀的,眼中也全然没有什么长幼尊卑,那气焰登时便弱了下去。 叶葵看得分明,故意冷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父亲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去寻杨姨娘问一问如何?这事若不是她。怕也不会成这样。她可是早就知道了春禧有孕的事,却隐瞒不报,父亲难道便不想知道她是做的什么打算?更何况。她知道不说却又自己让人煎了药要去灌,这又是打的哪门子主意?若是一尸两命,这事却没能瞒严实被传扬了出去,叶家要如何自处?” 肚子里的孩子都七个多月大了,才被发觉。这不论被哪个知道了,叶家都只能是个笑话。 内不严。如何治外? 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事。 叶崇文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他心里的确因为这事对杨姨娘有些不满。可是杨姨娘在他面前哭着求他不要重罚叶渝,又将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瞧着也就不由心软了几分。 可事实上,叶葵说得一点也没错。 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可一点也没告诉自己。 叶崇文想着这事,便忘记了继续同叶葵纠缠,甩袖而去。 叶葵看着他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不是她见不得平静日子,实在是,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呢!这个孩子的事还得瞒严实了才行,否则孝期生子,这样的事一旦被传出去,那可就是大大不妙的。 还有贺氏的事大概也真的该被提上日程了。 想到贺氏,叶葵不由沉了脸。数一数日子,她回到叶家这般久,竟是一直都没得空闲过。不是同这个见招拆招,就是同那个斗个没完。这场棋,走到最后已不剩下多少兵卒。 冬日的寒意渐渐消弭的时候,贺氏终于被放了出来。 不为别的,也并非叶崇文良心发现,念起了什么夫妻情分。而是幽州那边来了人。来的也依然是那个叶葵见过的温氏,贺氏的嫂子。不过不同于上一回见面时,温氏说话间那种挥之不去的隐约优越感,这一回她在叶葵同她问好的时候,笑得十分亲切。 叶葵不由腹诽,若没有上回她拿着那些个事去提醒温氏,温氏这一回怕也不会对她如此客气。 不过,以上次交手的情况来看,叶葵本以为她已经决意放弃贺氏了。后来的事也证明,贺家的确没什么要力挺贺氏的意思了。怎地如今却又突然冒了出来? 叶葵便不由自主地去看叶昭。 病弱少年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端倪,可是却下意识避开了叶葵的眼神。 ――是他将事情告诉了温氏。 叶葵喝着茶的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才开始慢慢地继续将杯中的清茶喝了下去。 叶昭,果然是选择了站在贺氏这一边。 是生母也好,不是也好。在他心里,贺氏的确是他的母亲没有错。 也只需要这一个理由罢了。只是这么一句话,他便再无顾虑。生恩不如养恩大,这事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何况,贺氏这么多年来也的确是将叶昭当成亲生儿子教养的。他身子多病,时常要躺在床上休养。那时候,贺氏便会衣不解带地在他床前守着,亲自煎药喂饭,什么都不肯假手于人。 虽然叶葵心中清楚,贺氏这般看中叶昭,多半是先因为的自己的地位。 从一开始,叶昭的存在便是为了让她能够在叶家站稳脚跟。所以她跟叶殊的归来,打乱了贺氏的一盘好棋。萧云娘离开,被叶家人当成了死人,她才被扶正成了正室,后来才又有了诰命能被称为夫人。贺氏在叶家一贯自得惯了,尤其在有了叶昭这颗定心丸后。可是叶殊跟叶葵姐弟两一回来,这双萧云娘的儿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只是一个继室,一个真论起来根本就不如萧云娘的继室! 所以哪怕她一开始曾努力装出一副慈母的模样,可是那偶然间落在他们姐弟两人身上的目光,却仍旧难以掩盖其中的阴狠之意。她恨他们,恨到难以掩藏。 叶葵甚至不必去想,她便已经能猜到贺氏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若非这个过程中一直都有叶明烟在暗地里插手使阴招,她跟贺氏的正面交锋不会只是这样。他们就像是两头误入对方领地的老虎,一个恍惚,就可能会有灭顶之灾,所以谁也不能松懈。 叶明烟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 至死方休。 叶明烟死了,所以她跟叶明烟之间的事也就了结了。 所以她跟贺氏之间的事也就只能是用至死方休四个字来形容。 不过……如今的贺氏,她却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对付她的意思了。也不知叶崇文究竟都给贺氏服了什么药,吃得贺氏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见了温氏的面,她竟连来人是谁都有些弄不清楚了。 温氏原本是没有打算再来凤城管这桩事的,当初她离开之时,便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过贺氏,今后贺家再不能是她的后盾。 可是谁知好巧不巧,这封信便被贺氏的大哥给瞧见了。 他看到信中所写,便已经十分恼怒。又见写信来的人是自己那只有十二岁的外甥,登时愈加气恼,想也不想便要温氏立刻赶去凤城。 温氏无法,只得将叶葵的事给说了出来。 但是贺氏的大哥十分不以为然,嚷着道:“不过是个才翻过十四岁的小丫头,她还真能拿捏住咱们贺家?” 温氏却有着同他既然不同的看法,她是见过叶葵的,自然知道那些话都不是说着玩的。可是贺氏的大哥根本就听不进去,非得她即刻出发不成。温氏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女儿来了,这一回只说是想念贺氏了,所以来看看她,决口不提叶昭的信。 既然娘家的人都来了,叶崇文自然也就不好将贺氏再这么拘禁起来了。 他先是对着温氏唉声叹气地道:“她病得厉害,如今连人也有些认不清了。我生怕她出事,这才让人将她看了起来。” 话说得好听,温氏初来乍到,自然也不能反驳。可是在看到贺氏的那一刻,温氏也忍不住生起了气。 226 欺人太甚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贺氏如今的模样,岂是一个病字就能搪塞过去的? 她自小是温氏带大的,虽然先前是生了她的气,又碍着大局决意不再给她撑腰。但是如今,这一见着贺氏的面,温氏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急步上前,一把将贺氏抱住,抹了抹眼角哽咽着道:“我上回走的时候,这人还是好好的,如今怎地就成这幅模样?这叶家好大的架势,竟叫你成了这幅模样。” 叶家日渐衰败之势,而贺家却是越来越水涨船高。 这也就难怪温氏此刻会什么也不顾便扯出叶家的不对的。不过这话背后所藏着的叶家的劣势,叶葵瞧出来了,叶崇文却没能看出来。贺氏这事,他原本是不怕的。 况且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甚至有时狠狠心便想要让贺氏就此消失。可是到底是多年夫妻,要他杀了她,他仍是做不到的。 可是如今贺家的人一出现,他这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有些为难了起来。 将贺氏放出来,贺氏便还是有可能会好起来的。到那个时候,愈发要闹得扯不开脸面了。但事情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他此时若是在温氏面前示弱,那也就是说明叶家在示弱,这是决不能发生的事! 思及此,叶崇文便皱起了眉头,不快地对温氏道:“嫂子这说的是哪里话?人吃五谷,又怎能保证永不生病?照着嫂子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说都是我叶家害的?” 他说着话,叶葵在心里不由鄙夷起来。 大老爷们,竟也跟个深宅妇人似的同温氏扯起了嘴皮子,没得落了下风。 便是他此刻的话说赢了温氏又能如何?温氏是妇人,他是男人,说来说去就是他没脸面。偏生这个道理。叶崇文像是一点也不知道一般。他见温氏没有回答,便有些得意起来。 眉头上挑,叶崇文别过头假咳了一声,道:“嫂子千里迢迢难得来一回,想必是累了,不如先去歇着吧。” 夫人的娘家来人,原不该由他招呼着,可是贺氏成了这幅模样,他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但是说了几句,他也就有些不自在了。到底是男人。就算先前说话间没发觉不对,这下子自以为将温氏说得哑口无言的他却是觉察出尴尬来了。 叶崇文扭头看了眼叶葵,便一点也不在意地吩咐道:“你舅母难得来一回。你表妹更是头一回来,好生招呼着吧。” 叶葵有心为难他,又想着自己的名声本来就够嚣张跋扈的了,如今便该做个样子给边上那个不停打量她的表妹看一看才好。这般想着,她便伸手指了指温氏。又指了指温氏的小女儿,笑道:“父亲,这里头可没有女儿的舅母跟表妹啊。女儿若是没记错,女儿的几个舅舅可都早就在十几年前便命丧黄泉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温氏的小女儿贺兰今年才十二岁,正是忍不住气的时候,登时发起火来。 温氏眼神怪异地看了叶葵一眼。这才呵斥自己的女儿,道:“怎么同表姐说话呢!咱们贺家可是百年望族,你出门在外。当时刻谨记娘教过你的那些话才是。” 叶崇文亦冷着脸。 叶葵话中的两层意思都那般直白,在场的人哪有听不明白的。 她一不承认贺家的人同她有关系,二又借此刻意诅咒贺家的人。 叶崇文哪里能不生气,但是生气归生气。如今叶葵若是不帮着招呼,他难道还能自己一直在这陪着不成!所以他只能将怒气压制住。沉声同叶葵吩咐道:“再过几个月便要出阁的人了,说话仍是这般口无遮拦。还不快些同舅母赔个不是。” 温氏摆摆手:“不必不必,这事本来也就没有说错。” 这话的意思便是她也不愿意承认叶葵同贺家有什么关系了。叶崇文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丢下一句“好生照顾着”,便出了门,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叶昭沉默地站在温氏边上,一直没有出声。 叶葵看了看,笑着道:“既如此,我便也就先回去了。想必四弟有许多话想要同贺夫人说。” 不称呼舅母,反倒是直接喊起了贺夫人,这关系可算是撇得干净。温氏的小女儿贺兰闻言很是不悦地瞪了眼叶葵,又扭头去白了叶昭一眼。在她心里,叶葵是叶家人,所以跟是贺氏所出的叶昭也没什么区别。叶葵不承认,自然也就牵连叶昭这个表哥在她心里的分量。 “二小姐请回吧。”温氏握着贺氏的手,亦挤出一丝笑意来,“对了,兰丫头初来乍到,还劳二小姐领着她去转一转如何?” 叶葵有些怔神,缓慢地道:“是吗?” 温氏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叫她领着贺兰出门去转一转,也不怕她将贺兰给吃了? 而且看模样就十分讨厌叶葵的贺兰,竟也没有闹别扭,只是撇了撇嘴便决定跟叶葵一道去了。 既如此,叶葵也就懒得推脱了。 人是自己要跟上来的,那么就跟着吧。 出了门,贺兰便嚷着道:“你就是那位二小姐?” 叶葵没有理会她。 “喂!你聋了不成?”贺兰大叫起来,想要上前来扯她的衣袖。 秦桑蓦地挡在了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道:“表小姐这是想要做什么?幽州贺家便是这般没规矩的人家吗?长幼有序,表小姐若是执意这般同二小姐说话,倒不如就此将嘴巴闭紧了为好。” 贺兰一听,更是不快,一双杏眼瞪得浑圆,狠狠推了秦桑一把,骂道:“下作的东西,你给我让开!” 秦桑脸一沉,直接扭住了她的手腕,冷笑着道:“是,奴婢是个下作的东西,所以表小姐如今被奴婢抓住了手腕,怕也是要变下作了!” “啊――”贺兰痛叫一声,拳打脚踢地要去揍秦桑。可是她哪里会是秦桑的对手,跟着她一道出来的丫鬟急得满头大汗,敢上前来向叶葵求饶:“二小姐,我家小姐年纪还小,方才说的话都是无心的。” 叶葵看着她笑了笑,瞧着模样十分可亲,可嘴里的话却是叫她不寒而栗:“既如此,那就让秦桑这个下作的东西好好教教你家小姐什么才叫做下作如何?也好叫她长一长记性!” 丫鬟的脸色煞白,背上一凉,嘴里的舌头就像是被鸟给钓走了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边秦桑也已经放开了贺兰的手腕,挑眉道:“表小姐,你这手腕可是够粗的呀,奴婢两只手都差点不够握的呢!” 贺氏生得丰腴,才十二岁,可是瞧上去却已经是珠圆玉润,富态万千了。 听了秦桑的话,一旁跟着的丫鬟都有些想笑不敢笑。 贺兰疼得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骂叶葵:“下作的人才养这么下作的丫头,我要告诉我娘去,你敢让丫鬟打我――” 叶葵笑眯眯地环顾一圈,问道:“你们可瞧见我的丫鬟动手打表小姐了?” 一群人被她笑眯眯的眼睛看得低下了头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唯有贺兰身边的大丫鬟见情况不好,急忙去扶摔在地上的贺兰,低声劝慰道:“表小姐,如今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这闹起来了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 可是贺兰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 她蓦地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握着块从身边捡起来的小石头便要往叶葵身上砸,口中嚷着道:“你敢打我,我就要打回来!” 秦桑轻轻松松地将石头给截住了,一反手便打到了她的小腿上。 叶葵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被气红了的圆脸,道:“都说幽州贺氏家风严谨,原来就是这么个严谨法,今日倒是叫我好生开了眼界了。” “我呸!你们叶家人才是龌龊!肮脏!下作!”贺兰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词,不重样地丢出来。她身旁的丫鬟这下子真的是急得脸上的肉都忍不住抽动了起来,可是怎么拦也拦不住,急得只能在一旁跳脚。 叶葵哈哈大笑,“是吗?你这话倒是说得一点也没错!” 见她不生气反倒是将这话给应承下了。 贺兰不由有些发懵,什么骂人的话都给忘记了,只呆愣愣地立在那不知做什么好,“你……你这个疯子……” 叶葵仍笑着,慢悠悠地道:“我就是个疯子,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若不然,我可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完,她再不看贺兰一眼,转身便走。 贺兰在后头琢磨着她的话,心里倏地升起了一团火。她跟她娘来了凤城,叶家人不好好招待他们,如今竟然还由着这个从乡下找回来的野丫头这般放肆地对待自己,实在是叫人生气! 何况听说她便是要嫁给裴家小九的那人,这就更是叫人生气了! 贺兰想着自家姐姐听说了这个消息后,伏在床上痛哭的模样,登时怒不可遏,大步跑上前去,骂道:“你个乡下丫头,摆什么臭谱!你休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叶葵几乎要被气笑了。 可是同这么个小丫头闹腾,实在是白费工夫,她可还赶着去见春禧的儿子呢。 227 真的疯了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然而叶葵不愿意同贺兰纠缠,贺兰可没有要放过叶葵的意思。 在她看来,叶葵就是个十足十的乡下丫头,根本就没有资格同她叫板!所以叶葵方才的所作所为,着实惹怒了她。再者,前头还有姐姐的那件事在呢。 贺兰的姐姐贺敏,某次曾在凤城见过裴长歌一面,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少女情怀泛滥,夜里睡觉也想梦见自己嫁给了裴长歌。其实以她的身份,要嫁给裴长歌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幽州到底同凤城不近,虽然这些年幽州老宅的人有大半挪到了凤城来。但贺兰姐妹的父亲是贺家这一辈的家主,自然就是不可能离开幽州远上凤城的。所以贺兰姐妹想要远嫁,那多半也是不能的。贺家的几个长辈亦是谁也不曾将主意打到凤城的世家子弟身上来。 贺敏知道这事不可能,可是当叶家的二小姐被指给了裴家小九的消息传到她耳里的时候,她仍是抑制不住伏在床上哭了起来。 贺兰同姐姐的感情极好,见她哭得伤心,便从此将未曾见过面的叶葵给恨上了。 所以这一回,她娘温氏本没有准备带着她一道来,是她自己强烈要求着,温氏才勉强答应了。又因着这事不能被温氏看出一点端倪来,她一路上憋得十分辛苦。 好在她娘也有自己的打算,她要避开人同贺氏还有叶昭说话,那自然就要想法子将叶葵谴开。 可若是没人看着,她却又是不放心的。 贺兰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人却是不笨,当即表示自己愿意去看着叶葵。反正不管怎么样,她就缠着叶葵,不让她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罢了。可是温氏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同叶葵起什么冲突,她全都当成了耳旁风,如今却是真的尝到苦头了。 她本以为自己是贺家家主嫡出的女儿,又是来叶家做客的,叶葵便是再怎么样也不敢明面着对她怎么样才是。可是谁知道,这叶葵根本就同她想的不一样。 姐姐贺敏当时哭着嘟哝说,那叶家的二小姐是在乡下养大的,脾气不好也就罢了,生得定然也是副恶婆娘的模样。她心里想着裴长歌那么一朵花就要插在了叶二小姐这坨粗鄙的牛屎上,这才愈发伤心起来。忍不住哭了。 这话当然只是嫉妒之下说的气话,毫无依据可言。 可是贺兰年纪小,愣是将贺敏的话都给听进了心里。她心心念念叶葵一定是个又没教养长得又丑的姑娘。可是见着了人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姐姐也错了! 这哪里是坨粗鄙的牛屎,这分明也是一朵花!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贺兰越想便越是生气。光看模样,自己的姐姐竟然还比不上这个叶家的丫头。怎能不叫她生气。 她想着,狠狠跺了跺脚,提着裙子道:“怎么着?被我说中了吧?你们叶家的人就是想要欺负我们贺家的人!瞧瞧你们都把我姑母弄成什么模样了!定然是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小贱人做的好事!” 叶葵停下脚步,目光含冰直直朝她看去,喝道:“住嘴!” 贺兰见她终于停下了脚步,不由得意起来。这定然是怕了自己了。她踢踢踏踏地朝着叶葵靠近,眼中有着忍不住的得意之色,“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是不是?” “秦桑。掌嘴!”叶葵稳稳站在那,不动如山。 骂叶家,她无所谓。 可是指名道姓地骂她,她可没那好性子当没听见!贺兰敢骂她就得做好挨打的准备!什么亲戚,贺家的人算是她哪门子的亲戚。温氏自作聪明将女儿推出来,那就别怪她手下得太重。 贺兰明明白白听到了掌嘴两个字。却觉得叶葵不过是在恐吓自己,根本不敢真的动手,反倒是用鄙夷的神色看向了叶葵。她虽然口里的话粗鄙不堪,可是她到底是在贺家那样的门庭里长大的。动嘴已是极限,哪里有动不动就掌嘴打人脸的事情。她一点也不相信叶葵真的敢让人打她的脸。 这若是打肿了,温氏还能不同叶家拼命? 她有恃无恐地站在那,似乎还想要笑一笑。 可是下一刻,那抹笑意还没能弯得太明显,一记重重的耳光已经落在了她脸上,将她圆圆的脸打得偏向了一侧。 贺兰立刻觉得嘴里冒出来一股腥甜的味道,脸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别说笑了,便是扯一扯嘴角她都觉得自己要痛晕过去了。她可是温氏手里的宝贝闺女,平日里看得跟眼珠子一般珍贵,便是蚊虫咬出一个包来都要拿药来又抹又擦的,她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哇――哇哇――”贺兰立刻大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嘴角翕动,似乎又要开骂。 叶葵冷笑一声,道:“怎么?还没挨揍打?你再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我就让人撕了你的嘴皮子!” 贺兰这下子可算是知道叶葵这个恶女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这种人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大家小姐的规矩,眼里全然没有脸面二字,果真是个乡下长大的臭丫头! “瞧瞧你们是怎么伺候表小姐的,没见着表小姐都哭了吗?还不快些将人扶回去!”叶葵木着脸看向贺兰的丫鬟,冷然道。 贺兰的丫鬟生怕这场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慌忙就要去拉贺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我的好小姐,咱们可万不能再闹了,有什么事咱们还是去寻了夫人再说吧。” 贺兰原本还想要发火,可一想这事说得没错。自个儿搞不定叶葵,难道自己的娘也搞不定吗? 这一巴掌,她非得加倍地打回去不可! 她捂着脸就要转身回去寻温氏,可是没走出两步路,她蓦地想到了自己来之前母亲的吩咐。此刻回去,怕是不大好。她就又迟疑了起来。这继续走也就罢了,一迟疑叶葵便看出来了不对劲。 贺兰方才那模样显然是被丫鬟给说动了,可是为何走了两步便又不走了? 这必然是温氏那边有什么动静! 不过叶葵此刻并没有要跟上去看看的意思。贺氏被关了这么久,她手里能用的人早就不可同日而语。消息自然而然会送到她面前来,她此刻根本就不需要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这事她自己心中清楚,贺兰却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就这么回去了,温氏的事指不定就会被自己搞砸了。温氏虽然平时疼她,可是遇到这种事也绝不会姑息她的,所以她又开始眼巴巴地看着叶葵离去的背影,开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她身旁的丫鬟苦着一张俏脸,好言相劝:“小姐,您这脸可都肿起来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上点药吧。” 秦桑的力道自然不是一般丫鬟能够比拟的,这一巴掌下去,贺兰的脸早就肿得高高的了。她本来就生得圆润,这么一来,那张脸更是圆滚滚得厉害,叫人不忍心去看。 贺兰咬着牙,手碰到自己肿了起来的脸颊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 疼! 可真是要命的疼! 疼得厉害,她也就顾不得旁的事了,提起裙子就小跑起来,赶着回去告诉温氏这事好让她来为自己出气。 可温氏那边此刻怕是早就已经全然忘记了女儿的事。 贺氏痴痴呆呆的,骨瘦如柴,哪里还有一分过去的模样。上回见到人的时候,虽然清瘦是清瘦了些,可是好歹精神还是好的,可是如今呢,整个就是一傻子! 叶昭抱着她哭了一场,抹着泪一声也不吭。 温氏也跟着掉眼泪,哭着哭着就恨起了叶崇文来。 不用想也知道,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疯了,而且贺氏被关起来之前的事随便一打听就都知道了。这事,就是叶崇文下的毒手!这若是叶葵做的,温氏反倒不会觉得太奇怪,也就不会这般气愤难过。 可这事,却是叶崇文做的,是贺氏的枕边人做的好事! 这叫她如何能不气恨? 他敢这么对待贺氏,那也就是看不起贺家! 温氏拿着帕子抹掉了眼泪,眼中的神采渐渐坚决起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若是就这么完了,那贺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置?这岂不是就算是被叶家给踩到脚底下去了? 叶昭哭了一场也缓过来神,又到了他吃药的点,便先离去了,只留下贺氏跟温氏两人在屋子里。 温氏将几个叶家的丫鬟婆子都远远打发了,又让自己的人看着他们几个,这才紧紧握着贺氏的手唤她:“小妹,小妹你清醒一点,你看看嫂子来了!有嫂子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贺氏一点反应也没有,两眼无神地坐在那,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温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贺氏不知何时就白了的鬓发,眼眶又有些湿润起来,“你还有儿子呢,他还那么小,你怎可以就这般不顾他了……” 贺氏痴痴笑了起来,摇头晃脑,眼神仍是空洞的…… 228穷匕见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温氏看着贺氏的模样,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她抚着贺氏早生的华发,心中酸涩。若非当初叶家的青瑛长公主一力要娶贺氏女为次孙的平妻,又怎会生出如今的这些事来。当初贺家也早就是望族,可是比起富贵滔天的大长公主,那仍是一句重话也是不敢说的。 可是如今贺家起来了,叶家的老祖宗青瑛长公主却已经去了。 两家的情境犹如倒了个,叫温氏不能不心动。 现在的贺家哪里还能被叶家踩在脚底下?他叶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三房的流朱公主虽也是公主,可是那同当年的青瑛长公主可完全不是能拿来一起比较的人。一个是承祯帝的长辈,一个却只是他的女儿。 承祯帝有多少个女儿? 怕是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吧。就算流朱公主得宠又如何,如今的叶家早就已经弥漫上了衰败的气息,灰蒙蒙地罩在头顶上,躲也躲不掉。叶家毁掉不过是迟早的事! 温氏这般想着,心里总算是微微舒坦了些。 她站在了贺氏身边,将呆坐在那的贺氏当成孩子一般,揽进了怀中,轻声道:“你要想想你的儿子啊,这女人若是没儿子就不能在后宅站稳脚跟,这孩子没了母亲岂不是也是一样的道理?若是你再出点什么事,你让昭哥儿怎么办?他身子不好,年纪也还小,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萧云娘的那个女儿又是这样的人,你如何能放得下心?” 温氏絮絮说着话,也不顾贺氏有无反应了,权当是说给自己听的。 有些话埋在心里,跟从口中说出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滋味。只有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来。那些想法才能完整地在脑子里过上一遍。她不得不好好想一想,贺氏若是永远都是这副模样,贺家要怎么做。 若是贺氏没孩子,那自然是容易解决。可是贺氏还有个叶昭在呢,身为叶昭的外家,他们不得不帮扶一把。何况这事,的确是叶家做的不地道,是叶崇文心思诡诈手段狠毒,对发妻下了毒手!他对同床共枕十数年的发妻都能下这样的手,谁又能知道他会不会对儿子下手?没了叶昭。他可也还有一个萧云娘生的叶殊呢! 温氏这般想着,心里头又渐渐杂乱起来。 况且贺氏若是情况不能好转,那么贺家人也就没有了拿捏叶崇文的理由。 虽然大家心中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让拿出证据来,却是谁也拿不出来的。唯有让贺氏自己指认叶崇文做下了这件事,贺家人才能站在有理的那一方。 温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将手从贺氏的发上缩了回来。 可是手还没挪开多远,蓦地就被一只枯瘦的手给攥住了。 那只手极瘦。说成皮包骨也一点不为过。手背上青筋微隆,肤色苍白,指甲亦是多日未曾修剪了,看上去有些狰狞。 温氏被吓了一跳,另一只手轻拍着心口,自语道:“好端端的人。怎么几个月的工夫就成了这般模样。” 可是话音方落,她忽然听到屋子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来。 “儿子……儿子……” 温氏顾不得自己的手被贺氏攥得生疼,急忙俯身凑近去。一边细细听着她在说什么,一边急切地道:“小妹,你是要见昭哥儿吗?” 贺氏眼神仍是空洞的,可嘴巴却是一开一合,终于说起了话来。 “昭哥儿?昭哥儿是谁?” 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温氏的手背。血珠蓦地便渗了出来。温氏吃痛,急忙想要掰开贺氏的手。可手非但没能抽出来,反倒被贺氏握得更加紧了。 “沈妈妈!”贺氏突然喊了一声。 温氏愣住。 沈妈妈不就是那个原本在贺氏身边的心腹婆子? 这会子她连自个儿的儿子都不认识了,怎么还会记得已经死了许久的沈妈妈? 想到沈妈妈已经不在人世,如今的贺氏又有些古里古怪的,温氏不由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下冒了上来。可是下面烧着地龙,哪里有什么寒气,有的也不过是温暖的热罢了。 可即便如此,在这个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温氏却觉得身上在不断地发寒。 这时,贺氏又喊了一声沈妈妈。 温氏心中愈发觉得怪异,便假意装作沈妈妈应了一声:“夫人,奴婢在呢。” “喊了你几次了,这是上哪儿去了!”贺氏立刻便接着话音斥了一句。若非她的眼神仍旧空洞,温氏都要以为她根本就是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了。 可事实上,贺氏此刻仍在混沌中。 也正因为如此,清楚说着话,又将温氏当成了沈妈妈的贺氏显得极为怪异跟骇人。 温氏强忍着心中的骇意,轻声道:“奴婢一直都在呢。” 贺氏嗤笑了一声,突然重重在温氏手背上掐了一下,骂道:“撒谎!我让你去买药,你可买回来了?” 温氏又是一愣,连手背上的痛都给忘记了,旋即便道:“买回来了,夫人。” “嗯,这还差不多。”贺氏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上了笑意,可是笑着笑着,那声音似乎又成了哭腔,“你说说,若是老祖宗知道了我不能生,叶家会不会休了我?我这要是被休了,可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哥哥嫂嫂……” 不能生? 温氏如遭雷击,彻底石化在了当场。 贺氏还在说:“好在你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只要将那孩子抱过来当成是我生的就成了。神不知鬼不觉,咱们谁也不告诉!”说着,这一回她桀桀笑了起来,模样十分骇人。 “抱过来?抱的谁的孩子?”温氏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贺氏尖利的指甲还卡在自己的手背上,猛地一下便将整只手都给缩了回来。贺氏长长的指甲一下子便在上头划出了一道血痕,可是温氏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双手按着贺氏的肩急声问道。 贺氏似乎真的将她当成了沈妈妈,突然朝着她的脸,猛地挥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温氏脸上顿时现出五条红痕来,可是此刻她根本无心去管自己的脸肿了没肿,又成了什么模样。她如今满脑子想的都只有如何将事情从贺氏嘴里掏出来。 可是像是故意同她作对的一般。 方才还说得好好的贺氏打完那一巴掌后,突然又不出声了。 她就呆呆地坐在那,如同一开始温氏见到她的时候一样,不说话也不动。 温氏又急又恼,又怕叶昭吃完了药赶过来便没法再问了,顿时心慌意乱,摇着贺氏的肩便一叠声问了起来。 若是贺氏生的不能生,那叶昭岂不是就不是她的儿子?沈妈妈出的主意,这孩子是从哪里抱过来的?温氏头晕脑胀,只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惊天的大秘密,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又是害怕。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可贺氏就是不肯说话。 她紧紧咬着牙关,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温氏的问话一般,一言不发,只用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睛傻愣愣地盯着温氏看。 温氏急得几乎哭出声来。 这傻子! 她当着自己能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保她就不会当着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先前有没有人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先前温氏还在愤恨叶崇文凉薄,将贺氏一个人锁在屋子里,让她蓬头垢面的活着,不派人去照料她。如今温氏却是莫名庆幸了起来,亏得没什么人同她接触! 若不然,这事指不定已经被多少人给知道呢! 莫说叶家人都是这般性子,就是再好性子的人家,辛辛苦苦养大了一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谁能不恼火? 温氏想着就觉得这事若是被人知道了,贺家也就没脸面了。 再者若是叶昭知道了,这事就更加要了命了! 屋子里静寂得像是没有活人,温氏几乎都能听见了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蓦地,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温氏心中顿时大急。 就在这个时候,贺氏忽的将她扯到了面前,灼热而浑浊的呼吸几乎喷溅到温氏脸上去,她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你说得对,姨娘的孩子便是养在了我名下那也是姨娘的孩子。老祖宗要的是个嫡出的曾孙子,所以必须是我生的孩子才行……杨姨娘有孕了,我自然也是时候有孕了……” “咿呀――” 门被推开了。 温氏急忙反手捂住了贺氏的嘴巴,捂得死死的,一丝缝隙也不敢露出来。 “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门口传来了贺兰疑惑又惊慌的声音。 温氏长长松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兰儿快让人去寻块布条子来,你姑母这是真的疯了,要咬人呢!快些让人去拿来好让她咬在嘴里。” 贺兰闻言,吓了一跳,又见自己娘的手还在疯子姑母的嘴巴上捂着,登时慌了起来,急忙让人去寻布条子,自己急急巴巴地道:“娘您快松手啊!这等会咬着了您!” 229 决绝行事(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冬寒未去,春寒已至。 隔着门,温氏也觉得冷得厉害。手心处有些湿润,她悚然一惊,下意识便想要将手给拿开。可是她死死记着方才贺氏口中的那些话,此刻是怎么也不敢松开了。 “娘!您怎么还不松开!等会真咬伤了您!”贺兰急得厉害,一边冲着温氏喊一边又往外跑去,逮着人便问,“人呢?还不快些把布条拿来!” “来了来了……” 叶家的一个婆子跑得气喘吁吁,将手中的布条递给贺兰,道:“表小姐,给您布条……” 贺兰“啪”地一巴掌打了上去,怒气冲冲地:“没眼力见的蠢货!难道还要让我去绑住姑母吗?还不快点去!” “嗳,嗳,奴婢这就去。”婆子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又攥着布条往里头去了,“贺夫人,您松手吧。” 温氏看她一眼,吩咐道:“走近些!” 婆子依言走近了,温氏这才缓缓将手从贺氏的嘴巴上移开,眼睛却仍是死死地盯着贺氏,生怕会从她嘴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亏得贺氏许是被她方才的动作给骇住了,这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任由那婆子将布条塞进了她嘴里,再也没法说话,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瞧着又有些可怜起来。 温氏微微松了一口气,直到这时脸上才有些灼痛了起来。 方才贺氏那一巴掌花的力气可还真是不小,打得她半边脸颊都红肿了起来,此刻微微一碰就疼得厉害。 绑好了人,那婆子便笑着问温氏道:“贺夫人,结了。” 温氏挤不出笑容来,索性也就不笑了,木着脸摆摆手让人下去。 等到那婆子一没有听到好话二没有接到赏银。有些不情不愿地走了后, 贺兰便扑上过去,撒娇道:“娘,您瞧瞧我这脸,都成什么样子了!您得给我出气啊!” 温氏没有搭理她,只是看着坐在椅子上被封住了嘴巴的贺氏,心中五味杂陈。 “娘……”贺兰又唤了两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心里不由有些奇怪起来,便仰起头来看温氏。谁知一抬头便看到温氏的那半边脸颊也是高高肿着的,登时愣住。 “娘,您这脸是姑母打的?”贺兰迟疑着问道。 温氏听到她说起姑母二字。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面颊,抽咽着道:“你小姑母这是真的疯了呀!” 刚见到贺氏的时候,她也曾想着要想法子去寻个好大夫来将贺氏治好,也好叫叶家尝一尝他们自己酿下的苦果。可是事到如今。她心里的那点子心思早就灭了。贺氏倒不如就这么疯了才好,好歹如今众人都以为她是疯子,便是偶尔听到了什么古怪的话,应当也不会信以为真。 她想着心事,却没有注意到叶昭不知何时进了屋子。 “舅母,我母亲这是……”叶昭走到离贺氏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指着贺氏嘴上的布条向温氏问道。 温氏听到声音便扭头去看他,只见少年脸色苍白地站在贺氏身边,眼神清明地看向自己。她登时有些慌张了起来,下意识避开了叶昭的目光。 “你母亲是真的疯了,方才闹着要咬舌呢,我这才让人拿了布条子过来绑了她。”温氏努力稳定心神,作出一副悲戚的模样来。 叶昭眼神哀痛。似乎想要靠近贺氏却有些不知所措。 温氏小心打量着他,心中回忆着方才贺氏口中冒出来的那些话。若是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叶昭就不会是她的儿子,而是杨姨娘的儿子……一个庶出的小儿却被当成了嫡出的孩子养育了十数年。 不过这也就难怪了,若是抱了外头的孩子回来,谁知道这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可是杨姨娘的儿子,那骨子里流着的血也还是有叶崇文的份,所以不论怎么看也都不会有人怀疑叶昭不是叶家的孩子。 可是温氏思来想去,仍是将沈妈妈恨得厉害。 若非这老婆子心思歹毒,想出了这样的主意来,事情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姨娘的孩子养在主母身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偏生就用了这样的手段将那孩子变成了自己的。温氏试想,若是换了自己,她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果她是贺氏,她定然会想个法子让自个儿不能生育的事成为一件能好好利用的事。 若是能够为了叶崇文而受伤,导致从此再不能生育。 这么一来,既能够获得叶崇文的愧疚与心疼,同时也堵住了众人悠悠之口,更加不必艰难守着这样天大的秘密。 可是贺氏不是她,她也不能让贺氏回到过去重新做一次选择。 现在贺氏跟贺家那都是骑虎难下,不论最后结局如何,这事只能被瞒起来,瞒得死死的,谁也不能告诉!尤其是叶昭,这孩子尤为不能知道真相。 其实贺氏疯疯癫癫的,这话她也想要怀疑是假的。 但是也正是因为贺氏现在是疯的,她才更加觉得这话该听进心里去。 疯子、傻子,这样的人也许会说错话,却不会撒谎。方才贺氏显然是将她当成了死去的沈妈妈,而她自己则是那个刚嫁进叶家的媳妇。 这事有九成九的可能是真的! 这便几乎没有假的了。 温氏觉得喉间有些腥甜。她得想个法子,想个让贺氏再也没有法子将这事说出去的法子来…… 如此过了两日,温氏便将女儿贺兰给送回了幽州。她被秦桑打了的那一巴掌,不止打肿了脸,更是连里头的两颗牙齿都打得松动了。贺兰吵着闹着要她去寻叶葵出气,可是如今哪里是做这些事的时候! 温氏被贺兰闹得厉害,又唯恐她会不自量力去寻叶葵自讨苦吃,所以干脆便先将她一个人给送了回去。 而她自己,却决定留着等贺氏的情况好转了再回幽州去。 叶崇文自然有些不高兴,可是这时候要将人赶回去也是全无道理的,便也就只要忍着了。 叶葵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彼时她正同叶明宛跟叶殊坐在那吃冻梨,才咬开个口子,秦桑便将她叫到了边上将事情都给说了。当日贺氏跟温氏两人单独呆着时所说的话声音并不大,所以叶葵这边的人也只得到了个大概的消息而已。 只知道隐隐有提到叶昭跟沈妈妈,旁的便是一概不知了。 叶葵却是立刻便猜到了那一日发生了什么事。 只需要结合温氏的神情作为想一想,那日的事便不难猜测了。贺氏将个秘密在心里憋了十数年,结果到了这个时候,神智一不清醒,便全忘记了自己要苦苦守护秘密的事。 这也就难怪温氏为何要专程留下来照顾贺氏了。 叶葵吃着甘甜的冻梨,回了叶明宛两人的身边。过了年已经八岁的叶明宛埋头吃着东西,根本不关心秦桑方才将叶葵唤出去都说了些什么东西。叶殊倒是将手放了下来,用有些紧张的神情看着叶葵。可是只是看着,他到底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不同于他跟叶葵的关系,叶殊跟叶明宛却是不错。 大概是叶殊在姨娘所出,窦姨娘又是那样死了的叶明宛面前,隐隐有一种优越感,所以他愿意将叶明宛当成嫡亲的妹妹照料。 别扭的孩子。 叶葵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她站在他面前想要遮风挡雨,他反倒不乐意,却更是愿意替别人去遮风挡雨。 吃完了一个冻梨,叶葵让人打了温水进来净了手,擦干了这才对两人道:“小殊最近功课又重了许多了吧?五妹的针线活又可有认真在学?” 叶殊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虽然两人的关系是缓和了些,可那些隔膜却是再也无法消除了。 叶明宛却嘟着嘴道:“二姐你也有脸来说我了呢,我就没见着你做过什么针线活。” 叶葵轻笑,拍了下她的脑袋,嗔道:“好了好了,你同我比什么,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也是日日拿着针线不松手的。” “你就扯谎吧,我才不信呢!”叶明宛嘟嘟哝哝地说着话。 几人笑作了一团。 不过轻松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没过一会,便有个被温氏打发来的丫鬟来求见叶葵,只说是温氏想要带着贺氏去园子里转转,劳叶葵一道陪着去。 叶葵听着并没有表示。 二房的夫人病了疯了,姨娘又是上不得台面的不顶事,贺氏的娘家来的人自然是该叶葵这个长女作陪的。 只是外头天寒地冻的,她可懒得去。 可是那丫鬟却是跪在地上道:“二小姐,我家夫人说了,奴婢若是不能请了您去,就要打死奴婢。还请二小姐救奴婢一命……” “哦?”叶葵挑眉,就在那丫鬟以为她要做好事答应下来的时候,叶葵笑了起来,“那就打死好了,于我有什么关系。” 冷汗倏地便从背上冒了出来,她急忙连连磕头,又道:“二小姐,奴婢被打死了不打紧,可是夫人定然还会去寻叶家老夫人,去寻姑老爷说这事,到那时,这麻烦的可不还是您?” 230 决绝行事(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闻言不由多看了那丫鬟几眼。 一招不行再来一招,倒不是个太笨的。她向来心狠出了名,却十分怕麻烦。这丫鬟看来是找到重点了。叶葵想着便笑了起来,道:“既如此,我陪着贺夫人转一转又何妨。” 话音落,来传话的丫鬟脸上已经露出了长舒一口气的神情来。 叶葵笑着,突然又道:“不过你既这般聪慧,不如跟了我如何?” 她虽是笑着说的话,可是跪在那的丫鬟分明从她的话里感觉出了骇人的冷意,她自然不会答应。可是眼前的人又是叶家那个出了名的恶女二小姐,她怕自己一将婉拒的说出口,便要遭罪,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叶葵仍是笑眯眯的,问完了话似乎也没准备等她回答,径直便去换了件厚厚的外衣去见了贺氏跟温氏。 没有人叫她起身,被派来传话的那个丫鬟便只能跪在那一动也不敢挪动地方。膝盖下是冰冷坚硬的砖石,寒意几乎渗透到她的骨子里去,久而久之,她便是想动也动不了了。她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已经被牢牢地长在了这块地上,像是一株活着的植物,跟地面紧紧连成了一块,不流血不受伤便是绝对分不开的。 身旁人来人往,可是谁都似乎没有瞧见她。 叶家的三少爷走了,五小姐叶明宛将他送出了门,又走到她的身边来,微肉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个怜悯的笑意,“唉,让你自作聪明。”可是笑意是怜悯的,说的话却是一地人情味也没有,“二姐既然没有让你起来,你便一直跪着吧。什么时候二姐想起你来了,你便能起来了。” 说完,她捧着手中小小的紫铜暖炉,踢踢踏踏地进了门。 外头起了风,吹在人脸上像是刀子划过。 穿着丫鬟服饰的少女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终于是倒下了。 叶明宛在里头听到了一声重物磕在地上的声音,眉头皱了起来,吩咐人道:“把人拖到边上去看着,没得死在我门口,晦气得紧。二姐肯定也没有打算让她死在这。” 服侍叶明宛的几个丫鬟对视一眼。应声下去了。 叶明宛摸了摸自己左边眉毛上方的一粒痘疤,嘟起了嘴,有些不快地自语道:“这下子可算是变丑八怪。” 她唉声叹气地苦恼着自己的痘疤。叶葵却是已经带着秦桑跟温氏一道,陪着贺氏去了园子里。 冬天的园子里花木都枯败,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可是这几日一直细雪不断,树杈上倒是也积压了一些薄薄的雪层。瞧着银装素裹,也还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可是温氏显然不是来看雪景这么简单,贺氏是压根看不明白了。 叶葵倒是老神在在地边走边伸手去扫那些低矮枝桠上的积雪。 雪块扑簌簌地落下来,不多时叶葵的手指头便有些冻红了。 温氏在一旁瞧见了,便随口道:“二小姐这出来怎地也不带个手炉,没得冻坏了这水葱似的指头。” 叶葵闻言笑了起来。眉目间自有一股风流意态叫人动容,“劳贺夫人关怀。” 除了这看似敷衍的话外,她便没有再说一句话。 温氏却似微松一口气的。扶着贺氏又对叶葵道:“这边倒是有些冷了,不若我们去那边歇一歇如何?” 叶葵循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颔首道:“也好,那便过去吧。” 园子并不太大,左边建了个亭子。最右头却还有个楼阁。叶家自诩书香世家,又是除了这一辈的叶崇武外。多是文官,这家里自然是少不了藏书阁的。 方才温氏所指的地方便正是叶家的那个藏书阁。 地方不算大,楼却建立得不低。 沿着阶梯蜿蜒而上,走了一半,温氏忽然扭头对秦桑道:“上头怕是还有风,二小姐这身子娇弱可别感了风寒,秦桑姑娘脚程快,不如回去取了暖炉来,再另取一件暖和的大氅来。” 秦桑站着没动。 贺氏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嘴里却仍是塞了东西的,说不清楚话来。 温氏扶着她的手紧了紧,看向了叶葵,一脸慈爱地笑着说:“这些事原是该你母亲做的才是,可是如今她成了这般模样,我也就只好越俎代庖了。风寒入侵,虽不是什么大病,却也是恼人的。一时三刻难以痊愈,实在是件麻烦的事。” “贺夫人倒是比我母亲还要关心我了。”叶葵亦笑着,不知道内情的人恐怕得以为她们两人是亲母女呢。 叶葵说完便吩咐秦桑道:“去取东西来吧。” 秦桑看了眼蜿蜒的楼梯,应了声“是”,转身下了楼。 几人站在楼上看着那抹鹅黄的背影渐渐消失,才又继续往上走。 推开门,门口便是这点着的火盆子。 藏书阁里都是书籍,纸张脆弱,若是火盆子放得太靠里,便容易走水,所以只能搁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叶葵率先往里走了进去。叶家的藏书阁,她知道,却一直都没有上来瞧过。 倒不是她不爱看书,实在是这会的书都是竖版的,又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饶是她如今自己都已经能写一手蝇头小字了,也不愿意多看。 “呀!这不是二小姐吗?您这怎么来了?”守藏书阁的是两个年纪偏大些的老婆子,一见到叶葵便急急问道。 叶葵没说话,让出身后的两人来。 两个婆子没见过温氏,却是认识贺氏的,见到贺氏如今的模样,便都有些怔神。过了会才急忙行礼,又在叶葵的介绍下同温氏见了礼。 如此过了没一会,贺氏便呜呜叫唤了起来。 温氏就道:“你母亲这怕是想去外头呆着。” 那两个婆子便急忙道:“外头风大,不过上头左拐有处地方倒是不错,视野开阔,又避风。” 叶葵便笑着道:“那正好,我陪着贺夫人一道送母亲过去看会风景吧。” “呜呜呜……”贺氏仍是呜呜叫唤着,眉头皱了起来,似乎不大舒服。叶葵的目光便落在了温氏扶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上。温氏的动作做得极隐秘,可是叶葵却仍是瞧见了。 温氏千方百计将她一道叫了出来,又特意将秦桑给打发了,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所以即便瞧见了温氏的小动作,她也没有立即便将事情给说破了。 好戏还没有开场,她若是现在就将那层纸给戳破了,等会还怎么看戏。何况,温氏将她拉入局,定然是有极厉害的招数。叶葵起了兴趣要看一看,幽州贺家的掌家夫人,都有些什么手段。 温氏先带着贺氏出了门,叶葵落后一步。 她摘下腰间的一只荷包丢给那两个婆子,笑吟吟道:“认识我身边的秦桑吧?去前头的亭子里告诉她一声,我们人在哪儿,让她准备着。” “多谢二小姐。”两个婆子打开荷包一瞧,顿时眉开眼笑,“奴婢定然会挑那旁人瞧不见的小道走的!” 叶葵脸上的笑意就明显了几分。 她向来都喜欢聪明人。 出了门,又沿着楼梯往上走了会,终于到了那两个婆子说的地方。 果真是没什么风,空气微凉,目光所眺望到的地方极广,树木亭台屋子,掺着白色的雪,令人不由觉得心旷神怡。 秦桑还没有回来。 温氏却有些心急起来了,她知道叶葵身边的这个丫鬟不是一般的丫鬟,会武功且武功还不算差,她不得不慎重对待。所以机会只有一次,她只能孤注一掷。 好在这里地方足够隐蔽,又是这样大冷的天,外头根本便没有什么人走动,到时候还不是她说了算? 温氏这样想着,心里就多了几分镇定。 “呀!”她低低惊呼了一声,而后对叶葵恳求地道,“二小姐,我这肚子突然有些不大好,还请你先照料下你母亲,我去去就回。” 尿遁? 叶葵微微挑眉,旋即笑道:“贺夫人这说的什么话,赶紧去吧。” 温氏似乎真的急了,将贺氏一人丢在栏杆边上,自个儿便提着裙子匆匆往下面去。 叶葵收起了笑意,走近了贺氏。 “呜呜……咿……”贺氏两眼茫然,盯着下头的雪景看得一副呆滞的模样。 叶葵亦低头往下看,这楼可建得不低呢…… 突然,背后一重。 有只手推了上来! 那栏杆只到叶葵的腰间,她站得近,只要有人在后头一推就极容易掉下去! 可是温氏压根没有想到,叶葵虽然不会武,可身手比起她来可实在灵活得太多了!叶葵心中早有准备,在身后的那只手伸过来的时候便猛地一个转身错开了温氏的手。她腰肢柔软,上半身悬空往后一仰,蓦地直起身来反手便将温氏往楼下推去!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温氏竟然将一旁傻乎乎的贺氏也给推了下去! 叶葵反应极快,并没有去就贺氏,而是扑在栏杆上,伸手拉住了摇摇欲坠的温氏。 她不由冷笑了起来,“贺夫人不仅手段高超,这心也够狠啊!” 温氏这是想要将她跟贺氏都给推下楼去呀! 231 生还是死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穿着绣鞋的小脚悬空晃荡着,渐渐成了一道残影。 “嘭――” 一声巨响过后,楼下的积雪上便绽开了朵朵红梅。贺氏的身子迎面倒了下去,只怕是连脸都给摔坏了。天气回暖,地上的积雪也不过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底下还是细碎的石块。贺氏从高高的顶上一坠而下,怕是活不了了。 血从她的身下渗透出来,滚烫的,落在雪上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藏书阁附近往日里也不大有人来,今日不知怎地却冒出来一群人来。 “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温氏紧紧拽着叶葵的胳膊不敢松开,两条腿扑棱着想要往上头爬,被这突然响起的尖叫声给唬了一跳,手一松身子便往下滑了些。等到再抓紧的时候,她已是不敢再动弹了。 她怕,怕得要命。 她方才差点就将叶葵给推了下去,叶葵既已知道自己要杀她,如今又怎会是真的大发善心来救自己。温氏心中惴惴不安到了极致,颤抖着声音求饶:“二、二小姐,救救我……救救我……” “救?”叶葵口中吐出一个字来,脸上渐渐露出疲惫的神态。 温氏虽然生得瘦,可是一个成年女子的重量自然不会太轻,又是这样悬空挂着,叶葵的力气当然支撑不了太久。 下头的尖叫声还在回响着,可是温氏却已经没有工夫去想,下面来的都是什么人,又是否瞧见了自己将人给推下去的那一幕。她只知道此刻自己若是松开了叶葵的手,那就要立刻命丧黄泉了! 早知如此,她先前就不该想要朝着叶葵动手。 她本想着,既然贺氏不能活着了。她这个做嫂子的也就该想法子送她点东西好上路。贺氏如今会变成这幅样子,同叶家的这位二小姐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那么自然这位二小姐也就是最好最合适的礼物了。 让她陪着贺氏,黄泉路上瞧见上,贺氏心里定然觉得欣慰。 何况这么一来,众人想必也只会以为是叶葵想要对贺氏下毒手,结果两人挣扎间便都从上面坠了下去,谁也没能活成。 她方才可是特特转悠到了藏书阁门口,又特地说了句落了东西才又匆匆走回上头去的。本以为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可是谁曾想到。叶葵的动作竟然会这般迅猛! 平日里,她身边跟着个秦桑。 人人都知秦桑会武,所以她才一开始就将人给打发了。可不曾想。这叶葵竟也有如此身手。 一子错,步步错! 温氏死死拽着叶葵的手臂,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袄里去,流着泪求道:“救命――救命啊――” 下头有人瞧见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她只要拖着,拖到有人上来救她便是了。 温氏这般想着,拽着叶葵胳膊的手就又用力了几分,几乎要将叶葵的胳膊给拽得脱了臼。只可惜,这地方背风,声音也传不大出去。若不然下头的藏书阁离得并不远,那婆子早就该听到了动静上来救她了! “你不想死?”叶葵额上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来,温氏拉扯得太过用力。她有些撑不住了。 温氏闻言,急忙哭道:“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叶葵冷笑一声,“她想必也是不想死的。” 这个她,说得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温氏顿时煞白了一张脸。叶葵这喜怒无常的人,这会子难道是要为了给贺氏报仇而要将她丢下楼去不成? 然而紧接着。她便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听到了叶葵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最起码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地死掉。若不然,她先前的那些部署岂不是都白费了?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叶葵半个身子挂在了栏杆外,瞧着十分危险。双手一齐拉着温氏,她冷笑着的脸上忽然换上了一副急切又害怕的神情,冲着温氏喊道:“舅母――您可千万别松手呀――” 温氏整个人都僵在了半空中,脸皮微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眼睁睁看着叶葵的眼睛里落下泪来,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她脸上,突然觉得无比恐慌。 这样的人,她方才怎会以为自己能轻易成功呢? 温氏悔不当初,可是事情到了这时候,哪里还来得及后悔。 杂乱的脚步声冲了上来,几个身影飞快地扑过来,将两人给拉了上来。 叶葵的双臂已经完全僵硬了,疼得像是快要整个废了一般,不过她心中清楚,胳膊没有脱臼,而那些肌肉拉伤只要修养一段日子也就无大碍了。这一次她救温氏,原就是必须的一件事。 贺氏死定了。 若是温氏也死了,这里又只有她们三个人,有谁会相信这两人不是她杀的? 到那时,恐怕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温氏现在还不能死,决不能陪着贺氏一道死在这里。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着气,一边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了秦桑。秦桑揉着她的胳膊,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方才贺氏被温氏推下去的那一幕大多数人想必都是瞧见了的。 她们早有准备,又怎会以为温氏是真的担心她受凉才让秦桑回去取暖炉跟衣裳的呢。所以秦桑离开后便借着温氏要在那喝茶赏景的由头去唤了一群人来,又跟着藏书阁的那个婆子沿着隐蔽的小道走了过来。 一行人正巧便撞见了那一幕。 贺氏几乎是直直从他们眼前坠下来的,头破血流的模样骇坏了众人。有几个胆小的更是直接便软了腿,提着的攒盒亦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滚落了一地,狼藉不堪。 秦桑则带着人飞快地朝着上头赶去。 事情分毫不差,温氏这一回怕是要自讨苦吃了。 叶葵纤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脸被吓着了的模样。 温氏则是直接便闭上了眼睛,假晕了过去。秦桑过去看了看也不将事情揭破,急切地让人抬着温氏下了楼,又打发几人去是请大夫的请大夫,去通知叶老夫人跟叶崇文的去通知。 很快,上头也就只剩下了叶葵跟秦桑两人。 叶葵眼角的泪水被寒风吹得渐渐干涸,凝成了一条紧绷绷的痕迹。她伸出冻红了的手去揉搓了下,便领着秦桑下了楼。 贺氏的尸体还在那,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靠近。 两人带着剩下的两个腿软到无法行走的丫鬟立在边上,远远看着,也并不曾靠近。 风呼呼地吹过耳畔,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应当还有男人。叶葵看着地上贺氏的尸体,心中亦不由感慨了起来,贺氏怕是死也没有想到,最后要了她命的人竟然会是她的嫂子吧。 不过饶是叶葵,也没有猜到过这一点。 比起贺氏来,温氏的心够冷硬,手段够狠毒。 这世上唯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贺氏跟叶昭的事一旦曝光,那么贺家势必也就会被牵连到。这事对叶家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奇耻大辱。叶老夫人也好,叶崇文也罢,不论哪一个都不会忍得下这种事!所以温氏宁愿决绝地将贺氏推下楼去,也不愿意让贺氏好起来。 治疗这种事,需要多久,谁也不知道。 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三个月,也可能是三年……或者永远也治不好…… 她不能冒这样的险,她只能自个儿解决了贺氏这颗随时可能会恶化的瘤子。 只可惜,她到如今,也还是看轻了叶葵。 弥天大祸,她这回是彻底跑不了了! “这是怎么回事?!” 愤怒又惊恐的声音蓦地炸开来,叶葵低着头没有去看他,只是道:“父亲不如去问问舅母,她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叶崇文站在离贺氏的尸体几步之遥的地方,迟迟不敢靠近。虽然早就对贺氏没什么感情了,可是真的看到她死在自己面前,他这心里仍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滋味。 怕有几分,伤心有几分,愤怒更是少不了。 他蓦地抬头,狠狠盯着叶葵。虽然没有开口,可是他眼里的意思十分明显。他觉得这事是叶葵做的! 可是这一回,天地良心,可真的同她没什么干系了。叶葵也就愈发不惧他,丝毫不示弱地将目光对了过去,轻声道:“父亲难道就准备这么让母亲躺在雪地里?” 这话一出口,叶崇文只得将视线先给收了回来,转而做起正事来。 尸体让他碰,他自然是不愿意的,那就只好寻了两个胆子粗壮的婆子来,用一袭锦被将贺氏的尸身给裹了起来,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就这么给送了回去。 叶老夫人知道消息后,生生吐出了一口血来,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而叶殊也是愁眉苦脸地来寻了叶葵,他担心的倒不是贺氏的事,而是贺氏这一死,那便又要守孝,可是叶葵跟裴长歌的婚事原定于秋末,如今还是冬末春初呢! 叶葵倒是没想到这个事,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愣住了。 要么再等三年,要么就只能热孝中成婚…… 232 息事宁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温氏那一日晕过去后,便迷迷糊糊的,再未清醒过。 叶崇文心知肚明,她这是没想好怎么解决这事,在装死呢!可是她想装死,难道就任由她装着去?门都没有!叶崇文急得团团转,又拉了叶葵出来,指着自己女儿的鼻子喝问:“你将那日的事情细细说清楚了!” 可是叶葵从来都不怕他,这种时候又如何会愿意同他细说,见他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叶葵只觉得心里畅快罢了。 贺氏突然间死了,沈妈妈也死了,那件事便几乎算是死无对证了。温氏这一出,实际上的确是毁了她的计划。从此以后,再没有办法指证贺氏做下了换子的事。 叶昭也会永远都是叶昭的儿子,他的身份再不会改变。 叶葵心中不耐,说话自然也就不客气。她退开一步,看着叶崇文冷笑了起来,道:“父亲大人心中怕是正苦恼吧?不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可有派人送去幽州?舅母的病只怕是也好不了了,父亲不如多备一副棺木如何?也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孽障!”叶崇文气得直哆嗦,“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叶葵面无表情,讥讽地道:“只管生不管教养,我如今能站在这里便已是万幸。父亲可千万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如今还唤您一声父亲,不过是图方便罢了,您可千万别多心。” “畜生!”叶崇文抬手便要朝着她打下去。 可是那只高高扬起的手最终仍是未能打下去。 他死死盯着叶葵讥诮的眼神,只能选择了退却。 从来没有哪一刻,能够如同现在这般叫他害怕。说害怕又不尽然,那其中掺杂的又似乎是久违了的失望。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早就在萧云娘抱着出府的那一日便已经死了吧…… 活着回来的这人,不过是来寻他报仇的。 想要让他为了当日的懦弱跟阴暗的心思而后悔,当初他选择了听从老祖宗的话,其实便是选择了舍弃萧云娘吧……这个臭丫头。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 可是即便恨得牙根都在发痒,他仍旧只能死死遏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一则叶葵已经同裴家的九爷定了亲,二则他敢肯定,若是自己此刻同她发难,这臭丫头身边站着的那个丫鬟会立刻便冲上来。 明明他才是一家之主! 明明他是父亲,是长辈! 可是到了叶葵这,什么孝顺什么规矩都似乎成了空的!偏生这臭丫头的事又总有人保着。如今他还得顺着她才好,若不然婚事出了差池,倒霉的还是整个叶家。 贺氏这么一死,叶家同贺家的关系也就只能如同那春日融化的冰一般。成水无形。 从此以后,叶家就又少了一份助力。 如今他又是赋闲在家,家中出仕的人便只有老三一个。可是老三挣回来的军功。那荣得也不过是三房罢了。难道到了这把年纪,他还能靠沾自己弟弟的光活着不成? 只要这么一想,叶崇文就觉得心中跟火烧火燎似的难受,叫他连喘口气都觉得肋骨处灼灼地痛。 可是叫他难受的事那可还多着呢。 贺氏去世的事传出去后,叶家的名声便愈发难听了。 这接二连三的有人去世。听说叶老夫人也是命不久矣,叫外头的人如何能不想歪?叶家的下人亲眼瞧见了温氏将贺氏推下楼,可是这人是摔死了,事却只能被深深地埋在心底。 温氏抵死不认,一问便哭,指责叶葵心狠手辣。 她不过是离开一会。回来便见着了叶葵对贺氏下毒手。 叶葵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冷笑连连,权当没有听到。 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瞧见了。任凭温氏说出花来,这一回却是也没人相信是叶葵做的了。何况,人人都瞧见了,二小姐不顾自己拼命去舅了贺家夫人。 一时间,她的恶名反倒是被洗刷了不少。 人人一张嘴。是非黑白其实还不就是随人去说? 温氏是贺氏的嫂子,说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旁人自然也是有些不信的。叶崇文头疼不已,手足无措。又有大房的人在一旁冷眼看笑话,他每时每刻都有种要呕血的感觉,心力不济。 叶老夫人强撑着病体,吩咐了阮妈妈先去堵住了众人悠悠之口,又将叶崇文跟流朱公主叫到自己病榻前,说了半日。 从叶老夫人的屋子出来后,流朱公主便打发人去幽州送信,信中只说贺氏病重而去,温氏伤心之下亦是卧床不起,将贺氏真正的死因瞒得滴水不漏。信末亦署了叶崇文的名字,内容极为难过伤心。 而叶崇文则是打起精神开始操办贺氏的丧事。 府中那日瞧见了那一幕的几个丫鬟尽数被打发去了偏僻之处,可是转手却又每人打赏了大笔的银子。 甜枣巴掌一个不少。 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身为叶家的丫鬟,要生要死都不过是叶家一句话罢了。所以有些事该说不该说,脑子都要放清楚些。 没用多久,那些个流言就又渐渐消失了。 叶葵看着他们做戏,连凑热闹的兴趣都没有。叶老夫人的这手牌实在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为了不同贺家撕破脸皮,所以即便真的是温氏动手杀了贺氏,叶家也只能装作不知。恐怕叶老夫人心里对贺氏死了的这件事,其实还是有些欣喜的。一个被自己儿子整疯了的女人,死了也就死了吧。 何况他们不说温氏杀人,这事却不可能彻底地瞒过贺家去。 到那时,贺家会如何对待温氏且不论,贺家同叶家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疏远。可是疏远得再厉害,贺家从此以后都有了个把柄在叶家手里。贺家又绝不可能休掉生了多个儿子的温氏,所以那个把柄也就只会永远都在叶家手里。 叶葵忍不住有些想要发笑。 若是叶老夫人知道了温氏为何要除掉贺氏,恐怕就不会将事情想得这般容易了。 不过这些事,同她都已经没有太多关系。 贺氏一死,叶昭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同叶渝一般无二,两个人都是死气沉沉的,浑然不似个活人。这样的两个人,往后想要起来,怕也是难了。 如今府中最得意的人,以叶葵看来,恐怕还得是杨姨娘。 留到最后的那个人,必定是赢家。 杨姨娘定然是这么想的。 事情表面上看起来也的确似乎是这样,可是在叶葵看来,事情远没有这般容易下定论。叶崇文今年才几岁?他正值壮年,又生得年轻儒雅。叶家虽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嫁进叶家做填房的人想必也不会太少。 叶崇文一连没了两位夫人,这命硬一事怕是少不得要被人说道。不过饶是这样,那人选也是绝不会缺的。 嫡出的姑娘娶不着,庶出的那还不容易? 所以,最后的赢家永远都不会是杨姨娘。新妇迟早都是要上门的,到那时,这府里的几位少爷怕是都讨不着好了。 好在叶殊跟叶明宛两人还有流朱公主护着,谅那人也不敢轻易动什么手脚。不过很快,叶葵便没有这个心思去想这些事了。 幽州的人好不容易快马加鞭赶来时,裴家的意思也已经送到了叶崇文的面前。如今时局虽还稳定,但是边疆蠢蠢欲动许久,那一仗势在必行。那一日到的时候,裴长歌这位少年成名的将才自然也是要领兵出征的。 打仗这种事,一拖数年那都叫快的。 所以裴家的意思,两家的婚事倒不如便趁着热孝期间给办了。 事出有因,如此最是合适。 若不然,叶葵便要为贺氏守孝,等到孝期结束,谁知道事情会如何。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之事谁也不知。永安侯原本还巴不得这门亲事毁了算了,可是如今却是恨不得叶葵立刻便嫁过去。 若是能够在裴长歌出征之前有个孩子,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他虽然同裴长歌平日里关系极差,可做父亲的哪里有不心疼孩子的?所以这件事,他虽然是用商量的口吻同叶崇文说起的,可其中的意思却是再坚决不过。 必须马上将婚期提前了! 反正这事从去年便已经开始筹措,嫁妆聘礼婚宴,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如今只要禀明了皇上,一切便都成了。 叶崇文心中虽然对永安侯的态度十分不喜,可是转念一想能早日将叶葵这枚煞星送去裴家折腾折腾永安侯,这心里就又舒坦了些,转身便将事情给答应了下来。 两个长辈商定了事,叶葵那却是全然不知。 直到裴长歌让人递了信进来,语气踌躇,似乎并不想她现在便嫁入裴家一般,叶葵才算是知道了来龙去脉。 裴长歌在担心什么? 叶葵隐约能猜出个大概来。永安侯想要婚期提前,为的是怕裴长歌会死在战场上,从此无后。而裴长歌怕的其实也是同一件事,他担心自己会命丧边疆,让叶葵成了个寡妇…… 叶葵苦笑着将信给烧了,而后写了短短的一封回信让秦桑送出去。 边疆,战乱…… 寡妇…… 没有人知道,她最怕的其实远非这些事,她怕的是那场几年后的夺嫡之争…… 233 春暖事了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是春日里生的,天气回暖之时,她的生辰便也就到了。 然而,刚巧赶上了贺氏的事,她的及笄之礼自然也就不能大肆操办了。况且叶老夫人亦躺在了病榻上,久久不愈,便愈发没人记得这事。倒是流朱公主还记得,匆匆忙忙想要帮着筹备,却被叶葵婉拒了。 古代女子十五及笄,这是一件极重要的事。 可是对于她来说,这事一点意义也没有。她的归属感从来没有体现在这些东西上,入乡随俗是应当的,可如今能不办当然便是不办。 当日幽州贺家的人赶来后,便一直留到贺氏的丧事结束,才带着温氏离开。离去之前,贺氏的兄长跟叶崇文两人关在书房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从书房出来后,贺家人便再没有一人提起过要继续追究贺氏死因的事。 因着叶昭之前那封求助的信,贺氏的兄长心中一直是认为这事有蹊跷,定然是叶家的哪个人做的手脚。 他最怀疑的人,当然非叶葵莫属。可是就叶葵在他们面前的表现来说,他却又不得不怀疑一下。到底是不是她?也许这事,根本就是叶崇文做的? 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抱着这样的信念,他咬着牙势必要叶家给自己一个交代,给贺家一个交代。 然而叶崇文冷笑着将那番话说给他听了之后,他却再也无法追究下去了。 叶崇文究竟同他说了哪些话,叶葵不必刻意去想也能猜测得出来。以叶崇文的性子,他也绝不会任由温氏在杀了贺氏之后继续当成个没事人一般活下去的。 叶老夫人的那些息事宁人的话在他看来都不过是空谈罢了。 要想心中畅快,他自然是要好不遗漏地将那些事讲给贺氏的兄长听。要证人?叶家有!要对质?只管去问温氏便是! 贺氏的兄长虽然未曾入仕,可是能接掌贺家,当然也不会是个太蠢笨的人。他心中自然也明白,若是没有这件事。叶崇文就算瞎编也不会编造出这么离谱的话来才是。所以如今他既然敢这么说,那定然就有十足的把握。 要去问温氏? 当然要问! 可是却绝不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问。 一旦闹出点什么事,那可都是麻烦至极的。不管如何,他们如今总归是在叶家的地盘上,而不是在幽州。 所以他只能忍着,一直忍到了贺氏的丧事结束,贺家人转身离开凤城奔赴幽州。 半道上,他便再也忍不住,冲着一直都恹恹的温氏厉声质问了起来:“你说,可是你将小妹给推下了楼?” 温氏垂着眸子。僵着脸皮不敢去看他,只是轻声道:“你我夫妻一场近二十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如今竟向我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见我在你心中不过一点地位也没有罢了。” “休要转移话题!”贺氏的兄长将这桩事憋在心中那么多日子,早就再也憋不住了,那些疑惑早就都变成了怒火,此刻尽数朝着温氏倾泻出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最是清楚不过!所以我才要问。是不是你做的?” 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扎进自己掌心,温氏抿着嘴不说话,半响才道:“不是!” “当真不是?” 到底是自己的夫妻,他心中也希望这事不是温氏做的,所以温氏这么一说,他也就不由多了几分期盼。 可是怀疑仍是少不了的。所以他便又追着多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我做的!”温氏蓦地扬声,“叶家那个小贱人你难道没有瞧见?瞧瞧她那张狂的模样,可不就是她杀了小妹?你不去寻她报仇。在这问我算怎么一回事?”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突然间让她露了陷。 贺氏的兄长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哑声道:“若真的不是你做的,你如今绝不会用这样的模样同我说话……可见那事的的确确便是你做下的……你好歹毒的心啊,那是我嫡亲的妹子!也是你的妹子啊!你到底是如何狠心才能下得了手?” 温氏脸色瞬间煞白。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不是我!当真不是我!你怎么就不愿意信我?” 可是她越是急切地辩驳,便越是可疑。 到了最后。她看着对面那双已经通红的眼睛,连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是我做的……” 她终究是忍不住,哭着说出了那日的事来。 贺氏的兄长听完,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有些站立不住,哽咽着道:“昭、昭儿不是她的孩子?” 温氏抹着泪,悄悄从帕子后打量了一眼他的模样,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带着哭腔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做出那样歹毒的事来?” “好、好了!”贺氏的兄长重重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又扭头冲着温氏厉声道,“即便如此,到底是你杀了她!我虽不会休了你,可是你我的夫妻情分却是都被你给毁了!” 温氏哭着去扯他的裤管,“相公……不能怪我啊这事……这事真不能怪我啊……若非叶家的人歹毒,小妹又何至于变成那副模样?这都是叶家的错啊……” “好!你无辜……”他重重将温氏从自己的腿边扯开,“你最无辜!小妹难道便不无辜了吗?” 温氏心道:就算没有她推的那一下,等到事情暴露的那一日,她难道便能安生地活着? 可是这话,她却是死也不能说出口来。 哭啊哭,哭了一路,两人却是再也没有说过话。 温氏伏低做小,百般小心,却是从此失了他的心,再也没能回到过去的模样。 而这一件,叶家人却是都不知道的。 他们离去后没过多久,天气便暖和了起来,叶葵的及笄礼也顺利过去了。除了流朱公主外,叶老夫人这个做祖母的跟大房的大伯母杨氏自然也是送了礼过来的。除此之外,宫里的裴贵妃也特地让人送了东西来,算是全了叶葵的面子。 这场及笄礼简陋得不能再简陋,流朱公主想起自己当初的模样再来对比如今的叶葵,不由伤感道:“你这日子实在是过得不容易。” 可是容易不容易,还不都是自个儿说了算? 叶葵倒是乐得清净。 下个月初五,便是她同裴长歌的婚礼。 可是到现在,裴长歌的人也仍在军营,未能回来。怕是不到最后那几日,他都是出不来的。承祯帝这一回想必是真的要一举平定漠北才甘心,所以拼命要他们操练。 不过他人虽未归来,这礼却还是送到了的。 除了一副别致的首饰外,他还另送了一块玉雕。 同先前送的那个十分相似,只是如今这个却是墨玉雕的。通体漆黑如墨,却又带着种别样的透彻,瞧着十分特别难得。叶葵捧着那两块玉雕看了又看,却仍是没有想出来,这上头雕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明看着十分眼熟,可是她就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似乎是某种兽,可是看样子却又不是现实里的存在的兽类,那就应该是传说神话里的神兽。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裴长歌要接二连三地送这些东西给她。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这其中一定有着特殊的含义,有些他想告诉她却还没有到时候坦白的话。 这般想着,叶葵也就释然了。 总归迟早都会知道的,也不必急于一时。 等到婚期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却又怅然了起来。 也许当初她就该让叶明烟活着才是。 叶明烟可是知道未来的人。将来的那一场夺嫡之争,究竟是谁当了皇帝?又是谁败了谁胜了?叶家跟裴家又如何了?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无从得知,可是叶明烟却是都知道的。 真是叫人惋惜! 叶葵惆怅着,又被流朱公主拖去抹了一脸气味古怪的泥巴。 比起她这隐隐的惆怅外,流朱公主几个是真的将紧张摆在了脸上。叶殊也好,叶明宛也罢,几人日日往她的屋子里跑,似乎生怕她第二日便会消失一般。 倒是叫她有些哭笑不得了。 越到分离的时候,这时间似乎也就过的特别地快。 叶明宛总是笑嘻嘻的圆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不舍的神情来,一副恨不得跟着叶葵一道嫁过去一般。叶殊倒是还好一些,只是瞧着似乎也颇为不舍。 到了这样的时候,饶是叶葵,也有些不舍起来,脸上的笑也就难挤出来了。 时日苦短,终究是到了那一日。 红衣喜帕,脂粉满面。外头唢呐喜乐声声不绝于耳,叫人的心也跟着忍不住雀跃起来。叶明宛一大清早便梳着两个小包包头绑着红绳过来见叶葵,缠着她不肯离去。 然而屋子里喜气洋洋,外头的气氛却有些古怪。 叶老夫人撑着病体出来,瞧着一点精神气也没有。叶崇文更是巴不得早点送走叶葵这尊煞星,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怪异。大房的几个更不必说了,杨氏磨着牙看着这一切,恨不得立刻将叶葵换做了自己那死去的女儿叶明烟才好,满心的不快。 唯有三叔叶崇武跟流朱公主两人是真心为叶葵高兴,忙前忙后,笑意朗朗。 叶明宛则腻在叶葵身边,趴在她腿上仰头盯着她看,笑着道:“二姐,你今日特别美呢……” 234 出阁之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这桩婚事早就已经定下,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一些罢了。倒是也没出什么纰漏。 唯有流朱公主心里不大痛快。她往常还没有发现,今日一瞧才注意到,叶葵身边得用的丫鬟竟然真的就只有秦桑一个。这可算个什么事?好歹那陪嫁的丫鬟得备齐全了呀! 紧赶慢赶,她给叶葵凑齐了人,又亲自叫了她去看。可是叶葵倒是好,看也不看便说好,叫她是有气也生不出来了。 不过总算是人给备下了,她也就安心了。得用不得用,那到时候就是叶葵的事情。她若是不喜欢,只管另外打发了便是。瞧着她那样子,指定到时候还得是秦桑一个人伺候着。 只是这陪嫁的丫鬟可不单单是为了伺候主子的,千方百计地挑选出来,那可都是为了往后派用场的。 饶是她,为了表示自己贤良淑德,怕是也免不了那一遭。 流朱公主看着叶葵的模样,想着她怕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事,身旁自小又没了母亲,如今贺氏也没了,更加不会有人教她。她也不过只比叶葵大几岁,那些个话真要说起来也颇有些脸红,只得打发了姜嬷嬷去说。 等到将里头的人都遣出来,只剩下姜嬷嬷跟叶葵两人后,流朱公主又突然觉得心酸起来。 这些事,原本昨儿个晚上便该说定了。 偏生到了叶葵这,若不是她突然间想起来,怕是根本就不会有人想起这事来。她没有母亲,这家里树敌又多,大伯母杨氏也是将她当做眼中钉的,是看也不愿意看她,哪里还会来同她说那些事。 流朱公主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陡然间难过了起来。 叹口气。她强打起精神来,让人去前头看看情况,自己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里。 过了会回来,她走到门口却听到叶葵笑着在制止姜嬷嬷的声音:“嬷嬷不必说了,那些事便是不说早晚也会懂的。” “这丫头说什么呢!”流朱公主压低了声音骂了一句,推门进去,“你倒是厉害了!姜嬷嬷说什么你听着便是了,这话还不少。” 叶葵笑着望向她,真诚地道:“三婶,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没有母亲。也没个正经的长辈可以帮我。可是三婶,我不是还有你跟三叔吗?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真的……我自个儿心中都有数呢。” “你真有数?”流朱公主点了下她的额,摇摇头道。“不是我说你,你方才跟五丫头说的那些话,听上去像是心里没事的?” 脸上的脂粉糊得有些多了,叶葵想着自己在镜子里面目全非的模样,不由又笑了起来。笑吟吟看着流朱公主道:“我不过是告诉她以后要好好巴结着三婶罢了,哪儿就听出来我有心事了?” 流朱公主皱着眉头,“罢了罢了,不与你扯这些事。” 说着,她将姜嬷嬷打发了下去,坐在叶葵边上。正色道:“旁的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裴家的事你心中可有准备?” 水葱似的纤细指头点在梳妆台上,叶葵亦正色起来。道:“三婶的意思是?” “你也别给我打什么马虎眼。”流朱公主眉宇间隐隐有一抹郁色,“裴家的水可浑着呢。裴小九有那么多个哥哥,可活下来的有几个?裴家如今最年长的那个子侄,可比裴小九的岁数还大!” 流朱公主在担心什么,其实叶葵心中是清楚的。 裴家的男丁不少。裴长歌兄弟两人又是老小,年纪同前头的那几个差别极大。她是见过裴家二夫人的。若是不知道,说是裴长歌的母亲那也是不奇怪的。这些还都是表面上的事罢了,那些背地里的事,怕是流朱公主知道的也不多。 裴长歌的生母一事,一直都是叶葵心里一个难解的疑惑。 可是有些事,不深入去探究,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是什么。 “他用不了多久怕是就会上战场,能不能平安归来还是个问题,我何苦现在就开始想那些事……”叶葵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三婶也不必担心我了,三叔到时候怕是也要同他一道去的,不如……” 她的话没有说完,可其中的意思流朱公主自然听得明白。 她脸色有些青白,重重叹了一口气,微恼地道:“你就不会说些好听的哄哄我?” “二姐、二姐,你好了没有?” 房门忽然被叩响,叶明宛在外头大声叫唤着。 叶葵眉眼微弯,对流朱公主戏谑地道:“劳三婶去开个门。” 流朱公主佯装恼怒,瞪了她一眼,起身去开门。方才屋子里的下人都被她给遣了出去,此刻也就只能是她去开门了。 门一开,叶明宛便嘟着小嘴对流朱公主道:“三婶,你跟二姐这关着门都在说什么呢?怎么也不唤我一道去听听?” 流朱公主被她逗笑,拧了把她的鼻子,将她扯进门来,“可不是说你的坏话嘛,怎么能让你给听着!” 今日个个心情都不错,不一会儿,内室便传来叶明宛欢喜的声音:“二姐,我方才还舍不得你呢。可是刚刚从秦桑那听说,你三日后便要回来看我,我就一下子舍得了。” 秦桑在外头听得直摇头,这五小姐有时候机灵得可怕,有时候又像是个真正的小孩子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她在门口仰头看了眼天空,心里想着马上就能见着秋年了,这面上就又不由露出几分笑意来。她笑盈盈地走进门里,进了内室。 看到身着大红嫁衣的叶葵,她仍是不由自主地怔了下。 她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初次见到叶葵时,叶葵的模样了。似乎还只是个没长开的青涩小姑娘,可是如今她却是那样的明艳动人。那股气,同从前已经十分不同了。 叶葵是冷锐的,可是此刻坐在那的她,瞧着却是温暖的。 叶明宛的笑容,叶葵的笑,还有流朱公主皱着眉头佯怒的模样,混在一块儿,叫她莫名有些眼眶发热。 这样多好。 很快,燕草也会回到她们的身边来。到那个时候,一切就都太好了! 然而她也没有忘记,裴家比起叶家来,更是龙潭虎穴。若不然,九爷身边也就不会养着她跟秋年这些人了。叶葵嫁过去,势必也是要有一番恶斗的。只是她想着,站在九爷身旁的那人若是二小姐,事情一定会比过去容易许多。最起码,后宅无忧。 她有些期待地笑了起来,朝着三人走近。 叶葵出嫁是大事,杨氏几个就算不喜她,也只能忍耐着过来恭贺一番。可是到了最后,大房的四小姐叶明乐却是始终都没有。听说她是被叶明烟的事给吓坏了,到现在也还没有缓过神来,一见着叶葵就忍不住浑身战栗,根本不敢来看她。 所以这一回,她也是借病不曾出现。 杨氏神色有些不自在地夸赞了叶葵一番,又立刻将话头转移到了她好福气,能嫁进裴家来,“葵丫头的福气那若是能分给我家乐丫头一半,那也是够她荣耀的了!你这一嫁进裴家,用不了多久就该做世子夫人了,那等气派我便是想也想不出了!”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不论怎么听都叫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听起来像是恭维,却又像是讽刺。 流朱公主一点情面也不愿意留给她,当即便道:“大嫂方才那话还是快些收回去吧!这世子还没请封呢,你这般说岂不是故意要阿葵难堪?况且,区区一个世子之位,谁稀罕便给谁就是了,大嫂好歹是叶家的人,说的话听上去怎的叫人觉得一点世面也不曾见过似的。” 杨氏可不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吗?可是这一被流朱公主说出来,她仍旧觉得十分难堪,登时红了脸。 可是对方虽然是妯娌,却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她就是有心想要争口气将脸打回去,那也是不敢的,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叶葵微笑听着,一言不发,权当没有瞧见。 杨氏愈发觉得难堪,觉得这就是叶葵跟流朱公主两人故意想要让她难堪丢人,一咬牙便出去了。 吉时将近的时候,叶葵喝了莲子百合羹,静静等着天色暗下来。婚礼二字的由来其实便是昏礼,所以迎亲都是等着黄昏时分才出行。裴家跟叶家离得并不远,没多久,外头便远远地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叶家的一些亲眷,不知内情的都围在叶葵的屋子里,听到声响便都齐声笑着又恭贺了叶葵一番。夸赞她生得好,脾气也好,一堆乱七八糟的奉承话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些人兴许昨日还在说她恶毒厉害,逼死了继母呢。 叶葵只听着,保持微笑,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见她如此,那些人说着说着也就没了兴趣,便渐渐噤了声。 屋子里一静下来,外头的声音便也就愈发明显了。 “花轿到了――花轿到了――”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在喊,屋子里那些方才没了声响的人便都争着往外头跑去看热闹,不管如何总比陪着叶葵这么个人要强得多了! 叶明宛眼里扑簌簌地落下泪来,几乎打湿了叶葵的袖子,哭着道:“二姐,三天后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235 进门礼成(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三日回门,这是规矩,她当然会回来。 叶葵拿了帕子给她擦泪,正色应承了。 比起叶明宛来,叶殊就显得没那么伤心了。他年纪大了些,明白的事自然也就多了。所以想的明白,当然那伤心也就少了。可是叶葵莫名的,就想要叹息。 若是从一开始,就像如今教育叶明宛的方式来教育叶殊,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现如今,想什么都是晚了的。 她笑一笑,将帕子塞进叶明宛手里,道:“不许哭了,再哭这脸都该花了。” 说话间,秦桑大步走近,笑道:“九爷今日可算是出了大血了,八分银子一个的银锞子,下雪似的洒,叫外头的人都乐得合不拢嘴了。” 叶明宛闻言止住了泪水,瞪着眼睛道:“这会子不是应该叫二姑爷了吗?怎么你叫二姐夫九爷?”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眼不少,霎时便听出了端倪来。 秦桑笑眯眯打着哈哈将话给敷衍了过去,又扯着叶明宛往外头去,口中道:“五小姐也出去热闹热闹吧。永安侯府离咱们才不过几条街,五小姐往后若是想二小姐了,让人传个话也不过一会的工夫。” “你说得倒是轻巧……”叶明宛嘟哝着,显然没有被她的话给说了晕了头。 不过虽然想的明白,她却也跟着秦桑出去了。 没过一会,她便又牵着秦桑的手跑进来,兴高采烈地道:“前头的人说花轿进门了!” 杨氏亦跟着两人的后脚进来,脸色别扭地对叶葵道:“五丫头别闹。” 大喜的日子,她这话说得叶明宛头一个就不高兴了,白了她一眼,便在叶葵边上坐下不说话了。杨氏心中微恼。有心想要发作一番叶明宛,可是外头的人那么多,她这会子闹起来岂不是反而丢了自己的脸面,想来想去还是忍下了。 杨氏身后的丫鬟手里端着个红木的托盘,上头有个盖着红绸子的大海碗。 将绸子掀开,下头的东西便显露了出来。 一碗面。 碗看着大,里头的东西却不多。 少少的一点细白面,金贵的虾子干,此时不常见的新鲜蔬菜…… 色彩鲜明,热气腾腾。 杨氏拿起边上同样绑着红绸的筷子来。说道:“每样吃一小口便是了。”说着,挑起一根面条来送到叶葵嘴边。 大越凤城的习俗如此,女子出阁之前。定要吃上一碗母亲亲手做下的面条。但是东西不能多吃,便成了每样吃上一口便是,图个意思。然而叶葵的生母萧云娘早就已经离世,贺氏也出了那样的事,二房一时间没了女主人。所以这碗面就只能由杨氏代劳了。 不过以杨氏对她的不喜。怕是不可能亲手去做,这面多半是府里的厨娘做的。 秦桑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对杨氏不信,有些怕她在面里动手脚。可是叶葵心中清楚,此刻人多,她又是从起身便没有进食过的。若是吃了这碗面后出了什么事,那杨氏自然是脱不了干系。 她便是再讨厌自己,恐怕也不会蠢笨到这个时候动手。 叶葵低头就着杨氏的手将东西一一咬了一小口吃了下去。 等到碗被拿下去后。秦桑瞧着她似乎真的没事,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叶葵却只觉得脸上的粉太厚重了些,叫她有些难受。见叶明宛盯着自己的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忍不住道:“要笑便笑,忍着做什么?” 这时候的新娘妆扮极为古怪。她瞧着那妆容倒是有几分像是唐代仕女的样子了,大白脸。涂得血红的樱桃小嘴。不论怎么瞧都瞧不出本来的样子来。她不由想,方才那些个夸她今日美的也不知是真心的还是硬装出来的。对了,先前叶明宛这丫头不也是这么说的?难道真是自个儿的审美太脱轨了? 可若是那样,这会儿她又为何想要发笑? “哈哈,二姐,我就是想着你这模样瞧着同平日里可是大不一样了。”叶明宛笑嘻嘻的。 “快快!裴家的娶亲太太过来了!”叶明宛的话音才落,流朱公主便领着个报信的丫鬟急急进来道。 众人便都又热闹了起来。 几人寒暄着,进了内室。而后便由她们扶着叶葵去了花厅。 叶家送亲的人,裴家来接亲的,各自带着鼓乐拥塞在花厅里外,显得十分嘈杂。叶明宛眼尖地发现,方才大伯母口中生病不便出门的叶明乐竟然也站在那。只不过是躲在了花厅庑廊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葵这边看。 叶明宛心中不快,正要挤进人群去告诉流朱公主的时候,却发现叶明乐一转身又不见了。她嘟着嘴跺了跺脚,冲过去一看,却是连个影子也没了。 而里头的叶葵却是一站定便看到了身着大红色吉服的裴长歌。 烈焰般夺目的颜色,衬着他眼角那颗殷红的泪痣,有着说不出的动人心魄。新雪般的面庞,漆黑点墨似的眸子,一如她当年初见他时的惊人容颜。 大越帝都最耀眼的少年,他从来都是当之无愧的! 叶葵不由下意识攥紧了自己宽大的袖摆。 眼前的人是她认识的小九,也是裴家的九爷,更是少年将军裴长歌。 那身吉服穿在他身上如同他惯常穿着的戎装一般合适,让他的眼神清亮异常,微微一触,就叫叶葵怔神。 说陌生,他们却是早就相识的。 说熟悉,却是根本就没多少接触。 果然,还是这样怪异的感觉…… 叶葵心中暗叹一声,耳边已经传来了轻声的叮嘱:“该辞别父母了。” 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此刻说起来却颇有些怪异。 谁人不知,叶二小姐同父亲的关系处得并不好。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候,也是没有改变的。然而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这时候谁也不会希望惹出事情来。 叶葵收敛了心神,神情自若地上前去给叶崇文磕了三个头。 他再不好,也是给了“叶葵”生命的人。 这个头,她倒是磕得毕恭毕敬,心甘情愿。 然而叶崇文却是僵着脸皮,拼命挤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来,神色极为复杂地说了几句“往之夫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之类的话,便止住了声。 脸上眼中全然没有一丝不舍之意,一副敷衍之态叫人心寒。 可是叶葵本不在乎这个,所以神色一贯如常,眼中连一点泪光也没有,脸上也没有新嫁娘的难过。 花厅里一时寂静无声。 这样的拜别父母的场面,他们可还真是头一回见。 说不出的别扭,却又不好当着众人明言,实在是叫人心中痒痒,忍不住对这父女两人之间的事一探究竟。 倒是叶老夫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看着叶葵的模样,她想起的仍旧是自己那个早逝的女儿。 若是她活着,也许自己也能见到她穿着吉服出嫁的模样,可是到底一切都是妄想罢了。她看着叶葵,只觉得心中五味杂成,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心酸,不舍带着隐隐的解脱跟厌恶一齐涌上心头来。 她在袖中紧紧握着念珠,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泪光闪闪。 裴长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是清楚叶家的这些事的,可却没想到真的亲眼瞧见了,却这般叫人感慨。叶葵当初回叶家之时,他便知道一切不易,可是谁知这不易竟是真的如此不易。 吉时当然是误不了的,没有生离死别般的痛哭不舍,这事当然是少了不少。 只是一旁的人瞧着却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少了许多有趣的事,只得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起来,各自猜测着叶家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没等他们说多久,便有人高声喊道:“新人上轿了!” 盖头盖好,眼前便只剩下了一片红。流朱公主又引着被遮住视线的叶葵趴在了叶渝的背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叶葵由叶渝背着,送上了花轿。 与此同时,永安侯府中,宾客盈门。 永安侯裴翡站在正厅跟前来观礼的亲朋好友笑着寒暄,过了回他却是借故离开,只留下自家的几个儿子忙前忙后。 裴长歌排行第九,前头自然就应该还有八个哥哥。 可是永安侯夫人嫡出的老大、老五都已不在人世。剩下嫡出的老三性子绵软,娶的夫人亦是个病恹恹的人。老四是庶出的,远在南边做个小官。庶出的老六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同样庶出的老七只知窝在侯府角落里斗蛐蛐、遛鸟,成日里不干正经事。妾室通房一大堆,弄得后宅里乌烟瘴气。 借着便是老八裴长宁跟老九裴长歌这对双生子。 老八娶的是英国公罗家的闺女,原本也是世子的最佳人选之一。可是他天生眼盲,终究是无法成大器。 数来数去,也就只剩下了个老幺裴长歌能同野心勃勃的庶出老二一争高下。 裴家老夫人早就不理俗世多年,这家原本是给老三的媳妇当着的,可是老三媳妇身子不好。临到最后,仍旧只能将主持中馈的事宜全部交给了二夫人。 所以今日代替裴老夫人出面的也是二夫人。 她笑盈盈地同来客寒暄,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 236 进门礼成(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家二小姐是个什么人物?二夫人可是听说过的。 同这样的人做妯娌无异于同猛兽做共处。她们都是自视甚高的人,断然不会跟个乡野泼妇似的说动手便动手,可是听说这位叶二小姐却是个说一不二,一言不合便会让身边的丫鬟动手打人的。 她只要坐在这想一想便觉得这日子难以过下去了。 这样一个人,若是又有些野心,到时候还不得从她手里把权利都给抢走了? 就算她为裴家做牛做马十几年,可是到底她的男人只是个庶出的,生来便比不上裴长歌身份尊贵。想到这,二夫人不由有些气得咬牙。旁的事也就不说了,偏生这种与生俱来的事,她便是心中再不愿意那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只能一日日忍着忍着,忍到死为止。 说起来这裴家一个个都是不成器的,只有她男人二老爷瞧着还像是能做世子的。 但是偏生是庶出的。 一个庶字,就生生将人的背脊都给压弯了。 叫她们谁都抬不起头来。 她的儿子,她的女儿,尽数都被父亲身上的那个庶字给压低了身份。 “今日裴家大喜,怎地不见薇姐儿出来?”二夫人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一旁突然有个生得极为富贵的妇人笑道。 那妇人的手指头都是肉肉的,从头到脚一副富贵模样。二夫人认出来这是英国公府的夫人,心里便有些烦躁起来。这也是个不省心的人!老八裴长宁娶了英国公夫人的嫡次女,也算是重重打了一回她的脸了。 她的男人只是庶出,她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太高。 可是她在家里那也是嫡出的,若非对方是侯府的儿子,她也不会嫁进来。 然而论两家的荣华,外人瞧着可都是她高攀了。 可老八这对就不同了。罗氏女生得虽然只是清秀。可是她素来有才名,以她的身份本可以嫁得更好。可是她嫁给了天瞎的裴长宁,可不是成了低嫁了嘛。 大抵也就是因为这个,永安侯夫妇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同。 比起她这个为了裴家累死累活的二儿媳妇来,老八的媳妇那就是宝贝了。 二夫人心中冷哼一声,敷衍道:“她素来喜静,外头又是鞭炮声又是鼓乐的,她哪里受的住,我便索性没有让她出来。” 口中这般说着,她心里却是清楚眼前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长女裴薇今年十五岁。正巧便同老九的新妇一般大,正是最好的岁数。往常这种时候,定然是要将人带出来给她们瞧一瞧的。为的也是将来有合适的人家诸人能帮着掌一掌眼。 可是今日她心中不快,便也没了那个心思。 长女又最得裴老夫人喜欢,今日便索性陪在了老夫人身边,没有出来。 英国公夫人见她如此,心中觉得她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便有心刺她一刺,道:“二夫人整日里忙着,等到老九的媳妇进了门,也好帮你分担一下。我家女儿是个无用的,进门这许久,也未能帮上你一星半点的。想必那叶二小姐是个能干的,定然不会这样。” 二夫人眼皮一跳,心里恼恨她不给自己面子。当着众人的面刮刺自己,可是却又不能在这里发作,便垂着眸子不再言语了。 一旁的人瞧着气氛有些古怪,赶忙打起了圆场:“瞧你们,这人还没见着呢。便知道她能干不能干了?我倒是听说那位二小姐是个可怜的,想必性子也是软弱的。外头那些个话。多半是假的,根本就听不得。” “可不是,我倒是见过那位叶二小姐一面,是个知礼的,只是瞧着性子有些闷,不大爱说话。又是乡下长大的姑娘,那同八夫人可是一点也没得比较的。” 英国公夫人原本还恼她们毁了自个儿的事,可是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女儿,便又笑了起来,“哪里,怕是比不上那位二小姐。” 见她们一来一去打着哈哈。 二夫人眼里隐隐露出不悦来。 老八跟老九都是赐婚,可是这一回不单皇上跟裴贵妃赏赐了东西下来,便是太后娘娘那也赏了东西。 这可是实实在在给足了老九面子! 同时也叫二夫人心中愈发没了底气。那些个人怕是心里都觉得老九才是未来的世子吧,这偌大的裴家到时候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二夫人越想便越恨,早知道……早知道当年便该再狠一点…… 若是那时候便将人给解决了,如今哪里还有这些事。 只可惜,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她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在宫里的旨意下来之前,她便应该将自己那个外甥女想法子弄进裴家来。 二夫人叹息着,强颜欢笑。 过了一会,花轿回来了,一群人便又激动了起来,没见过的便想去见一见叶家二小姐的模样。见过的便不由吹嘘起来,说那二小姐比起叶家那位已经没了的大小姐还要美上几分之类的,说得那些人愈发心痒痒。 而那厢,永安侯也又回了正堂。 习俗纷纷而来,叶葵头上蒙着大红的盖头,浑然不知外头如何,耳边只听到有人在喊射轿帘什么的。没一会,便有人撩起了帘子,让她抱着宝瓶下了轿子。 她个子生得小巧,乍一看,周围那些个围观的人便都有些疑惑起来。 都说叶家二小姐脾气暴虐,性子乖戾,恶女一个。怎地如今瞧着,竟似江南女子一般小巧玲珑,不论怎么看也看不出暴虐二字来呀!可见外头的那些话,多是假的,全然听不得。 今日迎亲,裴长歌的几个友人自然都是到场的。 容梵亦在其列。 他立在人群中,看着她下轿,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妒意来。 今日进了这道门,她便是裴长歌的妻子了。 他真想立刻便掀了叶葵的盖头。瞧一瞧下面的那张脸是笑的还是冷冰冰如同过去他见过的那样。 裴长歌的外甥蒋嵩凑在他边上,笑嘻嘻道:“子元哥,你见过我小舅舅的媳妇没有?” 容梵微笑着,道:“当初在流朱公主的晚宴上曾远远见过一面。” 蒋嵩闻言不由急道:“哎呀!那我岂不是吃了大亏了,愣是没瞧见过。快说说,她生得什么模样?” 闹洞房这种事,他们这些个人可是做不出来的。所以也就只能等到以后才有可能见上一见。所以如今这隔着大红的盖头,蒋嵩几个心痒难耐,便都撺着容梵快些说。 容梵但笑不语,一副神秘模样。 外头鞭炮声接连不断。里头拜过天地,新人便被人搀着进了新房。 女方送亲的人也已都被安排下去休息了。 压襟、撒帐、挑了盖头,叶葵心里暗舒一口气。这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实在是有些难以描述。 顺顺利利拜堂成了亲,喝了交杯酒,吃了子孙饽饽。 礼成后,裴长歌回了前面的正堂去敬酒陪客,叶葵则朝着喜神的方向安安静静坐着。 屋子里的人慢慢地都散了。新房里静悄悄的。外头的天色早就黑透了。叶葵只隐隐听到外院传来的喧嚣声混杂着灯花噼里啪啦爆开的声响,一时间心里有些怅怅然起来。 她思忖着,这便是婚礼了……心里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蓦地,门“咿呀――”一声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闪了进来。 “二小姐!” 叶葵蓦地站直了身子,笑了起来:“燕草!” 秦桑跟燕草都是一脸的雀跃。燕草更是喜色难掩,手足无措地看着叶葵道:“二小姐,您今日可真美!” “你什么时候来的?”叶葵轻咳了一声。急忙转移了话题,“是今日才进的裴家,还是早几日便已经在了?” 燕草笑嘻嘻的,“九爷想得周到,怕您惦记着我。提前两日便已经将我安置了进来。” 叶葵闻言不由高兴了起来。 裴长歌做事她素来放心,可燕草的事。她最是感激不过,如今看到燕草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能笑能哭,她这心里便多了几分安定。 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流朱公主临时从自个儿那边拨给她的,所以她用着本不顺手,现在便也没有要见她们的意思,只留着燕草跟秦桑在新房里,陪着她说了会话。 燕草原先没有离开叶家的时候,便一直都管着叶葵的钥匙,如今她回来了,那些东西当然还是都交给她。 “喏,这可都交给你了。”秦桑最不耐烦管那些个东西,痛快地摘下钥匙丢给了她,“往后可千万别在塞给我了,头疼得厉害!明日给裴家人的见面礼也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你若是早些回来,也就不必我去准备了。” 见面礼不单要准备给裴家几个晚辈的,也得准备给仆妇们的。 所以封红里包着的银子也都是不同的,燕草挂好了钥匙,便笑着同秦桑道了声谢,倒是叫秦桑不好意思了起来。 外头还有裴家的仆妇守着门,里头的笑闹自然也就不好太过。三人说了一会话,燕草便给叶葵沏 了盏热茶先退下去了。她跟秦桑的分工一直十分明确,比起身手她连秦桑的百分之一怕也是没有,所以一般需要人守着的时候都是秦桑上,而她则负责照料叶葵平日里的琐碎杂事。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叶葵要做的事还有许多,所以燕草便先要准备准备。索性来日方长,也不拘在这一时,她便先下去了。 秦桑则陪着叶葵坐着等新郎回来。 PS: 推荐基友逆琳南舒 的宅斗文《墨毒丹青》。女配重生,调教众渣! 237 洞房花烛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这时的规矩,没有洞房之前,新娘子的脚不能沾地。可是她骨子里是个现代人,秦桑又是个番邦来的,一时间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事。等到裴长歌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的时候,叶葵才想起来先前似有人吩咐过这件事,连忙将脚给提起来。 门口守着的仆妇恭谨的声音响过后,门便开了。 裴长歌带着微醺的酒气走了进来,脸上却连一丝潮红也没有,根本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喝过酒。 “九爷。”秦桑问候了一声,便看了看叶葵,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子里顿时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灯花还在噼里啪啦地轻响着,两人却静默着不说话。 裴长歌在桌边坐定,伸手给自己沏茶,指着叶葵身上沉重的凤冠霞帔道:“怎地不先解了?” 叶葵闻言心里微松一口气,伸手去摘自己头上戴着沉甸甸的凤冠。 屋子里只有金饰碰撞的轻微响声,以及衣料摩挲间发出的簌簌声。裴长歌喝茶的间隙,叶葵小心打量着新房。她是来过裴家的,甚至于在这里还住过不短的一段日子。不过眼前的这块地方,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眼熟。想来是重新修葺过的。 大红偏朱的帷帐静静挂在那,被烛光、灯光照映得愈发艳丽了。 地上铺着的镜面砖,平整、线路纵横平直。地砖之间与墙角镶边、靠墙柱处,均紧密切合,没有一丝空隙。可见都是花费了大心思的。婚礼筹备的过程中,裴长歌一直都不曾在凤城中,这些都应当是如今府中主事的二房一家操办的。 她不由想起了二夫人的那张脸。 不知道,二夫人瞧见她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了的秋叶呢。 过了两年,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想必她已经不记得了吧。叶葵想着。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分明一点也不想同那几个人打交道,可是事到临头,她却有些期待起来。想要瞧一瞧那些人看到自己时的模样,又想着自己的名声众人熟知,二夫人怕是也早就对她这个妯娌虎视眈眈了吧。 她身上着了层层叠叠的华丽服饰,动作间极不方便。她垂下手,便想要出声唤秦桑跟燕草进来。 可是没等她来得及喊出声,裴长歌便赶在她之前将人给唤进来了。 不过进门的两人一个是秦桑,另一个却不是燕草。那个人,叶葵瞧着有些眼熟。细细打量了一眼。她便想了起来。裴长歌身边的几个人,名字都是“秋”字开头的。秋年她是熟的,剩下的里头便只有一个女的名叫秋樱。 思忖间。她便多看了裴长歌一眼。 这个秋樱的年纪,她若是没有记错,比裴长歌还要大上一点。 裴长歌比她大三岁,那么这个秋樱此时便应当已经差不多近双十年华了。这个年纪,还没有配人…… 秋樱的年纪在古人看来是有些大了。但是在叶葵瞧来却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 不论怎么想,她都觉得有些膈应。再说秋樱的心思,她早就几年前便已经知道了,过去只觉得有趣,现在再看到她却只觉得头疼了。她从来都不是擅长处理这些事的人。前世今生,都不会改变。 不懂的事。就算多活了十几年,也依旧还是不懂。 她要学的东西可还是太多了。 “夫人,奴婢来替您卸妆吧。”秋樱走近。笑着道。 秦桑就在边上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人是裴家的人,又当着裴长歌的面,她当然不好说什么。方才裴长歌唤人,这人便抢在了她前头进了门。可真是叫人不快! “嗯。” 叶葵却只是淡淡应了声。并没有如同秦桑想的那样笑着拒绝掉,秦桑不由有些疑惑起来。转身去备好了水盆手巾。 拆掉了发上的东西,叶葵进了充当洗浴室的耳房。 盥洗一番,重新将半湿的发绾了个松松的髻,换了件簇新的水红色里衣。叶葵转过身来,看着秋樱亲切地笑了笑。 秋樱手中的手巾突然“啪嗒”一声落在了她自己的鞋上,脸上露出抹怪异的神情来。不过很快,她便收起了脸上的那抹别扭,急忙弯腰去捡起鞋子的手巾,口中道:“奴婢知错!” 她这才一进门,便要处置裴长歌屋子里的大丫鬟,若是传了出去,她得成什么样子? 叶葵依旧笑着,道:“瞧你吓的,我难道便有这般可怕?” 秋樱慌忙跪倒,连声说不敢,又将叶葵当成天仙般给好生夸赞了一番,听得人牙倒。秦桑伸手去扶秋樱,动作看似轻柔,实际上却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将秋樱扶得是龇牙咧嘴,痛得厉害却又不敢出声。 被秦桑这么一“扶”,秋樱心里那点子小心思登时便熄了,睁着水盈盈的眼出去将被褥给铺好。 一边收拾着被褥,将锦被上落着的红枣花生等干果仔细捡起,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去看裴长歌。 方才惊鸿一瞥间,她几乎被吓掉了三魂七魄!这新娘子竟然同她记忆里那个被九爷救回来的小丫头那般相似!虽然年纪不同,瞧着模样也长开了许多,可是的的确确就像是一个人似的。 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人。 那个小丫头在她的记忆里,分明是个胆子极小,十分怯弱的人。可是眼前的这位新夫人,那可是凤城中出了名的恶女。 不过这两人还真是长得太像了…… 难道九爷当初是真的对那个小丫头有意思,才会将人留在裴家?所以如今这娶了个这样的夫人,莫非其中也有什么关联? 她想着想着,这视线落在裴长歌身上的时间便长了些。裴长歌早也换了身鱼肚白的湖纱道袍坐在那,看了一眼秋樱,不动声色地将她打发下去:“下去吧。” 秋樱咬着下唇瓣,眼中水波流转,却发现裴长歌早就已经不看自己了,只得忍着泪行了个礼转身出了门。 等到她出去后,秦桑也屈膝行礼退了下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裴长歌没有留人值夜的习惯,叶葵虽有却也一直都不习惯,这点上倒是也没什么异议了。只是骤然两人相对,她颇有些不自在,面色微微潮红,一路红到了耳朵上。 倒不像是羞怯,其中的更多的其实是尴尬与不自在。 两人的婚期虽然因为意外而提前了,但是准备了也已经好长一段时日,叶葵心里该做的心理准备也早就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事到临头,她这脑子里还是跟团浆糊似的,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才是。 面对十七八岁的裴长歌,她总有隐隐觉得自己老牛吃嫩草的感觉,别扭得厉害。 可是两人成了亲,洞房花烛夜……身为妻子该做的事,该担负的责任,她一样也不该缺失了才是。为裴长歌生下一个嫡子,是迟早的也是她应该做的事。她若是不想步萧云娘的后尘,强迫自己眼睁睁看着裴长歌纳一个又一个的妾,看着那些个女人为他生下孩子,她就势必要先生下一个儿子。 想起来还真颇有些叫人觉得悲哀。 然而这个社会,对女人的要求从来都是那么严苛。哪怕是许多年以后,也仍旧有许多女子因为没有生下儿子而被婆婆厌弃,更不必说现在这种时候了。 所以她早就已经想开了,心一横,该如何便如何,左不过就是那么一档子事! 可是她没有料到的是,裴长歌默不作声地脱了鞋子上了重新铺好被褥的床,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翻了个身背对叶葵,轻声道:“明儿一早还有许多事要忙,早些歇息吧。” 这幅模样是个什么意思?! 叶葵愕然,呆呆地在床边立了一会,而后神色复杂地“哦”了一声,这才轻手轻脚地脱了鞋子吹了灯上了床,在裴长歌身侧躺了下来。 屋子里没了灯光,就只剩下了那几支燃着的龙凤喜烛,映照得墙壁一团团的黄光。 叶葵躺在那,将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心里却又浮现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难言滋味。 她分明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可是瞧着裴长歌的模样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同她圆房…… 说来也是,一开始他去求承祯帝指婚,也不过是为了救她于水火之中罢了。 她对裴长歌是个什么感觉,想必他也不会对她有更多的才是。她迷迷糊糊想着,明儿一早似乎会有人来验那块元帕,可是今儿什么事也没有,明儿怎么交差…… 算了算了,他总是会有办法的。 累了一整日,她的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 可是正要翻身,忽然意识到身边还躺着个裴长歌,她蓦地睡意全消,登时清醒了起来。 叶葵不由窘然,说到底,她还是十分不自在啊! 楠木床上铺着厚厚的棉褥,却是柔软不过,上头又似乎熏了香,舒服得叫人不得不睡意汹涌。可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眼睛闭上后,寂静的屋子里除了灯花炸开的声响外,剩下的便是她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声,还有一旁裴长歌平稳的呼吸声。 听得她不由面红耳赤,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PS: 笔记本键盘坏了……网购的键盘赶上双十二,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码字彻底成痛苦的事情了!!如果有错字请见谅!! 238 红烛帐暖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听见梆子敲响的声音,想来已经过了三更了,可是她仍旧睡意全无。明日一早起来,怕是要顶着眼下重重的青影出现在裴家人的面前了。她暗自懊恼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裴长歌清醒的声音,“睡不着?” 叶葵身子一僵,而后才呢喃着道:“屋子里亮了些,有些不适应。” 屋子里的灯吹灭了,只剩下昏黄的烛光而已,哪里会亮到睡不着的地步。可是一时间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来,总不能说是因为身边多睡了个男人,所以不自在吧? 可是谁知,她话音才落,一旁的裴长歌突然翻身起来,越过她下了床赤脚走过去蓦地将燃着的红烛给吹熄了。 叶葵惊讶地半撑着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 新房里的喜烛是不熄灭的,任其长夜燃烧,寓意天长地久。 叶葵虽然不迷信,可是猛地见他将喜烛给吹灭了,也不由被震住了。这种事若是说了出去,旁人瞧着定然是够惊世骇俗的了吧?她忍不住扶额,蓦地觉得无力起来。若是方才她没有说那句话便好了! 方才屋子里好歹还有些亮光,叫人虽然觉得尴尬可也不至于太过。如今周围黑漆漆的,耳畔又是另一人的呼吸声,这才叫做尴尬啊! 吹灭了蜡烛,裴长歌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状,加上身处黑暗,他根本就看不清她的神情,便又赤着脚快步重新回到了床边。 这一回他却没有往床里边去了,而是在床边立了一下。 黑暗中,叶葵察觉到他的动作,一愣。而后下意识地便自个儿往床里边进去了。而裴长歌则就势躺在了原先叶葵躺着的位置上。柔软的棉褥上似乎还有微微的人形痕迹,带着叶葵身上的气味跟温度,一下子朝着他袭来,叫人心中痒痒。 而叶葵则缩在里边,恨不得直接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角落里去,消失不见才好。 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裴长歌轻咳了两声,声音微哑地道:“快睡吧,再不睡天就该亮了。” 叶葵背对着他,轻声应了声,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静悄悄的。她僵硬着身子躺在那,没过一会便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麻痹了起来。下意识地她微微伸了伸脚,而后一阵麻意袭上心头。叫她下意识便伸手去揉自己的腿! 真是尴尬透了! 叶葵红着脸,努力叫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腿上的麻痹之感一阵接一阵,似乎没有消失的时候。 蓦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腿上。 叶葵浑身一僵。 那只手力道适中地帮她按起了腿,一下下叫她脸上的那团红云一直烧到了耳朵根上。 “可好些了?” 叶葵将脸埋进被子里。闷声道:“好多了。” 那只手渐渐抽离,叶葵松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可是她原本是背对着裴长歌的,这一翻身便成了正对着。不曾想,他这个时候也正巧便面向着她侧躺着。两人霎时成了面对面。 黑暗中分明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叶葵却忽然觉得心中一动。飞快地想要将身子转回去。 裴长歌亦是一愣,旋即本能地伸手去拉叶葵,却不妨慌乱之际。压着了她的长发。 头发被重重扯了下,叶葵低低痛叫了一声。 裴长歌连忙撑起半个身子,急急地问她道:“没事吧?” 叶葵揉着头皮,听他声音急切,赶忙道:“没事没事。” 可是说话间却又顺势将身子给转了回来。这就又成了面对面! 裴长歌只觉得她说话时离自己极近,呵气如兰。想起方才手下的触感软玉温香般,顿时血脉贲张,心神荡漾。他蓦地侧身,一下子便将叶葵给压在了身下。 叶葵身子僵硬如木石,慌乱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舌尖涩然,说不出话来。身子僵硬,不知如何动作。 果真是次次都叫人始料不及! 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也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可是叶葵就是知道裴长歌此刻正用他那双眼牢牢地盯着自己,犹如盯着箭下的猎物。 室内漆黑寂静,谁也没有动。 耳畔的呼吸声却渐渐急促了起来。 “小叶子……”裴长歌呢喃着唤了她一声。 叶葵如遭雷击,身子却渐渐活泛了起来,似乎恢复了些力气。 趁着现在将他推开?还是任由他继续?叶葵只觉得自己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先前她分明已经做好准备了,这家伙却又摆出那样一副姿态来。结果她现在好不容易已经将心中的那点忐忑给压制了下去准备好好睡觉的时候,他却又来了这么一出! 这个时候将人推开会如何? 可若是不推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叶葵心中清楚得很。就算没有姜嬷嬷在她出嫁前说的那些话,她也早就已经清楚了这些事。指不定,比他们都还要清楚得多呢! 前世她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 若是没有后来出的那些事,也许她早就已经跟那人结婚生子了…… 脑子里蓦地浮现出一张她已经许久都不愿意去想的脸来,方才身上逐渐升腾起的温度骤然下降,她只觉得心中一寒,什么旖旎的洞房花烛夜都霎时成了空。 她下意识伸手抵住了裴长歌的胸膛。 口中喃喃道:“不行……” 话一出口,身上的重量便霎时轻了许多。耳畔似乎有人轻声叹息了一声,她蓦地又后悔了起来,轻声唤了声:“裴小九……” “睡吧。”裴长歌翻身躺在了一旁,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来。 叶葵闭着眼睛,突然想要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会想到那人身上去?她如今是叶葵!是大越凤城叶家的二小姐叶葵!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 她咬着下唇瓣,蓦地侧身。伸手将裴长歌拉了过来,唇便凑了上去。 霎时火起。 裴长歌一个俯身又将她压在了身下,揽着她纤细柔韧的腰肢,将她紧紧箍在身下。舌尖辗转缠绵,骤然激烈起来。良久,他的唇才渐渐抽离,叶葵重重喘息着,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果然是玩火*! 不等她缓过神来,裴长歌的唇舌再一次席卷而来。这一回,却不同于方才的那样激烈了。他小心翼翼地在她额上、嘴角、唇瓣缓慢游离。沿着洁白的脖颈再到纤细的锁骨,慢慢地往下而去。 胸口的蓓蕾渐渐肿胀了起来,叶葵不由自主嘤咛了一声。而后飞快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实在是太——要命了! 寂静的黑暗中,裴长歌轻笑了一声,手沿着她的衣襟试探着伸了进去。 叶葵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想动,却蓦地发觉腿间有硬物重重抵着自己。 身子颤栗着。她蓦地有些惊慌起来。 “裴小九!”叶葵的声音有些喑哑急促, 话音落,身上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而后不等她出声,那只手已经不管不顾地脱起了她的中衣!等到衣襟散开,耳畔才传来一个同样略带喑哑的声音。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叶葵猛地又羞又恼。 这话在脱她衣服之前怎么不问?! 就在此时,他蓦地低头。将她未经人采摘的鲜嫩蓓蕾含进了口中,柔软又略显粗粝的舌扫过,让她骤然浑身颤栗起来,大脑里一片空白。 身上似乎出了汗,有些黏糊糊的。叫人好不自在,也愈发觉得对方的肌肤烫人起来。 衣服一件件被剥离。犹如身上的那点子羞怯与迟疑都被顺带着剥离了。叶葵只觉得身下又酸又胀,口中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羞人。 “小叶子……”裴长歌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近乎呢喃,贴在叶葵耳畔一声声唤着她。 亵裤亦被褪下,他吮吻着她的唇,蓦地闯了进去。 叶葵低低呜咽了一声,紧紧抱住了身上的人。 手下的肌肤触感犹如玉石,却又格外地烫手,叫她觉得自己也要快被烧起来一般。 十五岁的身体果真还是太小了。 身体犹如被撕裂一般,疼得厉害。 额上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来,她想说自己疼,可是却分明感觉到身上的裴长歌亦十分紧张。方才的那些自若,似乎都是假的一般,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生涩得厉害。 他在她耳边压抑着道:“很疼吗?” 她的身子在颤抖,想必是疼得厉害。 疼,的确是疼。 可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这疼又不会消失。现在叫他撤离,未免也太不人道了一些。叶葵深吸一口气,索性一下吻在了他的嘴角上,呢喃道:“不疼……” 他轻轻动了一下。 可是疼,还是疼,疼得厉害! 叶葵蹙着眉,忍不住在心中恼怒起来,想要骂粗口,他娘的怎么会这么疼! 然而慢慢的,身下湿润了起来。身体被填得满满的,酸、涨混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慢慢涌了上来,压过了破身的痛,叫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空气里弥漫着叫人羞怯的气味…… PS: 这章真的写得快要哭了!!绝壁还是清水王道啊!!!估计所有的书加起来也就这一顿肉了……以后都不想写了,泪奔╮(╯﹏╰)╭ 239 裴家众人(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似乎才刚刚闭上眼睛,便有人在耳轻声唤她起身。 是谁的声音? 不是秦桑,也不是她院子里的另外几个丫头。可是这个声音听上去又是那样耳熟,叶葵不由闭着眼睛蹙起了眉。耳边有人轻笑了一声,这声音听上去丝毫是个男子! 叶葵猛地一惊,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缕乌黑的发丝。 自上而下,垂在她面前。身上的被子是大红缎面的,绣着百子千孙图,小娃娃胖胖的莲藕胳膊跟短短的小腿在她眼里晃荡来晃荡去,叶葵蓦地清醒了过来。 这里不是她的床也不是她的屋子。 她昨日已经坐在花轿上被抬进了永安侯府裴家。 一夜之间,她已经从叶家的二小姐成了裴家的九夫人。诰命虽然还未下来,可是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所以府中众人也都是直接称呼她为夫人的。叶葵清醒了些,就不由有些紧张了起来。 “醒了?” 她这会子已经清醒了过来,认出了这个声音是裴长歌的,登时想起了昨夜的那些细节来,脸上红云团团风也吹不散。 “什么时辰了?”叶葵躲在被窝里,轻声问道。 裴长歌掀开被子,随手将昨夜的那件鱼肚白的湖纱道袍披在了身上,下了床,一边道:“ 卯时了。我去唤人进来,你准备一下。” 卯时了? 叶葵躺在那,在心里暗自掐算了下时辰,看来这黑眼圈怕是少不了的了。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准备起身。 秦桑跟燕草一大早便在门口等着了,听到里头的唤人的声音,便一人端着洗漱的东西,一人提着壶刚烧开的热水推门进去。 两人先送了东西进耳房。而后便被裴长歌打发出来服侍叶葵起身。 燕草从柜子里给她取了件樱桃红的新裳回来,便正巧瞧见了秦桑通红的脸跟耳朵,正要问她怎么了便想起了昨夜是什么日子,登时也羞红了脸。 叶葵原本神情还算是自若,可是看她们两人那模样,方才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便一下子就又冒了出来。 这时候的规矩,实在是有够羞人的! 若是没丫鬟服侍也就罢了,不然可真是不适应。分明已经过了几年的大小姐日子,她此刻却又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一般,不适应得厉害。强自镇定着。她轻咳了两声,示意秦桑跟燕草两人动作快些。 两人见状,自然也就顾不得什么害羞不害羞的了。手脚麻利地服侍她起身换了衣裳。 盥洗完毕后,叶葵便坐到了梳妆台前,等着秦桑来给她梳头。比起梳头的手艺来,燕草同秦桑可是没有丝毫可比拟的地方。可是这一回,到了裴家。有些事便变了。 来送早膳的秋樱毛遂自荐,要为叶葵梳头。 其实今日一早原本该是同裴家的人一道用早膳的,可是等到了那样的场面下,两个新人怕是根本就吃不到多少东西,所以裴长歌早就让人备好了早膳,决定两人先吃了东西垫一垫肚子再去。 所以方才秦桑跟燕草来的时候。秋樱并不曾在场。 裴长歌呆在裴家的时候其实并不多,所以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多。除了王嬷嬷外,剩下的便是秋樱头一份了。所以这个时候。她不能随意驳了秋樱的请愿,否则她就是得将自己妒妇的名声也坐稳了不可。 叶葵想着,便示意秦桑将手中的梳子递给了秋樱。 秋樱是伺候裴长歌的,按理说对女子的发式应当并不十分了解才是。可是恰恰相反,她非但十分了解。而且看样子手法还极其纯属。叶葵瞧着镜中自己的黑发在她手中以极快的速度变幻着模样,不由微微笑了。 若是她连一点本事也没有。她又怎么会敢在自己面前毛遂自荐? 不过她如今这样子是准备讨好自己? 叶葵有些疑惑,却又似乎有些了然了。 发髻挽好,正准备戴上那支裴家纳彩时送的凤尾点翠步摇时,外头忽然来了人。 一大早上的,来的会是谁? 秦桑去开了门,叶葵便看清楚了那人。她记性还算是不错,况且当初她在裴家接触的人并不多,有那么几个自然也都是记忆深刻的。例如秋樱,又例如眼前的花妈妈。 裴家当家的是二房。 二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婆子便是这位花妈妈。 她可是一直都记着的呢。 花妈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突然微微一怔。叶葵见状便不由微笑起来,看来当初的秋叶姑娘在这些人心中也都是印象深刻的存在呀。若不然为何秋樱跟花妈妈在看清楚她面貌的那一刻都会下意识怔住? 不过姜到底是老的辣,花妈妈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恢复如常,笑着同裴长歌跟叶葵问了安,便领着人进了内室。 叶葵看着她的背影,蓦地反应过来她这是来做什么的。 新婚的早上,花妈妈自然是来收元帕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来的人是花妈妈,叶葵终于肯定了起来,这裴家当家做主的人的的确确是二夫人没有错,甚至于她也是那个彻彻底底将裴家内宅的事给掌控住的人。小叔的婚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如今连来收元帕的婆子都是她身边的得力性心腹,可见永安侯夫人是真的什么事也不管了。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叶葵暂时还有些弄不清楚。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二夫人肯定不大喜欢她。 裴长歌虽然年纪轻,但是却是嫡子,她也就比二夫人更有资格主持裴家的中馈。不过她上头还有三夫人、八夫人,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叶葵根本就没有想法要将中馈抢到自己手中来。那些个事她在叶家时可是参与过了,麻烦琐碎不说,实在是有够累人的。她不是不能做好,只是实在是打从心眼里不想去做。 可是她分明是不愿意接手的,恐怕二夫人几个却是会认为她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那些权利从她手里抢走才是。 这种事真是说不清也无法表明态度。 不管她说想要还是不想要,二夫人都只会觉得她想要,而且是非常、非常地想要。 早就在她还未进门之前,二夫人便应该已经将叶家的二小姐当成了自己的劲敌吧?叶葵微笑着又目送花妈妈抱着个小小的锦盒出了门。那盒子里装着的自然是染了红的元帕。 花妈妈脚步微匆,想必是急着回去同二夫人禀报。 叶葵忽然觉得,过会见着了二夫人,她眼下的青影恐怕也不会比自己轻多少才是。可是见着了人,她却有些愣住了。二夫人眼睛底下非但没有她以为的青影,反而荣光焕发,瞧着神清气爽,倒真像是儿子娶了新妇叫她高兴的模样。 正堂里坐满了人,叶葵跟在裴长歌身后进了门。 永安侯挺直着背脊坐在那,脸上并没有笑意。他身旁坐着的是个叶葵有些陌生的老妇。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在裴家当然就只有一个人。叶葵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传说中同永安侯相濡以沫,恩爱有加的永安侯夫人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满头华发,瞧上去比永安侯还要大上一圈的老妇人! 永安侯夫人的脸上也没有笑容,她手上还握着一串碧玉的念珠,身形清瘦,看着并没有什么精神。 裴长歌跟裴长宁兄弟两人今年不过刚刚十八岁,永安侯夫人今年算一算最多也不过五十多岁,可是看着她的样子,说是七老八十了怕也是不为过的。 她常年茹素向佛,又从来不管府中俗事,怎会憔悴自此? 这个样子的人,说她早就看破了红尘,叶葵是打死也不愿意相信的!一个真的已经看破了一切的人怎么会清瘦衰老到这样的地步?何况她还是永安侯的夫人!要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什么珍贵的药品补品,那都是想要多少便该有多少的。 可是她这个模样,哪里像是用心保养过的? 叶葵心中疑惑万分,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她从一旁早就准备妥当了的丫鬟手中托着的红木托盘中取了一杯茶,老老实实跟着裴长歌在永安侯夫妇面前的蒲团上恭敬地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将茶盏捧高,先递到了永安侯面前,道:“父亲请用茶。” 永安侯“嗯”了一声,接过茶盏,丢了个红封到一旁丫鬟手里的托盘中。 第二杯茶,自然是敬给了永安侯夫人。 可是叫叶葵意外的是,永安侯夫人接了那杯茶,却并没有喝,哪怕是同永安侯一般轻啜一口都不曾。她只是将茶盏搁置在了一旁,而后同样在托盘中放了只红封外,便没有其余的动作了。 这分明是在下叶葵的脸! 可是在场的裴家人似乎都是见怪不该的样子,根本就没有丝毫异状。很久以后,叶葵才知道,原来当初八夫人罗氏进门的时候,永安侯夫人亦是如此。这也就难怪轮到她的时候,裴家人完全不觉得怪异了。 敬完了两个长辈,剩下的就都是些平辈跟小辈的,也就不必行跪拜之礼,见礼的速度也就快了许多。 240 裴家众人(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嫡出的大爷早就去世,所以如今居长的是庶出的二爷。 二夫人今日给足了她面子,早早站在了一旁同她介绍起在座的诸位来。一边拉着她的手笑着,模样十分亲切。若是那不知情的看到了,定然要误会她们两人是母女了。 当着众人的面,叶葵亦笑得十分温婉,任由二夫人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开。 裴家二爷生得同裴长歌兄弟两一点也不像,同永安侯也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他们几个都是身形挺拔的人,可是这位二爷却是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挺着个圆润的大肚子,他肤色白皙如女子,坐在那看着叶葵笑得极和蔼可亲,像是个真正的长辈一般。 可问题也正是出在了这个地方。 他跟裴长歌是同辈,他们自然也都是平辈才对! 可是不论是二夫人的做派,还是裴二爷的做派,都叫人觉得他们在无形中抬高了自己的辈分。看着叶葵的模样像是看个小辈,如同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般。这也许在某些人看来正是他们夫妇亲切的表现,可事实上,这不过是用来贬低叶葵的手段罢了。 偏生这个时候叶葵还不能露出丝毫的不快来。 这两人分明都笑得那么可亲,对待她的模样又都是如此慈爱,想必便是自己的亲哥嫂也不会如此,所以叶葵此刻并不好发火。尤其是当着永安侯夫妇的面,她更是一点不悦都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 可饶是这样,在二夫人为她引见自己的几个子女时,叶葵仍旧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二房这个时候能够出席的孩子当然只有二夫人亲生的三个嫡出的子女。长女裴薇,身份同别个孩子颇有些不同。或许也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二房觉得自己能够搏一搏。 裴薇自幼养在永安侯夫人身边。 孙女养在祖母身边,虽然不多见。可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奇怪的地方便在于,这个祖母是永安侯夫人,而不是普通的那些个祖母。她连自己的两个老来子都不太愿意搭理,可是却如此看重自己的孙女。这不可谓不奇怪。可就因为裴薇对了永安侯夫人的胃口,所以连带着整个二房都开始水涨船高了。 永安侯对自己的夫人极好,几乎是她说什么他都似乎愿意答应下来。 所以二房不能不动心思。 若是永安侯夫人愿意为二爷在永安侯面前说上几句话,那么这世子到底是谁来做,可就谁都说不好了。抱着这样的信念,二房一日日是镇定了起来,却也一日日急切了起来。 只要一想到还有个裴长歌在。他们就有些牙痒痒。 更何况,也许老侯爷哪一天突然发了神经,直接将世子之位给了那个无能的老三也说不准。 这么一来。二房要做的事自然也就更多了。 而二夫人又生下了裴家的嫡长孙,这不能不叫他们得意。二房的长子裴庆英今年已满二十,两年前已经娶妻,如今妻子朱氏正身怀六甲。若是朱氏能够生下裴家的第一个嫡曾长孙,二房的气焰便要愈发高了。 介绍自个儿的儿子、儿媳妇时。二夫人眼里的笑意丝毫也遮掩不住,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了人前。 “这是次女芊儿,今年刚满十二。”二夫人指着坐在裴薇身旁的一个华服小姑娘道,“芊儿,还不快点同你九婶婶行礼。” 裴芊皱着眉头,昂着下巴冲着叶葵一脸不情愿地唤了声:“九婶婶好。” 叶葵见状。心里倒是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好歹这二房还有个正常的人,不全是先前那些个笑面虎。这笑里藏刀的她瞧不见,却是危险不过。可这明目张胆的,她难道还对付不了? 可是一旁的裴长歌却是立刻沉了脸。 二夫人眼尖地瞧见了,却也并没有斥责裴芊,而是领着叶葵又去见了三房的人。 三爷生得同裴长歌也不怎么像,不过倒是跟永安侯有些相似。他生得有些纤弱。不如一般男子强壮,听到叶葵问候也只是温和地笑着。并没有什么表示。倒是一旁的三夫人细细打量了一番叶葵。她的眼睛生得十分细长,这会子看人的时候便尤其怪异了。像是一条躲在阴冷角落里的蛇,眯着眼睛看着猎物。 下意识的,叶葵便觉得自己十分不喜欢这位三夫人。 听说她初进门的时候,这府里的中馈是交由她主持的。 只是她身子弱,生下了儿子裴庆麟后,便愈发虚了,不得不将手里的权利转交给了二夫人。 可是这一交付,她便再也没有了机会触碰那些事情。从此以后,她也就只能在屋子里教养自己的儿子了。可是不知为何,明明应该尽心尽力被教育得十分优秀的儿子,在她的教养下却反而成了同父亲一样软弱的人。 叶葵冷眼瞧着,心中猜测裴庆麟平日里应当没有少挨三夫人的骂。 也正是被骂得多了,所以才颇有些自卑的模样。他甚至不敢抬眼看一看叶葵。 所以三房一家也是永安侯最不喜欢的一房。裴家如今的地位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可是却有了这么一个无能的儿子,换了谁怕都是喜欢不起来。 可即便是这样,三爷仍旧是嫡子。 按照长幼有序的规矩来,他只要不死,那就始终都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所以二房如何能不恨。 见过了三房的人之后,便直接到了七爷。 四爷是庶子,一直在外为官,甚少回凤城。便是每次述职的时候,也只是在府中小住一段日子,只要任命一下来,四房的人便飞也似地离开。 在叶葵看来,四房一家人恐怕才是这府里最聪明的人才是。 远离是非中心,天高皇帝远,尽过他们的逍遥日子去便是。 七爷一家同四房的选择似乎也有些相似之处。同样庶出的老七心中怕是早就绝了什么要做世子继承侯府的念头,所以他成日里吃喝玩乐,不干正经事,斗蛐蛐遛鸟,日子过得比谁都逍遥! 七夫人听说也是将门出身,不过家中日渐衰败,所以她一个嫡出的才会嫁给庶出的老七。不过老七为人虽然荒唐,可是对她却是不错,虽然老七通房妾室一大堆,可是七夫人却意外的豁达,权当没有瞧见一般。 “九弟妹。”七夫人爽朗地笑着,同叶葵打了个招呼,一边让身后站着的大丫鬟往跟在叶葵边上的丫鬟手中的托盘里放了一堆首饰。 看分量,都是十足的。式样,也算是别致,可见是花费了心思。 若是她无意同叶葵交好,定然就不会去如此准备,只会敷衍一番了事,就如同前头的三夫人一样。哪怕是二夫人极力想要装出一副亲切的模样来,可是她送的见面礼也不过就是些再普通不过的贵重物品罢了。虽然贵重,可却根本就没有花费心思在里头。 孰高孰低,谁是真的想要交好,一目了然。 叶葵真心道了声谢。 紧接着出现在叶葵面前的便是裴长歌的孪生兄弟老八裴长宁,跟他的夫人罗氏。 罗氏进门算起来也才半年多的光景,可是她一进门便有了身孕,如今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肚子了。 “八哥、八嫂。”叶葵微笑着福了一福。 罗氏面貌清秀,坐在同裴长宁的身侧瞧着便有些寡淡了起来。裴长歌跟裴长宁兄弟两都生得极好,便是在那些美貌女子间也不逞多让,更不说是在罗氏这样的长相面前了。 她生得不算差,可最多也就是中人之姿,唯独胜在气质清雅,瞧着不同。 不过裴长宁是盲的,所以罗氏便是生得再如何美或是如何丑陋,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两人单单这样瞧着,倒是似乎十分恩爱。 “九弟妹。”裴长宁在听到叶葵声音的那一刻,突然轻微蹙了下眉。动作转瞬即逝,却没有逃过叶葵的眼睛。都说盲人的耳朵特别聪敏,莫不是裴长宁听出了她的声音,所以觉得疑惑? 可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他们又只见过一面而已,难道这样他便牢牢记下了? 叶葵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曾表露半分。 按照各房的长幼顺序见完了人,叶葵却又有些疑惑了起来。 按理说,二夫人应该领着她先同几房平辈的人见过礼之后,才为她介绍那些个小辈才对。可是二夫人却是就这样一房一房轮着将人给介绍了一番。 这算不算是一种对她的轻视? 可是奇怪的是,裴家人谁也不觉得古怪。 叶葵只得将这点子疑惑又深深埋进了心底里。 等到吃饭落了座,叶葵不由又多看了二夫人一眼。 如今府中的一应事务都是二夫人在主持,今日全家集聚一堂用早膳,那便该是男女各一桌才是。可是裴家的餐桌是混在一道的…… 这似乎不合规矩吧? 正想着,永安侯夫人已经被个中年妇人扶着退了席,下去了。 早膳上有许多荤食,她是不能沾染的,所以便离开了。这原本并没有什么,可是叶葵却在无意中发现永安侯的脸微微沉了沉。 这对夫妇真的是如同传闻中的那样恩爱吗? 形同老妪的永安侯夫人又到底是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241 池婆归来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一顿饭的工夫,叶葵便已将裴家诸房给分了派。 二房虽是庶出,在侯府里却隐隐有独大的意思。三房的男人没有夺权的意思,三夫人却是念念不忘。不论是二夫人时的目光也好,还是看叶葵的也罢,从来都明白得叫人汗颜。她这么不加掩饰地将自己的渴望之意表现出来,反倒是叫旁人不知如何应对了。 而七房一家则属于中立一派,混吃等死,实属高明。 老八裴长宁xing子温和,又是那样的情况,定然不会对府中的风云动向有什么在意的,可是八夫人罗氏心里在想什么呢? 比起裴家另外几房的女主人来,罗氏跟她算是异类了。她们两人的年纪太轻,轻到都不像是她们几个的妯娌,而是女儿了。所以论起来,她应当会觉得罗氏比较亲切才是。更何况,两人的夫婿又是几乎生得一般无二的双生子,她们两人不论怎么看都应该更亲近些才是。 可是出乎叶葵意料的是,她非但不觉得罗氏亲近,她反倒是觉得罗氏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未免有些太亲切了! 那哪里是看妯娌,就算是看嫡亲的姐妹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眼神吧? 所以,罗氏的笑容,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叫叶葵毛骨悚然起来。一开始,她还以为罗氏只是跟七夫人一样,想要同自己交好。可是仔细一想,便会发现两者之间的区别。 七夫人笑意爽朗,眼神清澈。 可是罗氏的眼里带着种掩饰不住的迫切,她似乎迫切地想要同自己交好。 只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夫婿又是双生子? 叶葵当然不会相信! 物极必反,反常即为妖。 她不得不小心提防着。 心不在焉地用完了早膳,一群人各自散了,叶葵也同裴长歌回到了惊鹊堂。 进了门,裴长歌忽然道:“有个人回来了,我想你应当是想见的。” 叶葵一愣,坐在炕上,问道:“难道是池婆?” 她已经见过了燕草,那剩下的人里面能用得上回来二字的当然也就只剩下了个池婆而已。当初池婆同她请辞,离开叶家后便一直杳无音信,她担心了许久,也曾一度想要去寻一寻她,可是临到最后仍是放弃了。她心中清楚,若是池婆愿意回来她自然会回来,如今连一点消息也不愿透lu给她,当然是她不愿意回来。 有些事,强求不得,所以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也不曾去寻过池婆。 “是她回来了,前些日子我的人已经将她带了回来。原本想让她同燕草一道回来,不过池婆说另有事要办,便拖了几日。”裴长歌换了身居家的常服,一边同叶葵解释道。 叶葵听到果真是池婆后,面上不由lu出喜sè来,眼巴巴看着他道:“那她人如今可是已经在府中了?” 裴长歌笑了笑,“嗯,我方才便已经让人去带她来了。” 叶葵感ji了笑着,暗自却思忖着,不知池婆如今回来可是生了什么变故,还是出了什么意外。若不然,也不该是先见了裴长歌,最后才来告诉自己这事。 没过多久,秦桑便领着池婆来了。裴长歌知道她们有话说,避去了书房。 池婆便不由多看了叶葵一眼,未曾言语便先笑了起来。 叶葵嗔道:“婆婆这是做什么?” “一转眼的工夫,你们竟也成亲了。”池婆摇摇头,笑着道。在桃花村的时候,初次见面她便觉得叶葵有些不同,另一个让她觉得不一般的孩子自然便是裴长歌。只是那会,他们一个叫小叶子,一个叫小九,人前是兄妹。谁知几年过去了,他们竟成了夫妻。这是缘,亦是天机。池婆是信命的人,所以这段婚事她虽然想到今后的险恶,却是也十分赞同的。 所以她要回来,回来助叶葵一臂之力。 如今心事已了,去外头走了一着,她心里的那点子郁结之意也差不多已经消失得干净了。如今留在叶葵身边,也算是个活下去的念想。叶葵手里沾着的血,她都看在眼里,记挂在心间。 在她看来,那些血能够不沾自然就不沾,杀孽太重,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她回来了。 她同叶葵之间的谈话除了各自骨子里的那点秘密外,便几乎是全无保留的。所以池婆心中是如何想的,她自然也就是如何告诉叶葵的。叶葵从小虽然是生活在丁家,可事实上她却几乎是跟着池婆长大的。 因此池婆说只是因为念着她,所以才会重回凤城的时候,叶葵忍不住红了眼眶。 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己并非那么无助,鼻头便酸涩了起来。也或许是因为成了亲的缘故,喜sè下人就忍不住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叶葵忍着泪意,想要再同池婆说几句裴家的事,却突然听到外头有人通报八夫人罗氏给她送了东西来。 方才见礼的时候已是送了不少东西的罗氏,这会子怎么又送了东西来?这未免有些古怪。不过古怪归古怪,送上门的东西,她没道理不接。叶葵想了想,便让秦桑去领了送东西的人进来,又让燕草准备了打赏的东西。 来送东西的丫鬟是八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喜,年轻、貌美,身姿婀娜,一看便知道是为了做什么打算而备下的人。 这样的丫鬟叶葵的陪嫁丫头里多的是,而且人都是流朱公主亲自挑选的。只是人虽然挑了,到最后流朱公主却又是一脸张狂地同她说,“若是裴小九想要纳妾,你便回来告诉我,且让他看一他是不是有那个本事享齐人之福!” 分明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十分正常,可是到了流朱公主这,却就是典型的不忠的表现了。某些时候,她比叶葵更像是一个现代人。 承祯帝宠爱她,养得她的xing子在感情之事上也是如此的嚣张。说起来,叶葵的那位曾祖母青瑛长公主不也同样是这样的人?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叶葵在瞧见翠喜的时候便明白了她的用处。 只可惜,裴长宁是个看不见的。 任凭这如花美眷如何花枝招展,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团漆黑罢了。 “九夫人,八夫人说这是早就备下了准备给您的,只是先前不方便一道带过去,所以这才谴了奴婢si底下另外给您送来。”翠喜捧着匹料子,恭敬地道。 叶葵笑意温和,道:“八嫂有心了。” 话音落,秦桑便上前接过了翠喜手中的料子,燕草则取了个装着打赏仆fu用的小荷包递给了翠喜。 翠喜躬身谢赏。 等到人走后,叶葵懒懒打了个哈欠,有些犯起困来。 秦桑跟燕草便准备服shi她小憩,可是池婆却忽然正sè道:“把那匹料子取来看看。” “那料子有问题?”叶葵顿时睡意全消。罗氏的确有些古怪,可是就算那些亲切的笑容、和煦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她也不至于这青天白日的当着一大家子的面的给自己送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料子上有毒还是扎了针?又或者根本就是外表光鲜,内里却肮脏的破烂料子? 秦桑抱着那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料子送到了炕上。 池婆将料子摊开,细细看着,蓦地冷笑了一声。 叶葵一怔,亦低头去看。 花纹新颖别致,料子上佳,估计是产自江南一带,十足十的新鲜衣料。若是做成了样式新鲜的衣料,在凤城中绝对是独一份。单这样看,罗氏这份礼物非但一点问题也没有,甚至是十分花费心思的,就如同她送的另外那些个东西似的…… 叶葵汗颜,她看不出问题来。 秦桑跟燕草也在一旁跟着瞧,可是同样谁也看不出问题来。 上头若是抹了毒,懂歧黄之术的池婆若是看出了不对劲又怎么会用手去mo?所以上头一定没有这些个yin毒的东西。扎针这种简直是傻子般的行为更是不必说了,罗氏再蠢也不是个傻子,何况人家还是当初跟叶明烟几乎齐名的才女。若不是她生得不如叶明烟,风头定当比叶明烟还要强劲许多才是。 所以这匹料子上究竟有什么? 叶葵坐直了身子,看着池婆求教道:“婆婆,这料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上佳的料子。”池婆低着头,眼睛几乎定在了这匹料子上,“花样别致少见,便是在江南一带怕也算得上是新鲜物事了。颜sè也好,甚至于薄厚都是极佳的。只可惜啊……” 池婆顿了顿,将这匹料子囫囵丢到了地上,冷笑着说道:“什么都好,偏生那送东西的人心思不正,诡谲恼人!” 这都骂上了! 叶葵蹙起了眉,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遗漏了的地方。 旁的都没有问题,可是送礼多半讲究个寓意,难道是这料子的寓意不好? 她盯着地上散落开的簇新料子看着,蹙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脸sè却同时渐渐冷了下来。 淡红的chun微启,她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来:“缎子……断子……”rs!。 242 扑朔迷离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缎子与断子。 这样的寓意,若是心思不够缜密的人如何能得知? 一旁听到叶葵口中的话的秦桑跟燕草也都冷下了脸,可是燕草到底心软,便不由小声问道:“夫人,这事会不会是我们多想了?” 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匹料子罢了。而且是这样的一匹稀罕料子,这分明是罗氏想要同叶葵交好的意思,何况她先前在正堂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和善。她若是真心交好,又岂会在这个时候送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燕草抱着丝期冀。 她比她们几个都还要早几日来裴家,多少也都听说了些裴家的事情。她知道叶葵此番嫁进来,不说四面楚歌,那也没几个是愿意同她示好的。如今难得有个罗氏在,难道也要是恶人不成? 她想要从叶葵跟池婆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可是池婆却没有言语,而叶葵也只是浅浅勾起嘴角,说了句:“但愿吧。” 这意思,分明就是不相信罗氏是无意的了。 燕草不由有些急切起来。 这样一匹料子,若是池婆不提,叶葵不点破,她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么好的料子里面竟然还有这样恶毒的含义在。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也有些觉得罗氏根本便不知道这事,只是瞧着是稀罕的物什,所以才会特地让人送了来。 “夫人,这事有些说不通。”秦桑忽然道。 叶葵颔首,道:“的确有些说不通。” 若是罗氏一开始便抱着这样的意思,那么先前在正堂的时候她就不应该对自己那么亲热才是。不喜欢自己的罗氏就应该学着三夫人的模样,最多也就是同二夫人那样便是。可是她却分明比七夫人对自己还要亲热。 断子…… 叶葵盯着地上的那匹料子,有些无奈地蹙起了眉。 若非池婆说起,她也压根就不会想到这上面去。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一匹料子罢了。衣料便是衣料,只要它不成了精怪,它就永远都只是衣料罢了。可是池婆不同,她原就是宫中的人,看事的角度较之叶葵几个来说便刁钻了许多。所以她能够一看到这匹料子便说出了那样的话来。古人mi信,若是这料子真是那样的意思,那便是实实在在的诅咒了。 她有些厌烦地揉着额角。 虽然心中一直都明白裴家不比叶家好多少,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就算是二夫人,也不可能当着进门第一天的她耍什么心眼跟手段,最多也就是在前头落一落她的面子罢了。 可是那些都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事而已。 这料子的事,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送新婚的夫fu一匹“断子”,是想要让他们永远也生不出孩子来? 叶葵想着,有些头疼起来。一个个的,她都能想得明白他们的动机跟心思,可是罗氏,她又是为了什么?裴长宁跟裴长歌兄弟两可是双生子,这家中可再没有比他们两人更加亲近的兄弟了。同理可得,罗氏身边也不可能会有比她更加亲近的妯娌才是。 真是叫人百般mo不着头脑。 燕草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sè,挪过去将地上散落的料子给收拾好抱了起来,问叶葵道:“那这料子怎么办?” 叶葵看了看池婆,道:“婆婆以为该当如何?” “这料子不论对方是存的什么心思,总归不吉利,拿下去悄悄烧了吧。”池婆呷了一口热茶。 燕草应了声,便准备将东西拿下去。 叶葵急忙阻拦:“慢着!” “夫人?”燕草停下动作,有些疑huo不解地看着叶葵。 叶葵笑了笑,道:“去将东西收起来,好生保管着。” 燕草惊讶地喊了出来:“夫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呀!” “你要留着这东西?”池婆亦是不解,皱眉看着她,一脸的不赞同,“就算她没有那个意思,甚至于根本就不知道这其中所包含的意思。但是今日这东西送到了你面前,总归是不好,留着做什么。” 叶葵安抚地冲着池婆笑道:“婆婆怎地也信这些了?不过一匹料子,什么吉利不吉利,这可不是随便一匹缎子就能改变得了的命数。” 池婆张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叶葵眼中的坚定之意后,她却闭紧了嘴,一声也不吭地冲着燕草摆摆手,让她将东西拿下去好生存放起来。 “你便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池婆拧着眉头,似乎心事重重。 叶葵看着自己樱桃红的袖摆,笑着摇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到底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怕不怕又有何区别?” 池婆对她的话十分不以为然,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进心里去一般,只是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心里是不赞成你嫁入裴家的。” 这便是十分掏心窝子的话了。 秦桑听到后,便自发去门口守着,将空间彻底留给了叶葵跟池婆两人。 池婆心情十分矛盾,觉得这些话自己似乎不当说,可是又忍不住想说。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两人会成亲,若非如此,她现如今也不会愿意重新回来襄助叶葵。 “裴家乃是天子近臣。”池婆说道,“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你不该不知道。裴家又与叶家不同。叶家是文臣,可是裴家却是武将居多。裴家军……” 说到裴家军,池婆忽然顿住了。 叶葵伸出自己涂了蔻丹的指在炕席上画了个叉,收敛了笑意道:“婆婆的话,我心里明白。” 承祯帝如今还用得着裴家军,所以裴家看着便风光无限。可是等到某一日,承祯帝不愿意用他们了,甚至于他开始害怕这支军队,那么后果会如何?其实不说往后的事,便是当初的萧家,那就是前车之鉴了! 叶葵成亲之前,曾让秦桑悄悄去长安巷中送了个口信。 权当是了了她的外祖母林氏对萧云娘跟她一双儿女的一个念想。 叶葵每每想起萧家来,才会深深感觉到天威的可怕。何况如今,裴家还有个女儿在皇帝的后宫里呢!而且那还是个手执孔雀印,位比副后的贵妃娘娘! 承祯帝对裴贵妃的疼宠,十几年如一日。 她所出的十三皇子如今年纪尚小,可是承祯帝也还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谁能保证十三皇子没有即位的可能? 到那个时候,风云骤起,血雨破面,谁又能躲得开? 池婆心中定然想的便是这件事。 所以若是有人想要除掉十三皇子,那就要除掉裴贵妃,而以此类推,除掉裴贵妃则必须先除掉她的后台裴家!这是极危险的一桩事。 可是池婆不知道的是,叶葵知道的事恰巧还比她所想的更多一点。 叶明烟说过,五年后。 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那么便还有四年。 四年后,裴贵妃所出的十三皇子也仍旧还不满十岁。稚子登基?裴贵妃岂不是要垂帘听政?一个fu道人家,这天下岂不是要成了裴家的天下?叶葵心中苦笑,这根本便不可能。 不论是谁继位,那人都不是十三皇子。 裴家势必是要被清扫的那一边。 谁也休想躲开!也根本就躲不开! 她明明清楚这一切,却还是将自己陷进去了。而且承祯帝如今身体强健,不过不huo之年,怕是至少还有十几年可以活。可是再过四年,龙椅上的人就要换人了,也就是说,承祯帝活不太久了。 心里藏了太多的话,叶葵突然间十分想要同池婆和盘托出。 可是这些话,说了也不一定会被池婆听进心里去。叶明烟的怪异,除了她怕是谁也不信的。 她也就只好先憋着。 “即便不看这些,单论裴家的内宅,我亦是不愿意你嫁进来的。”池婆又叹了一声,“你的xing子,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在内宅生存。活下去,软刀子便要一把接一把地接着。这些铺地的砖石缝隙之间,藏着多少污垢多少凝结的血渍?你的手段太过锋芒毕lu,不是好事。如今进了裴家,便先收敛着来吧。” “先?”叶葵却听到了她话里的这个关键字眼。 池婆闻言便笑了笑,“先!” 让裴家的那些人先放松了警惕,以为叶葵之前的名声都不过是掺了水的,那么事情就会简单起来。 叶家同裴家不同的地方在于,永安侯跟叶崇文之间的区别。 他们可完全不是一个段数上的人!其次便是二夫人跟贺氏的区别,一个庶出二子的媳fu却能一当家便是这么多年,她若是没有些手段,那才是不对劲! 这些事,叶葵心中其实也都有数,但是她仍旧老老实实听着池婆说教。 总有些地方,是她顾及不到,而被遗漏了的。 就好比池婆说,“二房的大小姐,听说要配给皇子。” “可知是哪一位皇子?”叶葵道。 池婆摇摇头,“还不清楚。只是适龄,又尚未娶妻的皇子一共便只有那么几个,实在是不难猜测。” 叶葵不由皱眉。 二房的大小姐,说的当然就是那个十分得永安侯夫人喜欢的裴薇。她同叶葵同岁,也的确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可是没想到二房却打算将她嫁给皇子。这事,永安侯那边难道也会答应?rs!。 243 三朝回门(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很多事,即便到自己已经身处其中的时候,也仍旧无法彻底看清。 叶葵不懂二房的想法。 若是二夫人跟二爷真的准备让裴薇嫁给皇子,那势必会引起永安侯的反对。 不说别的,裴家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已经处在了某种极微妙的环境里。若是这个时候同皇子结亲,那么裴家多年来维持的中立场面立刻就会在瞬间被打碎。而且,以裴二爷的身份来看,裴薇是没有办法做正妃的。 可是叶葵沉思间,转念一想,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同裴长歌成亲后,裴家的局面已经变了! 叶家可从来都不是中立的一方,叶崇文几个可始终都是站在太子那一边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裴家如今在众人眼中自然也就已经成了太子党羽。这可不是裴家人愿意不愿意承认的事,而是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它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现在有的模样。 承祯帝为她跟裴长歌指婚的事,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知道是裴长歌自个儿去求来的。 所以在根本就毫不知情的外人眼中,承祯帝让叶、裴两家联姻,极有可能是在为太子做打算,想要将他前面的道路铺得更稳一些,也让他身后的队伍更强大一些。 如今大越最年轻有为的两名将领,其一是裴长歌,其二便是叶葵的三叔叶崇武。 叶崇武又是流朱公主的夫婿。 两家被紧紧串联起来的结果便是,大越近一半的兵力对落到了太子身后。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若是往深里说,裴家不一定就愿意辅佐太子殿下,叶家也不一定就会站到最后。何况支持太子的是叶崇文跟叶崇恒,而非手握兵权的叶崇武。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承祯帝不可能对这两家人太过放心。 叶葵靠在软垫上,想的有些头疼起来。 这种时候,她可真是希望自己可以生个智商爆表的脑袋了。精于谋算,需要花费多少心力跟脑力,简直无法估量,也叫普通的人难以承受。她舒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了一旁的裴长歌,轻声道:“你可知道二房的薇姐儿要许配给皇子的事?” 裴长歌闻言一愣。 两人此刻正在前往叶家的路上。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归宁的事是少不得的。一大清早两人便起身准备起来,虽然心里都明白叶葵同叶崇文没什么感情,但是只要他活着,那些该做的事就一件也不能少。 何况叶葵心里也有些念着叶明宛跟叶殊了。 虽然心知有流朱公主在,她定然会帮着看顾他们,可是她心里仍旧有些说不清的忧虑。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骤然的离开,觉得不适应罢了。等见过这次后,想必该放下的事也就都放下了。 马车在石板铺就的路上不紧不慢地前行,马蹄声哒哒响着,听上去十分悠闲。 可是马车内的两人此刻的气氛却并不如看上去的悠然自得。 叶葵想了又想,觉得有些事还是该直接同裴长歌商量才是,既然已经成了亲,那自然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更何况,两人没成亲的时候,她也一直都在求他办事,几乎事事都会忍不住同他商量一番,更不必说现在了。 “你从哪里听说的?裴长歌问道。 叶葵不由lu出疑huo的神情来,有些惊讶地道:“你竟然完全不知道?” 裴长歌神情自若地道:“府里的消息我一直都不大灵通。” 这简直不可思议! 叶葵盯着面前这个已经渐渐褪去了少年青涩稚气的人,深深觉得无法想象。明明,就连贺氏十几年前跟戏子想要si奔的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怎么如今却连二房要嫁女的事也不知? “池婆前几日同我提起的这事,我原本还以为你是知道的。”叶葵道。 裴长歌笑了起来,“看来池婆回来,的确是大有用处。”说完,他忽然正sè起来,“二房的事,我会去查一查的。不过他想将女儿送给皇子,怕是父亲就不能答应。” 他话里对裴二爷的称呼只是个他字,对其想要将女儿嫁给皇子的行为,更是直接便用了个送字。 叶葵不由微微垂眸。 有一件事,她一直都耿耿于怀。 当年她跟裴长歌初次见面的时候,正是他们都被绑了之时。那会她跟小殊会被绑,那是因为沈妈妈买通了老黑,故意送的手段。而裴长歌呢?他又为何会被绑? 而且她第一次见到裴长歌的时候,是在离鸿都已经极近了的一个地方。 那可是离凤城有千里之遥的地方啊。 当年他也不过才十岁,又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那儿。 很多事,都是谜团。裴长歌的身世更是如此。她一直都记得那支黑檀木的发簪,还有裴长歌说的那句,母亲的遗物。 永安侯夫人好好的活着,身为嫡子的裴长歌的母亲却已经死了。永安侯却又从来都只有这么一个夫人……内宅的事,从来都不是只凭猜测就能知道真相的。 叶葵抬起眼来,道:“老侯爷倒是也不一定便不答应这件事。” 裴长歌挑眉:“你是说,若是薇姐儿嫁给了某位皇子,便意味着裴家仍是中立的?所以裴家根本就不在乎同叶家联姻的事,也不在乎二房将女儿嫁给了哪位皇子,更因为这样做,能分散皇上的注意力?” 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大概便在这里了。 叶葵指了指马车的帘子,道:“现在的裴家就跟那块帘子似的,看着平静,位置稳定。可是这样的帘子也是迟早要被人给liáo起的,所以裴家要压脚的石头。而薇姐儿的这桩婚事就极有可能成为这块压脚石,老侯爷至少有五成的可能会答应这件事。” “五成?”裴长歌叹了口气,”依我看,怕是有八成可能。” 他跟永安侯的关系不佳,可是却十分了解他的xing子。这事,还真有七八分的可能。不过有个变因却不能忽视,二房到底看中了哪位皇子,这也是个大问题。 并不是每一个都有资格成为裴家的那块压脚石的。 两人又就着这件事细细探讨了几句,均认为当务之急便是探查清楚二房究竟看中了谁,又是何时、为何起了这样的心思。 不过依叶葵猜想,多半是那人许诺了裴二爷世子之位之类的事。 若是二房押对了宝贝,就算薇姐儿只是个侧妃,等到时候那人一旦登上帝位,那他裴二爷可就是国丈了! 不过这种事…… 裴长歌嗤笑了一声,道:“老2痴心妄想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世子的位置他越是想要,他越是想做永安侯,我就越不会让他如愿!”话说到后面,已经渐渐狠戾了起来。 与此同时,外边的马蹄声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裴长歌先下了马车,赶上来的秦桑则打着帘子,裴长歌亲自将她给扶了下去。 燕草在一旁抱着披风守着,急忙给她披上。 虽然天气渐暖,可是这风一吹,又开始了乍暖还寒的日子。燕草怕她受凉,一早便备下了暖和的披风。到了地方下了马车一瞧,果真有些凉,便赶紧取出来给她加上了。 不同于秦桑的事事得力,燕草的好处是完全是体现在某些细节方面的。很多事,她也许都做得不够好,可是却足够细心足够体贴。对叶葵来说,这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二姐、二姐夫。” 在门口迎客的人正是叶殊。 他一早就领着人在门口等着,果真得到了叶葵欣喜的笑容。他就知道,二姐还是记挂着他的。血脉这种东西,是绝没有办法轻易斩断的。自打他开始渐渐明白过来眼前的那些事后,他便也渐渐知道了如何讨好叶葵。 年岁长了些,他便活得明白了许多。 这是他的姐姐,嫡亲的、也是唯一的姐姐。 她如今又嫁入了裴家,将来便是他的助力。他当然没有理由不好好做个乖弟弟。 可是他不知道的,叶葵冷了的那颗心虽然热了些,可到底还只是块石头。她愿意为他扫清前路,却没法去扮演一个同他相依为命的姐姐了。她看到他在门口迎人,她的确觉得欢喜,可这欢喜也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叶殊能领了这样的差事出来,便证明她走后,他在家里的地位没降反伸了。 她当然要觉得欢喜。 因为这样,她便愈加能放心不去理会了。 “小殊,五妹妹可好?”叶葵笑着,问起了叶明宛。 叶殊脸皮微微一僵,旋即飞快地道:“好着呢,过会便能见着了。她这几日一直吵着问三婶,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叶葵装作没有瞧见他方才脸sè的差异,依旧笑吟吟的。裴长歌在一旁也当做什么都没有瞧见,一行人鱼贯进了叶府。 今日归宁,不算小事。 叶家若是这时候出点什么差池,那便是打了自家的脸面。所以叶老夫人也出来了,坐在正堂的上座上,等着他们拜见。叶崇文则是有些心神不宁地立在那。 说实话,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叶葵走了三日,他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好了。 可是如今,这就又回来了。虽然只是吃顿饭便走,他还是觉得不舒服。rs!。 244 三朝回门(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等到真的见着了人。 叶崇文自然是笑逐颜开,恨不得将裴长歌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才好。这年头的人,若是不会变脸,那可怎么活下去? “小九今日来了,可得陪我好好喝上一杯啊!”叶崇文笑得极开心,伸手拍着裴长歌的肩,看似十分欣慰。 一旁的叶崇恒心中冷笑,面上却也笑得十分开心,恨不得将将裴长歌这个女婿抢过来才好。 家宴是早就安排下去了的,只是两家离得近,叶葵两人来的也早,便在见过几个长辈后,分散了下去。裴长歌自然是留着陪叶崇文两个,而叶葵则被今日莫名热情起来的杨氏给拉了下去。 叶明宛提着裙子跟在后头,眼珠子一转,高声喊道:“大伯母,你把二姐的衣裳都给拉皱巴了!” 她的声音极清亮,这么一喊,屋子里的人便都扭头看了出来。裴长歌更是蹙眉望向了叶葵,不过冷凝的表情转瞬即逝。因为一旁的叶崇恒已经故意咳嗽了起来。 杨氏原本被叶明宛这么一喊,心中极不快,下意识便想要出声训诫。 好在叶崇恒咳得及时,将她那渐渐跑偏了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没有让她在新姑爷面前丢了脸面。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杨氏悄悄地瞪了叶明宛一眼,眼神凶恶得似乎要将她整个囫囵吞下去才好。 叶明宛却不知已经成了十足的老油条,见状非但不怕,反而上前一把将杨氏的手从叶葵手臂上甩开,自己牵了叶葵便往前走。一边走她还一边故意道:“大伯母,你怎么不走了?站在门口该挡光了!” 杨氏气得张红了脸,偏生又发作不得,只能将帕子在袖中揉成了烂布条。 可是此刻正事要紧,她就算是心中再不高兴,也只能厚着脸皮又跟了上去。 叶葵憋着笑,看着叶明宛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又有些但心起来。她年纪还太小,过去又蛮横惯了,如今失去了叶崇文的疼爱跟亲生的娘,依附着叶葵过了一段日子后,虽然成长了许多,可到底还是个孩子。方才若不是因为今日是她归宁的日子,杨氏又要在裴长歌面前撑面子,估计今日绝不会对叶明宛什么也不做便算了。 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担忧一般,叶明宛笑了笑,贴着她的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二姐你放心,换了平常我定然不会同她斗嘴的。” 叶葵瞧着她还是有些圆圆的面庞欣慰地声笑着,又用眼角余光看了眼逐渐靠近的杨氏,对叶明宛道:“往后有什么事只管去找三婶便是,若是三婶不在,便去找祖母。” 叶老夫人年纪越大,便越是看中子孙。 就算只是个庶出的孙女,那也是她的孙女,她不会真的袖手旁观的。所以这也不失为一条极好的退路。 叶明宛乖巧地点着头。 “葵丫头啊,四丫头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念了你好些时候了。”赶上来的杨氏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叶明宛撇撇嘴,显然极不屑杨氏说的话。 叶葵倒是没多大神情bo动,方才杨氏对她出人意料的亲热劲便足够说明许多东西了。若非有事相求,杨氏又怎么会对个害死了自己珍宝一般大女儿的人假以笑容呢。 就算是她出嫁的那一日,杨氏的脸可都还是yin着的呢。 这怎么可能只过了三日,便开始笑得如此慈爱? 不过她此刻提起叶明乐来,想必这事是跟叶明乐有关的。叶葵不动声sè地问了句:“我出门的那一日,听说四妹还病着,这病如今可是好全了?” 杨氏差点就将这茬给抛之脑后了,闻言急忙道:“好了好了,可不就是好了嘛!我瞧着,这定然是你的婚事带来的喜气、好运,这才让四丫头的病这么快就好全了。” 这话说的一点道理也没有。 成亲的叶葵,又不是她叶明乐,难道这喜还会自己转弯,冲到她身上去了? 杨氏这是千方百计想要拍她的马屁呢! 如此煞费苦心,到底是向想要求什么? 没说几句话,几人便去见了叶明乐。索xing吃饭的点还早,杨氏又是拉着人便不肯松手了,叶葵自然也就只好被她拉着去。反正不管是什么事,她都不会答应就是了。 杨氏这是睡了几日便忘记了她叶葵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吗? 今日这样子若非前面的事对她来说极重要,重要她可以忘记了对叶葵的恨,对她的妒忌跟害怕,所以叶葵便是不愿意去,她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叶明乐出现在她面前。 那倒不如就这么去了好。 也免得听杨氏浪费口水,喋喋不休地说一堆让人听得发笑的恭维话了。 一路上,杨氏已经至少夸了四五回她嫁了个好人家,裴长歌少年有为,让她将来只等着享福之类的话更是说了不知多少回。听得叶葵毛骨悚然,叶明宛忍笑忍得极困难。 杨氏似乎浑然未觉,领着人进了门,便急急打发人去喊叶明乐来。 转身她便殷切笑着,亲自给叶葵倒了茶,又笑着招呼她落座。不过这茶她却没有给叶明宛沏,反而不时用毫不掩饰的厌恶申请看着叶明宛,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只想要让叶明宛快些离开罢了。 可是叶明宛就是不想让她舒心,这种时候怎么会愿意离开。 她先是故意冲着杨氏翻了个白眼,而后道:“大伯母,你怎地给二姐倒了茶,便不给我倒了?难道我便不是你的客了吗?” 杨氏心中暗骂,惹是生非的臭丫头!可是当着叶葵的面,她却是不敢直接将话给骂出来的,只得又让一旁的丫鬟给叶明宛沏了一盏茶。 叶明宛得意地笑起来,笑得杨氏脸臭得不成样子,才收了笑意。 “快去催催,四小姐怎么还不来!”杨氏被叶明宛气得厉害,这会子心情不好,说话间便也不由带出几分来,口wěn严厉地让人下去寻叶明乐来。 话音落,“娘。”叶明乐施施然过来了。 看到来人,叶葵不由有些愣住了。 说起来,她似乎也有段日子没见着叶明乐了。可是就算是有半年没看到人,叶明乐也不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才是啊! 难道是年纪长开了的缘故? 叶明乐今年十三,快要满十四岁,比起之前来,的确像是长开了不少。可是叫叶葵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是,叶明乐此时的模样,同已经故去了的叶明烟足有五分相似。 偏生她生得又不如叶明烟好,肚子里的墨水当然也是完全不能同叶明烟比较的。这样根本就既然不同的两个人,她却非要穿了叶明烟惯常穿着的颜sè衣裳,甚至梳了同叶明烟一般的发。 说话时的腔调都叫叶葵觉得有些叶明烟的影子在。 画虎不成反类犬! 叶葵此刻看着叶明乐,便是这样的感觉。 失去了自我的人,最是讨厌,也最不值得同情。 “明乐,还不快同你二姐见礼。”杨氏见着了人,又将心里的那点不快给压了下去,换了一副笑脸道。 叶明乐转身面向了叶葵,姿态优雅地行了礼,“二姐安好。” 叶葵亦笑着,却没有伸手要去搀她起来的意思。叶明乐的身影似乎僵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施施然走到了一边去坐了下去。 “明乐这丫头不比你聪慧,这般年纪了瞧着也有些不懂事!”杨氏不知准备说什么,开口便先将叶明乐给贬低了来抬高叶葵,而后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些年来,我们可也没有少在她身上花心思,比起外头的那些姑娘,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大伯母说的是。”叶葵敷衍着,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杨氏不由有些心急了起来,见她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将话给挑明了:“葵丫头,你如今是裴家的九夫人,那将来可就是世子夫人,是侯夫人!你看看,你这妹妹也已经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你可不能忘了根本呀!”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葵听得有些想要发笑,杨氏这是说她嫁给了裴长歌,就该给叶明乐寻一门好亲事? “大伯母话可不能胡乱说。”叶葵没有同她客气,收了笑冷了脸道,“世子什么的话,还请大伯母给咽会肚子里去,我跟九爷可都是无福消受的。” 杨氏闻言脸皮一僵,垂着眸子道:“瞧你说的,这不明摆着的事嘛,还遮遮掩掩的……”可是说着,她的声音却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她年纪长,还能忍着。 叶明乐却是忍不住了,扬声道:“娘你还同她说什么呀!我便说了不必同她说这些话,没见着人家连个脸面也不愿意给我们嘛!” 杨氏心道糟糕! 她急忙打断了叶明乐的话,对叶葵道:“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可千万别同她一般见识。” “大伯母若是有事,不妨直说吧。”叶葵看着叶明乐,却对杨氏道。 杨氏静默了会,而后咬牙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我听说姑爷的三哥有个儿子正是说亲的年纪?” 叶葵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诧异的看向了杨氏。 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将主意打到了裴长歌的侄子身上吧?!rs!。 245 痴心妄想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裴家三房的嫡子庆麟,今年十五,同叶葵一般大。 以男子来说,他如今的年纪并不算大,不过三夫人的心xing大,便从裴庆麟十四岁时便开始四处打探了。只可惜,转眼的工夫一年就过去了,可是裴庆麟的婚事仍旧是一点着落也没有。 对三夫人来说,她的儿子那便是最好的。 何况她一心要同二房的比较,二房的长子庆英的媳fu的家世既然已经摆在那了,那么她的儿媳fu自然是要比二房的儿媳fu要好的。不过三房虽是永安侯嫡出的,可是外头哪个不知道三房向来没什么出息,真比起来那可是比二房差的远了。 所以裴庆麟的婚事才会一直都选不定。 三夫人的要求过高,而外头那些真正好的人家却又瞧不上他们。一拖再拖,依叶葵来看,怕是再过几年也是说不定的。若是裴庆麟自己是个有野心有出息的那倒是也还说的过去,偏生他自己也是个无用的xing子,将来最多也就只能靠裴家给他想法子寻个差事罢了。大的出息想必是不会有,这么一来,也就愈发没有人愿意将闺女说给他了。 没想到杨氏却将主意打到了这上头。 叶葵心里不由有些无奈起来,杨氏的脑子到底是如何生的?她跟叶明乐是同辈,叶明乐是她的四妹。她是裴家九爷的夫人,杨氏却打上了裴长歌侄子的主意。这简直就是猪油méng了心了! 若是这事真成了,岂不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谈? 姐妹两人,一人嫁了侄子一人嫁了叔叔,这下子可好,生生给错开了辈分了! 叶葵喝着茶没有回答杨氏的话。 杨氏见状有些等不得了,便殷切地道:“你瞧你四妹妹也是到了年纪的,这两家人若是能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将话说得这般直白,她就不信叶葵还能继续装傻。 可叶葵就是想要装傻充愣,不愿意接她的话“大伯母这话说的不对。四妹妹今年才十三吧?好人家多的是,慢慢瞧着便是了。” 也不知杨氏有什么打算,这样的事竟然也将叶明乐给喊了出来一道听,也不怕折了她的面子。难道是觉得叶明乐本人在场,她会忍不住心软?若真是这样,杨氏也未免将她看得太好了一些。 “葵丫头,我可没求你旁的事。这可是你四妹妹的事,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便是说上一说又能如何?”杨氏喋喋不休地说着。“况且,你四妹妹这般的人品相貌,想要求什么样子的人家没有?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在做打算嘛。裴家家大业大,人口又多,内宅里的事定然也多。若是你四妹妹的事能成了,岂不是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真是舌灿莲huā,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叶葵微微沉了脸,冷淡地道:“大伯母,我嫁进裴家可还只有三天呢。” 但凡杨氏还有点脑子跟理智,她就不该在这个档口提起这样的事情来。就算叶葵是个同她贴心的侄女。她也不该在她归宁的时候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来。更何况,叶葵同她本没有多少情分,恨意怕倒是还有一些。 说起来杨氏倒也是个厉害的。为了让自己帮着插手叶明乐的婚事,竟然不惜变了张如此殷切的笑脸出来。 只可惜,杨氏老道,叶明乐却是个不知趣的。 叶葵才说了一句“这事若是真成了,岂不是要惹人发笑”。叶明乐便怒气汹汹地摔了杯子,指着叶葵骂了起来:“你害死了我姐姐。今日我们让你办点事你就还不乐意了?” 叶明烟死后,她着实怕了叶葵好长一段日子,可是时间向来都是治愈一个人最好的药剂。等到如今,她心里对叶葵多的是嫉妒是恨是羡慕,却已经没恐惧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行驶,你不过就是不想让我也嫁进裴家去罢了。”叶明乐气呼呼地至坐在椅子上,咬着牙涨红了脸道“我早就猜到了,你就是怕我进了裴家会把你做过的那些个恶心事都给说出去,让你失了人心,不讨人喜欢罢了!什么世子夫人,你也配……”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杨氏在一旁阻拦不及,急的捶xiong顿足,又想叶明乐几句又不知从何骂起。 其实叶明乐方才说的那些话,也正是她心中所想。被人戳中了心里的话,她一边气恼着叶葵不给她脸面,为人恶毒,一边又怪起了叶明乐。她这一辈子拢共也就只生了两个女儿罢了。大女儿xing子不讨喜,早早被丢在了凤城养在老祖宗膝下,一来不必她养育图个轻松,二来也是他们这一房在老祖宗手中的一个依仗。 所以二女儿虽然是带在身边的,后来却也并没有得到她的多少关心,真论起来,母女情分也还是单薄的,并不比她跟大女儿叶明烟之间的深厚多少。也正是因为如此,真到了这样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拿捏女儿。 叶明乐就像是匹脱缰的野马,指责叶葵指责出了瘾头,不管一旁的杨氏跟叶明宛脸sè都越来越难看,她只盯着叶葵不停地说道:“你一不如我大姐生的好看,二不如她聪慧多才,你就是嫉妒她,所以才会用那些个下三滥的手段害她!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的样子,你也就是个乡下丫头而已,你能嫁进裴家去那也是因为踩在了我姐姐身上!若是没有她,哪个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叶葵神情自若地听着,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一旁,轻笑起来:“哪里来的疯狗吠个不休。” “贱人!”叶明乐眼睛一瞪,便要站起来,似乎要朝着叶葵动手一般。可是叶葵身后站着的人是秦桑,是那个叶家人都知道会武的丫头,她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不过饶是她止住了脚步,叶明宛却是涨红着脸嚷了起来:“今日二姐归宁的日子,你这么不给她脸面,就是不给祖母脸面,不给叶家脸面不给裴家脸面,也是彻底不给你自个儿脸面!” 连只有八岁的叶明宛都明白的道理,叶明这个已经十三岁的大姑娘却什么都不明白。 叶葵故意将视线落在了杨氏身上,佯作遗憾地道:“大伯母,并非我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只是你也瞧见了,四妹妹这幅模样休要说是叶家的姑娘了,便是那穷街陋巷里出来的也绝不会是如此吧?” 说到穷街陋巷四个字时,叶葵故意加重了咬字的力道。 杨氏果然听得脸皮一僵。 她祖上出身凤城长安巷,原是低贱的人,如今虽然起来了,却是最听不得旁人说起这事。所以叶葵这么一说,她便后悔了起来,若是方才直接让人堵住了叶明乐的嘴巴便好了! 可是这桩婚事真是不论怎么看都好。 听说三房没有姨太太,也没个庶子庶女的,就只有一个十五岁的裴庆麟而已。父亲母亲又都是体弱的,若是四丫头嫁过去了,那岂不是立刻就能当三房的家? 当得了小家,这大家还不就是时间问题。 最重要的,裴家三爷是嫡出的呀!外人嫌弃三房没有出息,杨氏却嗤之以鼻,并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三房这样才是顶好的。千好万好,不如一个嫡字好。他们在叶家就是吃多了庶字的苦,当然是希望叶明乐能嫁给嫡出的男子了。 可是以正常情况来说,叶明乐想要嫁给嫡出的,那对方的家世恐怕最多也就是中等了。 没了叶明烟,杨氏便将叶明乐当成叶明烟来养,自然不会满足于那样的家世。所以在她看来,能同裴家结亲那简直是再好没有了!所以即便知道在叶葵讨不着好处,她也愿意低声下气地来试一次。 “好了!”杨氏终于出声何止了叶明乐“给你二姐道歉!你这幅模样,成何体统!哪里还有一丝体面模样!” 叶明乐满脸不高兴,可是不知最近是如何被杨氏教导的,过了一会她便也能硬挤出个难看的笑来,走到叶葵面前行礼道歉:“对不住二姐,方才我只是一时气急了。” 按理说,这会子叶葵就应该给她个台阶下了。可是谁叫杨氏跟叶明乐运气不好,碰着了叶葵。 叶葵端着茶盏,突然手晃起来,那杯茶一个不稳就尽数泼到了叶明乐的身上“哎呀四妹妹,你怎地也不躲开些?”叶葵摇着头道,脸上却明摆着一副我就是故意的意思。 叶明乐那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气登时就又冒了上来,这一回是怎么压也压不住了。 可是杨氏却赶在她发作之前喊了一句:“衣裳湿了还不快些下去换了!” 叶明乐气红了眼眶,一言不发扭头就往外头走。 “不管怎么说,那事还请你多费心吧,这偌大叶家,你也拢共不过这么几个妹妹而已。”杨氏又将话题给绕了回来。 叶葵不耐,正要起身,突然听到外头有人进来通报“夫人,公主殿下派人来请二小姐过去。” 杨氏下意识就要拒绝,结果一想对方是流朱公主,又只好悻悻然看着叶葵走了。!。 246 摔了一跤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裴长歌因为成亲而放了假,叶崇武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所以流朱公主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家里,久了便也有些觉得憋闷。尤其是在叶葵出嫁之后,她平日里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又念着战事可能要起,心中日日惴惴不安,她夜里连觉都有些睡不安稳了。 其实叶崇武也不过是前日里才走的,可是流朱公主却觉得他已经走了许久,并且也已经许久都未曾回来了。 一想到这些事,她脸上的郁sè便不由又重了几分。 叶葵见到她的时候,便瞧见了流朱公主眼睛下浓重的yin影。即便用再上等的杭粉也遮盖不住的青影,这怕是叶崇武走了之后便没有安睡过了。叶葵瞧着心里不落忍,安慰道:“听说近几日阿莫比那边又平静了许多,兴许这战事根本就不会起。” 然而她嘴里口里在安慰流朱公主,心里却是明白得很。这一回,就算阿莫比不进犯大越,大越想必也不会就此罢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承祯帝这是准备直接将阿莫比那块又硬又难吃的骨头给啃碎了才好。所以这场是仗肯定会打,而且是很快!可是这样的话,她不能当着流朱公主的面说。 “当真?”流朱公主听了她的话,喝了。热茶,问道“我原本还准备寻个日子进宫去见一见父皇,想法子探一探口风才好。”说着,她突然眼睛一亮“贵妃娘娘那可有什么消息?父皇的心思,她定然猜得准。战事一起,裴小九定然也是要去的,贵妃娘娘想必会上心。” 叶葵微笑,继续安抚道:“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三婶莫不是忘了?” 见流朱公主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她随手捡起一旁桌上流朱公主画的画来,看着道:“有些事,非你我之力可改变,倒不如就随bo逐流,任由它去吧。” 若是旁的事,她们定然会想法子争一争。 可是事关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她们身为小小女子便是以命相博,那也是无力逆转局势的。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只能屈服。这才是活下去的准则。苟且偷生。从来都不是件罪恶的事。活着,最艰难。 “阿葵,你莫非便一点也不担心?”流朱公主揉着眉心。低声问道。 叶葵没有丝毫迟疑,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他们会回来的。三婶,你得相信大越的军队,相信三叔的本事。若是你一直这么惴惴不安,叫三叔瞧见了指不定还要分了心。” 流朱公主长叹一声。感慨着:“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一点底气也没有。” 没底气? 叶葵心里其实又何曾有底气。 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不过一瞬之间的事,她又哪里能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可是这不过是将来路上的一个劫罢了。等到战事结束,剩下的呢?那些即将到来,却还未曾显lu踪迹的事。叶葵暗下决心。若是等到裴长歌哪一日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她还未能分析出叶明烟口中夺嫡的赢家是谁的话,那么便将事情对裴长歌和盘托出吧。 比起她来。浸yin权利中心的裴长歌远比她懂的更多,看事也更加透彻。 只是如今,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左右还有几年工夫,足够部署筹备了。在他上战场之前说出那件事来,只会干扰他罢了。 叶葵亦暗暗叹了一口气。面上却笑吟吟地对流朱公主道:“三婶,往后若是觉得憋闷了。便领着五丫头玩吧。” 流朱公主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就你会为她盘算!” 两人换了话题,又说了一会,便有人丫鬟来传话可以开席了。 叶葵便同流朱公主领着叶明宛去了叶老夫人那,今日的午膳是定在那边用的。纯粹的家宴,且是叶葵在叶家两年的时间里从未见过的局面。叶家三房的人都聚在了一道。 杨氏因为先前的事脸sè仍有些怪怪的,见叶葵跟流朱公主进来,便情不自禁地想要开口,可是嘴角翕动却又没有吐出什么话来。手一紧,她便扭头冲边上伺候的丫鬟道:“去瞧瞧,四小姐上哪儿去了,这会子还不来。” 叶老夫人的意思,今日不分嫡庶,不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规矩,众人集聚一堂,一道吃顿饭便是了。 她是活一日便少一日的人,也就愈发注重起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来。 所以叶明乐那丫头若是耍xing子不肯来,那就不妙了。没得平白无故惹了老夫人,落得她要吃排头! 叶葵跟流朱公主都听到了她吩咐下去的话,两人相视一笑,权当没有听见,施施然同杨氏打了个招呼。叶明宛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皱眉道:“二姐,四姐这是羞得没脸来用饭了吧?” 杨氏气得牙痒痒,却仍旧耐着xing子同叶明宛道:“五丫头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你四姐好端端的羞什么。” 她说的极自然,可是叶明宛听着却觉得倒了胃口,只道:“大伯母,我年纪小不会说话您可别见怪。四姐羞什么,您难道还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说到后面,她故意微微提高了音量。 杨氏噤声,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叶明宛嘻嘻笑着,被叶葵拧了把耳朵“安分些。” 她吐吐舌头,做安稳状。 可是又过了一会,叶明乐仍旧没有出现。叶老夫人看了一圈座位上的人,不由皱眉看向杨氏:“四丫头怎么还不来?” 杨氏急忙站起身,招呼了一旁的另一个婆子去寻人,自己对着叶老夫人解释道:“她早上起来就说身子有些不大舒服,这便耽搁了些工夫,这会子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叶老夫人不愿意在这样的日子发火,便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另说什么。 没过一会,后被杨氏打发出去寻人的婆子便回来了,身后空dàngdàng的,一个人也没有。杨氏不由瞪起了眼睛,有些气恼。那婆子脸sè怪异地凑近了杨氏,附在她耳旁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话,杨氏立刻便变了脸sè,阵青阵白,十分难看。 叶老夫人瞧见了便又拧着眉头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杨氏慌忙在si底下恰了自己一把,硬是恰得自己眼眶一红,差点痛叫出来,这才道:“四丫头来的路上晕过去了,怕是身子实在是不舒服。” “晕过去了?”叶老夫人有些吃惊“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过去瞧瞧呀!” 杨氏心里松了一口气,急忙领着方才来报信的那个婆子匆匆出去了。 叶葵之前才见过叶明乐,当然不会相信什么身子不爽利,路上晕过去了的鬼话。可是叶明乐如果只是因为不高兴所以不愿意过来的话,那方才杨氏的脸上也就不应该那么难看才对。她方才的脸sè,定是那个婆子说了什么厉害的话。 “秦桑,悄悄地去看看。” “是。”立在她身后的秦桑低低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杨氏一去不返,叶老夫人脸sè便有些不大好看起来,让阮妈妈打发人去瞧一瞧,他们便先开了席。 桌上的菜sè准备得极为丰盛,可见是huā了心思的。叶葵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又觉得心里有些酸涩了起来。到底她也曾想要将叶老夫人当成自己真正的祖母来对待。只可惜,造化弄人。 一桌人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静默着用完了午膳。 直到喝完了茶,杨氏跟叶明乐也仍旧没有出现。 阮妈妈打发去的人用饭中途便回来了,只说是四小姐躺在chuáng上,似乎真的病了,大夫人急得满脸涨红,瞧着都快要哭了。 叶葵从秦桑嘴里却听到了截然不同的一番话。 叶明乐当然是没有生病的,杨氏涨红了脸也不是因为担心而急的,她这彻彻底底是因为气的!一转身的工夫,叶明乐竟然便自己凑到了裴长歌那边去。 真真是了不得了。 比起叶明烟来,这家伙蠢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竟然就穿着那身便叶葵泼湿了的衣裳想要撞到正巧从门里走出来的裴长歌身上。 不过这种莫名其妙且不入流的伎俩怎么可能在裴长歌面前得逞。裴长歌连愣都没有愣一下,在她倒下来的那一瞬间便抽离了身体,闪避到了一旁。可叶明乐便没有这个好本事了,撞人的力道过大了些,她这想要收住便困难了,竟是直直朝着地面扑了下去。 重重的一下,摔破了嘴chun,磨碎了半颗牙。 正巧这一幕就又被后头赶上来的叶崇恒给瞧见了,顿时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这都叫个什么事啊! 他嫌弃叶明乐丢人,又怕她摔破了相,急急忙忙便让人扶着她回去了。等到杨氏得到消息的时候,叶明乐早就已经对着镜子里嘴chun高高肿起无法见人的自己大哭了一场。 秦桑总结了一句“摔死个不要脸的东西!” 叶葵权当没有听见,心里却莫名地赞同起来。 杨氏痴心妄想也就算了,叶明乐根本是连脑子都没长全。年纪小的时候还瞧不出什么来,如今可真是要笑死人了……!。 247 暂别小九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因着叶明乐跟杨氏都未曾出席的事,叶老夫人心中不快,便也没了继续留人说话的心思。 一群人用完了午膳,又说了一会话,叶葵同裴长歌便起身告辞准备回裴家。两人成亲,裴长歌是告了假回来的。可是如今承祯帝满心都是拿下阿莫比,这假也就只请了几日而已。 等到叶葵归宁后,裴长歌明日便要启程,所以此刻这就要赶着回去收拾行囊了。 当然,这不过是叶葵同裴长歌两人对叶家人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左右不想继续留着了,早走也是好事。只是真要走了,叶明宛却是舍不得了。牵着叶葵的手,她便红了眼眶,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对叶葵道:“二姐,我若是能跟你一道走便好了。” 一旁的叶殊脸上也流lu出不舍来。如今贺氏死了,叶崇文便是要续弦,近几年也是不可能的事,这般一想,他心里就又安定了下来。况且裴家离得极近,便是真有什么事,让人送信也容易。 可叶明宛不同。 小小的孩子,心里纵然对叶葵有恨意,却也耐不住时间的推移。况且,年纪越长,她心里便越是清楚自己的亲娘是因何而死。自作孽不可活,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叶葵在她心里就已经是如同母亲一般的存在了。 长姐如母。 她怕叶葵这一去,自己便没了依靠,怕的厉害。 站在叶葵身边的流朱公主瞧见了这一幕,便忍不住笑着将叶明宛牵到了自己身边来,道:“不必念她,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寻三婶便是。” 叶葵亦笑着说了同样的话,叶明宛这才勉强lu出个笑容来。 两人稍留了一会,便出了叶家的大门,上了马车。 天气已经到了渐暖的日子,可是不知为何,今年热得似乎特别慢一些。都已经近五月的天了,风一吹,还是凉飕飕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是冰凉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叶葵皱着眉头,嘟哝了句:“这日子总觉得有些怪异起来了。” 天有异象的错觉,让叶葵心里有些不安起来。大抵是因为先前流朱公主说的那些话,又或是因为她心里一直担心的夺嫡。叶葵悄悄看了闭目养神的裴长歌一眼,兴许也是因为两人才刚刚成亲,某人便要离开的事。 而且这一去,何日回来也不清楚,指不定没多久便要直接领兵出征了。 这种时候,叶葵便不由想到,难怪那么多人不喜嫁武将。这若是换了个普通的弱质淑女,还不得日日在房中一边绣花一边落泪,生生把自己给担心死了? 不过就算她心智再坚,到了这个时候,也是由不得自己不是担心了。 听说阿莫比的族人凶残无比,擅马术,个个都是力大无穷的壮汉,便是女子也能轻易拎起百来斤的东西,眼也不眨一下。这话想必是有夸张的成分在里头的,不过空xué不来风,阿莫比的人在体能方面天生胜过大越人这一点,叶葵深信不疑。 但一旦上了战场,勇猛也不过只是一方面的事情罢了。 战术,布局,攻略。 将领的决策能力有时候甚至能决定一场战事的生死。所以叶葵努力告诉自己要相信裴长歌跟三叔,毕竟当年裴长歌十五岁请缨上阵,不也大败了对方?可见他十分擅战。 “瞧什么呢?”裴长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问道。 叶葵急忙收回视线,垂眸道:“没什么,只是方才想起三婶说的话来,有些发愣。” “啊?”裴长歌坐正了身子,“她说了什么?” “担心战事,担心三叔,担心得夜不能寐。”叶葵叹口气,有些无奈地道。 裴长歌轻笑了声,“我正准备回去再告诉你呢,这场仗怕是要提前开战了。” 叶葵吃了一惊,抬眼望向他,“何时开战?皇上已经有了定夺?” “嗯。阿莫比前几次还只是小心翼翼地在离苍城五百里处试探,可是前几日刚刚从苍城传回来的消息上说阿莫比的人已经靠近到了离苍城一百里处的位置。虽然只是一小拨人,但是由此可见,他们已经开始等不及了。”裴长歌说着,脸上的笑意有些淡薄。 有些事,不用多说,众人便都能知道其中的凶险。 这一着便是如此。 阿莫比的人敢只派一小队的人深入苍城附近,自然是因为xiong有成竹。可是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底气?两年前,大越在苍城外的榆关大败阿莫比,另其重创。短短两年的时间,他们便又开始崛起。果真像是打不起的蜚蠊一般…… 叶葵默默在心中计算着一百里的距离,换成米不过只有五万米。 这简直是靠得太近! 换成跑的,根本就用不了多久!何况那些又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承祯帝得到这个消息,当然不会再等下去了。阿莫比的这番行动在他看来,就是根本没有将大越放在眼里的意思! “苍城的总督沈流是父亲手下的老将,算起来也是裴家军的人,他擅战却素来胆小,前次送回来的折子上不知将局势夸大了多少,第二日宫里便下了命令让我们准备出兵。”裴长歌收起了笑意,正sè起来,“这一仗怕是少不得要打上一两年了。” 一两年? 叶葵微微摇了摇头,道:“怕是说少了。” 大越跟阿莫比从承祯帝登基便开始冲突不断,这都多少年了?何况如今承祯帝要的不是将阿莫比打退,而是要将那块坚硬的骨头生生从漠北啃下来,让这世间再无阿莫比。 这么一桩事,谈何容易? 一两年……怕是四五年也不一定就能结束。 思及此,叶葵不由有些怅然起来。 成亲三日,分别四五年……她怎么突然想起了一出戏来。苦守寒窑的娘子跟出征后一去不归的夫婿。呸!那怎么能是一码事,她可不是什么糟糠之妻。况且苍城一带的女子又多是生得粗犷,行事豪迈如同男子,帝都的男子去了怕是连多看几眼也不敢看才是。 想来想去,叶葵忍不住想要拍自己一巴掌了。 这都想的什么东西!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不担心战况,怎地莫名其妙尽担心起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来。 她脸sè不停变幻着,一脸诡秘之sè,看得裴长歌不由有些怔住了,“若是顺利,至多三年也该收复漠北了。” 叶葵闻言,知道他这是误以为自己在担心战事拖得太久,所以才有意安慰,当下挤出个笑容来,道:“不管多久,我都在这等着你回来便是了。” 一年也好两年也罢,她是裴家的九夫人,一切都不会改变。 何况这还有夺嫡的事叫她惴惴不安呢!如此一算,等到大越的军队班师回朝,帝都的风向怕是就要变了!这种时候,她竟然莫名地希望叶明烟还活着了。活生生的一块预言石,就这么没了似乎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陡然间,她又发现了一件不太妙的事。 如今这时候似乎并不是将夺嫡之事即将到来告诉裴长歌的时候,可是若是不说,那就不知要拖延多少年。一时间,她忍不住纠结了起来。说,还是不说,竟是完全下不了定论了。 内忧外患,简直是要将人给折磨疯了不可。 叶葵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当初收复南鋆,听说足足花了四年?” 话音落,裴长歌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叶葵盯着马车壁看,并没有瞧见他的异状,等到她转过身来时,裴长歌僵硬的身子早已经重新放松了下来,道:“南鋆所处之处气候炎热潮湿,大越军队极为不适,加上当地山林密集,所以才足足拖了四年之久。” 也正是因为足足有四年的时间,有些本不该发生的事,就那么凑齐的发生了。 错的人是谁?到了这个时候,早就没有追究的痕迹了。 他暗暗苦笑了下,心里涌起一股酸涩之意。南鋆国,找个机会,他真想再去看一次。 那个在他出生之年,便已经毁灭了的国家。 他心中所想的这一切,叶葵都不知,她只是在听完了裴长歌的话后沉默了下去。 她知道裴长歌故意将南鋆的地理环境细细说一遍的缘故,不过是想告诉她漠北的环境并没有南鋆的恶劣,应当不会拖延那么久才是。可是她又不是连苍城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深闺女子。下一场雪,便能冻死一大批人的地方,缺粮少穿的,又能比南鋆好到哪里去?便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却是大越极为重要的一个关卡,只要冲破了苍城,阿莫比的军队便能直捣凤城而来。 中途根本就没有能够阻挡对方铁骑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裴长歌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舍。 两人回到裴家后,先去见了永安侯,便回了惊鹊院。裴长歌的行囊其实早就已经收拾好了,那些平日里在家中所穿着衣物都不必带去,也就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了。 叶葵有些闷闷不乐的,事到临头她才知道,原来这事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不当回事。rs!。 248 过招来玩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次日一早,裴长歌带着人便出了门。 叶葵赖在chuáng上,懒懒的突然有些不大愿意起身了。 室内的光线还有些昏暗。不过如今天亮虽比冬日来得早,但算起来也还是亮得慢的。所以这个时候,时辰应当也并不早了。叶葵将头埋进被子里,心里默道:好在不必日日早起请安,晨昏定省。 永安侯夫人十几年前便已经不大理会人,也不愿意自己的几个媳fu孙儿日日去她面前晃悠,所以这晨昏定省的规矩在裴家是早就已经取消了的。如今当家的人是二夫人,叶葵就算比她小了二十来岁,那到底也还会平辈的人,哪里会需要去同她请安,所以这些规矩倒是一点也扰不着她了。 说来也还真是,在叶家的时候,她一开始也是要忍耐着日日去向贺氏请安的。可是没多久,贺氏病了、疯了,算起来她左右也没去同贺氏请过几次安。 所以若是永安侯夫人有这个规矩,她反倒是要不适应了。 不过饶是如此,叶葵也只赖了一会chuáng便起身了。就算不用她去向人请安,这在chuáng上躺着不起,池婆也该来骂她了。更何况,这院子里可还有个王嬷嬷在。 王嬷嬷年纪大了,这记xing可好着,见到叶葵的时候,她怕是就也同秋樱几个一样想起“秋叶”来了。 只是,她是叶家的二小姐,如假包换。 王嬷嬷是怎么也不会将她当做秋叶的,只是si底下暗自感慨了几句,便没说什么了。她是裴长歌院子里的老人了,是看着他长大的,身份在一种仆fu间隐隐是超然的,在叶葵面前这身份自然也觉得自个儿是高些的才对。大抵也就是因为这样,王嬷嬷同池婆意外的合不来,两人见面的时候,秦桑说都能看到两人身上的寒气了。 这话虽然夸张了些,可却是真的。 王嬷嬷嫌弃池婆xing子古怪,在叶葵面前也没点做下人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又似乎隐隐要凌驾于她之上的意思,心里早就积了一堆的不快。而池婆则嫌弃王嬷嬷小家子气,自以为是,倚老卖老。 两人左右就是互看不顺眼。 王嬷嬷明里暗里对池婆瞎了的那只眼睛冷嘲热讽,一副不肯放权将院子里的事宜交给她的样子。 叶葵入驻惊鹊院,换上自己习惯的人手,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念着王嬷嬷是老人,也并没有要将全部的事务都夺到池婆手中的意思,但是想要让他们不插手,那是门也没有! 这是裴长歌的地方,自然也就是她的地方。 fu人主内,这内宅之地当然是她所要管辖的地方。王嬷嬷极不愿意,最后也不敢真的拗了新夫人的话,让自己落个没脸,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权利分给了池婆一半。 而叶葵的屋子里,秋樱自然是伺候不着了。 她用惯了秦桑,如今燕草又回来了,便索xing打发了秋樱负责茶水去。这等活计原本该是那三等的小丫头做的,秋樱心里当然不高兴,硬是腼着脸日日同燕草抢活计做,想要在叶葵面前lu脸。 秦桑那边,她知道了秦桑会武后,当然是不敢动什么心思了。可是燕草不一样,在秋樱眼里,燕草做事没有自己麻利,生得也不如自己好看,人也有些呆呆笨笨的,哪里有自己这么讨喜!所以她便可着劲同燕草较量,左右燕草也不过就是个丫鬟而已,难道还有本事发落自己不成? 所以今日等到叶葵唤人进来梳洗的时候,来的人便成了秋樱了。 叶葵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而后状若无意地问道:“燕草上哪儿去了?” “回夫人,燕草去厨上领早膳了。”秋樱垂眸道。 秦桑要做的事多,也更隐秘些。她原就是裴长歌的人,同秋年极为相熟,这一回来便忍不住去寻秋年说话。叶葵见她高兴,便也时常想着法的放她的假,放她出去转悠去,反正她身边还有个燕草在。 只是没想到,裴长歌今日走了,秋樱还会抢了燕草的活计出现在她面前。 依叶葵看,秋樱这样做事无非就是想要在裴长歌面前lu脸,当年的那点心思到如今也还未能灭绝。只可惜啊,她这都二十岁了,在这时候,早就已是个老姑娘。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外人看来,秋樱若不是裴长歌的房里人未免就太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 叶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微微抿紧了嘴。 据秦桑的消息来看,当初二夫人的确是将秋樱塞进了裴长歌的房里。世家弟子,到了一定的年岁,不经人事的是极少的,多半会由家中长辈安排着抬举个丫鬟。 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叶葵就是觉得膈应得慌,即便池婆细细看过秋樱后,断言她仍是处子之身,叶葵也就觉得见到她就心烦气躁。 旁的不说,单这个通房的名词就已经够叫人不快的了!她的xing子,搁在现在这种时候,可不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妒fu吗? 世家女子嫁为**后,多是愿意装作大方给自己男人房里塞人的,来表现自己度量大为人和善。即便有些不愿意的,等到怀孕的时候,也还是会选择这般行事。 可这在叶葵看来,根本就是愚蠢之极! 换了她,那就只有休想两个字! 妒fu又如何,反正她出嫁之前就已经是名满凤城的恶女了,出嫁后再多个妒fu的名号难道不是极正常的一桩事? 想到这,叶葵心里便觉得舒服了些,她笑了下,冲正在为她梳头的秋樱道:“秋樱,你今年年岁也不小了吧?” 秋樱何其敏感,闻言便慌乱地丢了梳子,蓦地跪了下去,哭道:“夫人,奴婢只求能留在您身边伺候着,绝没有别的念想。” 叶葵转过身来,看着她哭花了的脸笑道:“当真?” “真的夫人,奴婢所说的句句都是真的。”秋樱哭着,眼睛却不老实地偷偷在看叶葵。 叶葵捂着一边的耳朵,嗤笑了声,道:“你也不必哭了,我这不过是问了句你的岁数,你便哭成这副模样。外头那不知情的人还不知要我当成什么样子的人呢。”说完,她不等秋樱缓过神来,便又道:“何况,你是想留在我身边伺候,还是留在九爷身边伺候,你心里可比我明白得多。” 秋樱听了这话,连哭也忘了。 竟还有这般直白地将话给说明白了的人,真真是叫她知如何应对了! “起来吧,头还没梳完呢。”叶葵将身子转回去,打量着镜子,不冷不热地道。 秋樱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叶葵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这会子便是再不安,她也不能不理会叶葵的吩咐,只好抹了把泪从地上施施然爬起来,又去净了手,这才来给叶葵继续梳头。 她梳头的手艺的确是好,可是这样一个人,叶葵是绝不会将她继续留下的,没得看着闹心。 等到梳洗完毕,又换了衣裳,燕草便回来了。秋樱觑了她一眼,忙不迭地便同叶葵告退了。 背脊上出了一片的汗,走到外头被风一吹便透心的凉。秋樱眼睛微红,突然意识到自己兴许要改变下计划了。想要讨好叶葵,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这位比她还要小五岁的新夫人,竟有双那样叫人发寒的眼睛。 眼神明明是清澈的,可是里头却像是含着碎冰,叫人一看就心里冰凉,有些发软。 秋樱暗暗叹了一口气,决定往后不再抢燕草的差事了。 而燕草却还是浑浑噩噩的,笑着同叶葵解释道:“若不是秋樱姐姐提醒,我倒是真忘记了今日该叫厨上炖份冰糖燕窝了。” 裴家的几房院子里都是有单独的小厨房的,平日里众人都是在小厨房开火的多。大厨房的菜也是日日做,却并不怎样。可是裴长歌院子里的小厨房冷冷清清的,许久未用,这一收拾起来便要好些日子,所以这几日吃的还都是从大厨房领。 燕草真心觉得秋樱这是好心,叶葵也不戳破,权当什么也不知道。 叶葵早膳吃的清淡,只拣了几样惯常用的早点吃了,又喝了半碗清粥便停了手。 这日子,裴长歌走了,她更要打起精神来应对才是。所以当二夫人身边的花妈妈来请她的时候,叶葵并不觉得奇怪。裴长歌都已经走了,那些个想要寻她麻烦的人哪里还按捺得住? 二夫人能装,却也是最忍不住的那个。 等到叶葵去了,却又被花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告知:“夫人早起有些不舒服,方才说要小憩一会,这会竟是又睡回去了,不若九夫人在这稍等一会?”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二夫人都睡着了,却叫她在这等着?何况这人还是二夫人请的。二夫人这是将她当成了来请安的小辈? 叶葵心中冷笑,当即发作,“花妈妈!二嫂既然早起的时候便不舒服了,又怎么会让你去请我来?这事是不是你自作主张?”rs!。 249 试探不休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花妈妈被唬了一跳,急忙分辨:“九夫人,您这可不能冤枉奴婢啊!” “是吗?”叶葵冷着脸,“既如此,若真的是二嫂唤我来的,她如今又怎会不见我?” 花妈妈见她冷着脸,心里不由浮现出几丝惊慌来。怎地眼前这个分明还只有十五岁的少女,瞧着模样却比二夫人还要厉害一些!她暗自心惊,又恼自己竟然会被个小丫头给唬住了,这往后还怎么在二夫人面前办事,当下皱眉道:“九夫人您这说的什么话?奴婢方才不是已经解释过了?二夫人久等您不来,一时便睡着了罢了,难道您还要吵了二夫人起来才痛快?” 竟然还要反咬? 叶葵这下子心头真的起火了。二夫人想要给她脸sè看也就罢了,就这么个老虔婆也敢在她面前摆出这样的嘴脸来,简直没天理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故意来迟的?所以二嫂等不及了,这才一大清早的便又睡了过去?”叶葵面上突然换了种极亲切的笑意,带着种少女特有的天真之意,“所以现在也是我故意想吵了二嫂起来,不愿意让二嫂好好休息?花妈妈,你可是这个意思?” 花妈妈隐隐觉察出不对来,可是她仗着自己是二夫人面前的红人,没少耀武扬威,往日里在三夫人几个面前,也都是这幅模样。可是那几个夫人哪个不是好好地对她笑,连怒也不敢怒?就算是近日极得老侯夫人喜欢的八夫人罗氏,那见了她不也是一脸的笑?眼前的九夫人今年不过十五岁,年纪比二房的小姐还小上一些,又是个自幼失恃的,她凭什么敢对自己发火? 花妈妈这般想着,嘴上最得意了起来:“九夫人等着便是了,等二夫人醒了,奴婢自会派人来通传的。” “哦?”叶葵纤细的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摩挲着,突然一个用来抓紧,唤秦桑道,“秦桑,去告诉二夫人,花妈妈以下犯上,无视尊卑,实在是不堪大用,我今日便僭越一回,代替二嫂对花妈妈严惩一番!” 秦桑应了声是,便要往里头闯进去。 花妈妈被叶葵突然的话震住,等反应过来立刻便要去阻拦秦桑,可是就她的动作如何能跟秦桑比。秦桑一个闪身便已经进了里头,可是才进一只脚,她忽然就又退了出来,恭敬地冲前方的人道:“奴婢见过二夫人。” “夫人!”花妈妈被这两个没有章法的主仆吓出一身冷汗来,见二夫人被人搀着从里头走出来,这才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刻,那口气就又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二夫人只状若无意地看了她一眼,可是那一眼里所包含的意思,花妈妈再熟悉不过。二夫人这是生气了呀!气恼她竟然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利索,生生是白活了这一把岁数。花妈妈心里觉得十分委屈,这事又岂是她的错?谁知道这位九夫人竟然是个这样的xing子,真真是连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瞧瞧那八夫人罗氏,差不多的年纪,却是多少规矩? 一见着她的面,可是就给了一堆好东西。哪里像眼前这一位,没讨着好也就罢了,竟然反倒还叫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又被二夫人给责怪上了。 她不由就想要去瞪叶葵,可是好在脑子还算是清醒的,不管怎么说,那可都是个主子,哪里是她能随便瞪的。 花妈妈擦拭着额角的冷汗,飞快地退到了二夫人身后。 二夫人像是没有瞧见她一般,笑着对叶葵道:“劳九弟妹久等了。” 叶葵冷眼看着她惺惺作态,嘴里却配合地说道:“哪里,原是我不好,倒叫二嫂劳累了。二嫂若是身子不爽利,怎的也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过晨起有些头昏罢了,这眯了一会便好了。”二夫人一脸感ji叶葵担心她身子的模样,极亲热地拉住了叶葵的手,嗔道:“怎地会这般凉,可是穿得少了?” 叶葵心中暗自佩服,这位二夫人装的本事可不是一分两分那么简单,她这绝对是可以去拿影后的水准呀! “劳二嫂挂心,我素日手凉,倒不是因为穿的不够暖。”叶葵见她如此,便也耐着xing子敷衍了几句。 可谁知这二夫人却像是装慈爱长辈装过了头,摇摇头道:“这哪里是个事,你年纪小,不懂事,可这事却不能如此掉以轻心。虽然如今的天气是暖和些了,可你这样的平日里还是带个手炉的好,也好暖暖。” 叶葵笑着答应了下来,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二嫂今日寻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二夫人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我想着小九这一走,你平日里定然是寂寞了些,左右闲着无事,倒不如来帮帮我如何?” “哦?二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里能帮二嫂什么忙呀。”叶葵佯作没有听懂,lu出少女jiāo憨的模样来。 二夫人眼里的笑意深邃,将手覆在叶葵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道:“素日听闻你在家中时也曾帮着主持过中馈,那定然对府中的这些琐事是不陌生的。我这人呐,上了年纪身子便大不如从前了,正巧你来了,这可不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福星嘛!” 想要她帮着处理府里的事宜? 二夫人这是想要试探她对那些个权利有没有兴趣? 叶葵想到这,不由有些懒得说下去了。 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左右府里不管是谁掌家,总不能缺了他们这一房的东西。她何必闲着没事去争夺那些东西,日日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烦心个没完没了,没得多掉一把头发! 叶葵便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二嫂这可是为难我了。” “嗯?”二夫人愣了下。 “我平日里便是个懒的,这每日里躲懒还来不及呢。过去在家中时,那是因为母亲病了,祖母又年迈,我这是没办法才被逼着走马上任了,其实这主意可还都是祖母跟母亲拿的。我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哪里懂这些?”叶葵故意扯着谎。 二夫人显然没料到她会用懒惰当借口来拒绝这件事,不由有些懵住了,讪讪道:“这可还真是我为难你了。” 叶家二小姐的名声在凤城不大不小,正巧他们这个些贵fu都是听说过一些的,她方才会提起叶葵在家里时主持叶府中馈的事,也正是要试探她到底对裴家的权利有没有兴趣。 叶家的前当家夫人贺氏,那是继室,这谁都知道。一个从乡下回来的嫡女,没多久就抢了她手里握了多年的权利,这件事早就沦为了笑谈。后来裴家跟叶家定亲了,她便想起了这桩事来。 叶二小姐若是有兴趣抢走继母手里的东西,这难保就不会抢走她的。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只她没有想到,这位最小的弟妹,竟然会如此爽快的拒绝掉。她原本可还准备了一份“大礼”要送给她呢!现在倒好,什么都用不上了。 二夫人有些头疼。 这人到底是太容易拿捏了还是油滑得已经彻底拿捏不住了?想当初老七、老八的媳fu进门的时候,怎的便没有给她这样的感觉。二夫人想着就有点不安了起来。 老九古里古怪的,这娶的媳fu也有点古怪。 九房这下子恐怕是真的就成了他们的祸害了! “二嫂怎地不叫庆英的媳fu帮忙?”二夫人正想着,忽然听到叶葵道。 她勉强笑着,“她有了身子了,哪里能劳累着。” 叶葵惊地道:“竟是有了身子,二嫂这下子可就是要做祖母了呀!” 明明是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怎的到了她嘴里听起来就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二夫人心中暗自恼怒。 她哪里知道,叶葵这话的的确确是用来讥讽她老了,而不是真心恭贺她要做祖母了的。这听起来,哪里能不奇怪。 二夫人僵着面皮笑着,正要再出言试探叶葵一番的时候,突然听到外头有人通报,八夫人病了,要请大夫。 “病了?”二夫人有些惊讶,“哪里不舒服?”一边问着,她一边让花妈妈去取了牌子来。 来传话的人低着头,道:“早上起来便吐了好几回,后来好些了可是早膳一端上来,便又是吐了起来。八爷担心得厉害,这才谴了奴婢来。” 二夫人眼皮一跳,心里浮现出一个不愿意想的念头来。 不过很快,这点异状便被她给遮掩了过去。她让花妈妈将牌子给了罗氏的丫鬟,等到人出去后,这才同叶葵念叨起来:“八弟妹的身子也是个jiāo弱的……” 叶葵漫不经心地听着,心思却都转到方才那小丫鬟说的话上头去了。 一大清早便吐了好机会…… 她想着罗氏清秀有余,美貌不足的脸庞,心里也已经大抵有数了。 很快,这府里怕是就要添丁了。 “二嫂的身子也不好,倒是也得多加用心照料才是。”叶葵打断了二夫人的话,“我突然想起来院子里的好些事物都还未来得及整理,昨日尽忙着帮九爷收拾行囊了。” 二夫人闻言,只好道:“既如此,那我便也就不留你了。往后得了空便多来陪我说说话。”rs!。 250 罗氏有孕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随口应下了,便带着秦桑回了惊鹊院。 一进门,她便看到池婆跟王嬷嬷争执了起来。池婆的xing子,怎么会无故同人争吵?可见这事有问题。两人又是吵得厉害,全然忘记了身份,竟然当着一众小丫鬟便吵了起来,简直就是都不要脸面了。 叶葵瞧着不成样子,便急忙让秦桑去将两人带到屋子里来。 等到秦桑过去喊人,她便先进了内室,一眼便瞧见燕草在收拾箱笼。她的东西不少,这都收拾了好几天了,也还没收拾完。叶葵看着弯腰在那叠衣服的燕草,便问道:“外头池婆跟王嬷嬷争执了起来,你怎的没去劝架?” 遇到这样的事不管不问,可绝不是燕草的行事风格。 可是这一回,燕草却只是扭头道:“不是奴婢不想管,实在是有心无力了。池婆这般好的人,也被那王嬷嬷给折腾出xing子来了,方才奴婢去劝架,反倒是被她们两人都给骂了一通呢!” 燕草说着话,语气里有些委屈。 “好了,等池婆气消了,她管保亲自来给你道歉。”叶葵熟知池婆的xing子,当下便安慰燕草道。 燕草却只是叹了声,无奈地道:“只怕是那王嬷嬷在一日,池婆的气就消不下去了。” 叶葵听了这话不由有些诧异起来。若是这话是秦桑说的,她可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可是这话偏生是从燕草嘴里说出来的,这就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了。燕草的xing子,算起来的确是个老实人了。 若是连个老实人都看不过眼了,那王嬷嬷到底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而且他们这才来裴家几日?就能让燕草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池婆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叶葵也有些无奈了起来。 若是别个人,那还容易处理一些。偏偏这人又是王嬷嬷。王嬷嬷可是看着裴长歌长大的,是他的ru母!便是连责罚,叶葵也得顾虑着裴长歌,掂量着来,更不必说是别的什么处罚了。将人给丢出惊鹊院去,那可是绝不可能的事。 她也跟着叹起了气来,走出了内室。 正巧,秦桑也已经带着池婆跟王嬷嬷两人进来了。 在叶葵面前,这两人自然是不好继续争执了下去,可是互相偶然间触碰到的眼神,仍旧叫叶葵明白,这两人此刻根本就没有停歇战局的意思。 这事啊,麻烦着呢! “说说吧,您二位又是怎么了?”叶葵坐在了炕上,问道。 池婆便接话道:“没什么事。” “当真没什么事?若是没事,你们怎么会吵了起来?”叶葵冷着脸,“当着外头那么多小丫头的面,你们这是在打我的脸呢!” 池婆听了这话倒是还没什么,可是王嬷嬷却已经是承受不住了。她只觉得池婆是叶葵的人,这种时候叶葵当然是帮着池婆说话的,便是池婆真做错了什么,她也一定都会觉得事情并不是池婆的错。 这般想着,王嬷嬷心里就不痛快了起来。 她可还不想被这么个小丫头教训!新夫人的年纪太小了,小到她根本就没办法让自己把她放在眼里,放在心上。这事,根本就怪不得她! 想着自己没错,王嬷嬷便扬着脸说道:“夫人只管去问问,这事到底是谁的错?这院子原是奴婢管着的吧?这有些事,池婆新来不知内情便要按照她的意思改了,奴婢提醒一句,这可有不妥?” 叶葵看了池婆一眼,道:“当然没有不妥。” 王嬷嬷闻言,心里略微舒服了点,可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便又道:“既如此,奴婢觉得还是不该改了为好,夫人觉得是奴婢是对还是不对?” 又来了。 叶葵无力扶额。 王嬷嬷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她话里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没有。她话里话外的优越感,可不就是因为她是地头蛇,所以这些事都得她说了算。 原本也不是大事,可见池婆正是被王嬷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话给ji怒了。 “王嬷嬷,不知这事该是由你管着的,还是由池婆管着的?”叶葵问道。 王嬷嬷一愣,这事的确是池婆管着的。 叶葵才刚刚从她手里分出了一半的权利给池婆,这会子这事其实是池婆的分内事,说起来她竟是完全没有资格插手了!王嬷嬷想着就有些恼恨起来。这九夫人,难道是一早便打算好了的吗?所以才一进门便急巴巴地将什么事都给分成了两份? 她这算是个什么意思!这分明就是没有将九爷给放在眼里啊! 池婆在一旁一声不吭,王嬷嬷却是有满腔的话要倾倒出来。 她不由想起了当初那个由裴长歌从外边救回来的秋叶了。那个姑娘当初才十三岁,如今若是活着,也恰好十五岁了,正跟眼前的这位九夫人同岁。王嬷嬷不由暗自嘀咕起来,这好端端的娶了个夫人回来,怎的会生得同当年那个被救回来的小丫头这般相似。莫不会是这么多年来,九爷竟是一直都未曾对那么个小丫头念念不忘? 这也就难怪了! 难怪她纳闷了许久,九爷这都十八岁了,竟也一直没个房里人。 秋樱那么张宜喜宜嗔的面孔,那么副女人瞧见了也心动的身段,落在九爷眼里也就什么都不是了。原来事情的根本就都出在那个小丫头的身上! 府里有流言说,皇上指的这么亲事,是九爷亲自去圣上面前求来的。 府里的下人之间还一直都在说呢,也不知这为位叶二小姐生得是如何的天香国sè,竟叫九爷亲自去御前求了皇上指婚。 如今她可算是知道了! 王嬷嬷自以为自己看透了一切,这面上对着叶葵便不由自主地lu出几分怜悯又轻视的神情来。 这神情看得叶葵心里不停地皱眉。 这王嬷嬷也未免太过分了点,当着她的面也敢这样了?这是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还是说,王嬷嬷这是准备往后也不将她这位九夫人放在眼里了? 不论是什么,总归王嬷嬷有些太过了,这是假不了的事。 叶葵眉头微微一皱,道:“好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开了也就是了。往后池婆的事自然还是由着她做主,王嬷嬷那边的当然也都是由着王嬷嬷做主,二位可千万别再弄出这样的事来。” 池婆应了。 王婆婆迟疑着,也应下了。 等到两人又都出去了,叶葵便招呼了秦桑去看看八夫人那边的大夫请来了没有。不必偷偷去,直接带着东西去问便是了。 八夫人罗氏送她的那匹缎子,她可还一直都没有送过回礼呢。叶葵揉着额角低叹。 秦桑去了后,叶葵便脱了外衣躺在那小憩起来。 而王嬷嬷则飞快地回了自个儿的屋子,气恼得几乎要摔了茶杯。叶葵今日的行事分明是每人各打五十大板,可是这在她看来,那就是叶葵在故意包庇池婆,有意糟践她。所以她心里不快,十分的不快! 正恼恨着,有个人来寻他了。 王嬷嬷定睛一看,却原是秋樱。 “你怎么来这了?不去夫人那伺候着?”王嬷嬷故意问道。 秋樱眼眶一红,就跪在了王嬷嬷脚边,哀切地道:“嬷嬷,你可要救救我啊。” 王嬷嬷也不将她扶起来,只任由她跪着,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夫人的意思,似是要将我给赶出去呢……”秋樱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一张脸若是男人瞧见了,保管要心疼得没边了。 偏生王嬷嬷不是男人,她也就不会觉得心疼,反倒是觉得秋樱没有脑子,“蠢货!你是主子身边经年的老人了,又是二夫人亲自给九爷指的房里人,这么多年来九爷对你可也是不薄的。她这才进门几日难道便敢将你赶出裴家去?她好歹也是大家出身,那都是要脸面的,又怎么会做出这种有伤fu德的事?再说了,好端端的,她可是当着你的面亲口说了要将你赶出去?” 这当然是没有直接说的! 秋樱听了王嬷嬷的话后,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可是却还是有些担心,便仍是扯着王嬷嬷哀求她定要帮着自己在夫人面前说话。 王嬷嬷才跟叶葵闹了这么一出,心里十分不愿意。 可是秋樱也是不愿意放手,硬是拉着她说了又说,求了又求…… 这边正求着事,八房那边却是乐开了花。 八爷裴长宁十分高兴,让人发了赏银下去,又使人急急去了永安侯那边跟永安侯夫人那传话。 可是八夫人罗氏脸上的笑意却有些古怪。 她似在笑,可是那笑意里却似乎又有些郁结。然而裴长宁瞧不见她的脸,只以为她也同自己这般高兴,笑着将她揽进了怀里,道:“芷儿,我实在太高兴了!” 罗氏温柔地道:“我心里也高兴着呢。” 高兴,她的确是高兴的…… 一个孩子,一个生得同她喜欢的人一模一样的孩子。 这样的事,只要随便想一想便叫人欢喜不已了不是吗?她又怎会不高兴,她此刻高兴地都快要发狂了! 可是笑着笑着,她眼里却又lu出淬了毒似的yin狠目光来。rs!。 251 重要子嗣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秦桑得到消息回来的时候,叶葵已经躺在chuáng上睡熟了。请使用访问本站。 屋子里点了安神香,燃的正浓,想必不会即刻便醒来。秦桑想了想,便也就没准备将她喊醒。左右这事迟早会传遍裴家,叶葵要知道也不必急在一时。何况这事算起来也只是八房自己的事而已,同旁人关系并不大。 秦桑知道叶葵并没有兴趣接手裴家内宅的权利,所以这些有可能改变目前局势的事,她也并不大在意才是。 急的人,应当是二夫人跟一直野心勃勃,却始终无能为力的三夫人。 八夫人罗氏怀孕的事一传到二夫人耳中,她便有些心乱起来。往常他们一直都觉得这些个人里面,最没有可能继承侯府的人便是老八了。老八是个瞎子,让一个瞎子当侯爷,这未免说不过去。尤其是在裴家还有这么多位身子康健又能干的男丁之时,这事便显得愈发没有可能了。 可是有了罗氏后,这事似乎已经开始隐隐改变了。 二夫人喝着新春刚从南边送来的茶,有些不知其味。甘甜清香,一入口就似乎苦涩了起来。她不由暗自想起了自己名义上的婆婆,永安侯夫人来。 裴二爷的生母是乔老姨娘,也是如今永安侯身边唯一的一个妾室。 由此可见,乔老姨娘的手段也是极厉害的。可是一旦将事情落实到了世子之位上,她在永安侯面前也就一句话都说不上了。永安侯是将才,那是战场上淌着血,踩着敌军的尸体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的。他身上带着煞气呢!即便是相伴几十年的乔老姨娘,也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 所以裴二爷跟二夫人总是想着法子想要讨好自己的嫡母,然而永安侯夫人的xing子冷的跟块冰似的,谁也别想将她给捂热了。 二夫人一想起永安侯夫人的那张脸,就有些想要摔杯子。她分明记得单纯自己进门的时候,永安侯夫人还不是这样的。 是后来有了老八老九的时候,她便有些不对劲了。 那会子,侯爷从南鋆回来了。婆婆满面是笑,可是那笑没几日便垮了下去。再后来,便说是有了老八跟老九。她便将手里的活计全部都给分派了下去,再不理府中诸事,只一心养胎。 二夫人记得自己那时候还悄悄地同二爷嘟哝了几句,说是婆婆这般大的年纪有了老来子,往后这府里的主子怕是都比不上她肚子里的两个了。 可是谁知道,只八个多月,老八跟老九便出世了。 孩子也不给他们几个是儿子媳fu看,神神秘秘的。三夫人转身便同三爷嘀咕这是侯爷两人怕他们要害两个小东西,被她给听了个正着。 她虽然觉得这话不大对劲,可是直到两个孩子两岁多了,他们几个才见着人。她也不由得不想起老三媳fu的话来,这事啊,怕是真就是那样了。 只是看到孩子的时候,她隐隐觉得两个孩子的个头似乎偏大了些。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庆麟小时候似乎并没有这般大……然而没等她疑huo多久,那边永安侯夫人便开始茹素,日日吃斋念佛,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哎哟她的老天爷啊。 这可是真真吓坏了一群人。 怎的生了双生的老来子,不高兴也就罢了,怎的还开始吃素念佛了? 她始终没有想明白这事,后来才隐隐听说是因为老八生来是天瞎,所以啊,这永安侯夫人才伤了心要茹素拜佛给老八祈福呢。 这事过了这么多年,她现在想想,却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了。 兴许那些流言根本就不是流言,而是事实。 要不然,为何老八的媳fu一进门,就讨了婆婆的欢心? 二夫人这般想着,重重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顿,暗骂道:拜佛,拜个狗屁的佛! 若是真的看破了红尘,何必又对罗氏另眼相看? 原先二爷疑心老侯爷哪一日就会发疯将世子的位子请封给老八,她还嗤之以鼻。现在想想,却是极有可能!只要永安侯夫人在他耳畔好好念叨几句,这事还不得成了? 更何况,如今罗氏有了身孕。等到她生下儿子,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永安侯年纪虽然不轻了,可是身体比二爷都好!等到老八的儿子长大成人,指不定他都还活着呢!她心里担心得半死,暗自思索着要不要想个法子将火苗给掐断了。 脑子里像是有根针扎着似的,一抽一抽的疼。二夫人叹口气,唤了人来给自己按头,闭着眼睛兀自想着心事。 其实她想到的事,除了三夫人外,叶葵也猜到了一些。 只是她同二夫人跟三夫人不同,她会关注八房,一则是因为裴长宁是裴长歌的双生哥哥,二则罗氏送的那匹缎子因为池婆的提点始终叫她心里像是卡了根鱼刺似的。拔不掉,难以忘怀。 “添丁,侯爷怕是会极高兴。”叶葵靠着软枕,漫不经心地道。 秦桑点点头,而后迟疑地道:“夫人,九爷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若是……” 叶葵笑了笑,她知道秦桑没敢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裴长歌是要上战场的人,若是他死了,那么叶葵就成了寡fu。而且还是个没有孩子的寡fu,她的这一生,怕是就都要变得凄苦不堪了。 可是,有时候,她并不愿意去将事情想得如此艰难了。 他会活着。 会好好的活着。 她始终叮嘱自己,必要牢记这一点。 所以,她才能ting直背脊在裴家走下去。 她微微咬chun,没有继续同秦桑纠缠这个问题,而是让秦桑先去准备了东西。果然,次日府里便都已经知道了罗氏怀孕的事,各房的妯娌也都带着礼去了罗氏那。 这个孩子,永安侯的确十分看重,永安侯夫人也破天荒地让人送了东西过去。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三夫人嫉妒得眼睛都要发红,二夫人虽然好一些,可是眼中一闪而逝的不快也还是不快。七夫人倒是没什么异样,只亲热地牵了叶葵的手,小声道:“八弟妹是个有福气的,你也得争口气才是呀。” 叶葵难得红了脸。 七夫人比叶葵大了一轮不止,说话的口wěn又不像是妯娌而像长辈,少见的温情一下子便叫叶葵有些不适应起来了。 说起来,七夫人的xing子跟流朱公主还有几分相似。叶葵便不由对她多了几分真心的亲热,垂眸道:“这事还得看机缘。”虽然口上如是说着,她心里却并没有现在便要孩子的意思。 这具身体才十五岁。 虽然在此时,十五生子多如过江之鲫。可是她仍是想要再过几年才要孩子,何况她可是亲手为春禧做过那样的事,心里不可能一点也不留下yin影。女人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口打转,她可是实实在在的害怕了。 七夫人瞧着有些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心倒是十分的细,她紧了紧叶葵的手道:“只是你年纪还小,人又生得纤细,倒还是好好养养才是。” 叶葵知她是真心关怀,便笑着应了。 说着话,罗氏便由丫鬟搀着施施然出来见她们了。 三夫人xing子焦躁,嘴巴也刻薄,一见着人便不咸不淡地道:“哟,八弟妹这也太小心了吧?这会子便要人扶着走路了,等肚子大起来岂不是就该动也不敢动了?” 罗氏脸上的笑一僵。 二夫人在一旁笑吟吟的,只看着罗氏的肚子,并不说话。 “八弟妹年纪小,多小心些也是该的。”七夫人往常便不喜自己这个三嫂,便帮着罗氏说起了话。 罗氏急忙冲她感ji地笑了笑。 “多谢九弟妹送来的那方玉枕了,等到天热那东西最是消暑,难为九弟妹想得周道。”等到诸人坐下闲聊,罗氏第一句话却是冲着叶葵说的。 话音落,二夫人、三夫人、七夫人几个自然都是立刻将视线对准了叶葵。 叶葵心道这罗氏摆明了是故意的,却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只道:“八嫂如今有了身子,等到暑日到来,自是不好贪凉用冰了。那玉枕给八嫂用最是合适不过。” 七夫人笑着接话道:“哦?还有玉做的枕头?睡着岂不是硬邦邦的?” “是整块的软玉。”叶葵解释道。 七夫人闻言有些惊讶,正要开口却蓦地被三夫人给抢了话头。只听三夫人尖声叫嚷了起来:“整块的软玉?九弟妹这该不是在诓我们吧?便是宫里,怕也是没有这样的,九弟妹这手笔可是大的惊人了!” 叶葵没有说话,一旁的二夫人却是有些鄙夷地看了三夫人一眼。 软玉虽难得,整块能做成枕头大小的玉更是不多,可是宫里又怎会少了这些东西。山景郡年年进贡,难道宫里还能少了个软玉枕头?少见多怪的东西,没点见识! 这话她当然是憋在心里的,所以一时间并没有人接三夫人的话,她便有些得意起来,又道:“九弟妹年纪小,怕是分不清什么是软玉什么又是普通的玉,没得送的并不是软玉做的枕头吧?”rs!。 252 枕碎玉裂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七夫人在一旁闻言脸sè一变,下意识去看叶葵,却见她一脸平静不由微怔。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三夫人如此做派这便是明目张胆地鄙夷叶葵,轻视于她,浑然不将她放在眼中了。在座的诸位都是清楚叶葵在叶家的地位的,没了生母,流落乡下多年,回来后又是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这日子过得定然是不如其余那些个闺阁小姐的。三夫人便理所当然的觉得叶葵根本没有什么见识,哪里送得起什么软玉的枕头,还是一整块的软玉! 可是谁知道,叶葵的日子根本就同她们几个想的截然不同。 她是流落乡下,她是在继母贺氏手底下讨生活。可是她有的、握在手里的东西绝不会比那些少,甚至于更多。她手里的银子攒了这许久,倒是也攒下不少了。一只软玉的枕头,并没有那么稀罕。 这些凤城的贵fu们,皆以为其价昂贵,可却不知这东西若是到了山景郡,也不过如此罢了。将软玉说得那么稀有,不过是当地官员想的法子而已。物以稀为贵,他们便是满屋子都是,也只能说这东西极少见。 也只有这样,皇帝才会舍得往他们那投银子。 不过,这样的事,叶葵可没兴趣同三夫人细细解说。她只是淡然地喝着茶,反问了一句:“三嫂说我年纪小,怕是分不清,那么三嫂年纪比我长这许多,定然是能分得十分清楚了?” 三夫人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说,不由语塞了下。 “我自然是分得清!”回过神来,她便立刻强硬地说道。 叶葵听得微笑,也不恼,故作天真地问道:“既如此,那不如三嫂好好说与我听一听如何?也好叫我长长见识。” 若是此时只有她们二人在场,三夫人定然会甩袖而去,理也不理叶葵。可是偏生此刻不单那与她向来不合的老七媳fu在,还有她从来不愿也不肯示弱的二夫人在,再加上还有个八夫人,她这会子便是硬着头皮也只能往上冲了。 明知叶葵这是想要看她笑话,她也不能说不知道。三夫人不由心里暗恼,生气叶葵这般不识趣,竟是一点也不愿意服软,惯会装! 可是她速速打量了众人一番,只看七夫人嘴角含着一抹讥讽的笑意,而二夫人跟八夫人则是一个微笑一个皱眉,登时不快起来,张嘴便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说了怕也是听不明白的。” 叶葵依旧笑着,道:“三嫂,你我可是平辈人。” 年纪算什么,他们可是妯娌!三夫人说她孩子家家的,这话未免太寒碜人了。 果然,三夫人听完这话,脸sè便有些难看起来,轻咳一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九弟妹你年纪尚小,怕是一时间难以理解。” “是吗?”叶葵还未说话,一旁的七夫人已经是忍不住要出声呛一呛这不知好歹的三夫人了,“既然九弟妹年纪小怕是听不懂,不如三嫂你说与我听听?我这也是个没见识的,竟是不知道何为软玉何为普通的玉呢。三嫂快些说来,也好叫我开开眼界。” 三夫人脸sè愈发难看,她就知道老七媳fu是个难缠的,只是没想到这一会子的工夫,竟然就叫老七媳fu跟老九媳fu两人勾结到了一块!这两人今日是故意要落她的脸呢!三夫人不由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便不逞这个口舌之强了,没得反倒是让自己陷入了困境。 软玉这东西,她见都不曾见过几次,哪里就说得上所以然来了! 这回可是要丢脸了! 她心一横,冷哼一声道:“七弟妹这话说的,那软玉名为软玉,当然就是软的啦!普通的玉当然是硬的!” 话音刚落,七夫人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着头一脸嘲讽之意。 三夫人恼恨,发作道:“老七媳fu你这是笑什么呢!我这话可是有哪里给说错了?” 七夫人哈哈大笑,“三嫂,实在不是我想笑,是这话啊实在是太好笑了,我这便是忍也忍不住了呀!”她笑着笑着,眼角都笑出了泪水来,拿着帕子轻轻抹去,又冲着三夫人道,“我还当三嫂如何有见识呢,原也是个滥竽充数的!这软玉名为软玉,原是因为它是软的?哎哟我的三嫂,这软的玉是何模样?我瞧呐,你说的那东西根本就不是软玉,而是……” 她故意拖了个长音,不往下说了。 叶葵浅浅笑着,一脸天真,“难道是棉花不成?” “扑哧”,七夫人再一次大笑起来,给了叶葵一个夸赞的眼神。 这下子可好,三夫人彻底恼羞成怒,一拍椅子道:“那你倒是说说,这软玉不是软的,难道还是硬的不成?” 叶葵心中也是忍不住要跟着七夫人大笑起来。其实三夫人这话说的也没什么错,软玉虽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软,但是它在人触碰到的时候的确会让人产生一种触手绵软的感觉,且十分易于雕琢,所以才得名于软玉。不过七夫人这是故意要挑三夫人的刺,叫她难堪,叶葵当然不会帮着三夫人说话。 “好了好了,不就是块软玉嘛,你们两人也都不小了,怎地也跟个孩子似的?”一直没有出声的二夫人这时候蓦地说道。 叶葵心中一动,二夫人这话看似在说三夫人跟七夫人,其实不过是在说她罢了。而且她头一句话便是不就是块软玉,可见这话里话外便将她送给罗氏的东西给贬低了。 听着像是在圆场,其实是想要落叶葵的脸。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个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七夫人的脸sè立刻便也不好看了起来。 这时,八夫人罗氏突然道:“都是我不好,没得好端端说什么软玉枕头,惹了两位嫂嫂争执。”话毕,她又扭头对身后服shi的婢女道:“珠儿,去将九弟妹送的那只软玉枕头取出来。” 三夫人闻言便赞道:“对对!将那枕头取出来,咱们倒是瞧一瞧我方才那话可是有说错的地方不曾!” 叫珠儿的丫鬟应声而去,没一会便抱着个匣子出来了。 三夫人心中难耐,想要伸长了脖子去看又嫌如此不好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好在那珠儿一将匣子搁下,罗氏便笑道:“这便是九弟妹送来的软玉枕头了,难得的精致小巧,瞧着极讨人喜欢。” 她不夸还好,这一夸,三夫人便暗自冷笑了一声。 不就是送只破枕头嘛,便让她夸了又夸,谢了又谢,她可是还送了好些新鲜的料子来,怎的也不见她提一句!心里想着,便对罗氏也多了分不喜欢。 一旁的珠儿听从罗氏的话,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匣子上的梅花锁打开来,而后双手并用地将一只洁白如雪的枕头从里头取了出来放在了桌上早就铺好的青sè绸布上。 一时间,那只枕头便愈发被映衬得白如雪,洁如霜。 只是细看去,那白sè中又似乎夹杂着丝丝青蓝sè的丝线一般,像是人的经络。 三夫人头一回见这般大块的软玉,不由暗自惊叹。她过去见过最大的一块也不过是玉佩大小罢了,何曾见过这样的,当下有些愣神。 叶葵注意着她的脸sè,忍不住嗤笑。 三夫人这样的xing子,未免有些太浮于表面,难怪这么多年来都未能抢过二夫人。可见这其中的原因并非只有她体弱这一点缘故。 “咦,我往常见过的软玉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古怪丝线,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同?”七夫人指着桌上的枕头,疑huo地道。 罗氏摇摇头,道:“我也是个没见识的,竟是一点也不懂了。” “山景郡的人都说软玉是活的,那些丝线状的东西便是它的经络了。”叶葵接话,“软玉深埋山中,开采过程极为艰难,所以十分易碎。也正是因为如此,运送到凤城在市面上流传的软玉多是小块的。” “活的?”七夫人惊叹。 叶葵笑着道:“这当然不可能是活物,只是他们如此说咱们也就这么将就一听便是。” 罗氏则道:“我只知道软玉冬暖夏凉,不曾想这里头竟还有如此多的说法。” “哼,什么活不活的,神神叨叨的。”三夫人心头不悦,起身朝着软玉枕头而去,“老七媳fu,你倒是来mo一mo,这玉是不软的!” 七夫人哪里会听她的话,安然坐在那动也不动。 三夫人在桌边站定,伸手mo了一把枕头,心里惊诧,入手处似无实物一般,绵软异常,果真是好东西! 她假自镇定,一边将手收回来,一边对七夫人道:“怎地不来?”说着话,竟是要亲自去拉七夫人过来一般,可是谁知宽大的袖子竟突然挂住了软玉枕头一端微圆的小角,猛地一下便在收回手的同时将整个枕头给拽到了地上。 “哐”地一声脆响,那只小巧玲珑的软玉枕头便碎了一地。 罗氏“啊”地叫了一声,扶着肚子站了起来,一脸泫然yu泣。 一屋子的人都被震住了。 三夫人慌了手脚,急急想要解释。 这软玉极轻,她往常并不知,又见那丫鬟取出来的时候一脸手中东西极重的模样,哪里想得到竟是如此的轻,竟会被袖子给带到了地上!rs!。 253 心知肚明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你这丫头!你这是如何摆的东西,竟然将这玉枕摆在了这桌子边沿来,如今东西摔碎了,你待如何?”三夫人慌了手脚,正要分辨之际突然看到了另一旁罗氏的大丫鬟珠儿,登时调转枪头将一干错处都推卸到了珠儿的身上。请使用访问本站。 葱白手指定定指在眼前,珠儿只看一眼便恨不得折了她的手指头才好,她心中暗恨三夫人这般行事,毫无担当。可是她身为下人,这个时候又怎能直接冒出来指责三夫人,唯有“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夫人明鉴,奴婢万万不是有心的。” 罗氏扶着椅子站着,一脸惊慌失措。 二夫人则道:“你这丫头好生会说,错便是错,对便是对,你不论是有心还是无心,终归是错了!” “对对!二嫂说得是!八弟妹,这样的丫鬟倒不如直接打发出去得了!”三夫人难得没有同二夫人唱反调,飞快地将话给接了上去。 这话落到叶葵耳朵里,她便忍不住看了眼地上的碎玉,心里想着三夫人这样的xing子,还真是当不得大任。不说旁的,只说那珠儿显见得是罗氏身边受用的大丫鬟,她当着罗氏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罗氏如何下台?她便是有心不追究这事,怕是也不好轻易放过珠儿了。 可是在场的,有哪一个不知道三夫人这是故意要将错处推到珠儿身上的? 只是因为她是主子,而珠儿却只是个下人而已。所以哪怕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时候也还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配合着三夫人将话给说下去。 罗氏有孕在身,又是头三个月胎还不稳的时候,一时间只白着脸,扶着肚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三夫人心中有鬼,便费尽力气想要讨好她原本不喜的罗氏,疾步上前去扶着罗氏重新落座,口中殷切地道:“弟妹这怀着身子呢,可千万莫要叫她给气坏了身子。” 罗氏苦笑,“三嫂,这原是九弟妹送我的东西,我倒是也就罢了,只怕是辜负了九弟妹的一番好意,心中惭愧得紧!” 像是个皮球,踢啊踢就被罗氏给踢到了叶葵面前来。 叶葵但笑不语,一点也不想接这个球。 今儿这事,从罗氏第一句开口提起玉枕来便让她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如今枕头碎了她可什么也不想理会。可是她不想理会,三夫人可没打算也不理会,她闻言便看向了叶葵,带着几分尴尬之意笑着道:“九弟妹,你瞧这事可如何是好?” 话都直接丢到面前来了,这时候再不说话未免就有些过了,叶葵只好道:“三嫂这话问我却是问错了人了。这软玉枕头既已被我送给了八嫂,自然便是八嫂的东西,与我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了。” 三夫人面lu不虞。 “九弟妹这话说的没错,这事还得八弟妹自个处置才是。珠儿又是八弟妹的丫鬟,我们几个自然是不好越俎代庖的。”二夫人道。 说话时,她恍若无意地看了叶葵一眼。 叶葵只作不知,颔首道:“二嫂说得有理。” 一群人说着话,珠儿却仍跪在那垂头落泪。七夫人为人和善,瞧见了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忍,开口道:“依我看,八弟妹跟九弟妹都是善心的人,这事倒不如就此掀过罢了。玉枕再好,也不过是死物而已。” 有人打了圆场,这事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偏生三夫人不识趣,竟是不依不饶地驳道:“七弟妹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这事就这么算了,岂不是要乱了下头的风气,这一个个的都有样学样,往后叫八弟妹如何管束下头的人?” 七夫人本就跟她不合,当下也不给她脸面了,飞快地道:“三嫂口齿伶俐,我向来自愧不如。只是三嫂,方才那事,难道便全是珠儿一人的错了?三嫂若是没有对那玉枕又是看的又是mo,它难道还能自个儿长了tui掉下来不成?” 三夫人咬着牙,并不接话。 这时候,罗氏终于一脸担心地开口道:“原是我不好,若非我让珠儿将东西拿出来,也就不会发生后头的那些事了。”说完,她终于叹息着将珠儿唤了起来,吩咐道:“扣你三个月的月钱,往后若是再出这等事,便直接降为是二等,去外头服shi吧。” 这惩罚不痛不痒,十分的轻。珠儿自是感ji不尽,磕了头后便起来了。 唯有三夫人心中有些不快。 虽然事情是被她给顺利推到了珠儿身上,可是她却突然觉得这一个个的似乎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一般。若不然,老七媳fu就不该反驳她,老八媳fu就该照着她的话重罚珠儿,老九媳fu更是应该在她问话的时候便将话头给接过去。 她暗自气恨,没了继续坐下去的念头。 而罗氏则让人进来将地上的碎块都给收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绸布包裹着放回了那个匣子里。 重新上了锁,理由原本小巧精致的软玉枕头如今却已经成了零零碎碎的小块物什。 “也坐了这许久了,我便先回去了。”二夫人看着人将匣子又给抱了下去,笑着道。 罗氏知她是大忙人,自是不敢久留。 三夫人见机也忙道:“我也有些乏了,改日得了空闲再来陪八弟妹说话。” 眨眼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七三人。 七夫人又陪着罗氏闲聊了几句,便也起身告辞了。叶葵早就是想走的,方才是因着七夫人还要留一会,这才没直接走人,如今七夫人要走了,她当然也是要跟着走的。 她素来不爱同罗氏这样的是人说话闲聊,不管是说什么话,都叫人觉得不爽利。同她交好的那几个,xing子都是如七夫人、流朱公主这样的,所以让她陪着罗氏说话逗趣,本就是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可是罗氏却似乎正同她相反,送走了七夫人,却还不愿意放她走,只道:“小九不在家,九弟妹这回去了想必也是要闷得发慌的,倒不如中午便留在这用饭吧。” “对对,八弟妹此言有理。九弟妹你便留着吧,一道说说话做做针线活消磨时光总比一个人在屋子里闷着强。”七夫人对罗氏的话也是极为赞同。 叶葵只得留下。 等到人都差不多走*后,罗氏说话间显然活泛了起来,她有些ji动地道:“我素日在家中的时候便听闻过九弟妹的名字,那日亲眼见着了九弟妹才知,外头那些人说的话皆是不可信的,九弟妹如此人才,xing子想必也是极好的。” 口中说着夸赞的话,她心里却似乎有池醋水被翻搅开去,又是酸涩又是嫉妒。 过去都说叶家的大小姐叶明烟可担国sè二字,如今她冷眼看来,叶家的这位二小姐竟也是生得十分好。 何况她身上又自有股风流意态,瞧着便叫人眼红不已。 罗氏是小家碧玉型的女子,而叶葵便截然不同了。 她们两人若是站在一起,众人的眼只会都落在叶葵的身上,而落不到她的身上来。罗氏越想便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端起茶盏呷了口热茶强行将心中的不快给压制了下去。 叶葵并没有察觉她在嫉妒自己,只是半敷衍地道:“八嫂的才名,凤城中谁人不知,我却是个十足的庸人,什么也不懂了。” 不过是自谦之词,罗氏却听进了耳朵里,暗笑道,你也是你只是个庸人,就你这般的庸人,又岂是能与我相比的?偏生造化弄人,叫人只要想一想便觉得肝胆俱裂,浑身疼痛! 罗氏微微垂眸,换了话,只让叶葵中午留着一道用膳。 不过叶葵并没有要同她相交的意思,即便她是裴长宁的夫人,也仍旧没有意思。 叶葵仍旧起身告辞,道:“八嫂不必留我了,我一个人倒是也落得自在。” 这话一出,罗氏心里又是一酸。 没得她千盼万盼都盼不来的事,在她叶葵眼中便一点也不重要?竟还能说出什么落得自在的话来,真真是要酸死人了! 她强忍着心中酸意,又留了留人。 叶葵推辞。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叶葵便领着秦桑走了。 出了门,秦桑便苦着脸嘟哝起来:“夫人,这八夫人怎么瞧着有些古里古怪的?” 叶葵轻笑:“你也瞧出来了?” “倒不是瞧出来的,只是不论她说什么话,我都觉得有些古怪。还有今日她提起您送的玉枕来,我总觉得她是故意如此。她故意只特地谢了您。一则引了另外几位夫人对您不满,二则也是让三夫人发作。一切都像是算计好了一般的。”秦桑细细道。 叶葵走在前头,仰头看了看天sè,道:“谁说不是呢……” 罗氏不喜她。 即便她装的再如何喜欢,叶葵仍是知道对方不喜自己。 有时候,厌恶这种情绪是极难掩藏的。 可是为何呢? 她在进裴家之前,从未见过罗氏,更不说是惹着她了,罗氏为何会对她如此厌恶? 世上没有无理由的事,可是这事的理由在哪里?叶葵摇摇头,她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rs!。 254 蠢蠢欲动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转眼间,时已入夏。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春日苦短,明明前一夜的天还是冷的,一觉睡醒,这日头便辣地挂在了天上了,照得人几yu流汗。身上的被子早已换了清凉的料子做面,可是甫一睁开眼,便觉得身上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伸手抹了下额,入手处皆是汗水,裴贵妃便无端端恼火起来。 她平日里最是怕热,年年都恨不得夏日不来才好。可是这一年又一年,这酷暑总归是要来的。 她皱眉,烦闷地liáo开帐子喊道:“锦眉。” 锦眉是她贴身服shi的宫女,今年已有二十三岁。 宫中的惯例,到了二十五岁,宫女便可离宫。她不舍锦眉,却也不舍得将她困在这宫里一辈子。若是两年后她不出宫,那就只能等到是五十岁那一年了。等到那时候,她年老力衰,又无人可依靠,可要如何是好? 裴贵妃心中郁结,既想将她留下又想让她出宫。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事不能想。一想,她便觉得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似的,难受得厉害。这皇宫,就是只吃人的怪兽,这一道道宫门,那就是怪兽一张张大开的嘴。各宫檐下挂着的一盏盏宫灯,那便是怪兽的眼。盯着她们,看着她们一日日老去。美貌不再,身材日渐臃肿,华发丛生,坐在凄冷的宫殿里对镜哀泣。 时间过得这般快,她分明似乎还在府里抱着自己的幼弟,听着那两个孩子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母亲怀孕的时候她正巧不在家中,等到两个孩子落了地,她匆匆赶回来,却发现母亲一点也不觉得欢喜。她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件事,依她来看,母亲又为裴家添了两个嫡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就算老八生来眼盲,可是老九却是个极好的。 然而,母亲脸上的笑容还是一日比一日要少,终于就那样不见了。等到她入宫的时候,母亲已经开始吃斋念佛,根本就连看也不看那两个孩子一眼。 这件事一直都让她觉得疑huo,直到入了宫多年,生下了十三皇子后,她才无意中从太医口中得知,母亲当时可能是得了一种病。 ――而且,是心病 她依旧烦闷,却终于是觉得自己解开了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谜团,淡然了许多。 真的是一眨眼,十几年便流水一般的过去了。 “娘娘,您怎地出了这许多的汗?” 裴贵妃怔了一下,随后将脑子里被锦眉的话给打乱了的思绪匆匆收拾了一番,道:“天太热了些,你让人去领些冰来。” 这才初初入夏,离三伏天还远着呢,宫里还未曾开始大肆用冰,便是皇后娘娘那也未曾提起……锦眉有些踌躇,悄声道:“娘娘,这事怕是不好。” 裴贵妃摔了手里抓着的那截帐子,猛地往地上一丢,恨声道:“难道她不用,我便也要被活活热死才成?” 锦眉慌忙劝慰:“娘娘何必说这样的话,倒不如暂且再等几日如何?便是您不提,等过几日,皇上也该想起您来了。” “皇上?”裴贵妃仰面躺在chuáng上,苦笑了声,“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 其实锦眉哪里知道,那汗虽有热出来的,却也有吓出来的冷汗。一冷一热混杂,叫她心里像是憋了一团火一般。灭不了,便只能随便寻个由头发泄一番。 她只要一想起梦里的场景,便觉得心口一凉。 她的十三皇子今年还只有六岁,她想起梦里那把高高举起的剑,就恍若见着了恶鬼一般。她那粉雕玉琢般的宝贝儿子被人高高挑在了剑尖上,血珠子一滴滴落在她脸上。 泪水涟涟,跟血混在了一处,又是咸涩又是腥甜,叫她猛地惊醒。 一张龙椅,足够害死多少人? 一将功成已是万骨枯,更不必说要爬上那张龙椅了。 这一刻,裴贵妃清楚的意识到,她若是不小心准备着,那把梦里的剑迟早有一日会真的捅在她儿子的心口上,他会死在她眼前! 这般想着,原本酸软疲惫的身体蓦地便充满了力气。 她liáo开被子,黑发如瀑披在身后,月白sè的中衣像是玉一般散发出莹莹的光亮来。位比副后的裴贵妃此刻瞧上去却恍若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裴家人都生有一副好皮相,裴长歌兄弟两是,裴贵妃更是。 若是只看相貌,他们三个却是十足十的像是一家人。 裴贵妃由锦眉服shi着梳洗了一番,换了衣裳便去了皇后那。 她不得不去。 即便她再受宠,她也不是皇后。这宫里的分位如此明确,她只能低头。饶是再不愿意,每日也得赶着是时间却给皇后请安。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坐满了一屋子的人。 皇后只是笑着让她坐下,似乎对她迟到一事毫无想法。可是皇后的嘴从来都不只一张,她不说,自然会有旁人帮她说。 “贵妃姐姐今日怎的来晚了?皇上昨夜不是歇在了安美人那吗?”说话的是个只有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穿了身水蓝,愈发衬得人肤白如雪,眉如远黛,chunsè朱红。 裴贵妃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啜了一口,淡淡道:“十三皇子感染了风寒,我x夜是忧心自是睡不安生。” 话音落,不单方才说话的少女,剩下的也有数人微微变了脸sè。 讥讽她这些日子缺了皇上是宠幸?那她就好好讥讽你们这一个个的生不出孩子来好了!看看这到底是谁比较容易被气着! 皇后终于道:“病了这些日子,太医开的药可是不中用?” “太医院的药自然是好的,只是孩子年纪尚幼,这病气去得也就慢一些。”裴贵妃打起精神来同皇后说话。 突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皇上吐血了! 一时间,屋子里慌成了一团,几个年纪轻些的更是直接得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胆小的便直接嘤嘤哭了起来。 这都叫个什么事! 裴贵妃被她们给哭得头疼,重重一拍桌案,震得上头的茶盏都几乎摔到了地上,“哪个若是再哭一声,我便将她拖出去斩了得了!皇上好好的,你们这是掉的哪门子泪珠子?” 话音落,一群人霎时噤了声。 皇后在暗处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她十分的不高兴。 裴贵妃这是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啊! 可是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来纠结这个事。承祯帝的身子一直都很好,甚至连风寒这种常见的毛病也几乎从未得过,更不必说是什么严重的大毛病了。 可是他今日竟然吐了血! 不单这些人害怕,裴贵妃心里其实也害怕得厉害。 几个皇子都已经成年了,若是这个时候皇上出了什么问题,谁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她怕的厉害呀! 尤其是在做了那样的梦之后,她更是怕得厉害! 裴贵妃这一刻将皇后都给抛在了脑后,她想也不想,便率先冲出了门,往承祯帝那而去。皇后在她身后气得咬牙,面上却只能lu出个极为镇定的神情来,将一众人都给打发走了,她才赶去了皇帝那。 谁都知道吐血不是小事,可是太医院的人竟然说查不出缘由来,这可就叫人不大高兴了! 裴贵妃冷着脸将几个太医都斥了一顿,这才入内去陪着昏睡中的承祯帝。 承祯帝是圆脸,熟睡的模样就像是个邻家的大叔,一点也没有皇帝的气势。裴贵妃看着他,心里愈加烦闷起来。若是这是什么要命的急症,那可如何是好? 若是他就这么死了,又会如何? 太子的xing子太过中庸,说起来也并不是帝王之材。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四面都蠢蠢yu动的yin影更是快要蛰伏不住了! 她不能不为小十三做打算。 他还那么小,可是生在皇家,就注定没有做一个真正孩童的机会。他在她眼里只是个孩子,可是他在旁人眼中永远都只有一个身份而已,他是承祯帝的第十三个皇子,也是皇位的继承人之一! 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足够叫那些人动心,足够致命。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入宫的事,可是她每每看到自己的儿子,都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后悔。她后悔自己为何要让他生在皇家…… 思来想去,裴贵妃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的父亲递了个消息。 为了稳定人心,对外是绝不会将承祯帝的病情如实相告的。所以她只能先给裴家送个消息,告诉他们如今的形势有多严峻。 而裴家这边,接到了她送出来的消息后,也是愣了好一会。 永安侯同样觉得惊讶不已,承祯帝病得毫无预兆。这样的病多是急症,一个不小心便会丧命。凤城的风云骤然间便已经都聚集在了上空,大越的局势可能很快就要变了! 同样的消息传到叶葵耳中的时候,却已经成了承祯帝微恙而已。 或许这话旁人会信,可是对一直都在悄悄关注着事情的发展走向的叶葵来说,却没有这么简单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叶明烟口中的夺嫡之争,怕是要提前了!而且是足足提前了四年!rs!。 256 忧心忡忡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蝴蝶效应。请使用访问本站。 消息传来后,叶葵脑海里除了叶明烟说过的那件事外,便只剩下了这句话。 所谓的蝴蝶效应,终不能幸免。她也好,叶明烟也好,她们一个两个都是里头的那只蝴蝶。因为她们的存在,所以事情逐步发生着改变,终于彻底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承祯帝的病一定是事情开展的一个契机。 若不是,他不可能一病四年。宫中能这般放出来的消息定然是已经削减过其厉害程度的,由此可见,承祯帝的病来势汹汹,此刻定然已经病得不轻了。 她蓦地咬住了下chun瓣,咬得狠狠的,几乎咬出血痕来。 端着吃食进来的燕草猛然瞅见,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将东西在桌上放下,连声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叶葵一惊,回过神来,松开贝齿,呢喃着道:“山雨yu来风满楼,这事难办了……” “您在说什么呢?”燕草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chun上的齿痕心疼地嗔道,“您瞧瞧您自个儿,怎地这般不小心,这若是伤着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叶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却没能维持太长时间。 笑不出来了,她这回可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若是一点也不知情也就算了,可是这明知道事情就要发生了,却一点也不知该如何反抗或是自保,她心里实在憋闷得慌。心神俱乱,恨不能立刻便将叶明烟从yin间给拉回来,好好问一问她接下去的那些事究竟会如何! 叶家会如何,裴家会如何,这天下又会如何! 在叶明烟的前世里,叶明烟嫁给了容梵,而她则是这两人之间的那人。从头到尾,她跟裴长歌都是一点干系也没有的。可是这一世,事情全都变了。叶明烟未出阁就已经死了,她则嫁给了裴长歌,而容梵听说也即将同夏家的女儿成亲。 夏家的三小姐清罗,乃是当今五皇子正妃一母的嫡妹。 由此可见,五皇子愿同容梵做连襟,定然是十分看看重、信任他。用夏家姐妹两的婚事将两人捆绑在一处,其心已明。 叶葵记得,叶明烟当时极为明确地说过,容梵这一次是站对了队伍的。凤城里,如今谁不知道他跟五皇子好的就差同穿一条ku子了。那人是五皇子? 叶葵蹙紧了眉头,就连一旁的燕草唤她用饭也不曾听进耳朵里。 心跳如雷,她头一回觉得过去的那些日子都是小孩子办家家,她同叶家那几位斗法的手段其实都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而已。皇家的风暴漩涡,势必要牵连到他们的身上来。那些叫她陌生的手段,才会是真真正正的要命。 她不能不怕。 不能不怕…… “夫人,饭菜该凉了。”燕草疑huo着,又催了一句。 叶葵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空洞。燕草又被唬了一跳,急巴巴地上前去扶叶葵,道:“您可是有哪儿不舒服?这模样怎么瞧着这么不对劲呀。” “没事。”叶葵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她的肩,“我只是有些没有胃口罢了,你且将东西拿下去吧。我休息一会。” 燕草颇有些担心,可见她的确是一副一点也不想吃东西的模样,只好又将饭菜给端下去了。 可是这人是铁饭是钢,哪里能不吃饭呀。燕草忧心忡忡的,想要去将这事告诉池婆,却又怕到时候叶葵气恼她自作主张告诉了池婆,一时间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担心得团团转,屋子里的叶葵却是已经脱了外衫睡下了。 只是天气日渐炎热,她躺在那,也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偏生心里又想着事,身上又要出冷汗,又要捂住热汗来。心口亦闷闷的不舒服,她深呼吸了几下,翻个身侧对了里头,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这场棋,似乎已经走到了极为关键的一步。 裴家也好,叶家也好,算起来都是皇亲。虽未在权利正中心,可是也差不离了。事情一旦起来,他们就会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一群人。生与死,不过转瞬之事。 她可不想死! 一点也不想! 所以下面的路决不能走错。 她闭着眼,烦躁地又翻了一个身。 漠北的局势也不知如何了。裴长歌跟叶崇武带兵出征已近两月,算起来,早就该到苍城一带了。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来。便是有,恐怕也是直接送到了承祯帝手里。 他们谁也不会知晓。 如今皇上微恙,太子执政,正是最容易动乱的时候。那些有心的人,这个时候已经都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可是只要承祯帝一日不死,这事也就一日说不定。 逼宫这种事,做起来哪里有说起来这般容易! 何况如今外患未平,大越大部分的兵力都在外头,若是内部再动乱起来,难免不会猛虎反被狐狸咬,到时候回天乏术,反而会败给阿莫比也说不定! 叶葵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帐顶上绣着的樱草sè小花,微微松了一口气。 果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方才怎么便没有想到这一点。夺嫡,夺的是什么?是皇位,是大越的皇位!若是连大越都守不住了,那么他们又还有什么可夺的?显然这事并没有她一开始想的那般严峻骇人。 像是拼命要寻个理由出来让自己放心一般,叶葵这般想着便松懈了许多。 可是人一旦放松下来,她却又觉得浑身都酸痛了起来。像是方才将骨头都给绷得太紧了一般,如今一松下来,便跟要散架了似的。 她唉声叹气地捶了自己的胳膊两下,复闭上了眼睛。 还是睡一会……睡一会再去想这些叫人恼火的事…… 然而,即便是梦里,她也未能安生。 树上的叶子扑簌簌的落下来,带着被夏天的日光晒得焦黄的颜sè,落到了她的发上、身上。她忍不住疑huo起来,明明才入夏,怎的立刻成了这副秋日模样。她原地打转,努力朝着远处望去。可是四周都是树,一棵棵挂满了黄灿灿的秋叶。风一吹,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压着声音窃窃si语一般。 她扭头,再扭头,快要将脖子都给转断了,也还是没有看到这里除了树之外还有什么东西。 哎呀呀,这可是走不出去了呀! 她急得满头大汗,飞快地往树木缝隙间走去,可是她走到哪里,那些树就挤到哪里,连一丝缝隙也不愿意留给她。 突然—— “小叶子……小叶子……” 有人在喊她,声音听上去极虚弱,又极耳熟。 她停下了脚步,屏息听去。只听得有个男人在一声声唤着她的小名,一声又一声,忽远忽近。她蓦地想了起来,这声音可不是裴长歌的?人在哪儿?他在哪儿? “裴小九——”她张大嘴巴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的嘴里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惶恐像是附骨之疽,慢慢地爬上了心口,她猛地拔脚便往裴长歌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去。是树!是一株极大的数!上头金黄的叶子都快要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是怪物的触手,在风里摇摇晃晃的动着。 心拧了起来,她闭着眼睛一头撞向了那棵树! “哗啦”一声,树没了,原地只剩下了一个穿戎装的男人身影。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笑了起来,大步上前。可是没等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背,他便转过了身来。 “小叶子……” 伴随着话音,他“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那支穿透了他身体的箭! 叶葵无声地尖叫了起来! 她连滚带爬地到了他的身边,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蓦地发现触手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个小小的襁褓……她吸着凉气将襁褓打开来,里头是个闭着眼睛,皮肤皱巴巴的小娃娃…… “救命!”叶葵霍地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葱指紧紧攥着身上薄薄的被子,几乎要将其给掐破。 秦桑听到声响,飞快地冲进内室,急声道:“夫人,您怎么了?” 叶葵重重喘息,只觉得肚子里沉甸甸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往下坠一般,她心道不好,忍着痛对秦桑道:“快去请个大夫来!” 秦桑见状不敢拖延,飞快地打发了人去找池婆过来,自己则立刻去寻了二夫人要请大夫来。 “嘶……”叶葵刚一想动,便觉得肚子里发狠地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边池婆得到了消息,亦是迅速赶来,一瞧见她满头冒冷汗的模样便也有些慌了神,“哪里不舒服?” “疼……肚子疼……”额上满是汗水,沿眉骨往下落,滚进眼睛里,辣的疼。叶葵大口吸着气,觉得自个儿快要死了一般。 池婆闻言亦觉得大惊,怎的会肚子疼?她立刻将叶葵身上的被子掀开一角去看,原本只想看看叶葵的肚子,却只见chuáng上斑斑红点,竟是血! “快别动!”她急忙丢下被子不理,将叶葵扶着躺下,心里急成一团乱麻,“好端端的,怎会如此!”rs!。 257 不可多虑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霎时,一群人急做了一团。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池婆倒还好些,燕草更是直接吓得软了tui,不知如何是好了。 等待大夫的间隙,池婆皱眉问tui软的燕草:“夫人的月事可是迟了?” 燕草愣愣地点头。 只是叶葵的月事一贯不大准,她跟秦桑都并没有在意。难道今日的事竟是跟这个有关不成?她唬了一跳,急急忙忙地拉住池婆的胳膊,道:“婆婆,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池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斥道:“你跟秦桑都是贴身伺候夫人的,夫人有何异状你们难道便一点也未瞧出来?” 斥责了几句,她却是又恼恨起了自己。燕草跟秦桑虽然是贴身服shi叶葵的,可是这两人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懂这些事!她又气又急,差点摔了东西。 好在秦桑动作极快,又正巧赶上去寻二夫人的时候得知八夫人那此时便有个是医婆在,便索xing将人先给借用了过来。池婆见了人,心里微松一口气,来的是医婆反倒是更好了。那些个该避讳的事也就都无需避讳,做起事来也就愈加方便跟快捷。 叶葵此刻已是疼得泪眼朦胧,伸出手去让那医婆把脉,颤抖个不停。 不过饶是这样,那医婆还是立刻便道:九夫人这似乎是喜脉!”只是说完,她却又迟疑了起来“脉象有些虚,像是,又不像是。一时间,我也有些不敢肯定了。” 她探寻地朝秦桑几个望去,可是这几人早就在她说出喜脉二字的时候便都已经愣住了。 叶葵跟裴长歌可是成亲才三日便分开了呀! 这未免也太得力了! 其实何止秦桑跟燕草不敢相信,叶葵自个儿听到那两个字都被惊得忘记了肚疼这回事。虽然新婚燕尔,那几日的房事的确是频繁了一些,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就中招了吧? 她是连一点的心理准备也没有,当下变得呆滞起来。 好在还有个池婆在一旁,她重重咳嗽了一声,望向那医婆道:“速速开方子!” 哪有人这样的! 医婆脸sè微微难看起来,让秦桑扶住了叶葵的手臂,她重新细细把起了脉。这下子,她总算是勉强确定了。又见叶葵下身出血,她不敢懈怠,急忙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熬药,又取了针出来。 等到药煎好,叶葵下身的血也早就已经止住了。 滚烫的药汁只微微吹了吹,便给叶葵喂了下去。这一回,她也不在意那药苦涩得像是胆汁了,连烫也顾不得便匆匆将一碗药给喝了个干净。 见药下去,那医婆便也松了一口气,叮嘱道:“九夫人年纪尚轻,底子也薄弱,胎相并不稳,日后切记不可多思多虑劳心了!心脉易损,这胎也就愈发难以保。” 她这话说得直白,秦桑几个也都听得明白,登时一个个都将这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只想着往后要好好守着叶葵才是。 医婆又道:“如今夫人腹中的孩子还不足两月,怀胎前三个月最易滑胎,夫人切记切记!” 话是同叶葵说的,可是秦桑跟燕草两人在一旁连连点头,将医婆的话一字不差地尽数全部记在了心里。 叶葵则长舒一口气,手下意识放在了自己小腹上,心里却苦笑了下。说起来,这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她如何能不去想不去担心?这根本便是做不到的事!只是转念一想,他似乎又来得太是时候了。 那个梦,叫她惴惴不安得紧。 梦里的裴长歌,身上插着箭。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她的心就跟着揪了起来。她兀自低着头想着心事,连池婆是何时送走了那个医婆也不知。直到燕草用极为ji动的声音喊道:“夫人,这可太好了!” 秦桑也跟着道:“若是九爷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会笑得合不拢嘴!” 话音落,她蓦地想到了裴长歌此刻正在战场上,顿时有些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笑不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若是裴长歌一去不回,那要如何是好? 夫人腹中的这个孩子岂不是也要成了遗腹子? 念头才一丛脑海里冒出来,便被她飞快地丢了出去。不行不行,哪里能这么想! 她重新笑了起来,走近了问叶葵道:“夫人,这事咱们要不要让递消息过去?” 裴长歌临走之前,将以秋年为首的几个人交给了叶葵,剩下的则跟着他去了一批。也是直到那个时候,叶葵才知道,他从来都不只是裴家的小九而已。 在叶家之时,许多有用的消息便是叶葵经由裴长歌的手而得到的。那时她便知道他手里有不少能人,可是直到那一日她才发现自己错了。那何止是不少能人,那根本就是有太多的能人! 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他又为何会需要这么一群人帮他做事,叶葵并没有问。 有些事,他们都知道,还没有到坦白的时候。所以她要等他从苍城回来。那么多的谜团都还没有解开,他绝对会好好地从战场上回来的。叶葵强迫自己深信这一点,唯有这样,她才不会觉得自己无力支撑。 何况如今还多了肚子里的这一个。 支撑她ting直着背脊站着的理由,从此就又多了一个。 “不必了,此去苍城路途遥远,不必费这个事。”叶葵闭着眼睛思量了一番,轻声道。 并非她不愿意将这事立刻告诉裴长歌,她简直就恨不得立刻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可是,为了送这样一个消息动用他留下的人跟力量,叶葵觉得十分不划算。 正如她所说的,此去苍城路途遥远,如今那边又是战场,这一去便有可能会暴lu许多东西。 裴长歌手里的力量是隐秘的。 即便他没有说,即便他将一部分留给了叶葵,但是她仍旧知道这群人的隐秘xing。若非要事,决不能轻易动用。她心里早就有了一把尺。如今还不到动用的时候。 想到这,她忽然间又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裴长歌求了承祯帝为他们二人指婚,承祯帝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裴长歌答应了他一件事。 叶葵此刻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一直都忘记了问裴长歌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定然是一件极其、极其重要的事,重要到承祯帝能不顾自己的天威,不顾下头的臣子会如何看待他,一意孤行为当时恶名远扬的她跟帝都最耀眼的少年将军指了婚。 她皱了皱眉,伸手揉向了眉心,似乎想要将那里的bo折揉平,却越揉便似乎越是皱得紧了起来。 一旁的燕草急不可耐地出声警告她:“夫人,您可什么都别想,要不然该伤着小少爷了。” “你怎么知道就是小少爷不是小小姐?”叶葵挤出一个笑来,打趣道。 燕草“哎呀”一声“这当然是少爷了呀!” 所有人都还是希望她第一胎便能诞下男孩的。要不然怎么说这个孩子来的又似乎太及时了些呢?人人心中都明白,裴长歌是有可能真的回不来的。所以叶葵腹中能有一个孩子在,实在是太幸运不过。 尤其若里头的是个男孩,那么裴长歌便也就是有了后,这似乎也就是当初永安侯急着让他们完婚的原因。 事实上,永安侯心里打的也一直都是这个主意。 他对叶葵是不满意多过满意的,可是如今一听说叶葵有了身孕的消息,他立刻便将那些个不满意都给抛在了脑后。什么满意不满意,都没有孙子重要! 裴家其实一直都是男丁多过女孩,他的孙子也早就有了好多个,甚至于连曾孙都快要有了。可是在他心里,老八老九的孩子那是不同的。 罗氏跟叶葵先后有孕,他心里实在是高兴。 可是这高兴,他只能憋在心里。他的夫人,怕是难以高兴。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也还是没有办法忘。他时常会想,自己负了那人,可是现在想想,不也负了她吗? 家中的妾,她全都能容忍,可是那人,她连见也不曾见过,却是不论如何都容不下了。 便是他不说,她也知道那人在他心中是不同的。 永安侯低低叹了一声,他何尝没有怨过自己…… 他的夫人啊,如今瞧上去已是个十足十的老妪了。她吃斋念佛,这一切都不过是在惩罚他罢了! 只是她如今对老八的媳fu倒像是极喜欢的,这也算是让他觉得宽慰了些。老八的眼睛不好,可兴许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反倒是对老八比老九要好得多了。 想一想,她似乎不止一次问过他。 为何……为何要将老八老九当做是她的孩子,硬生生让她痛了又痛?为何就不能将这两个孩子说成外室的领回裴家来,就算是养在她膝下,她也不会觉得太痛苦。 可是偏生,他要她认下这两个孩子!当成宝贝的老来子! 她早就知道了,他这般舍不得让这两个孩子冠上庶字,想必也是因为爱惨了那人。所以她听从他的话,真的配合着他演了这么一出戏。可是事后,她再不愿意演下去了。 红尘不了,心却已冷……(未完待续。!。 258 多事之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三天后,叶葵总算被池婆允了下chuáng自由行动。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她长舒了一口气,连饭都多吃了小半碗。被困在屋子里太久,她这心里想的事非但没少,怕是还比过去多了许多。那个梦所带来的影响丝毫没有被怀孕的消息所冲散。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梦里的裴长歌来。 这样一来,根本就不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了! 断断续续想了三日,直到现在,她才总算是有了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只是事情来得又急又凶,叫她陡然间彻底的手足无措起来。她这边才刚刚觉得松了一口气,秦桑便带回来了一个极不妙的消息――苍城同凤城的消息无法传递了! 指甲嵌进掌心,叶葵握着拳,沉声问道:“消息当真?” 秦桑迟疑着,最终还是点头道:“当真。这事怕是老侯爷那边也该是知道了的。” “秋年那边呢?”叶葵蓦地想起秋年来,急急问道:“秋年那边该有被的联系方法才是,你可有去问过了?” 秦桑垂着手,看了看叶葵的肚子,踌躇着不敢继续说下去。她可是记得那日医婆说过的话的,叶葵如今的胎相并不稳定,受不得刺ji,也不该多思多虑。她不禁后悔起来,早知道这事从一开始便该一句也不透lu出来才是。 可是事到如今,什么都晚了。 饶是她不说,叶葵也已经知道了她心里的话。 秋年那边……也没了办法…… 果真是个多事之秋! 明明这个时候,两边应该保持严密的通讯状态才是,可是为何会在突然之间便无法传递消息了?承祯帝那边得到的消息应该远比他们这些人所能得到的更多,他手头的消息又有多少? 叶葵差点小产的那一日,苍城外便已经狼烟四起。 秦桑垂眸不语,她有些不敢在这个时候看向叶葵的眼睛。若是九爷真的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看秋年的模样,这事怕是十分难办了。他们都联系不上九爷,更不必说旁人了。 “秦桑,去找秋年,让他继续想法子。”叶葵突然吩咐道,顿了顿又道“就算不能联系到九爷,也要想法子知道是苍城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醒来后,便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那个梦。可是她心中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那个梦实在太不吉利,她不得不将心吊起来。 何况事情又是这般巧,偏生在这个时候同苍城失去了联系。 她同秦桑说完话,突然起了冲动想要去寻永安侯问一问事情到底如何了。可是转念一想,以永安侯的xing子便是真的知道了什么怕也是不会告诉她的。不过一个小fu人,哪里能懂这些事。永安侯心中定然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况且她如今又怀着裴长歌的孩子,永安侯更是不会将实情告诉她。 想到这,叶葵咬着牙又叫住了秦桑,道:“不论有什么消息,都即刻来告诉我!一个字都不准隐瞒!” 秦桑脚步微顿,应了声是,这才匆匆去了。 叶葵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秦桑方才的确便不准备将事情告诉她了。正因为她了解叶葵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所以她愈发不敢将实情全部告诉叶葵。若是真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如今可什么也比不上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重要! 秦桑这般想着,脚步飞快地去见了秋年。 可是谁知,她到的时候,秋年并不在。她揪了另一个人出来,问道:“秋年上哪儿去了?” 这个时候,他不想法子好好联系苍城,会瞎跑到哪里去? “秦桑姐姐,秋大哥这会子怕是已经出了城门了。”个子小小的少年长得尖嘴猴腮的,眼神却极为沉稳。 秦桑闻言便扬起手重重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骂道:“他这会子出什么城?这是要上哪儿去?” “他并没有说去哪里,只让我们几个留着随时听候夫人发落。”他揉着额头,懊恼地道。 秦桑更是懊恼不已,一拳头砸在门上,怒道:“这个混蛋!他这时候走人,怎地也不同夫人说一声,这可让我回去怎么交待!” 少年盯着她的拳头,咽了。唾沫,迟疑着道:“秦桑姐,秋大哥临走的时候可说了,说若是我们见着了你,可千万告诉你不要将他出门的事告诉夫人。”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桑疑huo地问道。 少年mo着头,眼神忽闪起来,终于咬牙道:“苍城那边怕是出了大变故。秋大哥虽然未曾明说,可是我看着怕是出了大事。先前你才一走,秋大哥便收拾了东西紧跟着出了门。脸sè也极为凝重,连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有说起。” 秦桑闻言深吸一口气,皱眉道:“这事决不能告诉夫人!” “依我看,我们不若先等上几日再说。兴许过几日,苍城那边便是会有消息传回来,又或许过几日秋大哥便回来了。” 秦桑颔首“也是没法子的法子,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吧。” 只是话虽然这般说,等到真的见到了叶葵,秦桑还是忍不住心虚起来,强自镇定着告诉叶葵:“夫人,秋年已经在想法子了,只是如今时局混乱,怕是……” “再难也一定会想到法子!”叶葵打断了她的话。 秦桑微微垂眸,应道:“夫人说的是,一定会有法子的。” 可是这法子到底在哪里,如今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她只能用善意的谎言来让叶葵是安心一些,可是谎言说了一个就需要无数个来填补,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迟早要泄lu出去。 她只盼着,在叶葵知道之前,秋年能够已经回到凤城来。 骤然出了这样的事,叶葵当天便有些食不下咽起来。可是想到肚子里孩子,她仍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可是才用完饭没多久,她就忍不住吐了一通,将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都给吐了个精光。 池婆急得眉头拧成了川字,问了半日她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才亲自进了小厨房要为她做吃的。 这动静闹得不小,王嬷嬷当然也是知道了的。她趁着池婆进了厨房的工夫,便带着秋樱进了门。 秦桑守在内室外,见到是这两人,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拦了人道:“嬷嬷这是做什么,夫人可没有寻二位。” 她话说得其实已经算得上客气,可是落在王嬷嬷跟秋樱耳里,仍是刺耳是非常。王嬷嬷又想着秦桑也算是池婆的人,登时冷了脸,道:“我听说夫人身子不适,特地来瞧瞧夫人,难道还有错?” 不等秦桑说话,她便又道:“九爷都是我奶大的,这小九爷难道轮不上我关心?” 秦桑暗自嗤笑一声,道:“王嬷嬷,你也知夫人身子不适,那便不该再到夫人面前来晃悠才是。” 王嬷嬷闻言,沉着脸推了秦桑一把,斥道:“你给我让开!” “秦桑,让人进来。”推搡间,里头的叶葵听到了动静,扬声唤道。 王嬷嬷跟秋樱脸lu得意之sè,挑衅地看着秦桑。 秦桑捏着拳头,恨不得立刻将这两张脸给撕了才好,可是叶葵几人已经发了话,她自然也就只能将她们两人给放了进去。 “夫人。”王嬷嬷同秋樱行礼问安。 叶葵靠在软枕上坐着,手里拿着块轻软的细布,点点头道:“嬷嬷寻我有何事?” 王嬷嬷笑着,微微昂着下巴说道:“奴婢听闻夫人身子不适,便想着来看一看。夫人年纪轻,许多事怕是都不大懂,身边的人又尽是那样的,奴婢心中有些不安。”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听得叶葵当下便要皱眉。 “哦?那依嬷嬷的意思,该当如何?”叶葵将手里的料子放下,看向她问道。 王嬷嬷脸上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些“奴婢斗胆,这几个月不若便让奴婢来伺候夫人吧。秦桑姑娘自然是好的,可到底年纪太轻。池婆当然更是极好,只是……夫人也知,池婆的眼睛……所以,奴婢思来想去还是让奴婢来伺候夫人为好。” 这么一来,等到孩子落地,叶葵自然就会变得同她亲近,而跟池婆几个疏远。到那个时候,且看看那瞎眼老太婆还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张狂! 王嬷嬷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是叶葵又是傻子会被她这么三两句话便给糊弄了过去? 不过就算是不答应,叶葵也不会直接拒绝掉她。有些人,没吃着苦头,是永远都不会知道死心二字是如何写的。 “嬷嬷好意我就心领了,只是我素日习惯了秦桑几个在身旁伺候,越是到这个时候便越是不习惯用他人。”叶葵笑着“不过,倒是有一桩事,怕是需要嬷嬷费心。” 王嬷嬷听了前半句话,脸上的笑容微僵,直到叶葵的后半句话冒出来,那笑才又舒缓开来“夫人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叶葵笑着拣起一旁的料子,看了看王嬷嬷又看了看秋樱,道:“虽然离孩子出世还有许久,只是我瞧着这小衣裳是不是如今便该着手准备起来了?嬷嬷是九爷的ru母,自然熟知那些事,所以交给嬷嬷我这才能放心。”(未完待续!。 259 整治小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王嬷嬷笑脸凝滞,嘴角翕动,似要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才好。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便是打死她,她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位新夫人竟然会给她安排这样一个活计!偏生事到临头,她还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给应了下来。她不由扭头瞪了一旁的秋樱一眼,都是这个丫头,好端端的唆使自个儿来,这下子可好了,没吃着鱼反倒还沾了一身腥! 秋樱却被她这一眼瞪得委屈得不行。 她哪里会料到这位新夫人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王嬷嬷,还将人当成小丫头使唤,让王嬷嬷做小衣裳,真真是一点也没将这院子里的老人们放在眼里。 “夫人,这事奴婢本不该拒,可是奴婢人老眼花,这手里头的针线活也就一日不如一日,怕是入不得夫人的眼了。”王嬷嬷垂死挣扎,仍是想要是推了这桩事。 旁的先不说,这做针线活可不是费眼睛?她才不想讨这个苦头吃。何况没得辛辛苦苦地做完了衣裳,赶巧便没对上叶葵的眼,岂不是又还要白白惹了祸事? 她思来想去,就是觉得这桩事不能应下来。可是方才都那般说了,此刻便也就只好寻个由头想法子将话给圆过去。 可是谁知,叶葵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她会说这样的话一般,当即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秋樱的手最是灵巧不过,她的针线活我也是瞧见过的,便是那些名家比较怕也是不逞多让。正巧这一回,便让她给你打下手便是。况且,嬷嬷说的是哪里话,我若是没记错,您今年也才四十多吧?哪里就称得上老了。” 秋樱眼见着叶葵将自己也给安置了下去,登时慌了手脚,她针线活就是做得再好,那也不想每日里只能窝在屋子里捏着针缝衣啊! 然而不等她说话,王嬷嬷却已经喜笑颜开地在道谢了。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叶葵的话一出,王嬷嬷便彻底明白了过来,这事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她今日便是不想答应也只能将事情给应下来了。而且连带着秋樱的份一道应下来了。若不然,怕是今日要吃不了好果子了。 她这会子才算是真的看清楚了。 这位新夫人别看她年纪小,可是这人啊其实早就是只笑面虎了。 可不是,王嬷嬷想着突然觉得心惊起来。若不是个厉害的角sè,又哪里能顺顺利利地嫁进裴家来,而不是早就被那继母给许了人家?若是那家中不得宠又无能的女儿,当然是早就被继母给打发出去了,哪里又能过上如今这样的生活! 她竟然一直被跟池婆争权夺利给méng了眼,全然忘记了还有这些事! 新夫人进门这么久,她竟然一直都忘记了好好想一想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 她原以为叶葵将事务都交给池婆,自己连问也不问一下,应当是不懂事的缘故。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也许根本就不是那样。她分明就是有意为之,故意将那些个事跟人都交给池婆,而自己不闻不问。她这样做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下面的人看一看池婆能有多大的脸面多大的权利,甚至于要大过她这个九爷的ru母。 这么一来,下头的那些人自然都会以池婆马首是瞻,恨不能全部都投奔到池婆手底下去才好。 也许根本就用不了多久,她就要被整个给架空了! 这样想一想,王嬷嬷几乎汗湿了背。 她有些慌了起来,这个时候才想明白这些事,应当还不算是太晚,应当还有机会亡羊补牢才是。她微微攥紧了手,便准备同叶葵告辞。然而叫她没料到的是,秋樱这个丫头这时候竟然会突然提起那些不该提的话来! “夫人生得真好,奴婢都有些看得移不开眼睛了。”秋樱突然间说了这么一句话。 王嬷嬷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额上都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她悄悄打量着叶葵,却见她神情自若地问道:“是吗?我倒是觉得你生得比我要好。” 秋樱一脸jiāo羞地垂下脸去,又道:“听闻夫人的娘家堂姐原是凤城第一美人,夫人自然生得同堂姐有几分相似,奴婢哪里敢同夫人攀比。” 王嬷嬷听得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不敢攀比你还说个什么劲!赶紧闭嘴了才是呀! 还真将自己当个东西了,这说话的是什么口wěn?听上去竟像是在同夫人拉家常一般,真真是胆大包天了!王嬷嬷在心中暗骂连连,想要制止秋樱的话。 可是秋樱却像是说上了瘾一般,道:“哎呀,说起相貌来,奴婢突然想起了一桩事。” 王嬷嬷有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急忙道:“夫人,奴婢……” “嬷嬷要说什么?”叶葵打断了她的话,“若是不急便先让秋樱将话给说完了吧。这话若是只说一半,可不是吊着人的胃口让人不舒坦嘛。” 秋樱还当是叶葵极想听,嫌弃自个儿说的慢了,心中暗笑慌忙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奴婢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咱这院子里原本还有个叫秋叶的丫头,是九爷从外头带回来的,往日里便专在九爷屋子里值夜。奴婢方才突然间想起那丫头的长相倒是同夫人有几分相似。” 秦桑皱眉。 王嬷嬷听得两tui发软。 叶葵却笑了起来,丢开手中细布,道:“是吗?我倒是没听九爷说起过,不过那丫头上哪儿去了,我怎么没瞧见过?” “她、她死了。”秋樱迟疑着道。 话音落,秦桑怒斥:“放肆!不知道夫人是怀着身子的人吗?竟在夫人面前说这些字眼,小心你的舌头!” 秋樱一怔,旋即“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奴婢是无心的,求夫人开恩。” 秦桑更是怒不可遏,“滚出去!没得在这里碍眼!” 念着不好在叶葵面前发大火,秦桑这还是压制着怒气说的话,可是落在王嬷嬷耳中,这已足够惊人了!一个丫鬟而已,竟然赶在夫人面前这样训斥秋樱。况且秋樱名义上还是裴长歌的通房呢!这不论怎么说也该比秦桑多些脸面才是,可是如今却像是个小丫鬟一样跪在地上被人骂滚出去! 王嬷嬷觉得自己有些错乱了。她又小心地去打量叶葵,只见她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竟是一点也不以为然的模样。可见秦桑在她面前做这样的事,已不是一回两回了!王嬷嬷几乎倒吸一口凉气,今日彻底来错了! 秋樱是跟着她一道进来的,这会子她要走当然不可能就这样丢下秋樱不理。王嬷嬷只好硬着头皮去给秋樱求情:“夫人息怒,秋樱这丫头嘴上没门,说了错话罚一顿便是了,您可切莫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秦桑。”叶葵笑着制止了想要赶人的秦桑,这才对王嬷嬷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了也就过了。嬷嬷带着秋樱下去吧。” 见她不纠缠下去,王嬷嬷乐得如此,急忙便拧了秋樱一把,低声道:“还不快谢谢夫人!” 秋樱眼中含泪,哽咽着道了谢。心里却十分的不以为然,觉得自个儿方才的那席话一定都被夫人听进了心里。到时候夫人定然会去查那个叫秋叶的人是谁,同九爷又是怎么一回事。等知道秋叶是被九爷从外头救回来的,夫人心中定然不会好受。瞧着便知道夫人是个善妒的,肯定会以为这事同九爷产生隔阂。 她想着便差点乐得笑了起来,就连王嬷嬷拧她的那一下也不觉得疼了。 王嬷嬷瞪了她一眼,急巴巴出去。她抹了抹眼角,也慌忙跟了上去。 “夫人,那个叫秋樱的未免太过分了些!”秦桑十分的不忿。 叶葵伸了个懒腰,收起了笑意,摇摇头道:“她不是过分,她只是想让我知道,九爷娶我指不定是为了那个同我生得相似的秋叶姑娘呢。” 秦桑闻言,脸sè有些怪异起来,问道:“夫人,那个秋叶想必是她胡说的。” 叶葵哈哈大笑,“并非是她胡说,那个秋叶我还认识呢。不但认识,而且还十分的熟悉。” “啊?”秦桑错愕。 叶葵也不理她,抽出身后软枕,躺下去,吩咐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过会等池婆回来你再唤我起来吧,我这困得厉害。”打了个哈欠,她便觉得自己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秦桑急忙上前给她盖好了被子,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没一会,叶葵便已沉沉睡去。 秦桑思量着,满脑子都是那什么秋叶的事。正巧燕草过来,她便拉了人到一旁悄悄问道:“你可知夫人认识个什么叫秋叶的姑娘?” 燕草一头雾水,摇着头道:“什么秋叶,我从来也没听说过啊。”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秋叶的事,始终没有头绪。而见过秋叶的秋樱跟王嬷嬷此刻也已经回到了屋子里。一关上门,王嬷嬷便扬手想要抽秋樱一巴掌,“你方才是怎么一回事?你若是想死只管去,何必拖累我!” 秋樱一脸惊讶,喃喃道:“我只是说了个秋叶而已,夫人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rs!。 260 瞒不住了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王嬷嬷一脸恨铁不成钢,重重一下打在了秋樱肩上,震得自己的掌心发红。请使用访问本站。 “你可真是蠢到家了!”王嬷嬷喘了一口气,“你当那夫人是个好相与的?如今九爷不在家,这院子里岂不就只有她一人独大?你好端端说起秋叶来,一点分寸也不知,若是惹怒了她,小心她生吞了你!” 秋樱揉着肩膀,瞪大了眼睛,道:“你先前还说夫人年纪轻,吓一吓便能成事。又说你是九爷的ru母,夫人不论如何都会给你几分薄面。可是如今呢?这便都成了我的错处?嬷你说话可得凭良心!” “嘿,你这小蹄子!还敢是同我犟嘴了?”王嬷嬷才在叶葵那受了气,觉得心中憋闷得慌,如今见秋樱也敢这般同自己说话,登时气得又捶了秋樱一下,骂道,“你滚,滚得远远的,别叫我再瞧见你!” 秋樱眼中水汽朦胧,张张嘴还要分辩却已经被气恼的王嬷嬷给一把推出了门。 她心中极不满意,只觉得王嬷嬷这都是故意的。若是真觉得她说的话不妥当,王嬷嬷方才在屋子里的时候怎么不制止她?等到如今她都已经将话在夫人面前说完了,那老婆子才在背地里斥责她,果真是倚老卖老又心思不正! 秋樱在门口伸手拭去眼中的泪,冷冷哼了一声,扭着细腰往别出处而去。 可是她哪儿知道,她同王嬷嬷的这场架并没能吵多久。 王嬷嬷被叶葵指派了给未出世的小少爷做衣裳的活,她就得在王嬷嬷手边小心伺候着。所以即便心中不愿,她还是开始服软了。背地里,她却是不知咬着背角哭了多少次。旁的都不说,她过去何曾知道,这王嬷嬷的心思原来如此歹毒。 两人拿着针线,王嬷嬷时不时便装作人老手抖眼花,重重戳她一下。 那针磨得极尖,一扎进皮里,就有殷红的血珠冒出来。可是针这东西又细,将血抹掉后,那上头就什么都瞧不见了。非得凑近了仔仔细细去看才能隐隐瞧见个小红点。 这么一来,她便是想要同旁人说起王嬷嬷的恶毒,那也是没有法子的。 素日里王嬷嬷待人并不坏,甚至是可以说得上和善的。可是自打池婆来了后,王嬷嬷便有些变了。到如今,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秋樱暗自抹着泪水,将手里的针行得飞快。只盼着早日将这些小衣裳给做完了,也好早些远离王嬷嬷这个两面三刀的人。 可是她想快,王嬷嬷却只想慢慢拖着。 这老婆子又特别地爱找她的晦气,动不动便说她这里做的不对,那儿不对的,恨不得叫她是缝完了又拆,拆完了又给缝上才好。 这样过了几日,秋樱只觉得自己是一刻也忍不下去了。终于有一日,她寻了个机会背着王嬷嬷去求了池婆。求池婆帮她在夫人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她又在池婆面前将王嬷嬷给好生贬低了一番,借此来将池婆给狠夸了一顿。 她以为自己这般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的,池婆怎么也该给她个面子才是。就算不在夫人面前为她说上几句好话,那心里也该将她记住才是。她那日又故意将自己在王嬷嬷手里的作用夸大着说了一通,本以为池婆为了让王嬷嬷难堪,会挖她过去。可是过了数日,院子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而王嬷嬷却越来越有恃无恐,那针原本还只落在她的身上,可是如今都敢落在她的脸上了! 明晃晃的针尖一日日在眼前晃动,秋樱终于受不住了,什么也顾不得便要去求叶葵。 可是脚离门口还有好远,她便已经被秦桑给拦住了。只说夫人有孕后,极为嗜睡,没空见她。 这话一听便是假的,秋樱当然不会相信,可是秦桑的这幅姿态明摆着告诉她,夫人不愿意见她!她思来想去,只好苦笑着同秦桑告饶:“好妹妹,还求求你帮我在夫人面前说上一两句话。我这可实在是受不住了,只要不让我继续同王嬷嬷一道做这针线活,让我做什么都行!” 秦桑只冷笑两声,看着她并不说话。 秋樱被是她看得有些发毛,只得灰溜溜回去。 这一回,秦桑倒也没有辜负她的殷切期盼,将她的事转告给了叶葵。秦桑这般做当然是有她的缘由在,秋年离开凤城已经四五日的光景,可是却始终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秦桑又背着叶葵悄悄去寻了那个诨号耗子的少年打听了几次,秋年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什么消息也没有,苍城那边更是如此。 这一切不能不叫人忧心忡忡。 她不能将这些事告诉叶葵,又怕她时时记挂着,心里郁结难消,便索xing将秋樱几个的事当成了解闷的话说给了她听,盼着她听了后能将心思给稍稍转移一些。 可是她的话才说完,叶葵便懒洋洋地道:“这个先不必理会,秋年那边过了这么些个日子,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秦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垂下了脑袋。 她在叶葵身边数年,朝夕相处,叶葵怎会不知她这般模样是何意思,当下是正sè起来,蹙眉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明明是疑问的话,她却用了肯定的语气。秦桑一听便知不妙,脑子飞快地转起来,想要寻个事将这话头给搪塞过去,可是思来想去也只觉得口中的舌头打了结,说不出话来。 “秦桑!”叶葵手重重拍在chuáng沿上,“快说!” 秦桑“扑通”一声跪下,道:“夫人,您怀着身子呢!” 叶葵冷笑两声,“怀着身子,你便能欺骗我了?你知道我最恨什么!还不快说!” “夫人……”秦桑低着头喊她,却仍是不肯将实情说出来。 叶葵心中明白她这是不愿意让自己担心,可是她不说难道自己便不担心了?越是瞒着,她便越是担心啊!她深吸一口气,霍地抽出身后的枕头来重重砸向了秦桑,却因为身子虚弱气力不足,那枕头“嘭”地一声落在了离秦桑半步远的地方,并没有碰到她的身子。 “你瞒着我,这事难道就能解决了?”叶葵摇着头,眼神坚定,“说,快点说!你若是再不说,我便亲自去寻秋年问一问!” 秦桑抬起头来,担忧地看着她,终于咬牙道:“秋年不见了!” 叶葵目瞪口呆,磕磕绊绊地道:“秋、秋年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呢? 秋年可是裴长歌身边顶重要的一个人,所以他在临行前才会将秋年留下,供她使唤。可是如今这样关键的时候,秋年却竟然不见了? 叶葵抚着小腹,渐渐镇定下来,缓慢地问道:“他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没有。”秦桑摇头。 叶葵气极反笑,一字一句道:“瞧瞧他办的好事!” 可是说完,她却又立刻问秦桑道:“秋年都已经不见了,那也就是说苍城那边一点联系的法子也没有了?”已经足足过了五日了,苍城同凤城失去联系已经足足有五日之久!叶葵不能不担心,阿莫比的人可能已经打进了苍城。裴小九跟三叔又如何了?她努力安慰自己,这两人都是厉害角sè,又是将领,就算是送死也不该他们先往前头去才是。 对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急忙对秦桑道:“三婶呢?快去叶家寻三婶,就说我想她了,让她来瞧瞧我!” 秦桑见她脸上神sè虽然急切,但是瞧着还算是有精神,慌忙起身准备去叶家,却不妨叶葵屋子里负责打扫的小丫鬟走进来,支支吾吾地对秦桑道:“秦桑姐姐,秋樱姐姐又来了。” 秦桑这个时候哪里有什么心思去理会秋樱,当下便沉了脸要去把秋樱给骂回去。可是才往外走了一步她便听到叶葵在身后喊道:“秦桑,你不必亲自去,这事让燕草去叶家寻三婶。” “你先下去。”秦桑闻言,顿住脚步,将那来传话的小丫鬟给打发了出去,自己又转身进了里头。 叶葵看着她,扯着嘴角冷笑,“顺便去将那个秋樱喊进来。” 秦桑迟疑着,道:“夫人,没必要为了这么个人费心吧?” “费心?”叶葵揉着眉心,“一日不将事情下个定论,她便能纠缠上一日。如今我便已经没有工夫同她玩闹了,往后更是如此。为了一了百了,倒不如现在就将事情给彻底解决了。” 听到她这么说,秦桑也没了法子,只好出去将秋樱给唤了进来。 等到人一进门,秋樱那张宜喜宜嗔的脸上便lu出几分委屈来,对叶葵道:“夫人,您给奴婢重新指派个活计吧。奴婢的针线活实在是做得不成样子,入不得王嬷嬷的眼……” 叶葵笑着,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心念电转,秋樱道:“只要是夫人指派给奴婢的,定然就是好的,奴婢绝没有挑的道理。奴婢只盼着不必同王嬷嬷在一处便是了。嬷嬷xing子急,奴婢又是个慢xing子,实在是合不来。”rs!。 261 扫除祸水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意便越发明显了些,“是吗?我这正好有件事非你不可呢。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只是这事,也不知你觉得难不难。” 秋樱闻言眼睛一亮,慌忙问道:“只要是夫人让奴婢做的,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绝不会退缩的。” “是吗?”叶葵笑着,赞了起来,“我便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所以便愈发不想亏待你了。我若是没有记错,你应当比九爷还带上两岁是不是?” 听她提起年纪来,秋樱心中不由微微一黯,旁的不说,单说这事,她心里便十分不自在。因着年纪比九爷还大,她是日也怕夜也担心,生怕九爷会嫌弃自个儿年纪大了。可谁知,别说年纪了,九爷素日里根本是连看也不看她了。而且这事,都是自从那个秋叶来了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在那丫头出现之前,九爷哪一回同她说话不是和颜悦sè的? 后来呢,却是见着了也当没见着一般。她心心念念想要正了自己通房的名,可九爷却是连一点要碰她的意思也没有。临了临了,她豁出脸去最后却仍旧只是在九爷那碰了个软钉子,灰溜溜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一桩桩事,说起来那可不都是血泪嘛! 她想着眼里便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来。这人活着不容易,想要活好了那自然更是不容易。所以她想要巴结夫人,又想要挑拨她跟九爷之间的感情。也许落在旁人眼中,她实在是坏透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并没有坏心,她只是想要活得更好一些才是。她都已经背着通房丫头的名号多少年了?如今便是想寻个正正经经的人家,那怕也是没希望的。 所以,就算是这条路再不好走,她也只能这么走下去。 她虽然年纪是大了一些,可到底生得好,身段好相貌好,便是才情那也是有一些的。她虽是个丫鬟,可想必也不比那些小门小户的所谓小姐差多少。做个妾,她怎么也该够了才是! 秋樱暗自叹了一口气,她以为叶葵突然问起她的年纪来,只是故意想要膈应她一番,舌尖微苦,她咽了口唾沫,道:“夫人没有记错,奴婢的确是比九爷还年长了两岁。” 一边回答着,她一边在心里暗自鄙夷起叶葵来。 休要看她年纪大,这年纪大了自然有大一些的好处。看看她的身段,再看看眼前这位夫人的,想必是个男人都该多看她两眼才是!脸面生得再好也如何?这树上的青涩果子跟熟透了的mi桃,人们更喜欢哪个?这压根不必想都知道! 秋樱心中矛盾不已,又是汗颜自己年纪大了,同时却又是觉得自己是那熟透了的mi桃,是叶葵这个青涩的小姑娘比拟不了的。 可是一看到叶葵那只搁置在小腹上的纤手,秋樱这心里便止不住地难受了起来。 凭什么九爷这么多年来连碰也不碰她,叶葵却短短几日便怀上了九爷的孩子? 嫉妒的火,在心里熊熊燃烧起来。 叶葵看得分明,大抵也猜到了秋樱心中所想,故意朗声笑了起来,道:“那就是正好的了。我前些日子才听说咱们那成管事年轻有为,如今看来你们二人的年纪倒也十分般配呐。” 成管事? 秋樱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张脸来,年轻是年轻,英俊怕也是有几分,可是那左脸上有块拇指大小的胎痣,正正当当长在了脸颊正中间。这么一来,便是什么英俊都给毁了。而且若说是英俊,有几个男子能同八爷跟九爷相比? 呸呸! 如今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吗?秋樱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两巴掌,方才叶葵的话便是个傻子也该听明白了。叶葵这是要给她跟成管事说媒呢! 成管事这人,秋樱是知道的。 因为这人,好巧不巧便是王嬷嬷的儿子…… 王嬷嬷的男人成老大原就是裴家府上的人,三十出头便没了,留下王嬷嬷跟个年幼的儿子。好在王嬷嬷的日子混得不错,儿子也能干,如今才二十多岁便已经是管事了。 只是王嬷嬷的儿子那是早就已经成过亲的,膝下还有个三岁多的儿子呢!只是他浑家命不好,生个孩子落下了病根子,拖了小半年还是没了。这么算算日子,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秋樱登时慌张了起来,磕磕绊绊地同叶葵道:“夫、夫人,奴婢……” “你不愿意?”叶葵蓦地掐断了她的话头,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冷下了脸。 秋樱yu哭无泪,想起自己方才说的什么愿意上刀山下火海的狗屁话来,登时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算了。她只是说了那么几句不高兴的话,王嬷嬷便能往死里折腾她,她要是这嫁给了成管事,王嬷嬷这还不得吃了她? “奴婢、奴婢是九爷的通房,早非完璧之身,怎好再嫁他人?”秋樱红着眼眶,急得一头乱麻,“夫人,这事万万不可啊!” 叶葵抿着嘴,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任凭秋樱在那哭着叫着,她就是不说话。秋樱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桩突然冒出来的事了。 这时候,叶葵才缓缓开口道:“你说你非完璧之身,这个我倒是没什么想法。想必王嬷嬷跟成管事也不会介意。他本是鳏夫,娶你已是天大的运气。至于你,秋樱你虽然是在九爷跟前服shi的人,但说白了通房也只是个丫鬟而已,你如今能做成管事的正头妻子,难道不是难得的福分?何况你同王嬷嬷如此相熟,做了婆媳想必也能极和美,这难道不是好事?” 秋樱听得骇然,这意思竟是真的要将她许给成管事,且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夫人!夫人,您若是这么将奴婢配了人,岂不是折了九爷的脸面?”秋樱慌了心神,乱了阵脚开始将脑子里能想到的话都尽数给说了出来,“奴婢可是九爷的人啊!夫人您这么做岂不是在打九爷的脸?奴婢是九爷的女人啊!” 秋樱一连将自己是裴长歌的人这事给强调了数次,指望叶葵能将这话放在心上绝了将她配人的念头。 裴长歌虽然从来没碰过她,可是旁人又有几个是知道的?她顶着个通房的名号,谁会相信裴长歌没有碰过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此刻才敢在这里对着叶葵大声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叶葵接下来的话却像是惊雷一般将她给劈得晕头转向,彻彻底底失了章法,连跪也快要跪不稳了! “你倒是真有这个胆子说这样的话。你也配算是九爷的女人?一个通房丫头,你还想爬到我的头上去不成?” 少女的声音清清冷冷,落在耳畔几乎要凝结成霜雪。秋樱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动弹不得。可是她还要争辩,她不能就这么嫁给王嬷嬷的儿子,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呀! 可是叶葵根本就没有打算理会她的意思了,这件事从一开始她便知道秋樱会自投罗网。 “既然你觉得给成管事做正头娘子会辱没了九爷,那么就去给成管事做妾好了!”叶葵嘴角微微一弯,那小小的弧度霎时便成了狠戾的笑。 她从来都没有变过。 叶家二小姐的耐心一直都十分有限,她从来都习惯了直截了当地将人打入地狱。 果然,秋樱听了这句话,脸上大变,霎时面如金纸,一丝血sè也没了。 “我乏了,你下去吧。”叶葵摆摆手,就要将她给打发下去,说完她又看向了秦桑,“去告诉王嬷嬷,秋樱不愿意给成管事做正头娘子,倒是对做妾十分有兴趣,你且去让王嬷嬷将该准备的事都准备起来了。既不是娶妻,而是纳妾,那倒也是少了许多麻烦。” “夫人……夫人你饶了奴婢吧……”秋樱醒过神来,连连磕头。 可是事到如今,她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秦桑拖着她的胳膊便将人丢出了门外,又将方才叶葵说过的话转述给了王嬷嬷,临走之前秦桑还故意笑了笑,对王嬷嬷道:“倒是忘记恭喜嬷嬷了,纳妾虽不如娶妻,可到底也是桩喜事呢。” 话音落,人已在了数步之外。 王嬷嬷心里一惊,下意思攥紧了自己的袖子。 “给我儿子做妾?”她喃喃念叨着,额上渐渐沁出汗水来。 这一出哪里只是在敲打秋樱,这分明是借着秋樱的事在敲打她呢!她只是个ru母,还是如今没了什么用处又不讨夫人喜欢的ru母。她的儿子是管事又如何,即便是管事那也不过就是裴家的奴才,只要主子一个不高兴,愿意给他塞个妾就塞,愿意塞个正头妻子,他们也只能笑呵呵地给接着! 王嬷嬷登时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脚下一直钻到心里,叫她tui一软几乎摔倒。 手紧紧抓着一旁的柱子,王嬷嬷伸出另一只手重重抹去额上的汗水。 从此以后,王嬷嬷便老实了许多。甚至于到后来,她干脆地将手中的权都放给了池婆,真真成了个卑躬屈膝的奴婢。倒是秋樱,死xing不改,嫁给成管事做了妾之后,非但不老实还时常冲着王嬷嬷的小孙子动手,结果反倒是被王嬷嬷给恶狠狠教训了几顿才算是乖觉了些……rs!。 262 大事不妙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流朱公主到裴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 永安侯听到消息亦是愣了好一会,听说她是来寻叶葵的,猛地一合掌,暗道:不好! 这个时候还急巴巴地赶来,定然是来同叶葵说苍城的事!可是有些消息哪里是这会便能告诉叶葵的?依永安侯看来,如今什么可都比不上叶葵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可是他这般觉得,流朱公主可不是他!这事一说出去,若是让叶葵担心之下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如今小九不在家中,他这个做父亲的还不得帮他看着? 永安侯心焦不已,可流朱公主是女客,他是不论如何也不好出面的。思来想去,他蓦地唤道:“去告诉二夫人,公主殿下来访,让她务必陪着说话。” 等到下头的人领着他的话去寻二夫人了,他这心里才算是勉强松了一口气。不说别的,好歹有个老二媳妇在,多少该看着点叶葵才是。总比只留下流朱公主跟叶葵两人要好上许多。 可是他哪里知道,二夫人可是巴不得叶葵肚子里的那块肉早些没了的,哪里会愿意看顾叶葵。她若是不背地里使坏,叶葵几个便该偷笑了才是。 所以当永安侯的话送到她面前的时候,二夫人便爽快地应下了。 手中绘着紫色龙胆花的团扇在夏夜里一晃一晃,带来几丝凉意,二夫人惬意地笑了起来。 她心知永安侯亲自让人来吩咐这事,定然是十分焦急,可是她的步子就是故意走得不紧不慢。苍城的消息传不出来,凤城的消息也送不进去,这事她也是才知道。可是一听到这个事。她便想到了可以拿来做文章。只是没想到,这一回不必她出手,流朱公主倒是先来了。 女子怀孕,头三个月这胎最是不稳。 她瞧着那叶葵身形纤细玲珑,身子并不是太好的模样。苍城的事若是传到了她耳朵里,想必有一场大凶险要经历。 想到这。二夫人不由微微笑着自语道:“也不枉我这大晚上地去当陪客了。” 进了院门,便有人飞快地去报了叶葵。 二夫人并不等人出来,自己便跟了上去。 一入门,叶葵倒是还没有什么,流朱公主面上便带出了几分不快来,冷声道:“裴二夫人。你这行为举止可着实不如何呀。” 二夫人脸色微变。 几十岁的人了,如今却被个不足二十岁的人这般教训。可是谁让说话的人是公主殿下。就算是嫁做了人妇,她也还是大越的公主殿下。故而不论对方说什么,二夫人都只能忍着,笑着,露出恭恭敬敬的模样来。 “公主殿下恕罪。”二夫人很快便将脸上那丝并不明显的不快给收了起来,笑着赔罪。 流朱公主不耐烦她。随意摆摆手便又抓住了叶葵的手,急切问道:“你可是真的有了?” 叶葵怀了身子的事,裴家人都已知道。除此之外却是无人得知了。所以即便是流朱公主,也是直到此刻才算是堪堪知道了这个消息。 “二嫂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叶葵先浅笑着同二夫人打了个招呼,又扭头对一旁的流朱公主道,“这么大的事,我还能同三婶你说笑吗?” 话音落,刚刚落座的二夫人眼皮一跳,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扇柄。 叶葵的这句话,看似不经意,却生生在不经意间又将她给压低了一层。 原本流朱公主的身份便摆在那,这屋子里的人自然是哪个都不如她珍贵。可是如今叶葵一句话,却将诸人的辈分也给挑明了。她虽然大了叶葵几十岁,可是叶葵是她的弟媳妇,两人是同辈之人。 然而流朱公主却是叶葵的三婶。 一下子,两人便差了一辈。 她跟着叶葵,也得管流朱公主叫三婶才对! 二夫人憋着气,心头微恼。 不过叶葵说完了这话后,却像是根本就不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一般,又笑着唤了二夫人一声:“二嫂,怎地不说话?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二夫人回过神来,镇定心神亦笑起来,摇着团扇道:“是侯爷,方才听到了公主殿下来访的消息,特地打发我来陪着说话呢。” 这事本就是如此,她也就不必刻意寻什么借口,便都照实给说了出来。 叶葵一听,便明白了永安侯的用意。 “侯爷一向想的周到。”叶葵笑着,赞了永安侯一句,又道,“不过今日三婶要留宿于此,二嫂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没得误了二嫂睡觉的工夫。” 二夫人听了这话,不由一怔。 叶葵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们该说什么都还得说,除非她能在这坐上一整夜?二夫人心中嗤笑,老侯爷心心念念要护着那块还不知是男是女的肉,可是人家根本就不领这个情,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打着扇子,道:“九弟妹说的事,合该如此。我这便打发个人去回禀侯爷去。”说完,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公主殿下难得来一回,左右无事倒不如多玩上几日?” 流朱公主扫了她一眼,蹙眉点点头,语气不耐地道:“二夫人有心了。” 多说无益。 二夫人明白这个道理,当然也不会继续留着让流朱公主有机会冲自己发火,很快便起身离去。 “老侯爷这是几个意思?”流朱公主有些不忿,“我来见你,他还得派个人来看着?这是不放心你呢还是不放心我?还是压根就把咱俩都当成了什么坏胚子?” 她本是幼年时便认识了永安侯,所以如今说起话来也尤为没有顾忌。又因为心中忧虑满满,便愈加没了好好说话的心思。 叶葵安抚地对她道:“他只是担心你我说起是那些事来,叫我担心罢了。如今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还小,先前又是差点便没了的,做长辈的担心些也并非没有道理。” “差点没了?流朱公主惊叫,“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怎地会如此不小心!这也就难怪老侯爷会这般行事了……”说着话,她的声音轻了下去。 既如此,有些话她可还真就不能告诉叶葵了。 有时候,没有消息等同于好消息,可是那些明明应该知道消息的人却故意不将消息透露给你,推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显然是再假不过!而且这假的这般明显,定然是因为那些消息十分恶劣,恶劣到只要说出来便可能惹出一场大祸事来,所以一个个的才会避而不谈。 流朱公主并不笨,相反她极懂承祯帝。 若不然,这么多年来,没了母妃的她又怎会成为承祯帝最疼爱的女儿?撒娇打诨,有时候是讨好一个人最好的法子。更何况,那人还是她的父亲。所以她的性子虽然看上去如此,但内里也还是极为心细的。 “老侯爷担心的并非没有道理,你身子弱,这个时候便该好好养胎才是,那些事就不必操心了。”流朱公主道,“你只管放心才是,那些事有我看着呢。” 叶葵揉着眉心,神色有些疲倦,语气却十分坚决,“三婶,我是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知?若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怕反倒是会吃不下睡不着了,倒不如全部告诉了我才是。” 流朱公主紧紧皱起了眉,斟酌着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苍城同凤城断了消息,那边如今是何局面,战事如何了,我全然不知。”叶葵缓慢说着话,将那句裴小九的生死亦不知给生生咽了下去。 比起来,流朱公主可还远没有她来得镇定。她方才若是说出了那句话,流朱公主定然就会想到三叔身上去,只会叫她乱了心神而已。 “我知道的同你知道的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流朱公主道。 可其实她不敢同叶葵说,她已经想法子进宫去见过了裴贵妃,可是裴贵妃那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咬咬牙,又想要直接去面圣,可是承祯帝这一次竟然直接将她给拒之门外了。 这一切,都不能不叫她心生疑窦。 然而此刻,她不敢同叶葵这般说。 若是如实说了,谁都知道这事怕是有大不妙。承祯帝的态度太古怪,古怪到她忍不住去想,叶崇武是不是已经命丧黄泉,所以承祯帝才会想要瞒着她…… “想必三婶已经去寻过皇上了吧?”叶葵神色未变,淡淡道。 流朱公主抿着嘴,不吭声。 叶葵叹了一声,道:“皇上怕是不肯见你。” “你怎知?”流朱公主下意识脱口而出。 叶葵定定看着她,“我猜对了。” 流朱公主拧起了眉头,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我呢?” “三婶。”叶葵突然叫了她一声,神色逐渐严肃起来,眸子幽深,“你也好,我也罢,怕是都要做好准备了。”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叶葵猛地觉得胸腔一窒,心针扎般地疼了起来。有些事,她以为自己撑得住,可到底也是骇极了的。 流朱公主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一脸惶恐地道:“疯魔了不成?你这是浑说什么呢?” 263 太子落马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她在说什么? 叶葵苦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尽数隐去,成了面无表情的一张呆板面孔,道:“三婶,我在说什么,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流朱公主抓着帐子,几欲站立不稳,哑着嗓子道:“我不知,我一点也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她怕啊。 怕的太厉害了。 就算全部都听懂了又如何?只要她告诉自己什么都不懂那不就够了?她不愿意相信会发生那样的事,即便是死,她也绝不相信!这世上,她到底也只剩下了他一人罢了。老天爷怎么会残忍到将他也从她身边夺走?是绝不可能的! 流朱公主忽然笑了起来,缓慢地收回手,摇头道:“阿葵,你身子不好,早些歇了吧。我这便回去了。” 原本就说好了,她今日要留宿裴家,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忽然说要回去了。外头的天色早就已经黑透了,梆子也不知敲过了几下,她却提出要在这个时候回去。叶葵坐直了身子,将散落在肩上的发扫到了身后,目光如炬地看向她,冷声道:“公主,如今已经不是自欺欺人的时候了!” 苍城如今什么消息也传不出来,这当然不代表那两人就一定是出了意外,但是这个时候她们两人心里当然是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不然,万一事情真的如同她预想的那般叫人心痛,又有哪个能撑得住? 若是他们两人都败了出了事,那么这场战争又该如何收场? 苍城是否守得住,大越又是否还能好好地握在承祯帝的手里? 一旦苍城被破,那他们这些人面临的便是兵临城下!阿莫比的人一旦打进了大越的中心,那么事情就远远不会如同现在这般简单了。到那个时候。这些个权贵之家就会首当其冲成为敌军眼中的肥羊。 这样的事,绝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她不能慌,不能倒下,流朱公主也不可以! 她是大越的公主,亦是出征大将的妻子!她们都必须要镇定下来,且比旁人还要镇定才可以! “公主殿下。即便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做最坏的打算吗?”叶葵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有些事,只能靠逼的。 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忍,她也只能咬着牙让流朱公主明白过来,如今并不是一味躲避就可以躲过去的事。就算她再如何不愿意去想。事情的最终结果也仍旧会出现在众人眼前。 依叶葵的猜想,苍城的消息怕是过不了几日。便该传出来了。 承祯帝不可能一点作为也没有,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应当也拖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她深吸一口气,仍旧只是定定看着流朱公主。 像是终于受不了她的目光,流朱公主颓然坐了下去,脸上露出颓败之色。苦笑着道:“你突然之间不唤我三婶,反倒是唤起了公主,倒是将我给喊的懵了。” 叶葵眼里隐隐流露出几分不忍来。双手护住自己的小腹,正色道:“三婶,你我都该早日做好准备才是。” 听到她又将这话给强调了一遍,流朱公主终于忍不住问道:“准备?如何准备?让你我二人做好做寡妇的准备?” 她猛地一扬声,倒叫守在外头的秦桑吓了一跳。 叶葵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她激动的模样一般,认真地道:“没错。” 这是最坏的打算。 也是必不能少的打算。 只要是人就都会死,谁也躲不过的。寡妇二字似乎也是这般,有时候,你便是想躲也躲不过去。 流朱公主当然是不愿意就这么认命的,她蓦地又站了起来,在原地团团转着圈,口中道:“不成,我要进宫去寻父皇去。立刻便出兵,去苍城!” “三婶!”叶葵重重喊了一声,“皇上并不愿意见你。” 战事在眼前摆着,承祯帝又哪里会理会流朱公主这个女儿。何况还是这样看起来近乎无理取闹的事情。出兵一事哪里是这么容易,说出兵便能出兵的? 流朱公主这是急晕了头了! 叶葵皱着眉头,道:“天已经很晚了,三婶去歇息吧。” 去睡吧,去梦里好好想一想…… 流朱公主停下脚步,肩膀耸动,无声地点点头往外头走去。 不一会,秦桑进来,静默着服侍叶葵睡下,为她捏了捏被角,这才轻声道:“夫人,奴婢今夜不如也睡在这里可好?” 叶葵闭着眼睛摇摇头,拒绝道:“天气虽热,可是睡着地铺哪里会舒服,你回去睡着便是了,若是有事我会唤你的。” “是。”秦桑无法,只得吹了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静谧无声。 有稀薄的月色从窗棂外透进来,落在地上漾成小小的一片波痕。叶葵睁着眼瞧着瞧着,忽然就落下了泪来。扑簌簌的泪水沿着眼角往鬓边滚落,没一会便打湿了两旁的发。 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都说孕妇的情绪尤为容易波动,想来这话是真的。 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坚强,明明方才在流朱公主面前她也的的确确做的很好,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的伤心恐惧来,可是为何等到人一散去,心中的惧意便再也阻挡不住了? 鼻子酸涩,一直酸到眼里去。 眼泪自个儿便流了出来。打湿了发,打湿了枕头。她咬着被角,呜呜地不敢放声痛哭起来。哭声被卡在了喉咙里,听上去闷闷的,几乎要哭断了肝肠。 这般哭了一会,她便哽咽着重重抹去了脸上的泪,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抱着自己的肚子,蜷缩着身子侧卧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黑暗却不敢再落泪了。 人常说为母则强,她如今有了孩子,便要为这个孩子活下去。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就算事情真的走到了最坏的那个地步,她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天才刚刚亮,她便被秦桑从睡梦中唤醒。 “怎么了?”睡眼朦胧间,叶葵揉着额角便先问了一句。 秦桑没有说话,流朱公主便一脸惊慌地从外头冲了进来,也不顾她才刚刚从梦中醒来,便道:“太子哥哥出事了!” 话音落,叶葵登时睡意全无,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流朱公主,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又是何时的事?” 承祯帝虽然近日身子渐好,可是朝政上的事却还是暂时让太子在代劳,如今流朱公主突然说太子出了事,叶葵不能不慌!除了她怕是根本就没有人知道,眼下的这位太子殿下最后跟那张龙椅根本就连一点关系也没有。 既然最后坐上龙椅的人不是他,那么太子出事那就是迟早的了。 本以为一切都至少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可是谁知道承祯帝的病来得这般早。可是等到宫里传出消息说他身体大好的时候,叶葵却又不得不怀疑,先前只是自己多想了。可是如今太子出事,这是不是证明她所猜测的都并没有错?事情果真是都提前了? “太子哥哥府中被人发现了……”流朱公主迟疑着,“被人发现了龙袍……” 龙袍? 叶葵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这脑子是被门板给挤了不成?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这龙袍迟早有一日会穿到他身上去,他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也正是因为如此,叶葵觉察出不对劲来。 她蹙眉,道:“是谁发现的?” 流朱公主眉宇间满是郁色,压低了声音道:“是五皇兄的人。” 五皇子的人? 叶葵试探着问道:“难道是容梵?” 流朱公主点头。 “这说不过去。太子殿下若是真的做下了这样的事,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被人知道?”叶葵仍是蹙眉不展。 流朱公主亦道:“我先前听到消息慌了神了,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太子哥哥难道是被冤枉的?” 叶葵不敢肯定这件蠢事到底是不是太子做下的,但是她有一点敢肯定,这事同五皇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非局中人,不能窥真章。”叶葵吐出几个字,眉头缓慢舒展开来,“我们在这便是想的再多也不过是空想罢了。这事皇上定然会有定夺的。不过三婶,你昨日还不知这事,今日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这事,似乎有些不对劲。 流朱公主皱眉,“我昨日让姜嬷嬷进宫办事,她从贵妃娘娘那无意中听到的消息。” 无意中听到的消息,那便是不能随意肯定的了。叶葵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的那点怪异之感却是越来越强烈。她垂眸道:“太子殿下这一回怕是回天乏术了。” 流朱公主瞪大了眼睛,问道:“何出此言?” 叶葵看向她,“姜嬷嬷是从贵妃娘娘那得来的消息。若是这事还不严重,后宫里的妃子怎么会这么快便知道?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皇上若是信任太子,便会想法子压下去才是。可是事情分明正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 流朱公主眼里露出骇然的神色来,呢喃着:“我怎么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264 牵连甚广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这事何止古怪二字便能够形容? 叶葵由秦桑服侍着飞快地起了身,洗漱完毕后便要送流朱公主回叶家去。 流朱公主不解,皱眉问她:“这是要做什么?昨儿我要走你却不让我走,如今我倒是不想走了,你却非得让我走,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好三婶!”叶葵揽着她的腰就要将她给推出门去,“如今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不在叶家呆着,留在裴家算是个什么事?” 旁的先不说,如今又出了太子这档子事,流朱公主更是应该回叶家去才是。从头至尾,所有人可都是将叶家划做了太子一派的!太子一旦落马,身为众人眼中太子党的叶崇文如何能脱身?叶家又怎能平安无事地从这桩事里抽出身来?所以流朱公主必须回去!从一开始,她的存在就恰恰是顶替了故去的老祖宗,因此越是这种时候她便愈是该镇守叶家。 这个道理叶葵懂,流朱公主又怎会真的不懂。 她沉默了下来,转身握住叶葵的手,正色道:“阿葵,我有些怕……” 叶葵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也不去安慰她,只是道:“我也怕三婶,可是这个时候我得撑着不是吗?凤城,怕是要乱了。” 后一句话,落在流朱公主耳里只是太子落马,牵连叶家这一件事而已。可其实叶葵真的想说的,却是那场她一直都在害怕的夺嫡之争,此时此刻怕是已经开始了。 铜锣响,事端起。 太子的事便是凤城上空被敲响的第一记锣鼓声。 用不多久,那些她一直在担心的事,就会接二连三地发生。以某种雷霆之势冲破一切,让她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等死。 不,绝不行! 等死,这绝没有可能! 流朱公主走后没一会,二夫人便打发了人来看叶葵,又送了好一堆东西。秦桑领着人下去悄悄问了几句。知道这都是永安侯事先吩咐好了的。 “老侯爷今日可在府中?”叶葵想了想,便问秦桑道。 秦桑摇摇头,道:“一早便上朝去了。” 叶葵闻言只微微颔首,看了看门外的一角湛蓝的天空,口中道:“天下大乱,不过转瞬之事。” 秦桑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看出来了她心中的忧虑,不由跟着担心起来。日日如此。对她腹中的孩子定然是不好的。可是就目前这样的情况,她又哪里忍得住什么也不去想。 “秦桑,秋年那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叶葵低头看着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轻声问道。 “还没有。”秦桑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色,“奴婢已经吩咐耗子了,一有秋年的消息便立刻来告诉奴婢。” 叶葵“嗯”了一声。似乎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又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听她说话,神色有些迷茫。过了良久。她才一字一句地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这……奴婢也不知。”秦桑接着话说了才恍然她这根本就不是在同自己说话,而是自言自语罢了。秦桑便噤了声,静静守在一旁。 叶葵重重叹了一声,站起身往窗边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自打入了夏,这天就一日热过一日。六月的天,已是骄阳似火。惊鹊院里的那两株大树上不知何时已经落满了夏蝉。风一吹过,蝉鸣声就伴随着树叶哗哗的响声回旋不散。 叶葵揉着眉心,头疼似的吩咐秦桑:“让人去把外头的蝉都给粘了去,吵得头都要裂开来了。” 秦桑慌忙而去。 不多时,便有小丫鬟拿着枝条过来。柔软的枝条在顶端绕成了个圆,上面不知上哪儿去蒙了一层蛛网。小丫鬟握着下头仍带着青色的一端,高高举着往枝叶中扫去。 秦桑在屋子里关上了窗,蝉鸣声总算是小了一些。 “寒蝉鸣泣……”叶葵默默苦笑了声。 她一点也不喜欢蝉这种生物,更是不喜欢听到蝉鸣声。同嘹亮的鸣叫声太过于恼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她只是实在没有办法对蝉鸣声产生任何的好感。 几乎每一部日式的恐怖片中,都会有隐隐绰绰的蝉鸣声。 这个声音,分明是如此的不吉。 即便在夏日的午后,坐在热烈的阳光下听到,也仍旧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一种寒意沿着脊椎攀沿而上,冷得叫人想要打颤。 她实在没有办法对这个声音产生任何的好感。 可是这样的理由,却又同谁都不能说起。 叶葵闭上了眼睛。 好在外头的几个小丫鬟动作迅速,没多久便将树上的蝉都给粘了去。鸣叫声登时消失了,惊鹊院里突然间呈现出了一种古怪的静谧。可是谁也不敢说话,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各自做着自己的活计,连说话时都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池婆冷眼看了看众人,进了屋子。 叶葵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唤了声:“池婆婆。” 同幼年时如出一辙的称呼,不由叫池婆微失了神。她亦唤了声“夫人”,这才走到了叶葵的身边,道:“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叶葵漫不经心地回道:“同往常没什么不同,能吃能睡,好得很。” 池婆嗤了一声,有些不满意地嗔道:“你就瞒着我吧!公主殿下怎地一大早便走了?可是你赶的?” “嗯,她是叶家的人,这个时候留在裴家做什么,自然是该早些回去的才是。”叶葵说道。 门口送燕窝进来的丫鬟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却是微微一怔。方才池婆说话的语气,可不论怎么听都不像是下人在同主子说话,倒像是个长辈在与晚辈说话。 能在裴家做事的人,又岂会是一点脑子也没有的人。她只怔了一怔,便回过神来,明白了池婆跟王嬷嬷的区别,也明白了自己今后该如何做才好。 在不知不觉间,池婆便彻底取代了过去王嬷嬷在惊鹊院里的地位。 这一切,叶葵几人都并不如何在意。在他们看来,这本就是应当的。若是池婆连个王嬷嬷都斗不过,未免太没有用处。更何况,如今王嬷嬷可忙着处理秋樱呢。偏生秋樱又是叶葵赏给成管事做妾的,她又不能将人给打发了。 那成管事也是个心气高的,知道秋樱是裴长歌的通房丫头,心里厌弃还来不及,哪里会对秋樱好。再加上他从自己娘嘴里得知,秋樱还差点便做了他的正头夫人,更是恶心得不行,张嘴便骂了句“破鞋”! 可怜秋樱清清白白一个人,自己非得往自己头上洒狗血,如今便是她再三强调自己是清白之身,也根本就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了。 只是将秋樱一个人给打发了出去,同时又解决了王嬷嬷,一石二鸟再好不过。 不过在眼下这个时候,这些事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叶葵吃不下燕窝,总觉得有股子腥味。她害喜厉害,这才多久,便瘦了一大圈。可是为了孩子,她又不能不吃。反复折腾着,人的精神也差了许多。好在这孩子经过上一回的事情后,却是老实了许多,再没有出现过不对劲的时候。 池婆、秦桑跟燕草都盼着她什么都不要想,只好好将身子养好了才是。可是事情如此,她哪里能真的什么也不想。 只过了两日,太子便被废了。 消息当然是瞒也瞒不住,很快便传遍了众人的耳朵。 不过这事,根本也没有人想要瞒着。皇上震怒,废了太子,差点又气得吐出一口血来。龙袍只是个开头罢了,这短短的两天里面,皇上重新将朝政之事揽入手中,一桩桩看下来便发现了太子的诸多恶行。 承祯帝将书案上的折子一本本砸在了太子头上,只翻来覆去地问一句话:“你就这般想朕的天下?” 太子是“是”也不能说,“不是”也不能说。 若是,那就是大逆不道!若不是,那这太子的位置你还坐着做什么? 他只好苦苦做哀戚之状,同承祯帝辩解,这都是有人要陷害他!可是龙袍是他的,那些折子也都是他批的。这都是事实,任凭他再如何说,也都还是他的错! 承祯帝自然是不愿意听他分辩,捂着心口连连叫他滚。 当时的场景究竟是如何,众人已不得而知。叶葵听到的,就只是这样似是而非的版本了。听说先前承祯帝病重,众人都以为回天乏力,太子听信属下谗言,收下了对方偷偷赶制的簇新龙袍。 脓疮一旦被戳破,太子便知道自己是被谗言冲昏了头,中计了! 也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人根本就是五皇子的人。他们既然敢做,也就当然全无破绽。不论太子如何说,承祯帝都觉得他是狡辩,还要诬赖五皇子,只能越来越生气而已。 叶葵听说后,在心中狠狠将太子嘲弄了一番。这人还真不是帝王之相,简直就是蠢到家了!那种东西也敢收到自己家里来,竟然还不做部署,被对方给轻而易举地踩在了脚底下。 太子党羽更是被一网打尽。 在朝的均被打压,一片哀嚎之声。 唯有叶崇文躲在家里拍着胸口暗自庆幸:好在孝期未过…… 265 容梵赴苍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拔出萝卜带出泥,树倒猢狲散,太子一倒,剩下的人便也就都垮了。 叶家也许是运气真的太好,正巧着几人便都没有在朝中这几年,再加上又还有个流朱公主在,承祯帝多少会顾忌着一点她。叶家这一回并没有被牵连太多。可是众人皆心知肚明,这件事之后,叶家想要再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叶崇文兄弟几个怕是没有可能了。 不过这一回,叶家没有被大动,以叶葵看来,应当跟叶崇武仍在边疆奋战一事也脱不了干系。 军心将心,民心。 这些乃是最根本的东西。只要承祯帝还想要赢得这场仗,他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发落叶家。 不过事后会如何,如今谁也说不好。 兴许叶崇武的战功会就此抵过叶崇文的责,又或者这事根本就只是延迟发落而已。 叶葵想了又想,最后仍是忍不住同叶崇文一样暗自感慨了起来。果真是运气好。若是叶崇文此刻还处在太傅的位置上,那就算是承祯帝有意放过叶家,怕也是不行的了。 谁让你是太子近臣,他的那些肮脏不轨的心思,身为他的老师又怎会不知? 到了那个时候,叶崇文就是生了八张嘴巴,他怕也是说不清的。所以能有如今这样,的的确确是运气使然。 朝中的“风”来得急,去得也快。虽然余波仍在,但众人已都是默契十足地对那事绝口不提。只是没了太子,就势必要另立一人。那人是谁?该是谁,皇上又中意哪一个? 人人心中都在蠢蠢欲动,也人人都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上去送死。 一时间。朝野之中倒也勉强算得上平静。 承祯帝的病经过太子的事后,反倒像是被气好了。身子日渐硬朗,很快便恢复了过去的模样。他虽没有处置叶家,可是稍微懂点风向的人家便都明白叶家这一回也是被大伤了元气了。等到事一了,叶家登时成了门可罗雀。远着撇清还来不及呢,哪个会在这时上赶着同叶家人结交? 流朱公主事后又来见了一次叶葵。 说了叶老夫人的身子情况。又说了叶殊跟叶明宛两人近日的模样。说着话,她又说起了叶昭来。自从贺氏死了,温氏被贺家人接走后,贺家同叶家便几乎算是断了个干净。叶昭的身子变得愈发不好了起来,平日里不出门,见了人也是少言寡语的。 流朱公主说起他的时候。语气十分感慨。 其实真论起来,她素日就是个容易心软的。 说着说着。她忽然道:“对了,那孩子被你哥哥给接回去了。我没拦着。” 哥哥? 叶葵迟钝地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他这会子又想起自己有个孩子了?” 对叶渝这个人,叶葵倒说不上厌恶,只可惜好感那也是全然没有的。春禧的事说到底该怪谁?怪她自己。也得怪叶渝这个不着调的。有了孩子,却不肯教养。如今却又将巴巴地将孩子要了回去,可真是反复无常。 “是杨姨娘。如今府里也没个正经的女主人,虽不合规矩,但她毕竟是个老人,这二房的事便多数交给了她去管。”流朱公主道,“孩子的事,我瞧着怕也是她的意思。” 叶葵淡淡“嗯”声,眉宇间现出几分不耐的神色来,“左右是他的孩子,死活也都是他的事。我们也早就已经尽了自己的本分了。” 流朱公主颔首,又道:“苍城那……” “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叶葵安慰她道,似乎也在安慰自己。 承祯帝既然重新总揽朝政,那么他现在就应当已经在努力准备解决苍城的事了。事情也的确进展得十分容易,没过多久,五皇子便亲自请旨要带兵押运粮草去苍城。 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他就要亲自去押送粮草。叶葵突然之间就对承祯帝的这几个儿子有些无奈起来,看上去似乎个个都聪明,可是再仔细想一想,又似乎根本就连一个聪明点的人也没有。真不知承祯帝这么只老狐狸怎么能尽生出这样的孩子来。 更不必说流朱公主,她的性子同承祯帝应当更是没多少相似之处。 叶葵本以为五皇子该是个极聪明之人,只要他愿意,这皇位的最后得主便应该是他才是。可是如今看来,这事怕是还得斟酌斟酌。 五皇子虽然看似是最佳人选,可是这种时候他却锋芒毕露,丝毫不懂藏拙。又在根本就不知苍城消息的时候,决意亲自带兵前去。真不知是该说他胆大,还是脑子不好使。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难道就不怕自己这一去,会被有心之人给活活弄死? 死在了战事之地,又有谁会怀疑他是因为旁的事死的? 不过很快,就在叶葵以为五皇子真的要去苍城的时候,这桩事换了个人选。 将五皇子换下来的人,她也认识,而且也不算是太陌生。明明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可是叶葵对他的了解却并不少。这人,自然便是容梵。 最初,叶葵将这个名字记下,是因为她看出了容梵对裴长歌怀有嫉妒之心。 后来她将这个名字深深印在脑海里,时不时便要拿出来分析一番,为的是叶明烟死前说过的那些话。 皇位最后的归属,容梵是个关键人物。 而这一世,叶葵所知道的容梵,至始至终都跟在五皇子的身边。最后难道皇位不该落在五皇子手中?若是那人不是五皇子,容梵的从龙之功又是从哪里来的?他甚至都已经娶了五皇妃的妹妹,同五皇子做了连襟。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如今跟五皇子那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甩下谁。 可是叶葵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甚至开始怀疑当时叶明烟说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根本就只是叶明烟那个女人的几句疯话罢了。然而思来想去,她仍旧选择了相信叶明烟的话。因为有些事,的的确确是应验了。 但是事情同时也变了,变得同叶明烟所知的那些已经不同了。 有一模一样的地方,却也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之处。 叶葵迫不及待地想要得知皇位的最后归属,只有这样,她才能想法子趋吉避凶。可是事情出乎意料的艰难,前路明明已经被人指点好了方向,可是她仍旧走不过去。路上的石头太多也太巨大,重得她根本无力挪开去。 时至今日,她却连五皇子最终是不是那个赢家,都已经不敢去肯定,她又如何能剥丝抽茧发现最后的真相? 叶葵日日除了吃与睡之外,便什么都不愿意去做了。捧着书,脑子里也会自动转悠到那些事上去,闭上眼小憩就会立刻想起裴长歌来,等到好不容易决定自己同自己下个棋,便又想起自己身在局中来。做针线活?别说她根本就不愿意做,池婆几个也压根就不答应她动针线。规矩大得像是山,压也要压死人。 她倒是不想信这些话,可是做针线活伤眼睛,她倒是知道的。既然她们不让,她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睡了几日,容梵已经代替五皇子去了凤城。 不论他跟五皇子的目的是什么,叶葵到底是放心了一些。 不论如何,凤城有人去了苍城,消息迟早是要传出来的。 生,还是死。 很快,他们就都会知道了。 只是每每想到这个“死”字,她仍旧会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只觉得呼吸停滞,胸腔中有隐隐的针刺之感。 那或许,就是心痛。 事情算是暂时告了一段落。 裴贵妃从宫里也递了消息出来,她倒是怀疑承祯帝对苍城的事并非一点不知,如今只是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隐瞒着罢了。还有太子的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五皇子在其中动了手脚。 裴贵妃觉得有些害怕。 她在担心十三皇子。她的儿子还那么小,却已经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强大起来,努力抵挡一切可能的危险。前些日子,她亲眼瞧见十三皇子在御花园里偶遇进宫面圣的五皇子。五皇子笑得十分和善,用手亲切地拂过十三皇子的发顶,同他细细问着功课。 可是即便是这样,裴贵妃却几乎骇得停了心跳。 只是远远看着,她都觉得那一幕充满了危险。 十三皇子明明还只有六岁,却已经开始知道如何不动声色地避开五皇子的手,又如何得体微笑着回答这位皇兄的问话。 这一切,都叫裴贵妃心痛不已。她多想让他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孩子一般,平安愉悦地长大。然而这一切,终不过是奢求罢了。她只能想法子挡在儿子的面前,叫那些恶爪无法探到他的身上罢了。 永安侯却在接到她的信后,将她好生训诫了一番。 他要裴贵妃躲得远远的,什么也不必插手才好。 一直以来,他秉持的信念都是躲,是忍。直到裴长歌的长大,让他逐渐对一切失去了掌控。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承祯帝的心,所以才会拼命阻拦自己的幼子。 可是,到底没有拦住…… 266 讨厌的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强颜欢笑四个字。 其实听上去心酸,真到了那个时候,却也不过就是换了种方式去笑罢了。叶葵对着池婆能笑,对着秦桑、燕草能笑,便是对着二夫人几个也是能笑出来的。 流朱公主自上回来看过她之后,便再没有出来过。叶家的事,她也实在是脱不开身。不过她不来了,叶殊同叶明宛那丫头倒是来了一回。到底这两个都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见了这两人,她脸上的笑意便多了几分真。留了两人一道用饭,肚子里的孩子也像是愿意给她面子一般,乖乖的一点也不曾闹腾。 她难得胃口好好的用了一顿饭,又留两人一起坐着说了一下午的话。 说的都不过是些叶殊功课上的事,叶明宛又学会了哪些。旁敲侧击的,叶葵也悄悄问了他们叶崇文的事。 这个父亲,叶葵从来没有过好感。可是就算如此,他也还是父亲,是她的父亲也是叶殊跟叶明宛的父亲。这两个孩子当然也是不喜欢叶崇文的,说起来两人的母亲萧云娘跟窦姨娘生得那般相似,下场也都是那般凄凉,身为孩子的他们又怎会不心寒。 叶殊倒还好,只拣了几句话说给叶葵听了。叶明宛却是嘟着嘴不高兴地道:“说他做什么,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他一回!”说完,她又用微带异样的眼神看了叶葵一眼。叶葵蓦地明白过来,她这是想起窦姨娘了。 窦姨娘的死,叶葵难辞其咎。 可是就算叶明宛年纪小。她也明白当时窦姨娘也下了死手,所以心中对叶葵向来都是又恨又爱。因为生母的事,她不得不怨恨叶葵,可同样也是因为没了生母这件事。她没法将叶葵当成敌人对待。 就算她自己不愿意承认,她也还是打从心里喜欢叶葵这个姐姐。 小小的女童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那一把标杆。 叶葵也看出了这一点,便又转移了话题。几人又絮絮说了一会话,叶葵便让人将他们给送回去了。流朱公主亦派了人来接他们。叶葵就知道,今日这事多半也是流朱公主安排的。见一见这两个孩子。她心里还真的是舒服了一些。只可惜了,即便如此,想要让她不再去想苍城的事,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等到人一走,她便准备亲自去见一回永安侯。 这位公公手里定然有着她不清楚的东西。等待太煎熬,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不去亲自问一问,她哪里能撑到苍城的消息传回来的那一日。 可是没等她换好衣裳,便有人来报,说是二夫人、三夫人几个都来看她了。 她只好按捺下心中的蠢动,丢开了准备换上的衣裳。出去见了客。这一看,却是裴家的诸位都来了。就连同样怀着身子,如今已经微微显怀了的八夫人罗氏也没有落下,一道来了。 叶葵笑着落了座,道:“诸位嫂嫂今日怎么都来了?” “你日日闷着,怕你觉得憋闷。来陪你说说话。”七夫人笑道。 叶葵同她交好,闻言便道:“七嫂总是想着我的。” “哈……”三夫人在一旁发出了个古怪的音,摇着扇子道,“九弟妹眼里怕是也就只能容得下七弟妹了。”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话说完,她便又皱眉挑剔起来,“这屋子里怎地这般热?” “咦。九弟妹屋子里怎么连点冰也没有?”三夫人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将屋子的角角落落都扫视了一圈,惊讶地喊了起来。 这一声,她倒是不是装出来的浮夸模样了,而是实实在在没有想到这么大热的天气里,叶葵的屋子里竟然连点纳凉的冰也没有。三夫人喊完后便看向了二夫人。她倒不是想要为叶葵出头。而是想着二夫人是管家的人,这连点冰也不给怀孕的弟媳送来,岂不是苛待?她这是想要看热闹了! 可是二夫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倒是叶葵道:“三嫂怕热?我只是不喜那冰化了之后湿哒哒的模样,索性自个儿也没那么怕热。便没让人去领冰来。” 三夫人撇撇嘴,没有再说话,只扯了帕子出来往自己下颌处轻轻擦拭着。 这才说了几句话,她便出了一身的汗,偏生有人还嫌冰要化出水来,真真是矫情! “听说小九这些日子都没有写信回来?”从进门开始便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罗氏突然道。 七夫人皱眉,二夫人神情自若,三夫人嘴角噙上了一抹期待的笑。 叶葵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笑吟吟地道:“他人在前线上,哪来的工夫研墨写信?何况如今局势不稳,苍城离凤城的这段路要走多久才能将书信给送过来?路上耽搁了也是有的。” 七夫人忙点头赞同道:“正是这个话。” “总归九弟不会在外头寻什么外室便是了。”三夫人掩不住的失望,故意说了一句。 七夫人便冷了脸。 她男人好吃好喝好玩,也好女色。三夫人这话明着是说给叶葵听的,可其实根本就是在故意嘎寒碜她!七夫人脸色不虞,不快地偏过头去,不愿看三夫人的那张小人嘴脸。 “好了,咱们也都拣点高兴的说说。”二夫人道。 三夫人便想也不想地就道:“我倒是忘记说了,九弟妹这好福气,我等是拍马也追不上了。九弟妹同九弟才成亲多久,这便有了孩子,可不得羡煞一堆人?这么一来,便是九弟出了点事,回不来了,九弟妹也还有儿子可傍身呢!” 这话怎么听都没法叫人觉得是好话,叶葵便也不客气地道:“三嫂想的周到,不过若是多将心思放在庆英的身上,怕是更好些吧?” 屋子里响起嗤笑声。 三夫人沉了脸,彻底不说话了。她儿子跟老子一个德行,软软弱弱,同个娘们似的,她一想到就忍不住心烦! 叶葵又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来,更是叫她觉得自己没脸了。三夫人有心在叶葵面前找回些场子来,可是又想着她怀着身子,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上面的那老头还不得将错都堆到她身上去?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一房的人,岂不是更加没有脸面了? 所以,她咬咬牙,便将剩下的话都给咽下了肚子里去。 她一不说话,屋子里就安静了许多。二夫人是打惯了太极的,拣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说了,又念叨了几遍天气热,让叶葵注意身子的话,再是亲切不过。七夫人不齿她的左派,便也就不插话了,只陪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过了会,罗氏忽然才插进去道:“我听闻皇上的病好了?” 二夫人眉头微微一蹙,便道:“这不是我们该说的话。” 罗氏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二夫人的话一般,又道:“皇上的病一好,这重立太子的事怕是也就要被提上日程了吧?” “八弟妹!”二夫人喝了一声。 罗氏将手搁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隔着薄薄的夏衫抚摸着肚子,扭头看了二夫人一眼,神情微微委屈地道:“怎么了二嫂?” 二夫人看着她的模样,蓦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八嫂的消息可真灵通呀。”这个时候,叶葵慢吞吞地感慨了一句。 罗氏便又看向了她,道:“九弟妹难道就都没有听说什么?前些日子来的那一位,可不就是皇上最宠爱的流朱公主?从她那,九弟妹想必听说了许多事吧?说起来九弟妹这消息怎么也该灵过我的才是。” 叶葵便笑,摇摇头道:“八嫂想多了。”旁的话,她却是一句也不说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罗氏就是见她不顺眼,不论说什么她都能扯到她这边来,简直就是故意来找茬的了。 “是吗?”罗氏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发上那支精巧的白玉簪,追问了句,“那九弟妹可知苍城如何了?八爷同九爷兄弟情深,日日夜里都睡不安生,唯恐九爷出事,连带着我这心里都有些担心起来了。” 二夫人心里几欲翻脸。 她是得了永安侯的嘱咐,特地来陪叶葵说话解闷要在永安侯面前做脸的,如今倒是好,这老八媳妇句句话不是苍城就是朝廷之事是,简直是不可理喻! 叶葵心里亦同二夫人一般,有些恼火起来。可是此刻,她还多看出了一点东西来。 听罗氏的话,裴长宁必定是十分牵挂裴长歌,甚至日夜都流露出这种担心来。可是偏巧前次叶殊跟叶明宛来的时候,叶葵见了裴长宁一次。他性子温和,便是心中有事也都是独自藏着的,面上是一分也不露。难道说他是因为罗氏是枕边人,所以才会尽数表露出来? 然而一个人的性子养成了之后,便极难改变,裴长宁不是个容易情绪外露的人。 罗氏在胡说! 叶葵回想着这段日子同罗氏每每见面时对方说的话做的事,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个令她极其不快的念头来。 罗氏的模样,竟叫人不由觉得她对裴小九有意思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267 嫉妒之火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不过就算真的察觉出了蛛丝马迹,只要事情一日没有到非要戳破不可的地步,那就还应该当做不知。 叶葵面上并没有露出丝毫别样的神色,她只淡淡地道:“没有消息便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八嫂难道不知?” “想必九弟妹说了这会子话也乏了,我们便都先回去吧。”七夫人慌忙起身,说着话一边同众人使眼色。 叶葵瞧得分明,知她是担心自己,所以才会想要为自己解围,当下便也接上了她的话道:“七嫂眼力就是好,我这还没出声呢便先瞧出来了。我倒是还真有些乏了,也就不留几位嫂嫂多坐了。” 主人都已这般说了,她们便是脸皮再厚,这会子也是不好继续留下。三夫人也不理会旁人,丢下句不咸不淡的话便率先出了门。二夫人笑着又叮嘱叶葵要照顾好自己,便也施施然走了。只有七夫人跟八夫人罗氏还留着没动。 七夫人这是在等罗氏先走,她才能放心走。 可罗氏却似乎并没有要走人的意思一般,迟迟没有动身。七夫人瞧着眼前的情况有些古怪,便想要出声催促催促,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听到罗氏道:“九弟妹的模样,我怎么瞧着竟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九爷。” 七夫人闻言,心头的怪异感觉愈加明显起来,恨不得立刻便堵了罗氏的嘴将人给拖出去。 这只要是稍微长了点心的人便能瞧出来叶葵如今是真的不想提起裴长歌的事来。她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女,怀着孩子,夫婿人在战场。她这心里不必去想都知道是慌得不行的。她这会不愿意提起裴长歌跟苍城来,最是正常不过。有哪个人会愿意将伤心事说了又说,拿出来反反复复咀嚼的? 这是嫌心中还不够苦呢还是如何? 七夫人见罗氏今日一点眼色也没有,还说出了这样近乎指责的话来。脸上的笑容便有些难以维系了。她急忙冲着罗氏身旁的丫鬟道:“还不快些伺候你们夫人回去?” 罗氏看了七夫人一眼,终于站起了身,只是人没有往外走,却是又对叶葵说了句:“九弟妹的心也不知是放到了哪儿去,这个时候竟会不担心九爷,实在是叫我想不明白了。” 叶葵方才的几句话是说的极寡淡。可是七夫人都听明白了,她这只是不愿意露出担心的模样罢了,怎么老八媳妇今日是中邪了不成! 她方要出声去阻,叶葵却已经抢先说了起来:“听八嫂的口气,倒似乎比我更关心九爷呢,这莫非便证明了八嫂将心都放在了九爷的身上?”叶葵说着话,心中微微冷笑起来——那缎子的事,看来池婆也许根本就没有猜错! 罗氏脸皮一僵。 七夫人整个是懵了。 她不由暗自庆幸起来,还好二夫人跟三夫人那两人已经先走了,要不然如今的这些话被她们两人给听见了。还不知要生出怎样的风波来呢!这老八媳妇往日里看着是最着调没有的人,若不然老夫人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了。可是如今倒好,她那嘴里说的话,怎么听都叫人觉得别扭。 更不必说老九的媳妇,方才说的那话算什么? 七夫人夹在中间,听着两人的话。焦头烂额,生怕继续呆下去会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来,慌忙上前挽住了罗氏的一只胳膊,道:“知道你们两人的妯娌关系比我们几个都要亲近,可这还当着我的面呢,多少也该可怜可怜我吧?显得我就跟个多余的似的,我就偏要拉了八弟妹一道走,叫你们说不了话!” 她插科打诨将话给错开了去,又对她们二人的关系下意识加以描绘美化了许多。 罗氏心里微松,方才被叶葵那突来的话一堵。可差点没将她给吓得脸色大变,这会子七夫人愿意插手她当然也就乖乖跟着去了。 等到两人也走了,叶葵才冷着脸将手边的一本书给扫到了地上。 她没事便要随手拣本书瞧瞧,所以各处都有杂记之类的小本子,如今被她扫落的那一本上头恰好记了出才子佳人的故事。这种故事本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在叶葵看来无趣之极,她平时也不过就是随手翻检而已。 可如今她一看到那本书,心里就不由冒出一连串的念想来。 罗氏的古怪表现,怎么瞧都是对裴长歌有意思的模样。可是她分明是老八的媳妇!而且老八跟裴长歌生得几乎一模一样! “不对……”叶葵低头看着秦桑俯身捡书,突然低声自语道,“裴长宁的眼睛……” 他们兄弟两最大的区别,不就是在眼睛上吗? 一个是健全的人,而另一个却是天瞎! 这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罗氏会有这样的表现,对她隐隐约约的嫉妒,对裴长歌隐隐的倾慕,霎时都说得通了。兴许也正是因为裴长歌跟裴长宁是双生的兄弟,两人生得一般无二,可是其中一个却是盲眼的,而罗氏又恰好嫁给了盲眼的那一个,她心里怎么会不觉得嫉妒…… 叶葵坐了回去,手撑着下颌无声地叹息起来。 她可一直都以为罗氏是喜欢裴长宁的。 原来,这可能从一开始便是她想错了吗?罗氏喜欢的人,并不是裴长宁,而是裴长歌?她看着裴长宁的温柔神色,其实根本就是将裴长宁当成了裴长歌来看的?因为两人生得一模一样,所以这事才成了一场悲剧? 叶葵不由微微头疼起来。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偏生身旁却还有个罗氏这样的不稳定之人。她可没有心思同罗氏在这会斤斤计较,所以罗氏最好聪明些躲得远远的,否则最后难堪的那人肯定会是罗氏。 就算她能不管罗氏最后会如何,冷硬着心肠收拾她一顿,可也得顾忌着裴长宁呀! 裴长宁可一直都是个好兄长,一个温和的好人。 叶葵跟裴长歌都有着同他截然不同的性子,所以他们二人对裴长宁这样的人全无抵御之力。她不想伤害到裴长宁,所以罗氏最好能够学得聪明一些。 视线又落在了那本被她扫落的书上,如今已经被秦桑捡起来拍打干净放了一旁。 才子佳人花灯之夜,树下邂逅…… 这样的故事是不是也发生过在罗氏的身上?她遇到的那人到底是裴长歌还是裴长宁? 叶葵蹙眉,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 都说孕妇脾气怪又大,现在瞧瞧还真是。罗氏这才说了几句话,她就忍不住发火了,若是搁在过去才不会这样。看来罗氏应当也是怀孕了的缘故,先前她好歹还能装一装,今日可是都快要直接将话给说开了! 叶葵又叹了口气,躲回了卧房,歇息去了。 一觉睡醒,她迷糊间竟然出了一身的汗。招呼秦桑跟燕草服侍她洗了澡换了衣裳,她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临近酉正的时候,她接到了秦桑从耗子那带回来的消息。 秋年还是不见人影,可是如今他们却已经知道他是往南去的。 “江南?”叶葵听到南边二字,下意识问道。 秦桑摇摇头 ,道:“不是……是南疆……” 叶葵挑眉,看向秦桑问道:“秦桑,我若是没记错,你该是南疆人吧?” “夫人没记错。”秦桑点点头,“只是奴婢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来了凤城,从未回过南疆。” 她跟秋年都是裴长歌的手下,两人又都是孤儿,叶葵便问:“秋年也是?” 秦桑再次摇头,迟疑着道:“秋年并不是南疆人……” 叶葵眉头紧紧皱起,烦躁地揪了一把自己披散着的长发,“那他去南疆做什么?又是这样的时候,竟然一声不吭便跑去了那里,他是疯了不?” “夫人,”秦桑忽然唤了她一声,“奴婢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秦桑努力回忆着,缓慢地道:“奴婢当初便是在南疆第一次见到了九爷跟秋年。那一年,奴婢记得九爷也才十一二岁的模样。” 十一二岁,带着秋年去了南疆? 叶葵脑子里飞快地计算了起来。她认识裴小九的时候,他才十岁,那也就是在他离开了鸿都一年后的事!千里迢迢去了南疆?永安侯竟然会答应?还有当初她初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孤身一人。那个时候的他,又是要做什么去? 迷雾重重扑面而来,又急又快将叶葵打了个措手不及,猛地将思绪都收拢了来,急声问秦桑道:“当年是在南疆的什么地方?” 秦桑回忆间想起了自己的阿爹来,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听到叶葵问话才蓦地回过神来,道:“是山景郡乡下的一处地方,叫花江。” “山景郡?”叶葵呢喃着这个地名,想起了裴长歌送过她的那些玉雕。 ——山景郡盛产玉石! 叶葵舌尖微涩,艰难问道:“山景郡过去叫什么?” 秦桑垂眸,“叫景都。” 景都……是那个已经被灭了的南鋆国的都城…… 南鋆国没了之后,景都便改名成了山景郡,成了大越的一个郡。 268 犹如困兽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大越当年便是看中了南鋆景都盛产美玉,才会起了贪婪之心,将原本的友邦生生夺下,让其成了自己旗下一个小小的郡。 南鋆国地方本就不大,不过只是个偏居一隅的小国而已。但是等到大越真的想要从南鋆手里夺下想要的“肥肉”时,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成行。其中的代价远比当初承祯帝所想的要大许多。 阿莫比久久未能啃下苍城,啃下大越,不过是因为大越兵强马壮。可是比起阿莫比来,远远不如他们的人来得强壮擅战的南鋆人,竟然也能苦苦抵御大越数年的攻克。 叶葵曾就这个问题暗自想过,以少敌多,以弱抗强,却还能坚持数年,可见南鋆国定然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大越或是南鋆这样的国家,叶葵也就没有法子对南鋆有任何多于都大越民众所知的地方。然而她还是想到了其中的不同之处,南鋆国的地理位置太特殊。 大越人口中的南疆,叶葵本以为会同她后世所知的南疆截然不同。 可是等到她真的看到了地图,却发现其中的区别虽有,但并不大。 说起南疆,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巫蛊二字。 历史上的南诏国,想必同这个世界的南鋆国有其相似之处。巫医、蛊虫……还有图腾…… “图腾!”叶葵倒吸一口凉气,有个一直以来都被她给遗忘的点,这个时候突然就冒了出来。她从未往别的地方想过,可是如今一件件结合起来,竟像是能连成一条清晰的线一般。 秦桑听到她惊呼的声音,蓦地抬起头来,问道:“夫人您在说什么?” 叶葵低声吸气,问道:“南鋆国可有什么图腾?” “没有……”秦桑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困惑。 叶葵闻言亦有些吃惊起来,急切地道:“没有图腾?那么可有什么供奉的神灵或是神兽?” 秦桑仍旧摇头,可是顿了顿,她忽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来,道:“夫人我想起来了。虽然我离开的时候年纪尚小,可是我隐隐记得曾经听我阿爹说起过,我们是供奉辟邪神兽的!不过我家自小便穷困,我也没见我阿爹供奉过,所以我从来也不知辟邪神兽是个什么模样。” 辟邪—— 像是有道惊雷在耳畔落下,叶葵半张着嘴,伸手捂住了平坦的小腹。 她怎么会忘记呢…… 那东西的样子,分明就是辟邪啊…… 辟邪又称貔貅,相传是种凶猛的瑞兽。叶葵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凶猛跟瑞字怎么会被摆放在一起。瑞兽不都该是慈祥和蔼可亲的吗?可是貔貅就是这样一种凶猛的兽。 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中,辟邪生有龙头,骏马的身子,还有麒麟的脚,浑身披着灰白色的毛发。看上去却又像是一只狮子一般。没有翅膀,却能够飞翔。头上生有长角,狰狞可怖,凶相毕露,却是瑞兽。 这一刻,叶葵终于记起了裴长歌背上的那片纹身。 幼年时,春日戏水,裴长歌后背上的衣服被春禧给泼得湿透,上头便隐隐约约映出一幅图来。 她疑惑了许久,才终于在婚后看清楚了那副图。 是一只兽的模样。 裴长歌背上纹着的,就是这样一只异兽。 纹得十分精细,羽毛脚爪,就连角上的纹理都清晰得很。不知用什么东西刺成的黛色细线密密麻麻像是蛛网一般爬满了他玉石一般光洁的后背,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张着大嘴从他的皮肤上冲出来。 灯光下看过去,充满了诡异跟邪气。 又狰狞,又动人心魄。 她好奇地问过裴长歌,却被他笑着给搪塞了过去。如今她终于记起来了,那东西就是辟邪呀! 是南鋆国人所供奉的神兽,辟邪! 可是这样一个东西,为何会纹在大越的少年将军身上?不对,那东西分明在他年纪还十分的幼小的时候,便已经在他的背上落地生根了! 这其中,怎么可能会没有秘密? 叶葵努力将呼吸放得平缓,强自镇定着将秦桑给打发了出去。 她要好好理一理,再理一理…… 秋年会在这个时候赶往南鋆旧日都城所在的地方,那当然不会是什么正常的事。他在这个时候赶过去,定然有其十分重要的原因。可是那原因是什么?究竟重要又秘密到何种地步,让他连她这个夫人也不能告知,便要孤身一人一个字也不留下便策马而去? 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叶葵取了纸笔出来,蘸了墨汁开始在纸上写下其中的关键词。 苍城、封锁消息、秋年离开、南鋆、辟邪、秘密……写完这几个字之后,叶葵提着笔,拧着没有又重重写下了永安侯夫妇,母亲的遗物等字眼。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当初征战南鋆,领兵的人便是裴长歌的父亲永安侯裴翡,而另一个人便是叶葵的外祖父萧盛。 掐指一算,裴长歌兄弟两便是在他们夺得南鋆凯旋而归后的来年出生的。 这其中看似没有问题,可如今想想却是处处都透露着诡秘。又加上叶葵的外祖父最后的下场,当初南鋆的事就更加古怪了。裴长歌背上的纹身,总不至于是永安侯打了这么多年的南鋆,打出感情来了,所以才会在年幼的儿子背上纹下南鋆国的神兽辟邪?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笔尖上的墨汁沉甸甸的,“啪嗒”一声滴落在了纸上。 叶葵微微眯起了眼睛,就着那团墨迹写下了裴长宁三个字。 老八裴长宁是裴长歌的双生哥哥,裴长歌的背上有辟邪纹身,他的身上又会不会有? 可是这个问题,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知道。她总不能急巴巴地跑过去问裴长宁或是问罗氏这样的话吧?她可还没有疯呢!若是她真这么跑过去问了,岂不是要成天大的笑话。 可是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又十分的重要。 叶葵垂眸“唰唰”两笔涂掉了裴长宁的名字。 并非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是却不是能去问的时候。在事情还没有清楚的理出线路来之前,先去探查这件事,只会打草惊蛇。即便她如今还不知道那条蛇是什么,又躲在哪里,可是也得防着先。 裴长宁不能视物,他定然需要人近身服侍。不同于裴长歌,在他那服侍的人肯定是少不了的。所以只要问一问伺候他的人,也就不难知道了。 可是她得先解决旁的事情。 当初大越重兵压境,却苦于南鋆国山林密集,又多瘴毒蛇虫,硬生生拖延了许久。 然而最后,等到大越的兵将班师回朝的时候,所有人便都知道了。南鋆的皇帝领着众多姬妾子女自刎于南鋆皇宫内,血流成河,连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很多人都没有想明白,南鋆最后到底是怎么败的。 山林就在那,漫山遍野的毒蛇毒虫也是生生不息,大越的军队打得十分辛苦。防线一道道,根本就像是冲不到南鋆中心一般。可是最后,大越的军队却轻而易举地同本地人一般,进入了南鋆国境内。 那些毒虫、瘴气,忽然之间就都像是失效了一般。 人们说,那是因为南鋆国中出了倒戈相向的人。 因为叛徒,而倾覆了一个国家。 叶葵写下了一个硕大的“灭”字。 那场仗,赢得似乎有些问题。 然而这些事过去了近二十年,的确是有些太过于久远了。如今想要从头将事情给理一遍,其中的艰难简直不可估量。叶葵甚至起了冲动要去寻她的外祖母林氏问一问。 林氏当年也许有从她的外祖父嘴里听到过一些蛛丝马迹也说不定。可是长安巷里的林氏并不欢迎她,她便是去了也不会问出任何的结果来。 叶葵懊恼地摔了手中的笔,骂了句:“混蛋!” 这种无力的感觉像是要将人给生生折腾死一般,像是厚厚的茧将人困缚在其中,不断地收紧再收紧,直到里头的东西窒息为止。 叶葵此刻便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她心一横便要去寻永安侯直截了当地问一问。可是没等她走出房门,秦桑便急吼吼地冲过来道:“夫人,苍城有消息了!” “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叶葵抓着她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秦桑脸上满是急色,全然没有一丝好不容易得到了消息后的激动,叶葵隐隐察觉出不对劲来,便率先问了一句消息的来源。从耗子那群人手里得到的跟从旁的地方得到的,其中的意味截然不同。 可是秦桑被她这么一问,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声音里也隐隐带上了哭腔,“夫人,苍城总督被杀了!” 叶葵闻言一惊,急忙将秦桑拉进了里头,关紧了房门问道:“阿莫比的人已经攻进苍城了?” 转瞬间,她又忽然反应过来,秦桑并没有告诉她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便又急声追问了一句:“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秦桑仓皇点头。 “苍城总督是被大越派去的人杀掉的!”rs 269 惊天祸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苍城总督沈流,是永安侯的老部下。 因不通人情,为人过于耿直不知变通,不愿参与朝中的乌烟瘴气之中,被人给生生从凤城给弄到了苍城。榆关之外便是茫茫大漠,苍城自古便是个贫瘠的地方。风沙、荒凉,谁也不愿意去苍城守着。 何况阿莫比一直在那虎视眈眈,又有几个不怕死的敢去苍城。 若是没守住苍城,那肯定是得掉脑袋的。可是就算守住了,这不还得担心自己掉脑袋?每日的夜风里都会送来榆关外荒漠上的猛兽怪声。张开双翼几乎足足有一丈来宽的巨大飞鸟,鸟喙漆黑坚硬,啄在人身上立时便能啄出一个冒血的大窟窿。又有那能藏在沙海下行走的兽,像是巨大的耗子,身上却披着如同黄沙一般颜色的厚厚皮毛,脚爪尖利异常。 这些东西,不论哪一个只要冒出来,就能吓掉大越人半条命。 隔着广漠,便是阿莫比的人。 在大越人的眼里,他们也是兽。而且还是精通这片荒漠的兽! 若是拼对这片地域的了解,大越人只会输得连头发丝也剩不下。这也正是诸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依然没有打出结果来的原因。大越兵强马壮,可是身处这样的地方,却占不了一点便宜。阿莫比则反之是,他们只败在人数跟兵器上。 所以两方僵持不下长达数年。 而其中,苍城总督沈流的功劳是不可忽视的。 他是永安侯裴翡手下曾经十分得力的人,领兵打仗兵防布局都很有一套。这样一个人才,怎么会在大越跟阿莫比对战的时候被大越的人杀掉了? 这根本就说不通! 叶葵被这个惊人的消息震得有些手脚无力,踉跄着寻了个地方坐下,手扶在椅子上,这才同秦桑道:“是容梵动的手?” 这一回,容梵代替五皇子前去苍城。除此之外,应当便没有旁人去了。秦桑说沈流是被大越所去的人杀死的,那定然也就只有容梵了。算算日子,的确是该到了。 可是他一到苍城,难道就杀了名将沈流? 沈流既死,那叶崇文跟裴长歌呢?战事又如何了?容梵又是凭什么杀了沈流? 叶葵心急如焚,急声追问:“沈流为何而死?” 秦桑亦是满脸惊色,比起叶葵来慌张更是厉害“奴婢不知,奴婢只听到了苍城总督沈流已伏诛。” 伏诛? 叶葵捏着椅子的手猛地用力,素白的手背上腾起细小的青紫色血管,指节发白“你是说沈流不是被杀,而是伏诛了?” 秦桑似是没有发现其中的区别,略带疑惑地点了点头。 叶葵骇极反笑“哈,沈流伏诛,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犯了什么罪,要以死来谢? 这种时候,身为主战场上将领的沈流到底犯了什么错? 甚至不必先通报朝廷,而先行将沈流斩杀,他究竟是做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叶葵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瓣,几乎咬出血来。她已经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可是却无法清晰地得知事情到底不对劲在什么地方。这种感觉叫她觉得恐惧,恐惧得连颤栗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所以她只能僵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像是个精致的偶人一般却没有半点生气。 秦桑被她的模样骇住,慌忙在她手边蹲下,仰头看她,急切地唤道:“夫人,您别吓我啊!” 叶葵黑漆漆的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没有,瞧着骇人得紧。 秦桑吓得厉害,蓦地起身便要往门外去喊池婆来看她。可是才刚刚迈出一步,她的左手便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拉住了。她急忙回头,便看到叶葵松了紧咬下唇瓣的贝齿,声音虚弱地问道:“九爷,可有消息了?” “还……还没有。”饶是秦桑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慌下去了,看到叶葵的模样,也仍旧是慌得没了边。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叶葵如此心神不宁的模样。 不,她如今的这个模样,何止心神不宁,简直就是已经失了魂,茫然不知所措了! “想法子去探听!我现在就要知道九爷的消息!现在!”叶葵猛地松开了抓着秦桑手腕的手,肃然道。 每个字都被她咬得重重的,几乎要咬出血来。 秦桑心神一震,连忙应了个“是”转身出了门。 脚步声急匆匆而去,叶葵听着,叹了口气。秦桑也慌了啊……她是习武之人,原本便是疾步行走脚步声也十分清浅,如今却一步步走得如此之重…… 冰冷的指尖从唇上划过,沾了点湿润的血。 她方才咬得太重,终究是将唇给咬破了。 咸涩的血似乎又带着点微甜,滋味十分诡秘,一如现在摆在她面前说的局势。 苍城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几乎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可能发生的事来。不论哪一桩都似乎不大对。若是沈流是因为守护不力,所以才被容梵所诛,那么苍城肯定便是已经被攻破了的。 可是苍城分明是未破的。 若是苍城破了,如今哪里还会有这么平静? 可若是苍城还好端端的耸立在榆关之前,紧握在大越的手里,沈流又哪里来的守护不力?这根本就是一桩十分自相矛盾的事!她重重捶了一下手边的小案,将上头的茶盏震得叮铃哐啷作响。 她等不下去了! 她现在就要去找永安侯! “燕草!”叶葵扬声唤了燕草进来,服侍自己重新洗漱了一番,便要去寻永安侯。 可是去了之后却发现永安侯并没有在府中,而且从昨日开始便没有在!这可是十分古怪的一件事,可是人既不在,她也就没有办法,只好又带着燕草回去。谁知走到半路,她却遇到了八夫人罗氏。 罗氏脸色红润,小腹微隆。 反观叶葵,却是面含郁色。日光下,她的脸庞呈现出玉石一般的剔透,可却难以掩盖上头浓重的担忧郁气。 叶葵这会子可没有心思要理睬她,故而只微微颔首是打了个招呼便要错身而过。可是罗氏却竟然直接伸手来拽住了她的袖子,笑意满面地道:“九弟妹,怎的如此行色匆匆?” “虽然已经是暮夏了,可是这天可还热着,八嫂这个时辰出来又是要做什么去?”叶葵不答反问。 未时一刻,红日高悬,的确是最热的时候。 罗氏脸色笑意微微一滞,纤纤玉指将自己耳畔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道:“在屋子里呆得有些憋闷罢了,出来透透气。” 叶葵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抬脚便走。 “嗳,九弟妹可是有急事?若是不忙,倒不如同我一道去院子里纳凉说说话?”罗氏急声喊住了叶葵。 叶葵极快地蹙了下眉头,扭头对她道:“八嫂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拐弯抹角的说话,实在是浪费时间! 可是罗氏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拐弯抹角,她只是笑着道:“九弟妹怕是不愿意同我说话?” 叶葵定定盯着她看,嘴角不由自主噙上了一抹讽刺的笑意。笑得罗氏眼神忽闪起来,不敢同她对视,轻咳了一声道:“九弟妹若是不愿意陪我说话,那便不用勉强了。” 罗氏想要做什么? 眸子微微暗沉,叶葵将手中的团扇丢到一旁的燕草手中,笑了起来:“相逢不如偶遇,既然八嫂有话同我说,我自然是要洗耳恭听的。” 正巧永安侯不在府中,如今是只能等的时候,便先去会一会罗氏又何妨。 罗氏听了她的话,便也笑着点头道:“园子里有个背阴的亭子,如今过去正是凉爽,我们便去那歇一会说说话吧。” 两人虽是妯娌,可是本就不亲近,罗氏这个时候突然要约她说话,其心如何,谁也说不清楚。可是叶葵心中却明白,这绝不会是好事就是了。 罗氏在她新婚第二日送的那匹缎子,后来摔了的那只玉枕,在同二夫人几个一道来看她时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证明罗氏对她的不喜。如今,怕也是别有所图。 说是偶遇,可哪里会有这么巧。 她轻易不出门,这难得出一出门,便遇上罗氏了? 叶葵嘴角微弯,同罗氏并肩而行,中间却隔开了近两步的距离。 罗氏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的空隙,便道:“九弟妹可是不喜我?” “八嫂何出此言?”叶葵目视前方,淡淡问道。 罗氏叹了一声,迈着悠闲细碎的步子,怅然地道:“九弟妹何必装做不知呢。”她说着,蓦地同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去扯了燕草的手笑道:“这位姐姐,你的这幅耳坠子好生漂亮,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燕草笑容微僵地想要将隔壁从她怀里抽出来,一边看向了叶葵。 她不放心。 叶葵却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跟着那丫鬟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罗氏想支开这两个丫鬟,那就支开好了。 果真,罗氏的丫鬟便拉着燕草叨叨说着话,两人落后了许多。 这时,罗氏便又叹息着道:“我知道九弟妹是不喜欢我的。如今四下无人,九弟妹心中有什么话便说出来也无妨。当初皇上指婚,原本是要将我指给九爷的……” 270 丑陋嘴脸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暮夏的风吹得道旁的树木微微摇晃,树冠上的叶子发出簌簌的响声,惊起藏在里头静悄悄偷听的蝉。 “知了――知了――” 短促又意外响亮的蝉鸣声让叶葵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从夏蝉到秋蝉,愈发得恼人了!秋日还未到,日光落在人身上也还是火辣辣的,可是这蝉却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叶葵。距离她嫁入裴家,裴小九跟三叔一道奔赴苍城,已经过了数月了。 从天气还微凉的早春到如今,就连夏天都已经垂垂老去。 他们还没有回来。 苍城的总督沈流却对外伏诛,人头落地,丧了命。 这种时候,罗氏竟然还要来添乱,叶葵心里不由涌上一阵无力来。她并没有去接罗氏的话,而只是捂着耳朵打量了罗氏一眼。她倒是想要瞧瞧,罗氏这一回到底想要做什么。 “九弟妹这是……这是不愿意听我说话?”罗氏蓦地瞧见她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不由怔了下,迟疑地道。 叶葵面无表情地摇摇头,等到蝉鸣声又逐渐微弱了下去,这才松了手垂落在身侧,缓缓道:“八嫂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嫌方才那蝉叫得太吵了些,耳朵不舒服罢了。” 罗氏看着她,似乎并不信她的这番说辞,不过也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结下去。 她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继续怅然地道:“九弟妹不必诓我了。我明白你心中有多不快。若是换了我,怕也是高兴不起来的。可是九弟妹,我同九爷过去当真是连面也不曾见过的,你可千万不要想多了。” 叶葵心中暗暗骂道:唧唧歪歪个没完,不过就是想告诉人,她跟裴小九有一腿罢了!故意拼命地说什么连面也不曾见过,千万不要多想什么的,其实不就是想要让她猜忌? “既然皇上原本想要将八嫂指给九爷,怎地最后却又指给了八爷?”叶葵压制着心中的恼火,故作疑惑地问道。 罗氏见她终于主动提及这件事,心中暗暗高兴,口中飞快地道:“八爷为长,皇上念着这事,又见我性子温和,同八爷应当处得更好一些,便又改了主意。” 叶葵闻言几乎要笑喷。 她先前倒是还真没有瞧出来,这罗氏竟然还是这么一个人。这可还真是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哪里会有人这般说自己性子温和又如何的?自嘲倒是常见,自夸的,她可还真没见过几个。 骤然遇见罗氏这样自说自话的,可还真的是能立刻便将人所有的理智都给瞬间烧毁。 叶葵深吸一口气,随手接住了一片被风吹落的碧绿树叶,眨巴着眼睛问道:“八嫂,可是皇上没下旨的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说完,她故意冲着罗氏笑了笑,而后蹙眉道:“天子一言自是不可更改的,皇上又怎会将他未想好的事随意说出去?可见八嫂好本事,这就连皇上憋在心里的话都知道了。” 这番袒露在外的嘲讽,罗氏若是还听不明白,那可就真的是要疯了。 她当即反驳道:“皇上的心思,我等当然是猜不透的。可是九弟妹莫要忘了,皇上也是人,他也会有忍不住的那一日,所以有些话会从皇上口中透露出来,也并不奇怪。” “哦?”叶葵佯作惊讶,“八嫂可真不愧是凤城的第一才女,这可懂得远远比我多出许多了。” 这一回,嘲讽的话语落在罗氏耳中却自动转化成了夸赞的话语,她微微昂着下巴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着十分的自得跟七分的不屑。她也同外头的那些人一样,打从心眼里看不起叶葵。 谁都知道,叶葵几乎在外边长到十三岁,才回到凤城,回到叶家。 她这个千金小姐的含金量,在众人眼中那可还不如那鎏金的步摇呢! 在罗氏心里,她自己就是那赤金的,而叶葵则毫无疑问便是那鎏金的,指不定里头根本就不金子而是包的黄铜。 她都有些不屑掩饰自己对叶葵的蔑视了。 可是如今两人是妯娌,她若是明面上就对叶葵轻视起来,实则也是在轻视自己。所以罗氏很快便将脸上的那点得意的笑跟不屑给收拾了起来,对叶葵道:“九弟妹夸得我脸都要红了,若是比,我哪里比得上你的堂姐呀。” 罗氏跟叶明烟,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就算叶葵不喜欢叶明烟,她也得承认,叶明烟才貌双全。罗氏跟她比较,首先容貌上那就是云泥之别。 就算是后世,又有多少人是先看人的内秀情况,其次才去看外在样貌的? 有一张好的皮相,不论在何时都是极为幸运的一件事。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标杆的时代。 罗氏因为没一张好脸,一辈子都只能屈居在叶明烟这个名字之下。就算是叶明烟的才气兴许根本就不如她的,但是只要众人看到了这两人,心中的第一必定便是属于叶明烟的。 锦上添花,只需那么一点,便能左右最后的局面。 所以,叶明烟死了,罗氏应当十分开心吧? 叶葵的脚步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个少见的桀骜笑意,问道:“既然说到大堂姐了,那么想必八嫂也是知道那件事的?” 罗氏一愣,下意识道:“什么事?”脚下的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难道不知吗?”叶葵继续笑着,凑近了点道,“我斩了她一条手臂的事呀,八嫂难道不知?” 腿一僵,罗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出这句话的叶葵。 这件事,她是真的不知! 她一直都是个深闺女子,性子又素来喜静,平日里又因为素有才女之名有些清高,也就愈发没了交好的闺中密友。所以有些众人都知道的事,她却是根本就不知的! 叶明烟受伤的事,她倒是隐约有所耳闻,可是她是因何受的伤,又是被谁给伤的,她的确是一点也不曾听说过。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可是仍觉得喉咙里干涩异常,嗓子眼里更是堵得慌,叫她不由自主地问道:”九弟妹的意思是,你真的用刀剑斩断了她的手臂?” “这种事,我难道会诓八嫂不成?”叶葵斜睨她一眼。 午后略略起了风,忽大忽小。 伴随着叶葵清凌凌的话音,猛地便有一阵风袭上了她的背,罗氏“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那股子凉意直扎脊髓,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恐惧起来。 裴家的园子极大,是凤城里大出了名气的。其中的树木又繁多,花草更是如此。两人此刻走着的这条小道,两旁更是种满了高大的树木,繁密的树冠像是一团巨大的绿色云朵,一朵朵遮住了仍旧毒辣的光线。 影影绰绰间,罗氏只觉得身子凉了起来,她艰难地道:“九弟妹为何要做那样的事?” 叶葵看出了她的害怕,加上本就是故意提起这件事,有心吓她的,当下就道:“她惹了我不高兴,我只要她一条胳膊,怕还是便宜她了。不过好在,她也没能活得太久。” 这话,她是笑着说的。 说得就仿佛是在同罗氏谈论今晚该让厨房准备些什么餐点才好一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罗氏却听得心都似乎要跳出来了一般,哑声道:“九弟妹是在同我说笑吧?你这模样瞧着娇娇弱弱的,哪里就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叶葵的那些“光荣事迹”其实早就已经传遍了凤城,可是偏生就那么巧,罗氏连一点也没有听说过。罗家的人自诩书香世家,当然是瞧不起叶葵这样的人的,所以就更没有人会在罗氏面前说起她来,只怕污了她的耳朵。 就连流朱公主过去时常举办的宴会,罗氏也是只去过一次,便再也没有去过。 这样一个人,此刻听说了叶葵做过的事,当下吓得腿软,更是立刻便没了要继续在叶葵面前说那些话的念头。 叶葵却是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道:“八嫂若觉得是说笑,那便是了。” 可是她越是这样漫不经心,越是说着这样模棱两可的话,罗氏便是觉得心慌意乱。 罗氏猛地停下了脚步,道:“我便知道九弟妹是在同我说笑呢。”陡然间,她身上的那些惶恐似乎就都灰飞烟灭了。 叶葵不由好奇起来,罗氏这算什么本事? “这园子可真是够大的,咱们这可都已经走了好久了。”罗氏兀自说着加快了脚步。 那亭子就在前头了。 叶葵走了一会,也觉得有些累了,便也没有继续同她搭腔,只往亭子而去。 亭子所在的地方非但没有日光直射的地方,甚至因为四周满是树木而有些阴冷。 她眼睛尖,一眼便发现了亭子周围的那块地方有些湿软。这便说明这地方的确是轻易不见光的。 亭子里的桌椅都是石制的,就这么坐上去定然会有些凉。 那边罗氏的丫鬟终于放开了燕草,自己抱着两个软垫赶了上来。 “八嫂可真有先见之明,竟还带了两只软垫。”叶葵瞥见罗氏的丫鬟手中的软垫,轻笑起来。rs 271 心头之恨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被戳破了心思,罗氏的脸色便有些讪讪然起来。 不过到底是仗着自己是嫂子,也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心中有愧的神情来,只吩咐丫鬟将软垫铺上。 叶葵停住了脚步,并没有继续上前的意思。 “九弟妹这是……”罗氏回头看她一眼,道。 叶葵摇摇头,道:“该说的话想必八嫂都已经同我说了,我也该回去了。” 罗氏微怔,急声道:“方才不过是闲聊罢了,九弟妹难道便不想听我说些别的事?” 风声忽然大了起来,在这本就不被日光照耀到的地方卷起了一阵大风,吹得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叶葵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风声中,她笑了起来,轻声道:“不必听了,八嫂想说的话,我方才便都已经知道了。” 这话听得罗氏又是一怔,急忙停住迈向亭子的脚步,扭转过身子来,对叶葵道:“时辰还早,九弟妹左右无事,何必这般急着走?且再留一留吧?” 叶葵没有理会罗氏似乎嫉极度想要她留下的模样,转身便准备走人。 方才的一路上,罗氏想说的话其实早就应该都说尽了吧?此时此刻,叶葵早就已经将自己心里原本的那点怀疑给肯定了。罗氏,的的确确就是对裴小九有意思。 而且这个意思还不一定是为的倾慕跟喜欢。 说不定,罗氏根本就是因为裴小九的眼睛是正常的,而老八的眼睛却是盲的,所以才会对裴小九心动,对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罗氏眼里的妒意。都快要掩不住了! 罗氏连她当初斩断了叶明烟手臂的这件事都未曾听说过,那就更加没有可能听过她其余的事了。这样一个典型的深闺女子,连同样身为世家小姐的她的事都一点不曾听说过,又怎会在之前见过裴小九? 所以罗氏先前那句她之前从未见过裴小九的话,定然是真的。 叶葵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她的这句话,她觉得可笑的是罗氏口中承祯帝曾经想要为她跟裴小九指婚的事。 真是差点连大牙都要给笑掉了! 罗氏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只要这般说,她就一定会相信? 她跟裴长歌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走到了一起,他们两人最是清楚不过。一开始,这不过是一场略显冲动的营救之举罢了。可见在此之前。承祯帝根本就从未动过要为裴长歌指婚的念头。 罗氏口中说的不过都是堆完全不值得相信的鬼话而已。 她要撒谎,却还是撒得这般没有含量的谎,叶葵都忍不住替她觉得无力。 可是这一切,仍旧明明白白地说明了罗氏对裴长宁没有是感情。她所有的心动怕是都在看到裴长歌的那一刻就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两个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兄弟,她却只能嫁给盲了眼睛的那一个,她定然觉得不公。尤其是方才短短的一段对话中,叶葵便已经能感觉到罗氏身上那种几乎掩藏不住的清高自傲。 她应当并不是一个和善的人。 最起码。她是个跟流朱公主、七夫人截然不同的那类人。 她怕是再也感受不到裴长宁身上的好处了。 即便她都已经怀了裴长宁的孩子,可是她却也仍旧只是心心念念想着要怎么在叶葵面前说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这样一个人,怕是难以有醒悟的那一日。 因为事实分明就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可是她却只顾着装作没有看见,全然没有一丝要去接受的意思。 叶葵想起来便觉得这事有些叫人恶心。 罗氏到底是裴长歌的嫂子,身为嫂子只顾惦记着小叔子,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更何况,裴长宁跟裴长歌又还是双生子! 这些事若是被裴长宁知道了,他又会作何感想?这世上。怕是根本就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事吧?自己怀着身子的妻子满心都是自己的弟弟,却全然看不到自己的好,不论换做谁应当都是没法理解的才是。 裴长宁当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叶葵只能当做这件事不存在。 她无意将事情闹大,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裴长宁若是知道了,他势必会难过会痛心,甚至于他还会因为这样一件蠢事同裴长歌离心。即便他什么都清楚,清楚这些事同自己的弟弟根本就没有一丝关系。他也仍旧会忍不住离了心。 这是完全没有办法避免的情况…… 叶葵暗自叹口气,甚至都不愿意再看罗氏一眼。 她如今是实在没有心情陪她玩这种不入流的“游戏”了。她的男人,此刻身在战场,生死不明。可是她的嫂子却硬要拉着她在这种地方絮絮叨叨地表明心迹,简直是滑稽至极! 叶葵大步往回走去。 手臂忽然一紧,她的脚步被迫顿住。 心头一阵火起,叶葵蓦地转身便要呵斥罗氏。 她的耐心已经告罄了! “啊――” 可是没等她开口,罗氏便先惊呼了起来。 两人此时正站在亭子外围,脚下所踩之处生了一地苔藓,湿滑得紧。罗氏方才伸手去拉她。却不妨自己脚下湿滑,一个踉跄,身子就往一边倒去。 她若是倒了下去,必定撞上下头的石阶。 叶葵心头一紧,便急忙伸手去想要拉住她不断倒下去的身子。 罗氏怀着身孕。 她怀着裴长歌双生哥哥的孩子。 叶葵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人心究竟有多难测,这一刻她终于给领会了个彻彻底底! 就在她用尽全力将罗氏给拉回来的时候。罗氏蓦地脸色一变,反手推了她一把,竟是生生将叶葵往石阶推去! “夫人――”一旁的燕草骇得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要去抱住叶葵,却猛地被罗氏的丫鬟给绊住了腿“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磕破了手掌心的皮。 叶葵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将身体蜷缩起来,想要避开那块石阶。 可是根本就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有个人抱住了叶葵,而后叶葵便仰面躺在那人怀里给倒了下去…… 仍是摔了,却幸运地避开了台阶。 叶葵重重喘息着,带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眼前有些昏眩,人影重叠叫人看不清楚。忽然间,她发现燕草呈半跪姿态狼狈地正要从地上爬起来,而罗氏的那个丫鬟更是傻愣愣地立在那。 咦,怎么好像还多了一个人? 视线慢慢地恢复清明,叶葵终于看清楚,不知何时那里又多了个小厮。 不过十二三的年纪。 她晃了晃脑袋,想要从地上起来,却猛地想起方才有个人救了自己!她急忙转头去看,一眼便看到了那个闭着眼睛煞白着脸的年轻男子,“裴小九……”看到那张脸的刹那,她下意识呢喃着唤了出来。然而,下一刻,她便听到罗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八爷――” 脑子里“嗡”地一下便炸开了。 救了她的人,是裴长宁! 叶葵慌忙护着肚子翻身起来,喊着“八哥,八哥”想要将裴长宁唤起来,却发现他早就已经晕了过去。 虽然他们是避开了石阶,成功避免了头破血流,可是裴长宁因为护着叶葵,肩膀一侧生生撞在了石阶的尖角上,霎时便疼得晕了过去。 “你滚开!”罗氏回过神来,踉跄着上前推开叶葵,自己俯身去查看裴长宁的伤势。 站在不远处的小厮更是慌得没了模样,傻站在原地,什么也不知道做了。 燕草则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赶来扶住了叶葵,又关切地问道:“夫人,您可还好?” 叶葵点头,心思全都挂在了昏迷的裴长宁身上。她急忙想要吩咐那个小厮去寻人来,可是又见他傻傻愣愣的,便改了主意吩咐起燕草来:“去找人来。” 燕草心有余悸,一时间不敢离开她,被叶葵瞪了一眼才飞快地拔脚而去。 趁着这个时候,叶葵便厉声喊了那个小厮一声,见他回了神才问道:“八爷怎么会来这里?” “八、八爷来寻夫人,没寻着人便说来……来园子里转转……”小厮结结巴巴地说道,“后来八爷就说听到夫人的声音了,便带着我往这边来,一来……一来就瞧见了您二位要摔倒……” 叶葵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裴长宁,有些后怕起来。 他虽是个盲人,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循声辨位的能力远比一般人厉害,所以方才才能正好便接住了她。 想到这,叶葵便不由将视线移到了正在嘤嘤哭泣的罗氏身上。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冷的像是含了碎冰。 罗氏的胆子……分明比她想的还要大上许多啊…… 刚才罗氏差点摔倒的模样,绝非作假,那么她会突然反手推了自己一把,也就是突然间才冒出来的念头。能在突然之间便下这样的毒手,可见罗氏平时压根就没有少想怎么对她不利。 叶葵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的掉以轻心,差点害死了自己跟自己腹中幼小的孩子。 罗氏这个女人! 叶葵深吸一口气,俯身去看裴长宁,见罗氏又要让她滚,登时冷笑起来:“八嫂若是不想做寡妇,这个时候便将眼泪给收起来吧!不过是撞到了肩而已,别哭得八哥已经没了一般!” 272 失去踪影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时至申时,午后的热气渐渐消散。 凉风拂面,脸上身上方才因为惊吓而被骇出来的薄汗霎时干透。脸颊边的几缕碎发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叫人心生烦躁。 叶葵伸手重重抹了一把下颌处的冷汗,眼神不善地看着罗氏,再一次强调起来:“八嫂若是还有一丝担忧,这个时候便应该好生反省一番才是!” 她从来,至始至终都不是一个纯良的人! 罗氏既然敢那么做,就休想从她嘴里再听到一句好话。这脸皮就算现在不撕破,那迟早也是要撕破的!而且看罗氏的模样,这张伪装的脸也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了。既如此,她又何必跟着装? “八嫂!”叶葵见她一脸怨恨地瞪着自己,当即便将脸上的冷笑也给收拾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又唤了她一声 。 罗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飞快地站直了身子扶着自己的后腰。 她看着……死死的看着地上的裴长宁,看着陡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叶葵,微微长开了嘴,喘息起来。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方才叶葵就该重重砸在石阶上的才是,可是为何老八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他又为何要舍身忘死地去救叶葵? 罗氏觉得自己不论如何都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的情况了。 躺在地上的裴长宁闭着眼睛的模样简直就跟裴长歌没有一丝区别,匆促间就连叶葵都认错了人。若非他眼角下并没有裴长歌那颗近乎标志性的殷红泪痣,这两人真的根本就是生的一模一样。 叶葵蹲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查看着他肩上的伤。 那模样、动作,甚至连她脸上的神情。都叫罗氏心中蓦地腾起一股强烈的恨意! 就好像此刻躺在地上的那人是裴长歌一般,罗氏看着叶葵的眼神几乎要冒出火来。她已经有了健全的裴长歌,难道这会又要来抢裴长宁? 双目赤红,罗氏突然一个俯身抓住叶葵的肩,将她重重地往一边掀去,口中厉声道:“若不是你,八爷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模样!” 叶葵踉跄着稳住身形,蹙眉看着她,心里简直恨不得立刻将她的脑子给劈开来。好好看一看,她这脑子里到底都装的是什么东西! 罗氏抱住了裴长宁,将他的头抱在怀中,眼神凶狠地盯着叶葵道:“九弟妹不是要走吗?这会子怎么不走了?” “疯子……”叶葵后退一步,吐出两个字来。 跟这样莫名其妙的人打交道,她宁愿再来十个贺氏! 叶葵索性不再去看罗氏跟裴长宁。她方才已经看过了裴长宁的伤,虽然看着不轻。可到底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并无大碍。而且,她方才趁机查看了裴长宁的后背,知道了自己一直极想知道的那件事的答案。 裴长歌后背上的那只辟邪图案,十分巨大,他的肩上亦被纹上。所以若是裴长宁的身上也有,那么他的肩上也该有那样的图案才是。 所以方才叶葵便趁着检查裴长宁身上伤情的时候,悄悄透过被划破的衣衫往里看了一眼。 如今虽然快要入秋,可是天气尚热。所以是众人身上穿着的也都还是薄薄的夏衫。她轻而易举地看到了裴长宁背上的那一片空白。 没有辟邪图案。 什么都没有。 明明是双生子,可是为什么裴长歌的身上有,而他的身上却没有? 叶葵疑惑了起来。 辟邪乃是南鋆国人供奉的神兽,裴长歌的身上既然有辟邪图案,那么他跟南鋆国自然便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同样的,同他一道降生的裴长宁肯定也是一样的。 可是这会,她却发现。裴长宁的背上没有纹身。 为什么,唯独裴长歌的身上有? “夫人!” 她正疑惑间,那边燕草已经带着人来了。 一群人飞快地将地上的裴长宁搀扶起来,背着他迅速离开了园子回去。叶葵这个时候便不好再继续跟着去了,所以她只跟燕草两人落后,目视着罗氏一行人先去。 陡然间,已经往前走去的罗氏猛地回头,用戒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而后不等她反应,罗氏便收回视线,飞快地走了。 燕草跟在叶葵身边。看得分明,登时恼怒起来,低声道:“夫人,八夫人方才那算是什么意思?” “被害妄想症。”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从叶葵唇角滑落,还没钻入燕草的耳朵,便已经被风给吹散了。 燕草只看到她动了动嘴。却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连忙问道:“您说什么?” 叶葵挤出一抹淡薄的笑,摇摇头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便往前迈开了步子。 燕草心有余悸,急忙去搀她,一边担忧地问道:“夫人,您方才没事吧?” 叶葵摸着肚子,肯定地道:“没事。”若是有事,她就是杀了罗氏也不能泄愤!到那个时候,她可就再也顾不得罗氏是裴长宁的妻子了。在她心里,只有该留同不该留的人而已。 不知不觉,她肚子里的孩子经过最开始的那件事后,如今已是稳固得不能再稳固。 她知道,这个孩子并没有一开始她所担心的那般脆弱。他会陪着她,一直走下去。等待苍城战事了,裴长歌跟三叔归来。凤城的烽烟已经乱了。 旁人也许还在迟疑,可是她却已经知道,乱了。而且已经逐渐开始往乱得不能再乱的方向而去。迟早有一日,事情会像是崩塌的山体一般,滑向不可估量的深渊。 叶葵仰头,透过浓密的树,遥遥看了一眼天。 不知何时起,她已经成了井底之蛙…… “走,我们去瞧一瞧,秦桑回来了不曾。”叶葵低头,收回望天的视线,道。 燕草低低应了一声,扶着她回惊鹊院。 进了门,秦桑还没有回来。叶葵眸光微沉,进了内室,有些心焦地等待起来。苍城的消息,到底会如何?沈流的死,对任何人来说都应该是个巨大的冲击才是。没了沈流,大越便少了一名猛将,苍城也就多了几分被破的可能。而对于裴家来说,这更是晴天霹雳。 只因为沈流曾是永安侯的部下一事,裴家就难保不会受到牵连。 永安侯不在府中,怕也是同这件事脱不开干系的。 这么一想,前路便愈发艰难了起来。 沈流在苍城被正法,同在苍城的裴长歌又是否会被牵累?这一切,隔着远路,叫人只能暗地里猜测。越猜测越慌张,越慌张却又忍不住更要去想。生生要将自己给折磨死了才甘心。 勒紧夏衫,就能看到微微隆起的小腹来。 叶葵垂头看着,嘴角就忍不住微微扬起一抹笑来。 这种又甜蜜又担心的滋味啊…… “夫人,秦桑回来了。”珠帘被打起,燕草探进来半个身子,急声道。 绷紧的衣衫倏忽被松开,叶葵正色起来,吩咐道:“让她进来,你去外头守着。” 燕草应声而去,没一会,便换了秦桑进来。细看去就会发现,她头上的发有些散了,身上的衣裳也沾了些灰尘,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这才离开几个时辰,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叶葵坐直了身子,道:“打听到了什么?” 秦桑没有吱声,先沉默地上前往叶葵身后垫了一个枕头,这才缓缓道:“苍城总督沈流通敌叛国,其罪当诛。” 通敌叛国? 叶葵才搭在身后靠枕上的手顿住了,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秦桑,将她口中的话又给重复了一遍:“沈流通敌叛国?” “是……”秦桑说着是,声音中却满是疑虑。 叶葵听了出来,便抽出手扯住了秦桑的,沉声道:“你有事瞒着我?” 秦桑摇摇头,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奴婢没有。” “你有!”叶葵十分肯定,“是什么事?” 秦桑顽固地不愿意说,被她追问了半天才终于红着眼眶道:“九爷跟叶家三爷在沈流被诛前便领兵出了榆关,至今音讯全无。” 喉咙里骤然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般,吐不出也吞不下去,叶葵嘴翕动,可是却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良久,她才揉着眉心道:“他们失踪了?” 秦桑见她不哭不闹,还能如此平静地问话,登时明白自己还是小瞧了自家小姐。她吸了吸鼻子,将泪意给生生逼了回去,努力镇定地道:“是。九爷跟叶家三爷失去了踪影。” 叶葵颓然地松开了握这着她的那只手,自语般感慨道:“也好……好过死讯……” “夫人!”秦桑闻言一惊,急忙道,“没这回事,九爷一定会凯旋的!” 叶葵嗤笑一声:“凯旋?”她撑着手,想要下地。可是腿脚像是丧失了力气一般,连动也动不了。她不是不怕,她分明心里已经又怕又担心到极致了! 可是这个时候,难道要她趴着哭吗? 不! 越是这个时候,她便越是要坚强地撑下去。 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混合着力气霎时涌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吩咐秦桑给她穿了鞋子。 273 小产之祸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夫人,大夫来了。” 罗氏闻言皱着眉头抬起头来,“快领着去见八爷去。” 可是话音落,她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肚子呻吟了一声。一旁来通传的丫鬟蓦地瞪大了眼睛,慌慌张张地去扶她,急急问道:“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罗氏正要说话,腹中又是一阵疼痛袭来,疼得她喉咙里的那些话立刻便都被堵了回去。 “啊——”小丫鬟惊呼一声,而后飞快地朝外边跑去,一边跑一边要去拉那个原本给裴长宁请来的大夫,口中急声道:“快去看看我家夫人!” 那大夫年纪不过三十左右,闻言便愣了下,拦着一旁背着药箱的小童,有些不悦地对那小丫鬟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方才使人去请我说的时候,那可是说的是来为八爷看病的,怎的如今却成了给夫人看病?” 那小丫鬟急得几乎落下泪来,磕磕绊绊地喊道:“夫、夫人流了好多的血……” 那大夫一听便听出了不对劲来,当下跳脚道:“夫人也受伤了?” 原本这种大户人家用的大夫那必然都是往日里就相熟的,可是今日八房使人去请大夫来给裴长宁治伤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周大夫正巧被人给请了去。一时无法,便请了同周大夫相熟的洪大夫来。 所以这位洪大夫并不知道八房的罗氏此时已经坏了身孕,才会下意识问出是否也受伤了这样的话来。 可是那丫鬟哪里清楚这些,她方才见罗氏下身裙子渐红便吓得没了章法,此刻满脑子都是赶紧寻个大夫去给罗氏看看,便在洪大夫面前急得直跺脚,飞快地道:“夫人怀了身子!” 洪大夫这一听,可是不得了了,当即便扯了自家背着药箱的小童准备离开。 罗氏的丫鬟一看这算是怎么回事,立刻冲到前面去拦住了人,惊诧地道:“洪大夫你这是做什么?快去瞧瞧我家夫人呀!” “哎呀!”洪大夫见她拦住了去路,头疼地道,“夫人这时候的情况,在下根本不便插手啊!” 便是人命关天了,这男女大防也还是不得不防的,罗氏这时候若是不请医婆那也就该是请个年过五六十的老大夫来才是。哪里能叫他这个正当壮年的人去给个孕妇治病?他一不是产婆医婆,二不精通千金妇科,这时候根本就是有心无力呀! 洪大夫不敢逞能,这万一要是出了事,他可负责不了。 他急忙冲着拦住的丫鬟摆手道:“姑娘还是快些去寻个精通妇科的医婆来才是,拦着在下有什么用处?” 那丫鬟见他一副是打死也不肯去的模样,顿时愈加慌了神,随手便扯了个人出来,吩咐道:“领着洪大夫快些去看八爷。”说完她再也顾不得别的了,飞快地又去让人出门请医婆去,自己踉踉跄跄地进了门去看罗氏。 她是罗氏从娘家带出来的人,情分同别个不同。 罗氏又莫名地不喜裴家的这些个丫鬟,所以往常便一直都是她陪着罗氏。今日罗氏同叶葵一道发生的那些事,她也都是知道的。所以在看到罗氏下身流血的那一刹那,她便知道了事情不妙。 今日又是被九夫人的话给激了,又亲眼见着八爷受了伤,前头又几乎摔倒。 这一连串的惊吓难免让她动了胎气。 “夫人,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医婆了,您可还好?” 罗氏深吸着气,咬着牙道:“珠儿,我这是怎么了?我肚子……肚子好疼……” 名唤珠儿的丫鬟闻言登时傻了眼,呆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这个时候她们身边有个懂事的婆子便好了!她蓦地想起九房的池婆跟王嬷嬷来,这不论哪个随便来一个,都该比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好才是。 可是珠儿才透露出要去叶葵那朝她借人来的时候,便被罗氏狠狠呵斥了一顿:“不准去!我丢……丢不起这个人……” 珠儿心急如焚,恨不能直接骂自家夫人一顿。 原本份制上,罗氏身边当然是少不了懂事知事的婆子的。可是罗氏性子看似温和,可其实却是个十分挑剔跟苛刻的人。她只说那些婆子妈**身上的气味都叫她觉得腌臜,所以一个也不愿意使唤,终日里只肯用些合她心意的年轻丫鬟。 然而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难道罗氏还察觉不出这些人的重要? 珠儿又急又气,终于忍不住道:“夫人,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要顾忌什么面子吗?九夫人也不会在这会笑话您的!” “住嘴!”明明已经疼得脸上都已经布满了细碎的汗珠,可是罗氏却仍旧厉声驳道,“不准去!” 珠儿无法,只得忍着泪不停地拧了帕子给她擦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医婆总算是被请来了。 才一把脉,医婆便皱紧了眉头。 这人便是上一回给叶葵保胎的人,也是罗氏怀孕后一直看的医婆。她平日里最是擅长这些的,这时候给罗氏把了脉却也是迟疑了。医婆紧皱着眉头,转身去桌上开了药箱,飞快地写了一张方子。一边写一边问珠儿道:“八夫人的脉象一直十分平和,身子底子也一直都不错,这会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是摔了还是磕着了?” 她说着话,心里也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给大户人家做事,银子挣得多是不错,可是同时是这承担的风险也实在是太吓人。 这会子,若是罗氏的这一胎保不住了,难保这群人不会将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去。倒那个时候,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好了!可是来都已经来了,她又不能立即便走人,只能拼一把碰碰运气了。 上一次九房的夫人情况看着凶险,可是她心里却是有十足把握可以保住她腹中胎儿的。 然而眼前罗氏的情况,便是她这个老手也觉得万分棘手。 “唰唰”几笔写完了方子,她蓦地抬头看了珠儿一眼,道:“可是有什么说不得的?” 珠儿一直没有出声,此刻被她这么一问脸色一白。罗氏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可是真的说不清楚呀! 医婆见她模样,倒是也没有继续难为她,只是将手中的方子塞进她手中,沉着脸吩咐道:“去拿药速速煎了,若是一剂药下去血能止住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孩子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保、保不住?”珠儿闻言脸色更是煞白如纸。 医婆催促道:“还不快去!” “嗳!”珠儿仓皇转身而去。 将煎药的事给吩咐下去后,她总算是缓过了一点神来。想着医婆方才说的那几句话,胸腔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从嗓子眼里挑出来一般。她是又惊又怕,却又不能退缩,心里难受得厉害。若是罗氏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她一个做下人的可没有法子做主啊! 偏生这个时候八爷又受了伤还昏迷着。 这八房里竟是连个能做主的人也没有了! 不行,这个时候,她必须去找个能做主的人来才行。要不然,到时候她可不想做那冤大头!珠儿想着便要趁着下人煎药的间隙去寻人来。可是脚才刚抬起就又放了下去。 这个时候她应该去找谁说这事? 她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呀! 寻老夫人那定然是不行的,虽然老夫人同八夫人关系不错,可是这个时候老夫人应当在佛堂里,她没有八夫人领着压根就见不到老夫人的面。去见二夫人……先前让人去拿腰牌请医婆,便说明二夫人是已经知道了这事的,但是她却到现在也没有出面,甚至连打发个下人来问一声也没有,这就足够说明她的态度了。 三夫人更是不必说,她不落井下石,八房就该偷笑了! 七夫人倒是个好的,可是这个时候,七房一直没什么地位,怕是七夫人也不敢出头。 思来想去,最后竟然只有九夫人一个可以寻! 珠儿被自己心中最后分析出的念头给吓了一个踉跄。她见过九夫人几面,知道九夫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绝对是撑得住场面的。何况方才夫人虽然对她做了歹毒的事,可是八爷为了救她受了伤,见九夫人的样子也是十分感激的,这个时候若是去寻她想必也是可以的吧? “去……不去……”珠儿掐着自己的手呢喃了两句,终究还是撒腿朝着九房跑去。 才走到门口,她便碰到了正领着秦桑出来的叶葵,登时眼前一亮,急忙扬声喊道:“九夫人——” 秦桑皱眉,下意识挡在了叶葵面前。 “九夫人,还请您救救我家夫人……”珠儿莫名的觉得自己有些怕秦桑,声音不由弱了下去。 叶葵停住脚步,视线落在了珠儿的眼睛处,同她直视道:“出什么事了?” 虽然她不想理会,可是珠儿都已经跑到她面前喊出了救命之类的话,她又怎么能当做全然没有听见。 “八爷还昏着,可是夫人、夫人怕是要小产,奴婢没有办法只好来求您了。”珠儿生怕叶葵会立刻消失,飞快地说着。 叶葵听完,没有紧蹙,她都没动胎气,罗氏竟然要小产了?rs 274 惺惺作态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府中并非连一个能当家做主的人也没有,何况本就是当家的二夫人还好好的在那,珠儿却来找她。 反常即为妖。 叶葵深知这一点,再加上本就对罗氏无多少好感,更是不愿意自己淌进浑水中。所以当珠儿泪眼婆娑的说完话后,叶葵并没有立即如珠儿所愿做出着急的模样来。 她只是远远看着珠儿,又问了一句:“已经去找过二夫人了?” 二夫人为长,她却是裴家最小的那一个,远没有二夫人不去管她却急不可耐地上前插手的道理。长幼尊卑,尊老爱幼,这时候不拿出来用要等到何时? 叶葵心中暗自计算着永安侯可能回来了的时间,一边定定看着珠儿,眉宇间非但没有担忧,反而多了几分叫珠儿害怕的不耐。 那些隐隐的不快,霎时便叫珠儿明白过来,自己是打错算盘了。这位九夫人根本就是搭理也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呀。她想着医婆说的话,心神不宁间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得一下在叶葵面前跪下,哭道:“九夫人,求您帮帮我家夫人。” 她只说让叶葵帮忙,却丝毫没有意思回答叶葵的问话。 这其中的打算,叶葵又怎会看不出来。 叶葵看了秦桑一眼,吩咐道:“看样子珠儿是忘记通知二嫂了,秦桑你快去一趟。” “是。”秦桑应了声,便往外头走去。 珠儿心里一惊,想到等会若是二夫人来了定然会怪罪自己竟然先不去寻她,却来寻了九夫人的事。可是二夫人本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却故意不来。如今九夫人的人去找,二夫人肯定是不能不来。到时候,责任可不还都得被推到她这个做丫鬟的头上来。 “九夫人,还请您同我去一趟吧!”珠儿已经预见了自己不妙的前景,又想着自己已经违背了罗氏的意思来找了叶葵,左右都是要挨骂挨罚的,倒不如先想法子将九夫人给请过去才是。 然而她苦苦哀求,叶葵却充耳未闻。 又过了好一会,秦桑还没有回来,叶葵却也是丝毫不肯松口,珠儿便急了,跪在那凄切地道:“八爷若是醒了,想必心里也会不好受。这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奴婢几个可实在是担待不起呀。九夫人,您就看在九爷同八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的份上,去瞧瞧我家夫人吧。” 因为这样,即便你刚才才差点被我家夫人弄得摔倒,这时候也该去看一看才对,权当是为了九爷的情面。 珠儿潜意识里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可是叶葵早就已经听明白了。 这丫头是抓住她的软肋了。 她可以不去理会罗氏,却不能不理会裴长宁。 只因为他是裴长歌的哥哥,只这一点,叶葵就不能对八房的事坐视不理。也许这事若是放在一个月之前,叶葵都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来。可是自从她知道了南鋆的事后,知道了裴长歌身上的辟邪图案,又将当年从裴长歌口中听到的遗物之事结合起来,她便知道,裴长宁跟裴长歌兄弟俩的事绝不会太简单。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人也许根本就不属于裴家。 他们极有可能才是血脉上彼此唯一的亲人。 所以当裴长歌生死不明的时候,身为他的妻子,叶葵怎能不去理会裴长宁。她得将自己当做裴长歌,只有这样才能问心无愧地面对那个此刻不知在何处的人。 然而即便是这样,可是被个丫鬟用这样近乎胁迫的话来让她答应下来,叶葵仍旧忍不住用冷锐的目光盯住了珠儿,道:“走吧。” 珠儿身上发寒,在她迫人的目光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 叶葵招呼了燕草,跟着珠儿往八房去。 “九夫人,奴婢斗胆还想跟您借个人。”珠儿往前走了一步,蓦地想起一件被自己给忘记的事来。 “哦?” 珠儿听着叶葵意味不明的疑问之声,心头微慌,便不敢继续将“池婆”二字给说出来了,话到舌尖转了个弯便成了“王嬷嬷”。池婆是叶葵的心腹,这个时候怕是她并不愿意借人,倒不如直接借了王嬷嬷罢了。何况池婆那人的性子,珠儿光是听说就觉得不喜,倒不如王嬷嬷这个裴家土长的人好。 “王嬷嬷?”叶葵听了她的话,虽然惊讶了一下,但仍是立刻便将人给叫了来。 反正王嬷嬷近些日子十分乖觉,带她去也无妨。 事情商量定了,一行人便往八房走去。 八房离九房的惊鹊院并不远,故而只走了一会一行人便已经到了地方。 珠儿脚步匆匆,急切地想要将叶葵往屋子里请,却被叶葵给拒绝了。 “若是你方才的话是真的,那我便更是不好进去了。”叶葵笑着,笑意却是冷冷的。 珠儿疑惑起来,不明白她明明跟着自己来了怎么这会却又说不好进去。都已经到了这里了,还有什么不好进去看的?她又不是男人!旋即,当珠儿正要开口的时候,她看到了叶葵搭在自己小腹上的那只手。 玉白的手轻柔地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看上去却极具保护姿态。 珠儿登时明白了过来,脸色跟着白了一白。 她方才去找叶葵的时候曾明明白白说过,罗氏动了胎气,医婆说她极有可能会小产。 妇人小产同生产一样,乃是血污之事。产房不吉,小产的屋子更是如此。叶葵也是怀着身子的妇人,她怎好在这个时候进去陪着罗氏。若是冲撞了什么,沾染了晦气,少不得连她也要吃些苦头。 珠儿的那颗心忍不住微微一沉。 她慌了头了,竟然将这些事全部都给忘记了。 怕是此刻九夫人已经认定她是故意在这个时候跑过去喊人,想要寻她的晦气了。珠儿无法,只得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想到,什么也不知,匆匆将叶葵安置在外间,自己领着据说十分懂妇人生产之事,堪比接生婆的王嬷嬷进了里头。 事情乱成了一箩筐,珠儿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只当自己什么蠢事都没有做,将王嬷嬷带进去后,她就又去看药煎好了不曾。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里头罗氏的呼痛声忽响忽弱,听得服侍在叶葵身侧的燕草皱起了眉头,低声嘟哝道:“夫人,她们这就是成心的吧?这个时候非得将您叫过来坐镇,分明就是想将您也脱下水啊。” 燕草是土生土长的大越人,迷信得紧。 在她看来,叶葵这个时候来了,若是不小心着些,铁定会被祸害了去。 可是叶葵再迷信也不会迷信到这个地步,她若是真迷信,早就吓也将自己先给吓死了。手上沾过的血岂不是都要化成厉鬼来同她索命?她又岂能活到现在这个时候。所以她根本就不怕燕草所惧怕的那些。她方才那般说,也不过就是故意想要说给珠儿听的罢了。 “这些个话憋在心里便是了。”叶葵没有喝珠儿方才让人急急送上来的茶,只看了一眼那盏茶便扭头对燕草道。 燕草有些不愿,却还是噤了声。 外头忽然响起了裙袂飞扬摩挲的声响混着脚步声急切地冲过来,没一会,珠儿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进来。等到她将药汁送进去,二夫人也赶了过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秦桑。 见了人,二夫人是一脸焦急又心疼的模样,拉了叶葵的手便道:“八弟妹这是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竟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叶葵心知她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见她装模作样的也不揭穿,只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道:“二嫂别急,这事还没个定数呢。” “可真真是吓死我了!”二夫人手中一松,不着痕迹地便收了回来抹了抹眼角,“这若是真出了点什么事,老侯爷跟老夫人可不得伤心坏了。只愿菩萨保佑,万万不能让八弟妹出事呀!” 叶葵看着她假惺惺地说着话,心里冷笑了两声。 二夫人面上是一副心疼担忧模样,可谁知道她心里又是如何想的?指不定她此刻嘴里说着求菩萨保佑的话,心里巴不得罗氏一尸两命呢。 说着话,珠儿、王嬷嬷便领着医婆出来了。 “八弟妹如何了?”二夫人急急问道。 医婆摇摇头,脸色有些难看地道:“现下还不知。药已经让八夫人喝了下去,若是血能止住也就罢了,若是不能怕是有危险……” 二夫人脚下一个踉跄,堪堪扶着一旁丫鬟的手才算是站稳了脚,一脸悲戚:“天可怜见的八弟妹呀……” 叶葵冷眼看着,几乎要笑出声来。 能装的人不少,像二夫人这么能装的可不多了。 这个时候,外头蓦地有人来报,说八爷醒了,正要赶来。 珠儿绷着的心霎时松懈下来,好歹是有个能做主的人呢,也就不必她这个做丫鬟的当那该死的出头鸟了。可是没等她高兴多久,刚喝了一盏茶休息了一会的医婆一进内室便惊叫了起来,“不好!快来人!”rs 275 失子之痛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坐在外头的一群人立刻便被里头的动静给惊动,二夫人捂着心口踉踉跄跄地往里走,一副罗氏似乎已经归西了的模样,看得叶葵心里一阵发毛。 二夫人这装模作样的本事简直就是已经修炼成精了。 她暗暗想着,却不妨二夫人突然回头对她道:“九弟妹,你怎地还不进来?” 叶葵差一点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二夫人这是装多了装坏了脑子不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这会可不是该笑的时候,叶葵便忍着笑意对二夫人正色道:“二嫂,我怕是不好进去。” 她刻意指了指肚子给二夫人看,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这若是非得让我进去,万一哪一天出了事可就都是你的错了。 二夫人也不是傻子,都这样了又岂会继续喊她进去。她慌忙变了一张脸,万分担忧又愧疚地道:“哎哟,我这也是慌得没脑子了。九弟妹快歇着吧,我这就进去了。” “二嫂快去吧。”叶葵一脸严肃地道。 话音落,里头蓦地响起了罗氏的尖叫声。 二夫人急忙闪身进去,秦桑看了看叶葵,见她点头便也跟了上去。 没一会,八爷裴长宁也被人扶着焦急地走了进来,什么也不顾便要往里头去,被人给死死拦住了,“我的爷啊,您可不好进去呀!” 珠儿在里头闻声,本就被眼前罗氏的情况给吓得有些心神恍惚又腿软,当即从里头出来帮着拦住了裴长宁道:“八爷,里头污秽,您可去不得呀。” “滚开!”裴长宁一贯好性子,这会却是急得满头大汗,厉声呵斥道,“夫人在里头,哪里来的什么污秽?” 他非得往里头闯,本身却又是个看不见事物的,一时间横冲直撞,几人撞作了一团。珠儿急得厉害,眼泪汪汪的,猛地瞥见了坐在一旁的叶葵,急忙喊道:“九夫人,您快来劝劝八爷吧。这会子,可真不是该进去的时候呀。” 她又将主意打到了叶葵身上,虽然的确是为了裴长宁好的模样,可是到底也惹得燕草不快了,便有意挡在了叶葵面前,低声骂了句:“狡猾的东西。” 叶葵瞪了她一眼,虽然心中明白她这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可是这丫头这段日子的性子倒是越来越不沉稳了。这时候裴长宁就在面前,她怎么好直接骂出声音来,若是被他给听见了该是什么样子。叫她这个做弟媳妇的又要如何自处,是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呢还是要严惩自己的丫鬟一下? 可是燕草一点也没想到这些,她只觉得珠儿做的过分,裴长宁也是无理取闹,老大爷们一个这会非得往里头去做什么。他又不是大夫,进去给人添乱不成? 她心里这般想着,本是有些鄙夷的,但是等到裴长宁蓦地停下动作循声扭头望过来的时候,她还是被吓得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裴长宁满头大汗,那张跟裴长歌几乎一般无二的脸煞白着,嘴角翕翕,迟疑着道:“九弟妹也在?” 见他都已经点了自己的名了,叶葵也就不好继续做那隐形人,只得道:“八哥先坐着吧,你这会进去反倒是要分了众人的心。八嫂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里头嘈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谁都知道叶葵现在根本就只是在安慰他而已,裴长宁自己又怎会听不出来。他颓然地任由人扶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呢喃道:“都是我不好……:” 叶葵闻言,心里突然莫名地涌上一阵怪异的情绪来。 裴长宁跟裴长歌,果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啊。 即便生得这般相似,可是这样相似的两张脸下隐藏的却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灵魂。叶葵忍不住幻想起来,若是遇到这件事的人不是裴长宁,而是裴长歌的话,又会是什么样子。 以他的性子,这会怕是已经冷着脸什么也不顾便守在她身侧了吧? 不过,惊鹊院里的那些人除了王嬷嬷外,怕是也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拦他。而王嬷嬷就算是想拦,那也是根本就不可能拦得住的。 原来从一开始,这两人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这桩事,也丝毫没有什么值得假设的意义。裴小九那人绝不会跟此刻的裴长宁一样因为被人拦着进不去里头便坐在椅子上开始自怨自弃。 罗氏会这样,同他有何干系? 偏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坐在那开始责怪起了自己。 叶葵霎时连安慰的话都吞了下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倒不是说她有多心狠,她只是不知道这样性子的一个人就算听了她劝说的话,又会有什么改变。 有些人,根本就是劝说不动的。 也罢,她也就索性不说了,免得反而适得其反。 如此又过了一会,裴长宁抬头看向叶葵的方向,没有焦距的一双眼定定看着她,似乎并不是盲的一般,他轻声开口问道:“九弟妹的身子可无事?” 他记得自己先前救了她,这个时候出了罗氏的事,也难为他会觉得不安了。 叶葵便道:“先前多亏了八哥了,若不是八哥,我这一回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裴长宁闻言,嘴角便微微一弯,可还没弯出多少弧度来就又给收了回去,他低低叹了一声,道:“这便好。”说完,他扭头看向了内室。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仍旧就是想要看着。 似乎只有这般盯着,他才能觉得安心些。 叶葵瞧着这一幕,隐隐有些不忍起来。 “孩子……没了……”里头突然寂静了起来,过了会出来个人,是秦桑。她大步走到叶葵身侧,附耳道。 叶葵闻言蹙眉,下意识往裴长宁的方向看去。罗氏这一回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罗氏在她救人的时候反手推了她一把,想要害她,可是结果她好端端的,罗氏自己却动了胎气。 如今更是连孩子都没有保住…… 叶葵倒是不觉得罗氏可怜,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从来都没有错。她只是觉得裴长宁可怜。 这件事里头,最可怜的人的人可不就是他吗?他的妻子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弟弟,如今他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便夭折在了母亲腹中。最为可怕的事,他还被死死地蒙在鼓里。 他若是知道了罗氏的心思,该有多痛苦? 叶葵暗自叹口气。 “孩子,没了?”裴长宁突然转过身来,神情呆滞地问道。 他没有唤人,可是叶葵却知道他是在问自己。秦桑方才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压得极低,可是裴长宁的耳力极好,方才肯定是听到了秦桑的话。 叶葵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才是。 可是这事已成定局,她就算是不想说,也还是改变不了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叶葵这一次叹息出了声音,也不管对方是否看得见自己,冲裴长宁道:“八哥别太难过了……” 她极不擅长安慰人,这会虽然有心安慰他一番,可是话到嘴边最后却也不过就成了这么一句近乎敷衍的话。 这种时候,可真叫人恨不得多生几张嘴巴才好。可是她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可不代表旁人也说不出来。 她的话才说完,裴长宁脸上的呆滞神情还没彻底转化成伤痛的时候,二夫人便已经从里头急急出来了。一出来便捂着嘴小声哭泣了起来。不知道的,怕是得以为是她失了孩子。 二夫人哭得极有技巧,她又捂着嘴巴,声音听上去就显得极为压制跟痛心。 裴长宁耳朵尖,听到她哭,登时也泪盈于眶,泪珠子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叶葵不知该作何表情才好。 她是见不得男人哭的。 虽然明知裴长宁这个时候是伤心难过得无法自抑,可是她却仍旧忍不住觉得他太过于软弱。 她在一旁想着,二夫人已经渐渐收起了哭声,哽咽着安慰起了裴长宁,道:“八弟你快莫要这样,若是被八弟妹瞧见了岂不是要更加难过?她这会子怕是想死的心都已经有了,你若是再这样,可叫她如何是好?你们都还年轻着,孩子总会再有的。往后小心些也就是了。”说着,她还故意又捂住了嘴哭了几声,似乎安慰着人,她自己却是难过得忍也忍不住了。 叶葵看得肚子都快要疼了起来,慌忙别过一点头去。 “啊――我的孩子――” 里头蓦地爆出一声尖叫来,而后便是哀嚎痛哭声。 罗氏的哭声几乎尖得变了调子,听得叶葵眼皮一跳,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视线往里头探去。 二夫人满面是泪,慌忙凑到叶葵身边来,吩咐秦桑跟燕草道:“快些送九夫人回去吧,免得吓着了。” 她话才说完,那边裴长宁霍地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等人过来扶,自己便摸索着往里头闯。这一回,却是谁也不敢继续拦着他了。 没一会,里头的哭声便愈发响了起来。 哭着哭着,却又微弱了下去。 二夫人抹着泪水,殷切地让叶葵快些回去,好好歇着切莫伤神,似乎真的十分担心她的身子一般。 叶葵垂眸,转身而去。rs 276 揣测不息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烈日下,风却又是极寒的。 冷热交加,叫人忍不住便在风中打了个哆嗦。叶葵忽然顿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已经落在身后的二夫人。 嫡庶有别,裴二爷便是再能干,他也不过就是个庶出的儿子而已。永安侯的儿子本就不少,就算夭折了数个,最得他心的老大亦是英年早逝,可是这府里的男人仍旧不算少数。 他们的妻子,比起二夫人来,其实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 可是这其实不过就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模样罢了。经历了方才二夫人的那一番做派,叶葵不得不暗骂自己一声肤浅。她的确是过于肤浅了,论看事看人,她的目光放得远不够长。她根本就没有看到真正的那个二夫人,直到方才为止,她所看到的那个人其实都不过就是她自己心中所想象堆砌而成的那个二夫人罢了。 这样的一个人,三夫人、七夫人几个又怎会是二夫人的对手? 三夫人的丈夫是嫡子,而二夫人的却只是个庶子。孰高孰低,一看便知分晓。可是二夫人却能手掌裴家中馈这么多年,可见她的手段之厉害。 她太能装。 在这内宅里,能装的人大抵都是能走到最后的。 不为别的,的的确确只是因为有一个装字在。那些会将心中所思所想尽数表露在脸上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人。他们的脾气也许足够大,手段也足够狠毒,可是到最后他们仍旧会输。 因为什么? 因为心思远不如旁人来得缜密跟阴狠。 所以。能装绝对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 叶葵收回视线,心中苦笑,她自己却也是那个不能装的人呢。虽然比起三夫人那样容易脾性外露的人来说,她已是个极会掩藏心思的人,可是在二夫人这样的人面前。她根本就还不够看。 二夫人或许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叶葵这般想着,也不知自己是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自从怀孕后,她想的倒其实比起过去更细致更多了。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能为腹中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谋划一个好的未来。 她一点也不希望等到这个孩子落地,长大,他却还要日复一日地面对这些事。 她骨子里,可依旧还是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 就好像当初萧云娘要将他们姐弟两带离叶家一样,她虽然大部分心思都只是因为叶崇文要娶贺氏进门的事。可是从她的那本日记上,叶葵仍旧能看出萧云娘那些藏得更深的心思。 身为母亲,她也不希望叶葵跟叶殊姐弟回到那些勾心斗角的生活里去。 所以在乡下那许多年,叶葵都没有主动想要带着叶殊回去。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最后还是回来了。非但回来,而且彻底将那潭浑水搅合得愈发浑浊。如今,她却不会做出同萧云娘一样的事来。她不是萧云娘,也永远都不会是她。所以当事情发生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所想的却是如何从根源上解决。 所有的祸水都是有起源的。只要掐断了水流。掩埋了源头,那么一切自然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嘴角微微一弯,叶葵吩咐秦桑道:“回惊鹊院去。” 同样跟在一旁的燕草倒是没有说什么,秦桑却有些惊讶地看了叶葵一眼,轻声道:“老侯爷那……” 叶葵目视前方,神情松懈,亦轻声回答道:“他今日怕也是回不来了。” “啊?” 秦桑闻言,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惹得燕草疑惑地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左右四下无人。叶葵便也就直接道:“沈流的事,我已经有了些头绪。” 方才在外头等着的时候,她可没有真的就那么等着罢了。罗氏在里头痛叫,她的思绪却早就已经飘到了苍城去,又悠悠地从苍城飘回了凤城,一直飘到了皇宫里。 她从未想过事情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可是那一刻,她忽然便想到了。 容梵的胆子何其大,竟然赶在将消息上报承祯帝之前便杀了沈流?而且理由还是沈流通敌叛国,这根本就不过去。事后,承祯帝就算表面上对容梵嘉许一番,可他的心里定然早就已经将容梵杀了无数遍。 这样的行为,其实真论起来,分明就是在打承祯帝的脸呀。 然而容梵远在苍城,承祯帝就算要发作他,却也不可能就在这个时候发作。但是容梵不在,五皇子却是在凤城的。 谁不知道,容梵是五皇子的连襟,这两人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人。事情发生了,谁会相信五皇子是一点也不知情的?这一出,势必牵连到五皇子在朝中的名声。 名声这东西向来都很古怪。 沈流的人缘不好,其实只是相对而言。 他过去是永安侯的手下,亦是裴家军的人,他就算跟旁人的关系都不好,可是跟裴家军的人自然是要好的。虽然因为永安侯当年因为萧家倾覆之后自动蛰伏,连带着他过去的那些老部下都走上了一条艰难的路。可是那些人如今哪一个是好惹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螳臂当车并不是太可笑的事。 一只螳螂不行,那么一群呢?一大群呢? 五皇子只因为这么一件事,也许就要错失机会了。 叶葵并不知道如今朝中的真正局势,可是她却知道帝位之争,瞬息万变。她突然就意识到,五皇子极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那个最后的赢家。真正坐上皇位的人也并不是五皇子。可是若那人不是五皇子,又会是谁? 叶明烟应当并没有说谎,她当初说前世的叶葵跟容梵走在一道乃是容梵有了从龙之功节节高升的时候。 所以容梵没有站错队伍。 这也就证明,容梵看似站在五皇子身侧,可其实他真正扶持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五皇子! 而且这是从一开始,从最初的最初便已经谋划好了的。 叶葵倒吸一口凉气,思绪兜兜转转,她忽然间又想起了一件事来。若是事情真如同她现在所想的一样,那么那个时候的事,她是不是便是想错了? 她当初在农家小院里见到的那个人,那个由容梵陪着的人是谁? 在跟流朱公主一道去郊外赏菊之时,她曾跟流朱公主偶遇了容梵跟五皇子。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开始怀疑自己那日见到的人其实就是五皇子。 何况她虽然只看到一个包裹在冬衣下的身形,可是高矮同五皇子都十分相似,这也就叫她心里越发肯定了几分。再加上后来容梵又娶了五皇子妃的妹妹,事情似乎也就彻底的明朗了起来。 若非他已经决定永远站在五皇子这一边,他又怎会娶五皇子妃的妹妹,将自己跟五皇子彻底捆绑在了一处? 这么看起来,仿佛真的就连一点破绽也没有了。 可是事情突然间就开始不对了。 她当日见到容梵陪着的那人当真就是五皇子没有错? 叶葵再也不敢肯定起来。 如果那人不是五皇子……那么一切就都要重新推算一遍了! 这是场阴谋! 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 五皇子也许根本也就只是这场风云骤变的棋局角落里,一粒用来声东击西的棋子罢了! 叶葵想着,心就被自己给高高吊了起来。她想笑,为自己也许终于窥到了真相而笑,可是她的笑意却没法扩大了。事情愈发的复杂起来,复杂到她不得不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好好想一想才能继续前行。 小径上铺着的莹润鹅卵石一颗颗微微凸起,硌着薄薄的鞋底,有些疼。 叶葵深吸一口气,提起脚又重重落下,碾磨着那些鹅卵石,似乎要将脑子里纷纷杂杂的思绪一道给碾碎了一般。 “夫人,仔细脚疼。”燕草较之她们在某些方面都略显得迟钝了些,她此刻脑子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看出了叶葵嘴角虽然弯弯,可是心情却似乎并不好。她还以为叶葵是因为罗氏小产的事想到了自己,担心起来才如此,便劝慰道:“夫人不要担心,您可不是八夫人那样不小心的人……” 她原本其实是想说心思不好还不着调的,可是转念一想人家才刚没了孩子如此说话未免有些不厚道,便急急改成了不小心。 可是叶葵本不是在担心这件事,燕草如此安慰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反倒是秦桑,在听到叶葵说起沈流的名字时,便想到了一些事,脸色沉沉。 “燕草,你先回去帮我下碗面吧?只加盐便好,再往里头滴几滴陈醋。”叶葵笑了笑,转头对燕草道。 她害喜,口味亦变得十分古怪,所以此刻见她说要吃面,燕草便立即应声先去了。 等到她的背影一消失,秦桑就忍不住道:“夫人……” “没事,她心里经不住事,知道的越多她也就越不自在,倒不如支开了好。”叶葵打断了秦桑的话,淡淡道。 秦桑叹口气,道:“听说皇上的身子已经好全了。” 叶葵敛目,“我知道。若是我想的没有错,他的身子这会的确是该好了……” 277 皇上病愈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一开始,她并不曾怀疑到承祯帝的身上。 他的的确确是吐血了,也的的确确是病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皇上病了,国却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太子殿下便出现了。然而这看似十分正常的一件事,却远没有它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叶葵并不善于揣摩人心,所以这件事,她一开始便没有产生过丁点疑虑。 直到事情开始脱轨,滑向越来越不对劲的深渊时,她才重新将那些事捡起来好好理了一遍。这不理不要紧,一理却是理出问题来了。 承祯帝生病,太子代政。 可是承祯帝还有多少个儿子? 他还有多少个身强体壮、正当年纪的儿子?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个是比太子殿下来得更有声望更有才干的?而其中,又更是以五皇子为重。他是个看上去远比太子更适合做帝王的皇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乍然看到太子着手处理朝政,做着往日该由承祯帝做的事,众人心中会是何感想? 最起码,不可能是高兴。 而五皇子,想必是十分的不高兴才是。 说不嫉妒,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叶葵试想,若是她是五皇子,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她也不会坐视太子殿下上位的。理由?凭什么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未来有一日却要爬到自己的头顶上去?这是耻辱,十分要命的耻辱!有才的人多半是高傲的,五皇子又因为母家尊崇,想必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挫折。 这样的一个人,哪里像是忍得住气的人? 所以,太子没能感受几日做皇帝的滋味,便已经被五皇子拉下了马。其理由,又是那样的叫人无奈。可事实上,太子被废除,霎时便从云端滚落泥地。 五皇子则反之,气势一时间如日中天,甚至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太子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一般的感觉。 而这一切,叶葵直到许久之后才隐约察觉到。 所有的一切,竟似乎都是在承祯帝的授意下完成的一般。 他分明躺在病榻上,可是叶葵却无法压制自己脑中的这个念头。一件满是“狗血”的龙袍便将已经当了几十年太子的人打入了地狱。可其实只要承祯帝愿意相信太子,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甚至于,只要他愿意去调查一番,又或是他根本就可以寻一个替死鬼来终结这件事。 可是,什么都没有。 太子就此没了。 叶葵不能不觉得承祯帝是根本就不愿意太子继承他的皇位。 他就算没有授意,也定然是默许了这件事。默许五皇子陷害太子,默许太子落马,默许朝野动荡、皇位飘摇。 都说女人的心,海底针。可是照叶葵看来,帝王的心可远比海底针还要难捞出来才是。不论他做什么,都叫人一点也探查不出缘由来。明明那些事似乎都已经迫在眉睫了,可是不到最后定夺的那一刻,你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这种感觉可一点也不好受。 叶葵暗自握紧了拳头,她要翻盘! 她想翻盘!也势必要翻盘! 她不想做棋盘上的棋子,也绝不想让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那些人手中的棋子。翻手云覆手雨,她要做下棋的那只手! 翻身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都会改变。她的出现,本就已经改变了许多事。再加上一件,又能如何?就算是换了帝王,这个世界不照样也能继续下去?既然没法知道承祯帝心中所想,难道他们就不能直接将皇位夺到手里来? 不论在什么时候,照样都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毋庸置疑的。 也许,抽个时间她应该去求见一次裴贵妃才是。十三皇子的年纪虽然还小,但是真论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小了。就她所知道的历史来看,当初康熙也不过是八岁便登基了,十四岁就已经亲政。所以年纪小,又如何?他总会长大的。 心思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其中的一条突破口。 可是这些话若是她在这个时候贸贸然说出去,可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谋反二字,并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同样,若不是正巧裴贵妃膝下还有个十三皇子,又正巧裴家手里还有兵权,她也绝不会想到那个方向去。如今承祯帝的心思深沉得叫人一点也猜不透,她也就只能先这般想着,为今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多做一点打算。 承祯帝是否中意五皇子? 这一点,也许才是事情的关窍所在。 可若是承祯帝无意让五皇子继承皇位,如今太子也已经落马了。那么他心中的那个继承人又到底会是谁呢?体弱多病的三皇子,冲动莽撞的六皇子,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七皇子,聪明隐忍的八皇子,还有今年才刚刚十五岁的九皇子……除了这几个之外,剩下的那些皇子应当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剩下的那些个年龄都还太小。 所以承祯帝看中的人难不成会是八皇子? 叶葵细细想着,皱紧了眉头。 想了一会,她便又努力将这些念头从脑子里先甩出去。现如今,最重要的并不是承祯帝属意哪一位皇子,最重要的应该是苍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榆关之外又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裴长歌跟叶崇武又是否平安无事。 叶葵叹息着,心中明白自己拼命地去分析承祯帝的情况,其实不过也是为了逃避苍城的事。 她有些不敢去想。 再加上其中似乎又掺杂了已经灭亡的南鋆国,事情已经复杂到了她无力去归拢的地步。 沈流的死,已经点燃了战火。 她深知这一点,也因此愈发明白永安侯今日怕也是难以回来。沈流是他的老部下,沈流若是通敌叛国,难保身为他过去将领的永安侯不会知情,甚至于根本就是参与者。 她能这么想,众人自然也就会这般去想永安侯。 清者自清,统统都只是屁话罢了! 只要在旁人眼中你是浑的,就算你自己觉得自己再如何清澈,你也只能是浑的。就好比谎言一般,说的多了也就成真的了。为什么?三人成虎,岂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永安侯已经被牵连了进去,裴家也难以撇清。 但叶葵相信自己公公的本事,他若是这样就会被打倒,就不是永安侯裴翡了!他不会有事,却得花费时间去摆平这件事。一时间,永安侯似乎已经无法分心去处理关心苍城的事了。 这一点,叫叶葵十分担忧。 她忧心忡忡地回到惊鹊院时,提前回来的燕草已经煮好了面条,掐着时间端到了她的面前。她本没有什么胃口,但是饿了大半天,见到那碗清汤寡水的面却莫名起了食欲,便心不在焉地扒拉完了一整碗面,看得秦桑跟燕草都不由自主露出了个笑容来。只有池婆一脸不高兴,教训她只吃这样的面,全然不顾自己是双生子的人。 池婆炖了鸡汤拿进来,可是叶葵却是一滴也碰不得。 一闻到那个味道就觉得胃里翻涌,不舒服得紧。池婆无法,只得又将那一盅鸡汤给拿了下去。 自打叶葵有孕后,池婆便满心都只有为她做饭这一件事了,平日里并不常露面,隐约间已经成了那小厨房的厨娘了一般。 “婆婆,我有些事想要同您说。”叶葵看着她准备离去的身影,突然喊住了她。 池婆疑惑地转过身来,将手中端着的鸡汤递给了外头候着的小丫鬟,只说赏给她们了,而她则跟着叶葵进了内室。房门一闭,燕草跟秦桑守在了外头,屋子里便只剩下池婆跟叶葵两人。 “有心事要同我说?”池婆蒙着阴翳的眼半闭着,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地盯着叶葵看。 叶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招呼池婆在自己边上坐下,有些为难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神情略带尴尬地道:“原是不该问的,只是如今事态紧急,我也就只好问了。您原先在宫中是伺候哪一位的?” 池婆微微昂首,蹙眉道:“怎地突然问起了这个?” “也罢,有些事我自己憋着想也想不出什么名堂来,倒不如说出来您也好帮我一道想想。”叶葵咬唇,轻声道。 池婆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怔了一下,旋即目光柔和起来,道:“说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叶葵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所猜测的事同明确肯定的,尽数说给了池婆听。 “你是说,你怀疑皇上是装病?”池婆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所在,敛目问道。 叶葵颔首,又摇摇头道:“也或许不是装病,只是那病到底是如何来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反正不论如何,她的的确确是在怀疑承祯帝。他的病来得有些蹊跷。 “太子殿下是先皇后所出。”池婆忽然喃喃道。 叶葵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她也同样听说先皇后同承祯帝感情极好。然而,突然之间,脑子里似有道白光闪过,叶葵想到了永安侯跟永安夫人。她的公公婆婆在世人的传言中不也是感情极好的吗?可是事实上又是如何的?所以,先皇后跟承祯帝的感情其实也并不好? 池婆的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她微低着头,苦笑了声,道:“是了,皇上怕一直都是不喜太子殿下的。”rs 278 往事揭秘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略显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回旋不散,叶葵诧异地重复了一遍:“您的意思是……皇上本就不喜太子殿下?” 池婆丝毫没有迟疑,依旧苦笑着,微微点了点头,认真地道:“皇上跟先皇后之间的感情其实并不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和美。甚至于,根本就称不上好。” 叶葵闻言不由暗叹一声,靠近池婆坐过去一些,轻声问道:“婆婆,您原先便是伺候皇上的吧?” “是……”池婆颔首,收起了脸上微带苦涩的笑意,蹙眉道:“只是我从宫里出来,也已经足足有十三年了。有些事,兴许已经改变了也未曾可知。我当年知道的事,放到如今,也不知还有几分同过去一样。”说着,她重重叹了一声,又道:“事情转眼间就已经过了十三年,这期间风雨飘摇,有些事已是完全不能轻易下定论了。” 叶葵垂眸,赞同地道:“的确如此。”然而说完,她还是忍不住道:“但是总算是比一点也不知要好得多。有婆婆在,我心中安宁许多。” 池婆听了这话就笑了起来,手指按在自己盲了的那只眼睛上,对她道:“这只眼睛也已经瞎了足足十三年了。” 好奇心像是猫爪挠过,蓦地便从心底里钻了出来。 叶葵下意识便想要问池婆她的眼睛是因何而盲,可是转瞬她便又将心里的这些话都给埋了起来。埋得深深的,决不能从嘴里冒出来。她已经将池婆刻意隐瞒的事给挖掘了出来,又怎好继续往也许仍旧未能彻底愈合的伤口上撒盐? 太残忍。 因为深知那必然是极伤痛的过往,所以坚决不能继续问下去了。 可是谁知,这一回她没有问,池婆却自己说了出来。 苦笑、叹息,过了一会她的神色已经是都恢复正常了。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她心中所想,眼角眉梢更是连一丝心迹都不曾透露,远比她方才说起承祯帝跟太子时的模样更为平静。 可是这平静下定然是藏着许多苦痛的。 有些人大抵便是这样的,心中越难过得厉害,面上却是愈发的平静。 “你看,人为何要生一双眼睛,而非一只?明明眼睛只需要有一只便已经足够看清这人世了。”池婆松开了手指,隔着一掌的距离指了指自己盲掉的那只眼睛,神情自若地道,“我曾经一直都是这般想的,可是直到这只眼真的瞎掉了,我才明白过来,它之所以存在终归是有道理的。因为它瞎了,我才能活着,才能头尾俱全地从那吃人的地方出来。” 叶葵闻声,一颗心渐渐提了起来。 池婆接下去的话定然十分重要,十分、十分的重要。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秘密,她灵魂的来处,裴长歌的身世……池婆当然也不会例外。她的身上,肯定也有着她的秘密。 那只盲掉的眼睛,孤身住在桃花村的竹林里十几年,这些不论在谁看来都十分古怪的事,必定有着极隐秘的事。 而此刻,秘密就要在她面前被揭开了。 叶葵正襟而坐,静静看着池婆开口,将一切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十三年前,距离承祯帝登基已经足足七年。萧家也已经覆灭,裴家亦已蛰伏。也就是在这一年,从承祯帝还是皇子时便已经陪在他身侧的先皇后薨了。 先皇后只得一子,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 她同承祯帝本是患难夫妻,情分在外人看来是再好没有。陪着承祯帝一路从并不得宠的皇子爬上皇位,这期间吃过多少苦头,只有她自己一人心里清楚明白。诞下太子后,先皇后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也就再没能为太子殿下添一位兄弟。 彼时,池婆也还不是池婆。 那时的她,还是宫里的池女官。 她是承祯帝还未登上帝位时便已经伺候在一旁的侍女,等到承祯帝入驻大内,她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只是那时,她天性不喜热闹,也不喜同旁人交好,在宫里因为眼红她的人并不在少数。 各宫贵人,有哪个不是既想巴结她又想要除掉她的? 因为她不单单在承祯帝面前说得上话,她在先皇后面前同样是极说得上话的人。 兴许是因为从最初开始,她便已经出现在了承祯帝跟先皇后面前,所以这两人对她远比对旁人要放心得多。 所以十三年前的那个春日,当先皇后发现自己再度怀孕后,她便将当时还是池女官的池婆调到了自己身边伺候。这件事,承祯帝也是极赞成的。这也算是他们夫妻和睦的模样之一。 池婆成了两人之间十分古怪的一种钮链。 那时,她同先皇后的关系也是十分亲密的。甚至于,有些时候先皇后待她就如同对待姐妹一般。这种事落在旁人眼中,也就愈发难以对池婆抱有什么好感了。 眼红、想要、却又厌弃。 同样的,先皇后在宫里也是走得极其艰难,甚至于在怀孕后成了步履薄冰。 先皇后的身子本就不好,怀了身子之后仅仅是养胎一事便已是劳心至极。时日一久,后宫的事她也就开始力不从心了。 那时候裴贵妃也已入宫,只是彼时她也同样未能诞下子嗣,地位自然同如今有着云泥之别。当时的她是绝没有资格帮着先皇后掌管后宫的。所以当时从有心无力的先皇后手中接走了掌管六宫之权的人,是玉妃。 听到这里,叶葵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玉妃?” 由不得她不觉得奇怪,玉妃这人她竟然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若是在十三年前,她便已经能从先皇后手中接过掌管六宫琐事的权利,到了十三年后,这位玉妃得是何等风光? 还是说,在那之后,这位玉妃娘娘便已经销声匿迹,彻底风光不再? 可是池婆的话,却同她所想的都不同。 池婆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努力回忆着又似乎是有些想不起那位玉妃娘娘了一般,道“玉妃为人极低调,恐怕就算到了如今,也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 叶葵闻言,就不由想起了裴贵妃来。 她抚着肚子,说道:“您的意思莫非是,并非是如今的裴贵妃娘娘过于张扬,而是这位玉妃娘娘实在是过于低调,才会将执掌孔雀印这样的权利放手?” “你为何会这般想?”池婆不由疑惑道。 叶葵便笑了起来,道:“看来,我并没有猜错?这位玉妃娘娘的形式做派,看来其实也并不仅仅只是低调而已吧。以退为进,远比裴贵妃娘娘的张扬做法来得聪明无数倍。真正的高手,都是不出世的。您说对不对?” 只需要用阴影将自己掩藏起来,就够了。 紧紧只需要这样,她想必就已经可以做到许多旁人做不到的事了吧? 就比如,玉妃已经低调得叶葵连听都不曾听过她的名字一般。这样的一个人,真论起来,似乎是毫无破绽的一般。因为躲藏得足够深,永远都只有她在暗处看着明处的人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有旁人率先注意到她的时候。 深谋远虑。 也许说的便是这样。 可是玉妃十三年前又为何接下了先皇后手中的权利?这说起来岂不是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还是说那个时候,玉妃还远远没有如今那样的见地?毕竟,时光倒转十三年,她应该也还只是年纪轻轻的女子吧? 池婆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将未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先皇后当初之所以会选择玉妃而不是旁人的原因,恰恰便是因为看中了她的性子足够低调沉稳。而且入宫数年,玉妃也从未犯过什么错。这样的一个人,在先皇后看来是极适合暂替自己的。 原因,只有一个。 先皇后认为这样的人暂时替自己掌管着六宫,等到她顺利诞下孩子后,必定是能同样顺利地将权利收拢回来的。 又加上玉妃的性子使然,这段日子里,宫里也不会出现太大的纰漏才是。 只可惜了,先皇后自以为自己想得极尽周到,全无漏洞。可是最后,却因为这一个决定,犯下了终身都难以改变的错。只这一个错,便叫她失了孩子,没了命,也将皇后的位置拱手让给了她人。 “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决定而已!”池婆咬着牙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眼神猛地变得狠戾。 叶葵看着她,道:“玉妃害死了皇后?” 池婆冷冷一笑,语气却是怅然的,“先皇后看错了人,我也看错了人。玉妃此人,不出手则罢,一出手便是再无转圜的杀招!” “玉妃可有诞下皇子?”叶葵蓦地想到了某一个可能,急声问道。 池婆皱眉,道:“七皇子殿下。” 叶葵闻言,眼皮一跳,霍地失手打翻了一旁的茶盏,惊呼:“原来如此!” 池婆见状,知她是想通了什么关窍,便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先前一直在想,太子被废,剩下的皇子中会是谁被立为太子。本以为是五皇子的可能性最大,如今看来,却像是想错了。”叶葵摇摇头,缓慢地说道。 池婆的眉头拧得更紧,突然道:“先皇后,姓萧。” 279 怎么可能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先皇后,姓萧。 身池婆口中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登时叫叶葵瞪起了眼睛。 她绝不会无端端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先皇后的姓氏来,她既提起这个,那其中自然有特别的用意在。事情恰恰又是这么的巧,叶葵的家,岂不是也姓萧?她的生母萧云娘是凤城萧家萧盛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而那个已经覆灭了的萧家,也已经在凤城消失足足有十六年之久了。 距离先皇后逝世到如今,也已经有十三年之久。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叶葵不由急切起来,一把拉住池婆的袖子,问道:“婆婆,先皇后是凤城萧家的女儿?” 凤城姓萧的人家自然并非只有萧云娘的母家一户人家而已,可是称得上大家的,怕也就这一家而已。所以她此刻问的是什么,池婆当然是听得懂的。 然而池婆却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定定看着她,轻声问道:“你从未听说过先皇后的事是不是?” 叶葵连连点头。 只是她虽然从未听说过先皇后的事,可她心里却也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毕竟先皇后已经死了,而且已经足足死了十三年。现如今的皇后娘娘,才应该是众人该关心的对象不是吗?有哪个会非得揪着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的人纠缠个不休?所以先皇后的事,她也从未想过要去查一查。 何况不论是谁,爬到皇后那个位置上,想必都会不喜下头的人说起前头的那一位吧? 她自然也是这般想的。可是直到这一刻,叶葵才惊觉,自己错漏了许多东西。有时候,仅仅只需要一点点转变,就能够扭转乾坤。她遗漏了的那些事,指不定其中有多少是足够让人致命的呢! “先皇后是萧盛将军嫡亲的妹妹。”池婆缓缓地继续吐出那些让叶葵惊愕不已的话来。 叶葵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为何我竟是一点也不知?还有若是这样,那么裴贵妃定然也是知道这一切的,她见到我时,怎地也是只字不提?” 那位早在十三年前便已经离世了的皇后娘娘竟然会是她外祖父的亲妹妹!萧云娘竟然拥有那样显赫的家世?可是这样的事,萧云娘竟然连一个字也不曾在手札中提及,她分明连叶家老祖宗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都细细写了出来,可却从未提及先皇后一个字。 身为先皇后嫡亲的外甥女,萧云娘当初会嫁给叶崇文,怕是也并没有萧云娘她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了。 想到这里,叶葵不由又想起了一件事来。 萧家败落之时,是在她出生的前一年。也就是在先皇后去世的三年前。中间可还有足足三年的空挡!那个时候在叶家说一不二的青瑛长公主便已经敢一点也不顾及先皇后的脸面,要为叶崇文娶平妻来压制萧云娘,这是不是说明,那个时候,先皇后便已经失去了震慑众人的能力? 萧家倒了,即便身为皇后也只能成了纸做的老虎? 而这只老虎,若是她的夫婿愿意给她脸面为她撑腰,她就还能是一只猛虎,可是承祯帝显然并没有要为她撑腰的意思。这两人的感情就算过去真的好过,恐怕在萧家倒台的那一刹那也已经都烟消云散了。 叶葵心尖一抽,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许多骇人的事。 萧家因何而败,其实有多少人真的不知? 一将功成万骨枯,坐稳了龙椅的人很快就会将心思转移到旁的地方去。那些一开始作为他左臂右膀而出现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便就又都成了眼中钉。功高盖主,有多少人会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手下夺去了自己的光芒? 承祯帝会动手,叶葵并不觉得奇怪,她甚至隐隐觉得是萧家自己的问题。 若非她的外祖父萧盛不够敏锐机智,承祯帝为何会拿他做那只杀鸡儆猴的鸡,而非永安侯裴翡? 可是她能这般想,只是因为她虽然是萧盛的外孙女,却连见也不曾见过他的面,更不必说能有什么亲情了。所以她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旁人看着近乎冷血的眼光来分析当年的那一场祸事。 但先皇后肯定做不到。 她是萧盛嫡亲的妹子。萧家儿子多,闺女一直都少。萧云娘在娘家的时候一直都是受宠的孩子,先皇后在家的时候定然也是如此。所以当萧家覆灭,她心中的悲愤只怕是能将她压垮了。 即便她撑了下来,再想要她用过去对待承祯帝的方式对待他,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而且据池婆所说,那个时候她的身子便已经是不大好了。心思忧虑之下,更是难以好全。 但十三年前,她还能再次怀孕,也就证明先皇后那时应当已经从困顿中逐步走了出来才是。既是如此,她却为何还是死了? 这一切,如今她只能从池婆口中得到答案。 池婆在听完她问出的话,略迟疑了一会才道:“缄口不提才是保命之道,贵妃娘娘也是个聪明人。只是依我看,裴贵妃怕也是一时没有想到先皇后身上去。毕竟,萧家已经从众人视线里消失了整整十几年了。” 叶葵有些烦躁地揉了下自己的脸,赌气似的道:“这么算起来,原本的太子殿下竟是我的长辈?” 若是从她的曾祖母青瑛长公主开始算,太子殿下应当是她的同辈才是,可是这突然间,便成了她的长辈了。想着想着,叶葵不由嗤笑了起来,流朱公主乃是太子的妹妹,却又是她的三婶。 这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怕是彻底理不清了才是。 “这也就难怪太子会有这么一劫了。”叶葵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不由更加讥诮起来“他身上既有萧家的血,又身为太子,皇上怎会乐见?莫说太子殿下根本就不是什么难得的帝王只材,即便他是,他也没法坐上那张龙椅。” 这因为他投错了胎…… 池婆亦道:“当初若非皇上还有几分念着自己同先皇后之间的情分,怕是这皇后的位置她也是难以坐稳了。” “可是,到了最后真出了事,他想必也曾偷偷松了一口气吧?”叶葵不无鄙夷地猜测道。 知道了这些事后,她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将承祯帝当个好男人看待了。他也许的确是位明君,却绝不是什么好男人、好父亲。 池婆闻言却真的点了点头,道:“你没说错,皇上心里怕是真的十分高兴。没了皇后娘娘,那个空出来的位子便能够为他再笼络一个极好的助力。那些助力,会让他的位子坐得更稳,也更安心。”说着,池婆垂头重重咳嗽了几声,声音骤然悲呛起来“说到底,仍是我不够小心谨慎,才会叫先皇后命丧黄泉。她怀孕之时,每一样物件我都细细检查,分明每一种都没有问题,可是那些东西合在一道用了之后,却能产生微弱的毒素。” “的的确确只是些微弱的毒,可是日积月累,等到先皇后怀胎七月的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池婆说着,蓦地咬紧了牙关,身子都颤栗了起来“那个吃人的地方,我再也不敢呆下去了。先皇后去世之后,我无意中得知了玉妃的心思,只得假死以遁,生怕再被牵扯其中。可是这只眼睛到底是没保住……” 叶葵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活着就够了,婆婆,活着就已是极难的事了。” 池婆背过身去,撕心裂肺般地咳了一阵,这才道:“无妨了,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便是心中再有什么过不去的也该过去了。倒是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若是不曾提起玉妃也就罢了,可是既提了,就不能不叫人往深处想一想。七皇子怕也是学了玉妃,为人行事都低调得叫人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位皇子的存在。”叶葵眼神微凝,语气渐渐肯定了起来“玉妃娘娘想要七皇子继承大统!” 池婆微惊“为何这般说?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叶葵语气是肯定的,心中却说不出理由来,她摇摇头道:“一日没有证据就一日是猜测罢了。且等着吧,怕是很快了。” 其实若是想要验证最后的赢家是不是七皇子,并非全无办法。最容易叫人肯定的一点便是,容梵。在叶明烟口中有着从龙之功的容梵,若是他如今明面上跟着的是五皇子,甘愿为其鞠躬尽瘁,可其实他只是卧薪尝胆,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七皇子呢? 诸位皇子中,五皇子看上去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因此他自然也就是其余同样渴求皇位的皇子们心头大患。 要除掉五皇子,却又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但有了容梵这样的卧底,一切就都没那么难了。何况,有个这样的五皇子在,他既是免费的“清道夫”亦是吸引旁人火力的跟目光的最好靶子。 这一招,不论是谁想的,都是一招绝佳的好棋! 280 不予见面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最后真正继承大统,登上皇位的人恐怕连一丝诟病都不会有。 坏的名声,早就都被五皇子这只出头鸟给担了。 所以这么一来,最后的那一位赢家,在众人心中只会是个理所当然该获得胜利的人。甚至于,众人怕还会想,这一位才是堪当明君的人。 如此缜密的行动,又有谁能够轻而易举地察觉到? 叶葵想通了这一连串的关窍后,突然觉得遍体生寒。这样一桩事,想必已经谋划了许久。而要一直都不被人发现,这其中的厉害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透彻的? 由不得她不去猜想,这一切都是承祯帝授意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玉妃跟七皇子才会一直都被保护得好好的。皇位本就不必他们去争取了,自然会人有人端着捧着送到他们的面前来。 大越未来那位年轻的帝王,早就已经有了定夺。 不明真相的人们互相猜忌、厮杀,最后反倒是都尽数便宜了旁人。若不是叶葵身边有个池婆在,她也不会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在玉妃这个名字出现在她耳中之前,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往七皇子身上想过。 说到底,仍旧是她年纪太轻,经事太少,没有办法只一眼便看到其中最关键的地方。 不过就算看清了又能如何? 若是承祯帝真的从一开始就想要七皇子继承皇位,她又能做什么? 可是不对! 叶葵暗自握紧了拳头。事情有些地方仍是不对劲! 按照叶明烟的说法五年后,大越的皇帝换了个人。可是如今事情显然已经被提前了,足足提前了四年。可是现如今承祯帝的身子还是大好的呀,他又正值壮年,他如何会在这个时候推位?承祯帝是该有多迫不及待地想当太上皇,才会在这个时候便将皇位拱手让给自己的儿子? 即便是叶明烟口中的五年,依照叶葵来看也是十分的诡异。 承祯帝的身子难道会在仅仅五年内便衰败得无法继续管理朝政,无法继续看护这大好江山了吗? 可若是他的身子好好的。康健得很,他到底为何会让出皇位来?何况以现在的情况看来,那皇位还是他早就准备好了要送到自己的儿子面前的,他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叶葵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她想不通。十分地想不通。 有些事。光靠这样的猜测怕是不足以将全部的事都分析透彻。她还是需要一些试探跟验证,才能肯定自己所猜想的这一切都并没有错。只是要如何去验证?陡然间,她也想不出法子来。 池婆已经出去了。此刻屋子里也只剩下了她一人。 有些落寞,亦有些冷清的屋子里寂静无声,怕是只落下一根针也能听到清晰的声响。 叶葵叹了一声,她却似乎听到了无数声重重叠叠的叹息声。幽幽地在耳畔回响个不停,似乎是在想要告诉她,她如今这么坐着想,最终也就只能得到一声叹息罢了。 时光似水,终究空付一场东流,只换声叹息。 这样的事。她怎能甘心! 叶葵起身走至窗边,推开窗看向外头。 湛蓝的天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微微的昏黄,白色的云亦像是被染了灰,看上去灰蒙蒙的,叫人的心情也跟着不痛快起来。“天凉了……”叶葵将手探出窗外,对着虚空轻轻抓握了一下。手中什么都没有抓到。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怅然的神色。 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夏日,入了秋。 炎热已然消散,风慢慢地变冷了,就好像人的那一颗心一样。从最初的热血终究会变成最后的那一颗石头般的冷硬之心。 她已经预感到了极不妙的事…… 果然。两天后,永安侯裴翡终于回府了。 ――脸色灰败,心神不宁。 叶葵在知道消失的那一刻,便着人换了衣物,匆匆洗漱一番,便要去见他。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了别的什么,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旁的事她可都已经管不了了! 可是这一回她并没有能见到永安侯。 却反倒被二夫人给拦住了去路,只说她如今怀着身子,底子又不好,正该是静养的时候,怎好如此随意在外走动。又说永安侯才刚刚回府,疲倦至极,此刻已是准备休憩了,所以不论叶葵有什么事,都等到他醒来再说也不迟。 她慢悠悠地说着话,脸上带着笑看上去是那般的真挚。 叶葵却听得心头烦闷不已,又见二夫人伸手亲自要来搀她,叶葵看着她殷切的模样,鼻间嗅着二夫人身上不知是何花露所散发出的浓郁香气,胃里一阵翻涌。 人凑得越近,那味道也就愈加浓郁。 叶葵只觉得胃里翻腾,再也忍不住,当下飞快地要避开二夫人,可是二夫人却以为她这是不高兴自己拦住了她,仍旧是要去找永安侯,便拦得愈发严实了。她个子生得高挑,比叶葵高出大半个头,一来二去就几乎是将叶葵整个抱在了怀中。 香气扑鼻而来,叶葵再也无法忍受,“哇”地一声吐在了二夫人身上。 在场的一群人皆愣在了原地。 趁着二夫人也瞪大了眼睛神色呆滞的时候,叶葵重重将她推到了一旁,自己飞也似地扑到一旁弯腰干呕起来。 她吃的本不多,早就已经在方才吐到了二夫人的身上,此刻胃里虽然还在难受,可是却已经是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所以只在那干呕而已。 秦桑轻轻拍着她的背,拿了干净的帕子出来。 直到这时,二夫人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十分怪异。似要发怒又似恶心,却又拼命克制着,看上去就显得十分的古怪起来。一旁伺候着的几个丫鬟更是都呆在了那半响也反应不过来。 二夫人又只觉得有酸臭味一阵一阵地往自己鼻子里钻,熏得她也胃里翻腾,几乎也要跟着吐出来。 可是方才谁都瞧见了,是她拦着人不放。何况叶葵本就是个双身子的人,害喜严重时常呕吐,这会吐在了她身上,也只能算是不小心罢了。她这个做嫂子的又怎么可以随意发火?她非但不能发火,这个时候还要摆出好嫂子的模样努力安慰自己这个年轻的弟媳妇才是。 这般想着,二夫人的嘴角便仍旧是弯起了一道弧度。 可是衣襟正中的那滩东西实在是太叫人恶心,她还是忍不住拿出熏了香的帕子捂住了鼻子,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隔着帕子,她微微别过头,对着叶葵闷声关心了几句:“九弟妹可小心些身子才是啊。”说完,见叶葵仍伏在那呕着,她也几欲作呕,急忙脚步匆匆地先带着人回去洗漱了。 等到那群人一走,叶葵便用秦桑准备好的帕子擦干净了嘴,冷声道:“我们回去。” 胃里一吐空,其实人就舒服得多了。 方才她虽然心中厌恶二夫人,可也没有要故意吐在她身上的意思。可是二夫人自己没眼力见,非得将她拦着不放,她再不给二夫人几分颜色看看,怕是今日都难以脱身了。所以叶葵恶从胆边生,索性故意吐在了她的前襟上。 叫你拦! 你既敢拦,那就该做好被吐一身的准备! 叶葵冷着脸回了惊鹊院,重新洗漱后却并没有再次打算出去了。 方才二夫人的举动已经叫她明白,永安侯这是不想见她。既然他不打算见她,那么就算她过去见到了他的面又能如何。他还是什么都不会告诉她的。 心里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噬咬一般,又痒又疼。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手足无措,说的大抵便是她如今这样的感觉。 她捏着一本书,呆呆地在窗边坐了一整日。直到夜幕落下来,她才算是动了一动。可是身子似乎已经僵住了,她费劲地挪动了下腿,试探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只试了一下,她便放弃了。 坐在那,缓慢地捶打着自己的腿脚。 身子像是许久未曾上油的机器,在动作间骨节摩擦发出干涩的声响。 外头的秦桑跟燕草终于是忍不住了,再也顾不得她吩咐过谁也不准打扰的话进了内室。 进了门,两人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窗边的单薄身影。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却并没有点灯,所以两人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消瘦的,落寞的。 秦桑往前走了两步,轻声打破了一室寂静:“夫人,天黑了。” 叶葵扭头看向她,道:“那就点灯吧。” 听到她说话,一旁的燕草也是心里松了一口气,急忙道:“夫人,晚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叶葵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摇摇头:“你看着办吧。” 她说话的声音平稳,可是腔调却有些不似往常,带着种说不清的敷衍。燕草跟秦桑都听了出来,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了一眼。 ――夫人,有些不对劲。 秦桑便上前去扶她,燕草则飞快地下去准备晚膳。 “夫人,若不然我过会再出去一趟看看情况吧。”秦桑贴在她身边,小声道。 281 兵荒马乱(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永安侯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有些消息应当也已经可能被传了出来。 即便封锁的再隐秘,兴许也已经有一些被人知道了。所以秦桑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去看一看外边的消息,也许这一去就能够带回些有用的消息。而且秋年走了这么久,指不定也可能已经传回来过消息或是已经回来了也说不准。 可是叶葵却并没有答应她的提议。 她只是就着昏暗的光线同秦桑道:“不必去了,明日老侯爷应当会亲自来寻我去。” 秦桑闻言,不由微怔,怎么夫人的话说的这般神叨叨。今日老侯爷连见也不肯见夫人,这明摆着是不愿意将他所知道的是告诉夫人,怎么明日就又会亲自来寻夫人? 她觉得自己有些没法相信叶葵此刻说的话了。 叶葵的模样不论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秦桑记得她在跟池婆谈完话之后似乎就有点古怪,可是那会她的神态看上去还是正常的,口中说的话听上去也没现在这般奇怪。她顿了顿,便对叶葵试探着道:“夫人,您怎么知道老侯爷明日就会来寻您?” “我是怎么知道的?”叶葵在昏暗中笑了笑,“我自然有法子让他来寻我。” 秦桑听了这话,心里却是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样说话,才有些像是夫人原本的模样了。这才是她习惯的那个叶葵。方才的那个,的确是有着叫人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兴许是没有点灯,屋子里黑漆漆的缘故也说不好。 秦桑同叶葵说了声,便慌慌张张地去点了灯。 屋子里霎时便亮堂了起来。果真,这光线一变得明亮,就连人的脸都显得柔和了许多。叶葵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也好看了许多,眉宇间多了几分人气。秦桑提着的那颗心终于又落下去了一点。但是若要全部放心,这一下子她却还是做不到。所以秦桑也就不提要出去探听消息的事了,只静静陪着叶葵。并不出声。 两人静坐了一会,燕草便提着食盒进来了。 凤城的天气向来古怪,热的比旁的地早,冷的也要比旁的地方早。而且天一热,就拼了命的热。有种不将人给热死便誓不罢休的姿态。这冷起来。自然也就是这副模样。 如今夏天才刚刚过去,按理说还应该有秋老虎才是。可是凤城的天已经开始冷了,冷得厉害。 天黑后。这气味更是下降得严重。所以院子里的小厨房离正房并没有多少路,只用托盘送过来也是可以的,燕草便已经用了食盒。又怕即便这样也还是会变冷,她又细心地在里头铺上了厚厚的褥子。 所以盖子一打开,饭菜拿出来也都还是如同刚出锅似的热乎。 白乎乎的热气在灯光下愈发明显了起来,飘到人脸上,有着丝丝的痒意。叶葵伸手漫不经心地抹了一把脸,又看了看燕草跟秦桑两人,接过筷子道:“陪着我一道用些吧。” 两人闻言皆怔了一下。 而后秦桑便扯了扯想要拒绝的燕草衣袖。抢先道:“我去拿碗筷。” 燕草未出口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口,再也没能说出来。 叶葵则点点头,提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口中,慢慢吃了起来。 她自小在南边长大,是习惯吃米饭的。所以院子里的小厨房便都开始做饭食,可是自打怀了身子。叶葵便时不时地想要吃面食。因此今日这晚膳,燕草拿过来的却是有一碗米饭一叠面食。 叶葵却只拣了米饭来吃,就着清淡的炒菜,扒拉着米饭吃得极慢。 她碗里的饭还没有吃下去多少,秦桑便回来了。两人便也端着碗。分别在她两边坐下,一声不吭地吃起了饭。 许是多了人一起吃饭,叶葵的胃口似乎好了许多,难得地用完了一整碗米饭。燕草在一旁看着,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这个时候,在他们的眼里,仍旧是叶葵的身子最重要。 能多吃东西,好歹便证明了她的胃口不错,身子也还不错。 这么一来,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想必也就会好。 毕竟是药三分毒,她怀着孩子,能不吃药自然还是不吃药来得好。 所以这顿饭,等到燕草收拾了碗筷送回厨下时,她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她甚至开始考虑起来,她跟秦桑两个,往后是不是都该陪着叶葵一道用饭才是。 都说抢着吃的东西才好吃,这日日一个人吃饭,想必再好的饭菜也会觉得没了滋味吧。 她看着檐下挂着的灯笼,心里喜滋滋地想着,只要夫人能吃下东西,就算让她跟秦桑一天吃无数次饭也是可以的。 医婆说的,少食多餐,才是健康之道。 她有心改改叶葵的饮食习惯,所以直到服侍叶葵在床上睡下了,她还在想这件事,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秦桑吹熄了灯出来,便皱眉问她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燕草笑了笑,轻声道:“我看着夫人今日吃的东西多了些,心中高兴呢。” 秦桑闻言便也露出了个欣慰的笑来,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不但叶葵觉察到了不安,她同样也被不安的情绪给笼罩着。苍城,到底怎么样了?九爷又如何了? 说起来,流朱公主似乎也有段日子没来过了。 秦桑叹息着自去歇下了。 次日一早,她前一夜还在念叨的好久没来了的流朱公主便来了。 一大清早的,一进门,她便先抱住才起身的叶葵惆怅地道:“阿葵,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叶葵虽然才刚刚起身,可是面上却没有一丝朦胧的睡意,只是眼下重重叠叠的青影昭示着她昨夜并没能安然入睡。 “三婶可是已经得到什么消息了?”她轻声道。 流朱公主闻声便有些要哭,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似乎立马便要从里面滚落出来。她微微别过头,忍住了,这才继续对叶葵道:“父皇终于是见了我一次。” 叶葵听到这话,便没了继续去找永安侯的打算。 既然承祯帝都已经愿意见流朱公主了,那么想必事情已经是近乎尘埃落定的地步了。 可是她似乎要哭…… 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哭? 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了起来,她突然有些不敢听下去了,可是嘴却不像是自己的一般,两片嘴皮子上下一动,心里的话便已经问了出来:“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流朱公主悄悄抹了一把眼角,道:“父皇虽见了我,可却也并没有告诉我什么。我问他苍城的消息,他也只说是局势未定。我又问了你三叔的事,他说仍是没有消息。” 叶崇武是跟裴长歌一道的,他既没有消息,裴长歌自然也就还没有消息。 可是这不是同之前的情况一样吗? 没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所以,她为何要哭? 就算已经拖得久了些,榆关之外又是那样恶劣的环境,可是只要还有一分希望,都该等下去不是吗?她有些厌烦起了流朱公主的眼泪,为什么要哭?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想要落泪。 流朱公主看着她,终于是忍不住伏在她的肩头痛哭了起来。 头靠着头,叶葵附在她耳边,薄唇开合,道:“三婶,你是觉得他们已经死了吗?”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旁的理由吗? 果然,她的话音落地,流朱公主的哭声便是一滞,而后她便哽咽着道:“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父皇又那般敷衍我,怕是差不离了……” 叶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会的,若是真的已经确认了,皇上又怎么会瞒着不说?” 出征的将领战死沙场,乃是为国捐躯的光荣之事,承祯帝怎么会瞒着。就算他不高兴,那也得是嘉奖一番,厚葬了才是。就算尸体被茫茫黄沙掩埋,那也要立个衣冠冢才是。 所以没有消息兴许是真兴许是假,可是这两人肯定还没有死。 最起码,没有人敢肯定他们死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叶葵笑容惨淡,挂在脸上有些像是哭。 她得打起精神来呀! 可是为什么明明心里将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真的事到临头了,却还是一点也鼓不起勇气来?信念,她明明拥有支撑下去的信念,却还是觉得深深的无力。 流朱公主却只会抱着她哭,哭了许久许久,两只眼睛都肿成了通红的核桃,才泪眼朦胧地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不详。 她也感觉到了。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 看着流朱公主同往日的爽朗截然不同的软弱模样,叶葵心里的那点子软弱忽然间便消失了。 真的只是一瞬间,在她盯着流朱公主哭得红肿的眼睛时,便消失了。因为有弱者了,她便只能去努力地充当强者。一个角色并不许要太多的人去扮演。流朱公主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她又怎么能继续失魂落魄下去? 叶葵深吸一口气,扶着流朱公主的肩,微微用力,猛地道:“容梵的夫人夏清罗,三婶可去见过了?” 282 兵荒马乱(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流朱公主泪眼婆娑,闻言乍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反问道:“夏清罗,见她做什么?” “她可是容梵夫人啊!”叶葵扶额,道,“而且不但如此,她更是五皇子妃的妹妹。” 流朱公主怔住,半响才迟疑着道:“你的意思是说,夏清罗手里也许有着你我都不知的消息?”问完,她忽然自己又自语了起来,“说的没错,一点也没错。容梵去了苍城,杀了沈流。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夏清罗是他的夫人,还真指不定就知道点什么!” 叶葵颔首,紧接着她的话道:“况且,有些事,她便是从五皇子妃那想必也是能知道一些的。” 她旁的不知,却知道五皇子妃跟自己的这位妹妹关系极佳。容梵领了圣旨代替五皇子去了苍城后,夏清罗跟五皇子妃的走动也愈发频繁了起来。 这原本也没什么,最多也不过就是她们姐妹感情好的表现罢了。 可是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上,就算是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事,指不定也有着旁人没有料想到的背后隐秘。 所以,她才会突然提议让流朱公主去见一见这位容夫人。夏家的闺女,想必是向着五皇子妃的。若是五皇子登基成帝,五皇子妃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母仪天下。到那个时候,夏家也就会一跃成为凤城第一世家。他们也就再也不必屈居于叶家、裴家、温家这样的人家之下了。 说到温家,叶葵就不由想起了温家的那位大公子。 温相生得不好,他的儿子却生得极好。凤城五公子中,叶葵没有见过的也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而已。 同裴家一样,温相表面上是中立的。谁也不偏帮,谁也不去跟着众人踩一脚。照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他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一辈子身为臣子,他忠于的那人就是皇上,所以他也就只会站在皇上这一边。 这话听起来可真像是个忠臣所说。 可是只要稍微多想几遍。就不难发现温相这话中的漏洞。他忠诚的对象是皇帝,可却没有说是哪个皇帝。所以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承祯帝,那么他忠诚的人当然也就是承祯帝。可若是有朝一日,那人不再是承祯帝了,那么他忠诚的对象自然也就要换了人。说到底。他忠诚的对象哪里是皇帝。他忠诚的人只是龙椅上穿着龙袍的那个人罢了。 而那人,到底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这一点。温相可算是做的淋漓尽致了。 叶葵想着,嘴角不由微微一弯。 她突然意识到,温相这样的人,岂非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墙头草,最好拔,同样也生的最牢固。因为它生存的环境其实远比i其余的植物要恶劣许多,所以它只能加倍让自己生得牢固。 然而它却又是最容易动摇跟见风使舵的。 若是有一天她真的同裴贵妃达成了协议,那么到时候温相绝对不失为一个极佳的合作伙伴。 这样的人,看似不靠谱。可是有时候却又是意外的靠谱。只要抓住了一个弱点,那么就一定可以顺利拿下他。叶葵心里慢慢地多了一丝信心。 只要撑下去,一切就都还有机会去改变。 这天下到底是谁的,这场棋局到底鹿死谁手,现在就下定论,未免为时过早。 “阿葵。你说五皇兄是不是……”流朱公主摸着自己红肿的眼睛,缓缓问道。 叶葵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若是五皇子没有那个意思,才是可悲的。”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皇帝的皇子难道就是还有好?身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该做什么样的事。五皇子身为皇子,长在皇家,他当然该有想做皇帝的念头。都是皇帝的儿子,凭什么有人可以继承这大好江山,做那九五之尊,而有些人却只能默默地看着? 若真的有人志不在此,的确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同样的,一个连这样的志向也没有的人,就算真的让他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他又能如何? 没有能做好的信心跟担当,才会连志向也没有。 所以叶葵从来都不觉得五皇子有什么错,就算陷害了太子,那也只能说是太子此人并不适合坐在皇位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金銮殿上高高的龙椅下,铺就的是什么?是一具又一具的尸骨!是凝结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没有足够狠辣的心,就没有法子在那个位子上坐得心安理得。 软弱无能的人就算上去了,也只会日日惶恐,生怕自己也会变成下方累累白骨里的其中一具。而那些足够担当起这个位子的人,却只会想让哪些人变成下方的踏脚石。 这便是区别。 活着,原本就是这么不容易的事。 叶葵咬唇,对流朱公主道:“三婶,如今你便什么都不要想了。去想法子见一见夏清罗。” 流朱公主渐渐缓过劲来,皱眉道:“见夏清罗,怕是不如直接去见五皇嫂。” “不。”叶葵否定了她的话,淡淡道,“容梵不在,从夏清罗嘴里应当更容易获得我们想要的消息。若不然,为何五皇妃能成五皇妃,而夏清罗却只能嫁给容梵,一个庶子,不论他再如何厉害,要配夏清罗光从身份上看,怎么都是夏清罗屈尊了。” 就算是荣国公的儿子又如何,到底是带着个庶字的。 对了! 叶葵说完后,蓦地想到了一点。 她猜测容梵真正跟随的人并不是五皇子,而是七皇子。但是他做这般危险的事,为的是什么?铤而走险,其实是因为他并不甘心自己只是个庶子吧? 就好比她方才猜想五皇子的那样。 容梵想必也正是如此! 皇后生的儿子才是嫡出的儿子,剩下的那些都不过是庶出罢了。所以五皇子会有那样的心思。同样的,荣国公的世子是他的长子,据说是个十分无能的人。可是他是嫡出的长子,这世子的位子不给他难道还能给庶出的儿子不成? 所以也就难免容梵会有这样的心思了。 只要有些才气的人都难免骄傲,更何况还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若是不想要将世子拉下来自己翻身而上,那才是有鬼。 可是以他的身份来看,这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可是若是他有了从龙之功那就不同了。 哪一个皇帝上位了会不清扫前路? 这个时候,容梵也就能顺势上位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就算荣国公反对又能如何?真理永远都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王法在哪里,谁是老大,谁说的话就是王法! “也罢,我回去便给她下个帖子。”流朱公主擦干了泪,便重新燃起了气力。 叶葵心里微松,也不留她,便让秦桑送了她出去。 如今这时候,谁也没心思留着用饭做客了。 她没有心思留客,流朱公主也没有心思做客。等到人走了,叶葵便也就没有要去从永安侯嘴里抠消息的念头了。如今说与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已经。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到底会发生哪些事,其实大家心里也都已经清楚明白得很。 不外乎就是两种可能。 死了。 活着。 就是这么简单的四个字而已。 谁都明白,却也谁都不肯去想罢了。叶葵苦笑一声,接住了一片从窗口飘进来的半黄落叶。 叶子尖端已经呈现出了一种极黯淡的黄,而底部却还是翠绿的,充满了生机,叫人看着就忍不住觉得心情愉悦了起来。葱白的手指沿着叶子的脉络抚过,叶葵突然将叶子攥紧,揉碎抛出了窗外。这片叶子,已经死了…… 丢掉了叶子,她便用自己才揉碎了一片树叶的手覆上了隆起的腹部。 那里面孕育着的生命,不由自主地限制住了她的脚步。 她十分不愿意这个孩子降生在风雨飘摇的时候,也不愿意让他在连自己父亲的一面也见不到。 看着窗外渐渐失去了蓝色的天空,她呢喃道:“裴小九,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呀……” 正巧靠近她的秦桑无意间听到了她的话,不由眸子一黯,连她也开始觉得裴长歌已经遭遇了不测,怕是没有办法回来了。叶葵腹中的这个孩子也许势必要成遗腹子……然而这一切,她也只能死死地憋在肚子里罢了。 就算是这的从苍城传回了裴长歌遇害的消息,他们也该瞒着叶葵才是。 这一点,叶葵自己心里又何尝不知。 所以她也就只能安慰自己,一场仗打数年乃是家常便饭,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如今才多久? 她日复一日地告诉自己,他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近乎催眠,一日日反复地告诉自己这句话,说的多了也就像是真的了。 可是三日后,苍城的消息终于继沈流被诛事件后再一次传了回来。 ――裴将军、叶将军战死榆关之外! 消息传到裴家的时候,秦桑已经三魂被震没了二魂。虽然她许久之前便已经想过这个可能,可是真的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 愣了半天,她忽然想起叶葵来,口中喃喃道:“夫人、夫人决不能知道……” 可是等到她冲到叶葵面前时,叶葵已经煞白着脸看向了她,手中一张纸条悠悠落地…… 283 不敢置信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裴长歌,死了…… 从手中坠落的纸条飘到了她的鞋面上,像是沾上了一块难看的污渍。字条上的墨字已经已经湿透,泅成了一团,叫人看不清上头究竟写了些什么。她不能信,也就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 那人怎么会真的死了?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她甚至于还几次三番地告诫流朱公主。若是这一日真的来了,让她千万要撑下去才好。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不详的消息终于成功地钻入了她们的耳中,她却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更不说还要在这个时候保持清醒,撑下去了。 腿软。 是真的腿软了。 叶葵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软塌塌的,同面条一般,再也没了支撑她站着的力气。膝盖一弯,她的身子便矮了下去。 好在秦桑眼疾手快,一个纵身到她身侧,将她马上就要倒下去的身体给拦腰抱住了。她扶着叶葵坐到了一旁,千万句话在心头打转又冒到嘴边来。可是她看着叶葵的模样,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个时候,言辞是何其的浅薄无力,她身为下人,根本便不知该如何劝导叶葵才是。 更何况,她看着眼下叶葵的神情,怕也是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话的。 然而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又还能如何?就算是真的不愿意相信又能怎么样?分明都已经将事实摆在了台面上给众人看,这事又怎么还会有假? 秦桑想着。眼眶却是酸涩了起来,眼泪便有些不受控制地要从眼角滚落。她不愿当着叶葵的面流泪,生怕让本就伤心的叶葵看到了之后更加的伤心难过。这种时候,她身边的人更是该坚强才对。 “夫人……”静默了一会,秦桑还是迟疑着出声唤了一声。 可是叶葵却像是压根就没有听到一般,连眼珠子也没有转动一下。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秦桑急忙扭头去看,便看到池婆木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池婆的神情看上去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秦桑却眼尖地发现池婆的脚步不如平时的平稳有序,今日她走动时的模样分明表示出了她心中同样的震惊跟惶恐。 裴家九爷死了。 这种事,如今惊鹊院里有哪一个是一点也不怕的? 怕是根本就连一个也没有!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谁会不觉得震惊骇然? 可是真正可怜的人,是裴家的九夫人啊。年轻的裴九夫人,才刚刚成亲数月,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遗腹子,她也就成了寡妇。真是不论叫谁看到都会觉得她可怜吧。 然而这个时候,叶葵最不需要的便是同情跟可怜! 池婆这样的表现才是最合她心意的。 同过去一样便好。这样就还能叫她感觉什么都没有变化。 “夫人,您该去见老侯爷了。”池婆微微俯身,在她耳畔轻声提醒道。 叶葵呆滞的面上渐渐有了神采。就仿佛一个精致却没有生气的假人终于在被灌注了灵气。重新活了回来一般。漆黑的眼仁慢慢转动起来,她眨了眨眼,嘴角翕动,终于哑着嗓子道:“帮我换衣。” 裴长歌死了。 怕是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了这句话。 因为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既然人人都知道了,他当然就是死了。这个时候,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话都是无理取闹而已。人人都知道他是死在苍城榆关之外的,黄沙漫漫,叫人要上哪儿去找什么尸体。 所以,裴家跟叶家也就只能立个衣冠冢了。 谁也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死在了哪里。可是裴长歌跟叶崇武两人就是死了……死的透透的…… 可即便是这样,叶葵仍旧不相信裴长歌死了! 直觉! 再没有哪个时刻能叫她如此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看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她就像是被晴天霹雳给劈中了一般。身体僵硬,失魂落魄。然而当池婆进入她的视线中,当池婆故作平静的声音落入她耳中的时候,叶葵蓦地“活了”! 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裴长歌并没有死。 她认识的那个裴长歌,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榆关之外环境恶劣,这些都不是问题。她如今只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了。裴长歌一定还活着…… 就算知道是鬼扯淡,可是没有见到尸体,那些人到底是凭什么就下断论说他们死了的? 叶葵深吸一口气,起身任由燕草跟秦桑服侍着唤换了衣服。池婆则神情自若地在她鬓边簪上了一朵小小的白话。从消息传回来的这一刻开始,她就该开始守寡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叶葵嗤笑了一声。 戴上白花的这一刻,她反倒是突然间便连一点点的难过都没有了。那些随着死讯而来的伤心欲绝,陡然间就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看着自己的脸,愈发肯定起来,裴长歌还没有死。 这看似近乎盲目的自信,其实却远没有那么无依据。 裴长歌背上的纹身,还有一直都还没有归来的秋年。这件事并没有这么容易就会结束。只要秋年一日没有回来,她便一日不能相信裴长歌已经死了的消息。 梳妆妥当,叶葵便由秦桑扶着去了裴家正堂。 裴长歌的事并不是小事。 裴家这一辈中他是最有前途的那一位,他既死了,那么同时也就是说明裴家这一代之内是不会走得更好了。可就算是这样,谁又在乎呢? 叶葵挺直着腰杆,迈进了正堂的门。 一屋子的人都已经聚齐了。就连叶葵一共也没有见过几次的裴七爷也到了场,一脸说不清什么意味的模样坐在了那。他身旁坐着的七夫人更是一见叶葵,便几乎落下泪来。 同为女人,她感同身受。更何况,叶葵还这么年轻。 七夫人想着眼眶便愈发地红了。 对比起来,另一边坐着的裴二爷一脸的伤心欲绝之色反倒是假得有些过分了。而且二夫人并没有落座,而是拿着帕子抹着眼角立在了裴二爷身旁。等到叶葵进门,她便更是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叶葵的手,哭道:“九弟妹可千万保重自己,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 可是叶葵面上清爽,就连眼眶都没有红,更不必说什么伤心欲绝了。 一时间,反倒像是二夫人死了男人,而不是叶葵了。 奇怪的气氛登时便在众人之间弥漫开来。 七夫人则只觉得叶葵这是太过于伤心,所以被吓住了,难过坏了,所以连哭都已经哭不出了。可剩下的那些人却都在心里暗自嘀咕了起来,这老九的媳妇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就算是跟老九没什么感情,那这会也该为自己哭上几声才是啊。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她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不过好在她腹中还有个孩子在。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这本就是千古流传的话。所以叶葵如今肚子里还能有个遗腹子,这简直就已经是十分难得又幸运的一件事了。 然而就是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却是八夫人罗氏的眼中钉。她先前失了孩子,从来便没有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反省一番自己做的错事,却是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叶葵身上。 在她看来,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全部都是叶葵的错。 所以叶葵腹中的那个孩子自然也就成了她的心头恨。何况那又是裴长歌的孩子,是她想要却永远也没可能得到的孩子了。 罗氏先前小产伤了身子,如今还是该静养的时候,可是听到了裴长歌的消息后,她却是再也忍不住了,简直就是心神俱裂。可是等到她见到裴长宁的那一刻,罗氏心里的伤心震惊便却又忽然都变成了兴奋。 她高兴啊! 实在是要高兴坏了! 裴长歌死了,叶葵就成了寡妇。可是她的裴长宁却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这一下,就算是轮也该轮到叶葵来羡慕她了才是! 罗氏这般想着,就几乎要笑出声来。 瞎子又如何,没了裴长歌,裴长宁身上的光芒也足够夺目了。单凭那张脸怕也要叫叶葵往后连看也不敢看了才是。这看一次,她岂不是就要想起裴长歌一次,而后便要难过一次? 罗氏咬着被角阴沉沉地闷声笑了起来。 真好……可真是太好了……她得不到,叶葵也得不到…… 这样就不是她落在下风了! 同样的,还有类似想法的人当然便是二房的人了。 裴二爷跟二夫人盼了多久才盼到裴长歌的死,他们怎会不高兴?裴小九死了,裴二爷自然也就少了一个最强力的敌手。他怎能不仰天大笑一番? 这裴家,越来越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什么庶出不能继承家业的话,是时候该改改了! 等到压根就没人能继承家业的时候,难道老头子还能揪着他身上的那个庶字做什么法? 裴二爷想着,心里便乐开了花。 死的好!死的妙啊!最好老九媳妇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一道没了那就更好了! 284 心思狠毒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论心狠手辣,裴二爷可从来就没有不如人的那一日。 裴家大爷英年早逝,他就成了居长的。倚老卖老什么的且不说,他可好歹也是这府里几个男丁中最有才干的那一个。老八老九年纪小,他一开始并没有将这两个孩子放在眼里。可是只要一看到永安侯看向这对双生子的目光,他就忍不住觉得心惊起来。 年纪小又如何? 这两个到底都是嫡出的孩子,论起身份来,可远远比他尊崇许多。 可是他为这裴家做牛做马,难道到了最后却依旧什么也得不到?得不到也就罢了,怕还要为了那两个小的鞠躬尽瘁才行。他是傻子不成?若非是傻子,他到底凭什么要为那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当牛做马,自己却只能忍着心酸过着苦哈哈的日子?就算他愿意过这种日子,他的儿子也是不愿意的! 要不然,等到将来永安侯死了,他们自然也就要分出去。 本家跟旁支的区别究竟有多大,只要想一想便也就能够想出来了。身为旁支哪里能比得上本家来得身份尊贵?一旦分了出去,那么裴家未来就算有滔天权势跟富贵也跟他们这一股人没有丝毫关系了。也许走出去,外头的人还愿意看在裴家的份上给他们几分脸面。可是这样得来的脸面不要也罢! 凭什么他们就不能成为本家?将这一支发扬光大? 嫡出庶出,有什么了不起的! 裴二爷从十年前便已经这般想了。所以他才会想要用那么下作的手段对付自己年幼的弟弟。 裴长歌十岁之前,其实都还是将他当成极好的哥哥的。裴二爷现在想想,那孩子只跟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年纪,又同永安侯的关系不佳,所以素日都是愿意靠近他的。 只可惜啊,到底不是父子,那就绝不可能培育出什么父子情分来。 在年幼的裴长歌心里,裴二爷是同父亲一般的存在。可是在那时正当壮年的裴二爷心里。裴长歌是挡在他获得富贵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既然是绊脚的石头,那当然就是要踢开的。 所以他在年仅十岁的裴长歌沉着脸来寻他要银子出门,又让他务必想法子帮他隐瞒住的时候。裴二爷忙不迭地便答应了。这孩子要去哪里,又为何要同他要银子,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出门了,而且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出门。 这岂不是难得的好机会?! 裴二爷心中暗笑着将裴长歌送出了门,转身便寻了人跟踪他。寻个好地方将人给处理了,他前行的路上自然立刻便能少了一块碍眼又容易绊脚的大石头。 可是…… 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回来的人说他虽然没有被卖进那些肮脏的地方去,可也在逃跑的路上出了意外死掉了。裴二爷心中便想。不论如何,好歹是死了。死了也就行了。 可是才过了大半年,一直在寻找裴长歌的永安侯便将人从鸿都给带了回来! 听到人被找到的那个消息时。他简直要被骇出一身冷汗来。可是转念一想。那孩子手里也根本就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事情就是他做的,所以他又有什么可值得害怕的? 只要他手里没有证据,又有谁会去相信一个孩子的话? 他就算回来了,也还能再死一次! 裴二爷抱着这样的心态等候着那个孩子回到了凤城,回到了裴家。可是那孩子其实还是察觉到了吧?只是离开了大半年的时间,那孩子却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 分明在看到他跟他夫人的时候。那孩子还是一副恭敬又乖巧的样子。 可是裴二爷就是知道,这人呐,已经同过去的那个不一样了。 长相未变,音容笑貌都还是过去的样子。可是他脸上乖巧笑容的背后,却像是藏着了一只觉醒的兽。蛰伏着。随时等待时期冲过来咬他一口。裴二爷无数次被自己心中的念头给吓得不敢直接面对裴长歌。这样的孩子,还会死了吧! 早些解决了他。也好叫他睡个好觉! 可是等到他准备再次行动的时候,裴长歌却去求了永安侯要去军营。 永安侯本是武将,听到儿子这么说,他哪里会反对,即刻便开始着手准备。这一去,便是好几年。 裴二爷甚至还记得裴长歌离去之时对自己笑的模样。生得异常俊俏的少年嘴角噙着抹说不清意味的笑,眼神深沉得不像是一个仅仅只有十一岁的人。他笑着,对裴二爷说:“二哥,我会变强的。” 像是立誓,又像是在故意同他挑衅。 裴二爷在那个笑容面前彻底忘记了自己要怎么笑。 等到那个孩子再次回来,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控制住他了。不,也许不该用控制这两个字,他甚至于已经连一点点拿下他的信心都没有了。 裴长歌年纪轻轻,意气风发。 而他,日渐老去。 他有时候甚至会恨永安侯活得太久了。 要是早些死了,他也就不必苦苦挣扎这许多年。他的儿子都已经有了儿子,而裴家的世子之位还没有去请封。他有些不懂老头子的用意了。 可是不懂,不代表他就可以不去理会了。 他不明白老头子的心思,却可以想法子让自己的心思变成老头子的。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这个念头的,可是从半年前开始,他便已经开始着手去做了。 日复一日,成效虽慢,可却并不是没有的。老头子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只这一点便表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耐心这东西,只要他愿意,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他已经等了几十年,也不在乎再多等这一年半载的。 只是没想到,就连老天爷都如此厚待他。 那根眼中钉被拔掉了! 终于被拔掉了! 他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甚至激动的想要给阿莫比的人送点礼表表心了。这一回,那臭小子应当是真的死了吧!他等了这许久,这一回 那臭小子可不会再重新活回来了吧? 裴二爷看了眼被自己夫人拉着手的年轻女子,心里暗暗嗤笑一声。 爹都死了,她肚子里那块肉又还能留多久,现在可不就是他们说了算?留着个寡妇也叫人头疼,倒不如一尸两命更好。再说了,这没了夫君,怀着身孕的女子一尸两命的可不少见。伤心过度,这总是难免的嘛! 这般想着,他嘴角便微微抽了抽。 可惜了,这会不能放声大笑一番。 裴二爷暗自感慨了一句,却不妨忽然有道极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森然的冷意如此明显,叫他下意识便回望了过去。这一眼,他便看到了自己那个弟媳妇的眼睛。 眼仁漆黑,沉沉的不像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年轻女子。 他蓦地便想起了当年的裴长歌来。 也是突然之间,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位弟媳妇给人的感觉竟然颇有几分像是自己那已经死在了战场上的弟弟。他又想到自己这弟媳乃是叶家的二小姐,也就是那个在未出嫁之前风评便已经十分不好了的姑娘。 她在家中的时候便敢拔剑去斩自己堂姐的胳膊,难保她现在就不敢拔剑来斩自己这个庶兄。 裴二爷想着,微微打了个寒颤,移开了目光。 像是夫妻两人心有灵犀一般,二夫人也察觉到了叶葵的目光,手便微微一僵,借着给自己擦泪的工夫悄悄松开了手,对她道:“九弟妹快些坐着吧,父亲马上就该过来了。” 叶葵点了点头,由她领着坐了下去。 刚坐稳,永安侯便大步流星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的身板依旧还是笔直的,可是脸上却难掩憔悴之色。 叶葵不由暗自叹息,即便是永安侯,也到底是老了。 可是永安侯年纪大归年纪大了,他说话间的中气却还是十足的。 进了门,他便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冲着众人冷声道:“事情你们可都已经知道了?”听着是在问众人,可是他的视线却落在了叶葵的身上。见叶葵脸上没有泪痕,眼睛也没有红肿,坐在那的身板也是挺直的,身上没有一丝颓然之色,心里不由微微一惊。 “父亲,小九的丧事该如何办?”裴二爷咳嗽两声,问道。 这话并不是白问的。裴长歌是死在战场上的,那就是为国捐了躯了。按理来说,皇上该给个意思,这丧事的规格,是该好好商量商量的。 可是永安侯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一张脸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沉默了一会,永安侯才缓缓道:“这事先不急。” 话音落,叶葵下意识抬头去看永安侯。这话里的意思,她怎么听着有些古怪?难道真的同她所想的那样,永安侯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裴长歌是不是真的根本就没有死? 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叶葵呼吸有些微紊。 “皇上还没有发话,我们便先不能动。”永安侯说道,“况且还得看一看叶家要如何。” 叶崇武是同裴长歌一道的事,两家合该商议一番。 “那……是该立个衣冠冢?”二夫人这时候突然道。 285 何等阴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没有尸体,不立衣冠冢,难道要埋个活人进去吗? 裴二爷闻言就悄悄瞪了自己的妻子一眼。二夫人平日里有眼力见,今日怎的都没了。这个时候在老头子面前好端端的提什么衣冠冢,这不都说了事情还没定,皇上那跟叶家都也还没有消息,她这会急巴巴地说什么衣冠冢,老头子指不定还以为他们心里有多高兴呢! 裴二爷是既要权势富贵要裴家,同时,这脸面他也都是要的。 就算是坏事做绝了,可是只要没有明明白白的证据,那么他就是没做过。即便是到死,他也只会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要知道,有时候有一张没什么污点的脸可比什么银子权利都要好用的多了。他生得一张和善的面孔,可不就是老天爷为了让他这么用的?若不然,他怎么能不生得有点气势些,不能生得像老头子些? 做父亲的人总是有那样的心思的,见了生得同自己相像的孩子,他这心里肯定是会自然而然地要多出几分喜欢的。所以裴二爷一直觉得自己生得同永安侯不相似这件事十分的可惜,可惜到他还默默想过这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是庶出的缘故。因为连跟父亲长得像的权利都没有了,所以他只能投生在姨娘的肚子里。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愈发地不想要承认自己的那个庶字了。 所以他努力地想要摆出一副好儿子、好兄长的模样来。半年前,他无意间得知当初裴长歌那臭小子从鸿都回来后。曾去找过老头子说起他被人贩子给抓了的事情来。那臭小子可真是有够能装的,小小年纪竟然就能装成那个样子,差点连他都给骗了过去! 不过可惜了,老头子最终也没有相信那臭小子的话。 裴二爷事后偷偷想过,老头子都已经听了那话却也没有来找他说过一句,这是不是证明老头子心里其实也觉得他不错?是不是也是将他跟那些个嫡出的孩子放在同一个位置去看待的? 不过他却没有因为这样的猜想就忘记了自己想做的事。 该做的准备他一样也没有落下,该下的狠心他是一分也没有少。他其实是知道的,老头子没有动手。是因为那时候的裴长歌也没有出事,他好端端的回了裴家。可若是当时裴长歌出了事,而老头子事后也听到了跟他有关的话,他敢肯定,就算是假的,依照老头子的性格也肯定会杀了他给裴长歌那小子报仇的。 因此至始至终,他跟那臭小子之间地位都是不平等的。 裴二爷的视线慢慢地又落在了自己生来盲眼的八弟身上。好在这小子是瞎的,要是他也跟小九那小子似的,他还不得头疼死!何况如今老八媳妇肚子里的那块肉也没了。 这一切的一切。仔细想想竟然隐隐有一种连老天爷都要助他一臂之力的感觉。 最近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都叫裴二爷觉得心情愉悦,神清气爽。所以这个时候。他的妻子怎么能拖他的后腿。裴二爷当下又是轻咳了两声。示意二夫人赶紧闭上嘴巴不要再说话了。 二夫人向来听他的话,当下噤声,往后退了两步,一直退到他的身边。 永安侯也就像是没有听到她刚才的问话一般,一言不发地看了众人一圈,道:“都先回去吧。老九媳妇留一下。” 二夫人有些不愿意走,可是身为裴家大家长的永安侯都已经发了话,她自然也就只能跟着裴二爷先退了下去。三房、七房、八房的人也依次退了出去。七夫人临走的时候用极担忧的眼神看了看叶葵,嘴唇都有些紧张得发白。 可是这会已经没有他们留下来的可能了,她也就只能揣着一颗担忧的心出了正堂。 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永安侯跟叶葵。秦桑退到了角落里,同永安侯身边的人各自站在了一边。 气氛有些古怪。 本就没有做公公的跟儿媳妇单独说话的道理。可是如今事情特殊,谁也没那个心思来讲究这个。何况叶葵也是早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找永安侯单独聊一聊的,也就更加不会在这个时候退缩。 永安侯坐在那一口气喝干了一盏茶,这才对叶葵沉声道:”你可知道了?” 叶葵问道:“父亲指的是什么?” “你不哭也不闹,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永安侯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已经有些苍老浑浊了的眼睛里却仍旧射出利箭一般的光芒来。他就算是老了,也还是当初的裴翡,是那个叱咤沙场的裴翡! 叶葵却丝毫没有在他的目光下闪避,她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小九跟我三叔都还活着是不是?” 永安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嗤笑了一声:“你竟也管他叫小九。” “父亲,我方才的话是对的是不是?”叶葵见状,心里便肯定了几分,一只手抓在了椅子的把手上,微微用力,骨节略微发白。 永安侯看到了她的那只手,知她虽然面上平静,可其实心里也是十分忐忑的,便也正色道:“你很聪明。” 这便是说她猜对了! 叶葵心里蓦地一松,紧绷着的那根弦刹那间便松开了。 她就知道,他没有那么容易死! 可是问题也就立刻随之而来了。 叶葵立刻肃容问道:“既如此,皇上又为何要说他们死了?” 永安侯觉察出自己这个儿媳妇跟其余几个儿媳妇都不同,倒反倒是有些像是自己的儿子,心里不由对叶葵多了几分喜欢。当初承祯帝为叶葵跟裴长歌指婚,他可是一度觉得承祯帝这是在敲打自己。要不然,怎么会给自己的儿子配这么一个人! 叶家二小姐在凤城的名声可是实实在在没法子嫁进什么好人家去了。 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敢娶她? 偏生她又是个嫡出的,又生在叶家,便是想要低嫁那也不能太低了。 可是最后谁知道,她竟然会嫁进裴家来。 不过永安侯打量了叶葵几眼,此刻却是觉得顺眼了许多。他骨子里是军人,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看旁人哭哭啼啼的,所以他方才见了自己的二儿媳妇,心里就觉得不畅快。 眼下见了叶葵的模样,却是喜欢得多了。 就是要这样的女儿家,才能配得上裴家的男儿! 他忽然间有些庆幸起来,也亏得是娶了叶二小姐这样的人,要不然换了别的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早就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哭得天昏地暗了。可是叶葵,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永安侯便难得笑了一笑,道:“你怎么看皇上的行事?” 这是要问她的想法? 叶葵当然是一点也不知道方才永安侯都想了些什么的,她只知道永安侯现在能这么问她,便说明他这是觉得是时候将有些事告诉她了。叶葵心里更是轻松起来,便认真分析起承祯帝这一回做的事来:“若是我没有想错,小九跟三叔原本怕是活不了的。可他们如今的的确确是活着的,这其中的缘由我如今并不知情,想必过会父亲会尽数告知于我。可皇上为何这么做,我大抵能猜到几分。裴家这一回因为小九的出现,显得有些锋芒毕露了。” 永安侯颔首,用微带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您当初跟我的外祖父一道打下了南鋆,又一道去平定了漠北。”叶葵抚着肚子,继续道,“没过多久,萧家便亡了。过河拆桥也好,卸磨杀驴也罢,又或是杀鸡儆猴,终归都是对您的一个警告。所以您才会选择蛰伏。可是小九年轻气盛,锋芒太盛,裴家军也跟着重新回到了众人眼中。皇上本就忌惮,如今想必更是忌惮,甚至于他已经开始怀疑到了您身上,觉得这是裴家想要挑衅的行为。” 说到这里,叶葵的眼中突然像是含上了碎冰,眼神冷厉起来,“所以从一开始,从攻打阿莫比的人选被确定下来的时候,皇上心里便已经做好了决断。他这是早就想要他们死了!” “我倒是小瞧你了。”永安侯眼中微露诧异,有些感慨地道。 叶葵没有吭声,只是垂眸想了想便又道:“所以苍城总督沈流的事,也是皇上授意的可对?” 永安侯抚掌,赞叹道:“那位指了这么多次婚,你同小九这一回却是果真不错!” 听了叶葵方才的那段话,他心里原本对叶葵的不喜瞬间便变成了七八分的喜。这种时候,便是要有这样的人陪在小九身边,才能平安撑得下去呀!” “小九跟你三叔出了榆关没有多久便出了事,不过好在如今已是平安离开了苍城,只是眼下他们都还不能回来。”永安侯道。 承祯帝既然都已经发话说他们死了,这个时候,他们两人当然是不能回来的。 叶葵知道这一点,所以听到永安侯这般说,也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只是道:“动完了他们两人,皇上这怕是马上便要将叶家跟裴家都连根拔除了。” 286 陡然吐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其实叶葵年纪轻,人看上去也娇弱,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乍然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在意的。可是永安侯早已没有继续将她当做什么无知的深闺女子,所以当叶葵说出连根拔除四个字的时候,永安侯便握紧了拳头。 他活了这把岁数,所经历过的事并不在少数。 这样看似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经历过的也从来都不少。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隐隐有些害怕起来了。不为别的,单纯只是因为承祯帝没有直接朝他开刀,而是选择了对他的儿子动手。 而且还是最年幼的那个孩子。 身为裴家最小的儿子,裴长歌却从来都没有从他跟永安侯夫人两人这里得到过多少爱。 他知道自己的夫人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将老八跟老九放在心上,只当做两个孩子来对待、教养、关怀了。在她眼里,这两个孩子都不过就是他对不起她的象征罢了。可是为了他,为了裴家,她却依旧只能忍着,将自己生生活成了一尊木人。 也正是因此,每每想到自己华发早生,形容枯槁的元配妻子,他就忍不住想要深深地叹息。 是他错了。 所以他也没有法子对那两个孩子有什么好脸色。可是老八不同,老八生来便看不见,那孩子的性子又自小柔和,他就算心中思绪再纷杂,也没有办法在老八面前露出什么凶煞的模样来。然而老九呢,他最小的儿子裴小九,生着跟老八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子。 若是那孩子稍微蠢笨一点,软弱一些也许才是最好的。如果真的是那样,想必不论是小九还是他,都会好受许多。 可是他太聪明了,聪明到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他十岁那年,拿着那支簪子私自逃出了凤城,想要去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的地方看一看。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去成。老二做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愿意相信,他只是想要尽自己所能努力维系这个家表面上的平静。 说到底,这些个孩子不都是他的孩子吗? 厚此薄彼,他虽有心,却并不愿意改变眼下拥有的虚伪安宁。 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后来才会出了这些事。所以那臭小子连娶妻这样的事也不愿意来同他知会一声了。承祯帝就是只老虎,而且还是只笑面虎,在这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已是不易,更何况是要同这样的人做交易! 他气恼自己的儿子不顾自己的话便肆意靠近了承祯帝,可是却也没有法子能够阻拦。 结果可好。那臭小子差点连命也都给丧掉了! 这一回,他可决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 永安侯想着。突然重重咳嗽了起来。 一声又一声,几乎要将五脏六腑的咳出来一般。 “咳――咳咳――” 他原本挺直的背脊飞快地弯了下去,身子佝偻成虾子的模样,垂着头重重咳着。过了一会,咳嗽声终于渐渐止住了。永安侯刹那间似乎老了许多岁一般,身上原本带着的煞气也成了疲惫的感觉。他努力将手放稳,伸过去端起了一旁的茶盏送到嘴边。 然而明澈的茶水才刚刚触到他的嘴唇。他便再一次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原本稳稳的手亦跟着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手中握着的茶盏“哐当”一声便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杯子里的热茶在地上蜿蜒着散开去,一直流到叶葵的脚边来。 这可咳得有些太厉害了! 叶葵心中一惊。 “咳咳――咳咳咳――”永安侯蓦地咳出一口血来。 有些发乌的血吐在了碎掉的瓷片间,叫人触目惊心。叶葵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扬声喊道:“快来人!去请大夫去!” 老人身体多半不大好,更何况是永安侯这样早年征战沙场,老了身上的病痛更是少不了。而且如今入了秋,气温骤然降低。忽冷忽热的,风寒之类的毛病更是多见。 所以方才永安侯开始咳嗽的时候,她并没有太过于在意。 可是这会连血都咳出来了,怎么可能没什么事! 她神情焦灼地看着永安侯,大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让他的头往后仰去。不知是怎么回事,永安侯似乎渐渐有些呼吸不上来了。叶葵紧紧皱着眉头,这个节骨眼上身为一家之长的永安侯可千万不能够出事啊。 “夫人,出了什么事?”一直守在外头的秦桑跟其余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都急急赶了进来,焦急地问道,然而在目光触及永安侯的那一刹那,众人都有些懵了。 叶葵怒斥:“都愣着做什么,快去通知二爷跟二夫人!”见有人跑了出去,叶葵便又指了两人,道:“小心些将老侯爷送回屋子里去。” 一群人这才急急忙忙地行动起来。 秦桑则跟在叶葵身侧,紧张地问道:“夫人,老侯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会吐血?” 叶葵紧皱着眉头摇头,低声道:“原本好好的说着话,他忽然便咳嗽了起来,后来更是不知怎么的,直接便连血都给咳了出来。” “眼下这种时候,老侯爷可生不起病啊!”秦桑急切地道。 叶葵没有吭声。 谁都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永安侯是决不能倒下的。就这还是在裴长歌已经战死沙场的前提下,可是如今她跟永安侯都心知肚明,裴长歌还活着,这么一来,永安侯便更加不能轻易倒下了! 这个时候,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事情想要翻盘怕也就难了! 叶葵一个妇道人家,便是再有本事,也没办法随意在外头周旋。 裴家的事,若是想要靠裴二爷跟二夫人去出头,去撑,不是不行,是根本就不会按照她跟永安侯的心思去做! 这两人想要裴家这块肉,可却怕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守护裴家的吧?这样的人,如何能当做依靠来对待? 叶葵心里再明白不过,当然不会去指望裴家二房的人。何况,裴长歌未死的事乃是天大的机密,此时更该是谁也不透露的时候。所以永安侯一旦倒下了,剩下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孤军奋战。 不过好在她从永安侯口中确定了裴长歌还活着的消息后,她便觉得秋年该回来了。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又都发生了哪些事,她一概不知。可是她却敢肯定,这事同秋年突然之间的离去脱不了干系。所以既然永安侯都已经知道了他们还活着,那么想必秋年是应该回来了才是。 只要等到秋年回来,她的消息就不会继续这般闭塞下去。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保住永安侯才是。 吐出那一口血之后,永安侯便没了多少声息,不过好在是没有继续咳嗽下去了。 这本是好事,可是大夫却迟迟都没有来。被叶葵派去通知裴家二房的人回来说只见着了二夫人,并没有能见着裴二爷。二夫人一脸震惊说二爷正巧出了门,她马上便派人去通知,又拿了对牌让人即刻便去请大夫。 可是这大夫也不知是去哪个角落里请的,竟然过了好半天也还是没有请回来。 叶葵看看外头的动静,不由冷笑了起来,随即便打发了秦桑直接去请人来,也不必从二夫人手里拿什么对牌了!紧接着,她又依次打发人去将这事告诉了府中众人。 大家没多久之前都还聚集在一块,这会人当然都也还在府中,接到消息后很快便都赶了来。 叶葵眼瞅着众人又围聚了起来,却并没有看到永安侯夫人出现。同过去一样,这位母亲,裴家真正的女主人即便是自己的丈夫吐血了这样的情况,也不曾从自己那小小的佛堂里出来。 可见当日叶葵跟裴长歌成婚之时,她还愿意坐在那喝叶葵的那一辈媳妇茶,是给了多大的面子。便是说天大,此刻看来却也是不为过的了。 这样的一个人,过去真的同永安侯有过那样深厚的感情? 若是真的有,那又是因为什么事,才让那样的一双人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叶葵不由疑惑起来。 难不成,真的便是因为裴长宁跟裴长歌这一对双生子的缘故?这双孩子怕是真的如同她所想的那般,并非是永安侯夫人的孩子,可既不是,她又为何要说是? 假装怀孕一年,假装生下了这两个孩子,这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 叶葵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身上流着的血里到底有几分是裴家的血?裴长歌会不会根本便不是裴家的孩子? 她神色怪异地敛目,另一只手微微握拳。 这时,一贯看她不顺眼的三夫人便道:“九弟妹倒是同我们说说,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父亲怎么就吐血了?方才我们离开的时候,父亲可都还是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一丝身子不好的模样。这怎么我们才一走,便出了事?” 她的话,句句都似乎带着刺,飞快地朝着叶葵扎过去,仿佛恨不得立刻便将叶葵给扎成刺猬才好。 287 落井下石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有些人就是喜欢随时随地地来找茬,而裴三夫人就恰好便是这一种人。 只要被她嗅到一点能够用来发难的蛛丝马迹,她就会立刻沿着那条被她发现了的蛛丝,拼命发难。所以此刻永安侯这突如其来的病症,也正巧便是能够被她用来发难的事之一。 先前他们离开的时候,永安侯看上去的确还是好好的。 身板挺得笔直,眼睛有神,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看上去可比他的那几个儿子还要康健许多。可是他们几个人才散了一会,永安侯便吐血了。而当时在场的,便只有叶葵跟永安侯两个人。 三夫人向来不喜欢叶葵,就算是眼前的人年纪只同她的儿子差不多大,可是谁让叶葵身上冠着个裴家九夫人的名号呢。有了这个名号,三夫人就绝没有可能将叶葵当做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来看。在她眼里,叶葵就是颗眼中钉。 牢牢地钉在那,叫人看到就忍不住觉得眼睛疼。 可是却又不能不去看。 所以一旦有了话头能够被她提起来说,她自然是毫不余力地拼命念叨起来。 “九弟妹,并非我这个做嫂子的故意想找茬。”三夫人眼瞅着门外的二夫人正在渐渐靠近,连忙加快地语速道,“只是你看,当时在场的人便只有你跟父亲两人,这事我们不问你,又还能问哪个?况且,父亲好端端的怎会吐血,莫不是被你给气的吧?” 话音落,叶葵倒没有说什么,七夫人已然是忍无可忍,冲着三夫人便怒气汹汹地道:“三嫂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九弟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难道便一点也不知?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不想着照看安慰九弟妹,还要这般往她身上泼污水,到底安的什么心?” 三夫人一听,登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现在大家伙一群人都在场。便“哼”了一声,对着七夫人横眉冷目地嗤笑起来:“七弟妹可真是好眼力,你倒是说说,你是说哪儿看出来我往九弟妹身上泼污水了?你要是能给我找出一滴来,我便敢当场给你跪下!” “胡搅蛮缠!”七夫人气结,怎么会有这种人,这污水二字说的是什么她心里怎么会不清楚。可是这人便是如此厉害,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还说的这般振振有词,简直是不可理喻! 可是她这般想。三夫人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的意思。她飞快地往裴三爷身边退了一步,远远冲七夫人道:“七弟妹。你这般激动,难道是因为将父亲气得吐血的人并非九弟妹,而是你不成?” 大夫都还没有来,谁也还不知道永安侯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可结果三夫人就已经拼命地认定永安侯这是被人给气得吐血了。 七夫人闻言更是气得脑瓜子都疼了。 这人现在是又想要将脏水泼到她身上来了! 可是七夫人性子直,并不擅长同人骂架,在如此擅长胡搅蛮缠的三夫人面前。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她只能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三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三夫人却像是说上了瘾头一般,一点也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嘴皮子上下一动便又打算开说。 赶巧这时,二夫人急得脸色煞白地从外头冲了进来。 一进门,她便喊了起来:“大夫马上就来,父亲现在可还好?” 叶葵闻言,心中冷笑不已。若非所有人都已经聚了过来,她再不出现就显得大不孝了。怕是二夫人这个时候也还根本就不会出现。 不过二夫人装,她当然也还是要装。叶葵便淡淡道:“只要二嫂请的大夫能赶来,父亲怕是就不会出什么事。” 话音落,二夫人原本看着煞白的脸便是一青。 白得都发青了。 方才是装出来的焦急,她现在可却是实实在在的急了。 叶葵都已经当着众人说出了这样的话,若是大夫没有赶来,永安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就都成了她的责任?虽然她是没想要永安侯活着,可这会害死了自家公爹这样的责任,她可万万担不起! 想到这,二夫人便急忙指了个人,让她出去看一看,大夫这是到哪里了。 叶葵垂眸,心道二夫人这会怕是才刚刚让人去请大夫吧。 二房的人,果真是恨不得永安侯赶紧死了才好吧。 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许多事都已经呈现出了一种十分清晰的模样来。二房想要的东西,裴二爷跟二夫人的野心,几乎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只是还没有到必须撕破脸皮才能活下去的地步,这层薄薄的笑脸,就不会有人愿意主动撕去。 不过今日叶葵势必要打二夫人的脸了。 二夫人打发出去看大夫可有被请来的人前脚刚出了门,秦桑便带着人回来了。 二夫人一看,嘴唇上也没了血色。 秦桑领着来的人,当然是叶葵让她去请的。可是要请大夫难道不必出门?既要出门,这对牌怎可不拿?可是秦桑分明没有来她这领过对牌!她竟然是直接出的裴家! 可是没有对牌,她又是如何出去的? 二夫人心中一寒。 这事似乎有些不对劲呀! 可是眼下谁有工夫理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一群人乱糟糟的急忙将秦桑请来的大夫送进了里头。 叶葵兀自落了座,并没有理会剩下的那群人。 七夫人便也跟着在她身旁坐下,圈住她的一只手,叹了一声。 知她是真心关切自己,叶葵便也反手虚虚握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七嫂不必担心,我没事。” 她脸色平静,神情如常。 可正是因为如此,七夫人才越发觉得不放心。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若是换了她怀着孩子的时候,知道自己死了丈夫,她还不得直接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道哭死了算了!她总以为自己性子坚韧,可此刻看起来倒是十分不如自己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九弟妹了。 她年纪还这般小,这寡可得守多少年? 她如今这幅平静的样子,是真的没事。还是有苦说不出有痛哭不出。又或者根本就是她年纪还太小根本就不知自己将来要面对的都是怎样的事? 七夫人越想便越是觉得心中难过,一只手紧紧握住叶葵的,脸则朝着反方向微微侧过去,眼眶红红,生怕被叶葵瞧见了。 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们对面的三夫人见状便用鼻子发出了个不屑的音。 她瞧不起七夫人。 七房是庶出,他们三房却是嫡出的。 所以她向来都是瞧不起七夫人的。至于叶葵,九房同样是嫡出的,她当然从一开始就忍不住将叶葵这个小丫头放在了心上。可是如今,裴长歌死在了苍城,九房就剩下了个寡妇跟还没出世的遗腹子。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此刻心里对叶葵,已经只剩下了轻视而已。 越是倒霉的人。她就越是想要踩上几脚! 可是叶葵岂是这么个随便就能任由她肆意踩踏的人?所以在三夫人说出小九两个字,还未来得及将后面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叶葵便已经冷笑着将她剩下的话都给堵了回去,“三嫂到底是想说些什么?眼下是什么情境,是用来给三嫂闲聊的时候?三嫂的话若是真多到说不完便难受的地步,那也就大可不必坐在这了,回去照着镜子只管说上几天几夜便是。想必三嫂自己总是愿意听自己说话的!” 论毒舌。三夫人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比谁弱,可是此刻听到了叶葵的话,她顿时便语塞起来,一点也接不上了。 她恨恨地端起边上的茶想要润润嗓子,可是才一入口便发现是已经冷的苦涩茶水,登时又给吐回了杯子里,心里愈发恼火起来。 可没再等她将心头的怒火发泄出来,方才进去给永安侯把脉的大夫便出来了。 二夫人急忙问道:“如何了?” 大夫捻着胡须,沉声道:“情况并不大好。侯爷的底子已经亏了。若是好好调养着,应当还有几年。” “底子亏了?”从进门便一直沉默着的裴七爷忽然疑惑地问道。 大夫点点头,“侯爷到底是出生入死过的人,身上处处都是旧伤,如今年纪大了,这旧日苦疾自然就又都缠身了。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静养。我先去开几个方子,试着吃一吃看看吧。”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诸人又还有什么可说的,便由裴七爷跟裴三爷领着人下去开了方子,又细细问了些饮食上的事。 等到人走后,二夫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叹息道:“好在没什么大事。” 听上去似乎的确是这个样子。人老了就难免一死,永安侯年纪大了身体变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二夫人说没什么大事其实无可厚非。可是叶葵却隐隐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永安侯的身子若是真的差了,他自己怎会不知? 何至于等到吐血的这一日才请了大夫来看? 府里的人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永安侯什么时候需要请大夫,他的身体在众人眼中一直都是极好的。可是按照大夫今日的说法来看,他的身体应该早就已经不好了。 这时,三夫人忽然又道:“也不知是哪个今日气着了侯爷,竟都将人气得吐了血。” ps: 原本今天也是要三更的,但是状态实在不佳 = = 码字速度跟不上来,今天就只好暂时双更了。对不住各位亲~明天会依旧三更的~ 288 隐瞒病情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一屋子的人,都没了声响。 叶葵是根本便不在意三夫人想要往自己身上泼什么脏水,七夫人则是压根便不想同三夫人说话了。三夫人兀自活了这话却见连个应声的也没有,眼皮便一跳。 心里想着若是这时候罗氏在,想必是会接自己的话打叶葵的脸的。 毕竟罗氏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没了吗?想到这,三夫人便扯了扯嘴角,揉着手中的帕子,不怀好意地道:“说起来可真是奇怪,先前八弟妹出事的时候也是同九弟妹在一处,这回侯爷出事了,也是跟九弟妹在一块说话时才吐的血。这可真真是不想要让人多想都难了。” 她句句冷嘲热讽,字字都想要扯到叶葵身上去。 七夫人听得心里愈发不悦,可是又明白自己是说不过她的,多说多错指不定等会还会落了什么话头被她编排,索性便闭紧了嘴巴不说话,只眼神冷锐地盯着三夫人看。 人在做,天在看。 她今日这幅模样,就是老天爷瞧见了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看的。报应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只是时候未到罢了。就让她如今咧着嘴拼命胡扯好了,且看看以后会不会嘴巴生疮烂了肚肠! 七夫人暗自将三夫人在心里诅咒了一番,才觉得自己心头的气消了下去点。 可身为当事人的叶葵此刻却满脑子都之后永安侯病了,裴家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别的事上。他们都知道承祯帝这是有意要整治裴家了,所以这个时候永安侯倒了下去,无异于就是在给承祯帝开道。 他既已有了发落裴家的心。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收手。 现在唯一能掌控全局的永安侯倒了下去,众人又都以为裴长歌死了,裴家的天瞬间便塌了一大块。此事若是被承祯帝知道了,定然会趁着这个时候加快拔除裴家行动的步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明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谁又能真的坐以待毙。 心念电转之际,叶葵已经做出了决定要隐瞒永安侯病倒的事。 左右因为裴长歌的事,永安侯是告了假在家的。所以也不会因为上朝一事露什么馅。若是承祯帝要召见他,那自然是到时候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这话虽然听着不靠谱,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不还得用这样的话来安抚自己? 叶葵便沉声打断了还在兀自喋喋不休的三夫人的话,对二夫人道:“二嫂。今日之事,咱们是不是该瞒着才是?” 她已经看出来了二房的心思,所以只好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话给说清楚了。若不然。等到人散了,二夫人怕是会迫不及待地便将事情给散布出去才是。毕竟永安侯爷的年纪大了,他这会病倒,那些心中早就怀着鬼胎的人还不得好好动一动心思?裴家二房的人肯定恨不得立刻便将这消息给散播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才好,等到这事都在众人耳朵里传了个遍,自然会有人来催促永安侯早些立下世子。 裴家的几个儿子中号称最有才干的老幺裴长歌已经死了,趁着这个时候,二房如果不抓紧上位,那简直就是坏了脑子了! 所以当叶葵突然间说出这样的话来时,二夫人好生愣了一会。 如同叶葵所想的一样。二夫人方才脸上神情焦急。心里早就盘算开了要怎么做才能让永安侯乖乖将世子的位置给裴二爷。因此当叶葵说要隐瞒永安侯病情的话一出来。她就有些懵了。 若是永安侯命不久矣的话不传出去,他们接下来又还有什么可做的? 一步顿住。下面的步子岂不是连一步也迈不开了? 心往下一沉,她看着叶葵,佯作镇定地问道:“九弟妹何出此言?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叶葵闻言就知道饶是二夫人,遇到了这样的事,也非得屈服不可。只要她能说得出道理来,二夫人便必须答应。何况边上还有个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的三夫人,二夫人就算想坚持自己也是十分的艰难。 “二嫂,如今裴家的局势想必就算你我都处在深宅之内,也能窥见一两分。”叶葵定定望向她,神色严肃,“小九才出了事,老侯爷便也倒下了,那些往日里就同裴家不合的人家,遇到这种时候岂会不动心?所以为了裴家,咱们也不能将老侯爷病了的事说出去。就算府里,也不便让太多人知道。” 七夫人略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便也帮腔道:“九弟妹没有说错,依我看这事可大可小,咱们是不该将老侯爷的事给宣扬开去。” 三夫人听了下意识便想要反驳她们二人的话,可是话刚溜到嘴边,她便想起了另一件事来。旁的先不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三房岂不是也要受罪?何况他们还是嫡出的,在外头眼里可不是该比二房、七房这样庶出的要有价值?由此可见,将老侯爷病倒的事宣扬出去,对他们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有了坏事,他们却要吃大亏。 所以已经溜到了舌尖上的话又尽数被她给咽了下去,换成了赞同的话道:“二嫂,九弟妹这话倒是考虑得周全。咱们家这些年来,在外头得罪的人家一定不少,这会指不定个个都等着咱们倒霉呢!” “人都已经病了,进进出出的,哪里能瞒得住。”一对三,二夫人便有些觉得自己的嘴皮子不够利索了,有些支支吾吾地道。 叶葵眼见着她露出了颓败之势,立即便乘胜追击地道:“二嫂,事在人为。你马上派人去通知二哥几个,千万让他们想法子封住了那大夫的嘴。若是有一丝封不严实的迹象冒出来,那就索性将人给留在了裴家如何?不过多副碗筷,也不差这个。” 二夫人听她如此说,眼里便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颓败的神色来。 “二嫂怕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二夫人既不出声应下,叶葵也生怕裴二爷几个已经将那大夫给放走了,便扭头吩咐起秦桑来,“直接去寻了二爷,将我们同二夫人商量妥当了的话告诉二爷,让他千万不要随意放那大夫走人。” 不等二夫人反应过来,秦桑便已经飞快地应下出了门。 “九弟妹这是做什么!”二夫人有些不悦起来,“你我何时将事情商量妥当了?” 叶葵便故作疑惑地看着她,口中喃喃道:“难道咱们方才不是在商量?”说着,她又故意看了看三夫人,恍若无意地道:“三嫂你说,我们方才是不是在商量?难道二嫂其实是想要将侯爷病了的事给说出去的吗?” 一句话的工夫,三夫人这枚炮仗便又给瞬间点燃了。 叶葵的话音刚落,她便噼里啪啦地接着给说开了,“二嫂,你是真打算将事情给说出去?你这是图的什么?你跟二哥是厉害人物,你们自然是不怕的,可是我跟三爷不同,我们可怕得厉害着!” 二夫人面色不虞,摔了袖子出门。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不论她再说什么也都没有用处了,再在这呆下去也只会让三夫人给气得肝疼,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她紧紧皱着眉头,几乎已经能想象得出自家夫君等会知道那话不是她说的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了。 好不容易老头子倒下了,这种大好的机会他们怎么能放弃?还是干脆便直接下个狠手,将老爷子给弄死了一了百了? 只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太难? 她心神不宁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打发人去请裴二爷回来。按道理这会就该决定由谁在永安侯的病榻前侍疾了,若是他们真要动手,也只能趁着侍疾的时候了。 当然,这事是决不能在二房侍疾的时候做的。要做,那也得是在别人侍疾的时候做。等到那个时候,还能顺带着便将黑锅扣在那些人的脑袋上,彻底将二房给从杀人的事里撇清出来。 只是要最好,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再加上又该让谁来做这只替罪羊才合适呢? 她有些头疼地想着,长长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自己的掌心。到底是年纪大了,她今早对镜梳妆的时候可都瞧见了自己鬓边的白发了。也正是因为自己日渐老去,她那颗想要裴家的心也就愈发的定了。总不能到死,她都不能当上侯夫人吧! 老三也是个障碍,虽然他只是个懦弱又无能的男人,可是他身上有个嫡字在。 二夫人心中一动,便已有了决断。 没一会,裴二爷便大步从外头进来了,帘子在他身后晃晃荡荡的,显见他方才进来时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撩那帘子。 果然,才一见到二夫人的面,他便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问道:“给了银子封口只怕也还是不保险,我索性便将人给留下了,只说是请他日夜照看父亲。”说完,他一下坐在了二夫人身边,有些不解地又问了起来,“先前你可没有提起过这一出,如今怎么突然便想到要将老头子生病的事给瞒了下来?可是你们在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289 包藏祸心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二夫人闻言心头一颤,别过脸去,无奈地道:“哪里是我说的要隐瞒下老头子的病情,这事都是老九媳妇说的。” “什么?”裴二爷闻言眼皮一跳,霍地站起身来,气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夫人转过脸来,一脸不高兴,看着他说道:“你难道便没有认出来去传话的人是老九媳妇身边的大丫鬟?这若是我的意思,怎么会是她的人去找你们说话?既不是我的人去了,你倒也真是够放心的,一眨眼的工夫便信了人家的话!” 裴二爷听了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低声斥道:“你这会又是呷的哪门子酸醋!若不是那丫头信誓旦旦地说是你的意思,我哪儿就会信她?何况好端端的,你人本就在那的,难道这丫鬟还能来诓我不成?” 他说着话,心里却也是后悔不跌。 他哪里能知道,自家夫人竟然连这么个下人也搞不定,竟叫人直接将谎话送到他面前去了。裴二爷满心不悦,尽数将责任怪在了二夫人身上,可是二夫人又哪里不是在怪他,两人倏忽间便争执了起来。 “你说说你,这事原本定的好好的,如今横里出了这么一回,现在可要如何收场?”裴二爷越说便越是觉得恼火,自己竟然被个丫鬟耍了。但是想想却也不对,这是被他那才死了夫婿的九弟妹给耍了!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临了临了却被个同自己闺女一样大的小丫头给光明正大地耍了一回,他心里怎么会不气恼! 然而二夫人原本在没见着他之前,多少还是有几分后悔跟自责的。可是等到裴二爷噼里啪啦地便将责备的话砸到了她身上的时候,二夫人却是立刻便将自己的错处全部抛之了脑后。不为别的,单纯只是因为她受不住裴二爷那副模样。 突然之间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两人自然都是心中不好受的。 可是裴二爷却像是根本就不愿意分青红皂白一般。拼命地将话塞到她耳朵里,非得叫她认错一般的态度实在是叫她难以忍让。二夫人眼眶一红,便昂着头道:“二爷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左右这事都是我的错,同二爷一点关系也没有,往后二爷但凡有什么事也都不必告诉我了,只当我死了罢了!” 裴二爷正要出口的一句话立刻便被二夫人的这句话给堵了回来。 他可是真没料到,自己向来善解人意的夫人,这会却跟是吃了炮竹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得了。 可是要叫他软着性子去安慰她,露出卑微的样子去讨饶,他可是万万做不到! 满肚子的话在嘴边打着转。却是压根便找不到能出口的机会。裴二爷见二夫人要哭,立时便觉得自己的头疼了起来,索性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二夫人见状不好,急忙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重重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飞快地站起身来去追裴二爷。 “我的好二爷,是我错了还不成嘛!”事到临头,仍是二夫人先软了下来,讨饶了,“您不念在我为您生了三个孩子的份上。好歹也看在你我夫妻二十多年。同我说一句软话又能如何?” 有了台阶。裴二爷也不是那不识趣的人,当然便立刻沿着台阶下去了。“好了好了,今日这事我也有错,我也有错还不行吗?” 二夫人睁着双兔子眼,破涕为笑,拉着裴二爷重新在炕上坐下了,这才道:“事情都已经如此了,咱们便是再如何追究责任也无用了。倒不如好好想一想,该如何补救才是。” “对,合该如此。”裴二爷坐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只是今日这事,你说是九弟妹说的?” 二夫人想起叶葵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地不痛快,当下便道:“不是她又还能是谁?她一提起这个话头,老七媳妇跟老三媳妇便忙不迭地附和起来,合着三人一块堵我的话,我还能如何?便是她打发了丫鬟去寻你,我也根本就无力阻拦。” 裴二爷闻言不由疑惑起来,喃喃道:“老九媳妇今年才同我们的薇儿一般大吧?” “是同年生的,算起来我们薇儿倒还要大上一个来月。”二夫人回忆了下,便肯定地道。 “这么看来,倒是我们一直小瞧她了?”裴二爷微微一怔,旋即道,“本以为她年纪轻轻,看上去也柔柔弱弱的,定是个不知事的,怎么知道原来竟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 二夫人闻言便冷笑了一声,有些诡异地道:“我当初同你说起那些流言来,你倒是还不信了。如今看来,她在叶家做过的那些事,怕都是千真万确的了。裴家这一回给小九娶的可不是什么媳妇,分明就是个煞星来着!”暗自咬牙,二夫人又道:“旁的先不说,她煞着我们了可是一点没错。” 裴二爷咳嗽了一声,眼里的神色愈发疑惑了起来,道:“小九都没了,她怎么瞧着却像是一点也不伤心?” 这话问的虽然奇怪,可是二夫人自己也在奇怪这件事,当下便反问了一句,“小九是真的没了?” 裴二爷觑她一眼,微微皱眉,“这事还能有假?叶家的老三不也没了?” “可、可这人都没了,她怎么会不难过呢?”二夫人从裴二爷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心里却愈发不敢随意去肯定了,“就算她对小九连一点感情也无,遇到了这种事,明知自己年纪轻轻便要守寡一辈子,她就真的一点也不伤心难过?” 这般想想,不管换了哪个女子,想必都是觉得痛苦不堪了的。 有那软弱些的,定然是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日日以泪洗面了。可是叶葵,却只是面无表情,连颗泪珠的影子都没有叫他们瞧见,这未免有些太古怪了。 她还在想,却被因为想不出头绪而觉得烦躁的裴二爷给出声打断了思绪,“罢了,且不去说她了。” 二夫人醒过神来,将手里揉皱了的帕子随意丢到了一旁,有些无力地道:“那大夫既已经留下了,就没有现在放走的道理,要不然老三老七两房人也不会当做什么也没有瞧见的。何况还有老三媳妇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若是现在将大夫放走了,她还不得撕了我的脸啊!” 裴二爷猛地拍了一下手,恨声道:“既如此,这消息瞒着也就瞒着了。依我看,咱们倒不如走一步险棋。” 二夫人同他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名堂来。 “让老三背黑锅,如何?”下一刻,两人便几乎异口同地说出了这句话来。 心情骤然变得大好,裴二爷欣慰地笑了笑,“夫人高见。” 二夫人的心情也顿时松快了许多,学着奉承了他一句,“夫君高见。” 两人在这边互相夸赞,一道琢磨着如何让裴家老三做那只替罪羊的时候,永安侯病床前便只剩下了裴三爷跟裴七爷。老八裴长宁则特意寻了那个被裴二爷借故留下来的大夫,细细问着永安侯的病情。听完后,他便起了要去宫里请太医来的念头。 若论裴家的众人里,哪一个最弄不清楚目前的状况,怕是也只有裴长宁一个人了。 所以他才会动了要去请太医的念头。 若是真的能往宫里要人,他们又怎么会不去请? 裴二爷是怕来了医术高超的太医诊断出了永安侯的真实病情,甚至于将人给治好了,所以从头至尾都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老三跟老七则是因为贪生怕死,又都软弱无能惯了,当然也不会想到要去宫里请人来。 叶葵倒是也跟裴长宁一样,动了这个念头。 可是如今,的的确确不是能进宫要人的时候。 裴长歌的事已经彻底表明了承祯帝的心思。这个时候想必承祯帝是巴不得永安侯就这么死掉的,他又怎么会愿意让人来救他的命?可是若是裴家的人去求了,身为帝王,承祯帝当然也还是会打发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来给永安侯治病的。 然而这么一来,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永安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一命呜呼的消息一旦传到了承祯帝的耳朵里,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现在只能瞒着。 就算是永安侯真的死了,那也只能瞒着。 不过这时,叶葵倒是想起了一个能用的人来。 流朱公主身边的姜嬷嬷,医术高超不输给太医院里的太医们。若是她来了,兴许还能力挽狂澜一次。 心思既动,那就忍不住了。 叶葵想了想,便想要派人去叶家接姜嬷嬷过来。 可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流朱公主定然是痛不欲生的。姜嬷嬷算得上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这会她肯定是离不开姜嬷嬷的。然而叶崇武还活着的消息,却又不能现在便告诉流朱公主。 有太多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还不如何清除,她又怎么能告诉流朱公主。 而且流朱公主的身份特殊,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去说才是。 一时间,百感交集。 290 处处不对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叶葵思来想去,愁得头发都要掉光。 可是眼下这情况,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对永安侯放任不管的。他甚至都还未来得及说苍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裴长歌跟叶崇武两人现在又身在何处。所以永安侯得好起来。 然而要恢复健康,就势必需要一个好大夫。 秦桑请来的大夫并不算太差,但是离好尚且还有一段距离。 都说什么民间有神医,这话在叶葵看来显然是胡说八道的成分更多一些才是。若是民间真有那么厉害的神医,他还能泰然处之,过他的隐世神仙生活? 有哪一个皇帝是不怕死的? 没有。 个个都怕死怕得十分的厉害。所以他们拼命地往自己搜罗那些人才,大夫、道士、和尚。没有这些人团团围在身边,哪个做皇帝的能安心。长生不死固然可笑,可想要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却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了。 所以若是民间真有神医,不被皇帝寻到带进宫里去的可能又有几个? 更何况,这世上真正淡泊名利的人又能有几个。但凡有才干的人,哪一个是不想要靠其换取荣华富贵的?所以有些事,一旦细究起来,就根本没有多少是说得通的。 也因此,目前在外头能够请到的大夫必然是不如太医院里的那几位的。 可是太医院里的太医要请回来,必然要经过承祯帝。一旦被承祯帝知道了永安侯的病情,却又是大大的不妙。所以为今之计,叶葵只有去请姜嬷嬷这一个办法而已。 既然只有这么一条路能够走了,她当然就只能硬着头皮去走了。 她想一想自己刚听到裴长歌跟叶崇武战死苍城的时候,也是几近崩溃。更不必说是真的就只有十几岁的流朱公主了。她虽长在皇家。也懂其中利害关系,可天性却并不擅那些勾心斗角,也就并不擅长调控自己的情绪。所以当叶崇武真的战死在了苍城的消失传回去的那一刹那 ,她一定是直接崩溃了。 想到这,叶葵便忍不住轻轻抚摸起了自己的肚子。 她能及时地醒过神来,强作镇定。有极大的一部分是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为母则强。 所以她才能撑下来,没有被那个几乎以假乱真的消息所打败。 可是流朱公主孤零零的一个人,甚至连个能依靠的人也没有了。她怎能不害怕,怎能不崩溃。叶葵想着她现在可能会是如何的模样,心里就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怅然起来。想当初,流朱公主处处都为她着想。虽然是名义上的长辈。却几乎是将她当做了妹子来对待的。到了如今这时候,她明知叶崇武还活着,难道却要一直瞒着流朱公主? 叶葵枯坐了半宿,心里还没有做出决断来。 眼下所有的事都已经成了一张网,一但触碰到其中哪一条丝线。剩下的丝线也就可能会跟着一起动荡,转换方向。所以她不能不比往常还要小心十倍、百倍,力求每一步都不会走错才好。 毕竟,许多事都还不是定局。 虽然裴长歌跟叶崇武已经被永安侯明确告诉了她,他们还活着。 可是在承祯帝的心里、眼里、嘴里,这两人都已经死了。所以他们就算现在是活着的,也还是有可能会死。叶葵甚至已经想到了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凤城,会有怎样的后果。 两个已经战死在了沙场上的将士,却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凤城。 众人会如何想? 逃兵! 承祯帝会如何做? 杀无赦! 这本是军规,承祯帝这么做非但不会被人诟病一丝。甚至于他可能还会成为个大公无私的明君。 毕竟这两人在众人眼里,一个是十分受承祯帝喜爱的像亲侄子似的人,而另一个却是他最疼爱的公主的夫婿,是大越的驸马。所以他们现在回来,有的只能是一死。 “决不能现在就回来。”叶葵呢喃自语了一句。 她忽然间便也明白了永安侯的心思。 就算永安侯过去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现在怕也是有了。只要承祯帝活着一日,裴长歌跟叶崇武就不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到凤城来。就算回来了,也还是得日日蜷在角落里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 在身为军人的永安侯看来,这简直就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所以,要想活下去。想要光明正大地活下去。他们便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条路从来都没有如同现在这么清晰过,也从来都没有像是现在一般这么狭隘过。 又窄又凶险,却还是不得不走。 只有拿下了承祯帝,他们才能活下去。 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经动了杀机,他们不反抗,又哪里还能有活着的机会。 可是就算是明白了这一点又能如何?身份的悬殊暂且先不提,毕竟她早在裴长歌跟叶崇武的消息传回来之前便已经动过了近乎谋反的念头,可是如今因为苍城的事,因为裴长歌跟叶崇武已经“死”了的事,他们这一回已经彻底站在了弱势的那一方。 叶葵无声地叹了一声。 而且又有谁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承祯的意思? 真的就如同众人所想的那样,谁也看不出,承祯帝竟然会动这样的心思。他甚至已经决意让自己的女儿做寡妇了。而且以流朱公主这样的身份跟她过去得宠的程度来看,她还是有可能再有一位驸马爷的。可是这怎么也得看流朱公主愿意不愿意才能下定论。依叶葵看来,流朱公主是绝不可能愿意的。 所以她也就只能搬出叶家,孤身一人在她的公主府里过苦寂的后半生。 叶葵暗自咬牙,心里立刻便有了决策。 既然承祯帝都已经想要流朱公主做寡妇了,这样的父皇,流朱公主还是越早看清楚了越好!再说,叶崇武活着的消息也还是告诉流朱公主才是,若不然她可还真的是怕流朱公主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心里做好了决定,她便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一亮,她便谴了秦桑去叶家送信。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秦桑去了叶家却根本就没有能够见到流朱公主! 早在前一日,流朱公主便已经被承祯帝给召进了宫里去。而后,便一直都没有回来。 不过秦桑回来的时候,却带上了此行更重要的一个人――姜嬷嬷。这本是叶葵心心念念的人,她既然来了那自然是再好没有的事。然而叶葵的心却几乎吊到了嗓子眼。 先前她便已经想过,姜嬷嬷是流朱公主身边最得力的人。这种时候,流朱公主定然是离不开她的,所以她一开始才会就这个问题思量了许久。可是如今流朱公主进宫了却没有带上姜嬷嬷,这岂不是根本就说不通?可见她入宫这件事,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的简单! 见到了姜嬷嬷,叶葵便立刻问道:“公主殿下入宫之前为何没有带上嬷嬷?” 姜嬷嬷眉宇间隐隐有郁色闪现,闻言便道:“皇上念着公主,生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又诸多心疼公主殿下,所以这才让人宣了公主入宫,让裴贵妃娘娘好好开导开导公主殿下。只是人来的聪明,去的也聪明,公主殿下似乎觉察出了什么不对,特意嘱咐奴婢留下的。” “是三婶特意让嬷嬷留下的?”叶葵大吃一惊,脱口道。 姜嬷嬷点点头,眉宇间郁色更加浓重,“所以今日便是二小姐没有派秦桑姑娘来寻老奴,老奴今日也要来求见二小姐了。” 叶葵诧异不已,蓦地明白过来自己怕是也小瞧了自己这位身份尊崇的三婶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心神,才对姜嬷嬷继续道:“三婶可有叮嘱嬷嬷什么话不曾?” 既特意留了姜嬷嬷下来,那就应当有所吩咐才是。 可谁知姜嬷嬷却只是摇摇头,担忧地道:“公主殿下连一个字也不曾吩咐老奴,所以老奴也就愈发地担心了。” 叶葵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嬷嬷可知,三婶在入宫之前是从哪里察觉出不对劲来的?又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才会让三婶特地将嬷嬷留了下来,不一道进宫?” 姜嬷嬷一脸茫然,只是道:“老奴实在是不知,那一日明明诸事都没有哪里特殊,可是公主殿下却在见到宫里派来的人时便变了脸色。再后来便悄悄谴了老奴留下,只说了句不对劲,便跟着人走了。” 只是见到了宫里派出来的人,流朱公主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什么时候,流朱公主变得如此敏锐? 叶葵思绪混乱,根本就猜不透流朱公主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承祯帝要清扫叶家跟裴家的事? 可这事,一向是承祯帝掌上明珠的流朱公主又是从哪里察觉到的?那一日宫里来的人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蓦地看向了姜嬷嬷,急声道:“那日宫里来的是谁?” 姜嬷嬷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是曹内侍。” 叶葵顿时敛目。 果然不对劲! 291 想法治病(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细细想来,叶葵一共曾见过曹内侍两次。 身为承祯帝身边最得用的掌印太监,曹内侍的地位一直都隐隐有一种超然的感觉。谁也不知道,他的手里到底能够有多少权利,也无从得知,这样一个被人轻视的不全的人,口中随意说出的话又会有多少分量。 后世的史书上,曾记载过许多为出名的公公。 宦官专侍帝王,甚至于比起后宫中的那些妃子还要同皇帝走得近。也因此,有些时候,那些个不得宠的妃子个个都恨不得将这些个不男不女的人拉拢到自己身边来。也许,只需要他们在暗中的某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就会让她们重新得到帝王的宠爱。 从此,一跃上枝头。 后宫妃子,不过是笼中鸟。她们若是要翻起大浪来,那势必就同宫里的那些太监们脱不开干系。行动也好,寻求机会也好,这些个太监可都远比她们要来得容易方便。因此,这样的人往往又是被人轻视厌恶,却又在面上对着他们露出谄媚的模样来。 一面讨好,一面蔑视。 同样的,这样矛盾的情绪也会出现在他们这群人的身上。本就因为失去了将自己称呼为男人的资格,又日日要与人为奴,卑躬屈膝,连背都不能挺直了走路。这样的情况下,叫他们如何能不心生别样的情绪。 在叶葵看来,那种情绪恐怕也就只能用变态两个字来形容了。 可恰恰也正是拥有了这样变态的一颗心,他们才能在那吃人的皇宫里过得如鱼得水。 而像曹内侍这样拥有掌印太监身份跟地位的公公,在宫里人的眼中更是了不得。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做太监自然也有做太监的规矩。做太监的人,脾气都不大好。这甚至已经是无需思考的事了。一个人始终用奴才的身份活着,日日对着身份比自己尊崇的人,别说发火了便是皱下眉头怕都是要犯大不敬之罪的。 所以他们只能笑,拼命地笑。嘴角那抹谦卑又谄媚的笑容,便是入睡了怕也是不敢随意松懈的。 然而这样的日子,谁又能真的每日都笑得出来?可见这些笑容都不过是硬生生被挤出来的罢了。这得多累多痛苦,也唯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 因为这样,在无人的僻静处,谁又能不想法子发泄一下? 所以,钱财、古董、暴力、美色……这一切便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从净身房出来的小太监,会有师父教管。遇到好的师父,何其艰难?哪怕是想要遇到一个对自己只是责骂的师父,也是难如登天。 打骂乃是家常便饭。 又加之身处宫中,那些整治人的手段,数不胜数。 也正是因为他们自小便经历过了,所以等到他们来动手整治旁人的时候,才会轻而易举的明白其中的诀窍。原本这世上的事便没有什么捷径,路从来都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曹内侍能够爬到如今这样的位置,他吃过的苦头动过的手段自然不会少。 他是承祯帝身边的红人,如今由着他亲自来请流朱公主,乍一看似乎是承祯帝十分看重流朱公主,可细细一想,叶葵就忍不住遍体生寒。 承祯帝这回的做派,根本就不是要“请”流朱公主入宫的意思啊! 若是请,他派哪个去不行?为何非得派曹内侍? 因为去的是曹内侍,所以流朱公主根本连拒绝也没有法子。承祯帝这分明是铁了心势必要将流朱公主带进宫里去的模样呀!可是他又是为何要这般做? 承祯帝说,叶崇武战死了。 紧接着,他却把自己死了夫婿的公主带回了宫里。 美名其曰是怕流朱公主一时间会受不住打击,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可是,若只是这样,他是该有多担心,才会做出这样非得将流朱公主带进宫里去的样子?原本如果真的只是担心,他大可以在流朱公主不愿意入宫的时候,多拨几个人出来看着流朱公主便是了。 然而没有,他似乎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打算。 叶葵敛目不语。 她虽没有见到流朱公主,可是却也知道,依照现在的情况,流朱公主定然是不愿意入宫的。流朱公主的性子里有执拗的一部分在,这种时候,她又怎么会愿意入宫? 生是叶家的人,死是叶家的鬼。 曾经对她说过这种话的流朱公主怎么会在叶崇武战死的消息刚刚传来的时候,便愿意进宫去呢? 对着承祯帝,这会的流朱公主难道还能强颜欢笑不成? 叶葵隐隐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旁的先不说,如今流朱公主进了宫,叶崇武还活着的消息就没有法子立刻送到她手里了。 要从宫里递出来消息本就极难,要想从宫外递消息进去,那更是难上加难,而且还是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当初她能给裴贵妃递消息,那是因为当初的她还未嫁进裴家来。如今,要想这么做,却是不大行得通了。 还有一点,也正是最最叫叶葵放心不下的一点。 裴贵妃对这些事又知道多少? 如今的她,又是否会对他们的想法感兴趣?她又敢不敢拿她自己跟十三皇子的命来搏一把? 可是不搏,裴贵妃跟十三皇子到时候又能讨着什么好去?裴家一旦倒了,裴贵妃的下场,叶葵似乎已经能够清晰的瞧见了。池婆口中的先皇后,那位萧家的皇后娘娘,不也只落得了个那样的下场么。更不必说,她诞下的儿子乃是太子殿下。如今承祯帝的儿子有那么多,一个十三皇子又算得上什么。 眼下的情况,不论怎么看都始终只有这么一条路罢了。 要么进,生或死。 要么退,必死无疑。 叶葵默默闭上了眼睛,长出一口气,而后睁开眼睛对姜嬷嬷道:“嬷嬷跟我来。” 为今之计,仍是得将永安侯的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他一日躺着,这事便一日没法进行下去。他们也就会多一日的危险。就算叶葵现在斗胆去同裴贵妃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有任何用处。她只是裴贵妃的一个弟媳妇而已,甚至于在裴贵妃看来,她根本就算不得裴家的人。所以她的话,落在裴贵妃面前,不会有任何重量。 要去说,去商量,也只有身为父亲的永安侯一人能够做到。 永安侯病了的消息按理是该通传裴贵妃一声的,可是不能让承祯帝有一丝知道这消息的可能,所以他们连裴贵妃也不能通知。 防不胜防,这世上处处都是有心人。 他们只能尽可能地阻绝那些可能会泄密的途经罢了。 满腹心结的叶葵带着姜嬷嬷去了永安侯那,正巧便遇见同样匆匆赶来的二夫人。 叶葵怀着身孕,自然是不必侍疾的。而且裴家不干活的儿子不少,这种时候根本就不必儿媳妇上场。二夫人跟三夫人几个也就都只落了个煎药的活计。 此刻二夫人便正是刚煎好了药,让人端着匆匆而来。 打了个照面,叶葵便先声夺人地道:“二嫂,我三婶身边的姜嬷嬷医术高超,我特地去请了人来,给老侯爷把一把脉吧。” 二夫人愣住,摆摆手让身后的人先将药送进去,她则拉了叶葵坐下,道:“你何时去请的人,怎的也不同我知会一声?” 她是掌家的人,按理这府里不论谁出门,都是要经过她的同意的。 可是几次三番的,叶葵都没有经过她便让人出了门。 上一回秦桑给永安侯请来了大夫的事情出了之后,二夫人便已经将门房上的人好生敲打了一番。可是那几人却是咬着牙说根本就没有见到过秦桑出门。二夫人只当他们是在撒谎,心里更是气恼,索性将门房上的人都打了板子才算是出了气。 那般打过后,她想着那些个重新换上去的人应当是没有胆子也犯这样的事才对。 可是显然叶葵又派了人出去过,而且还带进来个姜嬷嬷。 二夫人心里有些惴惴起来,姜嬷嬷进来,竟然也没有个人来通报她。这事算不算是一记警钟?姜嬷嬷的事是不是在告诫她,这府里已经不是她全权当家做主的时候了? 自己眼前这位新没了夫婿的九弟妹,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要不要做寡妇?她在乎的会不会根本就是自己手里的那些东西? 这掌家的权利,这臭丫头是不是早就在觊觎了? 二夫人心中一凛,暗骂了声狐子精!狡猾的东西!早在叶葵进门的那一日,她便已经试探过了。可是那个时候这丫头不是一点想要的意思也没有?莫非那个时候,这丫头就已经是在耍弄她了? 一连在心里问了自己好些个问题,二夫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起来。就算面上还努力维持着慈和的模样,可是却隐隐已经有了绷不住的模样。 她低头狠狠啜了一口新送上来的茶。 叶葵见状,浑若不见,只是继续道:“原是我忘了,该给二嫂赔个不是。只是二嫂,如今事态紧急,这些都不过是小事罢了。早日将老侯爷的病给治好了,才是正经事。”rs 292 想法治病(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说话同做事一样,得讲究个巧劲。 叶葵心知二夫人这会已经是看她极不爽快,所以她便索性什么也不说,只管把话往永安侯的病上提。身为儿媳,这会当然是该将永安侯的病情当成头等大事的才是。 一个“孝”字,在这个时代,可是足够能生生将人压死的。 这也就让孝顺二字成了诸人平时用来挟制他人最快也最容易的一个手段。叶葵当然不会忘记这样绝佳的事,这样的手段用来对付她自己怕是不一定会有多少效果,可用来对付二夫人,那绝对是百试不爽的。 二夫人是掌家的人,也是想要一直将这份权利握在手心里的人,她自然不会让自己身上出现任何不孝的污点。 叶葵的话说完后,她便只能努力扯了扯嘴角,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道:“九弟妹说的是,如今什么事比不上老侯爷的身子重要。”话音落,她便微微打量了姜嬷嬷几眼,问叶葵道:“这位嬷嬷的医术可是真的不错?” “自然。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特意去娘家借人。”叶葵正色起来,极肯定地道。 二夫人听了,当然也就没有什么旁的话可以说了,当下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道:“既如此,那便带人去为老侯爷把把脉吧。终归也是一条路。”可是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她心里却早就已经又惊又怕起来。 若是这位姜嬷嬷真的如同叶葵说的那般,医术高超丝毫不比太医院的那些太医逊色的话,她会不会发现永安侯真实的病因? 就算是裴二爷同她说了千万次绝不可能被人发现,她心里也依旧是一点底气也没有。 到底是做了亏心的事,只要一日没有将老头子装进棺材埋入土中,她这心里就一日也放松不下来。这要是真的被发现了什么。恐怕就难保这些人会不会顺藤摸瓜地找到二房来。到那个时候,他们可又哪里还有能讨着好? 裴家的人,莫要看着个个都好似无能之辈,可要是真出了事,还不得一个个扑上来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这家里若是说还有哪一个是真的没用,怕也就只有裴家老三一个人了。 说没用。可还真的就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去的。若不是他没有用处,老三媳妇怕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这主持中馈的权利也不会十年如一日地牢牢蜷在她掌心里。 所以,拿老三当替罪羊,乃是最安全的办法。 心念电转之际,二夫人已经想到了开脱的法子。 反正不论出了什么事。都尽数栽赃到老三的脑袋上去便是了。 老三是个笨嘴拙舌的,老三媳妇又是那样的性子。只要他们做的严密,这两口子一辈子也休想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蓦地,二夫人心神一动。 不好! 若是这姜嬷嬷为永安侯把完脉后,要查看药汤可如何是好? 眼皮一跳。二夫人已经飞快地将自己脸上的沉郁都收拾了起来,压到了心底里。她不动声色地领着人进了里头,见到裴二爷跟裴三爷便道:“九弟妹特地为老侯爷请来的人,听说是精通歧黄之术的。” 裴二爷闻言便悄悄同二夫人对视了一眼。 二夫人眨一眨眼,神色如常。 “难为九弟妹有心了。”裴二爷感慨了一句,又换上了一副关心的模样对叶葵道:“九弟妹这会当是该多休息休息才是,你如今怀着九弟的孩子,又出了这样的事,怎能撑得住。父亲这边,自有我们便够了。你只管回去歇着吧。” “二哥不必担心我。”叶葵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一丝要离开的神情。 裴二爷便也不说什么了,只是让开些位置,让姜嬷嬷上前。 动作的间隙,二夫人便趁着这会工夫让人将那碗喂了一大半的药汁端下去先,“药都凉了,还如何吃得,快端下去热一热再端上来。” 叶葵闻言,正往边上走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她不紧不慢地扭头去看,盯着那口碗佯作疑惑地道:“姜嬷嬷,可是需要先看一看前头那位大夫开的药?” 裴二爷跟二夫人的脸色都是微微一沉。 “哦。正巧还有半碗药,那便先瞧瞧吧。”姜嬷嬷听到叶葵的话,怔了一下,旋即便反应过来叶葵这还是有意为之,当即将话给应了下来。 其实她都还未给永安侯把过脉,先看药,通常也瞧不出什么东西来。毕竟药都是对症下的,她连症都还不能肯定,又怎么能确定这碗药是不是有问题。 然而姜嬷嬷并非头一次见叶葵,她刹那间便明白过来叶葵这是故意的。 她故意喊住了自己,也喊住了要将药碗端下去的丫鬟。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深意在。所以她才会想也不想便顺着叶葵的话应了下来,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猜测起来,这药汁里是不是被人加了什么料。 其实从秦桑将她从叶家带出来的那一刻,她心里便隐隐猜到了些古怪的地方。 裴家又不是什么连个大夫也请不起的小户人家,可是却要叶葵这样来请她去给永安侯治病,可见其中是有隐情的。 想到这,姜嬷嬷一边看着那丫鬟手中的瓷碗,一边悄悄用眼角余光瞄了瞄叶葵。明明,裴家的九爷也同叶家三爷一道战死在了苍城,被榆关外的漫漫黄沙给掩埋了,可是为何身为裴家九夫人的二小姐脸上竟似乎没有一丝伤心难过的模样。 这位二小姐在家中的时候,就不是个一般人。 其心之狠,怕是公主殿下望尘莫及的。 恐怕也正是因为本性不同,所以在听到消息后,公主殿下会哭的撕心裂肺几乎恨不得立刻便随了叶家三爷去。可是眼前的二小姐,显然心肠冷硬胜过常人许多许多。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她还能想到要让自己来给永安侯医治,心中定然对全局都已经有了打算。 姜嬷嬷感慨又佩服的同时了,手已经朝着那只碗伸了出去。 可是没等她的手碰触到碗壁,二夫人便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她的动作,道:“看药汁怕是看不出什么来!还是取了药方来与嬷嬷看吧,看了药方应当便是一目了然的了。” 话音落,站在一旁的裴二爷额角青筋便是一跳。 妇人! 果真便是妇人! 如此沉不住气! 明明连这么个老妪是不是真的懂歧黄之术也还不清楚,他的夫人便已经将对方当成了杏林高手,生怕对方会只看一眼药汁便看出来里头的花样一般,真真是愚不可及!且那药汁便是正该给人去瞧的,她反倒拦着做什么!真是昏了头了! 叶葵看到这一幕,同样在心里重新考量了一下二夫人。 她这么紧张,如今便是说这药没事,叶葵也不能相信了。 可是这药分明都是二夫人煎的不是吗? 难道她会蠢笨到直接在药里耍花样? 这么一来,到时候还有谁会不怀疑到她的身上去? 接连问了自己三个问题,叶葵突然觉得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局,若不然,又怎么会无解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二夫人这会也是慌了神了,才会下意识去阻拦姜嬷嬷看药。 裴二爷是何等人物,心中腹诽一番后,便立即出声想要点醒自己夫人来,“三弟妹不是在下头煎药吗?何不干脆便让三弟妹将药渣也一道取过来。” 手中的碗像是突然间变得烫手了一般,二夫人慌忙松开了自己已经攀在了碗沿上的手指,讪讪笑着道:“是我想的不周到,该让人去寻药渣来才是。”说完,她便对那端着药碗的丫鬟吩咐道:“去寻了三夫人来,让她包了药渣一道。” 叶葵静静听着,心里却已是恍然大悟。 原来煎药的人根本就不是二夫人,而是三夫人。 可是三夫人那样的性子竟会乖乖自己去煎药,可还真是奇怪,也不知是被二夫人用什么话给诓去的。 “既如此,那嬷嬷不如先给老侯爷把脉吧。”叶葵看着那丫鬟端着碗下去了,便扶着肚子远远坐下,轻声道。 她怀着身子,秦桑便有些不愿意她过来这边。平日里瞧着一个个都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可到了这个时候却都是拼命地将那些个禁忌说得头头是道了。说什么永安侯到底是个病人,万一过了病气给她可如何是好。 念叨得她头也要大了。 可她如今是一皱眉,秦桑便觉得她是还因为裴长歌的消息未能缓过劲来,便立刻闭上了嘴巴什么也不敢说了。 叶葵无法,索性便将事情都告诉了秦桑,她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陪着叶葵沉下心来先处理眼前的事了。 这会,秦桑便站在叶葵身后,悄无声息地说了声便退了下去。 药有古怪。 叶葵心中既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又听到裴二爷故意说出药是三夫人煎的,心里便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干脆地便先让秦桑下去看一看再说。 好在姜嬷嬷本是她带来的人,就算是真出了什么事,该如何解决该如何说,自然都是由她说了算。 293 欲盖弥彰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永安侯自那一日咳得吐了血之后,整个人便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此刻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瞧上去已是一副出气多过进气的模样,叫人根本就无法想象他在几日前还是那般强势的一个老人。 虽然他的年纪的确是大了,但永安侯的背脊从来都是挺得笔直的。 头发白了,可是眼神却还是如鹰隼一般,锐利得几乎能看穿你的心。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静静地躺着,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似乎也没有了。 叶葵看着,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远远看着老去的永安侯,叶葵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裴长歌藏着的那支发簪来――娘亲的遗物。她一直都记得,年幼的裴长歌告诉同样年幼的她,那是他娘亲的遗物。 那个时候,年仅十岁的裴长歌便是用那支簪子杀了人贩子老黑,救了他们两人的命。 转眼间,事情已经快要过去了整整九年。只差几个月的光景,便要满九年了。然而九年前的那一幕幕如今却还清晰的像是昨日一般。她甚至连那支簪子的样式材质都还记得牢牢的,就好像前一刻还刚刚瞧见过一般。可是分明,她便也就只见过那么一回罢了。 但那支簪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时机太过于特殊,所以她根本是想忘都忘不掉。 黑色的簪子扎透了老黑的喉管,就在她面前。 她怎会忘记了这样的一支簪子呢…… 可是她跟裴长歌成婚后,一共也不曾呆过几日,竟是根本便没有想起要问那支簪子的事。况且那时,她还被为何裴长歌的母亲还活着的事情中,根本就脱身不得。 如今她却是已经知道了。 裴长歌的生母,也许根本就不是永安侯夫人。 所以当年的他才会说那支簪子是他娘亲的遗物。可是那时的裴长歌便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 叶葵想着。心里忽然微微酸涩起来。难以描述的感觉刹那席卷了上来,叫她满心都是怅然。年仅十岁的孩子,就算再早慧再厉害,不也还是个孩子而已?可是那个时候的裴长歌便已经开始学会将不能言说的秘密藏在自己心底了吧。 到了如今,她已经敢断言,身为双生子兄长的裴长宁定然是什么也不知晓的。 可是他不知情,另一个知情的人必然要承受的东西便更多了。裴长歌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独自承受了多少不该一个孩子承受的东西? 想到这。叶葵只觉得自己心尖一颤。 她的亲弟弟叶殊,又何尝不是如此。 即将要做母亲的她,看人看事的感觉已经渐渐都不同了。 潜移默化般,过去那些在她看来根本就无关紧要的事。到了如今再回过头去看却是如此的不同。年幼的她对萧云娘的死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只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觉得萧云娘是她的母亲。可是叶殊不同,他的年纪更小,对萧云娘的眷恋也是与生俱来的,自然就要比她更加的伤心。 曾几何时,她也努力告诉自己,要守护叶殊这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原来,她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做好守护者的人。 叶葵嘴角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手掌轻轻搁置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她可真的是怕坏了。 所以这一回。她哪怕就算是为了肚子里这个小东西也要拼尽全力去守护。 人。从落地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成长。而这个过程,也只有到死的那一日才会停止。有些遗憾如今应当还是有机会去弥补的才是。 她暗自叹口气,看着姜嬷嬷紧皱眉头地松开了永安侯的手腕。 “如何了?”性子软弱的裴三爷倒是真的是个孝子,如今眼里便只有永安侯的身体好坏一事而已。他一见姜嬷嬷松了手,便立刻问了起来。 姜嬷嬷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悄悄看了叶葵一眼,见她微微颔首,才出声道:“侯爷年轻时留下的伤病,如今年纪大了便都一股脑冒了出来,所以这病才会如此来势汹汹。” 她说的话,同前头请来的那位大夫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二夫人跟裴二爷心怀鬼胎,这会听了她的话,便都松了一口气。裴二爷坐在那,伸手摸了摸下巴,神情渐渐松懈了下来。 而裴三爷则皱起了眉头,一脸焦急地道:“那便也还是只能静养?” “是。”姜嬷嬷点头,“唯有静养调理才可。”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众人听到声响便都扭头去看,只见三夫人带着人捧着一包东西从外头施施然走进来,而秦桑也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地回到了叶葵身边,俯身压低了声音道:“奴婢见着她包的药渣。” 既如此,这药渣里定然是该有问题的才对。 要不然,方才裴二爷也不会专门提起药渣的事情来。 三夫人既然没有聪明到去动什么手脚,那这药里的问题肯定便能从这包药渣里看出来。这么一来,想必也就是如了裴二爷的愿了。如此看来,裴二爷怕是怀疑她是来砸场子的了,所以才会将三夫人推出来当替死鬼。 不过可惜了,她只是来这想要弄清楚情况的,对砸场子拆台这种事暂时还没有什么兴趣。 所以姜嬷嬷早在来这里之前便已经得了她的吩咐,不论是发现了什么情况还是没有发现,都照着最容易看出来的症状说便是。至于药,他一开始倒是真的还没有想到。 若不是二夫人欲盖弥彰地想要让那碗药脱离他们的视线,她也不会想到二房的这对夫妇竟然胆大到如此地步,直接便敢往永安侯的药里面动手脚了。 但是这两只老狐狸到底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精的很,怕是早就在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要让三夫人当那只替罪羊,老老实实地替他们将黑锅背起来才是。 也幸好永安侯到底只是病了,这病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便将他的命也给拿走了,所以二房的人就算是想要动什么手脚也只能慢慢来。事情做的越是迅速,便越是容易被人察觉,他们迫不得己便只能慢慢地来。 可是这一慢,麻烦自然也就随之而来了。 动作太慢,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又被人给发现了。 叶葵暗自嗤笑,这做点恶事也还真是不容易啊。 也是三夫人倒霉,脑子也不聪明,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二夫人给哄了去煎药,她不倒霉还要哪个去倒霉。一会的工夫,三夫人便已经让人将药渣递给了姜嬷嬷,一边用轻视的口吻道:“这是上哪儿找来的医婆?医术是真高超?该不会根本就是外头的什么游医吧?” 所谓游医不过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也就是乡下的赤脚大夫而已,能治个头疼发烧的便已经是不错了。所以三夫人这般说话,就是摆明了看不起姜嬷嬷,连带着也是想要贬低一下叶葵。 “三嫂素日里难道还请过游医?”叶葵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三夫人微怒,看她一眼,不快地道:“九弟妹定是请过的,我可是见也不曾见过游医是个什么模样。” 叶葵在乡下呆了多年,乡下人看游医的人也多,三夫人这话倒是还说的有理了。 “三嫂可真会说笑。”叶葵可怜她被人当了替罪羊也不知,也懒得同她多费口舌,便直接道,“这位是姜嬷嬷,是我三婶身边的人,医术堪比太医院里的诸位大人。” “你三婶?”三夫人一愣,似乎一下子没有想起来叶葵的三婶是谁。不过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脸上微讪地看了姜嬷嬷一眼,闭紧了嘴不再说话。 竟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人,她可不好得罪。 可是她都已经闭上嘴了,却偏偏还是有那缺心眼地非得又将话题给扯起来,听得三夫人恨不得立刻上前去封了自家男人的嘴才好! 只因为裴三爷见她跟叶葵这样说话,念着裴小九才出了那样的事,就算叶葵面上看不出有多难过,这心里肯定也是不好受的,便出声说了三夫人一句:“九弟妹想的周到,请来的人自然是医术高超的。” 他往日里软弱惯了,又是个“妻管严”,自然是不敢指责三夫人的。可是就只是这么一句话,也将三夫人给惹恼了。她愤愤别过脸去,看也不看裴三爷一眼。 好在这会姜嬷嬷也已经仔仔细细将那包药渣给看了一遍,又对照着二夫人后来让人去取出来的药方看了,道:“方子没有什么问题,虽不是极好的,却也是可以的。” 裴二爷闻言,心里便不由腹诽了起来:还当是请来了什么厉害人物,原也是个没用的,白担心了一场! 二夫人更是直接拿帕子遮着半张脸,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还请嬷嬷给开一张更好些的方子吧!”唯有裴三爷认真听了姜嬷嬷的话,急忙道。 姜嬷嬷等的也正是他这句话,当下点头应道:“劳驾备了纸笔来。” 二夫人便立刻让人去取了文房四宝来。 叶葵面无表情地看着,心中却是微微笑了起来。 294 疑似中毒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早在来给永安侯把脉之前,叶葵便已经同姜嬷嬷透露过一些事。 所以如今姜嬷嬷说要开方子,这开的当然不是什么普通的方子。如今他们还要瞒着裴家二房的人,当做什么也不知,因此也就只能装作是给永安侯开调理用的药方罢了。 若是裴二爷知道姜嬷嬷这是已经觉摸出永安侯病倒的真正原因才开出的方子,他定然是不会愿意让人取了纸笔来的,甚至于为了以示尊重,他甚至不惜亲自将笔递送到了姜嬷嬷的手里。 这番举动,姜嬷嬷自然是要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来的。而这模样,也恰恰便正好安了裴二爷的心。 他从叶葵带着人进来的那一刻,便觉得叶葵是在怀疑某些事,说得更明白些便应该是在质疑他。所以当他见到姜嬷嬷的那一刻时,他虽然还能保持住镇定的模样,可其实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一旦这位姜嬷嬷是极厉害的人物,那么事情就有可能会暴露出来。到那个时候,可就真的是覆水难收了…… 不过幸好,姜嬷嬷也不过是个庸医罢了。 一个女人,又是服侍人的奴婢,她又能有什么本事。 一边看着姜嬷嬷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药材,裴二爷一边在心里暗暗道。 他惯常就是个看不起女人的人,所以一直以来便也从未将叶葵放在眼里。莫说他本就跟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媳妇不熟悉,便是熟悉了,他心底里也依旧是只会看轻她的。 不过在叶葵带着人来的那一刹那,裴二爷心里隐隐有了旁的看法。 再加上他又想起了自己当日跟二夫人说过的话,谈起裴小九没了,为何叶葵这个小丫头却能不哭也不闹。 那会他虽疑惑,但是也并未将这件事太当一回事。可是今日。他却不由想到,兴许是这丫头的城府太深了也说不准。毕竟,以貌取人,准确无误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莫要看叶葵的年纪只同他的女儿差不多,可是两人自小长大的环境是截然不同的,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会一样。恐怕就是连差不多也是奢侈的想法。 叶家的二小姐叶葵,裴家的九夫人。 这丫头。心眼指不定有多奸呢。 裴二爷想着。便又想到了自己那个据说已经死在了苍城外的弟弟身上去。 倒是他给想岔了,狐狸的媳妇,又怎么可能只是只乖巧的小鸟呢。狐狸配狐狸,这才像话嘛! 自此。裴二爷看叶葵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已然将掉以轻心四个字给收拾妥当,将叶葵当成一个潜在的对手开始关注起来。一旦发现叶葵有什么不对劲的动作,他绝不会心慈手软。更何况,她肚子里也还有一个小杂种在,早就该直接拿掉了才是。裴二爷在心里狠狠咬牙,想到叶葵肚子里的孩子便有些坐立难安起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放任不管只会后患无穷。 可是眼下,他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来除掉那个孩子。 裴二爷微微眯起了眼睛。对已经写好了方子的姜嬷嬷道:“辛苦嬷嬷了。” 姜嬷嬷将方子递给他。嘴里说着:“二爷客气了。” 好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 叶葵暗自嗤笑一声,便站起身来走至姜嬷嬷身侧,道:“这方子,二哥若是不放心便再去拿给秦大夫验一验吧。” 秦大夫便是之前请来给永安侯诊脉的大夫,被裴二爷留了下来。安置在了裴家的客房。 “瞧九弟妹说的,我这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裴二爷闻言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滞,旋即便又恢复如常,将药方递给了一旁的丫鬟,吩咐道:“立刻去抓药。” 二夫人在一旁看着便有些踌躇起来,被裴二爷瞥了一眼这才老老实实地没有作声了。 她哪儿知道,裴二爷方才的的确确是在心中打算好了,要将这方子拿出去先给人验一验再说的。可是叶葵当着老三一家的面说出了让他若是不放心只管去验的话,他却是不好继续这般做了。 他若是现在还要去将药方送出去给人相验,岂不是成了不信任叶葵的做法? 偏生他这个弟媳妇如今又是新丧了夫婿的,他这会如果做出不相信她的样子来,落在旁人嘴里指不定便成了他要欺负叶葵,欺负没了男人支撑的裴家九房呢! 所以他此刻只能装作什么愉悦的模样,让人即刻便去抓药去。唯有这样,才能显得他这个做兄长的是个多好的人。 而叶葵,自然也就是恰恰料到了这一点,才会故意地给他下套。下了一个谁都看得出来,可是裴二爷还不能不主动往里头钻的套。 时光飞逝,她愈发觉得,掌控人心有时候才是最厉害的手段。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精于谋算的人必定也是个精于剖析让他人心思的人。偏偏这些都不是她最擅长的东西。她更习惯于直来横去,你刺我一针,我还你一剑。 可是那样近乎草莽的行事做派,在重门层叠的深宅里,有时候的的确确是开山劈路的好手段,可是多数时候都并不是什么好法子。伤敌一千必定自损八百,远没有软刀子来得安逸。 叶葵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是如今这般,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太多的线索跟太多堵塞的路充斥在她脑子里,似乎都是可用的资料,可又似乎一点也没用。她不是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突然便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该从哪一件事下手了。 永安侯的事总算是被她掌控住了一点,可接下来呢,接下来她又该先做什么呢? 领着姜嬷嬷重新出了门的叶葵,就着正午的空气深吸了一口气,鼻子里顿时被凉意充斥,叫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秋年怎么还没有消息? 她一边走,一边皱眉想着。 秋年走了有多久了? 怀孕之后,她的记忆力似乎也跟着变差了许多,此刻去想,一时间竟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一回到惊鹊院,她便先问了秦桑一句:“去耗子那边瞧瞧,秋年怎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秦桑微怔,她昨日其实才去过,回来后也是同叶葵回了话的,怎么只过了一夜,夫人便又要她去了?不过身为奴婢,主子吩咐的事自然只有去做的道理,没有刨根问底的资格。她收起了心中的疑惑,带着叶葵满心的期盼走了。 燕草则跟池婆送了吃食上来。 事情一日日多了起来,可是燕草跟池婆却是都不知的,两人都以为叶葵没有放声大哭过定然是心中郁结得紧,所以日日也就愈发小心谨慎起来,简直就是恨不得将叶葵给供奉起来一般。 池婆更是面冷心热的典范,每日里变着法子给叶葵做吃的,只想着能够叫她胃口好些。 可是叶葵如今不论看到什么吃的,都觉得没有胃口。她如今每顿吃的东西,其实都不过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吃的罢了。 今日姜嬷嬷在,叶葵便留了她一道用饭。 姜嬷嬷惶恐,不敢同她坐在一张桌上用饭,百般推脱。直到叶葵皱起了眉头说了句“坐着吧,我有些事要问”,她这才无奈地坐了下去。 “夫人有什么话只管问吧。”姜嬷嬷知道她这是准备要问永安侯的事情,坐下之后便也肃容道。 叶葵闻言便笑了笑,道:“老侯爷可是真的病了?” 姜嬷嬷颔首,却又道:“的的确确是病了,可是脉息却有些古怪。奴婢并不敢肯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能肯定侯爷的病并没有这般严重,他如今会变成这样倒是隐隐有几分中毒了的模样。” 中毒? 叶葵记忆里的那些中了毒的人多半是嘴唇发黑,面色发青发红之类的,反正不论怎么看都是能一眼看出来的。砒霜之类的毒药更是不必说了,据说乃是见血封喉之物,永安侯就算是中毒,也不可能是吃了砒霜才对。 “嬷嬷可能看出来是中了什么毒?”虽然听了姜嬷嬷的话,叶葵便知道能明确是什么毒的可能性不大,可是抱着万一的信念,叶葵仍是正色问了一遍。 可没有想到,姜嬷嬷却出人意料地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叶葵一时间也有些弄不清楚她的意思了,只好又问了一遍:“嬷嬷这是什么意思,是知还是不知?” 姜嬷嬷微微苦笑了下,道:“二小姐知道,奴婢虽然是从公主府里出来的,可是在跟了公主之前,奴婢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有些话,以奴婢的身份本是不该说也不好说的,可是如今这里索性也就只有奴婢同二小姐两人罢了,奴婢便斗胆说了。二小姐莫要看那宫门朱漆金缘的,宫里头处处都是金器玉石,可是这些荣华下,哪一处没有藏过污纳过垢?” 叶葵听着她的话,忽然明白过来,姜嬷嬷提起宫里的事来,怕也是要同她说个故事了,且这个故事里的事同如今发生在永安侯身上的还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可是,会是什么事? 295 以菜杀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桌上摆着的菜色并没有因为裴长歌跟永安侯接二连三地出事,而变得简单 。 甚至于,因为池婆拼命想要叶葵多吃些、吃好些的念头在,这原本只由她一个人用的饭菜比起往常来更显得丰盛。每一盘菜的量并不多,可是花样却实在是说不得少。 就单在她手边的那一碗汤便已经花费了十分的心思。 乍一眼看去,不过至少碗白水青菜罢了。清澈的汤里头,连一丝油星也无。翠绿的菜叶,白的豆腐,清汤,上头只点缀了几粒饱满的红色枸杞。可是只要尝上一口,那味道便足以让你相信,做汤的人在里头花费了多少的心思。 因为姜嬷嬷今日被叶葵留下用饭,又被允了坐在一张桌上。所以盛汤的时候,叶葵便让燕草也给姜嬷嬷盛上了一碗。 许是怕回忆着说出了某些秘辛后,便要没了胃口吃饭。姜嬷嬷倒是也难得没了先前的客气劲,拿着汝瓷的调羹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可是下一刻便被惊得说不上话来了。过了好一会,她才略带感慨地道:“二小姐身边的池婆,原是个如此能干的人呀。” 这一盅白水青菜,其实里头用的材料价格却已经堪比一坛子的佛跳墙了。 只是一个的奢侈是摆在明面上的,另一个却是低调得只能叫你看见几块白生生的豆腐跟青菜叶子罢了。 然而这里头可是用上了上好的新鲜排骨,细细剁成大小一样的小块备好。再将火腿切丁,精心饲养、从南北交界处的青桑州运来的草鸡宰杀放血,同样切块备好。再加上上等的活虾,好笋,鲜活的蛤蜊,蘑菇。而且如今又正是吃蟹的时候。里头自然还要加上一只新鲜的大闸蟹,一切为二带着说不出的鲜味一道丢进瓦罐中。 一次性便将水加足了,却不往里头放一丝调料,甚至连盐也不加一粒。便这样用文火炖上近两个时辰,才算是好了。可汤里的那些东西,却是一点也没有用处了。用干净的竹筛将东西尽数捞出来,沥干了丢弃。丁点碎屑也不能留下。 如此。等到要用的时候,再将豆腐跟青菜放下去,汤汁里头原本的油便会被这二者吸收掉,所以汤色才会如此清澈。其味才会如此出人意料。 这种吃法,即便在叶葵看来,也是极奢侈的。 可是池婆愿意做,她也就不拦着了。 左右那些捞出来已经失了精华跟味的材料,池婆也会分给下头的人吃了,并不算是太浪费。 只是姜嬷嬷是头一回喝到这样的汤,感慨完了之后,好半天都不曾说出话来。又过了一会,她才叹息着终于将那个故事给说了。 这个故事。倒还真有几分同今日的菜应景了。 她要说的故事里的某一位。也是极擅长烹饪的人。 那个时候,姜嬷嬷其实还只是个未满双十年华的年轻姑娘。彼时,她伺候的人还是先帝身边最得宠的瑛妃。瑛妃生得极貌美,又是好性子,即便是在佳丽三千的后宫里也显得那么独树一帜。叫人不忍移目。先帝爷当然也不例外,只差将瑛妃宠爱到龙椅上去了。 不过这样的瑛妃一直没有福气怀上龙胎。 明明承恩最多,雨露最多,可是旁的不如她的妃子倒还都一个个怀上了,偏生就只有她没有那个份。长此以往,瑛妃如何能不怕?女人呐,容貌再美,身段再柔又能如何。岁月是风沙,侵蚀美貌的速度只不过是眨眼间罢了。等到她人老珠黄,她一个没有子嗣的后妃还能如何霸住先帝爷的心? 宫里的老人一批批冷了下去,新人个个似那娇美的花,一朵朵在她眼前绽开来,日日都叫她心惊胆战。 她开始求医问药,拼命地想要一个孩子。哪怕只是个公主也好呀! 可是峰回路转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发生。瑛妃非但没有怀孕,反而还坏了身子。 成日里,不是这里疼便是那里痛。 最早的时候,只是彼时还年轻的姜嬷嬷在为瑛妃梳头的时候,发现瑛妃原本黑亮的长发变得没有光泽了,且每梳一下便要落下许多根头发。她惶恐不已,看着梳子上缠着的青丝以为是自己的手劲太重了才扯掉了瑛妃的头发。可是见她“扑通”一声跪下,瑛妃反倒是古怪起来,问清了事情后,瑛妃看着梳子上缠着的一团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说了句:“怎地掉了这许多……” 头发并不是被扯掉的。 瑛妃自己用手去梳理,玉葱似的指头上,照旧也缠了一缕又一缕的黑发。 她怕极了,以为自己是生了什么大病,再加上精神不济,更是惶恐,便请了太医来。 可是太医却只是委婉地提议她要多修身。 瑛妃的脸当场便黑了。 太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乃是说她会这样是太过重欲的缘故。再加上宫里人人都知道瑛妃是拼了命地想要生孩子的,先帝爷留宿她宫里的时间比哪个都多,甚至都已经不再管什么雨露均分之类的事了。也不怕惹恼了皇后等人,只日日同瑛妃胡闹。 一来二去,瑛妃都几乎成了祸国的妖妃了。 只是很快,原本貌美的瑛妃开始脸上蜡黄,头发眉毛都逐渐脱落,没多久便成了丑妇一个。先帝爷也不来了,龙胎自然也就没戏了。 瑛妃又急又怕,反倒是将心都搁在了吃食上。 没错,姜嬷嬷记得十分的清楚。这位瑛妃娘娘十分的重口腹之欲。她爱吃,且吃的极刁钻精致。 如今化悲愤为力量,她吃得便愈加多了。 好在先帝爷虽然对她冷了下来,但偶尔也会记挂着去看她一两回,宫里头那些个势利眼一时间倒也没有直接倒戈,对瑛妃还算是恭敬有加。 小灶自然还是开着,且开火的时间间隔的越来越短。 只过了数月,瑛妃娘娘便一命呜呼了。 姜嬷嬷说出“一命呜呼”四个字的时候,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叶葵听了半天,这回才放下了筷子,有些疑惑地问道:“您的意思是,那位瑛妃娘娘是生生给吃死的?” 她听话向极会揪重点,这一回当然也没有揪错。 姜嬷嬷的意思,的的确确便是瑛妃娘娘是死在了一个“吃”字上。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菜当然也是如此。”姜嬷嬷近乎感慨地道,“她太过重口腹之欲了。一直未能怀上龙胎,怕也是同这些事脱不开干系。” 听到这里,叶葵心头的疑惑愈加深了,沉声道:“宫里头的厨子,怎么会连哪些菜是相克的也不知?又怎么可能送到瑛妃的口中去?” 她这么怀疑,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若是那些厨子连这点东西也不知了,哪里还能在宫里头混着,早就已经不知被埋在哪个乱葬岗里了才是。 可是姜嬷嬷却像是料到她会这么问一般,脸上神色平静地道:“二小姐只是一时间有些没有想到罢了。瑛妃娘娘如此张狂,眼红她的人又岂止一个两个?宫里头最大的那一位又岂是好欺负的?瑛妃娘娘那般行事,说白了不也是打了那一位的脸?她又岂会放过瑛妃娘娘……” 那一位,自然说的就是先帝爷的皇后了。 姜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对那些人有着近乎天生的崇敬,所以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一直都是用瑛妃娘娘、那一位这样的词来称呼她们。可是叶葵却没这个闲心,她直接地便道:“若是有皇后的吩咐在里头,那便都说得通了……” 那会瑛妃如此得宠,若是因为别的缘由死掉了,自然会被人怀疑是宫里的人做的手脚。所以在瑛妃的吃食上都动手脚,却又不是直接在里头下药,实在是再安全不过。 甚至于,都不必去收买太医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叶葵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姜嬷嬷的意思,便是她怀疑永安侯也是中了这一招。 可是…… 叶葵仍旧带着疑惑道:“嬷嬷是怎么想到这上头去的?老侯爷并没有瑛妃的那些症状,瑛妃也并没有吐血的症状不是吗?” 姜嬷嬷颔首,“所以奴婢只是怀疑,并不敢肯定。老侯爷的确没有瑛妃娘娘当年的那些症状,可是他的样子,总是叫奴婢想到瑛妃娘娘身上去。瑛妃娘娘当初身子最虚弱的时候,脉息同侯爷颇有几分相似。” 叶葵搁下筷子,挑眉不语。 不论如何,只要有一分可能,她都要去查一查才是。 这个时候,就用的着燕草了。 当初在叶家的时候,燕草便跟府里的丫鬟婆子,尤其是厨房的混的十分相熟。如今到了裴家,她的这份本事却是一点也没有丢。 叶葵便唤了燕草来,细细将事情给嘱咐了,让她去打探侯爷经常用的菜色。 燕草也聪明,这种事当然是不能去问管事的婆子的,她要问自然是直接问灶上的人或是负责打下手的人。 等到夕阳西下,秦桑回来的时候,燕草便也将事情给打探出来了。 永安侯爱吃的菜色跟厨房里经常备着的菜色,清清楚楚都被记在了纸上。 姜嬷嬷虽然懂一些,却不是食医,看了遍只觉得有些茫然无措。 叶葵便想起了池婆来。 果然,将纸递到池婆手里才一会的工夫,池婆便冷笑了起来。 296 迫在眉睫(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永安侯是个对吃食并不十分挑剔的人,所以他素日里吃的东西都是府里的厨房给准备的,甚至于都不必去特意问过他想要用些什么。而府里的这些事,皆是由二房的二夫人在打理着的。 厨房里管事的婆子,是她身边一个婆子的妹子,这便也就算得上是她手底下的人了。 每日里厨房的用度,菜色,永安侯不必管,却都是要经过二夫人的眼的。她允了自然也就可了。 恐怕根本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些事情上头去。吃个饭难道还能吃死了人不成?外头那些穷困潦倒的人,只要还有东西可吃,这便是万幸的事了。 裴长歌曾经有次无意中对叶葵提起过这样的话。 这话是永安侯用来教育他们的,可见他自个儿必定也是身体力行的。所以他从来不挑剔食物,可恰恰正是因为如此,裴家二房的那两人才会有了下手的机会。 猪肺与田螺相克。 兔肉与芹菜相克。 豆腐同蜂蜜相克。 …… 那么多相克的食材,洗净烹熟,经由厨房一道道盛到了永安侯的饭桌上。 他又是一人用饭的。这也就免去了会有旁人吃到这些菜的事发生。 秉着不得浪费的心态,永安侯自然是一点也不会剩下,尽数将这些食物吃了个干净。一日两日,日复一日,这些相克相冲的食物进入了他的胃。从那时起,消化的过程自然也就成了他被毒素缓慢侵蚀的过程。 池婆一字一句地说着,话里满是骇人的阴冷。 二夫人这是想要永安侯早些死了呀。 天色渐暗。檐下的灯笼亮了起来,晚膳也被人端了进来在桌上依次布好。 可是叶葵看着满桌的菜,却没了胃口,连一丝丝的胃口都提不起来。她脑子里这会只有永安侯那日在她面前咳得吐了血的模样……陡然间想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阴谋阳谋,防不胜防。 二房的人能这么对待永安侯,自然也就能用同样或者类似的手段来对付剩下的人。 裴家二爷对权利的渴求,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便都能清晰地看出来。他已经等了许久。所以如今已经到了忍无可忍,再也忍不下去的地步了。他已经对永安侯动了杀机,那么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将永安侯嫡出的儿子都解决掉。 老八裴长宁暂且不去说他,因为眼睛的缘故,他虽身为嫡子,可是要当世子,还是有些难度的。 所以剩下的不过就是裴三爷跟排行第九的裴长歌而已。 叶葵禁不住想,裴二爷此刻一定高兴得很。毕竟他们所知道的的消息是裴长歌已经命丧苍城,再也没有可能回来了。原本。裴长歌是裴二爷眼里最强劲的对手。如今一下子连手也不用出便解决了对手。他怎么能不高兴。 因此如今在裴二爷眼里的绊脚石,也就只剩下了裴三爷一个。 这也就说得通先前二夫人会让三夫人煎药,又故意送了药渣来的事了。只要将三夫人拖下水。原本就没什么大出息的裴三爷更是困兽一只,对裴二爷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所以―― 叶葵悚然一惊。道了声:“不好!” 既然杀心已起,裴二爷自然没有收手的道理。如今事情也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他更是不可能后退,怕是就连原地不进都是不可能的事!故而裴二爷要嫁祸给裴家三房的事一定还会继续,就算叶葵今日没有让姜嬷嬷揭穿那些药的问题,他也一定会想另外的法子来嫁祸裴三爷。这也就是说,永安侯的命已经成了裴二爷的眼中钉肉中刺,未免夜长梦多,他已经决定借着这次机会直接除掉永安侯了! 叶葵飞快地对姜嬷嬷道:“嬷嬷先前给老侯爷开的方子可是解毒的药方?” 姜嬷嬷急忙点头,回答道:“那药中有毒,药渣中亦多了一味药,可见是有人要害侯爷。二小姐早先已吩咐过奴婢便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不可直接说明,故而奴婢便开了解药的方子充当调理身子的药方。” “这样还是不妥当!”叶葵蹙眉,口中连连叹息,“虽然今日因为我激了他一回,叫他直接便派人去取了药熬了给老侯爷服用,可是以他的心思必定还是会拿着那张方子再去寻人验一遍的。” 姜嬷嬷闻言有些无措,忙问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叶葵摇摇头,一时间并没有想出法子来。 已经没有必要隐瞒方子的真实作用借此来给永安侯暗中解毒了。他的身子因为那些菜的缘故,已经开始衰败。可是那些菜只是伤了他的内脏,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毒药,也就没了可解的法子,到了最后依旧也还是只能静养而已。如今姜嬷嬷的方子只能是用来祛除裴二爷如今在永安侯原本的药里下的毒罢了。 好在暴毙这种事太吸引人的瞩目,一向重体面的裴二爷当然不会让永安侯就这么暴毙而亡,所以他下的毒也只是慢性的罢了。可是即便是慢性的,比起原本用相克的食物来伤害永安侯的身体,那可已经是极可怕骇人的速度了。 所以就算万幸之中,裴二爷并没有拿着姜嬷嬷开的那张方子去找人验过,也难保他不会见之前下的毒效果不大直接就又在姜嬷嬷新开的方子里下另外的毒。 叶葵敛目,心中已是了然。 为今之计,唯有直接将裴二爷拔除一个法子罢了。 只有让他没有法子接近永安侯的身边,这件事才会有停息的那一刻。可是这么做有多难?叶葵只觉得额角青筋一跳,头便是剧烈地一疼。不过那痛转瞬即逝。并没有久留。 但是这锐利的痛,仍旧是叫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裴二爷管理府中庶务多年,而他的夫人则手持中馈多年。 这夫妻俩其实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这裴府里真正的主人了。再加上裴二爷的儿子裴庆英更是已经娶妻生子,裴家二房看上去是格外的壮大。 要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将他们从裴家近乎领主的位子上拉下来。要付出的努力已经连想象都有些困难起来了。 叶葵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涌现上一阵无力来。 这个时候,若是裴长歌还在便好了。 蓦地,她搁在自己腿上的双手微微一紧握成了拳头。道:“我怎么会这么蠢!” 她怀着身孕,又是儿媳妇,当然是不便去为永安侯侍疾的。可是有一个人不同呀!方才想到裴长歌的一瞬间,她便想到了裴长宁。因为裴长宁看不见的缘故,并没有人会要求他必须去给永安侯侍疾。再加上罗氏自打没了孩子,又听说了裴长歌没了的消息后,情况便一直不大好,所以裴长宁除了每日早晚去陪永安侯外。其余的时候都是陪着罗氏的。 可是,若是他铁了心要去给永安侯侍疾呢? 就算是看不见又能如何? 他身为永安侯的儿子。想要为自己的父亲侍疾。乃是极孝顺的行为。有谁有理由阻他? 他是看不见,可是他只想陪着父亲尽一份自己的孝心又能如何? 叶葵握着的拳头又放松了下来。 要想让裴长宁去陪着永安侯自然是不难,可是难的是怎么让裴家二房的人没有法子接近永安侯。 药的事。当务之急自然是该换个药方换个人来煎了。如今煎药的人是三夫人,叶葵想到她便觉得事情的难度又给降低了一些。想要从三夫人手里将这个活计给接过来。当然是再容易不过。 三夫人的性子虽然不讨喜,可却并不是太过狡猾阴毒的人,所以对付她远比对付二房的那两人要来得容易的多。 事情好歹暂时理出了头绪,叶葵便也放松了些。 可是秦桑回来后,那边却依旧还是没有消息,她不能不觉得心焦。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秋年还不回来,简直太不正常了。可是转念想想,路途遥远,也许他如今正在赶路也说不准,心里总是没有底。 同时,想到秋年,她便又想到了永安侯身上去。 他既然能知道裴长歌跟叶崇武还活着的消息,那定然是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布置了人手。 可是他如今处在昏迷中,就算醒过来人也是迷迷糊糊的虚弱异常,叶葵就算是想要知道也没有法子从他嘴里撬出什么答案来。然而谁都知道事情越拖便越是不妙,这一日日地拖下去,迟早会出事! 不知不觉,事情都已经到了这样迫在眉睫的时刻了。 可是他们却似乎还在原地打转,找不到前进道路。 她不由腹诽起裴二爷来。看似精明,可他骨子里却也不过就是个蠢货罢了。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要拼命地想要害死永安侯,他难道当真以为自己在没了永安侯之后还能将这裴家撑起来不成? 承祯帝想要裴家败,裴二爷这个自己人竟然也想要几乎代表着裴家的永安侯倒下,这样的人不是脑子进了水又还能如何! 她有些气恼地扒拉了半碗饭,丢下池婆跟姜嬷嬷两人商议如何复原永安侯的身子,自己便由燕草跟有些闷闷不乐的秦桑服侍着睡去了。 ps: -_-||| 对不住大家伙,小白生理痛各种要命,吃了止痛药也不见效,强忍着写了好久才写出这么一章来,所以今天只能一更了。如果明天情况好转的话,必然恢复三更。退败…… 297 迫在眉睫(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人倒霉的时候只会发现自己不停地越来越倒霉,简直是只喝口凉水都要塞牙缝。 叶葵头一回觉得事情竟然已经倒霉到了这样的地步。裴长歌的事还没有消息,秋年也还未曾回来,永安侯便先倒下了。如今更是她才要想法子去解决永安侯的事,却发现另一桩更紧急的事已经发生了。 手忙脚乱之中,她只能做出取舍来。 一个人的能力究竟得有多强大,她才能在同一时刻圆满地解决数件极困难的事?叶葵自认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本事,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是一件件来解决。 然而只要走错一步,这盘棋局也许就可以直接结束掉了。 她只能万分小心地开始迈开自己的步子。 只过了一日,凤城的天似乎便又变了。因为大越的天已经在他们都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便已经变了。 数日之前,传到众人耳中的消息仍旧还是苍城战乱四个字。可是只过了这短短的几日,这天下便变了,且变得彻头彻尾,生生打了许多人一个措手不及。 叶葵不知旁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反正在她眼中这件事已经可以等同于晴天霹雳了,其叫人震惊的程度几乎不下于当日传回的裴长歌跟叶崇武战死苍城的消息。 这也就由不得她不觉得害怕了。 是真的恐怖,她是真的觉得恐惧了。 一开始,承祯帝在她眼中还只是个有野心的帝王,甚至于就算是她知道了承祯帝要铲除裴家势力的时候,她也只是觉得这是一个聪明又敏感的帝王会做的事。可是如今,承祯帝是真的疯了吧?他千真万确是真的已经疯了吧? 如果他还没有封。他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同阿莫比和谈? 若是真的可以走和谈这一条路,早在十几年前,岂不是就已经可以和谈了? 就算没有经历过那段历史的她也明确地知道,十几年前的大越同如今的大越有着怎样的区别。彼时,尚且年轻的承祯帝上位的时间还不长,大越朝野动荡,又先是经历了同南鋆国的苦战,紧接着便迎来了同阿莫比的仗。内忧外患之中。承祯帝都没有选择同阿莫比和谈,等到了如今大越兵强马壮,甚至于两位年轻的将军才刚刚战死在了榆关之外的时候,两国竟然要和谈了?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叶葵气急反笑,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 “皇上不是疯了,就是早已经预谋好了一切。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要拿下阿莫比的意思!”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心里骤然同明镜一般,看穿了许多先前还没有看得十分明白的事情。苍城总督沈流的死,根本就也是预谋好了的。直到两国要和谈的消息传出来。她才在陡然间明白了一切。 沈流铁血手腕,为人刚正不阿,领着重兵镇守苍城多年,杀阿莫比人无数。 在阿莫比的人眼里,沈流就是颗拔不掉的眼中钉!这样的一个人,他们怎么可能不会选择杀之而后快?不杀了沈流,他们又怎么会愿意同大越和谈?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流被承祯帝当成炮灰给除掉,借此表示了自己的诚心。他在阿莫比人的眼里是挡住的石头是恶魔是眼中钉。在承祯帝的眼里那就是一颗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只能被废弃的一颗棋子罢了! 更何况。眼下正是承祯帝要为自己看重的皇子开道,要清除裴家的时候。 身为永安侯过去手下最得力的猛将之一,沈流就算没有这么一回事,怕也是活不久了。 叶葵想着这些事,只觉得有一阵又一阵的凉意蜂拥而至,几乎席卷了她的身体。 连她都觉得承祯帝的所作所为令人心寒。这就自然更不必说是永安侯几人了。叶葵突然有些莫名地庆幸永安侯正在昏睡之中,不必带着病体听说这样的消息。 然而这一切却仅仅都只是个开始罢了。 若是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刻,叶葵此刻定然会先将永安侯的事抛之脑后,不管不顾地去先解决另一桩事情才对。 可是有些事恐怕是注定就要错过的。 此刻的她虽然觉得有些心寒,亦有些觉得恐惧,却仍旧决定先将永安侯的事给解决了再说。毕竟算算时间,秋年很快就该回到凤城来了才是。等到他回来,很多事也都会得到该有的解释,到那个时候,眼下这些困局就会容易解得多。 何况,她的身份跟性别,在这个时代都是碍脚的石头。 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就想要撼动大越一个王朝的走向,没那么容易。 她只能先等着,忍着,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刻到来。 再加上,不知道为何,承祯帝有意同阿莫比和谈的消息传到裴家的时候,外头也已经都传遍了。这也就说明,这消息传到裴家的时候已经极晚。若是换了过去,裴贵妃早就应该提前将消息给传了出来才是。 可是却没有。 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过去一直用来联系的那一条纽带陡然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切断了一般,裴家失去了从裴贵妃那提前获得消息的机会。 叶葵不得不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裴贵妃在宫里的处境是不是已经没有过去来得那般妙了。毕竟,宫里的生活远比外边来得可怕。风云本就是瞬息万变的,也许在众人谁也没有来得及察觉的时候,裴贵妃便已经输了。 也许是输在了皇后的手里,也许只是输在了哪一位原本十分低调的后妃手里——例如七皇子的生母玉妃。 叶葵特地又去问了姜嬷嬷玉妃的事,对照着池婆口中的那一位玉妃娘娘结合着细细分析了一番,事情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以玉妃的心思,并不是没有可能直接下毒手的。且若是她来下这个毒手,那么被她看中的目标能逃脱的机会,不足两分。 所以,即便裴贵妃眼下没有出事,那么她恐怕也是失了承祯帝的喜爱了。 毕竟,裴家在承祯帝的眼里已经形如废物,是该从凤城的地面上连根拔除的,身为裴家女儿的裴贵妃又怎么还能一如既往的得宠? 因此叶葵便暂时绝了要依仗裴贵妃的念头。 心思稍定之后,她便带着秦桑去见了三夫人。 乱麻一根根,总归还是要理出头绪来的。 她见到三夫人的时候,三夫人正在煎药。 自然,以她的性子,这种烟熏火燎,又极耗费耐心的事怎么可能会是她亲自做的。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她指使着丫鬟煎药,自己坐在一旁看着罢了。 最开始,她的确是在二夫人的怂恿下试着煎了几回。可是到底是谁的一回生两回熟,她的身份哪里是能做好这些事的?三夫人摔了一回碗后,倒是没有想到二夫人要害自己的念头上去,只是却觉得二夫人这是故意诓她骗她来出糗的,所以她心里仍旧是又气又恼,直接便将煎药的事悉数都丢给了丫鬟,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所以见到叶葵的那一刻,三夫人那两条精心打理过的弯弯柳叶眉挑得高高的,不情不愿地问候了叶葵一声,嘲讽地道:“九弟妹怀着身子呢,不是已经被免了给老爷子侍疾的差事吗?怎么如今又来了?难道真的是在乡下呆惯了,这一时半刻的也闲不住?”可是习惯性的嘲讽话语说完了,她却像是想起了裴长歌刚死的事情一般,目光在触及叶葵鬓边的小小白花时猛地一滞。 “九弟妹来这可是有什么事?”到底是觉得自己再说下去该惹怒鬼神了,三夫人生硬地打住了自己下面要说的话,转换了话题。 叶葵看着蹲在地上煎药的丫鬟,眉头微微一皱,对三夫人道:“三嫂,这若是被二嫂瞧见了,岂不是又该有话说了?” 三夫人拿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心里颇有些不高兴,亦皱眉道:“你知道什么。” 话里满是看不起叶葵的意思,丝毫不加掩饰。 叶葵听着心里并不恼。她本就知道裴三夫人是个什么性子,这些话听听也不会少块肉。可是她仍旧觉得古怪,裴家的这些人除了七夫人跟裴长宁外,竟似乎也根本就没有人因为裴长歌没了的关系对她有什么不同。 就好比三夫人,带刺的话想说她便想也不想的就说出来了。可见诸人都并没有将裴长歌“死”了的事放在心上…… 应该说,这些人中大部分怕都是巴不得他赶紧死了的。 叶葵想着,嘴角有一抹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她扶着自己的后腰,对着三夫人摇摇头,道:“三嫂怎知我就什么也不知?二嫂为何让三嫂来煎药,她自个却不来?这个时候,二嫂难道不该亲自来给老侯爷煎药以示对老侯爷的孝心?为何反倒是会将这个机会让给三嫂?” 她随口撩拨着三夫人,逐渐发现三夫人的面色跟眼神起了变化。 早就已经知道了三夫人的性子,不过是个炮仗,还是个没有太多脑子的炮仗。 几句话,便能轻而易举地将炮仗上的芯子“嗤嗤”点燃…… 298 狐狸尾巴(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如同预料中的一样,叶葵轻而易举地让三夫人对煎药这件事产生了难以描述的屈辱感。 明明是个尽孝的好法子,为何二夫人自己不来做,却要将这么好的事推给三夫人?难道真的那一直都似乎没有存在过的妯娌之情作祟,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候把好事推到她头上来? 莫说这本来就不是二夫人的想法,便是二夫人真的是这么想的,叶葵也得把黑的说成白的。 所以当着三夫人的面,叶葵字字句句都在带着她往二夫人这么做,全部都是为了让她难堪而已。 因为这事本不是三夫人自己去揽来的活计,而是二夫人明着说将这个尽孝的机会让给她,三夫人才得到的差事。所以府里的下人们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岂不是一目了然的? 人们只会说是二夫人做事有见地,又不喜争抢,所以才会将这样的机会让给了三夫人。从头至尾,都不会有人看到真正在做事的人。他们所看到的那个永远都是站在前面,满身风光的人。 叶葵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觉得可笑。 可是三夫人却是真的将她的话都给听进了耳朵里。 在她心里,原本就对二夫人没有什么好想法,如今听了叶葵这么一说,似乎还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心里的那把火自然是瞬间便烧了起来。再加上叶葵叹息着又看了看在一旁煎药的丫鬟,说着这万一要是有人瞧见了这事,回去四下里随便一传播,那她还能有什么脸面,三夫人更是吃不准眼前的事了。 “三嫂莫要嫌弃我多嘴才是。这府里的人都是在谁手底下讨生活的?所以想看见什么,不想看见什么,又都是谁说了算?”叶葵一见着她开始动摇,便又添了一把柴火。 三夫人听完,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断。 再加上她本来也就对尽孝什么的没有想法,这世上孝顺的人何其多,可是孝顺顶个饭吃还是顶个银子花?三夫人打从心眼里对这种事嗤之以鼻,裴家的儿子那么多。哪里就轮得到她来拼命充当什么孝子了。这一回,她是被二房的那个老女人给蒙蔽了心了,所以才会听了她的鬼话。 难不成好端端的,只给老侯爷煎几回药,他就真能将世子的位子给了老三不成? 还有她是如何说的?说二房压根就没有动过那个心思,老二本是庶出的。将来也只求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能给乔老姨娘送终便是了。男色满园―女主天下 三夫人想起二夫人当日说过的这些话,心里就跟煮沸的开水一样“咕嘟咕嘟”冒开了泡。 她当日竟然会没有听出来。真真是猪油蒙了心,堵了耳朵了! 老二竟然还想要给乔老姨娘送终? 那个老虔婆,今年都多大年纪了还不安分呢?她就是一个妾,竟然还想要有儿子送终?凭什么,她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是要送终,老二这辈子也只能给老夫人这个嫡母送终罢了,哪里就能给个妾送终了? 可见二房居心不良啊! 都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竟然还敢说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真是要笑死个人啊! 三夫人沉着脸,心里将二夫人翻来覆去不知骂了多少遍。满脑子都是要如何将二夫人好好折腾一顿才舒服的念头。 正巧这时,她看到了叶葵隆起的肚子。心里便也暗自啐了一口,装模作样地问叶葵道:“九弟妹,你倒是还有这个心来提点我呢。小九没了,你难道便真的一点也不难过,不伤心?” 叶葵看着她,没有吱声。 三夫人以为自己是戳到了她的伤心处。心里略微得意了一点,也忘了自己先前想着不能得罪亡魂之类的事,又道:“你虽然年纪是小,可是如今怀着孩子呢,而且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能让你改嫁不成?你这一辈子啊,怕是就都只能这么困在‘笼子’里过了。” 叶葵懒得同她废话,薄唇微张,吐出几个字来:“他没死。” “你这是魔怔了!”三夫人听了先是一怔,旋即便瞪了她一眼,恶声恶气地道。 叶葵知道就算是自己这么说了,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便也乐得她这么来说自己。 “罢了罢了,懒得同你说。”三夫人面色不虞,嘟哝了几句便要走人。可是刚站起身来,她便想起一件事来,皱眉看向叶葵问道:“九弟妹,我倒是忘记问你了。你特地来同我说这些事,究竟是为的哪般?” 叶葵盯着煎药的炉子,漫不经心地道:“诸位嫂嫂都想要尽的孝心,我自然也是想要尽的。”绝对武力 三夫人一听只觉得眼皮一跳,仿佛叶葵说了什么十分了不得的话一般。可是转念一想,她连男人都死了,她还能图什么?难道还想要生个儿子出来跟裴家的这些男人抢世子的位子不成?嘁,就算是轮也压根轮不到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三夫人摇摇头,冲扇着扇子的丫鬟道:“走吧,这活既然九夫人愿意干,那就让给九夫人吧。”一边说着,三夫人一边伸手在鼻子前扇风,似乎极受不了这里的苦涩药味。 她有样学样,同二夫人一样,只说是她愿意让给叶葵的。 好在叶葵没有旁的心思来同她继续斗嘴了,只看了两眼三夫人离去的背影,回头让秦桑几人准备重新煎药。 等到三夫人的人影消失不见,燕草也已经将姜嬷嬷开的药准备好了开始煎。 秦桑则成了望风的人。 叶葵坐在远离风口的地方,一手拄着下巴眯着眼小憩。 没过多久,二夫人便带着人来了。 同叶葵想的一分不差,二夫人知道由她接手了为永安侯煎药的事,心里定然会慌乱。原本这也没什么,可是前头有了姜嬷嬷的事在,二房的人自然就会忍不住防范叶葵。 二夫人脸上挂着略显心疼的笑意,亲热地走过来拉叶葵的手,“九弟妹怎么上这儿来了,听说你孕中吐得厉害,平日里连饭也吃不下多少,这再被药味一熏,可不得更严重?左右这活计便是轮也轮不到你来做,你前头还有那么些个嫂子,何须你挺着大肚子上这来煎药,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 叶葵听她言辞恳切,一派殷殷之情,心里不由佩服起来,这还真是句句都在为她考虑呢。 可是这都是早就已经料到了的事,叶葵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甚至于根本就不需要多想什么理由,她只消说一句:“二嫂,我心里难受,日日呆着满脑子都是小九的模样……”她说着,故意往烟吹来的方向别过脸,熏红了眼眶才转过身来看向二夫人继续道,“守着她们煎药,我这心里倒是还好受些。小九不在,我理应该为他尽孝,二嫂你说是不是?” 二夫人语塞。 这要是说是,那今日就劝不得叶葵。 韩娱之仙韵 这若是说不是,这算个什么话! 叶葵则趁热打铁,又道:“左右是她们煎着,我看着,也没受累,二嫂不必为我担心。” 二夫人揪住了手里的帕子,只能对着她点头道:“是,你说的在理……” 话说到这里,事情便算是揭过去了。二夫人随便又寻了几句话同叶葵絮叨了一会,便又一叠声叮嘱了好些事这才一副心疼她的模样离去了。 燕草煎着药,就嘟哝起来:“这二夫人说的话可比唱的还好听。” 秦桑附和道:“演的也比唱戏的好。” “噤声。”叶葵嘴角微微一扯,制止了两人继续说下去。 这厢三人默不作声地煎着药,那边二夫人则已经急巴巴地去见了裴二爷说了叶葵的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裴二爷听到叶葵说了好一番话,将二夫人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时候,不由也愣了一下,半响才问道:“那丫头的嘴皮子这么能说?” “能说不能说且不论,惯会找些大道理来压,叫人是也说不得不是也说不得!”二夫人在叶葵那吃了败仗,心里不痛快,倒豆子似的将那些话都说给了裴二爷听。 裴二爷听完,沉默了一会,而后便咬牙道:“既如此,左右是要有个人来背黑锅的,叫她背了也无妨。老三的事将来多的是时候解决。” 二夫人闻言便担忧地道:“可是那丫头不像是个简单的,怕是没有老三那夫妻容易对付。” “妇人之见!”裴二爷斥了一声,“再厉害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小九又不能给她撑腰,你真当她有天大的胆子不成?” 二夫人心中腹诽,她可还真就觉得那丫头有天大的胆子也说不准了,可是这话却不能现在说给裴二爷知道,她只好道:“那依你看,该如何下手?” 裴二爷屈指轻声叩响桌面,口中道:“加紧脚步,早些将那老东西给解决了。顺便,这一回也能将小九的种也给解决了,何乐而不为?” “三个人守着,怕是不容易得手……”二夫人眼皮一跳,迟疑着道,“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又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怕是难以收买。” 299 狐狸尾巴(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裴家的人都知道,九夫人身边通常只会跟着两个丫鬟。 一个叫秦桑,一个叫燕草。 有些个伺候小姐的是认识字的,也念过几句诗,知道九夫人身边的这两个丫鬟的名字都是出自李太白的那句诗“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如此便有人猜测起来,这九夫人身边是不是还有两个分别唤作碧丝、绿枝的。可是没过多久,裴家的人便都清楚了。 九夫人的身边的的确确只有这么两个人而已。 并不是说惊鹊院中没有人手了,也并非是她嫁进裴家之时带来的人不多,但她的身边永远都只有那么两个人罢了。 由此可见,这两个丫鬟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不同于旁的丫鬟的。 这是连府中的下人都能想得透彻明白的事,二夫人又怎么会想不明白。所以,她才会担心,不停、不停地担心起来。 “没法子收买这两人,这事便没那么容易了。”二夫人见裴二爷没有接上她先前说的话,便又道,“老三媳妇本就不聪明,她身边的丫鬟也是早就已经被我们给收拢了的,可是老九媳妇不同,这事放在她身上,不一定就能够行得通。” 裴二爷皱眉,摆摆手道:“三个丫头片子,你怕什么。” 可是嘴里这样说着,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没有底气的。可是二夫人已经这般没有底气了,他若是也表现出没有底气的模样来,二夫人还不得彻底地吓着了? 然而饶是他拼命装着自己胸有成竹的模样。二夫人也还是担心得厉害,觑着她道:“那依你说,该如何做才是?” 裴二爷没有吱声。 二夫人便重重叹了一声,揉着自己的头道:“要做得天衣无缝,还得一击即中,我当真是有些不安。” “寻个手脚利落的,想法子往那药里把料加上。”裴二爷冷声道,“罢了。这事你不必管了,我来想法子。” 有了他的这句话,二夫人原本该觉得心里松一口气才是。可是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叶葵那张隐约间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她便直觉心中不安。 分明那人才跟她的女儿一般大,可是越是接触便越是叫人觉得惶恐……网配之独家授权 她一把年纪了,竟是被个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小丫头片子给吓唬着了。只要一想起来。她就忍不住觉得头疼。 原本一切都走得十分安稳,一步步沿着他们早就布好的局里走去,再加上裴长歌的事,更是连老天爷都在助他们一臂之力。可是谁知道,好端端的半道上就杀出来了一个程咬金,没得便将一切都给搅合乱了。 裴二爷走后,二夫人便觉得浑身疲惫。忍不住要去小憩一会。 可是还没睡下,外头便有人来报大小姐来了。 裴家的大小姐,自然便是她的长女裴薇了。 裴薇过了年便十六了,端得一张好面孔,性子柔顺,琴棋书画皆精,是二夫人心头的一块宝贝。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儿跟儿子其实是一样重要的。 即便不必联姻,有个好的闺女也就能祝他们寻到一个好的女婿。 而门当户对乃是最基本的,所以对方的门第定然也不会太差。 二夫人一贯对自己这个女儿抱有极大的期盼。听闻她来了,自然是飞快地便让人将她迎了进来,哪里还记得什么要去休息的事。 “薇儿,你怎么来了?”二夫人笑着问道,一脸慈爱再不同于在叶葵面前的那般浓厚到假,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可见是心里十分高兴的。 裴薇福了一福,在二夫人的招呼下坐到了她的手边。道:“女儿好些日子没有瞧见您了,有些想您了所以才来瞧瞧您。” 二夫人闻言,只觉得一阵暖流在心中淌过,脸上的笑登时又加深了几分。抚着裴薇的手背轻声道:“母亲好着呢,你不必担心我。”说着,她心里又忽然像被针给扎了一下似的,疼了起来。她的薇姐儿马上就要十六了,婚事再拖也拖不了几时。老九的媳妇同她差不多一样大,可是再过几个月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落地了。哪里像是她的薇姐儿,浮萍似的,还不知要漂到何处去。 她不由想起了早前同裴二爷悄悄谈起过的事来,他们原本是有打算让薇姐儿想法子做五皇子侧妃的。 可是一开始是她不舍得,她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去给人做妾呢!说得好听是侧妃,可是只要不是正妃,那就都没有什么可值得说道的。皇子的侧妃,难道便不是妾了?重生之植物系机甲 她是打死也舍不得下这个狠心的。 可是五皇子极有可能会登上皇位,到时候五皇子的侧妃也就没人敢说是妾了。后宫里的女人本就一群群多得像是春日时园子里盛开的鲜花,除了皇后外,剩下的里头大家伙都是平等的。甚至于,谁的儿子都是有可能做皇帝的。 然而就算裴二爷说了又说,几乎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妇人之见时,她也没有能改变主意。 她为何想要二爷将裴家的大权紧紧握在手里,想要当自己成为裴家的真真正正的掌家夫人?其中一个最关键的原因,岂不就是因为她的女儿。 娘家的身份高了,裴薇才能嫁的更好。 她现在嫁,不过就是个裴家二房的女儿。可是若是等到裴二爷成了永安侯,那么她可就是侯爷的嫡长女了。这身份,怎能同日而语? “薇儿,你父亲说过的那些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二夫人不放心女儿,特地来叮嘱了一声。 裴薇听了这话,神情有些萎靡起来,道:“父亲的话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二夫人想的是等到他们先拿下了裴家,到时候再给裴薇找个好人家。可是裴二爷想的是,先用女儿的婚事当前进的基石,让他能够以更快的速度登上一直以来都十分想要去的高处。 一个母亲,一个父亲。 两人所想的事,看似差不多,可真的较真地去看,却会发现两者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 二夫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心里其实并不曾认同她的做法。甚至于,裴薇并不愿意她继续这般态度强硬地阻拦下去。在她看来,其实父亲的选择跟做法更有用一些。毕竟,就算裴二爷袭位,她也不可能去做皇后。所以,倒不如直接便以辅佐的姿态陪伴在未来的帝王身侧,让他对自己再也割舍不下,等到以后入了宫,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呢。 她有自信,如今的五皇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根本就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是这些话,她身为女儿,并不好直接在二夫人面前详细坦白的说出来。若是说了,指不定还会适得其反,二夫人并不见得就会因为她愿意而答应裴二爷的做法。 裴薇垂眸,心里是不是该直接去找父亲。星际位面奸商 可是下一刻,她便被二夫人的话给惊了一跳。 二夫人面上带笑,安慰地同她道:“你父亲的话再有道理,你也该酌情去听从才是。这世上并非有道理的话便是最好的话。薇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用不了多久,这些事便都该有个定论了。” “您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父亲已经快要得手了?”裴薇压低了声音,忍不住惊讶地道。 二夫人笑意不减,点点头道:“不错,用不了多久,这府里的天地就要翻个个了。” 裴薇顿时觉得心头有千百种滋味一齐涌上来,说不清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难过还是不难过,她只是觉得这事听上去跟假的差不多。已经筹谋了这么久,即将就要看到成果的时候,她却忽然害怕了起来。 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裴薇将头靠在了二夫人的肩上,略带撒娇地道:“母亲,实在不成,便先给芊儿说了人家也无妨呀。“ 二房的次女裴芊,比长女小两岁,如今说亲不是不行,但是越过长姐就显得有些古怪了。二夫人下意识便要拒绝,却听到自己当做心肝般的女儿柔声道:“越是如今这样的时候,父亲便越是需要一个外头的助力。芊儿亦是父亲的女儿,难道不该帮父亲一把?” 二夫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倾注了太多的爱,对次女便有些忽略了,可是这并不代表说次女便不是她的心头肉了! “休要胡说!”只是实在是对长女太爱,所以即便如此,她也还是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来。 不过就算只是这样,也足够叫裴薇明白母亲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当惯了乖女儿的她自然是立即便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了。 母女两头碰着头,静默地坐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而身为父亲的裴家二爷此刻却正在忧心忡忡地等待自己派出去的人来回话。 他在原地走来走去,像是一头困兽一般,心里想着只不过是三个小丫头,应当不必费多少工夫就能拿下了。只要今日这一包药下去了,老头子便是有九条命也该死绝了! 很快,这裴家就是他的了。 庶出、嫡出……终于要颠倒一次了…… 300 狐狸尾巴(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一阵秋风起,吹得树上的叶子簌簌作响,风沙迷了人的眼。 燕草搬了条小杌子,坐在煎药的小炉子前,手中拿着扇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炉子看。橘红色的火焰在里头舞动着,照得人眼睛都有些疼了起来。她蓦地将手中的蒲扇塞进一旁的秦桑手中,口中急道:“哎呀,我这眼睛……” 也不知究竟想要说什么,她竟是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只用手捂着眼睛,不停地跳脚。 秦桑在边上摇着扇子,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指着燕草,笑道:“瞧你是傻了不成,好端端的你盯着那火看什么!” 盯得久了眼睛自然会觉得疼痛,恍若下一刻便要瞎掉一般。可是燕草是自个儿盯着去看的,又不是有人压着她的脑袋非逼着她去看那火,所以秦桑知道她的眼睛其实并没有事。只要闭上了休息一会,便会无事,当下也不着急只顾着好好笑话她一番。 过了会,燕草当真觉得眼睛不难受了,可是秦桑笑成那模样可真真是叫人咬牙!燕草随手便过去揪了她的耳朵,贴在她的耳边大声喊道:“好啊你,不担心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笑话我!” 突然,余音袅袅间,外头似乎响起了一声细微又古怪的声响。 秦桑立刻捂住了燕草的嘴巴,屏息听去。可是方才的响声就仿佛是混乱间无意中听错了一般,此刻认真地想要去听到了点什么,却是连一丝丝的声响都没有了。 自然。秦桑听到了那声音,燕草却是一点也没有听到的。所以当秦桑的手捂住她嘴的那一刹那,燕草便懵了。等到回过神来,立刻便挣扎了起来,瞪着眼睛看向秦桑,嘴里发出“呜呜”的闷哼声。 秦桑却没有理睬她,反倒是又放了几分力气到自己的手上,捂得更用力了些。 今日叶葵有些不舒服。所以并没有出门,只在屋子里休息。来煎药的只有她跟燕草两人而已。出门之前,脸上带着些疲倦之色的叶葵便已经吩咐过了她,今日既只有她们二人去煎药,那些心里动了心思的人肯定会忍不住出手,让她千万要多长几个心眼才好。 燕草的性子,两人心里却都是有数的。便没有将这些话再转述于她。 要引蛇出洞,自然是需要饵料的。 有个什么都不知情的燕草在,这块饵食便成了上等的饵食,用来引诱敌人乃是再好不过。 而方才两人打闹间的那一点细微声响,秦桑不能不怀疑这就是狐狸尾巴扫过地面的声响。事情,已经开始了。腹黑娇妻,诱夫入局 药汁的苦涩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秦桑盯着袅袅的白色烟气看了一眼。缓缓松开了捂住燕草嘴巴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贼人来了,你别慌。” 燕草先是一怔,旋即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口型无声地道:“我没那么笨!” 可是她就算是没那么笨,却也一直都不是个太聪明的人。原本聪明的人,到了狐狸的面前,哪里还敢称自己聪明…… 燕草在心里暗自叹了声,一把抢回被秦桑握在手中的扇子,重新在杌子上坐了下来。继续开始煎药。 煎药是个极需要耐心的活计,而她的耐心却还不算太坏。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她自然是要好好开始表现如何煎药的。剩下的那点事当然是要全部交给秦桑的才是。至于她,只要看好了这罐药就够了。 头一回做这种事,她忽然间有些期待起来。 也不知来的会是什么人,又准备做什么呢? 燕草摇着扇子,暗自思索起来。 而秦桑则已经开始严阵以待,只是为了不“吓着”对方。她面上仍旧是一丝也不显露,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模样。 可是两个人这样装模作样地等了好一会,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愈加凛冽起来的风声跟簌簌响的树叶,便一丝古怪的声音也没有了。 大门是开着的。外头的景象一览无余。 秦桑有些疑惑起来,对方的耐心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一些。她想了想,便故意提高了音量问燕草道:“燕草,这药还得煎多久呀?” 燕草识趣,打开盖子佯作查看的模样往里头看了眼,道:“马上便好了。” “嗯。”秦桑应了声,又扭头四处乱看起来。 突然,她眉头一皱! 坏了! 这屋子的窗全是关着的! 关着窗,南边的那扇窗外的景象便成了死角,坐在她现在的这个位置根本什么也看不到。除此之外,任何要接近这间屋子的人都势必要从前面经过,所以她才会坐在了门口。可是谁曾想,竟然忘记了南边的那扇窗! 思及此,她便要起身赶过去看。重生之腹黑毒妻 可是身子才微微抬起一点,她便又牢牢地坐了下去。 指不定是调虎离山之计也说不准。这种时候,谁先动谁便先露出破绽来。敌不动我不动,这才是最保险的的方法。 她坐着没有动,可是却已经将身体的五感都调动到了极致。 有呼吸声! 虽然很轻,可是屏息听去,仍旧还能听见一点点。 很轻……很细微…… 然而还是被她给听到了。 很好,只有一个人!秦桑想着,低下头嘴角不由微微一弯。夫人一点也没有猜错,若是只有她跟燕草两个人在场,被派来对付她们的人定然也就只有一个人罢了。 两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一个人来对付也是绰绰有余的。 那些人定然是这般想的。 秦桑记起出来之前,叶葵说的这句话,心里突然亮堂起来。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自从进府到现在,叶葵始终要她装成不懂一点武的事。裴家的另外几位主子,想必也都还不知道她其实并非是弱女子的事。就算有谁听过叶葵还未出阁时的事,也不会相信那些都是事实,不会想到当初那个斩断了戏子一只手的人会是她。 人呐,有时候就是这么不愿意相信真正的真相。 就好比,直到如今,裴家的人怕也并没有几个是相信叶葵如同传言中的那般跋扈狠辣吧? 可是,真相一直就摆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没有人想过要去隐瞒。 秦桑有些想笑,可是笑意还没到脸上,便又被她给瞬间收了起来。她猛地拉了下燕草的肩,低声道:“来了,准备好!” 话音落,远处拐弯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穿水蓝色衣衫的小丫鬟,年纪看上去才十二三的模样,一张脸圆圆的实在是叫人生不起讨厌的念头。可是秦桑可不会对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放松警惕。 还隔着近一丈的距离,秦桑才开始扬声问:“可是二夫人身边的小青?” 对面的人脚步一滞,脸上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左边面颊上有个深深的酒涡若隐若现,加快了脚步走过来,对着两人微微一福,甜声道:“两位姐姐好。” 祖传玄术 “你是小青?”秦桑又问了一遍。 小丫鬟站在门边上,笑着点点头,道:“姐姐好记性呀。” 她笑容甜得人有些发腻,秦桑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腹诽道:哪个是你姐姐,老娘才不知道你叫个什么鬼。 随口胡诌的名字,这小丫鬟竟然也给应下了。说她没问题,可真是要笑死人了! 秦桑心神微凛,面上却亦笑着对她道:“二夫人可是有事吩咐我们?” “是呀。”小丫鬟四处看了看,奇怪地问道:“咦,怎么不见九夫人?” 秦桑道:“哦,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并不成出来。” “原来如此。”小丫鬟闻言便又道,“呀,姐姐的衣裳都被熏黑了,不如我来帮姐姐煎药吧?”她说着,竟是直接便一个箭步冲到了燕草面前,说着话便要去抢燕草手里的扇子。 燕草又岂会给她,当下斥了句:“你既是二夫人身边的人,二夫人难道没有教过你规矩?” 秦桑在一旁听着,暗暗道了一声好。就是该这样,不停地提起二夫人来,且叫这人就算不是二夫人派来的,也非得成了二夫人的人不可! “姐姐怎地生这般大的气……”小丫鬟讪讪然松了手。 秦桑站起身来,一手已经虚虚按在了腰间,问道:“说吧,二夫人到底让你来做什么?” 小丫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嘴里却支支吾吾地道:“二、二夫人说,这天愈发凉了,怕九夫人身子不舒服,特地谴了奴婢来看看……” “是吗?”秦桑轻声说了句,眼神却变得严厉了起来。 “是呀,便是如此……既然九夫人不在,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小丫鬟说着,突然一脚踢向了坐在小杌子上的燕草,又不知冲着哪里喊道,“动手!” 糟糕! 不是调虎离山,竟然就成了声东击西? 明明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可是已经来不及多想了,秦桑动作飞快,腰间软剑蓦地抽出,直直朝着那个小丫鬟刺去。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里弥漫着的苦涩药味间骤然多了一股香气……香得腻人…… 301 动了杀机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秦桑以袖掩鼻,险险堵住了那阵扑鼻的香气。 惨了! 她竟然上当了! 方才这小丫头冲着虚空喊的那一声“动手”才是真正的声东击西啊! 秦桑不由暗恨自己太过大意了。明明从一开始,夫人便已经提醒过她千万要小心才是,可是她倒好,小心了大半天却在看到这丫头的时候失了一部分的戒心。 就算她明知道这丫头来的不正常,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还准备了迷香来,而且身手极不粗,竟然避开了她方才刺出去的那一剑!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她刚才为了掩住口鼻,刺得微微偏了一点,可是怎么也不至于连她的一根头发也碰不到才是呀!秦桑满心疑惑,却也随之清醒警戒了起来。 脚下腾空,往外一跃,她的身子已经恍若燕子般掠到了门外。 好在方才便没有关门,迷药在这种地方并没有能发挥出太大的效果。可是转瞬,秦桑便头疼的发现,燕草不知何时已经紧紧闭着眼睛倒在了地上,显然是方才迷药洒出来的那一刹那就中招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她一开始便应该提议今日由自己一人来的才是,有了个燕草,她的手脚便有些被束住了。 果然,依旧留在门内的小丫鬟一张圆脸上依旧笑嘻嘻的,浑身都散发着天真无邪的模样,手中不知何时亮出来的匕首却发着森森寒气抵在了昏迷的燕草脖子上。 刀锋离动脉之间不过一指的距离,只要她微微用一点力。燕草就会像是一只待宰的鸡一样被放光血。 秦桑的手僵住了。 裴家二房,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小丫头! “姐姐,你手里的剑不错呢。”笑得像是福娃似的小丫鬟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她,歪着头道。 秦桑只觉得自己的脚也僵住了。 若被压制的那人不是燕草,她可早就直接提剑过去将那臭丫头剁了! 可是匕首下的那个人是燕草呀……是她没有办法就这么直接放下的燕草呀……得想个法子,必须得想个法子才行了!这样的一个小丫头也对付不了,等到秋年回来,还不得气得直接将她的剑都给折了不可! 秦桑冷着脸。看向圆脸的丫头,声音亦是冰冷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哦,其实也没有什么。”小丫鬟脸上的笑意终于渐渐收了起来,只余下一脸的面无表情,“原本只要让你们晕过去动点手脚便行了,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会武功的。所以……你去死吧……” 秦桑冷笑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去死。” 秦桑几乎有了当场掏掏耳朵的冲动,那臭丫头竟然就这么叫她去死?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么多年来,她可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狂妄的对待! “好。如果我死,你可以放过她,我现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秦桑心念一动,缓缓道。 脸上已经没了笑的小丫鬟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剑,眼睛眨巴眨巴。心里其实也颇有些没有底。她是会点三脚猫的工夫,可是要对付高手,根本就做不到。而且她年纪还小,比起秦桑来,体力上也有着先天的弱势。而且来之前,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提起秦桑会武功的事呀!还好她抢了个人质,要不然她可就被坑死了! 额头上渐渐沁出点细密的汗珠来,她顾不得去擦拭,装出一副极强大的模样来,对秦桑微微昂了昂下巴。道:“动手吧。我一向说话算话,只要你死了我就放了她。” 可是嘴里说着的话,她心里却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杀人什么的,可从来没有人吩咐过她呀! 可是现在要是秦桑不死,她敢相信自己就定然是要死定了的。所以不管二爷会不会生气,她都得死了再说。 要不然,别说是给药里加料了,就是想要活着也难了啊!真正是被坑苦了。竟然连人会武功这么重要的事也不告诉她! 她心里正在百转千回,秦桑心里也已经历经了百转千回,有了决断。 剑已经横在了脖子上,只要横着用力一拉。皮肤就会被扯开,锋利的剑刃就会割破动脉。 两人对视着,秦桑大睁着眼睛,手开始动作起来。 然而就在她手中的剑开始动作的那一刹那,对面的小丫鬟小小的身子颤抖了下,竟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好不容易客服了第一次看人自杀的恐惧睁开眼后,却只觉得自己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剧烈地一疼,霎时便没了力气。掉落的匕首被秦桑的剑尖一挑,“哐当”一声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啊――”小丫鬟惨叫一声,手上的血止不住地流下来,没一会便染红了她的裙子。 秦桑一脚将她踢开,面向着她俯身将地上的燕草扶了起来。 很多年以前她便明白了,杀人的时候,武功高超固然重要,可是若是能洞悉对方的心思,那么一切就会变得更加容易,且容易万分。这小丫鬟方才一直是笑着的,可是笑着笑着,当两人真的谈论到了让她自刎的时候,这丫鬟脸上便连一丝笑意也难以挤出来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杀人的老手呢? 说到底,裴家二房还是没有真的将她们放在眼里,也一直都不知道她会武的事。 这可还真是万幸啊……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手――我的手啊――”剧烈的疼痛下,小丫鬟尖声叫嚷着。 秦桑将燕草扶着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则提着剑靠近了小丫鬟,霍地俯身倏忽间便点了她的哑穴,冷声道:“吵死人了臭丫头!” 说完,她自己却又笑了起来,想起这句话似乎是过去叶葵经常斥五小姐叶明宛的,如今倒是被她给学来了。 她收起笑意,开始直接关上了门,再一次俯身往倒在地上的小丫鬟身上搜索起来。没一会,便从她身上找到了一包药粉。打开来一嗅,秦桑立刻无奈地将药粉倒进了已经煎好的药里。 竟然又被夫人给猜中了,这毒药果然是砒霜…… 刹那间,叶葵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开始沿着神算靠近去了。 这事若是被叶葵知道了,还不知她会怎么笑。若是问她到底是怎么猜到的裴二爷会用砒霜这种东西,难道她会告诉众人是因为她前世看了太多狗血电视剧不成? 哪个要杀人的古装剧里,用的不是砒霜? 还有所谓的鹤顶红,不就是砒霜嘛! 换了个称呼,用的还是这常见到同锅里的米饭似的砒霜。所以怎么可能叫她不去想,裴二爷用的不是砒霜呢。可其实,叶葵是打从心眼里盼着裴二爷用一些她连听也不曾听说过的毒药才好,可是到底是没能如愿。 这会,秦桑那边终于将事情搞定的时候,叶葵也几乎是掐着点醒来了。 恍惚间,竟是叫人生出了心有灵犀一般的错觉。 她唤了池婆来给自己洗漱,又喊上了姜嬷嬷,这才施施然朝着外头走去。 可是她这会并没有去寻秦桑跟燕草,而是去见了裴长宁。早在她从三夫人手里将煎药的活计抢下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去寻过裴长宁了。他跟裴长歌的性子太不相同,所以即便是看着他的那张脸说话,叶葵也没有法子从他身上看到一丝裴长歌的印象。 裴长歌跟永安侯的关系极不好。 可是裴长宁跟永安侯的关系却算是不错的。 他生来盲眼,做父亲的多心疼些也是有的。不过依叶葵看来,事情恐怕并不仅仅只是这样。其实真的论起来,裴长歌远比裴长宁像永安侯多得多,甚至于她敢说,裴家这么多的男丁中的的确确就只有裴长歌一人最像永安侯。 同长相无关,他们二人的脾气实在是太相似。 一样的不愿意服软,一样的军人气。强硬的像是两颗石头在互相碰撞,怎么能好好相处。 可是裴长宁就不同了。他性子温和,若说裴长歌跟永安侯是石头,那么他就是水。同这样的人相处,是一种享受。 所以永安侯对这个儿子和颜悦色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同样的,裴长歌对永安侯因为某些特殊的事总是没个好脸色,裴长宁对永安侯却是实实在在将他当做父亲的。如今永安侯病了,他当然也是想要去尽孝的,所以叶葵一说,他便觉得自己的确是该去。 事情进展得极顺利,可是横里却出了个罗氏。 没了裴长歌,有裴长宁这个代替品也是好的。罗氏从此对裴长宁看得极紧张,尤其是叶葵同裴长宁见面的事,叫她心中十分不快。 如今叶葵没了裴长歌,可她还有裴长宁,说到底也还是比叶葵幸运得多了。罗氏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着的,可是在见到叶葵隆起的肚子时,她立即便嫉妒得快要发狂。 明明她的孩子已经没了,为什么这个人的还在! 罗氏对叶葵已是恨之入骨。 叶葵却根本便没有同自己这个似乎有被害妄想症的妯娌交谈的意思,所以便直接离开了。 可是今日,她却觉得自己该去见一见罗氏了…… 302 点拨一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入秋后,天气便一日凉胜一日。没几日,便已经隐隐有了初冬的感觉。 叶葵算了算日子,她腹中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似乎正是隆冬。人常说,冬日出生的孩子性子稳重厚道,叶葵却并不想自己的孩子是那样一个性子。 这世上,应当没有做母亲的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一个善良敦厚的性子吧? 可是叶葵却例外了。 两世为人,活了几十岁了。该懂的该看清的事,也早就都已经认识得差不多了。事实告诉她,要想活下去,只靠一个纯良敦厚的性子,那是一点也不够的。人要活着,没点手段,怎么可以。 那孩子的性子,光有敦厚是远远不够的。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必须从小便学会自保才能平安地长大。 不过,在他长大之前,身为母亲的叶葵定然是会为他开好道的。没有必要受到的苦痛,就一定不要让孩子去承受。所以裴长歌不能死,裴家不能倒,那些该死的人却是一个也不能被留下! 叶葵抚着肚子,暗暗想着,心头明镜一般。 可是她要见罗氏,罗氏却是一点也不愿意见她。才一听说了叶葵来访的消息,罗氏便气得差点摔了个杯子,口中低声骂道:“她到底有没有心!夫君都出了那样的事,她倒好,全然像是个没事人一般!这会子,竟还有脸来见我!” 骂完了,罗氏便摆摆手。让人将叶葵给打发了,只推说是她身子不爽利,没法见人。 不过她的种种反应在叶葵眼里都是早已经料到了的,所以她听了那丫鬟的话后,连一丝恼火的迹象也没有。只转身便要走。可走了几步,她却又突然回过头来对那来传话的丫鬟说了句:“八哥这会可是在老侯爷那?” 那丫鬟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了裴长宁来,怔了下才道:“是,八爷这几日一直都守在老侯爷床前。” “嗯。”叶葵淡淡应了声,“既然八嫂没法子见我,那我直接去寻了八哥说话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是一样的! 罗氏身边的丫鬟面上便不由自主地现出了点踌躇的神色来。 谁都知道罗氏不喜裴长宁同九房的人走的近,更不必说是九夫人叶葵了。再者说,弟媳妇总是寻哥哥说话。又是个什么意思,这不论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有些怪怪的呀! 不过想归想,谁又敢说什么,她只好就准备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叶葵离去了。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里头急急走出来个人,说是八夫人醒了。想着九夫人若是还没走便进去说话吧。 “哦?八嫂醒了?”叶葵闻言,不置可否地反问了句。 传话的丫鬟急忙点头。道:“这会刚醒,便打发了奴婢出来看看九夫人还在否。” 叶葵看了她一眼,嗤笑了声道:“八嫂先前睡着,那这般说来,方才说八嫂身子不爽利所以没法见人的话是你们几个胡诌的?” “奴婢不敢,夫人正是因为身子不爽利才睡下了的,方才只是奴婢几个不曾说清楚罢了,还请九夫人饶恕奴婢。” “你们又不是九房的人,我怎好越过八嫂责罚你们。”叶葵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径直往里头走去。 罗氏见了她,心头便不高兴,又不愿意在一群下人面前装出高兴的模样来,索性便将人都给打发了出去,只留下自己跟叶葵两人在里头。喝着热茶,她斜眼睨了叶葵一眼,道:“你要说什么?” “八嫂说话可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叶葵兀自坐下。也不看她一眼。 罗氏见状,便被她的神情动作弄的愈发不高兴起来,心里憋着一口气,她有些咬牙切齿地训斥起了叶葵:“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小九才去了多久,你便开始日日往外头窜,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这八房的人呢!”说完,她忽然嘲讽地笑了起来,鄙夷地看着叶葵吐出几个字来,“我倒是忘了,你是在乡下长大的,怕是连自个儿的名字也认不全吧?哪里还会知道什么廉耻!” 叶葵笑了笑,一副任你说,左右我是听不着的模样。 “八嫂年纪比我长,可是看事却是一点也不精准呀。”叶葵抚着自己鬓边的小小白花,感慨着道。 罗氏瞪着眼睛,“你什么意思?” 叶葵垂眸,并不看她,薄唇微长,吐出一句极凉薄的话来:“八嫂怕也是活不长了。” “你!”罗氏闻言气急,猛地将自己手边的茶盏扫到了叶葵脚下,怒道,“你竟敢咒我死!” 茶盏中仍旧温热的茶水蜿蜒着沾上了她的鞋子,叶葵只看了一眼便抬起头来直视罗氏道:“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至于信不信那就是八嫂自己的事了。” 说完,也不理会罗氏发白的脸色,叶葵起身跨过一地狼藉便要往外去,却被罗氏狠狠攥住了手腕。 “你再说一遍!”罗氏咬牙问道。 叶葵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转过身来看着罗氏,声音压得极低:“我说,八嫂若是继续这样颓唐下去,怕是就要活不长了。坐以待毙,哪里还能奢求老天爷给命是不是?” 罗氏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一点也不敢放松,“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八嫂,你抓疼我了。”叶葵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霍然重重抓在了罗氏手腕上,抓得罗氏尖叫一声下意识松开了她的手。 外头的人听到了动静便想要闯进来,罗氏揉着自己的手腕,急忙扬声喊道:“莫要进来!” 外头骤然间静谧了起来,紧接着姜嬷嬷的声音便在外头响了起来:“九夫人,您可还好?” 罗氏听见便沉下了脸。 叶葵故意盯着她被抓痛了的手腕瞧,一边朝着外头喊:“无事。” 话音落,外头的脚步声才又渐渐远去了。 “好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就说吧!”罗氏后退一步,陡然间有些不敢靠近叶葵了。眼前的人明明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怎么会有这般大的力气。手腕处的疼痛渐渐褪去,她才朝着叶葵喊了一句。 叶葵见她上了心,便知道自己今日没有来错。 眼下这时候,她要裴家乱起来,越乱越好。而这些混乱,却又都要掌握在她的手里,所以她只能自己亲自来搅浑这一潭子的水。 “八嫂可曾想过,若是老侯爷真的不好了,这家会落到哪一房的手里?” 罗氏闻言不由敛目,哪一房?若是裴长歌还活着,自然是九房的胜算更大一些,但是如今事情已经变了,那么最有可能的人应当便成了裴三爷才是。可是她也并不是个蠢货,叶葵既然特地这么问了,又怎么可能会是谁都能想到的三房呢? 她迟疑着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莫非你指的是八爷不成?” “非也非也……”叶葵淡笑,“不过八嫂难道想不到吗?若是不是八哥,那么最危险的几人又会是谁?” 罗氏心里一惊,嘴角翕翕,就是说不出话来。 按照嫡长尊卑来看,世子定然是裴三爷无误。可是自打承祯帝上位之后,这些从祖宗那传下来的规矩便都有些松动了。可若是庶出的想要这位置,到底是说不过去的。所以,若世子不是裴三爷或是裴长宁……那么这两人自然也就成了最危险的人…… “言尽于此,八嫂自己保重吧。”叶葵注意着她的脸色,见她怔愣的模样,便准备走人。 罗氏下意识又想要伸手去拉她,可是转念一想却又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急速缩了回来,眼睁睁看着叶葵往外头走去。 等到人影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后,罗氏颓然坐下,心跳有如鼓擂声。她捂着心口,自言自语地道:“难道真会如此不成……” 她竟是从未想过这些事! 从进裴家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一颗心便挂在了裴长歌的身上,再后来便是叶葵……直到今日,她竟才恍然惊觉自己将最重要的一件事给忘记了。 她是裴家八房的夫人,若是裴长宁出事,她当然也没法苟活了。 想到这,她又不由想到了叶葵,这人连没了夫婿也还能笑得出来,简直就不像是个有心的人,她自问是绝对没有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而离开后的叶葵却是直接带着姜嬷嬷直奔秦桑跟燕草所在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姜嬷嬷忍了又忍,还是未曾忍住,不由问叶葵道:“二小姐,裴家九爷的事,您……”可惜说了半句,她仍是没法继续问下去了。在姜嬷嬷看来,这些话有些太戳人心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裴长歌根本就还没有死,所以叶葵也根本就没有觉得伤心难过。 此刻听了姜嬷嬷的半句话,叶葵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直截了当地对她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事情远远没有结果,还不是该伤心的时候。” 姜嬷嬷听了,不由微怔。 的确,只是一个消息罢了。接下去,不论是裴家还是叶家,竟然都还没有做任何的动作,这事竟是颇有些古怪! 甚至于,叶家好歹还已经尽数换上了白色的灯笼,而裴家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动过。除了叶葵发间的那一朵小白花外,竟是什么也没有了。 303 双方对峙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等到两人见到秦桑跟燕草的时候,刚刚清醒过来的燕草也已经将那罐子加了砒霜的药连同罐子一道提在了手上。 而秦桑则是飞快地便去将被她点了穴的小丫鬟提溜了起来,对叶葵道:“夫人,钓到鱼了。” “咦,这么小,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叶葵上下打量了那丫鬟一眼,微微蹙眉道。 秦桑看了眼那丫鬟已经被她挑断了手筋的左手,笑道:“夫人莫要看她生得小,可手段却是不俗!”说到不俗两个字的时候,她微微咬牙,显然是想起了之前这小丫鬟要她自刎的事,心中郁结难消。 “夫人,咱们现在便去同二夫人说这事?”燕草眨了眨眼,脑子里似乎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叶葵已经从秦桑嘴里得知她方才中了迷药,这会见了她的样子便是更肯定了几分,又看她模样有些呆滞,便示意姜嬷嬷上前将燕草手中的那罐子药给接了过来放下,这才道:“不必了,如此大的事,自然是该直接去通知二夫人跟二爷亲自前来才是。我走了一路,这会也有些累了,得歇歇才好。燕草,我这腿又开始疼了……” “您怎么不早些说!”燕草嘟哝着嗔怪了句,急忙上前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蹲下身开始为叶葵揉搓起小腿来。 肚子日渐变大,她的腿便开始抽筋水肿花样百出。池婆给她熬了许多大骨熬的浓汤要她喝,可是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照池婆的话来说,她的胃口早就该变好了才是,可是她仍旧是闻见那骨头汤的味道便觉得犯恶心。 一来二去,也没能喝下去多少。 所以这腿该不舒服的时候还是不舒服。眼下被燕草力道适中的按着,倒是总算舒服了些。叶葵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去。对着秦桑摆摆手道:“速去速回。” 这意思便也就是说,不必隐瞒实力了,该如何便如何吧。 秦桑先前因为得了她的叮嘱,也不知隐忍了多久,早就已经忍得心里都烦躁了起来,这会听到叶葵这般说登时绽开了笑颜,将手里提溜着的小丫鬟当成布袋一样往地上一丢,便一掠而出。 “这丫头生得倒还真是有够喜气的。”等待的时间里。叶葵托着腮望向了地上的圆脸小丫鬟,幽幽地开口道。 那小丫鬟被秦桑点了哑穴,又被绑住了手脚动弹不得,这会听到了叶葵的话却还是努力地闭紧了眼睛。 “不敢看我?”叶葵微微一笑,“那么好看的一双眼,若是挖出来放在碗里,再搁上磨成冰渣的碎冰。想必也是一番十分别致的景象。” 地上的身影虽然没有动弹,可是却明显的比先前更加僵硬了。 “你放心。拿了快刀来,刀尖往你眼眶里微微一挑就会直接将整个眼球挑出来,快得很。”叶葵故事吓唬着她,一句句说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是口中的话却一句听着比一句叫人背心发寒。 一直在那安安静静地给她按着腿的燕草胆子并不大,亦被她的话说得心尖一颤,连看也不敢看自己这满嘴吓人胡话的主子一眼,只轻声嘟哝了句:“您可愈发凶了。” 秦桑跟叶葵两人在一块的时候。做的那些事哪一件在外人看来是不骇人的? 所以即便是燕草,有时候也会忍不住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太凶残了一些。不过燕草心里清楚,自己的主子骨子里本不是个这么凶戾的人。这年头,有人皮的恶鬼,自然也就会有披着恶鬼皮子的人。 他们这一路,没有一步是走得轻松顺利的,这也就难怪夫人跟秦桑只能披着恶鬼的皮子拼命地往前冲了。 要不是如此。她也早就没有命了。这般想着,燕草给叶葵按腿的动作愈发轻柔舒适起来。 而地上躺着的那个小丫鬟因为身体无法动弹,口舌也无法出声,只是静悄悄地卧在那,一点声息也没有。 可就算是这样,叶葵显然也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心理战,不打白不打。 左右现在只是好端端地等着人来,没得白白浪费了这段时间,倒不如被她拿来吓唬人的有意思。说起来,她似乎也已经许久未曾做过这样的事了,乍然要做,还是隐隐有了些词穷的意思。 “你做的这些事,非但没有成功,甚至还被我们给擒住了。等到你的主子见到了你,莫非就会放过你不成?”叶葵换了一只手继续托着腮帮子,闭着眼睛道:“哦,我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极有意思的玩法来。你这脸生得好,圆圆的看着就讨喜,若是将你的手脚都卸去,想必会极有趣。人彘这种东西,想必你也没有见过,到时候可千万要自己睁大了眼睛好好瞧一瞧才是,切莫像现在这般死死闭着眼睛。” 话音落,屋子里陡然寂静了下来。 就连姜嬷嬷都忍不住悄悄打量了叶葵几眼。 人彘! 竟然连人彘都给说了出来,这夫人可真真是跟一般人不同呀!这些话若是乍然地叫人听见了,有哪一个会相信这是从这么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她此刻分明是亲眼看着,亲耳听见的,不也照旧觉得难以置信吗? 姜嬷嬷暗自叹了一口气,若是公主殿下能有这般,反倒是就好了。只可惜了,公主殿下看着果决有魄力,可真到了紧要关头,怕是连这位出身叶家的裴九夫人的一只手也比不上。 “九弟妹!”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叶葵蓦地睁开了眼睛,示意燕草先退下,自己则依旧坐着看向了外头的来人。 裴二爷并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二夫人。不过,叶葵特地在来之前便已经让人去请的裴家的几位夫人此刻也都已经施施然地赶来了。首当其冲的,便是一脸焦急的三夫人。 自然,她可不是因为担心叶葵或是谁才露出的这幅模样,她这是生怕自己走得慢了错过了什么好戏,才会这般焦急。方才那一声“九弟妹”当然也就是她喊的。 “二嫂、三嫂、七嫂。”叶葵依次打了招呼,在视线落在最后的时候,嘴角微微一勾,点头示意道,“八嫂也来了。” 一会的工夫,裴家的几位夫人便都聚集在了一块。 这画面,无端端地便叫人想起当日罗氏刚得知有了身孕的时候,一群人聚集在八房时的模样来。可以如今,已同那一日截然不同了。气氛有些微凝,三夫人迫不及待地进了里头,一眼便看到了被捆绑着丢在了地上的小丫鬟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葵扫了一眼人群,对裴二爷没有出面一事觉得十分没有意思。 不过先收拾了二夫人,本也就是她心里算计好了的一步棋。不必着急,路得一步一步走,能先卸掉二房的一部分实力,也足够了。 “秦桑,你来说。”叶葵依旧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一群人除了七夫人外,个个都对她这种长幼不分的行为有些不快,可是她一是孕妇,二是眼前的事看上去的确有古怪,还要等待她解惑,所以便是最容易挑刺的三夫人这会也没有说她的不是,只是牢牢盯住了秦桑看。 秦桑退到叶葵身后,脆声道;“奴婢同燕草在这煎药,中途风大了起来,燕草迎着风被沙子迷了眼睛,奴婢便去帮她将沙子从眼睛里清出来。可就在这个档口,这丫头鬼鬼祟祟地进来,趁着我们一时不察竟往药罐里加了东西。奴婢虽不知里头的是什么东西,可心知这丫头定然有鬼,便出手制服了她。” “这话说的……”三夫人皱眉看了地上的小丫鬟一眼,突然扭头望向叶葵问道,“九弟妹,你这丫鬟难不成是会武的?” 叶葵轻笑,“是,且武功十分不错。” 三夫人听了就有些艳羡起来。 而二夫人听闻,则是下意识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一招错,步步错! 她身边的丫鬟竟然是会武功的,这可真真是打草惊蛇了! 二夫人心里猛地涌现出一阵极不妙的预感,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了像是块破布似被丢在地上的小丫鬟,额角青筋一跳,便听到七夫人问道:“这丫鬟是哪房的人?瞧着有些面生。” 秦桑便接着话回答道:“先前她一直说是二夫人身边的小青。” 话音落,众人的脸色便都变得怪异了起来。 其中更是以二夫人为甚,一贯善于伪装的她此刻许是因为并未直接参与到裴二爷选人行动的事中,对眼前的情况并没有完全的了解所以心中越发没有了底气,所以此刻一听到秦桑说出这样的话,她的脸色便也跟着白了一白。 站在二夫人身侧的八夫人罗氏眼尖地将她面色的变化瞧了个清楚,故意问道:“二嫂,这丫头真是你那的人?” 二夫人登时恼火起来,怎么这老八媳妇今日也要来搀和一脚了! 可是这会她不能慌,绝不能慌! 她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重重的,差点没刺出血来,这才清醒了些。 304 针锋相对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一群人都脸色各异地看着二夫人,直把她看得面色都变了,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二夫人满心郁郁,眼神不善地看向了罗氏,问道:“八弟妹这话的意思就是若我说不是,便是在扯谎了?这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既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说的话又怎么能够听?” 罗氏没有出声,一旁的三夫人却是急不可耐地接上了话头,古怪地笑道:“二嫂这话不对,她就算扯谎,为何不扯到旁人身上去,怎的偏偏便说到了二嫂身上?再者说了,这世上的事几分真几分假,可不是谁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的。依我看,倒不如让这丫头自个儿将话说个清楚吧。” 三夫人心中想的清楚,今日这事不管结果如何,对她来说那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若是这丫头死死咬住了二夫人,那么二房今日便是要倒霉了。若是这丫头反口咬了叶葵,那也无 妨,终究是老二家的跟老九家的“狗咬狗”而已,她最终也还是个捡便宜的。 可是她心里的算盘拨弄得“噼啪”作响,二夫人跟叶葵却也是哪一个都不容易对付的。 不等三夫人继续说话,二夫人便先恼火地对她斥了句:“三弟妹该谨言慎行些才是了!你也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说起话还是这般没头没脑,浑然不愿意给自己脸面?这事指不定是哪一个有心的故意整出来陷害我们的,眼下事情的真相还一点未曾揭露,你便这般急巴巴地要自己上套,岂不是蠢了?” 三夫人被她的话说得脸色涨红,又是气恼又是语塞,恨不得立刻上前揪住了二夫人的头发往地上砸才痛快!可是这等泼妇行径,又岂是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可以做的。所以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勉强忍住了自己的怒火,别过头去不愿意继续搭理二夫人了。 同叶葵说话的时候。她能想要说什么便说什么,这是因为叶葵的男人是裴家最小的一位,她们这些个做嫂子的都是能随意训诫叶葵的。 可是如今面对着的人是二夫人,是他们几个的长嫂,她只要还想要自个儿的脸面。便不能这般直接地同她撕破脸皮。 然而怒气这东西,要忍又岂是这般好忍住的。没等二夫人喘几口气,三夫人便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叶葵身侧,指使秦桑道:“九弟妹,快些让你的丫鬟将这小丫头送到几位爷面前去吧!这事呀,恐怕咱们几个自己是弄不清楚了的。” 身份已经摆在了这。二夫人是她们之中最年长的那一位,这事原本就该由她来定夺才是。可是这一回,她自己都已经直接被牵扯到了其中,这么一来。她当然是不可能继续做主下定论了。 可她们几个却也不好做主,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该直接交给裴家的几位爷来做主算了。 其实这事。应当是去寻永安侯夫人的。 老夫人还在,当然该去寻她来做主。 可是在裴家,永安侯夫人同个摆设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甚至于,也许真的就连个摆设都要比她来得引人注目的多。就连永安侯病成了那副模样,她都未曾出面,更不必说今日这样的情况下了。何况,就算是裴长歌战死在苍城的消息传回来。她竟也全然没有什么动静。 儿子都死了,做母亲的也不伤心难过,这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可是…… 三夫人撇撇嘴,看了叶葵一眼。 这一个不也连滴眼泪也不曾掉过么,这两人倒还真是有婆媳缘!不是两个都是心冷心黑的,那就都是蠢笨的! “秦桑,把她的哑穴解开。”叶葵像是没有听见三夫人的话一般,只是吩咐秦桑将小丫鬟的哑穴给解开了。 “慢着!”二夫人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出声打断了秦桑的动作,蹙眉道,“先不必着急,左右这丫头已经被擒住了,咱们先……” “咱们先该看一看她投在药罐里的药是什么东西才是。”一直没有出声的七夫人蓦地也出声了打断了二夫人的话,接上了一句同二夫人想说的话截然不同的话。 二夫人虽然不知今日裴二爷究竟是如何部署的,可是大抵也猜到了那被加在药罐里的东西是什么,登时大急,额上都沁出了汗水,雍容的妆都几乎要花掉。 “对对,七弟妹这话说的是,是该先看一看里头被下了什么东西!”三夫人忙不迭地赞同道。 叶葵见状,便道:“姜嬷嬷,你来说。” “是。”姜嬷嬷应了声,走到众人面前来,道,“奴婢方才已经验过,老侯爷的药里被加了砒霜。”看着众人各异的脸色,她又严肃地加了一句,“是足以致命的分量。”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有人想要永安侯赶紧死。 一时间,七夫人跟八夫人的面色都变得灰白起来。 二夫人强自镇定地看了眼像是也早就已经猜测到了一般的三夫人,故意道:“好端端的,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的确是我的错。好在这九弟妹发现的早,这药也还未曾被送去给老侯爷服下,实在是万幸。” “二嫂说的好一口风凉话。”三夫人什么也不顾,悄悄翻了个白眼,刺了二夫人一句。 二夫人虽然心知此刻不是同三夫人胡搅蛮缠的时候,却也还是忍不住回了句:“三弟妹今日便是认定我是那幕后的人了?若不然,为何句句都针对着我说?我方才的话,又有哪一句是风凉话了?三弟妹既如此厉害,倒不如直接将那真正藏在幕后的恶人给揪出来才是!” “二嫂,空穴不来风,事出必有因呀。”三夫人凉凉地说了句,并没有被二夫人的话给绕进去。 三言两语就想要让她当了那打头阵的出头鸟,门也没有!自己怕惹祸上身,就想要忽悠她去查什么真相,真真是将事情想得太好了些!三夫人腹诽着,故意用嘲讽地目光看着二夫人。 不能直截了当地对二夫人撒泼动手,说几句话不咸不淡的话难道也不成么! 可即便只是这样,也已经足够叫二夫人气愤的了。 “罢了!三弟妹既这般聪明,何必还要我管什么家,倒不如直接让三弟妹代劳了便是!” 这话原本是她说来转个话锋的,但凡要点脸面的人都不会自己接上去说什么。可是谁知道三夫人想要这掌家的权利想要多少年也不能如愿,如今二夫人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她又怎么会不往上接话? 迫不及待的,三夫人便喊了起来:“这可是二嫂说的,不是我强行抢来的!” 二夫人绝倒,差点被她这话呕出一口血来。 叶葵则在一旁冷眼了看了许久,直到这时才对着秦桑摆摆手道:“解开哑穴。” 话音落,四周便鸦雀无声了。 等到秦桑将那丫头丢在了正中的地上,解开哑穴退下后,三夫人才转过身来用近乎哄骗的语气对地上的小丫鬟道:“你是哪一房的人?” 这和颜悦色的模样,怕是就连她的亲生儿子也没有瞧见过才是。 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略微鄙夷的神色来。 可是三夫人浑然不觉,又问道:“你可是二夫人身边的小青?” 这哪里是问话,分明就是诱导! 二夫人气极,飞快地截断她的话头,道:“三弟妹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二房何时出过一个名唤小青的丫头?这不过都是奸人的计谋罢了,三弟妹可千万莫要上当受骗!” “二嫂你急什么,这丫头不也还没有说话吗?兴许真的就不是。”三夫人不以为然,笑着道,“不过,兴许真的就是也说不准。二嫂日理万机,想必是不记得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丫头了。” 这是铁了心要将事情扣在她身上了! 这盆屎,不管还有没有牢牢扣在她的脑袋上,她却是已经开始臭了! 陡然间,二夫人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登时慌了神。 再这么下去,事情对她只会越来越不利!可是怎么脱身,要怎么脱身才好?二夫人心乱如麻,视线有些慌乱起来,四处乱看的时候突然对上了叶葵那一双漆黑的眼仁。秋风里,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好冷的一双眼! 二夫人蓦地明白过来,他们以为自己是狼,叶葵是羊。可事实上,分明叶葵才是那只隐藏在黑暗里的狼,而他们则是那只已经被她咬住了尾巴还依旧不自知的蠢羊! “九弟妹,这事你如何看?”她深吸一口气,将话抛给了袖手旁观的叶葵。 叶葵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诸位嫂嫂都比我年长,这事不该由我说了算。” 二夫人闻言心里却是微松,好歹叶葵这话的意思并没有要主动致她于死地一般。若不然,在她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叶葵便应该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然而,事情的变故永远来的那般快。 她这心里才松快了一点,惹事精三夫人便即刻又喊了起来:“九弟妹此言差矣,该说的话不论是哪个都是可说的!” 305 逃不掉了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二夫人此刻恨毒了三夫人,可是三夫人没脸没皮又爱挑事,一时间二夫人竟也没有法子堵住三夫人的嘴。可是就这么任由她不停地说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不堪,所以便是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该立刻堵了她的嘴才是! “三弟妹说的事,九弟妹你便说说你的意思吧。左右这事也是你的人先发现的,药罐里被下了东西也是你的丫鬟瞧见的,所以这事还真是该由你来说才是。”二夫人想了想,便忍住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对叶葵道。 她怕火烧到三夫人那根本连根毫毛也烧不着,所以干脆便将大火烧到叶葵那去。 何况她说的话全是真的,连一个假的字也没有,便是这群人心中不忿,也得跟着思量起来是不是叶葵故意整出来的这出戏。 人是叶葵的丫鬟抓住的,药罐里的砒霜也不是她们亲眼看到被人放进去的。那小丫鬟虽然被解开了哑穴,却是一言也不发,只死死咬着牙关紧闭双眼装起了死。 好在二爷没真找了个没用的孩子过来,只要这丫头咬紧了牙关什么也不说,那么她今日也就不会有什么事。到底是没有证据,谁又曾亲眼看见了她吩咐人来下药要毒死永安侯不成?都是没影的事!所以她这会慌什么,明明就什么都还不必慌呀 二夫人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眼睛盯着叶葵,一眨也不眨。 一旁站着的几人也都是听惯了这种话里带话的古怪句子的人,听见了二夫人特意说给众人听的话又哪里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当下脸色就又是变了一变。 方才三夫人咬紧了叶葵二夫人,如今二夫人却又张着嘴要去咬叶葵。 真真是谁也不愿意放过谁! 七夫人惯常就怜惜叶葵,此刻见状便想要出声帮她说上一两句话。可是嘴才微微一张,她便触到了叶葵的视线,见叶葵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好又将自己已经溜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而八夫人罗氏则是冷眼旁观。 她如今看明白了局势,知道二房迟早会对自己这一房的人动手。所以是巴不得此刻二夫人就倒台了才好。可是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叶葵,这会能看叶葵吃瘪,她也高兴得紧,又怎么会去为她说话。 可是要想看叶葵当着众人吃瘪,谈何容易! 二夫人自以为聪明。想出了转移火力跟疑点的法子,可是谁知叶葵却并不理会她跟三夫人说了半天的话,反倒是转身面向了重新被秦桑抓着手强迫着站直身子的小丫鬟,微微一笑,道:“你说,是谁派你来的?” 也不知是为何,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又是笑着说的,可是被秦桑挟持着的小丫鬟却是浑身一颤,急急忙忙低下头去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周围站着的一群人不明所以,脸上皆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就连二夫人都忍不住疑惑起来。二爷寻来的人难道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不成,怎么这才听了这么一句话,便直接连头也不敢抬了?若这人的胆子真的这般小。那她今日岂不是要遭殃? 二夫人心头一颤。 与此同时,叶葵已经又问了一句:“不想说这个也罢,那便与我们说说,你的砒霜是从哪里来的吧。” 小丫鬟依旧不说话,却飞快地抬起头来看了二夫人一眼。 没错,谁都没有弄错,她的的确确就是扭头看了二夫人一眼。 三夫人站在叶葵的边上。七夫人跟八夫人罗氏站在一侧。这小丫鬟方才看的那一眼所在的位置,就只有二夫人一个人站着罢了!自然,她身旁还跟着几个丫头婆子,可是谁都知道,方才那飞快的一眼看的就是她,而不是站在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丫鬟或者婆子。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兴许指不定只是凑巧看了这么一眼罢了。 可是前面已经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三夫人几次明着暗着说这人就是二夫人的,这件事便是二房做下的。所以这会虽然只是一眼,可是却立刻便在众人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二夫人也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丫头竟然会突然看这么自己一眼,而且就在叶葵问了砒霜是从何处来的之后。 这不摆明了说是从她这拿来的? 她霎时脸色煞白,手心冒汗。 二爷这一回到底是安置了个什么人,竟然像是要将他们和盘托出的模样! 这要是真的说了,他们几个又哪里还能讨得着好?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二夫人心里却又暗暗庆幸了起来。好在永安侯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永安侯夫人又是个连自家儿子死了,男人病了也不愿意出佛堂的人,所以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死不了便是了。 她心里这般想着,叶葵又岂会想不到。 所以这一回的阵仗,根本就不是为了致二夫人跟裴二爷于死地的。毕竟说到底,仍是谁也没有证据,一个人证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只要二夫人咬住了牙关说是被人诬陷的,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叶葵今日弄出来的这一出,只不过是为了剥削掉二房在裴家的一部分权利罢了。 二夫人不是个容易被人控制的。 她又是在顶峰站久了的人,要她下台,唯有用这样的方式才够有力!也正是因此,叶葵特地让人请了三夫人来。想必三夫人再笨,这会也已经看出了形势。只要二夫人被咬住了,那么她就有可能将自己肖想了这么多年的管家权利拿到手。 从此,裴家的风向便要变了。 而三夫人,远比二夫人要容易对付的多。况且叶葵本就对管家的事没有丝毫兴趣,她现在做的不过都是为了将来那件大事做铺垫罢了。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裴家的事比起将要发生的那些事都不过是小事罢了。 可是裴家内部的事却必须要首先解决了才行。 叶葵又问了一句:“你都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你。” 二夫人闻言,心头微松,旋即就又紧紧揪了起来。 众人只听到叶葵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既如此,你这舌头也就没什么用处了。不用说话,要舌头做什么用,倒不如直接拔掉了还能给嘴里多留些空隙。” “九、九弟妹……”莫看三夫人平日里张狂又不知收敛,跟个炮仗似的,可其实胆子小的很,这会听到叶葵突然间说了这么一句话,登时唬了一跳。 叶葵却没有理会她,只转过身,背对着秦桑吩咐道:“秦桑,拔了她的舌头!” “啊――”见秦桑真的伸手,似乎的确要去拔人的舌头,三夫人顿时尖叫了起来。 七夫人亦没有想到叶葵还有如此一面,立时怔住,回过神来便急忙要阻拦:“九弟妹,这可万万使不得!你如今怀着身子呢,怎能见血光!” 二夫人听到这话,又见秦桑已经伸出去的手又给收了回来,差点当场冲着七夫人骂过去。 “七嫂说的也有道理。”叶葵笑了笑,随即却将笑意给收了起来,扶着肚子往外走,一边道,“那我不看便是了。” 话音落,七夫人脸色一白。 众人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听到了一个声音尖叫着道:“奴婢说!奴婢统统说!” 声音有些怪异,但喊得极响。一群人急忙睁开眼去看,正巧看到那小丫鬟的舌头上裂了一道细细的口子,而她则顾不得舌头上的伤口拼命喊着要将事情都说出来。 “奴婢是二夫人的人,那砒霜也是二夫人要奴婢放进药罐里去的……”她圆圆的脸上满是惶恐之色,飞快地说着。 在场的人中,除了二夫人跟叶葵几个外,谁也不知道其实这丫鬟根本就不是二夫人的人,而是裴二爷的人。自然,在叶葵看来,夫妻本是一体,不论是谁派来的人,只要是二房派来的,那就都是一个意思。所以,她一直在灌输这丫头她是二夫人的人。 等到这个时候,怕她真的会让秦桑割掉自己的舌头,这丫头终于忍不住害怕开口说话了。 又加之她经过方才的那段时间,已经明白叶葵其实根本就不想要知道那些砒霜跟她的真正来历,她想知道的不过就是她是二夫人派来的这一件事罢了。所以她也极聪明的,一开口便直接照着叶葵喜欢的意思说了。 果然说完之后,叶葵也毫不吝啬地给了她一个笑。 裴二爷这一回派了个乖孩子呢…… 可是叶葵高兴了,二夫人却几乎要疯了! 她强强保持着雍容的贵妇模样,袖着手,咬牙道:“胡说八道的东西,是哪个教你攀咬我的?!” 三夫人闻便在一旁嘲笑道:“原来真的是二嫂做的,真是想起来便叫人心寒呀。” “二嫂你……”罗氏亦在那欲言又止。 唯有七夫人还静静地站在那,但是似也信了这话。 二夫人脸色惨白,双手在袖中发抖,道:“你们休要听这丫头胡乱攀咬,我根本不知她是谁!” 306 严惩不贷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根本不知她是谁? 这话就算是二夫人说上一百遍,不想听的人还是不想听,不愿意承认的人还是不会愿意去承认的。人活着,本不就是这般的吗?谎言还是真相,其中的区别不过就是哪一个相信的人多点罢了。 谎言说的多了,便是真相。 何况如今摆在众人眼前的,还是一个本来就叫人分不清真假的谎。 三夫人是巴不得这说的就都是真的,七夫人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八夫人罗氏自打上一回同叶葵说了那几句话之后,便已经明确了自己如今还不是对付叶葵的时候,她得先防着二夫人才行。 这也就是说,今日她也是站在三夫人跟叶葵这边的。 裴家一共就这么些人,可是却都站在了二夫人的对立面。这么一来,二夫人便彻底成了孤立无援的模样。若眼下的事只是桩小事也就罢了,可是此刻出的事却事关永安侯的命!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被人指证在公爹的药里下了砒霜,她怎么可能还能好好地做她的裴二夫人,好好地掌她的家? 一时间,二夫人心里思绪翻飞。 若是她今日真的被这几个毒妇给陷害了,那她的薇姐儿可要如何是好?她还没有说亲呢! 二夫人只觉得四周静谧得可怕,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声音虚弱地对叶葵道:“九弟妹,你莫要听她胡说八道,我的为人,难道你们还不知晓吗?” 叶葵没有表态。 三夫人则直接在心里将装模作样的二夫人给狠狠骂了一通。她们便是太知道她的为人了,所以此刻才会没有一个人愿意同她站在一处,哪怕是为她说上一句话。何况让人在永安侯的药里下毒,将人直接毒死这种事,二房绝对是做得出的! 而且若是叶葵身边的这两个丫鬟都不会武功,此刻岂不是就要被奸人得逞了?等到从叶葵这熬好的药被送到了永安侯面前,再等他喝下了加了砒霜的毒药。毒发身亡的时候,倒霉的是谁? 这根本就已经连想都不必想了! 三夫人悄悄打量着叶葵,蓦地想到了自己身上来。若是这药还是她煎着,以她身边丫鬟的无能跟散漫,此刻想必就只有被人诬陷坐以待毙的命了。她只是微微想了想,便觉得不寒而栗,急忙在心底暗自庆幸起来。 要不是她聪明。早早将煎药的活计甩给了叶葵,此刻倒霉的就是她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三夫人此刻对二夫人是愈发没有了好脸色。不为了叶葵,也得为她自己怒一怒。 再说,她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唾手可得的管家权利了,对牌搁在匣子里被她抱在手上的样子,她都似乎已经亲眼瞧见了。就算为了这些她渴望了多年的东西,她此刻也该好好踩上二夫人一脚才是。 思及此,她便利落地道:“既然这丫头都已经将实情吐露了出来,那这事依旧还得交给诸位爷来处理才是。” 这时,八夫人罗氏忽然道:“依我看,这事也该禀了老夫人才是。老夫人愿不愿意管先不论。这到底是我们做小辈的礼数,没有越过她老人家便自己做主的道理。” 她说完,三夫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急忙应承道:“八弟妹说的是,你素日里最得老夫人欢心。这回便由你去说吧。” 要挑了永安侯夫人最喜欢的儿媳妇去禀这事,三夫人还真是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般不聪明呀。 叶葵听着两人的话,心里忍不住笑起来。 永安侯夫人的确是连永安侯病了也不曾出面,可是叶葵却觉得,这一次她老人家是没法继续在佛堂里呆着念经了。 裴长歌有可能并不是永安侯夫人所出的孩子,那么自然也就成了他们夫妻之间关系破裂的最大原因,那么永安侯夫人自然是不喜这对双生子的。因此,即便是听到了裴长歌死了的消息,她当然也还是无动于衷的。 可是永安侯到底是她的夫婿。 她就算再恨他,到了这个时候也不会继续坐视不理。 所以这回,二夫人恐怕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没多久,他们便等到了永安侯夫人亲自发的话。 罗氏带着她的吩咐回来的时候,众人都愣住了。二夫人跟三夫人还要好上一些,她们刚入门的时候,永安侯夫人还不是如今这样。后头进门的那几个,便都连同永安侯夫人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一年到头也就只能见上那么两面罢了。可如今,从来不插手裴家后宅事务的永安侯夫人却发话了。 她说这件事,要由她亲自处理。 罗氏的话说完后,二夫人的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偏偏永安侯夫人似乎就没有待见的儿子,这回将儿媳妇都叫到了跟前,却连一个儿子也没有招呼过来。 想到没有裴二爷能够在一旁陪着,二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几欲晕倒。 身旁的婆子跟丫鬟几乎是搀着她进了永安侯夫人的院子。 审问的地点,是在佛堂…… 也不知是真的因为永安侯夫人太敬佛,还是她想要借用佛堂的庄严肃穆来镇压这群甚少在她面前出现的儿媳妇。 一溜的人老老实实地立在她面前,年纪最大的已经是人到中年,最小的那个却还是青葱水嫩。 满头华发的永安侯夫人捻着佛珠,不苟言笑地将自己这几个儿媳妇扫视了一遍,这才慢条斯理地道:“老二媳妇,你这家当得不妙呀。” 一开口,便先是要斥责二夫人的意思。 二夫人“扑通”一声跪倒,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这才略带委屈地道:“母亲,媳妇是着实没有想到家中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一句没想到,便想要将她自己给撇清,真是痴心妄想。 叶葵站在最末,看着她跪在那惺惺作态,又听见二夫人道::“这事原不该来打扰母亲的才是,实在是诸位妹妹都说不该越过母亲去,这才无法来扰了您清修。” 话没说几句,她便有了转移话题的架势,可是没等她继续将话题带跑,永安侯夫人先出声了。 “不该来打扰我?”白发苍苍的老妪面无表情地反问了一句,声音一丝波澜起伏也无地继续道,“再不来寻我,这裴家恐怕就要在你的手里给毁了。” 二夫人急忙垂下头,一副极愧疚的模样。 永安侯夫人却像是根本就没有瞧见她的样子一般,兀自招呼了罗氏去她身边坐下,这才道:“老二媳妇这些日子怕也是累了,回去歇上一段时日也好。府里的是便交由……” 话说到这,她忽然顿住。 三夫人见罗氏竟能坐在永安侯夫人边上,这是多大的殊荣?这一回,千算万算她竟是将老八媳妇给算漏了吗?所以方才老八媳妇提议要去将事情禀给老夫人,难道便已经是在打这个主意了不成?想到这,三夫人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她便不该赞同老八媳妇的提议,来寻什么老夫人才是! 这老太婆一出马,什么事不还都得由她说了算? 她既这般喜欢罗氏,这事对她们可都是大大的不妙了! “便都交由老三媳妇吧。”忽然,永安侯夫人顿住了手里一直捻着的佛珠,沉声道。 三夫人顿时狂喜不已,急忙出来拜谢,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色,又怕在这个时候笑惹了永安侯夫人不快,便急忙又给死死忍住了。反观本就跪在那的二夫人,脸色阵青阵白,撑在地上的双手连指节都已经开始泛白。 “好了,现下是时候该说说那桩事了。”永安侯夫人看了眼地上的两个儿媳妇,“都起来吧。” 那边叶葵则已经让人将那小丫鬟给带了上来。 一边走,秦桑手指间夹着的锋利刀片便不时轻轻地在她的后颈出划过,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从这割开,能抽出一条筋来呢。” 被她挟着的小丫鬟身子一抖,跪下后便直接说起了二夫人的恶行,连迟疑都不曾迟疑一下,听得二夫人面如死灰。 永安侯夫人转着念珠的速度忽然变快了些,看着二夫人再一次“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却没有再唤她起来了,只是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二夫人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倒不如就死撑着得了,便闭上了眼睛哭道:“母亲,媳妇岂敢做这样的事,媳妇冤枉啊!” 拼命喊着冤枉,却没有证据说明她是真的冤枉。 同样的,除了这小丫鬟的口说之外,也没有旁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事的确是二夫人做的。 可是永安侯夫人方才在她们才一进门时所做的事,便已经足够证明她已经相信是二夫人做的了。就算没有证据,那也不是就不能罚了!免去二夫人管家的权利,不过只是其中一样处罚罢了。 永安侯夫人平生最恨下毒一事。 她生的儿子并不少,可活下来的却只有那么寥寥。 她怎能不恨! “你既说你冤枉,我便也信你一回。”永安侯夫人依旧面无表情地说着,语气却有些冷厉了起来。 二夫人闻言,急忙便要磕头,却又听到永安侯夫人道:“只是我能信你,这裴家却没有办法容你了。即日起,你便收拾了东西搬去水月庵,对外只说是给侯爷祈福便是。” 307 刀锋渐利(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在顷刻间决定了二夫人的去留,且言辞中隐约的决绝霎时便叫在场的诸人明白过来,这会谁若是敢为二夫人说话,那就也只能跟着一道倒霉去了。 不过在场的这几人,本就没有哪一个是同二夫人交好的,这会自然是更不会有人出面来为她说话。 永安侯夫人说完话后也不等二夫人表态,便直截了当地摆摆手,道:“你进裴家时日也不短了,应当知道我的性子。我既说了这话,你便是将头给磕破了也没有用处。” “母亲,您是菩萨心肠呀模样……”二夫人没了法子,只拣这样的话说着,一声声几乎落下血泪来。 可是手上拿着佛珠的永安侯夫人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心慈手软,反而更是直接一把将手中的佛珠对着二夫人的头脸狠狠砸了下去。 上等黑檀木制成的佛珠因为日夜抚摸而显得光泽熠熠,沉淀着岁月的光芒,显得莹润又柔和。可是这样一串颗粒不小、分量不轻的佛珠当头被砸下来,落在脸上的那一刻只会叫人痛叫出声。 然而二夫人深知此刻不是呼痛的时候,她只得死死忍住那已经溢到了嘴角边上的痛叫声。 成串的佛珠“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二夫人的左眼则立刻红肿了一大片。方才那一下,砸到了她的眼睛。 坐在上首的老人看上去身子瘦弱,顶着一头白发丝毫没有力气的模样,动起手来却竟然有着这么强横的样子。刚才那一把将佛珠朝着二夫人投掷出去的动作分明就是要在二夫人身上砸出点痕迹来才肯甘心的架势呀! 叶葵远远看着,心里不由肯定了几分。 日渐年迈的永安侯夫人,心底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向佛的意思。她吃斋念佛,为的不过就是想要避开永安侯,避开裴长歌兄弟两罢了。若不然,但凡她心里有一丝对佛祖的崇敬,她都不该就这么将佛珠当成垃圾般的东西丢出去才是。 这是亵渎神灵的行为呀! 可是坐在那的老人分明连一丝失手后悔的模样也没有。反倒是眼底深处隐隐流露出种畅快的意思来。 她已经厌恶极了二夫人! 叶葵瞧着,觉得永安侯夫的行为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只是听了单方面的一些话后,她便连分辩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二夫人了,直接便先夺了她管家的权利,又扬言要将她送去水月庵,可见永安侯夫人同叶葵一直想象中的那个可怜人模样至少有五分不符。 不过这会,二夫人能落到个这样的地步。已经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好情况了。 “你不必说了!”永安侯夫人冷声斥责了句,又道:“派人去将老二找来!” 三夫人刚刚才得了势。哪里有不抓紧发挥的时候,当即便指派了个自己的人去寻裴二爷来。 许是裴二爷早就得了消息,已经在赶来的半道上才是,所以三夫人吩咐的人才出去了没一会,便将人给带了来。 一进门,裴二爷便先给永安侯夫人行了个大礼,连看也不曾看二夫人一眼,就好似他此刻过来只是为了给永安侯夫人请安的一般,同二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人,也是个能装的。果然同二夫人是一路货色。 一丘之貉,谁也别想比谁好上多少。 “老二,这事可还需要我再另说一遍?”永安侯夫人看着他,淡漠地问道。 明明已经近二十年不曾管过一次家事,可是这会对付二夫人跟裴二爷的手段。说话的口气,都在同人昭示这位永安侯夫人从来都不是个太简单的角色。她这么多年来,究竟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多致命的委屈,才会甘愿退居后台,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再同裴家的众人说起? 裴二爷却只顾着装傻充愣,跪在那也不准备起身,只是问道:“母亲说的是何事?儿子实在是不知。” 叶葵听着,几乎要笑出声来,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裴二爷到底还在装什么傻?难道他是准备树倒猢狲散,直接将那些错处都推给二夫人一人,而后将自己撇清了事? 这可真真是打的一手好如意算盘! 然而这算盘哪里是这样好打的,他想要打副如意算盘,永安侯夫人却是准备连颗算盘珠子也不给他留着了。 “老二你可想明白了?”永安侯夫人收回视线,略显浑浊的眼中露出鹰隼一般的利光来,“你何时想明白了,便何时起来吧。若是想不明白,那就一直跪着!” 话音落,她竟是直接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肯说便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而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叶葵便觉察出了不妙。 永安侯夫人这哪里是想要惩戒二房的人,她这分明是要将他们这群人都一道给惩戒一番啊。其中的区别不过就是二房的两人是跪着的,而她们几个都站着罢了。 进门大半天,永安侯夫人竟是连半分要给她们几个词赐座的意思也没有。 可面前有长辈在,她们几个却也是不可能就这么自己直接寻张椅子坐下的。 很快,站着的几人便开始觉得腿软了。 裴二爷才刚刚跪下,可是她们却是已经站了不短的时间了。其中更是以叶葵为甚,她挺着个大肚子,身子本来就重,哪里能站得住。可是眼下这时候,她也不能直接同永安侯夫人说要落座。毕竟,她已经能彻底肯定,永安侯夫人极不喜欢裴长歌,连带着也极不喜欢她。要不然,就算永安侯夫人有心惩戒自己的另外几个儿媳妇,也该考虑考虑对自己这怀着孙子的儿媳网开一面才是。 可是没有,她在一开始便让罗氏在她的身边坐下了,却让叶葵站着。 只是因为裴长宁是个看不见的,所以在她心中罗氏的存在也就没有那么叫人膈应了吗? 双腿发麻,叶葵忍不住蹙眉。 她的大半个身子已经靠在了秦桑的肩上,由秦桑撑着她的身子才能继续站稳。 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她悄悄去看坐在那的一老一少,像是祖母跟孙女,看上去却是意外的和谐。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罗氏悠悠地回望过来,嘴角噙着抹得意的笑意。 叶葵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并没有要同她对视的意思。 她没有心思时刻同罗氏玩那自尊心的游戏! 就在这时,一直跪着的二夫人突然软软地倒了下去,竟是晕过去了。 三夫人惊呼一声,吵醒了上头坐着的永安侯夫人。她睁开眼先是不悦地看了三夫人一眼,这才将视线落在了二夫人身上。可是她却并没有要人将二夫人扶起来的意思,而是直接又看向了裴二爷,艰难地扯着嘴角笑了笑。 只是大抵实在是太久不曾笑过了,展露在她嘴角的那一抹笑容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哭还来的恰当些。 “老二,你也辛苦了许多年了。” 裴二爷急忙道:“儿子不辛苦,这都是儿子该做的。” 可永安侯夫人闻言却只是嗤了声,道:“你辛苦不辛苦,我都知道,你也不必谦虚看。只是老二啊,你可瞧见了你媳妇的模样?我看,倒不如你就同她一道去庄子上修养一段日子得了。左右那水月庵里也清苦得紧,你媳妇这身子只跪着便也要晕过去,怕是去了也就没几日可活了!” 话音落,晕过去了的二夫人“嘤咛”一声苏醒过来。 醒得太巧,太合时…… “母亲,媳妇愿去庵堂为侯爷祈福,为裴家祈福……”二夫人自知回天乏术,又因为多年不曾与永安侯夫人打交道,根本就是一点也摸不清楚对方的路数,此刻见她竟是也有了要发落裴二爷的意思,当即便将事情给应承了下来。 她声音虚弱地说着,看上去的确有了几分可怜的模样。 可是一直说是向佛的永安侯夫人却是心肠冷硬得紧,闻言便道:“如此甚好。” 说完,也不理会裴二爷跟二夫人的脸色,继续又道:“不过,老二便是不陪着你去庄上休养,到底也是辛苦了多年,如今有些事便分给老三些吧。兄弟和睦,其利断金。” 裴二爷心在滴血,面上却只能笑着应下了。 再反观三夫人,已是忍笑忍得都快要内伤了。 到底老三才是从永安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便是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再没有用,也要比老二一家来得好! 不是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便都是不能相信的。 永安侯夫人想着,利箭一般的目光蓦地射向了叶葵,几乎要在她身上看出几个洞来才好。略显阴冷的目光几乎戳穿了叶葵的肚子,直直将里头的孩子都给吓唬了一跳。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时间便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年。 永安侯夫人到现在也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两个孩子时的模样,那样好看的两个孩子映在她的眼里,却同恶魔没有一丝区别!她不是没有度量的女人,若是她真这般擅妒,乔老姨娘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只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忍受那人非得要将这两个孩子当成嫡出的孩子来养育的模样…… 308 刀锋渐利(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有些事即便已经过去了数十年,此刻想来,也依旧还是永安侯夫人心中难以磨灭的痛楚。 那些痛,未曾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而她,却是死也没有法子将那些事给忘记掉了。尤其是那个孩子,那个越来越没有一丝将她当成母亲的孩子,她实在是连看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可是为何,如今那孩子死了,她却也并不曾觉得有多愉悦? 甚至于,明明同她没有关系,她甚至连抱也不曾抱过那孩子一下,可为何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她却隐约间觉得有些难过起来?这颗已经老去了的心,在黑暗寂静的角落里缓慢地跳动着,不知何时就会随她停下捻着佛珠的动作一道停止……怕是真的老了吧,若不然,她近日又怎么会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孩子来。 在知道他去世的消息后,她看着佛像面上慈悲的笑容,也努力地想要勾起嘴角笑上一笑。 可是已经太多年未能展露笑颜了,所以即便心里拼命地想要笑,面上却始终无法露出一个完美的笑来。不知不觉中,她就已经成了一个连笑都比哭还要难看的人。 她老了,记性却莫名地好了起来。 许多年前的事,她也都还记得清清楚,就像是那些画面都只是昨日才发生过的事一般,清晰得叫人有些害怕。 八年前,那孩子最后一次来见她的时候,她说了什么?她究竟有没有说话?明明记得那么清楚,她却有些想要是自己记错了。明明十八年前,她便已经准备将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心底里,就算是对自己也不能再提起任何一次。这是她对身为永安侯的夫婿最后的承诺。夫妻情分没了,承诺却还是在的。 可是看着那孩子过于精致的面容,看着他拿出来的那支黑檀木簪子,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那些不该说的话,那些本该同岁月一起湮没的往事刹那间便全部都堆积在了喉咙口。 花了十分的力气。她才终于看着那轻易不来寻她的孩子面上的渴求之色,吐出了一句话来。 她一直都记得,想忘也忘不掉。 自从知道那孩子去世的消息之后,她更是日夜不能安睡。当年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荡不去。她有时候甚至会想,若是她当日死死闭紧了自己的嘴巴,从来没有说过那句话,那孩子的人生是不是就会同现在截然不同? 她蜗居裴府一隅。可永安侯的意图她一直都明白。 也许真的若是没有她当日说的那一句话,那孩子也就不会孤身离开。也就不会失踪,回来后也不会选择去军营历练,也就不会死…… “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 只是这么一句话,却极有可能已经改变了一切。 永安侯夫人收回落在叶葵肚子上的那道视线,暗自叹了一口气。 “都下去吧。”只将裴二爷跟二夫人的事给下了定夺,永安侯夫人便将她们都给打发了,连罗氏也不曾留下,直接便同她们一道被打发走了。 出了门,三夫人便笑容满面地对叶葵阴阳怪气地道了声谢。 叶葵由秦桑扶着,看她一眼。摇摇头道:“三嫂谢我做什么,这事同我可没有什么干系。” “九弟妹是个聪明人!”三夫人也不知是真的赞还是假的,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旁的七夫人则见罗氏飞快地走了,心下也对方才的事颇有些不是滋味,便同叶葵跟三夫人两人说了一句便也急匆匆地回去了。 裴二爷跟二夫人灰头土脸的。也是迫不及待地便躲回了自己的地盘。 “再不走,这天便该冷了。依我看,二嫂还是即刻便启程为好,九弟妹你说是不是?”三夫人看着二夫人离去的背影,不阴不阳地道,一脸得意之色,竟是也不知加以掩藏了。 叶葵看她样子浮夸,也不去说她,只是道:“恭喜三嫂了,如今可不都是由三嫂说了算?我有些乏了,这便先行一步,三嫂且慢慢走吧。” 三夫人似还想留着她继续显摆显摆才痛快,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只张了张嘴便决定让叶葵去了,自己则领着人直接往二夫人那去,许是不放心准备立刻便将对牌给要过来。 叶葵落得了个轻松,立即便带着秦桑跟燕草回去惊鹊院。 行了半路,燕草忽然轻声问道:”夫人,那个小丫鬟要怎么办?” 叶葵头也不抬,低头看着路面,低声道:“老夫人自然会有定夺。” 事情到底是由二夫人给顶岗了,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不止只有二夫人是先被咬出来的那一个。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不过就是裴二爷是裴家的儿子,就算是庶出的那也是在裴家活到了现在的儿子,而二夫人是娶进门的媳妇,终究是个外人…… 弑父,这是什么罪名? 便是直接将人给打死了也无妨!外头有哪一个敢说三道四? 只不过是,这事没有那么容易罢了。 一来,药并没有送到永安侯嘴边,他也没有因为喝了毒药而身亡。 二来,这毒并没有更加明确的证据能表示便是二夫人做的。 所以这事才会只是将二夫人跟裴二爷手里的权给夺了些,再将二夫人送去水月庵清修罢了。然而那个小丫鬟却是肯定活不了了的,她会死,而且此刻怕是已经没有命了…… 这一点,从一开始,叶葵便已经想到了。 不管剩下的人会落一个什么下场,这个被抓包的小丫鬟却是实实在在地死定了。 她根本就没有可能活下去。 叶葵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神重新恢复清明,吩咐燕草跟秦桑道:“这事就此算结束了,嘴巴都闭紧些,同谁都不要再提起。” 既出动了永安侯夫人,那这事当然也就要自此被抹灭了。 往后哪一个再提起,死的便是哪一个。弑父的罪名实在是太大,即便眼下情况还是还好,到底是大罪。所以二夫人这一去,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回来的机会了。而裴二爷,没了二夫人便也就是少了一只手臂,实力大减。 叶葵总算是安心了些。 当天下午,雷厉风行的三夫人便帮着满脸郁色的二夫人收拾了东西,飞也似地将人送上了马车。 而裴二爷就算心里再不情愿,却也只能忍痛将手里的权利分了一部分给裴三爷。 裴三爷软弱,这么多年了也没有管过什么事,乍然被裴二爷本着兄弟情谊说教了一通,只觉得满脑子雾水,是接也不敢不接似乎也不对。没多久便被三夫人差点揪着耳朵尖狠狠骂了一通,这才壮着胆子接过了裴二爷手里的一部分权。 自此,裴家的风向便开始变了。 当然,裴三爷不如裴二爷,三夫人也是不如二夫人。她刚接手的时候,许是实在太多年不曾碰过这些琐事,处理起来力不从心,府里一时间变得团团乱。 不过叶葵却乐得高兴。 永安侯身边有了老八裴长宁的陪伴之后,又被姜嬷嬷改进了药方,很快病情便有了些起色。 然而还没来得及等到永安侯恢复健康的那一日,甚至于还没有等到从他嘴里听到裴长歌跟叶崇武的下落,宫里再一次传出了消息。 ――该发丧了! 拖了这许多日的两桩丧事终于要开始举行了。 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也正恰恰是这个消息,让叶葵当场便失去了理智,几乎将手边的砚台都给摔得粉碎。 大越同阿莫比停战,和谈的最重要一点,便是和亲。大越要择一位公主嫁于阿莫比的汗王。可是谁人不知,阿莫比的汗王今年已经近六十岁!而且阿莫比的习俗,若是这一任汗王去世,他的王后跟所有的妃子姬妾,都要随着汗王的位置传递给下一任汗王。 也就是说…… 若下一位汗王乃是他的儿子,那么除了生下这位继承人的女人外,剩下的那些就都会随之成为他的女人。 原本该称呼为母妃的女人,要全部成他的女人! 这一点,在大越人看来,简直就是畜生行为!若不然,怎么会有人能够做出如此猪狗不如,有违伦常的事情出来?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习俗,有哪一个大越的女子能够接受? 没有! 怕就是勾栏里的女子,也不会愿意做这样的事! 况且莫要看身为汗王的女人听上去似乎十分风光,可事实上,这其中根本就没有一点风光可言。心酸之事倒是说上几大箩筐也是装不满的!蛮夷之地,物资匮乏,又是那等彪悍粗犷的民族。大越的公主,怎么可能受的住? 可是叶葵又岂会为个不相干的女子动这么大的气? 她又气又恨的地方,不过就是承祯帝准备要送去和亲的那一位公主恰恰是她所认识的人而已! 宫里适龄的公主并不多,唯一的两位都已经嫁人成婚,而其中一位刚刚守了寡…… 手紧紧捏着笔,骨节都泛出青白来。 叶葵蓦地将手中的笔摔了出去,墨迹淋漓将桌上的白纸染成了一张污纸…… 309 刀锋渐利(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只一笔,便毁掉了一大张的纸,就好比承祯帝只是一句话,便能够毁掉自己的女儿一般。 叶葵颓然坐下,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眼里不由流露出挫败的神情来。她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料到,以为只要她愿意,眼前的这一切也就都还会在她的掌控中,在她的手心里牢牢地由她来决断。 可是她错了,且大错特错,简直便是错到了离谱的地步! 她便是想破了脑子,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承祯帝竟然会有送流朱公主却和亲的意思。 是,的确没有错。自古以来,两国交好最好的方式便是和亲。正如那些士族世家之间的联姻一般,女子似乎生来便是如此无用,能够被家族拿来联姻,便已是她们最大的荣耀。 身为女子,看似不必撑起门楣,光宗耀祖,可这些荣耀的背后呢? 究竟牺牲了多少如花的姑娘,才有了世人面前的那些荣华富贵? 所以哪怕是大越这样一个国,在遇到了这种事的时候,承祯帝便连丝毫迟疑也没有的便要将众人眼中他最疼爱的公主拱手相让。 流言说,阿莫比的汗王听说了大越有这么一位公主。能够被承祯帝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他若是也舍得送到阿莫比的怀里来,那么就真的是诚意十足了。显然,在承祯帝的心里,什么都不会比他的江山更加重要。 而这江山,迟早有一日会落到那一个他看中了的皇子手里。等到那个时候,他也依旧要这江山如画,要这天下太平。所以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在这一刻,他却终于选择了和谈。 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大越的下一位帝王并不是擅战的人。 所以,他要用一个灼灼如花般的女儿来换他儿子的江山稳固。 这一切。伤了的不过只是个女儿罢了……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儿,还有人不嫌弃要捡了这只鞋子来穿,他还会有什么不满意的?何况,叶崇武“死”在了榆关之外,也就算是死在了阿莫比的人手里,这样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的妻子,在阿莫比的人看来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而流朱公主要面对的那一切。又是什么样子的,众人皆知。 可即便知。她还是会被好好地送上远去的马车,披着满身红绸,再一次成了新娘子。 “三婶……”叶葵想着,眼眶突然一热。她不敢想,真的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三叔分明还活着,可是如今却是一旦露面便会被承祯帝寻无数借口直接处决的时候,所以哪怕是死,他们现在也都还不能出现。然而他还活着呀,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妻子被裹上了红绸当成礼物送给阿莫比的时候,是个男人便该忍不住了! 到那个时候。又会发生? 叶葵紧紧闭上了眼睛,似乎只要这样便能够什么也不去想一般。 不必去想流朱公主的下场,也不必去想三叔的下场。 可是那些画面却还是蜂拥而至,将她的脑海填充了个严严实实。她实在没有法子了,抱着头低低呜咽起来。 这可怎么办? 这么长久以来。除了头一次听到裴长歌战死的消息外,这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件棘手的事。且一棘手,便到了这样可怕的程度。事关两国,直接又扯上了承祯帝,她实在没有法子能够保下流朱公主。 和亲的事既然谈好了,那就是势在必行的。 哪怕是流朱公主不愿意,她要寻死,也只能在到达阿莫比的土地时才能去死! 现实如此残酷,残酷到连一丝的人性都似乎瞧不见了。 叶葵觉得齿冷,亦觉得身子发寒。 “二小姐――二小姐――”蓦地,姜嬷嬷惨叫着闯进了她的屋子,直接扑到了她的脚边,仰头看着她求救道:“二小姐,求您救救公主殿下吧!” 老泪纵横的面上,满是惊慌之色。 可是她又何尝不想拦下这件事,不想救流朱公主?她只是真的、真的没有法子了呀! 叶葵亦几乎落下泪来,伸手捂住眼睛,摇摇头道:“嬷嬷,我……” 说起来,以她的性子,本不适合活在这深宅大院中,若是没有流朱公主,她也不知已经死了几次了。那个会脆声唤她“阿葵”的姑娘,很快便要成了阿莫比汗王的新娘,用双九之年华伴一腐朽老者……眼睁睁看着他老死,自己也跟着心老成灰…… 叶葵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揪了起来。 明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若是真的就什么也不做,她怎能心安?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中便黑了下来,姜嬷嬷伏在她脚边,低低哭着,终于也止住了啜泣之声。 她们都不是不懂事的人,只是乍然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慌了神,失了准罢了。等到哭过了,流干了泪,这事自然也还是要过去的。该活下去的人必然要继续活下去,力所不及的事,便是将眼睛都给哭瞎了,那也还是没有法子去改变。 伸手抹了一把脸,姜嬷嬷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叶葵行礼,哑着嗓子道:“二小姐切莫将奴婢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奴婢是一时间被吓蒙了而已。” 叶葵点点头,冲她摆摆手,道:“嬷嬷且下去洗把脸吧。” 姜嬷嬷应声而去,脚步微微踉跄。 努力了这许久,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所有的人,也就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像是脱缰的野马,硬生生地往深渊跑去一般。 叶葵招呼了秦桑进来,服侍自己洗漱休息。 等到她终于在床榻上睡下,秦桑才悄声问道:“夫人,还是用些吃的再睡吧?” “不了。”叶葵的肚子日渐大了,如今已是不易翻身的时候,她便只背对着秦桑道,“你将灯熄了便下去吧。” 秦桑不放心她,迟疑着又问了一句:“奴婢在这打个地铺,陪着您睡一夜吧?” 昏暗中,叶葵苦笑了一声,“不必了,你下去吧。” 秦桑无法,只得应声下去了,寻了池婆特地熬了稠稠的粥用炭火温着,只等着她何时醒来想吃了便能用。可是直到月亮爬上树梢,叶葵也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秦桑跟燕草急得团团转,可这时候素日里是最关心叶葵吃食的池婆却只是瞥了她们二人一眼,道:“担心什么,左右不过只是一顿饭,便是不吃也饿不死。等到她明日缓过劲来,再多用些也是一样的。” 可是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她心里又哪里会不担心。 三人唉声叹气地收拾了东西各自去睡下了。 叶葵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熟了。可其实却连一丝睡意也没有。她听着外头的动静,算算时辰如今应当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是她仍旧是睡不着。 突然,她蓦地听到耳畔传来了些微古怪的声响。 像是脚步声,又似是衣袂摩擦的声响。 有人在靠近? 她耳力自小便好,在黑暗中更是灵敏。她屏息听了一会,突然间肯定了起来,屋子里的确不知何时便多了一个人! 可是并没有人点灯,而那人进来时的刹那,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这便说明来人是有些身手的。她屋子里会武的人其实只有秦桑一个,可若是秦桑进来,又怎么会只是这样静静地立着,什么也不做呢? 她想唤秦桑,可是却知道那人似乎已经离她极近,若是她此刻唤了秦桑,秦桑一旦赶不及,她就有可能直接丧命。所以还不能喊! 叶葵放在被子下的手微微握紧了。 会是谁半夜三更闯进了她的卧房? 是裴二爷因为之前的事直接对她动了杀机,决定不再继续做缩头乌龟,果断地派了人来要将她杀死不成? 可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又被她给否决了。 秦桑就睡在外头,可是她却没有被吵醒,可见来人的武功应当是在她之上的。裴二爷若是能找来这样的高手,之前又怎么会只派那样一个人去下毒。虽说那小丫鬟年纪小,生得也喜气容易蒙混过关,可是换个有实力的事情会轻松许多。裴二爷应当没有那么蠢笨,有人却不用才对。 所以此刻来的人,并不是裴二爷的人! 那么,来人到底会是谁? 蓦地,她突然觉得身后一暗,有个人影猛地抱住了她。 叶葵倒吸一口凉气,惊吓中早就忘记了自己方才想到的话,下意识便要张嘴唤秦桑进来,“秦――” 可是一个“秦”字才刚出口,便有个冰冷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嘴,将她剩下的话都全部堵了回去。 黑暗中,叶葵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叶子……”良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悄然响起。 “轰隆”一声,像是一道惊雷在耳边同时被炸响一般,叶葵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叫人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夫人,怎么了?”突然,外头响起了秦桑紧张的声音。 叶葵呆愣愣的,连回话也忘记了。 抱着她的人低低叹息了一声,放开了她的身子起身走到外头,隔着门道:“夫人被吓着了而已,无事。” 门外的秦桑蓦地瞪大了眼睛,生生愣住了。 310 小九归来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刹那间,屋子里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一般。 因为震惊而略显惊慌的话语几乎都已经冒到了嘴边,却在即将冒出来的那一刻被秦桑自己一把捂住,死死地又给咽了下去。屋子里静得能叫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秦桑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会疼。 很好,这便说明她此刻并不是在做梦。里头那个同她说话的人也的的确确就是九爷无误了! 秦桑几乎要落下泪来,九爷可算是回来了!一时间,心神俱乱,她呆愣愣地立在那,半响才唤了声:“九爷……” 门背后的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嗯”。 可是秦桑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同现在这般安心。从在叶葵那听到了裴长歌还活着的消息后,她的心便没有再放下来过。在她看来,这不过只是叶葵臆想出来的事罢了。明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们两人死在了苍城之外,他们又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呢?可是为了不让叶葵担心,她只能装作信了她的模样。 然而时至今日,她才知道,错的那个人分明是她自己才是! 秦桑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回了小榻上躺下。 许是因为那颗心实在是吊得太久了些,突然间便又给落了下来,她整个人都似乎松垮了下来,躺在那没一会,原本浅眠的她便熟睡了过去。然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此刻却是一分睡意也无。 叶葵当然是早就知道他还活着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间在这样一个深夜里出现。 她早就已经分析过。眼下还不是他们能回来的时候!就算是小心翼翼地回凤城,也难保他们不会被承祯帝的眼线发现。而一旦被发现,等着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了。他们已经死了,那就只能是再死一次! 而且他们那么凑巧就在承祯帝要拿流朱公主去和亲的时候回来,难道是因为三叔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不成? 清醒过来的叶葵蓦地担心起来,一把抓住重新走到她身边来的裴长歌,抓着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道:“三叔可是同你一道回来了?” 昏暗里。看不清裴长歌的面容,可是叶葵却清晰地听到他略带不快的声音道:“这会他难道比我还要紧,要你急巴巴地第一句话便问起他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这等干醋?”叶葵颇有些无奈,飞快地道。“皇上要送公主去和亲,若是这会三叔回来了,事情难免要陷入死局!” 虽然原本便已经是个几乎没有办法解开的死局,可若是叶崇武回来了,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叶葵此刻满脑子都是流朱公主要被送往阿莫比和亲的事,突然之间竟是对裴长歌归来的事没了什么震惊之情。只絮叨着流朱公主跟叶崇武的事。 “你是说,皇上要送流朱公主去和亲?”正准备脱了外衣上床的裴长歌闻言动作一滞,手搭在扣子上没了动静。迟疑着问道。 叶葵蹙眉,扶着缠枝莲纹的云锦软枕艰难地坐起身,道:“嗯,所以我才想着三叔这会是万万不能回来的才是。” 裴长歌三两下将自己身上风尘仆仆的外衣跟靴子脱了丢在地上。钻进被子里,这才冷声暗骂了句,又道:“可真是有够荒唐的。” 荒唐? 怎么会不荒唐? 若是不荒唐,承祯帝又怎么可能会答应送自己的公主去和亲,还是已经嫁过人的公主。可是这荒唐二字,谁又能敢说他?便是他直接将自己的所有女儿都送给阿莫比的汗王,这天下又有谁能说他什么呢? 这是他的天下。那是他的女儿,这两样不论是什么都是由他说了算的!所以他们这群人在天子眼中,其实都不过就是蝼蚁罢了。 所以承祯帝想动叶家便动,想毁裴家便毁,萧家更是直接便被连根拔除。 “三叔没有同你一道回来?”叶葵心里肯定了几分,却还是又问了一遍。 裴长歌揽住了她的肩,低声道:“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这会应该是秋年一人先回来说的,可是我实在是不放心凤城的局势,只好先回来一趟。三叔还在山景郡,并不曾同来。” “幸好。”叶葵感慨了一句,下一刻却又伤感了起来。 流朱公主的事,始终还是没有解开的法子。 裴长歌的手沿着叶葵的肩滑到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方才他匆匆抱住她的时候便发现了不对,此刻真的摸了上去,心里却也仍旧还是有些不敢肯定。叶葵发现怀孕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在奔赴苍城的官道上。而后便是一连串的事,叫人根本就无暇顾及旁的事。叶葵更是干脆地便没有让人为了这是去送信。所以直到见到秋年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了这件事。 他要做父亲了! 可是为何,却还是一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 他的手隔着绸布搭在她的肚子上,似乎想要透过这层薄薄的布料,透过血肉感受到下面所在的东西一般。可是明明,明明都已经近在眼前了,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无端端的心慌起来,失声问道:“怎么没有动静?” 这个月份的孩子,应当已经有胎动了才是。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这孩子来得便太凶险,一直以来又都没给过叶葵什么好“脸色”,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是个极不爱动弹的。就连叶葵自己也没感受过几次胎动的现象。可是她问了姜嬷嬷,她的身子已经没有了任何问题,如今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胎动不多,应当只是这孩子真的不大爱动罢了。 叶葵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微微笑了起来,道:“他不大爱动。” 可话虽如此,她心里却一直都有些放心不下来。可惜这会也没有别的法子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会有什么问题,她的那些担心也就只能都在心底里深深地埋起来,谁也不说罢了。 要不然,说出来了也不过是给她身边的人一道增添烦恼而已。 “一转眼的工夫,他都已经这么大了。”裴长歌又似欣慰又似难过的感慨着,“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被秋年找到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被叶崇武背着,两人苦苦挣扎着才活了下来,才支撑到了他的人出现。 真的只是差那么一步,他兴许便再也回不来了,也就再也没有法子见到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 叶葵虽不知那些事,可也猜到了当时的凶险,等到两人静下来,她便反手摸上了裴长歌的胸口,口中问着:“可有受伤?” “嘶”的一声,裴长歌倒吸了一口凉气,抓住了她的手,忍着痛道:“没事,已经都好了。” 叶葵柳眉倒竖,若是真的好了,她方才不过轻轻一碰,他又怎么会痛得喊出声音来?可是黑暗中也看不太分明他身上的伤到底如何了,叶葵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身上可能带伤的地方。 她方才碰到的地方离心脏的位置极近,只要再稍稍偏上一些,便能直接穿透心脏了。 由此可见,当日的情况到底有多凶险。 叶葵暗自心惊,后怕不已。 她心里有太多的话要问,也有太多的事要说,可是如今都还不是时候。 再不睡,天色没多久便要亮了。他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也不知在路上带着伤苦撑了多久,这会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叶葵低低叹息了一声,便扭头看向他,道:“什么也不管了,先好好睡一觉才是!” 说着,叶葵便先躺了下去,又扯扯裴长歌,道:“若是要点灯洗漱,必定会惊动人,索性都已经躺在床上了,便这么睡下吧。” 见裴长歌不语,她便嘟哝着又加了一句道:“左右我跟你儿子都不嫌弃你。” “我喜欢女儿。”裴长歌轻笑了声,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为了不被人发现行踪,他们只能沿着人烟稀少的僻静小道前进。他又心心念念地记挂着已经怀孕了的叶葵,拼了命地赶路。也不知累倒了几匹马,他们终于进了凤城。 然而进了凤城后,他们的一切行动都该更加隐秘才是。眼下这个时候,裴家人多眼杂,人心亦不稳,他并不该回来才是。 可是只要一想要叶葵,他便什么后顾之忧都给抛在了脑后,趁着夜色便回悄悄回了裴家,一如当年他趁着夜色潜入叶家去见她一般。 彼时,连她的闺阁清誉都未曾顾忌过,更何况是如今这时候。 其实那时,他心里便已经有了决断了吧?若不然,他又怎会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之后还夜闯叶家去见她呢?多少次,只为了在月色下看她一眼罢了。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曾去过那么多次吧? 裴长歌闭着眼睛,心里又是庆幸自己能再次见到她的欣喜,又是止不住的疲惫。 他的确已经累到极致了…… 双目紧紧闭着,呼吸渐稳,没一会他便已经沉沉睡去。 311 往事唏嘘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次日一早,天色才刚蒙蒙亮,叶葵便睁开了眼睛。 倒不是她不想裴长歌,只是大抵还是对一个人睡觉这件事太过于习惯,如今身旁突然多躺了一个人,怎么都叫她觉得不自在。她不由想起新婚的那几日来,其实从头到尾她都还处在不适应的阶段里呀。 可是老天爷并没有选择给她适应的机会跟时间,而是直接便将裴长歌远远地送到了战场上。 所以即便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这般大了,可事实上她却是哪怕到了现在也还是对两人同睡一张床的事觉得极不习惯。加上她的肚子日渐沉了,夜里睡觉总是睡得不安生,这会身旁又多了个人,这觉自然也就更不安生了。 反之裴长歌倒像是真的累得狠了,这一觉便睡了许久。 叶葵看他睡得沉,便也没有喊他,只静静就着晨曦打量起了那张许久未见的脸。 凤城最耀眼的少年将军,也终究有长大的那一日啊。 如今的裴长歌满身风霜,下颌处青青的胡渣更是平添了几分疲惫。叶葵瞧着,隐隐觉得有些陌生起来。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可是眼前的这人却似乎已经同数越月之前的那人有些不同了。 也是,哪怕是换了她,这会的心境想必也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吧。 这世上从来没有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可却总有那么多什么缘由也没有便恨不得将你从这世上抹杀掉的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你就只能死。 如今在承祯帝的眼里,他也好叶崇武也罢。都已经是死人了。 他们分别代表了裴家跟叶家,而这一切却又都不过是承祯帝想方设法要为自己最心疼的儿子清扫继位道路的一种手段而已。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凭什么? 所以裴家不能就这么倒下,绝不能! 眼下承祯帝只会将重点都先放在同阿莫比和亲的事上,暂时应当还不会立即便同两家动手才是。这也就是说,在流朱公主出嫁之前的这段日子里,他们还能有一口喘气的机会。 可是恐怕也就仅仅只有这么一段喘气的机会而已了。 一旦等到流朱公主二嫁成功。承祯帝一定就会快扫荡的步伐。 只是有一点,叶葵还没有想明白。承祯帝是为了什么,才会这般迫不及待地便开始动手了?七皇子、玉妃,有些事应当早就在许多年之前便已经定下了。可是直到最近,承祯帝的动作才突然间变得飞快。 事出必有因。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契机在。只是他们如今都还没有察觉到而已。 叶葵盯着裴长歌下颌上青青的胡渣,皱紧了眉头。 流朱公主的婚期在两个月之后。对公主的婚事来说,两个月的筹备时间也着实算得上仓促了。想想当初她跟叶崇武完婚的时候,时间也是这般的赶……只是相似的情境,却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桩事。 叶葵无声地叹了一声,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而已。他们要在这短短的两个月里想出遏制承祯帝的办法来。 逼宫……伪造诏书……谋反…… 刹那的时间里,叶葵脑子里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大堆的词来。 每一个,只要失败。他们这群人所面对便只有死这一条路罢了。可是不这么做,他们依旧也还是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倏忽间,叶葵脑子里突然闪现过一个身影。 她差点便忘了,五皇子还在呢! 五皇子何时出事。事情便是已经走到了最后那一刻。而今,容梵充当了两国和谈的使者,在承祯帝面前的地位陡然升高。流朱公主曾跟叶葵谈过要去见一见容梵夫人的事也不了了之,并没有得到丝毫有用的消息。紧接着,便是叶崇武跟裴长歌的死讯,再然后便已经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不论哪一件,都几乎要惊掉世人的眼睛。 叶葵想着。突然觉得小腿一阵酸麻,禁不住低低喊了出声。 一旁睡着的裴长歌蓦地惊醒,哑着嗓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只是腿抽筋了。”夜里睡得不好,她一来本不容易翻身,二来又怕随便动弹惊醒了他,所以维持一个姿势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些,这会小腿便一点征兆也没有的便酸麻了起来。 裴长歌闻言急忙掀开被子为她舒缓起小腿来,“可好些了?” 叶葵笑着颔首,道:“好些了。” 笑着笑着,她却又收起了笑意,正色道:“老侯爷前些日子中了毒,身子到如今也还没有恢复完全,近些日子怕见不了你。” “嗯。”裴长歌应了声,却并不再说旁的。 叶葵知道他跟永安侯关系不佳,可如今却是需要他们父子齐力的时候,就算关系再不佳,也该好好地一道合作才是。更何况,他们并没有死在苍城的消息,永安侯得到的时间可比她早了许多许多。可见出了事之后,裴长歌仍是想法子联系了他的。而且,裴长歌的身边也应该一直都有永安侯的人在才是。 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仅仅一句关系不佳便能够笼统概括的。 天色大亮后,裴长歌便自去了耳房洗漱,秦桑则进来服侍叶葵起身。 “九爷回来的消息,务必瞒得严严实实,除了池婆跟姜嬷嬷外,谁也不能提起。”叶葵看着正在为裴长歌取云履出来的秦桑,肃容吩咐道。 秦桑先应了是,这才迟疑着问道:“这事先瞒着燕草?” 叶葵淡淡一笑,道:“她胆子小,这事说了反倒是要让她生生担心死。”只是说完,想了想,她又道:“罢了,所有她也得近身服侍我,这事还是告诉她吧。记得再同她叮嘱一句,这段时间,便不必出惊鹊院的门了。” “是,奴婢知道了。”秦桑将东西都取出来准备妥当了,这才出去为两人取朝食。 因为要瞒着人裴长歌回来了的消息,所以今日的朝食便也就只能先去告诉了池婆,让池婆多准备一些。屋子里有两个人,却只能用一副碗筷,未免不大好。秦桑便又悄悄笼了一副碗筷进门。 等到秦桑送了吃食进来再一次出去同其余几人吩咐事情的时候,叶葵跟裴长歌便也开始用饭了。 叶葵原本并没有什么胃口,可陪着他用饭,倒是也比平日里多用下了一些。趁着用饭的间隙,叶葵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都尽数说给了裴长歌听,又特地将自己从池婆跟姜嬷嬷那旁敲侧击来的事告诉了他。同样的,她所能想到的那些事,裴长歌也能想个大概。可是他却不知道前一世夺嫡的事,所以才会错漏了那么多信息。此刻听到叶葵这般一说,那些看似凌乱的线索便都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原来如此,若是为了七皇子,那么那些我一直都未能想通的事,如今便都有了解释了。”裴长歌叹了一口气。 叶葵不由疑惑,问道:“你一直未能想通的是何事?” 裴长歌瞥她一眼,又看看她的肚子,微笑道:“你可还记得当日我去求皇上赐婚,我答应了他一件事吗?” “你若是不提,我可还真的忘了!”叶葵没有料到他突然间会说起这个来,不由微怔。 裴长歌继续笑着,只是嘴角的笑意突然变得阴狠了起来,问道:“自你我婚事的那道诏书下来后,你可还能想起凤城出了什么事?” 叶葵又是一怔,想了想脑海里却并没有头绪,便摇了摇头。 “大理寺少卿程隼,礼部尚书林世宏,姜阁老……”裴长歌突然细细数了几个人出来,“多的我几乎都要数不清了。” 叶葵默默重复着这几个名字:“大理寺少卿程隼,礼部尚书林世宏……”而后蓦地瞪大了眼睛,这些人的共同点,她想到了!这几人不是病了便是死了,原本都是在朝中说话极有分量的人,但是却在突然之间接二连三地出事了。 可是这几人偏偏又不是追随的同一位主子,既有支持太子殿下的,也有追随五皇子的…… 所以就算他们都在差不多的一段时间里出了事,却也没有人怀疑过这并不是一个巧合。然而此刻事情都已经逐渐明朗了起来,他们已经能直接将线索的终点落在七皇子身上,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不论那几位大人支持的是谁,终归不是七皇子! 叶葵有些震惊地看了裴长歌一眼,道:“这便是你答应他的要求?” “嗯,先前我并没有答应,可是那会昏了头了,鬼使神差地便应下了。”裴长歌苦笑一声,道。 好歹是为了两人的婚事才做的这些事,可是一想起这些事件件都是可能会要命的事,叶葵突然一点也笑不出来了。若是那会她没有答应裴长歌要真的成亲,裴长歌也依旧得为承祯帝做这些事。她忽然庆幸了起来,可算是没有选错了路。 “这也就难怪他要致你于死地了。”叶葵喃喃道,“哪怕没有裴家,他也不会再让你活着了。” 可是为何,容梵都能走到最后,承祯帝却没有要裴长歌辅助七皇子的意思? ps: 节操快要掉光的小白表示……喝多了酒头疼中……所以今日只有两更了= = 小伙伴们早些睡 312 踟蹰不前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眼前的事似乎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办法解开。 原本没有被发现的漏洞,因为那些正在逐渐展露出原本面目的局而显得清晰了起来。 便是再精于谋算的人,也没有办法彻底地将人心都给谋算清楚。然而有时候只要遗漏了那么一点,兴许原本所做的那一切努力就都变成了白费的工夫。对于那些站在高处的人物来说,只需一个小小的错,便能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叶葵没有办法不惶恐。 可是思来想去,并没有好的法子。她从前只是个内宅小姐,如今也只不过是个深宅妇人而已。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向来严苛,就算她根本不在乎,也由不得她。用女子的身份在这世上走动,极不容易。 而问题恰恰也就正好出现在了这一点上。 裴长歌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他不能出现,叶葵就算是接手了他的势力,也无法像他那样自如行动。 仅仅只是流朱公主的这一件事,便已经足够令人焦头烂额了。 “皇位若是真的一直便是给七皇子准备着的,那么五皇子想必很快也就会……”叶葵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了。有些话,已不必说完,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裴长歌当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和亲的事一完,怕是就要开始了。” 一旦五皇子也出了事,在本就没有太子的情况下,朝中必定有人会上书承祯帝加快立太子的动作。而这些来自朝堂的施压,指不定还有几分本就是承祯帝算好了的。剩下的几位皇子中,乍一眼看去并没有哪一位是特别出挑的,这也就是说剩下的那几位皇子中能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看上去都是一样的。 然而,他们都已经猜到了承祯帝真正的意图,这也就是说,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时局混乱,五皇子的事指不定也有可能会先在流朱公主成功和亲阿莫比之前便发动。 “五皇子如今想必是极信任容梵的,他的事怕是有八分可能会因为容梵而发作。”叶葵镇定地分析着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裴长歌点点头,手贴着自己刚刚被震惊的姜嬷嬷重新包扎过的伤口,低声道:“眼下也就只能先等着了。”说完,他忽然看了眼叶葵的眸子,笑道:“大姐看上去性子跳脱,可是在宫里过了这么多年,该想到的事,她想必不会错失。公主和亲的事任凭是谁看上去都会发现问题,她定然也已经察觉到了。如今时机紧张,她若是想到了法子应当会派人往府里递消息才是。” “贵妃娘娘……”纤细的指尖点着自己的额角,叶葵定定看向裴长歌,正色问道,“你说若是叶、裴两家要辅佐十三皇子,娘娘可会愿意?” 裴长歌怔住。 静默了片刻,他霍然站起身,原地走了几步,靠近了叶葵一俯身道:“裴家没的选,她也已经没的选了!” 叶葵捧住他的脸,贴近了轻声道:“所以这一步,已是势在必行。” “只有短短的两个月,要从外攻,怕是不成。”裴长歌眼中露出阴冷之色来。 叶葵颔首,有些头疼地道:“因此这事势必是需要贵妃娘娘亲自首肯的。外攻不能少,但要想突围而出,只能从内部将其击溃!” 裴长歌叹了一声,“还是只能等!” 等裴贵妃先像他们递送消息,又或是…… 叶葵揉着额角,道:“我有预感自己不日怕是就要入一次宫。” 不是裴贵妃,便是流朱公主。以流朱公主的性子,她必定会在和亲之前见上自己一面才是。而那个时候,也就是她见裴贵妃的时候。其中的利害关系,并不用她多说,裴贵妃便应该明白。她所要做的,只有从裴贵妃那确定她究竟敢不敢孤注一掷。 裴长歌说她没的选,可是叶葵却觉得裴贵妃还是有的选的。 若是从裴家女儿的身份来说,她自然是没的选。可若是从十三皇子的母亲这一点来说,她究竟怎么选还有待考究。 谁都知道,若是失败了,年幼的十三皇子也活不成。身为母亲,裴贵妃究竟会怎么做,未能从她嘴里得到明确的话,便谁也说不准。 叶葵心中惆怅,这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是拖延,他们所能掌控的时间便越是多。若是五日之内她还未能入宫,那么事情就又要重新开始部署了。 两人在这边商量着大逆不道的事,秦桑忽然叩响了门,急声喊了起来:“夫人,叶家老夫人殁了!” 门内的两人皆是一惊,裴长歌示意叶葵坐着别动,他大步上前去将秦桑放了进来,皱眉问道:“叶老夫人殁了?” 叶葵亦问道:“祖母的身子一直不好,可这些日子叶家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这是何时的事?” “今晨卯初,老夫人便没了气息!”秦桑也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叶老夫人这一死不知又要牵扯出多少事情来,说话间立刻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裴长歌更是直接便道:“麻烦了。” 流朱公主虽然如今是待嫁之身,可她名义上仍算作是叶家的孀妇,身为其婆母的叶老夫人逝世,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祭拜守灵尽孝的。可是眼下是什么个情况?人人都知道流朱公主要去同阿莫比的汗王和亲了,这会她又怎么能从宫里跑到叶家去? 然而若是不去,这天下人的口水也是能淹死人的。 所以这个难题,同时也是承祯帝的难题! 虽然心知不该高兴,可是叶葵却还是忍不住觉得高兴了起来,她道:“这是个契机!” 只要承祯帝一日没给叶家戴上反贼的帽子,那么叶家在凤城的地位就不会有任何改变,而这恰恰正是最重要的一点。只要这一点不曾改变,如今叶家最长的老夫人逝世了,凤城的那些世家官宦人家,谁会不上门吊唁? 更重要的是,叶崇武的“丧事”原本也该办了。 一个衣冠冢,是时候立了。 想到衣冠冢,叶葵蓦地看了裴长歌一眼,问道:“你可是准备看着你自己出殡了?” “为了不叫那人起疑心,丧事必定是要办的。”裴长歌浑不在意。 叶葵就蹙眉道:“都赶在一块了,按理该延后。” 长辈自然是要走在前头的,何况叶老夫人是肉身下葬,剩下的两个却不过都是连尸体都不曾找到的衣冠冢罢了。发丧的时间也并不急在这一时。眼下承祯帝的事也多着,想必没有这么多的心思来管他们的事才对。 只是叶老夫人这一死,裴家的人肯定是要去灵堂吊唁的,可是叶葵却去不了。 她怀着身子,怕沾染晦气,是不会被人允许进入的。 也正是因此,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流朱公主去不得,她也去不得。若是流朱公主稍稍还有些理智在,这会便应该想到要趁此机会同她见上一面了才是! 叶葵将心中所想同裴长歌一说,裴长歌亦如是想。两人将今后几日可能会发生的事都尽数分析一遍,这才暂时分开。 从山景郡回来的时候,秋年也是跟着裴长歌一道回来的,同时回来的还有一部分叶葵并不知情的人。听到秋年要来见裴长歌的时候,叶葵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她想知道他背上那块纹身的事。 可是如今却不是最好的时机。 而她,也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才是。 有些秘密,一旦不知道从何问起了,便也就极难再问出口了。 叶葵此刻面临的便是这样困顿的局面,她心痒痒的想知道那只纹在他背上的辟邪跟那个已经灭亡了的南鋆国之间有什么联系,她也想知道裴长歌到底跟永安侯夫人有没有血缘关系,可是这些话一时间她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没有法子问,便也就只好先苦苦忍着了。 等到裴长歌悄无声息地去见了秋年时,她便也招呼了秦桑跟燕草陪着她去看永安侯。 永安侯夫人自那一日发落了二夫人跟裴二爷之后,便也就恢复了过去一贯的模样,轻易不离佛堂一步。而二夫人则早就被苦心等候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的三夫人早早地送去了水月庵,自此便没了多少声息。裴二爷表面上看上去倒是同过去没有是区别,仍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在永安侯面前当他的孝子。先前什么下毒的事,都仿佛只是过眼云烟罢了,早就被风给吹散得干干净净。 只是裴三爷太无用,若不然这会便该想法子好好将裴二爷拉出来踩上几脚,直接将他踩到无法泥地里才好。 不过好在还有个裴长宁脑子没有糊涂,知晓了之前的事后便对裴二爷充满了戒心,所以如何裴二爷的孝子也就只能在离永安侯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才能当了。想要再端茶送水,守候床前,却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因此叶葵到那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裴长宁。 听到叶葵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笑着道:“九弟妹怎么来了?” 叶葵道:“这些日子辛苦八哥了。今日天暖和了些,我左右无事,便想着来瞧瞧侯爷的情况。” 313 秋雨惊魂(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九弟妹才是辛苦了。”裴长宁摇摇头,轻声道。 叶葵知他这是在担心自己会因为裴长歌的事而忧虑过重,又加之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难免会叫人担心些。可是白白叫这些人在为她担心,她却还不能告诉他们,其实裴长歌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而且此刻他的人就在她的屋子里呆着。 可是这些话,她此刻却是谁都不能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叶葵问了些关于永安侯病情的事,便静了下来。 如今在给永安侯治病的人是姜嬷嬷,所以他的病情,叶葵又怎么会不清楚呢。所以只寥寥问了几句,她便打住了话头。与此同时,有个十分不喜她的人也正巧从外头进来。 罗氏这些日子变了许多,已不成日在屋子里闷着,反倒是裴长宁走到哪,她便也要跟到哪里。 三夫人好不容易揽了二夫人的权,这几日正忙着适应,早就将为永安侯尽孝的事给忘了个干净。所以煎药的那件事原本还是由叶葵管着的,只是没过几日,这活便被罗氏要了去。 她不比二夫人,叶葵自然不会担心她下毒要害永安侯爷的命,便想也没想便将事情转手交给了她。反正如今永安侯的药每一碗,姜嬷嬷都会亲自验过才让人喂永安侯喝下去,寻常人并没有办法动什么手脚。 这期间,永安侯身边如今唯一剩下的乔老姨娘曾数次表示要来侍疾,可是却都被三夫人给冷嘲热讽地打发回去了。 一个姨奶奶,就算活了这把岁数,那也就还是姨奶奶,算不得正经长辈。这府里也根本就没有人会拿她当个长辈看待。先前人人都将她当个人物看待,愿意敬着她,那是因为二夫人掌着家,裴二爷管着裴家的庶务。 她身为裴二爷的生母,这府里的人自然都是要给她些脸面的。 可是如今风水轮流转,生生地从裴家二房给转到了三房去。随之,乔老姨娘,自然也就没了原本能有的脸面。 即便如今裴二爷也还管着一部分的事务,可是二夫人却已经整个被送到了庵堂里去清修,这以后定然也是没有回来的机会了。变成了三夫人管家的时代,还有谁会不将原本轻看的三夫人放在眼中? 同样的,因为三房冒头的事,跟在后头原本不起眼的几房人似乎也都跟着隐隐有了起来的架势。 罗氏如今在永安侯夫人面前是头一份的人物,自然连带着八房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所以此刻罗氏从外头端着药碗进来,屋子里的几个伺候的人便急忙赶过去殷勤地道:“八夫人,您怎么好自己端着药来,这等粗活您只管交给奴婢便是了。” 罗氏这些日子想必是已经对这样的奉承跟讨好极其适应了,听到这样的话她面色如常地便将手里的药碗递给了来人,道:“送去给姜嬷嬷吧。” “哦,九弟妹也来了。”吩咐完了事,她才像是刚刚瞧见了叶葵一般,拿着帕子擦了擦白净的手,这才道,“九弟妹如今身子重,怎么不好好歇着,反倒是到这来了。” 话说的并不好听,一旁听见了的裴长宁便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叶葵倒是不会在这种事上同她计较,只是道:“劳八嫂关心。” 这话亦说的不冷不热,罗氏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同她说话了。只是谁不知道,如今九房没了男人,这府里的人自然也就会渐渐地不将九房当一回事,当然也就不会将叶葵当一回事。 罗氏想着,心里便松快了起来,看向叶葵的目光里也就隐隐多了几分得意。 叶葵大抵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心里也不甚在意。可惜了永安侯如今情况虽然好转了,可是此刻却正在昏睡中。他的药也几乎都是硬是给灌进去的,想要将裴长歌回来的消息告诉他,并不容易。 “这里既有八哥在,也就没什么可值得我担心的了。”叶葵示意秦桑将自己扶起来,一手撑着椅子的把手,看着裴长宁跟罗氏道:“出来也有好一会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裴长宁闻言急忙道:“多保重身子。” 罗氏在边上听着就皱起了眉头,嘴角翕翕,却终究是没说出话来,只冷眼看着叶葵出去了。 而叶葵才走出门,便问秦桑道:“可是已经吩咐姜嬷嬷了?” 秦桑压低了声音同她耳语:“是,奴婢已经将您的话吩咐姜嬷嬷了。” “但愿事情顺利些吧。”叶葵低低叹了声。 她并不方便时时来看永安侯,所以有些事只好吩咐姜嬷嬷去做。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绝不能让眼前还算是在掌控中的事也出什么差池。所以叶葵要姜嬷嬷在永安侯一清醒的时候便将裴长歌已经回来的消息告诉他,其次便是要看好了永安侯的药。 裴二爷若是狗急跳墙,指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她不得不防。 这些事,只是想一想便叫人觉得心力交瘁。 三人走着,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如今才不过是午时,天怎么可能会黑? 叶葵仰头去看,只见大团大团的乌云飞快地聚集起来,几乎铺满了整个天空。如今已经是秋日了,怎么还会有像是夏日才常见的情况发生? 像是为了响应她心中的疑惑一般,“轰隆隆”的雷声登时便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黑云压顶,怕是立刻便会有一场暴雨降下。然而此刻她们所在的位置离惊鹊院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想要在大雨降下来之前赶回去,换做平时恐怕都不容易,更何况现在的她挺着个大肚子,根本就不能跑动。 叶葵紧紧皱着眉头,往北面看了一眼,又看看天色,便道:“走,先去那躲一躲,等雨停了再回去。” 秦桑跟燕草也生怕大雨马上就会落下来,急忙一人一边扶着叶葵急步往北面走去。 北面是个空院子。 裴长歌排行第九,裴家不分嫡庶自然也就有九个儿子才是。可是前头夭折了好几个,所以那些人的院子便也都空置了下来。叶葵三人如今去的地方便是裴家大爷的屋子。 裴家大爷是永安侯夫人所出,是裴家的嫡长子,也是一出世便请封了的世子爷。 可是他却没有能活得太长久。 裴家大爷死的时候听说也才刚刚弱冠之龄。 也就是说,在裴长歌跟裴长宁兄弟两出世的两年后,裴家的世子爷便死了。这其中看起来似乎应该有什么关联才是,可是裴家大爷倒的的确确是死的不奇怪。 他是被裴家的大夫人杀死的…… 彼时裴家大爷才刚刚娶亲三年,可是裴大夫人一直没有生下孩子来,虽说三年五载后才怀孕生子的人也不少,可当时永安侯夫人却是已经打算要裴家大爷纳妾了。 开枝散叶是大事,人生又有几个三年? 所以永安侯夫人也不顾裴大夫人满心不愿意,便决定要给裴家大爷房里添人。自然,一开始永安侯夫人也是先委婉地提点了裴大夫人几句,盼着她能自己开窍主动给裴大爷身边送人的。可是裴大夫人一开始只是装傻,等到后来事情都说开了装不下去了,她便直接硬着脖子说不肯。 永安侯夫人这才动了气。 那会她虽然已经开始信佛,可是两个老来子的事她不管,长子的事她还是极上心的。 所以她很快便择定了人选,想着虽说嫡子未出世便有了长子将来容易起纷争,可是府里有了个新生儿,指不定也就能带一带裴大夫人的肚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裴大夫人抵死也不肯。 同叶葵的生母萧云娘不同,她并没有跟萧云娘那般选择躲避,而是蛮横地要裴大爷拒绝永安侯夫人。 争执间,她错手用剪子戳破了裴大爷的脑袋…… 直直地就从裴大爷的眼睛里穿过去了。 惊慌失措又加上悔恨,近乎疯癫的裴大夫人竟然一把火便烧掉了屋子…… 等到火势后不容易被灭了后,两个人早就都已经死绝了,而裴大爷的眼窝子里还死死地扎着那把剪子…… 这事,也算是裴家的一桩秘辛了。 永安侯夫人也是在那之后,真正成了个什么也不管的人。 叶葵看着眼前这隐在茂密的蜀葵花丛后的破败院子,心里不由暗自想,永安侯夫人怕是恨毒了裴大夫人。 “夫人,这、这地方……”燕草胆子小,见了眼前院子的模样,便忍不住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 裴大爷死后,这屋子便一直都没有被修葺过。没有拆除,也没有修葺,几乎硬生生成了鬼屋的模样。听说永安侯数次想要将这里夷为平地,可是一直将自己当成隐形人的永安侯夫人却死也不同意。 这里也就因为破败的模样,根本没有人敢靠近了。 只是躲到里头去,也总好比被雨淋来的好。 正房虽然烧毁了,边上的几间屋子却好歹还是完整的,躲个雨应当不成问题。 叶葵看看天,便道:“你若是害怕,那便冒雨回去?” 燕草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314 秋雨惊魂(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转眼的工夫,倾盆大雨便从头顶上浇了下来。 雨来得又急又大,竟是隐隐都有了比夏日的雷雨还要骇人的气势。 春雨靡靡,秋雨却也缠绵悱恻。这时的雨本不该这般大这般急才对,可是今日的这场雨却来得这般急切。 好在雨落下来的前一刻,叶葵便已经跟秦桑、燕草两人躲进了那间不知已经多久没有进过人的屋子里。这会外边的雨那般大,谁还顾不得这院子里都发生过什么事,这屋子里又都住过谁,自然是先将这雨给躲避了才是。 叶葵掩着口鼻让秦桑将门关上,转而开了窗。这屋子里一直没有人打扫,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腐朽不堪,灰尘遍布,房梁上的蛛网一层叠一层,几乎要将整个房梁都笼罩起来一般。 三人一进门,瓢泼大雨便落了下来。重重落下的雨水激荡起了一层层的水汽,又透过洞开的大门打进屋子里。风一吹,雨一打,这屋子里的灰尘便都被激荡了起来,霎时便飞扬开来。 所以叶葵才会急急让秦桑先将门给关上了。 只是这一会的工夫,门口的那一块地面便都被雨水给打湿了。 屋子里太脏,空气也浑浊得紧,因此叶葵才又让秦桑将窗户给打开了。 大雨“哗啦啦”地下了一会,四周的空气像是被重新洗涤过了一遍似的,变得清新了许多。屋子里的灰尘也都被风给吹到了角落里去,窗前的那块位置干净了许多。 秦桑便关上了一扇窗,燕草则掏出帕子眼疾手快地擦干净了张椅子,扶着叶葵坐下。 外头的雨太大,阵势都已经大得有些吓人了。 叶葵的视线穿过厚厚的雨幕看出去,喃喃道:“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 秦桑闻言便道:“不如奴婢现在回去叫人带着雨具来?” “不成,这般大的雨,路都湿透了,难走得紧。”燕草立即反对“夫人如今的身子,还是小心些才是。” 就算是有了肩辇,也没法彻底放心。 秦桑想了一想,也的确是如此,便踌躇了起来。 叶葵收回视线,安抚地道:“再等一等吧。” 已经是这样了,不再等一等又能怎么办。可是今日这雨下得可真是够古怪的,好端端的竟是就下个没完了。等了一会,见雨势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还有加大的趋势,秦桑就有些等不住了,又提议了一遍:“若是这雨一直下到晚上也不停可如何是好?不如奴婢还是先回去吧?” 燕草见雨久久不停,而天色更是似乎越来越黑,脸色便也凝重了起来,有些紧张地道:“不然还是奴婢去吧?这地方……奴婢心里总觉得不安,若是秦桑走了,奴婢愈加不放心了,所以还是奴婢去吧?” 两人就谁回去找人来的事起了争执。 秦桑会武,所以若是她去,回去的路上便愈加快。可是也正是因为她会武,而燕草不会,所以她才更加应该留下来陪着叶葵才是。说着说着,燕草的脸色便有些颓唐起来,嘟哝了句:“若是我再有用些便好了。” “好了,都不必说了,若是再过半个时辰,这雨还是这般大,那就让秦桑去吧。”叶葵摆摆手,制止了两人再继续说下去。 话音落,雨声中似乎忽然多了个什么奇怪的声响。 在场的三人中,叶葵的耳朵好,秦桑会武,所以唯有燕草一人什么也不曾听见,只皱着眉头道:“怎么了?” 裴家虽然有这么个诡异的地方在,可是平日里是禁止人随意靠近的,或许又加之永安侯本是杀将,连带着整个裴家的门庭都显得有些煞气过重了,因此这府里从未传出过什么闹鬼的传言。 可是任凭谁第一眼看到这地方,都会忍不住觉得这地方是个鬼屋。 既是鬼屋,里头自然是得有鬼了! 所以一见到秦桑跟叶葵的脸色微变,又突然都噤了声,她立刻便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东西,可是却仍旧要强自镇定着。 紧紧拧着的眉头并没有能支撑多久,很快她便也变了脸色,煞白着一张脸道:“脚、脚步声……” 秦桑悄然将开着的半扇窗也给合上了,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而后飞快地扭头对着燕草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噤声!” 燕草神色慌乱,满脑子都是鬼啊怪的,一下子连身子都僵住了,动也动不了,更不必说是说话了。她这幅样子叫叶葵看着,简直便是一点也想不明白了。 叶葵分明记得当初自己装神弄鬼地吓唬继母贺氏时,燕草也是在身旁的,那会怎的便没有瞧出来这丫头的胆子有这般小,这会却干脆地就成了米粒胆子。 既是脚步声,那自然是人才能发出来的声音,怎么会想到鬼怪身上去? 传说中的鬼不都是无脚,所以用飘的不是吗? 叶葵安抚地握了握燕草的手,又屏息听起了外头的动静。 脚步声略显沉重,还带着浓重的雨水便带起的“啪嗒”声。仔细听去,应当还是两个人的脚步声。而且这两人此刻正在朝这里靠近。 这地上平日里不止轻易不会有人来,根本就是彻彻底底连个靠近的人也没有。今日要不是突然遇到了大暴雨,叶葵也不会想到要来这里避雨。可是外头此刻却正有两个人在朝着他们走近…… 叶葵不由疑惑了起来,会是谁? 难道这么巧,除了他们之外,此刻还有人正巧路过所以要进来避雨不成? “夫人。”秦桑忽然用极低的声音唤了她一声,而后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二,又凌空写了个男字。 叶葵便明白过来,外头此刻来的那两个人是两个男人。而且细细听去,似乎还能听见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响。这便说明这两个人是撑着伞的,既然是有伞的人,便不应该是特地来躲雨的才是。 既如此,又会是谁? 而且,男人…… 两个男人…… 外院的小厮跟仆从是绝不可能进来这里的,那么就两个男人便应该是裴家的男人才对。可是只要还没有瞧见人,便都什么都还不能肯定。 叶葵扶额,隐隐觉得有些疲倦起来。 她最近一定是撞了哪路神仙了,若不然怎么就能倒霉到这个地步? 不过是避个雨,难道就还能碰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成?能来这地方的人,必定是心里揣着什么鬼主意的。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要么被人杀了灭口,要么杀了对方…… 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老天爷要在这个时候下这么大的雨了。 “哗啦啦”的雨水跟“淅沥沥”的雨水相比,冲刷起罪证来,可是容易得太多了。这般多的雨水,就算是流了一地的血,也很快就会被冲散清洗掉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很快,脚步声停下了。 那两人并没有进门,而是立在了隔壁屋子的檐下。 这院子的结构有些仿了南边的样式,特地建了宽宽的屋檐,所以平时躲雨只要站在屋檐下也就够了。但是今日雨水这般大,只是站在屋檐下,那雨肯定还是要打湿衣服的。 可是这两人许是因为带着伞的缘故,并没有选择进门。 不过旋即叶葵便明白过来。 既然会到这里来,说的做的肯定都是秘事。而一旦进了屋子里,这布满灰尘的地方立刻就会留下许多的痕迹来。所以稍稍动了点心思的人都不会明知道容易留下痕迹而选择进门的。 “二哥,来这做什么?” 叶葵一愣。 这声音……不是裴三爷吗? “三弟,大哥若是还活着,这会应该已经是不惑之年了吧?” 紧接着响起的声音是裴二爷的。 虽然屋外雨声嘈杂,可是叶葵敢肯定,自己并没有听错。与此同时,秦桑又冲她飞快地比了一个二,一个三。顿时叶葵便确定了,此刻正站在外头说话的那两人就是裴三爷跟裴二爷。 裴二爷手里管着的事务,因为永安侯夫人的一句话便分了裴三爷一半。 所以两人的来往乍然间似乎密集了许多。 可是裴二爷在大雨瓢泼的时候不躲在屋子里不出门,竟然特地巴巴地带着裴三爷来这里,可是怎么想便怎么觉得奇怪吧? 叶葵眯起了眼睛,放缓了呼吸,唯恐自己这会发出什么声音来惊扰了外头的两个人。而燕草此刻也缓过了神来,知道外头来的是人,不是鬼,放心了许多。 好在她虽然是个没胆子的,平日里也不如秦桑会看人眼色,这会到底还是管住了自己,连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来。 “二哥你好端端的说起大哥来做什么。”裴三爷声音微弱地说了句。 裴三爷是嫡出的,那么死了的裴大爷便是他同母的亲兄弟,可是怎么这会听起来裴三爷却似乎是害怕更多一些。果然裴三爷的性子是过于软弱胆小了,这也就难怪三夫人会日日念叨个不休,嫌弃他无用了。 雨声“哗哗”间,裴二爷的声音几乎没有停顿地接了上去“我记得三弟幼时极喜欢大哥,日日都缠着他玩闹。也不知,三弟现在见了大哥,是不是还能认出人来……”(未完待续 315 秋雨惊魂(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雨声轰鸣,让叶葵有一种犹如身处盛夏午后的错觉。 然而此刻的雨是那样的冷,冷到刺骨,冷到惊心。秋日里突来的暴雨,似乎隐隐昭示着某种不详。而今,这原本仅仅处于猜测中的不详终于真的就这么出现了。 只留下了一道缝隙的窗,也已经足够秦桑看清楚外边的情况。 而这么大的雨声中,立在檐下的两人也就不得不提高了音量交谈。这便也就让躲在屋子里的叶葵三人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偷听这种事,本该是个技术活。可是天时地利,外边大雨倾盆,又是在这样已经荒废到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人愿意靠近的地方,立在外头的裴二爷又哪里会想到这时候竟然会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呢? 愈来愈多的雨水逐渐在长满了杂草的地面上泅成了一潭小小的水坑。 雨水打下来“噼里啪啦”地作响。 裴三爷胆子向来小,且性子也软弱,连个三夫人都降服不了,也就更加不必说其他的了。 面对裴二爷的问话,他只是唯唯诺诺地接不上话去。而裴二爷则是恰恰相反,似是裴三爷的这种态度,正好便如了他的心,说话间的气势也渐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一转眼的工夫,大哥竟就去了这么多年。三弟,你可还记得那口井?”裴二爷的声音在说到井字时,忽然间提高了音量。 紧接着,本该立刻响起的裴三爷的声音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过了半响,他才终于有些害怕地道:“二哥,你快别说了……怪瘆人的……” 裴二爷今日仿佛是真的来同裴三爷来叙旧的一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胆子呀,几十年如一日,当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你可是想起当初你缠着大哥玩闹,差点掉进那井里的事了?这般大的人了,这会想起来难道还会怕不成?”说着,裴二爷又换了种感慨的语气道“我还记得那口井的水,说不出的清,说不出的沁凉……” “二哥你今日到底寻我有什么事?这雨是越下越大了,咱们便是有什么事也先回去再说吧。”裴二爷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某些奇怪的东西,求饶般地提议道。 可是裴二爷又岂会理他,听了他的话也只是道:“左右都已经出来了,多少年也难得来这一回,咱们也就当是来看看大哥就是了。” 裴三爷许是见他句句话都不离已经死了近二十年的裴大爷,心里头的恐惧已经堆满了一颗心,头疼似地将伞高高打起,摇头晃脑地道:“便是要来,也该寻个天气好些的日子来才是,这会下着雨,直缀都被打湿了,穿在身上难受得紧张。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他再一次提出要先回去再说话。 与此同时,秦桑蓦地扭过头来,冲着叶葵飞快地比了个有问题的眼色。 叶葵摇摇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事情有问题。这是自打裴二爷跟裴三爷从外头进来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察觉了的。只是不知裴二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两人絮絮叨叨地立在那说了这好半日,却还是一句重点也没有说到。 而这会,裴三爷也已不知一共提了几次要先行离开了。 叶葵想着,便又屏息听了起来。 裴二爷数次提起裴家大爷来,每一句话又都似乎是在想要让裴三爷想起一些事来,实在是古怪。 以他们这些兄弟的感情,专门在这大雨天寻个地方来闲聊?又不是情侣,求什么鬼浪漫?叶葵腹诽着,忽然听到裴二爷在这个时候终于提起了一件具体的事来“三弟,你可还记得当初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可当时裴三爷也已经是十七八岁的人,哪里会不记得。 但裴家大爷死的惨,又是被自家的夫人给捅死的,轻易根本就不会有人愿意去想起他的死法来。裴三爷胆子不过芝麻大小,闻言便立刻摇了摇头,急声道:“二哥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说的话都古里古怪的?你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我的好三弟呀……”裴二爷握着伞柄,晃晃手想要将上头的雨水抖落“你知道吗?其实大哥当时并没有死……大嫂又是个蠢的,放个火也放不好,只点个蜡烛烧个床幔,又能有多大的火?我这做弟弟的可不得帮她一把?”说着,他嘿嘿笑了起来“不过是加了些桐油罢了,那火便噌噌地烧了起来。你可还记得?那一日的火,几乎烧红了半边的天啊!” 裴三爷听得又是心惊又是腿软,可是直到这会他却还是宁愿傻乎乎地相信自家哥哥在说糊话罢了,讷讷地道:“二哥你这是糊涂了……” 裴二爷闻言便“呸”一声,又道:“你又还记得当**为何会差点掉进那井里去吗?几十年了,怕是你也还是不知道吧?” 话音落,裴三爷闷哼一声便被裴二爷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块帕子捂住了。鼻,没一会便彻底晕死了过去。 “嘿,当初没让你掉进去,如今你可是别想再跑了!”裴二爷面目狰狞,一把丢开了手里的伞,将帕子塞回袖子里,而后拖着裴三爷便开始淋着雨往外边拖。 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有一口被石板给封了的水井。 这么多年了,里头的水却还是没有干。 裴二爷拖着人过去,一边拖一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就凭你个蠢货也想要从我手里抢东西?哼,门都没有!” 两人渐渐远去,隔着雨幕,两边的人都已经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叶葵便立刻压低了声音道:“秦桑,快去救人!” 既然撞上了,就没有眼睁睁看着裴三爷被裴二爷杀掉的道理! 只是叶葵也没有想到,裴二爷竟会如此疯狂,直接便要在裴府里用这么直接的手段来杀人。他难道便没有想过,裴家的三爷就算再无能无用,就这么消失不见了,难道就不会有人去找他?难道也就不会怀疑到刚刚才被裴三爷分走了一部分权利的裴二爷? 可见事到如今,裴二爷这也是狗急跳墙了! 叶葵起身,走至窗边,也顾不得外头的风雨,便直接推开了窗往外看去。 大雨中,秦桑像是只低飞的燕子,三两下便跃到裴二爷跟裴三爷的身边。飞快的,她便已经将毫无防备的裴二爷给打晕了过去。 叶葵则立刻便让燕草去捡起窗外裴二爷丢下的伞,急声吩咐:“扶我出去。” 燕草看着外边的雨,摇头道:“夫人,您可别耍孩子性子。” “说什么呢你!”叶葵无力扶额,一手抱着肚子道“那你去,去告诉秦桑,多打几下,确保这两人都不会在一时半刻间醒来,然后便立刻去请九爷来!” 燕草这才快步奔赴到檐下捡起其中那把本就打开着的伞,撑着飞奔过去将叶葵的话转述给了秦桑。 等到燕草又跑回到叶葵身边的时候,秦桑一边将那两人拖到了井边,飞快地去了。 燕草生怕那两人会突然醒过来,又怕会有人闯进来,逐立在门口死死盯着两人的方向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过了会,她忽然问叶葵道:“夫人,就这么让他们淋着雨?” “难不成你还准备将他们给接进来?”叶葵打量着这间因为她们几人的进入而改变了的屋子,心里想着该如何才能让人看不出这屋子里进过人。 燕草又问:“那九爷的事,不是该保密?这会过来,会不会……会不会被人给撞见?” 叶葵无奈地看她一眼,指指外头倾盆的大雨,反问道:“这等天气,若是你,你可愿意在大雨里走动?” “这、这倒也是。”燕草嘟哝着。 叶葵低头看着自己略显苍白的指尖,想的却是依裴长歌的性子,定然会知道些这府里旁人不知道的路才是。若不然,秋年也没法顺利进来见他才是。而且他能悄无声息地进府,又摸进惊鹊院去,可见这会出来也是不会被人察觉的才是。 虽是青天白日,可是这场大雨实在是来的太及时。 这也就难怪为何裴二爷会挑这个时候动手了。 这雨一下,什么痕迹都会被冲刷干净,到那个时候,又还会有谁找到这事的线索? “夫人,秦桑怎么还没有回来?” 等待总是熬人的,其实并没有过多久,可是燕草却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了。自从经历了在叶家的那场劫难之后,燕草的性子便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如今陪着叶葵做这样的事,她怎么能不害怕。 若是在秦桑回来之前,裴二爷便醒了,她们两个弱女子,一个还挺着大肚子,可怎么能对付得了他? 可叶葵想也不想,便安慰她道:“用不了半盏茶,他们便该来了。” 像是为了验证她这话的可信度一般,果然她的话说完还没多久,大雨中便出现了几个打着伞的人。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秦桑便跟裴长歌还有秋年一道立在了檐下。 “你来了。”叶葵看着裴长歌,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316 秋雨惊魂(四)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裴长歌并没有放下手中的伞,也并不曾进入屋子里,而是隔着窗向叶葵点点头,而后问道:“你可还好?”说话间,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便落在了叶葵隆起的肚子上。 “我没什么事,倒是外头的那两个你的兄长,该如何处置?”叶葵笑着指了指外头。 裴长歌头也不回,斩钉截铁地道:“他不想是将三哥给丢进井里去?那我们也就将他给丢进去便是了,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夙愿,好叫他也尝一尝被丢进井里的感滋味!” 他说起要将裴二爷丢进那口已经封了多年的水井里时,神色如常,语气坚决,显然心里并没有一分将裴二爷当做是哥哥的模样。 可是,他自小便同永安侯的关系不佳,同比他年长许多的裴二爷却是极好的。然而那会尚且年幼的他付出了的真心,换来的不过是自己敬重的哥哥冷酷的杀意罢了。 从那一日开始,他便已经再没有将裴二爷当做兄长看待过。 虚与委蛇多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当年的事就那么算了。 他十岁那一年,无意中发现了那支簪子,亦发现了那副小像霎时便是天翻地覆,他亲口从自己喊了多年的母亲嘴里得到了她并不是自己母亲的事实。可是永安侯夫人若不是他跟八哥的母亲,那么他们又是谁生的? 他带着那支簪子去求了裴二爷帮着他出门。 他的行踪,自然也就只剩下了裴二爷一人知晓而已。 所以,被绑,甚至于只差一点点便会被卖去那低贱肮脏的地方。而这一切,除了那人,又有谁还会这么做? 只一日,年仅十岁的他便明白了一切。 他一直当做嫡亲的哥哥对待的那个男人,从头至尾都不曾将他当成弟弟看待过一日!在那人的眼中、心中,他一直都只是块绊脚的石头罢了! 既然对方从最初便已经将他当做了绊脚的石头,他又怎好辜负了裴二爷的殷殷期盼? 可仅仅只是一块绊脚的石头又怎么够? 他终有一日要成一把剑,横在自己这位野心勃勃的二哥脖子上,叫裴家的二老爷好好后悔一番,好好地对当初没有将他直接杀死生生悔青了肠子才好! “那井本就已经封了多年,如今再将他丢下去也不会惹人注意。”裴长歌冷冷地说着“他既然能想到在这里将三哥解决掉,想必也正是打的这个主意才是。” 叶葵望着他,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从一开始,从她发话让秦桑去将裴长歌请来的时候,其实她便已经猜到了裴长歌会怎么做。 她有时候午夜梦回之际,也会忍不住想,这些年来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那些死在她手下的,又或是被她的计谋给生生折腾死的,甚至于像是贺氏那样分明死在温氏手下,却也还是同她脱不了干系的人,她究竟是为何非得将他们致于死地不可? 可是只要闭上眼睛想一想,她便能立刻得出结论来。 睚眦必报。 若是不报,死的也许便是她! 这世上的事,本就如此残忍,残忍到你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若是放过那些人,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因为只要稍一迟疑,那些原本还掌控在你手心里的事便可能在顷刻间变得天翻地覆。 所以同样的,今日是要裴二爷这条命最好的机会! 要他的命并不难,可是如同今日这般的好机会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们谁也不会愿意就此错过。 “速战速决。”叶葵笑着说了句。 裴长歌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倒也真是个心狠手辣的。” 一旁立着的几人面色都有些怪异起来。 这两人到底是在说正经事,还是在打情骂俏?可若是打情骂俏,谁家的夫妻是这般说话的? 可叶葵却接的极其顺口:“这话可夸得我脸都要红了。” 秦桑忍不住别过头去,道:“奴婢同秋年去吧,趁着雨还大,早些将事情给解决了也好。” 话音落,秋年便准备跟秦桑一道闯进雨幕里去。 “不必。”没等两人迈出脚去,裴长歌便制止了两人的动作,道“你们俩将三哥送到园子里去,这里的事,我亲自解决。” 秦桑先是点点头,而后看着被雨水淋得身上的皮都快要起皱的裴三爷,迟疑地问道:“那、那便直接将人丢在地上?” 秋年站在她身旁,皱了皱眉,声音没有情绪起伏地道:“只能这么做。” 只有这样,等到裴三爷被人发现的时候,众人才会以为他是在路过园子的时候晕倒了。而且淋了这一场雨,他回去必定是要烧一次的。到时候不论他怎么说起裴二爷,都只会被人当成是说了胡话而已。 况且,一旦他知道了裴二爷已经丧命的事,想必也还没有傻到会将所有的事都给说出去才是。若是说了,旁人岂不是要怀疑是他杀了裴二爷?只要裴三爷还没有真的蠢到无可救药,那么他定然就会对先前发生过的事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来。 “奴婢明白了。”秦桑捶了下手,亦皱起眉头来,转头便冲进了雨幕中。身上的秋衣倏忽间便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显露出少女的曲线来。 跟在她身后冲进雨幕里的秋年看到这一幕,下意识脚步一滞,随后便面无表情地赶了上去。 两人飞快地扛起裴三爷,几步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裴长歌撑着伞,慢悠悠地开始往雨里走。 靴子被大雨打得湿透,叫他想起上头沾满了血的模样。也是这般的黏腻,走起路来也是这般的沉重。似乎每走一步,都像是踏足在泥潭中一样,叫人觉得自己寸步难行。 他撑着伞慢慢地靠近了裴二爷。 雨太大,大得叶葵已经看不大清楚他的身影。 等到身旁又只剩下了一个燕草,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裴长歌此刻的心情,怕是同她当初动手杀了叶明烟的感觉,全然不同。她对叶明烟一开始只是疑惑,而后是愤怒,最后成了恨。可是裴长歌面对裴二爷的时候,心中的情绪想必比她当时要来得复杂的多。 毕竟曾经是幼年时被他当做“父亲”一般存在的长兄。 可是到了必须手刃的时候,其实做起来也就没那么没法下手了吧? 叶葵凝视着雨幕后头那两个略显模糊的身影,莫名想起了叶殊来。不过只是一瞬间,她便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从脑子里给甩了出去。这分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码事,如今怎么会好端端地想起他来。 但就算叶葵不想承认,她也不能不承认,若是当时的事态继续恶化下去,难保就不会有要她手刃叶殊的那一日。 从一开始她以守护他为目的在叶家求生,到后来的淡薄姐弟情,这里头叶殊有错,她又哪里就能完全撇清关系去?所以说到底,还能有现如今这样的境况在,便已经是十足的运气了。 她收回了视线,并没有继续盯着裴长歌看下去。 而裴长歌却隔着雨幕,突然回过头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还真是够狼狈的。”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仍在昏迷中的裴二爷,皱了皱眉。 随后,手里的伞往地上随意一丢,他将那块盖在井口上的石板给挪开了。一打开来,雨水便“哗哗”地往里头倾泻下去,激打起一股奇怪的味道来。 他掩住口鼻探头往井里一看,只见一潭依然清澈的井水像是一面镜子聚在距离井口半丈的位置。 这么多年,这水看上去竟然还是这么清 他嗤笑一声,弯腰将裴二爷拖起来便要往里头丢。 裴家的二爷怕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人丢进这口本已经尘封了的水井里吧?真是叫人忍不住想要看一看若是他亲眼看着,会是怎样的神情 裴长歌想着,闭上了眼睛,雨水便沿着浓密的眼睫滑落下来,跟脸上沾着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咳――咳咳――” 突然,一阵清晰的咳嗽声钻入他的耳中,裴长歌飞快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被他提溜在手里的裴二爷半睁着眼睛,剧烈地咳嗽个不停。 裴长歌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几眼,一把将他往井口带去。 “啊――”裴二爷半个身子都已经挂在了井口上,脑袋朝下带来的晕眩感登时叫他哑着嗓子尖叫了声。 只可惜雨实在太大,他的尖叫声根本便没有传出去多远便被这“哗哗”的落雨声给消弭了。 裴长歌薄唇轻启,吐出极冷的几个字来:“永别了,二哥。” 话音落“扑通”一声响,裴二爷的身子已经整个坠入了井中。 没有丝毫迟疑,裴长歌立刻便将那块石板给重新盖上了回去。 等到他重新打着伞回到檐下的时候,一直没有吱声的燕草小心翼翼地觑着叶葵,低声问道:“夫人,万一二爷的被找到了怎么办?” 叶葵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左右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管他找到不找到。” 燕草闻言,下意识吞咽口唾沫 ―― 熙承二十一年秋,裴家二爷裴长琛雨天失足坠井,殁。 同日戌时,七皇子凤其,坠马重伤,殁。 直到许久之后,这个雨天仍旧是很多人心里的一个噩梦(未完待续 317 难以置信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七皇子死了?”叶葵神情一滞,喃喃问道。 裴长歌亦觉得眼前的一幕出人意料的诡秘莫测,根本便理不出任何的头绪来。前一日,他们才在商讨中认定,在承祯帝心中早就已经被认定了,且最有希望成功登上帝王之位的皇子会是玉妃所出的七皇子。 可是七皇子竟然会就这么死了? 消息传到两人耳边的时候,叶葵也好,裴长歌也罢,两人皆怔住了。 没有丝毫的预兆,当真是连一丝丝的征兆也没有。不过是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秋日暴雨罢了,等到雨停,七皇子凤其竟然就这么死了?这是说不通,不论怎么看都说不通!没有道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事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竟然会就这么死了。旁的先不说,单说以玉妃的处世之道跟七皇子的低调,也不该会因为这样的事故而丧命。 叶葵长叹一口气,满心疑惑地道:“这件事,我们是不是算错了什么,又或是看错了事?” 七皇子的死,像是一剂原本强力的针剂,陡然间便没了效用。叶葵一度将自己猜出了承祯帝的心思这桩事当做继续走下去的兴奋剂,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临近比赛的那一刻突然间被人察觉你使用了不合法的东西,强行要将你逐出这场比赛一般。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若是连这件事也没有办法看穿,那就更加不必谈什么谋反了。 以卵击石,他们只能是自取灭亡! “除了七皇子外,还有谁有夺嫡的可能?”裴长歌敛目屏息,而后忽然道,“五皇子的时间怕也剩的不多了!” 七皇子的死,他们两人不论怎么看,都没有办法相信七皇子真的只是因为意外而亡。不过如今人都已经死了,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却已经并没有那般重要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一个彻头彻尾的解释。他们如今所能确定的便是,有人真的开始动手了。 目标却不仅仅只是七皇子一个人而已。 暴雨降下来之前,七皇子应五皇子的邀约一道去秋猎。 而后没多久,暴雨倾盆而下,雷声滚滚间,七皇子胯下的马屁受了惊吓狂奔而去。脱缰的马跑得有太快,当时雨又太大导致视线模糊,可见度霎时便变得低了许多。所以谁也未能及时寻到七皇子,等到好不容易冒着大雨找到了七皇子的踪迹,沿着已经快要被雨水冲刷掉的马蹄痕迹追去的时候,七皇子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沾着湿泥。而那匹马,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七皇子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磕破了脑袋。 太医院里的诸位太医拼尽全力,也未能将他从黄泉路上给拉扯回来。 不过几个时辰,七皇子便没了气。玉妃当场便昏了过去,至今仍旧未曾苏醒。 据闻,七皇子倒下的地方凑巧便有块尖锐的石头在,直接便扎进了七皇子的脑袋里。这样的伤,在这个没有普及外科手术,没有足够医疗设备的时代,他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 听到那块小石头扎破了七皇子的脑袋后,裴长歌便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叶葵一眼。 这一眼,也立刻便叫她想了起来当初她跟裴长歌初次相遇时,她为了除掉紧紧跟在身后的人贩子老黑,在地上用草索跟尖锐的石子摆下的陷阱来。 虽然这法子因为太过于简单,容易失败。 可是同样因为太过于简单,有时候便成了最容易成功的手段。石头也好,草也罢了,都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东西,看上去实在是真的有十分像是一场意外,一个运气不好的凑巧罢了。 然而他们早就已经在关注七皇子,当然不可能认为这只是巧合而已。 “七皇子是受到了五皇子的邀约才出的门,所以这件事便不是他做下的,也难以逃脱干系了。”叶葵道。 裴长歌闻言便点点头,赞同地道:“所以五皇子也能排除在外。” 没了七皇子,没了五皇子,剩下的那些个人中,又有谁会才是承祯帝看好的那个?可是即便事情都已经摆在了眼前,叶葵却仍旧还是有些不信,道:“思来想去,七皇子跟玉妃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将自己搁在旁人的阴影中度过这么多年。你看,七皇子的死,会不会是因为有人同我们一样,已经认定七皇子才是最有可能会登基上位的那一个,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给解决了?” 话音落,裴长歌忽然伸出手将叶葵肩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根头发捡了起来,口中道:“这倒也是说不准的。只是依我看,还是你我猜错了的可能大几分。先前我们只顾着将重点放在七皇子身上,竟忘记了仔细去想一想玉妃的家世。五皇子有强势的母家支持,七皇子若是想要,也并不是就召集不出那样的力量来。” 听到这里,叶葵猛地抬头道:“这般说来,玉妃倒是真的不想七皇子涉险,才会十年如一日地小心低调地过活?” 裴长歌颔首,旋即却又摇了摇头,道:“兴许是,兴许不是。不过有一点我们如今已经能肯定了。皇上并不曾真的属意七皇子。” 叶葵的两道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声音也低沉了几分:“若是他属意的人选,五皇子现在便应该立刻被处置掉了。可是五皇子眼下还好好的,连一根毫毛也都未曾被人伤到,可见皇上这会并没有要动他的意思。只是不必想也知道,五皇子的这条命已经像是被悬在半空的一块豆腐般。只要横里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戳,他就会立刻摔下来粉身碎骨!” “没错,所以五皇子如今自顾不暇,想必也是没有心思再去搀和旁人的事的。”裴长歌说着话,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少皱些眉,莫要叫孩子出来了便瞧见你一脑门子的褶皱。” 叶葵被他逗得舒展开眉头,勉强笑了一笑,道:“这段时日的事可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一桩还未停歇,另一桩便又起来了。对了,府里的人可有开始寻二爷了?” 因为有七皇子的事在前头挡着,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一时间裴家府里竟也无人察觉到裴二爷不见了。 不过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想必是出在了二夫人身上。 裴家二房的女主人都已经不在了,旁人又有几个会注意到裴二爷的身上去。 倒是二房的长女裴薇隐约间似乎察觉了些许不对劲,可是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将自己的母亲从水月庵中救出来,如何用自己亲妹妹的婚事换自己的大好前程。 二夫人一日不回来,她便一日难以寻到一门好亲事。 这般一来,只顾着自己的裴薇又哪里会发现自己的父亲出了事。 裴三爷倒是一醒来便问起了裴二爷人在何是,可是谁也没见着人,他又被三夫人给狠狠斥了一顿说他一天到晚只顾着寻自己的庶兄,活动像是个孩子一般,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多教教儿子功课才是。裴三爷被骂得委屈,便想要将先前那有些古怪的事说给三夫人听,可他还没说几句话,便又被三夫人给训了一顿。 下着这般大的雨,也不知是上哪儿见谁去,好端端地竟然在园子里晕了过去,叫府里的人看尽了笑话! 裴三爷不论说什么,都会被三夫人给鄙夷地堵回来,没一会便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又加上浑身都不舒坦,嗓子眼里火烧火燎般地疼,他索性便什么也不说了。 结果,等到裴家的人终于察觉到裴二爷已经多日未曾出现的时候,离事发已经过去了足足四五日。 这四五日里,风云变幻,又早已是一桩事覆一桩事,变化莫测。 因着七皇子的事,裴长歌跟叶崇武的“丧事”便由原本的要大办,成了先行下葬。人人都知不过是衣冠冢罢了,所以来吊唁的人也多是两家的熟人亲友,来客便不多。 三夫人这缺心眼的,先是暗地里将不见了的裴二爷当做是偷懒的人,好生给骂了一顿,转身便又要去拉了叶葵去前头见客。 池婆气得哆嗦,也不管自己如今只是个下人,当着三夫人的面便冷声斥了起来:“三夫人当这是何喜事不成,竟还要拉我家夫人亲自去待客?我家夫人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这些日子更是伤心伤神,哪里能由得了您随意折腾!恕我家夫人不奉陪了!” “老刁奴!”三夫人亦被气得脸色发青,可是到底是理亏,嘟嘟哝哝说了几句便带着人甩袖离去。 由这么个人当家,真真是丧事也要被她给办成喜事了。 开吊唁的人落在三夫人眼中,那便都是来巴结她的,她喜上眉梢,哪里还会记得这群人是来吊唁的! “这一回,也不知有多少人看了裴家的笑话。”裴长歌闻着空气中日渐浓郁的香灰气味,自嘲地说了句。 叶葵抚着肚子,朝他招招手,道:“快来快来,猴孩子动了!” 裴长歌大步冲到她身旁,一边飞快地俯首去听,一边道:“明明是我的孩子,怎么成猴孩子了!” 318 宫中会面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很多年以后,当叶葵回忆起那一日的时候,她所记得的便只剩下了那一抹淡淡的绯色而已。 短短几日间,凤城里出殡的队伍便是一支紧接着一支,沿着朱雀大道一路往外而去。 叶家、裴家七皇子 七皇子死了,丧事原本是不该如此仓促的,可据说是承祯帝事情拖延得越久,玉妃心里便越是难以承受住丧子之痛。加之如今又正是大越跟阿莫比准备和亲,握手言好的时候,便是有些旁的事,也就只能先行搁置下了。因此,七皇子很快便也发丧了。 叶老夫人的丧事,紧紧地跟在后头。 好在如今天气尚且凉着,她的尸首搁了几日,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变故。叶崇文跟叶崇恒兄弟两好好地将叶老夫人送出了门,自此叶家便开始闭门。不论是谁上门求见,叶崇文都只是好声好气地将人给劝了回去,并不曾有任何待客的举动。突然之间,原本在凤城声名赫赫的叶家,便没了动静。 叶葵听说后,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倒不是可怜叶崇文,她只是有些担忧起了叶殊跟叶明宛两人。叶家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他们两个小的,日子想必也艰难。不过好在叶家的内宅里较之过去,已是清净了十倍也不止,就算没了流朱公主看顾,他们两人也应当能照顾好自己才是。 可饶是这样,叶葵还是吩咐了秦桑悄悄去看了一眼。 等到秦桑回来禀了两人安好如初,她那颗隐隐牵挂着他们的心才算是无碍了。没了这些琐碎的事分心,她便又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承祯帝的皇位上头。 到底当初叶明烟口中的那个人会是谁? 并不是五皇子,却也不是七皇子。太子更是早就便已经被打得落了马,身上又流着萧家的血,他是的的确确连一点机会也不可能有了的。但是这三个看山去最有可能的都成了这场棋局上的败子,到底会是谁走到最后将了军? 她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头绪来。 惆怅间,她甚至都怀疑过承祯帝是不是真心地欢喜裴贵妃,所以想要立年幼的十三皇子为帝。可是转念一想,她便知道自己再这么想下去,可就真的便只有魔怔的份了。承祯帝恨不得将裴家给连根拔除,他又怎么会立十三皇子为太子?在他眼中,裴贵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同已故萧皇后所出的原太子,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可是她翻来覆去地想着剩下的那几位皇子,却并没有发现其中有哪一位有帝王之相。 没有五皇子那般锋芒毕露的人,也没有七皇子那样一直低调掩藏实力的人。剩下的那几个,都是不上不下,极平庸的人。这般贸贸然地去想,就想要从里头发现什么,绝非易事。 叶葵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什么来,倒是有着吓着了裴长歌。 只要看着她的肚子,他便恨不得立刻寻个安静无忧的地方将叶葵给锁起来才好。那样她便也就不会整日里无时无刻地想着那些恼人的事,面色也就不该如此难看下去。 叶葵被他整得没了法子,只好说左右他都已经回来了,事情便都交给他罢了。 可是转个身,事情便又自己找上了门来。 宫里下了旨,要宣叶葵进宫。 承祯帝的旨意,她只能立刻便收拾了东西梳妆打扮,穿着沉重的诰命服饰进了宫。 挺着个高高的肚子,又穿着身这样的衣服顶着一头重物,叶葵只觉得每走一步路自己似乎都要喘不过气来。好在承祯帝到底是没想要让她就这么死在宫里头的,她才进了宫门,便已经有人抬着软轿在那静静等着了。 她此番进宫本就是因为流朱公主要见她,所以她并没有见到承祯帝的面,便被人抬着直接去了流朱公主所在的地方。 叶葵扶着秦桑的手下了轿子后,忍不住腹诽起来,既连皇上的面都是压根见不着的,又何苦非得让她穿着身这样的衣服进宫? 已经变凉了的天气里,她却被硬生生地闷出了一身的汗。可是衣服还得穿着,头饰也是一件也不能拆掉,她只好努力摆出毫不在意的模样来,被宫女领着进了里头。 她不喜欢皇宫。 又空又大又华美。 可是却总是空荡荡的,没有生气。 即便此刻四下里都站着人,她也依旧觉得这地方连一点活人的气息也没有。带路的宫女又换成了个小太监,微微弯着腰,走路的时候姿势极别扭。她不由想起承祯帝身边的曹内侍来,即便已经爬到了他那样的位置,曹内侍走路的时候也依旧是这幅样子。他们是做惯了奴才的人,日日弯腰躬身,久而久之,这背便是再也直不起来了。 叶葵看着,便忍不住想,日日看着这样的人,做皇帝的性子想必也是要变态。 这个词搁在这时代来用,简直便是丢在谁身上都显得那般合适。 宫里的生活也好,深宅大院里的日子也好,说来说去,不管哪个都是能轻易便将人给逼疯的。 她暗自嗤笑了声,到头来,他们这群人不论哪个都只是疯子罢了 “阿葵。” 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她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流朱公主。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女此刻却是形容枯槁。 若不是她的声音未变,叶葵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来错了地方见错了人了。这才过了多,她竟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原本黑亮的青丝如今干枯地散在身后,面色苍白,眼下的青影一层叠一层,像是被人用螺钿重重涂抹了许多次一般。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更是干涩发白,全然没了过去的模样。 叶葵再也顾不得其他,急步靠近了她,道:“三婶,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眼下的这幅模样,若说是身体康健,怕是连鬼都不愿意相信了吧? 可是她的话才说完,一旁服侍的宫人便咳嗽了一声,柔声提醒她:“裴九夫人,在宫中,该称呼殿下为公主才是。” 叶葵霎时冷了脸。 这宫人的话外之音便是流朱公主下个月便要启程前往阿莫比和亲,此刻便已经不再是叶家的三夫人。她的那声“三婶”也是万万不能再喊了的。 叶葵心中极其不悦,面上却是笑着对那宫人点头示意,一副再恭敬不过的模样。 可是也不知流朱公主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再也忍不住了,她披散着长发霍然起身,将手里捧着的青玉小碗一把砸了出去。汤汤水水混着碎片登时溅了方才说话的宫人一身。 流朱公主冷笑两声,指着她道:“滚出去!立刻给本公主滚出去!” 那宫人自是不肯,可是看模样却似乎又有些怕流朱公主的模样,一时间踌躇了起来。 流朱公主见状便骂了起来:“狗东西,还不快滚!” “殿下切莫动” “滚!”没等宫人将话说完,流朱公主便再一次发了大火,就差直接上前去将人给拖出宫殿去。 闹成这样,没了法子,几人对视一眼,便都后退着出去了。 可是叶葵却敢肯定,只要她们两人在这屋子里说的话,外头的人便都会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去。有时候,并不是只有站在眼前才能将想听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同样的,有时候交谈,也并不是非要说话不可。 “秦桑被拦在外头了?”等到内室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后,流朱公主才放缓了声音,一边扶着她坐下。 叶葵拉着她一道坐下,道:“宫里的规矩如此,她不可能跟进来的。” 不让叫三婶,她不叫便是了。 叶葵想着,便四处搜寻起来,一下子便看了压在案上的一沓纸,边上的笔上墨汁淋漓,显然是才用过。 她攥着流朱公主的手,看着她的颜色使了使眼色,口中却说着不相干的事:“公主这些日子眼瞧瘦了许多,可是心中不畅快?” 承祯帝允了流朱公主要见她的要求,想必就是为了让同样“丧夫”的她来同流朱公主惺惺相惜,让她早日顿悟乖乖地嫁去阿莫比做她的王后才是。 可是承祯帝迟早会后悔,后悔自己竟然亲自放了一条狡诈的毒蛇到流朱公主身边。 “心里憋着事,用膳时只觉得味如嚼蜡,就寝后便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你说这样下来我还能不瘦吗?”流朱公主既然特地求了承祯帝要见她,心里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当下便也明白了叶葵的意思,嘴里同她说着话,很快便扶着叶葵到了案前。 摊开一张纸,叶葵立刻提笔写下――如何? 与此同时,她嘴里却说着:“说来说去,不过是你我的命不好” ――帮我! 流朱公主另拿起一支笔,蘸墨而书,口中道:“我知道父皇的心思,我也知我身为公主,便该为大越出力。可是我这心里总是难受得紧。” “您身为大越的公主,自是有您与生俱来的责任需要肩负。”叶葵翻个白眼,嘴里却说着相当冠冕堂皇的话,手下动作不停,飞快地写道:三叔没死!(未完待续 319 共赴此局(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时间紧迫,叶葵飞快写下的四个字便有些被连到了一处。 流朱公主看着看着,蓦地低下头,几乎将眼珠子都贴到那几个犹自**的字上去。眼眶发红,流朱公主蓦地抬起头来,也忘记了还要防备外头的人,当即大声问道:“当真?!” 叶葵急忙点头,口中亦扬声道:“这如何还能有假,您是大越的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这肩上的重任自然也就更重了。” “阿葵……”流朱公主公主霎时变得失魂落魄起来,涨红着一张苍白的脸,喃喃唤着她的名字,除此之外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叶葵看着,便无声地叹了口气,将那张写上了不能被人知道之事的纸给揉做了一团。 天气虽已渐入深秋,可到底还没到冬日,原本还不是该点火盆子的时候。可流朱公主现在的模样,一眼看过去便是极怕冷的,所以她住着的地方是早早便点上了火盆取暖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叶葵进来的那一刻才会有种自己大汗淋漓,立刻便要脱水而亡一般的错觉。可是有了火盆,便也就说明要“毁尸灭迹”便方便了许多。 她握着那团纸丢进火盆子,原本烧得泛白的炭便立刻“噌”地冒起一股火来,火舌霎时便舔上了纸团。 可是这般烧,纸灰会残留在表面,极容易被人发觉。叶葵四处一看,并不曾发现火钳,便随手拿了桌上的一支玉管狼毫,倒过来想也不想便将玉管那一头捅进了火盆里翻搅了几下。 一旁的流朱公主被她的动作震得魂飞天外,讷讷道:“这可是上等的青玉……” 若是前一刻叶葵这般做,她定然还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这会她已经知道叶崇武还活着,自然而然便跟着活泛了起来,心里也就开始能容纳下别的事了。可是话才说完,她忽然又止住了已经滑到嘴边的话来,皱着眉头问道:“阿葵,母亲去了,我却也不能去看她一眼,我心里难受得紧。” 叶葵眸光一闪。 她这是想要借着叶老夫人的事来问叶崇武的事? 果然,紧接着她便听到流朱公主道:“我只要一想起这事来,便觉得自己对不起三爷。” “这事本是天意弄人。”叶葵眼珠子一转,便扶着腰往前走了一步“三叔若是还活着,定然不会怪您的。” 流朱公主听到她在说到“活”字时,似是刻意加重了咬字的音量,登时明白叶葵这是听明白了她的话,当下高兴了起来。欣喜间,她蓦地又想起裴长歌来。若是叶崇武还活着,同他在一道出了事的裴长歌是不是也平安无事?若不然,叶葵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两人未死? 她当即说道:“若是小九也还好好的,那该有多好……你腹中的孩子,也该叫他见一见才算圆满。老天爷的心太狠了!” “他会看到的。”叶葵道,而后撇撇嘴,为了说给外头的人听只好又加了一句“天上地下,他总会看到的。” 外头的人瞧不见她的神情,可流朱公主却是瞧了个清清楚楚的,她立刻便知道,裴长歌也还好端端的活着。 当初消息一传回来,众人便都慌了神,她更是直接便什么也不知了,若不是姜嬷嬷死死拦着,她指不定早就在消息传回来的那一刻便已经随着叶崇武一道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回想起那一日的事,流朱公主忍不住庆幸起来。 还好,还好她那日被姜嬷嬷给拦下了。若不然,她死了,叶崇武却还活着,这事岂不是生生被她给弄糟了?其实她早就已经决定,在见过叶葵后,将心中的事都交代完毕后,她便准备自缢的。 便是死,哪怕是死,她也不愿嫁给那足已做祖父的老头! 可是,就在她已经决定好了一切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这般惊人的转机。 她捂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眼眶里却盈满了泪水,一眨眼便扑簌簌地落下来。 叶葵想要去安慰她,可是中间却隔着个大大的肚子,叫她连想要从正面碰到她的肩也难,只好讪讪然地放弃。 等到流朱公主一边笑一边哭,好不容易重新镇定下来后,叶葵便决计直接同她说起对策来。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他们现在所能做的,便只有不停、不停地往前冲。而流朱公主是被承祯帝选中要送去和亲的人,她在这场争斗中,也许就能起关键性的作用。 若她真的只是承祯帝一人选中的和亲人选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是阿莫比的汗王亲自要求的人选。 而且对方据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手中还有一副流朱公主的小像。好色的老男人,心心念念要娶大越年轻漂亮的公主,所以即便是承祯帝也只能选择将真的流朱公主送去和亲。 原本和亲这种事,并不是非得皇帝生的女儿不可。 皇帝的干女儿,岂不是也能封公主? 不送皇家真正的金枝玉叶去和亲,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保住了皇家已经有些岌岌可危的皇威跟脸面。可是这一回,大越的脸面在承祯帝眼里已经不重要了。 他铁了心要和谈,自然不会为了顾及自己的脸面便送个假的流朱公主去。 若不然,一旦被拆穿,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是将计就计,借着承祯帝的计,来布他们的局。 叶葵突然从自己发上取下一支簪子来,簪子的一端被拧开来,里头是空心的。她飞快地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条来递给流朱公主,示意她快些看。 流朱公主不知她要做什么,急急从头扫视了一遍字条上的字,瞪大了眼睛。 早就在叶葵入宫之前,他们便已经提前做了准备。 叶葵笑了笑,从流朱公主手里取回纸条,也不重新塞进发簪里,而是直接便抛向了火盆。小小的一张纸条立刻便被火吞噬殆尽,一点踪迹也没有留下。 “公主放宽了心,将身子将养好些才是。”叶葵一边说着劝慰的话,一边解下耳垂上戴着的一枚耳坠子,递到流朱公主面前。她不动声色地按住坠子上的某一点细微凸起处,那颗金珠便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裂开来,露出里头藏着的一粒绯红色药丸来。 流朱公主脸上的怔愣之色已经尽数被收了起来,她咧着嘴角苦笑了声,终究还是将叶葵的那枚耳坠子给接了过来。 而叶葵则飞快地不知从哪儿又掏出来一对备好的一模一样的耳坠子重新戴了回去。 她看着流朱公主将那枚耳坠子紧紧握在了手心里,伸出纤细的手指,比了一个“一”字。 假死的药,只有一粒。 机会,也只有一次。 时机十分重要,哪怕早一分晚一分都可能会这粒假死药真的变成致命的药。一旦他们还没有部署完毕,流朱公主便已经服下了这粒假死药,那么极有可能她就会真的被封进墓穴中,而后活生生地因为没有新鲜的空气而闷死。 功败垂成,他们都不愿意看到。 所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无声地提醒流朱公主那张纸条上已经写下了的事。 若是换了她,想必她也会迟疑,会害怕。 可是现在并不是退缩跟迟疑的时候!叶葵收回了手,对流朱公主道:“您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所有的一切都终将平息。” 流朱公主听到这话,像是突然意识到了某些事一般,用惶恐的眼神盯住了叶葵,嘴角翕翕,却始终未能说出话来。 叶葵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想必流朱公主此刻也已经想到了他们准备做什么了吧?所以,此刻她面临的最大问题,其实不过是要选择同他们站在一起,还是同承祯帝站在一起罢了。 若是跟他们站在一起,那么那粒假死药便只会是假死药。 可若是她选择了大越,选择了承祯帝,那么那颗药,就会成了送她一程的毒药。 此事难两全,她只能忍痛选择其一。 叶葵吃力地站直了身子,最后只说了一句“三婶,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婶婶。” 话音落,莫名其妙的,叶葵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酸,泪意陡然间便汹涌了起来。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心太狠,手段太毒辣。 原本,他们应当也是能将流朱公主撇清在这件事之外的吧? 可若是那样做了,事情便会比眼下的局面还要艰难上许多。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便在进宫之前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命,谁也休想躲开! 离了流朱公主,叶葵便觉得身子有些疲倦,恨不得立刻便回去,可是就像是早就已经料到了的一般,裴贵妃派人来请她顺道说话。 这种要求,她怎么会拒绝? 何况这本就是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她扶着秦桑的手,望了望宫墙外碧蓝的天,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奔赴下一个战场。(未完待续。 320 共赴此局(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距离叶葵上一次见到裴贵妃,已经过去了许久。 那时,她还是叶家未出阁的姑娘,如今却是用裴家人的身份入的宫。所以这一回,裴贵妃看向她的眼神同过去有着十分的不同。叶葵神色自若,任由她看去。 裴长歌还活着事,裴贵妃应当还并不知道。 只这一点,便足够叫裴贵妃在看向叶葵的时候,满心不是滋味。 她对自己那最小的弟弟,从来都是当做儿子一般来对待的。在她眼中,裴长歌跟十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论是谁出了事,都好似从她心上剐去了一块肉一般,叫她痛得无法呼吸。 静默着,过了好一会,她才将视线移到叶葵隆起的肚子上,道:“几月了?” 叶葵垂眸,恭敬地道:“六个月了。” 裴贵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道:“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说完,她忽然叮嘱起叶葵来,“既如此,你便该在府里好好养着,平日里也不必想得太多了。小九……小九若是泉下有知,也定然是盼着你们母子平安的。” 听到这话,叶葵抬起眼帘,轻声道:“娘娘,有句话臣妇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裴贵妃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 叶葵睁着双清亮的眼眸望向了她,正色道:“侯爷病了。” “什么?”裴贵妃吃了一惊,诧异地脱口而出。可是话音还未落地,她便立刻抿紧了嘴,眸光黯淡了下去。永安侯病了,可却没有人通知她,消息还是从叶葵口中得知的,她怎么能不吃惊?她在这重重深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便是再愚笨,这会也该想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若是叶葵今日没有因为流朱公主的缘故被宣进宫中,那么她是不是就根本不可能知道父亲病了的事? 再者说,既然裴家并没有人专程来通知她,这便说明事情不好办,不知说明缘由,众人已经决定瞒着她了。 可这会,叶葵却就这么当着人的面说了出来。 这其中是不是有说明关键的事情被她给不小心遗漏了? 短短的几句话中,裴贵妃心中已经百转千回。 而叶葵则更是步步为营,每说一句话都要在心中反复推敲过多遍才敢说出口。可是表面上,她们却谁也不能露出任何显眼的举动来。她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的机会,原本该是直接便将那些她们已经商讨过多次的事说于裴贵妃听了才是。可是经过方才同流朱公主的一番交谈,叶葵敢肯定,她若是要想跟裴贵妃单独避开人说话,是不可能的。 正因为裴贵妃的身份跟权利在后宫中除了皇后外,几乎是可以横着走的,他们才要更加的小心谨慎才行。毕竟,只要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她索性便在这个时候将永安侯病了的事和盘托出。 一则永安侯抱恙的事已经瞒了不少的日子,若是继续瞒下去,指不定会适得其反。而当初他们是觉得承祯帝可能会立刻对裴家动手,所以才刻意隐瞒了这件事。然而后来所发生的事,同一开始他们所猜想的几乎完全走了相反的路子。七皇子死了,这事对叶葵来说,始终都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一死,很多她最初想到的事,准备要下的棋,便都要重新思量一般。几乎已经称得上是满盘皆输,只能全部从头再来! 可是祸兮福所倚,七皇子死了的事同时也给了他们一个喘气的机会。 凤城最近出了太多的祸事。接二连三的,叫人想起来便觉得心慌慌。恰巧流朱公主和亲的事又已经迫在眉睫,所以裴家暂时在流朱公主成功嫁去阿莫比之前,都应该会出事。 承祯帝身为帝王,稳定民心是势必要做的一件事,所以他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裴家动手。一旦他不顾一切地对裴家动了手,那么凤城那些原本就已经惴惴不安的世家、官宦、宗亲,都会对承祯帝产生别样的看法。 所以叶葵敢肯定,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永安侯是抱恙在榻还是平安康健,承祯帝都不会放在心上。 若不然,承祯帝也不会允了她入宫来见流朱公主。 此刻的承祯帝心里,裴家已经不足为惧。 “父亲是何时病的,这样的事怎地也不派个人来递话进来同本宫说?”裴贵妃回过神来,眯起眼睛,问道。 叶葵的视线落在了裴贵妃紧紧扣在扶椅上的纤白玉手上,“府里近日事多,一时间都忙得乱了套,便忘了让人来给娘娘送信。” 这话不对! 裴贵妃登时冷了脸,可是过了一会她紧紧扣在扶椅上的手却是慢慢地松了。 叶葵的话,有问题。 府里既然又忙又乱,那便更是该让人来告诉她一声才是。她好歹是宫里头的娘娘,便是有什么事,她多少也是能帮上一点的。出嫁了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可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却是根本便没有这样一回事的。谁不知道,嫁女要往高门嫁,这其中的缘由不过就是希望嫁出去的女儿也能给娘家带来些助力罢了。 若不然,那些个因为两个家族联姻而成亲的人,岂不是都要生生给哭死了才好? 娘家要给出嫁的女儿撑腰,出嫁的女儿自然是要给娘家挣面子里子的。 她是宫里荣宠不衰的贵妇娘娘,是承祯帝眼前数年如一日的红人。裴家出了事,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一个“忙”字便忘记了来通知她?而且叶葵虽然只说了那么短短一句话,她却已经知道她的父亲永安侯抱恙的事,恐怕就是连皇上也不知道。 这就更加不可能只是一个“忙”字便能够说得过去的。 裴贵妃微蹙着眉头,对叶葵道:“我寻个日子会想法子回去见父亲一面。” 叶葵听到这话,便知道裴贵妃这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当下暗自松了一口气,恭敬低头,应道:“是。” 裴贵妃看着她,眉头却是久久都不曾舒展开去。 她猜中了,方才的那些话,其实都不过是想要让她出宫一趟罢了。可是后妃哪里有这般容易便能出宫的?她入宫十几年,皇城离裴家所在的八灯巷,拢共没有多少路,可是她却连一次也不曾回去过…… 这一回,究竟是有什么事,非得让她回了裴家才能说? 裴贵妃心乱如麻,心底陡然涌上一股极强烈的不安。这种古怪的情绪来得又快又不安,霎时便从心底涌入了四肢百骸,叫她连手指头都开始发颤起来。 可是这一回,她是回裴家去探病的。 承祯帝同她十几年的情分,不论怎么也会允了的。偏生这一回她回去,也并不算是省亲,而是以女儿跟长姐的身份回娘家去探望自己年迈又多病的父亲,去为自己英年早逝的弟弟上一炷香罢了。 她不由用探究地目光悄悄打量了叶葵一眼,心里暗叹一声:也许,她该带上十三皇子一道前行才是。 十三皇子今年还不足七岁,可是长在皇家的孩子,哪里还有真正的孩子。事到如今,也该是时候叫他见一见裴家的人了。毕竟,说不准裴家用不了多久便要垮了。到时候,她没了能够为她撑腰的娘家,十三皇子便也没了得力的外家。这么一来,他往后要走的路只会越来越艰难。 她想着,便又暗叹了一声。 许也真的是巧,她这边才想到十三皇子,那边十三皇子便迈着小而方正的步子来见她了。 叶葵是十三皇子的舅母,并不是外人。裴贵妃便让人直接领了十三皇子进来,指着叶葵对他解释道:“这是你小舅母。” 裴长歌在裴家排行最末,十三皇子往常便只管他喊做小舅舅,所以这会见了叶葵便就是喊小舅母了。 “给小舅母请安。”十三皇子听了裴贵妃的话,便朝着叶葵行了个大礼问候起来。 两人的辈分虽然摆在那,可他是皇子,叶葵并不好受他如此大礼。但她怀着身子行动不便,一时间也没法子避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三皇子行了礼重新站直了身子。 “殿下折煞臣妇了。”叶葵叹口气,道。 裴贵妃闻言便摆摆手道:“你是他正正经经的舅母,受的起。” 毕竟……裴长歌已经不在人世……她也没有法子继续对自己这个原本不喜的弟媳妇冷脸相对。可是她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也觉得奇怪。她的儿子她自己清楚,十三年纪虽小,看事却很少出错。做起事来更是一板一眼,今日却直接便对叶葵行了大礼。她看看儿子严肃的小脸,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过来。 这孩子喜欢他的小舅舅。 而今,他也知道他的小舅舅再也不会出现了,也再不会抱着他教他射箭,再不会带着他玩闹。 怕正是因为如此,他在见到自己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小舅母时,才会下意识便行了个大礼。这礼,既是对叶葵行的,也是对裴长歌行的。 裴贵妃想着,便觉得有些鼻酸起来,好不容易才将泪意忍住。 “母妃,小舅舅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321 祸事连发(6000字大章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才七岁的孩子,声音细细幼嫩,说到不会回来四个字的时候便更是低不可闻。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料到十三皇子会突然问起这个来,立时便都愣住了。还是裴贵妃先回过神来,冲着他招招手,将他带到身边来,安抚地摸了摸他额上的软发,摇着头轻声道:“怎地突然问起这个了?” 十三皇子神色变得郁郁起来,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我方才念着书,突然间便想起了小舅舅来。算一算日子,我已经足足有半年的光景未曾见过他了。母妃,我想小舅舅了。” 稚子之言,往往显得特别叫人心酸难耐。 裴贵妃听了这话,眼眶都红了,可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哭出声来,她便只好微微别过了头故作镇定地道:“小舅舅定然也想你了。” 坐在下首的叶葵低垂着头,只顾盯着自己的手看。 眼下人在宫中,又是这样的环境下,她还不能直接告诉裴贵妃跟十三皇子,裴长歌还活着的事。可是不说,他们自然就以为裴长歌是真的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裴贵妃跟十三皇子一脸伤心地谈论着裴长歌,而她这个“孀妇”,却连一点伤心的模样也没有? 她悄悄揉了揉眼睛,手松开,眼睛便红了。 恰好,她揉眼的动作被裴贵妃给瞧了个正着,裴贵妃这心便又跟着软了几分。到底是小九自己看中的人,这会怕是早就已经伤心透了,却还是故作镇定地挺着个大肚子进宫来看流朱公主,又强打着精神同她说了那些话,已是极不容易。 裴贵妃这心一软,便愈发想起女子怀着孩子的不易起来。 她原本打算着的是想要趁着叶葵入宫来见流朱公主的时候,喊了她来提点几句,免得她年纪小不懂事伤心过度。反倒是伤着了孩子。如今叶葵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裴长歌唯一的血脉,也是裴家九房唯一的子嗣。所以不论男女,她都得护好了她肚子才是。 可是聊了几句,裴贵妃便知道,自己是担心得太过了。 叶家的二小姐叶葵早在未出阁之时,便已经是个心智强横的人,这会做了母亲。怕是只会更强,怎么可能会同那些个弱不禁风的深闺千金似的。换了那些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怕是早就吓得三魂没了二魂,整日里只会失魂落魄地躲在屋子里哭罢了。裴贵妃暗自想着,便不由感慨起来,好在裴长歌当日给他自己寻了这么个媳妇,要不然,情况只会比现在的还要坏上十倍怕也不止。 他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没有伤心难过的工夫。 哭一场,并不能带来什么。人要活着,只能将眼泪都往肚子里咽! 裴贵妃松开了郁郁寡欢的十三皇子,又轻声劝慰了几句,这才扭头来对叶葵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今日便也不留你,你早些回去吧。等禀过了皇上,我便带着十三皇子回去见上父亲一面,也好叫他老人家安心。” 说到“安心”二字的时候,裴贵妃突然加重了咬字的声音。 叶葵便明白。她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便浅浅福了一福,说了几句应承的话便出了裴贵妃的宫室大门。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裴贵妃便一定能出宫来裴家一趟。可是她倒是从未想过裴贵妃能带着十三皇子一道出来,所以方才乍然听到裴贵妃说要带着十三皇子一道的时候,她的确是愣了一下。不过这样反倒是更好了,有十三皇子在一旁,裴贵妃的思量便会下意识将重心放在十三皇子身上。事情便更有可能成功。 可是…… 由秦桑扶着坐上了软轿后,叶葵便低低叹了一声。 有了孩子之后,她想事情的角度便变化了许多。她曾将自己假设成裴贵妃,想要看一看若是自己身处那个环境,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她本以为若是换了自己,定然会义无反顾地便选择孤注一掷,可是等到她真的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假想成了十三皇子,将自己想成了裴贵妃后。却发现事情根本就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身为母亲,更多的时候。脑子里不过就只有一个让孩子活下去的念头罢了。 所以她会迟疑,裴贵妃也可能会迟疑。 就算明知前路困顿,裴贵妃也肯定会努力地想要从这件事中寻出第三条路线来——一条能让他们既不必参与,也能确保十三皇子可以平安活下去长大成人的路线。 可是叶葵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处境,并不可能让裴贵妃寻出那样的破局之策来。 然而,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那便没有法子说得通了。所以他们眼下只能努力地让裴贵妃明白,她没有其余的路。要么生,要么死,眼前所能看到的不外乎就是这么两条极端的路罢了。 不过裴贵妃特地想要带了十三皇子一道出宫去见永安侯,其心思怕也是要另外再猜一猜才行。 这事拖不了多久。 裴三爷自那一日病了之后,众人又一直不曾寻见裴二爷,那些原本由他们两人管着的事便都只好交给了裴七爷去管。平日里,庶出的裴家七爷除了斗蛐蛐遛鸟、吃喝玩乐之外,便什么也不管了。可如今偌大的裴家,陡然间便像是一朵被大雨打得凋零一片的花,剩下的人里头还能出来管事的人,便只有裴七爷一个了。 裴三爷好不容易才拿到了差事,眼看着便要起来了,却莫名其妙被一场雨给淋得生了大病,硬生生又将艰难到手的好事都送了出去。他倒是也还罢了,本就不喜,又没本事管好,日日不过苦撑着心中早就苦闷得厉害,所以如今只需养病不用再去管其他的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三夫人同他不一样,她先是将还躺在病床上的裴三爷狠狠骂了一顿,而后便冷嘲热讽地对七夫人说教了一通,只等着看裴七爷的笑话。 可谁知知道。裴七爷非但没有惹出笑话来,反而是做得有模有样,比起裴三爷来可不知是好了多少。 三夫人气的发抖,回去便又将裴三爷给骂了一通,自己当日便也听错了话,将府里的事给安置得团团乱。 这乱麻一般的裴家,也该是时候理一理了。 叶葵想着想着,便又想到了裴贵妃出宫来探望永安侯的事上去。谁都知道。永安侯新近才丧了最小最能干的儿子,加上他的年纪也的确是大了。这人一老,指不定哪一日便会直接奔赴黄泉。所以,就算承祯帝心里其实十分不希望永安侯活着,他这个时候也是断断不会去拦住裴贵妃的。 因而,很快事情便要成了。 叶葵半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身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睁开眼。轿子便已经到了宫门口。 她下了轿子又带着秦桑上了回裴家的马车。 好在原本便离得并不太远,没等她困倦得要睡过去,马车便已经到了裴家。见是她回来,门房上的人便立刻巴巴地凑上来道:“九夫人,三夫人给您留了话,让您一回来便去她那一趟。” 方才在宫里的时候,她一直都绷着一根筋,现在好不容易松了,叶葵便觉得有止不住的疲倦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便冲回屋子里去埋头大睡一场才好。可既是三夫人找她。她总不能连过问一声也不过问。便直接回惊鹊院去睡觉。 叶葵强打起精神来,扶着秦桑的手,语气疲惫地问道:“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她没了男人,那群惯会捧高踩低的下人便也都不将她这个九夫人放在眼里了。所以她这般问了之后,方才在她才下马车便凑上前来说三夫人吩咐的婆子便摇摇头,隐隐带着不耐地道:“这奴婢怎么会知道,您直接过去不是便知道了嘛。” 叶葵闻言。顿时睡意全消。 她盯着这婆子的脸,佯作漫不经心地道:“这话说的在理,原是我问多了。” 见她这般说,婆子脸上便跟着露出几丝笑意来,道:“您还是快去吧,若不然三夫人该等急了。” 每说一句话,都必定不离三夫人。 叶葵听得清楚,心里的鄙夷便又多了几分。做人不易。阿谀奉承,捧高踩低。都乃是人之常情。左右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谁也不能强求了谁去。可是这婆子不该太嚣张了,自觉得三夫人得了势便处处巴结,又想要将她踩在下头给三夫人垫脚! 瞅准了主子,跟好了,谁也不能说个坏字。 可是她根本就看不清局势。这样自作聪明的人,没有一丝值得叫人同情的地方。 “秦桑,掌嘴!”叶葵立在那,松开了秦桑的手臂,笑吟吟道。 话音落,便立刻响起了“啪啪”两声。 婆子捂着脸惨叫一声:“啊——你这小蹄子——” 叶葵听见便眯起了眼睛,收起笑意,冷冷道:“怨不得你只能在这看门子,却不能进三夫人身边去做心腹。一个连看人也不会的东西,便是看门也不值!”见那婆子捂着脸似乎还要说什么,叶葵立刻便又道:“若是再叫我从你嘴里听到一个字,我便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她冷下脸的时候,气势一贯十分凌人,不单那挨了打的婆子,剩下的几人也都怔住了。 一时间,谁也不敢说一个字。 叶葵皱着眉头进了门,再没有理会门口的那些个人。 门在她身后被关上,几个婆子便窃窃私语起来。 “平日里没有瞧出来,这九夫人的脾气原来竟有这般大呀!” “可不是,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不曾想这脾性竟是如此暴烈。” 因为秦桑的两个巴掌,被打得脸颊高高肿起的一个婆子浑身颤栗着道:“哼,这还用得着说?定然是因为死了男人,心里头不高兴呢,所以才拿我来撒气!” 一旁听见这话的人急忙要去捂她的嘴,急声道:“你不要命了没事,可千万不要牵累了我们才是!你要说这样的话,只管回你自己的屋子里去说便是了!” “哼!”婆子冷哼一声,避开那手。不高兴地道,“你怕什么,左右我也没说错什么!” …… 与此同时,叶葵也已经过了垂花门。 谁知才没走几步,迎面便又来了一个人,看到叶葵便急切地喊道:“哎呀,九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三夫人等您好一会了!” 叶葵不作声。 “您怎么站这了?三夫人念叨了您好一会。这会正急着要见您呢。这都已经打发奴婢出来看了三回了!”见叶葵理也不理,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竹像是真急了,又催促起来。 叶葵依旧不作声,只定定看着她。 “三夫人便是再急着见我家夫人,也该让我家夫人回去换了这身累赘才是。”秦桑扶着叶葵,不悦地撇了翠竹一眼,冷声道。 翠竹愣住,看看叶葵身上的衣裳,又看看她头上戴着的东西。看得双眼直发红,也不知道说话了。 叶葵直接越过她,往惊鹊院的方向走去。 这才过了多久?三房在府里的地位便同过去截然不同了?三夫人日日嫌裴三爷无用,可是她自己又哪里是个中用的。若是真厉害,这个时候便应该愈发小心低调的做人才是。可是她却反其道而行之,生怕这府里的人不将她当一回事。 叶葵木着脸回了惊鹊院,疲惫得厉害,连身上沉重的衣裳也不愿意换了。还是秦桑跟燕草两人一道动手,才小心翼翼地将她给扒了个干净。 换了衣裳,叶葵便是真的不想动弹了。又想着要给三夫人些脸色看。好叫她知道她能有今日这日子都是谁给的机会。这般想着,叶葵便让人服侍自己躺到了床上,连饭也不肯用便睡去了。 去了一趟宫里,明明没有吃饭,她也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 宫里的气氛,实在是叫人欢喜不起来,也难怪后宫里的那群女人日日便只想着该如何斗法了。 那样的环境下。连斗也不斗了,人岂不是就跟死了一样? 叶葵自己同自己嘀咕着,将被子蒙过脑袋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只是这梦却并不是什么好梦。 漫天的血,漫天的纸灰…… 她看到裴贵妃被三尺白绫吊死在了梁上,十三皇子小小的身子被打得血肉模糊,脑袋滚落在身子五步之外……而她则静静地躺在已经没了气息的裴长歌身侧,身下血流成河。一张破席,卷了他们丢去乱葬岗。 好黑…… 好闷…… 她觉得自己头顶上满是漆黑的泥。又湿又闷又黑,叫她连一点气也喘不上来! “阿葵!” 身上骤然一松。她下意识重重喘息起来,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入目之处,是她熟悉的帐子。 ——原来只是个梦。 叶葵松了一口气,偏过头便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裴长歌提着被子,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她便安抚地伸手去拉住他的,努力镇定下来,笑道:“没事,只是做了个不大好的梦而已。” “是什么样的梦?”裴长歌在床沿坐下,眉宇间愁色不减地问道。 叶葵闭上了眼睛,笑吟吟道:“梦见你儿子生得极丑,像只小猴子。” 裴长歌怔住,旋即便反应过来她这是不愿同自己说起梦境。由此可见,她的那个梦定然十分、十分的不好。他看着她依旧有些发白的脸,心中怅然起来。 他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那,究竟做过多少次这样的噩梦? 又有多少次,她惊醒过来的时候也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等着呼吸恢复平稳? 忽然间,裴长歌觉得自己心疼得无以复加。 最初,他去求了这桩婚事,是为了救她。可是谁知道,到最后却反而是将她带进了深渊。 “这件事,你不必管了如何?”裴长歌小声提议。 叶葵闻言蓦地睁开眼,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只是做了个梦而已,你怕什么!” 裴长歌无奈地抱住她,低声道:“我害怕。” “很快,这件事很快便要结束了。”叶葵微怔,缓缓道。 最多不过两个月,事情便要结束了。生也罢。死也罢……不过两个月……所以她不想死,不论如何也不想死!她的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他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看这人世,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所以他们只能胜,绝对不能输!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到底谁会成为太子。 这一点不解决,许多事便没有办法拥有十足的把握。 “你的南鋆秘药可准备妥当了?”叶葵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裴长歌道。 裴长歌眉头一皱。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叶葵定定看着他,摇摇头道:“我不过是想到你让我交给流朱公主的那粒假死药罢了,想着你给贵妃娘娘准备的应当也是差不多的东西才是。” “南鋆……”裴长歌当然不会相信她只是无意提起这个已经灭亡了的国家,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二字。 叶葵重重叹口气,“你不说我便不问,等到你何时想要告诉我了,再来说给我听吧。” 裴长歌倚在她身侧,低低应了声。 一时。两人无话起来。静了会,叶葵便准备同他细细说一说十三皇子的事,可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外头便有人来报说三夫人派人来请叶葵了。 裴长歌紧皱着眉头,问道:“她要来寻你,不会自个过来,竟还要你亲自去?” “她为长,我为幼,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叶葵无奈地道。 裴长歌听了眉头只皱得更紧,相当不快地道:“不必理会她。” 叶葵笑了起来。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已经让人寻了我好几回了,若是无事不会如此,我还是去瞧一瞧吧。” 话音落,她脸上的笑意一僵。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莫不是那件事?” 能让三夫人这般急着找她的事,似乎并不多。可若是失踪了数日的裴二爷被寻到了,三夫人也不该来寻她才是呀?毕竟府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好一群人在,且她年纪最小,又怀着身孕,怎么会找她商量?可若不是这件事,又会是什么事? 两人都皱紧了眉头。 叶葵轻推了裴长歌一把,又招呼了秦桑跟燕草进来,服侍她起身梳洗。 等到她终于打败妥当,外头三夫人派来的翠竹已经急出了一头的大汗。她先前在垂花门便已经拦过了一次叶葵。却没有能成功地将人给带过去,自是被三夫人给狠狠地骂了一顿。如今都已经直接跑到了惊鹊院来。若还是不能顺利地将叶葵给带过去,只怕等她回去,三夫人能直接剥了她的皮晒了。 “九夫人。”翠竹好不容易见到叶葵出来,登时长舒一口气,急急行了一礼, 叶葵也没打算折腾她了,一行人便顺顺利利地到了三夫人那。 一见着人,三夫人便冲过来,只差指着叶葵的鼻子斥了起来:“九弟妹好大的架子,这还非得我亲自去三顾茅庐才肯来不成?” 叶葵不咸不淡地回道:“三嫂说错了,你的丫鬟也不过才来请了两次,我不就已经过来了吗?” “罢了,不同你纠缠这个!”见自己似乎占不了上风,说不过叶葵,三夫人倒是机敏立刻便舍弃了追求这事,转而将话题扯到了她今日特地寻叶葵来的目的上,“二哥找到了!” 竟然真的是为了这事。 叶葵挑眉不语。 三夫人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你可知我是在哪儿寻到的二哥?” 叶葵摇摇头,故意道:“花楼还是……” “胡说什么呢!人是在府里那间鬼屋的水井里发现的!”三夫人先是斥了句,而后便用阴森森地语气说到,试图吓到叶葵。 叶葵不负她所望,果然做出了极害怕的模样,瞪大了眼睛问道:“怎么会在水井里?这么说来,二哥岂不是已经……不好!三嫂你可将这事告诉七哥、八哥他们了?” 三夫人拧着眉,“这事有古怪。” ps: 噗,一不小心小黑屋锁了六千字,干脆就二合一了= = 小伙伴们不要嫌贵……其实是一样一样的 322 舌灿莲花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裴家二爷在某个下着瓢泼大雨的秋日,失了踪影。 门房上的人也未曾瞧见他出门,可是府里却也实实在在没了他的身影。偏生二夫人才又出了事,人远在水月庵中,所以这么一来便也没人肯花大心思去寻裴二爷了。 饶是裴家二爷的裴庆英,也只不过是让人在府中随便寻了一圈便将自己父亲不见了的事,给抛在了脑后。 这其中的缘由,不消说,众人想必也猜得到。他今年也已经不小,二十出头,也有了儿子。可是只要裴二爷还活着一日,他这头顶上便势必要被一块大石头给压着。 父亲若在,做儿子的自然也不会对其产生任何逆反的心,不论孝道伦常去伤害他。可是若不在了,只要不是他做的,是谁做的又有何关系?所以,他可不想主动去给自己寻什么麻烦。 父亲老大的人了,难道还能同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要他这个做儿子四处去寻不成? 说到底,便是府里的人都并没有将裴二爷失踪了的事当成一桩大事来看。人人都只有防着裴二爷的念头,哪里会有盼着他安好康健的想法? 根本也就没有人想过裴二爷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直到…… 三夫人接过了中馈后,便日日想着要好好巩固自己的地位跟在一众仆妇中的威严。可是她到底是实力不足,能做到同过去的二夫人差不多的水准便已是极难的一件事,怎么还能轻而易举地便做得比二夫人更好呢? 好在永安侯夫人是个真正不管事的,除了上一回突然间将裴二爷跟二夫人给发落了一番后,她便什么也不理会了。因此不论三夫人这家是管的好是不好,都没有人会寻她的晦气,给她脸色瞧。 这么一来,三夫人的胆色便无端端大了许多。 她的独字庆麟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三夫人嫌弃自家地方不够宽敞,有心给儿子做场面,便动起了裴家大爷那荒废了的空院子的主意。且她这一回倒是聪明了许多。这事不去请示自家身为永安侯夫人的婆婆,而是直接去问了才刚刚恢复了些精神,能说些话的公公永安侯。 那院子荒废了几十年了,又在府里,实在是越来越不成样子,白白地浪费了好一块地方。永安侯心里也明白,逝者已矣,留着那院子也不过是徒留伤心。他是早就已经动了要拆掉或是修葺的念头,可是永安侯夫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所以这一拖便拖了这么久。 他身上又出了这么一场祸事,心里便愈发不愿意被过去牵绊着活着。便直接答应了三夫人的提议,准她将那地方好好整理整理留给裴庆麟。 三夫人眉开眼笑地答应了,转身便先打发了一群人进去收拾东西。 她心里也想的透亮,那屋子虽然出过不吉利的事。可这么多年来也没闹过什么脏东西,说明这屋子终归是个“干净”地方。只要将原先出事的那间正房给空出来便是了,也算是给三房又多抢了一块地方。 得了空,她自己也亲自领着儿子过去看了一圈。 只一眼,她便看到了那口被封掉的井。 边上荒草丛生的,白日里看着也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森的。叫人毛骨悚然。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便让人直接去将那上头的石板给挪开了,看看里头还有水不曾。得想个法子直接将井给埋了,将那块地方夷为平地才好。 原本也没有问题。可是这途中麟哥儿起了兴趣,便也跟着下人一道过去看了。 谁曾想,石板才一被挪开,里头被有股奇怪的恶臭扑面而来。一下子熏得她的宝贝儿子整个倒头栽了下去,好在边上的下人手脚机敏,一把将人给拉住了才算是没酿成大祸。 三夫人心慌慌地走过去,要教训自己儿子一顿。 可训斥的话还没能出口,她便听到耳畔有人尖叫了一声:“有死人啊——” 青天白日的。可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三夫人还是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背上发冷,突然之间连脚都迈不开了。 “好……好像是二爷!”也不知是谁。蓦地便又喊了一声。 三夫人这下子立刻便打起了精神,也不觉得害怕了,扶着身旁大丫鬟的手便快步走了过去。她用帕子捂住口鼻,憋着气探头往黑洞洞的井口看去。一下子便看到了那张半漂浮在水面上,肿胀发白的大脸…… “九弟妹你是没有瞧见,那脸涨得这般大,跟个大馒头似的,可真真是骇人!”三夫人牢牢盯着叶葵,又是害怕又是鄙夷地道。 叶葵没料到三夫人竟然是个不敬鬼神的人,听见她滔滔不绝地用嫌弃的语气说着裴二爷的死相,面上发懵。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三夫人的话,道:“三嫂,你还没说,方才你说这事有古怪是什么意思?” “你平日里瞧着也是个聪明的,这会怎么这般不开窍了?”三夫人撇着嘴角,略带不快地说了句,而后皱眉道,“我带着人过去的时候,那井上可还封着石板呢!便是二哥活够了自个儿想死,他也不可能在上头自己封块石板上去吧?” 叶葵配合地点头,道:“这话倒是在理。可是三嫂,这事你寻我来有何用处?该早些将事情通知了其余几房的人才是呀。” 三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恨不得直接便将手指头点到她脸上去,口中急声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这事怎么能同他们说去?既然那上头还封着石板,这便说明那一日定然是有人冲他下了毒手了!这府里能做那些事的人有几个?我这不是没法子了才寻你一道来商量的吗?不管是哪个下的会黑手,左右不是你做下的,我不寻你寻谁说道去?” “这……三嫂为何觉得不会是我做的?”叶葵没想到她这么容易便将自己给排除在了外头,不由有些奇怪起来,疑惑地问道。 三夫人眯着眼睛看她的肚子,冷笑道:“你又没男人,害了他同你有什么好处?而且,就你这样子,难道还能害了他去?” 叶葵见她一副严肃的模样,不由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急忙垂下眸子,轻声道:“三嫂英明。” “你说说,这事像是谁的手笔?”三夫人见她还算是乖觉,便得意了起来,问道。 叶葵摇摇头,“我哪里能知道这个。三嫂,这事你不准备告诉侯爷?” 三夫人一愣,眼神飘忽地道:“一点头绪也无,我如何能说与侯爷听。况且侯爷身子才复原了些,还虚弱得很,哪里能在这时候刺激他。” “那二嫂那……是不是也该派人送个消息去?” 三夫人闻言,登时恼火起来,“左右送了消息给她知道,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她也回不来,送了做什么!” “对了三嫂,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提。”叶葵蹙眉,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 三夫人果然立刻便被她的话给带了过去,问道:“什么事?” 叶葵便道:“二哥是下大雨的那一日不见了的,可我若是没有记错,那一日三哥是不是也出了事?听说三哥如今都还病着呢,而且一醒来便问起了二哥来,不知是不是?” “不是不是!”三夫人矢口否认,身上却差点急出一身冷汗来。 这话说的没错,一点也没错。 她只想着会不会是老七老八对老二下的毒手,却恰恰将自己那胆小无能的丈夫给遗漏了。也是她没有想到,老三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有胆子对老二下这样的死手?若是他有这个胆子,这些年来又怎么会对自己近乎唯命是从?可是她转念想一想,这事也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老三这么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再说,她也的确是隐隐记得那一日下着大雨,老三似是说要去见人,可是到底是见谁她却是忘记了问。 后来等到天色都黑了下来,老三才被人从园子里找了回来。浑身**的,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人醒了,他第一句话便是问老二在哪里…… 那会她并没有在意,可如今连老二的尸体都瞧见了,她怎么还能将那些话当做迷迷糊糊的浑话呢? 心念电转,三夫人脑子里霎时冒出来一个极可怕的念头,她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罗帕。 一旁的叶葵看着她面上神色变幻不休,心里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一句话已经起了作用。 果然,没一会的工夫,她便听到三夫人声音微颤地同她道:“方才那话九弟妹可别再说了,都是无影的事,说多了可小心落人口舌。那日风大雨急,路都瞧不清,指不定二哥是自己不慎跌进去的也说不准。咱们还是先不要胡乱猜测了吧。”说完,不等叶葵开口,她又急急道,“九弟妹才从宫里回来一会,想必是累极了,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去吧。这事便不劳你费心了。” 叶葵落得轻松,也不纠缠,转身便回了惊鹊院。 等到当日天色大暗,府里各处都点上了灯时,裴二爷失足落水溺毙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府中各个角落。 叶葵看着闪烁的灯火,不由暗笑,指不定裴三爷自己也迷迷糊糊的以为真的是他反击之下害死了裴二爷吧? ps: 更晚了囧……今日开始单更了亲们,所以不要继续等了哈~大家都早些休息~29号上大风吹,所以这几天就专注存稿了~ 323 贵妃来府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因为裴三爷模棱两可的话,三夫人没了敢继续追查下去的勇气,索性便让人放出消息去,裴二爷是大雨之日不慎落了水这才溺毙了。恰逢二夫人身在水月庵,这事竟就这般容易地被敷衍过去了。 裴二爷是庶子,再能干,为裴家付出过再多的心血,也终究只是个庶子罢了。这样一个人,等到死了,也根本便没有人为他伤心。永安侯夫人自不必说,嫡母有几个是真的对庶子好的?左右不刻薄相待便已经是极厚道的人,况且几人又都已经是这把年纪,所以裴二爷的死像是颗坠入池塘中的小石子,虽起了涟漪,可沉下去了便什么动静都瞧不出来了。 永安侯也已经知道裴长歌回来了的事,可是裴长宁日日守着他不离开,一时间裴长歌同他还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不过这也便也就够了,因为知道裴长歌在府中,所以在听到裴二爷死了的消息时,他立刻便将怀疑的心放在了裴长歌的身上。可是几个儿子就像是他的手指,指头有长短,儿子在他心中的分量自然也都是不一样的。 对永安侯来说,最小的儿子永远都是最脆弱的那根手指。 即便他就算到了如今也还是忍不住在看到裴长歌的时候便冷下脸,想要发火,想要训斥。可是从头至尾,在他心里,裴长歌都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孩子。甚至比起裴长宁来,他也是喜欢小儿多一些。 可往往在看到这两个孩子的时候,他就仿佛又看到了记忆中经年不退的那一袭暗红。 那人的血溅在他的脸上,滚烫得像是一盆刚烧开的热水,可是却浇得他心里凉得透彻。 ——木凉玉。 这个名字,几乎成了他生命里的一个禁忌。哪怕如今他已垂垂老去,却还是不敢轻易地将这个名字从口中吐露出来。似乎只要一说,这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静便会在顷刻间天翻地覆。他有时想想,便会忍不住怨恨起自己。说来,都是他的错。那时的他,已是三十好几的人,可是碰见了只比自己的长女大几岁的她,却是立刻便失了魂魄。 明知道那是绝不能发生的事,可是他却一再地沉沦下去了。 那女人,是个妖女。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还是这么认为的。随意便能驱使毒虫的女人,轻而易举便将他攻陷了的女人,不是妖女是什么? 永安侯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打量起自己的八儿子裴长宁来。这两个孩子生得都像她,却不像他。可老八的性子却是既不像她也不像他的,老九倒像是将他们两人性子里极端的那一部分都给继承了去。 若不然,当年才那么大的孩子,是哪里来的胆子孤身跑去南鋆的? 要不是运气好,那臭小子早就四死在外头了! 永安侯想着便有些头疼起来。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一个个的也还是叫他不省心。他又像是叶葵来,肚子老大,过不了几个月便该生了,也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他已经有了曾孙,可是他对叶葵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还是极期盼的。 裴长歌的孩子,身上流着的可就不仅仅是大越人的血了。 有时候想起来,他也会忍不住觉得这究竟是不是他对承祯帝一种无声的抗议。众人眼中已经断绝了的血脉,却融进了大越人的血脉中,缓慢地延续了下去。 他重重叹了一声,唤道:“老八,你也下去歇着吧,我已经无事了。” “父亲,你可是有心事?”裴长宁看不见,心思却比一般人还要敏锐些,听到他突然这般说,便迟疑地问道。 永安侯皱着眉,道:“没有。” 裴长宁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二哥的事?” 若说这府里还有谁对裴二爷的死耿耿于怀,除了裴家二房害怕因为失怙而影响婚事的裴薇外,也就只有做惯好人的裴家老八了。他虽一直都知道裴二爷不是个好人,可眼下知道人死了,还是忍不住无无法释怀。 “人死如灯灭,没什么可烦心的。”永安侯的话永远都这般叫人觉得心寒。 可裴长宁却是听习惯了般,笑着上前,摸索着为他掖了掖被子,这才说着“那父亲好生歇着,有事便唤我”退了下去。 但是他出去还没有一会,便又回来了。 这一回,一贯温和的他声音也变得焦急了起来,急切地冲着永安侯道:“父亲,长姐……不,是贵妃娘娘来了!” 永安侯一听,便知道是事情差不多了,登时道:“来人,服侍我起来。” 就算他是裴贵妃的父亲,这会也得起身去迎才是。除非他是真的病得无法动弹了,若不然便都没有直挺挺躺在那,等着人来拜见的道理。 不过这一回,裴贵妃倒是的确没有打算让自家老父亲自来觐见,而是直接便冲了进来见他。 她在家的时候,便是这般的性子。加上又是永安侯的第一个女儿,疼得跟什么似的,向来没大没小惯了。即便当了这么多年的贵妇娘娘,可是这一进了自己家的大门,她便还是忍不住恢复了本性。近乎本能一般,裴贵妃见着了永安侯的面便哭了起来。 “您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也不派个人来告诉我?”裴贵妃抹着眼泪“您这是没有将女儿放在眼里。” 这说着说着,怎么就成了责备了。跟进来的几人在一旁听得面面相觑,却听到永安侯看着自己多年未曾回家来的闺女,笑着道:“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 裴贵妃擦掉了泪,将十三皇子扯到前面来,指着永安侯道:“快叫外祖父。” 十三皇子跟永安侯虽见得少,可到底也不是头一回见面了,当下便也丝毫没有什么生疏的模样,上前便行了一礼,而后亲热地唤了声:“孙儿给外祖父请安。” 永安侯看着日渐长大了的十三皇子,想着那件即将要发生了的大事,心里不由一阵感慨,面上却是没有露出半分来,只是急忙让人将十三皇子给扶起来。 三夫人跟在后头看着,一脸艳羡。这说起来,十三皇子也该称呼她一声舅母才是,怎么见了她却不行礼。不过这也就不算是什么厚此薄彼的事,毕竟永安侯才是正经的大长辈。可是等到叶葵来了,十三皇子亲亲热热地上前给她行礼时,三夫人便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如今的侯府,她才是当家的夫人,叶葵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当着裴贵妃跟永安侯的面,这话她是万万不敢随意说出口的,便也就只好闭紧了嘴巴只在一旁陪坐着笑。 众人移步了huā厅,闲坐着说了几句,裴贵妃眉宇间渐渐流露出几分不耐来。叶葵倒是风轻云淡地喝着茶,并不说话。唯有三夫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七夫人怕冷了场面不大好看,偶尔才会接上几句给三夫人几分面子。 好在这样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有人来请裴贵妃往书房去。 只说永安侯起来去了书房瞧见了几块好砚台,想着正好给十三皇子用,又因不知哪个最好,索性便请贵妃娘娘过去亲自挑选。 三夫人闻言先是腹诽了一顿,宫里的皇子殿下还会少了块砚台用不成,老侯爷的这心也真是够偏的,她的麟哥儿念了这许多年的书,怎的也不见老侯爷说要送什么砚台? “侯爷还请九夫人一道去。”来人又道。 三夫人愣住,下意识脱口而出:“请九弟妹去做什么?”话说完,触碰到裴贵妃有些不悦的目光,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当下讪讪然笑着别过了头去。 裴贵妃跟叶葵心中都明白,接下来是要说正事的时候,十三皇子年纪尚幼,心智再成熟也不过就是个孩子而已,所以这一会定然是要避开他的。叶葵便提议由七夫人带着十三皇子去小憩一会。七夫人性子好,裴贵妃也是知道些的,便嘱了十三皇子几句将人交给了七夫人。何况边上还有那么多的人跟着,一时半刻出不了事。 安置妥当了,叶葵便由秦桑扶着跟裴贵妃一道去了永安侯在内院的书房。 古来谈事,都少不了书房这样的地方。今日,也是不能免俗了。 秦桑跟永安侯的人守在外面,叶葵则跟裴贵妃一道入了门。 一进门,裴贵妃便低低“啊”了一声,而后下意识捂住了嘴。 门后立在书案边上的挺拔身影,可不就是裴长歌! “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只一会裴贵妃便缓过神来,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 裴长歌给裴贵妃行了一礼,唤了声:“姐姐。” 裴贵妃深吸一口气,顿时心乱如麻,脑子里浮现出数不清的可能来,而后霍然瞪大了眼睛,道:“皇上可知你还活着?” “自是不知。”裴长歌如实相告“若是他知道,姐姐今日哪里又还能见着我。” 裴贵妃踉跄着倒退一步,喃喃道:“这么说来,他这是要对裴家下手了……”(未完待续 324 穷途末路(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在场的诸人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只需要稍稍一点,心中便都已是了然。 裴贵妃更是不必说,在见到裴长歌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要不是这些事实在是太过于叫人觉得匪夷所思,她怕是应该更早想到才是。 而且距离苍城将两人的死讯传回来,已经过了这许久。 没有人告诉她这回事,她又怎么能想到。 刹那间,裴贵妃想起许多事情来。这些日子以来,承祯帝在同她在一处时的神态模样语气,都悉数出现在了脑海里。她早就该察觉到了才是!承祯帝虽然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对十三皇子亦当做心头一块肉,可是他身为帝王,自然不可能常年牵挂于儿女情长。所以过去,他虽对他们母子两较之旁人更好更关怀,可到底也还是雨露均沾的多。 然而这段日子,承祯帝留宿她宫中的日子却忽然多了起来。 甚至于,有几回他甚至亲自带着十三皇子考校功课。这是除了过去的太子殿下之外,甚少发生的事。承祯帝是个好皇帝,大抵也称得上是个好父亲。可是他日理万机,政事繁忙,怎么可能时常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导儿子的课业。若不然,那些个太傅又有何用? 可见这一回她是被承祯帝突来的柔情给蒙住了心,忘了这其中的反常。 她就算过去对承祯帝没有儿女之情,可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又生了十三皇子,她怎么可能对他连一丝丝的情义也没有?所以承祯帝这么一来,她便被惊讶跟欢喜蒙蔽了心。 同样的,在裴长歌出事之后,承祯帝却对她愈加荣宠起来,这除了给她看之外,更是做给朝中众人看的。 他这是想要让人知道,裴家的幼子之死乃是为国捐躯,是极荣耀门楣的事。所以她这个做长姐的才会被承祯帝这般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宠爱着,这是他在补偿裴家! 可是事实上,事情却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裴贵妃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怦怦”直跳,似乎要破开皮肉直接从里头跳出来一般。她吃力地捂住心口,神色颓败,口中讷讷道:“这件事,如今父亲有何打算?” 叶葵闻言,心里便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知道,裴贵妃这贵妃之位,远远不是只靠承祯帝的那点宠爱便能够得来的。所以这一回,她才会不惜一切地要将裴贵妃请到府中来亲自详细商谈。 好在裴贵妃也的确并没有令人失望。 她面色极颓丧,可延伸却渐渐开始恢复平静,口中说话的语气虽还带着些未能全部清醒般的木讷,可到底问出口的话已经回到了正途上。 永安侯摆摆手,示意她跟裴贵妃都依次先坐下再谈。 时间虽不多,可裴贵妃这一次既出了宫,那自然是有足够的时间来让他们将那件事说清楚的。何况如今,也该是时候先让裴贵妃回复一下心神才是。若不然,这张皇的时候,她若是脑子一糊涂,便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可如何是好? 有些话,一旦出了口,想要再收回去重新换一句再丢出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永安侯面上并没有露出焦急的神色来。 “这件事,原是该早些告诉姐姐的才是。”裴长歌叹了一声,脸色微沉。说完,他突然大步而出,越过黑漆的书案,走过来亲自扶着叶葵坐下,便直接立在了叶葵身侧。 永安侯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话。 几人静默着,过了会裴贵妃才缓缓开口道:“父亲心里可是已经有决断了?” 永安侯点点头,蓦地提笔蘸墨在纸张写下了一个篡字。 篡,即夺取。 裴贵妃眼神一凛,嘴角翕动,却没有声音从嘴里冒出来。 叶葵今日倒像是个陪客,这会并不好说话, 便索性也就同裴长歌在一旁等着裴贵妃的回答。说起来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字罢了,可是仅仅也就只需要这一个字,裴贵妃便应该明白他们的意思。再者说,她今日既能带着十三皇子亲自前来,叶葵不能不怀疑,早在她进宫同裴贵妃说起永安侯病了的事时,裴贵妃心里便应该是隐约猜到了些的。 只不过,突然间被这些消息充斥,裴贵妃心里还在犹疑惊惧罢了。 可是谁不知道,这已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若是裴贵妃不答应,那么事情就该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她身为裴家的女儿,又是十三皇子的生母,若是她拒绝了,那么也就是说她从此开始便要同裴家为敌! 悄然的,叶葵的视线便落在了那柄挂在书房墙上的剑。 裴家是靠军功起来的人家,虽然如今依旧从军的人不过也就只剩下了一个裴长歌而已,可是其行事作风自然也还是同过去一般的雷厉风行。这便也就是说,等到了必要的时候,在场的人中,谁都不会手软。 自家骨肉,心软是自然的,手软却是不会。 这一个个的,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 叶葵不由猜想起来,裴贵妃此刻是不是恨不得从未进过这个书房才好?若是她没有瞧见过裴长歌,没有看到永安侯写下的那个大逆不道的字,她是不是就不会面临这般艰难的选择? 像是想到了一处去似的,裴贵妃的视线也落到了那柄剑上。 因为褪色而发白的流苏静静地坠在那,剑在鞘中,却依旧遮不住里头逼人的寒意。 她记得这柄剑。 幼年时,裴贵妃便不是个能被女红德行之类的东西能左右的人,她曾经一度只想从永安侯手里拿到这柄剑。这在她看来,乃是父亲承认自己的象征。 可是如今,这柄剑却极有可能会落在她的脖子上。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诡谲莫测的。她今日既知晓了裴家有逆谋的打算,她又怎么能真的轻松脱身?只要她拒绝,那么就谁都没有办法保证,她不会将这件事直接捅到承祯帝面前去。 大难之前,亲情不过就是胡扯的东西罢了。 能抓在手里的东西,才是顶顶重要的东西。 所以在场的人中,谁也不会相信她,谁也不会将她轻易地从这扇门放出去。 她不由开始后悔起来,也许今日真的不该带着十三皇子来裴家才是。旁的且不说,这会十三皇子便已经成了她不得不考虑的一个因素。也许等到她拒绝,先她而去的人就会是十三皇子。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兄弟都并非是一点都不在乎她这个裴家女的人,相反的她未出嫁之时,是弟弟的好姐姐,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可如今,一切都不得不变。 突然之间,像是被惊雷击中又似是见到了极恐的事,她有些呆滞地收回视线,久久不曾言语。 这般等下去,只会将时间耗尽,全无意义。 叶葵的头靠在裴长歌的手臂上,闭着眼睛状若无意地说道:“穷途末路。” 声音轻轻的,可是落在裴贵妃耳中却是已足够响亮。 是啊!如今已是穷途末路的时候!若是没了裴家,她还有几分活下去的可能?便是活着,难道她就能甘心在冷宫中度过残生,又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三皇子惨死旁人手下,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嗓子干涩,裴贵妃咳了几声,才将想说的话说了个清楚,“有几分把握?”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所在。 只有一个念头,是永远不可能成事的。这件事其中的艰难,不必想,众人便都已经明白。这会出了这样的事,谁有能将它当做一个普通又容易的事来对待?她做不到,裴家的人也做不到。 可裴家真正能成事的人也就只有他们几个罢了。 若不然裴家这会也就不会巴巴地先将她扯下了水。裴贵妃想着,便看了叶葵一眼。自己的这位弟妹,也并不是一般人。这件事中,她怕是也没有少搀和多少。先前听说裴家出了大乱子,恐怕也是她的杰作。 叶葵倒也不怕她看,索性大大方方地同她对视。 永安侯则叩了叩响桌面,道:“四成。” “加上姐姐你,便有八成。”裴长歌正色接话道。 裴贵妃闻言不由怔住。 他们加起来也不过才四成可能,连一半的都不及。可是只她一人,便也有四成可能?这便也就是说,若是她一旦成功了,这件事便几乎算是成了。 那两成的可能,不过是不能将话说的太满,故意留出来应付突发状况的罢了。 裴贵妃哑着声音低低问道:“我该如何做?” 话音落,书房里剩下的三人面上便都隐约出现了点淡淡的笑意。 裴贵妃的这话,便是答应的意思了。 不论是什么事,她终归是已经答应了。 突然,永安侯看向了叶葵,问道:“老九媳妇,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还是他第一回这么正经地问起她的想法来,叶葵不由怔了怔,旋即便道:“攻内为上。”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想要直接从宫外入手,并不容易,所以势必要裴贵妃在宫中由内而起事才是上佳之策!RS 325 穷途末路(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眼下的境况,不过一目了然。 其一,时间紧迫。 其二,来势汹汹。 所以他们此刻要寻的就势必是一个能够一击即中的法子。这其中最好的法子,当然就落在了裴贵妃身上。她在宫中多年,又身居高位,手掌孔雀印,所以这件事说难却并不是十分的难。只要部署得当,并不是没有胜的可能。 可是输的可能实在也是不容小觑,所以裴贵妃会迟疑,也早就是他们料到了的。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裴贵妃并没有迟疑太久,只一会她便已经做出了决断,口中道:“若是此事成了,父亲跟弟弟的意思可是要扶小十三继承大统?” 永安侯丝毫没有迟缓,闻言立即便道:“只要裴家一日不倒,便永世忠于十三殿下。” 一个承诺,也许并不一定到时就会成为真的。可是这会,能够得到这么一个承诺,实在是比得不到要好得太多了。裴贵妃点了头,压低了声音道:“宫中的事亦如朝野风云,瞬息万变,远非人力所能掌控。如今事情若是定了,那女儿便也该好生布置下去了。 “宫内的事便交由娘娘了。”永安侯换了称呼,在裴贵妃口称女儿的时候却用恭敬地语气唤起她娘娘来。 这其中的玄妙之在,在场的几人怕是便没有不明白的,顿时便都心领神会起来。叶葵半掩着眸子,心道这一回的话说尽,裴贵妃跟裴家的那点子情分估计便也剩的不多了。等到事情成了,十三皇子登基,他年幼不能亲自执政,那么势必会被到时成了皇太后的裴贵妃垂帘听政。 一旦走到那个时候,人心能变多少,如今谁也说不出一个准数来。狡兔死走狗烹,这种事,谁见的都不算少了。哪怕对方是同样出自裴家的裴贵妃,他们也不能放下自己的那颗心来。 “父亲客气。”可这会裴贵妃却像是故意没有听懂永安侯的话一般,低低回应了一句,便也不再说话了。 气氛渐凝。 事情既然都已经摊开来说了,那自然也就没有多少积蓄藏着掖着的道理,趁着眼下这个工夫,几人便又飞快地就裴贵妃如何在深宫突围的事给细细分析了一番。 在永安侯看来,这事不过就是个能不能做的干净漂亮,利落畅快的而已。 可是在叶葵看来,事情根本就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简单。 承祯帝是帝王,是要将裴家打入深渊的魔之手,可是他同时却也是裴贵妃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是孩子的父亲。 只这一点,便能成为最大的障碍。 要下手,并不是说说便能直接动手这般容易的事。而且这事乃是逆反,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其间的压力更是不消说了。只要一个不留神,也许死的就不是对方,而是自己了。 裴贵妃自从说定了事情后,眉头便再也没有舒展过。 可他们甚至于已经来不及从长计议!又哪里还会在乎裴贵妃心中是否会觉得痛苦?眼下这时候,他们所在乎的不过只是裴贵妃答应或是不答应这两个可能罢了。既是答应了的,那就更加不会去理会她心中所想。 人生来,便是活得这般不得自由。 叶葵暗叹一声,荣华富贵岂是这么好得的东西?若不是有这些人一个又一个地用良知、血肉、命运……来稳固,这世上又是哪里来的世家。 “裴家军如今已不在裴家手中,那兵力该当如何?”又细谈了一会,裴贵妃暂且放下宫中的事不提,转而说起了同样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来。 承祯帝以为裴长歌已经殁了,所以裴家的兵力他也并没有交还给永安侯,而是直接指派了自己的人来接任。彼时苍城的战事还未结束,他这般做无可厚非,根本就不会引来旁人非议。这么一来,自然而然的等到大越要跟阿莫比和亲,战事终止的时候,那些兵力自然也就被承祯帝“忘记”了归还裴家。 所以裴贵妃此刻才会有如此一问。 当然,这个问题,永安侯跟裴长歌父子早有定夺。 “既已是准备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需要的人手自然是少不了。用兵的事姐姐不必担心,军饷一事亦不必担忧。我们既敢如此做,便不可能会将其当做儿戏。”裴长歌笑着解释,却并不尽数说得详尽。 叶葵闻言立刻便明白了过来,宫内跟宫外两条线路势必是要双管齐下的,可是为了保险起见,有些事他们并不能完全告诉裴贵妃。 这般不坦诚的合作关系,在叶葵看来似乎并不是可取的行为。可是裴贵妃不愧是裴家的女儿,身上也流着永安侯的血,思维模式大抵也是同他们相似的。裴长歌这般说了,她却并没有一丝气恼的模样,而是紧接着便:“好,那就先想个法子用来联络吧。” 宫内与宫外传递消息并不容易,所以这是件不能避免的事,也的确是该立刻着手去做才是。 叶葵也知道这事裴长歌应当已经在安置人手了,而且应是直接从承祯帝身边的曹内侍那样的人下手。太监在宫闱之中来去自如,又都是近身伺候主子的人,在这些人的嘴里,最是容易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是最合适用来传递消息的人选。 可是要想彻底将这些人收买在手,必定十分困难。 所以裴长歌的事一度陷入死局。 “这事已在着手准备,暂且先放一放。”永安侯摇摇头,手指头微曲叩响桌面,神色严肃,道,“这事要成,恐怕还少不得要萧家襄助。” 萧家? 叶葵一怔,旋即脱口而出:“难道要去寻太子?” 可是话才说完,她便意识到了不对。他们既已决意扶十三皇子上位,这会去寻太子来算是个什么道理?若是换了过去,也许叶葵还会怀疑一下,这般做是不是为的为十三皇子寻一个替死鬼或是挡箭牌。可是眼下这情况,这并不合适。 果然,没等她继续想多久,永安侯便已经肃容看向她道:“不,是你外祖母。” ——萧云娘的生母,萧皇后的嫂子,她的外祖母林氏。 叶葵听着永安侯的话,倒吸一口凉气,颇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萧家人并未离开凤城的事,父亲可是一直都是知道的?” 在场的人中,除了神情自若的永安侯外,剩下的人都已是惊诧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叶葵的外祖便是萧盛,这是人尽皆知的。可是萧家出了那样的事情后,人人都说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萧夫人林氏带着年幼的庶子离开了凤城,远远避开了朝堂。可是谁曾想,他们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凤城,只是隐居在了长安巷中。 这件事,叶葵知道,裴长歌也知道。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永安侯竟也是知道的。 而且看他的样子,绝对便是一直都知道的。而不同于叶葵是因为想要知道萧家人的下落,而苦苦追寻才好不容易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档口,叶葵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当初林氏跟年幼的孩子能够顺利地活下来,又不声不响地从众人眼中消失入驻长安巷,这其中是不是曾有永安侯插过手? 永安侯毫不回避地看着她们惊讶地目光,直截了当地点头,沉声道:“当初是我想法子将人安置下的。” 得到了明确的答案,叶葵提着的那颗心蓦地便又落了下来。然而旋即便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从那颗心原本吊着的位置飞快地升腾起来。再一次,又有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住的事发生了意外,瞬间便沿着她所不能知的方向滑去。 “父亲要寻萧夫人做什么?”还是同萧家没有直接联系的裴贵妃率先回过了神,“这件事,莫非萧家能帮上什么忙?” 永安侯沉着脸,只吐出两个字来:“军饷。” 话音落,叶葵跟裴贵妃俱露出一脸茫然来。唯有裴长歌骤然神色一凛,直视永安侯,几乎是咬着牙道:“那件事同萧家有什么关系?” 那件事? 是指的哪一件事? 叶葵疑惑不已。 想着想着,突然的确想到了一件极有可能的事来。 她一直都在怀疑裴长歌跟那个已经消失了的南鋆国之间存在什么秘密,但一直都没有想出什么关键的东西来。可今日永安侯的话跟裴长歌方才的那一句诘问,令她幡然醒悟。因为萧家早就已经在大越的政治斗争中成了炮灰,她从来都没有将注意力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可如今一想,当年出征南鋆之时,去的可并不是只有永安侯一人。 同行的萧将军,她的外祖父亦在其列。若是当年真的有什么秘事发生,难道他便什么都不知? 以方才永安侯说要先去寻林氏的话来看,她的外祖父怕是知情的。而且应当还有一件秘事,连永安侯也不知,却被她的外祖父掌握了,如今那个能够跟裴家此次行动所需的军饷挂上钩的秘密,却可能被林氏埋藏在了心底。 叶葵不由暗暗心惊。rs 326 过往秘辛(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永安侯要叶葵同裴长歌一道去长安巷中求见林氏,且这一回去,不论如何,都势必要把话从林氏口中问出来。 可当叶葵问起是何话的时候,永安侯却又只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口中道:“你们去了,自会知道。”言下之意,也就是不论他们现在如何问,他都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叶葵想了想,便扭头去看裴长歌。 他自从永安侯说出林氏的事后,便一直都沉着脸,面色十分之难看。这般沉郁的模样,是叶葵头一次瞧见。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不能不对永安侯让他们去寻林氏这件事再暗自斟酌一番。她有多见没见到过林氏了?叶葵暗暗想着,恐怕该有近一年了。她出嫁之前,曾悄悄去见说过林氏一次,自那以后便是再也不曾去过了。 她一度以为,以她跟萧家的关系,以如今萧家落魄的模样,她是断断不可能继续同林氏有什么往来的了。一则萧家如今的样子,是不可能给叶殊在叶家的生活带来丝毫好处的。二则林氏并没有要同她跟叶殊相认相见的意愿。所以她已经许久都不曾想过,自己还有能见到林氏的时候。 而且这一面,还是在公公永安侯的示意下去的。 但是不论如何,这一回,是不去也得去。 裴贵妃并没有待得太久,几人匆匆将事情说下,她便带着十三皇子又悄无声息地回了宫。 叶葵则跟着三夫人、七夫人将人送至垂huā门,便自行回了惊鹊院。一进门,便被裴长歌给抱了个正着。秦桑这些日子愈发沉稳,撞见了这样的画面也依旧没有一丝怔神,飞快地便带上了门出去。好在这院子里的人,能起幺蛾子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出了秋樱跟王嬷嬷的事后,更是没有人敢轻易动弹。 池婆看得也严实,所以这么长久以来,也都未曾出什么乱子。 不过这院子里,如今明面上不过叶葵一个主子,连个男人也没有,剩下的那些huā骨朵一般的小姑娘自然又还能起什么心思?起了心思难道给鬼看不成?倒不如想了法子走走路子换个地方去待,指不定还能寻到一条活路。自然,这都是些原本便有点野心的人,剩下的那些个连这等心也没有的人,这会当然是只想着好好做事,等着叶葵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能被安置到小主子身边去。这恐怕也算是惊鹊院中最有前程的差事了。 所以,裴长歌回来的事,根本就不会被人察觉。 然而叶葵还是觉得这家伙的胆子越来越大,也似乎是昏了头一般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们方才进门,可是连门都还没有关上,他便已经冲了过来。虽说门外也并没有什么人,可这万一要是被瞧见了,岂不是要操刀子灭口才好? “在想萧家的事?”不过旋即,叶葵便察觉了他身上的那股子不对劲。 裴长歌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发顶,并不说话。 叶葵这些日子总嚷着烦,又嫌成日里没事做也要huā大工夫在梳头上,索性便让秦桑每日里只将她的发松松地挽住便好。所以此刻被裴长歌这么一碰,脸颊边便有发丝散落下来。 果真是不禁碰触。 怪不得秦桑总说这般不合适。 叶葵暗叹一声,皱着眉头将一声不吭的裴长歌拉到了前面来,捧着他的脸道:“让我先猜一猜,那件事想必是同你背上的纹身有些干系吧?” 裴长歌闻言,眼神一变,下意识低头堵住了她的嘴。良久他才移开了唇,嘟哝着说了句:“有时候我都开始觉得,你若是笨一些反倒是更好了。” 若是笨一些,若是同那些普通的深闺女子一般,她也就不必跟着他一道承担这些叫人疲惫又惶恐的事了。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真的发生了如他所想一般的事,那个人又岂会还是他所认识的小叶子。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明白的不是吗?这世上,如果真的还有谁能够同他分享那些往事,除了叶葵又还能有谁? 哪怕那些事连他自己都并不清楚,可是说起来仍旧觉得一颗心被放在锅里慢慢地煎一般。 人活着,不过一个“熬”字。 两人相依着坐在那,裴长歌俯身贴在她的肚子里听了听,没有听见动静颇有些不甘心,好半天才无奈地坐直了身子,道:“这臭小子,怎么回回我来听的时候,都一点声响也没有。” 叶葵“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揪着他的脸道:“好了好了,说正经的事。明儿一早,我们便要去长安巷了。所以你今日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的?” 她是真的盼着裴长歌能将那些事主动地同她说个透彻,而不是被她一句又一句地给磨出来又或是套出来的。 可是这一次,裴长歌是不是就真的愿意同她说了呢?叶葵心里并没有底气,因此她只能装作不经意地一般,笑着问出来。 然而饶是这样,裴长歌原本放松下来的脸霎时便又绷紧了。可是他的手却紧紧握住了叶葵的。叶葵知道,他这是迟疑了。他在迟疑,现在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该和盘托出的时候。 所以她不能催促,她只能等。等着看他最后的决定。 若是他真的不愿意提及,她将来自然也是有另外的法子知道的。即便眼下时间紧迫,可是真的想要知道,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困难。如果手头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她当然会觉得无力。可如今她其实已经站在了真相的入口处,她所等待的不过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两人静默着,直到夜色暗了下来。 只有两人在里头的时候,秦桑跟燕草都是不会进门来的。 所以也就没了人点灯。 屋子里黑漆漆的,今夜天色不佳,头顶上莫说月亮,便是星子也没有一颗,屋子里暗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亮。叶葵推了推他,笑着道:“去将灯点上。” 裴长歌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没有动静。 叶葵抿着嘴,心里暗暗想,这家伙不会真的一踌躇就踌躇到了连人话都听不进去了吧? 就在她准备将人推开自己去点灯的时候,裴长歌突然动了。他一直揽着叶葵粗腰的手蓦地收紧了些,哑着嗓子道:“当年,你外祖父同我父亲一道出征南鋆,其中一人犯了大错。” 叶葵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家伙不到最后一刻是不可能会告诉自己的。可是谁知,转眼的工夫他便决定将事情都给说出来了。叶葵不由敛目,蹙眉接话道:“你说的人是侯爷?”说着疑问的句子,可是她的话又分明是肯定的语气。不等裴长歌应声,她便又嗤笑了声,道:“你其实说错了,我外祖父怕也犯了错。” 若不然,今日永安侯便不会提起萧家来。 当年萧家毁在承祯帝手里,叶葵一直都以为那不过是因为承祯帝忌惮萧家,生怕萧家跟裴家功高盖主,手中又重兵在握,所以才会走了那一步棋。可是如今,她却隐约觉得,当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真的只是这么简单明了的一件事,过了这么多年,永安侯便不会有那么一说。 可见萧家当年定然还做了其他令承祯帝觉得不得不除掉他的事。 不过事情到底过去了那么多年,叶葵不曾亲身经历过,终归是知之甚少。所以她所能想到的事,无非便是当年的南鋆一仗。 那一仗,疑点重重,不能不叫人怀疑。 很快,裴长歌的话便验证了她的怀疑。他说:“你还是笨一些才好。” 叶葵听了这话,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恼才是。 “不过萧家的事,若不是老头子今日提起,我也没有想到。”裴长歌无奈地道“当年的事,我不曾亲眼瞧见,可到底也知道些,当初老头子跟你外祖交情甚笃,一人做错了事,另一人除了怒其不争也就只有帮着的份。要不然,就凭老头子做的那事,他今日便不该有命坐着!” 裴长歌说着说着,声音便有些急了起来“他蠢,那人也跟着蠢,说到底便没一个靠谱的!事情既做了,手脚却不够干净,连我都能发现的事,我是真不敢想他们当年是怎么瞒过皇上的。只要这么一想,我便觉得冷汗都要浸透背衫!除了命大,还有什么?” “可到底是瞒住了皇上,不是吗?”叶葵浇了盆冷水下去,终于将他陡然而起的怒气给浇灭了些。 裴长歌站起身,伸手揉了揉额角,看着她霍地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竟又开始迟疑着是不是真的该告诉你了。若是说了,想必你该骂我句骗子才是,要不然明明知道一切怎么还能硬生生地把你一道拉下水来。”他说着,嘴角噙上了一抹苦笑。 叶葵抚着肚子,望着他摇了摇头,近乎叹息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当日可是我自个儿要往水里跳的,你只是……未曾拦住罢了。” 裴长歌听了,眼里原本有些颓唐的光彩顿时变得惑人起来,映衬着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果真是盈盈欲坠…… PS:最近处在断网时期,所以这几天都在帮忙基友发文。明天开始就变成可爱的存稿箱了~所以如果有什么BUG容后再改~(未完待续 327 过往秘辛(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许多事,就像是结了痂的伤口,每从口中吐露一次,便像是拼了命地将伤口重新撕裂一次。 裴长歌有些想不明白,明明他从来都未曾经历过那些事,他又怎么会觉得这般疼?明明疼的应该是生下他的那人,可是他却疼得快要连气也喘不上来。从他明白父亲跟母亲为何会用那般古怪的态度对待他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觉得疼痛难忍了。这一疼,便足足疼了多年。 若是不说,谁又会想到,裴家的双生子根本就不是永安侯夫人所生? 甚至于,他隐隐想起,算一算时间,他跟哥哥的年纪都被生生算小了一岁。为了让他们以永安侯夫人嫡出儿子的身份在裴家长大,这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若不是他无意中发现了那些东西,他这一生恐怕也就只能被瞒在鼓里了。 “故事得从我背上的图说起。”裴长歌三两下剥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肌理分明的背脊来,指着辟邪的眼睛对她道,“辟邪,乃是南鋆人所信仰的神。” 叶葵点点头,这些她都早已知道。 “我身上的这幅图,已经在我背上整整留了近十九年。” 叶葵不由瞪大了眼睛,这岂不是说,这幅辟邪纹身早在他刚出世没多久的时候便已经被人纹在了他的背上。她有些想不通,一个才那么点大的孩子,谁下得了手?不同于后世的纹身手法,这时候想必更是疼到极致了。何况又是这么繁复而巨大的一副图,几乎贯穿了整个背部。她甚至已经在眼前想象出了一个挥着小小的手哇哇大哭着挣扎的孩子形象,登时打了个寒颤。 “是谁纹上去的?”喉咙里有些干涩起来,叶葵小声地问道。 裴长歌笑了笑,道:“是我娘,是她混着自己的血一针针刺上去的。” 叶葵不由吃了一惊,嘴角翕动,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听到了这样的话,她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幅图,竟是裴长歌的娘亲亲手刺上去的!而且他称呼的是娘,而非母亲,可见说的人并不是永安侯夫人。这般说来,她当初的那些猜想也都是真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幅图竟然会是那人亲手刺上去的。而且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裴长宁的背上并没有这幅图。 她突然之间也不能肯定这幅图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若是说不重要,那人又怎么会在年幼的孩子身上动这样的手脚。若是重要,为何却偏偏只有裴长歌身上有,而裴长宁的身上却没有?这根本就说不过去。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裴长宁生来盲眼,所以连刺这幅图的资格也没有?如果不是这样,叶葵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用来解释这种反差的行为。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由在?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一般,裴长歌又道:“这幅图,我身上有,八哥身上却没有。我过了很久才知道,我娘大概是偏心八哥的。要不然,她怎么就能在我身上刺下这样的东西,却不舍得在八哥身上动一针?可是我想了又想,倒是也亏得这图是在我身上的,若是在八哥身上。八哥眼睛不好,平日里身边是离不开人的,这得被多少人瞧见?而这东西,大越人哪里会往身上刺,只要出去打听打听便能知道是南鋆人的信仰之物。到那个时候,有些秘密又怎还能好好地守住?” “我娘姓木,是南鋆的最后一位长公主。”裴长歌忽然转换了话锋,眼神飘忽地道,“我的父亲是母亲的仇人……我一直在想,这种事究竟是谁的错?他们两个怕是都被南鋆的毒雾给毒傻了脑袋,若不然,怎么会出这种事?她又怎么会天真到将我跟八哥真的生下来?” 叶葵听着便听出了不好来,这家伙说着说着竟像是钻了某个牛角尖出不来了一般。他心里是有怨气的!叶葵急忙安抚地去拉他的手,口中道:“若是她不将你生下来,我又要上哪儿去遇见你?若是没有你,我岂不是早就在八年前便死了?” 八年前,是他们初次相遇的时间。 那时候,人贩子老黑如果不死,她跟小殊的下场实在是不难推测。 但凡骨头硬一些的,想必都死了。 裴长歌听着,面色稍霁,反手攥紧了她的手,道:“当年大越攻打南鋆,久攻不下。一来二去,倒是叫南鋆的公主殿下看上了大越领兵的大将军裴翡。” 叶葵闻言,脸上忍不住露出个古怪的神情来。 当时,永安侯裴翡应当已是三十好几,年近不惑的人。而南鋆的公主至多也不会超过双十年华才是,这怎么就能看上了……不过感情的事,向来都不好说。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管就往里一头扎下去的人可实实在在不是什么小数目。不过她仍旧不知该如何看待裴长歌的生母同永安侯的这段感情。 不过这会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美妾大多处在妙龄,那些个老头子不照样一个个往家里纳,也没见哪个有因为对方同自己的女儿、孙女差不多年纪而内心不安的。 想必永安侯当初也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年纪不小了才是。 叶葵暗自腹诽着,不由觉得永安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靠谱三个大字。 “南鋆最受子民爱戴的公主同敌军的将领生下了一双儿子,听起来实在像是无稽之谈,可有谁知道,这些都是事实。”裴长歌说得自己都开始面露怪异之色,“这种事,你外祖父竟也选了帮着瞒住,而不是直接想法子阻拦,也不知是该说他们两人交情实在是太好还是这群人中便没有一个是聪明的。” 他毫不客气地便将永安侯几人都给损了个遍。 好在叶葵也根本没有见过萧盛的面,她连萧云娘都没有多少的感情,这就更加不必说是萧盛的了。所以裴长歌便是直接将萧盛扯出来骂一通,她这个做外孙女的也不会觉得如何。 只是听了半响,叶葵却忽然发现了一个过去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的问题。从萧家跟裴家的关系来攀,她竟是该比裴长歌小上一辈的才是! 叶葵无力继续去想,急忙将事情扯回到裴长歌背上的那副辟邪图案上,“且不说那些,说说你背上的辟邪先。你母亲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随意在你背上刺的图,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深意在。若单纯只是因为辟邪是南鋆人的信仰神兽,身上刺上辟邪图案是为了你们兄弟两记得自己身上也流着南鋆人之血的话,那就也该在八哥身上刺一副是不是?” “你还记得我假死离开鸿都的那一年吗?”裴长歌系着衣带,缓缓道,“我当初离开凤城,便是因为我发现了这件事,所以决心去南鋆见我娘。说来可笑,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只觉得不论如何都该见她一面才是,竟就什么也不顾地离开了凤城。后来在鸿都待了半年后,我终于回到了凤城,被老头子揍了一顿后我直接提出了要去南鋆一趟的话。” 叶葵伸出手抢过他手里的衣带,重新系了起来,一边肯定地道:“他一定答应了。” “是啊,老头子几乎打瘸了我一条腿,最后却答应了。也就是那天,我才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裴长歌说了这许多话,心情似乎已经平复了,如今说话的时候竟是带着笑意的,“我带着人悄悄去了南鋆,也如愿找到了木家的人。不,更准确的说法,应当是木家的人找到了我。当初南鋆覆灭,皇族尽灭,活着的只是些旁支。不过不同于大越,南鋆皇室的旁支跟本家过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也就导致他们之间非但没有隔阂,甚至早就已经彻底拧成了一条绳。” 叶葵系好了衣带,松了手道:“秦桑也是那时候被你从南鋆带回来的?” “嗯,她父亲是木家极偏的一门亲戚,我去的时候,她父亲已经断气很久了。她就跟具尸体在一个屋子里待了那么久……”裴长歌似乎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秦桑时的画面,心里也不由微悸,“不过好在她还没疯,心性够坚,是个人才。” 叶葵闻言便笑了,点点头。 “见到了木家的人之后,事情才算是明了起来。木氏的长老说,我背上的图并不是普通的图。” 叶葵听了这话,眼皮一跳,下意识脱口道:“藏宝图?” “你……”裴长歌诧异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叶葵无力扶额,“竟然真的是这样?这也就难怪你方才会说你母亲偏心八哥了,这种东西藏在身上,谁晚上还能安心睡得着?她既是南鋆的公主,这图又是藏宝图,这里头的宝藏定然是用来让人复国用的……” 她一口气将事情猜了个差不离,更觉头疼不已。 “她在我背上刺完这幅图后,当着老头子的面,自尽了。”裴长歌突然道。 叶葵怔住,“为何?” “因为喜欢他,所以要为他生下孩子。”裴长歌墨眼如深井,波澜不惊,“因为是南鋆的公主,国既破,她又怎能偷生。”RS 328 长安巷中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短短一句话,听得叶葵心惊不已。 能说出这番话的南鋆长公主,又怎么会只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无知少女?当年的事,他们并不是当事人,许多的事都只不过是靠旁人嘴里的一些话去推测的罢了,大多时候怕是都做不得准的。 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去想,若是她当初没有选择嫁入裴家来,是不是现在就不必去面对这些事?来自天子的威胁,过去的她是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竟会遇到这样的一天。可是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自己,所能问出来的答案却永远都只有那么一个罢了。 ——不后悔。 不论如何,她都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 想必当年的南鋆长公主也是这般的心思吧。 所以她才会决绝地要为南鋆的敌人生下孩子,又决绝地同自己的亲人一道奔赴黄泉。天上地下,殊不知,这恰恰也正是对永安侯最大的一个惩罚。恐怕也正是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她才会选择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跟年幼的孩子面前,自尽而亡。 爱之深,恨之切。 永安侯经历了那么一场,若是心里真的对长公主是有真情的,那么定然也是对她又爱又恨的吧。甚至于,不知该如何对待自己同她的两个孩子。 “活着,太不容易。”叶葵感慨了句,“要想死,却也如此艰难。” 若是换了她,便是真的没有任何法子了,她也只会拼命地想该如何活下去,而不是如何死。这世上,再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只要活着,所有过不去的坎迟早也都是会过去的。 裴长歌是同她一样的人,所以他也只想拼命地活下去,成功地从这场看似没有出路的战局里杀出一条路来。更何况,如今叶葵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便是为了他,他们也得拼命地活下去才是。 “不对,你背上的图既是藏宝图,又见到了南鋆木氏的人,那宝藏岂不是应该已经被……”叶葵才将疑惑的问题提了一半,却又意识到另一个说不通的地方。若是真的已经被人找到了那笔宝藏,先前永安侯便不会让他们去找萧家的人。林氏手里握着同他们此次大事中最关键的一点——军饷! 所以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笔军饷想必就是南鋆皇室那不知道被藏在了何处的宝藏了。 叶葵皱眉,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来,正要出声便听到裴长歌淡淡地道:“我背上的图不过只是半张。” “剩下的半张,那就一定是在萧家人的手里了。”叶葵断言。 裴长歌颔首,“除此之外,怕是没有别的可能了。要不然,老头子也不会提起这一茬。” 叶葵听到他说起永安侯,不由微微诧异地提出一个疑点来:“侯爷既然知道你背上有半张图,又知道萧家手里有半张,他竟然会不动那笔财宝?” “老头子愧疚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想旁的东西。”裴长歌说起这个,倒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起来,“倒是萧家的事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这般想,叶葵又何尝不是。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初萧家被承祯帝给整成那样,里头会另有别情。然而眼下的情况看下来,当初那件事,九成九被承祯帝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既然萧家手里能有南鋆皇室的半张藏宝图,那么给他们安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也并不如何过分了。 叶葵只觉得心中冷冷的,一丝温度也寻不到。 果然这些事,只看表面是远远不够的。 永安侯为情爱所困,所以才会犯下那样的错。可是萧家为什么呢?当时前景一片大好的萧盛,为什么会帮着南鋆藏下半张藏宝图?这些事,若是林氏跟永安侯不说,恐怕就真的永远没有人会知道了。 “外祖母怕是不愿提及。”叶葵轻声道。 她虽只同林氏面对面地说过一次话,可这仅仅一次也就已足够她大致看明白林氏这个人了。林氏若是愿意说,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叶葵甚至开始忍不住怀疑,那半张所谓的藏宝图还在不在。毕竟从林氏看来,萧家会惹来这样的大祸,都是这半块东西惹来的,她不烧了这东西祭奠萧家人,都有些显得说不过去了。 这样的疑虑,裴长歌心中亦有。可是眼下不论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他扶着叶葵去床上,蹲下来亲手给她脱了鞋子,一边道:“明日终归是要亲自去一趟的,现在想的再多也没有用,倒不如好好睡一觉才是。”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睡不安生。 离他们预计爆发的日子越来越近,身在局中的人自然也就是越来越无法轻易入睡了。 这一夜,两人亦是近半夜都是醒着的。 第二日一早,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便又都醒了过来。 起身,梳洗,换了衣裳出门。 并没有折腾多久,叶葵便带着秦桑出了门。三夫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教了她半日,说她大着肚子怎还往外边跑。又隐晦地说起裴长歌不在了的事来,暗指她不为男人守孝日日只想着外头的花花世界,全然不知三从四德。叶葵见她简直就是一副恨不得直接将《女则》这类书砸到自己脸上的模样,心下大为不耐,索性直接恶心了三夫人一把:“三嫂有这功夫,倒不如多去管着些三哥。听说这些日子,三哥总想着要去给二哥烧香,莫不是心虚?” 三夫人听了,果然立刻便没了同叶葵折腾下去的心思。 叶葵这才顺利出了门,上了马车便直接往长安巷而去。 马车夫是永安侯亲自安排的人,所以悄悄出门的裴长歌在马车行至半道的时候便上了马车。秦桑则下车去寻了秋年,另外去筹办旁的事。 最近这段日子,众人便没有一个轻省的,个个都恨不得多长出几条手臂几个脑袋来。 等到半路的交接完成后,夜里睡不着的叶葵这会却开始哈欠连天。她怀着身子,本就渴睡,偏生夜里又总是睡不着,这会坐在马车上不晕倒是开始困倦起来。 裴长歌便将她抱在了怀里,让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哄她睡起觉来。 叶葵也不强撑着,过会还得有场硬仗要打,这会不睡饱了精神,过会可不成。 这般想着,没一会她便已经闻着裴长歌身上有些冷冽的气味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马车已经在长安巷的某个角落里停了下来。 天日渐冷,这巷子里住着的又都是贫苦人家,这个时候又已是出门上工的时候,所以此刻巷子里一片寂静,并没有什么人影。林氏想必也是有些顾虑,不愿同人走得太近,所以住的地方也就显得更加偏僻了些。 裴长歌扶着叶葵下了马车,不动声色地叩响了林氏的门。 “是谁啊?”应门的声音是个年轻的男人。 “咿呀——”,木门开了个缝,从里头探出个年轻男人的脸来,看着外头疑惑地道:“你们是?” 叶葵看着他笑了笑,神情自若地唤了声:“小舅舅。” 门内萧家唯一的血脉林安闻言身子一震,上上下下打量了叶葵一眼,而后略带疑惑地道:“你、你是上回那个姑娘?” 事隔许久,他一时间也有些不敢肯定。可是她却唤他小舅舅…… “是我。”叶葵点点头,“外祖母可在家中?” 林安听她问起林氏来,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裴长歌,道:“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口中说着这样的话,他心里却愈发疑惑了起来。先是管他叫小舅舅,又唤林氏做外祖母,那岂不就该是他姐姐的孩子?可是他的姐姐……林安心里陡然升起一阵不安来,下意识要将门重新闭上,却被裴长歌一手挡住。 “小舅舅,若是你不放心,便去请了外祖母出来可好。”裴长歌笑着道。 林安却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心里愈发紧张,一会摇头一会点头,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关门可是却又被裴长歌给拦住了。他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怎么瞧着人生得跟个姑娘似的好看,力气却这般大! 僵持着,叶葵生怕路上会突然冒出来几个人。虽然在这种地方能认识她跟裴长歌的人根本就不会出现,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该小心为上,所以便准备直接硬闯了再说。谁知正在这个时候,门内传来个孩子的声音跟凌乱的脚步声。 “爹爹,你在做什么呢爹爹?” 叶葵听出来,是林安的儿子。 林安心慌意乱,急忙扭头去赶:“快回屋子里去!” 可小小的孩子哪里会听他的话,反倒是越跑越近了。紧接着,门内便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来:“耀儿,快回来。”说完,那个声音“咦”了一声,蓦地道:“门口……” 林安不答话,只唤了声“娘”。 叶葵慢慢收敛起嘴边的笑意,用林氏正好能听到的声音唤道:“外祖母。” 脚步声骤停,而后便立刻大步挪到了门边。林安被只手推开,林氏打开门站在门内静静看着她,复看看裴长歌,丝毫没有迟疑地大开着门对两人道:“进来。”RS 329 兵不厌诈(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从他们的脚迈进门的那一刻起,林安眼里的警惕之色便再没有消失过。 叶葵清楚他此刻的心思, 不论换了谁,这会都不可能对她跟裴长歌放下心来。更何况,林安还是见过她的。偏生那仅仅的一面,她也未能在林安心中留下任何的好印象。所以今日,他们还能如愿进门,便已是极走运的事了。 萧家败落的时候,林安尚且年幼,许多事他应当都不知。 而看林氏的样子,那些往事、秘密或是旁的什么,她也都未曾告诉过林安。所以林安现在应该还是如同白纸一般纯澈的人,关于南鋆的事,他也应当一点也不知才是。 果然,进门没一会,林氏便寻了借口要将林安打发出去,“安儿,你带着耀儿出去吧,这边有娘在便够了。” 林安自是不允,可是看样子应是听惯了林氏的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讷讷地道:“娘,我还是在这陪着吧。” “出去吧。”林氏摇摇头,催促起来,“这里不用你,你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林安听了这话,面色有些颓唐,终究还是抱着儿子出去了。 门被紧紧闭合,林氏示意叶葵在椅上坐定,而后才淡淡地道:“特地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叶葵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道:“有一事,不得不亲自来求外祖母帮忙。” “哈哈……”林氏干笑两声,而后自嘲地道,“求我帮忙?我就是一糟老太婆,还能帮上你什么忙?”我分明连你母亲都无能为力,又如何还能帮你……林氏心中苦闷地想着,眼中渐渐流露出痛苦之色来,急忙低下头去,转换了话题道:“这位是?” 她看向裴长歌,只觉得隐约间似乎有些眼熟,眉眼明明并不熟悉,可是他身上的那种气却叫她忽然间便觉得莫名熟悉,似乎在哪里瞧见过一般。可是她敢肯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年轻人。 看着看着,她的视线便落在了叶葵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见过外祖母。”裴长歌不知林氏心中所想,行了一礼唤道。 叶葵则在一旁解释他的身份,“是我的夫婿。” 林氏闻言眼睛一瞪,她虽身居市井,可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叶家的二小姐嫁入了永安侯府,夫婿乃是裴家的第九子。可是,裴家小九的死讯不是早就已经公布了吗?如今那件事,不是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娘,我还是……”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林安的声音,紧闭的门被叩响。 林氏的身子骤然一颤,而后飞快地扭头看向紧闭的门,厉声喝道:“不准进来!” 她虽然在长安巷这样的地方住了十几年,可到底曾是萧家的夫人,是名门之后,乍然见到明明已经“死”了,如今却又活生生立在她面前的裴长歌,她立刻便反应过来其中的蹊跷。 所以在林安再一次想要陪在她身侧的时候,她下意识厉声喝止了他。 连当初萧家的事,她都没有打算告诉林安。如今这样看上去似乎更加危险的事,她又怎么可能会让林安涉险。所以这件事,她是绝不可能让林安参与其中的。 “你们也快些离开,再不要来寻我!”说到底,还是现在的安定生活更加重要。林氏扭头便压低了声音对两人下起了逐客令。 叶葵面色一变,先前林氏肯让他们进门她本以为事情可能并没有她想的那般艰难,可如今看来,林氏却是真的连一点要帮他们的意思也没有。 裴长歌看了叶葵一眼,而后索性便干脆地冲林氏说道:“我们也无意叨扰您,只是有件事,除了您怕是便没有人能帮我们了。” “我没什么能帮你们的。”林氏冷声道。 叶葵定定看着她,微微弯起唇角,只说了一句:“外祖母,今日原是侯爷嘱我们来寻您的。您说,您真的帮不了我们?” 林氏愣住。 谁也不曾说话,过了好一会,林氏才将自己有些颤抖的手缩进了袖中,犹疑地问道:“此话当真?” “自是真的。” 林氏闻言,这才收起脸上的狐疑之色,声音有些干涩地道:“侯爷让你们来做什么?” “您何须明知故问?”兵不厌诈,叶葵装作老神在在的模样地道,“除了那件事,侯爷又还能为了什么事特地让我们来寻您?” 裴长歌紧接着道:“您若是不愿意提起,那我们自然也就只好回去了。只是那件事,您一直藏着,难保有一日不会再将萧家牵扯进去。看小舅舅的模样,应当是什么也不知的才是,您可曾想过,一旦事发,他该当如何?” 林氏听着两人唱双簧,手心都沁出冰冷的汗来。 她的确不愿意林安出事,所以她才能在这腌臜又鄙陋的长安巷中一住便是十几年,所以她才能只给林安娶个老秀才的女儿。也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思,所以她明明从未离开凤城,也不肯去打听一分萧云娘的事。 可是不管生活如何艰难困顿,他们都不能离开凤城这个伤心地。 其一,自是因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就算不能知道她过的如何,可到底也同她生活在一个地方,心中多多少少也能觉得安慰一些。可是这安慰是如此浅薄,她的女儿明明早就已经死在了外乡,可是她却一直都不知道。所以她才会在从叶葵嘴里得知萧云娘死讯的时候,那般失态。 当然,这只是他们留在凤城的其中一个原因罢了。 另一个却是为的那桩秘密。 这是她的夫君萧盛在离开之前,特地嘱咐过她的事。 当初自南鋆凯旋归来后,她便发现萧盛有些不同了。她一直都不曾问过他,是直到那一日他半醉半醒间将心里的话吐露出来时,她才终于知道了一切。 那场仗,是他们打过的最惨烈,也是最难忘的一仗。 哪次打仗不死人? 可是他从未见过那么多的人,接二连三地从城门上跳下来,在他们的马匹面前摔得脑袋开花。 他没法忘记,也不能忘记。 烫手的山芋就在他手里,可是他却不能放下。 林氏亦是自那一日后,再无法将心放下来。 果真,并没有过多久的安定日子,萧家便迎来了灭顶之灾。她带着庶子艰难偷生,甚至不能为庶子冠萧姓。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毁了那东西,只因为那东西是萧盛最后交给她的。 如今过了十几年,就在她几乎要将这件事给忘记了的时候,叶葵跟裴长歌的到来骤然便又将这些事给掀了出来。 她害怕……害怕得厉害…… “你们走吧,那东西已经被我毁了。”林氏闭上了眼睛,嘴角翕翕,轻声道。 叶葵跟裴长歌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信。他们怎么可能会信?虽然他们也早就已经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林氏一定不会这般容易地便将东西给毁了去才是。 “不信?”没有听到回应,林氏自嘲地笑了笑,“不信也得信,那东西的确已经不在了。” 心念电转,叶葵突然扯了裴长歌一下。 裴长歌眼皮一跳,立刻在林氏跟前“扑通”一声重重跪下。 而后叶葵便红着眼睛哭了起来,啜泣着道:“并非我们不信,只是外祖母您可知,这是救命的东西,若是今日我们空着手回去,来日我也就只能跟肚子里的孩子一道赴死了。可怜他连一眼天都不曾见过,便只能跟着他无用的母亲一道去死……” 林氏明知她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可是不知为何听着听着仍旧觉得心疼鼻酸,眼眶也红了起来,急忙制止道:“罢了,不必说了。你好好活着便是了,何须这般在我面前提死。” “求外祖母可怜可怜阿葵跟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裴长歌听叶葵哭哭啼啼地说完,心里立刻明白过来她这是准备来一场苦肉计,便也就重重磕起头来,口中一边念叨着求林氏可怜可怜叶葵跟他们的孩子。 这一招,看似无用,可对付林氏怕是能用大用处。 叶葵还清清楚楚记得当日林氏在听到萧云娘死讯时惨白的脸色,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便说明林氏在面对萧云娘的死之时,心中是充满了愧疚不安跟心酸的。这也就说明,林氏虽然面上不待见她,可心里其实对她也是充满了愧疚的。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先前林氏才会想也不想便让他们入门。 因此苦肉计这种计谋,对付林氏一定会有作用! 一人哭,一人磕头。 两人分工合作,没一会便果然逼得林氏睁开眼睛,弯腰来扶裴长歌,一边怒道:“你们这是准备逼死我不成?” “不……外祖母,今日是您想要逼死我们才是……”叶葵闻言,知她心里已经松动,干脆地就又在林氏脑袋上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林氏闻言,悚然一惊。 她沧桑的面上渐渐流露出种痛心的神色,嘴里呢喃道:“我怎么舍得逼死你们……我怎么舍得……” 当日,萧云娘要嫁入叶家,她不答应,结果她年轻的女儿似乎也是这般哭着在她面前说的……她这个做母亲的想要逼死她……RS 330 兵不厌诈(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林氏痛苦地捂住了心口,脑子里不断地冒出萧云娘的身影来。 她再看看叶葵,明明生得一点也不像的两个人,那双眼睛却怎么能这般像。落在她眼中,叶葵那双泪盈盈的眼睛分明就跟当年的萧云娘如出一辙,叫人一时间再也分不清。 “罢了,留着终归也只是个祸害……”她近乎叹息地念了一句,而后扫了两人一眼,道,“好了,该给我看的戏也都给我看了,都安生些吧。” 叶葵擦了泪,嘴角立刻弯出一道弧线来。裴长歌额头微红,脸上神情却是意外的自得。 林氏收回视线,不无恼怒地骂了句:“两只小狐狸!”可是脸上却并没有怒气,而是冷着一张脸,没有笑也没有怒。 恐怕更像是狼崽子才是。 叶葵笑了笑,心里默念了一句。 “外祖母,那东西交给我们,也算是好事一桩不是吗?留着它,终归是个祸害。”裴长歌适时又添了一把柴。 林氏艰难地扯了扯了嘴角,同两人徐徐道:“且等着吧。”说完,她也不看人,自己继续往里头走去。在谁也瞧不见的地方,林氏悄悄从几个没有刻字的牌位下方的佛龛中,取出了一块东西。 是个布包。 最外头的那层面料已经十分陈旧,泛着黄,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一般。 谁也不知道,原来这东西就被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可是林氏知道,这东西就算真的被人发现了也根本就没有丝毫用处。在萧家手里的,不过只有一半。而单凭这一半东西,是什么也做不成的。这世上的东西,势必要完整的,才能有用。残存的一半,只要不是落在拥有另一半的人手里,那么落在谁手里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没有丝毫用处。 林氏没有翻开最外头的那层布,便直接拿着东西出去递给了裴长歌,道:“东西给了你们,便同萧家再没有丝毫关系。这东西也不是你们从萧家取走的,这屋子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姓萧。这里头究竟包裹着什么东西,我也不知,你们也不必问我。” 叶葵不由敛目。 难得来一次,所谓的苦肉计也就只能用这么一次罢了。所以她是极想要亲自看一看的,打开来看一看里头的东西是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可是……林氏既这般说了,他们便不好再当着她的面打开来检查一番。若是那样做了,谁知道林氏会不会当场反悔,将东西直接给收回去? 他们能成功进来一次,却不知还有没有第二次机会能被林氏放进门来。 所以他们不能那么做。 她才在心中下了决断,那边裴长歌便已经同林氏赔罪道:“今日打扰外祖母了,此事就此了结,再没有第二回。” “你心中明白便好。”林氏将东西交给了他们之后,似乎就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坐下,看着他们二人道,“走吧,再待着也没有用处了。” 裴长歌将东西收好,扶起叶葵决定离开。 走至门口,看着眼前即将被打开的门,叶葵蓦地回过头去对林氏道:“我娘到死也不曾怨过您。” 萧云娘的手札中,的确从未流露出一句对萧家,对林氏的不满。也许她只是满腔心思都用到了叶家人的身上,从而将几乎已经断了香火的萧家给遗忘了,可是既然她的手札中没有写过,那么叶葵说她未曾怨过林氏,其实也不算是撒谎吧? 叶葵想着,便转过头来,再没有同林氏说一句话便离开了长安巷。 在她身后,林氏伸出干瘦的手抹了一把眼角,而后林安便带着儿子冲进了屋子里。 小小的孩子见着林氏便大喊:“祖母……祖母……” 林氏俯身,一把将其抱住,口中喃喃唤他,“耀儿……” 当初,所有人都觉得萧家是冤枉的,可是唯有他们自己知道,萧家的这场劫难来得不冤。萧盛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国家,甚至对得起可怜的南鋆子民,可是他却对不起萧家诸多的人。 午夜梦回的时候,林氏也会恨他。 恨他当初为何要多管闲事,为何要接受那什么南鋆长公主托付的半张图。 萧家人的命,丢得太可惜…… 林氏想着,泪眼浑浊,终究是抱着自己小小的孙儿痛哭起来。 自此,那些往事就真的烟消云散,同他们再没有一丝关系。 然而那些消散了的烟雾此刻已经团团缠在了裴家的上空。从林氏手里拿到了布包的裴长歌跟叶葵上了马车,并没有直接回裴家去。而是慢悠悠地往另一处地方而去。 宫里的事也已经开始准备了。 这会裴长歌正要去同此次事件中极重要的一个人物接头,所以叶葵索性便决定先在马车上将林氏交给他们的东西先取出来看一看再说。 正所谓夜长梦多,此刻不先看一看,她这心里便实在是难安。 但是这是相当关键的一点,她明知道这般急躁容易坏事,却还是丝毫也忍不住。 裴长歌知道她的心思,自己也急切地想弄清楚究竟是不是真的便是那另外半张图,所以马车才驶出长安巷,他便已经打开了最外边的那一层布料。泛黄的面料也不知历经了多久的岁月,的确已经十分脆弱。单凭这个,也叫人心安许多。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指不定当初萧盛在得到这半张图的时候,有没有做另外的准备。 两人屏息又掀开了一层稍微好些的料子,可里头所能看到的部分显然还是一层普通的料子。 而且所送面料也并不是太好,甚至还不如裴家的仆妇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 裴长歌没有继续像是剥一株大白菜一样继续剥下去,而是将剩下的那一块东西在掌心掂量了掂量,而后对叶葵道:“你怎么看?” “估计不会假。”叶葵摇摇头,没什么底气地道。 早知道,就算真的跟林氏闹开,也该当场便将东西打开来看一看才是。可是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后悔也早就晚了。 裴长歌皱皱眉,继续又剥开了一层。 然而这一次,只是剥开了一点,他便道:“应当没错了。” 剥开这一层后,露出来的地方是块皮子。 一块雪白的如同最上等的杭粉一般的皮子,上头用红色的线绣着密密麻麻的图案。用手轻轻一摸,只觉得手下那块洁白如雪的皮子像是最好的绸缎一般,细滑得要命,触手之处又细腻又滑嫩,而且还叫人觉得温暖柔和如同活物…… 叶葵霍然收回手指,有些愕然地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像是活的一般!” “是山鬼的皮。”裴长歌继续将皮子同外面的那层布料分离开,一边同她解释道。 叶葵听得蹙眉,疑惑地重复道:“山鬼?是跟山魈类似的东西?” 听她说起山魈,裴长歌不由挑眉,道:“你竟还知道山魈?” “闲来无事,看过几本志怪本子罢了。”叶葵讪讪一笑,“这两个可是一种东西?” 裴长歌摇头,手下动作不提,“山魈传说中是山里的精怪,山鬼传说里却是守护山灵的神。不过我此刻说的山鬼却并不是传说里的那种东西。这皮子,只产自南鋆。南鋆当地的人称它们为山鬼,意思是这些东西像是山里的鬼魅一般,动作迅猛难以捕捉。其实应当是一种类似于猴子的东西,只是恰好这一种的皮子雪白,遍体**罢了。不过,南鋆灭国后,这种山鬼便也就从山里消失了。此后,便再没有人见过它们。” 叶葵只觉得他说的话像是鬼怪小说一般,听得迷迷糊糊,只注意他提到这种皮子只产自南鋆,而且随着南鋆灭国,这种像猴子一样的山鬼也就消失不见了。这般说来,也就是此刻展露在它们面前的这块皮子,是当年流传下来的。那么其真实性,自然也就更加可信了! “这也是一只辟邪?”叶葵看着那块像是活物一般舒展开来,上头连一丝皱褶都没有的皮子,迟疑着问道。 虽说看上去也像是辟邪,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一只,却跟裴长歌背上刺着的那只不大一样。这一只,非但有两只角,而且模样也有些不同。 裴长歌却丝毫没有停顿地道:“是辟邪没错。” 话音落,叶葵像是松了一口气,道:“总算是完成了一个步骤。” 辛苦这么久,才算是完成了一个步骤…… 两只辟邪的图案,其实是一副图。可是这幅图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却是谁也不曾见过。所以他们如今有了两张图,却还得花费时间将藏在这两幅图里头真正的那幅图给找出来。 叶葵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过去学过的东西竟是这般有用,可是这会却突然间有了实实在在的感受。 等到他们中途分开,叶葵去了一趟叶家见了叶殊跟叶明宛一趟,而裴长歌则去见了那个重要人物后,他们便在差不多的时辰回了裴家,在惊鹊院里碰了面。 由秦桑守着门,他们便在内室开始着手准备将真正的那幅图给剥离出来。 妙手丹青…… 叶葵提着笔,不由庆幸起来,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基本功到底还是存在脑子里的。RS 331 兵不厌诈(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好在这么多年来,习惯了用毛笔写字,她提笔落笔的动作并没有生疏,反倒是更流畅了些。 就着铺开的大张白纸,她飞快地对照着裴长歌背上的那副辟邪在纸上描绘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兽来。每一笔每一划,她都万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弄错了某条线而导致全盘皆崩。毕竟这样一张藏宝图,路上必定藏有十分危险的东西。若是走错了一步,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命活着出来,更加不必说去寻宝了。 所以她只能小心,再小心。 越是画到辟邪身上的细节部分时,她便越是紧张。 一不小心,她的脸都撞到了裴长歌的背上去。 裴长歌将手中一直拿着的那副绣着辟邪的山鬼皮随手一搁,慌忙转身来看她,“撞着哪了?” 叶葵鼻尖红红,随手揉了揉,示意他转过去,道:“没事,你快转回去。” “你若是累了,便歇一会吧。”裴长歌只得无奈地重新背向她,口中有些担忧地道。 叶葵笑了笑,微凉的指头在他背上沿着纹身的线条比划了下,而后埋头画了起来,一边道:“我不累,你儿子亦不觉得累,莫要瞎担心了。” 如今正是时间紧迫的时候,能快一分便是一分,哪里还能将这紧迫的时间拿去休息。再者说了,她并不是一味逞强的人,若是真觉得自己不成了,她铁定第一个罢工。 这一点,裴长歌心里又哪里会不清楚。可是当局者迷,他只要一想到叶葵如今挺着个大肚子还在费心费力,便觉得心中不忍,担心得要命。可是此刻这件事,还真就只能由叶葵亲自来做。倒不是说完全便不能假手于人,只是就算叶葵丝毫不在意秦桑盯着裴长歌袒露的背部看,可是秦桑也根本便不懂丹青之事。她画的图根本无法看。 秋年就更加不必说了,他若是会画图,哪里还需要叶葵亲自上阵。 所以如今只能让叶葵撑着了。 好在图虽复杂,可寻到了线条的走向,画起来倒也快了许多。 不多时,一副完整的图便像是从裴长歌的背上剥下来的一般,被印在了纸上。叶葵搁了笔,又去另取了那块山鬼的皮子来,将两块搁在了一起。这样平着来看,上头的图便清晰了许多。 只是这样,仍旧只是两只辟邪罢了,根本就不能看出来里头暗藏的玄机。 裴长歌随手披了件外衫,凑到她身旁,细细打量起来,道:“能瞧出什么来不曾?” “瞧不出。”叶葵老实摇头,心中颇觉无奈,自己到底还是不够聪明呀…… 裴长歌亦愁眉不展。 摇曳的灯光下,两幅图暗影重重。 几乎是同时,两人一道将叶葵描好的那幅图给盖在了山鬼皮上。 红色的线条像是经络一般,在灯光照映下,自纸张的背面映出来,同墨色的线条重合、错开……形成了一副新的图…… 叶葵跟裴长歌对视一眼,飞快地提起方才搁下的笔,重新取了一张纸,在上头照着两幅图重合后的模样描绘了一副。少顷,画成。她松了笔,感慨地道:“原来如此!” 裴长歌更是直接伸指点在了某一处,肯定地道:“是这里!” 一只角的辟邪,两只角的辟邪……三只角交错重合,最顶端的那一点,便是南鋆秘宝所在的位置!而剩下的那些线条,则是弯曲交错的路,山峦、河流、小道,一切都再清晰不过。 “成了!”两人相视一笑。 当夜,秋年便进府领了叶葵稍作休息过后重新整理出来的一幅图前往山景郡。 叶崇武迟迟没有回凤城,从一开始便不是没有原因的。有些事,早就都已经开始部署了。到如今,终于尽数显示出了诸人的用场。事情暂时安置妥当,叶葵倒是空闲了下来,专心养起了胎。 裴长歌却反而越加忙碌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事情自然是一日日紧迫起来。 服侍承祯帝的曹内侍,身为掌印太监,极其得宠。甚至于,比起后宫的那些嫔妃,曹内侍若是扬言他最了解皇帝,怕是根本就没有人能出来反驳他。 而且说来厉害,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人能勾搭上他。 一个不男不女的阉货,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弱点。金银财宝,美食珍馐,权利……他其实都不缺了。想要买通他实在是太难,也太冒险。指不定他会直接将事情告诉承祯帝,而后便只能落得个死字而已。 可裴家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为裴贵妃跟裴家传递消息,自然是用不着曹内侍这样身份的太监。可是要想让裴贵妃顺顺利利在承祯帝身边动手脚,曹内侍便是不能不买通的那一个。 承祯帝有多怕死,恐怕除了曹内侍之外也就没有人真的知道了。 他为何会这般信任一个太监? 自然是因为曹内侍曾经几度差点为了他而死。 承祯帝所吃所用的每一样,都势必经过曹内侍的手跟口。所以若是想要在承祯帝的吃食、用具中下毒,没有曹内侍的帮忙,那是万万不可能成功的。 所以这是他们势必要搞定的一个人。 这一回,恰恰又被叶葵给猜中了。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想到那一点上头去。实在是曹内侍跟某位后妃看起来大有文章,也实在是因为那一位的名字早就在她的黑名单上记了名。 ——玉妃娘娘! 已故七皇子的生母,十皇子的养母,后宫中当年曾接手萧皇后凤印的人。 这样两个人,叶葵怎么能不怀疑一番。 结果这一查,便真的查出了许多成年秘辛来。 玉妃刚入宫的时候,曾受过曹内侍不少恩惠。只这一点,便足够叫人怀疑了。先前便说过,所有人都知道曹内侍的性子,他是个极其难被收买的人。可是刚入宫的玉妃,没有地位权势也没有滔天的富贵,她是凭什么笼络了曹内侍? 那时候的曹内侍已经是承祯帝身边的红人。 思来想去,叶葵不由开始往某些匪夷所思的地方想去。 然而这宫里的事,有多少隐秘的往事都随着时间灰飞烟灭,便是查也不一定查得出,所以最后裴贵妃也只传出一句“走得极近”罢了。可就是这么短短的几个字,叫叶葵心里的那个念头又肯定了几分。 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会不会也心有所属? 这个问题,似乎是毋庸置疑的。 而玉妃究竟有没有委身过曹内侍,却只能是个无解的谜团了。 不过这一次似乎就连老天爷也站在他们这边,只是用玉妃的事诈一诈曹内侍,便成了。一开始他们所想着的不过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结果真的成了。 从来都没有被人收买或是威吓过的曹内侍这一回还是栽了。 不过不论是叶葵也好,裴长歌也罢,他们都知道,用恐吓来威胁一个人来为自己做事,并没有那么容易。一个不留神,指不定就会被反咬一口。所以打完了巴掌,势必就还得给个甜枣吃。 曹内侍这样的人,心里不可能不变态。 自然,这是叶葵的心里话,当她跟裴长歌几人说起的时候,就变成了曹内侍心里势必是渴望能跟玉妃双宿一起飞的。所以不管怎样,曹内侍都不会亲自去过问玉妃的意见,他只是想要她罢了。 当然,叶葵一直在怀疑,玉妃利用曹内侍的因素应该比所谓的喜欢或是爱要来得可能的多。 因此他们想也不想便给曹内侍许诺了一个大大的饼。 等到事成,他想要玉妃如何,都随他。一个太妃,假死也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 曹内侍大抵也真的是疯了,喜滋滋地便答应了。 不过阉人从来都不是好对付的,所以他们也只能另外又做了一个准备随时来对付曹内侍。好在直到现在,事情的进展依旧十分顺利,丝毫没有出现差池。 叶葵捧着本书,看了会便有些开始犯困,正要唤燕草进来服侍她睡会,便看到秦桑大步进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荣国公今晨殁了,而今容梵怕是要借五皇子之手踩下世子,请封国公了!” 手中的书“啪嗒”一声合上,叶葵先是一怔,旋即肃容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荣国公是死了,可是荣国公世子是早就已经定下了的,他容梵只是一个庶子,想要直接抢走嫡出兄长的世子之位,当上荣国公?这谈何容易!而且叶葵细细一想,按照叶明烟的说法,当初容梵能当上荣国公,应当是因为他一路辅佐的那一位已经继承大统,所以他才能得偿所愿。 可是如今八字还没有一撇,他如何能成? 叶葵神色一凛,心道五皇子不应该是承祯帝看中的那一位才是,可是如今七皇子都死了,五皇子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况且若是皇位要传给五皇子,根本就不必费这般大的力气。他的母家,可不是没用处的人家! 原本怀疑七皇子,乃是因为玉妃娘家虽然也能算是七皇子的助力,可是七皇子性子不如五皇子几人锋利,所以若是承祯帝心疼他,想要为他开道,倒不是说不过去。 可是五皇子,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RS 332 兵不厌诈(四)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思来想去,这其中的蹊跷仍旧不得而知。 然而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足够多的时间来供他们将眼前的事情一点点理清楚了。战争即将打响,他们目前所能做的不过就是想尽办法让自己的胜算再多增加一成。 没有人能知道,当那一日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们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又能不能成功。 这些事,谁都没有法子在现在便给出一个定论来。所以他们只能拼尽全力,盼着自己能成功罢了。 叶葵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拿着的书页重新搁了回去,而后吩咐秦思道:“这件事暂且先不去理会,九爷那应当早就有了对策,我们如今只需要好好地待着便够了。”待着好好地先将裴家的局面给掌控住,不让裴家先出差池便是。 不过没了裴二爷,许多事都已经迎刃而解。 二房剩下的人中,裴二爷的长子,原本在叶葵眼中倒勉强算是个角色,可是经过裴二爷的事情后,他似乎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所以叶葵如今担心的人,只有二房的长女裴薇。嫡出的女儿,又是那样出色的人物,其性子总是叫叶葵不由地想起叶明烟来。但是同叶明烟不一样的地方是,裴薇的心显然比叶明烟要来得透彻许多。 当初叶明烟的那颗心大半都被仇恨所蒙蔽,所以她一步接着一步走向了深渊。 可是裴薇显然要比她聪明得多了。 叶葵没有忘记,她刚嫁入裴家的时候,便曾得到消息说裴薇可能要被许给皇子。可是究竟是哪一位,到如今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二夫人被送往水月庵,裴二爷身亡后,这件事似乎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叶葵却觉得事情没有完。 以裴薇这样的性子在,她怎么可能会甘心就此过完接下去的日子? 就算没了父亲。母亲又不得力,哥哥也是无能之辈。她想必也会努力地去博一把。 这原本也没什么,可是如今局势混乱。甚至于究竟哪一位可能会继承大统都说不准,若是裴薇还有要嫁给皇子的心思。那就不得不防了。一旦坏了大事,那可就真的是覆水难收,从此再无法子翻身了。 “秦桑,这几日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吗?”叶葵略一思索,便出声问道。 秦桑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大小姐那并没有什么动静。” 叶葵不由疑惑,按理说裴薇应当没有这般安分才是。可是她应当也没有本事直接从秦桑眼皮子底下逃脱才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想着,她忽然扬声道:“裴芊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裴家二房有两个女儿,长女裴薇。次女裴芊。 这会没了父亲,母亲亦不在身旁。身为长女的裴薇必定姐代母职,在裴芊心中的地位同过去绝非一般。所以,若是裴薇想做某件事,自己却又怕事发。所以索性就拿妹妹来做替死鬼,这显然是极有可能的! 果真,秦桑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怔,旋即便道:“夫人若是不提,奴婢可当真是没有想到那去。四小姐前些日子曾打发了身边的丫鬟出去。说是要新购些胭脂水粉。” 府里小姐的吃穿用度往日里都是有定律的,不过那点东西谁会觉得够用,所以平时府里的小姐们都会时常打发人出去购一些新鲜又精细的东西回来用。 这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裴二爷才刚刚去世没多久……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只要有一丝丝古怪的地方,都不能轻易放过。叶葵秉持着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人的念头,当即便让秦桑私下去将事情调查清楚。若是无事最好,若是有,那就休怪她不讲情面了。这当口,只要一个不小心,指不定就要掉脑袋了!所以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这些事,都还只能够算是小事而已。 裴长歌趁着夜色回来的时候,荣国公府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就如叶葵所想的一般,爵位没那么容易能掉到容梵的头上去。如今时间不对,大大的不对。不同于当初从叶明烟口中透露的情况,眼下容梵是没有资格从兄长手里抢走爵位的。 然而这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就像是一把钥匙,出现了,那么后头原本紧锁的大门也就都在瞬间被打开了。 裴长歌身披夜雾,见到她的面便急声道:“我大抵已经猜出来,皇上心中属意的人是哪一位了。” 叶葵闻言愣住,反应过来立刻便道:“不是五皇子!” 不论是谁,肯定不是五皇子。就算其中疑点重重,她也依旧觉得不可能是五皇子。所以在听到裴长歌的话后,她第一反应便是这一句。果然,裴长歌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 两人的面色都微微沉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而后秦桑不知为何,仍旧略带惊讶的声音紧接着在虚空中响起,“夫人,奴婢查到了。” 叶葵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不对劲,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来,急忙让裴长歌去开门放人进来。 开了门,秦桑进来也来不及同两人行礼,便直截了当地道:“四小姐的丫鬟见过宫里的人。” 话音落,裴长歌跟叶葵都怔住了。 灯花“噼啪”炸了一声,叶葵这才被惊醒般地道:“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秦桑点点头却又下意识摇摇头,难以疑惑地解释道:“接头的小太监是玉妃娘娘身边的人。” “小太监?”裴长歌挑眉,“玉妃宫里的人?” 叶葵见状,心里蓦地涌现出一个怪异的念头来,看向裴长歌道:“难道……是他?” 这怎么可能? 七皇子可是玉妃的亲生儿子啊?! 秦桑一时间并没有听明白两人的话,一脸疑惑地被裴长歌又细细询问了几句后,便被打发了出去守门。而后他才对叶葵正色道:“虎毒不食子?这可真的说不定。” 两个人像是打着哑谜一般说了半天,叶葵的脸上愈发难看起来,只喃喃重复着一句:“这怎么可能呢……” 这世上的事虽说十之**都不是轻易就能被猜测明白的,可是她此刻心中所想也未免太过于叫人震惊了! 过去他们一直不曾提起过玉妃膝下的另一位皇子,不过是因为玉妃行事够低调,而七皇子也足够低调,所以一旦被提起,七皇子跟玉妃子母子两自然就被摆在了明面上。这么一来,另一外素日里平时比之七皇子跟玉妃都要更加低调的那一位,就愈发的不容易引人注目了。 ――十皇子。 据说十皇子的生母并不是宫里的人,而他亦是生在外头的。不过这些事事关天子的颜面,其真相如何根本就没有人敢明白地说道。所以十皇子的生母究竟是谁,谁也说不清。总之他便是在两岁上下被抱回了宫里,后来再大些便被养在了玉妃名下。 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一桩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叶葵不由屏息,良久才对裴长歌道:“我们竟然谁都没有发现,一个从外头抱回来连生母是谁都不清楚的皇子却能被养在玉妃名下,这本身便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不是吗?” “若不是线索到了七皇子身上,谁也不会想起玉妃来。她在宫中不争权夺势,亦甚少同人来往,皇上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更是十分有限。所以当初十皇子被放在她膝下教养,也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旁的地方去。”裴长歌郑重地道。 叶葵蹙眉,“裴薇竟然看中了十皇子?这……” 本以为最有可能的会是五皇子,可是怎么会是十皇子?连他们都从来未曾想到十皇子身上去,裴薇是凭借什么来笃定的? “这事可能有古怪。”裴长歌似乎并不认同裴薇跟十皇子的事,反倒是说起了五皇子来,“虽说人的确是玉妃宫里的,可是不一定便是十皇子的事。” 叶葵听了亦是疑惑不解,哑声问道:“若不是十皇子,难不成裴薇要联系的人是玉妃?” 裴长歌颔首,让她将秦桑再次招呼进来,道:“十皇子的事,她没有可能会猜中。倒是七皇子还有几分可能。若真的是七皇子,那么如今人不在了,她心中张皇所以努力想要稳固自己跟玉妃的关系也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毕竟就算不能嫁于皇子,有个娘娘在身后也是好的。” “话虽如此,可是到底没有凭证。”叶葵将信将疑,扭头对秦桑道,“将那件事再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秦桑事无巨细地又描述了一遍她所知道的事。 听完后,叶葵不由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地看向了裴长歌,道:“这一回,你果真是说对了。” 裴芊的丫鬟并没有在那个小太监身上讨着什么好,反倒是被狠狠奚落了一番。而且那小太监曾放言,这乃是最后一回,往后再没有必要联系。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叶葵仍是让秦桑想法子将那个丫鬟直接捉起来审问一番为上。 ps: 亲们新年快乐o(n_n)o 用手机发文太坑爹,不知道排版有木有问题,若是有,俺以后再改,跪求谅解 333 如梦初醒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如今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一个稳字最重要。 所以叶葵的想法,裴长歌亦是赞同的。若他们所想是真的,那么裴芊身边的那个丫鬟想必便是知道些实情的。叶葵甚至怀疑,这丫鬟到底是不是裴芊的人。说不定,她根本就是裴薇的人。 要不然,玉妃宫里的人也不会直接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来。 因此,直接将人捉来审问这一环节怕是少不得了。秦桑领了两人的话下去后,叶葵看着微微晃动的灯火,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问裴长歌一件事。 “十皇子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叶葵这才记起方才秦桑未进来回话之前,裴长歌才正要告诉她大抵知道了谁才是那个他们一直苦苦追寻的人。 不过在听完了秦桑的话之后,叶葵便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都是聪明人,说话从来都只需要点到即止。方才秦桑的话一说,她便已经猜到了十皇子身上去。毕竟玉妃身边自七皇子死后,也就只剩下一个十皇子了。只是裴长歌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叶葵只觉得满心疑惑。 裴长歌皱着眉头,修长的手拿起一本被叶葵丢在边上的书来,随手翻开一页,对她徐徐道:“你瞧,这本书不论翻开哪一页,展露在我们面前的那一页都只有字而已。乍一看,似乎是一模一样,可仔细细细念一遍便会知道这俩页上所写的东西乃是截然不同的。这就好比我们先前发现的那些事。” “我们所看到的只是表面罢了。” 叶葵听了这话,挑眉道:“你的意思是,当初从池婆跟姜嬷嬷那得来的消息,我们从一开始便想错了方向?” 裴长歌颔首,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也不是全然想错了。只是我们都想漏了一些部分而已。而恰恰这些部分其实才是事情最关键的地方所在。玉妃,一开始我们想到的便是七皇子。却根本就忘记了她身边应当还有个十皇子。紧接着我们将发生了的事一桩桩往七皇子身上套,似乎都是符合的,因而我们便对自己的猜测开始深信不疑。可是最后……七皇子却死了!甚至死在了五皇子前头。明明从一开始。我们便已经认定五皇子不可能是皇上看中的那一位,可是那个时候。却又不得不开始重新考量起来。” 他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将他们从一开始便走歪了的路都重新解析了一番。 叶葵认真地听着,蓦地听出了一丝漏洞来,连忙道:“不单单是五皇子的缘故,说起来应该还有个容梵才是。” “哦?”裴长歌闻言微怔。 叶葵看他当真一脸疑惑,这才想起来她似乎一直忘记了同裴长歌说起容梵的事来。那件事,毕竟有叶明烟这个古怪的因素在。这便也就导致她直到现在也还是不知该如何同他说起那些事才是。 可是都到了这会了,说不定事情会大败,而他们也就只能一道奔赴黄泉,那些事还瞒着做什么。难道真的要带到棺材里去不成? 叶葵便肃容看向裴长歌,眼神却有些忽闪起来,道:“有一事,我一直未曾同你说。” 裴长歌见她的样子有些古怪,一颗心猛地被提了起来。 他知道叶葵跟容梵曾经私下底接触过。容梵也不知是真的凑巧还是如何,也救过她的命……所以此刻骤然听到叶葵提起他来,他只觉得心里滋味怪异,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何事?”他强自镇定,淡然地问道。 叶葵不知他心中所想。垂眸自顾自说了起来:“叶明烟临死之前,曾同我说起一件事。” 裴长歌听她又忽然提起叶明烟来,心头疑惑更甚,吊着的部分却是又落了一点下去,声音平稳地问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她说了夺嫡之争。”叶葵说着,想起自己当初准备好要等裴长歌从苍城回来便将这事告诉他,可是一拖便差点再没有机会说出口。好在如今,还有机会,自然是不管他信不信都该说了才是,所以不等裴长歌问话,她便直接又添了一句,“她明确说了五年后。” 裴长歌没有如同叶葵所料想的那般愣住或是皱眉,他只是道:“五年?她说长了。” 叶葵摇摇头,索性直接都摊开了来说:“不是她将时间说长了,而是事情提前了。” “这是什么意思?”裴长歌没有听明白。 叶葵扶额,“她还提到了容梵,容梵有从龙之功。” 裴长歌听到这里,算是彻底听糊涂了,“叶明烟怎会知道?” “她经历过一次。”叶葵自己也觉得自己现在口中说的话听起来又古怪又不可信,尴尬之下突然有些不敢看着裴长歌了,“如今所发生的事,她全都经历过一次。所以夺嫡发生的时间并不是她说长了,而是事情提前了。” 屋内一片寂静。 过了半天,叶葵才听到裴长歌轻声问了一句,“你是说她活过一次?不,应当是说她重新活了一遍?” “差不多便是这个理吧……”叶葵笑得有些讪讪,可眼神却是肯定的。 虽然事情同叶明烟当初透露的颇有些出入,可是她就是知道,叶明烟说的都是真的。而事情会改变,也许是因为叶明烟的重生改变了一些事情的发展规矩,当然更加可能的一个原因自然就是她自己。因为对叶明烟来说,这一世的叶葵并不是上一世的叶葵,所以这一次她早早地便死在了叶家。 叶葵叹口气,牵住了裴长歌的手,道:“小九,你信不信都好,只是要想确定究竟是不是十皇子,只要从容梵入手便是了。” 裴长歌沉默着,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良久才道:“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叶葵没有吭声。 若是事情发生的顺序都同叶明烟所说的对的上,那么自然是想不相信也难,可是如今几乎都变了,可不就成了让人想要相信都困难了吗?所以又怎么能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叶葵掩嘴打了个哈欠,将脑袋靠在裴长歌的手臂上,有些困倦地道:“你且去查一查再说吧。” 信也好不信也好,终归是条可以查一查的路子。 “嗯。”裴长歌应了,将她抱起安置在了床上,这才继续道,“七皇子死后,玉妃的举止看似正常,可其中还是有些不对劲。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会舍得害七皇子的事上去,大姐也只是觉得有些古怪,谁知便查出来七皇子身上不为人知的事来。” 叶葵半寐半醒,听到“不为人知”四个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问道:“七皇子是不是本就活不久了?” “你又猜对了。”裴长歌低低地笑着,“的确就算没有先前那件事,七皇子也活不久了。这么多年来,七皇子为何在诸位皇子之间都是悄无声息的?不过是因为他身有顽疾罢了。可是偏生这病还要瞒着众人,可见有些事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叶葵松开手,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嘟哝了句:“玉妃好魄力。” 怕是从最开始十皇子到她身边开始,一切便都已经埋下了线。 用一个本来就要死,根本就没有机会做储君的儿子来换皇太后的位置,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叶葵想着,恍若初醒,终是对玉妃此人敬佩不已…… “不过七皇子病了这么多年,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却依旧能像一个完好的人一般,可见这其中皇上也是出了十分的力气的。然而他们在七皇子身上花费的心思越多,也就越是说明十皇子的重要。”裴长歌知她还未睡,便继续说了下去。 叶葵方才觉得困倦,如今躺在了床上却又没多少睡意了,便接着他的话说道:“先是太子,而后是五皇子,再是七皇子……一个又一个……皇上可真是在十皇子身上花了十足的心思啊。”说着,她又觉得齿冷。都是他的儿子,他却为何宁愿诛杀那么多亲生骨肉,也要将十皇子捧上皇位? “若是可以,该抽出功夫来查一查十皇子的身世了。”叶葵睁开眼睛,漆黑的瞳仁看着裴长歌,道。 裴长歌点头,这事的确该查。 只是一则如今时间紧迫,二来这事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要想在短时间内查清楚,难得很。 叶葵看看他有些沉郁的面色,伸出纤细的手指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安慰道:“查不清也无妨了。终归这条路上,行至此处,我们只能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除了小十三之外,剩下的都不可能有好下场。” “嗯。”裴长歌心中郁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羽般的吻,“睡吧。” 叶葵心中长叹一声,重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色大亮。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这样漫长的一觉,却连个梦也不曾做过。叶葵暗暗感慨了一番,招呼了燕草进来服侍她起身。 秦桑不在惊鹊院中,姜嬷嬷也被流朱公主想法子接回了宫里去,池婆依旧像是尘世之外的人一般,除了日日给她翻着花样做吃的之外便什么也不轻易插手。 叶葵看着被日光照得斑驳生辉的琉璃窗,思绪翻飞。 334 暂且蛰伏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秋年已经同叶崇武汇合于南鋆旧都,开始按照叶葵绘好的图寻找当初南鋆国的财物。 有了那笔财物,军饷自是不成问题。同时,这笔钱,也是为了之后他们一旦失败所要面临的局面而考虑。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论如何,手头有银子,就能多一分信心。 自然,在等待这笔银子到位的时候,凤城中的人也都未能闲着。 叶葵月份日渐加重,天气又开始冷得厉害起来,她也就开始什么也顾不得,日日只渴睡起来。屋子里点上火盆,她便捧着个大肚子在那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想动。若不然,便是埋头大睡。看上去分明就是个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什么也不在乎的主,可天知道,她那脑子在浑浑噩噩的外表下运转得究竟有多快。 从一开始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擅于捕捉人心,不擅谋划,到如今她几乎能直接在脑子里部署出接下去要走的路要做的事,其间只不过短短几个月。 一个人要成长起来,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多少时间。 很快,远比你所想象的还要快上许多。 叶葵躺在那小憩,脑子里却满满的都是剩下的那段时间里可能会发生的事,以及他们需要如何应对的方针。 先前裴长歌去查过容梵的事,也的确如同叶葵所想的那样,这一回他们是真真正正地想对了。裴长歌的人手一部分跟着秋年去了叶崇武那边,而另一部分则留在了凤城。这一次为了彻底明确他们暗中所猜,几乎动用了他留在凤城的全部力量,也终于明明白白从容梵那得到了肯定的消息。 他的确是在为十皇子做事。 不,更准确的说,应当是在为承祯帝做事。 回来之后,裴长歌说了这些事之外,便只对叶葵说了一句,“十皇子像是傀儡。” 可是他们心里都明白,十皇子并不是傀儡。因为要扶持他登基的人,是他的父亲,是大越的皇帝,而不是旁的人。一个皇帝哪里还需要另一个皇帝傀儡?承祯帝只不过是真的想要将十皇子送上皇位罢了。 甚至于,都不必自己的儿子亲自动手,他便已经将前路都给扫荡平整了。 而因为十皇子并不明朗的身世所碍,承祯帝的动作只能弄得如此浩大,甚至不惜亲自将自己的几个儿子送上黄泉路。 这一点,叶葵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承祯帝为何非得选中十皇子? 若说是七皇子,那么还能往玉妃的身上去想一想。也许承祯帝对玉妃情根深种,所以哪怕七皇子并没有帝王之才,他也愿意将他送上皇位,只因为他是玉妃亲生的孩子。可是十皇子呢?十皇子只是一个养育在玉妃膝下的孩子,却不是她亲生的。所以承祯帝要扶持十皇子,自然也就跟玉妃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这其中的原因,似乎只能往十皇子的生母身上去寻。 可是……没有查到…… 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裴长歌的人完全没有寻到任何跟十皇子身世有关的蛛丝马迹。十皇子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出现在宫里的一个孩子一般,他的生母,连一点可供寻找的踪迹也没有。 这未免也太古怪了一些! 但没有法子,他们也就只能尽量留出几个人手来继续深入查找,静候消息。 叶葵已经做好了十皇子被诛的准备,也就暂且将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丢给裴长歌的人去找,她转而惆怅起了另一件事。流朱公主的事拖不得了,可是宫里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好在如今他们已经安置好了大部分事务,现在同宫中的消息并没有过去那般闭塞。经由曹内侍的手,再通过裴贵妃,他们早就已经同流朱公主暗中传递过消息。 若是她主意已定,那么事情也就在这几日了。 已进仲冬,她的肚子顶得高高的,像座小山。叶葵抱着肚子,恍若抱了一颗巨大的球。天气冷,她穿得也就多了,裹得厚厚,几乎将整个人都埋进衣裳里去。 远远看过去,就仿佛看到一颗大球抱着颗小球一般。 这样的场景,自入冬后,众人便总是三五不时地便要看上一回。 叶葵却浑然不觉,只坐着有时也能睡着。一日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后,她做了个梦,似乎梦见了流朱公主…… 而彼时正处在元禧殿中的流朱公主却正起身。 她先是因为叶崇武的死讯,后是因为和亲之事,很是闹腾了一番。后来虽然不闹了,可脸色却从来没有好看过。宫里的人都知道公主殿下这段日子的性子比她过去未嫁入叶家之前恐怕还要差上许多,所以轻易也都不敢来打扰她。 何况左不过再过半个月,她就要嫁到阿莫比去了。 可惜了,虽然足足花了两个月来备嫁,可是这一次的婚事却丝毫没有成亲该有的模样。就算流朱公主换上了嫁衣,也依旧像是只没有生气的偶人一般,不会笑不会喜。 孀妇,不过才死了夫婿几个月,便要被送去和亲。不管换了谁,想必心里都不会太好受。 大越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些阿莫比的事,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公主殿下就要嫁给个糟老头子,哪里还能有心里好受的,这就更是不敢不听流朱公主的话了。 所以哪怕流朱公主没日没夜地昏睡,众人惶恐也仍是不敢轻易去唤她起身的。唯有等到她自己醒来唤他们了,他们才敢进去服侍她起身。 这一日,流朱公主已经睡了足足十个时辰,其间滴水未进。 因此此刻见她终于肯起身了,身旁伺候着的人当即便松了一口气,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殷切地道:“公主殿下,晚膳已经备妥,您是如今便用还是……” “如今本公主要何时用膳,也由你们管了不成?”流朱公主展开双臂任何宫人为她整理衣饰,冷着脸不咸不淡地道。 宫人一听,急忙跪地求饶。 流朱公主一脸厌弃,摆摆手道:“都滚出去,看着就碍眼!” 众人无法,只得低着头后退着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个姜嬷嬷跟一个原是裴贵妃手底下的宫女。 外头的天色早就已经昏暗,流朱公主饿了许久,又囫囵睡了那么长的时间,此刻面色憔悴,竟像是站都站不稳,立刻便要晕过去一般。姜嬷嬷心里颇担心,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您先用些东西垫垫吧。” 饿得久了,到底伤身子。 可是流朱公主却只是摇摇头,而后微微一笑,苍白的面上便现出一个极动人的笑来。清池中的雨后白莲,带着股决绝又脆弱的美。同样有些发白的嘴唇微启,她哑着嗓子道:“是时候了。” 姜嬷嬷闻言,身子一震。 “是。”而站在姜嬷嬷身侧的宫女却是镇定得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姜嬷嬷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强行将心里的惶恐都给压制下去,露出坚毅的神色来,亦应了一声是。 只是虽说是时候了,可单单准备也得先花上一天才是。 他们势必要将事情做得万无一失才是。 流朱公主的事,只是整个计划的其中一把钥匙而已。如今钥匙要开锁了,那么下面的那些计划也就必须跟上。因此她这边是时候了,这个消息就必须先传到裴贵妃耳朵里,而后再顺顺利利地送出重重宫门去,一直送到裴长歌跟叶葵的手里才行。 部署了这么久,决不能因为某些细节而前功尽弃。 为此,叶葵甚至做了另一套完全的准备。 不过这个准备,却是瞒着流朱公主的。 她哪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恐怕也依旧还是个内心柔弱的少女。叶葵敢肯定,一旦自己将最坏的那个打算跟解决的办法通通告诉了她之后,她一定不会答应那么做。 所以索性便瞒着,瞒着便好了。 反正那个时候,流朱公主早已经吃下了假死药,便是想要阻拦计划继续,也无能为力。 想出这一条退路的时候,叶葵也忍不住觉得自己心狠手辣。可是这世上,若是人人都只能软弱,谁来做恶人?为恶,不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好像当初的贺氏,叶明烟……还有许多许多的人,算起来便没有一个是好人。可是又有谁是彻彻底底的恶人?为情为爱为子为权……不论为了什么,没有人是无缘无故便想要做恶人的。 叶葵也不想,可是这却是活下去的最好办法。 不过那件事仍旧死死瞒住了流朱公主。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想到马上就要开始的那件事也许会有巨大的纰漏,只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准备便将消息送了出去。然而等消息终于传到裴贵妃耳中的时候,裴贵妃却也做了另一个准备。 叶葵想要不顾一切地将流朱公主救出宫去。 而裴贵妃却因为害怕流朱公主的事情会失败从而影响到自己的大业,而决计若是不成,便直接让流朱公主的假死变成真死……左右她的计划都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 可心跳如擂鼓,只要一日事情没有定夺,便如何也放心不下。凤目微敛,裴贵妃抬头望向了宫墙上方的那一角昏暗的天。黑沉沉的,几乎要从头顶下塌下来一般……RS 335 行动伊始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熙承二十年的这个冬日,似乎尤为的冷。未到腊月,便已经下过数场大雪。往年这个时候虽也冷,可雪却远远没有如今这般下得密集。像是在昭示着某些即将到来的事情一般,大雪一场胜过一场,恨不得将整个皇城都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御花园里的那片梅林,枝头也早就挂满了香气弥漫的冬梅,层层叠叠犹如落雪。一眼望过去只有厚厚的无垠香雪。 宫墙静静地立在积雪中,沉甸甸的红,映衬着灰蒙蒙的天,叫人无端端觉得压抑起来。只看着这景象,便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曹内侍佝偻着背,步步均匀地穿过梅林,往承祯帝身边而去。远远的,他隐隐瞧见了站在承祯帝身侧的那一抹身影。丁香色的衣裳外连一件厚一些的披风都没有加,站在白雪皑皑的林子里,怎会不觉得冷? 玉妃。 曹内侍在心底暗暗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立即便觉得自己的胆气似乎更加足了些。 不过从一开始,他的胆气便始终都是足的。若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他又如何能爬到现在的这个位置,如何能在承祯帝这样多疑的人心中取得一席之地?他如今所欠缺的,不过仅仅只是一个更好的契机罢了。 贪念,他知道自己的贪念有多离谱跟可怕,又有多少可能会害死自己,可是他仍旧还是想要放手一搏。那人说的没错,机会转瞬即逝,若是不趁现在就伸手去抓,那么就可能永远都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机会。 自然,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这件事哪怕透露一丝给玉妃。 他在宫中当了多少年的差事,便看过多少年的腌臜事。每天夜里他都辗转难眠,唯恐醒来便又不得不继续面对那些他本不愿意面对的事。可是看得多了,渐渐的他也就不记得了,似乎看完之后根本用不了多久便能彻底地忘掉。从那以后,他甚至觉得自己开始慢慢享受起了这种生活。 只要活着,就够了。而且只要他愿意,便能活得更好。 如今,他所缺的不过只是一个人罢了——一个他渴求了许久,却配不得的人。然而他们说的没错,这世上哪有什么配得配不得的事?留在这重重深宫里,不得不跟那么多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这样的日子究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才不在乎! 他只知道,只要自己成功,很快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潮起伏之间,曹内侍脚下的步子却丝毫都没有乱,面上更是一丝破绽也不曾展露。 “八宝,你瞧这雪下得多好。”承祯帝正巧转过头来,看到他,立刻扬声道。 曹内侍暗舒一口气,躬身请安,附和着承祯帝的话笑着称赞道:“皇上圣明,正所谓瑞雪兆丰年,这是极好的兆头。只是今年的雪甚大,天赐之福怕是过重,凡世恐难以承受,皇上该早些做好准备才是。” “哈哈,八宝啊八宝,朕就是欢喜你这一点。不论如何,你从来便不在朕面前光说奉承话。”承祯帝笑得极畅快,可笑着笑着却突然低头重重咳嗽起来。 一旁侍候着的人立即便都紧张了起来,却见承祯帝只是咳着,却摆摆手不肯让他们靠近。 他的确是病了。 旁人不清楚,曹内侍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皇帝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从太子开始,一个个,不管他喜欢不喜欢,终究都还是他的儿子,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呢?性子再冷戾,他那颗心到底还是被触碰到了。只可惜了,有些事哪怕是他,承祯帝也丝毫不曾透露过。 曹内侍想着便微微勾了勾嘴角,转瞬即逝。 过了这么多年,还管他叫做八宝的,而且也还能叫他做八宝的人,也就只有承祯帝一人了。可是显而易见,这份殊荣来得如此不易。 “皇上,外头天寒,您还是……”陪侍在承祯帝身侧的玉妃扶着他,担忧地说道。 曹内侍低头听着,心神微颤。玉妃的声音有些近乎天生的娇怯,音色又清澈如同少女,听进耳中有着泠泠的动人之意。他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抬头望向玉妃,就定然会瞧见她始终温柔的眼神,直叫人沉醉到不能自拔。所以他只能垂着头,掩着眸子,不敢动弹。 而承祯帝却是咳嗽着,一边反手握住玉妃的手。咳了会,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叹息般地道:“爱妃今日穿得倒是单薄,万一受凉了可就不妙了。” 自七皇子去世后,玉妃的低调日子似乎改变了些。 承祯帝偶尔也会将玉妃带在身边,如同这般携手到御花园里赏雪赏梅。剩下的时间却几乎都花费在了裴贵妃的身上,宫里头那些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却反倒是被无视了。 “可还真有些冷了,回去吧。”承祯帝笑看着玉妃,道。 曹内侍心中一动,悄声提醒道:“皇上,元禧殿今晨来人说公主殿下已经许久未曾进食了。” “哦?“承祯帝面色如常,眉头却不由皱了皱,转而吩咐道,”那就去元禧殿吧,朕去瞧瞧公主。玉妃先回去吧。” 曹内侍心中微笑,扬声道:“摆驾元禧殿!” 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地往元禧殿而去。 曹内侍一边走着,一边暗暗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力求一点不差。 转过一个弯,眼前便出现了一群人。大冷的天,个个都穿着厚厚的大氅跟披风,手捧小小的紫铜暖炉,坐在亭子里赏雪。就在他们从御花园里走出来的时候,天上就又开始零零落落地飘雪。此刻雪势渐大,片片已成鹅毛般。 “那边的是谁?”承祯帝半眯着眼睛,隔着雪花筑成的屏幕问道。 曹内侍眼力好,早就已经瞧清楚了那几人,闻言便躬身笑答:“是皇后娘娘跟贵妃娘娘。” 承祯帝听了这话,不由也笑了起来,徐徐道:“既如此,也就不必打扰她们赏雪了,直接去元禧殿吧。” 这一耽搁,皇后却已是瞧见了承祯帝一行人,当即迎了过来。承祯帝摆摆手,“不必忙了,你们赏你们的雪就是。” 皇后见他的次数有限,并不是想见便能见得到,这会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是承祯帝不高兴见到自己,亦不愿意同自己说话,当下郁郁起来。可是当着承祯帝的面,她却又不能展露出一丝不悦来,只能硬是扯着嘴角笑着恭送承祯帝的身影离去。 等到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中后,皇后脸上的笑意就再也绷不住了,转而看向裴贵妃眼神怪异地道:“你可高兴了?” 裴贵妃故作惶恐,眼底却带着令皇后恼恨的笑意,“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听不明白。” 然而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皇后心里自然清楚。她口中贝齿都几欲咬碎,才终将那些恨意憋在了心底。裴贵妃看得分明,索性收起了脸上的惶恐之色,直截了当地对皇后道:“娘娘若是不喜臣妾,今日又为何要邀臣妾一道赏雪?” 皇后冷眼看着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本宫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同你等交好。” 这种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裴贵妃对此嗤之以鼻,却总算还保持着该有的仪态,没有直接冲着皇后大笑起来。 她只微微扯了扯嘴角,而后便重新回了亭子中,认认真真地看起雪来。 皇后紧了紧袖中的小小暖炉,挤出一个笑容来拾级上了亭子。两人就此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赏起雪来,偶尔互相还要说上几句闲话。 而这些,承祯帝自然都看不到了。 他还未曾走到元禧殿,便接到了流朱公主昏迷的消息。 承祯帝闻言,自是心急如焚,当下眉头紧皱,急步赶往元禧殿。可是尚未等他见到流朱公主,便碰见太医从里头急冲冲地出来,一脸的惶恐。撞见了他,立即便跪倒,道:“皇上,公主殿下殁了!” “胡说什么?!”承祯帝厉声大喝,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说没便没了?何况他前一刻听到的消息,分明还只是昏迷罢了,怎么可能立刻便没了生息? 这样的事,他断然不能相信! 流朱公主一直都不愿意和亲,保不齐这一回也是在同他闹别扭,或是想法子免去和亲一事而已。承祯帝这般想着,便一脚踢向了太医,声音冷硬地道:“若是公主殁了,你也就等着死吧!” 这一脚正中心口,五十余岁的太医被狠踢了这么一下,登时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可是承祯帝都已经放言若是流朱公主死了,就也要他的命,他只得拼着开口求饶道:“皇上圣明,臣赶来的时候,公主殿下已然没气了呀!” 承祯帝听得心头火起,捂着嘴重重咳嗽起来,另一手抓住太医的左肩几乎是半拖着将人拖进了里面,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道:“去……去给公主治!不论、不论是什么病,都给我……给我治好了再说!”RS 336 一步一招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人都已经断气了,又还能怎么治? 今日当值的太医被承祯帝拖着丢到了流朱公主床前,跪在那满心惶恐。他就知道自己不该惹这么一身腥!可是何止承祯帝不信,他心里其实也是不信的呀!明明先前来太医院时,元禧殿的人说的是公主殿下昏过去了。 这宫里的人都知道公主殿下不愿意去和亲,所以这些日子连饭食也不肯用多少,这熬着,如今昏过去了也是正常的。饿得久了,谁还能撑得住?更不必说是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身娇肉贵的,哪里熬得住。 所以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当成一回事来对待。 可是谁知道,他才背着药箱跟着人赶过来,公主殿下却已经是没有气了! 这下子可好,若是皇上恼怒之下真的要拿他去偿命,那可如何是好?他是越想便越是害怕,当即失了仪态,只跪在承祯帝脚边又是哭又是磕头,不停地求饶道:“皇上,臣无能,实在是没有回天之力啊!” 说着又一边强调起哪怕此刻就算是华佗扁鹊来了,也断断是不可能将死人治活的。当真是恨不得立刻便举出一百个例子来好为自己开脱,恨不得承祯帝立刻便赞同起他的话来。 然而承祯帝此刻只牢牢盯着流朱公主青白的面色,盯着她连颤都不曾颤一下的纤长羽睫,失了神。 这个众人眼中他却疼爱的女儿,如今却是真的一点生气也没有地躺在那,不会唤他父皇,也不会在他面前哭着闹着不答应和亲的事……她竟然真的就像是死了一般! 承祯帝手指微颤,准备自己去确认一番眼前的事究竟是真还是假。 若说他方才对流朱公主的死讯还有八分不信,如今却恰恰已经是信了八分了。 可是手指几乎已经探到了流朱公主鼻下,他忽然一下将手收了回来,像是不敢去验证一般将手缩在了袖中。脸色沉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承祯帝眯着眼睛,蓦地道:“八宝,看看公主究竟是如何了。” 这话虽然只是让他看一看公主如何了,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承祯帝此刻真正的意思不过是要他肯定一下躺在床上的流朱公主是不是真的已经没了气,是不是真的已经彻底没救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流朱公主死了,那和亲的事自然也就崩了。 若是换了过去,只需要一个公主去和亲也就罢了,左不过就是换个人冠以流朱公主的名号便能送上马车远去了。可是这一回同过去都不同,对方指名道姓要流朱公主,自然也是见过她的画像的。 阿莫比人没有大越的规矩,什么女子小像不能随意外传之类的事搁在他们那统统都只是屁话罢了。所以他们都听说,阿莫比那个好色的老汗王早就已经将流朱公主的画像挂在了墙上,夜夜都要看着入睡呢。 这样的事,一听便叫人作呕,同时也叫人明白,要想随便用个人换下流朱公主来根本就没有可能。若是要寻一个同她相似的人,又要上哪儿去寻?这世上的事,哪里有这般简单! 所以,流朱公主势必要好好地嫁去阿莫比才可! 正因为如此,承祯帝此刻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曹内侍早就知道他会如此,也料到他势必会先叫自己查看流朱公主究竟是生还是死,因此在听到承祯帝的命令之前他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也是他们为了防止某些意外发生从而事先便好了的第一个准备。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所以即便那假死药是好东西却也不能就保证它绝对不会出差错,为了避免这一点,便只能靠曹内侍。 当着承祯帝的面,若是药出了问题,他手里便还备着一颗。以他的本事,必定可以在承祯帝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曹内侍准备好了一切,躬身上前,探了探流朱公主的鼻息。没有,什么也不曾感觉到。反倒是无意中触碰到的少女面颊,已经从原本的柔滑变作了某种冰冷的干涩。他心里一松,明白过来这是药起作用了。 他转过身来,眼中流露出惶恐来,对承祯帝道:“皇上,公主殿下她……” 话说一半,结合他的脸色跟眼神,这才最值得叫人信服。再者这话又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这就更是不会让承祯帝怀疑。承祯帝听完他的话,生生愣在了当场,转而突然笑了起来。 一群原本害怕不已的人被他这么一笑,都笑得呆了。 皇上这是疯了不成? 公主殿下都已经死了,皇上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这当口,哪怕真的将流朱公主的死讯告诉阿莫比汗王,也断然不会有人相信的。他们只会觉得大越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是想要挑衅的行为!可是不说,他们又要上哪里再去寻一个流朱公主送去和亲? 承祯帝笑着笑着,突然收起笑意,眼神冰冷地吩咐道:“元禧殿中的事,自今日起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一旦泄露了公主的事,那么整个元禧殿便准备跟着陪葬吧!” 众人惶恐地跪倒,心里却是一片狐疑,不知承祯帝这般做的用意。 唯有曹内侍一人,隐约猜测到了承祯帝话中的意思。 这个时候,他不由想起一个人来。 当初叶家的二小姐,如今裴家九爷的夫人叶葵。先前他同裴长歌见面的时候,便从他口中听说了数条极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当然,在他看来能在事情发生之前便被想到的事,根本就算不得意外。可是听完那些话后,哪怕是自认聪明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她能想到这些事,同时想出对策来,是极厉害的。 如今这样的情况,便也正是叶葵曾预想到的一个可能。 哪怕流朱公主死了,承祯帝想要和亲的念头也不会像是逐渐燃烧殆尽的火堆一般自己熄灭的。 其中原因,在叶葵看来,说来说去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他为何要同互相争了那么多年的阿莫比和谈?甚至不惜要将自己疼爱的女儿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这个问题,叶葵许久之前便已经想过。这样的局面,只能证明承祯帝心中属意的那位继承人是个十分不擅长打仗的人,又或是说在军事上可能不会有大的建树,甚至根本就没有做帝王的魄力。所以他才要在那人继承皇位之前便将眼下能解决的事都给解决了。 阿莫比的事,自然就是其中一件。 因而,哪怕流朱公主死了。他也依旧不会打算放弃的! 哪怕是尸体,他也会想法子将她嫁去阿莫比。 一开始,听到这样的猜测,哪怕是裴长歌也觉得匪夷所思。可是叶葵却敢笃定,承祯帝极有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结果,曹内侍看着眼前的情况,不得不感慨,这一次实在是够匪夷所思的。 承祯帝并没有继续在元禧殿久留,在他亲自又探了一遍流朱公主的鼻息脉象后,他只静静立在那盯着她难看的面色看了一会,而后便发了大火。 “公主殿下不肯用食,你们难道便不会想法子让她进食吗?” “她身子不适,你们一个个为何不早些来禀了朕?” “统统都是废物,该杀!” 将一群人骂得狗血淋头,战战兢兢,他却并没有真的发落谁,而是直接便甩袖而去,眉头皱得紧紧的。 曹内侍知道,承祯帝心中此刻定然是十分的不高兴。故而他就要在承祯帝面前表现得愈发贴心才行。 进了御书房,承祯帝忽然道:“给朕摆棋。” 这会,他却要下棋?曹内侍登时明白过来,承祯帝的心里何止不高兴,他根本就也没有什么底气呢。毕竟若是流朱公主是真的死了,那么尸体就绝不可能再耽搁那么多日再出嫁的。哪怕现在天日冷,大雪纷飞,几乎能将外头的人给冻成冰棍,尸体毕竟也还是要出现变化的。所以承祯帝不可能不担忧。 曹内侍低着头,在承祯帝看不到的地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而后肃容取出青玉做的棋盒来,又将棋盘摆上,这才躬身退到一边侍候着。 承祯帝逐俯首自顾自地摆弄起棋局来。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自己跟自己拼杀起来。可是没一会,他忽然烦闷地将棋子“哗啦啦”掷了一地,看着一地狼藉冷笑道:“去将王琅叫来!” 王琅乃是如今太医院的院使,年纪并不大,可是手段却不少,最近爬得极快,如今便已经是院使了。 “是。”曹内侍躬身应着,心里却愈发感慨起来,出身叶家的那位年轻的裴夫人心思竟然缜密至此,果真是如今的每一步都被她给谋算到了。就仿佛此刻发生的事都是在她掌心里演示过一遍的一般,竟然全然没有差池。 他出了御书房,却并没有直接去传唤王琅,而是让自己的干儿子曹如意悄悄去了元禧殿。 等到王琅到了御书房后,他便守在了门口,只留王琅跟承祯帝两人在里头说话。 他并没有妄想隔着厚厚的门跟长长的一段距离去偷听他们交谈的内容,因为这一切,用不了多久就都会被他们给知道。 叶葵早就算到了其中会有王琅的事可做,所以他们自然也早就在同曹内侍接头的时候,也就想法子联系上了王琅。对比曹内侍,想要将王琅掌控在手心里实在是件极容易的事。 所以如今,并没有事情超出了叶葵的预测。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可其实对于叶葵来说,这件事仍旧是不顺利的。从一开始,承祯帝选择的做法便让他们不得不开始了另一套准备。他想瞒着流朱公主的死讯,那他们当然就不能让他如愿。所以势必需要一个契机来让元禧殿中的事曝光。 极端的法子,又要不惹人怀疑,甚至要让人更加相信流朱公主是真的殁了。 唯有一个法子。 叶葵在府中不时接到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一边将那些字条烧毁一边重重叹息。 再这么叹下去,只怕她用不了多久就该变成老太太了。虽然一早便知道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觉得惋惜。其实并不是真的就连一点别的法子也没有了,只是时间太紧,他们只能这么做。 她看着那些纸条在花盆中瞬间化成灰烬,开始算起日子来。 距离原定的和亲之日,还有七日。 而他们却要在四日之内便做好一切准备,等不了七日就要开始了。 生还是死,就在这几日了。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微微叹口气,算算日子再过一个来月,她也该生了,“秦桑,你说事成之后,这天下又会如何?” 秦桑哪里知道会如何,沉默了片刻,才迟疑着回答道:“您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终归都会好的。咱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这事都能成了,往后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是啊……”叶葵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小主子用不了多久便该出世了,您如今的心思倒是真该听九爷的多放些在这事上才是,旁的那些事都有九爷撑着呢。” “可是秦桑,你可有想过,十三皇子年幼,裴家能扶他上位,自然也就能将他从那位子上拉下来。” “您这是话是何意思?”秦桑闻言,惊讶不已。 叶葵若有所思地望着燃着的火盆,道:“自然,裴家恐怕是没有这个心思要那张椅子的。可是裴贵妃这心里定然不会放心。经此一事,她对裴家究竟还能有几分信任,实在是太不好。” “不会吧?”秦桑唬了一跳,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叶葵有些心不在焉,摇摇头道:“怎么不会……” 身上明明裹着厚厚的衣衫,可是她却仍旧觉得冷。眼睛盯着火盆不放,骨子里却慢慢地涌上强烈的寒意来。就仿佛那盆燃着的火盆里装着的并不是炭火,而是冰块一般,冷得叫人齿寒。 叶葵缓缓道:“罢了,不去想了,先将眼前这关过了才是。” 秦桑闻言,提着的心终于略微放下了些,自然接话道:“您还是想想晚上用些什么吃的便好了。” 话音落,门口厚厚的帘子被打起,裴长歌披着一身的雪冲进来,唬了叶葵一跳,忙问道:“你怎么这会进来了?”许是吓着了,她问完才察觉自己这话似乎问的有些不对劲,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该怎么问才是对的。 “无妨,外头大雪纷飞,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裴长歌解了灰鼠皮的大氅丢给秦桑,大步朝着叶葵走近,皱着眉头道,“秋年已经入京了。” 叶葵招招手,示意他低头。 裴长歌老实俯首,任由叶葵伸手抚去他黑发上的雪水。纤细雪白的手指拂过他的发,叶葵定定看着他因为寒冷而显得愈发如同浮着泠泠碎冰的双目,颔首道:“可还顺利?” “出乎意料的顺利,如今只等东风到,裴家军已是蓄势待发。”裴长歌抓住她的手,蹲在她身前,慢慢道。 叶葵听着就松了一口气。 她有时候想想也会觉得是天在助他们。承祯帝身边暗卫众多,可裴长歌却也曾是其中一员,甚至曾统领过他们一段日子。所以许多事,就都显得容易起来了。 用不了几日,那片宫阙中就会掀起惊涛骇浪来。 曹内侍最重要的任务,理应也该开始了。 承祯帝见完王琅,让他想出法子将流朱公主的尸身用古法保存起来,力求等到出嫁之日她也能看上去跟正常人一般无二才好。王琅应了,却不敢保证一定就能成功。毕竟这不是三两日的事情,而是长达那么久。甚至于,不但要保证出嫁之时是正常的,还要在流朱公主被送到阿莫比汗王的宫殿里时,也得看上去像个活人。 这可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哪怕说是逆天之举,也不过分。 王琅走后,承祯帝自己又将棋盘摆了起来,可是他只是抚弄着手中的白子,踌躇地不知该落在何处才好。 曹内侍挪动着微微发胖的身体,端着茶送到了承祯帝手边,恭敬地道:“皇上,用杯参茶吧。” “八宝……”承祯帝将白子困在掌心,握成拳头,“你说流朱她为何便那般不肯去和亲?宁愿死也不肯去和亲?” “公主殿下应当只是一时不曾想明白罢了。”曹内侍垂眸道。 承祯帝将手中白子往黑子的棋盒中一丢,一粒盈盈的白便被漫漫的黑色给湮没了。 “是朕宠坏了她,忘记了告诉她身为公主该担负的责任。” “公主殿下心中其实都是明白的。” “是吗?八宝你说,她若是明白,又怎么会在这当口给朕撂担子?她一个孀妇,没了男人又没有儿子可依靠,和亲难道便不是一条路子?” “奴才说不好。” 承祯帝闻言便感慨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除了她谁又还能知道呢。朕也就只能权当从来没生过这么个孩子便是了。” 曹内侍听着,模样恭谨,心里却不由隐隐鄙夷起来。 承祯帝方才一声声反问着,可每一句话其实都不过是为他自己这个不负责的父亲开脱罢了。连儿子都能想杀便杀的人,一个女儿又能有几分舍不得?怕是还不如他手边的那副棋呢! 因为承祯帝直接发了话,所以元禧殿中出的事,并没有被传出去,事态也就牢牢地被承祯帝给掌控住了。 该封嘴的人每一个都封得牢牢的,可该知道的人,自然是早就已经都知道了。 当天夜里,流朱公主出事的消息便再没有能够封住。 梆子敲了三下的时候,流朱公主身边的姜嬷嬷一头撞死在了元禧殿正殿的柱子上,以身殉主。黏稠的血沾满了柱子,擦也擦不干净,几乎染进了汉白玉的柱子里去,惹得柱子都像是活了一般,那血渍便成了筋络。 元禧殿中的人都被吓得失魂落魄,姜嬷嬷自杀的消息不知怎地便给传了出去。紧接着,众人也就都知道了姜嬷嬷为何要自杀。一来二去,流朱公主已经死了的消息亦是再也藏不住了。 消息传遍皇宫的时候,承祯帝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虽真的在元禧殿说了那样的狠话,可是事到如今,他难道还真的能将整个元禧殿的人都送去给流朱公主陪葬不成?他是明君,是仁君,可不是暴君! 承祯帝失了常性,大口喝着参茶,被自己给呛到连连咳嗽不止。 “七宝――七宝――”他好不容易才将不断的咳嗽声忍住,趁着咳嗽的间隙费力地唤起曹内侍来。 可是一连唤了好几声,曹内侍也没有出现,直到他摔了个杯子,曹内侍才抚着自己的宫服慢慢地踱步进来,扶住了他惊呼道:“皇上,您怎么咳血了?” 承祯帝原本还想责骂他,听到这话立刻便失了神,慌忙低头去看,果真瞧见自己前襟上有滴滴血迹。嘴里更是一片腥甜,像是含了一口的血糕一般。 喉间一阵瘙痒,胸腔里却又是忽然一疼,他俯首,“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的血来。 有些发乌的血在碎瓷片间缓缓流淌,承祯帝眼睁睁看着,龇目欲裂,心中登时浮现出一种极不妙的念头。慌张之际,只记得让曹内侍赶紧去找太医来。 曹内侍煞白着一张脸,急忙使人去传太医来。可是背过身无人的那一刹那,他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连一丝急切之意都没有。 这一切,不过早就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急火攻心,他们等的不过就是这一刻。 而传来的太医,自然也就只能是承祯帝看中的王琅。 几句废话,便将这件事给搪塞了过去。承祯帝无力地躺在床上,神思渐渐恍惚起来,喝了一碗安神药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裴贵妃亦开始对皇后下手。 一时间,这重重宫阙之中硝烟弥漫。 皇后听说承祯帝吐血,请了王琅去之后,便立即也要赶过去,可谁知却被裴贵妃堵在了景和宫门口。RS 337 蓄势待发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这是她的景和宫,是历代皇后才能住的地方,是她母仪天下的凭证!裴氏凭什么在她的地盘上来这般大喇喇地堵她?皇后这般想着,怒极,当下便要人将裴贵妃拉下去。 她才是皇后,难道连个后宫的妃子也发落不得了? 可谁知,裴贵妃却只是笑着同她道:“皇后娘娘,妹妹此刻来并没有旁的意思,您大可放心。不过是今日同娘娘一道赏雪,还没有尽兴,所以特地来看看您罢了。” 皇后闻言自是不信,抬手便要让人快些将裴贵妃送回去。可是这一日裴贵妃已经等了这么久,又岂会连一点准备也没有。今日本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敢过来的,所以哪怕皇后再如何表现出震怒的样子,对裴贵妃一行人来说,亦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事而已。 宫里的女人,敢嚣张敢放肆敢得意,全都只是因为她们身后的那个男人罢了。 而今那个被这群藤蔓般的女人当做大树的皇帝,已经躺在了病榻上,谁又还能得意得起来?承祯帝这一倒下,皇后的脸面、地位、身份自然就没法继续同先前的她相较。 “裴氏,你怎敢在本宫面前如此张狂?”皇后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裴贵妃轻轻一笑,手指上戴着的孔雀蓝珐琅甲套不动声色地划过自己的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她看着,蓦地将掌心摊开在了皇后面前,道:“娘娘您看,这上头有什么?” “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皇后紧皱着眉头,厉声质问。 “要变天了。我的皇后娘娘。”裴贵妃笑颜如春花绽放,明艳得皇后脸色煞白,“您若是好好地待着也就罢了,若是不然,臣妾掌心的这道红痕下一刻怕就要出现在娘娘您的脸上了。” 她浸淫宫中多年,自是知道这些女人对容貌的看中。用这种话来吓唬人,最是好用不过。 可皇后到底是皇后。又岂会只因为这么一句话便立刻退缩。 她虽骇然,却仍旧强自撑着,昂首挑眉,玉指纤纤依次点过众人,扬声道:“贵妃娘娘得了失心疯了,你们还不快些将人送回宫去,再去太医院传太医来!” 可是话音落,去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站得满满的人,却都只低着头出盯着脚面看。竟是没有一个人理睬她的话! 皇后心慌起来,终究失了仪态,瞪着眼厉声呵斥起来。可是不管她如何喊叫,如何恼怒,就好像在场的人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说来说去忙乱了半响。却只像是她一个人在戏台子上唱独角戏一般。 “你们也都疯了不成?”她颤抖着手,高高抬着不知点到了谁的身上,喃喃道。 一个个都像是木头人似的立在那。静悄悄的,一声也不吭,也不抬头。久而久之,便有些瘆人起来。皇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她退,裴贵妃便进。 不等她反应过来为何自己身边的人也都不听自己使唤了,裴贵妃便已经让人拖着个血淋淋的人上来一把丢到了皇后身旁,而后笑道:“娘娘莫怕,到底也还是有个人死心塌地地跟着您。” 皇后骇了一跳,有些呆滞地低头去看。 只见她的心腹嬷嬷气息奄奄地躺在她脚下,眼瞧着便似乎要没命了。 ——大势已去! 看着那张糊满了血汗的脸。皇后脑子里倏地冒出来这么几个字,当下发起狂来,大喊道:“本宫要见皇上!要见皇上!” 一室寂静无声。 忽而。裴贵妃冷笑着说道:“扶皇后娘娘进去歇着。” 一直静静立着的人终于动了,皇后被人一左一右搀扶住,先是愣住,旋即便拼命挣扎起来,目似淬毒般地盯着裴贵妃道:“本宫明白了!本宫终于明白了!本宫早知你觊觎后位多时,却不曾想你原是如此狼子野心的人,竟敢当着皇上的面便对本宫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似乎恨不得用这些话将裴贵妃砸死在当场一般。 裴贵妃却只是回视着她,面无表情地摆摆手,道:“送下去吧。” 说完,立即便有人识趣地捂住了皇后的嘴,动作迅速地将人拖到了里头去。 “可算是安静些了。”等到不见人影,裴贵妃眉宇间才隐隐露出抹疲惫来,将剩下的事情快速安置妥当,这才带着人离开了景和宫,赶往承祯帝那。 承祯帝喝了药,睡得昏昏沉沉,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多少变动。 曹内侍一直守在他身边,中途见了裴贵妃一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皇后被软禁的事瞒得滴水不漏,皇上重病的事却是一点也不落地将消息散播了出去。没过多久,五皇子便要来求见承祯帝,要亲自为父亲侍疾。 他本以为事情会不容易达成,因而还特地去寻了已经将世子兄长拿下的容梵商讨这件事。可这件事,十分出乎容梵的意料。在某些原定的事件中,根本就没有这一出。 承祯帝大病一场的把戏早在要废除太子的时候便已经用过一次了,所以绝不可能再同一次。而且如今又是这般关键的时候,承祯帝怎么会突然重病到连折子都看不了? 容梵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觉得心中不安。 然而因为并不曾接到过承祯帝的任何示意,他亦不敢轻举妄动。思来想去不管如何,先将五皇子送到承祯帝身边去总是没错的。所以他们很快就部署了一番,力求让五皇子成功借着侍疾的理由去见承祯帝。 可谁知,这一番部署到最后都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五皇子只是这么一提,便轻轻松松地入了宫,能日夜陪侍在承祯帝病榻前,喂药守夜。 这简直容易得有些叫人想不明白了! 容梵接到消息后很是愣了一会,而后便将自己在书房里关了半日,细细想了许多种可能。甚至于还想到了承祯帝会不会在突然之间改变了心意,要换一个人选,弃十皇子而择五皇子? 可是只是这般闭门瞎想,是断然没有法子想出什么东西来的。他有心直接去联系承祯帝,便也就没有继续想下去,转而按照过去用过的法子将消息递送了出去。 很快,消息回了过来。 消息称,承祯帝只是微恙,并无大碍。此番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让他静观其变便是。 容梵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早在他想法子将疑问送出去的那一刻,便已经入了裴长歌跟叶葵特地为他布置下的深坑。如今消息送到容梵手中,他的半个身子也就被埋在了坑里,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叶葵做完这件事后,便真的什么也不理会,日日除了吃睡之外,便让燕草扶着她在园子里来回走动。 池婆特地叮嘱了她许多次,适当地多走动下,对她的生产有大益处。 她虽然身怀六甲,用不了多久便要瓜熟蒂落,可是真算起来年纪并不大。而且头胎难生,等到她生产的时候,势必是要吃一顿苦头的。若能提前做好准备,自然是再好不过。 眼见着她的肚子同吹了气似的,一日比一日大。裴长歌每每看着都又喜又忧。女子生产便是在鬼门关兜一圈,一个不慎便可能一尸两命。若是运气好将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做母亲的也极容易留下病根。 叶葵原本并没有这般担心生产的事。 可是被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感染着,时日越近,她便越是担心。逐渐的,这股子担心都直接变作了惶恐。结果便是这么一来,她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想旁的事了。 夜里睡着的时候,她便又总是想起当初裴长歌在苍城出事时,她做过的那个梦来。 梦醒来,她差点失去了这个孩子。 她总是不停地觉得害怕,害怕当初的那个梦是不是还昭示着别的事?毕竟这孩子一开始来得便不稳妥,生下来会不会又有些问题?没有b超,没有妇产科,没有各种检查……她放心不下来,一点也放心不下来! 可是在这当口,她却又不敢将自己内心的恐惧表露出来。她不能自私地在这时候让自己的情绪再影响到,本就在为她担忧的裴长歌。眼下,他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过好在府里还有个三夫人。 三夫人渐渐习惯了管家的生活,便又觉得乏味无趣起来,动不动便要到叶葵眼前来转一圈。 叶葵懒得搭理她,她却也浑不在意,只絮絮叨叨说着她自己的话。不过如此一来,叶葵倒是真的将担忧惶恐的心思给分散了些,觉得好受了许多。 这般算起来,倒还真是得感谢三夫人一番了。 想到这,叶葵不由嗤笑了下,转而便吩咐燕草道:“下回便不必让三夫人进门了。” 燕草应了,此后三夫人便真的来一回便被阻一回。三夫人心底不悦,回去后便四处宣扬叶葵没了男人又临近生产,性情大变,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可这样的话没说几次,凤城上空的乌云便重重降下,街头巷尾的各色流言蜚语都在顷刻间变成了同一件事,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去说个孀妇的坏话。 338 夺宫之变(一)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事发之前,永安侯跟裴长歌秘密见了许多人。 这一场变动,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都不在少数,甚至于出人意料的多。自然,他们这一回所见的人都是早就已经想到了法子去笼络的。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被用来做些无谓的举动。 同样的,一开始便能够同他们站在一边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御林军统领朱勋倒是叫裴长歌一行都大吃了一惊。 朱勋算不上是个好人,可却也并不是个太坏的人。看起来这样的人似乎并不难被拿下,可是恰恰便是这种人最难被控制。欲求难明,如何能成? 早在他们去找朱勋之前,叶葵便看着关于朱勋身份跟性子喜好的那张纸对裴长歌道:“若是不能让他站在这边来,便只能先行毁了他。” 有时候,做事只能往绝了做。 若不然,一个不慎留下的隐患便可能在关键的时候成为滔天大祸。朱勋这样的人,在叶葵眼中便是个极大的隐患。而想要闯进皇城,能得到朱勋相助便是极重要的一个关键点。有了他,许多血便能不必流,许多人也就不必死。 但越是重要的人物,通常来说便越是不能轻易搞定。好比曹内侍,当初若不是他们苦心追寻终于发现了玉妃这条暗藏的线索,也不可能会将曹内侍拉到一条船上来。所以,叶葵跟裴长歌都一致觉得要搞定朱勋极难。 可谁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这事非但不难,甚至十分容易。 因为朱勋在知道这件事后。只说了一句话。 ――“社稷为重,君为轻。” 于是众人恍然,一直被他们当做重要的人物朱勋大人根本便对谁来坐那张龙椅毫不关心。在他看来,不管是谁登上皇位都没有丝毫区别。但是承祯帝近日来的做法实在是叫人困惑又头疼,让人不得不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来。 而朱勋则选择了拥立十三皇子。 后来叶葵才隐约得知,原来朱勋跟五皇子有嫌隙。 不过说来,这恐怕也就都是命了。若不是。五皇子是脑子进了水不成好端端的竟然会被朱勋给记恨上。 但这也就给了裴家一个极好的机会。 十三皇子虽年幼,可是不待见五皇子的朱勋毫不犹豫地便选了站在裴家这一边。叶葵从裴长歌嘴里得知这件事后,很是愣了一番。过了良久才从朱勋这种随性做事的态度里缓过神来,感慨了一句:“朱勋是个人物,却有着近乎孩子的性子。” 这一次,当真仿佛是连天都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宫中皇后被软禁,对外则是抱恙在身,故而不得吹风见人,后宫之事便全权由裴贵妃统管。这一点。谁也不曾觉得古怪。毕竟这种事并不是头一回发生了。如今的皇后是萧皇后去世后,过了几年才重新立的后。那个时候,裴贵妃在承祯帝身边的地位已然不同于众人。皇后晚了一步,便再也追不上来。 所以她时常装柔弱,装病,只为了吸引承祯帝的注意。 可是这么一来。不知不觉中她便一次又一次地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大权拱手送给了裴贵妃。到底那时候还是年轻了些,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来,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来不及。便再也来不及。到了如今,哪怕她分明是被裴贵妃软禁宫中,也根本就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上去。众人只当是她又开始不顾皇后脸面开始玩弄某些小把戏了,到最后竟是谁也不曾想到裴贵妃身上去。 结果能光明正大陪在承祯帝身边的人自然也就成了裴贵妃。 后宫里的那些个女人,谁都愿意在承祯帝生病的时候凑在他身边,妄想用自己的柔情蜜意融化这个病中的脆弱男人。可是既然有了裴贵妃,一众人便只能歇了这个心思。 可谁也没想到,并没有搀和在其中的玉妃娘娘却特地被召了去。 曹内侍说是皇上的意思。 顿时,谁也顾不得去关注裴贵妃了。一群人满心都是玉妃怎会如此幸运,怎会如此讨承祯帝的欢喜。分明七皇子还活着的时候。玉妃根本就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可如今儿子死了,她却反而更加惹人瞩目了。这压根便说不清是不是?可事情就是如此怪异地发生了。 母凭子贵这四个字在玉妃的事上彻底失了准头。 可羡慕、嫉妒,甚至仇恨,但谁也没有想到玉妃这一去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她前脚才跟着曹内侍入了门,后脚便彻底失了出去的机会。 对外,玉妃是陪侍在承祯帝身侧,是极得宠的表现。可事实上,她非但没有能受到承祯帝多少的宠爱,反而被死死囚禁了起来。当然,这些事是绝对不可能被泄露出去的。 谁也不曾想过,一场巨变即将到来。 玉妃也不曾想到,哪怕她连承祯帝的面都不曾见到便被牢牢看守了起来,可是面对曹内侍的时候她却仍旧只是疑惑地道:“皇上不是要见本宫?” 曹内侍躬着腰,低着头,模样如同过去任何一个时刻一般谦卑,嘴里却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娘娘想岔了,皇上这会有贵妃娘娘陪着呢,怎会想到您呢。” “那你先前传的旨意难道是假的不成?”听到他那般说,玉妃终于有些反应过来,诧异地问道。 曹内侍微微抬起头,用谦卑惯了的眼神望着她,道:“是。” 玉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立刻便要扬声呵斥,可转念便发觉出不对劲来。曹内侍是承祯帝身边第一等的人,他对承祯帝亦是忠心耿耿,几十年如一日,这会又怎么会假传旨意?而且这道旨意还是特地传给她的?她想不明白! “八宝……”心念电转,她已经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迟疑着唤起了曹内侍的名字。 曹内侍闻声果然一滞,不过旋即他便醒悟过来,扯着嘴角微微一笑,道:“娘娘歇着吧。” 玉妃心中一凉,急忙便想要喊住准备走人的曹内侍将事情问个清楚,可是眼下在场的除了她跟曹内侍外,还有旁人在,有些事又怎能当着这群人的面前说道?方才那一声八宝,已是极出格跟冒险的做法了。 她心绪大乱,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慌乱,曹内侍便已经带着人撤了下去。门被闭得紧紧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这般想着,玉妃不由苦笑起来。 苍蝇…… 这皇宫大内,别说苍蝇了,便是只蚂蚁也少见。自然是不可能会有苍蝇从门缝里飞进来的,同样的,她也就是插翅也难飞了。究竟出了什么事?玉妃颓丧地坐下,手背重重打在了椅子把手上,震得生疼。她低低痛叫了一声,下意识握住了那只霎时变红的手。 不过才睡了一夜,怎么这宫里便似乎换了个主人一般? 她想着那些大业,想着那些计划,再看看自己目前的处境,颇为慌乱无措。 这会,她便不由想起了十皇子来。 若是十皇子聪慧一些,见不到她出去也见不到她递消息回去,便该想到她如今的处境不妙才是。可偏生十皇子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慧的人。而且那些事,他们至始至终都还不曾告诉十皇子。 皇上有时候,未免也将十皇子保护得太好了一些。 玉妃如是想着,立时气得心疼。 她将亲生的儿子都搭进去了,如今只盼着那个连自己儿子一半聪明也没有的十皇子殿下,能够成功坐上那张龙椅,让她成功当上皇太后,可是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怕是出事了。 她握着拳,尖利的指甲扎进掌心,几乎沁出血珠来。 而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一切她不愿意看到也不曾料想到的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承祯帝喝下的那碗安神汤药效退了之后,在夜半的时候,他曾醒来一次。可这一回醒来,王琅熬好的药并没有再一次直接给他喝下。因为另一桩重要的事也是时候该做了。 室内寂静无声,而后承祯帝略带急促的呼吸声便重重响起,还有迟缓的说话声,“八宝……八、八宝……” 曹内侍一直候在他身旁,听到他唤自己,即刻俯首,恭敬地道:“皇上。“ “水……” 曹内侍便立刻将一旁温着的参茶给端了起来,一直送到他嘴边,喂他一气喝下大半盏去,“皇上您慢慢地喝,小心别呛着。” 承祯帝只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只拼命喝着,毫不容易才觉得喉咙里舒服了些,脑袋却晕沉沉的难受得厉害。 “皇上,您前先日子让奴才准备的东西,奴才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您瞧,是如今便着手写了还是如何?”曹内侍放下茶盏,轻声问道。 承祯帝脑袋晕沉沉的,几乎还处在半寐半醒的状态里,闻言只是怔怔地问道:“什、什么东西?” 曹内侍眼中冷光一现,声音依旧恭敬地道:“传位的诏书,您忘了吗?” 339 夺宫之变(二)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传位的诏书?”承祯帝从锦被中探出一只手来,手指重重按在自己的眉心处,疑惑地喃喃,“朕说过要写诏书了?” 曹内侍闻言,神情自若地道:“是啊,您先前特地吩咐了奴才去准备的。这会怕是睡迷糊了,所以这才一时给忘记了。” 承祯帝皱着眉头,眉心处皱起的纹路死死团在指腹下,不肯散去。他冥思苦想,却也想不出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吩咐过曹内侍这件事。隐约间,他觉得眼前的事似乎有些奇怪,可是到底奇怪在哪里呢? 他只是想要再往深里继续想一想,便觉得脑袋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他一下子便将手指头从自己的额头上给缩了回来,咬着牙喊道:“哎哟,朕的头疼……” 中了毒,自然会头疼。 曹内侍心中暗想着,身子却低低伏了下去,双手轻柔地将承祯帝给扶了起来,让他背靠着绣金线的软枕坐着,意外纤细柔软如同女子般白皙的手指轻轻按在承祯帝的额角上,近乎蛊惑般地道:“皇上,您这是病了呀。” “是啊……朕的身子是大不如从前了……”许是曹内侍的那双手按压得正是地方跟力道,承祯帝紧咬的牙关渐渐松了些,眼角也缓缓有了丝和缓之色,叹息着道,“八宝啊,朕这记性是不是也不大行了?” “没有的事,您呐,今日只是睡迷糊了而已。” 承祯帝听了这话,摆摆手让他不必继续按揉了。沉声道:“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有数。诏书……东西你可是都已经准备好了?” 曹内侍退开一步,道:“是,奴才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嗯。扶朕起来吧。”承祯帝忍着忽隐忽现的头痛,强行支撑起身子,吩咐道。 曹内侍不紧不慢地为他披上衣服,又扶着他下了床,穿上明黄色蜀锦面子的云履,搀着他走至桌边。 坐下后,承祯帝似乎骤然清醒了些,疑惑地“咦”了一声后,抬眼看向曹内侍,问道:“怎地不去御书房?” 曹内侍笑道:“皇上您怎么忘了。您不是吩咐过奴才。您身子不好的时候可切莫将您送到外边去见人才是。这会若是要去御书房。可不是得将您如今的模样都叫人给瞧去了?” 这话倒还真像是自己说过的。 承祯帝听着,便如是想到,心里那点隐隐的疑惑便又消散了些。 他哪里知道。他生病的事可早就已经传遍了朝野。人人都知道他已经病得连朝也上不了,连折子也批阅不得了。可是这会,本该在他身边服侍着的五皇子却被人给引开了。 容梵是一步好棋。 他一直都是承祯帝手中的一颗好棋子,所以这一次,叶葵也好,裴长歌也罢,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要在事成之前便灭掉容梵。虽然说,没了容梵,承祯帝便似乎少了一点助力。可是若是能留着他,将他为自己所用。那么事情兴许也会变得十分不同。 所以先前他们截到了容梵要递送给承祯帝的消息,他们并没有直接让这两人之间的联系就此断掉,或是从此便除掉容梵此人。而是选择了假借承祯帝的身份,递了假的消息给容梵。 因此今日,五皇子便是被容梵给唤走的。 他们今日要共商大事。 当然,这件事究竟是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们悄悄地给容梵画了一个大饼。甚至不用等到事成,便能让他成为荣国公。虽然荣国公这个爵位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所谓勋贵之家,也是得分三六九等的。可是谁让容梵是个庶出的孩子,因此只要给他这么一个“大饼”,他便会全心全意地继续为承祯帝做事。 而只要这样,对叶葵跟裴长歌来说,便已是足够。 五皇子被容梵引出了皇宫,曹内侍要蛊惑神智迷糊的承祯帝写下传位的诏书,便愈加安全跟容易。 虽然到最后,他们还是得走到最坏的那一步,但是想要十三皇子的皇位做得稳当,这封传位的诏书便是必须的。而且上头的字迹还必须是承祯帝写下的。当然,他们也许也能寻一个人来模仿承祯帝的笔迹,写下那样一封他们所期盼的诏书。可是既能让承祯帝自己写下,何必再去想什么旁门左道的路子。 “皇上。”曹内侍将蘸满朱砂的笔递到了承祯帝的手里,轻声唤道。 承祯帝有些混沌的眼神闻声便微微清明了些,但是很快便又迷糊了起来。 握着笔,他却拧紧了眉头,死死盯着空白的诏书,道:“朕怎么不记得朕要写些什么了?” 他只觉得是自己的记性不行了,哪里会想到自己是中了毒。 素日里,他所吃进嘴里的每一样东西,身边所用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由曹内侍亲手亲口用过跟尝过的。所以这些东西里面不论哪一样有问题,曹内侍都应该比他先中招才是。 所以,承祯帝永远不会将事情想到曹内侍的身上去。 也因此,叶葵跟裴长歌当初才会想到必须要将曹内侍拿下。 有了这个人,很多事情都在无形中便变得容易起来了。 “皇上,您不是要传位给……”曹内侍话说了一半,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承祯帝神情恍惚,闻言不由立刻接下去问道:“朕要传位给谁?” 当然,他这话并不是问曹内侍的,而是在喃喃地问自己罢了。可是这会的他,又哪里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他所能想到的,不过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罢了。若不是空白的地方,便是一团团的漆黑。 除了这鲜明的黑与白外,他的脑子里似乎变得空空的,似乎敲一下便能发出“彭彭”的空响。 “朕怎么想不起来了?朕怎么会、怎么会连一点也想不起来?”承祯帝试着回想了一番,立刻觉得头疼欲裂,心神亦跟着震颤起来,莫名地便不由觉得害怕起来,“出了什么事,朕怎么会一点点也想不起来?” 喃喃地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子。 曹内侍冷眼看着,心里盘算着,吃了这么些个日子的毒药,毒素累积到如今这样的程度,他是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自己心里真正的意思给想出来的才是。 不过前日承祯帝还是好好的人,今日便成了这副模样,也着实是有些叫人感慨。 曹内侍服侍了他几十年,现如今见了他这副模样,倒是真的从心里生出几分怜悯来。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如今被他当做蝼蚁一般来怜悯的人,曾是那般的高高在上,处在他们遥不可及的地方。曹内侍想着,心中那分怜悯里蓦地便掺上了一半说不清的感觉。 他是个阉人又如何,到最后,他不是照旧连皇帝的女人也弄到自己手里面来了吗? 曹内侍眼神微冷,在承祯帝肩膀上按了一下,稳住他渐渐颤抖起来的身子,道:“皇上,您好好想一想,您先前不是说过众多皇子中您最喜欢的那一位便是十三皇子吗?您常说,十三皇子性子好,人也聪慧,最像您小时候。” “十三?”承祯帝呢喃着重复了一遍曹内侍的话,“性子好,人也聪慧,像我小时候?” 说完,他蓦地眼前一亮,肯定地道:“对,十三那孩子不错,是个好苗子。朕先前便是想的他才是。” 话音落,他提着笔便开始落字。 一笔一划,没一会便写到了“十”字。 可是写完这个字的时候,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拿在手里的那支笔突然滞住了,似乎没有办法再继续往下面写下去。 他口中疑惑地道:“十三……老十……” 立在一旁紧紧盯着他动作跟神情的曹内侍闻言,立觉不妙,生怕承祯帝会在这当口想起什么来,急忙抓住了承祯帝的手道:“皇上,十三皇子过会估摸着该来瞧您了。” 一个太监,竟敢来抓皇帝的手,这是极出格的事,可是这会承祯帝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似乎搞不清楚了,哪里还会注意到这些事。 听到曹内侍不断地说起十三皇子来,处在半迷糊状态的承祯帝也并没有因此便怀疑什么,反倒是觉得自己怎么又给忘记了要写谁的名字,当下在“十”字后面继续写到――三皇子凤礼…… 传位于十三皇子凤礼。 曹内侍看着上头的字,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终于放下心来。 等到承祯帝将诏书写完,他取了玉玺来。承祯帝接过来,大大打了个哈欠,许是觉得困倦了,他连一丝迟疑也没有便飞快地在诏书上盖下了一个印。 曹内侍将他重新送回了床上,而后便将这封诏书给好好收了起来。 这一切,除了诏书上没有写上十皇子的名字,而是写了十三皇子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因而,一切都要按照最初便有的规矩而行。 这封诏书,直到最后被众人质疑十三皇子皇位的那个时刻才是拿出来宣读的最好时机。 但诏书,仍旧得一开始便准备妥当。 当一切准备好了的消息传到叶葵耳中的时候,她正在喝一碗池婆特地熬了的汤。听到消息,她放下调羹,笑了笑,盯着汤水自言自语地轻声道:“皇上若是有朝一日清醒了,不知道会不会立刻便被气死……” 340 夺宫之变(三)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冬雪暂停的那一日,日光终于破云而出。厚厚的云层被悉数拨开,露出后头金灿灿的光来。 可是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明媚,显然也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云散去,很快就又会聚集起来,就好比当初被承祯帝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打散掉的军权一般,如今又都开始以迅雷不及的速度重新聚拢回来。 择精兵千余人,悄然进了凤城。 这些人,只要一想到即将到来的那一日,想必心中就都充满了了不得的激动之情。毕竟这样的事,这一生怕是也就只能经历这么一回了。 叶葵不知这些人心中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但是她一直都明白一点。这些甘愿为裴家,为裴贵妃,为十三皇子鞠躬尽瘁的人,心中定然都是有所图谋的。 兴许是权,兴许是利,又或者是旁的什么,但是左右都是有所图的。 于是她便不由想到了裴家如今的处境上来。昔日承祯帝未起之时,裴家是不是也是如同现在她所瞧见的那支军队一般,甘愿为承祯帝肝脑涂地,只求将他送上皇位。 难道最初,便真的没有人想到有朝一日承祯帝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这样的事,哪怕是她这个未曾历经过朝代帝王变更的人都明白不少,这些个自小便生活在勋贵圈子中的人难道会一点也不曾想到? 在大越生活了这么多年,叶葵猛然觉得。其实自己仍旧是从未融入过。若不然,她怎么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地感觉,仿佛自己只是个游离在外的看客一般?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看事似乎意外的清晰明澈了起来。 所以她虽已经临近生产。决意不管剩下的事,却也仍旧几乎将接下来每一件事情发展的走向给摸索了出来。 仲月十七那一日,天气意外地晴朗。 蓝色的天纯澈仿若琉璃,白色的云朵绵软无力,懒洋洋地卧在上空,似乎下一刻便要悠悠然地飘下来一般。 她一早便醒来,亲自将裴长歌送出了门。 这一天,是真正的开始。 离开之前,裴长歌一直都是笑着的。叶葵知道,他这不但是笑给自己看的。恐怕也是笑给他自己看的。没有人会真的一点也不怕。就好比没有谁是真的想要去死一般。哪怕是那些个自尽的人。可又有谁知道,这些人在离开人世的前一刻,有多惶恐。叶葵明白。裴长歌心中这个时候定然是极不好受的。 这一去,也许就是死别。 不过,早在近两个月之前,他们便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不是吗?所以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这般磨磨唧唧反倒是显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叶葵挺着大肚子,定定盯着他的眼睛,只说了一句话:“若是败了也无妨,左右很快我们就又都能团聚了。” 若是事情真的败了,裴家哪里还有活路,她跟腹中的孩子又哪里还能有什么活路? 所以她这话。说的再是在理不过。 然而即便如此,这样的话听在人耳中到底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裴长歌脸上原本就半是挤出来的笑容登时就变成了苦笑,揪了揪她的鼻子,颇有些懊恼地道:“说些好听的话。” 叶葵皱皱眉,也不打开他的手,转而笑道:“不过都已经部署到了如此地步,若还是不成,那也就只能怪老天爷不待见我们了。” 说不清这到底是好话还是坏话,裴长歌无奈地摇摇头,不知该接什么话才是。不过有一点叶葵倒是没有说错,该部署的事他们都已经部署了,如果真的还是只能失败,那就倒不如真的去问问老天爷才是,何苦如此待他们…… “你好好地歇着,若是顺利,有个三五日,我也就该回来了。”裴长歌抚着她晨起还未梳起的青丝,轻声道。 若是没有回来,那他就真的是回不来了。 叶葵微笑,示意他安心,又叮嘱道:“看好了曹内侍,比什么都重要。” 这件事中,曹内侍仍旧是个关键人物。 裴长歌又哪里会不知道其中关键,闻言便点头道:“嗯,我心中有数。” “公主殿下的事,也就有劳了。”叶葵将他送至门口,压低了声音道。 裴长歌轻笑,“这话便是要说,也该是让叶三自己来说才是。”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便终于轻松了些,叶葵终于也笑着将他送出了门。 此时,乃是熙承二十年的仲月十七日,晨。 大越的皇城依旧静悄悄地立在晨光中,像是只还未睡醒的凶猛狮子。承祯帝依旧迷迷糊糊地睡在床上,除裴贵妃、玉妃、皇后外,后宫妃子不论是谁,不论过去多得宠,娘家多有权势,都无法见到他。自然,这其中皇后被软禁景和宫中,玉妃亦被软禁,所以除了裴贵妃外,其实谁也无法见到承祯帝。 连日来,不许百官觐见,唯有五皇子陪侍在承祯帝病榻前,能日日得见龙颜。 五皇子的存在,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便是一颗极好的棋子。因为有他在承祯帝身畔守着,所以朝野一时间并不会动荡。二来,在裴家前期做些小动作的时候,五皇子也是能随意便被拿来做挡箭牌的最好人选。 不过,棋子终有废弃的那一日。五皇子,怕是也活不久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流朱公主送出宫门去。 服下假死药后,流朱公主形如死人,足足睡了三十六个时辰才醒来。这药刚猛,竟能叫人接连三日都真的如同死人一般。若是换了个身子不好的,整整三日都躺在那,不吃不喝,怕是真的就会死在那也说不准。假死便真死,如此容易。 好在流朱公主一开始虽然就处在身子虚弱的时候,但是因为裴长歌几人早就将王琅收入麾下,所以本就被承祯帝指派了要去照顾流朱公主的王琅,又怎么会让流朱公主真的死掉。 各种养气的药灌了三日,流朱公主醒来的时候,非但没有丝毫虚弱的模样,反倒是神采奕奕,似乎比原先还要好了不少。又或是因为立刻便要离开皇宫,离开元禧殿,她的气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出原先被死气笼罩的苍白模样。 “公主殿下,太阳落山后,不等到天黑,便会有人来送您出宫,请静心等候。”王琅最后一次为流朱公主把完脉,发现她并不是面上精神内里虚弱,当下彻底放下心来,道。 流朱公主睡了三日,却觉得似乎只过了一夜都不到,闻言便点点头。 王琅欲告退,却突然又被她给叫住了,“王太医,我父皇的病可有起色?” “嗯?”王琅一时不察,听到这话不由一怔,等到回过神来,却依旧不大明白流朱公主突然之间问起这句话的用意来。流朱公主假死的事,他是一开始便知道真相的,他一直觉得流朱公主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就也说明她是知道承祯帝的皇位会不保,命也难以保住的才是。可是她如今却又突然问出了这样的话,他这个小卒这会又能怎么说? 王琅模棱两可地说道:“皇上的病,忽好忽不好,只能是暂且先养着看看情况再说。” 流朱公主面色好看了不少,眼神却有些茫然,微微点点头,道:“还请王太医多费心。” “这是臣该做的。”王琅听着她的话,心里越加弄不清楚流朱公主的意思来。这个时候,让他多费心?她这是想要他真的治好承祯帝还是让他早些将承祯帝给治死?又或者她说这句话根本就是随口敷衍的一句闲话而已? 真是越想便越觉得糊涂,王琅隐隐觉得头疼,生怕流朱公主会再次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匆匆忙忙地便离开了。 是夜未至,果真如同王琅所说的一般,宫中便开始有人着手将流朱公主送出宫去。 她前先日子假死的消息根本便没有被人知道,所以在事成之后,她继续以这个身份活着也毫无问题。流朱公主在之前曾犹豫过好一段日子,就是怕自己死而复生势必要舍弃如今的这个身份。可谁知,一切都被叶葵给算准了。她假死后,承祯帝根本就没有将她身故的消息放出去。 “公主殿下,该动身了。”流朱公主在裴贵妃身边的得力嬷嬷服侍下,换好了宫女服饰,须臾之后,便又有人进来请她出去。 流朱公主点点头,利落起身跟着便往外走。然而并没有走几步,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裴贵妃今日特地派来服侍她的嬷嬷,哑声问道:“娘娘可还好?” 那嬷嬷点点头,笑道:“公主安好,娘娘便也安好。” “是啊……”流朱公主怅然一笑,终是跟着人悄然出了门,再也不曾回头。 而与此同时,天色也终于渐渐暗了下来。 用不了多久,这冬日的天便会黑透,黑得能掩盖住一切的阴谋跟诡计,也能将一切险恶跟鲜血都给遮掩住…… 叶葵的视线透过窗,静静看着,突然觉得腹中一痛,搭在桌沿的手蓦地收紧,深吸一口气冲外喊道:“秦桑!燕草!” 341 夺宫之变(四)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疼痛恍若潮水般朝着身下涌来,不过片刻叶葵便觉得力气尽失,连站立也困难。 秦桑跟燕草一前一后冲进来的时候,她突然间却又觉得那股突如其来的疼痛刹那便消失了。方才那阵要命的痛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可是额上还满是细密冰冷的汗珠,掌心里亦是湿冷一片,她心中明白方才并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疼痛。 “夫人,出了什么事?”秦桑同燕草一左一右扶住了她的手臂,搀着她想要将她送到床上去躺着。可是才刚一动,叶葵便觉得方才突来而后便又陡然消失了的疼痛再次席卷上来,一下子便彻底将她的整个思绪都打乱,疼得连吸气都似乎成了件十分艰难的事。 叶葵紧紧咬着牙,手指用力,几乎掐进了两个大丫鬟手上的肉中,虚弱地道:“快去叫池婆来……” 秦桑跟燕草对视一眼,登时明白过来叶葵这般模样怕是要生了,燕草当即松了手将叶葵的大半个身子都送到了秦桑怀里,撒腿便往外边跑。 好在秦桑本就不是什么弱质女流,这会倒也还撑得住叶葵因为怀孕而显得沉重的身子。 “快,扶我去床上!”疼痛再一次像是流淌的水一般,从她紧绷的身子里倏忽流出。趁着下一波疼痛还没有涌上来,叶葵急声吩咐秦桑。 秦桑闻言,立刻半抱半扶地将叶葵送到了床上,飞快地往她背后塞了只大红底子方胜纹的靠背。担忧地道:“夫人,奴婢这便去请产婆来。” 叶葵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吃力地摆摆手,让她快去。 虽然身边有池婆在。可到底池婆不是正经的大夫跟产婆,所以她先前便另请了产婆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好端端的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会提前出来。 若是按照产期来算,最快也该是下个月才是,结果便硬生生早了一个月。 叶葵躺在床上,汗水浸湿了发,沿着光洁的额直直滑落到鼻尖上,凝成了一颗珠子。她一边忍着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的疼痛,一边暗暗想着腹中尚未出来的孩子。从一开始,这小子便似乎不走寻常路。不论如何都非得弄出点不同的动静来。 一开始。在谁也没有想到她可能已经怀孕了的时候。她因为莫名的腹痛跟流血才知道了他的到来。 如今临近产期,一切都看似平静,他却又闹腾了起来。似乎就连他也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这天下会有怎样的变化。 说来也真是万幸,若不是裴长歌一直要她早些将产婆请到府中住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她怕是就该谴人临时去外头请人了才是。 正暗自庆幸着,池婆跟在燕草身后急步冲进来,口中道:“怎么好端端的这会便发动了?” 而且好巧不巧,今夜裴长歌正巧便不在。 池婆深吸一口气,先探查了一番她如今的情况,而后便又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细细的薄汗,道:“无妨。怕是要等到后半夜才能生。” 后半夜?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俱是愣住了,就连躺在那正在经受疼痛侵袭的叶葵也懵了,咬着牙问道:“后半夜?这岂不是要痛上一整夜?” 天色才暗下来并没有多久,她便已经开始觉得眼下的痛叫人难以忍受,结果竟然要一连痛上这许多个时辰? 震惊中,叶葵突然想到了一桩此刻本十分不该想起来的事来。 当初春禧生产的时候,她是参与过的,也曾亲眼瞧见她的惨状。她甚至还清楚记得春禧难产时求她剖腹取子时说话的语气。 回忆涌现,她心里便也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了一阵阵不安。 她腹中的孩子也提前来了,若是她也难产那该如何是好?若是她在生产的时候死了怎么办?莫非真的是天注定,哪怕是死,她也可能见不到裴长歌最后一面? 这般想着,她便越来越将事情往糟糕透顶的方向想去。 叶葵惶恐着,突然间似乎连疼痛都觉察不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秦桑也带着产婆回来了。 产婆是经年的老人,接生的经验十分之丰富,见到叶葵的模样便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当即劝慰道:“夫人不要担心,您这会才刚刚开始疼,要等到生产还得个把时辰呢。所以您这会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便先吃了垫垫肚子,晚些才能有力气生产。” 不过产婆并不知道裴长歌还好好活着的事,见叶葵听了自己的话依旧愁眉不展,便以为叶葵是想起了“早逝”的裴家九爷,心里不由唏嘘起来。 然而她还没能唏嘘几句,叶葵便似乎陡然间回过神来一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去,面上带着薄汗却容光焕发,吩咐道:“去做些吃的来。” 秦桑跟燕草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懂生产的事,此刻听着池婆跟产婆的话只觉得一头雾水,所以听到叶葵如此吩咐,两人立刻便都出去忙活了。左右他们在产房里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倒不如出去做些旁的事。 热水也得吩咐下头的人先烧着,晚些要用的剪子白布之类的东西也都按照叶葵一早的吩咐悉数用滚烫的开水烫过备用。 还有那一连串的准备,都得加紧准备起来。 夜幕下的惊鹊院里灯火通明,诸人忙碌不休,纷纷准备起来。 而此刻的皇城里,却是寂静无声的,只有灯火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裴贵妃站在承祯帝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短短几日间便消瘦下去的面庞,冷着脸一声也不吭。 她不知道自己这会还能说什么,即便承祯帝此刻什么也听不见,可是她依旧有些胆怯地不敢在他面前吭声。分明连最不该做的事,她都仗着胆子去做了,如今看着承祯帝突然间苍老下去的容貌,却一个字也没有办法吐露出来。 最初,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自己的儿子去争夺皇权。 大越的九五之尊,那把雕龙的椅子,她通通都没有兴趣,她也从来不觉得她的儿子对它有多大的兴趣。毕竟她的小十三今年也不过才七岁,哪里就能事事都想得明白透彻? 她活了几十年,不也依旧活得浑浑噩噩? 可是承祯帝不肯放过裴家,也没有打算放过她跟她心中最重要的儿子。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不为自己打算打算?哪怕不为自己想,她也势必要保护好她的儿子才是。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个道理她懂,一直都懂。 可是要想让她的儿子也做那万骨里头的一具,倒不如让这万骨为她的儿子做阶梯才好! 裴贵妃无声地站着,指上的甲套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刺刺的疼。 “皇上……” 她微微俯身,轻声唤着承祯帝。 一声又一声,似乎不知疲倦。 左右今夜她已没有旁的事可做,她只能在这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沉睡中的承祯帝,抱着最后的期盼希望能够从他嘴里听到真正的原因。这皇位,在她这个深宫女人看来,给太子、给五皇子,甚至给七皇子都是有理可循,是能供人想象的。可是若真的是叶葵几人怀疑的十皇子,理由是何? 她绞尽脑汁,也没有多想出一点来。 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她本以为自己多少是有些了解承祯帝的。可是事实却给了她重重的一记铁拳,告诉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只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她根本就不了解承祯帝,哪怕就连一丁点恐怕也没有! 她心痒痒,要命般地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十皇子不过是玉妃的养子,若说是为了玉妃这个女人,那他就该将皇位传给七皇子才是,又怎么会给十皇子? 裴贵妃并不知道七皇子早就命不久矣,所以当初一直都以为承祯帝属意的是五皇子,所以才会将七皇子明摆着有猫腻的死当做一件小事随手就给抹掉了。可是现在看看,到处都是疑点。 还有一点,她始终都不曾知道。 十皇子的生母究竟是谁? 她不知道,而且这宫里怕是也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哪怕是身为十皇子养母的玉妃怕是也不知道。 她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入宫前几年跟入宫后发生的事,努力地想要从中寻出几丝猫腻来,可是结果却不大如人意。十皇子的年纪并不大,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可是这十六年来,承祯帝身上似乎并没有多少奇怪的迹象。 “咳……咳咳……”突然,原本昏睡中的承祯帝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裴贵妃眯着眼睛看他,哑声问道:“十皇子的母亲究竟是谁?” 眼前团团的迷雾中似乎隐隐有那么一丝光亮,可是她一时间却又追寻不到。 甚至于,他们连十皇子是从宫外的何处带回来的也不知,似乎这孩子在某一日便突然出现了一般。 ――突然出现!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来。 裴贵妃按捺着心中的惶恐跟震惊,将身子伏得愈加低,试探着问道:“十皇子难道……是嘉宁的孩子?” 342 尘埃落定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咳嗽声戛然而止。 分明还处在迷糊状态中的承祯帝突然间睁大了双眼,死死瞪向裴贵妃,嘴角翕动,却并没有吐出清晰的语句来。 裴贵妃看着他,蓦地大笑起来,直起腰来,将身子站得笔直挺拔。她亦不言语,只是笑着,笑着,恍若眼前的事跟人都是可笑到无与伦比的一般。 笑声中,承祯帝突然中断了的咳嗽声再度重重响起。 这一次,声声泣血,几乎要将心肺都从嘴里咳出来一般,真真的撕心裂肺。 可是裴贵妃还在笑,笑得眼角都带上了晶莹的泪珠,也依旧笑个不停。她又怎么能忍住不笑?想了这么久,谁又曾想到嘉宁公主的身上去? 那可是公主殿下啊! 是承祯帝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呀! 不论换了谁,都不会将十皇子的身世扯到嘉宁公主的身上去才是。 偏生十六年前,就在十皇子出现在宫里的那一年,嘉宁公主殁了。原本她也并没有想到嘉宁公主的身上去。可是就在方才,她蓦地想到了一个一直都在被自己忽略的点。嘉宁公主终身未嫁,是死在宫中的。去世的时候才仅仅十九岁。 她一直都住在宫中,可是裴贵妃记得,当年曾有人悄悄说起嘉宁公主疑似怀孕的事。 一个未曾嫁人的公主,怎么会在宫里怀孕? 这后宫里的男人,岂不是只有一个? 当然。当年的那些流言甚至都没能传出多远去。彼时萧皇后还在人世,大越的后宫也并不是现今这般容易被折腾。不过一年后,嘉宁公主便殁了。 只是那些事时隔十数年,裴贵妃也并不清楚。当年的老人依旧还好好活着的怕是也不多。有些事也就无从追寻了。而且,这事若是真的,那么就绝不是什么能随意被人说道的事了。 裴贵妃笑着抹去了颊边泠泠的泪水,想起这么多年来,每逢七月初九那一日,承祯帝都必定是谁也不召幸的。 因为先前并没有想到嘉宁公主的身上去,她也就并没有联系到承祯帝某些奇怪的举动上去。可是而今想一想,却真的是件件都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承祯帝每年的那一日,都去做什么了? 亏得她当初还曾对承祯帝心抱期盼,故而才会时时留意他的动向。 如今倒是都被她给用上了。 “皇上啊皇上。您可真真是叫臣妾刮目相见了。”裴贵妃抹去了泪水。终于止住了笑。定定看着他道。 承祯帝喉间嗬嗬作响,却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臣妾此刻可还真是盼着您能多说些话才好。”裴贵妃脸上现出一种怪异的神情来,有些怅然地道。“您若是不说,臣妾又怎能想得到,您这些年竟是一直都只想着嘉宁公主。” 她说着,终于想起了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来。 当初的萧皇后,现在的皇后娘娘,还有玉妃……她自己,甚至于后宫中那些数不清的女子,一个个身上都多多少少能找出那么一分像是嘉宁公主的地方来。她生得倒不像是嘉宁公主,可是她记得嘉宁公主的性子同她颇为相向。这大概也就说得清,她身为裴家的女儿。这么多年来承祯帝除了不想在最开始便得罪裴家,得罪永安侯的原因之外,还能这般宠爱她,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一点? 样貌相似是一点,可若是性子相似,是不是才会让他时时觉得自己就是在同嘉宁公主说话? 裴贵妃只觉得心中冷得像是一块冰,冷得她都不愿意去碰触。 除了这些冷之外,她还能感觉到的便只剩下些震惊了。 这么多年来,嘉宁公主的名字在宫中几乎是个禁忌,根本就没有人会提及。 她竟然一直都没有觉得古怪,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这件事,难道连曹内侍也一点不知情? 她蓦地想到了如今已经同他们站在一边的曹内侍身上,可是转念一想她便敢肯定曹内侍定然是不知情的。若是他知道当年的事,又怎么可能还在承祯帝身边呆上这么多年,而且数年如一日,那般得承祯帝的器重?所以曹内侍定然是不知的,他若是知,想必早就同当年伺候嘉宁公主殿下的那些人一样,都死干净了。 如今想来,处处都是疑点,可在这之前,她竟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裴贵妃不由觉得自己是这般地无能,无措…… “你……滚……滚!” 躺在病榻上许久都未能吐出一句清晰的话来的人,突然间厉声呵斥起来。 只可惜,到底是虚弱至极,就算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来的话,也还是显得这般无力。 裴贵妃自然也不会因为听到了一句滚,便真的转身走人。 过了今夜,承祯帝怕是就真的再没有法子骂人了,她可是一点也不在意他此刻多骂上几句。何况就在方才,她才刚刚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她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走人。 裴贵妃见承祯帝在说完那句话后,便再次重重咳嗽起来,便故意讥讽地笑道:“皇上,您如今怎么还能有脸面叫臣妾滚?”说着,她突然俯首,厉声道:“你做下的事,便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罔顾人伦纲常,做下这等无耻龌龊之事,你怎么还能有脸面活着?又是哪里来的脸面要送那个**的贱种坐上皇位?” 一张粉面涨得通红,裴贵妃说得声音嘶哑,眼眶红红。 承祯帝却只能听着,一字不落地听着她的喝问,听着她辱骂十皇子跟他的话。 他无力地闭上了双目,似乎这样便能将裴贵妃的喝骂都阻在外头一边。可是这不过是徒劳罢了。该听的话他依旧一个字也不少地都听进了耳朵里。这些事,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只要想起来,便也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龌龊。 裴贵妃没有骂错。他是龌龊!既无耻下流又万分龌龊! 嘉宁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从一开始,他便最喜欢嘉宁。 谁都不知道,他曾无数次在角落里看着嘉宁,看着她一日日长大,像是娇艳的花一天天绽放。粉的、紫的、红的、白的,层层叠叠,芳香四溢。叫人只看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眼睛。这世上的事,唯有这一件,他怎么也无法放下。 做皇子时的他是不起眼的。是相当相当的不起眼才是。 兄长鄙夷他。弟弟们轻视他。姐妹们亦不喜他。因为他显然是做不了皇帝的。巴结这样的人,对他们这些公主而言毫无裨益。可是嘉宁不同,也只有她。才会脆声唤他哥哥。 也正是因为这一声声的哥哥,让他不由开始觊觎起那张龙椅来。 他要权利,要很多很多的权利! 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权利跟嘉宁是真的! 可是当他真的挥舞着利剑砍下了兄弟们的首级,终于踏着满地的尸骨登上了那张龙椅,而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去牵她的时候,她却惶恐地转身便逃。 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逃? 明明这一切才是最好的不是吗?她为何却像是一点也不欢喜? 于是他将她锁了起来。 像是养一只惹人喜欢,却不听话的鸟一般,他硬生生地将她困在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描金笼子里。冰冷的。却富丽堂皇。他喜欢她,她怎么能不喜欢他?! 他是皇帝,他要她,她就只能乖乖的给! 可是嘉宁死了。 就在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后,她死了。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临死的时候咬着牙说的那些话。她说她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哪怕是下地狱,也要拖着他一起下才肯甘心…… 可是他苦苦等着,等了足足十几年,她却从未出现过。甚至于,连个梦都不肯施舍给他。他还等着她来拖着自己下地狱呢,可是她却怎么仿佛已经将那番话给遗忘了一般? 他只能暗暗看着老十。 可是老十生得同嘉宁一点也不像,性子也不像…… 他无数次想要从老十身上找出一点嘉宁的影子来,可是终究只是徒劳…… “咳……”承祯帝吃力地咳了一声,嘴里涌出血沫子来,脏了他的下巴跟前襟。 裴贵妃束着手,眼神冰冷刺骨,道:“活着吧,起码活过今夜再说吧。大好的一场戏,你若是不能亲眼看一看,未免也太可惜了一些。” 最后一个“些”字拖得悠悠长长,越过空荡荡的宫室,一路飘了出去。 是夜子时,已经落了钥的宫门大开。 新晋的荣国公容梵领着一队兵马直奔五皇子所在的泰西殿而去。 半个时辰后,五皇子身首异处,血染泰西殿。 “大人,现下该当如何?”跟着容梵入宫的副将看着血泊中的五皇子,皱眉问道。 这件事,他总觉得不妥当。都已经忍了这么久,却在马上就要送流朱公主去阿莫比和亲的节骨眼上动手处置了五皇子。最重要的是,竟然让他们在宫里动手,这难道不古怪?可是容梵也的的确确是接到了皇上的手谕,事情的确便是这般安排的。 然而何止是他们这群人觉得心神不宁,容梵也同样觉得惴惴不安。 而且承祯帝吩咐下来的只是让他们在今夜入宫,将五皇子诛于泰西殿中,并没有指示下一步的命令,只是让他们静观其变。 他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可是今夜宫门的确是大开的。若不是承祯帝的意思,朱勋的御林军是吃白饭的不成,怎么可能会就这样放他们带着兵刃入宫来? “且等一等。”容梵踢了一脚地上的五皇子,心里厌恶至极。跟着这样的人伏低做小这般久,此刻想起来便叫人觉得恶心不已。好在事情总算是要了结了。用不了多久,他便也就不必再继续同那个为了获得五皇子信任而娶的夫人做戏了。 想到自己那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确也蠢得可以的夫人,他就忍不住想起叶葵来。 昔日叶家的二小姐。如今裴长歌的夫人,真真是叫人难以忘怀…… 他甚至忍不住想,如今裴长歌已经死了。叶葵不过一个孀妇,年纪轻轻便没了男人,若是他真的不嫌弃,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困难才是。毕竟裴家,也没几日可支撑的了。等到裴家也倒了,叶葵便更是孤苦无依,到时候事情只会比他所想的更加容易才是。 可是转念一想,似乎事情又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容易一般。 他所知道的那个叶葵。绝不是个什么普通的无知妇人。若不然。他也不会才见过几面。便忍不住对她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可还真是念念不忘…… 容梵想到这个词,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于是便真的打算笑一笑。 可是嘴角的弧度还没有咧开多大。便僵在了那。 突然被打开的大门口,站在朱勋身边的那个身影,岂不就是裴长歌?! 若不是因为实在是太熟悉那人,还有裴长歌眼角下那颗殷红的泪痣,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看到的人是裴长歌的双生哥哥裴长宁了!可是怎么会?裴长歌明明已经死在了苍城啊! 这样想着,他便大声喊了出来:“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面的人提着剑,脚步轻快地走近,脸上带着讥诮的笑意,用那个他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道:“可惜了,没能如你的愿。” “好!太好了!”容梵的眼神慢慢地从不敢置信变成了极致的厌恶跟仇恨。“你活着也好,我倒是可惜了没能亲自让你死在我剑下!” 他对裴长歌一直都处在一种无法抑制的嫉恨中,所以在见到本以为已经命丧苍城的裴长歌时,他说着狠话的同时,全然忘记了还要去想一想为何已经被众人认定为死人的裴长歌,会突然出现在泰西殿,又会跟御林军的统领朱勋在一道。 可是等到他终于想起来该先放下自己的那点子私心,好好问一问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夜风自大开的门口吹进泰西殿,很快便将一室的血腥味道吹散,任由它们飘得满皇城都是。 像是一个信号,容梵的这支队伍被裴长歌诛杀在泰西殿的时候,叶崇武领着的人也到了十皇子面前。可怜的少年,明明什么也不知情,却也再没有知情的机会了。 十皇子毙命。 一直被软禁中的皇后被曹内侍赐以三尺白绫,却并没有将她直接杀死。连皇后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活了下来。而原因,不过是裴贵妃觉得如今还不是她该死的时候。 皇后做了这许多年的皇后,一入宫便是皇宫,从未受过冷待,哪里能明白那些身份低微的人都过着怎样的日子。 就这样让她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何况今夜承祯帝都还没有死,她又怎么可以死。 所以,皇后领着那三尺白绫入了冷宫。 死不死,皆由她。 可是足足过了三个月,皇后才终于在绝望中吊死了自己。 而那时,她的死就像是一片落入水池的枯叶,除了几圈微不可见的涟漪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这天下,已经再同她没有关系。 时熙承二十年仲冬,五皇子凤延勾结荣国公容梵密谋政变,永安侯第九子裴长歌、镇北将军叶崇武携御林军统领朱勋,诛其于泰西殿中。 十皇子凤宁当夜死于五皇子之手。 次日,承祯帝气急攻心,吐血而亡,享年四十一岁。 传位十三皇子凤礼,令永安侯辅佐,裴贵妃垂帘听政。 同日,裴长歌的夫人叶葵诞下一子,取名靖,意为平定山河。 七日后,“死而复生”的裴长歌跟叶崇武领兵护“流朱公主”出嫁,趁阿莫比诸人不备,直取汗王首级,大捷。八个月后,阿莫比汗王第三子夺位成功,内忧外患之中,同大越签署和谈条约,永世不再进犯大越。 至此,尘埃落定。 裴长歌跟叶崇武归来的那一日,也正是叶葵跟他长子裴靖学会说第一句话的时候。 很多年以后,裴长歌都记得,那一日的天,蓝得出奇,恍若他曾在自己儿子眼中看到过的那抹蓝一般,清澈得仿佛不该在这浑浊的人世出现一般。 他进门的时候,叶葵正拿着一块玉雕在逗靖哥儿笑。 他一眼便认出来,那块玉雕是当年他送给叶葵的那一块,上头雕的是一只辟邪的模样。 眼前的那一幕,美好得不像是真的。他立在门边,迟疑着不敢上前,生怕一动就会将眼前的景象如水中月一般打碎。 而后,他便看到叶葵抬头望过来,眉眼渐弯,笑着唤道:“你回来了。” 身上的伤口还在疼,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似乎那些疼痛都在刹那间消失了一般。他亦笑了起来,抬脚往门里走。可是才刚刚迈开一步,他蓦地听到一个陌生的软糯声音大声道:“爹爹!” 咬字清晰,就像是曾这样唤了他无数次一般。 他蓦地大步向那张模样奇怪的小床冲去,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口,一把将咯咯笑着的靖哥儿给抱了起来。 ps: o(n_n)o 正文到这就完结了~鼓掌撒花~感谢各位一路追文到现在的亲们。没有你们的支持,恶女不可能坚持到现在。九十度鞠躬感谢各位亲~ 另外,会有几个番外……o(n_n)o 不过先容我休息两天,预计十号送上番外~ 番外 浮生若梦 - 朱门恶女 - 白粉姥姥 “说吧,赢了多少?还有,我要一半,你负责!”鲁明嘴角含笑但语气冰冷的说道。 老刘家并不是天衢市的原住民,祖籍在滳水县。这个县原来是归属天衢管辖的,不过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被划拨到了省会泉城。 翻开封面映入眼帘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菜名,看的沈天几人都有些犯晕,更是看到后面的价格也都是隐隐有着头疼。 其实现在尚采也在想这个问题,宁夏被人谋杀是肯定的,可是那个凶手是谁呢?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一定要让宁夏死呢? 更多的时候他们还要更多依仗此人呢,今日能压其一头,他们已经感觉很满意了。 沈鹿和秦笙同步张大嘴,瞪大眼睛,两手交握在一起,看起来比上面玩的人还要紧张。 二人这一次没有飞,帝妃也没有带着萧枫穿越空间屏障,而是一步一步的向着天狐大殿的方向走去。 对于学院能多出现两位天才学员其自然也是乐意见到的,毕竟其也是学院之中的导师,对于导师而已,自己的学员能有天赋好的学员比什么都值得高兴。 此时的龙骧城可谓兵强马壮,龙骧城辖下如今已经有了六师骑兵。其中直属龙骧城的骑兵有4师,义从骑兵也扩充为了两师。 叶家老二和老三此刻却是憋了一肚子气没出撒,本来还想依靠洛家,结果洛家竟然这么怂。 随后的日子,火之城的建设一天天的步入正规,空军通过勤奋的训练让自己的熟练程度越来越高,城内的各种设施也渐渐建立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族来到了这个城市,这其中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人才。 向陈洛发了牢骚,杨才清心情舒畅了不少,大步迈上台阶,走到大门前,按下门铃,立刻大门打开。 “事实上,并不是丽迪娅对他青睐,而是对他的儿子,一个叫亚瑟的少年,态度相当亲密。”那魔族手下脸色古怪的答道。 蒋燃空一个火球将海神殿的大门轰开,却发现里面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海神的大臣们早就已经战死的战死,逃走的逃走,整个大殿,虽然装潢的十分华美,但是也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海皇宝座上一个孤单的身影。 耗时四千七百多年,凭借雾海神舟那不可思议的速度,地图上所标注出来的那个目的地,终于到了。 蒋燃空忽然感到嘴巴有些发干,可这个时候,阿佳妮忽然收回了自己的右腿,完全沉入温泉之中,只留下水面上一片闪烁的光影。 一个普通人想要活捉金丹修士,几乎不存在任何的可能性,根本就不现实。即便是重伤垂死的金丹修士,那也不可能实现。 就是如此的突然,在约修亚喊出台词的一刹那,整间剧院的房顶,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掀飞。 叶鸣一脚踩在叶向里胸膛,冷冷的看着来人,他顿时认出叶向天了,正是当初街道上骑马的少年,再沉思一下,立即明白其中原因了。 “!”随着红龙的话,一股危险的气息开始四处弥漫,周围的空间开始颤动……? 说罢,楚白催动体内澎湃的紫霞真气,脚尖轻点地面,他身子飘然倒退出了茅舍,然后连续几个起纵,身影便已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李清神态有些严峻,他没有收到老魏的任何回复,显然刚才并没有找到蛛丝马迹,果然还是时间太短了。 战死的人牛皋命人挖坑埋葬了,也免得被野兽糟蹋了,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像何国华如此高位的官员,如果被众多的亲友之道生病的话,恐怕他的病房就会一刻也不消停了。 眼看着曹洪一再失手,曹军阵营终于意识到汝南黄巾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随即命令曹洪撤退,与实力未明的敌军拼消耗,这可不是正统用兵的手法。 说实话,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搞明白,之前向赵大师问起郑大师的时候,赵大师为什么会说只是听说过郑大师的大名。 “当然不是!”他用力摇了摇头,那些事他早想开了,“我也说不清楚。”他就是不想回去那个地方。 而龙星宇也记得,风岳阳确实是在他之后进入的高塔,并且也是在不断向塔顶方向攀爬,这样一来,情况就让龙星宇感到有些无法理解了。 周围特殊职业玩家以及全部的基因战士都围了过来,张自豪带人重新组成了一支四十九人阵容的北斗七星阵,只是少了李清与悟空两大强者。 即便是闭着眼他又哪里睡得着,刚想要不要去造化玉蝶修炼一番,却意外感觉到强大神识的窥伺。 何况,公司的门口长时间站着一个陌生人是会影响其他人的进出的。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