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那两队人马在山崖下头厮杀时,小姑娘宝刀高高坐在上头晃着两腿、嚼着桂花糖。 栖城在她的右边、安城在她的左边,太阳光从她头顶暖洋洋的撒下来,她有点犯晕。 崖下溅起红光。爹爹从前跟她说过,不用怕。她不小心割到手流出来的红色液体,叫血,流多了会死,千万得包扎好。至于爹爹跟人打架流出来的红色,叫勇士勋章,没事的,不怕不怕。 爹爹是白龙寨大当家的,名字那个霸气,叫白顶天。身为她的女儿,白宝刀与有荣焉。 为了多给宝刀买些好吃的糖、好看的衣服,爹爹经常在山下跟过路客人切磋、送别人一些勇士的勋章。为了表达感谢,别人会把随身物品当作礼物留下来送给爹爹。爹爹有了礼物,就等于宝刀有了礼物。宝刀小日子过得那个滋润。 今天,爹爹跟别人切磋的时间,好像比以往要长哦?过路客人中忽然飞出来一个蒙着头的人,身形像一缕青烟,手里有张薄薄的、白白的东西,对爹一挥,所有人都安静了,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不晓得要站多久。宝刀好无聊,看见一只小松鼠从身边跑过,就起身追去,越追越远,直到摔了一跤,撅着嘴爬起来,才发现自己跑到了没有路的山坳里。周围好安静,只有鸟儿在不远处咂嘴。风吹来,并没有带来刀剑声。切磋结束了吗?一种巨大的不安攫住宝刀的心,她要哭出来了。 枝叶掀动,是什么大动物来了?宝刀慌得打算夺路而逃,看清来的是谁,就安心了:“爹爹!” 爹爹脸色好像比往常白了点、步子也比往常慢,看见宝刀,他的神色有点怪,但还是笑了:“乖囡,过来。” 他的语气很轻柔,几乎不像他。一边说着,他一边就靠着大树慢慢坐了下去。宝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磨磨蹭蹭走到爹身边,问:“干嘛?” “乖囡,爹要练一种神功。待会儿,爹会闭上眼睛,身体也会变冷。你不要动爹,不然爹会生气。爹这种神功可能会练很久,你不要害怕。白龙寨的大小姐,不会整天吵着要爹陪的,就算一个人也能好好过下去的,是不是?” “哦……”宝刀抓头道,“那你慢慢练,我先去玩儿了。” “别!”爹很着急的抬起手,却没力气抬高,“听爹说――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你回寨子去,如果看到那里特别吵闹、有人切磋之类的,你就不要进去了,谁也别惊动,能跑多远跑多远。如果没什么事,你叫叔叔伯伯们来找爹,嗯?” “哦!”宝刀莫名其妙的应着。 “至于现在……你再陪爹一会儿……就一会儿……”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老爹总是古里古怪的!宝刀很好脾气的蹲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慢慢阖上。宝刀以为他开始练功了,他忽又耳语般说:“宝刀,无论如何,不要杀人。” “哦。”纯为卖老爹一个面子,宝刀点点头。 “不是说杀人不好。只是,杀人的话,你可能会失去你爱的人……”爹的声音再一次变低、消失。宝刀又待了好一会儿,他再也没说话。宝刀碰了碰他的手,它已经冷了。 他脖子上扎着一块黑布,濡湿了,湿痕还在越扩越大。宝刀注意到布没扎紧,边缘露出一条很细很细的红线。这线紧贴在爹皮肤上,似乎正是它在渗水呢!宝刀伸手想碰,犹豫了一下,两手抄在袋子里,蹦蹦跳跳走了。 爹都说了不准动,没必要当面惹爹生气嘛!再说,等爹神功练完,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问啊。 她跑开之后一刻钟,和熙的阳光里,一只乌鸦跳到白顶天肩上。白顶天身子晃了一下,栽倒了。脖子上那道细缝裂开,乌鸦吓得“哑”了一声,振翅飞走。 “勇士的勋章”,从那道裂缝中涌出来,涌得不多。人死之后,血液凝固得很快。 树下的土壤,只濡湿了一小块。 宝刀跑到白龙寨附近,听到里面打打闹闹的,不过白龙寨一直以来也都蛮吵的哦……她细细的白牙咬了咬下唇:嗯,决定了,果然还是比一直以来更吵一点吧!这样就符合老爹说的“特别吵闹”的标准,她就可以跑得远远的去玩了。宝刀咧开嘴笑。她早就想到外面看看了呢! 两个女人拎着包袱、袋子,鬼鬼祟祟从寨子里跑出来,不住回头看,猛见宝刀站在面前,吓一大跳:“啊哟!” 宝刀认出是二娘、还有二娘的丫头茧儿,正想问她们去哪呢,二娘先叫起来:“小祖宗!你打哪来?听说那边出了事,里面正……你爹呢?” “我爹练神功,不让我打扰。”宝刀老实道,“他叫我回来看看。” 二娘眼珠子一转,推宝刀转身:“寨里忙着。你先其他地方逛逛,不然看他们拉你读书去!” 宝刀顶顶怕念书认字,忙乖乖转身,一边又不甘心:“我还没带够桂花糖……” 二娘掏出个银元宝拍到她手里:“拿着。听二娘的!要多少下山买去,暂时别回来了。二娘和你爹会来找你的!” 宝刀没花过银子,就见过爹爹一箱箱的把它往寨子里抬,知道这东西能换不少糖。她欢天喜地谢了二娘,撒腿跑开。茧儿抹了把汗:“夫人,大王练什么功呀?” “谁知道?那老头总是神神叨叨的。咱们跑了再说!”二娘斩截道。她早有跑的心了。今儿小喽罗忽来报,大寨主阵前失风,目前生死未卜。寨中大小头目有说要报仇的、有说要分家的、有说要做好准备以防敌人来连锅端老巢的、有说先找到大寨主再说的,吵个不亦乐乎。她可不管这么多,跑了再说。谁知碰上宝刀这位小姑奶奶回寨,要是进寨里一说见着她背着大包小包走人,她是长了多少条腿够那些混人们追赶的?快把宝刀骗走,这才太平呢!宝刀这小笨丫什么时候才会发觉上当受骗?她可不管。 茧儿点头,又觉得可惜:“那么大一只元宝……”“那是假的!”二娘叉腰大笑。 于是,人生十二岁的秋天,宝刀揣着个假元宝,离开了她生于斯、长于斯的白龙寨。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一章 郎骑毛驴来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一匹黑毛白蹄的俊俏小毛驴儿顺着安城官道“的的笃笃”走来。 这片大地十二城,并无统一的君王,每城各由其城主统治,城下有邑、邑下有乡。安城共有八大邑,这条官道乃是从张邑通向桑邑的。张邑已然处在安城的西南,到桑邑,便是安城最南边了。若到了桑邑还要往前,便出了安城范围,经过一片“三不管”地带,往西南是栖城、往南是适城、知城。 那片三不管地带,听说山贼横行呢!小毛驴儿的主人搔了搔头,看了看逐渐西斜的太阳,怪犯难的,自言自语道:“是在桑邑雇个镖师继续走,还是别出城算了?” 这孤身赶路的驴主人,只是个少年,穿着一身半旧的青棉布袍子,身体略有些瘦弱,皮肤白皙、眉毛细长、神色里总带着些温和腼腆,几乎像个女孩子。难得小小年纪,就懂得爱惜畜力,牵着毛驴儿一路行来,并没有跨坐在驴鞍上。小毛驴听了他的喃喃声,晃了晃耳朵壳子、斜眼瞄了瞄他,似是对主人的优柔寡断很看不上,喷了个响鼻,自作主张举蹄向前。 它的缰绳套在少年手腕上,少年被它带得一个趔趄,忙小跑追上:“等等!等等!喂,慢点行不行?你生来有四条腿,我可只有两条哎――” 一“团”东西猛然跳到路当中,截住了他们去路。少年失声惊叫,很怕驴儿惊着,幸而它瞪了一眼“那东西”,倒没发作,很合作的停下脚步。 少年眯起眼,看清了前面挡路的,原来是个小姑娘,腿短、披着一件破衣服――那衣服的颜色只能勉强称为“灰黑”,虽然它原来可能应该是纯白的――风一吹,衣服鼓起来,可不像个团子。 她长得也像团子:圆圆脸儿,嫩皮肤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正像刚出笼的包子一样冒着蒸气,葡萄大眼黑得晶莹剔透,再配上粉嘟嘟撅起来的小嘴,简直在请人咬她一口。 少年松口气,暗忖:不是山大王剪径就好。 他哪知道,这不是山大王、而是山大王的女儿宝刀。 宝刀一路到这里,先是跑、后来变成走、后来变成晃,再后来就变成蹭了。两腿实在酸痛得不得了,四顾茫茫,也不知自己到了哪里,远远望见一位行人,大喜跳出来求助。 身为白龙寨大小姐,求助也得有气势。刚才在刺蓬堆里钻时,已经把外衣扯破了,她索性脱它下来,像披风一样系在肩头,料想造型一定是威风凛凛、所向披靡的。她得意的站在那里,准备接受观众的恭维。 她站着等,少年也站着等她开口。两人对站。片刻―― 少年一揖到地:“姑娘,借过。” 宝刀心中暗恼,想这人真不懂事,当下也不再客套,怀中掏出一物,举着问:“附近什么地方好玩?” 少年猛见小姑娘掏出个明晃晃大元宝,高举着像要向他砸过来似的,吓得脖子一缩,不觉结巴了:“我我是去桑邑……应该不好玩吧……” 宝刀沉吟了一下,觉得先找个地方吃饭休整也好,便走近毛驴儿,把元宝往少年手里一塞。 少年猝不及防被她塞个大元宝,入手一掂,却掂出份量轻飘飘不对,明显是假的。而宝刀这么骄傲这么自信的仰头对他下令:“我不认路,带我去!这个用来买你。”――她完全不知道“雇你帮忙”和“买你这个人”之间,是有什么区别。 少年气得倒笑了:“姑娘,我很便宜的。你这个太多了,我找不出。”便想把假元宝还她。 宝刀不懂得银钱价值。她向来脾气爽快,给了就给了,见少年唧唧歪歪,大怒道:“多了你就留着呗!噜嗦。”伸手去抓驴绳,想爬上去坐着,歇歇腿。 少年大惊拦她:“这驴犟,我都不敢骑。你小心被它踢着!” 原来这小毛驴脾气之坏,天下少有。少年勉强把行李箱挂在它背上,已到它忍耐极限,再要跨坐上去,它是宁死不从的。少年一路只有陪它走过来。 宝刀爬驴背,小毛驴不干了。它原来念在宝刀长得团圆可爱,被她挡路也没有赏她一蹄。如今宝刀竟变本加厉要骑它,是可忍孰不可忍!它梗着脖子就发起威来。 宝刀在寨子里时,想骑什么就骑什么,略有阻碍,老爹虎目一瞪、神威凛凛,铁腕到处,六畜莫有不从。宝刀给**得麻痹大意了,一下子纵身上去,毛驴又蹦又狂转,她驾驭不住,绳子都丢了,双臂抱住驴脖子,一蹦一蹦顺着官道跑出去,少年在后头大叫狂追。路那边又有一堆人过来。两下不提防,撞着了。宝刀从驴背上摔下来,还好是屁股着地、没伤着骨头,也疼得吡牙咧嘴,好一会儿站不起来。毛驴“咴儿”一声跑走了。少年哀叫:“我的行李箱!”那堆被冲得七荦八素的人中,有一把小嗓子也嚎了一声:“给我拦下!什么人,敢伤了桑邑最大纸商府里的小少爷我!” 那一伙人青衣小黑褂,收拾利索,都是家丁打扮,当中一位,同宝刀不相上下的年纪,金光灿灿小锦袍子,这时节就往领口缀上了狐毛,脸倒不大,肥滚滚似猪油团出来的,真无愧他“桑邑最大纸商少爷”的头衔。 宝刀小胸脯一挺,当时就想顶回去:“我还是白龙寨小姐呢!”想想,算了。低调!爹说过,作人要低调,如果进城玩儿,咱们不提白龙寨的名头,免得吓到人家不好。 宝刀从善如流。 她客气,小少爷不跟她客气,指挥着家丁们,要把他们抓起来,教训教训。 宝刀还在为“要不要抬出爹的名头”天人交战、纠结不已。少年比她机灵,攥住她手腕,“哧溜”一猫腰钻出去,撒丫子就跑。 天下的道路就像水脉一样,小支流汇成大河、大河流入湖海。桑邑好比那个湖:少年往它走时,道路越走越集中,千岔路万岔路,总汇入桑邑;如今他们背着它逃跑,道路越跑越分散,千岔路万岔路,宽宽窄窄往四面八方散出去,利于逃跑者、不利于追逐者。少年还嫌宝刀腿短跑得慢,把她扛上了肩,边跑边气喘吁吁抱怨:“姑娘,你真重!”宝刀听得眼里冒火。她爹整天埋怨的是“小丫头片子,你什么时候能长得跟爹一样健壮啊?瞧一阵风都能吹跑你。”而这少年呢?嫌她太重!一个人爱你与不爱你,相差就有这么多。 话说回来,别看少年样子瘦弱,扛起宝刀来,跑得还挺快,那些家丁们追到一个岔路看不见人,就得分头往两个方向追下去,这么分啊分的,人越分越少。更何况一大群人里,脚力是有参差的,跑的快的在前头,跑得慢的就拉了下去,最后拉出那么大的距离,你尽可以回身两拳揍倒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后面的人还没赶到呢!宝刀想:“着啊!我群殴一群人固然殴不过,一两个人,还是能给他们些苦头吃的。” 她有柄小弹弓,老枣木柄、水牛筋,弹丸用河里淘的胶泥捏成,晒硬了、还烧过,一颗颗紫紫红的,铁硬,打在砖墙上能崩裂了砖!她弓法也不错,这些年里打下过不少麻雀乌鸦,厨房里要些盐巴来,和着泥包了烤熟,喷喷香――有这本事,对付一两个家丁,问题不大。 也巧了,虽然家丁们分了又分,追上他们这条正路的,正是小少爷本人,急着亲自教训宝刀他们,叫个脚程最快的家丁像少年驮宝刀一样驮着他,后头只左右护卫了俩家丁,追得那叫个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宝刀目光犀利,骑在少年肩头上、透过树叶间隙在颠簸中看准了,叫声好,拍拍少年的肩,喊声“先停一停”,掏弹弓在手,“啪”打出去。 咦,奇怪,她发出去一枚弹丸,为什么倒下两个人? 原来适才有个戴帷帽的黑衣行人与宝刀、少年逆向而行、擦肩而过。宝刀发射弹丸时,他正好走到小少爷那儿。宝刀弹丸飞出时,小少爷身边俩家丁“啊哟”一声,一个本能的缩头躲避、另一个和身护在小少爷面前。护就护呗,还顺便伸手向那行人一推! 那黑衣行人个子还没少年高,不知是个孩子、还是个侏儒,见家丁鲁莽伸手,安静道:“你找死。” 一字字是冰珠子。 他肩膀一沉,袖子一挥,看来没使多大的力,效果却是惊人的:宝刀刚刚那一粒弹丸,被家丁们一躲就躲过了,落进草丛里,“噗”只发出一声闷响;而黑衣行人这一挥袖,俩家丁和小少爷鬼哭神嚎、像被鞭子抽打着似的,又是跳脚、又是转圈,不知怎么一来就全都仰面跌倒了!宝刀心里嘀咕:这是什么把戏呢?要是学成了,倒挺好玩的。少年看得出轻重,忘情的叫了声:“好!”黑衣行人却瞄都不瞄他一眼。 “你敢欺负我?”小少爷尖叫,“我爹是桑邑最大纸商!” 黑衣行人淡淡道:“那又如何?” 整个安城最负盛名的不是纸,而是桑蚕丝帛、茶米鱼虾。桑邑在安城不算大邑,纵然独霸此处纸业,又能如何? “我、我叔叔在都邑作大官!替王家守着王陵!”小少爷搬出更硬靠山。 “原来是个看墓的。”黑衣行人明显不屑。 “三品、三品哦!”小少爷用鞋跟跺地。 “那就是正经官员了。”黑衣行人语气一肃,“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给你一个教训了。” 说着,手一晃,已经捏住小少爷的耳朵,袖中薄薄兵刃寒光似冰、一现即收。小少爷愣在那里,还没觉出疼,耳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肩上,扭头一看,哭叫起来:“耳朵,我的耳朵!”他以为黑衣行人割掉了他的耳朵。 黑衣行人只是在他左耳上割了一道深深口子而已,既割完了,把帷帽一掀:“教训你的是我,记住了!” 帽帘下露出的,是个双鬟女孩清丽容颜,皮肤晶莹如雪、双眉碧青、睫毛黑而长、瞳仁深邃似含了一抹中宵夜色。连小少爷一时都停止了哭叫,只能呆呆凝视她。 她又将帷帽戴上,转过身,继续赶路,步伐既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一个人都不敢追她。她周身上下蕴藏的气势,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直到她消失在道路的那端,俩家丁才醒过神来,忙着替小少爷包扎。小少爷血淋淋伸手指着宝刀二人:“把他们扭了见官!” “――嘎?”贪看好戏站到现在的宝刀和少年茫然对视。又关他们什么事? “明显是他们串通强盗,伤害本少爷的耳朵!”小少爷脑子很好使,“拿下!”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章 逃狱回空寨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和少年,到底被拿下了,送到衙门后,官老爷也很为难。 小少爷耳朵被豁开见骨,往轻了算“伤人出血”,杖六十;往重了勉强可算个“耳鼻损毁”,徒一年。问题在于宝刀和少年又不是正犯,说串通合谋呢,无有人证物证。真要徒的话,宝刀年未满十五,照律法“恤刑”原则,还可听赎。 重判他们,难!要轻轻发落了呢,也难。小少爷慕飞是慕家本代单传,慕大老板慕华在本邑还是很有些地位的,给官里也使了不少钱。冒犯了慕飞小少爷的狂徒,能就这么放了吗? 不愧是久混官场的人,桑邑邑守眉头一皱,有了主意。 正经判刑,得有案卷、得上报。可案情未查明时,押进牢里关着总行吧?关个几年、过上几十几百堂也结不了案的,什么稀奇!牢里有牢头、有牢霸、有跳蚤、有老鼠,关在里头活活被折腾死的犯人,多得不得了。死了报个“瘐死”,草席一卷往外一丢,完了。没人管!这不比绞尽脑汁正经判他们的强。 堂上确实没证据证明疑犯串通强盗伤人,可也没证据证明他们清白啊!这不正合了“案情未明、尚等详查”的情由。邑守翘起胡子滋了口茶水:“押下去,关起来!人犯有武力行凶的嫌疑,用重枷!” 宝刀变色。 她听过爹在寨子里嘱咐:哪位兄弟若是陷于绝境逃不了,宜自行了断,好过被抓进牢里折腾。 能好好活着的话,谁肯自尽?可见牢里一定是个极可怕的地方了!宝刀知道到了紧急关头,大叫:“谁敢动我?我是白龙寨大小姐!” 堂上立刻沉默,沉默得像死。 片刻,一个衙役拱手向邑守道:“禀老爷,我们接到线报后,确实去看过了。那里半日之间,成了一片空寨,没有任何人留下来。” 邑守抹了抹额上的油汗,转向宝刀:“兀那小姑娘,你说你是贼寨之女,空寨之事便做何解?” 宝刀格楞也没打:“不可能!” 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寨子啊,说空就空了?对宝刀来说,这是想也不用想、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邑守视线瞟过来、瞟过去,飘忽不定。 梗在家门口十八年的强盗啊!说空就空了,连个屁也没留,他该怎么想? 设若你家门口有位恶邻,跟你掐架了四千多个朝朝暮暮,每当你拎点福利回家都会被他拦路劫一刀,害得你不得不跳窗子进出。你给他下泻药的心都有。忽然有一天,他家“嘎叭”空了,你怎么想? “别是陷阱吧!”油然浮现出这念头对不对? 邑守正是这么猜疑的,瞅着宝刀拿不定主意。 “大人,这小妹妹年幼无知,信口胡说的!”少年挺身道。 他虽然不知白龙寨出了什么事,但也知道它是有名的匪寨,更知道宝刀要是这时候认了匪女的身份,比慕飞小少爷指控他们割耳朵还糟。 宝刀张了张嘴,想分辩说自己没胡说,看了看锃亮的公案、幽幽的青砖、粗大的水火棍、还有少年的脸色,嘴巴一扁,“哇”的哭出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的是什么。 邑守犹豫了半晌,挥挥手,还是叫把他们先押下去了。 白龙寨名气大,宝刀他们还是占便宜的。狱卒们摸不清他们是什么来头,就不敢得罪他们,虽然慕家使了钱,但再多钱也不值得冒犯土匪,不然,夜里收了钱,清晨就被人堵在窝里戳死了,钱赚得再多算谁的?狱卒连重枷都没敢给宝刀他们枷上。 少年宽了心,但也知道想让狱卒们再行方便,还得再给他们见点甜头。他的行李卷儿都给犟驴子带走了,怎么办?宝刀的假元宝在兜里,总不见得拿出去现丑。他叹了口气,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哟!”狱卒们都是贪腐的老手了,见这块白玉质地纯净细腻、色如羊脂,棱角雕工圆滑自然、落落大方,还隐隐透着爽洁的薰香气息,知道档次不低、不是有钱就能买到,更坚信他不是普通人,“少爷,别逗小的们了!这东西,哪敢收!” 少年摸摸鼻子:“算了,不就块石头吗?” 这“石头”的来历可不小,但他生性豁达,给了也就给了,绝不再吝惜。狱卒们再推托就太假,笑嘻嘻收下来:“行,咱先替少爷收着。少爷什么时候再要,来问小的们。” 日后?日后再问他们,他们怕不得狠狠敲顿竹杆才吐出东西来的!少年笑笑,向他们要单人狱室,还希望跟宝刀挨着。狱卒们全应下来。 男监舍跟女监舍是严格分开的,但条件所限,有几间监舍分享同一堵墙。某些夫妻呀、父女呀、兄弟姐妹呀什么的一起被关进来了,就想要进这种监舍,好隔着墙儿说话。狱卒们见多了,不以为怪,就把少年与宝刀如此安置。 宝刀进了监牢,只觉得石头地板也冷、铺盖稻草也冷、砖墙也冷,抽抽嗒嗒哭个不停。少年听见了,头痛的皱起眉:“你又哭什么?” 宝刀拍墙:“我要回家!” 少年“嘘”一声:“真是娇小姐。我还不想回呢!喂,我姓――朱,字兼思。你姓甚名谁?” 宝刀抽嗒着:“白宝刀。”共患难至今,总算通了名姓。邑守忙着跟智囊们商议此事如何处置是好,一时顾不上提审他们。兼思猜测这种匪寨大案,拖也拖不了多久,要逃,只有今夜是最佳时机。他凝神静气积蓄力量。 “朱兼思,我很怕。”宝刀抱着肩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她不怕黑、甚至不怕小虫子小动物什么的,但呆在又冷又臭又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别人要对她做什么,她还是害怕。 “没事,我贿赂过他们了。他们暂时不会为难你。”兼思安慰。 “用我给你那锭元宝吗?”宝刀扬头想了想,“好可惜。” “什么?”兼思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维。 “我不喜欢他们,所以不想给他们。”宝刀撅嘴,照实说。 兼思自认是个任性的,如今比宝刀自愧不如,只能耸耸肩不再理她,待得夜深,外头守卫们巡逻的脚步声停止了。他大喜忖道:“本来当要等到凌晨呢!这些人如此大意。”便举手悄没声息往外墙上摸去,想用暗劲将墙砖按碎,不料劲气泥牛入海,墙砖动也不动。他大惊,弯腰细看,原来就为了防好手们越狱,那墙是用最坚硬的大青石,严丝合缝砌起来的,凭他这点微末道行,怎能对付得了。 “嗯,你想出去吗?那面墙通女监、可不通外面。”背后忽有人说话。兼思一惊非小,跳起来横臂当胸,只见光线幽暗,一个戴着帷帽的黑衣人立在那儿,看身形、听声音,正是白日那黑衣女孩。兼思只觉帽帘后头,她一双眸子明星荧荧凝注在他身上,平白无故害起臊来,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在下,正是想把朋友也救出来……” “救?”宝刀耳朵尖,贴在墙上小声问,“朱兼思,有人劫狱吗?” 黑衣女孩轻轻一笑,扳开铁栅栏、步入兼思监舍,举手在青石壁上按开一个面盆般大洞,做得从容至极,仿佛对付枯枝、豆腐般,再容易没有的。那青石“簌簌”碎裂落下,受她掌力控制,竟没发出什么声音,轻绵如面粉般落了地。黑衣女孩伸手进洞里,向宝刀一招。宝刀但见她一只手白得晶莹无瑕,呆了呆,才又惊又喜握上去。黑衣女孩一手将她拉过来、另一只手牵了兼思,施施然往外走。狱卒们趴在桌上,不知被动了什么手脚,都昏睡如死猪一样。兼思心中一动,想把那块玉拿回来,脚步往那边一挪,黑衣女孩问:“做什么?”语气隐含责怪。兼思心道:“脱身要紧,何必横生枝节。”便摇头道:“没有什么。”黑衣女孩不再说话,牵着他们出去,问:“你们有去处么?” 宝刀应声道:“回家去!姐姐你来作客吧,我要爹好好招待你!”女孩“唔”了一声,也不问她家住哪里,放开他们的手,道:“有什么难处,就回桑邑来。我算过了,你们还有一劫,要在这里才能消解呢!” 兼思一听她还能算命,敬畏之心更甚,持礼问道:“今日多蒙姑娘大恩。敢问姑娘师从何门?”半晌听不见回答,举头一看,伊人已沓。 宝刀打了个呵欠:“朱兼思,走不走?” 兼思一愣:“走哪?” “回家啊!”宝刀答得理所当然。此时是初秋,虽然入夜,外头还是暖烘烘的,比常年阴郁的大牢不知舒适多少。她给晚风一拂,困意全上来了,脑袋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尽往兼思身上歪。兼思又好气又好笑,见她这样,料她一个人回不了家,只好送佛上西天,驮了她走。 邑墙不高,兼思尽管驮着宝刀,也很容易就翻过去了。宝刀睡眼惺松,说不清方向,兼思只好自己估摸着往山里走,走一段、问一句:“认识吗?是这边吗?”宝刀先还咿咿唔唔应两声,后来随他怎么问,再不回答。兼思扭头一看,她趴在他肩上,睡得沉沉,柔软团子脸压得扁扁的,桃红小嘴张开来一点,亮晶晶口水拖了老长。他苦笑,知道今晚是赶不了什么路了,便拣块干燥厚实的草皮,坐过去倚着树干调息假寐。 宝刀在梦里叭嗒着嘴,自动往温暖地方钻,八爪章鱼般拱进他怀里,双腿缩了缩,把他当一**大棉被,踏来踏去,觉得妥帖了,才打起鼾来。 月光下,她双颊红粉绯绯、软得像一块棉花糖。兼思向夜空翻个白眼,不知自己怎么会惹上这么个大麻烦。他调息片刻,也朦胧睡去,睡着睡着觉得有什么东西往他脸上喷气,睁开眼,大吃一惊。 一只野兽,黑朦朦蹲伏在树丛里,看不清是狼是虎,双眼绿得似灯笼,距他们不足一尺,腥气直喷到他脸上。他不敢作声,全身筋骨紧张,准备随时作致命一搏。 宝刀忽然在梦中哭出来:“妈妈呀!”兼思与野兽都一哆嗦,不觉扭头看她。她猛在兼思怀里站起来,瞪圆眼,挥手向野兽命令:“走开!” 兼思几乎要昏过去,那只野兽却被宝刀威势所慑,耸着肩慢慢向后退去。 它在这山林之中,有野兔、野鸡等诸们肉类可吃,本来就没到穷凶极饿、孤注一掷的地步,见面前的“两脚兽”不是善茬儿,打起来不合算,权衡利弊之下,倒退着离去。 它的绿眼睛彻底消失之后,兼思才吁出一口气,汗透衣衫,宝刀却“咕嘟”倒在他怀里,继续扯起小鼻鼾。敢情她刚才仍然是在说梦话! 兼思哭笑不得。宝刀翻了个身,又咕哝起来,这次叫的不是妈妈,而是“朱兼思,你――” 你什么?兼思侧耳细听,没有后文,宝刀睡死了。兼思叹了一口气,将她搂进衣襟中。 黑暗中,一只雪白的手,将兼思留下的白玉佩拈起。那手的颜色,跟白玉的颜色偎在一起,乍眼竟分不出哪个是玉、哪个是手。 “哼,将门虎女么……跟王孙一起,好好还债罢!”冰冷、微细的喃喃声,碎在风里。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章 咦,听说有帛书大会?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每到清晨,宝刀总是感到神清气爽!每天每天都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所以一刻都不可以浪费哦。但是刚醒来时,总是懒洋洋不想坐起来,这可怎么办?宝刀自幼有个独门秘技:闭着眼睛滚到地上,扮作小乌龟爬一段路,爬着爬着就可以直立行走啦!老爸对她这桩陋习颇多微词,最后也只能把她**脚截短、在地上铺满席子毯子,叫她滚去! 今日宝刀两脚一蹬、和身一滚,地上还是这么柔软、空气还是这么好闻,可是――咦咦,为什么有人惨叫呢? 兼思捂着裤档,脸色铁青,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白、宝、刀!”她晨起一脚竟然准准蹬在她小弟弟上!呜,清晨的、新鲜的、脆弱的小弟弟啊……这是好重的一脚! 宝刀半闭着眼睛,张开双臂,像一只半死的蜻蜓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扬起睫毛、正式醒来:嗨,你好,朝阳。嗨,你好,草地。哦,原来我睡在野外――转头,咧开好大的笑容:“嗨,你好,朱、兼、思!” “我一点都不好。”兼思依然从牙缝里回答她。 但是宝刀已经踮着脚尖跳开,教他怎么收集树叶上的露珠倒在手心里、像猫一般洗脸,又摘一把野果请他吃早饭:“那个,是不能碰的,很苦。这些,不错哟!”兼思对着这把很可能被各种昆虫爬过、还沾着灰的野果,非常纠结是吃下去肚子比较舒服呢、还是根本不吃下去比较好?他考虑这个重大命题时,宝刀从草丛里捏着七寸拉出一条蛇,高兴道:“哇如果有火,这一筒子肉很好吃哦――” “快丢开!”兼思五雷轰顶,“千万不要被它咬到!” “咬到没关系啊!”宝刀居然把手指凑到它嘴边,打算试给兼思看,“它无毒也。” “丢、开!”兼思离晕倒只有一步之遥。 “好嘛。”宝刀恋恋不舍把“一筒子肉”丢掉。它赶紧扭动着身体簌簌逃跑了。昨晚兼思向山中深入,已接近白龙寨所在处,宝刀四面看看,认出了回家的路,大踏步领兼思回去,一路用弹弓打下两只麻雀、一只乌鸦。 “你是女孩子!”兼思实在无法忍受她再这样荼毒生灵,“你能不能善良一点、仁慈一点?” “呃……”宝刀手指头压在嘴唇上想了又想,想不通“女孩子”、“善良”、“仁慈”有什么联系、这些词汇又跟食物有什么联系,只好似懂非懂点点头、收起弹弓。 白龙寨松木的高大栅栏门就在眼前,宝刀兴奋跳过去:“爹!猫叔!四伯伯――” 白龙寨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宝刀进去转了一圈、又转一圈,什么人都没有。一碗喝了一半的水还放在桌上、一只篮子落在门槛边;母鸡慢腾腾在地上走着、咕咕叫;麦秸笼里蟋蟀野心勃勃摩擦着翅膀。什么特别的痕迹都没有,只不过,像谁吹了一口气,呼啦,寨子里的人忽然都失踪了。 兼思头皮发麻:“我们先离开吧?” 他实在害怕下一秒钟,“呼啦”~!他跟宝刀也会消失不见。 宝刀嘴撅得高高的,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一言不发,自顾自走路,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她径直走进厨房,抓了一大把盐巴,和在泥里,又将炉灶里半熄的火吹旺,重新添了柴禾。 兼思忍不住了:“我说,我们――” “闭嘴!”两个字从宝刀嘴里蹦出来,像灼热的铁球,不晓得多有气势。兼思像昨晚的野兽一样脖子一缩、肩膀一耸,妥协了。 不是斗不过她,只是觉得跟她斗会是件很麻烦、很不值得的事情,不如顺着她算数。 宝刀慢慢把麻雀乌鸦内脏都收拾了、包上盐巴,丢进火里,直至烤熟,熄了火,扒出来,用蒲片包了,起身道:“我们去找爹爹。他练功练到现在,一定饿了。” 爹爹是不是还在那个地方、是不是还在练功?宝刀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她每一个动作放慢,都在安慰自己:“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很顺,是不是?笨宝刀,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然而,她自己都看得到,她的手指在发抖,几乎打不牢蒲草包上的结。 “你!”兼思大惊小怪叫起来,“你手指流血了!” 被蒲叶割伤的。奇怪,这么薄薄一片叶子,可以造成这么深的伤口。宝刀心里一动,想起昨天目睹那个青烟般蒙面人挥出的薄薄白白东西,好像有什么重要关系似的。她恍恍惚惚拿起刚刚烤鸟时插在大堆里的铁叉,往手指的伤口上一按,安慰旁边鬼叫的少年:“一烫就不流血了,你看,不怕。” “你不会感觉疼的吗?!”兼思按住额头,真的的晕倒。 “不会啊。”“疼”这种事,她从小不知道是什么。爹说她太厉害了,具有英雄的体质,边说边扮鬼脸,逗得她笑死了。另外,爹也告诉她,不可以让血一直流,不然会死。现在她没心情包扎,烫一下就好了,伤口受烫收缩,就不流血了,虾米问题? 她把蒲包往怀里一揣,道:“走!” 那棵树下空空落落,没有人。连尸体都没有。唯一留下的痕迹,是树下那一小块被“勇士勋章”浸润过的地方,早已干了,泥土颜色比周边颜色略深一些,只有老资格的仵作才看得出来。 宝刀和兼思都不是仵作。 宝刀只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转身,咚咚要跑开再找,兼思比她耳目灵敏,伸手拉住她。 “怎么?”宝刀误会了,“啊,你累了。那你歇会儿。找爹爹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兼思拉着她往其他方向跑。 “哦,你有急事想去办!”宝刀醒悟,“那你去吧!这个带去当干粮。”取出蒲包,踉跄中把泥壳拍开,浓郁得要命的香味弥漫开,“看,泥壳把羽毛都粘下来了,直接吃就可以,至于我呢,别担心,我会找到其他食物――” 树丛里钻出一队官兵,刀出鞘、箭在弦,都指着他们。 兼思咬牙。他动作到底慢了。 官兵们一队、一队上来,很快把他们围了严严实实。终于鼓起勇气搜山的邑守,在重重官兵簇拥下踱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整座山头搜下来的唯“二”收获,挥手:“拿下。” 兼思伸手,夺过宝刀手里的泥巴烤鸟,恶狠狠咬了一大口。作鬼也作个饱鬼! 有个小兵丁,才吃上官粮没多久,第一次执行抓人任务。把两个囚犯关进囚车时,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啊啊!他不是这么没品!连囚犯手里的泥巴烤鸟都要抢!可是闻起来真的好香啊……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吃早饭! 并不是说他今天睡了个懒觉,害得吃早饭的时候都没有。事实上,他今天起得特别、特别的早,好不好! 鸡刚叫,小兵丁就醒来了。不过那时候天还没亮呢!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没起得来**,又睡着了。 天边蒙蒙透出微光,树上的鸟儿此起彼伏全唱起来了,小兵丁一个激灵,跳起来:晚了晚了! 离衙门点卯的时候还早。今天本来也不是小兵丁当班。他另外有大事! 今天哦,是“帛书大会”的日子。安城鱼米之乡,出的丝帛特别的好!这个年头呢,所谓的纸,质量不太好,不够白净、杂质很多、还容易破损。一般的墨字,写在纸上也就算了。特别好的书,可是要写在丝帛上传世的! 所以呢,各地的书商,都会到安城选购“书帛”。渐渐的,约定俗成,每年这个日子,安城会有个“帛书大会”,地点正好在桑邑。安城其他七大邑的帛商,会把他们的商品运到桑邑,参加大会展销。而书商们也会在这个碰头会上,交流本年度的书品信息,并为明年的新品提前作造势宣传。 小兵丁有个堂哥,写了一本挺好看的书――“好看”这两个字其实因人而异。用在这里呢,意思是,堂哥他爹、小兵丁的伯伯,瞪起眼睛来责备:“你再写这种污辞秽语,我打断你的腿!”可是小兵丁觉得真好看!好看得不得了!几天看不到堂哥的新章,他躺在**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堂哥偏偏住在另一个邑里,路途遥远,小兵丁就总是几天几天的看不到他的新章。为了能睡个好觉,小兵丁不得不托一位顶顶好心的阿姑,及时帮堂哥的新章誊抄好、让邑间运货马车带给他。为了这,小兵丁把他自幼积攒的零花钱、还有在衙门新领的薪水,全花进去了。因为堂哥的书,抄在纸上。纸的质量虽然没帛好,也还是挺贵。要长年抄写,费用也不小。而抄写的人工费就更贵了!别的少年沽酒喝、买香油鲜花送小姑娘时,小兵丁只好躲得远远的。可是,为了看上堂哥的新章,小兵丁觉得,这笔开销,花得值! 上个月,堂哥这本书终于告一段落!小兵丁一想,帛书大会上,会有好多书商。把堂哥的书给书商看看,他们都是专业人士,一定很懂行,把堂哥的书批量发行起来,够多么好呢?堂哥赚了润笔之资,小兵丁的伯伯不会再骂他了。堂哥荣耀,小兵丁也面上有光! 这么着,小兵丁在衙门申请,调了一下班次,把帛书大会这一天的班头错开。他要带着堂哥的书,到帛书大会上推销给书商! 为了让书商重视自己的话,小兵丁昨晚特意洗了个头,今天早上好好的梳一个成熟稳重的发髻,戴上从小摊花了整整十文钱新买的文士头巾,穿了一件最贵、最大人气的袍子,对镜看看,脸还是孩子气,也没办法了!他把堂哥的书稿重新检查一遍。前后经历了整整两年零八个月,这些纸张有的新、有的旧,有的已经被翻得磨损了,连大小都不一致、字迹更别说了。可是小兵丁保管得很小心,没有一个字毁坏,页码也全对。 他把这些书稿小小心地包在干干净净蓝印花布里,揣在怀中出门。 门外一个人跑来,跟他撞个满怀。一千零五十九页书稿,两年零八个月都保管得好好的,一下子全被撞撒在地上,沾了地上的灰泥! 小兵丁一下子就傻了:“我的书……” “书什么书!”来人抓着他就跑,“老爷说了,紧急任务!点名呢!快走!点了没见你,一顿板子捶烂你的屁股!” 小兵丁挣扎着,把书页重新拣起来:“今天不是我的班!” “班什么班!捉拿逃犯!十万火急的公务!全班出马!!误了事,拿你充军!”那人脚不沾地把他拖走。 “好歹让我换身衣裳!”小兵丁跳脚,把书页乱七八糟先抱回房间,本来想放在桌上,觉得不妥,又放到了**上。耳边催促声像滚雷似的炸。小兵丁昏头昏脑把昂贵的长袍脱下来,换个短打,胳臂已经被拽住了,人横着被拖走,这节奏不禁叫他内牛满面。 把宝刀、兼思关进牢车里,风吹烤鸟香,勾动他的饥火。他才想起来,他也没来得及吃早饭。 低头抚摩一下咕咕叫的肚子,小兵丁看见了自己的鞋! 天杀的!为了配合昂贵袍子,特意穿的崭新黑面白底福字双梁鞋!换短打时,他记得把文士巾拽下来,可是忘了换鞋!现在这新鞋子已经布满白龙山的灰、践满白龙山的泥,彻底毁了! 这都是谁害的?小兵丁瞪着囚车中两个人犯,挎着刚发下来还没用过的朴刀,真想拿这两个祭刀!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章 扫把星来哉!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囚车里,宝刀感觉到杀气,打了个哆嗦。 这杀气是冲她来的吗?宝刀想想,应该不至于。 你要很恨一个人、恨到没办法再跟他活在一个天空下,才会想杀了他吧?宝刀不相信有人会这么恨她。 宝刀根本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会不喜欢她。 白顶天十二年来告诉宝刀一个天大的真理就是:宝刀你真可爱,人人见到你,都会喜欢你! 真理附则第1条:如果有人不喜欢你,那一定是误会。 真理附则第2条:如果有误会,那爹爹来负责搞定! 真理附则第3条:如果有第1条附则情况发生,那么通过第2条,一切又会回到真理本原:宝刀你真可爱,人人都会喜欢你的! 所以那什么杀气……一定是她弄错了吧?爹爹现在不在这里,没人帮忙搞定真理附则的第3条呢!世界出现了一个不安的小缺口。宝刀担心地转头看看。 小兵丁这时候已经低下头,躲到了队伍的后半部份,左看看右看看:有没有可能提前溜号? 他还是要早点回家里,把堂哥的文稿重新整理好,看能不能赶上帛书大会! 宝刀看不见小兵丁,杀气也消失了。兼思仍然满脸的阴云,宝刀想安慰一下他,就小小声跟他说:“爹肯定是考验考验我。我能让他满意的话,他就来接我啦!你不用为我担心。” 兼思肚里想:大小姐,谁为你担心啊?看着宝刀那张认真的小脸,绝情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押车官兵拿刀鞘往车栏上一打:“再敢说话,钳你们的嘴!”宝刀吃软不吃硬,眼睛一瞪,要同他对吼。屋脊上忽跳下一个人。 这时他们已进入桑邑。跳下来那人手持一根大扁担,势如疯狗,见人就揍。小兵丁已经缩到了队伍的最尾巴上。屋顶上跳下那人正从尾巴揍起。小兵丁一勾头,连腰上朴刀抽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已经摔个狗啃泥。好险躲过了一棍爆头的命运,但腿上被自己挎的腰刀豁出了一个大口子!幸亏屋顶上跳下的那人没有往地上补棍,反而往前冲杀。整队官兵紧急回头,接住了他。 小兵丁想站起来,腿上伤口实在疼,脚踝比腿更疼。这一摔,脚竟然扭伤了!小兵丁觉得自己实在倒霉,心头一酸,没忍住,坐在桑邑的街心揉着眼睛抽泣起来。 宝刀急抬眼看。刀光棍影、人影晃动之间,终于认出这跳下来的,是寨里砍柴挑水的林伯!林伯来了,白龙寨的大伙儿还会远吗?宝刀大喜,正想雀跃招呼,囚车木栅锁着她,她没能跳得起来。而这么短短时间里,官兵们齐心协力,已把林伯按倒在地,来了个缴械活捉。 林伯功夫在寨里是弱些,但也不至于此吧?宝刀瞪大眼睛:而且,白龙寨的其他人在哪里呢?为什么叫林伯一个人遇险! 她心头好像有条不怀好意的小虫子,一口一口在咬她。 按住林伯的官兵已经大声招呼:“绳子呢?!” “绳子来了!”两个人递绳子,是三根指头粗的上好麻绳,捆头熊都够了!一群官兵七手八脚,便要将这“劫囚匪徒”五花大绑。林伯大笑:“我劫她?哈哈!她是大哥抢来的孤女,几年来表现得疯疯癫癫,想必包藏祸心,把全寨人害了。我是来杀她报仇的!”说罢,向天大呼:“大哥,仇报不成,休怪我。我来请罪了!”嘴一歪、鼻一斜,向白宝刀做个鬼脸;双臂一振,把压住他的七八个官兵挥出去,跌个满地葫芦;肩再一动,肘下竟藏着肘剑,回刃向腹下一刺,气绝而亡。 这下变起突兀,满场哗然。宝刀确实自幼不记得有母亲,但“爹”这个字叫了这么多年,总不会是什么“抢来的孤女”,要说啥“包藏祸心”,那更属无稽之谈了。她不明白林伯用意,回想林伯那个鬼脸,像每次跟她玩捉迷藏时会做的一样,因琢磨着:“莫非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越想越合理、越想越宽心。爹本来就爱跟她闹着玩,那所有这些千奇百怪的变化,都是一场大游戏中的环节了。她这么聪明,当然会配合爹装神弄鬼啦!以后,爹跳出来揭穿谜底,她要跟爹怎样的大笑一场呢!这么想着,小虫子从心头飞走了。大家对牢林伯尸体瞠目结舌时,便只有宝刀微微含笑。兼思真以为她被吓傻了。 亏了这么个插曲,宝刀过堂时,再没说自己是白龙寨大小姐,兼思则坚称自己只是过路人。邑守没法子,硬往重了判,给他们两年徒刑。 所谓“徒”,其实就是强制苦役。安城人杰地灵、苦差事不多,官府硬要给徒犯找差事也蛮麻烦的,他们做出来的工价还不一定抵得上监管费用,于是盘算之下、另兴出来个法子:“买徒”。有钱人可以把徒刑犯买去,为奴为婢,刑期满了,放归宁家。 慕飞小少爷就等着这一出! 宝刀他们被官府推到衙门口出售那天,只见慕家家丁奋勇举牌竞价。“买徒”本是价高者得,他们不惜标出高价。耳朵上还包着白布的慕飞亲自坐镇。看他脸上那副狞笑,就知道不是想买他们回去爱护珍藏的了。兼思很慎重的考虑用什么法子才能脱身?哪怕抬出他忌讳的身世…… 一顶轿子悄没声息被抬过来,轿帘掀起一线,递出张纸头来。那只手色泽粉红,像是婴儿,指形成熟纤长,却明显不是婴儿了。 纸头上写的数字,比慕家举的少一个零。主办师爷愣了愣:“这位,您弄错了?您是想加价是吧?” “不。我觉得他们就值这个价。”轿中人语调客气、低沉、冰冷。 “呃……”师爷还想说什么,猛然有人哭哭啼啼跑过来:“有人在京里参了我们老爷!小少爷,夫人叫你快回去!” 是慕家来报凶信的。 慕家在桑邑扎根很深,一旦有事、伤及一片。在场人几乎全乱了。 只有轿中人冷静道:“我想没人跟我抢了。” 没人抢。一个人都没有。 天上明明没有滑过扫把星,但是宝刀十二岁的秋天,桑邑内外最大匪寨、还有最大纸商,一起垮了。宝刀后来想起:都觉得这应该算什么预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章 1夜君陵倾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和兼思,被简竹带进了山乌槛。 “山乌槛”看起来是个道观、原本也是个道观,但里面早没有道士了。十多年前慕家商号将其吞并为慕家产业的一部分之后,将其地皮作为一个作坊使用,只是庙室里面一些老君、天师的塑像还留着,不知主事者是不敢动呢、还是懒得搬动它们了。作坊里的人来来去去、经过它们面前时,经常还供上几支香。神像们大概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无不可,对无耻商人占用清净地方乒乒乓乓干活儿的亵渎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么多年来没给他们找过什么麻烦。 山乌槛的小作坊生意,一直办得不错,要不是慕家倒了,它根本不会沦落到被倒卖的地步。 京邑中,先代君陵忽然1夜倾裂,慕家那位守陵的三品叔叔,事先全然没有发现征兆,当夜据说以为太平无事,找人品茗清淡了!事故发生之后,张皇失措,救护不力,坐实了“失职”的罪名,因为兹事体大、后果严重,被附比到“大不敬”的条目受参,阖家连坐,包括桑邑的慕家一支,是五服以内血亲,一荣俱荣,一损也逃不掉跟着受惩。慕华名下所有家产,或抄入官中、或当市官卖,山乌槛也只好被连着卖了。 但凡是慕家这样的大商行、大字号,下面总有许多分号、作坊、码头什么的,像许多小珠子攒成一朵大珠花。穿珠的主心金线一断,你才会发现,这些小珠子是独立的,可以拆开来卖。 能吞下整个慕家的大佬,安城不多,就算有,也未必肯出手,自然是拆开来卖方便。 山乌槛正是其中一粒珠。它地方偏僻、占地狭小、产业种类相当低级、产出自然也不多,属于不起眼的细珠。一个外地商人愿买,桑邑本地商家懒得抢,就赏他一碗饭,让他买了。 这个外地商人,正是买下宝刀与兼思的人,姓简、名竹。他自己带过来的伙计,恭恭敬敬唤他“少东家”。 宝刀进了山乌槛后,就没见过少东家长什么样子。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谁有幸见过。少东家出必乘轿、坐不垂堂,到哪儿都帘幕深深、严密遮掩起来。传说他原来在外地做生意做得好好的,忽逢大难,毁了容,这才灰心懒意,流落异乡,到了安城来。 他看起来是个胸无大志的男子,买下山乌槛聊以栖身,便再无进取之意。“他买我们时多拽啊。”宝刀奇怪的问兼思道,“怎么之后就没动静了?我还当他请我来,想有什么大动作呢!” 兼思操着破拖把,东一记西一记的在拖地,听闻此语,嘴角抽搐了一下:“白宝刀,你有什么能耐?买下你之后能有什么大动作?” 宝刀跳起来,趴到他背上,像爬树似的爬上去,攀着他肩很不客气拨乱他黑亮的头发:“朱兼思,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给我下来!”兼思大声呵斥。都怪这小魔头日以继夜、毫不见外的欺侮他。他谦谦君子的教养在她面前荡然无存,完全到达有屁就放、有火就发的境界。 “活儿干完了?”工头在外头叫,不知骂的是谁。所有偷懒的伙计心生警惕,煮蚕茧的煮蚕茧、整蔑席的整蔑席,暂时没活的也装出一副忙碌样子。宝刀像小耗子似的从兼思身上溜下来,跳后窗走了――她的岗位在外头。兼思背对着门口,拖把一摆,重复抹上先前拖的湿迹。 他适才在地上拖的湿迹,看似乱涂乱抹,其实是一笔漂亮草书,写的是:“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我知者,谓我士也罔极。”拖把再一动,抹去了,任何人都再也读不出来。 有条大河在山乌槛后门流过,名为“云晓河”,深倒不深,宽有一丈多宽,每日洗菜的、洗衣的、洗碗涮盆的,就没个闲下来时候,左邻右舍嘻嘻哈哈哗哩哗啦的,把河畔当成了游园会。幸而山乌槛地势略偏,来的人少些,河流弯到这儿,沉静下来。山乌槛漂絮的活计,就可放开手脚干。宝刀正是漂絮女工之一。 ――你道山乌槛既是纸商作坊,为何要漂絮?却原来除了帛纸、麻纸、秸杆纸之外,天下有一样最原始的纸头,唤作“赫蹄”,在《汉书》中都有记载的。它做法如何?说来简单,便是做丝棉时,需先将蚕茧煮烂、捶散,这“捶”的工作,应在浸没于水中的蔑席上进行,捶完后,蚕茧就成了一团丝棉,而且洗净了,这便称为“漂絮”。漂过絮的蔑席上,难免粘连着一些杂丝薄絮,沥干水后,揭起来,是张薄片,再经晒干,轻薄柔软,可用来包裹物品、也可书写。这就是最初形态的“纸”了。 自百年前圣人诣宫造纸后,麻纸代替昂贵的帛纸,大行其道,但仍有人爱赫蹄纸色泽比麻纸洁白、质地比麻纸柔软、价格又比帛便宜,所以仍有用它的。它倒不如麻纸和帛纸衬墨,所以书画家看它不上眼,多半是店铺、和居民家爱用它包个什么、写个标签,用完后,它的成份本就是丝棉,还可以洗了、重新絮进棉衣、棉被里,比正经纸头经济实惠。 山乌槛还是道观时,道士们便自己漂制丝棉,顺便造出赫蹄来,不知是水好、还是制造过程中使了什么妙法儿,比别处赫蹄更平整均匀,慕家商号看上了,巧取豪夺,把它买下来。像大多数道观、寺庙一样,山乌槛中正经修行的,也就两三个道士而已,见事不可为,不耐烦同世俗商人争斗,撒手云游去了。剩下的道士,当初无非为找口饭吃才修道的,索性领慕家薪水、成了伙计。 简竹买下山乌槛后,仍然把这帮老伙计留下来了,根本没费心去替换他们。他显然不喜欢无谓的变动、也不是那种急着要拉起“我的班子”的人。 但是在管事问题上,简竹态度坚决。山乌槛作坊自有个老管事,已明确表示愿意效忠新主子,简竹仍然将他辞退、换上自己带过来的管家。 他统共带来两个仆役:来福、来宝。一个管家简来方。除了简来方很快接手原来老管事的工作,里里外外忙碌操持,真正娴熟大管家的架式,另两个仆役来福、来宝,却又没有什么重要职责,只在后院闲着。别人也看不懂简竹这叫什么驭兵之术。 那老管事走时,自然颇为生气,打算把重要的师傅伙计全带走。简竹听之任之,只向作坊里公布三个条件:一,薪水不变;二,三年内绝不裁人;三,留到过年的,红包加倍。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做生不如做熟。管事虽是“熟人”,带出去,可就是块“生地儿”了,能不能刨够饭食,得两着说。慕家一倒,整个桑邑商业颇受震荡,有人兴风作浪,如今正是泥沙俱下的时候,有个安稳塘湾避着,可不比贸贸然出去闯荡强。再说,原管事在管事的时候,把上上下下人情都顾到了吗?才怪!不知多少伙计半夜乐意往他祖坟撒泡尿呢!这么着,大多数人都留下来给简竹效力了。老管家虽然挖走了一位重量级师傅,师傅的得意门徒没能带走,留在山乌槛继续帮忙维持运转。据那师傅自己说,徒弟翅膀硬了,有想法,他管不住。可是又据说,新管家简来方到师傅家谈了一席话,他老母亲便喝令他留个徒弟,在新东家这边留条后路。 以这些手段看来,简竹不是个没主意的人,可是山乌槛的日常运营,他又撒手不管了。由管家出面,把作坊工作划分成几大块,又让工人们公议立了几个工头,各司掌一块工作面,每季评定一次,工作成效高、本钱消耗少的那块工头,自有奖励,优秀的工人也有奖励。至于工作中有什么问题,由工头向大管家简来方反映,简来方拿得准的就拿了,拿不准的请简竹示下。说也怪,简竹又不是整天跟在工人们屁股后头,对大小纠葛却好像了如指掌,该准则准、该驳则驳,比官老爷判案还清楚些。山乌槛的运作,倒比从前顺畅。 宝刀和兼思在漂絮这行上,一点基础都没有,干了不技术活;力气也不大,干不了重体力活;性子还都有点好高骛远、贪顽躲懒,宝刀一天到晚从岗位上开溜就不说了,兼思干活也有一搭没一搭,工头简直想请求简大管家辞了他们。可惜他们是徒犯,身价银早在“买徒”时一次支付完了,现在若辞退,亏到姥姥家,只好咬牙切齿继续用着,吃穿用度能克扣就克扣,以便在他们身上尽可能把身价捞回来。 山乌槛日常漂絮造丝,要用蚕茧作原料。蚕茧中有蚕蛹。丝抽了,蚕蛹留下,拌盐椒炒了,鲜美异常,一部分对外出售,一部分作了自己人福利。这项福利,宝刀与兼思自然不能到口。哪怕平常大厨房的肉菜,工头也舍不得给他们。兼思修养好,还罢了,宝刀嘴馋,两日不见肉味,口里淡出鸟来,恨不能在屋角掏几只耗子烤了吃――她还真试着干过,工头闻到味道跑过来,大叫这太恶心了,严令禁止。这也还情有可原,但是连宝刀打麻雀改善伙食,厨房都不肯合作,要么不借火、要么不借盐,要么帮她煮熟后、他们自己吃了。宝刀不得不气得顿足,回屋来抱着兼思嗅来嗅去:“啊人肉……你说你给我咬一口、然后我再给你咬一口,成不成?” 兼思毛骨悚然、挣扎逃命:“你是哪儿来的大小姐?吃几天素菜会死啊你?” 宝刀可怜巴巴眨着眼:“你以前习惯吃素吗?” “……”兼思语塞。他一直觉着自己以前过得挺受冷落、挺简陋的生活,现在回头想想呢,至少食有肉、居有屋、出有车,平常还不用干活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算养尊处优。 “总之我要想办法!”宝刀捶拳。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章 第三个作梦人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帛书大会,在桑邑连开五天,终于结束了。 大会的场地,是定在云晓河边、青神山脚。 白龙寨的白龙山,是在安城南面,离桑邑好几里地。那山脉,本是打南边的栖城起源,蜿蜒向安城,越耸越高,到白龙寨那儿,打个旋,就是白龙山,耸崖伏谷,山势跌宕瑰奇,美则美矣,不适合行路。好容易白龙山东侧有一条岭,岭坡比较平缓,商人们忙不迭在这儿开了条官道,是桑邑往栖城去的最便捷道路。 最近几天,大家都在传说:你知道白龙一条路吗?白龙寨掐了它这么久,忽然空了!真的!不信你去看! 也不知是哪路神侠收了他们,还是白顶天自己想不开,率全寨人马度劫失败、化为飞灰了。总之寨子就是空了,桑邑大老爷已经亲自带整班兵丁去确认过。白龙一条路,已然畅通无阻,两地商人就像便秘害了几年的资深患者,忽然肠道畅通,一进茅厕就能滔滔洒洒,痛快淋漓之余,也有种“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般的不安。 于是,帛书大会办得格外热闹、大家聊得格外开怀,正酣闹喧哗着,忽然就会出现一个沉寂。好像是天空要有雷打下来了,大家都屏着息,等着,互相看看,好一会儿:哦,原来没有雷要打下来啊! 于是话题继续、喧哗照旧。但喧闹声里,埋下了隐隐的紧张。就如深埋在地底的火药线。时不时就有目光瞟向窗外青山。仿佛那里有一座莫测高深的火药库。 其实,从这个窗口,看不到白龙山。 白龙山,在“白龙一条路”这里和缓下来,往东,又突然耸起,这次耸得没什么回旋转折,直接就像一把天刀剁在了东边,隔开了安城、与海滨的觉城。这一道山脉,就叫青神岭。 海上吹来的大风,靠青神岭的遮蔽,无法任性肆虐于安城。海上的丰沛雨水,却仍然能滋润安城的土地。安城托赖于青神岭,成为一座安静富饶的鱼米之乡。 青神岭分隔着鱼米安城与海滨觉城,继续往北,一路越走越高,到华城地界,又像它拔地而起时那样,戛然而止。海滨的风延着青神岭一路北上,到这里突然得到释放,与华城那片海域自带的海风彼此拍击,加倍奔腾咆哮。华城成了一座风声烈烈的城池,基本上是平原,偶尔有山,也是光秃秃的石头山。就算早先有泥土,也全被大风吹跑了。 帛书大会的与会者,有的是去过华城的,坐在清雅会舍,手捧香茗、目观精美帛品书画、口谈雅事,想着那百里之外的烈风华城,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栖城多山多林、风土比起安城来更阴柔幽静。栖城和安城两地商人,久居于这样平和幽雅、仿佛邀天之**幸、更仿佛永永远远能得这样**幸的福地,也养成了一个惰性子。仍然风浪,哪怕近在咫尺,晓得它总是拍击不过来的,侧耳倾听片刻,也就罢了。 书会的窗子望出去,看得最清楚是高峻稳重的青神岭,斜向右一点,白龙山那低低远远、在天边那一点影子,就像随时会融化在云中,没什么要紧。 终于,瞟到那边去的目光越来越少,热闹喧哗中突然出现的沉寂,也越来越少了。 帛书大会成功落幕。 帛商自然都很高兴,又巩固了新客户、发展了老客户,明年的生意已经提前定下来。书商也很高兴,住得好、吃喝得好,主办方招待得好,供应商的样品一件比一件好,明年也要继续加油! 失落的只有那些自荐未遂的。 小兵丁泣不成声的翻理着堂哥书稿:居然没推销出去! 有的书商不理他、有的书商笑笑不语,还有的书商翻了两页,直言不讳:“这书写得脏。” 脏?哪里脏?小兵丁还想问,其他自荐者捧着他们的书,已经把他挤开了。 同是荐书人,相煎何太急! 会场工作人员殷勤的招待书商们入会场,把自荐者们像赶乞丐们似的轰到外头去。 这些自荐者还舍不得离去,在会场外头来回逡巡,站得脚酸,一个个挨着墙边蹲下,手里捧抱着各式各样、长长短短、灰黄斑驳的书稿,就像乞丐的碗。偶尔有个书商露面,他们立刻又捧稿雀跃蹿上去:大爷赏两个钱吧!――哦不,大爷,请看看我的书稿吧!海外贵妇秘史!绝对打动人心!您承办吧!肯定销得好!能流芳后世!我可以包销一千册!一千零五十册!老板看看吧!老板――我日你个不长眼睛不识货的土肥圆!你有一天要后悔! 书会散场时,骂声更浓。小兵丁蹲在墙角,抱着堂哥的书稿,还在想:哪里脏? 是有男欢女爱。可是小兵丁很喜欢啊!像臭豆腐一样,臭归臭,热哄哄的美滋味,这才叫人间美味!为什么说脏?一定是这些纸的品相不好! 本来就是最劣等的麻纸,雇了个便宜的读书人匆匆抄写,放了这么多年,被吹到地上、抢救到**上、还被猫踩了!小兵丁紧急修补整理,但卖相是真的糟透了。 书商没空仔细看堂哥写得有多好,一看这卖相,就下了断言!小兵丁是这样认为的。 这都是那两个杀千刀囚犯的错!他把牙咬得咯咯响。 有几只狗从他身边擦过,朝会场后门去,脚步匆匆,看都顾不上看他一眼。墙头、屋顶,猫儿也来了,比狗矜持得多,抬爪摆尾,悠然中节,仿佛是去赴舞会。 已经有几辆高档马车,载着第一批离去的人,辘辘启程。先走的,掀着窗帘子,向还没走的抱拳作别。 工作人员开始打扫会所。临时加搭的彩棚,倒不忙着拆,别处运来的家什,也还不忙收。茶品果点先要点一点、理一理,有些食物,已经拆用过,没吃完,不见得再接着吃,就先从后门丢出去。 狗们远到而来,就等着这一刻。它们四蹄踏空,飞腾扑接! 灵巧的猫来了个空中狙击。 狗猫混战成一团,工作人员挥着竹竿维持秩序,便宜了一个乞丐――啊不,荐书者,抢了一包剩菜冷炙走。 这人脸又大又圆,像个面团;脖子很长,像是公鸡。穿的衣服料子不错,但很破败了,一条一缕挂着。这叫他像只被人斗败了的公鸡,垂着被人啄肿的大脑袋,满身都刻着“失败”两个字。 他一直往青神岭上去,找了个冷僻些的崖头,正靠着岭脊,风已经变大了。晚秋天风,已很带着些凉意。这人就摸出个酒壶来,饮酒祛寒。 酒壶是铁皮打的,打得倒也漂亮,里头装的酒,却是掺了水的劣质米酒。 安城盛产稻米,酒业也兴旺,村村有酒缸、家家有新酿,这人却只喝得起这种劣酒。 一口气灌下去小半壶,脖子的皮肤发红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却不是剩菜包。这是上品麻纸,包着一叠书稿。 他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仔仔细细翻看了一会儿,喃喃:“佳作啊!佳作!”拿起酒壶又是一大口,酒只剩了个底儿。 这人的脸也发红了。他斜着眼睛把书稿压在手肘下面,掏出刚才抢的剩菜,有卤豆干、卤花生、蜜汁鸭脯、椒盐蹄膀。鸭脯太甜、蹄膀太肥,幸亏卤品还不错。这人先把鸭脯和蹄膀吃了,这才很珍惜、很珍惜地,把卤豆干、花生一口一口地、慢慢嚼下去。 全嚼完、咽净,他脸上的红色渐渐褪下去了。酒意快退了。 这人在山石上拭净手,又把自己的书稿,从最后一页到第一页,翻了一遍,叹道:“佳作!” 只有山风应和他。 这人举目四顾,见到高耸的山石,想在上面写字,可惜没带墨盒。就撅一段树枝,在地上划道:“恨不风吹千页石,为我传遍蓬壶州。” 笔迹倒是铁划银钩。 这人捏着树枝,将它倒过来持握,贴着手肘,就像起手的剑式,用后三指贴着手掌固定住,腾出两指来捏起酒壶,仰脖将最后一滴酒饮下,收壶在袖,再亮出树枝接下去划地写道:“天道何尝惜蚁迹?也知出头是妄求!” 一笔一划,如决斗的剑刺。刺罢了,不见鲜血洒涌,但见树枝落地。这人往前走了几步。 往前几步,就是崖边。青神岭本就陡,这崖口之下,云雾悠悠,失足跌落可不是耍子。 小兵丁拖着脚步回去,不小心走错了方向,抬头一望,正见到那边风吹云动,崖口站着个人。惊得他失口叫道:“啊哟!” 这人手一动,手中飞出千页雪片。 小兵丁这才知道,崖上是个伤心绝望的荐书人,把书稿丢了。他摇摇头,把怀里的字纸抱得再紧一点: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嘛!他才不会难受得去跳崖,更不会把珍贵的书稿抛洒了。 崖口的风,“啪沙”卷走纸页。有一页,被一只粉红、修长的手擒住。 简竹从山道下头走上来,这次不乘轿了,戴个帷帽,帽帷黑纱厚密,在颈部扎得紧紧的,硬是一点都不让人窥见他的脸。 而他居然能透过这么厚的纱帷,看见山路、还看了看手里的上品麻纸:“哦,不是字,是画?” 那页麻纸上,用墨笔勾着个采果子的妇人。就是普通的村妇,就那么寥寥数笔,她那被时光摧残了、但还没有完全消逝的青春,她普通而沉甸甸的心事、她迷蒙的希冀,忽而全部跃然纸上。就像她的生命被画家的笔捉住、洗过了一遍,渣浊都筛却,只剩下属于她灵魂本原的东西、属于那一刻的精华,被笔尖钉在纸上,如蝴蝶被钉成标本,永远留下那一刻间的震颤。 那个斗败公鸡般的自荐人,不是写书的人,是个画家。 他用的墨,特别的浓,不像其他山水画家那样用各种渲染技法。仿佛不屑用水来调和。就让太强烈的阳光,直接照彻灵魂。 画的旁边署着他的名字:沈夔石。 字比他的人漂亮,画又比他的字漂亮。他灵魂最珍贵的部份,都在他的画里。 “画可不适合做成帛书。”简竹秉公而论。 书是靠抄写的。写得好的书,找书法家在帛品上抄一遍,相得益彰,传为佳话。画可怎么办呢?难道能找人再临摹一遍吗?再临摹一遍的,还是原画吗? 沈夔石懵懵懂懂回头,应声道:“我听说桢邑宝箴娘子,已经可以把《青松翠柏孤峰图》印上细帛!” 绸缎花色,是以织造为精贵。但经纬织造,在精细处,毕竟敌不上绣品。可惜绣品又不能批量生产。桢邑织染业特别发达。有位宝箴娘子,开了家宝箴坊,专攻染色,不久前,将名画《青松翠柏孤峰图》制成印版,可以批量在细帛上印刷。所谓批量,每次都要重新在版上配色,听说一个月才能印成一张,而且价比黄金,所以只供君主、显贵使用,但总比刺绣来得快多了。印染能复制名画,达到这样精细效果,实在是一大飞跃。 简竹声音里带了笑:“你想让书商帮你联络宝箴娘子?” 宝箴娘子深居简出、认钱不认人。沈夔石出不起钱请宝箴坊服务,当然只好求书商帮忙了。问题是书商也舍不得给他出这种钱啊! 沈夔石只爱做人物速写,不登大雅之堂。为了这个爱好,他把家产都荡尽了。也有人请他去给富人做肖像画,沈夔石不肯从俗,把人家画得端庄富贵,于是人家渐渐不再请他。也有人想请他去画春宫,那倒是不必富贵,只要生动就好,沈夔石偏偏又不肯那么**。他只爱画市井、乡间,普通人的灵魂,潦倒也就是自然而然的结局。帛书商人们,怎肯给他印这种画! 沈夔石面色如死。 “那也不必寻死。”简竹劝他。 “不,我不死!”沈夔石怆然道,“我把我的梦想丢开,下山去找份小工,先解决温饱、养活自己再说!” “也可以画画……” “不不!要不就是我的梦。要不就做别的。没有中间道路,没有似是而非。对我来说,没有别的画可以画!要我去画那些‘流行、好卖钱’的东西,我画不出。我宁愿去做小工!我封笔了!”沈夔石眼泪都迸了出来。 “那么,好罢,”简竹看了看地上的四行绝句,欠身,“鄙坊倒愿意再招个小工,不知先生肯否屈就?” 山乌槛的内院里,除了来福、来宝之外,从此又多了个叫“夔石”的伙计。大家嫌拗口,就管他叫“来石”。 来石跟来福、来宝一样,只做点杂事,闲下来就闭门鼓捣些怪里怪气的东西。来福喜欢在石板、木板,各种古里古怪的东西上,划各种怪里怪气的线条,有几幅看得出是房子,其他的就看不出了。来宝则喜欢磨水晶、半夜看星星,也会画很多怪里怪气的线条、点子。 来石没那么宅,做完了杂事闲下来,就只抱膝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看得人都发毛了,问他:“干嘛!”他笑笑:“没事,我发梦呢。” 这话被传开。简竹收的三个杂事伙计,从此被称为“发梦三来”。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章 深夜寻饭友!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沈夔石遵守崖上发的狠心,已经不再拿画笔。但是看到别人从他面前经过,他仍然忍不住凝视。他的笔在他的脑海里,丢也丢不开。手不拿笔,他的眼睛仍然要自己默默地看、脑袋里的笔自己默默地描摹。他已经不指望用画去换取什么,只不过停不下来。这是他一生唯一会的、唯一在乎、唯一珍惜。画是他的珍珠,他这个人只是盛载珍珠的盒子。 别人接触到他直勾勾的眼神,基本上先回瞪。回瞪败下阵来,就落荒而逃。 再后来,别人经过他面前时,都破帽遮颜,快步趋避。 宝刀走过来,也被他的目光勾住了。她左右看看,点点自己,给沈夔石一个“?”的眼神。 沈夔石报以微笑。 宝刀也微笑了,在他面前抱膝蹲下。两个人,一只脏瘦大公鸡和一只粉软软的包子,就这么面对面蹲着,各怀美梦,迷登登微笑着互瞅,兼思路过看见,毛骨悚立,一把将宝刀拉开:“干嘛呢这是?” 宝刀回答:“抱团发梦哪!” “发什么梦?” “我假装他是一只顶着个大面团脑袋的大公鸡!你知道鸡一老,果断是要炖了香啊!先炒一下,收了水,辣椒炝锅,热火朝天唰唰地整锅抄,一边喷酱醋、撒姜蒜,然后就可以慢慢地、慢慢地炖入味了,直到香味飘浓,再配个白面饼。哇!给个神仙都不换。他呢,假装很喜欢被我吃。这样一来,我们都满足了……” 宝刀津津有味说到这里,脑袋被兼思pia了一下:“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宝刀抱头抗议:“是啊我也知道!所以我想出了一条大计!” “什么?” “事在人为!”宝刀握紧拳头,如清波涟漪里刚探出脑袋来、精神抖擞的荷苞,“我要战斗!不填饱肚子,绝不罢休!” 她想出来的作战大计就是:每天晚上等夜深人静了,钻狗洞溜出去,四处觅食。肉铺院子里半夜都放狗守卫,她进不去、也不稀罕进去――对她白宝刀来说,找块生肉有什么难的?难的是清清静静找个地方煮了吃啊! 这种疑难时刻,她见到了黄狼岗上的火光。 黄狼岗得名的由来,有人说是因为从前曾有可怕的黄毛狼在那儿出没过,有人则说因为这岗的形状有点儿像狼。不管怎么说吧,它现在比什么狼都可怕多了。 它现在是乱葬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横死的外乡人、暴毙的流浪者、夭折的私生婴儿、被处死而无人收尸的罪犯、还有无力负担棺材与坟墓的穷人尸体,都被拖到这里,浅浅一个坑、薄薄一层土,完成生命的收稍。这种事多了,臭气熏天不必说,乌鸦、野狗、甚至某些没志气的野狼,都来此刨死肉吃。还有些身份可疑的人,选择这里作为活动场所。 附近的居民受不了了,官府也觉得这不是事儿,便筑了圈矮墙,意思意思的把黄狼岗围起来,还派了个守墓人住在这里,维持它最基本的秩序――如果乱葬岗也有秩序可言的话。 宝刀远远见的,是黄狼岗上飘着的磷火。 磷火并不全是绿色的,有些苍白、有些甚至微黄,远远望去,像小仙子持着烛火在夜色里飘舞。宝刀想:“咦,这个不知能不能烤东西哦?”天不怕地不怕的摸过去瞧瞧。 近了,她真的见到一团火、确定无疑人间的火,明黄的、温暖的,燃烧时噼啪作响,上面还有个锅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那种香味、那种热力,都如此诱人。若有个风雪夜归人,走到这里,一定感动得“呼”吐出一口气,像团雪球般被融化了。 宝刀觉得自己已经被融化了。 这团火生在一幢破泥屋里,泥屋里住着的正是守墓人。锅里炖的是他的晚饭。 他是个孤僻的人,身躯高大强壮,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眉毛还是乌黑,肌肉也强健,让人看不出年纪,下巴宽阔有力,眉目间净是剽悍之色,鼻梁像是被打断过,老鹰般隆起一块,怪怕人的,干的又是守墓营生,没人敢搭理他,他也不理睬任何人。黄狼岗经这么多年尸体滋养,土壤相当肥沃,野草疯长。他铲除了野草、种下庄稼去,种出来冬瓜比哪儿的都大、豆角比哪儿的都绿,没人敢吃,他自己吃。野狗野狼要来,来一只他放倒一只,剥皮放血吃肉,骨头还能埋回土里、再肥一次田。官府给的那点少得可怜的薪酬,他拿去打几次酒就差不多用完了,身上衣裳口中食,只好靠自力更生。这坟场是他的农场、是他的乐园。 这个秋夜,他蹲在自己的土屋里,精赤着上身,腰间围了一块狗皮遮羞布,露出满身黝黑结实的肌肉,耐心等他的夜宵煮熟,乍听墙那边有动静,还当是耗子捣蛋呢,握起铁叉,打算把这些讨厌的小东西赶跑,一边寻思:“是得养只猫了。”猛抬头,吓一跳。 破窗边趴着一张团团可爱的小脸,眼睛那么大、那么明亮,好像天上星星掉下来了。守墓人本能的想:“妖精。这是妖精来找我了。”这么大的人,也瑟瑟发起抖来,以为死亡逼到了眼前。 “伯伯你煮东西呀?”宝刀打招呼。守墓人的好体格、还有简陋的装束,完全吓不到小土匪宝刀,反而令她觉得亲切。 守墓人视线回到锅子上:呃……是在煮东西,不过煮的是……到这里来偷吃东西的野狗…… “借个刀!”宝刀没注意听他嘟囔什么,目光一扫,看到他解肉用的尖刀,麻利抄起来,左手从兜里掏出一把蜗牛。这蜗牛体形极大,黄褐色壳呈圆球形,直径约有两寸,[1]宝刀爹曾教过她,这种蜗牛可以吃,她记得牢牢的。晚上摸田螺不方便,来的路上她见到了它们,顺手捞来一把,此刻搁在砧板上,用刀尖把蜗牛头挑出来,干脆利落斩断,如斩草芥。 “借个盐!”放下刀、撒上盐。 “借个筷子!”叉上了。 “借个火!”蹲到他炉子前烤,抬头问,“啊,你刚刚说烧的什么?”笑容始终无辜单纯。 “土豆炖狗肉……”守墓人呆呆的继续,“很多人不吃狗肉……” “为什么?”宝刀困惑的皱起鼻子,“都是肉。” 烤蜗牛的香味已经弥漫开,混进土豆炖狗肉的香味里,鲜丽而富贵。他们的晚宴,并不比任何筵席逊色。 “对。”守墓人掀开锅盖,挟一块肉给她,“吃!” 宝刀有板有眼转动蜗牛肉,歪着脖子叼那块狗肉进嘴里,手头没有停下:“谢啦!待会儿,请你也尝尝我的。” 这顿夜宵,这一老一少吃得很过瘾。狗肉炖得稀烂,香透屋顶;土豆一口咬开,“哗”的,里面吸收的热力和鲜香味全逸出,烫得人忍不住张开嘴“呵呵”晾舌头,但又舍不得张太久,怕把美味放走。那汤鲜得让人喝完了、还想把碗都舔一遍。宝刀烤的蜗牛肉又嫩又脆,竟然也非常好吃。“那是,我老手了。”宝刀得意洋洋,剩下最后一颗蜗肉,舍不得吃,揣起来,“我带回去给朋友。” 守墓人一言不发,飞快捞出一大块狗肉,汁水淋漓用荷叶包了,递给宝刀。 “给我带走?”宝刀呼噜呼噜把荷叶边渗出来的汤汁舔吸了,满足得像一只猫,“谢谢伯伯!我走啦。” 她说走就真走了,守墓人环顾着小土屋,黯淡火光撒在凹凸不平的丑陋土壁上,一张铺秸杆的矮脚木床,几个随便充当凳子、台子或是其他什么的树桩――这还是他居住这么多年的住所,但是有什么不同了。自己斫出来的木碗、木筷子,一副是他吃的,另一副……是某个小妖精、或者会说话的小动物用过了。她把汤汁舔得一滴不剩呢! 他把炊具收拾了,上床睡觉,睡到一半,忽然醒来,借着月光满屋乱找。劣质苞米酒的后劲在他脑壳里嗡嗡的烧,他记得有个小精灵来陪过他,后来怎么不见了呢?是他睡着时不小心翻个身压死了吗?压死了这么多年里唯一主动来陪他的小东西?他想了很久,最后想起来,她是自己走的。在他混乱的头脑里,他还仿佛觉得她眼里有畏缩和厌恶,像外面那些人投给他的一样。所以,她肯定是被他吓走了,像生命中他所有爱过的人一样。酒劲无可避免的消褪了,留下头痛和空虚,他回到床上,像孩子一样蜷缩着哭起来,并且,因为羞愧,始终用粗大手掌捂着泪眼。 只有月光与他在一起。 宝刀溜回屋子,兼思一动不动蒙着被子躺在床上,好像睡熟了似的。宝刀也不叫他,就慢条斯理拿着荷叶包在兼思床边晃来晃去,让香味刺激他的嗅觉、他的味蕾,还有,他的口水…… “嗷!”兼思实在受不了,掀被而起,“白宝刀,你干嘛?!” “看看你要不要吃啊。”宝刀笑眯眯把荷叶打开给他。 “这是什么肉?”兼思表情纠结。 “狗肉。”宝刀实话实说。 “不吃。”兼思大义凛然。 “为什么?”宝刀很困惑,把鼻子凑到肉上闻,“现在是冷了点,不过闻起来还是蛮好啊,吃起来应该也蛮好……” “重点是,它是狗肉!”兼思强调,“狗是人的朋友!” 宝刀呆半天,举起一只手指:“牛!”又把其他手指也陆续竖起来,“鸡!羊!兔子!为什么它们不是朋友?还有……如果决定不是朋友就吃肉没关系……它们是不是太可怜?”真诚困惑。 “啊真噜嗦!”兼思被久违的肉香逗得心烦意乱,“总之就是不行!” “那……獾肉没有问题?”宝刀小心翼翼问。 “嗯?”兼思很小心挑起一角眉毛,生怕跌进她的陷阱。 “这个是狗獾哦!有点像猪、有点像狗熊那种动物。这样就没问题了吧?还有这个,蜗――啊,我是说,是一种外地田螺,肉质不错哦!”宝刀把食物塞进兼思手里,笑容透明透亮。 多么低级的谎言。兼思瞪她片刻。他才不是贪馋乱吃东西的人!他彬彬有礼、进退中节,身世隐密、心情沉重,才没精力顾及口腹之欲,而且山乌槛最近风雨欲来,简老板却镇定得可疑,他要观察、思考的重大事件好多好多……糟糕,这也架不住肚子狂叫!呜,不管了,吃就吃吧!他张开嘴,狼吞虎咽。虽然冷了一点、虽然他不肯承认,这味道还真是见鬼的好!三口两口吃完了,他回头:“宝刀――”他本来想说,“你想笑就笑吧。” 但是宝刀已经歪在床边睡着了,仰着头,桃红色嘴唇还是很没形象的张开来一点,扯着小鼾,睡颜安然,两只脏兮兮小手摊在旁边。 兼思轻轻碰了碰她的脸,什么也没说。 [1]此处描写的是可食用蜗牛:光亮大蜗牛。实际中,它主要分布于土耳其、南斯拉夫等国家,系温带型种类,个体大,肉质鲜嫩,食用价值较高,为世界主要的人工养殖品种,也是法国及西欧其它国家群众食用的蜗牛之一。该蜗牛易饲养,适应性广。光亮大蜗牛喜阴暗潮湿的环境,习惯于昼伏夜出,为杂食性动物,较耐低温,生长活动所需温度为5c~35c,正常温度为15c~30c,最适宜温度为20c~25c,在5c以下开始休眠,在0c以下开始死亡,在35c以上进下夏眠。其生长活动所需饲养土湿度为30%~40%,空气相对湿度为85%~95%,喜钻土栖息。休眠时停止吃食,并在缺乏水份时可存活100多天。光亮大蜗牛贝壳大型,壳质厚而坚实,不透明,具有光泽,呈圆球形。体重可达40~50克,壳高2.8~3.5厘米,壳宽4.5~6厘米,有5~5.5个螺层。螺旋部增长缓慢,呈低圆锥形,体螺层膨大,壳口不向下倾斜。壳面呈深黄褐色或黄褐色,并有多条黑褐色色带,在幼螺期尤明显,其上并有明显的螺纹、生长线和皱褶。壳口椭圆形,口缘锋利,口唇外折,壳顶成体的脐孔被轴唇所遮盖。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八章 螳螂大佬捕金蝉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第二天,守墓人逮住了两只糟践蔬菜的田鼠。他把田鼠收拾了,毛皮晾在外头备冬天用,爪子剁去,细骨头认认真真全剔出来,只剩净肉,打开柜子,晃了晃油瓶,上次拿一张狼皮换了一身布衣裳、二角油,这油几乎没怎么动过。他很满意,又把整个瓶子放回去,摘了个大冬瓜,外头找人好说歹说换了半板豆腐,回来搁着,也不烧。 这天的夕食[1],他只啃了冷红薯,没有喝酒,精神仍然亢奋,像灌下了半坛子够劲儿的米酒,脑袋晕乎乎的,干什么都有兴头。太阳落下去了。安城的东边、南边有山,西侧、北侧都是平原,它每次落下去的地方都在山线和平原线的交接处,落得比山头更低一点时,艳红喷出光焰来,像一支火炬,金粉流丽的、照亮了从西边奔流而来的云晓河。守墓人到田里,掐了半篮子嫩南瓜藤、两根当龄莴笋、一把葱、半个蒜头,回来支起汤罐,烧开了水,豆腐扔进去滚着。他开春打的一只狼――就是狼皮已拿出去换东西的那只――当时吃了大半,剩下一只腿、半片背脊,制成了肉干,如今也在最肥美的部位拉下一条来,切细了,一并丢进罐子里慢慢炖着。 万家炊烟,还有工坊里熬纸浆、煮蚕丝的烟,融和在一起。 太阳下去了,云倒浓起来,好似暮烟趁夜凝成、弥漫了夜空。月亮露不出脸来,但天空并没有漆黑一团,仍然微微发亮。这微光不知从何而来,仿佛是白昼结束后的余光,完全靠着惯性维持在那里,比黑夜白一点、比白昼黑一点,是种难以捉摸的灰色。在这样的灰夜,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守墓人深埋着头。他在期待什么事呢?什么都好,他不敢说出来。他害怕什么事都不发生。 他换了那身新簇簇的布衣裳,卷起袖口,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毫不费力的把嫩南瓜藤上的绒毛、细刺全都揉掉,将藤叶上的筋也揉酥,和面一般捏成一团,在砧板上剁碎了。之后再干点什么?他很清楚。接下去应该烹调。但是,如果菜烧好了,她没来,怎么办呢?如果菜冷了,她还没来,怎么办呢? 他高大身躯呆呆对着小砧板站着,没了主意。 窗外????的响声。也许是她?不,也许是耗子。他抬起头,不,不是耗子,是她。 宝刀怀中拎出两只死麻雀,高高举起,并歪了歪头。 守墓人紧张凝视她的脸,像读着一本他不懂的书。轻视、厌恶、畏惧、不屑?没有!都没有。那些全属于他自己的妄想。她只是个自带了食物、想来加入他的夜宵的客人。她举起食物,歪头向主人打招呼、请求进来呢! 听说彬彬有礼的吸血鬼要得到主人的同意,才能进屋。守墓人笑起来:他不在乎她是什么。他也不在乎她会把他变成什么。他是主人、她是客人,就这样。 狼肉煮浓、豆腐也滚老了。正要老豆腐才更入味呢!他支起油锅,把绿莴笋和葱蒜切进汤罐,给汤加点清味,油锅烧热了,里面汪汪的是他几乎所有存油。他毫不吝惜把田鼠肉放下去,炸得金黄酥脆,盛进洁白新香的葫芦瓢,剩下那点油,倒进半锅嫩南瓜藤,翻炒了,直炒到藤叶变得墨绿,散发出青菜、白菜都没有的丰厚异香。 宝刀已经跳窗进来,把麻雀拾掇了,依然串在筷子上烤着。 他们的丰盛晚宴,再一次开动。吃着吃着,宝刀从食物中抬起头:“伯伯,咱们养几只**?可以吃鸡蛋、还有鸡肉。”守墓人答道:“好。” 宝刀的夜游生涯就这样继续下去了。奇怪的是,她跟守墓人,谁都没有问对方的名字。就守墓人来说,他的世界很简单,只有“我、这一个、那一些”。他自己是“我”、宝刀是“这一个”、其他人全部都是“那一些”,这样就可以了。再说,他还有点迷信,怕多嘴问了太多问题,会把老天派下来的这个小伴侣吓跑呢!――就宝刀来说,她的世界也很简单。她希望日子过得很好玩、并且很好吃。如果没有,那么找也要找到。守墓人的小屋,就是她找到的好玩又好吃的地方,所以守墓人在她心里就是好人了。她管他叫“伯伯”,这位伯伯有没有其他名字呢?对她来说都一样,毫无关系。 大管家来方这阵子总不在山乌槛,在外头跑来跑去的,听说简竹派他去兜揽生意。宝刀也不太懂,只觉得少了一个“巡海夜叉”,她溜出去夜游更自由些。 宝刀根本没发现,就算简来方在,也不会扣住她。 简来方有时候投给她的,是怜悯的眼光,那么隐蔽,连朱兼思都没发现。他那点柔软,像深海底最内向的蚌,还没彻底吐露,就被浓密影子重重埋藏了。眼皮垂下,再抬起,又是沉默、含蓄、勤恳、能干的大管家。 简来方这几日办的是要紧事。只因山乌槛格局确实太小了。简竹远道而来,拉开长驻安城的架式,当然不会只为了得手一个小作坊。 山乌槛只是个垫脚石,简竹踏着它,想往哪里走? 山乌槛前生是纸商作坊不假,但慕华家大业大,不把它放在眼里,拿下它后,只把它当杂役作坊用。一年到头交给它的任务,除了替外面理蚕茧、顺便造赫蹄,就是作麻料的加工,都是辛苦而粗糙的活计,不涉及造纸的中心环节。山乌槛的这班伙计们,自己造不出纸来。 何况,安城最精美而负盛名的出产,是纺织品。丝绸、花缎、轻纱、细帛,挑、染、缂、织,异彩纷呈,几百年、几十代人的心血结在里头。那才是真正的艺术。纸张?只是附带而已。 简竹有野心,当然得往纺织业上走。山乌槛吞吐大批蚕丝,而蚕丝是绸缎不可或缺的原料。依桑邑有见识的商家看来,买下山乌槛,正是简竹要进军纺织业的第一步。 简来方这几日勤勤恳恳,确实在看一些跟纺织有关的产业。桑邑以“桑”为名,广种桑、多养蚕,丝业非常兴旺,大家生意都不错,哪儿那么容易就有现成的店铺倒手给他?连慕华倒下来时空出来的好店,也早被人家抢走了,绝不能便宜给他!简竹心里清楚,必定给简来方做过指示了。简来方来来去去,忙而不急,无非多走多看、寻找机会而已。 他们不急,桑邑有个大佬却看他们不顺眼了。 慕华倒后,这位张姓大佬势力更大。简竹想在桑邑扎根,张大佬觉得碍眼,听说简来方受命东奔西走找铺子,他倒笑了,跟底下人耳语几句。 两天后,简来方看到了一个合适的丝铺,铺主人也有意出让。他忙不迭的向简竹报告。可惜铺子太大,铺银不菲,简竹出不起。 再过两天,有个“且再川”商号,主事人叫作陈雍,非常客气,表示愿意借银子,而且格外优容,还款期限都不用写,等简竹买下那丝铺,手头宽裕了,再还他就好。 简竹向陈雍深深道谢,立即签订合约。 兼思暗地里摇头,拖把又在地上写字,这次写的是:螳螂捕蝉。 写完,他自己摇头笑笑,再把字全抹去了。 那些人捣什么鬼,如此显易。沉敏如简老板,不必别人提醒了吧? [1]古人有一日三顿制、一日两顿制,两顿制分为朝食和夕食,朝食在七点至九点、即辰时,夕食在下午三点至五点、即申时。因此辰时又称为食时、申时又称为哺时。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九章 丝瓜叶摇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看中的那个丝铺,在简竹借到钱之后,就挂上了拍卖行。 普通买卖,你情我愿,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交割。但拍卖,是参与者叫价,价高者得。 这样一来,卖主就冒风险,卖得好,比一对一买卖,能得到更高价钱,卖得不好,也就底价成交,说不定底价都没人出,沦于流拍的。 根据丝铺的说法,他们就是欠债太多、为了盘活资本,才不得不出手这个铺子。简竹拖拖拉拉付不出钱,债主又催,他们不得不走上拍卖的程序。 但根据丝铺伙计私底下给大管家来方透露的说法,拍卖也没人愿意出高价,结末底价成交,还比一对一买卖划算。伙计拿了简来方的好处费,才撺掇东家走这条路。山乌槛赚到了!简来方欠身道谢。 谁知,一到拍卖会上,有人跟山乌槛简家干上了,不断叫出新价,压过山乌槛。 山乌槛一下子成骑虎之势。 买吧?比预期中贵得多了。不买?且再川借款给山乌槛时,说好等买下丝铺再还款。如果不买下丝铺,一直不能还款,这不是好事,驴打滚的利息,按月往上翻!更糟糕的是,且再川的陈雍当时笑嘻嘻补了一句:“我是信得过简老板,但在商言商,万一简老板一直不去投资,赖着我的钱不还怎么办?不如添这一句,如果年底还不买丝铺,钱还给我,利息翻倍。这是惩罚性条款,给我增加一点安全感。反正那丝铺回头就能买下来了,这条附加款放着也就是保底,其实用不上,对不对?” 千里伏迹,杀机就在这里! 简竹买丝铺吧?价位实在高昂,而且张姓大佬会在丝铺货物、机器上做手脚,让简竹大价钱买进个烂摊子。不买丝铺吧?驴打滚的利息放到年底,惩罚性翻番,顿时能把他挤破产! 负责在拍卖现场竞牌的是简来方。据现场的人目击,山乌槛大管家来方,难得出现了慌乱,这秋风已冷冽的天气,频频拿手巾擦汗。 简竹的轿子停在外头。简来方不得不离场,向少东家请教。 简竹轿子里,很是静了一会儿,才给他指示。 简来方回到现场,继续叫价。 看来简竹觉得,高一点的价钱,买下丝铺,扩大经营规模,仍然比年底惩罚性还钱划算。他没发觉张姓大佬会给他一个烂摊子丝铺! 那跟他抬杠叫价的,当然就是张姓大佬指示的。张性大佬估计了简竹能接受的最高价位,叫底下人一直往那个底线抬。 底下人正抬着,离底线还有好几步呢,简来方不应声了。 抬上去的风筝,没人接应,摇摇晃晃停在天空,摇摆不定。 主持人也呆了,提示:一百八十两银价,要竞价的赶快啊! 没人竞价。这价钱已经高了,脑筋不太蠢的当地商人,都看出来怎么回事,哪肯趟混水?都在旁边瞅热闹。 简来方欠身离席。一副斗败了的公鸡模样。 他别败呀!他手里有一百八十两的呀!陈雍借他两百两哪!他怎么能现在就走了? 张姓大佬的手下人,额头真正冒汗。真想拖着他的手,把他拉回来,说一声:“我不再往上叫了,你就这么接手吧!就按先前一回合的价也行!” 可惜拍卖场上,已经叫出的价,没有再往下掉的道理。简来方都走了。拍卖场上也没有一直晾着等人回来的道理。 主持人终于落锤定音。这一盘买卖,算交割了。主持人依例道喜。 竞拍成功者,脸比失败的还难看。 没有把简竹套进这儿来。丝铺的手脚,白忙活了。做手脚也是要成本的。张性大佬在这里先亏了一注。 “难道他就宁愿年底付双倍?”张姓大佬咬牙,“我等着看!” 简竹慢条斯理。简来方也不再到外头踏看其他纺织产业了。山乌槛好像没有背上高利贷似的,仍然安安稳稳运行下去,没有亏损,也没有大进益。日历一页一页,撕近年关。 守墓人又把黄狼岗整治了一遍――事实上,这地方已经够整齐了。自从几年前守墓人上任之后,早已彻底改变了这块地方的乱葬局面。 每具尸体进来,都要他指引方向的,他会把坟场划成六个区域,先叫人葬在一个区里,半年或一年后换个区。尸体腐烂、肥土,需要一段时间。他估摸着肥得差不多了,才会在那个区里种菜,每过半年或一年,再向下一格挺进。像下棋般,很有计划。 某些偷着葬埋尸体的人,不懂他的规矩,翻墙进来,随便找个空地也就埋了,守墓人听见他们动静,出于客气、或者害羞,并不出去阻止,等他们埋完走了,才过去把埋错的尸体起出来,葬到“正确的一格”去。他的施肥计划不容差错,不然会妨碍整季的蔬菜种植。 那些被秘密埋葬的尸体,大部分都很幼小,或者说根本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它们往往是私通的产物,到这世上唯一背负的期望,就是尽可能快速、安静的死亡和消失,免得给它们的父母带来更多麻烦。守墓人搬运这些小尸体时,神情比往常都肃穆,动作特别轻柔、几乎轻柔得像一位母亲。重新安葬完后,他还会呆呆站上一会儿,像在向土下的小身体哀悼和忏悔。这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宝刀开始隔三差五造访他之后,守墓人把坟场地面又绣花般更细致地整理了一番:露出来的人骨、残骸什么的,全都深埋下去,务必不让宝刀看见。宝刀在他菜园里跑来跑去帮忙时,从来就没有绊到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就算真的绊到,只要那骨头够干净,以宝刀的性格,也会泰然处之的吧?守墓人因为见过太多修罗场,所以对这小小的坟场无畏;而宝刀即使在梦里也没见过任何修罗场,所以完全想像不出这小小的坟场有什么可怕。这一老一小,殊途同归,在这里度过了整整一个愉快的秋天。守墓人猎叉精熟、宝刀弹弓无敌;守墓人烹饪手法更全面、宝刀在食物品种上花头经更透。两人联手,吃遍坟场内外大小生物,其乐何极。 当某天,踮起脚从围墙的藤蔓上摘下丝瓜时,宝刀不知道,这株丝瓜藤的根延伸出去,在泥土深处触碰到一具快化为尘埃的尸体。这尸体生前姓林,在白龙寨砍柴烧水,初秋的某一天,他到城里采买东西,回来后发现寨子空了,他不明所以,又见官兵擒了大小姐。这位大小姐天真不谙世事,他是知道的,很怕她吃亏,于是拼着一死,告诉官兵们:她不是寨中匪女。只盼官府能将她当作普通民女办理、留她一条性命,他死也瞑目。 风吹过,叶子簌簌摇。宝刀挎着丝瓜跑开时,仍然认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她跟他们所有人,在某一天,会幸福的团聚。 兼思没有她这么天真乐观。在夜游问题上,他一直一直警告她:他们是徒犯,本来该戴枷锁的,现在没有戴,是简竹的仁慈。如果她溜在外头被人发现,那别说他们,连简竹都吃不了兜着走! 宝刀虚心答应、诚心不改。坟场对她的**实在太大。再说,哎呀,她每次带回来的食物,兼思不也抵抗不住、照吃不误吗?饮食男女,饮食还在男女之前,威力岂容小觑。 不知是宝刀的三脚猫功夫确实不错呢、还是她运气太好,在整个秋季里,她‘跟守墓人的约会,没有一次被撞破――啊,只除了一次遇险。 那时天已转凉,暮色变得晦涩,带着浓浓的秋意。监狱里又死了两个人,无人收尸,依老样子押到黄狼岗来埋了。押尸的照例是牢子达哥。这家伙年过而立,性子却一点儿也不沉稳,个子颇矮,长得像头山羊,每当兴奋时,鼻孔张得特别大,黑洞洞的咻来咻去。他是唯一一个肯和守墓人呷一杯酒的。 达哥也知道守墓人的蔬菜都是从什么土壤里面长出来、也知道那些野狗可能是偷吃了死肉才长得这么肥。平常,他是不肯主动过来乞食的。不过每次把死尸运过来时,他看看绿盈盈可爱的菜园子、或者还闻到酒香肉香,就走不动路了,说几句狠话给自己壮胆:“人死如灯灭,跟死猪死狗有什么区别。怕毛的!”非叨唠一顿不可。 以前,守墓人是肯留他吃一顿的。今儿个,守墓人杵在门口,怪不乐意。 他从前没有更好的饭友,往粗了说,像个没姘头的老**般,达哥来惠顾他的土屋、也就惠顾了,没啥大不了。而今有个小精灵肯来伴他,他像是又活过来般。眼看天色已黑,他生怕达哥碍了小精灵的脚步,怎肯让出门来? 他身后的土屋里,罐子咕嘟咕嘟散发出香气,其味清腴,比鸡肉细腻、比鱼肉沉着、比鳖肉脱俗。达哥喉结上蹿下动,已馋得忍不住,咽着口水笑道:“你这老儿,又作什么怪?”忽往旁边一指:“什么人来!”那墙后果有些微声响,守墓人提心吊胆望过去。达哥其实哪儿在乎什么人,趁守墓人不备,把他一推,猫腰从旁边蹿进屋。 守墓人夹脚追进去,恨不能发个猎叉把他穿心钉在地上!达哥已经笑着打开松木罐盖:“让我瞧瞧这煮的是啥――”后面的话噎在嗓子眼里。 但见热腾腾、白花花,一条大蛇盘在罐底!往旁边看,还能看到水淋淋洗干净的黑花蛇皮支在窗下晾晒,等待鞣制。 “蛇头在这里……”守墓人情急生智,继续恶心他。 “哇!”达哥呕出来,面色铁青,捂嘴狂奔而去。相当一段时间里,他不敢吃守墓人任何东西了。 守墓人松口气,回头,宝刀笑吟吟扒在墙头:“伯伯,那人走了呀?”守墓人点头。宝刀爬下来,揭盖看见那粉白晶莹一筒子肉,喝声彩,拿筷子一戳,知道火候未到,着手帮忙加柴禾。守墓人切下姜丝、香菜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那一顿,宝刀吃得滚瓜肚儿圆。兼思也尝到了荷叶包里的“草龙肉”。 再后来,天气冷了。 宝刀最怕冷,出去一次,手脚冻得冰冰凉,兼思用力帮她搓都搓不回来,只好让她把脚揣在他怀里,等好容易焐热了,她也睡着了,剩下兼思一肚子怨气,难以入眠。 “我把行功口诀教你好了,你可以自己发热。”忍无可忍之下,他主动提议。天晓得这是多么珍贵的口诀心法,就浪费在取暖上,他是送她多大的造化啊…… “哦,谢谢。我知道。恐怕不行哎。”宝刀耸耸肩,弃他的心意如敝履,“你说的那个,我爹也教过我。可是练起来好闷,所以我学不好的啦!” “你是废物吗?!”兼思气得双手发抖。一点进取心都没有,只会依附别人生存,这种生物活在人间是有什么用处啊―― “我老爹也吼过我的啦。”宝刀掏掏耳朵,“他说我如果勤奋一点,可以睥睨江湖。但是我猜每个人口味不一样啦!我虽然这么聪明,有些事还是就不要做了嘛。” 兼思无奈的吐一口气:“那至少,你不要去夜游了。” 宝刀郑重的考虑:“你有办法让我蹲在厨房灶前烤火和烤耗子吗?” “没有!” “那,”宝刀叹气,“爹说得对。长大之后,人世间的不如意真多啊。”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章 重逢小少爷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在冷与馋之间,宝刀挣扎了好久,还是决定再去坟场一次。 安城春、秋都是极和熙的季节,夏季也不太热,唯独到了冬天,却要好好冻上一冻。刚开冬时,融和地气仍在,纵然北风垮下脸来,气温总不至太低,给人一点适应的余地,要到小雪时,那才真正凛冽了。如今刚刚霜降,宝刀寻思着,能跑还是跑几次,等河面冰结、天降瑞雪,那才真出不了门了。 守墓人把狗皮和蛇皮补缀着,给她缝了双小靴子,又送了一领狗皮斗篷给她。宝刀跑动时,也不至于被风刀割得太难受,但脸、手、腿还是冷的,到了坟场,就急着要烤火。 土屋里冷冰冰的,守墓人不在。宝刀在坟场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这倒是从没发生过的事。宝刀迟疑一下,在炭盆里找到火种,点起炉子,看盆里有几颗刚刨出来的土豆,拿去洗了。那水离结冰不远,她冻得牙齿缝里“咝咝”的,忙着削土豆皮,削出来的皮有半寸厚,活活把中土豆削成了小土豆。她将皮丢给鸡啄,笼着土豆耐心在火前烤着。鲜红的火焰散发着生命的热力,土豆逐渐变得金黄、松软、酥香,坟场门一响,守墓人回来了。 白天,他上山打猎去了。为了招待宝刀,他需要更多的油盐柴米与辅菜,这此都要到外头换。他坟场里的出产,外边人是不乐意换的,他只有上山打大野兽,有了皮子也好给宝刀添一套毛皮被褥。 但这会儿他肩上扛的,却不是野兽,而是一个穿着青色囚衣、双眼发直、不知冻坏了还是吓坏了的男孩子。把孩子放下,守墓人看了宝刀一眼,转身切菜。 “那个……”宝刀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不吃人肉,你呢?” 男孩子眼睛瞪得无可再圆:“谁吃人肉?!――喂,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强盗同伙!” “是啊。”宝刀尴尬笑着,对他带着伤疤的那只耳朵点点头,“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山上看到他,带回来了。”守墓人瓮声瓮气的说。他不善言辞,这一句解释已经到达他的极致。 “这该死的家伙差点把我当猎物打了!”慕飞短短时间里已经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挤到炉子前烤火,馋馋的瞟了一眼烤土豆,“好吧我承认了我逃出来之后没吃什么――好吧我承认了我是逃出来的。因为爹的事,我也成徒犯了――喂,你不也是吗?你怎么可以不穿囚服坐在这里?――呃!” 守墓人转过头来目光炯炯盯了他们一眼,迅速转回去看坟场。 一直以来,他以为是什么特殊地方来的精灵,现在突然知道了,她只是个小徒犯,精灵一下子堕落为人类中较低级的一种,甚至可能比他还低级。 于是,一下子,他敢留下她了,像留一只宠物。用点手段,监锢她,这样子她就可以朝夕陪着他了不是吗?只不过啊――只不过!在“外边”摸爬滚打时的经验告诉他,徒犯如果脱离了监控,会有人来搜捕的。他这坟场藏得住她吗? 一间小土屋、一岗坟包,还有些蔬菜架子,完了,没有了。矮墙外都是“外边”了。他一直以为他这一圈天地已经很大,现在才知道,太单薄了,不足以藏下一只宠物。他垂下头,死了心。 宝刀把土豆分给慕飞,凶巴巴道:“不要谈我的事了。你为什么逃出来?” “那些活不是人干的!竟然要我去砍柴、担土?!”慕飞也不怕烫,一口咬下半只土豆,含含糊糊指着肩膀,有泪如倾,“我皮都磨破了!” “为什么我突然开始同情你了。”宝刀托腮,“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慕飞垂头丧气:“不知道……我连我亲娘怎样了都不知道――唉一起告诉你好啦!我是庶出,平常管大娘叫妈,但我亲娘不是她――嗯,总之,出事以后我一直跟我亲娘在一起,其他人分到哪去了我不知道。前天‘且再川’陈家买我们去帮忙。我娘春年糕也就算了,他们想得出来叫我通烟道!怪不得我爹老是说陈老板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嗯,烟道里我偷听到他们要对付个什么姓简的新商人,骗他签了个什么契约,说要把他赶走,又说如果能栽他一个窝藏什么的罪名,更痛快,‘满门抄斩’!我一听都谈到杀人,吓坏了,看见烟道旁有个岔道,就逃出来了。唉,可怜我堂堂慕家少爷――” 守墓人手中菜碗“咣”落地:“你姓慕?” “呃嗯……”慕飞差点被吓得噎着。 “你有几个兄弟?” “我一个。连姐妹都没有。” “你几岁?” “十二……” 守墓人点了点头,腮帮子咔叭咔叭响,过了片刻,拿起猎叉出门。宝刀看这不对路,张双臂拦住:“你干嘛去?” “去看看。”回答一如既往简洁。 宝刀想了想,还能去哪看?陈家呗!竟然阴谋对付简少东家……虽然少东家对她也没什么恩情,好歹住在人家屋檐下,不能太凉薄了。去就去吧! 一路上,关于如何“去看看”,他们谈论了许多方案――所谓“谈论”,指的就是宝刀滔滔不绝发言,慕飞在关键时刻加以或无厘头、或阴险毒辣的点拨,而守墓人点头或者摇头。 最后定下的方案是:守墓人翻墙进去刺探情况,宝刀跟在后面掩护他,慕飞在外接应。 这个方案的实质是,守墓人不想让他们跟着冒险,宝刀又不肯躲到墙外头,于是争取来一个“掩护”的地位。 他们甚至仔细研究了怎么引开可能的“注意”,怎么围魏救赵、声东击西。不过接近陈家之后,他们发现这些都没必要了。 陈家人声鼎沸、火光照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而那位“敌”,就大喇喇站在屋檐高处、任凭火把的光芒投在她身上。 她系了一块淡紫头巾,把头脸都遮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那双眼睛出奇的黑,像有人在里面洗过墨笔,身上束了件深色夜行衣,体态优雅,动作轻捷得似猫。她揣着一个匣子,随便的拿出一本文书:“契约……唔,这个太深奥了。”声音清澈,冷如冰泉。 “小贼!”陈老板放声大叫。 “无所谓啦,这个我不感兴趣的!”女贼挥挥手,继续在匣子里翻找,“哦,是这个!”玉手一抬,取出一件东西。 宝刀有种错觉,她手里握着的是一束火。 那样的灿烂、光明、轻盈摆动。女贼轻轻一抖,它散开来,原来是一方织物,薄得似雾。“雾金绡!”女贼满意的叫出宝物名字,头一点,头巾上的扣环滑下来,露出她的脸。百忙之中,她用雾金绡遮掩。 “哎,她是――”宝刀错愕出声。 “她、她是――”慕飞也发呆。 她是那日割破慕飞耳朵的女孩。月光与火光中,雾金绡完美笼住她的脸,没有掩去她的容颜,反而在若隐若现之间、令她显得更神秘诱人。那是一种脱俗的美。 慕飞割耳之恨,被抛到九霄云外,一颗心忍不住咚咚跳起来。 守墓人可不认识这女贼,急着捂住两个孩子的嘴,拖他们进树丛,怕他们惊动陈家人。陈家的家丁已经爬上屋檐了,怕伤害那个美丽女孩,一时有些犹豫。 “你们还呆着干什么?抓住她!”陈雍挥拳,“抓活的!” 女孩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起身,像是舞蹈,足尖将一圈家丁都荡倒,顺便勾起一块瓦片,“啪”打到陈雍嘴上。身子随之荡起,飘飘似风送杨柳,夺路而出。陈雍吐出一口鲜血、三粒牙,怒从心起,口齿不清的大呼:“追!给我追!”家丁应声而追,其实哪儿赶得上?不过略尽人事罢了。 女孩经过宝刀他们藏身的树丛边,似无意般手一抬,“啪”,丢下一本东西。宝刀心中一动,忙伸手去拣,动作不可谓不快,后面追来的家丁看见了,喝道:“这里原来也有同党!”举火把照来。三人慌不择路、四肢着地往树丛深处爬,只当逃不掉了,却忽又有个蒙面人在他们身畔蹿起,举手打向最前面两个家丁的肩膀,掌势矫若灵蛇,家丁全无躲避余地,心呼今番休矣!那掌打实,“啪”,却没多少气力。蒙面人向旁边蹿走。家丁们再没想到后面还有三个人,咋呼着全追他去了。 宝刀三人逃了出来,计较着:今晚看来是再没机会去找慕飞亲娘了,再说,就算找到,也救不出来。那本文书翻开一看,却是简竹向陈雍借高利贷的契约。慕飞到底是商人家出身,懂得些首尾,指着契约解释了其中利害,虽然半通不通的,听起来,简竹也危在旦夕。宝刀大奇:“这么危险了?我怎么看简竹没事人儿似的!不会他蠢到危险都没看出来吧!”想了想,对慕飞道:“我把这东西送回给少东家,对他有了恩,逼他买下、并且善待你们母子好啦!” “不错不错。”慕飞点头,“你良心发现,愿意将功赎罪。本少爷很是赞赏。” “呸!”宝刀骂道:“赎你个头!跟你说了你耳朵割破不关我们事。我们跟那女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认识!” “哦……”慕飞很低落。这时,他又希望宝刀真跟那美丽女孩是一路人了,哪怕合谋算计他也没有关系。 宝刀完全没察觉他的小算盘,仰头对守墓人道:“那在我搞定简竹之前,慕飞怎么办呢?你能让他住在你那里吗?” 守墓人毫不犹豫的点头。 宝刀吁出口气,伸个懒腰:“那我就去办啦!”守墓人猛然握住她的双手,手掌滚烫,像他的某种心情如火山融岩般流到了掌心。半晌,他低声道:“交给你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一章 狐狸甩尾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轻功是一般般啦,但也足够爬到梁上,窥视简竹了。 她没见过有谁独处室内,都戴着帽子遮住头脸的!就算说他脸受过伤吧,这样的防护措施也太夸张了嘛。除非另有阴谋……哎,这样仔细看起来的话,他的身形跟那作贼女孩很像哦?想想他的声音,根本也跟那女孩很像嘛,最多是低哑一点。所以,难道―― 像为了答复她的疑心似的,简竹抬起手,摘下了帽子。 刹那间,宝刀似乎看见了一条雪白大尾巴蓬松松飘甩,吓得她差点没当场从梁上跌下来! 那是简竹的一头长发,随着帽子摘下,便也像冰雪般倾落。不夸张,冰雪。他头发完全是白色的!微弱的灯光下,莹莹生辉,像是用银丝纺成。他的睫毛也是白的,白得几乎透明。与之形成对照的,是他的每一寸皮肤、甚至眼眸,都同样为浅浅的粉红色。 宝刀没有真的吓得摔到地上,可是手中的契约却惊得滑落,“卟”掉在简竹足边。简竹本能的抬头。 宝刀一缩,躲在大梁的阴影里,一边但愿简竹没看到她的身影,一边捏粗了嗓门道:“凡人啊,我是你们供养的神君,见你有一劫,特来帮你。这害人的商契,你可毁去。” “所以呢?”简竹静静道。 呃……这是对帮忙神君的态度吗?宝刀差点没背过气去。好,简竹,你够拽!她咬牙继续:“所以啊,有个叫慕飞的孩子,还有他的亲娘,你最好关照一下他们,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我记得你跟他们家应该有仇?”简竹语调里添进一丝玩味。 “有仇是有仇啦,不过――”宝刀本能的挥挥手,然后“咚”的一下额头撞到梁,“你知道是我啦?” “这么大的老鼠,很难不知道。”简竹摇摇头,“下来吧。” 宝刀小心翼翼溜下来,背着双手:“对啦,是我,所以……”怎么看他的脸都好奇怪!粉红本来该是可爱的颜色,可是满脸满眼睛都是,简直有点……过份了喂!宝刀不敢多看,眼睛在地上瞟飞开去。 简竹不动声色的戴回帽子:“所以呢?” “呃啊,所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这个拿回来了。陈雍是坏人,他想用这个把你赶出去的。所以我救了你哦。所以,你还是关照一下慕飞跟他娘吧。他们好可怜的样子。”宝刀结结巴巴。 “哦。”简竹答得很平淡。 “然后,还有――还有,你快点把生意做大吧!”宝刀鼓足勇气说出来。 “嗯?”这次语气终于疑问的上扬。 “然后我可以跟你切磋,你会把全部生意送给我。我做了这么了不起的事,爹一定会很满意,然后他就会来找我啦!”这句话,本来应该是气壮山河说出来的,但说到最后,宝刀忍不住泪光盈盈。天晓得,她有多想爹快点来找她……喂,忍回眼泪,不准哭!爹说勇士都不哭! “这样。”简竹点点头,“你还有另一个选择,亲手把生意做大。” “呀?” “试着学学看吧。把一爿生意慢慢养大,合纵连横、精雕细研、巧取豪夺,直到取得你想要的地位,这不是简单的强盗行径更难、更有成就感吗?” 宝刀眨眨眼睛,听不懂。 “有一天你想通了,可以投到我这里当弟子,我会收你的。现在,下去吧。慕飞那边,我会处理。” 哎,有这句话就好了嘛!宝刀心事落肚,呵欠连天退下,回到房间,推推兼思:“喂!”兼思像死猪般动也不动。 算了,反正这么晚了,怎么睡都是睡嘛!宝刀自己把脚伸进兼思怀里,感受着那团暖意,脑袋一挨床板,就沉沉睡去。 兼思安静睁开眼睛,手包住她的双脚,慢慢揉着。作为一个整天跑来跑去的活力女孩,她的手脚还真冷得奇怪啊! 今晚是他诱开陈家家丁、保护了她,像前面几晚一样。他跟踪了她。但是,好几次,他觉得还有人在跟踪他。谁?是敌是友?他不清楚。睡着前,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那个女孩的脸。 那真是张神秘而美丽的脸啊…… 第二天,慕飞和他娘被山乌槛买下了。 也不知简竹动了什么手脚,官兵到坟场来领慕飞,只说慕飞定是昨晚闹女贼时吓跑的,略加训斥,并无惩罚,就带着走了。 他们走得快要看不见了,守墓人才举步,悄悄尾随着他们,尾随出十几步路,又站住,转身回去了。他心中转着什么矛盾心意?没人知道。 山乌槛里,大管家来方将慕飞和他娘都安顿了,到后院向简竹复命,迟疑的垂着手:“少东家……我怕养虎成患。” 简竹微微一笑:“我们已是虎穴,何惧多养几只虎。” 但听一声“哼”的一声笑:“虎么?我耳神儿不好,你说的是狐罢!” 笑声很轻,语调是嘲弄,然而轻飘飘的像根小小的羽毛,挠得人心里怪痒痒的。羽毛里却又隐着冷意,仿佛藏下了一枚小小的冰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暴起伤人。 大梁上垂下一只秀丽的足,足上是黑色的小靴子,黑如深海、如主人的瞳仁。 靴子上是雪白的裤子,白如新下的雪,纤尘不染。 裤子只露出两寸,其余都掩在墨色袍子下头。袍子作男式,不是文士袍,是武袍,裁切异常斩截。 袍角边,垂下一绺薄纱,灿然如火焰。 简来方显然很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知道该怎么处置。他深深欠腰,施一礼,退出去,替主人家把门掩上。 神秘而美丽的女孩,飘然坠地,动静并不比一朵花儿飘坠更大,脸上的怒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 简竹从容地替她斟了一杯茶:“星姑娘,请用茶。” 那星姑娘看了看茶盏,鼻子里又是轻“哼”了一声:“这种茶你也吃?” 简竹神色不动:“自然不入姑娘的法眼。” 星姑娘冷笑:“我有什么法眼?难得是狐圣人!当年一品奉驾,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非清华雅舍不居,非锦绣绫罗不衣,有这事没有?” “织得用心、染得舒服的棉布,也是好穿的。”简竹纠正她,自己端盏饮了一口那普通茶汤,“狐圣人已经死了。” “不错。”星姑娘点着头,一声比一声高,“十二重圣牌压入地下。是我把那圣牌撬松,是我把你拽回人间,是我取一寨生魂――” “嘘。”简竹将指尖竖在嘴唇前。他的嘴唇红润了一些,似粉蔷薇披上了玫瑰的颜色;脸色却变白了,渐近头发的雪光;瞳仁色泽刹那间深起来,如参不透的黄昏暮霭。 星姑娘蓦的也静了,慢慢端起他让给她的茶盏,欲饮不饮,问:“那位少君,和那位千金小姐,你就一直养下去?” “我自有处置。”简竹唇角勾了起来,“你莫要太急。” “是了,我不急。”星姑娘曼声回答,明显说的是反话。说到最后一字,把盏中茶汤,信手泼到一边。 简竹看着。 星姑娘取出一只角瓶。 那角取自画城的漪牛。 画城处在西北部,名字如画,其实遍地乱石,水源稀缺,绿意星星点点、难得一见。漪牛出产在那里,身材矮小,最能耐旱,毛有四寸长,呈秋茶褐色,质地光顺无比,风吹过,飘拂之状美极了。因此,它的毛皮是珍贵的裘材。也因此,漪牛的数量不断少下去,连带角也贵重起来。 幼小漪牛无角,牛角才像小芽般从脑袋上顶出来,最长能长到一肘,磨去外层壳子,便露出里头质地,半透明、色若琥珀,相当可爱。 星姑娘这只角瓶,是七寸长,里头挖空,瓶壁刻有流云图纹。里头有水,色泽比琥珀更深些,装了八分满,晃动间,水波云纹,溶曳相衬,分外趣致。 星姑娘要把瓶塞打开,打算将里头液体倾到茶盏中。简竹抬手劝阻:“星姑娘家传美禄,一旦倾出,恐怕醇香过盛、绕梁难散,有灵敏的狗鼻子觅来、问起,平添麻烦。好在姑娘向有林下风,不如就豪情到底、不必更杯移盏了罢!” 星姑娘嫣然一笑,视此为褒奖,果然拔了塞子,手捏流云,翻腕仰脖,就着瓶口豪饮一口。姿势不羁如小酒馆里的浪人,然而全天下的酒馆里,都没有一个人能做得像她这样好看。 简竹怡然观赏。 仅仅只是打开瓶塞灌了一口,立即又塞了回去。异香仍已在室内弥漫开,如绝世的美人,轻盈舒展开身躯。 星姑娘眉酣眼畅,将瓶口往简竹面前一让。简竹摇头:“无功不受禄。” 酒有个别称,叫“天之美禄”。简竹借这别称,一语双关,不但婉言辞饮,而且,更重要的是,再一次表明会立功的心意。 星姑娘终于展颜释怀,收瓶入怀,手再从襟怀中出来时,拈了块白玉,与她手是一样的颜色,朝简竹那边一掼:“物尽其用罢!” 是兼思的白玉佩。 简竹拈起玉佩,徐徐在指间转着。 清风徐来。风中已有了冬意。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二章 鸡窝里来了拜年客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安城养蚕的季节,是从四月起至十月末。每二十余天养一批蚕,约可养十来批,至十一月初,朔风起天末,纵强养起来,也结不得好茧子了。再说,漂絮要在水中进行,天气一冷、河面上冻,也漂不得。往常的山乌槛,入冬便无茧可煮、无丝棉可制,只有歇下来。然而活可以歇,伙计却歇不得。伙计一歇,岂不是只剩下白吃白喝了?所以但凡敬业点儿的老板,从外面接点其他活来,也要叫伙计做的。 从前,山乌槛是慕家旗号下的产业,其他作坊天冷后也有洗料、打料、切料、杖槽、漉浆等诸道环节可做,人手短缺的就不向外雇短工,直接叫山乌槛伙计做了。今儿个,山乌槛已独立,再要活计,就只得自个儿到外头接。 真是瞌睡就来枕头,想什么就来什么。河还没上冻,“且再川”老板再次前来拜访。 这“且再川”,以前也是慕家产业。陈雍在慕家时期就一手负责麻纸制造与销售。慕家倒后,盘下且再川,自己正经做了老板。肯借钱给简竹买丝铺,照他说,就是看在“且再川与山乌槛从前的交情,如今更应同舟共济。” 山乌槛进入工闲期,陈雍再一次抛出橄榄枝,甚至主动登门造访简竹。他本来还算是五官端正,可惜不久前被星姑娘踢肿了嘴、踢掉了牙,紧急叫能工巧匠装回去三颗金牙,腮帮子仍带点肿,令他一向引以为豪的商业化笑容,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流畅。一咧嘴,金光一闪,更是慑人。 一向不太过问外事的来福都忍不住了,悄悄跟来宝咬耳朵说:“我看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说呢?” 来宝头也不抬回答:“我只看天事,不问人事。” 来福不满:“喂,现在大白天,星星都没出来,你看什么天事?!” “星虽不出,其实仍在。”来宝鄙夷,“跟你说多少次了,你不懂!我这双眼睛不是用来看人的!你有闲话,问来石去吧!” 来福为之气结。 不过来宝说得对。沈夔石是画人像出身,对人有研究。来福问他:“你看且再川陈老板怎么样?” “身材挺拔,仪表堂堂,双目有光,举止客气。”沈夔石张口十六个字,都是好话。 来福挠头。 “――可惜步伐跳跃、心术不正、光是贼光、客难压主!”沈夔石接下来的十六个字,更具份量。 来福呆了片刻,拍拍他的肩:“来石啊!你应该去做相面先生!” “谬赞谬赞。”沈夔石不愿接这碴,话锋一转,“福兄弟,听你口音,是西边来的?” 来福张张嘴,又闭上,付之以苦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来福和来宝,不能以真名字示人,自有苦衷。 慕飞蹲在旁边,手抄在破袖子里,小狐狸似的黑眼睛滴溜溜转。 陈雍此来,是请求山乌槛提供麻料的。 且再川一向来做的是麻纸。麻纸在当今纸业里,算得上等货色,比什么“麦秸纸”、“树皮鱼网纸”杂质都少、纸质且更匀薄,虽然纸色难以达到完全洁白的程度,麻纤维也难免令纸面略有凹凸、不能全然平整无痕,但除非用丝帛作比,否则也没有什么材料胜过它。而麻纸之衬墨效能,又比丝帛好多了。故十二城中,皆以麻纸最为流行。 慕家作为桑邑最大的纸商,当然做的也是麻纸最多,其中最得力的作坊,就是且再川。但是,且再川只管造纸的核心环节,麻料加工一向是山乌槛来做。 如今,陈雍就是问简竹,能不能“照常供料”? 要供的,是苎麻料。 麻有亚麻、苎麻、黄麻、剑麻、大麻等多种,分布来说,以亚麻、大麻最广。但亚麻纤维较长,用以织布固然是麻中翘楚,用来造纸却容易造成纸面不平整;而大麻纤维太粗,用来搓麻绳、织麻袋固然不错,要造纸就嫌力不从心。造纸用麻,还是以苎麻、黄麻为上。其实黄麻抄造困难、不易成浆,不知西南未城的匠人想出个什么法儿,照样摊晒成纸,纸质且相当不错。而安城得天独厚广种苎麻、造纸工艺又成熟,与未城黄麻纸分庭抗礼,同列纸业翘楚。且再川要造纸,就需要大量麻料。 “丝铺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正势如骑虎,那抢价的可恶!摆明了看你不是本地人,排外!最后一关你退下来,也怪不得你。在商言商,我可没那本乡本土的狭隘心思。只是我这笔钱贷在你这里,不怕你笑话,总想它生息的。不如做成你这笔买卖,我们彼此得利。你看如何?”陈雍推心置腹地商问。 这般好买卖、这般善心人!简竹断没反面成仇、赶人出去的道理。他只是为难地问:“那么双倍惩罚的条款……” “改了!你能交货给我,我就不要双倍罚金!”陈雍爽快道。 简竹欢喜道谢。双方签定了新条款,简竹就准备置办麻料。 谁知这苎麻一般每年可采三次、最后一次在十月,一旦过了时候,麻料就不好用了。所以每到收割时节,农家抢着割、商家也抢着订,订晚就没了。简竹初来乍到,不懂这些,哪里有先下过订单?临时再要收购,不得不加钱。陈雍借的高利贷本金,没在丝铺上花掉,就在这里使了出去。 原麻买下后,要剁细、蒸煮后方可用。切麻、煮麻的特殊工具、添加用剂,有的山乌槛本来就有,但许久没用过,要重新调试,有的就只能另买,这又是一笔开销。 山乌槛既接了陈雍的大宗买卖,腾不出手做别人的活,这是第三笔隐形开销。 宝刀大大咧咧,不知商业上的利害与因果。慕飞倒是家学渊源,那晚看见高利贷契约,先已一吓;及至听说简竹不接受偷出高利贷契约的好意,他眼珠子转了转;等陈雍拜访结成新契,山乌槛摊开排场来做麻,他又是一吓,眼珠又转了一圈之后,拔腿就去见简竹了。 不知这两人谈了些什么,反正之后,慕飞就不用干活儿了,每日在内院同简竹闭门促膝、坐而论道。这本是好事,却愁煞了一个人。谁?胡九婶。 慕飞亲娘姓胡,给慕华作妾后,冠了夫姓叫莫胡氏。慕家既倒,再正儿八经叫什么慕胡氏未免太不合适了。她在娘家排行第九,旁人就叫她九婶。 她模样有些瘦弱,面颊上还老有两抹红晕,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易害羞的弱质女子,从而低估了她。她十指尖尖,从前也是精心保养的,如今长指甲绞去、莞丹也不能再涂,手里腌着冬笋、白萝卜,口里长吁短叹的。宝刀听见了,不得不动问一声:“九婶,你担心什么呀?” “我的儿,我知道。”胡九婶就等她问,立马竹筒倒豆子般道,“打小儿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最能淘气。从前有爹娘照应,他一天还不知闯多少事呢!如今戴罪之身,他不跟主东家搭腔倒也罢了,这搭腔一句搭不好,得罪了,不就一顿鞭子吗?”说着情动于衷,滚下泪来。 宝刀缩缩脖子:“少东家不打人吧?” “唉,我就是怕他淘气啊!”九婶捣一记冬菜恨一声,“我就是怕他没人拘束着,淘气啊!” 宝刀自小没娘,不知何谓母爱。那二娘是爹的填房,对她面子上还好,实则不痛不痒的,她也习惯了,见九婶这么担心慕飞,完全不懂为何要如此,但想着:“她是大人,担心得总有道理的吧?”九婶进了山乌槛厨房做事后,又一直肯行方便、让宝刀烤火。宝刀感激她,便拍胸口道:“我帮你盯着他去!” 这会儿,山乌槛活计重新分配过了。凡是有点力气的伙计,包括兼思,都被拉去侍弄麻料。兼思原来承担的清洁洒扫之责,就转给了宝刀。内院清扫本来是兼思自带的两个伙计负责的,他们最近不知忙什么去了,整天不见人影,简竹倒放心,叫宝刀有空时带着扫扫就成。 宝刀这个秋天又蹿高了一个头,握起竹扫帚不费力了,嫌扫帚柄冷,将夹袄袖口拉出一截来垫着手,装模作样进内院扫来扫去,越扫越靠近简竹的院子,把耳朵贴在窗根下,听里面说的是:“如今你大势逊于人,手中有奇兵。如若此时出兵,恐怕被人倚势强压、全军覆没,如之奈何?” 宝刀心上一动,触着老爹从前教的武学道理,不由张口道:“不可示弱、不可示强;借物掩身、因人掩形;妥为周旋、俟机反噬!” 慕飞跳起来:“有人偷听!” 宝刀双手乱摇:“偷听偷看是道上大忌!我才没有。我无意的……”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借扫地之名摸到窗下,根本已经是有意,臊得面红过耳,操起扫帚就要猫腰逃跑。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三章 关门弟子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窗板悠然抬起,简竹立在窗口淡淡道:“既来了,就进来吧。”说完,走回去坐在桌边。宝刀看他们手里几十张牛骨面的竹牌,各有点子、记认字样,原来是骨牌。宝刀二娘无聊时好抹这个,宝刀见多了,觉得也蛮好玩的,果然翻窗进去,在旁边看。 简竹的规则,比二娘玩得不一样,条缕明晰,却又容许千变万化。他一边跟慕飞斗牌、一边就在教导:“强敌环伺,如之何?” “韬光养晦,让他们花力气去!”宝刀脱口而出。 “挑拨离间、隔岸观火!”慕飞更狠。 简竹含笑点头。这局下来,宝刀跟慕飞看起来应对不错,检点后却差简竹百多分。他们头碰头研究败在哪里,简竹叩了叩桌板:“你喜欢的话,也可以一直来。但需拜我为师。我教你的任何事,你不得说出去。” 宝刀愣了愣,才想过来,是跟她说话。爹曾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拜师是很郑重的事,她一时不敢答应。 慕飞恰在此刻很不满意的咕哝:“教她?浪不浪费啊!”语气中浓浓的不屑,让宝刀无名火“噌”的蹿了起来。简竹又适时的指了指旁边炭炉:“这里有火。”宝刀张了张嘴,从了。 就这么着,她也成了简竹的关门弟子,每天向九婶报告:“没事!慕飞今天也没惹少东家生气。咱们好着呢!”于是九婶很安心。 兼思可不安心,堵着宝刀问:“他同你们做什么?” “呃……不能说。”宝刀老实重复简竹的禁令。 “事无不可对人言!”兼思越发急了,“鬼鬼祟祟,非奸即盗。” “喂,不跟你说就是奸盗?!你当你是谁啊?”宝刀也火了。 “你!”兼思咽下恶气,换个问法,“他没有没摸你哪里?或者叫你脱衣服?” “这个冷,脱个鬼衣服?会冻死耶!”宝刀白他一眼,然后情绪低落下去,“他也没有拍拍我的头表扬我、或者拧拧我鼻子耳朵什么的。爹就会。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跟我爹差远了啦,碰都不碰我。” “那就好,那就好。”兼思确定宝刀没有吃亏就放心。 “好什么呀!”宝刀没来由烦躁起来,跳上床蒙头睡觉,“不给你点心吃了!” 自从叫师父以来,简竹老给她一些小点心吃哦!亏她每天还偷偷带回来呢。兼思惹她生气,她就惩罚他一下,晚点儿拿出来好了。就像骨牌规则中,处罚也是很重要的嘛…… 兼思自动上床给她捂脚,一边警告道:“以后,你不要叫其他人捂。” “为什么?”睡眼惺松。双脚一到他怀抱里,她就想睡觉。 “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让你随便欺负的。别人可能会欺负你。” “哦……” “即使是我,明年或者后年,也不能再给你捂了。白宝刀,你一天天长大,很快就要成大姑娘了。姑娘要有姑娘的样子……”他的苦口婆心无疾而终。宝刀已经呼呼睡着了,给他带的蜜麻花从袖子里滑出来。 大姑娘?兼思碰了碰她的脸。她好像永远只会是这么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悄着到后院窥探几次之后,兼思确定简竹真的只是在教他们玩骨牌而已,也就丢开了。 骨牌这种游戏,他仍然觉得多玩无益,不如读几卷书更能陶冶情操,但宝刀和慕飞两个,一个是女孩子、一个是商人之子,本来就没什么经世济民的大任在肩上,玩玩小东西、消磨会儿时间又怎么样呢? 何况,做麻的活计,几乎把兼思的精力全榨干了!他没法儿跟简竹竞争、多教宝刀一点什么。 “现在才知道,为何圣贤书说,务使民劳、不可使民闲。又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劳作之余,兼思昏昏沉沉的想,“这样拼了命似的赶工,全身的血液、力量好像都紧急调配给身体使用了,给脑袋没留下多少,于是脑袋就迟钝了。身体也不需要脑袋发命令,自动就可以做下去。一群没有思想、靠惯性做事的人民,当然比一群闲得胡思乱想的人民容易统治呢!什么高士隐居躬耕,假的,高士一定不需要自己抢农时,不然,虚耗个几年,他也就不成其为高士,像铁一般锈烂在田里了――然则我为何又要替这商人赶苦工?唉,这就是‘势’了!” 读过这么多圣贤书、懂得思考、又会武的朱兼思,到底是何许人也?嘘!别忘记简竹说过这里是虎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腊八节之前,全部麻料终于处理好。九婶等女人们扫了仓角,熬起大锅腊八粥,犒劳诸位。山乌槛正式进入歇冬阶段,伙计们专心享受过年的愉悦,不再干活,只等且再川付了货款,高利贷抵扣完还有余,少东家可以给大家发工钱与红包了!今年,他们活儿干得比往年都好,赚得一定比往年多。谁都这么憧憬着,简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还命令宝刀、慕飞把整个制麻流程熟悉了一遍,大约明年还要继续干这份好营生、提拨他们做两个小工头。 没人怀疑且再川会不给钱。 但事实上,它就是没给钱。 腊八粥喝过的第三天,简竹不斗骨牌了,跟简来方开箱子,点银子。 山乌槛做了一秋的蚕茧赫蹄,还是积下了一点银钱的。 那时候宝刀盘踞在火炉上,如一只剽悍大猫,正呲牙同慕飞厮打,见银光耀目,顺口问:“发钱啊?” “不,还钱。”简竹气定神闲。 “还谁的钱?”慕飞警觉的抛下宝刀,直奔简竹。 “还张大佬。”简竹示意简来方拿好银锞子。 “我们为什么要还钱给张大佬?” “因为陈雍把他的高利贷契约,转给了张大佬。”简竹对答如流。 “等一下!陈雍的契约……”宝刀抓头,“我不是偷出来了?” “偷是犯法的。”简竹道,“你童言无忌,这次就算了,以后别再胡说――也许陈雍是曾失落过这份契约,不过后来他再出门找,找到了,自然也就捡回去了。他觉得这契约不吉利,转给张大佬,也很自然。” 自然个屁!黄鼠狼的臭尾巴已经藏都懒得藏了。“可是那份契约!为什么陈雍能拣回去的?你还给了他?”宝刀和慕飞一起张大嘴,“为什么?你和你自己有仇吗?!” 简竹失笑:“胡说。” “为什么不等且再川给了货款再说?”慕飞紧咬不放。 “问得好!”简竹颔首,“且再川认为我们的货质量有问题,暂时不肯收货。而张大佬已经开始催债了,所以我先去还上。” “可是,你哪来那么多钱?这都够整坊工人发年末工钱了吧?” “这就是存下来,准备给整坊工人的年末工钱。”简竹颔首。 “呃……”宝刀已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是不是该拦在门口,把大家的血汗工钱夺下来? 简竹拉紧帽帘,跨出门去,简来方紧随其后。 从头到尾,简来方没有发出一声疑问、目光也没有一丝犹疑。他这管家也真算做到家了! “我总感觉……这样做很蠢啊?”宝刀望着他们的背影狐疑道。 “废话!连你都觉得了,师父能不知道吗?”别看慕飞当面跟简竹没大没小的,背后这声“师父”叫得来得个崇拜。 “那……”宝刀没方向。 “我去打探打探好了!”慕飞摩拳擦掌蹿出。 “唔……”宝刀听了听外头呼啸风声,还是决定继续蹲在炉子上烤火――自从工闲以来,兼思很有兴趣教宝刀认几个字,以便让她懂得些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可惜宝刀拿起笔杆比刀剑重、看着汉字笔画觉得比蜘蛛网还复杂。陈了骨牌上“天地人”几个字看多了还认识,其余她完全不懂、也不想学,连自己名字都没兴趣学写的。什么大道理,那更不想听了――一想到兼思还等着教她认字、教她做人道理,不由她不躲在简竹屋里,把火炉抱得更紧了些。[bookid==《回到汉末当皇帝》]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四章 山乌槛的宝贝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别看且再川的陈雍和张大佬彼此勾结。其实他们本来交情并不厚。还是在慕家倒后,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陈雍才刻意讨好,与张大佬结成了同盟,非拿下山乌槛不可。理由么,所谓排挤外地商人,还在其次。关键在于陈雍发现山乌槛里藏着件宝贝! 且再川做麻纸、张大佬主营酒类、山乌槛制的是赫蹄,三者本来八竿子都打不着,但三者却全都需要一样重要原料――水。 有水才有好纸、有水才有好酒,纵然其他原料不变,水若一变,产品也就如行尸走肉,有形而失魂矣! 山乌槛的赫蹄好,根本因为后门临着的水好。云晓河自西奔来,本就是桑邑赖以滋养的重要血脉之一。山乌槛在桑邑偏西,云晓河先流经它,附近的河床上想必有个暗泉眼,所以这一段的水质,与上流有所不同,再往下,汇入支流、被冲杂了,水质又变得寻常。只有山乌槛后门上下三丈余,水质绝佳。当年山乌槛的道士知道在这一段取水好、不知其何以好,慕家买下它后,把它摸透了,各个作坊关键环节的用水,多半取自于此。慕华老奸巨滑,不愿公开这个秘密,假托是自家后院珍贵水井所出的水,把那口井小心保护起来,掩人耳目。纵然各作坊伙计、亲儿子慕飞,也不知道。陈雍高价竞拍得慕家水井后,一试水质不对,知道中计,已然跌足不迭。 山乌槛老管事,是少数知道暗泉秘密的人,揣着这机密待价而沽,也曾向简竹暗示要价。简竹认为此人唯利是图、根骨低劣,纵收为己用,终有一天也会被别人买去,故此没接受他的出价,反而赶他出门,从此放出了一根长线:老管事把河水秘密告诉了陈雍。陈雍一来想抢这好水源;二来看简竹治商手段,也有些忌惮,想趁这机会把简竹早点排挤出去,便向张大佬卖好投靠,但怕张大佬黑吃黑,不敢说水源在山乌槛,只说自己跟简竹有私仇,吃下山乌槛后,愿意另外报效张大佬。 张大佬本看简竹不顺眼,先按下不表,单问陈雍能报效他多少,陈雍说了一笔银两数目,张大佬不太满意,但也知道陈雍没那么多现钱可供敲诈,就叫他拿水抵债。 张大佬知道,慕家有好水。 张大佬自己也有水源。但好水就等于钱。好水多多益善!他希望长期使用慕家的水。跟别人一样,他一直以为慕家的好水在那口井里,也就是落在陈雍手里,却不知道那水实际上藏在山乌槛! 陈雍半真半假、半藏半露,跟张大佬勾搭成奸,针对简竹,定下了这麻料与高利贷的连环计。 照他们的筹划,张大佬旗下先抛出个丝铺,引诱简竹入陷阱,逼他向陈雍借贷。简竹如果拿下丝铺,当场就得被这个烂铺子搞死。 没想到简竹比兔子还精,没有出高价去买那铺子。可是跟陈雍签订的贷款合同仍然困身,冬天转眼就到,山乌槛闲着不赚钱、光耗开销,简竹一定着急,陈雍此时给个供料合同,简竹必定上钩。 等简竹交货、讨款,陈雍找个瑕疵,故作为难不肯要货,向外大肆宣扬简竹的货大不如前,咬死了拖着不给货款,另一边,张大佬光明正大追债务,简竹还不上,就说明银钱周转不灵。 这样一来,简竹商誉扫地、债主催债、工人催工钱,年关不用过了!张大佬和陈雍可以顺利吃下山乌槛! 他们更没想到,简竹管理得法,仅仅在山乌槛一秋经营,就储下一箱银子,加工麻料的开销又没有陈雍预计得那么大,他手头仍有还债钱,也不准备应付工人,直接去给张大佬还债。 张大佬见简竹来还债,非常意外,连声问:“年关近了,你不准备给工人开工钱了吗?” 他才不信在陈雍死不收货付款的情况下,简竹有这么多储蓄同时应付债务、工酬两项! 简竹诚实点头:“我觉得张老板的债比较重要,所以不管工人,先还张老板了。” 工人拿不到年底工钱,岂肯干休,张大佬派人暗中撩拨,那些工人说不定能把整个山乌槛都哄拆了!简竹真的没想到?张大佬哑口无言,一时也不知如何说简竹才好,料他大概是走投无路,没有好招使了,才乖乖送死,于是只有点头道:“那你拿银子出来,我们点点。” 这一点数,就不对了!简竹清空箱底拿出来的银子,只够还本息,不够还双倍罚金! 根据陈雍修改过的条款,如果山乌槛在年底不交货,是要双倍罚金的! 贷款合同转给了张大佬,这一条仍有效。陈雍拒不收货,简竹就要向张大佬交罚金! 张大佬狞笑:“罚金在哪里?!” 简竹安然拱手:“没凑出来。请大老板先收下本息。罚金容后再付。” “哪有这么容易的道理!”张大佬正要借题发挥、重重的刁难简竹。最好是暂不允许他还钱,让驴打滚的利息再滚上一滚。门上却又报:张邑傅家商号有人来! 这就麻烦了:傅家商号是邻邑的老字号,跟桑邑商家时有往来。傅家以前有笔生意,做给了慕家,伤及张大佬脸面,张大佬怀恨在心,之后跟傅家一笔帐目,就特意咬条文、钻空子,拖着不给。 这笔债,拖了有年余,数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差不多正是简竹还的这个数目。一听说傅家人恰选在此时上门索债,张大佬变色,第一反应是把简竹那现银藏好。 可是现银在箱子里。箱子还在简来方怀里。张大佬一时夺不过来。 张大佬第二个反应是:不能让傅家的人见到这一出! 可是傅家的人已经直闯进来了。而简竹大声向张大佬求情。求情的过程中,这笔债务的脉络、数额,都说得清清楚楚。 傅家的人是老商务,狠角色,一听入耳,水晶剔透,顿时抚掌大笑道:“如今你有现钱在这里了!” 张大佬讷讷招架:“还欠一笔罚金……” “这个你自己讨去!我只管向你要债!”傅家的人说着,往简来方手里一夺。简来方顺水推舟,傅家的人抢了银箱狂奔而去。张大佬跌足喘气。 简竹回顾简来方:“本息既已还给张老板,罚金我们再去设法。” 这算是张大佬拿了简竹的钱,还给傅家。简竹本息了结,拖欠一笔罚金。按商务规矩,罚金是不能再计算利息的。 这笔高利贷,算是清了。 傅家的人能够来得这么凑巧,自然是简竹事先通风报信。按照惯例,傅家的人在收回的债款中,返还一部分给简竹,作为谢礼,简竹支出的一点利息,在这儿尽可以得到补偿而有余了。 当初宝刀指望简竹把契约毁去、否认有这么笔借贷,干净固然干净,太过蛮横霸道。简竹远来是客,强龙不压地头蛇,行此强横之举,闹到最后未必讨了好去。不如现下这般处置,举重若轻,大家面子上好看。 正因为没有撕破脸,张大佬咬牙切齿,一时却也无计可施,只把手头的两条缰绳勒得更紧些: 第一条,简竹到底欠着罚金,张大佬严追狠讨! 第二条,年底没有工钱,让工人们找简竹闹去! 张大佬没想到,这两条绳头,都不在他手里,而在陈雍那儿。陈雍的且再川,必须始终咬死不收货,罚金才谈得上,工钱也才会告急。 且再川那边,竟然有了转变。 是某位外地大经销商,前来订五万担麻纸,说好明年夏末交货,只要供货及时、货色上等,价格宽让些不妨。 如此好生意,且再川怎能错过?简竹却在此时把陈雍告上了衙门,要他收货、付款。 这一状,大概为了安抚山乌槛的工人。陈雍是老地头蛇,对简竹供应的麻料挑剔得头头是道,又仗着在官里有关系,不怕简竹告。但外地大商人一听说有这场官司,立马打了退堂鼓。 他的理由很充分:首先,他是外地来的,不太清楚桑邑情况,最怕就是受骗。且再川身蒙官司,信用有污点。其次,他明年那批货,绝对要买到。且再川这么大份量的原料供应单出现问题,谁能保证明年它肯定能按时按质交货? “陈老板!”他为难而诚恳的拍着陈雍的肩,“不是针对您个人,但我们的难处,也希望您能体谅。我上面还有东家、有合伙人,我也要向他们交代的……或者,除非您现在就能做出这个数目的样品,向我保证您的能力?”比出三根手指。三万刀的优质麻纸。 陈雍交不出来! 要搁以前,三万刀算什么?小虾米而已。可现而今,水源断绝啊!他是紧急问其他地方买水了,一来远水解不了近渴;二来真正好的水源,人家也珍如拱璧,不肯轻易出手;三来,他还不想把困境声张,只能悄悄的买水。他全部的宝,其实全押在山乌槛上。简竹跟他耗,谁更耗不起? 简竹手里还有多少钱、够不够撑过年关,陈雍不知道。陈雍只知道外地商人划下道来,他如果应付不上,别人立刻就知道且再川的原料链果然有问题。这笔生意已经涉及到且再川的信用与地位! 他手里还有两千担旧麻纸存货,可以应付三万刀样品的样求。可惜旧纸与新纸是有点差别的,老行家看得出来,陈雍生怕有人会借题发挥。 向张大佬买水?陈雍又怕张大佬猜出他想抢山乌槛的真正原因,见利忘义,趁他困顿,反过脸来插他一刀,挤垮且再川。向简竹买水?那无异与虎谋皮! 怎么办?陈雍患得患失、愁思纷缕。 在这种时候,简竹怎么做?他叫伙计们在上冻的云晓河,铲下大块冰,送给陈雍:“陈老板,小作坊没什么好东西。这些冰,送给贵行留着夏天用。请不要再为难我们小作坊,收货付款吧!” 这是个慷慨的举动,冰块数量也很慷慨,够填满且再川整个冰窖了――事实上,也够造那三万刀新麻纸的。 陈雍真想问简竹:你有这么蠢?! 山乌槛老管事曾向陈雍保证,简竹绝对不知道云晓河这一段水质特别好。陈雍却一直怀疑,简竹早就知道。简竹如今的愚蠢举动,让陈雍转过了念头:也许简竹真的是个蠢货? 宝刀和慕飞也想问这个问题。他们虽然不知道水有多重要,但也觉得:给仇人铲冰送礼,实在太没意义了。 只有兼思默不作声闭门对空书写:“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可惜他不解释,宝刀又看不懂。 不管怎么说,且再川的水源问题解决了。随即陈雍发现:他又陷入麻料困境。 桑邑的苎麻种植很具规模,大小有数十家麻园,垄断了整个安城百分之四十的麻业。尤其是质量好、产量稳定的麻园,往往在一年、甚至几年前,就被预下订单,照单供货,不再接待散客了。陈雍向简竹买麻料时,简竹就声明自己难以买到好生麻,陈雍为了引简竹踏入圈套,不惜让自己预定的麻园告诉简竹:“有位客人撤单了,您稍微多付点钱,就可以买下。” 陈雍当时打的如意算盘是:且再川没有好水,反正暂时也造不了纸。让简竹花钱买下生麻,他拖垮简竹,便可廉价将山乌槛与麻料都收为己有,最多开春即可重新恢复生产,神不知鬼不觉。 一着失势、全盘受制。简竹还没垮,陈雍却比计划中更迫切需要麻料。秋季收麻的旺季已过,难得有个十二月份也产麻的上等麻园,听说不久前还跑进一只野猪,把防冻壅培的牛马粪给拱了!麻料全冻坏了!如今陈雍纵捧着银子求人转让,人家也没有生麻给他了。 这一次陈雍再无选择,就着简竹给的台阶下驴,愿意照约定收货付款。简竹见好不收,非逼着他说出山乌槛处理的麻料这里那里不好、该怎么改,不然“我心不安,不敢交货。” 陈雍不知他是真痴还是假呆,彻底被他搞得没脾气。且再川制麻纸多年,是积累下不少经验的,陈雍在几个关键环节对简竹稍加点拨,果然不同。简竹向伙计们晓以利害,让他们在过年前重新甩开膀子将麻料精加工,交了货。且再川与山乌槛都能过年关了。 比往年厚一倍的工钱红包、丰盛的年终酒宴,每个人都很满意。一盆盆发财就手、富贵扣肉、粉蒸鸡、三丝羹,热气腾腾。宝刀抓了白糖油糕、金丝卷,偷偷溜出去,到了简竹房里。 简竹一个人对炉而坐,炉上搁着个铁皮暖盒,依然戴着大帽子,听见宝刀进来,头也不回道:“做什么?” “看你不到外面坐席,来陪陪你。”宝刀涎着脸蹭到他身边。 “谢谢。你陪了别人再来陪我,我不领情。”简竹冷冰冰。 “我是有带菜给守墓伯伯。好朋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嘛!你生什么气?”宝刀奇道,“重点是,我现在在陪你哎!师父,你干嘛不出去坐?你是老板。” “那边有管家照应。”简竹语调像石头一样硬,“我这种妖怪,何必出去?” “妖怪?”宝刀眨眨眼睛。 简竹隔帽帘指了指自己的脸。 “啊对,你是跟别人不一样啦……”宝刀忽然凑到简竹面前,让他捏着她的手腕,往手掰,“尽管掰!只要别把我关节弄伤。老爹说关节弄伤会比较麻烦啦――你看,我都不会疼哦!这是我的小秘密,是不是也跟别人不一样?爹说,每个人都是特殊的,只不过有的人比别人更特殊一点、或者说特殊得更醒目一点,这都没什么,也许还是好事哦!你――嗯,你的头发不晓得多漂亮!这也一定是好事。这不叫怪物啦!” 简竹静了好一会儿,肩膀微微的颤抖,发出“哼哼”、“呼呼”这样的声音。宝刀开始以为他在哭,后来才想到,他应该是在笑。 “宝刀,你真是个宝贝。”他笑着表扬她。 “谁是宝贝?”慕飞也从窗口爬进来,身手比宝刀笨拙许多,小心翼翼护着个尖嘴铜酒壶,不让酒洒出来,“大过年的,徒儿给师父敬杯酒。” “很好。”简竹颔首,揭开铁盖子,里面原来嵌着个锅子,汤里调好作料了,热腾腾刚烧滚,锅旁边一格一格放着生的老豆腐、冬蘑、银芽丝、油面筋、三鲜鸡片、白鸭丝、里脊肉片、羊肉卷什么的,拾掇得干净雅致,拼在一起像一格格鲜花似的,可以随时丢到暧锅里涮熟食用。宝刀一声欢呼。简竹招呼慕飞:“把酒也拿过来,烫上!” 花炮满地。已然十三岁的宝刀踩着爆竹的碎屑、带着半盅甜米酒的微醺,溜回屋睡觉。兼思袖手坐在桌前,当作没看到。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他知道。简竹不久前还送她一个铜制的烫婆子呢!捂脚都用不着他了。宝刀脑袋落在枕头上,转了个身,却失落的扁起嘴:“朱兼思,你没给我放压岁钱。” “什么?”这指责来得莫名其妙。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给她放压岁钱? 宝刀自顾自说下去:“我知道你笨、手脚慢。我躲开这么久,以为你会有机会放了吧?没有!你太让我失望了!”拉高被子蒙住脸。 兼思摇摇头,懒得理她,洗漱了,展开自己的铺盖,睡下,微微一怔:枕头下有什么在沙沙作响。 他移开枕头,下面是一片赫蹄叠成的纸包,打开,里面有两枚树叶剪成的钱,采常绿树叶抹净后新剪的,现在还碧绿生青。 这是她给他的压岁钱。 他一直以为是他在照顾她。其实,是她在照顾他。从一次次为他带回来的食物、到两枚压岁钱。她以她的方式,对他无微不至。 “抱歉,是我没有能力回报你。”他闭了闭眼睛,道。 这个夜晚,他仍然可以悄悄到宝刀床边、往她枕下塞件什么礼物,可他没有去。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五章 冰块动手脚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安城的冬天,来得迅猛,去得也快。新年一过,风刀就不似原来那般刚利了;元宵结束后,天光和煦、冰面酥软,春天就要回到大地。 京邑贴出白花花讣告,说仲少君殁了。 城君的儿子们,都被尊称为少君。根据长子、次子的位序不同,伯、仲、叔、季,这么一路排下去。所谓仲少君,就是城君第二个儿子。 本城的城君,姓洪,这位仲少君,名字叫洪缣。 城君照规矩可以立两位夫人,头一位是左夫人,地位更高些,其次是右夫人,地位低些。这两位夫人是姐妹相称。再往下,还有一群美人。美人们在夫人面前只能以婢子自称。再往下,是宫人,那就是真正的仆妇婢鬟了。 洪缣虽然是仲少君,但却是左夫人的独子。 而那位伯少君洪综,却是右夫人所出,论起年纪来,比弟弟洪缣也只大了一点点而已,论起读书习字的聪明才智,更是远远不如洪缣。 这样一来,等安城城君百年之后,位置到底交给右夫人生的大儿子洪综、还是交给左夫人生的二儿子洪缣,真正难说得很。文武亲贵里,有支持洪综的“伯党”,有支持洪缣的“仲党”,争执不定。 洪缣最大的缺点,并不在于他比洪综晚出生几个月,以至居于弟位,却在于他的娘亲死得太早! 左夫人体弱,生了洪缣之后,更加糟糕,常年缠chan绵mian病榻,不久便过世了。 左夫人故去后,右夫人专宠。洪缣在宫中的处境很艰难。去年春天,右夫人说要他专心读书,所以把他支到郊外的“行苑”,等于打入冷宫,并变相软禁。 大约仲少君洪缣遗传了他母亲左夫人的纤弱体质,而且被庶母排挤,郁抑不平,所以也染了病,药石无效,撑过了年,终于驾鹤西去。 ――以上消息,一半来自官方,一半来自民间传说。 民间传说还有些更吓人的:说左夫人也是右夫人干掉的、仲少君洪缣也是右夫人干掉的! 安城的城君很不爱听这种话。 右夫人整天陪在他身边,伯少君洪综整天承欢他膝下。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大老婆和二儿子是被干掉的!如果说这谣言是真的,不是指着他鼻子骂昏庸嘛?――昏君!身边发生这么大的冤枉都没觉察!笨蛋十三级! 安城城君很不高兴人们当他是笨蛋十三级,所以严令辟谣。 辟除谣言的最有效方法,就是斩除谣言的来源。 讣告既出,除了致哀之外,就是强调稳定,特别强调,某些别有用心的、伺机闹事的,听闻者都有责任报官检举,一经核实,严惩不贷。 简竹特意召集山乌槛全体人员开了个会:仲少君的不幸我们都听说了对吧?首先身为城民致以哀悼……然后,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吧?总之一句话,注意一点,有关的事情都别谈了,当心被人告到官里,就算不坐监,也倒霉不是? 大部分商家的老板、家里的家长,都会来这么一套。大家听过就算。 训话完毕,简竹就给大家发白麻条。 城君崩殂,全城披麻。少君的话,礼仪简单多了,就地致哀之后,拿根白色麻布条,扎在手臂上、发髻上就行。 于是大家彼此帮忙扎麻条。 兼思帮宝刀扎白麻条时,宝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呆了一下。兼思的手像冰一样冷。 “你怎么了?病了?”她脱口问。 “你病了我都不会病!”兼思呛回她,语调很正常。手继续扎着麻条,动作也很正常。 宝刀想,也许确实是她多心了。 总之举目所望,很快全是白条飘飘。为了稳定大局,或者更不如说为了讨好君侧,各邑的牢里都关了些“别有用心”的人。而安城的麻价,又往上涨了一涨。 陈雍很高兴自己在仲少君丧事以前,就把五万担纸所需麻料搞定了。 他不得不向简竹服软、让山乌槛度过年关、而张大佬指责他“怎么说好的计划不算!你这种人谁还敢跟你合作?”――都值得! 五万担纸!不久就能交货了!这一趟合作愉快,以后源源不断都有定货!这让陈雍扎白麻条致哀时,都忍不住微笑。他运气真好。如果在哀期大批进麻料,成本就要贵多了。 不过,说起来还是很奇怪。一般,君室直系成员生老病死,事关重大,商人们都有内线在。仲少君这么大的事儿,说死就死了,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陈雍很是疑惑了一下,旋即遭到晴天霹雳: 五万担麻纸的生意?开玩笑,他被放鸽子了!外地大商人忽接到个信,说合伙人闹拆伙,于是只能匆匆赶回去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他交过定金。定金好端端的呆在陈雍这里。陈雍揣着狐疑,还是尽量往好处想人家,不管怎么说,总之把麻纸先做出来。万一那大商人真的不回来了,他定金白得,还能把纸卖给人家去嘛! 谁知年前,试做了几批纸,乍眼还看得过,年一过,放开手脚大批量赶工,终于露破绽了。 工头在“且再川”做了大半辈子,闭着眼睛听见纸响、拿起筷子闻见纸香,对麻纸最熟悉不过,先发现有问题,拿着来找陈雍。主仆二人关起门来,拿笔试墨。 墨迹濡开,主仆面面相觑。 这濡得也太厉害些了! 纸业里头,行规把纸张濡墨的能力,分为十二级,最强是第一级,等于在水上写字,一写就化,那是不中用的。最弱是第十二级,等于在石板上刻字,一点也渗不开。 完全不渗墨的话,自然不好看,但濡得太厉害了,也不成。公认对书写来说最好的,是第七――九级。这三级以内,都算一等纸,视书写需要的效果不同,取用不同等级。譬如大字重墨,宜用五级,小字淡墨,宜用七级。都是好的。 七级以下、九级以上,跌到二等纸、三等纸。有句话“宁高不低”,意思是往上走,不渗墨,不好看了,至少还能写字。可不能往下面走,一落笔,墨渗得一塌糊涂,还怎么用? 可是麻料不是石料,做了纸,质量变差,一般都是往下走,不会往上走。 且再川的这批新纸,正是落到了第六级,沦为二等纸。 陈雍手腕微用力,笔锋在纸面稍加揉搓。 纸面起毛。 再用力一点。 纸破了! 完了!坚韧度差得更多。这是三等纸了! 陈雍惨变颜色。他工头比他更不争气,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老板!这……怎么办?” 三等纸只能当三等纸卖。也能卖回几个钱。问题是,且再川丢不起这个人! 如果让别人知道,且再川如今只供应得起三等纸。招牌砸地,买家要求双倍返还定金,且再川就算彻底垮了! “是……哪个工序错了?”春寒料峭中,陈雍额头大滴冒着油汗。 且再川做了这么多年,工人们熟能生巧,还能有哪个工序出错?陈雍也就是存个侥幸心理。 工序都没错,错的地方,就只能是水了。 “上泉换下泉,好酒也变酸;上河换下河,有酒不能喝;上江换下江,丢人又砸缸。”这是安城酒业的歌谣。 换成纸业,原理相同。 简竹送给陈雍的冰块,都动过手脚!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六章 飞来急病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陈雍气急败坏,提了简竹送的冰块来查验,查来验去,也没个结果。这年代,谁要真能检查出来“这水里多了个什么成份,所以好,少了个什么成份,所以不好”――那各商家也不用抢什么水土了!不拘哪里的水土,照着那成份增减也就是了――谁有这神仙力量? 陈雍颓然。 至于那个过年前被野猪捣过乱的麻园,到底倒闭、而且被收购了。收购者是谁?保密。谣言有很多个版本,其中一个说的是简竹。 慕飞在外头英勇替师父辟谣:“我们怎么可能有那笔闲钱!” 人家嗤之以鼻:“说得就像你是二掌柜似的。” 慕飞嘴巴一扁。 他以前何止是二掌柜?慕家独苗少爷好不好!出个恭都有一圈人在门外侍奉,净个手都有几个人传递水盂。到如今,凤凰落地不如鸡! 说的人也想起来了,慕家这跤是跌得够惨。戳小孩子的伤疤,就算无意,也太刻薄。就有点讪讪的不好意思。 慕飞扁完了嘴,摆出一副顶懂事、顶要强的小模样,自己把这话题掀过去,就事论事:“山乌槛这么小,简老板又很和气,有什么事儿我们都知道。没那笔闲钱买什么麻园!” 说着,还揉揉眼睛,似乎在强忍眼泪,望之真叫人鼻酸。 听的人在不安、同情之余,把他说出来的话也就全盘接受了。 慕飞回去向师父交差兼表功:“我事儿办得可漂亮了!师父怎么奖我?” 简竹正在看一张单子,随口问:“奖你什么?” 慕飞急了:“我叫他们都相信了,那麻园不是师父买的呀!” “本来就不是,何必你劝他们相信?” “可、可是――”简竹扎撒着两只手,愣了。 简竹提笔在单子上涂改几处,问:“如果立功,你倒是想得什么奖赏?” 慕飞一听,口气有松动!顿时嘻着嘴笑了:“我就想师父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另外有一笔钱、几个得力的人,专门替师父办一些不便在明面上办的事。省得师父树大招风。等势力大了,时机成熟了,两处合在一处,咱们顿时就是本地最大的商家?” 简竹不置可否:“你觉得呢?” “我觉得……”慕飞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刚才说的,已经把他心里觉得的,全说出来了!剩下还有什么可说? “这就对了,”简竹搁下笔,“你心里已有成见,再问别人的意见,如何装得下去?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倒空了,眼里能看见、耳里能听见的东西就更多了。”将手中的单子给慕飞看:“你猜猜这是什么?” 慕飞从头看到尾,迟疑一下:“礼物单子?” 上头有整吊的铜钱、有衣裳银器,很像是送礼的。 简竹微微摇头。 啊不对!慕飞想起那个“绞花银匙”,是旧的!谁拿一把旧勺子送人呢? 他赶紧道:“师父容我再想――那个,宝刀猜对了没有?” 他很怕宝刀抢在他前头拿到好成绩。 简竹叹了口气:“宝刀病了。” “呃……”慕飞刹那间的心情,难以形容。他拼命想跟自己说:“这丫头病不病又关我什么事!”可是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舌根有怪怪的味道,这真是自己都没法控制的事。 他垂下眼睛,又看了看那个单子:“天暖了要用的东西?” 因为划掉了一个暖手炉,加了一屉青团子。 暖手炉现在还用得着,等再过一阵子,春气萌动,就可以收了不用了。至于青团子,更是春天艾草生芽,才能做的。所以慕飞认为,这个单子不是现在用,而至少要下个月,天气暖一点才用得上。 简竹颔首:“有点意思了。” 慕飞看看门外,又看看手里的单子,忽然眼前一亮:“是报失单?!” 是有个“白闯”进门,见到值钱点的小东西就拿了,见到吃的也打包带走,屋主人事后报官,陈述损失,才会有这样的单子! 简竹在为一个月以后的“损失”,拟报失单子? 为什么? “我们确实会有一个新机构,天暖和了你就知道了。”简竹对慕飞说。语气神秘,语调肯定:“你长进不小,我很快要派你大用场。” 慕飞兴奋得脸蛋通红,行礼谢过师父栽培,把单子还过去,抬腿就往外头走―― 咦咦,不过,他怎么走得这么焦急? 就好像,以前在学堂熬完了钟点,功课批语竟然不错,很可以在父母面前交代了,于是忙着跑回去看下人给他弄来的外洋猫儿,肯不肯吃食?会不会生病? 呀呀呸!宝刀怎么能跟大洋东面来的珍罕猫儿比! 慕小少爷还是双颊涨红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僵住了。 简竹断喝一声:“同舟共济!关心同伴都不懂得的人,还想成大事吗?!” 慕飞得令,放下心头大石,狂奔而去。 宝刀在床上哼唧。兼思守在门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臂上白麻丝,不知想些什么。 慕飞听见了宝刀的哼唧声,脑门一热,没顾得上跟兼思打招呼,抬腿就往门里冲。 兼思醒过神来,一把扯住他。 “喂喂!干嘛这是!”慕飞想挣,硬是没挣开。 看不出兼思这瘦条子身材,力气有这么大! “抓坏我的衣服,我要你加倍赔偿啊!”慕飞叫嚣。 “你不能进去。”兼思无奈。 “为什么?” “你娘在治宝刀。” 胡九婶用的是老法子,拿羊脂煎热了,给宝刀摩腹。 “我不是吃坏肚子……吧?应该不是吃坏的吧?”宝刀有气无力的哼唧。 “知道知道!你这是小孩子家家,感了春天的秽气,排不掉,把肚子撑得疼了!”胡九婶满有把握地说,“摩一会儿,你把秽气排出来,就好了!” “也就是说她放一顿臭屁就好了?”慕飞头挨在门框外头,听到这里,忍不住发问。 胡九婶吼他:“滚!女孩子在这儿,别进来!” 宝刀衣裳撩得高高的,露出一个小肚子,拿脂油摩啊摩,给男孩子看见不合适。 慕飞无趣地把头缩回去:“她算什么女孩子……”把气发在兼思身上:“你也躲远点儿!” 兼思扫他一眼,眼锋出奇的冷,把慕飞后边的脾气吓回去了。 外头忽然传报:有官老爷要找朱兼思! 所谓的官老爷,原来是个小兵丁。 慕飞绝对想不出来这小兵丁为什么要来找兼思。 “你……”慕飞绕着他转了一圈,忍不住发问,“今年贵庚?” 这家伙个头跟慕飞差不多,脸上一团孩气,穿起兵丁的号服、戴起缨帽,特别的不相称。那帽子老像要从他脑袋上滑下来似的。慕飞老疑心他会突然流出两管鼻涕来,抬手擦在号服袖子上。 “你!”小兵丁被慕飞看毛了,挺着腰杆板着脸,“你没规矩!你应该问:老总贵姓,什么公干?” 慕飞吐舌,依样画葫芦问一遍:“老总贵姓,有何公干?” “我姓归!”小兵丁仰脖回答。 帽子确实有点松。头仰得太高,缨帽会从脑袋上掉下来,那就闹笑话了。小兵丁闹过几次笑话之后,有了经验,知道自己头仰得多高,可以摆出神气架子,又不会危及帽子。 他名字取得可真不怎么样,小名叫顺子,老被人笑话成龟孙子。领官粮之后,那个“子”去掉了,官方登记的名字叫“归顺”,横看竖看也还是不顺眼。小兵丁归顺子就不再报名字了,简单道:“你们可以叫我归老总!”然后进入正题,“呔,朱兼思,你是什么人!” 慕飞转脸去看兼思,有种“喂,老兄,这小家伙来找你麻烦了!你哪里惹着他了?”的看好戏神气。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七章 公子白玉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兼思手收在袖子里,臂上白麻条轻微拂动,很慢很慢地、一字字回答:“我是官卖在此的罪徒。” 这话一出,慕飞目光闪了闪。 兼思经过此地,跟慕飞起了冲突,后来又被宝刀连累,跟白龙寨扯上关系。后来慕飞自己也知道,自己那顿坏脾气发得过份了。兼思此时,很可以说说自己原来是什么清白身份,而被冤枉卖在此处,却一语带过,自认是罪徒,莫非……他以前的身份真有什么问题? 顺子不像慕飞那么机伶,点点尾巴,头会动。顺子就认一个死理:他喜欢堂哥的书。堂哥的书是被朱兼思、白宝刀两个坏家伙给耽误了的。宝刀是姑娘家。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跟姑娘打架。那只剩下一个朱兼思可以寻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等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当下顺子顿足,高声叫骂:“朱兼思!你给脸不要脸!叫你老实招供你不招!我问你!你在牢里,给人家一块白玉佩是真的假的?告儿你!张邑有人用白玉佩抵债,被人发现,那是仲少君的东西!张邑大老爷判定了此人盗用宫中物品,招摇撞骗,已经发榜通缉!邑墙上都贴了!那玉佩是从你手里出来的不是?!” 他嗓子本来就尖,再一刻意拔高,就像小阉鸡学打鸣。不客气的说,慕飞真想笑。但他指控的事情却太严重了。慕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肚里打小九九:要不要请简竹出来维持场面? 顺子提及那玉佩,兼思脸刹那间变白。顺子一篇话全扫射完,兼思语调却反而镇定了:“敢问归老总,来此有何公干?” “我――”顺子卡壳。他可不是公干。经过老爷行了公文的差使,才叫公干。他这趟是自己跑过来的,严格来说,不能借官威。 但顺子很快又给自己缓过了劲:“君榜都说了,有借仲少君之丧,别有用心的坏人,谁都能检举。我看你就是坏人。” “既如此,您请检举去罢。”兼思哂然道。 “你!”顺子气极,“你们老板呢?老板出来!” “这位官爷。”大管家来方客客气气地出来了,“鄙东家现在正巧有事。一时半会儿真是叫不来。要不这样,官爷有要求,咱们照办!老板在和不在一个样!官爷您看怎么样?官爷有什么吩咐?” “我……”顺子又噎住。他这不是自个儿跑来吓唬吓唬仇人的嘛!哪儿有那胆子敢吩咐人? 简来方很客气地叉着双手等着。 其实简竹哪里是正巧不在、出不来?简竹听说了外头这么个小鬼打上门来,吩咐简来方:“我懒怠搭理,你去应付罢!” 顺子终于想起来一句有力的官腔:“你们――” “对了!”简来方立刻打断他,“官爷渴不渴?前阵儿正说打了香米糕,要孝敬邑守夫人厨房里的大妈妈。官爷能受个累,帮小的每帮了去不?” “……”顺子干瞪眼。他哪有资格挨近邑守夫人的厨房,捎礼物去! “话说,我们这位朱兼思如果真是跟仲少君身后事有所牵连的恶徒,官爷啊,”慕飞落井下石,给顺子上眼药了,“您不先报官,反而先来打草惊蛇,他如果跑了,邑守问你个居心何在,你怎么办啊?” 顺子干睁眼喘粗气。 他就不就是来吓唬的嘛!哪能真报官?喂,这群大大小小的店奴,怎么都伶牙俐齿,不吃吓唬? 兼思冷冷掷出来几句话:“天下玉佩多了,你凭什么说这一块是那一块?本邑大牢门口贴着章程,第一条就是严禁收受贿赂,你怎么敢说我给大牢一块玉?仲少君刚报丧,我进大牢是去年的事,隔了几个月怎么跟少君捏到一起?” 顺子对墙。 对啊!就是因为这些个,他不能报官啊!牢子拿犯人的东西,私下都知道,但不能上大堂作证啊!他顺子不能窝里反,为把仇人攀附个罪名,叫牢子出来自证其罪啊!所以他这不是不经官,只私下跑来吓唬嘛?战术上,应该没有错啊!理论上来说…… “来来来!”兼思冷笑着,这次主动来拉小兵丁,“我就同你去去去!到堂上讲讲清楚,我怎么去年给了清廉的牢头一块玉,牵涉到半年后去世的少君!” 慕飞在旁边连连摇头:“这话可真够轰动的。要我说,能想出这个牵扯的,才叫危言耸听、别有用心!” 于是兼思更加的得理不饶人,非要拉顺子去见官,告他一个讹诈民家、有辱少君。 这帽子比顺子带过来的帽子还要大。顺子顿时两眼一黑,头都要炸了。 简来方只索做个和事佬。 慕飞夹在当中,一会儿像是拉这个、一会儿像是扯那个,一会儿飞出来句话,却叫顺子更加的心颤腿软,恨不得自己就没来。 顺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这虎穴脱身逃跑的。跑出一段,定定气,他也发现自己刚才憋屈。可是回头望望山乌槛的檐角,他可再也不敢折身回去了。 呆片刻,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真没用的东西! “嗤”。后头非常轻微的一声。 顺子转身看。慕飞东张西望地走过来,一手提个细草编的小包儿,一手在空中挥:“这个天气,怎么就有大蝇子乱飞?” “嗯……嗯,”顺子就坡下驴,“我刚才打蝇子呢!” 讲是这样讲,脸上还有点热辣辣的。 慕飞手里那个包,是细草编的。草和草之间,难免有空隙。顺子看见,里头装的是香米糕。 香米糕新炊出来时热腾腾的固然香甜,冷了吃也别有风味。午后的阳光柔软披洒下来。路边冰雪未化,但雪薄的地方,已经有倔强的绿芽抢先探出头来。远远云晓河的冰面下,隐约可以听见水流的叮咚声。 顺子肚子“咕”叫了一声。 慕飞把糕包提高些,往顺子面前推:“给你带的!”透着那么股儿亲密和不容拒绝。 “不!我……”顺子太不好意思了,“我没去过太太厨房。” “不是叫你带给人,”慕飞笑意更浓,“是专门送给你的。我送给你的!” “呃……”顺子刹那间有点鼻酸。 天底下,还是有好人的!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他蔫头搭脑。 “因为你让朱兼思吃瘪了,我太高兴了啊!”慕飞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多哥们儿似的。 “咦?!”顺子想想,刚才他有让朱兼思吃瘪吗?有吗? “有啊有啊!”慕飞连连点头,口若悬河,顺子顿时俨然觉得,他刚才……没有他想像的那么没用。他还是很威武、很成功的! 于是他的胸脯挺得高了些。 慕飞把糕包塞到顺子手里:“以后想整朱兼思,先跟我商量。人多力量大嘛!走,我们找个地方喝点热乎的!” 官道边、路口、集市旁,总有些错错落落的小摊子。有的卖瓜果、有的卖烧卤、有的卖冷切、有的卖热呼呼的甜酒酿。 慕飞和顺子,很快找到了甜酒酿的地方,冷、糯、甜的香糕,大口大口,着热酒酿冲下去,顺子肚子很快充实了,脑袋却轻飘飘的起来,舌头比一切时候都顺畅。慕飞问他的话,他都能答上来,答得妙语连珠,慕飞笑得都不行了,顺子也笑,觉得结识了个新朋友真开心。 这样一来,慕飞就知道了仲少君洪缣当年受过华城梁山公赠送一块美玉,琢成玉佩。洪缣也因此被人称作“白玉公子”。几天前,有个黑衣美少年到张邑大饭店吃饭,付不起钱,要用玉来抵,号称就是那块白玉。店主人不敢收,报了官。等张邑太守带着兵丁赶到时,黑衣美少年和那块玉都失踪了。听说,那块玉确实很像“梁山惠赠,公子白玉”的那一块。兼思在牢里给出的,也确实是一块白玉,当夜失踪。这两块玉是不是同一块?顺子不知道。他估计也不至于是同一块,之所以往兼思身上拉扯,就是想害他! 慕飞还知道了,顺子为什么跟兼思结仇?就为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慕飞能忍住好奇才怪了。 “绝世好书!看了都不想睡觉!唇齿留香啊!就像吃了特别好吃的东西。大块酱肘子、八宝鸭子!”顺子大着舌头吹嘘,“肘子、鸭子,吃完就没了。这书看了老在脑子里!” 慕飞表示一定要看看。 顺子为难了一下:“上次就差点弄坏,我珍藏起来了,钱可以借,但书实在是……” “要弄坏了,我赔你钱!” “不不,这不光是钱的问题……” “对了!钱哪有交情重要!天底下最难得是好朋友!”慕飞顺势拿话挤他。 顺子脑袋又一热,觉得慕飞真是好朋友。对这好朋友藏私,面子上下不来。他终于带慕飞去看那本书了。 那本书,顺子藏在家里。他的家,说远不远,说近也得走过四条街。慕飞想了想,跟着去拿书,张邑那黑衣美少年之事,就不能尽快回报了。 再一想:不打紧!反正顺子知道的也不算什么机密内情。反正兼思暂时死不了!那本奇书拿到手看看比较重要。打铁要趁热嘛! 这么想着,慕飞乐颠颠地跟着顺子走了。 兼思在山乌槛默默等着。 顺子离开以后,简竹和简来方都没有找他,给他一份难得的清静。这样体贴,正让兼思明白:他们恐怕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至少简竹恐怕已经猜到了。 山乌槛,呆不长了。 宝刀已不再叫嚷肚子疼。她发起烧来,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双眼紧闭,脸烧得通红,微张着嘴喘气。兼思给她绞了浸冰水的毛巾敷在额头上,一会儿,毛巾热了,再换一块。 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抽身离开? 兼思的指尖,轻轻按在宝刀的脸颊上。可能他的手指刚接触了冰水,太冷了。还是她的脸确实烧得有这么烫? 人死掉是很容易的事。兼思茫然想,就像他的母亲,衰落下去,衰落下去,呕出血来,就死了。应该不是右夫人下的手。天底下盛年病死的女人多了,不见得都是争宠被杀。人要死,不一定非得别人下手,自己命短,说死也就死了。 在生时的种种挣扎付出,说抹煞也就抹煞。争什么公平?人活,人死,就这么不公平。 他把手指抬起来。 宝刀滚热的软团子脸动了动,似乎迷恋他指尖的一丝清凉,想把他留住。 可她没有力气留。睫毛一颤,眼睛毕竟没有力气争开。人又睡了过去。 兼思默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了看她,默默的把她揽起来,连着厚被子一起,拥在自己怀里。隔着厚被子他都能感到她的温度。这样浓烈的温暖,不可能一直存在。她再烧下去,怕就要死了。隔着厚被子,他感觉到她身体颤动,像刚出生的小鸡。这颤动恐怕也总有一天要停止的。在那之前,他愿意多抱她一会儿。就算她的温暖会凋谢,他也希望它凋谢在他的怀里。 外头有脚步声。是医生来了吗? 兼思抬头往外面看了看,手仍抱着宝刀,动也不动。 简竹在门外立了片刻,平静地对旁边老头儿说:“大夫,就是这孩子,麻烦你看看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八章 同窥奇书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慕飞拿到了那本奇书。 很多地方污损了,有的字看不清。小兵丁已经找人重抄了受灾最惨重的一些页数,但没能全部换新的。要论全部书稿,还是疮痍满目。 第一页打头第一句话说: “这是一个平静的年代。”…… 魂淡!慕飞想:这话也能形诸于笔墨?文章大事!哪怕小说家言,也要先写首卷前诗,来几句“天下大势”、“人间之事”的大道理,哪怕说到枕席间事,也得扯到“须知世有夫妇,犹如内有天地;天位乎上主施,地位乎下主受”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平静年代什么的……这叫什么文章之道?! 他再往下看: “这个年代紧接在一场浩劫之后,所有的大侠、魔头、怪客、英雄,好像不是在浩劫中死光、就是忽然都跑去隐居了,江湖上太平得简直不像话。”…… 这话就更不成话了,慕飞根据学堂里夫子教的写文章规矩来批评:没有对仗、没有对偶、没有押韵,也就是说,没有文采!天下没有文采,而硬要成其为文章的,除非是说书人那种胡扯的故事了。可是说书故事,尚且要有英雄侠客,得大费笔墨,写那英雄骑的是什么马、拿的是什么刀,侠客又救了怎样的贞烈佳人!劈头就讲什么江湖太平得不像话什么的……这种写法简直不像话。 拙劣的笔墨,坚持写下去: “但即使是这样的年代、即使是这样年代中的人,还是要有自己的故事。” 慕飞忽然就安静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里,到底有什么力量击中了他的心。反正就是击中了。 他把这本书揣在怀里,谢过顺子,保证自己会爱惜书稿,手擦干净了再看。 路上,手指有点汗,慕飞还是忍不住翻开书来看: “第一次见到白冰冰,是在马球场上。我击的球。球往草坪那头飞出去时,偏了些许,忽然传出“嗳哟”的声音,一个白衣白裙女孩子摸着头站起来:“谁打我?”我很愕然。” 完全大白话。有辆货车辘辘行过去,慕飞叫住它,请它搭一程。这样一来,慕飞可以一边赶回山乌槛,一边再看几页: 但凡美女总是容易叫人低声下气的。我的道歉变得更加真诚。她也不说话,瞪着那双葡萄大眼看了我片刻,猛然一个巴掌抽过来:“你眼睛往哪儿长的?” 我惊愕得都忘了躲,被抽得“叭”一声响,颊上顿时火辣辣的,这丫头叉着腰继续骂:“问你呢!你眼睛长哪儿了?” 我的气也上来了,冷冷道:“对不起。可是小姐您在这儿干什么?” “干什么?我睡觉!”她道。 “睡觉?”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喜欢在草地里睡觉,那又怎么样?”她理直气壮。 “可是,这里是马球场!”我的声音也拔高了。 “我在打球吗?”她鄙夷的瞥我一眼。 “没有……”我就只好傻呼呼的回答。 “懂了吧!这是我家的球场,我没有用它,那它就不是球场,只是块草地,明白吗!”她把“我家球场”几个字咬成重音,再鄙夷的扫视我全身,“你哪儿来的?” “我是你家的老爷邀请过来的。”我忍着盛怒,将“你家”这两个字也咬成重音,“他临时有事处理,叫我先过来挥两杆。” 帮我去拿饮料的白家仆人到这时候才跑过来:“小姐,小姐……这确实是老爷请过来的……”看他的表情几乎都快哭了。 “好!”她顿足,指我,“你等我爹回来,我告诉他你打我!”得意洋洋研究一下我的表情,“咦,你不害怕?” ――“喂,到地方了!”赶马车的招呼慕飞。 慕飞悻悻然合了书,进山乌槛复命。 那个平静的江湖里,坏脾气的小姐,捅了马蜂窝的男人,怎么办了呢?让他们去吧!慕飞有正经事要办。 慕飞把顺子那里打探出来的消息,向简竹作了回禀。很快,兼思也知道了。慕飞觉得顺子是个二楞子,智力低下,性格冲动,不足为虑,根本没猜到兼思就是那号称已死的洪缣! 兼思是秋天跑出来的。很快,右夫人母子发现他失踪,当时也吓了一跳,定定神,先瞒着城君。兼思跑出来一段时间,没人寻找“仲少君”,他越发心寒,及至过了年,全城报丧。这是右夫人禀报城君:那不孝的孩子,既然要跑,就当他死了罢! 城君同意了。 安城仲少君,有了这未死之丧。 兼思听闻丧事,手足如冰。他设想过很多次,自己跑出来的话,父亲、还有右夫人,会有什么反应,却完全没想过会这样: 先是寂寂无声,仿佛天底下从没少掉他这么个人。然后就全城发丧,天底下真的抹杀了他这么个人。 “看来我在那里,确实是多余的。”兼思颓然这样想。 张邑对持白玉少年的通缉,让兼思警觉:对右夫人来说,他岂止多余!“未死之丧”都不够。右夫人希望真的把他捉回去杀掉。 兼思应该跑得远点、再远点。 却被宝刀绊住。 医生把了脉,说她是体虚,风寒。多少女孩子体虚?天下有谁没受过风寒!单照这两种病灶来说,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但医生又嘟噜了一串话,表示人跟人不一样、货比货该扔……啊不,病比病要糟!什么人之所受气、海之所行云、五藏六府之大络、迎而夺之、阴阳俱静…… 慕飞觉得诗韵、词谱已经够难懂了。医学大道比起来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只有算命书能跟医书相提并论了! 那么玄而又玄的东西,真的有人能学通学懂,而且用回人身上,治病救命、无往乎不利吗?慕飞持怀疑态度。 总之医生咕哝了一通,说宝刀很危险,但不是不能治。他医者父母心,一定会尽力。尽了力就要看命了。 他开了一个药方,让山乌槛煎了喂病人。 抓药花了一个时辰,煎药又要两刻钟。 如果是急病,慕飞觉得,光是抓药煎药的工夫,病人已经可以呜呼了。 幸亏宝刀不是急病。这药用专门的“喂小儿药匙”送到嘴里,她还能咽。咽完了,体温下降了一点,病势有所缓和。 她病势虽缓,她身边还要有人守着,晚上都不能断人,简来方安排大家轮番值守。初更到三更,轮着慕飞。他在床边枯坐,看看宝刀睡得还算安稳,放了心,忍不住又伸手摸出顺子给他的书,要埋头看下去,又有点良心不安,抬手探探宝刀的脸。 这团子脸,不知是不是发热被蒸的?比平常更柔软。慕飞指尖似要陷进这团微烫的软团子里,地老天荒,地老天团。他吓得心尖一抖,赶紧把手收回来……呃,总之烧得不算特别烫,就好了。他放心的翻开书看下去: 那个男主宋某人,原来是古董鉴定大师啊!被白富商请到家中,帮他把那些私家收藏一样样查验过来: 叹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有钱人收藏这些东西所为何来。美丽,当然,很多古董都有非常美丽之处,但我看遍这许多名贵之物,一件都不曾购进,目前手里唯一的珍藏是个小小的水晶玻璃镇纸,其上且有一道裂痕,当年在旧货市场购入时盛惠十八块大洋零九毫,很不贵重,是真的,但如果你够爱它,你就会承认:它其实也非常美丽。 把注意力转向白老爷的收藏,我屏却杂念,一件件慢慢看过,有的一眼便知端的,有的略显疑难,我征得主人同意,用手拿起细细“望、闻、问、切”,再加点小工具的辅助检查,心底也有了稿。这些东西全看下来,白富贵关切问:“如何?” 我坐回软椅上,笑笑:“白先生,其实收藏古董,主要是修身养性,各个朝代都有精品问世,‘真假’二字,有时并不一定那么重要。” 白富贵也笑:“宋贤侄的话,真是金玉良言。不过我也知道,这几件东西中有几件恐怕是赝的。我一生难得糊涂,但买了东西,总想听听行家的意见,这不为过吧?” 他自作孽。我拿手指头在十八件藏品中点出八件赝品来,有的是拿真品残片粘贴、有的通身都靠作旧,余下十件中还有五件其实是后朝仿前朝,虽然仍算古董,只不知白富贵买的价格是按哪朝的买。这一遍点下来,小商户人家恐怕已为此破产,白富贵神色略显难看,但总算还镇定,我也暗自钦佩,深吸一口气,手指头转向十八件中最昂贵的一件。白富贵“呀”的一声,不由变色。 ――慕飞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但看男主“宋贤侄”,毫不客气地告诉白富贵,这最贵的一件“古董”,也是仿的,而且甚至不是后朝仿前朝,索性就是当今的仿品,但做得如此逼真,恐怕是“**上盛名卓著的那位老爷子”临终前仿的一件,仿品本身也价值连城。 慕飞松口气,却听耳畔低声道:“你看什么书?” 声音柔软,如蒸笼里热气初上,那若有似无的白雾。 慕飞不知为什么就从骨髓里颤抖了一下,扭头,看见宝刀已醒了,枕头上微微偏过头,凝睇于他。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关系?宝刀从没有这样安静、柔软,她那双葡萄眼睛,也从没黑得这样莹然窈然,楚楚动人。 慕飞刚从黯淡杂乱的笔迹、俊逸洒脱的情节中回过神,一时不知今夕何夕,但觉一灯如豆,窗格低扣,药香低萦,而袖边枕上,这柔肤莹眸,从老早起就出现在他人生里,今后也会一直伴他晨昏。 慕飞声调不觉也变柔:“看本书呢。” 宝刀“哦”了一声,似乎也想看的样子,毕竟大病未愈,身体虚弱,那书又纸页潦黄、字迹散乱,她看不了。 慕飞觉得一个人看书,果然也没有两个人分享有趣,便道:“我念给你听吧。”随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扶了扶枕,自己背倚在她床边,手抬着书,就轻声念出来,作者的笔锋另掀波澜: 白富贵把它拿在手里慢慢转着:“不是真品?” 我遗憾点头:“花卉细节处有那位老爷子的风格。作旧方式虽然巧夺天工,但在下敢说,如果把它砸碎,碴子口仍然是白的,而非古物的灰黄。其实那位老爷子到晚年时仿制古玩纯是为娱乐、不是为了蒙钱,他那一门虽然随后式微,但老爷子的名声不朽,将这东西拿来给白先生冒充真品换钱的人,不管是哪一位,都罪无可赦。” 白富贵点头,手一抬,这件东西在地上“咣啷”摔碎。我都不由得失声“呀”一声。白富贵拣起一片碎片慢慢的看着,抬头向我笑笑:“果然是当今仿品。” 我真的冒出冷汗。倘若这次看走眼,把我卖了不知赔不赔得起!白富贵此人,实在光棍。我不由得心生好感,笑道:“其实何必砸,它的真实出处已经不简单,留着纪念也是好的。” 白富贵悠然道:“真即是真,假即是假。”说着不知触动什么心事,在那儿默然片刻。我打个哈哈:“不知白先生还有什么藏品?”他呆了呆,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哦,还有一件。”捧出个盒子,放在桌上,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贤侄你看看?” 我以为此行的正主儿就在眼前,心跳加快,往盒子里一看,不由得呆住。 旁人若拿这种东西给我,我要跟他翻脸,但既是从白富贵手里出来,我只能多看两眼。白富贵紧张问:“怎么样?”我怔了怔,叹口气:“似乎是地摊上的东西?” 真令人奇怪。按说白富贵眼力虽然不算什么行家里手,但也不至于此! 他擦着额上油汗,“呵呵”笑着拉开一道边门:“冰冰,你进来。你看,爸爸说是假的嘛,你还不信!” 我呆坐原地。白家大小姐一阵风卷进来,横我一眼,举起那只“古董狗”往地上砸碎,“哎呀”笑起来,拣起一片碎片得意洋洋道:“你看你看,碴子口是黄的,你走眼了!” 我忍着气,道:“因为它甚至不是用真正白泥陶土烧的。这种‘土’,只能称之为‘黄泥巴’,小姐。” 慕飞念到这里失笑。真真的富贵闲人、俏语娇声,这斗嘴斗得……却怎么有点像他和宝刀?他偏过头,睃宝刀一眼,宝刀已阖上眼,又睡着了。睡容安稳。一室静谥,慕飞瞄了她片刻,低头,独自再看那质量粗糙的麻纸上,拙劣的字体,掀奇诡波澜忽起,说那位宋某人,脱了会客的华裳,就换夜行服,挎刀潜行。原来他本行是个偷儿!认定白家藏着一件至珍,白天客客气气登堂入室踩盘子,没摸到端倪,晚上再去!这一夜探,又有奇遇。 奇遇诱人,有女贼拦截打斗、有姑娘病卧街头,处处都像陷阱、字字却又都像温柔乡,真相到底怎么样?灯光太黯,主角的前途太莫测,慕飞脸都要埋进书里了。 胡九婶心疼儿子守夜,特意走来探望,猛见儿子在看书,顿时喜出望外:儿子好用功啊!得感谢老天。 但是打心眼儿里,她知道儿子从来不是爱用功看书的人。 于是她悄悄摸到慕飞的身后,从慕飞肩膀上探出头,瞅瞅他看的是什么书。[bookid==《极品女强》]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九章 赴死者,父亲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胡九婶探头时,慕飞正看到这一句: “这女子有一双鲜活的眼睛,和两片鲜丽的嘴唇……” 俨然诲淫诲盗,不是正经文章!后面会不会更不正经? 慕飞心儿跳、喉头干,下意识耸起肩,目光往外一溜―― 哇,他肩上有头、身后有人! 慕飞吓得两手一挥,书页如秋叶飞舞。“惨了惨了!”他急怒交加,“这书外面都没得卖的,你叫我怎么赔人家?!――呃,娘?” 他手覆在书上,欲盖弥彰:“这是圣贤书,真的。娘……” 胡九婶并不认字。 但她读得懂儿子肚子里打的小算盘! 慕飞再能编、能扯、能捣鬼,不能瞒过她去。 当下胡九婶冷笑一声,伸手扯慕飞耳朵皮子,驾轻就熟把他拎起来,怕惊着病人,特意提到外头才骂:“圣贤书是吧?用功是吧!外头没卖的是吧!慕少爷你真是长进了!你――” 这番话照规矩可以骂上两个钟点,最终以打手板或者顶香盘告终。 慕飞双手抱肚子:“娘,我肚子疼!” 胡九婶听都不要听他的。屎遁、尿遁、肚子疼遁,都早就过时了有没有! “娘,我真的疼啊!”慕飞双泪横流。 躺在床上的宝刀,体温再次升高。 这是这样,慕飞和宝刀,像约好了似的,相继病重了。 论起他们初始的症状,都很相似:肚子持续胀痛、继而发热、继而卧床。高热不止,喘气都困难,吃不进东西。只不过,宝刀这一夜再次高烧之余,还添个指尖冰冷的症候,慕飞没有,这大约因为宝刀发病比慕飞早。 顺子交出来的那部诲淫诲盗书稿,散落在地上,被胡九婶慌乱中踩了好几脚,再后来,就消失了。也不知是被谁扫走了。 顺子暂时没有办法来索要书稿――他也病了。 在年后没多久,大地春气刚刚萌动的时候,桑邑就这样流行起了疾病。染病的主要是三岁以上、十几岁以下的孩子,症状主要是发热。春天小儿发热,这也常见得很,包括顺子在内的其他患者,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卧床两天,烧到顶点,慢慢就能好了。但宝刀、慕飞两个,病势出奇凶猛。很快,宝刀抽搐、说起胡话来,手越来越冷。胡九婶泪流满面:两个孩子一桩病源。宝刀病势濒危,岂不是说慕飞也快了? 她无计可施,只能催求医生。桑邑医生也束手无策。简竹早已派两个伙计北上其他大邑请名医来,怕只怕路途遥远,救之不及。 山乌槛忙忙乱乱,有个人守在山乌槛外探头张望,肌肉有力、脸上有疤,鼻梁像鹰一样弯着,穿着身毛皮袄子,手工粗劣,一看就是自制。他确实拿着柄猎叉,举止却又不似猎户。 其他人认出他是守墓人,或者不认得、只嗅出他身上有墓园气息的,都远远避开了。九婶瞥了他一眼,惊疑不定,走开几步,又走回来,窥得真了,身子像打摆子似的抖起来,一步步走近他。 一个人明知面前是场瘟疫、还要走过去交锋,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九婶就是这种表情。 守墓人盯着她,胆怯和**两股激流在眼中交织。他转过身、低下头,却还忍不住抬起眼皮、翻起眼珠看她。这种不大方的举止,让他显得诡谲阴险。但是天晓得!他只是不敢看她、又舍不得不看她。 “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九婶声音抖得跟身子一样凶。 “我……我过年后就没见过她了,所以……” “飞儿过年时还去找你了?”九婶的反应,就像是守墓人在她耳朵里放了个鞭炮,震聋了她的耳朵,“为什么?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有。是那个小姑娘来找过我。后来她没来了,我想……我走到这儿,就听说他们病了……” “她找过你!哈。她到过坟场!”九婶拍着腿,把事情连起来了,“难怪大夫说,孩子撞了邪气。你把邪气种到宝刀身上,让她传给飞儿!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这个魔头,你不是人。你要报复我,把我的心尖儿肉摘走。你有这个权力吗?你为他做过一点事吗?我没有亏欠你,是你一直欠我们!你――” “那末他真的是我的亲骨肉?”守墓人偏了偏头,声音很低,“你那时没把他拿掉?” 九婶抬起手,捂住嘴。 “婶子,我想起来了!绍乡有娃娃得过这样的邪病,给治好了!”一位老婆婆气喘吁吁跑过来,抬手向北一指,“就在绍乡请的,刘大夫!” 九婶眼睛亮起来,望向北边。 好像特意要应和她的目光一般,“夸喇喇”,天边像有惊雷响起,云晓河上流一线白浪,像墙一样推过来,大潮遇冰摧冰,遇石摧石,势如破竹。 云晓河正式开河解冻了。而且,一解冻,就是一场春汛。 这条河自西向东把桑邑分割成南北两部分。它暴涨之后,河南的山乌槛要派人去河北的绍乡,可就麻烦了。几座浮桥早像小木片似的被冲走,剩下一座石拱桥,垮倒没垮,河水没过了桥面,桥脚那儿水积得尤其深,浑黄浑黄,呼啪啪挟着碎冰打着旋儿,谁敢走?事实上山乌槛里头也淹了水,足到大腿深。简竹忙着招呼大伙儿从水里抢东西呢,恐怕一时也腾不出空来找人去绍乡请医生――就请了,医生未必敢过桥到这边来。 兼思空有那么点儿武艺,看着大水,也不确定自己真能平安走过去。宝刀实在病得不能再耽搁了。想想扎麻条时,他呛回宝刀一句什么?“你病了我都不会病!”宝刀这场大病,简直像是被他咒出来的。他要负责!兼思咬咬牙,硬着头皮要往水里趟。 有个人抢在了他的前面。 守墓人走进水里,怀里揣着块大石头,腰间系着十来个葫芦。 葫芦是空心的,他万一跌进水里,它们可以给他提供浮力、给他多一分逃生机会。而大石头,则可帮他稳住身形,使他不那么容易被水冲走。 以他如此魁梧的身坯,在这样的水里,也需要一块石头帮忙压份量。 他一步步走向桥头,有人发现了他,惊叫起来。他没有回头,继续走着,直到水淹至他脖颈。一个浪打来,他消失在水里,人们叫得更大声了,越聚越多,拿着竹竿、绳索,拉着手要去救他,但浪退下去,他的头颅推开碎浮冰、又露了出来,一步步仍走得很稳,上桥了。为方便船只通行,石桥是斜拱向上的,水线从他的脖颈退到胸、退到腰、退到膝。他已经快走过桥的一半了。河这边的人们看着他,不再说话,只凝神静气看他走下去。他能走下去吗?桥那边的人也越聚越多,虽不太明白守墓人为什么要过来,却也猜到他一定是为某种很重要的事、在跟大自然叫板了。他们兴奋得像看见一幕活的英雄剧,伸长脖子等着看他平安抵达、又或被冲走。 他已经越过了拱桥最高的部分,又开始往下走了。水从他的脚踝漫向他的膝部,并不算是特别危险的一个高度,可是他的脚打垮了,“叭”摔倒,整个身子消失在水面下。有一大片冰怕他不死似的,迫不及待乘着浪头在桥面上呼啸而过。两岸发出啧啧惋惜声:这家伙看来是死了。 但不!他又站起来,慢慢的、坚定的,继续他的征途。太阳用它那略带羞涩的淡白色光芒照着他,他衣裳湿透了、额角流着血,神情平板得近乎肃穆,这令他看起来有点悲壮和伟岸的意味,仿佛什么神秘力量控制了他。任何神秘力量都是令人敬畏的。如果此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这样的他挥一挥手,也许两岸的民众就想也不想跟他走了,冲倒什么、建设什么――随便什么。他看起来就有这样的力量。 而他只是走到了对岸,再也没有趔趄、没有险情。脚踏实地后,他丢下大石,自己解开腰间的葫芦背在肩上,抹了把脸,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着。这个时候,人们才重新意识到他只是个平凡人、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人人给他递了碗酒,他一口干了,问明绍乡刘大夫的方向,大踏步走去,快得似跑。自有好奇的闲人追着他、替他引路。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章 以命乞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这周上推荐,天天都会双更哦。大家的票子、打赏什么的,有多少都砸过来吧,请不用怜惜我~) 刘复生是个小医生――草根医生。他开的大部分药方,不过是当地的树皮、本乡的草根,如果想搞点儿龙骨、阿胶、犀角,他敢开,他的顾客还抓不起呢!他就是这么个专门给穷泥腿子看病的小医生,地位比纯粹的泥腿子略高、比巫婆略低。事实上,他糊口来源除了行医外,一半还要靠自己种地。他的药方,很难说比巫婆的法术灵验多少。 这一天,他蹲在自家院子里修锄把。土地刚摆脱霜雪的纠缠,还没完全缓过来,等它再酥软一点,就可以开犁了。刘复希望今年的豆子能有好收成。 乒拎乓啷杂乱脚步声。一群乡邻簇拥着一个浑身精湿、野人般茁壮的家伙闯进来。刘复生呆住了,第一个念头是:我哪张方子吃死人了? 他惊惶扭头,决定不了是跳篱笆还是扒土墙逃跑。那野人已经冲到他面前,“卟嗵”,跪下了。 死人家属是不会下跪的,刘复生宽了点心。野人嘶声道:“大夫,快去救救两个孩子吧!他们快病死了!”刘复生简直心花怒放:有个病人家属跪地求他出诊,这是他做梦才有的美事啊!他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梦,便大模大样挥手:“夫人,取我药箱来!”而后慈祥道,“阁下请起。医者父母心,何须大礼。病人在何处啊?” “山乌槛。” “哦,那――咦?”刘复生轻快从容的语调,猛然间拔高八度,“河不是涨了吗?” “是。” “你要我淹死在河里?!” “小人是从桥上过来的,会把先生好好的背过去。”守墓人保证。 “哈!哈哈!”刘复生瞅了瞅他身上淌的水、和额角渗的血,猛烈摇头,“不,谢谢!” “孩子在等先生救命!”守墓人头一低,钻到了他肋下。 “干、干啥?干啥!”刘复生手足乱蹬,已经被守墓人扛了起来,“抢人啦!强盗啊!救命!还有王法没有?” 围观人等继续围观。 刘复生的夫人冲了出来,闷声不响,挡在门口,挺起了胸。守墓人蔫了:他总不能埋头撞开一个女人! “嫂子,让让,急着救命呢!”守墓人低声下气。 “我不能让我家老头拿命去冒险!”刘夫人铁嘴钢牙。 守墓人没法子了,脑门上青筋一根根爆出来。每一个人都以为他要动粗了。刘夫人不是不害怕,只是不能让开。 守墓人忽然身躯一矮:“夫人,先生,听小的说句话。”声音不晓得多谦卑、谄媚,像一条癞皮狗试图讨好某个可能成为它主人的人。若不是亲眼看着,很难想像这样的声音是从这么一个人嘴里吐出来:“听小的说呀,要是有那么一个人,他出身穷、不懂事,为了混口饭吃,干了坏事,干了不少坏事,还奸宿了一个女人…… “后来那女人就怀孕了。那个人给吓着了,真怪,钢刀也没让他这么害怕过!他像条狗一样躲开了,躲得远远的,躲了好几天,夜晚睡不着,白天吃不下,脑袋里闹烘烘。好几天,这闹烘烘里品出点甜味来。甜味越来越浓,他才知道,这是欢喜。他这辈子没这么欢喜过,像没见过火的野狗,给吓着了。他有个孩子了,真的吗?白白胖胖,什么都不懂,可以吃饱穿暖、读书认字、挺起胸膛做人的孩子?他有信心让他的孩子成为这么一个人吗?而不是像他一样被人骂作狗、踩作脚底泥的小崽子?他想了又想,他没偏心,但他会去试。他为了自己不会吃的苦,为了这个孩子肯去吃。他重新活过来了。 “他去找那个女人。那女人告诉他,她把孩子拿掉了。她不如拿根棍子把他脑壳砸塌!那女人手里没棍子,可他是这么觉得的,脑髓都出来了,他能看见!他掐住那女人脖子,要她跟他一起死。她真的会死。可他的手到最后没有掐下去。它们软掉了,杀不了她。他走了。 “他流浪了好几年,回到这个地方,找了个下等工作,远离所有人住着。没人看得起他。应该的。他年纪不算很大,看起来已经很老了,因为心老了。他知道自己有罪,知道自己的生命全毁了。他活着没什么指望,之所以没死,因为他怕死。死了是有鬼的,他怕看见那个没出生小孩的鬼。万一它问他:爹爹,为什么我没福气活一次呢?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 “忽然有一个小精灵出现了。她不躲着这个人。她笑着、说着话、发着光,把这个人的生命重新点亮了。她需要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需要这个人!这个人又活过来了,把她当作那个孩子的鬼。它原谅他了,他已经没别的更多指望了。忽然一下子,更大的火苗跳出来。那个女人可能没堕胎。她有一个孩子,可能不是别人的孩子,可能,就是那一年,那个孩子!这男孩子多活泼,白白胖胖,会说会笑、无法无天,像这个人当年那样。这个人心里烧火燎,闭紧嘴巴,怕火蹿出来,把他整个人烤焦。他不敢问那个女人:真的会吗?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的命根子还在这里吗? “是的。那个女人跟他说,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孩子、还有救他的小精灵,都生重病了。生重病就是要死的意思。这不对吧?坏人会受报应、坏人会死。阎王爷真的要收人的话,收的应该是这个男人吧!不然,报应在哪里? “他做错了很多事,他有罪。让他做什么都没关系。但是,不是这件事啊!”守墓人眼里满含泪水,怯怯抬头,“不能让他……给他自己的孩子掘坟啊!” 四周一片死寂。他急着转动脖子,想寻找一点支持和安慰。刚刚这么长的话,把他一辈子说话分量都用完了。他已经再说不出一个字解释、求情或者乞怜。生或死,他的命在这里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一章 饲主讨债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兼思看了看天色。如果到中午,守墓人还没有带着医生回来,那他就过桥去。 他希望宝刀活下去,还有慕飞。虽然慕飞一开始就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但也不该就这么死去。应该有人为他们再做一次努力。 简竹坐在他自己房间的幽影里,帽帷遮住了他的脸。 星姑娘又来找他了,点尘不惊的,双足一落地,自己都觉得好笑:“狐君啊狐君,我们是一路的,我来找你,本该都是套交情、论功绩才对。” “然则姑娘这次来,又是问罪了?”简竹语气安然。 “嗯!”星姑娘把脸狠狠一板,“那块白玉,我已经拿在张邑露过脸。‘敲山’这一出,我已经做到了。‘震虎’这一折呢?” “虎子已震。” “可是虎子不走!” “那是因为忽然来了这场病……” “这场病都因为他们年纪还小,朝夕跟你这个妖精相处,沾染的!还不是你害的!”星姑娘一句快似一句。 “姑娘请客气一些。自圣人明帝远渡重洋,为我等大地划下十二城格局,城际立界碑,碑底至今有灵气逸出。人类察觉不到,我们兽类可以。而能沾染灵气、感悟天地至理、通灵变化、凝聚人形的,唯我狐类而已。焉知不是神明圣灵,分润在我们身上。你看不起我狐,莫非也看不起神明圣灵!”简竹话说得很重。 这最后一句指控,星姑娘也担不起。 她低头怔了一会儿,问:“你们狐,世上还有多少只?” 简竹不予作答。 “会不会只剩你一只了?” 简竹仍然不理她。 星姑娘清了清嗓子:“右夫人在派人找仲少君是真的。你得快点让他逃跑。不然以后的戏就不好唱了。牵连到你,我们抛了这商号,另换身份从头做起,也麻烦。我真不懂你容他耗着做什么!把小匪丫交他带走不就得了!死在路上――” “宝刀姑娘病死在路上,岂不太便宜了?你这支仇债如此这般就算报完了吗?”简竹在帽帷里瞟了她一眼。 星姑娘双手握拳,眼睛里已有泪光:“不然怎样?你牺牲你的灵力、道行――不知你们狐怎么叫那东西――救她回来,好让我慢慢儿折磨她?你、你、你是打算,真到万一时候,要救她回来?我要叫你现在就杀她,你听不听!?” 太阳已接近中天。 阳光越是明亮,房间里的阴影,就显得越黑暗。简竹徐徐回答:“我狐为畜,畜类只知饲主而已。定当从命。” 星姑娘吁出一口气。 是她取人血救他回人间。她是他的饲主。他永远脱不出她手掌心。 “……知道你的心,我就放心了。讨债原也急不得,慢慢儿来罢!”她破颜,嫣然一笑。 远处,忽爆起一片沸腾人声,如雷碾过。 是云晓河夹岸的人们,欢声雷动,守墓人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背着刘医生,从桥那边走过来,高高托着刘医生,没让他沾一滴水。走在桥上,他一步都没滑。往这边来了,水又越淹越高了,他再次把刘医生托高。水淹到他的胸,他双臂铜浇铁铸般高举,像托一只小鸡雏似的,把刘医生托在掌上。他答应过,不让医生沾一滴水,刘夫人才放人。他遵守他的承诺。 这边的人们都醒过神来了,忙着趟水接应,七手八脚把刘复生接过去。刘复生回头叫:“我的药箱!” 他的药箱掉在水里,还好,没漂到河中,还在沿岸这边,可以走过去拿。守墓人就走过去。 上流一股大浪挟着新的碎冰,猛如狮虎扑过来,哗!足足扑倒了十来个人。这些人狼狈的爬起来,互相叫着名字,确定平安。其中一个离河最近的人,怀里抱着药箱。在浪扑过来时,这箱子像被谁推了一把似的、直捅到他手臂上。他想,应该是浮冰推的,真巧了。 药箱交回到刘复生手里。河岸边此起彼伏的呼唤着一个个名字,彼此确认平安。 谁都在,只有守墓人消失了。 刘复生昏头昏脑给病床上两个孩子把脉。 孩子真是奇怪的东西,他想。有的病,譬如某种热病[1],大人都抗不过去,小孩子反而不会死。还有的病,大人云淡风轻,小孩子却完蛋了,譬如相思…… 呃咳,最后一句是某个恶作剧的小精灵,忽然往他脑袋里开了一句玩笑。 总之,言归正传,孩子和大人的治法,是不同的。 尽管云晓河的漩涡似乎还在他眼前绕来转去,尽管守墓人的下落抓着他的心,刘复生毕竟是专业的医生,他手按在宝刀脉上一会儿,静了下来。 他的人生,一半在泥土里,一半在脉案中。拿起锄头,他也是个农民。他是农民的儿子。按着脉,微闭双眼,他会觉得自己的血,同病人的血一起跳动奔流。病人血气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少阴、少阳、太阴、太阳这些专业的名词,在他心中淡去,血管、经脉、五脏六腑,在他面前鲜明起来。紧、沉、促、实,一切变化,如听弦音而知雅意,叩树躯而知病虫。一场病是一场大战,金戈铁马,声闻于外,他按着脉相,揣知病患体内的战况。 他按着宝刀的手腕,足有半个钟点,然后张开眼睛,查看宝刀的脸色。他要求胡九嫂解开宝刀的衣服,查看宝刀的全身。他提问,胡九嫂告诉他情况。 宝刀血气凝滞,股下、腋下、喉边,已经出现了一些青紫,像是冻坏的人,像是尸。 她身体上有一片一片的红疹。 刘复生询问宝刀和慕飞的发病始末。山乌槛的人告诉他。 刘复生手指按上慕飞手腕时,已经是半个钟点之后。 他按慕飞的脉,半盏茶还不到,就放开手,又解开慕飞衣服看看,就开药了。 胡九嫂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医生看宝刀看这么久,看她的儿子就这么短? 她不替自己儿子争、谁来争! 刘复生刚去开药箱,她就追着问了:“医生,你看好啦?” 陪着点笑意,给医生面子,笑意下头的焦灼不满,浓浓地往外透。 刘复生“呃”了一声:“看好了。” 立刻就有人问:“那么他们算是什么病啊?” 这问话的,是街尾布店桑果酒铺屈老板,每年拿桑树上新结的果子酿入酒中。青桑果酿的,叫青桑酒,酒品清新,有种动人的酸味,饮惯的人说,一闻见这味儿,口水就自己咕嘟嘟往外冒了。紫桑果酿的,叫乌桑酒,酒品芳醇,被戏称为“乌大嫂”。有那二流子品评青桑酒和乌桑酒的区别,就是闺中小姑和盛年嫂子的区别。猥琐固然猥琐,男性酒客都会心而笑,持杯大快。酒铺里又有二果合酿的,正经名字叫“双桑酒”,因有了二流子的批语,酒客们都叫它“姑嫂酒”,滋味丰饶,摇曳生姿,独树艳帜。 这酒铺,是张大佬的产业,屈老板不过是看门的。张大佬与山乌槛不和,屈老板跟大佬一条心。山乌槛有事,屈老板乐意看热闹。 但他今天来,可不是光为看热闹的。 原来山乌槛原来请的本地医生,经常钱不凑手,向屈老板长期借贷。他生意不好,就是屈老板本息收不上来。屈老板把他视为自己养的一只绵羊,一定要吃得好、养得壮,这才能剪毛!谁不给绵羊医生喂食,就等于损伤了屈老板的财产,屈老板要代家畜出头。 山乌槛的两个孩子,绵羊医生本事不济,看不好,这也还罢了。偏有多嘴的女人,提什么乡下医生。又有那憨蠢傻缺的守墓人,跟真的一样,发大水,像请神仙一样把人家请来!宣传声势造足了,两个孩子医不好还则罢了,一医好,刘复生“草根神医”的金字招牌岂不挂定了?这一带还有绵羊医生刨食的机会吗? 绵羊医生躲回家里痛哭,屈老板跺脚骂了声“不争气的!”亲自来看。 正为着守墓人闹下这么大动静,桑邑的八卦份子,一半留在河边,活等着见人、死等着见尸,还有一半就都拥到了山乌槛,等着看乡下神医露一手。 屈老板跟着这些看热闹的一起进了山乌槛,仗着脑袋尖、动作灵活,挤到了最前面。刘复生情商低,没有敷衍好病人家属,胡九婶发声质问,屈老板眼睛一转,就跟着起哄,非要听听刘复生的见解。 刘复生回答说:“是中邪气,跟流感一起发了。” 屈老板顿时呛他:“前面医生本来就说是中了时邪,你说的也没新东西嘛!” 刘复生顿时讷讷的答不上来。他嘴笨。所谓时感发热,那种理论上的“邪”,和他把脉把出来的这种邪,还真不一样。但他读书不多,说不出来怎么不一样。 他先开箱子,拿药丸要紧。 屈老板尖着嗓子朝旁边人开玩笑:“这医生为了省个抄片儿,连方子都不开了?!” 说得尖酸,激起几声哄笑。 所谓抄片儿,是医生箱子里带了写方子的东西。原来一般的医生看完病,总得写了药,叫病人家里去药铺抓了来熬。病人家不一定有纸。出诊医生的药箱里,就自己备纸。但麻纸不结实,药箱拿来拿去的,颠簸揉搓,麻纸容易弄烂了。而且病人家属着急时候,可能把纸抓皱了、又或者急汗把字濡开了,药铺看不清,更要误事。所以有的医生药箱里备的,是薄瓦片。用灰白的细泥烧的,没有弯曲度,平平一片,墨写上去,倒是字迹清楚,用完了,把墨洗掉,还能重复使用。除了医生之外,食铺、杂货铺等地方,也都会用它,一般都用来开列商品名字,小伙计在手里一抄,跑来跑去抓药备货都方便,俗话就管它叫“抄片子”。这东西固然好用,毕竟是泥石的东西,有那么点儿份量,药箱里也不会放得多。屈老板拿这个开玩笑,冲淡了“神医拿药”的肃穆气氛,也掩藏了自己的担心。 刘复生没拿抄片子,屈老板心里格登一下,还真有那么点儿说不出口的担心。 胡九婶也担心。怕她儿子没死在病上,死在庸医手里。她问刘复生:“医生,这是什么药丸?” 刘复生解释,是他自己做的。祛邪补气。以前乡下有娃娃撞邪,他就是这么治好的。 “每个娃娃都一样吗?”屈老板飞出这么句话。 胡九婶怕的也就是这样! 刘复生只好笨嘴拙舌地竭力解释:补气在这种案例里,总是相宜的。祛邪各有不同,先下这个丸子,算个引子,他另外还有药:“蝎子草现在正嫩,采些来熬汤,在发毒疹的地方擦洗。千万别买陈年有毛刺的那种。这可以把疹给洗了。再买一些猴闼子粉。病人能吃东西了,先用粥水送这个下去,补补气。”说到这里,刘复生想起同行的面子也不能驳,照着道上规矩,给先来的医生留脸面:“从前的药,等我看看邪气稍许祛掉些,元气也补足了,可以继续喝。那个治流感还是对症的。” 听到他补充的场面话,屈老板脸上泛起含义不明的微笑。 [1]猩红热病,见茨威格《猩红热》:“小孩子得这种病容易好,但成年人却难逃厄运。”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二章 害人找医生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刘复生从瓶子里倒出药丸来,是指头大的蜜丸,嘱咐碾成泥,给宝刀用黄酒送下,给慕飞则用盐汤送服就可以。 “各位乡里!各位乡里!辛苦了!厨房烧了锅热汤,还有几屉青糕,刚蒸出来的,在偏屋了。大家祛祛寒!快别都挤在这里了,怕病气过着诸位!”大管家简来方出面维持秩序,众人陆续散到偏屋那儿。病房门关上了。 屈老板没有去偏屋喝汤,他稍微在人群中转了一圈,甩了几句诸如“什么神医?乡下卖大力丸的!守墓的死得真冤”这样的怪话,抽身走了。 窗户后面,简竹的帽帷低垂不动。 简来方悄悄进来,向他征询意见:“那药丸也不知里头合的是什么药,少东家要不要问问?” 简竹摇头:“不必得很。留给朱少爷去问罢。我料来总不会是毒药。” 简来方点头称是,又道:“星姑娘已经动身了,她临行前说,总要交夏才能回来,因此留下几句话……”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 在这张老实方正的脸上,突然绽出这种笑意,是很难得一见的,以鼻翼为花茎,两边眼睛为花心,宛然皱起两朵菊花来,三分讨好、两分忸怩、一分羞:“总之少东家知道,我就不用说了。” 简竹确实不用他说。主仆两人间,自有默契,与众不同。 他对简来方道:“你忙去罢!汤药上多费点心照顾。” 简来方应道:“是!我知道。” “哦?”简竹声音里添了点笑意,“你知道什么?” “两位小朋友的药饮,以前不会有毒药,现在服的药丸里也不会有毒药,往后去,却很难说了。”简来方回答。 简竹在帽帷后头,深深望了简来方一眼,赞许道:“去罢!” 简来方欠身告退。 兼思一身透湿、两足污泥,从外头回来了。 他跟着众人顺着河道摸了一程,只能说是尽点心力而已,毫无实际作用。 水势仍然浩大,河面上也仍有冰块漂浮而下,好在都是些零碎冰块,没有大害了。守墓人的英雄举止,也仿佛激起了人群中的一些豪气。有些水性好的跃跃欲试想下水找人,又怕水流太急,下去枉死,所以犹豫不定。兼思想了个主意,找粗麻绳,两股并拧在一起,一头绑到腰上,一头拴住岸边大树,人就冲不走。水性好的照这么试了试,果然安全,但水流力量实在太大,人下去被冲得直翻筋斗,就算冲不走,也施展不开手脚找人,于是又拿绳网装了石头绑在身上,压一压阵脚,总算奏效。 这些人在云晓河上下扑腾,胡乱摸来摸去,摸完一段,拿麻绳往下游的树上绑,再摸一段。稳扎稳打,却一无所获。兼思又张罗了十多个人,沿着云晓河两岸往下走,边走边喊,一路寻下去,走了一个多钟点,鼓舞起来的英雄气慨已经渐渐消磨,有人抱怨脚疼,有人说肚子饿了,一个想打退堂鼓,一队都想打退堂鼓。 兼思拧起双眉。他的眉毛本来过于清秀,简直有些女孩子气。但过了年,他个子又长高了些,面孔也有些变化,难以用文字形容,恐怕只有沈夔石能捉住其中神韵,那就是由“秀”而“隽”,由“隽”而“贵”,颇具清贵高华气象了。 他还没发话,忽有个人大声道:“这么多人出来,连片破衣裳都没找着,好意思回去吗?!” 是牢子达哥。 众人看着达哥,达哥抬起袖子,撸了撸鼻子。 今天他本没打算做英雄、做领袖来着。那时他正喝着米酒,才喝半碗,离过瘾远着,一听说云晓河吞了守墓人,一摔碗,就从家里冲了出来。酒劲,混和着几年来的狗肉、狼肉,稀奇古怪的肉香,在他胸口打转。去年冬天起,他跟守墓人的交情不如以前了,事实上是守墓人竭力疏远了他。可是乘着酒香,那老早的交情、老早的肉香,又回来了。达哥在云晓河畔狠狠一顿足,“哇”的嚎出来:“他,替咱桑邑多少穷鬼埋了骨、送了终!” 队伍静了静,响起模模糊糊的赞同声音。两岸的人,又迤逦向前。这次的脚步肃穆得多,夹着云晓河往下走,像是送葬队伍,夹着银亮流动的棺。 这队伍又走了两个钟点,青神岭迎面耸起。云晓河从这里穿山越谷,东流入海,河岸就是崖壁,凛然高耸,回旋曲折,很难再走了。大家面面相觑,终于扭转脚步,陆续回去。 有人嘟囔:“我们也算尽力了。” 没人回答。 尽力是尽力了,没捞着尸,连片衣裳碎片都没拣着,两手空空回去,心里也空落落的,话都懒得说。 走回到半程,达哥忽然想起来:“说不定他半路自己爬上岸,回黄狼岗去了呢?” 希望又被点燃。脚步快了一些、脚步声也响了一些。说不定那神经兮兮的守墓老汉真能做得出这种事?回去看看!如果是真的,拍他的肩,埋怨他一场,表表功,叫他请客,买酒、买干净猪肉烧熟了请大家,可不许用乱葬岗里的东西充数! 他们赶回桑邑时,夕阳已近地平线,染出一片彩霞。炊烟照常升起,袅袅悠悠。远远近近,草色青抹。一日之间,春意更浓了三分。 这样的美好黄昏,仿佛可以把所有的平静幸福许给人间。 黄狼岗,守墓人的小木屋静静沐浴在晚霞中,俨然也是温馨的样子。然而它是空的。 绑着大石头在河中摸找的好手,也无功而返。搜索工作断断续续又进行了一阵子,直到春汛彻底过去,云晓河又恢复了平静,也还是没能找到守墓人。守墓人消失在了大海的方向。 死去的人永远没有活人重要。胡九婶内心深处有没有一点惋惜守墓人?也许有。但她根本都不给自己留下问一问“有没有一点惋惜”的时间。她的时间和精力,全部要用来救她儿子。 刘复生说要蝎子草,她就去采蝎子草。 蝎子草很像荨麻,也像荨麻一样,叶片背后会有绒毛,里头贮有毒液,人一碰,又红又肿,所以它得名蝎子草。 用蝎子草煮汁液来祛邪疹,大约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药铺里确实有蝎子草这昧药,都是晒干了的,而且都是成熟的蝎子草。 蝎子草是一年生的草本作物,冬末冒出芽头,阳光一照就疯长,很快蓬蓬勃勃。刘复生说,就宝刀和慕飞这个情况,是要嫩的好,胡九婶就满地去找嫩芽。 屈老板决定帮一帮她。 他把这个计划上报给了张大佬。张大佬正在吸旱烟,听了乐得喷出一口烟来:“你可真想得出来!” 屈老板涎着脸:“这都靠大老板栽培。” “我可没栽培过你这个。” “大老板――” “就算他抓药熬药,你也别往里搀东西,下毒总是不行的。别当官府都是假的。这话我没听见过,当你没说。”张大佬冷冷道。 屈老板顿时瘪了。他本来是想啊,刘复生自己合的药丸,他是插不了手。刘复生说等祛了邪,还是要抓药治流感,那不能在药草里搀点东西,叫刘复生的病人好不起来嘛?给绵羊医生挽回了面子、又给山乌槛添了堵,一石二鸟多好的事儿! 张大佬诚然是坏人,谁知坏得有底限,凡事宁肯麻烦些,也要给自己留退路。听得屈老板献这好计策,冷笑之余,忍不住再敲打他一句:“若说下毒都不妨,你怎么不直接下给山乌槛的厨房?” 屈老板愣住了。 张大佬又吸了口烟,轻飘飘道:“不过,自己采药熬汤,消疹是吧?外头草杂,说不定反而过敏了,你猜呢?” 屈老板悟了!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有王法在,坏事不是不可以做,但要做得顺水推舟、了无痕迹。大佬之所以是大佬,高明之处就在这里。 张大佬瞄了瞄他,撩下句话。“你那铺子也可以扩一扩了,往南那边的经销,你也试着自己管起来吧。” 屈老板大喜!谢了恩,退下去,将妙计付诸实施。 这条妙计必须得要绵羊医生协助,出乎屈老板的意料,绵羊医生竟然推托:“屈老板,这事,我干不了。” 屈老板大怒,吹胡子瞪眼:“你是医生,你干不了?!” “我是治病的,又不是要命的……” “治病你治不了,给人弄病还弄不了?是药三分毒,什么药能混进蝎子草里,叫人看不出来,你们医生最知道!” 绵羊医生拱手:“屈老板请另找高明医生吧。” 屈老板拍桌子了,指着他名字叫:“你别以为我非找你不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医得死人的医生满地爬!” 绵羊医生脸上涨红,一字都不答。 屈老板摔门而出。 过了一会儿,屈老板又回来了:“呃咳,那个,一客不烦二主,我怎么好去跟别人商量这个――喂你在哪儿?” 绵羊医生不见了。就这么个小屋子,屈老板找了一会儿,在鸡笼后面把他拎了出来:“我说你争气点儿行不行!” “造孽啊……” “又没非叫你弄死他们。你就让他们皮肤看起来发作得更厉害还不行吗?” “被发现了――” “哎我说你傻啊!你想办法让他们发现不了是我们弄的手脚啊!” “……” “你不吱声,我直接弄残你的脚!” 屈老板说上就上。其实屈老板花天酒地多了,体力不咋的,就靠身坯硬压。绵羊医生终于不行了:“老板!你这样不能弄残人的!力道角度不对……嘻嘻我痒……你放手!放手!我给你想个主意还不行吗!”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三章 君子入厨下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其实绵羊医生的主意也挺简单。反正绝不能另外找个毒草,混在蝎子草嫩芽里头,那也太容易分辨出来了!他给屈老板的建议是,拿其他草,取了汁,浸了嫩芽,晾干,包管一点儿也看不出什么。送过去,让他们回去一煮,该捣乱的成份就都能出来捣乱了。 屈老板拍大腿赞赏:“真有谱啊!要不怎么说,害人得找医生!” “别再糟塌医生了行不?这不都是被你逼的……”绵羊医生腹诽,有泪盈眶。 他拿了一荦一素,素的是红水仙球、荦的是禾虫,分别研磨取汁。取汁是他自己动手,用细石英砂的小药臼,咯吱吱妥妥贴贴的磨出来,用细纱滤过几遍,剩了那半杯青澈液体,用小药刷刷在蝎子草上,晾干了,再刷,再晾,然后吹上一点浮灰,看起来还像是从田里采回来没放多久的新鲜草叶,就没人会怀疑它们经过了炮制。这两种汁也实在没毒,可是,已经长了疮疡的人,再碰上这个,就会加剧溃疡。 屈老板验货,非常满意,拿了走,顺便给绵羊医生留了块猪肉:“这个你帮我切成臊子。” 绵羊医生抗议:“一之已甚,岂可再乎?小子不才――” “没叫你糟蹋这肉下毒!这是我们自己家要做饺子馅的。”屈老板也很黑线,“你嫂子刀头太粗,不如你来得。你帮我切细一点。回头做好了饺子我给你送一碗来。喂,管你用刀用杵,总之东西都洗干净了再弄肉!别把什么草毒给我混进来。” “……我又不是你的厨娘。”绵羊医生好一会儿才能发出虚弱的抗议。屈老板早就走了。绵羊医生委委屈屈的盯了那大块肉膘子一眼,去洗家什。 屈老板找了个人,把蝎子草送给胡九婶。胡九婶满口称谢。蝎子草春天冒芽,现在时气还早,虽然有,毕竟不多,摘起来怪累人的。胡九婶本来就想,一时采不齐那么多,熬了汤,得先给自己儿子洗!怕人家说她偏心,给宝刀的还是得备一份,也不能用清水,还是拿蝎子草汁冲淡了些使罢,别叫人看出来才好。 她也疼宝刀,但俗话说,时穷节乃现。生死交关的槛儿上,药草少,叫她怎么办呢?当然先尽着自己儿子! 屈老板借了张大佬的人手,毕竟把蝎子草采了不少,说是念在乡亲情,送去给她,胡九嫂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想着,两个孩子,毕竟都能有药汤擦洗了。她这良心,也能过得去了。 宝刀和慕飞服下刘复生的药丸之后,体温立竿见影地下降,还是有点烧,但不至于像原来那么凶险了,但皮肤上红疹却发得更加多,照刘复生的意见,都因为邪气被逼得往外走了,多发红疹是好事,但怕疹子太多太烈,连绵溃烂,又添了新病,所以拿蝎子草汁洗去的好。 胡九婶等人张罗来的第一批蝎子草,还没有屈老板的礼物混在里头。这第一批草,数量少,一次就用完了,倒是有点效果。刘复生说,还要擦洗,不能断,而且一天要比一天用得多,用完七、八天,大概可以减份量了。胡九婶连忙求着邻舍亲朋,再去多采些。 等到这些“亲友”交给她的东西里,混进了屈老板的礼物,已经是第二天了。 兼思亲自动手熬草汤。 都说君子远疱厨,他现在可是把什么不该做的都做了。这草汤里,也有他采来的一捧草。他现在指甲里嵌泥,衣襟沾着灰,都来不及剔一剔掸一掸,就钻到灶下,烧起火来,手势熟练。这真够栽面子**份的!可是说也怪,他反而感觉双手有力、心底踏实。 刘复生投给他的目光,有点畏惧。 昨晚兼思一身泥水、满脸疲倦地回来,略略打听了看病情况,就问刘复生,给的是什么药。 刘复生这药啊,一半儿老方子,一半儿他自己斟酌着改的。白茯苓、肉苁蓉酒洗,蒺藜干炒去刺,杜仲拿油炒,菟丝子酒煮,还有续断、当归……呃,这都是秘方,旁人问都不该问! 兼思明明从里到外那么狼狈,请刘复生安坐,他站着问话,刘复生怎么就觉得……是位贵族大老爷在考较他。他明明坐着,气势却像是跪着的! “是、是我的秘方。我不方便说……”刘复生嗫嚅着回答。糟糕,怎么心虚气短,矮了人家几个头! 兼思蹙眉。 刘复生那感觉,就像是上考场的学生,第一个问题就没回答好,十年寒窗一朝分娩,遭了个难产!大大的不妙。 兼思再次开口。 刘复生屏息凝气听着。 兼思问:“听说你以前就医过撞邪的孩子,跟这两个孩子一样吗?” 孩子来、孩子去的。兼思自己比起那两个“孩子”能大多少岁?可他说出来,就有股理所当然的气势,叫刘复生提不出抗议,只有吭哧吭哧回答:“也不是很一样……” 百个人,百种身体,就算一样的病气,作用在人身上,也千变万化。他实在嘴拙,一时讲不清这个道理。 兼思提醒他:“脉案?” 刘复生就开始“左寸细软无力”、“右关细而虚浮”、“阴虚生内热”、“浊气生填涨”的解释一通。 兼思听完,垂首思索,宝刀忽在房间里叫出来。 叫的是她的娘。 兼思知道她没有娘,这一声想必是胡话。久病之人说胡话,大大的不吉利。他心尖儿揪着,快步走进病房。刘复生也担心地跟进去。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四章 八幅袍裾天水碧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和慕飞两张病床挨着,方便照应。慕飞还在睡,宝刀从梦中叫出声,自己坐起来。兼思急步进门,宝刀坐着,定定神,自己也明白了,慢慢睡回到枕上去。兼思扶她,但觉一手的汗,体温已经接近正常。 “我刚刚看到我娘啦!”宝刀告诉兼思,“是做梦对吧?我娘已经死了,我爹说的。” 兼思道:“睡罢。” 宝刀还要问下去:“那么我爹……”说到一半,停住,自己想想,勉强笑了一下:“那我睡啦。你也早点睡哦!” 兼思试试慕飞,也是出汗、烧几乎完全退了。胡九婶来给两个孩子擦汗、换衣服。兼思碍着男女之防,退到室外,对刘复生感慨:“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呵,朱兼思以前作少君,君家尊贵,每次医生来看病,至少有两个,彼此斟酌着看,免得有一人独大、信嘴胡说的事儿。这两位医生一起确认了病人的病况,看、闻、问、切的结果,先要在动物皮上写下来,留档作凭据,然后再开药。这药方也要几个医生确认没危险,这才熬给病人。病人如果病好,把动物皮作“洗祭”,感谢天恩,洗净的动物毛皮赐给医生。如果病人坏了,那么把医生围在动物皮毛当中“烧祭”,皮毛是肯定烧毁了,医生是死是残,全凭天命。 左夫人体弱,常年要看病。她体恤医生,稍微舒服点儿,就说好了,把毛皮洗净赐给医生。回头又不舒服了,当是新病,重新看过。到她殡天的时候,毛皮积得不多,安城城君也知道自己的夫人底子虚弱,产后犹甚,拖到中年,到底撒手人寰,也叫没办法,不怪医生,所以烧祭的时候,照例把毛皮圈子撒得大些,医生在当中,被烟气稍熏了一会儿,毫发无伤。 民间传言右夫人谋害左夫人,兼思自己知道,君家看病、开方、熬药、进药,全套的章程,哪儿说下手就能下手了!左夫人自己也不是傻子,病了这么多年,成了半个医生。她自己吃的药,她心里有数。 只不过,那么精心呵护,挽不回左夫人一条命。山乌槛这里,乡下来的医生,不知根不知底的,拿出几颗药,成份都不肯说,宝刀和慕飞居然就活过来了。慕飞只能感慨:牡丹不长命,杂草遗千年。这有什么法子? 他百感交集的谢过刘复生:“先生医道高明,真不一样!先生怎么能确认这药一定能妙手回春?” 他问这话,因为宫里看病,如果主治医生开的方子,别人有所疑虑,问“你确定真没危险吗?”主治医生往往就从善如流,改掉了。刘复生怎么就这么自信,说拿药丸就拿药丸? 刘复生回答兼思:“我也不确定啊。” “……”兼思致谢的笑容僵在脸上。 刘复生抓抓头:“大同小异,先试试,不行再改嘛……”终于察觉兼思脸色不对,赶紧补救:“反正也吃不死!应该……吃不死!我觉得这样吃不死。” 越描越黑。他是草根医生,医术成熟于草根,也就是一边医一边长进。病人不死,他长进了一点,病人不幸死了……咳咳,他亡羊补牢,再长进一点。 宝刀和慕飞,对他来说,也只是长进的过程。 兼思对墙,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刘复生以为他在哭,紧张地碰碰他:“现在好了。我只要小心邪气走净的时候不要发作出其他病来,帮他们培植元气,他们就会好了。你别担心。” “多谢。”兼思抹了一把脸,“欲得万全,反失万福。吃得险中险,乃成再世人。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小子受教了。” 他这翻话,大掉书袋。原来是感慨君家看病重视安全,反而没有机会给刘复生这种鲁莽医生进献奇药。作人,本来就是要有冒险,才能有意外收获。刘复生这种草根医生的无心之语,让他对自己的未来下了新的决心。他谢过刘复生。 刘复生抓了抓头:“今晚过去,明晚热度应该会全退下来,但人还不能下床,因为疹子会大发。等到把疹子都压掉,就不要紧了。” 压疹子,除了刘复生给的内服药,外头就要靠蝎子草。胡九婶连夜出去摘草,兼思劝阻:“你别累坏了。病房里头你照应比较合适。我去外头采吧。” 残雪已经全部消融,早春的夜晚还是冷。有些残冰被春潮甩到岸上,融得只剩两分,被夜寒一冻,又凝在岸边。月光灿然,撒在地上,如一片银霜。青神岭那边蒙蒙的起了一层雾霭,岭背耸立在白霭上,似条大鱼在白浪间耸起了背脊。 胡九婶不知不觉在病床边睡着了。 简竹轻轻走进来。 他的脚步声,连一颗尘埃都不惊动。走到胡九婶身边时,简竹俯身,凝视她。 没有风,简竹的帽帷自己向两边吹起,露出他的脸。也许是月光的作用,他的皮肤比往常苍白。而他的眼眸颜色却比以前黝深。 他这样凝视了胡九婶一弹指的时间,胡九婶的鼻息更加深沉。 简竹立起腰,继续举步向前。 每一步,他的皮肤更白,白得如银。他全身的颜色似乎都集聚向眼眸里,越来越深,浓烈如火,红成那么深邃,似一千年的韶华凝作血,调成了墨。 而他的帷帽,也一步步轻盈、模糊,化为衣带,向后飘拂。他的个子逐步高大。他的粗衣,也就这样化为一身华袍,静如初雪,清如雨后的天穹。上衣颜色轻淡得好似雪上映了竹影,那一点点若有似无的青,自腰以下八幅华裾,便一幅比一幅深,从春晨天穹,渲染至秋暮潭影,延至最末的衣角,成了“寂寞古行宫,美人独回眸”,那一抹介于人与魅之间、眉梢的黛青。 八幅裳裾的剪裁,只有君家、以及城君特许的亲贵才能服用。 而层层渲染的“天水碧”技术,安城御用的“澄记”老号,在一甲子前刚研制成功。那时还是先君“希宗”在位。听说,第一件成品,希宗洪峻赐给了宠臣狐君。 狐君,本姓“扈”,因为容颜太过姣好,被谐音谑称为“狐君”。他以一品奉驾,很做了几件大事。有些事情手段可疑,过程惊险,但结果确实是皆大欢喜、利民利君,仿佛有神鬼助他一般。于是又有人叫他“狐圣人”。 不知是谣言不小心指明了真相,还是真相用谣言的方式走漏了。总之,很快有大臣以性命来检举狐圣人,实为狐妖,异类入朝,其心必诛,再不快刀斩乱麻,怕有大祸! 希宗洪峻,终于赐死狐圣人,并严禁人们再谈论他。 曾经的一品大员,如日中天,悄然殒落,销声匿迹,连座坟都没留下。留下的只有传言而已。 传言之一,他确实是狐妖,只能被镇压,不能被处死。他还有一天会回来。 传言之二,他确实是死了,死因并非他是妖,而涉及宫廷秘辛。这个秘密,有鉴于希宗洪峻再没有立左夫人,而且亲手用天水碧八幅袍替狐君裹尸入棺,似乎可以窥到一二。 听说狐君风姿绝世,肤如雪凝,发似墨染。当今城君,也就是希宗长子,幼时曾有幸目睹他的丰采,再难忘怀,于是引出了第三个传言,也就是当今上头最忌讳的传言―― 狐君确实是回来了,在当今城君弱冠时,化作外地女孩,“自恃倾城色,一骑谒邑京”,要求作当今城君的正室夫人。她――或者说“它”?――如愿以偿。当今城君专宠她,那宠信的程度,远在从前希宗宠狐圣人之上。贤明的大臣发现苗头不对,联袂进谏,当今城君圣明,忍痛除爱,把它杀了。它化为一缕青烟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它离开之后,当今城君另立了一个左夫人,也就是仲少君洪缣的生母。左夫人一直体弱,终于红颜早逝,会不会是它嫌左夫人占了它的位置,下了诅咒,? 当今的伯少君,可又到婚龄了。它会不会再化个什么妖媚的样子回来,祸乱到祖孙三代? 也许正因为这点说不出口的顾忌,右夫人给伯少君洪综找妻子特别上心。诸城的少姬、名媛、千金小姐,右夫人早就开始留意,层层挑剔筛选,现在范围已经越缩越小,局限在那么两三个里面,绝对身家清白、教养良好,本人对洪综也有好感。等右夫人最终谈成了一个,安城就可以为伯少君庆祝订亲大喜了。 狐君也许真的心灰意冷、烟消云散,再也不回来了。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就算它回来,也不该屈身在一个边远小邑里,作一个小作坊的老板,转眼秋云散,转眼冬雪融,他困在这里做什么呢?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五章 抢字又爬床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的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郑重。 再慢的步子,终于也到了尽头。 他的个子,高到了九尺。正是传言中狐君的高度。 明明白白八幅天水碧的袍裾,覆上宝刀棉布的被单。 只是家常棉花,家常染料图样,家常缝织。宝刀裹在这里头,蜷身,睡得香甜。她脖子上有几片艳红色,就像刮痧刮出来的痕迹。 她没有刮过痧。 这几片红痕,就是刘复生说的疹子。邪疹上脸,冒头结脓,不死也毁容。幸亏刘复生亲手改良的老药方有效,疹子被压制在脖子上,还没有上脸。 等蝎子草药水不断擦洗下去,配合服的药,疹子绝不会上脸,更不会结脓。刘复生是这样相信着。 刘复生不知道,宝刀和慕飞撞到的“邪”,比他一生所见过的“邪”,还要邪。 正与邪是相对而言的。如果以人类为“正”,那么一切“非人”,都是邪。 简竹并不想害人,可是,有的人类接近他时,就会被他的邪气感染,以至于生病。 什么样的人类容易被感染?说不好。以前有过一桩异事,某邑邑东的寺里撞钟时,邑西树下的老钟也会响,有人以为是钟妖作崇,后来,某位工匠将其中一个钟挫个缺口,它就再也不会自己作响了。原来,这两座钟的“骨格”相同,就会彼此感应。破坏了这“骨格”,它们就不会彼此呼应了。 有的人,跟简竹的“骨格”接近,就比较容易受他伤害。这种人其实很少。就像彼此响应的钟,千百年也不一定会有那么两座。 简竹自己也没想到,在小小的山乌槛,一下就遇到一对。 “这也是有缘。”简竹轻轻伸手到宝刀身下,把她托起来,面色庄重,如捧一件祭品。 宝刀被放到慕飞的身边。两个人并头睡。简竹俯身护在他们身边,伸展一臂,让两个小脑袋枕在他手臂上。 风吹过,月亮不确定地闪烁了一下目光,决定它还是躲到云后面好了。 简竹银白、雪亮的发丝,长长披拂下来,如一场倾城的瑞雪,遮没了家常木床,遮没了天水碧袍裾。 简竹眼眸变长、变细,眼尾挑起,眸中颜色晕染到眼角,成一场喋血的花事,舞到末路的妖娆。 他折腰。 那样丰盛的袍裾、盈薄的上衣,衬那腰要掐断了般的细,一折,却无从绝断,他柔若无骨,如丝如弦,天不老,情难绝。 叫安城君家寝食难安,作崇了三世的狐君。 他俯下面孔,凑近臂弯中的孩子。 慕飞是在他胸膛这边,宝刀是躺在他手腕那边。 他的鼻尖,先凑近慕飞。 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气,似狐要认窝。 “蒺藜、白茯苓、苁蓉、杜仲、菟丝子、当归、覆盆子、朱砂、血竭、青盐、天雄、象鳖、跳百丈、牛膝、虎骨,和蜜。”他徐徐地,把刘复生秘方里的药物,一昧、一昧,辨认了出来。 全部辨认完之后,简竹微仰面孔,沉静一弹指间,自作主张加了一昧:“狐息。” 他轻轻喷出一口气。 比月光更淡,比蜜更柔媚,喷到慕飞脸上,慕飞鼻翼动了动、嘴唇也动了动,像小乳狗吞吃母乳似的,将这口狐息吞了进去。 他病势本比宝刀轻,颈底微见红斑而已。吞了这口狐息之后,连红斑都消褪了。 简竹又俯首向宝刀。 雪发流拂,将三张面孔都遮没。 他再抬起身时,宝刀和慕飞都已经不见病容,睡得更香甜,红扑扑的健康小脸贴着小脸,手臂抱着手臂,亲热得似一窝生的小狗。 简竹望着他们,目光也慈祥得似刚作了母亲的野兽。“真有缘。我会负责你们到底。”他轻声曼语地、这样宣布。 冰冷的泥地里,兼思打了个寒噤。他想,他要回家了。这种春夜里再蹲下去,该轮到他送命了。 ――咦,奇怪,他难道已经把山乌槛当作家了吗?! 兼思一手冰泥、一手野草,怔住了。 第二天,宝刀和慕飞病势更见好。刘复生非常诧异:好得比他想像中的快多了! 这还是简竹留了点余地,让两个孩子还有点咳嗽、身上也还有一点红斑。他想,如果一下子全治好,人会大惊小怪的。 人是容易惊慌的动物。人一惊慌起来,总会连累其他物种。千百年来,简竹对此有深刻体悟。 “还是……要卧床静养,病根断了再下床。”刘复生捋捋胡子,宣布。 “不要!”慕飞顿时惨叫,然后怒视宝刀,“别学我!” 只是凑巧跟他一起叫了声而已,拜托!宝刀回瞪他:“这两个字你买了?别人不能动了?” “你不讲理!你爬我的床,还抢我的字!”慕飞想了一下,修改语序,把重点突出,“你抢我的字,还爬我的床!” 宝刀的团子脸顿时垮下来。一世英名!她的一世英名!她到底为什么醒过来时会发现躺在慕飞床上,跟他手臂抱着手臂睡得哥俩儿好? 她梦中舒舒服服的棉花被,难道就是慕飞不成?! “别小心眼儿!大不了下次给你抢回来好了。”宝刀嘟囔。 兼思平静地解决他们的争执:“分房睡吧。” 一言定稿。反正都不是快死的人了,不用挤在一个地方照顾了。再说,时不时要拿药汤擦洗,男女两个人住在一起,也着实不便。 慕飞挪到了旁边的屋子。 胡九婶兴高采烈地捧着大包蝎子草回来了。这里面,混进了屈老板的礼赠。正见到儿子挪屋子,她怔一怔,且不说什么,等药汤煎好,宝刀那边还是她帮忙洗。她看看宝刀身上,几处红斑,并不厉害,料来必定不会落疤。而这一身嫩滑肌肤,白里透着粉,粉里浸着处子香,真真的我见犹怜。现在还小,身段没长足,想必再过几年,个头蹿上去了,胸和屁股都出来了,一定是个漂亮姑娘。骨架不大不小,肌肉结实,能做事,利生养! 胡九婶从头看到脚,欢喜往下跑,从脚看到头,欢喜往上流。替宝刀一边擦洗着,她一边问:“怎么你不跟飞儿一起睡啦?” “是他不跟我睡!”宝刀还委屈着呢。 “怎么呢?”胡九婶心里头咯噔一下。 “他嫌我爬他的床。”宝刀郁闷,“我又不是故意的……九婶你笑啥。” 胡九婶真是好艰难没忍住笑:“没什么,没什么。都怪我们家飞小子太小心眼!宝姑娘,你别恼,回头我叫那小子来给你赔罪。” 端着汤出来,胡九婶想:真真的因祸得福,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一门媳妇,是跑不了啦!又想着:如果他爹在,该怎么说? 想着“他爹”时,慕华的影子、守墓人的影子,混绞在一处。胡九婶心乱如麻,叹一口气。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六章 姑娘那儿静养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慕飞擦洗身子,是兼思帮的忙。胡九婶给慕飞拉开衣服又看了看:恢复得也不错。 “妈,怎么啦?”慕飞惴惴然问。 “什么怎么?”胡九婶纳闷。 “你脸色!”慕飞看亲娘这脸色,似乎大事不妙。 胡九婶这才醒悟。她心里留的是守墓人的影子,连累脸色都差了。她恼起来,迁怒到儿子头上:“问你!你家姑娘好好的,你跟她吵什么?” “是她跟我吵。”慕飞理直气壮。 “得咧!”胡九婶没好气,“以后你别后悔抽自己!” “我抽自己干嘛?”慕飞糊涂着。 胡九婶看儿子不开窍,这话没法谈下去了,拿着手巾准备走:“你没事就好,我干活儿去了。” “别!”慕飞陪笑,“娘,我一个人在这儿无聊。” 其实宝刀也无聊。兼思昨晚累了,自己补觉去了,也不陪她。 幸亏有简竹。 简竹又带了一盒骨牌来!宝刀大喜:“好棒!”又担心,“这次不知输给师父多少个点。” “你不会输的。”简竹笃定道。 “为什么?”宝刀一喜:咦,难道她一病之下,打破任督二脉,智力爆表,面对师父都不会输? “因为我不陪你玩,”简竹忍笑,“当我自己没事儿?整天陪着你呢!” 呃……可是简竹经常俨然没事,整天陪着宝刀和慕飞练手练脑练嘴皮儿啊。 宝刀摸摸头,为难:“可是我一个人怎么玩?” “左右互搏好了。”简竹抛下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建议,真就撩衣襟走了。宝刀坐在病床上,把骨牌理得哗啦哗啦响:一个人真是很无聊啊! 慕飞悻悻然露脸。 “哎,你来啦?”宝刀喜出望外。 “嗯,我……”慕飞有点尴尬,“我是想,你无聊,对吧?所以我不计前嫌,来陪你玩一下。算补偿你跟我抢东西的坏行为。” 其实是他听见隔壁骨牌响,手痒。简竹又蔫儿坏,故意地不来看人了。慕飞像憋在窝里的小狗仔,闷闷地拿爪子挠被子。胡九婶以为他碍着面子,不肯过去,安慰他:“吵过架算什么?小猫小狗,早饭吵晚饭好。你再养一养,等医生说你身体可以了,我准你过去找她玩儿。” “呃?”慕飞的脑沟回明显没有跟胡九婶走在一条道上。 胡九婶立起双眼:“你想拿什么消遣?” 慕飞低声下气:“娘,我病倒之前,不是看过一本书吗?那本书……” “丢了。”胡九婶板起脸。 “喂!”慕飞瞠目,“那是我借人的。我怎么还!” “肯借那种书给你的,还指着还?”胡九婶伶牙俐齿。 “……”慕飞不得不放大招,“我病了!唉哟!我肝儿疼!我是好不了了!” “好不了,娘陪你入棺。”胡九婶一个字都不让他。 慕飞没辙。一向来,嫡母大娘都让他三分,只有他的生母,是他克星!他停了撒泼撒赖的动作,那一脸郁郁,却叫胡九婶真正心疼了:“行了,你好好养。真等养好了,我还你一本书来就是了。” 慕飞大喜:“多谢亲娘!”他就知道那本书可以着落在娘的身上! 胡九婶啐他:“回头还人家,不许再看了!那种人,不准来往了!人在做,天在看!脏书脏字,都不准再碰!” 慕飞答应着,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那也不叫脏……” “!”胡九婶又立起一双眼睛。意思是:你敢再跟我犟一句试试?小命还要不要了? 慕飞无奈投降,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哄好了娘亲,以后终归有机会看。 他以为那本奇书,娘亲早就替他收好了,故意不拿出来,存心教训他,哪里知道那天胡九婶差点被他吓死,纸张散在地上,都踩坏了。之后胡九婶忙着照应他,哪有精力去收拾?后来看到那地面,已经干净了,想必是被谁扫走了。慕飞如此悬念,胡九婶只怕对他病势不好,装作自己手里有书,先稳住他,出来以后慢慢儿的打听,看能不能找回几张破纸,应付儿子。 慕飞是被稳住了,胡九婶待出去寻书,转念一想:儿子贪看这种不正经的书,竟然连找小姑娘玩儿都不去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两害相权取其轻,胡九婶告诉慕飞:“我去做事。你找宝姑娘玩儿吧。” “医生不是说要卧床静养?”慕飞困惑。娘脑袋没问题吧? 他的反应让胡九婶更加担心了:提起坏书要看,提起好姑娘就躲。这是不正常的! “去宝姑娘床上静养去!”胡九婶推慕飞。 慕飞略加忸怩,到底蹭到了宝刀床前,还是嘴硬,非要来几句场面话,给自己长脸。 宝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他一会儿。 慕飞心虚。 宝刀笑了:“一起玩吧!” 四只手,把骨牌一起抹开。宝刀忽然问了一句:“你家里被抄斩,你是什么心情?” 慕飞顿时双目尽赤:“白宝刀,你有仇直接冲我来!再提这种问题,别看你是女的,信不信我揍你一个桃花开!” “对不起,”宝刀立刻道歉,“不是故意的。” 慕飞低下头。骨牌排好,宝刀听见他逸出幽幽的一句:“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结果也没有死,然后也就活下来了。” 活下来之后,还是能吃饭、能吵嘴、能争强好胜。宝刀提及那场大变,他气急败坏,也许不是哀悼自己的父亲、嫡母,是在恨自己的无情。 以前在学塾里,先生教育,天地之间,父母最大,所以父母生病,孝子割股进医。没有父母就没有自己。 遭遇大变之后,慕飞才知道,父母再重要,也没有自己重要。父母没有了,他也还是活下来。说绝情是真绝情,但事情也就是这样了。 他抬起头,看见宝刀的神情,吃了一惊。 宝刀好像在梦里,好像在出神地盯着某一点,那一点并不在人世间,却是她生命的基点。 “喂。”慕飞推她。 “哦。”宝刀收回目光,“好出牌了,你先出还是我出?”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七章 同病相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屈老板兴致勃勃端了烫面饺给绵羊医生:“你嫂子刚做好的!尝尝!” “不敢劳动老板――” “要的要的!你是我的狗头军师,是我的狗腿子,我要犒劳你的!”屈老板大加赞赏。 绵羊医生含泪对墙。这夸奖的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趁热!趁热!”屈老板招呼。 绵羊医生拿筷子,咬了一小口,先让热气散尽,再拦腰吃一半,咂了咂味道,倒也鲜腴细嫩。他顺眼看看剩下一半皮子里的馅。 屈老板正巧热情地说:“瞧瞧什么馅的?” 绵羊医生就清点:猪肉臊子、笋丁、香菇、禾虫…… 等一下,为什么是禾虫! 绵羊医生脸色大变,筷子从手中落下。 那饺子当然也掉到了地上。 “干什么!”屈老板呵斥。白面哎!四鲜馅哎!他一心疼,就弯下来拣那半个饺子。 “卟嗵。”绵羊医生面无人色,在他对面跪下了。 “干啥干啥!”屈老板吓一跳。 “我不会告密的!老板千万别杀我灭口!”绵羊医生求情。 屈老板觉得他疯了:“灭口?拿什么灭?灭完还要藏尸还要跟人掩饰你的下落我烦不烦?灭你口比留着你还麻烦你知不知道?” “那你给我喂禾虫干嘛?”绵羊医生眼泪汪汪。 “禾虫?”屈老板拿了饺子看。 猪肉臊子、笋丁、香菇、虾仁…… 嗯,对,是虾仁。绵羊医生揉揉眼睛,看清楚了,不是禾虫。 “神经病。”屈老板翻个白眼,把那半个饺子塞自己嘴里了。 “对不起哈!”绵羊医生道歉。 “没关系。我自己不想浪费。”屈老板想得开的很,把那碗烫面饺又端回去了,“你不吃拉倒!喂,很快‘那边’就要发作了,你知道怎么办吧?” 绵羊医生知道。刘复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肯定手足无措。这时候,他就可以杀个回马枪,把刘复生排挤出去。多亏刘复生指点的明路,他接下去治就有把握了。 他想啊,硫磺、大黄、白芷煎水外洗,对付水仙和禾虫汁惹下的祸,肯定可以奏效。补气还是要继续补,刘复生的药丸不能再用了,里面也不知都有些什么成份?他估计,可以用上白芨、白芍、当归、元胡,炙甘草、香附,以及,唔…… 绵羊医生思考着,觉得身上有点痒。 痒了,他就用手抓。 抓着抓着,疮就抓破了,脓水滴下来…… 等一下,为什么会有脓水! 绵羊医生脸色大变。 一院之隔,屈老板吃完了贤妻热腾腾的饺子,过了米酒,挺着肚子在后院睡觉。 今天没有风,春阳很暖。他披着半新的夹袄,躺在半旧的摇椅上,舒服、舒服啊…… 有人小声叫他:“屈老板,屈老板!” 屈老板在睡梦里,没听到。 那人叫大声了点:“屈老板!”很紧张,以至于声音扭曲和变尖了。 屈老板在梦里听这尖声,就像是始红院的娇娇,不由微微含笑:“嗳呀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一张眼,屈老板但见墙头扒着个人,蓝花布裹着头脸,就露出一双咕嘟嘟乱转的大眼睛,意似乞怜。这眼睛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屈老板呆了一呆。 屈太太也听见了动静,她摸到后院来了。 摸过来,第一耳朵听真了“小妖精”,再一眼,看见墙头扒的人!她打翻醋缸,直接去拿扫把,像抹臭虫一样去抹墙上的人头:“打妖精!打妖精!” “啊哟太太饶命!我是你邻居!” “我没这妖精邻居!” “我不是妖精是羊医生啊……”绵羊医生要哭了。 屈老板夫妇定睛一看,果然那道墙不是邻街墙、是邻着医生小院的那堵墙。蓝花布里露出的一双眼睛,果然是绵羊医生的眼睛。 看清楚、听分明之后,屈太太就怒了:“匝那臭医生,你闲着没事拿布包头干嘛?” “我臭了吗?”绵羊医生真的哭了。 屈太太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她骂得太重了?――话说,绵羊医生的哭点会不会太奇怪了? 屈老板也觉得绵羊医生太奇怪了。但是跟太太不同,屈老板知道他跟绵羊医生携手做过坏事……好吧,是他逼绵羊医生做过坏事!但出发点是为绵羊医生好嘛!至少有一部分是为绵羊医生好嘛!另外一部分是给山乌槛找不痛快,但说起来得益最多的是绵羊医生。屈老板同时能在医生诊金里扣掉一大块给自己还利息,多好的事儿,绵羊医生其实不必特意登墙道谢,尤其是包着头…… 难道出了什么事儿?! 屈老板一激灵,完全清醒过来。 春天的阳光太厉害了,他后背前胸,有那么点儿痒辣辣的。他烦躁的挥手,叫太太先走开。 屈太太哼了一声:“你们做的好事,别瞒我!” 其实屈太太是乐意被瞒着的。屈太太也知道无商不奸。要支撑这盘买卖,总有点阴的阳的、不阴不阳的手段。她是念佛的人,恶事不便入耳,口头上警告了丈夫一句,扭着屁股还是走回屋里去了。 绵羊医生红通通泪眼趋上前来:“老板,你没事儿吧?” “什么事儿?”屈老板心头警铃大作。 这时候,他怀里又痒了一点儿,他本能的隔着衣服抓两下。 绵羊医生伸手到他衣服里帮他抓! “干什么这是!”屈老板愣了。拍马屁也不是这种拍法! 绵羊医生把手伸出来:“完了,老板,你也得了!”手指上沾着脓液。 看来两人得的是一样的病。绵羊医生把自己包着头的蓝花布松了一点,给屈老板看,屈老板一看,就干呕,然后躲到角落里,解了衣服,看自己怀里。看完之后,他就真的呕吐了。 他抹着嘴角过来就要揪绵羊医生打:他认定是绵羊医生捣的鬼! 绵羊医生又哭了:“我还没当是阁下您灭口呢!” “我灭什么口?” “我又捣什么鬼?!”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屈老板问:“说真的,你好歹是医生!你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像疮疹,就是大了些、密了些。”绵羊医生声音越来越低,“我觉得像是碰到水仙汁皮肤过敏,然后被禾虫加剧了。” 一听这话,屈老板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不是你!准是你切臊子刀板没洗干净!” “我真弄干净了!”绵羊医生一肚子委屈没处诉,“现在的问题是啊,老板,我们不能找别的医生看。别的医生要一看这症状,准以为我们是……”声音越来越小。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八章 愿赌服输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以为我们是什么?”屈老板凑耳朵过去。 “……是杨梅大疮。”绵羊医生回答。 “妈蛋!” “老板,镇定啊!”绵羊医生哀求,“你不镇定下来,谁给我们拿主意啊?” 屈老板闭了闭眼睛,从一慢慢数到十,镇定多了,能一口气说个长句子了:“你个妈蛋龟孙子,为什么要叫别的医生看?你自己不是医生?不会治这个?” “不会!医者要先辨明病源,才能下药。我看我们这个病,像是水仙和禾虫。但那两样我们是给别人用的、不是给自己用的。我保证我们没接触到这个。所以,病源我就没分辨出来,我怎么能下药呢?”绵羊医生侃侃而谈。 屈老板再次闭了闭眼睛,从十数到一:“你个龟孙子妈蛋!算碰到什么发出来的,总之是疮!你开个治疮的药来治!快点!不然我折断你的腿!” “老板啊腿不是这样折的……好的老板,我去配药!”绵羊医生抱头鼠窜。 简竹抬手,掩回去一个呵欠。 “你有没有觉得师父更……妩媚了?”慕飞在窗子底下,眼都看直了,回头就看到宝刀拿走了他剥的榛子。“你干什么!” “愿赌服输啊。”宝刀很无辜。 简竹坐在那儿已经好一会儿了,凝眉沉静,似乎神游天外、思索什么很重要的事。宝刀和慕飞就挤在窗脚下,看着他打赌:“我说师父在考虑今年做什么新生意!” “我说师父在睡觉!” “师父在思考大事!” “师父在休息!” “赌不赌?” “赌什么?” “你说财什么?” “――剥榛子仁!” 他们都爱吃榛子,可是榛子很难剥,用小锤子,砸半天,兴许还伤了手,也就那么一小把。 宝刀提出这个赌注,慕飞心一横,答应了。 两个人一边剥,一边伸长脖子看简竹。简竹如果沉思片刻,起身,发号施令,就说明慕飞赢了。简竹如果坐了一会儿,头越垂越低,睡过去了,就说明宝刀赢了。 结果简竹打了那个呵欠,宝刀很欢欣地立刻自己动手拿彩头,慕飞回过头来看见,差点气晕:“你明抢啊!打个呵欠不算!想大事也能打呵欠的!”伸手就去夺。 简竹起身,整整衣襟,刚走出两步,慕飞和宝刀就做了两个滚地的葫芦,从门里扭拧到他脚边。 “?”简竹低头看他们,没有说话,示意他们自行解释。 没有说话的威严,比说话还厉害,慕飞讪讪把手放松点儿:“师父,我们……” 宝刀果断把他踹开些,仰着脸问简竹:“师父,你刚才到底是想大事儿、还是休息来着?” 慕飞扑回来要报仇,先把一踹之仇放到旁边,也仰着脸儿等简竹回答。 简竹笑了笑,笑得非常温柔:“这个事件告诉你们,想打赌,一定要先约一个能够公正检验的方法。” 宝刀和慕飞还愣着,简竹已经举步走了。 两人同时发出哀嚎:不要!这句话的意思是,简竹永远不会告诉他们答案,让他们小心肝小肚肠永远百爪挠心的悬在半空! 他们正要追上去求简竹回心转意,外头有客人来。简竹很客气地施礼:“刘大夫。” 刘复生妙手回春之后,得到的礼遇普遍提高。究源推始,山乌槛是他的福地。他看见山乌槛,就像看见自己的娘家。 宝刀和慕飞,一个撞到另一个的背上,“咚、咚”地停住了脚,都毕恭毕敬垂手喊:“刘大夫!” “来得好。”简竹指着他们,“这两个小鬼,大夫还没说他们好了,他们就敢出门乱跑。大夫看看,是不是要给他们扎几针、多灌两碗苦药。” 宝刀和慕飞一齐变色:“不、不用!我们这就去卧床了!去了去了――” 刘复生拉住慕飞:“小哥儿不忙,就在这儿让我看看。”给慕飞把了脉,又掀衣服看看,替宝刀也把了脉,问了些话,揪胡子笑:“恭喜飞哥儿,宝姐儿,吉人天相,这是大安了!” 两个小鬼头大喜。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下地乱跑了! 简竹也颔首:“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下地了!” 师父说得不错――咦?“下地”两个字怎么好像另有乾坤? 简竹向外边点点下巴。 现在时节还早,没有茧子可以做。整理麻料的活儿也没开始。但山乌槛旁边有一些土地,简竹打发伙计们去种些蔬果,改善伙食。简来方刚给伙计们发工具,带他们去划界、交代哪一块种什么。现在外头正热火朝天种着地哪! “你们也去帮忙吧。”简竹吩咐。 宝刀还没有太大意见,慕飞稍许有点退缩:“其实我还有点腿软……” 简竹不以为意:“其实我可能刚才确实是在睡觉。” “师父!!” 简竹含笑:“你们的赌约还算数吧?” 好奸诈!这不就等于摆明了:谁讨简竹欢心,简竹就向着谁、让谁赢! 慕飞苦着脸跟宝刀商量:“这种赌约,就不算数了吧?胜了也胜之不武嘛……” 宝刀向他咧嘴一笑,转身就向菜地里跑。慕飞咬牙切齿地追上。不管用哪种方式输,他都不愿意输在她手里! 不过,师父说得对,以后,下一次,他再跟人家下赌约,一定要先想好,有个公正的定输赢方式才可以!一定的! 有两个帷帽遮头的人,扭扭捏捏、推推拉拉朝山乌槛来。 一般来说,这么舒适的韶光里,风儿正软、草色正柔,出个门还非用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要么是很高贵门第、家教很严的女眷出门,不肯给人看,要么,就是长得太奇怪了,不得不把自己遮起来。譬如简竹。 如今谁都知道简竹胎里带来的病,脸很丑,怕吓着别人,所以只好一年到头遮着自己。 只有星姑娘知道,他从十二道圣牌深压的地底回到人间之后,法力大伤,无法再变化其他人形,而那最基础的人形,前代城君时见过的人太多,已不能再给人看,无奈之下,只有勉强变化成这怪模样,再托病拿帽子遮掩,双重保险,或许可以蒙混得过,不被某几位聪明剔透的大人、贵人发现。 ――这两位遮着帷帽、扭着推着到山乌槛来的,却是真的病得丑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九章 下毒见官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这两位,当然就是左邻的屈老板、以及右舍的绵羊医生。 他们壮着胆子到山乌槛,一来是求刘复生施妙手、二来是求简竹发慈悲。 他们身上的疮群,越发越热烈了,倒也不伤筋不动骨的,可好好的人类身上,疮如春花开,不知其何以来、不知它啥时好,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绵羊医生还是觉得,这是水仙汁和禾虫闹的,可就是发现不了哪儿接触的这两样东西。他换了几种洗剂也都没效果。总之,宝刀和慕飞既然好了,那就说明刘复生有办法治这个。 屈老板则认为,刘复生哪有本事“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准是简竹,清清楚楚地划下了道儿来:你们不想作恶自毙,就向我求情吧! 屈老板蔫了,哪敢跟张大佬告状?生怕简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向他们下毒――好吧,下过敏源――也就能耳目通天知道他告了状,生起气来,不给他们治病了!那他们难道一辈子顶着一头一脸的红艳,去与花儿争妍吗? 天老爷! 屈老板和绵羊医生决定去负疮请罪,恳求那边的两位开恩――他们想,简竹一定是本次事件的指使者,而刘复生则是技术总监。 可是具体怎么请罪、怎么恳求,屈老板两人有不同意见。绵羊医生觉得自己太无辜了,完全是被屈老板推上贼船,必须要从轻发落,屈老板则认为自己太可怜了,完全是同伙技术不精,害得他踏进泥潭。 “你要多骂自己一点!没有你出主意,我哪知道什么花汁什么虫?”屈老板命令绵羊医生。 “我怎么骂?我骂自己猪油蒙了心的,想害人,想给别人添堵,反而害了自个儿――屈老板,你不觉得我这台词也像在骂你?”绵羊医生问。 “你今儿个怎么这么伶牙俐齿?还能讽刺起我来了,你这小子!”屈老板想撕他的嘴。 “天可怜见的!”绵羊医生叫起撞天屈,“是这事情太讽刺了!” 绵羊医生转身走:“我不干了。向人家求情,太丢人了。” 屈老板及时捉住他:“你不想治好病了?” “一个医生向另一个医生求治病,这比死还丢脸你知不知道?”绵羊医生呜咽。 “我不知道。”屈老板果决地把他甩到前头,“我只知道你不和我一起去,我就打折你的腿!”话放得非常狠,但是―― “老板,你的动作不对。” “哦,是这样吗?” “老板~~” 简竹咳了一声打断他们。 如果再不迎出来,他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等到这两只别扭小虫子拧啊拧啊拧到他窝里。 唉!明明是行动能力这么差的两个家伙,为什么真能下毒?如果不是他镇守着,宝刀和慕飞肯定中招,刘复生准保目瞪口呆,守墓人死了都要气得从洪流里再爬出来。那可不好、不好。 简竹决定,还是自己辛苦一点,替大家周旋周旋、拉拢拉拢,正所谓兵者凶器也,相见干戈,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排排坐分果果。 他客客气气地主动迎接屈老板和绵羊医生。 屈老板抬头一见他帽帷飘拂,不觉腿一软,咕咚跪倒在他面前。 绵羊医生也跟着跪下。 屈老板认错:“我猪油蒙了心!我以为开个玩笑,给您手下添麻烦。我错了!” 绵羊医生不知不觉接过话头:“其实主要责任在我。我?为医者,不记得医者父母心,任何时候不能以医药伤害患者,我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不配为医!”说着,真的伤心了,眼泪汩汩往下流。 刘复生在简竹后头跟出来,见这阵式,愣住了。 简竹含笑向刘复生道:“大夫,你看!” “呃……”刘复生不知道自己看什么。 简竹劝他:“不如大夫先到后头坐坐,这里我来处理?” “……哦,全靠简老板做主了。”刘复生仍然不知道这演的是哪一出,但是,听简竹的应该没错。 刘复生离开了,简竹把屈老板、绵羊医生两个请到偏屋,请问他们:“我糊里糊涂的,你们下的是什么药?” “水仙汁、禾虫……”屈老板和绵羊医生把来龙去脉都招了,求着简竹,“我们知道错了,别再惩罚我们了。” “这可奇了!”简竹道,“小号里那两个孩子,第一夜病势好转之后,第二天确实急剧恶化,刘大夫怕大人担心,没敢声张,只跟我商量,投下险药,说是拿性命作赌了,好在吉人天佑,一把赌赢,倒好得更利索。原来这是你们干的。” 绵羊医生唏嘘承认。屈老板听出破绽:“怎么简老板,你不知情?” “笑话,我又非医者、又非鬼神,如何能知情?” “那我们两个的病……” “我也不信刘大夫会针对你们。他有什么途径能把你们害成这样呢?”简竹朝着绵羊医生求证:“医生你说是不是?” 绵羊医生不觉点头:“说得也是。我可是把食物换过、衣物都清洁过、连洗面水都换了几处不同的水源,结果还是――” “那是为什么呢?”屈老板失声问。 简竹欲言又止。 “简老板,请你明说了吧!”屈老板哀求。 简竹正要说话,忽然暴喝一声:“谁?!” 一直柔和客气的简竹,突然暴喝起来,声势惊人,绵羊医生一抖,撞到了屈老板的肩。 里屋“叮当、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摔了下来,撒了一地。 这偏屋形状比较狭长,早年山乌槛道士用木门扇在里头隔了隔,做个小神龛。后来道观成了作坊,神龛成了储物间。 现在的情形很清楚:有人在里头猫着哪! 简竹正打算带领屈老板、绵羊医生:“进去搜!”那人自己出来了。 小兵丁归顺子,抖抖簌簌把脑袋探出来了。 “啊,是老总!”简竹前倨后恭,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归老总在这儿做什么呢?” 归顺子强撑着摆起官威来:“老总我在这里,要讨回一样东西!” 就是慕飞借的那本书。顺子烧退了,听说慕飞也病好了,就来讨取。慕飞把他喷香果仁的招待在这儿,就不见了。顺子等啊等啊,就听见简竹三人前后脚的进来,似乎在谈什么很重要的事儿,顺子竖着耳朵听,忽被“什么人”一记暴喝,当此时也,没作贼也心惊,榛子仁哗啦撒了一地。 简竹“哦?”了一声,问:“要讨什么东西?” “你、你管我是什么东西!”顺子梗着脖子,“我刚刚听见什么?有谁下毒?走,见官去!” 屈老板和绵羊医生筛起糠来。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章 君裔的反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老总哎,老总,”简竹做好人,拦着顺子,“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也是恶作剧,闹着玩儿――” “还是小孩子吗?不知轻重?下毒当闹着玩儿?!”顺子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顺子人比较二、话比较冲,这一句却堵在节骨眼上。屈老板剜他一眼,油然而起“这次要杀人灭口了”的心思。 简竹还是替他们求情,不愿去经官。顺子也很为难:“可是官老爷有严令,听到人命大事,一定要回报的。不然我们也要受罚的。” 屈老板继续想:怎么灭口才合适呢…… 简竹忽然“哎哟”了一声,开抽屉:“老总要讨还的,莫非是这个?” 抽屉打开,慕飞遍寻不得、胡九婶也遍寻不得、以至于慕飞得知母亲骗他的真相之后眼泪掉下来、恨不能要再病一场的奇书,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里头。 “有几页我找人重抄了。”简竹说。 顺子抱着书,有点小感动:“其实没必要的。他们都说这种书不值得抄……” “跟俗人有什么好理会的。”简竹回答。 顺子不知所措:“他们是文化人……” “俗还不怕,就怕俗人声称有文化。”简竹飞快地回答。 顺子眼泪掉下来。 “这本书好不好?打动人心的,都是好书。等我有钱了,我多找人抄几部。抱歉啊,帛书我没有能力,只能弄一些麻纸来。”简竹温言。 顺子哭得说不出话。 “别!别!当心把纸打糊了!”简竹警告。 顺子赶紧把纸都放到简竹怀里:“我的……呜,堂哥,写的这本书。我这里……呜很多字糟蹋坏了,不全。我叫堂哥来,他那里有全本。” “好啊!他有工作不?不嫌屈就的话,到我这里来如何?我们这里还少个能抄会写的文化人。” 顺子感动得哗啦啦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人?简直就像是神仙下凡!他完全融化了。至于什么人命关天的事……咦,他听到过什么人命关天的事吗?一定是幻听!简老板说不要紧,就一定不要紧的。 顺子仍然沉浸在感动中,走了。一步步像踩在云里。 “――那么,”简竹对屈老板和绵羊医生道,“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屈老板和绵羊医生身上的疮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简竹小小声问:“你们没有听说,敢伤君裔者,必蒙不祥?” 听者目瞪口呆。 是有这么个说法!话说这片大陆十二城,是上古时大圣人明帝渡过沧浪大洋,来这里划定的地界。当时,天下连年战乱,蛇兽妖魔纷出,生民涂炭,明帝渡海而来,不忍目睹,除魔灭兽,作主替人们划下十二城的格局,每城立一个城君,世袭罔替,不容纷争。攻打城池固然会受天灾,阴谋害君、甚至只是伤害君裔的,也必身蒙奇祸。 所谓“定分止争”。名份一定,争端果然就小了。虽也有城君不贤明,治理得不好的,到底比战乱死人来得少。所以千百年来,众人都盛赞当年的明帝为圣人。后来,但凡出现一个特别能干、特别为百姓着想的伟人,也拿“圣”这个头衔来美誉他,就譬如扈君被称作“狐圣人”。“圣人”固然是赞美,加了个“狐”字,却又有“非我族类,居心可疑”的抨击在里头了。明帝可是被称为“古圣”的,这才是最高的评价。 ――话说回来,在古圣帝这样苦心划定的名份下,争端仍然会产生,但受了古圣帝的限制,只好曲折着来。 譬如说,直接搞一支军队去攻打城池,固然不行,立刻就得遭报应。但如果在经济上挟制了别的城池,以此要求好处,倒也可以。或者本来就有几个君裔争权夺位,帮忙一个上位,借此要求好处,也是可以的。于是刀兵相见的战争,就演化成经济战、外交战。 还有,直接刺杀城君、君裔,当然要受诅咒。可是什么叫君裔呢?城君的儿女、兄弟、侄孙们,以及各城的这些贵儿女们联姻来联姻去所生的儿女,都可纳入君裔范畴,血脉纯厚与否,却有分别。他们之间彼此动起手来,跟城君血脉更近的子嗣、去杀跟城君血脉远些的亲戚,似乎就没事儿,反之则不行。所谓“就亲不就疏”原则。还有,如果用缜密的计算,制造很多“巧合”,把君与君裔搞死了,好像也不受报应,所谓“血不溅手”原则。此外还有“以爵抵罪”、“亲上加亲”等诸原则。 这一切的原则,都是常年试探、摸索出来的。血统、罪行的加减计算,繁杂而精密。于是明帝大陆十二城的斗争,比其他世界的斗争,都来得更加隐秘、曲折、艰巨。 也有例外:城君太昏庸、君裔太欺负人,有平民气得狠了,拼着受报应,就把他们刺杀了!不计算、不使诈,就这么一命抵一命。怎么着吧? 君家就怕这个。 于是,十二城的城君,历代家训,都把“抚城爱民”放在首位,能力高低是一回事,总之姿态上要把城民们安抚好,免得跳出暴民来。 这些姿态起了良好的作用。很多年来,十二城都没有出现挺身弑君的暴民了。 屈老板和绵羊医生,更没有这个意思。 他们是无意中犯了忌讳? 宝刀和慕飞……其中有一个,是君裔? 屈老板嘴巴大张,简直合不上。绵羊医生把脸埋在了手掌心里。 “你们都知道,君室有?涠嗍虑椋?颐遣2恢?馈f┤纾?臣肝环蛉说睦肴ィ?踔两?谘矍暗闹偕倬??ァ!奔蛑衩挥兴低辍k?柿怂始纭?p>他的听众不能不想起,宝刀的身世至今没有定论,但据说白龙寨的大当家白顶天,这“白顶天”三个字,只是艺名。他来历成谜! 又据说慕家的当家人慕华,根本没有生育能力,所以这么多年,妻妾们也没能给他生个啥东西出来,胡九婶一举得男,说不定借的是外种!而慕家叔叔在京邑守灵,跟君家很有来往,莫非、难道…… 屈老板脑子里,不知演绎到了第几重传奇。绵羊医生瑟瑟发抖。[bookid==《汉宫千年泪》]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一章 潜邸旺气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终于,屈老板向简竹感慨:“如果是真的。您这儿,说不定就是潜邸哪!” 龙飞于天之前,潜藏于渊。哪位君裔少时贫寒,后来正了君位,那么少时住的地方,就叫“潜邸”。 十二城的继承法则是:城君辞世,少君中先择贤继承,少君不行,就由少姬来。如果既无少君、也无少姬,那么五代以内的公子、女媛,也都可以备选。 如果说宝刀、慕飞两个人里,有一个是君裔,那么本城出现君之缺位时,他们说不定能参与君位争夺,并且,说不定,有获胜的希望。 简竹摇头:“本城城君子息旺,去了一位,还有三位少殿下呢!” 去了仲少君兼思,还有两位少君、一位少姬。但最幼的少君、唯一的少姬,母亲地位都卑微,他们本人资质也不佳,城君一向不喜欢他们。伯少君洪综,跟他生母右夫人的为人,一向被非议,如果忽然有一天罪证确凿,被告到城君面前,只怕洪综会被取消继承资格。 那时,关于继承人,岂非又要起动荡?流亡在外的“潜龙”,未必没有一飞冲天的希望啊!再说,这片大陆十二城,有十二支君系。流落在山乌槛的,也说不定是邻城的君裔?某几个城,继承人本来就单薄,若把潜龙送回去,也许当场就能博得富贵哪! 屈老板的呼吸变粗了。 “总之那些都太远了,”简竹把他的神智唤回来,“关于两位的病,我倒有个主意,刘大夫既然治好了那两个孩子,他的药,想必阁下们也用得。我便将大夫的药拿来给两位用。两位看可好?” 屈老板缓过神来,道:“我还有一个主意。” “哦?” “听说无意中犯下触逆的罪,向君裔诚心诚意恳求,能得到恕免。我与羊医生,分别向一位恳求,看是谁先痊愈,怎么样?” 简竹似乎大吃一惊:“传出去可不得了!” “自然是只有我们两个心里默默恳求而已,只盼感动神灵,绝不给第三双耳朵听见。”屈老板说。 简竹沉吟着,唤了一声:“屈老板啊。” “哎?简老板!” “福兮祸所倚啊!”简竹警告。右夫人、伯少君,母子俩心狠手辣出了名,要听说有什么“君裔”流落在外,掉脑袋都算是轻的。 “富贵险中求!”屈老板应声。 他正因为有这么大胆子、这么的鲁莽,才会给草里下药。 很符合简竹的预期。简竹微笑,措辞却很谨慎:“说这些都太早了。” “是。是。无非奇货可居。卖得出手自然好,一辈子不出手,至少也沾沾福气。”屈老板摩拳擦掌。 能降祸于人的、也能赐福于人。这都是圣神特许的灵泽,沾在十二君系的后裔身上,所谓“旺气”,自与凡人不同。能够向伤害者发起报应的,说明君裔血统很厚,旺气自然也充沛。 所以说!屈老板想,难怪简老板能在张大佬的眼皮底下安然坐稳。山乌槛收了个宝贝在这里,一定能够飞黄腾达了! “借屈老板吉言了。”简竹微笑。 “一定的一定的!”屈老板点头如鸡啄米,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沾光? “说到这个,在下正有个想法,屈老板如果肯听,那是在下的荣幸。”在屈老板一迭声的“请讲”中,简竹把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这个计划,如果早几天对屈老板说,屈老板一定嗤之以鼻:“发什么大头梦呢?”可如今听来,他却觉得大手笔、与众不同,听得心驰神往。 绵羊医生本来只不过在旁边陪听,忽然听到计划中还有他的一部分,“呃”了一声,本能地推托,听见上头好像有动静。一撮灰尘掉下来。 简竹亲自踩着凳子上探头看了一下:“哪儿来的老鼠!” 屈老板已经往绵羊医生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不会行医,切切煮煮还不会吗?就当是帮我做肉臊子了!我还没可惜秘方呢!你!你可惜你这二两蚂蚱力气?” 绵羊医生眼泪汪汪抱头,再次迫于淫威之下,从了。 胡九婶找到慕飞时,怔了一下:“你钻哪儿去了?瞧这衣服脏得!” “我这不是下地吗?下地!”慕飞赶紧打断母亲的话。 “你滚泥潭去了吧?属猪的?”胡九婶嘴上从来不积德。 “娘!你找我就为了骂我?”慕飞受不了了。 “……”胡九婶静下来。 就像一片轻俏的天空,时不时飘点小风儿,撒几点雨豆子,但老居民都知道,它成不了气候,所以从来不拿它当会事,最多嫌它烦。可是突然有一天,它不刮风、不撒雨星,只有阴郁的厚云重重压下来,老居民们才害起怕:百年不遇的,这算什么天象?别出什么大事吧?还不如乱七八糟刮点小风雨呢! 慕飞拉拉胡九婶衣角:“娘,要不,你还是骂我吧?” 胡九婶回过神,下了决心:“你跟我来。”牵着他手到河边,叫他:“跪下。” 慕飞看了看娘的脸色,乖乖跪下。 “以后每逢正月十八,你要到水边拜祭一个人。你不要管他是谁。不管以后听到什么流言,你记住,没他就没有你。”九婶厉声道,“记得住吗?” 正月十八,是慕飞病重的日子,也是守墓人落水的日子。 慕飞缩缩头:“记住了。” 他只敢说这三个字。其他的都不敢问。 他回去时,心情很不好。 大管家简来方可不管他心情怎么样,拉着他的手,算是有东西交差了:“可找到一个了!”还缺另一个,“宝刀上哪儿了?” 慕飞不知道。他只知道胡九婶没有把宝刀带上。 所谓“没有他就没有你”,如果胡九婶说的是守墓人的救命之恩,那么,宝刀应该和慕飞一起拜祭。可是胡九婶把她排除在外。也就是说,这份恩情只跟慕飞、胡九婶、守墓人有关。 这是什么性质的恩情?答案呼之欲出,没有别的可能。 大病之后,慕飞觉得自己的脑筋更加清楚,看这个世界,就像模糊的镜片被重新磨光滑了,纤影毕现。 “哦,你来了。”简竹在炉边抬起头,看了看慕飞。 他正在封暖炉。这炉子,已经不必再用了。冬天已经过去。 当宝刀和慕飞扭打追逐到地里去时,兼思来拜访简竹,开门见山道:“如果我离去,对少东家是否有所不便?” “按律,依罪犯情节轻重不同,徒刑有‘听自赎’、‘发付官卖’、‘不赎不卖’三种。可以赎、卖的,只要钱拿出去,人在哪里都不是问题。人如果走了,大不了押的那笔钱就全给官家了。”简竹笑笑,“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什么大不便。” “少东家不是一般人。”兼思真心赞叹,“很遗憾在这里与你告别。山青水长,后会有期。” 简竹一点也不意外,只道:“你不去向宝刀告别?” 兼思沉默了片刻:“不必了。” 简竹点点头,亲手把暖炉里的炭灰全拨出来,拭去灰迹,道:“可惜不能送你。” 兼思抱拳。 暖炉拭到一半,简竹出去,迎接两位客人。 如今客人已经走了。 慕飞仰头问简竹:“师父,大事已经说完啦?” 简竹笑了一下。这笑不出声,掩藏在长垂的帽帷里。但慕飞就是能感觉到,他笑了。 简竹这样笑着,手在慕飞肩上按了一按。 神龛里收伏屈老板二人时,慕飞是那只偷听的老鼠,简竹知道他是。 这一按,代表了师徒之间的了解、甚至共谋。 慕飞心里暖暖的。守墓人会不会是他生父?呵,不去想了!现在,对于慕飞来说,简竹才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父亲。 宝刀也终于被简来方从煤筒里找到,乌七抹黑地抓到简竹面前。她像只坏脾气的流浪猫,老大不乐意的嘟嘴:“我找人呢!” “我找你们,”简竹自说自话的宣布,“因为今年你们要勤奋。我有可能给你们分派新任务。” “我不想做什么新任务啦!”宝刀烦躁道,“我找不到兼思了。” 因为这里那里都找不到他,她就去各种偏僻的角落找,连煤筒里都钻去看了。就好像他是一个玩具,连那里都可能会掉进去似的。而她是失落了心爱玩具的猫咪。 “也许会让你们去张邑。”简竹道,“他走了。” “就是您说的新机构吗?!”慕飞顿时兴奋了。 “我没去过张邑啦……”宝刀扬起小眉毛,“咦,他?” 简竹笑笑,把慕飞的问题置之不理,回答宝刀:“嗯,朱兼思走了。” “他、他没有跟我说。”宝刀失措。 “大概是不必跟你说吧。”简竹不动声色。 宝刀低下脸,横一道坚一道的煤灰下头,那么浓的失望,让谁看了都会难过。“张邑是吗?”她小声道,“哦,听见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二章 大差使有大礼物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拟的那张失单,一直备着。如今天气暖和,俩孩子的病大安,兼思等人如他预计的离开。他可以把单子交出去了。归顺子经手,报给了官家。顺子帮简竹作保,山乌槛确实逃走了三个伙计,明显是卷逃,此外别无内情。 查徒犯朱某,名兼思,好吃懒做,常对东家不满,忽于二月初二逃亡。伙计简来福、简来宝,一起失踪。山乌槛丢失了一些零碎东西、还有些银钱,都向官家一并报失。 官家答应通缉这三个人,同时仍然向简竹追索兼思的身价银。 兼思算是官府卖给简竹的“徒犯”,走丢了,当然要简竹赔偿。 简竹满脸晦气样子,如数照付。 刘复生则医名鹊起,绵羊医生悄悄儿走了。行医这种事情,跟经商一样、也跟官场一样,这一个红了,那一个就衰败,理所当然。没人把这事儿很放在心上,除了屈老板跳脚骂:“这瘟生医生还该我一吊银子呢!” 除了屈太太,也没人意识到:屈老板和绵羊医生同时包起脸来避人,后来,又同时能撤掉包头布了。 重新露出来的头脸,依然人模人样,没什么损伤。 这当然是简竹做的手脚。顺势而为,做得巧妙,一点都没露出狐狸尾巴。张大佬只当屈老板出师不利,没料到里头已有这么大一场风波。过完年,张大佬还是排挤简竹。桑邑本是蚕丝为尊,简竹困在山乌槛,仍处于最下等的加工业,完全爬不上去。外人看来,他大概觉得太郁闷了,就去旁边张邑开了个分店,指望在那边碰碰运气。本来么,东方不亮西方亮,生意人遍地开花,四处出击,也理所宜然。但奇就奇在,简竹自己不过去、也没在山乌槛里挑个老成的管事过去,竟就派了宝刀、慕飞两个。 宝刀能有几岁?身量都未长足。慕飞比宝刀只大上几个月,腔调虽然学足了大人样,模样还是一团孩气。简竹把他们叫到跟前,含笑道:“还是上次说的,我想叫人管个新地方,就是张邑,你们敢不敢去?” 他要问“肯不肯”,这俩小鬼偷闲贪懒,讨价还价,未必给个痛快,他问了“敢不敢”,这两位天不怕地不怕,有什么不敢的!挺着胸就应下来。 张邑就在桑邑北边,雇个脚力,半天功夫就能到了。简竹勉励:“到那里,就看你们本事了。” 慕飞犹疑了:“师父你……不跟我们一起去?” 天晓得!他自幼娇生惯养,从没出过远门,偶尔踏踏青什么的,亲眷友人、奴婢长随,一干人团团护住,像护颗明珠。就算家道倾覆,他很吃了些苦,到底有惊无险,听说简竹不过去给他当靠山,难免有些胆怯。 简竹道:“你如不行,就让宝刀一个人去罢了。”他帽帘依然深垂,但话语里含着微微的笑意,却是再明显不过,说是爱护也好、说是轻蔑也好,立刻把慕飞的怒气撩起来:“谁会输给这个贼丫头!” 宝刀也是白龙山里被一寨人马呵护大的,世面见得比慕飞还少,但个性豁朗,不把去外地办什么事放在心上,一听慕飞骂她“贼丫头”,脾气终于被惹爆:“你骂什么?” “你是贼啊。”慕飞摊手,“强盗就是贼嘛!你明明是强盗――” 宝刀扑上去就掐慕飞脖子,慕飞受简竹教导,也略会几手防身的基本功了,奋起招架,跟宝刀厮打在一处,简竹微微摇了摇头,棋盘上拈起一颗白子,踱到他们旁边,在他们手腕上各敲了一下。 宝刀和慕飞扭打得滚来滚去的,简竹动作也不快,举手“笃”一下,先敲中慕飞麻筋,宝刀有了防备,往旁边一闪,料想不能被他打中,他手上速度也没变、方向也没改,宝刀却好想自己凑上去请他教训一般,“笃”一声,又被敲中,比慕飞那记还重些。 “真是孩子气不改。再闹,差使不叫你们去了,礼物也不给啦。”简竹温言道,丝毫不带火气,却比明着骂还厉害些。慕飞讪讪的站直身子:“师父,徒弟不敢啦!差使就派给我罢!” 他在家就争强好胜,自从变故之后,更想快点长大成人、重新挣出一份家业来,赚多了钱,也好救出家里人。简竹在他心目里好若神明,他断断不肯在简竹面前丢脸的。 宝刀倒不在乎立功,只是听见有礼物,便欢喜起来:“师父,什么礼物,敢末是这么大、这么大、这么大的糖果么?”说着尽力把双臂伸开,心想简竹一直很大方,礼物自然也该大一些了。 慕飞心中一动:“敢末是什么绝技么?”他每常听说书的讲仙侠故事,高人异士传徒弟一两手秘技,就够徒弟受用一生的。简竹旁的不说,只要肯教他这“棋子敲手”的秘诀,他出去也就不怕人欺负了。 简竹一概笑而不答,只道:“这次去,责成你们想办法在张邑站稳脚跟,地盘大小不论,只要开出个店来,还是山乌槛的旗号,生意要与山乌槛本等营生有关联。启动银为十两,若有盈余,尽着你们用去;倘若亏完了,你们也不用叫我师父了,再做几年苦工来抵。” 区区十两,慕飞当年一袭小袍子也不只此数。但他这半年来受了折磨,知道银钱有多珍贵,不敢嫌少,只嗫嚅道:“师父,不知我们到那边,可以使多少伙计?哪些势力是敌、哪些是友?” “敌友全靠你们摸索、也全靠你们自己本事。至于伙计,我这边给你们带一个,为的是怕人家看你们年纪小、不把你们当回事。他替你们在外出头,里面还听你们的。至于其他伙计,跟原料一样,你们买得多少、雇得多少,随你们。” 简竹这可是大撒手!慕飞怔了怔:“可是,师父!你另外的人……” 他本以为简竹私底下买了麻园、算计屈老板等,草蛇伏线志在千里,暗中已有了大笔产业,准备交到徒弟手中管理,谁知去张邑打天下,完全用不上这些,真是去白手起家!慕飞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简竹语气一沉:“什么另外的人?” 慕飞挠挠头:“哦,没有就算了。”到底不敢逼问。 “你们这次若办得漂亮,其他事儿陆陆续续、自然也能交代给你们。”简竹意味深长。 慕飞大喜:这意思是说,在张邑立了功,就有资格参与简竹的秘谋了!他大声答应:“一定不负师父厚望!”睨了宝刀一眼,暗想:到那边,怎么也得把这丫头盖过去! 宝刀只管问:“师父,这么说,行李辎重也要我们自己搬过去吗?” 慕飞听她问得琐碎,大是不以为然。简竹却赞许地点头:“你有什么东西、要怎么搬,全在十两银子里。你自己看着办罢!” 好大的自由度!慕飞甚觉压力,但也觉得刺激,便低下头细细筹划,宝刀寻思:实在大不了,赁个空屋子,之后看卖啥划算就卖啥、哪样本钱小就鼓捣哪样,等简竹来查时,再弄几叠纸堆在屋子里充数,也算“站稳脚跟”了,有什么难的?想着,便嘻嘻笑起来,不以为意。 简竹细察他们神色,闲闲加了一句:“干出名堂来,父辈面前也有光彩。” 慕飞只当这句话是跟他说的,腰杆一挺,响亮的应了一声。宝刀却想起白龙寨的名头,心中一凛,暗想果然不能把生意折腾得太丢脸了,肩上终于感觉到点儿沉甸甸的份量。简竹知道火候已到,不再多说,挥手道:“去准备吧!后天便出发。” 从简竹那儿领命回来后,慕飞就紧张得转来转去,口里念叨一番、在沙盘上画一番,回头看宝刀无所事事,气不打一片来:“我的小姑奶奶,你也用点心呢!” 宝刀正遨游九天外的魂灵儿被叫回来:“啊?什么?” “你想想,到那边我们采买些什么、怎么跟老商家斗啊!”慕飞跳脚,“敢情只有我一个费脑力啊?嘿!你跟过去坐享其成的?” 宝刀对着慕飞看了又看,还是看不出从他身上能享到什么“成”,无趣的扁了扁嘴:“你知道那边人都做些什么生意?” “以前听我爹说的……”慕飞在这里顿了顿,很快接上,“张邑那边,跟这里也差不多,人更狡诈些。还有,那边丝、麻的产量都没桑邑多,主打是产稻米、酿酒、织锦。”慕飞扳着手指。 张邑的人比桑邑更狡诈?也许。甲地的人每每说乙地人粗俗、乙地人又每每说丙地人小气,每个地方都会有高尚的人、也有市侩的人,端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他们。宝刀听了慕飞的话,不置可否,只道:“师父吩咐跟山乌槛本等营生相关,那还是理丝、理麻咯?或者造纸、织锦,你说呢?” “我……”慕飞语塞。 要说自造纸、织锦呢,他们并不懂得整个流程的技术。怎能赤手空拳就跑到张邑打江山? 要说中转……又要找上家、又要找下家,麻烦不说,人家凭什么相信你? 慕飞自己出生于纸商家庭,当然对纸更熟悉些,但也不能光靠这个,就做决定。开新号的大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推原论始,师父为什么要派我们到那里去呢?”慕飞背着手,皱眉仰头,很严肃的样子。 “也许因为张邑离桑邑最近?”宝刀问。 慕飞瞪了她一眼,苦思而喃喃:“其中必有深意存焉!就为了考验我们?不对,这一定是全盘棋子中的一步。如果我们走得好,他再承接下一步。但如果真的很重要,又为什么不多给我们一点帮助呢。不,也许他已经提示过我们了!‘本等营生’四个字肯定是关键!按照常理,织造业才是本城的命脉,可他又不直接说丝织,我想啊……” “我们为什么不去那里亲眼看看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宝刀提议,“我爹说,你要知己知彼,才知道要出刀还是射箭、要进攻还是撤退嘛……” “撤什么退?我们要去的啊。”慕飞翻她一个白眼,“我们后天出发!” “为什么非要后天不可?这两天里,你在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宝刀请问。 “师父定了后天嘛!我、我要利用这段时间来思考!”慕飞庄严的指了指脑门儿。 “到那儿边瞧边思考吧!什么东西都不带,瞧瞧就回来,后天咱们再正式出发!”宝刀一把拖慕飞出去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三章 初至新邑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张邑和桑邑紧挨着。从桑邑的中心到张邑的中心,成年汉子从早上出发、走到半下午也就到了,有骡子、驴子什么的,只要半天,快马则只要跑一会会儿。 宝刀和慕飞都是孩子,脚力不足,又想快点儿到,就找了骡马行。桑、张两邑各行各业的商人多有往来,一天到晚发货车,付一点点钱,车把式就愿意把你捎上,最划算不过。宝刀他们中午走,到太阳刚往西偏、就进入了张邑地界。 一进入张邑,宝刀明显的感觉就是:土地变黑了,地平线往后退去,天地开阔了,风也变得更自由。 真奇怪,只是过了这么一点点地界而已,但是白龙寨那片山脉彻底被甩在后头,平原正式铺展开,风和阳光都没了拘束,尽可泼辣辣施展了,但仍保留着一些婉约气度,打滚也要从容着来。这是南方和北方的交野、是搀着辣椒面的绿豆凉粉,像个赤足穿绣花鞋跑过石板街的小姑娘,有种只可意会的快乐。 这里的人不再大面积种桑麻,而是主攻稻米,现在正到春耕时节,农民们高挽起裤腿在田里热火朝天劳作。抢了农时、就是抢了这一季收成。商队在官道上经过,他们头也不抬。 田里正开了紫云英,植株只有几寸高,不开花时只是绿盈盈的秀丽野草,一开花,紫云一片,煞是美丽。但农民留它们不是为了要好看的。这种草花,初春开出花,春耕时正好全翻到土下去,是极佳的肥料。 对宝刀来说,她没看到肥料,只看到这一片片花田被无情破坏,突如其来的吃惊和愤怒让她张开嘴叫起来,车把式都吓了一跳,以为这小姑娘给刀子扎了呢!他忙停下车,还没来得及问,宝刀已经跳下车,向田边跑去。慕飞莫名其妙,还当她发现了什么影响他们前途的重大问题,赶紧跟上。 等到弄清楚,破坏这些花田是春耕的重要步骤、无可挽回时,宝刀无可奈何垂着双手站在一边,眼里噙上了泪。慕飞无聊的喷了口气:“神经病!”迈步回车。 田里的农人比较同情“这个爱花的小姑娘”,磕磕绊绊告诉她:停是停不下来了,但她要愿意,可以多摘几朵回去。 宝刀撩起裙摆来盛紫云英,摘了一小捧,心有未足,慕飞已经梆梆梆敲车杠催她了。车把式看看天色,也是满脸不耐烦。宝刀伤心的往回走,走出两步,听见个又甜又美的声音:“哟!谁家小姑娘,长得真俊呀!” 宝刀一听称赞,立刻心花怒放,回头,只见个女子,顶多也就二十出头,面貌娇嫩,眼眸水汪汪的,嘴唇下面、靠下巴的地方有个窝儿,显得尤为妩媚,笑起来是很谄媚与讨好的,不经意间唇角抿一抿、又会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骄傲。她梳着个很老气的**髻,鬓角却扎着紫色绣花罗巾;穿的是中规中矩的**黑裙,衣角却要用彩线绣几枝缠枝莲。她从头到脚都有着不和谐的气息,像是只凤凰被关进了草笼里、又像只鸭子想要振翅飞翔。 她是从路边的茶棚里走出来的,可能已经注意宝刀有一会儿了,走出来之后,肆无忌惮打量着宝刀,像把宝刀当成了一只新荷包、新香粉盒之类的东西,用目光里里外外掂量过,还嫌不足,搭上宝刀手腕,捏了捏她:“小妹妹长得真水灵!” 宝刀面对这样的女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求助的看了看慕飞。慕飞皱起眉头打量这女子,显然也吃不准她是什么人。宝刀不安的挣脱女子的手,奔回到骡车边,躲到慕飞身后。 虽然平常老打架,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愿意往他身后躲一躲,他也当仁不让遮住了她,对车把式道:“咱们赶路吧!” 女子“咯咯”的笑起来,上前把手往车辕上一搭:“车老大,你家的儿女?长得忒也俊了。” “是客人!”车把式不愿多事,板起脸,“月姑,你忙你的。我这儿还要赶路呢!” 女子头一偏,倒撒起娇来:“这么忙,说句话都不行?不跟月姑聊聊,我看你怎么赶路哩――” 车把式“啪”的扬鞭往骡背上一扫,骡子举蹄走起来。月姑往旁边一跳,好险没被撞着,抽出一块金丝绣边月白薄纱手绢儿拍着胸口,也不恼,指着他笑骂:“这般绝情,看你有天不要月姑关照哩!――小妹妹,小哥儿,闲了想顽找我啊,拂云街尾,洛月姑,问谁都知道!” 她手绢里幽幽的香味,顺着风飘过来,宝刀不敢答腔,看走出一段路了,才敢问车把式:“这是谁啊?” “人牙子!”车把式板着脸回答。 慕飞看她举止动静,已经知道不是正经女人,听到“人牙子”三字,恍然大悟,装出一副“小爷早就知道”的神气。宝刀可不懂,回头问慕飞:“那是什么?” “拐小孩去卖的!”慕飞作出鬼脸唬她,“就拐你这种不听话的丫头!” “坏人?那我们去教训她啊!”宝刀立刻要往车下跳,慕飞忙按住了:“又要多事!――瞧,我们前面就到了。” 前面果然繁华起来,有连绵的屋顶、有石砌的墙、有更多的人来来往往。那才是张邑的中心。他们适才经过的大片农地,虽然已经是张邑地界,但只算农村。每个邑在农村、小镇之外,都有个商业、行政、文化的中心,叫“某村”或“某镇”都太小气了,干脆约定俗成称为“邑心”。很多年之后,有一位霸主越过海洋把战火烧到这片大陆,听当地人介绍了什么叫“邑心”之后,耸耸肩:“区划称呼这么混乱落后,活该被征服。” ――那是很久后的事了,目前十二城的居民都对这种称呼适应得很,完全没觉得需要改良。宝刀他们从桑邑心来到张邑心,告别了车把式,立刻打探起商业消息来。 人小也有人小的好处:人家不防备。缺点呢,是没人愿意认真跟小孩说话。宝刀和慕飞这里一头、那里一头的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编出一通由头来,倒也**出不少消息。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四章 求宿禅寺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等宝刀和慕飞一路探查,到得张邑心时,太阳已经近山头了,他们一边干正事、一边胡乱吃了点东西,月上柳梢头时再次碰头,交流了一下收获,都还算过得去。张邑正经商家刚关上门,酒肆赌馆**乐坊灯笼高挂,又开始另一段繁华。这些地方鱼龙混杂,本来也是踩盘子的好点儿,宝刀慕飞连打呵欠,体力不支,还是找地方过一宿要紧。 客栈投宿也要钱的,慕飞捏紧了钱包,死也舍不得放血。宝刀耸耸肩,说无所谓,她有办法。 什么办法?像当初跟兼思越狱那样,找个草堆露天过夜!她就没想想,当初是兼思用怀抱保住了她的体温,慕飞未必肯如法炮制。再说,兼思武功扎实,慕飞完全比不上。 “毋宁死!”慕飞脖子一梗,干脆利落的结束了这个提案。月色下,遥望树梢上露出一角宝塔,他有了主意:有塔就有寺、有寺就有房间,跟和尚们借个宿,总比跟客栈老板借宿便宜吧! 和尚们做完晚课,已经睡了。西边有翻修的地方,一个工人都没有,连木料石料好像都睡着了。全寺只留下值夜的照顾香火,他告诉慕飞:借宿禅房,是免费的,但是要捐香油。慕飞不是油菜花,身上榨不出香油来,所以当然只能捐钱。这钱呢,只比客栈高一点点而已,考虑到它“修功德”的意义,高这一点也很合理。 慕飞瞪着和尚那悠然的光头,恨不能一头撞过去,与之偕亡!宝刀拉了拉他,把他拉到一遍,小声问:“咱们就付钱不行吗?”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慕飞怒道:“像玩骨牌一样,这是规则问题!师父启动资金就给我们十两,现在大手大脚花了,以后不够,怎么办?” 言之有理。 但人总要睡觉。 宝刀拖着慕飞在寺庙旁边的“禅林”里晃来晃去,希望能找到矮墙、狗洞什么的,溜进去,找个空床睡觉,那就最理想了。再不济的话――她希望晃着晃着,慕飞很困很困了,那时随便找个稻草堆就可以把他丢进去睡。 早春的夜晚,风凉如刀,雾气沁进衣裳,更叫人难忍。宝刀靠个离慕飞越来越近,最后恨不得把整个身体揉进他身体里取暖。慕飞鉴于前仇未消,很想把他推开,但牙齿很不争气的打起架来,他也冷得受不了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不再走路,而是挨着一棵大树坐下来,像两只小动物般紧紧贴在一起取暖。宝刀呜咽:“那个赌坊边,我本来看到有一大堆稻草的,钻进去就好了……”慕飞懊恼:“还有那个大通铺,才两个钱一人,可你不想闻人家的臭脚丫子味!”宝刀反唇相讥:“好像你就受得了似的!” 是,慕飞比宝刀更娇气、又小气、还傲气,但冷困交加,他也受不了了。是不是走回去找那堆稻草、或者那个通铺呢?脚已经好酸痛了,回去的路又那么长…… “你们怎么了?”一个沉静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回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和尚,头皮剃得碧青,穿着身普通的灰布僧衣,长眉凤目,毫无笑容的看着他们,不算友好,但也算不上冷漠,他只是――只是,好像没有任何情感的流露,像一棵树。 “我、我们要睡觉!”宝刀求助。 “那里有禅房。”和尚向里面扬扬下巴,又看看宝刀,“女客可以往东去。那边有专供女客休憩的俗房。” “但是,我们……”慕飞摸摸头。宝刀打了他的头一下:“不准小气啦!冻死要紧还是钱要紧!” “两位小施主寒气入骨,是该喝碗热汤了。”和尚不紧不慢建议。 慕飞只有掏钱,手一入怀,脸色大变。他这次没有带银子出来,怕人偷抢,只是带了半串铜钱。什么时候,连这半串铜钱都没了?三只手光顾过?还是被他丢在哪里?他神情惨变。 宝刀可怜巴巴向和尚道:“就算没钱……没钱的人也要睡觉啊。” 和尚点了点头:“有道理。”食指轻轻敲了敲下巴,“我确实有个铺位……那么,你们用什么东西来换呢?” “你们是和尚哎!”慕飞终于愤怒了,“向佛的人,不应该助人为乐吗?怎么老是开口钱闭口钱!” 和尚继续点头:“向佛之人,是应该助人为乐……然而我们应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是吗?你们怎样证明你们需要帮助呢?” “啊?” “睡觉真的这样重要的话,你们一定愿意拿出点什么东西来换取吧?如果你们自己都不愿意为了你们自己的需求付出什么,怎么能期待别人为你们付出呢?”和尚客客气气道,“道理就是这样的。” “你!”慕飞简直要气晕了。宝刀倒是很接受这个说法,摸了摸全身,摸出那一捧紫云英。 从下午到晚上,这捧花已经很蔫了。但宝刀一直在很珍惜的保护它们,所以它们没有被压扁。“这是我很喜欢的花,交给你。”她把花交到和尚手里,“我们真的需要喝点热汤、然后睡觉,拜托了!” 慕飞真想往宝刀脑袋上打一下:这种垃圾花也有用的吗?!但是和尚很郑重的审视它们,收进了僧袖中:“两位小施主请随我来。” 他带他们到了寺庙的后门,在院墙外另有两间茅舍,很简陋,推开草藤编的门,里面贴着墙立着木架,架上一格一格、一匾一匾,全是草药。 “这是小僧储药之地。”和尚介绍,在药架后就地展开一个简陋的卧铺,“小僧唯此卧铺,二位请将就。” 席地而睡倒也罢了,他就这么窄窄一个铺盖,宝刀和慕飞一男一女,虽然并未成年,也在尴尬年纪,怎么将就得了?和尚也说得出口!要是这两位的父母在这里听见,怕不捋袖子打他个大爆栗! 宝刀心里没有男女之防,听了,应了一声,觉得挤是挤点,好歹避风又暖和,再也没意见,领头钻进被褥里。慕飞从前做小公子的时候,身边有五六个丫头服侍他睡觉,他也没觉得跟女孩子过于接近有什么不好,跟着钻进去抢被子,把宝刀当成一只碍事的猫,恨不能一脚蹬出。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五章 心火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和尚笑笑。炉上本来煨着一只铜吊子的,他将火拨旺,取两只粗瓷碗,杵进茶饼、搁了枣桂、盐姜,将沸水倾进去,冲成热腾腾的茶汤:“喝罢!” 宝刀与慕飞咕咚咚喝下,觉得周身舒泰、寒气全消,困意一发暖融融的上来,将碗还给和尚时,已经半闭眼睛、七倒八歪,给周公扯住衣角了。宝刀心上浮起一事,挣扎着问一声:“你自己要睡觉呢……” “小僧通宵侍药不妨。”和尚合掌答。宝刀根本没有听全,已经倒在褥子上呼噜呼噜睡着。慕飞紧挨着她,迷迷糊糊觉得触手柔软、鼻端也闻见女孩子的微香,心中有什么动了一下。刚刚在夜里取暖,挤得还要紧,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为什么现在会有?而且,到底算什么特别的感觉啊?他没时间去深究,转瞬间向周公投降,同去下棋也! 和尚浮起微微的笑意,在木凳上坐下,拿过手杵捣药,口中轻声诵着佛经。月光淡淡,那手杵柄上镌着他的佛号:悟宁。 宝刀醒来时,药室里除了她跟慕飞,再没有第三个人。慕飞睡在她外面,被她迷迷糊糊踹了一脚,痛得大叫:“你谋财害命哇?!”宝刀不同他噜嗦,满地转了一圈,和尚真的不在。桌上摆着个草编的桶子,里面传来香味,她忍不住把桶盖一掀,见里头暖着两碗杂粮粥、还放了两双筷子,想必是给他们准备的。 慕飞老实不客气,操起筷子就吃,宝刀有样学样,筷子一戳,发现下面还埋着两只熟鸡蛋。 “奇怪,和尚戒荦,可以煮蛋吗?”慕飞皱眉歪过头。 “我们不是和尚啊!他是给我们准备的嘛。”宝刀啊呜啊呜吃完,看着慕飞碗里:“你不喜欢啊?那给我。” “切!”慕飞不再多想,先把碗里东西扒完再说。吃到肚皮饱饱,和尚还不回来,宝刀想等到他、向他道谢啦,慕飞想想今天得再去张邑转转,然后赶中午的车回桑邑,实在耗不起时间,抓着宝刀走人。宝刀临走把碗端端正正放在桌上,还诚心诚意的拜了两拜。 昨晚那位和尚,真的曾出现过吗?她觉得糊涂。也许是什么神仙来救他们、甚至是爹爹托人照顾他们也说不定呢? 他们乘过来的骡车,头天送货,第二天装了新货回桑邑,行程是早定好的,慕飞雇车时也已经说好,连来程带回程一并雇了,所以铜钱失窃,倒不妨碍回去,无非中饭没钱买馍馍,饿一些儿而已。 “织锦是挤不进去了。纸的成本便宜多了,还能试试。张邑这里已经有三个大纸铺,层次很分明,”宝刀扳着指头算,“一个供官纸,一个供学纸,一个供质量较差的散纸……” 慕飞本来就对纸业更亲切,顺溜地接下去说:“这三个,都是直接面对张邑居民的铺子。要论纸商呢,最主要有五个商行做纸品流通,其中只有两个规模算大。张邑本地需求纸张并不多,那三个铺子已经足够供应,做纸品流通的商行都是根深叶大的老字号,外地本来就有许多熟客,才能撑得下来。初来乍到的小商人,还是很难涉足。我可以尽量找找我爹以前的老关系,但还是困难。” 宝刀长长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卖丝卖纸呢?卖馒头、卖馄饨多好,怎样都会有人来吃的。或者烧鸡、卤鹅……”呜,越说越口水淋淋。 “丝是本城砥柱。纸则是文化、文化!”慕飞越说越底气不足,“喂,你往嘴里塞什么?” 现在刚开春,什么野果都没熟,连榆钱儿都生嫩,还吃不得,宝刀见到一株野棠梨开花,只记得这花是可以舂了煮来吃的,从未见过有谁生吃,这时候也顾不得,捋了一把塞在兜里,饿急了咬一朵,听见慕飞问,分他几朵。 “有肉就好了。”慕飞含着这清鲜微苦的花朵,肚子叫得更凶,情不自禁抱怨。 车把式默不作声递给他们两块碎馍。 什么样的人能狠心把这么两个孩子派出来挨饿?他很不理解,旁边冷眼看了半晌,忍不住主动伸以援手。 慕飞欢呼一声,和宝刀一起狼吞虎咽吃上去,竟觉得比从前在家吃肉还香甜许多。太阳再次偏西时,他们总算活着回到了山乌槛。 简竹就站在槛外,有三分像等他们、有七分像看风景。他们狼狈不堪的回来了,他也没其他话,转身就回去了。正是晚饭的点儿,厨房里敲起第三遍开饭钟,宝刀两人也顾不上跟简竹问安,像两匹小狼般冲进厨房,什么分号啊商战啊也不管了,且填肚子要紧! 等抹干净了嘴,他们互相看了看,低下头,一前一后走到简竹门口:“师父。” “唔。”简竹一个人时,就不抹骨牌了,拈着棋子独自对着棋盘出神,随口道,“进来。” 宝刀和慕飞在旁边垂手站了一会儿,他才道:“说吧。” “丝和纸都难搞,咱们能不能整点其他的呀?”宝刀快言快语。 “或者……换个地方?”慕飞嗫嚅。 “出去要小心。”简竹答非所问,“为省几个钱,把身体搞坏、或者遇上危险,算谁的?以后再不可舍本逐末。” 训得有理,宝刀慕飞都答应着。宝刀又拿小指头勾他袖子撒娇:“师父,就不能换个地方、换个行业玩儿?” 简竹摇头:“那里自有那里的好处,你们寻寻看,实在不行,我也还有个建议。” “哎?” 简来方恰在此时,进来通报:归老总和他堂哥来了。 归顺子那位写书的堂哥,名叫归明远。个子挺高,高得简直仓促了。好像他还没来得及睁眼弄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儿,时光就忙着拉住他的手脚,把他像面筋一样狠狠拉长。他还没顾得上长出跟个子相称的肌肉,父母的厚望就把他压垮了。他的腰比女孩子还要细,微微弯着腰、缩着背,长年习惯于遵从长辈的呼喝,但最后,他父亲还是气恼至极地丢给他四个字评语:“一无所成!”他用窝囊废特有的逆来顺受姿势,接受了。像炉灰接受主人啐过来的唾沫。 但是这个人身上,仍然有那么一点火星,是他自己也无法掌控的。这一点火星好像不是他自己生出来,而是从天上掷进他的心窝。正是这点火星,让他用学堂后门拣来的残墨、用邻舍丢弃的灰渣化成的墨水、用团起的棉絮、用拣来的马尾,一字一字、一行一行地写: “看这颗心都饱满成一颗鲜浓的石榴,负罪感一粒粒血淋淋的,只想叫谁捏碎了吧!你既然创造出这么一颗心……为什么不干脆让它碎在这里?”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六章 恶梦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写出这些句子,能起什么作用,归明远并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有几个人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还活着,他在这里,这些话自己从他心里跳了出来,火光灼灼烧着他的心。他就需要写。 总有几个人看见这样的火光。 顺子有点畏葸、有点巴结、有点崇拜地拉着堂哥归明远的手,把他领进门来。他或者是个二愣子,做人既称不上聪明、甚至称不上善良。可他望着归明远时,眼里也有火花在闪。有些人,自己不能发光生热,但心里揣着火种,只要有合适的引火物凑近他们,他们也能烧成一场熊熊的火灾。 归明远被顺子拉进门,只敢朝屋里的人稍微闪了一眼,就摘下半旧的文士帽,搁在胸前,谦卑的低下眼睛:“听说简老板愿意雇我。” 简竹一步迎上来,握住了归明远的手,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一路辛苦!以后的路,我们陪你走。” 归明远的热泪,刹那间洒在简竹手上。 归明远下去休息了,慕飞抢着送他。路上,他已经得到了归明远的同意。他把归明远送到房间后,就打开归明远的行李箱,拿了归明远手中的那部书稿,一声欢呼:现在他可以看下去了! “谢谢,谢谢!”慕飞向归明远道谢。 “不,谢谢你。”归明远诚心诚意对慕飞说。 因为有慕飞这样热心的读者,归明远的人生才有意义。可他这句道谢,慕飞还并不能理解。 沈夔石饶有兴趣的望着这位新人。 归明远被安排跟沈夔石睡一个房间。这两个人,很快成为了朋友。 他们是同样的人。 都是怀着火光、去点燃别人心中火种的人。 等慕飞回到简竹面前,发现简来方还在,宝刀已经在跟他叽叽喳喳说话了,说的内容好像是――跟简来方商量办这办那?简竹点头,再一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慕飞:“大管家交给你们差遣了。” 慕飞本想欢呼,“呃”了一声,改口:“师父,不必吧!你这里需要管家的。” “沈夔石、归明远,我这里已经有两个文化人了,可以帮忙理帐。日常事务,几个工头也都已经熟练。”简竹道,“你们不必担心。管家跟你们去,奉你们为小主子。你们有话,尽管吩咐他做,他不会替你们拿主意。” 简来方颔首附和简竹。 宝刀赶紧表态:“就是这样!大管家,谢谢你肯跟我们走。就算我们亏本了,我总之想办法不让你挨饿就是!” 慕飞手痒,又想抽她:“白宝刀,你能不能说一句争气一点的!” 简竹大笑,笑完了神情一肃:“去那里,怎么开张,想好了没有?” 慕飞福至心灵:“与其与人夺宝,不如另辟蹊径。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其次立功。功德都靠言传。张邑交通便利、客流通旺,不如我们到那里写书发行!”他自以为这话一定博简竹喜欢了,简竹只问宝刀:“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找个来钱快的勾当。”宝刀老老实实回答,“不然本钱一会儿就花完了,红利还没收回来。” “宝刀,你急功近利,鼠目寸光!”慕飞痛心疾首。 宝刀回嘴:“照你的,先买纸,再买人抄书,还要卖得出去,然后才能回本。准饿死不可。” 慕飞眼瞅着简竹。他认定简竹先后收留沈夔石、归明远,又暗地里收买麻园,是想在文化业上杀出奇兵。陈雍“且再川”被困,迟早举手投降,桑果酒铺屈老板被收服,又添一条财源。届时卖酒充实了启动资金,麻园保证了原材料,陈雍交出造纸技能,沈、归二人提供字与画,岂不是整条链锵啷啷动了起来! 到张邑去,无非投石问路。慕飞想,简竹一定会赞许他的意见。他能盖过宝刀了。 简竹叹息:“慕飞,你很能体察人的意思,但有的时候,求人不如求己。” 慕飞脸一红。 简竹又问:“不理会我想做什么。你自己呢?想做什么?” 宝刀稀奇地发现,慕飞脸越来越红、拳头也越握越紧。他不安地垂下脸,咬了咬嘴唇,轻声回答:“造纸。” 他是慕家纸行的少爷。慕家纸行是桑邑最大的纸商!当小少爷时,他只知走马遛狗、承欢膝下、吃喝玩乐。纸是怎么造出来的?他说不清楚,也没觉得自己需要说清楚。 大难之后,他才发现,他怀念那些湿漉漉的微黄纸张,在硕大的院子里晾干的模样。他怀念阳光在纸上留下的芬芳。他怀念慕华经营一生的基业。 不管慕华是不是他亲生父亲,那满院纸香,已经溶进了他的生命里。 “好,”简竹告诉他,“你可以造纸。” 宝刀一双大眼睛飞快地朝简竹瞟了一眼。 简竹鼓励她:“你说。” “自己造纸,当然比从外面买纸省成本,可是师父你真的要卖书吗?就卖来石和归堂哥的东西?听说以前一直都没人能帮他们卖出好价钱哎!师父你确定你能做到?”宝刀犯颜直问了。 说到这个,慕飞也犯嘀咕。 沈夔石的人物小画,慕飞也敬佩,归明远的小说,慕飞也喜欢。但慕飞知道,他绝不会用自己的零花钱去买沈夔石的人物画。归明远的小说么,他肯买。但是从慕家大少爷宝座上跌下来之后,他再从牙齿缝里省钱也买不了这套书。而他敢打保票,没有几个父母肯花大价钱给儿女买这种书! 文化生产链拉起来之后,简竹如何能确保它畅销回本呢? 简竹舒心地笑了:“真的长进不小啊!我本来就想给你们这个考题:如何能让它们畅销?提示:从压缩成本,以及培养客户群入手?” 两张小脸上,四根眉毛打结。 “谁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有资格向我要求一件东西,不管什么东西,我无有不依。”简竹轻快道,“不能解决的话也没关系。我对新号的最低要求很简单,随你们怎么赚钱,只要把那小店撑上半年,山乌槛三个字需带在门面上。两个人一个要摸清南来北往客商脉络,另一个去学会造纸。即使张邑的真正好处你们没有发现,只要能做到以上要求,我也算你们过关了,可能得到最基本的奖励。大的方面暂时没头绪的话,先从最低要求着手,这就是我给你们的建议。如何?” 这个容易!慕飞自料跟客商们周旋的本事还有,瞄瞄宝刀,心里已经决定把学造纸的苦手艺活丢给她。而他可以省下时间,好好考虑简竹出的终结难题。 宝刀根本不防他转什么鬼主意,仰头想想,觉得简竹这个提案比硬去开个正经书店容易多了,便笑道:“好!就是这样好。师父给的最基本奖励,当然也是正经礼物,不会拿个馒头就算打发我们咯?” “自然。”简竹温和拂袖道,“去睡罢!明日正式出发了。” 睡觉、睡觉,人一天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床上度过,像宝刀这样年幼嗜睡的,简直可以耗过二分之一。一向来,宝刀觉得这是很开心的事,是件享受,但如今有任务搁在肩上,她倒恨不得自己能少睡点儿,好省下时间多干些正事。 如果第二天早点起床、早点出发,赶在中午到张邑,速速赁下店面,招兵买马,顺利的话也许下午就能备好机器、招到人,晚上就能开工呢?如果第二天晚上还不用睡觉,说不定等到第三天就能产出纸来呢?哇,她只用一天就把造纸流程看完,那之后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儿了!说不定――唉,如果守墓爷爷回来,说不定他们能一起开个香肉馆呢? 想到守墓人,宝刀心里就不好受。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她做了个恶梦。 宝刀很少做恶梦。这一个梦刚开场时,也不见得有多可怕,只不过一片红色,红得很粘稠,颜色不断变化,一秒比一秒浓,你以为它不可能更深的时候,它一定给你新的惊喜。宝刀鼻子被糊住了,根本不能呼吸。在梦里她也依稀知道这是梦,跟自己说,使点力、要使点力――使点力做什么?她不太清楚。这句话好像不是她跟自己说的,而是另一个什么人在喊她,一个很亲的人,语调里透着满满的焦急,恐怖兜上宝刀的心头,她猛然睁开眼睛。一个人影从窗外晃过去。 宝刀果断地抱起被子,冲出去! “?”简竹回过身。 宝刀张了张嘴:“……师父?你在这里干什么?” “巡夜。”他简洁地回答,看了看她手里的被子。 “哦,我捉鬼。”宝刀讪笑,“我以为你是鬼。” “捉鬼用被子?”简竹问。 “当时手边好像只有这个靠得住……”宝刀也觉得自己很丢人。 “回去睡觉吧。”简竹自己已经转身了。 宝刀看看手里的被子,看看她的小黑屋子,果断地小碎步追上简竹。 “干什么?”简竹停住脚步。 “……我怕黑!”宝刀宣布。 其实她不是怕黑,是怕刚才那个梦。 说不出梦里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就是有浓浓的恐惧,兜上宝刀的心头。她说不出口来,只能讲成是怕黑。仿佛怕黑就比怕梦光彩似的。 “那我给你点灯吧。”简竹说。 宝刀坚决摇头。小小一盏灯又照不透屋里屋外,平白添出许多摇摇晃晃的影子,更吓人。她不要再一个人睡了。反正今夜不行!如果有兼思在……唉,这个人,亏她对他那么好。她需要人时,他就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对这家伙好有什么用呢?宝刀的团子脸向下垮了垮。 简竹摇摇头:“那跟我来吧。”语气里百分之一的无奈。无奈里,又有百分之一的宠溺。淡得似一丝墨水化进了深潭里,夜色里无从分辨。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七章 善骑者堕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在前面领路,宝刀抱着被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走了一小段,春虫啾啾叫,星光流转,整个世界太平得好像所有该睡的都睡着了。宝刀轻声说:“师父。” “嗯?” “我本来想,如果这次我优先完成了赌注,就向师父问一件事。” “嗯。” “可是后来想想,不必问了。”宝刀垂头看着手里的被子,“我爹,还有其他所有人,是死了吧?” 在白龙寨,她被白顶天保护得太好,以至于想都没想过这世上还会有生老死、爱别离。 可现在她知道了。她不能再那么天真了。 从什么时候起知道的呢?蜗牛什么时候胆怯地缩回了触角,绿叶什么时候嗅到了风中的凉意,生气勃勃的眼角什么时候添上了第一根皱纹? 简竹没有回答。 宝刀继续说:“我爹是强盗,我现在也知道了,爱玩水的人容易淹死,爱骑马的人容易摔死,爱跟人打架的人就容易被人打死。这也没什么可埋怨的,对吧?” 简竹踩着树影,不疾不徐往前走。 “我爹会跟我说:宝刀啊,活着就要开心。力气不是用来浪费在眼泪上的。” 简竹的脚步轻柔得,似风划过水面。 “所以我不难过。但是,师父,我要找到是谁、为什么、用什么方法,让我爹他们……这样子消失。如果那个真相,我不能接受。我要那个人付出代价。你会帮我的是吗?师父。” 面前已经是简竹的房间:“如果你为我立的功足够大。”他说完,打开了门。 “是的,师父!”宝刀牵了牵嘴角,跟他进了房间。简竹往床下铺了一张褥子:“睡吧。” 男女不便同榻。房间里统共一张床,宝刀是徒弟,当然该睡在地下。她对打地铺倒没什么意见,但对着床底下黑黝黝的影子,不知为什么,牙齿还是微微打战。 这战栗,从跟在简竹身后行走开始,就没停过。 “怕死时,想一想,有些永别的人,或者到另一个世界可以相见。怕受活罪时,想一想,有些不可解的谜团,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解开。”简竹自己已经睡下了,在枕上淡淡地说。 宝刀唔了一声。她总算安定了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简竹撑起身子,看着床脚的褥子。月光下,宝刀裹着被子蜷成一团,是睡着了,但脸下面全是湿的。 她醒着时没有流的眼泪,睡着之后流了出来。 “好好休息。你啊……你还会有更多眼泪要流。”简竹悄声说。 风很轻柔。树影微微的摇。暗影深处,还有个影子,不是鸟儿,比鸟大得多。她的动作很轻,连简竹似乎都没发现。 她的目光像星星,凝视着、凝视着,忽然一眨,流露出一抹笑意来。 风吹得星光流转。 越过青神岭,风顿时大了。星星被吹得哗啦啦流淌,就像很多晶莹发光的泡泡。 这个世界的星星,跟其他世界不一样,它们是漂浮在夜空中的,有的高些、有的低些,风一吹,就会哗啦啦流动。它们汇聚成一条条光带,随风从西吹到东、又从北吹到南。 当它们被吹得疲倦了,它们就会掉下来。原来它们不是泡泡,而是小小的石头,带着小小的透明火焰,从天空降落到地上的距离,火焰已经“噗哧”熄灭了,那石头掉在地上,很轻,比琥珀更轻,最大只有拇指大,最小细如一粒沙,尽管已经熄灭了一生的星火,在很黑的夜里,它们仍然会,安安静静发出灰白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微弱,除了它们自己以外,其他什么也照不亮。商人们收集星石,用旋燕草穿起来,或者收集星沙,用烟锥虫的翅膀粘成纱袋装起来,成为高贵女子们闺中把玩的爱物。 星沙还有一种作用,那就是有些很黑的地方,需要做个指示标志,用火把烛台什么的太麻烦了,一直要照顾那些火不熄灭,是很讨厌的事情,于是,不如就用星沙画标志。它们照不出脚下的路,却可以指明前进的方向。无论多久,你永远可以看见那灰白色、安静的箭头。除非雨露泡坏了它们。 啊对,星石怕水。不幸掉在海里、湖里、河里那些死去的星星,泡几天就会腐烂。但还有一些幸运的星星,在腐烂之前,被大蚌抱了去。 归明远在窗下挑亮了灯火,整理他听来的传奇: “大蚌是一种很好奇、也很有爱心的生物,看见那疲倦熄灭的小石子,会吃惊的说:‘呀,这是什么东西?快来我壳里休息一下吧!’于是就用自己粗糙的外壳保护星星、用自己柔软的身体抚慰星星、还流出许多眼泪来滋养星星。如果是小沙子、小石头,受这样的待遇,就会变成珍珠,大蚌会很欣慰的说:‘孩子,现在你们胖乎乎圆滚滚了,可以去面对世上的风浪了。’于是放心的把它们吐出去。可是星星是星星啊。珍珠再美,星星也不会变成珍珠,在寂寞的蚌壳里它寂寞得碎掉了,每一片都是一颗小小的星星,推着挤着敲着蚌壳吵着道:‘我们要出去,放我们出去!’ “‘出去?你在外面那么疲倦,我才把你拣回来的呀!’大蚌会吃惊的对小星星们说:‘现在你没有变胖――事实上还变得更细碎了――我怎么可以让你出去呢?’ “‘我们不知道什么叫疲倦,不知道你拣回来的是什么样子。’小星星们嘈杂道,‘总之现在我们气闷了。放我们出去!’ “唉呀它们都是新生的星星,不记得前生、不知道凶险,它们拿细细的小脚丫子蹬丰嫩的蚌肉,蹬到它的痒处,它忍不住了,张开壳哈哈一笑,就把它们吐了出去。 “出壳的小星星不认识路,有的游到深深的海底,就死了,尸体变成细细的沙粒――你看,海滩那边几片沙子会发光,就是小星星的尸体,从深海里被大浪卷到了沙滩上――还有一些小星星呢,比较幸运,隔着海水,看到天上的那些星星,于是它们就向它们游去,一直游到海面,糟糕了,没办法再往上去,海面像一只有粘性的大手一样拉着它们,它们只能像水母一样漂浮,如果没有人救它们,它们漂浮久了,也是要死的,幸好有水手在。水手们看到星星,就会把它们捞起来,一枚一枚吹干了,用渔火点燃。于是你就看到一枚新生的小星星,柔软的、娇嫩的,在你手心里放出光来、爱娇的伸着懒腰、向你抛个感激的小媚眼儿,冉冉的升上去,贴着夜空,成为新的星星了。一只小星星在你手中发光,是你这辈子能见识到最神奇的事了。 “我认识一个水手……” 归明远写到这里,顿一顿,舔了舔笔尖,重新写下去,动作非常轻,像是怕笔锋扫醒了一只熟睡的猫: “他很骄傲的说,他这生救助过七百一十九颗小星星。” 这一章节完成了。 沈夔石困惑不解地望着这个新室友,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因为交情太浅,还不好意思说。 “你看怎么样?”归明远腼腆地问他。 一般来说,归明远不太敢直接问别人的读后感,生怕遭受重大打击。可是简竹这样热情地迎接了他,沈夔石又是同道友人,归明远就斗胆问了。 沈夔石还是不好意思直说,推托道:“第一天来。这么晚了。你好好休息比较重要吧?” “不不!”归明远热烈摇头,“这一章我早就想写了,忽然,刚才想到它应该怎么写。应该是这样子写。我赶紧把它们写下来,免得以后忘了。它们好像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是偶尔赶来跟我碰个面,我如果不快点记下它们,它们就会逃跑的。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我觉得……”沈夔石一吐为快了,“你这种写法,太浪费纸张。” “?”归明远脑袋发懵,坐着看他。 “我很看不惯画山水画的。”沈夔石打个比方,“用很大幅的缣帛,濡了墨,这里一个山峰、那里一棵树,当中空着的,比画着的更多。他们说这叫留白,是意境。但我总嫌他们能表现出来的太少,浪费了画纸太多。你这个,”话题转回到归明远的作品,“要讲的东西其实也很简单,是不是?水手从海里救星星。没有冲突,就这么一件事实。可你用了这么多字。” 轻纱般的云朵在空中飘拂,星光迷蒙细碎。归明远低下了眼睛,合起低劣的麻纸簿子,吹熄灯,摸索到他的床铺睡觉。 为了写这些东西,点起灯来,也是一种严重的浪费吧?他的父亲如果看到,早冲他后脑袋来一巴掌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明远兄……”沈夔石不安地开口。 “我知道了,多谢夔石兄。”归明远飞快道。这并不是真的感谢,只是不想沈夔石继续说下去。 室内归于沉寂。 这两个“同道友人”,同宿的第一晚,彼此间就出现了隔阂。[bookid==《天骄很忙》]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八章 题玉双公子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一艘双桅船不紧不慢划过海面。 桅杆是整棵桦木制成,拉着粗麻布的白帆,索子是安城出产的上好粗麻绳。船头有个旗帜,造型很怪,如条细长的蛇,在风中蜿蜒着金松绿的身子、吐着红通通的信子。 海上讨生活的人,看到这面旗子,就会远远避开。而觉城的君卫队,一听闻这旗子的影子,就会像激动的猎犬一样开动船队追过去。 这叫“海蛇帮”,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活跃在华城、安城、已城之东的海面上。觉城在安城之东,海蛇帮的主要活动范围,与觉城的海域重合。 但是海面这么大、大海的出产这么丰富,有足够的资源喂饱觉城的城民、和这些自称流浪者的海蛇帮众。只要海蛇帮不太过份抢掠觉城渔民,觉城官兵没那么大兴趣和精力来剿杀他们。直到两年前,海蛇帮才成为觉城官方重点打击对象。 两年前,觉城的老城君病重,没有留下任何儿女。少君和少姬都缺位,新城君势必从五代以内的公子、贵媛中选择。 有这么一位公子,名为云轩,被敬称为公子轩,年十三岁,即击杀大海怪,为觉城扩展一块海外岛屿,大大丰富了觉城的出产与疆域。那次之后,他被封以“兴功”之衔。十六岁时,他作为年纪最小的有实衔公子,赴华城,庆贺华山公得子。正有人献了一块玉石,还没有开,不知里面是石是玉。云轩亲手剖开,里面竟是雪白、碧绿两块玉!一块原石中有两种颜色,这还寻常。两色截然分开,明明成了一双玉,份量且几乎相同,这就是难得的奇事了。 当时安城仲少君洪缣也在场,即兴以白、碧二字作了七唱咏叹,其中有“须振春衣上碧峰”、“白首灯前带笑看[1]”等句,词佳意美,受到交口称赞。华山公想起来,洪缣、云轩都是十六岁,更加啧啧称奇。那一双玉,就琢成两块玉佩,分赠云轩、洪缣。云轩得碧玉,洪缣得白玉,一武一文“题玉双公子”,传为美谈。 或许是过坚易碎、过洁易污。题玉双公子,都没好下场。仲少君洪缣且不去说他,碧玉公子云轩在觉城,也是郁郁不得志。那年他射杀海怪、夺回岛屿,老城君因此授云轩“兴功公”之衔,此岛的太守实职,却指给了他姑姑云裳,共中不无褒贬。云裳被称为“圣媛裳”,声望也颇高,人缘更比性格清冷的云轩好上太多。两年前,安城老城君病重在榻,终于把继承的资格交给了云裳。 女城君不是不可以出现,但毕竟出现得很少。女子登上君位的过程,总比男子艰难。 要保住君位也往往更艰难。 云裳登上君位,云轩就必须消失。哪怕他不做任何反对云裳的事,他的存在就对云裳是一种威胁。哪怕他打心眼儿里愿意顺从云裳,自有一些不喜欢女君裳的人,自动聚集到云轩身边,甚至仅仅只是打着他的旗号,做一些反对女君的勾当。 在这种情况下,云轩终于消失了。 据说,他是不忍心看安城内部动荡、诸岛彼此攻讦,于是主动出走。但海蛇帮却说,公子轩被逼得逃到了他们帮派中,他们会保护公子轩,夺回他应得的东西。 云裳宣布海蛇帮是危险的海盗。与此同时,确实也发生了几起海蛇帮杀人劫货的恶性事件。海蛇帮随即宣称,这只是女城君的肮脏嫁祸。 真相扑朔迷离。不管怎么说,安城现在的形势很紧张。而海蛇帮处在漩涡的中心。 这条海蛇帮的双桅船,却走得很安祥。 大海太大了,人类能涉足的区域实在太小了。繁星满天,海浪细碎,此时此刻,此船此舱,仿佛满满全是,太平长安。 它驶向一个小岛,快到时,忽然偏了偏方向。 船上有三个客人,顿时有点不安。 “放心,我们只是救星星去的。”船上的一个水手安慰他们,“再说,你们也是你们自己城君的敌人,不会跑过来对我们不利的,对吗?”眼睛斜睨着三个客人。 三个客人有一个尖嘴猴腮、有一个老抬头看星星,还有一个,倒是丰神俊秀的少年。 少年是兼思。那老抬头看星星的,是来宝。尖嘴猴腮的是来福。 水手弹了弹手上的老羊皮纸。 这羊皮又老又硬,以至于连最贫穷的牧人都不想把它裹在身上。因此,它很便宜。安城的通缉令,都是用这种纸写的。 麻纸稍经风吹日晒,就破损了;缣帛只能用在高贵的作品上。通缉令只有用老羊皮纸最合适。 刀笔吏在老羊皮上刻字,然后把很浓的墨水描上去。墨渗进刻迹。这样一份通缉令,可以在墙上悬挂好多年。 安城通缉背主潜逃的徒犯朱兼思、伙计来福、伙计来宝。他们偷走了主人的大量财物。 这些铜钱、陈旧银具、其他一些乱七八糟值点钱的东西,都安置在水手踩着的舱板之下。 “你们三个真像切了头的苍蝇。”水手嘲笑他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 兼思也不是很明白。 兼思只知道,他受着被追捕的恐惧,又怕连累身边人,不得不像碧玉公子云轩当初做的那样,从自己的城池逃离。 他逃到乡野,就遇上了来福和来宝。这一对儿声称受不了山乌槛的生活,于是偷了东西逃跑了。他们生怕兼思告发他们,所以威胁朱兼思必须跟着他们走,否则――否则“我们就干掉你!” 兼思差点不合时宜地喷笑出来。他强忍着笑,以至于咳了一声。 他们干掉他?开玩笑!他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甚至看起来相当文弱,这不代表他不能一剑刺穿空中飞舞的一只苍蝇。 所谓“题玉双公子,一武一文”,那是因为云轩武功值太逆天碾压了,兼思只好归为“文”的一类。但要说来福、来宝两个宅男活宝贝能够干掉他?哈哈,开玩笑! 兼思向来福、来宝客气地行了一个礼,自顾走他自己的路。 来福、来宝交换一个眼色,转变了战术。 [1]“白首”这句,来自友人生还词作。特向生还致谢兼致敬。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九章 入贼窟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说时迟那时快,来福“唉哟”大叫着,倒到了地上。来宝向兼思作痛哭状:“他有心脏病!他害怕起来会死!朱少爷,你千万别吓死他!” 为了不让来福担心惊吓而死,朱兼思必须跟他们走。 兼思很无奈:“其实我不相信你们有本事从简老板手里偷东西。” 来福和来宝只有承认了:“简老板一直对我们很好,他也许是故意放我们走的。” “你们为什么要走?” “我们有我们的敌人,我们必须要逃跑。我们有我们的方向,这方向绝不终结在山乌槛。” “你们方向在哪里?” 来福和来宝望着大海的方向。 “朱少爷如果没有更好的地方,不如跟我们一道走?我们在埋名匿迹的行当上,可能比朱少爷更熟练一点。再说,朱少爷也需要人照顾吧?”他们提议。 其实他们在生活上也很笨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兼思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猪油蒙了心,就跟他们走了。他本以为他们至少在江湖经验上会更丰富,结果他们很快就遇到了海蛇帮手里! 来福和来宝在陆地上耽搁的时间比较久,亲眼见到了他们的通缉令被张贴出来。来福揭下通缉令,说留个纪念。来宝瞄了一眼,评价说如果让沈夔石来画人像,他们就跑不了,至于现在的像……嘿嘿,离本人还是有点距离。 这张通缉令搁在了他们的包里。海蛇帮捉住他们时,来福把它拿出来了,告诉海蛇帮的水手:“我跟你们是一路的。我们也是逃犯!” 水手将信将疑,还是把他们和他们的钱财装上了船,并且没有捆绑他们。 在海上航行时,有一个海盗水手曾经吓唬他们:“干掉你们!老吃鱼肉,老子厌了,想尝尝牲畜的肉!” “那你们就损失了一大笔钱了。”来福面不改色,“我这位朋友可是个无价之宝。” “哦?他会做什么?” “他会预言风势。”来福一本正经地回答,指住来宝。 来宝的目光总是停留在空中。 “哦?”海盗们将信将疑,“其实风一吹,星星一动,我们也知道它是从哪儿往哪儿吹、是大是小……” “他会预言,而且很精确。”来福替来宝作保证。 海盗水手们决定试一试。 当时天还没黑。星星的光芒被太阳的光辉遮掩,根本看不见。但来宝仰着头,对风向、风力不断做出简短的判断,比资深的老水手来得更及时和精确。 海盗水手们问来福:“那你会什么?” 来福嗤了嗤鼻子,在他们的船舵上敲打了片刻。于是,不知怎么一来,他们的船舵更灵敏、有力、好用了。 “这可不妙!”有个老水手不喜欢他的技术,看着他,就像野兽看见火,充满警惕,“什么时候你心情不好,再随便打一下,岂不就把我们的船弄得不能开了?” “所以我们最好是朋友,而不是敌人。”兼思插嘴。 水手们叽哩咕噜一番,派出一个代表,问兼思:“你呢?你会什么?” 来福和来宝一起望着兼思。兼思刹那间相当心虚:“我……会写字?” 这个技术对于海上的大老粗们来说,也算是个稀有技能。水手们再交头接耳一番,决定把他们“带回窝”。 海盗们的窝,应该就是那座荒凉的小岛,它已经在望,海盗们却改了航向,只为了“救星星”。 “你们杀人都无所谓,却这么热心救星星?”兼思很好笑。 海盗水手们一起盯了他一眼,这叫兼思慢慢收敛了笑容。 “你是陆地上的人。你是个瞎子。没有见过初生的星光。”海盗水手们这么评价他。 双桅船划过去,又减慢了速度,叹息着拨回船头。 那遥远的一片光芒,并不是初生的星群,而是海浪拨弄着天空中星星的倒影。大海有时就是这么爱开玩笑,最眼尖的水手都会上当。 双桅船重新回到原来的方向。 那座岛,不大不小,基本上都是石头,被海风吹得光溜溜的,但因为形状很好,像是个有缺口的圆环,所以背风处的缝隙里居然还保留了些泥土,长了几撮瘦伶伶的野草。海鸟“嘎嘎”的叫着,偶尔投下一砣灰白的粪便来,有的掉进海里作了鱼儿的食物,有的就成了野草的肥料。海盗们把船儿停在圆环的缺口里面,从外面基本看不出来。 兼思他们三人被海盗们带进了岛中。为首的海盗水手扳开一块大石头,露出了铁板暗门。他们合两人之力,才把暗门抬起来。 里面没有灯,只有星砂灰白的标记,绵延向前。 海蛇帮的“窝”,藏在石头底下。 暗门又盖上了。兼思他们消失在地底。 天上星河哗啦啦流淌,渐渐黯淡。天空已经发白了。当太阳跃出海浪,把一片金光毫不吝啬的掷向人间,星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暗门打开,一个老海盗出来,蹲在海边洗一张网。那张网里不知刚杀过什么东西,染满了血。血还没有完全凝固,放进海里,很快就把海水染红了。 老海盗信口哼着粗俗的歌,把“我”发成“哇”的音:“哇爱哇的妹妹呀,妹妹不爱哇!” 歌声突然停住了。 老海盗向前方望去。海面上,有很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 老海盗直起腰,凝神望去。 那是一颗星星,只有一颗,向这边漂过来。 老海盗跳到水里,游过去。他不能让星星漂到血水的这一片海域。他不希望幼小的星星沾了血。 他游出几十丈,看清了,确实是一顶小星星,那么稚嫩、柔软、无助。他把他捧在手心里,举过头顶,只用身体和两只脚压着浪、拍着水,回到岸边,将小星星吹了一会儿,吹干了。身边没有渔火。他把它高高举起来,迎向太阳。“嗤”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它在他手心里,被太阳的金光点亮。老海盗抬起头,看那颗小东西,顶着一圈透明的火焰光环,爱娇的拧着身子、向他道谢,一边冉冉上升。 他全神贯注望着。他生命中有一部分,被它洗净、照亮、带到了天空中。 即使有一天他死去,即使大海吞没了他的尸骨,他灵魂中的一部分,将会永远在天际,像所有虔诚的海上人一样,漂荡在星光中,无忧无虑,燃烧、舞蹈、以及歌唱。 小星星越飞越高,在太阳炽热的光芒中,再也看不见了。 老海盗重新弯下腰。他又是一个粗糙、强壮、无法无天的海盗,大开大阖用苦咸海水洗涮着不知哪里沾来的血迹,放开嗓子唱着:“妹妹听哇讲,大海不扯谎……” 那个清晨,宝刀名节被毁得很彻底。每个人看见她抱着被子从简竹屋里出来,都是那种:“哇,少东家梳拢了小丫头!”的表情。 慕飞尤其气愤,在没人的地方逼问她:“你想赢过我,所以用这个法子?” “什么法子?”宝刀茫然。 “你跟师父睡了!想当我的小师娘,然后我就一辈子被你踩在脚底了!”慕飞悲愤。 “跟他睡了就是你的师娘?为什么?”宝刀依然没跟上他的逻辑。 “跟谁睡了就是谁的人啊!”呜,凭他的智商和阅历,居然跟这种白痴交谈,慕飞觉得太委屈了! “这算哪来的规矩?好没道理!”宝刀扳起了指头:“朱兼思、你、师父,我下山后跟三个人睡过,我不可能斩成三块分给你们三个人,对不对?所以……不如说你们都跟我睡过,都是我的人好了。”她“哇”了一声,“你说我该拿你们怎么办?” 慕飞为之气结。不过,想想,他也从来没把宝刀真的当作什么“女人”,估计师父也是这样的吧?在房间里照顾她睡一觉呢,是看她太可怜了,施舍施舍她,完全没有其他意思。嗯,就是这样!他高兴道:“你不会当我的师娘?” “我为什么要当?”宝刀翻了个老大白眼。当师娘很有趣吗? 慕飞仰天抚掌大笑:“如此甚好!那咱们就上路吧!” 宝刀不嫁简竹,他为什么这么高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十章 新号开张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于是简来方伺候着宝刀、慕飞,一块儿正式上张邑去了。一路上,简来方果然只听命令,一句话都不多说、一步路都不多走。 只是,跟着简竹时,有的事儿往往简竹不必吩咐出口,简来方已经自动自发料理了。跟着两位小主子,简来方非要吩咐了才做。 这就不是谨慎客气了,而是接受了简竹的示意,考验考验两位小主子发号施令的本事。 还有,简竹如果有什么决定出现疏漏――尽管这样的情况很少,几乎没有,简来方都会主动提醒简竹。但宝刀和慕飞有所决断,哪怕差错得离谱了,简来方都绝对是没有二话、着手去办,除非被询问到,否则不发表意思。这也完全不是恭顺,同样也是考验两位小主子的能力,不给他们额外的帮助。 幸亏宝刀跟慕飞被简竹**得,办起事来也算有板有眼了。要开新号,首先是看店面。这个,他们第一次来时已经看中了一处,这次把它定下来,就是巷子里一个旧屋,不临街的。照理说要临了街,才方便向居民们兜售,不过那种店面更贵些,而宝刀他们对兜售根本没信心,想着先赁个便宜屋子、便宜机器,把纸张不管好歹先做点儿出来,跟商人们交际交际、熟悉熟悉,产品能卖就卖一些、不能卖就囤一些,也算撑起场面了。 正好有个小纸坊撑不住了,被大商家吃掉,资产里比较破烂、大商家都看不上的,则变卖。宝刀慕飞于是扛回来几套旧器械,顺便也招到了几个伙计,就地开工。 麻料先要拌火灰,需用筛子、拌灰槽、搅灰勺;拌了后要蒸煮,需用煮料锅;之后发酵,需用闷料塘;之后洗涤,需用石碾。如此处理过,麻料变成麻浆,才能造纸。 拌灰、蒸煮、发酵、洗涤诸步骤,各纸坊都有密技,并不肯假人之手。初冬时山乌栏接的“处理麻料”活儿,不过完成了整麻、清麻、晒麻、泡麻、切麻等步骤,将苎麻整顿得便于纸坊进一步处理,如此而已。山乌槛工作了这么久的老师傅,只知怎么制赫蹄、怎么整麻料,不敢说自己知道怎么造纸。那几个被辞退的工人,原来也不过打杂,这时盯着慕飞的钱袋,敢跟他拍胸脯说:全套我们都会做!慕飞到底稚嫩,也不知厉害,就把他们招进来试试,听他们说用什么工具、就买什么工具,琳琳琅琅摆了一个院落,院中还有现成的水井,只当能将就,岂知跟真正的作坊比起来,还差得远呢!那些工人们装模作样,也就吆喝着开工。 他们那些勺儿槽儿虽多,宝刀眼里也就跟玩具一样,看上一会儿,已经大致知道怎么操作了,又想出去找些新玩艺儿摆弄,只怕慕飞不肯。慕飞看工人们埋头整治两天,也烦了,盘算着出去趟趟商路子。 早在他们刚赁屋开工时,就有好奇的街坊探头打听过,其中不乏从事纸业的,慕飞和宝刀年纪小,说是当家人委实太骇人一点,于是外面由简来方出头,宝刀慕飞就认了是他的侄儿侄女。叔叔老实,侄女主内、侄儿主外,倒也说得过。慕飞早把主动来打探的那些人都交际上了,如今出门,要趟出个更大的天地,仍然叫这“叔叔”跟在旁边。“非要叫大人在一起,人家才觉得像话。”慕飞抱怨道,“为什么?明明主意是我们拿的!” 简来方客气而恭敬地站在旁边,不搭话。宝刀嫌慕飞絮叨,喝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去啦!留你在这里守门。” 慕飞瞪眼:“你凭什么?我从小跟爹做买卖,商路我熟!”讲是这样讲,他到底怕宝刀跟他抢,立刻箭步出门而去。 宝刀哪儿愿意出去“趟商路”?在山乌槛里,她见到简竹跟那些“商业朋友”们迎来送往,行着规规矩矩的礼、说着真真假假的话,面上端着一套架式、肚子里转着千般计谋,算什么呢?比生病还惨!她挥手送慕飞他们出门,回过头来,笑眯眯问伙计们:“我不在,你们也能干活的对吧?” 伙计们同意。 “我离开一会儿,没有关系的哦?” 伙计们有关系就怪了! “如果慕小哥回来问起,我没有乱跑出去,对不对?”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宝刀咧开嘴笑了,觉得他们真是好人,撒开腿就向外跑。春天暖和起来真快,像个小孩子,才生下来,风吹吹就长大了,一天一个样,如今漫山遍野花儿开得更多,柳枝儿也毛茸茸在风里飘拂了,宝刀一路走,一路摘着野生苣荬菜绛红芽儿,摘了到哪儿去?旁边寺庙,找那和尚! 受人滴水恩,涌泉相报。白龙寨里,讲的是个义字。住宿和茶汤、早饭的钱,是欠了那和尚了,慕飞死守着十两本钱,料来也不肯抠出半个小钱去还人家,宝刀只好自力更生,挑些野菜去。 晴天白日,寺庙门口气派也不一样,工地那一角欣欣向荣、热火朝天。大门口,两个知客僧当门而立,满脸佛光普照,有如**的迎客阿姑,恨不能度尽众生。香客们有揣着银钱的、有挑着素斋的,络绎不绝,宝刀这一怀野菜,人家未必看在眼里――再说,宝刀也不放心交给他们,只怕交进虎口中,没一片叶子落进恩人肚肠里。 她绕到后面,还是找那小茅屋。 茅屋里头依然有捣药声,探头去看,不是原来那和尚了,是个胖大和尚,卷着裤腿,露出两只白脚丫子,前面放着个药碾子。那药碾子本是船形的,凹槽里放着待碾的药料、还有个药滚子。药滚子有两根木棍伸在药碾外,本是要人以手滚动的,那和尚踞坐着,把两只脚丫踩在上面前后滚动,热得撒开僧衣、露出肥肥白白的肚子,受那清风吹拂,嘴里哼起小调来,哼的是:“……南山虎遇着北溪鹤,观世音撞上阿修罗。你你你,你是俺避不开的魔……[1]” 宝刀见他这般洒然无礼模样,倒是喜欢。要不要把野菜托他转交?她站着,拿不定主意,猛可听后头一声佛号:“小施主来此何为?” 宝刀吓得蹦起来,回身,见到那张没有喜怒的脸,本来该怕的,想起他的盛情款待,转觉亲切,撩起他的僧衣,把她怀里的野菜倒进他怀里:“谢你的。” 胖大和尚听见外头声音,丢开药碾,趿了鞋子出来,见全寺不苛言笑、谁都不敢招惹的悟宁师弟,竟给个小女娃掀起僧衣,倒着什么东西,大吃一惊,喝道:“兀那娃儿,在此则甚?” 他嗓门儿本来就大,放声一叫,更显得凶,宝刀生起气来:“我本来还挺喜欢你的,你凶我作什么?我还别人东西,关你什么事?”作个鬼脸,回身就跑,哗啦啦撞翻了晒在旁边的药匾,新摘的草药散了一地。胖大和尚跌足:“你!――” “你摘这些野菜,用了很久吧?”悟宁扬声朝宝刀道,“那么,这份礼太重了,我不可以收。” “没有啊没有啊!”宝刀双手乱摇,“我只摘一下下就好了啦!”看悟宁那云淡风轻的神态,不知为什么跟兼思有点像,看得她有点怔忡。 [1]此歌为生还妹子原创,荧某拜谢则个。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十一章 焚妖塔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小娃子,还不把东西收拾起来!”胖大和尚伸手来捉宝刀,要她拣那一地草药。宝刀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哪肯就范,往旁边一闪。她的轻功、步法,是白顶天手把手教给她,主要让她强身健体,不是要她闯天下争名头,打基础的功夫多,凌厉醒目的架势少,但不管怎么说,总是家传渊源,不同凡响,一步就从胖大和尚手下逃出。 胖大和尚固然是没使出什么真本事,却也没料到这小女孩儿如此滑溜,“咦”了一声,再次迈步去抓宝刀,这次手下多了三分认真。 宝刀也使出浑身解数,绕着药匾子草架子跟他捉迷藏,当这是游戏了。 绕了三圈,宝刀能耐毕竟抵不过胖大和尚。他手掌已经快抓住宝刀,怜她人小肩弱,特意将力道放轻。这三圈,宝刀的身法绕得他心中狐疑不定,打算抓到时,得好好问问宝刀。他手指快沾到宝刀衣裳,忽听悟宁不紧不慢唤了声:“戒律长老。” 胖大和尚心头一颤、手下一空,宝刀已趁这个空子,远远跳开。 举目看,四遭哪有什么长老的影子?悟宁合掌,慢条斯理把那句话说完:“戒律长老是不是叫你今天帮忙扛木头去呢,悟慧师兄?” 胖悟慧大为懊恼:“实有此事。” “那么,悟慧师兄去得晚了,戒律长老会不会有意见?” 胖悟慧脱口咒骂道:“妈蛋!” 这两字,掷地有声,实在不是佛门子弟该说出口的。胖悟慧口滑,始终没能改掉这个口头禅,骂完之后,赶紧补上一句:“阿弥陀佛。” 然后他才能把后头的抱怨倾泻出来:“仗着我有几斤力气,寺里省下多少小工的工钱!” “钱财乃身外之物。”悟宁劝他。 “我总觉得这话应该是你送人钱的时候说的,不是克扣人钱的时候说的!”胖悟慧气呼呼道。 咦,言之有理! “所以悟慧师兄不去干活了吗?”悟宁平静地请问。 “――去!”胖悟慧气馁,要抬脚,又停住,问宝刀:“兀这女娃儿,你功夫底子打得真俊,谁教的你?” 如果在以前,宝刀肯定立刻骄傲地回答:“我爹,白顶天!” 但冬去春来,她终于知道,强盗在安城的地位。也知道她的身份如果泄漏,会给简竹带来多大的麻烦,甚至给她自己带来多大的危险。 她冲着胖悟慧笑笑。 简竹就是这样。一切不便回答的问题,他笑笑算数。 他并没有把这一条写下来,用明确的语言文字教给弟子。但是宝刀自己学会了。孩子的成长和变化是多么快?真叫人吃惊。今天还是嫩芽,过几天绿叶成荫。简竹身边的徒犯弟子,和白顶天呵护下的小女山贼,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胖悟慧仍然追问:“你讲吧!我以前也是道儿上的。说不定我认识你师父?”似乎真是在寺里寂寞得久了,他看宝刀身法有点眼熟,就忙着想认亲。 悟宁轻咳一声,嘴唇轻动,要替宝刀解围。宝刀已经自己反问胖悟慧了:“你以前是哪条道上的,为什么在寺里?为什么怕那个戒律长老?为什么要被他剥削?” 同样是简竹的本事: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一串问题可以把一个问题打回去。 胖悟慧愣住,一跺大脚:“妈蛋!――阿弥陀佛!?悖∥乙咽欠酵庵?耍甭蹩?牛?∫“诎凇4鲎帕街皇秩チ恕i?旅幌瞪希?谒?砗笃?创蛉ィ?苹疑?某岚颉?p>悟宁跟在他身后。 宝刀蹲下来,把先前被她碰倒的草药,一撮一撮再拣回去。有盘曲的植物根须、有晒到半干的嫩叶子,有的沾了灰、有的混在一起,宝刀把沾灰的拍干净,混在一起的择开。 一双麻编双耳僧鞋,静静地走回来,离宝刀五步远,站住。是悟宁。狭长凤目若有所思地垂着,问她:“太麻烦吧?” “是啊!可是谁叫我碰翻的?”追打闹着玩是一回事,自己闯的摊子还是要自己蹲下来收拾。这种担当,宝刀有。 悟宁又道:“其实悟慧也没要求你一定得整理得这么干净。” “咦,我做什么事,为什么要他要求?”宝刀看看整洁的药匾,满意地把它们抬回到架子上,拍拍手,“这样都干净了就好了。它们被摘下来,已经不能再去长叶子开花了,如果脏兮兮的在地上,我不理,万一你们也不理,回头把它们丢掉,它们就太可怜了。” 悟宁瞄了她一眼,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双目生得狭长,眼皮天然的垂下来,搁在别人脸上可能像羞涩,搁在他这儿只能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偶尔一抬,眸中晶光四溢,连笑意都带着威仪。 他走到宝刀身边,抬起她的手腕。 她还没顾得上问什么事儿,他已经把手指按在她腕脉上,眉睫低垂,纹丝不动,良久,从“寸”部换移向“关”部取脉。也许是他体温比她高?宝刀觉得从他的指尖,有暖意流到她身体里,让她全身暖洋洋的,舒服得多了。她笑着,忍不住想跟他讲:“你真像刘大夫。”说出口来,不知怎么却变成了:“你真像兼思。” 这次悟宁修长的眉毛,终于动了动:“兼思?” “嗯。朱兼思。”宝刀解释她有这么个朋友,“不过他走啦!” 卷款潜逃什么的,宝刀从来不相信,所以根本就不提。她记着的,只有他以前她看不见时,悄悄投给她的关心视线,还有他呵在她手心的暖。 “朱兼思”三字出口,悟宁顿了顿,神色顿时很奇怪,像是平静了很久的树木,忽然被人搔了痒,树皮忍不住皱起来,要流露人类的感情。宝刀简直不知道他是要哭、还是要笑。 “朱兼思。嗯哼,朱兼思……”悟宁哼了两声,掩饰地把自己的脸埋进双手里。 终于重新抬起头来,悟宁脸色又平静无波了,问宝刀:“那么他是否知道――” 宝刀等着他问下去,悟宁又自己止了话头,抿抿嘴角:“当然他不知道。”为了赶紧把这个话题遮掩过去,他抛出另一个问题:“那么――” 就像悟慧的口头禅是“妈蛋!――阿弥陀佛”,悟宁的开场白总是“那么”,以至于宝刀一听,就忍不住想笑。 “小施主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悟宁双手合十。那合拢的手掌,似乎要抵御她笑容的晶莹光芒。 “没有!”宝刀摇摇头,“我没什么报酬可以付给你啦!” 悟宁道:“这次不用报酬。” “真的?” “小僧许了个愿,小施主正巧赶到愿心上。小施主有什么困难,贫僧无偿相助。” “哦,那么……”宝刀想想,失笑,“还是想不出什么要你帮忙的。” 她已经不担心饿肚子、晚上也有地方睡,还需要什么呢?造纸,印书,总不可能要个和尚帮忙。 悟宁举步往禅林走,示意她跟上,一边提建议:“钱财?” “不用了……”虽然十两银子是紧巴巴一点,但这是游戏啊!简竹给的钱,就好像最开始分的筹码一样。怎么可以叫别人赞助?那样赢了都不算啦! “功夫?” “不用了……”她在爹那里学得很好了,还有什么好学的。 “琴棋书画?” “不、不要,谢谢!”听起来都很难的样子。 悟宁步子为难的放缓了:“那……饮食?” “好!”宝刀双目放光。 步子重新轻快了,穿过禅林,林子的一边本来是一座高塔,名为镇妖塔,塔门口还有一块石碑,上刻“彰善”二字。那还是狐君神秘去世后没多久,老城君命各地寺庙作法事镇妖气,或立宝塔、或树海灯,诵经声通宵达旦,累月不绝。同时,老城君还命人收缴妖书。但凡语涉狐君、或者仅仅是怪力乱神的竹简、帛书,全部付之一炬。张邑的书,就是在镇妖塔焚化。是一位年少有为的杨将军亲自主持。 当今城君即位不多久,杨将军家里染了瘟疫,全家病逝。他的地位,当时也算灿然高贵,一死之后,冰消雪融,什么都没有了。人世间的荣华,不过如此。相国、将军、元帅、丞辅,说上台就上台,说过去也就过去。 只有十二城,十二君姓,一代代传承,绵延永远。 石头照理说比人类坚持得久。可是,安城的城君,才变更了一代,去年秋天,张邑天果寺这座石头镇妖塔,哗啦就塌了。事前也没个征兆,塌得很彻底,修是没法修了,势必从头建起。现在也还在建。寺里住持为此向香客们募化到不少善款。倒塌的塔下,“彰善”碑被砸成了几块,翻整时拖了出来,客客气气搭个小木屋,和几件还算完好的佛像、法器什么的供在一起,现在还有香客去顶礼唏嘘。 比起来,林子另一边的塔就非常寂寞了。那塔既低矮,门口也没石碑,里面也没妖魔。塔里头堆得满满,无非都是些佛经书籍。佛教有这么多书?未必,不过信徒认为抄书也是功德,同一部经用朱砂、金粉、甚至鲜血抄了一遍又一遍,全奉在寺院里,毁之不敬,于是越堆越多。这塔被誉为“藏经塔”。 “没什么人肯来这里翻经书看的,这里最清静了。”悟宁告诉宝刀,顺便从角落里翻出一只砂锅,砂锅里还有没吃完的五花肉。 “那个,你是和尚……听说和尚戒荦?”宝刀口水横流之际,还有残存的理性。 “杀了一只动物,我也很认真的吃完。杀了一只萝卜,我也很认真的吃完。”悟宁道,“我不觉得两者有什么区别,也不觉得它们给我不同影响。你觉得呢?”宝刀点头,已经在帮忙搬柴火。 藏经塔里的肉香,又逐渐烧浓……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十二章 华城来客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麦田无垠地铺展开去。风吹起一片又一片的麦浪。野花簇簇,有些斗胆开得往大道上斜了些,奔来的马蹄毫不客气把它践碎。才绽放出芳菲心事的花儿,顷刻间成了泥,也没有人多望它一眼。 这是华城的南部。也就是华城跟安城接壤的地方。 十二城中,华城最大,大到什么程度呢?风从这里吹起,带了春小麦的清香,两个月之后,这清香才能吹送到最北部边界。 华城的最北部,是一座山。 高耸入云、连天向天横的冰山。 这山最底下,倒也没有冰雪,无非石头的骨、泥土的面子,长着密草与林木,藏着小动物、飞着蝴蝶,也其他山也没什么区别,仰面往上看,密林的上头,大约已有千来米高的地方,开始出现冰,那冰色竟是青翠的,大约是冰下苔类植物的颜色,映着阳光,丽彩夺目,几十上百个小峰,就如同青玉锥似的耸立在那里,簇拥着主峰和几座高大些的从峰。青翠冰层大概延续几百米,再往上,冰色便纯白,大约最贱骨的苔类都冻得生长不了了,到这个高度,有连绵云朵??サ奈r艘蝗Γ??蕉シ寰筒卦谠贫浜竺妫?鏊崃瞬弊右餐?患?u獠阍疲?褪撬?降奶煸坪a恕l?邓?医?ィ?突岜凰?粤耍??峭范纪虏怀隼础?p>马蹄才踏入华城南部边界,就见到了远远冰山的影子。 它就有这么高。 它以城为名,就称为“华山”,但因为它太高了,所以人们都习惯叫它“天华山”,只有官方的正式文献里,譬如说,封爵位的文书,提及此山时,必须去掉那俚俗的“天”字。 历代的华城城君,都会将身边最得力、最忠诚的亲眷,封为“华山公”。这是华城最尊贵的爵位。 事实上,这些华山公们,从来没有真的住到冰山上去过。这所谓“华山公”,只是个尊号。他们仍然住在京邑中,城君的身边。最多在天华山脚下建个别墅,让城君、诸位尊贵公媛们,夏天去那里消暑。很多外城的达官贵人,也喜欢到天华山下消暑。 直到这一代。 这一代的华城君,登位之后,将助他登位的兄长封为华山公,然后告诉新公爵:“你去封地吧。”又补一句:“别墅不算在封地上,你说呢?” 这位华山公没有第二句话,直接去了冰山。大家都说,他去了那么遥远、荒凉、寒冷的地方以后,新城君总算睡得着觉了。 有一匹马踏入华城,往北去。 这不算稀奇,华城是座很热闹的城市,有很多马往北、很多马往南、很多马往西、很多马往东。 华城也是座尚武的城市,所以这些马啊、人啊跑着跑着,忽然有两个骑士忽然会从马背上跳起来,眼力差点的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他们飞在空中就像两片乌云,“叮叮”轻响,各自落回自己的坐骑,沉声说一句:“朋友好俊功夫!”抖开马缰又各走各路,走着走着,忽然一个人吐出一口血,而另一个人的脑袋干脆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把他坐着的马吓了一大跳。马失惊跑出一段路,结果踩到蛇身上。失惊的马其势如疯,才不怕蛇呢!一般来说,它可以扬起铁路直接把那些蛇都踏死,哪怕它们有一千条―― 哇,真的有一千条蛇爬出来,纠结在草原上! 惊马踏了过去。 它确实踏破了第一条、踏烂了第二条,但第三条蛇居然昂起头,在这样闪电般惊马的蹄前,把牙咬向马腿。马仍然踏断了它的身子。它的毒牙也确实从马腿上擦过。 马奔出一步,还是好的,第二步,就踏歪了,第三步,腿直接跪在地上,整匹马翻了一个身。这个身还没翻完,它就死了。 毒蛇们爬满它的身子。 一个戴着大斗笠的人镇静地抬起手臂,臂上一只鹰,振翅飞起,高入云霄,蓦地收拢双翅,向下冲。目标是蛇。 连惊马都能毒死的蛇,在鹰喙面前,纷纷电蹿,却逃不开。鹰爪准确地抓住一条蛇七寸。旁边的蛇拼死将毒牙咬向鹰翅。 鹰高高拔起。蛇比奔马快。鹰速比蛇更快。 毒牙咬空。 鹰在空中把这条蛇像吃面条一样吃了下去,立刻扑向地上吃另一条蛇。 这个斗笠人驱集千条毒蛇,竟是喂鹰的。 鹰唏里呼噜连啖近百条蛇,这才吃饱。斗笠人将手臂一举,巨鹰落回他手臂上。斗笠人嘬起唇,发出一声人耳很难听清的口哨,那些毒蛇这才如蒙大赦,各自散去。 银星忽然破空飞来。 比毒蛇更快的鹰,试图躲,竟然躲不过,翅尖毕竟被扫中,立刻垂下来,痛得嘶啸。斗笠人怒极啸叫,比鹰啸更尖锐,冲着银星袭来的方向扑去,顷刻间失去了踪影。 路上的行人还在来来去去,有的朝那边看一眼,有的看都懒得看。 ――华城就是这样的城市。它的“武”,就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你可以理解,尽管城君向他的亲卫队吩咐,要小心一些人。尽管这些亲卫兵在华城也是顶尖的好手。他们仍然无法盯住进入华城的每一个人。 有这么一个人,他的怀中,揣着兼思的白玉佩,往天华山方向去。 但这个人不是星姑娘。 简来方告诉简竹,星姑娘已经出发。从安城到天华山,至少要两个多月,所以星姑娘回来应该是夏天了。 可是这个揣着白玉佩而去的骑士,是个男人。就是冒充外地来的大佬,跟且再川陈雍签了麻纸合同的人。 跟陈雍签合同时,他穿一身不新也不旧的家织左右纱衣,说话不紧也不慢,五绺长髻,青纱束发,看起来就像个资深的商人。如今进入华城,他穿了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补丁的针脚缀得很干净,骑着一匹不好也不坏的马,跑得不慢也不快,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行脚客。他是星姑娘手下最靠得住的人,武功却并不如星姑娘。 星姑娘本人,到底去了哪里?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十三章 伙计卷逃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红光满面、心满意足踏着夕阳回来时,慕飞已经恭候她很久了,脸黑得只好去跟乌鸦比美:“白、宝、刀,你回来了?”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我回来了……不不,我没走开过啦。”宝刀心虚,显然她离去的时候比她原来预期的要长,“我一直都好乖,刚刚,晃开一下下……” “于是人家都卷逃了!”慕飞吼叫。趁宝刀不在,那几个新招的伙计,居然带着机械逃跑了! “啊?那、那如果我在这里的话,他们说不定打我一顿再逃呢,我又不一定拦得住。”宝刀急着替自己辩解,“而且――” 慕飞蹲下来,哭了。 很不想在这丫头面前栽份子,可是……可是他有多想早早学到大本领、赚到大钱、找到办法让家人重新团聚。他有多想在简竹面前立功、证明自己的能力。偏偏什么都不按他的想法发展。困难、障碍,这么多这么多,他真的要撑不住了。 宝刀也傻了。用力的想想,她真的从来没看到过慕飞哭的样子。慕飞霸道、慕飞不讲理,慕飞……慕飞会哭? “糟糕了!我一定做了很坏的事,才把这么坏的慕飞都惹哭吧。”宝刀想着,也哭起来了,转身一路跑回去,找到悟宁,扎到他的怀里,提出愿望:“我想要帮忙了!你说给我的愿心还算吗?我想要把东西都拿回来!” “可以的。”悟宁听完她的哭诉后,正色道,“请向佛祖求告吧。” “呃……”不应该是用他热乎乎的手拉起她的手,说一句“这种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看我的!”然后就大踏步替她鬼挡杀鬼、佛挡杀佛吗,像白顶天做的一样?宝刀打个格愣:“我不知道怎么像佛祖求告耶……” “诚心恳求就可以。” “是吗?” “是。” 不知道是不是宝刀给佛像叩的那几个头真的起了作用。当天夜里,那几个伙计就拉着东西回来了,说什么不但没变卖出去,还被过路神灵教训了一番。他们再也不敢逃了,求“简老板”收留。 简来方再次郑重道:“我不是老板。我上头有少东家。我这次就是带着两个孩子,到这边搞个小店。叫我‘来方’就行了,不可僭越。” 那些人哪儿敢,口称“方哥”、“方叔”,不断苦苦哀求,慕飞向简来方做个眼色,把他们留了下来,却是长了个心眼,又到外头雇了个工头、雇了个婆子,立下规矩,彼此照应监督,免得再连窝儿卷逃。 又有个巧宗儿:天果寺为了修镇魔塔,请了不少工匠。去年塔坏是秋末,很快天冷,工程也停顿,到今春地融,才真正红红火火的开展起来。有这么多工匠,就要有这么多饭。寺院里头禁荦腥,但工匠们干的是体力活,靠些菜叶子怎么撑得住。悟宁给了宝刀一个暗示,宝刀搞了些肉馒头、水酒什么的到寺外卖,颇赚了不少,贴补进纸坊里,慕飞又买了些新原料、新器械,跟供应学堂的大纸商联系了,肯比市面上便宜些卖脱手,纸商也答应,等他货出来,愿意看看他的货。 工人们将麻料淘了浆、纸床上浇了纸,慢慢晒着,像晒咸菜一样,让阳光将水分带走,留下干燥清爽的纸张。这过程急不得,总也要数日。待晒好,砑光、揭纸,便是成品了。 宝刀急不可耐等它们变干,慕飞继续在外头趟商路,左邻右舍们又来拜访了几次,其中便有那月姑。 宝刀如今知道了她姓洛,名叫洛月,年轻守寡,作了人牙子。人牙子这职业,倒不像慕飞说的“拐子”那么可怕,官府里是过明路的,替富贵人家和穷苦人家拉皮条,买婢卖妾,甚至替乐馆妓坊周转些货色,都是合法生意,像淘腾猪猡鸡崽似的。名气么,是不太好,洛月也不在乎,过来瞅着宝刀慕飞不停咂嘴:“真俊!生得都真俊!生意不累么?学个歌、学个管弦,一晚上赚得不比这儿一年强!真的,姑姑知道好门路呀――” 宝刀看见她就怕,直往后躲。简来方见到她就赶她。她脸皮比城墙厚,隔个几天就要来走一遭,对纸张进程尤其关心。他们如果把所有纸都做坏了,逼不得已卖身还帐,她准比谁都开心。 宝刀觉得她像爹以前讲的那种秃鹰,见着可能断气的人就绕着徘徊,等待吃一顿腐肉。 可是别说,真有人愿意光顾秃鹰巢。这天洛月正纠缠宝刀呢,被两个客户叫走了。宝刀扒着墙头张望了一下,猛然见着一张脸,好像是……二娘身边的丫头,茧儿? 宝刀大惊,跳墙追出去,可是茧儿已经不见了。宝刀找了一圈,都没茧儿的影子。她拖着疲倦的腿回来,想着:茧儿的脸是在洛月身边出现的。茧儿会不会跟洛月有瓜葛?要不要去问问洛月? 这么想着,她腿上又有劲儿了。新商号的门口已经在望,她不打算进去歇歇腿、喝口水了,一转身,打算去洛月那儿,可是慕飞的嚎叫声把她留住了。 慕飞这次嚎得,比上次伙计卷逃还要惨烈。 你写过字吗?羊毫、或者狼毫,蘸了墨,写下去……要在什么东西上写,墨迹才会好好变成字呢?那东西总要有相当程度的平整才可以吧!蕉叶、抄片子、麻纸、绸缎,甚至赫蹄,都是平整的不是吗? 所以,一张皱巴巴的东西,是可以用来干什么、干什么用啊! 慕飞对着满工坊的皱纹纸,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好奇怪哦……”宝刀拿起一张纸、又拿起一张纸,“皱得好漂亮……” “屁个漂亮啊!”慕飞哗啦把纸抢过来,抓在手里挥舞着,气得口不择言,“我们本钱全投进去了,造成这种东西。我们要怎么办、怎么办?” 确实没有人会买这种纸吧……宝刀缩头往外出溜:“你慢慢想哈。” “你去哪?”慕飞眼明手快拎住她。 “不打扰你了啊……”宝刀眼神直往外飘。 “想出去玩对吧?”慕飞一刀见血揭穿她,“不准!除非你找到办法把这事儿搞定!” 宝刀委屈得咬手帕。她哪有出去玩啦?她找茧儿,是大事!白龙寨全空了,就留她一个,现在呢,居然还有茧儿!茧儿如果还活着,二娘呢?其他人呢?这个小丫头后头,说不定能牵出大秘密耶!慕飞偏要把她留在这里,叫她想办法――宝刀颤抖着手指,指满工坊那些“东西”:“这、这种东西怎么搞定啊?” 即使是她也知道,造出这种“纸”,根本糟糕完蛋,不是吗? “所以要想办法啊!”慕飞烦躁的抓头。如果不是困难的处境,还用她帮忙?他一个人就搞定了好伐!“我不管。有难同当!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任务。你坐下来给我想!” 宝刀恼火:“你不是纸商儿子嘛!你不是从小跟在你爹身边耳濡目染嘛!你说这纸为什么会皱的,你就一点头绪都没有?” 慕飞要哭了。少小不努力――可他怎么知道少小时候要努力这个!怪他不成?他化悲愤为力量,瞪视宝刀:“趟商路归我,学纸归你!你造不出东西来,害得我卖不出去。责任在你身上!” 说得也对!宝刀脑筋不得不狂转:“等、等一下!让我们考虑一下棋路背后的动机!” “嗯?” “师父让我们到张邑开新号,给了我们起始资本,所以照道理来说,我们应该在张邑打开市场销路,才算成功,对不对?” “不然呢?”慕飞没好气。 “可是要卖出去,就要造出好纸哎!你说师父真的需要我们来造纸吗?这么重要的活交给我们?他自己干嘛呢?” “这个……”慕飞触动心事,小小声说,“其实我怀疑,师父已经把原材料、造纸技术、还有资金流都解决了,发动只是时间问题……对哦,他派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呢?”宝刀晶亮亮的葡萄眼下,他失声惊叫:“难道我们只是个幌子?”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十四章 皱纸神奇用途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对了!也许师父的某步暗棋,需要我们做幌子!”宝刀击掌,“所以我们就是虚晃一招的一招,疑兵可用的疑兵!管造出什么纸,只要想个法子能卖一点,算支撑下来,就好了!” “也对……呃不对,这种‘纸’,到底要怎么卖出去?!”慕飞质疑。 宝刀努力的开动脑筋:“事在人为!天生万物,什么东西都会有用,就看想不想得到啦!纸……也不一定是当纸用的嘛?用来煮?用来穿?好过分,赫蹄都能当棉絮用嘛,这个难道煮粥都不行?――别瞪我,我、我,我要去拉稀哦!” “别想屎遁!”慕飞紧抓不放。 “我才没有啦!放手嘛。我――哦我想起来了,这个总可以用来擦屁股吧!”宝刀振聋发聩。 “啊?”慕飞暂时一片空白。 “擦屁股总比穿衣服要求低吧?它虽然比不上棉布那么结实,擦擦屁股总可以的吧?它总比草叶树皮干净吧?它总比竹片木片轻便容易携带储存吧?”宝刀滔滔不绝。哇她真是太有才了!连她都想现在就使用一下皱纸擦屁股了……嗯,真的!她悄悄抓了一把塞在裙摆里,留待有需要时使用。 “呃……”慕飞面对一坊的皱纸,继续发晕。好像……还真的有那么点儿道理呢。反正都已经做坏成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就这样试试!”他往手掌上捶了一拳,回头,早不见了宝刀身影。 拂云街就在巨虹巷旁边,呈“丁”字形联接。宝刀他们租的屋子,在巨虹巷脖子段上,走出一截路,一拐,到了拂云街尾巴,就是洛月的住所。 那是一明两暗三间屋子,前头有个小院儿,后头还有厨房、堆杂屋的小房,都是砖骨儿灰泥抹的十来步大小屋子,墙壁上石灰水涮得清爽新洁,院子里种着竹子、月桂、芭蕉什么的,虽都不是什么稀罕物种,妙在欣欣向荣、疏密有度,像个女儿家,头光脸儿净的,一看就知道有教养、还有爹娘疼着。 可这里只有洛月一个人住。她一个人,又要没黑没白做人牙子买卖,怎么能把屋子收拾得这么好呢?宝刀很不明白。从前在白龙寨里,他们有那么多人啊!还是不行。有时候连爹都看不过去了,发声喝:“收拾收拾!”全寨一片鸡飞狗跳的忙乱,把一群大男人累得面无人色,归了一看,也比不了洛月这儿。 “如果娘还在世,白龙寨会不一样吧?”宝刀趴在墙头上,模模糊糊的想着。可她完全记不起娘的样子,用力要想的话,无非害得脑仁儿疼,还是一片空白。 墙角蔷薇静悄悄绽了嫩蕾,里头房门跟外头院门一样落着锁,一只大黑狗蹲在廊下,对宝刀虎视眈眈。洛月大概不在家?宝刀爬下墙,在墙脚坐了下来,开始无聊地等待。 洛月回来时,猛见个小身影蹲在自家墙脚,吓了一跳:“喂――”宝刀蹦起来。呜!蹲太久了,差点麻了腿!她揉着腿,庆幸:“你总算回来了!” “是,又吃了杯谢媒酒来。”洛月含笑拿锁匙开门,“你想通了,让姑姑做成你这笔生意?” “才没有!”宝刀顿足,第几十次回答她,“我是问你,到底肯不肯告诉我?那个一定是茧儿!――啊,你还当媒人?”猛想起那“谢媒酒”三字奇怪。嘴里问着,脚已经抢先伸进院子里去。 那只大黑狗“霍”就冲了过来,叫也不叫一声,笔直冲宝刀脚脖子下嘴。宝刀怀里的皱纸顿时撒了一地! “去!”洛月低声呵斥,大黑狗心不甘情不愿把牙缩回去,转身走开了。洛月蹲下身,一边替宝刀收拾那些皱纸,一边笑着解释道:“官媒。民间自行婚聘,请的叫媒人。官家要发卖罪人,也得请个人居中,便叫‘官媒’,明白吗?偶尔我也替官府做媒呢。” “啊,以前我和兼思‘卖徒’,办事的就是官媒啊!是个老男人,鬓边还插一朵大红花!”宝刀想起来了。 “嗯,不管什么情况下卖掉,成了媒、总是喜事,戴朵红花总比戴白花的好。”洛月轻轻道,声音里有些哀伤,很快遮掩了过去,拿着皱纸笑道:“这到底是什么?” “啊……这个是我在等你时,随便折的……”宝刀脸红。爹爹以前用草梗什么的给她编小动物、小房子,惟妙惟肖,今儿她闲了也想用纸头叠点什么,编来编去只是糟蹋纸。被她又是揉又是捏又是撕又是搓的,这团东西还能看出是“纸”,也不容易了。宝刀觉得太也丢人。 洛月笑笑,举起一片还算完好的“纸头”,对着光细看:“你们自己做的纸?” “嗯!”宝刀毫无防备,张口承认。 “做出这种纸,肯定麻烦了吧?不怕我趁机压价,硬向你主人买了你?”洛月把纸头放回她怀中。 “呃……”宝刀仔细回想简竹这个人,不确定他是否肯始终把她留在身边。尤其当她赚不出钱来的时候。她也体会到形势之严峻,小小声问:“那我、那我……那你会把我卖给谁?” “谁出价高就给谁啊。”洛月很无谓的耸耸肩。 “如果我不喜欢,我就――就教训你们所有人,把你们所有人哭都来不及哦!”像一只猫耸起背、呲出牙,宝刀凶悍的警告她。 洛月一愣,失笑:“真厉害。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敢说这种话呢!”把纸头还给她,拍拍她的头,“回去想想办法,能不能做得更薄一点、匀一点,掺进好看的颜色。如果可以,我帮你们找找看销路。” “谢谢……哎,你在帮我?”宝刀吃惊,“你不是说要趁机买我吗?” “帮你们找销路,我一样抽成啊!”洛月笑,“都是生意,回去叫你的小拍档说一声吧。” “嗯嗯!”宝刀连连点头。洛月避开了简来方,直接叫他们两个小孩拍板,是不是看穿了他们才是实际主事人?她目光这样尖锐,要不要防她一手?宝刀想都没想。 “对了,为什么一定要找茧儿?”洛月问。 “哎――因为可能,她知道我爹在哪里啊!”宝刀拉紧洛月袖子,摇了又摇,“告诉我她在哪里?在哪里嘛?” “如果她不是我的客户,我无可奉告。”洛月板起脸,“如果她是我的客户,我更加不能把客户信息透露给你,你明白吗?!” “呃……”也对。爹说过,盗亦有道,每种“道”都有自己的坚持。为了一己之私,强迫别人违反他的“道”,是会被看不起的。她宝刀,不能被爹爹看不起呢。 “不过,”洛月话锋一转,点了几个脂粉铺、绸缎庄、成衣坊的名字,“你如果经常去那里转转,也许会开心一点。” “哎、哎――”宝刀心乱跳。有道理!这就叫守株待兔。找到兔子喜欢的树桩,坐地蹲守,可比在森林里乱转来得好多了! “记住,我什么奇怪的话也没跟你说过哦!”洛月拍拍手,眨眨眼! “呃……嗯!”宝刀点头,笑容绽放得好大好大。为什么一开始她要害怕洛月?月姑她,是很好的人呢!好得不能再好。[bookid==《末世仙府》]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十五章 移风易俗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给慕飞起的那上不得台盘的主意,却实行得不怎么样。 慕飞已然亲身试验过,证明这皱纸擦起屁股来效果独步天下。竹片没它柔软,草叶没它宽大,甚至就算光滑的布帛纸张,也没它天然的皱纹更容易去污。 虽然是个污龊的用途,但只要是吃饭的人,谁不要拉屎?帝王将相、美姬淑女,概莫能免。宝刀前头抱怨说,纸业没有饮食业受众广,现在看来,皱纸竟可跟饮食业一拼了! 慕飞抱着极大的希望,四处推销皱纸,结果却给他当头一棒: “用纸擦……这、这种?什么!”商人们鼓起眼,一副“亏你想得出来”的样子,包括以前跟慕家有过来往的所谓同行长辈,以前说不定还曾经笑眯眯拍过慕飞小脑袋,夸他“聪明、福相!”此刻都捂了双耳,听都不要听他讲下去:“休得再提!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咱们是商人,又不是文人――”慕飞垂死挣扎。 “咄!瞧你这点出息,注定做不了文人的生意!”对方教训他。 慕飞嗒然半晌,想通了:你做哪行的买卖,就要学着说哪行的话。用纸的都是文人,文人敬惜字纸,做他们生意的商人就不能把他们吃饭的家伙往屎缸里糟蹋,否则必遭群起攻击! 可是……可是他们真的只能做出皱纸而已啊!皱纸又不能写字,注定叫人敬惜不起来。 “好奇怪,好奇怪!赫蹄在水里滤过、晒干就自然平整了,为什么麻纸会皱?”慕飞蹲在院子里,为难得要把头发都抓下来。呜,如果有个时空机器就好了!他穿回到他还能穿着狐皮小锦袍的时候,不跟丫头调笑了、不去找什么好吃好玩的了。他要泡在纸坊把一切本事都学会! 那个时候,且再川还是慕家产业,陈雍还是慕华手下的伙计!慕飞想学正经手艺,慕华肯定特别惊喜,命令下面好好接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呢?且再川变成了陈雍自己的。慕飞怀疑简竹迟早要吃掉陈雍,但又想不出吃他的办法。简竹这人做事实在捉摸不定……而张邑的新号又这样不顺! 慕飞两眼红红的,逮到谁都想踹一脚。 伙计们都躲开了。他们实在不懂得造纸的诀窍,之所以拍胸脯接这个活,完全是想骗工钱。结果想逃跑没逃成,要老老实实吃这碗伙计饭又没本事,还是有多远躲多远比较合适。 只有宝刀蹲到慕飞身边,好心好意跟他一起想:“也许跟材料有关吧?米和豆子要在水里浸过才容易煮熟,莲子浸过却煮不透呢,每种东西的天性不一样啊……” “不要把女人家厨房的事拿到这里说,想点有用的!”慕飞发作。 “我不是在想吗?”宝刀也怒了,吼得比他更响,“月姑还说帮我们呢,你不会把纸染点颜色啊给她卖啊?” “这种女人可以信吗?”慕飞使出全力,吼得比她更更响,“再说染料要多少钱啊?再再说要是又染坏了怎么办?再再再说,她还要薄一点匀一点,难道你,咳咳会,咳咳――” 可怜,为了跟宝刀比大小声,他把嗓子喊破了。好疼!呜,他就知道她是个灾星了…… 宝刀看他咳得痛不欲生,好心的举起拳头要帮他捶捶背,猛听外头敲起木鱼,有和尚诵经化缘声,听起来是悟宁的声音哦? 她很久没去寺里了,他是想她了吧?她一开心,手下用大了力道,“咣”把慕飞砸到地上,赶紧道个歉:“不是故意的,你自己爬起来吧!”便撒丫子往外跑。 “白宝刀,你敢……咳咳……”慕飞跌坐在泥地上自己揉着喉咙。还是好疼!呜,从前当小少爷的时候,他只要稍微咳一声,一大票丫头围上来给他捶胸端茶、加件衣服或者披件衣服,他要是多咳两声,厨房立刻炖下甜丝丝的冰糖银耳梨子汤了,哪像现在,他被野蛮女推到地上,嘴啃泥苔?这才叫天妒英才、世道沧桑…… “悟宁!”宝刀跑到门外,看着那长眉凤目的年青和尚,开心的招呼。 悟宁抬了抬斗笠,对她点点头,算打了招呼。 他是特意来找她的吗?没人看得出来。他的脸上一点端倪也不显,只淡淡道:“小施主好久不见。” “那也不会布施你的!”慕飞一瘸一拐追出来,“我们没钱布施!咳咳――啊哟!” 宝刀一肘子把他撞到一边去了,拉着悟宁袖子诉苦:“这个人不准我出来啦!因为我们纸张做坏掉了,人家都不买。悟宁你来看看嘛,这种纸明明擦屁股很好用的――” 慕飞看着她拉住别人衣袖,就没来由的心头升邪火:“你有毛病啊?看到什么人都会撒娇的?人家这么臭一张脸你都犯贱贴上去啊!”说着就要把宝刀拉过来。 悟宁斗笠下的眉眼,闪过一丝阴霾,没有被宝刀拉住的那只袖子好像动了动。 宝刀也正好抬手挡慕飞:“你干嘛啦……” 慕飞猛然跌出去,直跌到三尺远,一屁股坐到地上,真的痛得狠了,愣愣,张大嘴巴哭起来! 宝刀哑然看着自己的双手:刚刚……她真的有用这么大力气吗? “慕飞。”她走向他,想向他道歉。 “随便你!我再也不要管你了!”他捂着屁股咬牙站起来,跌跌撞撞回房间去。屁股痛得要裂开一样!白宝刀!算她狠。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原谅她! “我……”宝刀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刚刚说你们纸做坏了?”悟宁手搁在她肩上,提醒她,“要不,让我看看?” 宝刀注意力被他引开,果然不再想慕飞的事,带着悟宁看了那些皱纸,前前后后的事情也全讲了一遍。悟宁略微偏起了头:“造纸一业,我不太懂,但知道各坊都有秘技,恐怕不是业外人随随便便依样画葫芦就能仿得像的。至于这些纸,已经造成这样了……如你所说,用途果然很好……” “对嘛对嘛!麻纸只能写字,天下会写字的人才多少个?便便可是人人要擦的哦!”宝刀抓起一大叠纸塞给悟宁,“难得你识货,拿回去用吧!反正……”伤心的看看院落,“反正这些纸卖不掉,也只有我们自己用了。” 悟宁欠欠身,像收到一钵上好白米饭般,郑重把这叠皱纸收到怀里:“多谢施主布施。”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这种用途,太出奇了些,又怕犯忌讳,再说毕竟有些奢侈,恐怕还要找一种不怕新、不怕忌讳、喜欢奢侈的人,让他们用起来,才能渐渐移风易俗、推而广之。” “不怕新……那个……是什么人?”宝刀仰头呆呆看他,桃红色湿润唇瓣无意识的张开来一点。 “听说你跟洛月姑是朋友?也许她会知道。”悟宁合掌,“阿弥陀佛,多谢布施。我告退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十六章 洛月叫价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洛月听完宝刀的转述之后,笑弯了腰:“敢用皱纸的那种人啊?还真要问我。每一样奢侈的新玩艺儿,由哪儿带头玩起来最好?还能有其他选择吗?”她嘴里吐出两个字,“青qing楼。” 最奢侈、最大胆、最功利,除去那里还有哪里。“如果确实好用的话,那些姑奶奶们才不会顾忌呢!身体的每一部分,她们都最懂得呵护了。”洛月伸手:“装个半担给我拉过去试试吧!有月姑的面子,人家试总归肯试的,后头就看你们的货好不好了。” 宝刀屁颠屁颠的叫伙计们装了半担,高高兴兴向慕飞报喜:“找到路子了!悟宁的指点果然有用!” 慕飞回答道:“哼。” “你不高兴吗?月姑终于找到人肯试哎!她们试好了,都用起来,那些喜欢奢侈的人都用了,只要大家都用,老古板商号就顶不住了,也会向我们进货也!” “哼。” “你闹什么别扭?” “靠那种女人打开商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慕飞这句话说得狠了,宝刀登时变色:“你利害,你找路子啊!人家帮忙,你说怪话,算什么?” “我――我反正不管你了,随便你!”慕飞拉高被子蒙住头,脚往床板上一蹬,不再同她说话。 他与其说对宝刀找的商路有意见,毋宁说是对宝刀推他那一把有意见,前仇旧恨一起发作,这才闹起大别扭,还不肯说出口来。宝刀一根直肠子到底,从来没有隔夜仇的,哪猜得到他的心思,恨恨骂了句“发神经”,跑出来,也不肯再理慕飞,自己带着伙计把半担皱纸送给洛月,口里千恩万谢。 洛月检点着皱纸,道:“不用言谢。” “要的要的。”宝刀坚持,“你帮这么大的忙,怎么能不向你道谢呢?” “是啊!我帮这么大的忙,光嘴皮子说几声谢谢怎么够呢?” “嗯!所以――呃?” 洛月神情非常的甜美客气,语气非常的与之相反:“你应该给我两笔钱,一笔是成本,我帮你们推销时花的费用。第二笔是佣金,是给我的辛苦钱。” “……”宝刀问,“多少钱呢?” “成本费一两。辛苦钿以我作官媒的基础来计。替你们推销皱纸的辛苦,至少说合四桩官家好事,我替官家跑一趟差,是四钱银子,如此,收你们一两六钱。街坊邻里,常来常往,月姑扣你个零头!一两五钱。加起来一共是二两五钱,如何?” 宝刀嘴角抽搐。简竹给的十两银子成本,订店铺、买机器、雇伙计,日常生活生产开销,已经花去八两,其中一两是赊账,也就是说,现银里,倒还够给洛月支付的。就算现银不够,宝刀现在也很懂行了,可以跟洛月商量减价、分期支付、半赊半现。 但宝刀也很清楚,一旦跟洛月开始谈判,就等于她已经代表山乌槛新号,认可洛月帮忙是应该收取报酬的,问题只有于报酬的数量和支付形式。 宝刀觉得连这个口子都不便开。她皱起小鼻子为难地笑笑:“不是我一个人作主,要不……我去问问慕飞?” 哇,两人掌权的好处一下子显现出来了。凡事推托“我先去问问贱内――不,是搭档!”既不得罪人,也赢得了时间。 洛月不悦:“我可是很忙的!” “是。是。我们也希望早点收回成本。可是你知道,我们家那个慕飞……他麻烦死了!钱都抠在他手里!月姑你等等哈,我马上回去找他。最晚,太阳落山之前,一定给你个回复!” 宝刀结结巴巴说完,猫腰跑回去找慕飞。 慕飞正趿拉着鞋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听宝刀回来,立刻跳上床,拉上被子,继续作生气状。 “哎!”宝刀叫他。 他不理。 这小子摆起架子来了!宝刀想想,撬开他的嘴,得用激将法:“你准猜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猜不到?”慕飞冷笑,“你吃瘪回来了呗!” 宝刀瘪笑:“你看咱们怎么应付?” “那得看你吃的是多大的瘪。” 宝刀从实招来。 慕飞听完,倒安静了,居然自己掀被子下床、自己穿上了鞋子,坐在窗前,想了想。 宝刀眼里,他静心思索的样子,竟然有点简竹的风范了!她摔摔头,要把这种幻觉摔掉。 慕飞喝问:“怎么了?” “我眼睛坏了,竟然觉得你有点像师父!”宝刀尴尬地告诉他。 “咳咳……”慕飞刹那间也有点尴尬,“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你天马行空的风范,有点像师父,说不定就能出个绝世妙招……” “等一下,慕飞!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互相表扬?”宝刀发现。 慕飞低下头,摸摸手指甲,又咳了一声,脸居然红了。他迅速把谈话拉回正轨:“其实月姑提的要求也合情合理,而且我们可以处理。最坏的打算就是――” “她的酬金,以她成功为前提条件来支付。等她帮我们卖出去,再从收入里给她提酬。”宝刀顺口接上。 毕竟是同门子弟!默契就是不一样。 慕飞赞赏地看她一眼:“我想月姑也会承认这一点是合理的。但她一定会坚持推销成本这一块由我们先行支付,这样一来……最好的打算就是……”他的眼珠子开始乱转。 他一开始乱转眼珠,不知为什么,宝刀就安心多了。她跟他坐在一条船上,前途茫茫,每前进一步都要用力挥桨。至少他是跟她并肩战斗的同伴,而且愿意使劲儿。 “我有主意了!”慕飞抚掌大笑,“我们找月姑去!” “――但是!”出门前,慕飞警告宝刀,“我们要先约定一件事。” “什么?” “你不准打我了!”慕飞非常严肃地提出来。 “这个要求说不通!”宝刀也非常严肃地指出,“如果你打我呢?还不准我打回你?” “好吧!我们可以互相打,但是不准在别人面前打,也不准叫别人帮忙!”慕飞更正。 “嗯!”宝刀点头,“我可以关起门来打你,但绝不会叫别人来看、来帮忙!”非常郑重的承诺。双掌相击。慕飞怎么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呜,不管了,还是先找洛月去! [bookid==《叫花夫妻小庄园》]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十七章 赌银十问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洛月在用一柄眉毛一样小小、弯弯的刀,剔着指甲。 慕飞站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对她说:“月姑,你提出的要求,非常合理。当然,也非常感谢你给我们留出了还价的余地。” 洛月在这里扬了扬眉毛,想说话。 她的眉毛像刀锋一样清美。 慕飞抢先:“可是讨价还价是多无聊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试试更好玩的?”宝刀站在他斜后半步远,用力点头。 洛月沉吟了一下,似乎嘴里含着颗橄榄。 这橄榄的滋味化开来,她笑了:“小飞老板有什么好玩的提议?” “二两六钱银子,不必月姑扣零头。我们就拿这个作赌。分十份,十个问题。关于皱纸生意,月姑您问我们五个问题,我们每回答出来一个,这十分之一的银子就算月姑赏我们的。如果回答不出来,就算我们孝敬月姑的。我们也问月姑五个问题,以您回答的对错决定银子的归属,您看如何?” 慕飞跟宝刀的目光一样,竭力从容微笑,但掩藏不住底下的紧张。 他们毕竟只是十多岁的孩子。 洛月低下眼睛,看了看她手里的弯刀。刀锋从指甲缝里剔出了一点污垢。她抬手,从身边花盆摘下一片君影草叶子,用这叶子把小刀重新擦拭得明净如银:“很有趣。”她说:“让我们就这么办吧。” 然后她将拭皱了的叶子丢开,刀子则簪回自己的发髻上。 这种刀,叫眉刀,生活在底层的女子很流行随身佩带这种东西,既可以束住头发,又能随时拔下来杀鱼、剔指甲,或者,自卫。 洛月双手抱着膝,高高抬起下巴,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先问吧!月姑不占你们的便宜!”她的两个耳坠子,在脸颊旁边摇啊摇。眉刀的刀锋映着阳光,一闪一闪。 “不,长辈先请。”慕飞做足谦恭姿势。 这种情况下,谁先问,谁先问,其实差别不大,他乐得敬老尊贤。 洛月抿嘴一笑:“好吧,一人问一个。你们不说,我就先来了。第一个问题,你们猜,我替你们推销,成本主要花在哪里?” 普遍的情况下,推销成本,用在跟客户联络感情。尤其是洛月要打入的地方,是消费水准那么高的地方,肯定少不了相关开销。 洛月这个问题,看起来像是在给两个孩子送钱。 慕飞瞅了宝刀一眼。似乎是他拿不定主意,问宝刀的意思。洛月便亲切地朝宝刀笑,甚至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宝刀受到鼓励,开口:“是包装。” “……”洛月不再笑了,又眨了两下眼睛,问,“理由呢?” “您一定经常去那些地方,多跑一趟,不必多花钱。可是,您要卖东西给他们,这东西一定要看起来配得上他们。所以,您花大价钱,是要给皱纸很好的包装,对吗?”宝刀一气呵成。 慕飞微微笑。 洛月沉默片刻,又摘下一片君影草叶子,徐徐地,推到两个孩子面前:“这一筹,算你们的。” 旗开得胜。 轮到宝刀他们发问了。他们来之前的路上,根本已经商量好。第一招胜了,第二招行云流水接上:“我们猜,皱纸要放漂亮盒子、扎贵重带子,说不定还要撒香粉。可是,这些小道具,月姑手里本来就有,是您多年生意里积累下来的,对吗?” 不错!有个故事“买椟还珠”,专门笑话那些重视盒子、不重视商品的人。主流观念,买到东西以后,留下珠子、丢了盒子,才是正确的。洛月这么久跟富贵人家们来往,一定见到过他们丢弃很多精美包装。洛月既然是底层女子,当然知道一草一木值得珍惜,些须木片、几根丝带、一小撮香粉,对于富贵人们,零头碎脑,留着噜嗦,还不如丢了清静。洛月拣回家,整理好,囤起来,要用时就可以拿出来用。所谓的很好包装,对于洛月来说,其实惠而不费。 洛月直着眼睛,终于点头:“对。” 宝刀他们揭穿了洛月虚报价格,可是,按游戏的规则,却是洛月赢了。 于是慕飞亲手摘下一片君影草叶,送到洛月面前。 这可是真的在给洛月送钱!洛月凝视他们一会儿,终于笑了:“不知你们在玩什么鬼把戏,不过我第二个问题都不好意思太难了。” 她问的是:“在我送去皱纸之前,你知道**里的姑娘们,都用什么来弄干净屁股吗?” 最普通的人,用的是手边最方便的草叶,现摘现有,但不是那么好用,搞不好上头万一爬着个虫子,咬上一口…… 呃咳,比叶子上一等的,是竹签、木签。栖城竹子出产最丰富,其他城池,什么木头多、什么木头贱,就用什么木,都削成两指长,一指宽,用来刮擦――这确实比草叶干净,也比草叶贵一些,但使用时还是需要一点技巧的。这种技巧,生活中非常重要,父亲附耳告诉儿子,母亲小声嘱咐女儿,可惜不便形诸文字,本书也不会在细节上多提一字――你看,因为朝廷的扫黑打黄风暴,鸡丁不得不从很有前途的主站都市撤退,回到女频这块自留地,并发誓这本一定是小清新,彻头彻尾的清新,绝不出现任何奇怪的描写。 ……对不起,鸡丁离题了。 言归正传,比竹木签更高贵的,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纺织品。 用纺织品来擦屁股,绝对比叶子和竹木好用,但它的问题,不仅仅在于它贵,而在于它太浪费了。攻击的话现摆着:多少人穿不起衣服,而你拿它擦屁股?当心遭报应! 所以,即使是最富有的城市,适城,据说遍地是黄金、香料和蜜糖,也少有拿纺织品擦屁股的人家。 那被视为暴发、不正经。 **会不会用这么暴发、不正经的东西呢? 另外,在传说里,还有一种黑暗擦拭方式,叫“美人壶”、或者“丁香拭”。名字很美艳,内涵黄暴到鸡丁绝不允许自己在这里多解释一个字――张邑的**会出现这么美艳黄暴的行为吗? 洛月还说这个问题不难,骗子!反正宝刀完全没头绪。她看着慕飞。 他们在路上其实讨论过这个问题:**女人原来是用什么揩屁股的?会觉得皱纸好用吗?慕飞叫宝刀不要想了,说洛月如果胆敢提起此事,他来出面。 现在,洛月在第二个问题上就提及了此事,慕飞红了脸,硬着头皮,声音很低微,但口气很坚决:“水。有必要时,就用水。” 水洗得比擦拭更干净。所以,为了做生意时卖相好,那些姑娘会沐浴,重点就是把下头也洗洗干净。 这样说起来,皱纸对这些红姑娘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洛月要怎么去作说客? 所以慕飞接下去的问题是:“您重点针对的是丫头以及……客人,对吗?” **里的小侍婢们,没资格经常水洗,但在里头耳濡目染了各种奢侈生活,见天儿得客人打赏,手里也有几个钱。她们很乐意乱花钱,试个新鲜。 至于客人们,很少为了来消费而专门洗一洗,但接待他们的姑娘们又希望他们能干净一点。水洗毕竟比较麻烦。皱纸也许能更好的引他们上钩。 洛月揉着脸,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接受了这片君影草叶。慕飞在不断地揭穿她自以为深奥的秘密、然后送钱给她。为什么?她想不出来。 接下去七个问题,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慕飞和宝刀满面生辉,进展比他们预估的好多了!而洛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是风雨里爬滚过来,不计较血污,自己养活自己的女人。她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哪个家伙如果主动给她送香饽饽?准是饵!后头准有鱼钩等着。 可是洛月看不到钩子在哪里。 她觉得无形的网已经逼近了她。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十八章 大赌注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最后一个问题,洛月使出了杀手锏:“我最先造访的,应该是哪一处地方?” 张邑当红的声乐场所有四处,各有特色不同。等而下之的还不知有几十上百家。哪处入手最好? 宝刀目光灼灼。 慕飞吐气开声。 那几个字的答案给出来,洛月一足搭在膝盖上,肩背斜倚着花盆,手里拈着草枝,两眼发直,好一会儿,把草叶交给他们:“最后一个问题,是你们的。” 看来,洛月能得到的钱,已经注定减半,在她面前的那一半,还是慕飞和宝刀主动送给她的。大约是为了维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不想搞得太僵?洛月这样想。 “照赌场惯例,最后一把,不妨赌得大一点。”慕飞信心满满提议,“月姑,不如我们这最后一个问题加注,如果你回答上来,我们所有的份额,”手一划,把已得的五片叶子包括在一起,“还是全部都给你!” “如果我回答不上来,我已得的份额归还你们,这次我帮你们白跑腿吗?”洛月笑了,她自以为已经看穿了两个孩子的阴谋,“不,谢谢!已经得到的才最重要,我不想――” 她被打断了:“你回答不上来,已经赢得的份额也不用还给我们。但你允许给我们一个原谅。” “什么原谅?”洛月眯起眼睛。 “如果你回答不上来,我们再谈这件事。这件你不知道的事,算是这次问答游戏里我们最后附赠的财头。” 洛月手臂抬起来,徐徐摸着发髻、和发髻上眉刀光滑的刀柄。 不是开玩笑,她曾经真的豁开一个汉子的血管,当那个汉子自认为已经占尽她便宜的时候。 “好,”她道,“最后一个问题是――?” “怎样才能让纸不皱?”问题像蓄势已久的弹丸,一下子射出。 洛月怔了怔,然后笑了。她一直等着香饵里的钩子露出来,等到真的揭晓了,她觉得这太滑稽了,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你们啊……你们!月姑如果真的知道纸怎样能造得光滑漂亮,哈哈――还用得着在这里做这个!早揣着这手艺,到纸坊里发财了!” 慕飞也跟着笑:“您说得不错!知道纸怎么造得好,不容易。要知道纸怎么皱起来,却很简单。从来没有人想到这样造纸、并给它派这样的用途,那是他们一直失察。但如果我们真的打开了一条商路,很快,他们也会跟上来。我们并没有竞争优势。要赚钱,只在开场这一段,他们还没有决定抢市场,而顾客很快有了大量需求的时候。” 宝刀飞快地接:“要长期站稳脚跟,还是要造出好东西,别人造不出的东西。出奇制胜,只能是抢头一瓢水。” “所以我们要不断发展壮大自己。这头一瓢水,能为我们解决启动资金。” “抱歉啊月姑!我们启动资金不足。” “我们重视您的劳动,它完全配得上您开的价!可惜我们现在根本没这么多多现银。” “我们用债权回报您!一旦我们有了盈余,您随时扣还!” 两个孩子一句递一句,快得水泼不进。洛月不断地眨着眼睛:所以说,她拿到的叶子,还只是叶子而已。要拿到这减了半的银子,还得她把纸推销出去,让慕飞和宝刀有了盈余?! “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发展壮大!”慕飞真诚无比地向她许诺。 “月姑,您说过会给我们一个原谅的!”宝刀则走哀兵路线。 其实慕飞手里有这点现银,就是想拿去当原材料的订金,扩大生产,而不想拿给月姑。宝刀知道他们在撒谎,所以非常内疚。在路上讨论到这一步时,宝刀就向慕飞求饶:“到这个阶段,我就不说话了好不好?我不确定我跟月姑说到这里时,会不会露馅耶!” 慕飞回答:“没事儿!说到这里的时候,咱们许下空头支票,本来就该内疚。她不会多想。尤其我们前面都摆足了风度!” 他说得不错。 洛月终于被他们斩于马下。 揣着减半的银价、还只是债权而已。如果不快点把皱纸热潮掀起来,她什么都拿不到――她出门替两个小孩子推销去了。 临出门之前,她迸出一句:“我怎么觉得上了当了。” “对不起。”慕飞和宝刀一起鞠躬。简竹的教诲,你可以把人家心头肉都割过来红烧,但你吃相一定要好看:“都怪我们没钱。一旦我们有了钱……” “行了!我知道了!”洛月走了。 宝刀追出门口:“月姑!等到我们生意做得很好,我有很多钱可以给你,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看到的那个,是不是茧儿?她还在张邑吗?” “我大概还是不方便说。”洛月挤了挤眼睛,“不过,如果张邑忽然跑了个女孩子,我想我不介意告诉你。现在还没这个迹象。” “我知道了!”宝刀抿嘴握拳。 茧儿在某个特殊的地方,洛月不敢得罪、不敢透露。反正茧儿还在张邑,暂时跑不了! “怎么了?”慕飞担心地问宝刀。 “没关系,不会影响咱们的生意!那是我的私事,等忙空一点,我自己处理。”宝刀毅然决然。 于是洛月去跑市场,宝刀去监控生产,慕飞则忙着张罗扩大生产规模了。 向洛月说的那么多话里,有一句绝不是虚言:皱纸的技术门槛太低,一旦大家知道它赚钱,大家都可以跟进。要赚钱,只在最初的一浪里。之后,就是规模的竞争。这种时候山乌槛绝对拼不过大户们,只能转型。 若要赚足头一碗水,慕飞得做一大批产品在这里等着,一待洛月打开市场,其他商家还来不及跟进,慕飞迅速抛清,然后撤离。 从洛月那里省下来的钱,全作了订金。 照行规,订金是货款的十分之一。慕飞找了当初父亲的老朋友们。其实商场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所谓认钱不认人。不过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么久的交情,老朋友们少不得也应付应付“飞侄儿”,尤其当这位侄儿似乎还真有点出息的时候。于是慕飞拿到了二十分之一订金的优惠条件。 他用洛月那儿省下来的现银,订购了大批原材料,山乌槛张邑分号,开足马力运作。 “这要是全亏了,师父得扒我们的皮啊!”宝刀啧啧。 “不成功,就成仁!”慕飞振臂,脸上抹着灰,好久没睡熬得双眼红红的像只兔子,不是不搞笑。 宝刀却只觉慷慨激昂、荡气回肠。 一国之王,将一国投入战役;千万身家的富翁,将千万投入一赌;十两银子的孩子,把十两全用在刀刃上,发起冲锋。投资额虽然不一样,那决绝、气魄、紧张,却是一样的。 宝刀陪在纸坊中,夜以继日,机器隆隆运转。她甚至把找茧儿的事都压到了后头。 当家国付诸一役,你跳在战车上,还顾得上个人私情? 等这一战成功,宝刀想,她就有资格让简竹帮忙找茧儿,一定比她自己找起来快! 成品皱纸,越堆越多。 现在只等洛月消息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十九章 冰林坊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洛月直奔张邑最顶尖的青qing楼而去。 水往低处流,人朝高处走。人的眼睛,都是朝上看的。睡在炉灰里的烧火丫头,也愿意看名媛的珠钗摇摇、勾心斗角。明天下锅的米都不知道在哪里的苦力,也愿意听人讲将军白马、封侯拜相。 要在最短时间内,在最隐秘的领域,掀起最劲爆的热潮。浪潮的势头必须是由上而下席卷。 张邑顶尖的声色场所分布在东西南北四处:东边为文莺苑,里头蓄着官妓,所谓官妓,多是蒙了罪按律法直接贬为妓的。洛月身为官媒,跟文莺苑联系最紧密。可是,文莺苑由官方管理、出席的是官方应酬、收入也归官方,官方盯它盯得很紧,稍微出点儿口舌,洛月也吃不起担当。 不,洛月不去文莺苑! 张邑南边,有一座玉华阁,主打豪华风格,西边有座葛晶楼,走的是清幽路线,都面向民间开放,擂台打得很凶。一家推出“十二花魁”,另一家立刻挂出“花信女郎”。一家拿珍珠撒在榻上,另一家便以绣履行酒。一家剪薄金作新式佩花,另一家便敲琉璃去镶窗格。总之,一家有了新花样,另一家肯定不甘落后。这两家是纠葛成如此死局,北边冰林坊,却俨然超脱。 都是欢场,东苑、南阁、西楼都是摆明了公平交易、买欢市笑,只有北坊,蓄的是乐妓,号称的是卖艺不卖身,就算卖身也台面下悄悄的卖,显得比南、西两家高贵很多。 为了显示这种高贵地位,北坊各种陈设、用具,都与另外三家有分别。那三家堆金砌玉,冰林坊步步素雅,那三家浪笑掷噱,冰林坊细细弦歌。到冰林坊消磨的,主要也都是文人雅士。 文人雅士,照理说是跟纸张关系最密切的。纸商拒绝启用皱纸为厕纸,其实是维护他们的地位。 可惜,就因为天天用纸笔,所以他们这个群体自己,反而在心理上有盲点,把纸张,看得也就是件普通日常用品,没那么特别。尤其是对于质量不好的纸张,更是从心眼儿里轻鄙。 恰恰是这个群体本身,对于质量不好的纸充当贱役,没有太大的心理障碍。 而冰林坊的所谓欢场中清超姿态,实际上却早已激起另外三家的极大仇恨。那三家,都紧盯着冰林坊。 所以,冰林坊是关键。 洛月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慕飞和宝刀回答的,正是“冰林坊”。 洛月踏入冰林坊。 雕花香片连缀成的小盒子,里头的“宝贝”用细丝带扎着,比前头摊在工坊里时的草根样子好看太多了。这个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当天就留在了冰林坊。这个时候,试用的还主要是女性,并没有把客户包括进来。 一天后,洛月传话,向宝刀他们订一担纸。客人已经被带动了。他们跟姑娘们之间的交情,本来就愉快而私密,两情相洽时,用一点姑娘在用的好东西,简直是水到渠成的功夫。而且这种私密上的用品是这样,从来不用它,你也想不起来,一旦用上,就很难停手了。于是,两天后,这数字翻了一番。 与此同时,西楼的妈妈坐不住,主动来找洛月探话。 洛月装糊涂:“其实我消息最不灵通,跟北坊也不熟……” “北坊不熟,你还帮他们进时新纸品!听说那东西,保养那地方的皮肤非常好?月姑!你再不跟我说老实话,我生气了!”西楼妈妈作出怒容。 其实那“听说”,都是洛月故意把风声吹到西楼的。听西楼妈妈不高兴,她连忙装好人:“别!别生我气呀!这都是北坊那娘儿们,先钳住了我的口。她说呀,他们姑娘最高贵,靠的是手艺吃饭,不必天天拿水冲。这种私密的好东西啊,只有他们、和他们的客人配用,逼着我答应,不跟人家提!” “那――” “您别急!那家商人,我知道,他们还要进更好的货。我答应了北坊,那货色不告诉别人。如今,更好的货来,我且不给她们看,先给你,就说是另一路的商人送来的。妈妈,你也别带出我的名字来,总之包在我身上,叫你压过那尾巴翘上天的北坊!成不成?” 西楼妈妈觉得这太成了!对洛月不只道谢,还留下了“小小心意”。皱纸的价格,已被洛月抬高,西楼妈妈并不介意。 作掮客,作到洛月这种程度,也算到家了。 但宝刀他们要拿出更好的皱纸。 欢场竞争,一掷千金在所不惜,但要掷在好东西上。宝刀他们要让西楼压过北坊一头,西楼妈妈才愿意出高一头的价格。 皱纸的质量要如何才能更上一层楼? 宝刀带领着伙计,将艾草收割回来,捣碎,漉汁,像给青团染色似的,把纸浆染成青色。 还有指甲花也开了,满把的摘下来,桃花正谢,用大片竹席去接回来,都挤出花汁,是粉红色。 宝刀或许对造纸完全不了解,但她厨艺上精彩造诣,令她触类旁通,泡制一点草儿花儿,完全胜任愉快。 如此这般,做成钝青、绯红两色纸张。皱纸本身的质量,其实并没有提高。但女人是视觉的动物。譬如去选购马车,男人看中的是:这车觳光顺,车轴笔直,索子扎实。好车!女人看中的是:哇!一辆霓霞色的靓车! 西楼妈妈见了这双色纸,两眼发亮,一个钱也没还价,直接捧走。同一时间,冰林坊将订购纸张增加到四担――冰林坊的客人也想要。这确实是日常使用方便清洁的好东西。他们要带回家去。因为市面上目前还没看到,所以,他们只能通过冰林坊下订单。这当然是冰林坊的脸面。 冰林坊还没得意多久,就被西头葛晶楼一脸踩在了脚上!――啊不,是一脚踩在了脸上! 通风报信的小丫头大姑娘,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了。 这是头一次,卖艺又卖身的三处欢场,给自诩高贵冰林坊闷了一记狠的!这记大招竟然是葛晶楼放出来的!南阁坐不住了。 南阁的妈妈,收到了情报、搜到了蛛丝马迹,又亲自来找洛月了! 那情报、那蛛丝马迹,当然是洛月故意放给南阁妈妈的。 现在的事情明摆着:把同样的货也交给南阁,市场可以继续扩大一点。 但如果把更高一级的货交给南阁,市场岂止继续扩大一点?单价也能向上打滚! 问题是:宝刀和慕飞,如何将品质更加提高? 慕飞当天,搭着马车,回了桑邑。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十章 画非春宫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马车再回到张邑时,车上的乘客除了慕飞自己,还多了一个沈夔石。 “不,不画春宫!”沈夔石在马车上,仍然这样坚持。 “不画。不画。只是两情相悦的男女。连衣服都不用脱。你画出两人之间的张力就行了。”慕飞这样表示。 这是看完归明远的小说后,慕飞得到的启发。 归明远的小说,何尝写什么衣下风光、肉搏大战。但读者就是能感觉到那份缱绻张力。 慕飞相信沈夔石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沈夔石还有些不乐意,慕飞眼睛一转:“先生实在画不出,就算了,我请归大哥写个短诗也好。归大哥写市井生活好生动啊――” “我才生动!”沈夔石鼓起眼睛,顿时上了激将法的钩。他一直觉得归明远的笔法有问题。可是居然有人认为归明远的笔法很好?拜托!那种生动程度,他沈夔石,一定也做得到,而且更精炼、更扣人心弦! 自入山乌槛以来,沈夔石第一次拿起笔,也早闷坏了,头一笔还有点迟疑,后头简直是喷泻而出,厚积而薄发,很快完成了慕飞委托的画品。 这几幅小画,很快交刻,并印上了皱纸。 现行的书,很少用印刷。因为木头本身就容易有凹凸,麻纸表面又不是那么光滑,所以印刷的字体、画面,很难保证流畅精妙。 可是沈夔石的作品特点是:线条朴实、气魄动人。 也就是说,因为印刷物表面粗糙而造成的某些笔触缺失,并不能影响他作品的整体效果。 更何况他画画题材的内容,保证了即使画面质量粗糙一点,传达的效果仍然叫人瞩目! 有的书商想买沈夔石画春宫,并不是没道理的。他画这个,非常精彩。即使里面的人物穿着衣服都精彩。 他画的女孩子,衣着整齐,低头拨弄衣带,比人家画的没穿衣服的女孩子还能叫人心跳,而他画的男子―― 没法说。 只有看,才能体会其中的妙处! 沈夔石数月未持笔,这次作品完成,把他自己都吓一跳:怎么?比以前更精进了!这是数月闭关的功劳?抑或归明远的笔法确实对他造成了良好刺激?他自己都怔住了。 小小纸纺里,彻夜赶工。给纸浆里加香料,并且在上面加印沈夔石的版画。 慕飞现在手头终于宽裕了,舍得买比较好的原料,譬如香粉,加进纸浆里。 香粉也有很多讲究。质量最好的香粉,产自南方适城,那个,慕飞绝对买不起。就算他买得起,成本也将恐怖的攀升,连**都负担不起这样奢侈的东西。改用质量差一点的香粉吧?香也是香的,却怕碰到皮肤上,会让顾客娇嫩的皮肤过敏。这样的事故如果出现,不用多,只要那么一两桩,立刻给皱纸事业带来极大打击,最好别冒险。 所以,在加香问题上,慕飞颇为踌躇。加了香味,产品当然又上一等级,可是买什么香料好呢? 宝刀叫他放心回桑邑,香味留给她来处理。 慕飞回来时,宝刀已经采购了大量薄荷叶子。 张邑鱼米之乡,土地肥沃。薄荷这种东西,到处生长。宝刀用很廉价的钱,托小孩子们去采,收集到大批薄荷,一样淘出汁来,那汁水染色功能远不及艾草,却透着扑鼻的清香。钝青色的纸,直接在造浆时把薄荷汁掺进去就好了。都是青色,不用担心颜色混淆。薄荷本来就护肤,不用担心对皮肤造成**影响。 至于红色的纸,怎么加香? 湿纸要晾干。晾干太慢,宝刀索性用火烘。薄荷叶漉汁之前,先让它们跟纸一起烘。薄荷的香先渗进了这些红纸里。叶子也烘得干了,正好磨成粉。像磨米粉一样,磨得细而又细,然后淘汁,给青纸用。 两种纸的香味都解决了,其味清淡宜人,而且成本一点都不贵。 印刷方面却还是有困难: 照沈夔石的画刻版。好是好在沈夔石的画,笔触简练,刻起来很快。可再快,毕竟是手工刻划,不可能一口气搞出几百块来。更不可能几百块的价格都便宜到像田野里的薄荷叶一样。 就那么几块版,要印大量皱纸,怎么印? 宝刀和慕飞商量定了主意,一大张原纸,裁成九九八十一张小纸。这八十一张束成一札,最上面一张印画。 沈夔石共画了十二张画,由相思、相忆,到相逢、相离,又重见、相知。正好十二札作一整套。十二套作一担。 葛晶楼妈妈喜彻心肺,如获至宝的抢购回去。 这时候,反对皱纸的声音,也越来越响,大致还是老调重弹:纸张笔墨,斯文事也!以斯文纸置秽所,岂不有辱斯文? 这话是很有杀伤力的。可惜,洛月第一处攻陷的就是冰林坊,第一批俘虏的男客里,就包括文人。 如果说拿皱巴巴的麻纸,替代竹木签使用,确实有辱斯文。那么,**要受严惩,而那些文人也首先要引咎自责。 文人们是最不爱引咎自责的群体。 冰林坊等**为了免受官府追究,也势必得捍卫皱纸。 文人和**女子联手,简直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他们想出的化解方法也非常巧妙。首先,堵住邑守大人旁边的言路。先不让那些最难听的话到他的耳朵里。 然后,有几位文人邀请邑守大人出游。邑守大人很爱山水,又当此春和景明的时候,当然欣然答应。到了外头,官伎荐酒,是平常事儿。野餐野饮,似乎饮食有点不干净,于是难免要出恭。下头的人“不仔细”,一时忘了带竹签,怎么办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搞点叶子就行。邑守大人不是那么计较的人。 树丛后面就有人很客气、很殷勤地,给邑守大人递了叠东西。邑守大人一时没仔细看,随手用了,觉得非常好用,待仔细一看,脱口问:“这是什么东西?” “是造坏了的废物。请大人降罪。”从人回答。 “哦?废物利用,很好嘛!降什么罪?”邑守大人心情不错。 旁边就有人进谏:“禀大人,现在有人告状。说这竹子,虚心高洁,清雅出尘,是志士雅人的象征。可是人们用竹子削成签,作清秽的用途,有辱志雅。” “你是在开玩笑吗?”张邑邑守瞪着眼睛,“这、这明明……”他说不出大道理,可是觉得这种上纲上线的指控,不对劲,很不对劲。 “还有呢!又有人告状,陶瓷做杯做盏,奉人口欲,偏偏夜壶也拿陶瓷做,大不相宜。” “胡扯吧?”张邑邑守感觉到了什么,“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大人圣明!他们说,麻抄浆制纸,用来写字,不能干别的。”官伎哭哭啼啼求大人作主。红颜落泪,非常招人怜爱。 张邑邑守果断吹胡子瞪眼:“什么人说的?神经病!麻还编麻袋装垃圾呢,又怎么样?”张邑邑守指着那“废纸”,“还有这种造坏了的纸不?给我拉一点回去。给夫人、小姐也用用。” 于是事情尘埃落定。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十一章 改良皱纸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当南阁、西楼、北坊都像骨头后面的狗、追在皱纸后头又踢又咬,闹得沸反盈天的时候,文莺苑很镇定。他们是官家的产业,他们必须内敛一点、保守一点。 但是,当张邑邑守都用了皱纸,其他一些官员也问起在文莺苑里能不能用上皱纸时,文莺苑当家终于坐不住了。 就算现在进皱纸,他们也已经落后于潮流。 为了维护文莺苑脸面,文莺苑当家人希望,能用上更好的皱纸,来招待官老爷们。 “啊,总是要更好的。等级都已经提高到第三次了。”洛月半是抱怨、半是笑。格外娇嗔。 “我知道。”文莺苑当家神色不改的,徐徐转着手上扳指,“卖家说拿不出更好货色了,我也理解。但是,如果他们藏着更好的……” 他手指比了个手式,代表出价数目。洛月想了想,又比了个手式。 几次手式之后,价钱已经定得相当高,简直可以去买真正的好麻纸了。洛月站起来:“妾身一定把他们的底都撬过来!妾身怀疑他们藏着好东西,是想卖到京邑的。妾身一定把他们的老底留给您。” “要真正的好货色。野草野花、野画家的印版,我都是不要的。我们这里毕竟是官方产业,要用格调、有谱子。”文莺苑当家补充完这句要求,端茶送客。 洛月欠身:“妾身省得。” “山乌槛张邑分号”的招牌,已经正式挂了出来。宝刀在滚子上忙碌。原来的伙计早不够用,宝刀做主,招了些女人来。 切切煮煮的活计,本来就是女人比男人合适,更重要的是,按照目前普遍意见,女人算不得一个整劳力。女人来帮工,比男人便宜得多。 操作机器的技术活、体力活,由原来招的几个伙计负责。麻料、薄荷叶的整治,以至切纸、整理,都是女人在做。 宝刀亲自在整料环节抓质量。慕飞都不得不佩服她:看不出来,像模像样,是一把好手了!她收拾那些小麻雀小老鼠、小苣荬小土豆的时候,慕飞也没觉得她多厉害,这副身手用在正经地方,慕飞才晓得惊艳。那么多叶儿茎儿被捶打剁煮得服服帖帖、柔柔顺顺,换了他,绝对办不到! 他们发现:纸张的平整度,跟原料配比、以及水份有关。麻料切得越粗,纸张越不平整。所以山乌槛切麻料时,切得非常细致。这一点,宝刀和慕飞已经责成伙计改正。伙计倒肯听话,无奈手底功夫不行,备出料来每每还是粗糙。慕飞只有跳脚。宝刀领着一帮女人,把那些麻料当作厨房的原料来对付。骨头够硬吧?骨头还要给它炸酥呢!芝麻够小了吧?芝麻还要再磨成粉呢!麻料算什么?还不俯首贴耳、乖乖躺下! 麻料即使切细了,做成纸,纤维仍然不一定均匀,这点和造浆过程有关。这一过程开始,山乌槛从来没有接触过,是且再川的技术秘密。所以尽管宝刀猜测造浆过程对纸张平整有影响,慕飞也相信她的想法正确,可是无计可施。最后宝刀想办法,用手工的笨法子解决,带着几个女人一起,尽量把纸浆搅得能多匀有多匀。这个过程,拙手如慕飞,可一点儿也帮不上忙。 然后就要脱水。 纸浆经过烘、和晾的过程,变成湿纸,湿纸进一步烘干、晾干,就是成品纸。这个过程中,什么时候烘、什么时候晾,各进行多久?要不要另外加什么辅料、什么工序?又是各纸坊的机密。宝刀又一次鄙视慕飞的“少壮不努力”,慕飞又一次郁闷对墙、捶胸顿足。他们之所以造出来的纸都是皱的,主要也就是毁在这一步。 这一步真不是短期攻坚得了的,要长期摸索。 宝刀的贡献是:尽管她暂时想不出办法让它不皱,但是,她想出了办法让它更皱! 文莺苑当家拿到了改良后的皱纸。 包装已经返璞归真,是当地特产的苦竹,剖成片,光滑幽致钉成盒子,里头拿竹簧固定皱纸,纸搁在里面不会滑动,用时手指轻拨就可以打开竹簧,抽出纸,竹簧自动弹回去,重新把下面的纸压住――选材虽朴素,使用上却更加专业和方便了。 文莺苑当家捧着样品纸盒,不由得啧啧称奇。 岂止盒子大步飞跃!皱纸的质量也更上一层楼。 还是纸的本色,没有颜色、香味、图案那些花哨的附加值,然而纸浆调得好了,纸质更显细密,神奇的是,纸上的皱纹也更紧致了,即是说,擦起来也更好擦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文莺苑当家心头第一次浮起这样的想法:“要把纸皱得这么好,说不定比把它压平,还要更难啊……” 洛月把文莺苑当家叫回神,问他:对这纸看法怎么样? 文莺苑当家想矜持一点,没有满口盛赞,只说,还行吧。 “那就算了!”洛月摆架子,“听说京邑有大商家,还没看到样纸,就想大笔订购。可他们出的预付款数额不高,而且皱纸商跟他们从没合作过,所以心里有疙瘩,我跟卖纸的说,您这儿肯出现银,纸商才把样纸给您看。您不太满意?那就算了。” “满意,满意!”文莺苑当家拉住她,再也不吝惜满口盛赞,“我要了!月姑,你去跟纸商说说。现银就――现银!不过,大笔订购的话……” 洛月察颜观色:“其实纸商慢工出细活,生产能力有限。如果您订这个数目,”手比了比,“我包一个月之内,他们再也供应不了别家。您这里,就独揽了这种皱纸!也就是说啊――” 洛月没说完。纸商并没有开放向普通人家的零售。也就是说,大户人家爱上了这种纸,只能向文莺苑转买。文莺苑等于在一个月之内垄断了最新皱纸的分销权。稳赚不赔! 文莺苑当家眼里光芒一闪,认可了! 这笔巨款拿到山乌槛张邑分号,宝刀照老规矩先拿给慕飞。 慕飞当时正在房间里,门关着,里面传出咚咚的声音。 宝刀敲了门,一会儿,门开了。宝刀往里头看:“干啥呢?” “锻炼身体,”慕飞把话题扯开,“你干啥?” 宝刀就给他银子:“你又要去还赊帐、买更多生产资料、造更多纸了对吧?” 慕飞竟然面露犹豫为难神色,沉吟未答。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十二章 撤退信号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当慕飞回桑邑去请沈夔石时,他已经知道在张邑雇的伙计切麻料太粗。 那些伙计本是低等伙计,备麻料却是精细活计,而山乌槛在备料方面经验充足。 慕飞本没想到连备料都需要好伙计。现在他体验到了好伙计的重要性。于是,回桑邑时,他就向简竹求援。 “这都是要计入成本的。”简竹和蔼地回答,“你雇我这里的伙计,就要按我的价格来出价。” 山乌槛的伙计,比张邑的低等伙计,工钱要高一倍。 慕飞慎重考虑这个价格,其实,他如今也不是花不起…… “而且我不放短工,要雇,三月起雇。”简竹又加一句警告。 这句警告,弦外有音。慕飞心里打了第一个格愣。 他暂时把伙计的问题放到一边,向简竹问:“师父,我能不能向你买麻料?” 那个被野猪拱过的好麻园,慕飞相信,是简竹买下的。受猪害,出麻量大受影响,但还是有麻。肥水不流外人田。慕飞反正要买麻,为什么不向自己师父买? 简竹竟然笑而不语。 如果仅仅是保密,那么简竹可以放一句话给慕飞,叫他宽心,自然有麻源给他。可是简竹笑完之后,补的是这句话:“我可没有麻给你。” 慕飞心里打了第三个格愣。 聘沈夔石画画,倒是接洽得很顺利,简竹很坦白地表示:“沈先生在我们这里,除了记记帐,用处并不大,可以给你几天。他的画,更没太大市场价值。你要买,随你开价。” 说到这里,简竹拍了拍脑门,又想起来一些市场价值不大、可以随便开价的东西。他把慕飞领到来福从前住的房间。 那个房间里堆了好多薄板。来福的线条,画在木片、石片上,从来不画在纸上。因为他的下笔时力气很大,麻纸很容易就会被划破了。而且,他希望自己的作品很长期、很长期的保存下去。 他觉得他的作品,比什么诗词歌赋更重要。 他的作品是什么呢?不是文学、不是画,但比文学和画都更实用。 某种意义上说,是他的这种作品,才真正推动人类生活向前发展。 他做的是设计。建筑、机械,一切这些东西的设计。 他用平行、交织、接近又相离的线条,把他设计作品的外观、内观,都记录下来。 这些线条必须清晰准确、比沈夔石的画作更甚,容不得一点点渲染、模糊、扭曲、想像。从这点来说,它也不能画在麻纸上。它容不得濡墨效果。 来福的线条,在石板、地面上打好草稿,就刻到木板上。他逃跑时,竟然把这些木板都落在了这里。 官府完全是个瞎子。光凭这一点,他们也应该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卷款潜逃。可是他们不看、不听、不想。留下这些木板,安安静静留在这里,直到简竹把它们介绍给需要它们的人。 显然是有人细心安排过,慕飞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纸盒的设计板。 当慕飞他们造出皱纸之前,这种设计,几乎没有用。整个大陆上,十二城里,用纸都不拿竹簧压,怕压伤纸品表面。布帛什么的更不可能了。其他什么东西?更不适合装到这种盒子里。 可是慕飞他们造出皱纸之后,这盒子,一下子天造地设般的合适。 皱纸本来就有皱纹,不怕压。皱纸要经常使用,所以始终要有一个东西,随时固定、随时抽取。 慕飞廉价买了这块设计板。 “用竹子造,成本更低。”简竹热心地建议,然后仿佛无意般地又加了一句,“暂时转型专做纸盒,也不错。” 慕飞心里打了第三个格愣。 在宝刀的追问之下,他终于把回桑邑时经历的这几个细节,都告诉了宝刀。这会不会是简竹的暗示呢? 宝刀叫起来:“这还叫暗示?这是师父明白告诉我们,皱纸不用再做下去啦!我们见好就收吧!本来不就这么打算的嘛?” 本来就打算好,皱纸没什么技术含量,大家都能造,所以,宝刀他们抢了头碗水,就果断撤退。大家一窝蜂拥上,拼规模、拼财力、拼白刃抢市场时,他们就不凑热闹了。 问题只在撤退的时间。 “师父既然信号已经给得这么明确,我们现在就可以考虑停工了啊,你说呢?”宝刀问慕飞。 慕飞脸也像皱纸一样皱了起来:“我、我舍不得!” “为什么?”宝刀大为吃惊。只是一桩生意、一件偶得的产品,又不是平生相思!何至于抛不下撇不开的? “那里面……有你的创新。你压出皱纹的方法……”慕飞越说声音越小。每当表扬宝刀时,他总是特别不好意思。 “啊。”宝刀的目光温柔了。 那个方法,确实出自她灵光一闪,可是,并不繁难。“说不定过几天,人家也能想到了。”宝刀安慰慕飞,“这是小事情,不值得我们坚守。” 慕飞长叹一声。 张邑分号的皱纸生产,并没有完全停止,但是缓了下来。宝刀有了空,就到洛月提的那些脂粉铺、布庄、成衣铺的前头蹲着,目光灼灼,找茧儿!她托慕飞回桑邑问简竹一声:“我们这次分号任务,算胜利完成了吗?能不能要奖品了?” 慕飞搭上货车时,暮色四合。 刚同宝刀去张邑时,他记得,田间刚开耕。而现在,稻子已经挺拔清秀,再过些时,就可开镰收割了。 天气已经变热了。 这样快。慕飞茫然想,时间过得这样子快! 归明远又有一些新故事脱稿,传到慕飞手里,慕飞看得快活极了。但这种快活,跟几个月前,天气还冷的时候,已经不太一样。他心里有了点什么东西。像天热后爬出地面振翅鼓噪的虫子,叫他烦恼不安。 他现在看宝刀,跟以前不一样了。有时,温暖的风把她的气息传到他的鼻子里,他会怔半天神。 他有点体会到九婶说的“有一天你别后悔了抽自己”是什么意思。 现在,宝刀如果再在半夜爬上他的床,他的反应绝不会是把她踹下去,然后跟她大吵一架。 可是宝刀现在已经不再爬他的床了。 慕飞茫然抬头,看天边那红通通的太阳,不紧不慢往山口落下去。 几里路之外,星姑娘也坐在山口,看着夕阳落下。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十三章 双重考验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偏爱在晚上行动? 有一段时间,她确实被追捕得很惨,以至于得像老鼠一样躲在洞里。 那时候,多亏何四为她把着洞口。 就是何四不久前假扮外地商人,替简竹在且再川打下楔子。也正是何四在麻田捣乱,并让别人以为那是野猪干的。同样是何四,代阿星携玉入华城。 阿星到现在都不知道何四到底几岁?三十,还是四十?有的人长到一定的岁数,忽然好像停止在那里,不再长了。你需要他时,他总在那里,沉默,可靠,像一座山。 阿星也不知道,何四跟她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在最危难的时候,母亲敢把她托付给何四,而何四也确实刀山火海,不负所托。 阿星甚至不知道何四是不是真名真姓。 她只知道何四可靠。这整个世界上,除了何四,阿星对谁都不相信。 亲手救出的那只狐君,阿星也不信任。 说什么搭救之恩,就是饲主,狐君必定报答?呵,天底下,谁都最关心自己!谁都是逐利的动物。只不过,大家各自的利益不一定重合,于是不得不合纵联横、倾轧欺压。 阿星声称要亲自携带白玉佩拜访华山公,私底下却告诉管家简来方:“我打算去狙杀仲少君缣,你别告诉那只狐狸!” 阿星考验的是两个人:简来方,还有简竹。 简来方是她收的人,已经养了五年,救出简竹之后,再交给简竹使唤。连“简”这个姓,也是阿星先随口给来方取的,狐狸脱困之后,重回人间,要取个假名,就跟着有了“简竹”这个名姓。 照理说,简来方应该忠于阿星,比忠于简竹多。 可是简来方给简竹做了管家之后,阿星却总觉得简来方跟简竹之间有奇异的默契,全没道理好讲,就是让她觉得危险。就像简竹对慕飞、宝刀的关照,也让她觉得怪怪的。 于是她放了双重烟雾弹,第一重,是考验简来方。简竹是完全不赞成现在杀洪缣,也就是朱兼思的。简来方如果私下告诉了简竹,简竹应该采取什么措施。 但就阿星的监视,这一方面,她多虑了。 简来方忠实地替她保守了秘密。 接下来,阿星重点关注的是,简竹以为她离开整整半年,会不会私下搞点小动作? 这方面的监视,令阿星非常满意。 满意而悲哀。 她凝视西边山与地交际的地方,看着那红通通的太阳,胆怯地落了下去。 风顿时凉了。 阿星抬手,把黑面纱系上。 她融入夜色中。 她在夜色中游走,如鱼一般自如。 简来方秉着烛,在山乌槛张邑分号各角落检查了一番。每天他都这样做。人哪,一天仔细不算什么,天天这么仔细,才真正叫作谨慎周到。他在桑邑本号是如此,到了张邑分号之后,仍然如此,并嘱咐留在桑邑本号的沈夔石、归明远也要如此。 一圈检查完了,他回房。 看到自己房间窗子时,简来方怔了怔,然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蜡烛。 他手里拿的,就是自己房间里的蜡烛。简来方的习惯是这样:先回房间,点上蜡烛,四处走一圈,然后回房间,清点完一天的帐,做好第二天的计划,烛也将残了,正好做最后一遍检查,然后上床睡觉。 可现在,他房间的灯亮着。 显然有客人到了他房间里,而且主动跟他打招呼:嗨,别受惊吓啊!我来了哦。 简来方发挥他的想像:这位客人,会是谁呢? 他有了答案,唇角牵起一丝笑纹,举步走过去。 步子忽然又停住。 路边有几棵樱花树。 张邑的樱花树不多,基本上生得低矮,花期又短,短得似声克制的叹息,才闻端倪,就已经凋谢。 现在树枝是空的。 树枝下的黑影中,却有一双比花朵更美丽的眼睛。 简来方一步一步走到树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吹熄了烛。 他好像忽然打算摸黑在这里坐坐,看看夜景、吹吹风。 “我回来了。”阿星对他说。 声音并不比蝴蝶拍翅膀更大。 简来方听得清清楚楚,可他没有作任何表示。 “其实我没有去很远。”阿星又说,“我也没有杀任何人。” 简来方低下头。 “我去做了另一些重要的事,还发现一件重要的事。”阿星说。 简来方听着下文。 “简竹让别人去开另外的分号,跟山乌槛的业务完全无关,资金流也跟山乌槛分离。一位羊医生,带了桑果酒的秘方,你知道吗?” 简来方张了张嘴,又闭上。 “当然你不知道。”阿星替简来方断言。 简来方没有否认。 “现在你听我说,你继续装作不知道。他有任何破绽,你告诉我。但不必主动发掘。不用打草惊蛇。在屋子里等你的,就是他。不久前,他刚把白龙寨的事儿一劳永逸的掩盖了。” 简来方又张了张嘴。 “没事儿,只要有你在,我们随时能把真相再掘开。宝小姐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呵,我真期待。”阿星笑道,“现在,你进去吧。” 简来方直起腰,走进他的房间。 树底下那双明丽的眼睛已经消失了。 简竹坐在他房间里,手里拿着皱纸在看。 仍然戴着帽子,帽帷深垂。这层纱帷似乎一点都不能阻挡他的视线。 简来方进来,他很高兴:“你看!这两个孩子做得比我想像的要好。好得多。” “是东家有眼光。” “你说,星姑娘现在已经跟华山公接上头了吧?”简竹压低声音。 “是。” “华山公会愿意跟我们合作吗?” “合则两利。”简来方用词很简洁。 简竹深以为然,又道:“仲少君当然也成功进了海蛇帮?他们不可能错过这么大一个目标!尤其有我派去的一双照明弹。” 简来方轻咳一声:“东家。” “我很少跟你聊天,是不是?”简竹笑道,“有的时候,人会噜嗦一点。我虽然不是人,情绪波动也会受天时影响。” 简来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保持了沉默。 “有时我甚至杀人如麻。”简竹云淡风轻地站起来,“我总觉得你瞒了我一些事。” 简竹向简来方走近一步。那一步施加的压力,只有简来方自己能感觉到。他不得不退了三步。 三步之后,简来方面如土色地回答:“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东家。” “我希望是。”简竹抱怨,“可是现在,即使是孩子,也不那么听话了!他们如果因为一时贪心,毁了我的大计,我要打他们屁股。你呢?我当然不能打你屁股。” 最后一句玩笑,轻佻得简直像恶劣威胁。 简来方结结巴巴附和:“当然,主人。” 简竹在他肩上拍了拍,向门口走去。 慕飞也到达了山乌槛桑邑本号。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十四章 二娘为妾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归明远遵照简来方的叮嘱,正在作今晚最后一次巡视,慕飞冲进门来:“嘿,归先生!我找师父。” 归明远摆了摆头:“哦,他忙了一整天了,在他房间里。” 那时候,简竹正在张邑与简来方聊天。 慕飞问归明远:“师父忙什么?” 归明远告诉慕飞,简竹用高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跟全邑八成以上的蚕户订约,帮他们整治蚕茧。张大佬被惊动。简竹这几天都在忙这个。 为什么要接这么多蚕茧的活?慕飞挠头,拔腿往简竹房间方向冲,然后又猛的折回头,笑问归明远:“有新书不?” “写得不多。”归明远回答。 “给我看!”慕飞先预定下来,再冲向简竹房间。 简竹房间亮着灯。 慕飞想一把推开门,忍住了,先敲敲门。 在师父这儿,他可不敢没规矩。 张邑,简竹正走向简来方的门口。 慕飞敲响了房门。 简竹的身影消失在简来方的门口,就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后,衔接得天衣无缝。他信手就开了房门。 “师父,我回来了!”慕飞一脸的孺慕之思。 “嗯。”简竹点头,“又要来我这里买什么东西?” “这次没什么啦。”慕飞表示,他这次是来请赏的!皱纸业务快要结束了,奖品是不是可以发了呢? “你们两个,谁功劳大?”简竹问。 慕飞很想把自己摆在前头,可是话到嘴边,毕竟不好意思这么说,只能承认,宝刀跟他的功劳一样大。 私心里,慕飞怀疑,宝刀比他的功劳也许大一点。就大那么一点点……嗷,不行!不甘心!他最多承认宝刀跟他平分秋色! 简竹又问:“那么,如果说这次任务就此算结束了,你想要什么奖赏?” 那还用说?慕飞要知道简竹的秘密!那背地里的种种活动,那些资金、产业、管理。慕飞全要参与! 这个要求,他上次就提过,这会儿再次明确,简竹居然就点头了:“可以。” “哇!” “等你们把张邑分号这几个月的生意结算清点,做成完整的帐目报告交给我,我们就可以讨论奖励的事情。”简竹肯定地说。 话说到这里,慕飞又犹豫了:“那个……” “唔?” “可不可以,再晚一些了结呢?皱纸,再做一段时间?”慕飞急急地说,“我知道那些大商人都要抢滩了。我们抢不过他们。可是、可是宝刀加皱纹的技术,还有我们造纸盒的技术,确实称得上是好技术啊!短期之内,他们肯定想不到的。我们保密工作也做得很好。大管家帮忙。他真的很周到。我们可以再保守这个秘密一段时间的!于是我们可以多卖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们说不定能开发出别的技术……” “原料。”简竹打断他。 “原料会上涨,对吗?”慕飞也想到这个。大商家会哄抬原料价格、压低皱纸成品价格,把他们挤出去。他们要在生产技术上保持领先,成品价格就不会被迫压低太多。原料上的劣势也就能多撑一会儿。按慕飞估计,也许他们可以撑到夏天,仍然保持盈余。 简竹把食指跟拇指圈成一个圆形。 慕飞不解:“师父你这是――” “零。”简竹道,“原料价格是零。因为你根本就买不到原料。” “?” “他们会垄断市场上所有麻料供应。你根本就拿不到原料。即使你开发了新技术,你也只好卖给他们,或者抱着新技术饿死。”简竹道。 慕飞愣了半天,无法反驳。这样一来,他的出路只有一条: 简竹私下购买的那个麻园! 既然是“自己的”麻园,种出来的东西,就可以供应给自己。慕飞于是低声下气求简竹,把园中的货供给他吧,他出高价也行。 这样恳求的时候,慕飞已经觉得很委屈了。自己的师父,自己人!居然还要这么求。 好吧,师父也没有义务无偿支持。所以他出足高价,这总可以了吧? 简竹还是摇头。 慕飞两眼喷火:“师父!” 简竹的回答是:“到那时,他们为了保证一切麻园不给你供料,必然会给那个麻园主人开出更高的利诱、以及更凶狠的威胁,我认为反抗是不明智的。” 慕飞垂头丧脑。 简竹的目光闪了一下:“但是――” 慕飞又兴奋了:“嗯?!” “如果你们找到更好的印刷方式,”简竹语气温和责备,“这才是我给你们的最高目标,忘了吗?” 慕飞忘了。 放出去的鸟儿,有了自己的方向。慕飞跟宝刀一起,到了新地方,把新生意做大。那生意就好像是他们之间的孩子,慕飞只想让孩子活下去、长大成人。他忘了师父开始的嘱托。 慕飞很惭愧。 惭愧中,他又生出警惕。简竹刚才提到:更凶狠的威胁! 既然对原料供应者,都有可能采取这样的手法,对纸商本身,难道不会这样做吗? 山乌槛张邑分号那里,会不会有危险呢? 宝刀还在张邑分号! 慕飞搭夜晚的车,急如星火又赶了回去。他甚至没顾得上看看九婶、以及向归明远索取新书。 在走之前,他只来得及多说一句,是替宝刀转达的问话:作为张邑分号红火的奖品,简竹愿不愿意帮她找人? 简竹的回答是肯定的,只要皱纸生意告一段落,张邑分号的帐本交上来。 慕飞伤心的想,他跟宝刀一起创立的新局面,又要亲手把它,一起结束了。 一路,乌黑的树影,从慕飞身边徐徐后退。 傅老太爷的院子里,却依旧明烛高烧、歌舞缭绕,好一番享乐景象。 所谓傅老太爷,就是傅琪的义父,张邑傅家商号的老太爷。 这位老太爷一生无子,收了傅琪为养子。傅琪很争气,傅老太爷就把商号经营交给了他,自己退居后头,享福去了。傅琪对这位义父可真够意思。傅家占地方圆数亩,傅老太爷院落大小足有全家一半,云檐水阁、绮户雕栏,小楼连苑、斗帐藏春,享受简直不逊于公侯之家。 今夜,高堂之上拥美而坐的傅老太爷,却大呼气闷:“自从那小子独揽大权,再也不叫我插手,外头也不许我多走。这院落,作宅子固然大了,作牢房却嫌小。老子不开心得很!” 给他拥着的姬妾,不搭他的茬,反把他的胡子揪一绺:“您别发牢骚了!传到少爷耳朵里,又有不是。” 阶下鼓瑟的乐姬,也停手笑道:“老太爷也真是的!少爷替您赚钱,您花销,有什么不好?外头要逛,他也不曾拦着您――” “我找老朋友聊天,他就给我脸色!”傅老太爷鼓起眼。 连起舞的舞姬都停下脚步,斟了满盅酒灌给他,一边数落道:“这可别怪奴家怪您了!您找的什么?那种不三不四地方,找老朋友,不怕奴家们寒心么?” “我找商事上的老朋友――” “那就更不对了!商号既然由少爷全盘接手,他行事您不过问、他帐目您不费神,偏找什么老朋友聊天,一个不当心,聊来聊去坏了他的事,您于心何忍?还不消停坐着罢!” 傅老太爷被一群脂粉娘子军一轮数落,肚皮里灌着酒,只有眨眼的份儿:“那行……我、我不去外面……我去找我的九夫人……” “九妹妹这两天身子不爽利。”他的四夫人立刻回话。 “真的?又……不爽利?”傅老太爷起了疑,“别是你们……吃了醋,不让我见吧?” “瞧你说的!”年纪最小的八夫人立刻坐到他怀里滚皱了他的衣服,“这九夫人,是夫人和大少爷作主让您纳的,咱们吃什么醋?她的脂粉头面,都是咱们姐妹给她送的礼,咱们吃什么醋?她比我还大几岁呢!我照样乖乖叫她妹妹,好生疼着她,你――你还说我吃醋……你好没良心!” 傅老太爷被滚得只剩哼哼的份儿,再也回不得嘴。 风悄没声儿离开花堂,往西行,吹过一座长满碧草萋萋的院落,穿过条引外头河水而成的小溪,拱桥后见着栋齐整小楼,装饰算得端丽,帘帐什么也是全新的,住在里头的女人,却满肚子气,尖声叫了声:“茧儿!” 好一会没人答应,她又叫了声,这回更响。终于有了回音。茧儿脸色苍白的在楼门口探出头。 “臭丫头,死哪去了?!”二娘朝她扔了个枕头,问,“傅老太爷今晚又被谁留住了?” 茧儿脸色苍白,一柄尖东西顶着她的后背。 二娘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茧儿后头,宝刀露出了脸。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十五章 狐梦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二娘看到宝刀,第一反应是“嗷”了一声,准备往旁边蹿出去。 她在二楼。旁边就是楼栏杆,蹿出去,摔不死她!她在白龙寨白住了那么多年,可没学过轻功! 宝刀连忙抢步上前拉住她:“你居然想自杀!我爹他们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二娘回身在她脸上摸来摸去:“你不是鬼!” 宝刀脸是温热的、软软的。 确实不是鬼,二娘就放心了,拍拍心口:“我当你拿了假元宝跑出去饿死了,冻死了,回来索命,所以才逃跑。既然不是,我就不用逃了。” ――敢情她是想抓着栏杆外头的树干逃跑,不是跳楼。 茧儿抓着门边,这时候总算敢出声了:“二娘,她有凶器!” 宝刀袖子里揣着个小树枝,就是刚才顶住茧儿的尖东西,不是凶器。她才没打算行凶杀人,但如今已经学会了虚张声势:“不错!你们不给我说老实话,都别想活命!” 二娘瞪茧儿,意思是:你从哪儿把这小煞星引来的? 茧儿满脸委屈:这不都怪二娘自己嘛?要穿好的,要吃好的,嫌前头的夫人们克扣她,故意给她烂旧东西,所以要茧儿出去买。夜路走多终遇鬼!茧儿今儿就在胭脂坊前头撞上了宝刀。 说也奇怪,茧儿今天其实并不想去胭脂坊,但一阵风吹过,茧儿忽然闻到了胭脂香味,很香很香,她不知不觉就走了了胭脂坊边,被蹲守的宝刀抓了个正着。 宝刀现在也狡猾了,不是直接跳出来扑倒按住,而是躲得更深一点,看茧儿往哪儿走,准准的看见了傅家后院。 看见“傅宅”两个字时,宝刀想了一下: 张邑三大纸业巨头,其中最巨的是傅家纸坊。 傅家商号,经营的不只是纸业。 简竹跟桑林张大佬过招,给张大佬送本金去,暗地里跟傅家联络,让傅家收回了帐目,算是跟傅家结了交情。 傅家商号如今的当家人,叫傅琪,很年轻。 宝刀第一个推论是:茧儿给傅琪收去作了丫头? 然后宝刀不急着出面找茧儿质问,先做了番功课,终于得知傅家还有位老太爷,住在大大的院子里,快到耳顺之年,人老心不老,前阵子又收了房小妾。 茧儿进的正是老太爷那边的院子门。宝刀不由得想:莫非二娘就是那个新小妾? 她猜中了! 于是宝刀趁夜摸进门、挟持茧儿、堵住二娘,一气呵成。 现在她只有一句话要问:“白龙寨,到底出了什么事?!” 问出这句话,酸涩的块垒堵在宝刀嗓子眼。她想哭。 她命令自己把眼泪咽回去。要哭,等问清楚、讲明白了再哭。 她才十三岁。她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用来慢慢哭。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守墓爷爷用命换来医生救回她的命,不是为了叫她哭的。 她紧盯二娘。 二娘干笑着,试图用什么话支吾过去。但宝刀的目光,终于逼得她假笑干涸,像脱水的花瓣粘在脸上,份外尴尬。 现在这个小姑娘,不是去年秋天傻里巴叽揣个假元宝离开的笨丫头。二娘总算有这个觉悟了。 她必须给宝刀一个答案:白龙寨怎么会空的? 其实,那个时候,二娘早已经厌倦了跟着强盗过日子。忽然那一日,阵前有几个人跑回来,说大当家前线失风,生死未卜,仇家身手莫测,意图不明。白龙寨吵吵嚷嚷,有的说倾寨而出,给大当家报仇,有的说坚闭寨门,以静制动,还有的说逃跑吧! 二娘一琢磨:要逃,早点逃嘛! 趁着那群汉子还没拿定主意、也顾不上她,二娘草草收拾一点细软,带着茧儿就跑了。到了山下,孤身女子日子不好过,傅老太爷看上二娘,二娘也就半推半就,住进了傅老太爷大院子,算有了依靠。 这话如果告诉了宝刀,第一,二娘不顾白龙寨死活,滑头逃跑,给其他男人作妾,摆明了大罪。第二,白龙寨那群人生死还是不明,宝刀要是逼着二娘一起去寻找他们下落,二娘还活不活了! 二娘眼珠子一转。 真奇怪!今天午后,二娘打了个盹,在梦里,竟然有个声音问她,宝刀要是找上门来,怎么办? 在梦里,二娘觉得,宝刀是不可能找上门的。可即使这样,二娘也觉得担心发愁。 于是那个声音建议她,到时候这样回答:白龙寨遇到了劲敌,于是寨主领头,躲到很安全的地方去了。出发前,大家很找了一番宝刀,没找到。寨主也很伤心,可是为了全寨人着想,他只好暂时丢下宝刀,相信宝刀有他的良好遗传,绝不会死,一定会闯出一番事业。至于二娘么,是寨主不忍心带她去躲避隐居,于是放她自由了。 真是动人稳妥,滴水不漏! 二娘太喜欢这个版本了。 二娘也太佩服自己了!她真是绝顶聪明,才会在梦里预见到自己的危机,并给自己传授个好方法。 这好方法,她立刻使用了出来。 宝刀听完之后,啪哒了一会儿眼睛,像一个木偶娃娃被人抽掉了关节里的麻线,猛的一下蹲到地上,哭起来。 二娘和茧儿面面相觑。 这是一场真正的痛哭,所有的担忧和委屈,不管不顾的倾泻出来,如夏天的暴雨,只想要个痛快。 她悲伤了这么久,都已经鼓足勇气接受父亲的死讯。原来,白顶天没有死!他们只是逃走了! 可是白顶天为什么在练神功时,没有告诉她? 一定是当时变故太仓猝,白顶天也来不及考虑周全,没想到她一下子就被官府捉进牢里!搞得他找也找不到她了。都怪她不好! 他还活着,寨里的人都还活着。这就够了,太好了!除了林伯。除了林伯用命来换官府不为难她…… 宝刀嚎啕大哭。 她决定只哭这一次。她的一生还有很长很长,绝不能都用来哭泣。眼泪要流,只流这一次。 二娘招呼茧儿,连忙关门关窗,可不方便让别人听见这场痛哭声! 多亏了众夫人都排挤二娘,把她丢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这楼里的声响很难传出去。 就算有人隐隐听见哭声,也会当是二娘受不了冷落,哭天抹泪,想吸引傅老太爷的注意。她们立刻会把傅老太爷引得远远的,必要的话,堵住他耳朵。 傅琪也完全没听见这场痛哭。 傅琪在他的房间里。他房间里仍然亮着灯,灯光是从一盏六角宫灯里透出来。那六幅灯壁,竟是六片淡红的半透明薄薄宝石板,以精工雕镂出山水人物,灯光透出,说不出多么华贵朦胧,照着淡紫帷幔、晶屏瑶琴、象牙榻玉石几。这个不大的房间,陈设之精美,非达官显贵之家不能办! 傅琪本人歪坐在榻边,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一个笑,手里玩着个帐本儿。他自幼被称为附近数邑中、最俊秀聪颖的商家子弟,“如芝兰玉树,落落有大家之风”。慕飞也算玉雪可爱,比起他来还少些气韵,他纵然手里翻弄的是个麻黄帐本,姿势都好看,简直可以入画。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他扬声道。 星姑娘坐在他窗外的屋檐上,轻轻晃着双腿,不说话。 “哦,都怪我!”傅琪自责着,把灯吹灭了。 他知道她只爱出现在黑暗里。[bookid==《梵天记》]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十六章 伯少君告白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傅琪是怎么遇见阿星? 那时候满川烟草,无限绿意,柔得地老天荒、地老天荒。 一双星辰般的眼睛在层层绿意间对他一闪。人如惊鸿。他还没有真正看清她,她已经离去。 他惘然立着,不清楚自己是眼花呢、还是遇见了山精鬼魅,肩膀后头忽被人抬手一触,回头,便见伊人,盈盈若一阵风便可卷去,便又定定若一千世前已经期许,对他说:“你可想作安城第一气派的商人?” 傅琪当时的感觉……传说中廿年前的“雪鸿夫人”,还是个双鬟少女,“自恃倾城色,单骑访京邑”,寻到了当今城君,那时的君世子洪逸,对洪逸说:“我想寻个最美、也最有志气的少君,辅佐他当个顶顶好的城君,我便是顶顶好的君夫人。你是我要寻的那个人么?” 野史载,洪逸当时,“呆若木鸡,壮志陡生。” 傅琪的反应,跟洪逸差不多。先是呆住了。这呆并不是磐石那种呆,而是早春冰雪那种呆,看着一动不动,实际上打心里开始酥融,整个人柔软得似可以渐渐低下去、滴进泥土里。 这种酥软,可以引发一场雪崩。 可以诱使一个忠臣弃节走天涯,或者一个懦夫磨刀斩人头! 这一怔之后,傅琪壮志凌云:当然,他会是安城第一气派的商人!配得上这个少女的,舍他还有谁? 当年的洪逸本来就是君世子,相貌也确实不差。他有这个资格一口应诺。 傅琪没有洪逸那么好的基础,他自负的,是自己的能力。 他确实有这个胆气答应“我会做成安城第一商家。”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化为一丝苦笑。 要做成大商家,自己能力、环境机遇、贵人提携,缺一不可。 尤其最后一项,许多励志故事里会将它淡化,似乎有志者事竟成,权势、关系,都不重要。但现实中,这却是最致命的一环。 傅琪倒是有贵人愿意提携他。 那位贵人,就是当今的伯少君,洪综。 洪综从小受他生母右夫人的耳提面命,很注意培养官、商两方面的关系。他十五岁时,游至张邑,傅琪受地方官点名负责接待事宜,体贴入微,洪综满意极了。 伯少君满意,傅琪很觉荣光。 但是……接下去的事儿,就很难启齿了。 洪综是个男子汉,傅琪也是。 洪综还没娶亲,因为右夫人择媳严格,一时还没有看中的。傅琪也没娶亲,因为他原来只是个养子,说起亲事来高不成低不就,年轻又还小,就没定。等傅琪年纪不是那么小了,他以雷霆手段接管了义父的家产,强行把义父送到后院“颐养天年”。这一来,他名声就很坏了。正经点的人家都把他视为白眼狼、毒蛇,哪肯把女儿送给他。也有的人家看中他厉害、有钱,主动想攀亲,傅琪又不想接纳这种岳家。于是也正单着。 洪综见了傅琪,一见惊艳、二见惊心,三见四见,风花雪月扎台子唱大戏,云哗哗兮风喇喇,原来我耽搁到现在都是为了遇见君! 傅琪……呃,傅琪则不好这一口,敬谢不敏。 洪综很郁闷。他尤其郁闷的是自己要求良好表现,受封君世子、日后登君位。他不能闹出断袖的绯闻!尤其不能闹出同性**的惨案! 傅琪不低头,洪综就不能去强按他头。 洪综只能利诱、只能软磨,时不时悄悄派个人慰问一下傅琪,再时不时找个什么借口向他“请教”、同他“切磋”、愿与他“有匪君子如琢如磨”、更愿与他“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三年里,傅琪觉得,所有关于友情的美好词汇,都被洪综糟蹋个了遍。 这三年里,右夫人不是傻的,也嗅到了洪综裤档里蠢蠢欲动的骚味,于是选媳妇的工作开展得更加紧张激烈。眼看今年就要说定一家了。 洪综哀怨的向傅琪致意:纵然是举案其眉,到底意难平。 傅琪眉头跳了一下。 搁在别人身上估计操刀而起的心都有了,傅琪本来就老成隐忍,这两年更被磨得反璞归真、大志若愚。 眉头跳了一下之后,就平静了。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两年前,遇见阿星,愿结丝萝,偏就因为洪综在热烈向他表白,他不敢跟阿星多来往,怕连累阿星。他也不敢妄想什么安城第一商!要知道洪综肯帮他,前提条件是“床前月下,朝闻道,夕死可矣”――救命!又糟蹋一个好句子。 傅琪不答应,洪综就永远不会让他爬到商业第一线。 傅琪被洪综困了三年,看不到出头希望。他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命运,像青神岭顶的石头默默接受风刀雕琢。 阿星夜访他,他双眼里有欢喜。这欢喜似在雪底储了一冬的花根,萌出芽来,花光萌动,在眼眸里流转,开得口来,也不过一句话:“年节时攒的边炉,可合姑娘口味?” 上次他有机会见她,是过年前。 她叫他压一压桑邑张大佬,因为“我去他的狗仔家里借东西,他对我不礼貌。” 傅琪答应了。 简竹能与张大佬对诀而轻易占上风,傅琪之暗中压制张大佬,功不可没。 阿星对傅琪开门见山道:“这次我来,还你一个情。” “哦?不知姑娘打算如何还法?”傅琪笑容里微微的苦。 阿星拿个泥印子给他看:“你瞧!” 傅琪是识货的,不必阿星多加解释。 那泥巴里,拍的是一块玉佩的样子。 那块玉,是仲少君洪缣所得白玉佩。 正因前年洪缣与云轩分碧、白双玉,被人极口传颂。洪综母子嫉急,将洪缣强行排挤软禁,逼得洪缣出走,他们发现之后,也吓了一跳,怕城君问起来不好交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使尽浑身解数,在城君洪逸面前说尽了洪缣坏话,终于让洪逸对这大儿子死心,给洪缣宣告了死讯,绝了洪缣回来的路。 洪综母子一向做事缜密,这一着实在是险棋。如果洪缣能够回来见父亲,并举出有力的证据,控告洪综母子是存心要他性命。那末洪综母子就糟糕了。 洪综与洪缣,已是王见王、不死不休之局。[bookid==《梵天记》]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十七章 夜深露重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洪综母子用尽一切方法,希望洪缣彻底消失。而洪缣并未真的消失。 阿星拿出来的这块泥印,就说明洪缣未死。保护洪缣的人,有朝一日可以保护他回京邑、指控洪综母子之罪,扶他继承君位。 几个月前阿星叫何四持白玉佩去华城、向华山公寻求支持。何四出发前,她就用泥拓下了玉佩印子。如今,用这块泥印,阿星要傅琪知道,她手里掌握了怎样的棋子。 傅琪看完,她双手一抬,就把泥印捏碎了。泥巴簌簌落地,一点也不留痕迹。 她对傅琪说:“现在你知道了?你可以放手去做!伯少君,你可以利用。怎么利用,你自然懂,不用我教。也不用怕伯少君恼羞成怒――在那之前,必已变天。” 傅琪望天。 今夜月明,天穹沉青如拭。风把几抹云吹得细细的,如丝如缕。 “除此之外,我倒还有一件事想朝你帮忙?”阿星向傅琪抛过去一个笑。 她本来就美,特意笑起来,更叫人喘不过气。 傅琪低问:“姑娘要人帮什么忙?” 阿星道:“有这么个人,正开坊酿酒。他得罪过我。我想你找个人当他小工,把他一切情报都偷出来给我。我想想怎么整治他才好。你帮不帮?” 傅琪道:“帮。” 阿星很满意,正准备奖励他一个笑容,傅琪又道:“我还有句话想对姑娘说,愿姑娘能听我。” 阿星当他要求她什么,心头暗恼:这人也忒的小气!能托他几件事?他就反过来又要麻烦我了。 想是这么想,当前是用人的时候,她笑得更亲切:“什么事?你说。” “姑娘若不想笑,不必对我笑。姑娘的事,傅琪这条命能做到,便替姑娘去做。傅琪望着姑娘的眼神,姑娘不能回报,傅琪不勉强。然而实在不必用假笑来污辱傅琪,也污辱了姑娘。” 傅琪郑重道。 阿星一怔,一时竟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傅琪已长长一揖:“更深露重。姑娘是忙人。便忙去罢!” 阿星又一怔:他竟下起逐客令来。 傅琪轻声道:“只因傅琪风度忍耐,仅此为止。姑娘若还不走,傅琪只怕想要强行留客,明明留不住,从此只怕也无颜再见姑娘了。” 这一句之深情无奈,怕是铁石心肠,也要融化。 多情总被无情苦。 阿星不是没感动,却果然纵身走了。 傅琪重新拣起帐簿。 那帐簿上写的,不是傅家的帐。 慕飞这阵子支出与收入,有的数字是他自己算出来的,保管在自己的小本子里。傅琪这帐簿上有这些数字。 还有的数字,是统计类,连慕飞都还没算。傅琪这簿子上,居然也有这数字。 阿星刚才明明也看见了这些数字,却不知它们说的是什么。 数字的语言,在外行人眼里,就像蚁迹蚓痕,落在眼里也没用处。对懂行的人来说,却说明了太多太多。 傅琪看着帐簿,又算出一个数字,然后打铃。 他案上有一个铃铛,拿起来摇动,并没有声响。 因为这铃铛没有铃舌。 应该装铃舌的地方,却装了条细细长长的丝链。 丝链连到楼下。傅琪这小楼,分为两层。他一向在楼上办事。楼下有他的心腹守护。他需要召唤心腹时,就摇铃。 丝链牵动楼下的铃铛,心腹起身,在楼梯口候命。 傅琪交代:“明天叫他们几个去皱纸铺子罢。” 心腹躬身领命。 慕飞正在夜色里颠簸,蜗行龟步。 货车颠着颠着,慕飞不由得睡着了,做个乱梦,被颠醒过来,觉得怎么睡着前在哪一段路、醒来之后还在哪一段路?他催车把式:“怎么走这么慢?” 车把式不乐意了:“嫌慢?嫌慢您骑马呀!” 马快,但是贵,又少,雇起来不那么便当。再说,慕飞也不会骑马。 他郁闷的打商量:“那让骡子跑快点?” “你不怕骨头颠散,我还怕车架散咯!吁――小骡,慢慢儿走!”车把式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这是拒绝商量的腔调了。 慕飞巴巴儿到了张邑地界,天空已经微明。等他叭哒叭哒跑到店铺前头。太阳还没升起。有青神岭在东边挡着,张邑的朝阳一向露脸比较晚。但这并不妨碍它把光线越过岭头掷出来。灰白的砂石地、青灰的瓦檐、檐头的细草,都已经清晰可辨。月亮仍在,但痕迹已经很微弱,就像快融化完了的冰。 他拍门,早班伙计给他开的门。 夜班已经结束,早班伙计来接班了。 “没出事吧?”慕飞第一句话就问这个。 伙计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出什么事? 慕飞又问:“宝刀呢?” 伙计不晓得。这么大早,宝刀姑娘应该还没起吧? 慕飞去找简来方。 简来方刚起床,被窝还是热的,脸也没洗。他觉得宝刀应该还在睡觉。 宝刀悄悄出去找二娘时,确实没跟任何人说。 但现在天都亮了,宝刀却没回来。她屋门关得好好的。简来方用手一指,慕飞也觉得那丫头应该在呼呼睡大觉。 一放松,他觉得疲倦。这一晚奔得!他想想都好笑。明明也没有什么紧迫危险,那么担心、那么慌张都是为了什么?臭丫头睡大觉呢!他也该补个觉去了。 慕飞打个呵欠。 太阳在岭头冒出来,白亮亮的。张邑的太阳是没有童年的。什么红通通的朝阳?那都是在青神岭背后发生的事儿。在岭背后,还属于残夜,在岭头之上,“啪”一下子,就已经是明亮的上午了。 院子里晾的衣物,还带着露水,在阳光中一下子明亮了。 慕飞眯着眼睛,抬手遮遮太阳光。 手抬起来时,他眼睛还慵懒地眯着。手遮上去之后,他的脸色忽然白了,眼睛也在手指下头瞪大。 他发现了一件很不对劲的事情。 院里晾的衣物,已经晾了一宿,没收回来! 后勤由宝刀管理。抄浆、制纸的工艺流程,是宝刀总监。顺便,慕飞把衣、食两项都推给了她。“洗煮本来就都是女人的活。”慕飞理直气壮。 “我做就我做,但如果你再说什么‘本来’,我再也不睬你半点儿你信不信?”宝刀那话甩得,比棍子还蛮横。 慕飞闭嘴。宝刀也把衣食两项都接了。厨房无可指摘。衣物么,慕飞抱怨衣服发潮,有臭味。 宝刀拿出钻研美食、纸浆的劲头,来钻研衣服,发现衣服绞得不够干、晾在外头过夜受露水,就容易有这种现象。 受此启发,宝刀试图改良纸浆脱水的过程,还没有明显的成果,但势头喜人。至于衣服,再也没有潮味,也绝不会晾在外头过夜了。 但现在,衣服还晾着。[bookid==《梵天记》]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十八章 黑褂踢馆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慕飞一脚踹开了宝刀房门。 房门虚掩。床上被子乱糟糟的。宝刀没有叠被子的习惯。她觉得厨房保持整洁是应该的,这有助于烹饪品质;衣服叠好是应该的,免得穿起来有难看皱褶。可是被子为什么要叠呢,到底?反正睡觉时还是要打开。你钻进被窝前它是折平的、还是卷着的,并没有本质区别。你也不会邀请别人来看你的被子是不是整齐! 起床叠被子,跟脱裤子放屁一样,在宝刀姑娘的眼里,纯粹多此一举。 她跟兼思一块儿睡时,兼思看不过去,帮她叠。其实兼思以前也没干过这活儿,但他人聪明,又认真,很快就能把被子叠得比归顺子手里那本麻纸书还要整齐了。 兼思走了以后,宝刀姑娘的被子又恢复了原生柔软状态。 慕飞对此倒也没有太多意见。反正他也不爱到她房里蹲着。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被子始终这么乱,他们就不知道宝刀是半夜被人掳走的呢?还是她压根儿没上过床? “你不是睡前要巡查的吗?”慕飞质问简来方。 简来方很冤枉。他巡查是查伙计有没有偷懒、查水火是不是谨慎。他又不是牢头,睡前确认每个人都呆在自己的号子里!最后一次巡查时,宝刀门关了、灯灭了,他难道还能敲门问准了姑娘在不在床上?拜托! 不过简来方脑海里确实闪过一个想法:会不会是阿星掳走了她?又或者是简竹干的? 简来方暗自叹了口气:真要是那两个人干的,也不是他能解决的了。 所以简来方就什么怀疑都没说出口,按照常规的失踪人口处置程序办理――如果说失踪人口有什么常规处置流程的话。 他叫伙计们四处寻找。如果找到什么不好的线索、或者找了太久都没有任何线索,就去报官。 伙计们答应着,该留在铺子里的留下,该出门办事的就出门了。 慕飞背着手,烦躁的在院子里转圈儿。 他自觉长于智斗、短于力斗。人家维持日常运营的去运营、寻找宝刀的去寻宝刀,他自个儿推想:宝刀是因何而失踪?能去哪里?她失踪对谁有利? 想了半天,没个结果,心里发急,手上不知不觉扯下几件衣服,也不好好收拾,就往架子上一丢,又转起圈来。 门外有人声。 是宝刀回来了? 慕飞一喜,举步走去看。心里说要沉着,用走的,不用奔的。脖子却嫌脚步慢,自己伸得老长。 看见门外的人,慕飞一呆,伸长的脖子也不由得僵在那里。 门外不是宝刀,而是五六个男人,每个都抵得上两个慕飞高大,腰圆膀粗,肌肉硬梆梆的,一水儿黑衣褂裤,白袖口矜持的卷起来,很能装腔作势,几乎像帐房先生,但那一股子煞气怎么都藏不住,他们也没打算藏,穿着衣服都像豺狼,还是年深日久得道成了精那种,更见凶险。 前头本来有几个伙计,见这阵势,都躲后头去了,慕飞倒不是特别害怕。从前他们家,也养了些这种人,以前他也真够少爷脾气,嫌他们长得没丫头们好看,不想叫他们跟,慕华教育他:“儿啊,一个成功的男人,旁边除了要有好看的人、还要有能打的人!他们能替你打!”他听了,把他们带在身边,还真好用!别看这些人对外面凶,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么多年下来,他看到这些人,跟看家养狼狗似的,都有免疫力了。 “各位,有什么事?”慕飞客气的挡在前面问。 “啐!听说这也是纸坊,过来看看。”那几个黑褂的晃着膀子往里走。 “留步!”慕飞主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挺胸拦住,“我们山乌槛――” 一个黑褂在墙上随随便便的一抓,抓下一块砖。慕飞的话当场哽在嗓子眼里。 另一个黑褂把那块砖举到慕飞的鼻子前面,很近很近,差不多离他鼻尖只隔着一丝汗毛,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往那砖头上戳、戳――戳进去了!砖头屑“簌簌”往下落。 “你的脑袋有这砖头硬?”他的目光讥讽的传达这个信息。 慕飞没说出的后半句话,在喉咙里翻腾、翻腾、又翻腾。要是有骨气,就该吐出来!吐出来之后,死就死吧! 死……还真不能“就死吧”…… 慕飞膝盖往后转、腿肚子往后转,让开一条路,后背贴在墙上,恨不能把自己揉进墙里面,好避开这群恶狗。 如今他总算知道“纵狗行凶”有多可恶了。 黑褂人哼哼笑了一声,把砖头往地上一丢,大模大样擦过他,进了院子,左看看,右看看,“哼哼”连声:“哟,这也叫作坊!”“哟,这些机器都是破的嘛!”“嗨,这也叫纸?”“老子不是读书人,也觉得把这当纸卖太丢脸!” 议论发表完了,他们再晃着膀子走过来。慕飞仍然贴在墙上,一步也没敢移动。他们拍了拍他的脸:“小哥儿,这么说吧!本地纸业老板们仁善,不跟你小孩子一般计较。我们看不过去,跟你提个醒儿。这是纸吗?不是纸的东西能当纸卖吗?嗯?” 慕飞舌尖粘着上牙膛,说不出话来。 “哑巴了?”巴掌不耐烦的拍得重了点。慕飞脑袋嗡嗡的叫。 一个人快步过来,埋头横膀子一顶,那黑褂的不提防,被撞开两步。原来是简来方交完一批货回来了,闷声不吭过来护住慕飞。 黑褂们“哟喝”的吆喝着,把他们围了起来:“老小子,你扛这根梁子?” 慕飞不知什么时候,手已经抓住简来方衣服后襟,抓得那么紧,发着抖、把自己躲在简来方后面。他现在不是一个骄傲的小公子、不是立志要振兴家业的男儿好汉,只是个吓坏的孩子。 简来方沉默的看了那些黑褂人片刻,低下头:“我是这里管事的。几位爷的话,我记住了。” “算你识相!”黑褂们叉腰大笑,“别招爷们下次再来。爷们再来,就没这么客气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十九章 有男人作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慕飞躲在简来方后头,肚里飞快地盘算了千百记筹划: 这些黑褂们是来逼他们关张转行的!何至于此? 就算其他大商家也想做皱纸生意,用商场上的手法竞争就可以了,何必硬来呢? 哎呀!所谓买凶逼迫,也是商场上的一种手法。直接把人压服,比打什么价格战、质量战,来得便捷多了! 人都是这样,能打战打赢,谁爱谈判?所以圣人定下十二城界限,就是不想再看这片大陆熊熊征战。 安城、张邑,都有规矩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照规则是不能入室行凶的。 这些黑褂们偏偏就是来行凶了,照法律,慕飞可以去告他们。 可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慕飞还不是强龙!法律是人手里实行的,人心有偏向,律绳有宽紧。以前慕飞有钱有势,要给宝刀和兼思受苦头,邑守还不是听慕飞的话。如今这儿是人家地盘。慕飞要告他们,哪有个好结果?官府里说几句场面话、说几句难处,一推二拖三啧嘴,说不定还要点过堂费,末了仍然说证据不足、人也做不到、案子办不成,你能怎么办?把衙门烧了? 退一万步,就算官府替慕飞作主,捉了这几个黑褂,加以训诫,关上一阵子,背后的人就派不出其他黑褂了?明着不打,暗里给你砸坏这个、偷了那个,你能怎么着? 势不如人,也就这么着了! 难怪简竹在桑邑韬光养晦,难怪简竹劝慕飞早早收手! 这真不是志气的问题。没那么大脑袋,戴不了那么大的帽子。泥蚌生珠,结局就是被人剖蚌夺珠。 慕飞气短。 黑褂们继续作凶狠状,又放了几句血淋淋的话。 简来方唯唯诺诺。 黑褂们满意而去。 慕飞有些失望:内心深处,他盼着简来方能够像评书里头的英雄一样,一声怒吼、严惩宵小,挽回他的面子。不过,简来方根本就不是那块材料,万一得罪了对方、招来更大的麻烦,还不如低头过这一关了。慕飞郁闷的吐出一口气,感激的往简来方背上一拍:“我加你工钱。”毕竟人家不会武功,仍然用身子挡在他前面,这份功劳不可抹煞。 “嘎,什么人?又要扛这头梁子?”黑褂们在门外两步远的地方怪叫。 哪路英雄前来救驾?慕飞心头希望之火再次熊熊燃烧,探头出去看。 他看到了宝刀和悟宁。 宝刀葡萄眼跟兔子似的红,而且还肿,脸色很差。慕飞心里一疼,还没搞清楚这疼痛是打哪儿来的。宝刀已经跟黑褂们扛上了:“怎么说话的你们这是?我看见你们从我们铺子里出来,问一声不行啊?什么梁子不梁子的,你们跟谁过不去了?”白龙寨出身,最基本的黑话她还懂。 慕飞在门口拼命跟宝刀做手势:“别跟这些人搭话,快让他们走!”拜托,宝刀手底功夫有多稀松、脾气又有多坏,他最清楚。让这小姑奶奶跟这群煞星搭话,找死吗? 宝刀瞄了慕飞一眼,没理他,盯着黑褂们:“你们刚刚跟我们过不去了?” 黑褂们怪笑,墙上一拍,又来那套钻砖头的老招数。宝刀眼皮都没眨一下:“所以?” “咦?啊!”黑褂们兴奋了,打算给她来点更刺激的!一根禅杖却静静伸到他们中间,拦开了宝刀:“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黑褂们上下打量悟宁一眼,对神佛到底有些忌惮,梗着声儿道:“大师知不知道我们在办啥事?” “不清楚。”悟宁慢腾腾摇头,“小僧只是来化斋结缘的。” “你走你的道就好!”黑褂们摞下这句话,回头对着分号门口大喝一声,“爷们的吩咐别忘了!” 慕飞的脑袋又被吓了回去。 宝刀踏进门,一路看着纸头被撒乱了、有的工具被丢在地上、有的器械被推离原位,气得皱着小眉毛:“这些人到底要干嘛啊?踢馆?谁派的?”慕飞暂时不回答,一门心思羞愧了:都是被拿着砖头吓唬,为什么宝刀就能这么淡定呢?虽然说,真的这一群人拿砖头围拍下来,她未必能顶住,不过……不过就目前表现来看,她还是比他英勇多了啊! 悟宁看了看院子里的状况,心里有了分数,站在旁边,不说什么。慕飞缓过神来,问宝刀:“一晚上你哪儿去了!?”知不知道给人家添了多大担心? 宝刀不回答。 她听说爹爹带着一寨人都还活着,这是喜事。但既然是避仇,也不知仇家是谁、多么神通广大,最好是别传扬出去。 而且,她哭了一晚上,把眼睛哭成这样,真不算很有面子的事儿。不知为什么,尤其不愿意给慕飞看。 而且又而且,慕飞问得急了,一副质问的口吻,宝刀被激起拗脾气来。 宝刀这家伙,像个没炊透的糯米团子,外头看来是软软的,你要真触着她心,才知道,她也是够能使气任性的。 这一任性,宝刀就根本不和慕飞搭话,回头问悟宁:“你说这事儿怎么处置的好?” 悟宁在她看来,比慕飞靠谱。譬如说吧,昨晚她哭了一晚上哎!天快亮了才从二娘那儿出来。二娘追着她确认:“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吧?消息传扬开去对一寨人都不好!我可是出来这么久了,什么都没说!”宝刀答应:“放心吧二娘,我知道轻重。”二娘又补充:“以后也别找我了,别让人知道我们跟白龙寨有联系。”宝刀满口应承。二娘这才放心,私底下怎么笑话宝刀一如既往的傻,宝刀也不知道,慢慢的顺着花墙根儿溜出来,快回到店铺时,遇到悟宁。 悟宁听说有人要给宝刀慕飞的铺子找事儿,又听说宝刀失踪了,非常担心,正打算做点什么,就见宝刀自己走了回来。看到宝刀的眼睛,悟宁也是一怔,但没有像慕飞这样鸡猫子鬼叫。他确认宝刀安好,没有给宝刀做任何盘问,就是向宝刀重申:有任何需要帮助,他在这儿。 什么叫朋友?这才叫朋友! 宝刀跟朋友讨主意:“那几个人你知道他们住哪儿不?我的身手,你看,跟他们比怎么样?能不能把他们揍一顿,叫他们别找我们事儿了?” “你发梦呢!”慕飞冷哼,“打盆水洗脸去!看弄成什么鬼样子。外头事儿,男人作主,你别理了。” 悟宁瞅瞅宝刀。 宝刀双眼喷火。 慕飞嘴里逞强,宝刀一露凶相,他也有点害怕,搭讪着往后头退,随手拿了个东西,装作要走开放东西。 宝刀喝住他:“慕――飞!你说清楚,你打算作什么主?” “啊就是闹成这样了,生意不能做了。”慕飞也心酸,“总之先卖卖竹盒子。这个动静小,想必他们容我。等师父格局做大,我们纸业再跟着师父做起来……” “哼!”宝刀摇头顿足,“没出息的东西!我刚想到一个好主意,能把成本继续压低,包他们想不到。连皱纸技术、竹盒技术、成本优势,我们有三个秘密了,还怕他们什么来?他们是害怕了才会来吓唬我们,也就你会上当!” 慕飞听了,只想骂宝刀天真,嘴还没张,宝刀又飞过来一句:“你有什么用?连衣服都收不好!” 慕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随手一拿,是收下来的衣服。他居然就抱着衣服听宝刀教训了一通,像个受气的媳妇! 慕飞这一恼,把衣服往地上一丢,就想跟宝刀狠干一架,忽然看见一件衣裳,呆住了。 如果脑袋里的声音可以放大给外人听见。这时候他脑袋里就“咔嗒咔嗒嗒”,有很精密的机关在转动,然后停住,放起了盛大的烟火。 慕飞脸上露出了盛大的笑容。 “嗳?”宝刀担心他是不是受刺激过度,傻了。 慕飞后退一步,挺起胸、直起腰、抬起下巴,盛气凌人指着宝刀:“白宝刀,你听好,这次赌注,我赢了!” “啊?”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章 宝刀分店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那晚晾在外头的衣服里,有一件袍子,上面有带子。 带子是细棉丝织成的,很薄很软,半个手掌那么阔。 衣服是下午洗的,当时天已经阴了。晾起来时,没拉好,带子裹在衣襟里头,就没怎么干,被夜露一打,更湿了。 慕飞把衣服拿下来时,信手一甩,那湿软软的带子从衣服里被甩出来,搭在了旁边的砖墙上。 砖质量不好,不平,上面有很多疙疙瘩瘩、凹凹凸凸。 带子就是搭在砖墙上被今早的大好太阳晒干的。 慕飞把衣裳往地上一甩,蓦然发现:带子有一段上,怎么印着这么多纹路,而且还印得挺清晰的? ――那是在砖上印下来的! 砖很不平,带子怎么能把它印下来? ――因为带子够软! 这就跟夫妻相处似的,一个强硬不妨,另一个软,日子就过得下去。 印模子硬,麻纸纤维也硬,有点儿不平,就印不清楚。印模子是改不软了,可是纸能软。 现成的赫蹄,比棉带子还软! 慕飞大喜,向简竹表功。简竹也很欣慰:“难得你这孩子能发现。” “那是那是!” “可是赫蹄太轻软,不能做成大片。拎起一角,整片都垂下去。无法翻阅。而且不结实,受到很轻微的力,就扯破、变形。这怎么办?” “这个……”慕飞也发愁。 “这就算你们第二个命题了吧。软东西,如何长期保存?”简竹下了命令。 慕飞领命,同时向简竹要奖励。 山乌槛分号维持到现在,了结生意,还有盈余,发现赫蹄在印刷上的璀璨前途,更是大功绩一件。 必须要奖! 简竹说话算话,宣布了奖励:宝刀就是山乌槛张邑分号的小老板了。她可以自己给分店冠名,譬如“山乌槛宝刀分店。” 慕飞急眼儿了:“我呢?师父那我呢!” “你对张邑分店的贡献,没有宝刀那么重要。”简竹实话实说。 是宝刀做出了皱纸、并以特殊技术为其增加了价值,是宝刀对皱纸的质量负责、并精益求精,也是宝刀为皱纸找到了商路,令其风行起来。 慕飞在原料流、资金流上也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但这是支持作用,而不是灵魂贡献。 即使发现了赫蹄可以印刷,但还不能投入商用。 商业价值来说,简竹判定慕飞败给宝刀。 慕飞当时就泪奔了。 简竹含笑:“你也很好。我有一件礼物,那才配得上你。” “咦咦?”慕飞顿时又精神起来。 简竹在慕飞耳朵旁边说了些话。 慕飞听着听着,脸也放光了、嘴角也咧开了,小圆眼珠儿又骨碌碌地转了。 他领了新任务,没再回宝刀分号。 张邑的这所分号,就是宝刀一个人作主了。 她还在卖皱纸,其他铺子里的纸都没有她皱得这么好。黑褂子们也不再来了。来一次宝刀打一次,硬碰硬的打!悟宁倒也不帮她打架,就是坐在边儿上念佛号。黑褂子们吃不消了:“大师,别念了!听了泄气!” “要念的,”悟宁温和道,“眼看快死人了,总得超度超度。” “死人也不是我们害的!”黑褂子们怒了。 宝刀不跟他们比砸砖。宝刀直接拿了把刀出来,守在店堂前头! 黑褂子们要跟宝刀硬来,必得见血。一见血,官府赖不过了,必得处理。黑褂子们倒是相信官府能偏向他们,可是悟宁不知为什么每次都在旁边! 这位大和尚要是在官府那儿,油盐不吃,咬定了是黑褂子们挑衅……黑褂子们吃不准了,回头向傅琪讨主意:“老板,你说我们能往大了闹吗?” 傅琪说:“不必了,往小的闹吧。” 往大是见血见命,往小么,偷鸡摸狗。水里加勺灰泥、机器里丢块石头什么的。 可是这时候简来方虽回去了,沈夔石来给宝刀当管家,管得完全照简来方的规矩来,早夜巡逻,四时不断人,而且人身上虽没佩刀,都带了棍子。 黑褂们很难讨了好去――毕竟有法条在!总不能光天化日直接群殴!总得藏头露尾、总得有点说头! 有个黑褂好容易找到机会,砸了宝刀分号的几个盆。回头他娘来揪他耳朵了:“你五姨有份子钱在里头!” ――唔,宝刀通过洛月,给街坊娘姨爷叔们一个机会,在宝刀分号投份子钱,宝刀按月算利润给她们。洛月以官媒的身份,为帐目作保。 宝刀分号有损失,就等于利润减少。损失如果大了,份子钱说不定连本都收不回来。 娘姨爷叔们也看准宝刀分号是收得回本的,只要没人闹腾! 黑褂们都是本地混混,小时候吃过东家的糖、西家的饼。就算现在,整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欺侮外地客商是一回事,伤了街坊亲友的份子钱,不打算回家睡安生觉了吗! 他们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了。 傅琪冷笑一声:“有点儿意思了。” 黑褂们销声匿迹。宝刀用赫蹄印了一些字画。不是春宫画了。就是本地的风俗画,说不定就有西街的阿叔在茶坊抱孙、东街的大婶在树下绩麻。沈夔石画得那个好,人都认得出来画的是谁。旁边配的归明远小文,半诗半白、通畅生动,说两句本地的人事,极其有趣。 这字画赫蹄印出来,贴在竹盒上。赫蹄虽软,贴在上头就有了依附。用久当然也会坏,正好再买一叠皱纸――每叠皱纸上附一张字画赫蹄哪!又可以贴起来看了。 宝刀顺便把山乌槛本号制的赫蹄全包销了。 皱纸附的字画,当然用掉不少赫蹄,更重要的是,宝刀还把商路拓展到碑刻那儿。 这个年代,石刻、木刻是很普遍而发达的文化产业。谁叫麻纸书写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呢!很多书画家就直接把他们的作品搞到石头、木头上,由雕刻家刻出来,比麻纸鲜明而长久,就是太重了,又不便复制。只能摆在那儿供人瞻仰。 所以沈夔石怀才不遇时,曾经感叹:“恨不风吹千页石,为我传遍蓬壶州。” ――蓬壶州是个传说。传说里,整个世界,包括沧浪大洋、大浪这边的西陆十二城、大洋那边的东陆王朝,全都属于一个州。在神仙的一个壶里装着,叫蓬壶。 风没法把石刻吹成好几份,送遍世界,但赫蹄可以。 还是通过洛月,宝刀向一些文人墨客、石匠木匠们演示:先给雕刻上墨。然后赫蹄打湿了,薄薄的蒙在雕刻上,捶得贴合,等干了,揭下来――哇,是不是效果很好? 当然,这样的赫蹄,还要仔细摊平在板上,钉上钉子,上头用盖子合好,才能保证它不会变形毁坏。但总归比直接传阅石刻和木刻本身来得轻巧便捷多了,而且还可以把一份雕刻佳作进行无限次复制! 书法爱好者大包大包订赫蹄,准备到各地去拓印。一些嗅觉灵敏的书商们更是大包大包订赫蹄,准备把雕刻精品们拓出来卖到各城。 这桩用法,原本是宝刀的灵机一动,说也怪,简竹却好像早就料到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一章 茧农大闹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去年简竹经营山乌槛,赚了点儿钱,但发展前途也被张大佬卡得死死的。 如果以下棋来比喻,简竹在角落里占了几个眼,但实际上气路都被截,再在这方寸之地争执下去,转眼便是个死――至少张大佬是这么看的。 正常的应对方式,便是到其他地方打开局面。 过完年,慕飞、宝刀去张邑开新号,张大佬听说后,觉得这是战略眼光正确、战略手段错误的一招。 张大佬对手下的马仔笑言:“既然也知道这儿不好混,想去其他地方,要去就该去远些!贪近,去张邑。张邑小傅、大乔,是好招惹的么?光一个瘸子秦就玩儿死他!这是第一。第二,既然要开新号,就该把最强的实力干将派过去。只派两个小徒弟带笔小钱去,以为投入少、损失小,其实不尽全力,就血本无归!” 听他慷慨陈词的两个马仔,一个是陈雍,一个是桑果酒铺的屈老板。 陈雍听张大佬指点江山数落英雄,连连点头,觉得是这么个理。 屈老板心里知道:简竹背地里坏!已经把他收伏了,果酒秘方要走了,绵羊医生也撬出去了。这是办大事的节奏!派两个小孩去张邑,这不还有管家跟着?亏也亏不到哪里去。带的本钱少,说不定办的事儿大! 表面上,屈老板还跟陈雍一起,奉承张大佬:“大老板就是站得高看得远!” 张大佬喷出一口旱烟,叫着屈老板的名字,批评他上次想给山乌槛添乱,没能成功,完全是胆子太小、下手太慌,要向前辈,其实也就是张大佬本人,多多学习学习! 屈老板心已经不跟张大佬在一起了。就像出击不成的式鬼,反被对方给收了,屈老板对简竹心悦诚服,已成了简家的人。面子上他敷衍张大佬:“后辈还要在大老板手下多历练几年!” 陈雍迅速拍进马屁:“大老板是天纵英姿,旁人哪里学得来!” 张大佬摸着肚皮上肥油,哼哼地笑得很受用,公布了他的下一步计划:简竹死定了! “简小子是自找死路!”张大佬手在空中挥了个圈,就像给简竹画了个吊索。 那时,柳绿桃红,宝刀和慕飞正在张邑吭哧哐呛地过家家般造起“纸”来。简竹在桑邑大力招揽蚕茧生意。 山乌槛的主业本来就是帮人治茧理丝。所谓的“煮茧作坊”,有两种生意模式,一种是只赚工钱,就是帮茧农拾掇蚕茧,初步加工成丝,还给蚕农,蚕农自去卖给丝商,卖得好不好,与煮茧作坊无涉。作坊只收辛苦钿。 还有一种,就是直接在茧农手里收蚕茧,作成丝之后,卖给丝绸商,除了加工费,还能赚当中差价。但如果丝绸市场不景气,收茧太贵,则要自己赔钱。 山乌槛一直以来,是走前一个生意路子。 简竹去年赚了点钱,今年想扩张一下生意规模,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大概是太急躁了,竟然不惜打价格战,主动将工钱压低,来招揽货源。 张大佬乐坏了。 猫咪玩螺狮,正愁这滴溜溜硬壳子拨不开咬不进,螺狮主动把软肉伸出来了! 张大佬觉得自己就是那受上天眷顾的猫咪,不下嘴都不好意思了。 他吩咐下头的人,装出跟简竹竞争的样子,和简竹比着压价!这一手,玩的就是拍卖场上同样的把戏。简竹在拍卖场上还能悬崖勒马,这次却收不住了。如果收不进茧子,山乌槛今年开不了张!他只好咬着牙把报价下压又下压,到了几乎收不回成本的程度。 到这种时候,简竹出于经营安全考虑,不可能再梦想扩大规模了。 张大佬也够损的,指使他手下的茧农关系户,全都吵着要简竹用原来的低价拾掇他们的蚕茧:“你是商人伐?你开张伐?你有信用伐?凭什么这个价钱收他们的,不收我们的?你不收,我们就闹!”他们扬着蚕秤、挥着蚕簸,声势颇为响亮。 简竹还要保住山乌槛的店面,就只能全收。 屈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暗地里警告简竹:“你别以为这样就完了啊!不如避一避吧。暂时不开张,都比这样开张的好。” 简竹的答复是:“多谢。在下有数。” 屈老板耸耸肩,袖手站在旁边,当看免费好戏了。 张大佬果然没有到此为止! 桑邑的蚕茧全低价逼简竹吃进,他还去其他地方帮忙收蚕茧,也用这个价格,逼简竹来做! 简竹若接,这一春必被低价压垮,若不接,张大佬必鼓噪收回所有订单,一样叫他关门。 简竹接! 赔本赚吆喝,这叫赔本赚吆喝! 他把张大佬踢来的单子,全都老老实实吃进、做出来。张大佬冷笑:“这个免费劳工硬是用得爽!” 用完之后,简竹就可以精尽人亡滚蛋了。张大佬是这样预期的。 张邑皱纸柳暗花明,张大佬心中微凛,不过瘸子秦他们摆明了不会让两个小孩独占这盆水,张大佬放了心。 皱纸开始畅销,各商家都要跟进,质量一时比不过宝刀的独门出品,总之也要做起来,用麻量一时激增。苎麻原料价格便往上涨。 张大佬赶紧想做麻料投机生意,可是晚了。市面上本来还有些空余的麻园、边角麻料,都被人订了。 张大佬不知道这是谁干的。如果知道,他准气得跳起来。 是简竹给屈老板递了个信。屈老板考虑再三,咬牙信了!全部积蓄拿出来、还借了钱,请代理出头,悄悄先收了周边能收的麻源。这会儿,就坐等数钱了。 简竹自己也是请代理廉价买进那被“野猪”糟蹋的麻园,这时候也赚了一笔。 而整个桑邑、还有张大佬在周边帮忙收进的蚕茧,简竹指挥山乌槛做了整整一个春天,积累下来大量赫蹄。 赫蹄本来卖不了几个钱,只能算是边角废料,有它不多、没它不少的。按例都由煮茧作坊留下来,茧农不会讨要这个。 但慕飞和宝刀发掘出赫蹄在文化上的大用处之后,它摇身一变,身价水涨船高。 在拓印领域,它成了比麻纸更好用百倍的文化精品! 简竹把积攒的赫蹄卖出去,所谓的“煮茧加工费”都只成了零头,根本比不上这原来的“边角废料”卖得多! 仅此一役,慕飞和宝刀这两个孩子,已经帮助山乌槛本号发展壮大。 可是在张邑,针对宝刀分号的网罗,也已经渐渐收紧。 宝刀托腮想了好一会儿,问简来方:“你说我先去拜访哪座山头,才能逃生呢?”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二章 狠手瘸子秦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打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做生意也是这个道理,你要有人脉,要有给你供货的、有能帮你处理货的、有能从你这儿收货的。这些人还不能轻易跟别人跑了。 你要懂得你做生意的地儿都有什么特质,哪些对你生意有利、哪些没利。 你得看天…… 哎,等一下,“地”这条还没说完? 你得有地方,才能堆机器、才能造货出货? 对啊!所以宝刀他们到了张邑,第一件事是租门面嘛。 买门面太难了,他们选择租用,进可攻退可守。反正已经签好了合同,在合同期间之内,出租方不能轻易撕毁租约。像绝大多数城池一样,安城商业发达,张邑也算大邑,大家都很重视商誉。租约是靠得住的。 当张邑纸商们对宝刀分号压制堵截时,宝刀主要防的是伙计被撬、客源流失、原料紧缺。 这三项她都有作相应的处置。尤其是伙计们,表面上是最薄弱的一项,实际上,他们因为曾经逃过一次,被“过路的神仙”赶回来――那当然是悟宁暗地里的出手――伙计们不知道,心里惴惴然,觉得宝刀分号有神仙保佑,不是那么容易敢反水。简来方对人手控制又很得当,暂时不必担心被撬空。 客源、原料,宝刀也有想办法,觉得撑上几个月应该问题不大。几个月之后,形势会变,她的商业手段当然也会变。 谁知张邑纸商来势汹汹,杀机迫在眉睫。 黑褂们上门挑衅?太下三路了!这次是瘸子秦出手。 张邑三大家,大乔,乔静斋,当得一个“稳”字,轻易不出手,出手必妥贴到位。小傅,傅琪,当得一个“奇”字,轻易不出手,出手必出人意料。瘸子秦,当得一个“狠”字,轻易不出手,出手必见骨、见血! 宝刀无视黑褂们警告,坚持要把生意做下去,而且技术优势始终保持。瘸子秦出手,直击宝刀分号最薄弱的环节: 远来是客,她无地! 她的地,是租下来的! 诚然有租约在,屋主不能强逼宝刀搬走。但是,这样的合同保障,有一个例外:租客行为已经危及房屋的主体结构安全的。 瘸子秦的授意下,屋主声称:宝刀分号开机造纸,快要把房子弄塌了。他要求收回房子,并向宝刀要赔偿。 宝刀当然不干。 屋主和租客起争执,官府理所当然介入。 强龙不压地头蛇,本地官府愿意帮瘸子秦撑腰,前提是要道理说得响、案子能编得圆。 瘸子秦给官府递了个漂亮的刀把子,官府挥起来可顺手了: 两边起争执是吧?那官府当然得查看一下机器的运营状况、房子的状况,来判断哪边说得有理。 可是屋主指明的屋子,正是宝刀试验新材料、以及给湿纸加皱纹的地方。那里是机密重地!给别有用心的官吏进去一看,有泄密的危险。 宝刀第一反应,只能是拒绝检查。 官吏告诉她:拒绝检查可以,这就证明她心虚。官府只能支持屋主的要求,勒令宝刀消除对房子的危害,停工,或者到其他地方开工。并且,宝刀要赔偿屋主的房屋损坏金。 宝刀咬了牙,把机密机器材料都搬开,让官吏进房子看看它到底有没有坏。官吏上下望了望,左右敲了敲,指出墙上一些缝儿、梁上一些孔儿、地角一些隙儿。 拜托!这屋子岁数都比宝刀大,墙上能没丝纹裂、梁上能没个麻点、地角能光滑坚硬得像刚凿平的石板儿似的? 这些既不能说是宝刀来了之后搞的、也不能说就危及了房子嘛! 官吏倒也不咬死了帮屋主说话,只讲:“对!房子的隐患,本来就不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要聘工匠仔细检查。” 这一检查下来,耗的时间没谱儿。若工匠检查完了向着屋主说话,工匠的检查费还要由过错方,也就是宝刀承担! 宝刀心里发毛,觉得自己是受欺负了,很想逮着这些坏人咬一口,可也知道光是哭闹咬人没用。她到衙门前头找讼师,想问问这事儿按王法该怎么办?第一个讼师远远望见她就躲开了,第二个讼师不说话、光摇头。第三个讼师人比较好,劝宝刀:收手罢!人家研究王法,不比你精通?人家屋里雇的智囊,确实有本事。人家往官府那儿打点的人脉,不是你拼得了! 宝刀咬上了牙。 讼师雇不着,她只得回分号。 分号的生意,现在已经停了。宝刀不愿意回到这样的店面里。她不愿意听见机器的死寂、看人们惶惑探究的目光、闻那悠悠如一声长叹的纸浆气息。 可她仍然只能回去。那里已经是她的家。 生意人,生意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她走出官府所在的大街,乌云掩过来。她跑出十多步,打雷了。她跑出两条街,大雨点子叭叭往她身上砸。 真是天热了。热天才有这样的急躁雷雨。 却也并不是非常热。雨点子砸在宝刀身上,宝刀冷得打哆嗦。 宝刀分号已在望。刚做的店匾,还没来得及挂上去,房屋纠纷就起来了。黑漆的新店匾搁在檐下,略斜着。雨打在檐上,溅起一溜水烟。 洛月撑着把伞,袅袅朝宝刀走来。 她爱惜鞋袜,怕雨地里溅坏了,赤着足,踏一双清漆竹编带儿木屐。宝刀低头,见那一双腴白脚儿,着雨水沃得如栀子的肥美花瓣,脚趾甲上还染着胭脂花的浅浅粉色,纵然同为女子,宝刀看了都心动。 她将宝刀接回分号里,抚着宝刀的头发:“可怜孩子,为了生意,辛苦成这样。” 宝刀觉得母亲若在,对自己也不过如此,感动得要哭出来。 洛月下一句话是:“你打算如此处置?街坊那些份子钱,是我经手交给你,若是折了,我没得交代。不如你先抽出来,让我送回去罢。” 这算是釜底抽薪!宝刀张开嘴,气得笑起来,笑容里都带着丝丝冷气。 街角外雨影里,有个年青和尚,不忍的低了低头。[bookid==《梵天记》]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三章 真爱来了~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洛月劝宝刀:“你现实些!终究人在矮檐下,这儿逐你,你别处也难以安身。做生意无非求财,街坊们拿出私房钱挺你,是相信你有前途,如今你给压弯了,也没有非叫人家跟你共患难的道理。月姑来给你透个风声,总比人家挤上门来为难你的好。实话说,就是你能再做纸出来,那些家客户,我也不敢再替你去卖纸了。” 宝刀一凛:“为什么?” “你不蠢,自己想去!” 宝刀想得到:夺了立足之地、截了资金流,接下去自然要对客户下手。利用交情和实力拉关系,这是正做,却还不足以让洛月“不敢”竞争。若要反着做呢?莫非是威胁?都是大家大院的正经客户,若用威胁着实不太合适。而那些大户人家,最重视的是安全! 造出某个“事故”,指斥宝刀纸品含毒,用在下身不安全!借此掀波鼓澜,给宝刀分号撕毁了商誉,说不定还能叫官府把宝刀捉去敲板子捶问! 这里个,洛月若是中间商,也要一并捶问。 她自然不敢夹在当中,自然要早早撇清! 宝刀瞪大了眼睛。 洛月点头:“对那些大鳄,人命算什么,都抵不上他们的利润。对我们这些平常人,赚钱没有命重要。宝刀妹子,我对你,实在是心里喜欢、也爱怜的,只是……唉!”摇摇头。话已经劝到。她要走了,临走只道:“今晚之前,替街坊份子钱都留出来,交给我。不然我也没法让你过去。” 宝刀拉住她:“月姑!就这样就散了?我实在、实在――” “月姑知道!别说你,我心里都不好受。但有时,人也只好认命。水往低处流。你聪明,可谁叫人家已经占了势呢?” “月姑,你……你教我,有什么法子,能教我收梢收得好点儿?”宝刀求告。 洛月瞅着她,点了点她的脑门:“你本来就能好好的收梢!你做得开头那么好,人家不是不抬举你,愿意接收你的场子,你偏不干。现在再要卖,难是难了点,要盯准好人家去投靠了。”在宝刀耳边悄悄说个名字,推她:“你先换衣服去罢!瞧这小脸都冻紫了。几月份的天?你怎么这样怕冷!” 宝刀呆呆的进了分号,简来方已准备了干净毛巾、衣物给她,默默准备回避。宝刀仍然青紫着脸,不忙换衣裳,先拉着他问:“大管家!你说,我现在要把皱纸生意转让给别人,转给谁好?” 简来方垂下眼睛:“姑娘,先换衣裳罢!” 岁去年来,宝刀的身段了有变化。本来是圆嘟嘟的团子身材,现在拔高了。虽然还称不上什么凹凸,但像拔节的青苗,俨然也有了婀娜风致,尤其薄衣被雨打湿后,更引人遐思。 简来方礼貌的把视线锁死在地面上。 宝刀终于先进内室擦身换衣服,但她坚持要求简来方在室外别走,隔着门板给她出主意。 简来方只能说:“时机不太好了。” 最好的时机,就是简竹向慕飞示意收手的时候。那时作为第一家皱纸坊,宝刀和慕飞的铺子正春风得意,要卖给别人,就像十八姑娘一枝花,好卖价钱!现在么,是霜打的花。谁还肯接手?必须是真爱啊。 这世上真爱虽然稀少,但也不是绝对没有。 简来方吐出的那个名字,和洛月说的,不谋而合。 雨停后,宝刀就去了逍遥纸号。 乍到张邑时,慕飞广结善缘,也曾试图拜会逍遥纸号,无奈店大门槛高,他又没阿星的姿色、又没阿星的身手,把门的根本不叫他进去,回他道:“小哥儿,实话告诉你,像你这种‘老板’,若是来一个我们放进一个,整天儿也不用做别的事了。” 慕飞懊恼之余,试图请把门的拿他拜片先收进去――其实也就是抄片子,上面刻着名姓,专门拜客用的,就有个“拜片”的雅号――可惜因为他手头紧,那拜片粗糙得很,照例该附在片子后给门房消受的“辛苦钱”,他也没附几个,简直像打发叫花子,人家差点没照着他脸摔出来。傅琪到底也没见他。 这一次,宝刀分号有点名气了,宝刀在拜片后头也附足了辛苦钱,傅琪总算愿意赏脸一见。见了面,倒也是客客气气的,俨然一个提携后进、一个拜望先贤,宾主寒喧罢,还有石榴石镶的陶盏儿奉到宝刀手边,陶盏烧制得颇不俗,摆在未城石板画嵌的描金小几上,很好看。只可惜把盏盖打开,但见那茶色红通通、下头沉着几片大叶子和黑渣,不晓得什么泡的,总之不是好茶就是了,太也埋汰人! 宝刀道:“傅老板你给我喝白水就成了。” 傅琪含笑:“宝姑娘快人快语。实话说罢,先前找黑褂挑你场子并不是我干的。自有别人乐见其成。” 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宝刀不跟他计较这个,但问:“我的分号,你看值多少钱?” 傅琪笑笑,端起茶盏送客。 他那茶盏里,雨前女儿茶香悠然弥漫开。自己喝好茶、给客人喝劣茶,好生没有礼貌!宝刀冷眼望着。 逍遥纸号的傅琪不懂礼貌?才怪!人家吃定你无力还手,摆明了欺负你,胳膊扭不过大腿,你奈他何? 茶盏边儿上,傅琪轻轻动了动嘴唇:“九十两银子,全坊不得动一丝一毫,连伙计、带你,全过来。” 启动银子只有十两,宝刀短短半年确实已将铺子价值确实翻得很高,但真的高到傅琪能开这么慷慨的价格? 宝刀怔了片刻,居然还是摇头。 他都已经这么给面子了,她居然还不要! 讨价还价原也是人之常情。傅琪一笑,把茶盏盖打开,嘬唇吹茶。 这真的是送客了。 开完那么高的价,居然不容她拿乔讲价,翻脸就赶她走! 宝刀板着脸走出来。 只走出一小段路。傅家院子看不到她了。有人猫腰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宝姑娘?请那边说话。” 宝刀心底里悄悄发笑了。这才是洛月和简来方一起建议的那位“真、爱”! 可她脸上装作一脸无辜狐疑:“谁?”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四章 球爷大乔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鸡鸣茶舍取的是野趣,细苦竹条钉的窗帘子,黄茅草盖的屋棚,一溜儿茶座,茶座之间的隔板可以放下,便是清致包间。碧蓬蓬的**树遮了日光,树底错落搁着些华城采来的白石。 有一位大爷已经在包间里等着宝刀。 宝刀第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位“爷”是一个球体,而且,还是披着上好绸子的有钱球体。至于这绸缎上上下下各种晃眼的金光宝气,只能进一步说明,当一个球体有钱而无品时,可以奉献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视觉盛宴。 这位就是所谓的“张邑大乔”,乔静斋。 他是个侏儒。 一个肥胖的侏儒。 此时他面前摆着一大壶茶,一个大碟子,碟子里小不零丁两块香米糕。他盯着香米糕,盯得愁眉苦脸的,仿佛不共戴天之仇人。宝刀一进来,他赶紧把糕碟子推到宝刀面前:“吃!你快吃!” “……您也吃。”宝刀跟他客气。 “不,不用!”乔静斋快要哭出来了,“我减肥!” 宝刀顿生同情:“吃一小块不要紧的。” “可是我已经把它们从一大块吃成两小块了。”乔静斋拿着茶匙比划着。 ――这个时代,在安城、以及其他大多数城池,流行的吃茶方法是“点茶”。就是先把茶叶制作成茶砖,越细密紧致越好,用时研磨出来,或者以沸水冲注,视各地、各人爱好不同,加些姜末、酥酪、花果干屑不等。也有将茶和酱栗等一起煮的,这便是“烹茶羹”了。 茶匙是取茶用的茶具。 乔静斋比划着告诉宝刀:他刚才等着等着,看着整个碟子那么大的一块圆糕,想着,两个人要分两块才好,就在当中切开,结果划口不平整,他就加工。加工下来的碎屑,丢了可惜,他只好自己吃了。加工平整以后,两块又不一样大,他又继续切。切来切去,切来切去……就是这样子了。 宝刀黑线:“那这两块,您也一起吃了吧。” “那多不好意思――” “不必客气。我反正不吃了。”都被划成这样了还吃个毛! “你真不吃了。” “不吃了。” “那我只好不浪费了哈!”乔静斋一口把两小块糕全吞下去,两手摸着胖乎乎的肚子,满足地冲她笑:“小傅给你出多少价?” 宝刀先去看傅琪,就是想引乔静斋着急。傅琪只要见她,她就可以向乔静斋谎称,傅琪给她开了多少多少价了。 她没想到傅琪真的会给她开价,而且数字不小:“九十两。” 乔静斋肥肉抖了两抖:“哟,真不少,没想到。” 的确如此。 “怎么办呢?”乔静斋很遗憾,“我不可能出更多。” 宝刀盯着他:“看乔老板的胆子能不能更大!” 乔静斋拿手巾擦汗,只是笑:“再胆子生毛,也不能朝老虎嘴里探头呢!” “我还是做我的。乔老板不用接盘担肩。做出来的利润,我给乔老板分成,怎么样?”宝刀提议。 他表示不想买。她还不卖!她只想靠他这棵大树,然后给他交保护费。 乔静斋颔首:“分多少成?” “那要看乔老板投多少资。” “你们要个场地是吧?场地我来出。”乔静斋很痛快。 “多谢。” “人我就不出了,免得彼此提防。你要用,自己雇。” “多谢!” “出的货,打乔记的号头。”这既可以说是占了宝刀的便宜,又可以说给宝刀提供了保护。 宝刀在这里加注一笔:“乔记下头,请再打上我们的图记。” “除了乔记字样外,不能出现其他字。这个没有商量余地。” “没有字,只是图。” 沈夔石帮忙设计的。檐角一把刀。乌油油檐角、一把弯弯如月、虎虎生风的刀。 乔静斋想了想,点头:“这倒使得!”鼓掌笑道:“咦,我们这么快就谈妥了?” 宝刀给乔静斋敬茶。 “等一下,我们还有抽成的比例没有谈!”乔静斋道。 这才是重头戏。 “你五我五”“你六我四”,这样的拉锯战,一点点谈下去。宝刀一步步的让,乔静斋始终不满意,最后宝刀气得都笑了:“你九我一。” 乔静斋这才拍手:“成交!” 利润里只有一成留给宝刀,等于乔静斋雇她运营纸坊的佣金。 这样的条件,其实还不如直接卖掉纸坊,一次性拿的钱多,又干脆利落。 可是宝刀宁愿接受这样苛刻的雇佣条件。 因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在乔静斋的庇护之下,继续推进她的纸品研究、继续在消费者心目中积累山乌檐宝刀的品质声望、继续摸索张邑各大商家之间的勾心斗角。有这样的基础,某一天,她或许能重新独立跃出来。 对于乔静斋来说,他跟瘸子秦敌对不是一两天,瘸子秦要斩杀的,他就愿意拉拢。何况宝刀小小年纪,出手不凡,连同背后的简老板,他都颇为欣赏,达到合作关系,说不定能为日后伏下一条有用的线。 这次合作,可说是双赢。 傅琪则是宝刀用来向乔静斋叫价的跳板。若非傅琪先出了个价,乔静斋还不会这么早露面,会等宝刀被瘸子秦压得更惨时才出手。那时,宝刀连十分之一的利润无法跟乔静斋谈。 “你被利用了!”瘸子秦吹胡子瞪眼责怪傅琪。 “彼此彼此。”傅琪反唇相讥。乔静斋早就想把宝刀分号囫囵吃掉,无奈猎物壳厚刺硬。瘸子秦下手砸壳剃刺,乔静斋乘机叼了块便宜香肉。 “鼠目寸光的东西!”瘸子秦痛骂,不知道骂谁。“白眼狼,兔相公!”这个确定无疑是骂傅琪了。 傅琪撩衣就走。 “喂喂!哪儿去!” “你都说我兔相公了,我跟伯少君联络感情去,叫他帮我教训你。”傅琪坚定道。 “你――”瘸子秦瘦脸上肌肉跳了两跳,挤出苦笑来,作揖,“算我服了你,小傅老板。请回。请回!今年早稻收镰在即,西商要压价,我听得消息,他们这次认真的,不比往年虚张声势。却需我们鼎力合作,好把他们顶住。” 安城的稻米,主要销往西面。西边的画城、寒城、栖城、未城,固然非常需要安城稻米改善人民伙食,但反过来说,安城也非常需要所谓“西商”给的米银。若西商联通一气,往死里压价,米这种东西,一陈了就品质降低、卖不出好价钱了。张邑产品种类非常单一,主打就是米。一年的收成,只在早、晚两次稻收。 乔静斋手里稻田不多,倒是开了好几家织坊、酒坊。酒要用米酿。米价压低,对他只有好处。所以瘸子秦急着要与傅琪建立统一战线。秦、傅两家,是张邑最大的地主。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五章 岭头烤鱼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分号搬到了大乔旗下的地皮。这一天搬迁,喧喧扰扰,够闹腾的。宝刀白天跟在简来方身边发号施令、打起十二分精神,脑袋一沾枕头,就睡得如一只烤番薯:一动不动,倍儿香甜! 可是烤番薯是热乎乎的。而宝刀睡着了之后,一只手贴在脸边,一只手远远的伸出去。贴着脸的手还好,远远伸出去的那只手,就慢慢变冷了。 兼思早就发现这一点。作为一天到晚乱蹦的活力小女生,她的手和脚,真是冷得奇怪。 兼思不知道为什么,悟宁却知道。 这是因为她在娘胎里就受了伤损。 悟宁在武道上的造诣,比兼思高了太多。他甚至看出来,宝刀受的伤,是一种特殊的毒才能造成。这种特殊的毒,就悟宁所知,只有安城城君府里藏有。 结合已知线索,悟宁很容易猜测:宝刀还在娘胎里时,白顶天夫妻就得罪了当今城君洪逸。洪逸向怀孕的妇人下毒。宝刀的娘估计是因此送的命。 也就是说,兼思的父亲,杀了宝刀的母亲。 朱兼思就是仲少君洪缣。悟宁一听这化名,就猜出来了。朱者,红也,谐音为洪。缣者,丝兼也,谐音颠倒便是兼思。 悟宁在没有出家之前,与洪缣有交情。 出于这点交情,也出于对自幼中毒丧母的女孩子的同情,悟宁愿意关照宝刀。 月光下,将手指搭上这女孩子柔软的手腕,把自己内力传给她、帮助她恢复些热力。悟宁却有些搞不懂了:真的只是同情而已? 同情便是“怜”,由怜故生爱,由爱故生忧,由忧故生怖。 若要无忧怖,打从源头起,连情份都要斩断。 ――然而,若是连这一点情份都没有,离忧离怖,绝尘索居,又有什么意义? 悟宁手指按在宝刀腕脉上,一丝热力,不绝如缕,传导过去。 他闻到香味。 不是月下桂子香,不是风吹荷叶香。是世俗的烟火香。 有人在烹煮什么东西? 很远很远,很淡很淡,依然很香很香。那烹者的不知何物,比猪羊清美,比虾蟹丰腴。 悟宁色变。 他收回手,一步步的走出去。 有个人在青神岭上烤鱼。 那人上身穿得很整齐,下身却穿着很短的棉纱裤子,赤着足。裤子是特意做得这么短,布料原来是深青色,现在已经发白了,上面还凝着盐花。 海边的人都习惯赤足。船板滑溜、海滨砂土则松软潮湿。赤足走路比穿鞋行走方便得多。只要你磨砺出两脚结实老茧,礁楞螺尖也奈何不了你。 总是海风吹、海水泡,海边人的衣料容易褪色。咸咸海水浸透了衣裳,再晾干,就会凝出盐花。 这个烤鱼的,就是从海边来的。 他烤的鱼,也是从海里带过来――比人还大两倍、却只有手掌那么扁的大怪鱼,他扛在肩上走啊走啊就走过来了。 走到青神岭,他左右看看,举起双掌,运转内力一吸,把旁边的枯叶断枝都吸了过来。 然后他拿出燧石,“嚓嚓”打着火,开始烤鱼,还把衣裳上的盐花刮下来,撒在鱼身上。 半边鱼烤熟时,悟慧来了。 悟慧还是撒着衣襟、空着两只手,摇摇摆摆走过来,抓着那鱼,把熟了的那半边一把撕下来,恶狠狠的咬着吃了:“你来干什么?” 烤鱼的摸了摸帽檐。 他戴着一顶油布宽檐笠帽,既可遮阳、又能蔽雨,往下压时,还能把脸遮住。烤鱼的似乎迟疑不决地摸着帽檐,终于回答:“我来买麻。” 海上的帆索全都靠麻搓,鱼网也是粗棉丝搀麻卷搓而成,对麻消耗量很大。安城产麻量最大的地方就是桑邑。皱纸引发造纸量激增,麻料价格波动,对海上的城池影响也很大。 譬如说,觉城。 悟慧猛喝:“你来一趟就为买麻?骗谁哪,李一鱼!” 其他城池的军队官衔是用人头来算的,譬如说千夫长、万夫长。觉城军队的官衔是用鱼头来算的。从十鱼长、百鱼长,算到万鱼长,然后就是“士”,十鱼士、万鱼士,数完了,就变成“尉”。尉也数完了,就升到“将”。 有那么一个人,他年纪还没老迈呢,立的功绩已经太多太多了,连万鱼将都被他升完了,还立下大功,那能往哪里封呢?觉城城君指着他:“你、你,你就反璞归真,去作‘一鱼’之人吧!”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赫赫有名,登峰造极!觉城的战神,李一鱼。 他死心塌地是辅佐女君云裳的人。 是这时,奇异海鱼香飘散得连悟宁都闻到了。悟宁提着禅杖,一步步往青神岭来。 是这时,张邑、桑邑的狗都在叫,而猫都疯了。 李一鱼烤鱼的技术,一点都不比打战的能耐逊色。 倘若有人在简竹面前,可以看到他抖了抖胡子――如果他允许人类看见自己的狐须的话。 鱼香并没有那么浓,悟宁和悟慧身怀绝技、又很熟悉这股味道,所以会被诱出来。但阿星人也在这附近,就没意识到。狗和猫嗅觉比人灵敏多了,才会这样暴躁。哦,还有狐狸。 简竹擦了擦口水――如果他允许自己流出口水来的话。 过份啊!谈判就谈判,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干什么!作孽啊! 简竹都可以想像得到,岭头谈判的无非这么几句: “轩公子最近有些奇怪的动向?” “世间已无轩公子。轩公子不忍见觉城分裂动荡!” “可是悟宁和尚最近不安静嘛?” “你多虑了!” “真的吗?” “真的。” “不要骗我哦!如果和尚变回了轩公子,城君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哦。” “同样的,女君如果逼得太厉害,和尚也不会太客气了!如果轩公子真的露面集结死党,女君也会很头疼的吧!” ――嗯,悟宁就是背井离乡的云轩。悟慧是保护云轩的死士。云轩跟他姑姑云裳之间的感情,其实并不坏,事实上非常微妙,以至于云轩始终呆在觉城边上的安城,既不近、也不远。而云裳明明知道他在这里,并不使出一切努力刺杀他,有时候还来慰问他、给他送点家乡的吃食玩器,有时则敲打敲打他。 ――而这鱼香未免太过份了啊! 简竹四蹄踏风,腾身夜空。他终于化回了狐狸。一只修长、美貌、银白色的狐狸。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六章 小熊来袭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在山乌槛卖赫蹄卖得很畅快,赚得很滋润。 张大佬忙着跟人抢夺麻料市场,腾不出手来收拾他。 想到简竹不但没被打压下去,反而一步一步越走越好,张大佬心头很呕。赫蹄这个新兴市场,他也确实想要。可是――可是麻料绝对是更主流的市场! 张大佬能在桑邑坐大到现在,他很懂得抓主要矛盾。 他不会因为小小贪婪、小小私欲,影响大局! 他决定了,麻料市场会在长期走阳线。他决定霸占桑邑及周边的绝大部分麻园,也就是控制安城最大的麻料生产地,也就等于控制了整个沧浪西陆的麻界半壁江山! 沧浪西陆集中产麻地,除了安城南的苎麻园之外,就只有未城之黄麻了。 而皱纸是西陆十二城、甚至沧浪大洋东陆帝国所有人都要使用的!原料少,产品需求大。这注定麻料价格会比以往都坚挺。 张大佬看得到这前景,其他人也看得到。 张大佬投入了这场群雄争麻战,牙咬蹄蹬,使尽浑身解数,再没空收拾简竹。 陈雍倒是给张大佬提了个建议:简竹还在大量接蚕茧加工的活儿。不如操纵蚕户们,要求山乌槛放弃从前只加工、收加工费的模式,而改为直接收购蚕茧? 这样一来,简竹看起来生意红火,实际上大量蚕丝压在手里。蚕丝本来就不是流转很快的货物,今年丝市普普通通,简竹又没门路,想必到秋天都不一定能出手三成。那时候,张大佬的麻园战势也必已经缓和多了,能腾得出资财,把简竹堵得死死的,叫他从此蚕丝一卷都出不得手,非破产不可。那时张大佬再把蚕丝接过来,岂不是锦上添花,大大的美妙? 张大佬听起来,俨然也漂亮得很,赞许陈雍:“想不到你也能出个好主意!” 言下之意,陈雍此人,绣花枕头一包草,有那坏心缺那坏能耐,给张大佬出的主意馊的多、好的少。 陈雍讪笑:“大老板取笑!” 他暗地里抹汗:这主意还真不是他自己出的,是从桑果酒坊屈老板那里偷来的! 陈雍和屈老板,都是张大佬的狗腿子,竞争很激烈。一发现屈老板想出了这个好主意,陈雍赶紧抢先告诉屈老板。这一次,屈老板可算吃了哑巴亏! 陈雍就是不知道:屈老板早就不是张大佬的狗腿子了。这一腿,已经顺到简竹那边去了。 这个妙透了的坏主意,是简竹叫屈老板,“不小心”透露给陈雍,借陈雍献给张大佬的。 屈老板当时就懵了:“简老板,你怎么叫别人害自己?” 简竹心情很好的回答:“对啊!我怎么能叫别人害我自己?” 屈老板明白了,这一着后头准有阴险的谋略在,叫张大佬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想,从以前到现在,张大佬不是一直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居然还没有悔悟,赶紧离简竹远远的。张大佬神经也真够粗线条了! 屈老板试着想一想,简竹坏主意之后的谋略,可能出在什么地方?这一想,他后背有冷汗:“简老板,你叫我手里囤的那些麻园,我现在是不是该出货了?” 简竹道:“现在不用。你放心的连麻园带麻一起囤,不碍事。夏天之后,你可以考虑出麻了。麻园有高出群伦的叫价,你也可以考虑放掉园子了。不放掉也不要紧。不得不放时,我自己会叫你。” 听这口气,麻料的好行情,过不了今年秋冬。 张大佬精神振奋下令叫蚕户们逼简竹收丝、使尽全力从一切地方抢麻源时,屈老板只觉得:这人哪,正走在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路上,还没自觉哪…… 想到这里,屈老板就打个寒颤。他决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跟简老板作对。 简竹就那么一副“怪委屈”的样子,把桑邑及周边一大片的蚕户蚕茧都收了,自己煮茧缫丝,赫蹄直接卖掉,丝囤在手里。附近商户都在忙着抢麻料时,就他老老实实囤了一担又一担的蚕丝。 小熊侍卫长来桑邑时,都有好几个相熟的商家托他:帮忙看看麻料。帮忙跟某某、某某商户接洽一下。拜托拜托! 小熊侍卫长其实很委屈:他不小了。都成家立业了!他个子比年龄更醒目!五大三粗,壮得简直是一座铁塔! 可是君府的侍卫队,他爸爸先当了侍卫长,后来,传给他。 他爸爸当然也姓熊。人家管熊爸爸叫熊侍卫长习惯了,等熊儿子承继父业,为了跟他爸区别,总不好叫什么“儿子侍卫长”,只好管老的叫“老熊”,管小的叫“小熊”。 小熊侍卫长生得那么粗莽,其实人脾气特别好,甚至有点羞涩。所以京邑的贵人、有钱人们摸透了他的为人,都特别敢托他办事,小熊侍卫长嗫嚅着推辞:“这个,不太好吧……我又不懂商业……我去办案子的。” 就那个白龙寨忽然拔寨消失的大案,经过了这么久,地方官才报到君府中。 小熊侍卫长其实很想拍案而起:本城各级官吏的效率敢不敢更慢一点,各级公文传递敢不敢更推诿一点!敢不敢! 可是,事关重大,本地地方官有顾忌,要观察动向、要询问幕僚、文友一切消极和积极因素,上级、再上级得知此事,也要确认事情真相、揣摩城君心思、预测这个报上去是会得赏还是会添麻烦,赏要怎么分配、麻烦要怎么躲避……这般权衡思量,自然就慢了。当中还要忙着过年。报到君府之后,城君还要忙着各种事情,包括伯少君未婚妻的人选事宜……等看到白龙寨这一案卷,自然就慢了。 说到底,只是偏远地邑之外,三不管山里,一个草寇。安城君简直不必管他! 城君洪逸之所以叫小熊侍卫长到实地跑一趟,是因为他想起来:十一年前,一位薛大将。 那位薛大将年纪轻轻,就帮忙前城君洪峻处死了狐君,从此一炮成名,红得发紫。 可惜洪逸上位时……薛大将倒是站对了队伍,帮着洪逸。 但是薛大将帮得太用力了,等洪逸上台,觉得城中很大的权柄,怎么就落到了薛大将手里呢? 洪逸可不想做个傀儡城君,被功臣大将指挥来指挥去的。 薛大将暂时还没有冒出指挥城君的苗头,但权力政治这回事儿,不就得防范于未然嘛! 洪逸给薛夫人下了毒,以此威胁薛大将解除兵权,后来到底没放过他,把他一家都搞死了……呃,好像是搞死了。 洪逸一直怀疑薛大将假死尸遁,所以派人找过他。 白龙寨、白顶天,洪逸也例行公事叫人去调查过。调查结果是,并非薛大将。洪逸就放心了。 这次,白龙寨忽然清空,洪逸又想起多年前曾经进行过的调查,虽然调查结果很清白……不管怎么说,小心点是好的。他叫小熊侍卫长再去查一次。 小熊侍卫长风尘仆仆来到了桑邑。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七章 二娘跑路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天果寺的镇妖塔第一层已经修好了,和尚们说,每一层修好时做功德,都有加倍的效果。于是香客特别多。茧儿也奉二娘的命,去天果寺烧香。 二娘把宝刀哄走之后,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忽儿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从此可以高枕无忧矣!一忽儿又觉得祸胎深种,迟早要出事。 早上她还说要去天果寺做功德,问了傅老太爷――其实也就是上头几位姐姐的准。 到近午,她又害起怕来,不敢到外头露脸,叫茧儿帮她去烧香求菩萨。 茧儿也郁闷:如果说二娘到外头怕被人看见,茧儿不也是白龙寨的吗?不也怕人看见吗?合着丫头出事不怕是吧?做下人真是难!主子生气,下人要给主子拿着作筏子煞性子。主子有难,下人还要在前头顶着! 茧儿进寺时,脸上就格外带了幽怨之气,烧香时,叽叽咕咕也多费了几句话。 很多烧香客都是有难处才来拜菩萨的,脸上的怨气、愤气、担心气、狂躁气不少。为了跟菩萨诉苦,烧香时噜哩噜嗦的也不少。茧儿不算是特殊的。 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悟宁知道宝刀身世、知道白龙寨一事惊人可疑,也知道宝刀悄悄入傅府后院之后,就安了心。白龙寨真的一寨安好?还是有人别有用心哄骗宝刀?单是二娘一个人骗宝刀也还罢了,怕只怕另有人在背后牵线! 悟宁想,这线索,只着落在这小丫头身上了。 茧儿烧完香,抬起头,便见一道灰色僧衣静静立在身后。 明明是僧衣……僧衣穿在帅哥身上,那才叫人受不了好不好! 尤其是威仪天生的冷面帅哥! 悟宁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话来**――呃,不不,是拉拢这个小丫头――茧儿已经脸红了。 悟宁稍微开了一句口,茧儿已经自动自发的点了头,愿意跟他到禅房里饮杯佛茶了。 真真的就是一盏茶的时间,悟宁又开口送客。送客时他发自内心的说:“姑娘一人行路,须小心些,就是寺中,也莫再容容易易就跟人行路了。” 茧儿笑眯眯回答:“放心吧!是你,我才跟的!――呃,因为大师一看就是高僧,所以……” 悟宁早已低垂下头,口念罪过不止。 茧儿红着脸,心里像吃醉酒那么晕晕儿、欢欢喜喜儿的,回傅府去。 刚才悟宁已经把她话全套出来了。白龙寨一寨人去向,二娘主仆全不知情。二娘怕惹麻烦,这才捏造瞎话,稳住宝刀。 悟宁一听,这倒也不错。白顶天一干人若是全死了,宝刀还不得哭死;若是被人擒住,宝刀还不得上门救父,救不出,一个身子赔在里头! 从这个角度说,还不如哄着宝刀,让她有个盼头,能开心过日子呢! 白龙寨这一场奇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迟早要发作。到那时,悟宁听得风声,总归先护在宝刀面前罢了。 就有一桩:小熊侍卫长到桑邑来,悟宁是知道的。他警告了茧儿。 茧儿回到傅府,正要告诉二娘,二娘拿袖子一掩她的口,把她拖到后头去了。 “呜呜呜呜?”茧儿的意思是:难道这是要灭口的节奏?出啥祸事了? “祸事了。”二娘放开袖子,正色道,“城君都派人来查白龙寨了!我们要逃了!” 这就是悟宁给茧儿透的消息:听说小熊侍卫长都到桑邑来了,不过―― “不过,听说他也没找到原因白龙寨怎么没的。”茧儿把悟宁的好消息报告给二娘,“我们两个身上,他更不可能找过来咯!” “放屁!”二娘道,“他都已经找过来了!” 茧儿听到了丝竹喧乐声。 谁都知道,今天傅琪给小熊侍卫长设宴送别。 好几家大商人、还有桑邑、张邑的长官,都参宴作陪。 桑邑太守简直想把小熊侍卫长捧在心坎上供养。这关系着他的前程嘛!他把邀功表交上去,附近的强盗举寨逃亡,这很大程度上说明他执政有方!城君看到了这份奏表,派身边最高级别的侍卫长下来查这事儿,小熊侍卫长一句话,奏表属实,他就加官晋爵!说不定还能和君家血脉的贵女联姻。小熊侍卫长如果不说他好话,说他坏话,那他也许求荣反辱啊! 他急着要巴结小熊侍卫长。 小熊侍卫长很头痛。桑邑太守完全是乱担心嘛!这份邀功表,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功绩。周边兄弟官员、还有上级又上级、包托京邑的官员,都想分功。他在京邑出发之前,京邑的官员都已经打点好了。除非真的出什么通天的祸事,否则他怎么可能不说好话? 桑邑太守越是急着要收买他,他越是要避嫌,表示自己很忙,坚持不受。 他确实很忙。白龙寨消失得太奇怪了,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遇到了大仇家,于是一夜之间逃亡。 至于白龙寨消失以后,还有朱兼思、白宝刀一男一女两个囚徒逃亡在寨边被追回,白宝刀还曾经自称跟白龙寨有瓜葛?桑邑太守觉得牵扯出来影响他报功,而且朱兼思还在逃未抓回!被侍卫长知道,他面上无光。所以他把卷宗藏起来了,根本不告诉小熊侍卫长。 简竹很放心地卖他的赫蹄、拿着张大佬玩儿消遣,根本没担心宝刀卷宗的事儿。他知道:现在已经有人帮忙担心这个了。 果然,悟宁蒙着脸几次夜探桑邑太守府,看着太守藏起卷宗,看着小熊侍卫长承认:除了白龙寨自己逃亡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白宝刀不会牵扯进城君的视野里、不会被抓起来逼供什么的。悟宁放了心。 桑邑太守则太不放心了!因为小熊侍卫长没收他的礼物!他跟张邑太守合计:听说小傅跟伯少君交情不错,而小熊侍卫长又跟伯少君不错。小熊侍卫长要启程回京了,两邑得合请他一次吧?地点就放在傅府好了!小熊侍卫长一定会赏脸。 所以,这一晚的宴,名义上傅琪作东,实际上是两邑的官宴。 二娘不知道这个,做贼心虚,单以为人家是冲她来的,拉着茧儿,收拾细软,趁着全府办宴会闹闹哄哄的,再逃她娘的! 茧儿很遗憾,安稳日子没过上几天,帅和尚也才搭上话,又要走了!真叫人泪洒小楼。 这一对主仆背着大小包裹,踏月而去,八夫人七夫人六夫人五夫人……一溜儿在后面站了出来,看着她们冷笑:跑得好!跑得太好了! 二娘逃到很远之后,听说傅家追逃妾。逃妾偷走了金银珠玉器皿首饰,共计八百两银子。 二娘惊了:她没有偷这个! 是八夫人七夫人六夫人五夫人……看她逃走,背后偷东西,诬赖到她身上的! “我冤啊!”二娘看着通缉令上的数目,柔肠寸断。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八章 逃席领罚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二娘如果知道了那晚傅家宴会根本就没开起来,她会觉得更冤。 是!厨房里杀鸡宰羊的是忙乱了。 是!丫头们端果递瓶的是布置了。 是!小厮们牵缰垫蹬的是迎客了。 可最重要的客人没来。 小熊侍卫长赶在快开宴前,才递了个抄片子,说明他为什么不能来的原因。 他派了手下三个亲兵来递函。这仨亲兵,一个老的,两个小的。老的白发苍苍、白胡子更苍苍,不知天生的还是习惯使然,腰背微微佝偻,透着那么股子谦恭自持。两个小亲兵,一个圆圆脸蛋,还透着孩气,另一个身段细溜,寡言少语。 傅家腰门上的小厮打大老远看见这三个人过来,不得不呆了呆:干啥呢这是? 三个人骑着军马!骑马的仪态很标准很军方!可是离府门还好远,小厮刚看到他们。他们就下了马,很客气的自己牵着缰绳一步步走上门。 注意,是腰门! 按规矩,大户人家,正门不是随便开的。平常自己人和客人进出,走腰门。如果特别卑贱、或者隐秘的来往,腰门都够不上,就往后头仆役的小门走。 正面几步台阶向上,几重漆、分作几扇开的大门闭得紧紧的,旁边兴许还蹲两只大石狮子怒目蹲守着。这门留着干嘛呢?光为了摆着好看? 它就是为了重要场合、重要客人而设的。 譬如今晚的盛大宴会,譬如赴会的贵客们。 小熊侍卫长是这晚的主客。他当然该从这扇大门进。 主人早就已经把大门打开了,洒扫已毕,俏鬟捧拂尘,俊厮列下阶,两邑太守都已先到,忙忙的反客为主,在门前迎客。 结果贵客的三名使者客气毙了的跑腰门去了,倒闹得一伙迎接的人措手不及。 那封抄片子上头,小熊侍卫长说他临时跑了肚子,所以不能来赴宴了,千祈大伙儿恕罪。 三名使者躬身行军礼,要代他们长官受罚。 傅琪只能苦笑:“这哪有罚的道理?” 结果三名使者来得个坚持:“要罚的,要罚的!侍卫长说,一诺未践,就算身体原因,也要罚的。如果因为发烧感冒不能上阵,输了一场战,难道就不用军法从事了吗?” 其实十二城已经基本没有征战了,至少没有攻城掠地的征战。但圣人划城池边界,主要靠自然地理隔障、加上界碑的方式,总有一些地域模糊。在这些模糊地域上争战,似乎并不会受到惩罚。还有各地盗贼骚扰民众,只要没有直接危及城君安全,圣人留下的诅咒――啊不,祝福――是不会惩罚这些盗贼的,那末也需要衙役、乃至军队对他们进行镇压。 除此之外,君府侍卫队的职责,主要体现在保卫君府成员安全上。万一有人想一命抵一命到君府杀人,侍卫队得提前把他拿下不是? 小熊侍卫长却比他的同僚们都更具远古的军人威仪。在圣人划定十二城之前,传说中的军人。在腼腆外表下,他渴望着以血汗捍卫故土乡亲的荣光。对于手下的侍卫们,他的管理,都比其他侍卫队长来得严格。 这三名使者又是他的亲信,很听他的话。他说请罪。三名使者就坚持要受罚,这倒给主人家出了大难题。 张邑太守有了主意:既然小熊侍卫长不能来,那就请三位侍卫入席,代替小熊侍卫长多多接受大家敬酒,权当受罚了罢! 桑邑太守乍听之下有点不乐意:侍卫跟侍卫长能一样吗?能代替得了吗?好酒好菜招待这三个,岂不浪费?! 再转念一想,好酒好菜是傅家拿出来的,又不是他掏腰包。跟侍卫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有用呢? 于是他也殷勤地支持张邑太守提议。 三个使者却不能接受:一饮宴,回去就迟了,睡前点名不到,犯了军纪。来之前小熊侍卫长可没有特许他们能彻夜不归营! 其实小熊侍卫长统共在这儿就带了十来个人,住的也不是营帐,是当地驿所。不过他是长官,他说按军队规矩来,就得按军队规矩来。 三个使者绝不肯在此多留,催着领完罚,他们好回去。 最后傅琪作主,让他们一人饮了一大杯酒,算是受完罚,回去了。白胡子那个上了年纪,不能多饮,大半由两个年轻侍卫分担。出府门,便见细溜身段那个,攥着马缰绳,身子越来越斜――醉了!亏得孩子气的那个把他扶住。 傅府里一群人看着他们走掉,真是有怨言都发不出来。明儿,小熊侍卫长就该回去了。这一趟,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拍上小熊侍卫长的马屁!那一晚,他们无情无绪,草草地散了。 二娘如果动作慢一点,等到这个时候,就不用跑了。 傅琪回房间,便见象牙榻边多了一个人。身材高大,壮得跟铁塔似的,浓眉大眼,腰间挎着把黄皮鞘的弯刀――是个威猛极了的汉子。 “小熊侍卫长。”傅琪见怪不怪的点头行礼。 本来应该跑肚子的小熊,一点跑肚子的迹象都没有,跟傅琪见过礼,说正事:“……世子仍然问阁下,肯不肯到京邑去。” 傅琪纠正道:“我们安君膝下三位公子,他虽然是大少君,也要正式立了之后,才好称世子的,不然,置另两位于何处?” 小熊毫不犹豫:“二少君早就打猎失踪了,三少君是殿下的亲弟弟,又只有十岁,不会同哥哥争。谁都知道,殿下就是世子了。” 傅琪不置可否:“立册后再说罢。” 小熊无奈道:“那么,我就这样去回复了!”看着他那无赖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阁下还是这个样子!” “我如果忙不迭的攀龙附凤,侍卫长恐怕更头疼吧!”傅琪双眸笑成一双黑月亮。 小熊愣了愣,傅琪打个呵欠,已经换了个话题更感兴趣,“你选的那三个信使,倒真适合对付那种场合。” 小熊淡淡道。“也没有特意选场合,反正我送信都是派他们去的。” 傅琪问:“明天就走了?我们当然不用再摆大宴席送你?” 小熊点头:“傅老板是明白人。他们客气,都是看在城君份上。我职责在身,如果不识好歹,真的接受这种宴请,那才叫有负君恩。” 傅琪笑笑:“职责算是办完了罢?” “完了。”小熊叹口气。这职责办得含糊,却也无法了。白龙寨早就该剿,但城君总说有更重要的事,顾不上这个。小熊侍卫长有时候想,还不如说他们是薛大将的部属,那末城君就会上心了。 伯少君这点就比他父君更有志气、更英武!他已经私下答应小熊侍卫长,等他当上城君,他一定提高军人的地位、增注军资。有骚扰百姓的盗贼,军队把他们打出去。有外城商业大鳄想来扰乱安城,军队也直接把他们打出去!吏治的昏颓风貌必须洗一洗了。漫长和平中的庸俗拖沓,比战乱时的败军之将还要可恶。小熊侍卫长希望安城成为更强有力的城池! 他由衷地问傅琪:“大米之战,要我们插手吗?我们还是能办到一点事的。”言下之意,傅琪懂。 “未城确实产出了更多的红薯、山芋,对大米的刚性需求下降。你不能逼他们出高价买我们的大米。”傅琪摇头,“未城也有他们的军队。矛盾激化,对谁都不好。”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十九章 沈大官人怒举帚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守在傅琪小楼楼底银铃旁边的傅家管事,收到了一个消息。 他知道这是傅琪等了很久的重要消息,也知道傅琪身边有一个重要客人。如何是好? 他手边是有个银铃,丝带的那段直通傅琪桌子。但这银铃是给傅琪用来叫他的,不是反过来让他叫傅琪的。 傅家管事走到楼梯口。那儿做了一扇门,阖着。他叩门。 “进来吧。”傅琪吩咐。 傅家管事端了茶进去。傅琪自然知道他是有事要禀报才进去。但他必须端个茶作幌子。如果傅琪脸色不好,不让他开口。他直接奉完茶,就会出去,不再打扰主客二人。 今天傅琪脸色不错。 于是傅家管事奉完茶之后,没有直接走,垂手在旁边等了等。 “有什么事?你说吧!”傅琪吩咐,“熊侍卫长不是外人。” 傅家管事躬身道:“是!慕小哥儿有信来了。他说,可以。” 傅琪喜动颜色。 什么信儿,让傅琪都这么重视?小熊侍卫长也很好奇。 傅琪回眸朝他笑道:“侍卫长回京之后,好放心去吃那几位老板的便席了。” 那几位老板就是在京邑,委托小熊来南边谈麻料事宜的。傅家商号最大的两块产业就是纸业、米业。傅琪手里有大量麻园。然而皱纸的起皱技术,他手下的研发人员没有想出来。傅家纸业造这么下贱的皱纸,结果品质反而不如小作坊?傅琪丢不起这个人,跟张大佬抢麻园虽然也在抢,但麻料屯着,暂时还没有大批造纸。 京邑的老板更没有攻克起皱的技术。 他们托小熊向傅琪致意,其实也是在打听:皱纸前景到底怎么样?大批投入有没有问题? 他们请小熊出面,就是希望傅琪别跟他们打太极拳,要给句实在痛快话。 如今傅琪给了痛快话。 这句痛快话,实际上宣布了宝刀小作坊的死刑。 宝刀还不知道这个,正在她作坊里埋头苦做。 她曾经向慕飞夸口:可以降低皱纸的成本!那是她看着春天草木茂盛,想到:造纸一定要用麻吗?草叶树皮都捣烂了造浆,多省成本! 可是真的动手她才发现,不是什么草木都能造浆的,也不什么草木浆都能凝成纸。 原来,要具备一定的粘性,才能打成浆液,而不至于变成一堆散沙。浆液中又要包含足够长的纤维,才能使纸张具备足够的坚固度,不至于一拎起来就散了架。 宝刀目前试验的草叶完全不能用,树干好一点儿,具体还要深究。 她忙得笃碌碌转。沈夔石在旁边给她画画。 宝刀偶尔抬头,看见他没有动笔,只是凝视她,眼睛里说不上什么神气。 宝刀挺奇怪的问他:“你干什么呀?” 他答道:“宝老板,我害怕呀。” ――自从宝刀升为分号主管之后,很多人尊称她为宝老板。她投靠大乔之后,叫的人少了,沈夔石却还是这么坚持。 这个称号增添了她的魅力,也拉开了她跟他的距离。 他望着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已经不一样。 宝刀问他:“你怕什么?” 他就静静地、定定地回答:“我怕会爱上你。” 说出这句话,沈夔石自己也觉得臊。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如果小姑娘的双亲还在,说不定扑上来,把他掀下窗台,暴打一顿,骂他:“**!不要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恋童!” 沈夔石迷恋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宝刀这个身段儿刚刚细溜苗条起来的粉团子,在阳光里额角挂汗,转来转去忙碌的样子,未免也太美好了。沈夔石心头惶恐,自己也怕自己该被打一顿。 宝刀呆了呆:“哦。” 她本来想说:“你爱我也没关系啊,因为爹说过,我本来就很可爱嘛!” 可是这个初夏,风吹得跟以往年头不一样、连太阳照得都跟以往年头不一样。宝刀不知道世上的人啊、事啊、物啊是不是在今年都有了变化,还是她看一切的视角有了变化。 总之沈夔石的那句话,好像在她心上轻轻一敲。她的心像沉睡的硬壳果,“笃”的就有了裂缝。 阳光照得这样暖,风吹得这样体贴,硬壳果睡啊睡啊,终有一天会成熟裂开。 可是,有人帮忙敲一敲,它会裂得快一点。 宝刀看看手上沾的木浆、看看阳光里飞舞的尘埃,看看墙上的小蜗牛,很仓促说:“我不能很爱你哎!你长得难看。” 这次轮到沈夔石“哦”了一声。不算很意外,也不算很难过。他这辈子本来就没好看过,没指望过谁的爱情。更别说是这么可爱、聪明、又勤劳上进的小姑娘。 他向宝刀表白,就好像一个穷汉向皇帝的筵席表白“那盘八宝鸭子很香”、或者罪犯向法官表白“我是这样的贪婪”――心情是一样的。 宝刀怔了片刻,忽然又改口了:“可是你的画很漂亮!嗯,你也没那么难看。其实你也挺可爱的。好吧,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很爱你。” 说完这话,她心情变得很严肃、也很轻松。 有人向她示爱,也许有一天她可以爱回人家,她觉得这真是件很重大、也很棒的事情。 沈夔石两眼都直了,好一会儿,顺过一口气,走到宝刀面前,拍拍她的头:“宝姑娘啊!” “呃?”他怎么不叫她老板了? “你还是没长大。”沈夔石宣布完这句话,神情也变得遗憾得多、也轻松得多。 他像是个从斩立决改判为缓决的犯人,从断头台上下来,挥挥手,走了。 宝刀还没想清楚这怎么回事儿,洛月笑呵呵地闯了进来,差点撞到沈夔石身上。 沈夔石一见洛月就全身不得劲儿。洛月今天还偏拉着他笑:“巧,真巧!” 巧什么?沈夔石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伙计对吧?”洛月挥着手帕往里走,“宝老板!我给您道喜来了!” 沈夔石很警惕地跟过去:“你什么意思?”他怕她对宝刀不利。 洛月朝他连福三福:“沈大官人还是单身呢吧?” 沈夔石一呆,这怎么说到他身上来了? “之所以还没谈上娘子――”洛月附耳跟他说悄悄话,“因为您没能力,怕误了人家姑娘对吧?” “呃……”沈夔石一时呈石化状态。 “什么什么?!”宝刀跳着,也要听咬耳朵悄悄话。 “现在就不怕了!”洛月把洒了香粉的手帕兴高采烈挥上天,“您能娶上媳妇了!能跟列祖列宗交代了!宝老板,你作主,沈大官人美满姻缘一线牵咧!” 宝刀转头去看沈夔石。 沈夔石到后头去了。 过了半刻钟,他高举着一把扫帚奔了出来:“我打出你这个满口胡柴的妇人!谁没能力?你老公你爹你祖宗才是天阉!”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十章 官伎官媒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慕飞手按在胸口上,做着恶梦。他梦见宝刀凄凄惨惨地被大乔赶出来了! 这阵子他非常忙,替简竹倒卖桑园,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有个空闲,屁股一落椅面,不知不觉睡着了,便做了这个宝刀被人赶出门的恶梦。 即使在梦里他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个梦而已。 宝刀披头散发,朝他狂奔而来,伸出双手想掐死他:“就是你,把我发明的皱纸起皱小窍门卖给了人家!把竹盒图纸也卖了!别抵赖!除了你还能有谁?” “不怪我,不怪我。”慕飞挣扎,“我只能听师父的话。谁叫你不听师父的话!” “慕飞,你纳命来!!” “――命债肉偿行不行?以身相许行不行!” 慕飞情急之中吼出这句话,睁眼,但见初夏明亮阳光在百叶竹窗之间细细的筛进来,风色低微,蝉在梢头兴致勃勃的叫。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很心虚地看看左右,不知道梦话有没有真的喊出口来,总之不希望人听见。 怕人就来人,下头做事的来向他报告:“宝姑娘来了。” 慕飞心脏都停跳一拍。 探头一望,宝刀头发蓬乱,一脸怒红,快步奔过来――妈呀,恶梦重现! 慕飞眼睛一闭,两手往头上一遮:“打人别打脸!” “怪了,我打你干嘛!”宝刀眨两下眼睛,把他手扳下来,“你听我说!有事儿找你。” 正为了这件重大的急事,她跑得脸上红通通的,额角都是汗,头发也有点乱。 她是来帮洛月拉皮条――呃,好吧,是说媒――的。 洛月是官媒,就是说官方卖人口,由她经手。 官方要卖人口,一般是男性犯人触犯了极端恶性的法条,剥夺本城城民身份,卖掉当奴隶,这可跟宝刀、兼思的“卖徒”不一样。徒犯好歹还是人,奴隶就跟牲畜一样,不受人间法律保护,主人怎么使用都可以。 因为这点确实太惨了,安城体谅女性,女性犯人可以不必被卖为奴。但触犯淫律、或者犯十恶之条的,就卖入官府开的伎所,譬如张邑的文莺苑、以及等而下之的各种官营窑子。 长得漂亮的、有文艺范儿的,够资格进入文莺苑这种场所,差点的,就沦落到低等窑子去做皮肉生意了。 这些“官伎”们生下孩子来,她们自己不适合教养,官府负责把孩子养大,男孩子服官役,女孩子由官府卖给人家作婢妾,役银及卖身银交给官府,充为抚养费。 洛月负责帮官府给男**隶找到奴隶主、给女性犯人找伎所、给官伎的孩子找去处。 成功之后,都属于喜事。都属于“终身大事就此定了下来!”所以她总是戴花、把自己打扮得喜气洋洋。 可是这种喜事,实在比丧事还悲伤,所以洛月的喜笑里,总是有淡淡淡淡的悲影,如沧浪海涛上的浮沫。 她也不喜欢这份工作,但这份工作总要有人做。身为官伎的女儿,洛月也很难找到更好的工作。 她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听说那女人已经生脏病死了。十六岁时,有商人把洛月买为小妾。很快,商人不幸染病死了。主母说洛月不吉利,要把她打发出去,并在她身上讨还当初买她的身价银。 洛月差点又被其他**之徒买去了,幸亏她及时抓住了“官媒”这个职位。 凭着伶牙俐齿、察颜观色的好本事,洛月牢牢把住了这个职位,给主母还上了当年的身价银,成为本地小有名气的“官媒月姑。” 正经城民们都看不起她,觉得她不正经。正经城民们的婚嫁买卖,绝对不会找她,见到她都绕着走,嫌她晦气。她的生意客户,只有那些不正经的地方。宝刀托她卖纸,不知不觉中,实在给她赏脸。而那些买纸的高门贵户,实际上都是从**中转的――他们宁愿跟**打交道,也不会直接从洛月手里买东西。说也怪!他们当家的从她这里买奴隶和婢妾时,又不见得有这么多忌讳。 男女罪犯、官伎的孩子们也不喜欢她、甚至害怕她。对那些罪人们来说,洛月就好像绕着尸体飞的秃鹰,靠他们的血肉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有的罪人咒骂她,有的罪人则苦苦哀求她。 有那么一个孩子,名叫英英,是官伎的女儿。从懂事起,英英就知道自己会被官府合法的卖掉。她的身体是官府的财产。她必须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就像保护上级的财产安全一样重要。 可是英英忍不住跟一个过路的男人发生了关系。 那个男人不是坏人。到现在英英都不认为他是个坏人。他瘦弱,很不善于跟人争执,以至于看起来有点怯懦的样子,但英英知道他打心眼儿里是个好人。他对英英很好。 跟英英分手时,他说他拿够钱,会来接她。 不管什么原因,他再也没回来。 英英的肚子却大了。 这一来搞得官府也很被动。怎么惩罚她还在其次,关键是怎么把抚养费收回来呢?处子跟大肚婆的价格,绝对是不一样的。她最好的出路,是生产完之后,有人仍愿意买她去作婢妾,并把她的孩子买为小厮。 英英向洛月求助。她实在不愿意去侍奉别的男人。她也害怕别的男人欺负她的孩子。 洛月臭骂了她一顿,骂得英英确实无疑知道自己干的事情狗屎不如,纵然深仇大恨的仇人也不可能毁她像她毁自己这么厉害了!如果多几个女人像她这样蠢,天底下的全体女人都不用抬起头来了! 骂完之后,洛月替英英想出路。想到她听说山乌槛有个伙计是无能力者,娶不了媳妇、承不了子嗣。这样的男人,岂不是英英最好归宿?洛月赶紧跑到宝刀这儿来。 没想到她弄错了。沈夔石是个有能力的男人,只不过献身于艺术,蹉跎至今,饱经风霜,男人最基本的脸面还在。听着洛月当他的脸叫他性无能,他气得跑出去操扫帚,骂出了今生最粗的粗话。 那没能力的伙计,其实应该是归明远。 “归大哥在你这儿帮忙对吧?”宝刀问慕飞。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十一章 麻料大炒卖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慕飞掏了掏耳朵。他真得费点劲儿才能理解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原来他出卖机密的事情还没有发作。宝刀是为另一件事情而来。 原来归明远竟然没有男人的能力。写出那么动人心弦男欢女爱的场面的人,竟然没有能力―― 等一下! “你知道没有能力是什么意思吗?谁教你说的?”慕飞质问宝刀。这哪儿是女孩子该懂的东西啊! “没有生小孩子的能力啊。”宝刀很无辜的张着眼睛,“怎么了?” 洛月就是这么教给她的。宝刀觉得不能生小孩确实是很严重的损失。她还没有去想生小孩的技术细节。 慕飞更不能引导宝刀去想那些技术细节――事实上他自己也不了解太细的细节。只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子弟――好吧,前纨绔子弟,他听说的事儿比宝刀多一些而已。 他转念一想,洛月提的建议虽然够损,但也不失为一个互赢的好法子。于是他就揽下了这差使,去问归明远的意思了。 归明远正在核对帐本。 简竹的大手笔:现在慕飞他们的秘密分号,在炒卖整个安城南部的麻园! 屈老板收了一点儿麻园,以为赚得很多了?哼哼,根本是简竹手里漏出来的一点渣而已! 野猪拱了的麻园?也只是简竹进入这行业踩的初级台阶而已! 慕飞进入这秘密分号负责事务之后,才惊愕的发现,简竹搞了多大的一个摊子! 说也怪,过年前后,根本没人能预计宝刀能发明皱纸啊?宝刀自己都不知道!而简竹在年前就已经巧取豪夺、暗地里入手麻园。 宝刀发明皱纸之后,它确实成为新兴产品,但并没有扩展得那么迅速。外地的皱纸市场,并没有电光火石红红火火的建立起来。连安城自己京邑的商人,也只是密切关注而已,并没有全身心扑入。简竹已经煽动造势,并摆出抢购麻园的姿态。安城南部所谓的皱纸热、麻料热,活生生是简竹煽起来的! 无风不起浪。皱纸确实前景不错。简竹只是提前支取商界的热情而已。 一旦有商人觉得,这麻料确实要看涨哦?简竹煽起的火头,就有人接了。 一开始,麻园、麻料,涨得并不利害。有眼光的商人觉得,现在囤一些,以后包赚不赔。可他们一进场,简竹就可以垫着他们的力,把麻价哄抬得更高了。 简竹还有这一招:事先买进的麻料,人家出了价,他卖。价银一到手,货物还没出去,他转头去其他麻园,把价位叫得更高!那麻园主人一高兴,当然答应。实则简竹没那么多钱,就开债券,或用手头明明已经卖掉、但还没过手、所以看起来还是归他所有的货物和资产来抵。这实在是空手套白狼。只要麻价一直涨,他一直有货卖出去、并填先前欠的债,那资金链不会断。他的资产看起来永远越来越多。 如果麻价一跌…… 简竹如果能预计到麻价跌的时间,把手头所有固定资产抛出去,沉重的担子压到别人肩上,他手头全是真金白银。 高空走钢丝,不是赚死,就是跌得粉身碎骨! 现在,简竹给的指示仍然是:哄抬。 张大佬、傅琪他们的热情都已经被煽起来了。皱纸虽然缓慢,但确实已经向四面八方推行,看起来以后有多少麻都能用掉。麻价越涨,商人们都是珍惜麻料,不肯轻易出手,市面上麻料就越显得紧俏,炒卖的人就越愿意往麻料里投资。简竹亲手扯起的哄抬环链,已经进入良性循环。 他是哄抬的幕后推手,他这里的资金循环最为紧要。但实际上,他的资金最少。所以,他这里不能出问题。他的资金链一断,市场上吹起恐慌的风,麻价立刻就要起恐慌性波动。 简竹还没打算现在就撤出市场,更不允许提前惊醒那些卷入麻料狂潮的商人们。 为保证资金循环起来,归明远带领一干帐房,每天从早到晚紧张计算数目字,眼睛都是红的,像被逼急了的兔子。 幸亏简竹说,这样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收网已在即。 慕飞很紧急的来找归明远时,一干帐房的反应都是:准备收网了? 他们都抬起头,像一群憋久了闷毙了终于磨牙准备开荦的疯兔子。 “呃……我找归大哥谈一下个人问题。”慕飞举起双手。 一群失望的兔子差点把他抬起来丢出去。 当慕飞跟归明远委婉的说了洛月提的婚事之后,归明远虽然没去拿扫帚,但表情跟把慕飞打出去也差不多了。 “如果你也不是……算我没说!”慕飞双手抱头。 “我是。”归明远简短承认。 “呃那……” “现在是谈婚事的时候吗?!”归明远理直气壮吼主管慕飞。 慕飞觉得有道理,就去跟洛月说:人倒是这么个人。现在生意忙,顾不上娶媳妇。 洛月没说什么,就拿手帕擦擦眼角。她背后一个女孩子开始哭。 大着肚子的女孩子,眉清目秀,哭得哽哽咽咽,如幽怨流泉冰下难,然后转为凄凄切切,如猿啼不过关山茫;然后转为惨惨烈烈,如金石迸裂天雨血。 她就是英英。 洛月跟她讲:事若不谐……你就哭! 她先是装哭。但孕妇本来就情绪不稳定,被男人放了鸽子也确实糟糕。她哭着哭着就成真了。 洛月手帕上有辣椒面,一擦眼角,就陪着她哭。 英英哭得以头抢地。洛月去拉她:“别这样别这样!大不了他们把你卖进黑窑子,大不了你给糟塌死……人家生意忙!生为女子,就是命苦,死了也是命,别怨人家!” “我、我再回去说说。”慕飞头一缩,走了。 归明远带着一干帐房还是在鬼忙鬼忙,慕飞只问他一句话:“总之你是要娶媳妇的吧?” 归明远“嗯”了一声。这是他爹的命令。 于是慕飞作主,就先给他交了聘、定了亲。英英有钱给官府还抚养费了。她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归明远在算到一笔支出时才忽然发现:咦,这么紧张的时候,为什么有笔不相干的支出?哦,是娶媳妇――够买半个小麻园了! 他很肉痛。 慕飞自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在跷着脚得意时候,宝刀又来了。还是跑得脸红红的、头发毛毛的。 “我都安排好了,聘礼都定好了。”慕飞放下脚,向宝刀报喜。 宝刀一言不发,奔到他面前,举起手臂,非常直爽、非常汉子的,迎面一拳就把慕飞打趴下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十二章 身价罚银交讫后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吃了慕飞的心都有。 张邑小傅商号,开始卖升级版的皱纸,纸张皱的品质,跟宝刀一样。 宝刀让皱纸皱得更漂亮的秘诀,是用苦竹来编匾。纸浆在苦竹匾上晾干,天然就有纹路。 这样的纹路,确实可以让纸张表面添些皱纹,然而还不够。 细竹条编出来的纹路,是菱形。三角形是稳定的结构,但菱形并不是。压住三角形的边角,无法让三角形变形,菱形,却可以拉长、压扁。 平常的竹织物不会变形,因为织的时候将竹条尽量贴近,把菱形变成了尽可能贴紧的线段,而且竹织物旁边都编有竹边,阻止了竹条乱跑。 但宝刀编这竹匾时,刻意留下菱形,而且没有编上竹边,倒是加上了竹把手。当纸张晾得半干时,把手一合拢,一丈长的竹匾就拢成了六十寸。 这代表着上面一丈长的湿纸,也被压缩。 像豆腐皮一样的缩起来。 竹条在它们上面留下的刻纹,也就漂亮的缩在了一起。 这法子说复杂真不复杂,说简单的话,宝刀不信别人脑袋一拍就能想得到。 虽然她自己也是脑袋一拍……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拍到一起去! 宝刀看过小傅纸坊造出来的纸。那是大乔拍到她脸上叫她看的。看完之后,她就气冲冲找慕飞算帐来了。 慕飞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面对女魔王随后补过来的第二拳,大叫一声:“停!我冤枉――” “冤枉个屁?” “真的不是我干的,是正巧――” “有这么巧?” “是啊是啊!”慕飞眼望宝刀,希望自己脸上展现出百分之一百的忠诚,“你想得到的,人家也想得到。只是时间问题。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了。你要对张邑的能工巧匠有信心。所以,相信我!” “哦!”宝刀慢慢地扬起嘴角,放下拳头。 慕飞松了口气。 宝刀提起裙子就拿脚踹了:“师父都承认了,你还抵赖个屁!!” 慕飞双手抱头一溜烟跑进了门里。人到紧急时刻潜能真是无限的。他从没想过自己能跑到这么快。门“砰”的摔上,宝刀一脚踹在门板上:“不中用的东西!敢做你就别不敢认!” 慕飞心惊肉跳:“白宝刀,跺坏门板你要赔的。” “我好稀罕赔你块门板!”宝刀又踹上一脚。 “白宝刀――你说师父承认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宝刀找到简竹,问这商业机密,傅家商号怎么会知道的?简竹承认,他觉得宝刀分号没前途,所以把慕飞手里掌握的皱纸机密卖给了傅家。傅琪为了大米之战,跟瘸子秦有利益冲突,正好借皱纸围魏救赵,给瘸子秦背后戳一刀。 慕飞郁闷坏了:“都知道是师父的意思了,你还找我算帐干嘛?” “师父的意思,你就没责任了?他让你杀我你也杀我?”宝刀手脚比舌头快,才问上三句,已经踹了两脚,打了五拳。 慕飞不知被问住了,还是被她的暴力吓坏了。房间里没了声音。 “而且我已经跟师父算好帐了!”宝刀嘴贴在门缝上,喊完这句话,黑葡萄眼两边打转,看还能从哪里杀进房间,把这坏小子拉出来。 有了,窗子! 宝刀爬上窗台。这年头用的都是木头窗。如果要取光,窗板打开,风也吹进来、小虫也飞进来。如果不想吹风,关下窗板,那屋里就黑洞洞,光线也进不来了。 夏天,虫子不该放进屋,可是总不能不照明。于是有人发明了纱窗。用轻软的纱来糊窗子。又有人发明了百叶窗,可以挡虫子,但风和光线仍然能流进室内。 纱贵,慕飞这儿用的是百叶窗。 宝刀在百叶之间,看见慕飞躲在屋角柜子后头,颤声问:“你你你――你跟师父算了什么帐了?” 看慕飞怕她怕成这样,宝刀心里没来由的想笑,暂时不进去揍他了,只是把脸一板,告诉他:“师父可比你有担当!我找他,他可没有跑,更没有躲起来。” “那是因为他知道你不敢揍他!”慕飞气乎乎地还嘴,又问,“然后呢?他怎么说?” 简竹他坦率地向宝刀承认:对,他卖了她!因为从大局考虑,他觉得这样更合理。她结束手头业务,他会给她派新任务、新奖励。 宝刀仍然觉得受了委屈。她不想就这样算了。 于是简竹给她另一条路―― 就算师徒情份已尽,当初买徒的钱,加上养她的费用,扣除她帮他赚的工钱,就算两两相抵。从此以后,他不再管她。 但她给慕公子“耳鼻损毁”,被判徒一年,加上逃狱,翻倍重罚,徒两年。现在她还有一年零四个月的刑期未满。如果她逃跑了,算简竹监管不当,简竹要向官府支付罚金。 如果她不再听从简竹管理,简竹要她把罚金先给简竹。 那是八十两银子。 多吗?傅老太爷那伙妻妾昧下了家里的一包珍贵器物,栽赃给二娘,价值就十倍于此。 少吗?宝刀跟慕飞起始银不过十两,照样在张邑燃起了一把火。 一个两年徒犯的身价罚银,不多不少,也就如此。 慕飞“切”了一声:“不用说,你是拿不出这笔钱了!”宝刀分号虽有盈余,但被瘸子秦一整治,转眼又亏掉不少。再有,有盈余,也不作算她的,五成要交回总店,剩下的五成中,要给伙计、投资者分红利,轮到宝刀手里,也没有多少钱。 慕飞笃定宝刀是只能回到简竹麾下了。也许来跟他一起管理这个秘密分号,炒卖安城南部麻园? 按简竹的思路,很有可能!毕竟这个分号很忙、也很重要嘛。 真糟糕,这个丫头又要在他身边碍手碍脚了。慕飞这么想着,嘴角却不知为什么翘了起来。 宝刀狐疑的眯起眼睛在窗缝里瞄他。从这个角度她看不清他的脸。他到底是不是在笑? “我交了身价罚银哦!”宝刀告诉他。 慕飞以为自己听错了。 宝刀从哪里拿到八十两银子? “怎么可能!”他失声叫道。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十三章 人各一边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当大乔看到傅家商号生产出的皱纸时,他第一个反应是:宝刀手下的伙计被小傅渗透了。 他、小傅、瘸子秦在张邑三年,排挤了一个又一个对手,最后就他们三巨头并立,彼此防范,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他旗下的商业机密,不是傅琪能轻易盗走的。否则,他大乔也不配在张邑坐稳这么多年。 他承认要出奇谋,不如小傅,要玩阴狠,不如瘸子秦。他在张邑这么多年,最重要就是一个稳字。 这个最稳定的字,却是建立在一个变数最大的因素上:人。 大乔能用人,业界知名。即使一桩商事受到了损失,其他产业立刻能帮忙作弥补,因为他有这么多能干的人。即使他病重、或者发了神经,不能好好拿主意,他的商业王国仍然能良好的运营下去,因为他手下有人。 宝刀分号崛起时,人家看到了皱纸,大乔看到了宝刀。 当然,慕飞表现也很精彩,但主要体现在长袖善舞上面。这种人,用起来风险很大,不如宝刀实心眼儿,好掌握。 大乔还有句没说出口的话是:何况宝刀是女儿身,实在不放心,把她许配给自己儿子,咳咳,或者自己收了她!还怕她跑到天上去? 存了这份心,大乔一开始就有了收拢宝刀的意思。慕飞另有任务,宝刀一人镇守张邑,他正中下怀。瘸子秦抢着出手挤兑宝刀,他暗地里高兴,这一来可以趁火打劫拣便宜。 果然宝刀到了他的麾下――虽然方式跟他原来想的不太一样……不过这样一来。也好!他可以进一步掂量宝刀的能力! 出于爱才的考虑,他给了宝刀很大自主权。 没想到傅琪这么快就背后插刀! 大乔也不信傅琪手下的人这么快就能跟宝刀想到一块儿去。他也认为是宝刀这儿泄了密。 宝刀身边的人,不但简来方负责管束,其实大乔已经帮忙做了保密工作。傅琪应该不是这样容易能偷进来。 宝刀本人泄密,应该也不至于。 那么是谁?大乔跟宝刀想到一块儿去了:最有可能的泄密人物,就是山乌槛那头的老同事,也就是慕飞。 大乔就很客气地请问宝刀自个儿:到这程度了。你打算怎么办?赔偿我损失,总是应该的吧? 宝刀赔不出。 赔不出,就只能以身相偿,到这一步,宝刀顺理成章就得成为大乔的卖身伙计了。 问题在于宝刀不是自由人,而是简竹买的徒。她愿意到大乔这儿来,还得拿得出给简竹的罚银。 大乔一副为难的样子告诉宝刀:“八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我怎么知道你能帮我赚回这笔钱?” 宝刀向他证明:她可以。 她已经发现两种东西能够用来造纸。 一种是檀树皮,一种是秸秆。 檀树比麻还贵。这只能放弃。秸秆这玩艺儿。却是割完稻之后的废物。早稻已经开镰。大米战役轰轰烈烈打响。至于秸秆,却是只能丢了、烧了,贱得不得了。 秸秆可以打浆。但单靠秸秆一种材料,无法凝成结实的纸品。必须跟麻搀在一起。 这搀和的比例,宝刀已经初步试验出一个结果,她把这结果告诉大乔。大乔一检验,果然如此。 只是,根据秸秆、麻料的品质不同,以及打浆时的浆汗质地浓度不同,这比例会有一些变化。这变化像是烧菜,什么样的鸡、放多少盐多少酱才好吃?主妇得乎手而应乎心,虽亲如丈夫、子女,难以传授。宝刀真是有天分的。她调的配方浆,总比别人合理。 遍地有各种草木,除了麻、秸秆,肯定还有别的适合造纸的东西,说不定能有什么东西能造出比麻纸更好的纸来!但总要有第一个人试验发现,其他人才会恍然大悟。这试验发现的功绩,功不可没。宝刀只是在麻的基础上,加了一项调料,是造纸业的小小一步。这一小步就已经光彩四射。 于是大乔帮宝刀出了罚银,期许她在秸秆之外还能做出其他贡献。宝刀现在等于已经是个自由人。她决定跟着大乔做了。 慕飞僵在屋角,回不过神来:“那、那你以后跟我……不是同一边的了?” “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边啊。”宝刀很奇怪。她为什么会变成徒犯?全拜他所赐好不好!说什么耳鼻损毁徒一年。她跟他是仇人! 慕飞心里难受。说不上什么,就是一堵一堵的难受。他打开柜门,把头埋进柜子里。 “喂,你干嘛!”宝刀以为他要拿武器跟她打,赶忙先下手为强,踹烂百叶窗,跳进了屋里。 慕飞吃她一吓,手里拿的东西噼哩啪啦下雨般掉了一地。 “我去!你想拿暗青子丢我?!”宝刀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她跳起来。 再定睛一看,她发现那些东西,都是剥好了的榛子。 慕飞低头蹲了一会儿:“不是故意给你剥的!” 他摸索出一个铁疙瘩,塞到她手里:“以后再见面,说不定是敌人了。这个,送给你吧。以后你自己剥。” 宝刀看着铁疙瘩:“这是什么?” 是来福做的一个小机器。他跟兼思逃跑前,留给慕飞了。是磕榛子用的。 其实这小机器也不是来福自己想做的。是兼思看到宝刀跟慕飞为了榛子打架,于是问来福:“有没有能剥榛子容易点的东西?”来福就做了这个,交给慕飞说:“男人要做的是……咳,你看着办吧!” 这小机器,是一个铁块,铁块上有个凹陷,把榛子放在里头,上面的把手往下一合,带动几根杠子,很容易就能把榛子夹碎了。 有时候宝刀听到慕飞在房间里嗑嗒嗑嗒的作响,慕飞就在夹这个。 有了这个方便的小机器,慕飞不用跟宝刀抢果仁了。说也奇怪,这么一来,他反而不爱吃果仁了。他整天磕啊、磕啊,收集起果仁来,也不知想干嘛。 宝刀说要走了,他忽然想:他收集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送给她? 合理不合理,他也不管了。总之同事一场,他站在满地乱滚的果仁之间,把沉甸甸的小铁块塞给宝刀,低下头:“其实跟师傅混,更有前途,我是这样觉得的。” 他说话从来没这样好声好气过。宝刀一时有点不适应:“啊,是这样……可是,你说师傅布很大的局,我也不知道到底都是什么,也看不到他的前途,还很怕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他牺牲掉。而大乔老板,他至少告诉我,我专心帮他研究纸张就好。他还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原来的纸会皱的,原来说穿了也那么简单……”咬住唇,“可惜我不能告诉你。” 已经是两个阵营的人,很多秘密,已经不能交换了。 “但我告诉你一件事!”宝刀咬了咬牙,“纸张的成本,一定会再降。麻价不可以一直抬上去了。” 已经算是很良心的警告。 她与慕飞长长的注视一眼,走了,还是攀窗子。除了那个夹榛子的小铁块,她什么都没带走。榛子仁撒了一地,慕飞看看,往门口走了一步,就踩碎了几个,再走一步,又踩碎几个。他走啊走,走到门口,叫人来:“把地扫扫吧!” 宝刀没有说她选择大乔的最重要原因。简竹赚再多的钱,卖丝、倒卖园地,上头没有宝刀自己的记号。而大乔肯让她在纸上打她的名号。如果她能把纸卖得很远很远,海角天边,也许白龙寨的人会发现,然后接她去跟白顶天团圆。 她小小的心里,装的是这么个重重的心愿。 不管慕飞有没有猜到这心愿,其实都不重要了。他们两个,同行了一段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彼此分离。 此时,另有几个人来到张邑。 这几个人行踪非常隐秘,赶路时特意雇了辆有车帷的车子。一般的平板大车主要是载货的,只要几个钱就能捎坐一程,宝刀和慕飞刚从桑邑往张邑去趟商路时,坐的就是这种车子。可是有车帷的车子就不同了,专门载客的,若要跨邑,至少一钱银子起价,若跨城,那多少两银子就不好说了。 这几个人,是跨城的客人。 他们从觉城来,身上还带着海风的咸腥。从海上上了岸,先是坐自己备的帷车,接近安城地界时,为了过关卡方便,就换了载客帷车。 各城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贸易往来,除非政治、贸易战打得特别紧张的时候,否则城际间的关卡还算是比较宽松的,最多给客商收个税、给来往的人把把关――不是江洋大盗吧?没明火执仗之类的明显重大恶劣犯罪迹象吧?――那就请进。 目前觉城和安城之间的关防,在宽与严之间。只因两城都不太平: 觉城是女城君新登基,“公子党”还有势力、海蛇帮更是闹腾。 安城则是仲少君新殁,百姓都感觉到了风声雨意,上层达官贵人们更是明镜儿似的:什么病死?明明是被右夫人跟伯少君排挤走的嘛!城君洪逸自己倒是松了口气……唉,不怪他没有父子情!他是立志作个伟大君主的,考虑问题时不得不把城池大局放在首位。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十四章 海蛇化身老商号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安城君洪逸年富力强,离死还早,但不得不提前考虑一下继位人选,以便有个万一时,保证安城局面稳定。 很多人惊叹于仲少君洪缣文才惊人、少年老成,洪逸自己却觉得,仲子缣太过于文弱天真,不如伯子综意气风发,有他当年的风范。可惜洪综虽是伯长子、不是嫡的。这夫人的左、右之分,在祖宗宗法面前,还是明显的。历史实例证明:左夫人生的孩子,在圣人留的拜天台上,愣是比右夫人生的孩子,血统福缘显得厚些。似乎圣人对于正妻有种过份的坚持。 这么着,很多传统的大臣就成了“仲党”,又兼着伯少君洪综志气太大、有时难免显得急躁强横,一些看不过去的大臣也倒向了仲党方。洪逸冷眼衡量,仲党实在是个大势力,让他这个当父君的都觉得不舒服。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别说右夫人要哭、洪综要受委屈,他这个作君主的,单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计,都不得不出手了!大臣们一时不好尽诛,免得激起动荡,他赐死自己的仲子还不成吗?洪缣一逃跑,免了他痛下决心。这孩子若是识趣,为了故城平安,还是永远别回来了! 为了让洪缣别回来、或者回来时能够尽早控制,洪逸亲自下令,安城的城防,也就严了点儿。 陌生的车子、载着外人来,安城城关检查的要求是:给车子作标记,登记在册,全车核查。并将人员检查的标准提高一级,可以视情况要求当地人员每到一地向当地官府报到受查。 这种安全规范的理由是:车子贵。自己带车的人,比较有钱。有钱人闹事的本事,总比没钱人大些。所以对于有钱人当然要关注些。 为了免去安检升级的麻烦。这一车的人,就换了道上载客的车。这些车子,常在城际间跑,早都备好号了。只要车上客人有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就能很快过关。 这几位客人倒确实有正经身份:“精诚”商号的商人,做水产的。这商号还真有,原就是海蛇帮为了出货入货、商贸往来方便,特意建的壳子,到安城勾兑,不是第一次。 关卡验了身份,放行。 车子是从青神岭较低缓的地段驶入,第一地,是张邑。目的地是桑邑。 因为简竹在桑邑坐镇山乌槛。 这些人。是来拜访简竹的。 车帷掀起一条缝。露出那张脸,是兼思。 兼思如今也是通辑犯了。在安城,这种等级的通辑犯。层出不穷,一份通辑令过了些时候。常人都不再记得。因此他敢回来。路上稍微注意些,防着熟人、以及专门的赏金猎人,也就是了。 他的同行者,也都愿意保持低调。 他掀起车帷,同车人把视线投到他身上,表示不赞成。 兼思必须掀起车帷,因为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本该在桑邑的简竹,正在张邑的路边,对人吩咐着什么,声音不高不低,正传到车中兼思的耳里。 简竹还戴着帷帽,不过袖口露出的粉红的手,很证实了他的身份。 兼思回头,对同车人道:“看来我们不用赶去桑邑了。” 那时是黄昏。宝刀在坊里辛苦劳作。头发胡乱扎了两条小辫子,颊边渗着汗,脸上粘着草屑,她也顾不得,专注的目光,让窗影里闪烁的阳光都自惭形秽。 等到三星在天,树影横地。宝刀收工回房,呼呼大睡,丝毫不晓得有个老朋友,兼思,到了她床边拜访。 另有一个蒙面人坐在外头树影的最深处,咬着草梗,星眸冷笑地眨啊眨:这丫头卧室一到晚上,每每客似云来,硬是有转行作红姑娘的潜质啊? 这个躲在深处的刻薄蒙面人,是阿星。她今晚会出现在宝刀屋外,是跟踪着兼思来的。 看着熟睡的宝刀,兼思有点怔忡:能有多久不见?这丫头模样有些变了。变得更俊俏了。 就是睡姿跟以前一样不堪入目。 他经过附近,本来是不必探望她的,实在忍不住到窗洞里张了一眼,不出所料的见到宝刀连小肚皮都露在被外。虽然是夏天,晚上也有些凉的,他进屋替她把被子拉好,摇摇头,在她床沿坐下来,一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坐这里干嘛,宝刀翻了个身。 兼思的手撑在她床沿,宝刀一翻身,就把他手压住了。兼思一惊,正要在不惊醒她的前提之下把手抽出来,宝刀闭着眼睛,朝着他手腕就咬下去! “……”兼思忍住闷哼。 宝刀闭着眼睛笑眯眯:她梦见没良心的朱兼思又回来了。是啦!这气味瞒不住她!所以她就咬了他一口,这下算是报仇雪恨。 她满足地抱着他的手,叹了口气,打算继续做美梦。 兼思心底“这个那个”的纠结了半天,仍然想试试,能否草木不惊全身而退。他慢慢地抽手、再抽手―― “咦?!”宝刀忽然睁开眼睛,对进他的眼睛里,神智清明:“不是作梦?” “哦那个……”兼思讪讪的,“不是。” “你去哪儿了?” “海边……” “干嘛去的?”宝刀连珠炮的问。 “有人追捕我,我逃远点。”兼思回答。这话说出口来,心里平白无故觉得轻松。他凝视宝刀,这才向自己承认,自己有多想她。 跟她在一起,他觉得轻松、柔软,像一条鱼儿,沉在绿藻间,无边的涟漪与清梦。 遥遥有音乐与唱咏声,若珠落玉盘,莺啭深柳。 宝刀侧耳,想了起来:“听说有外地名班子来唱戏。” 听说叫什么“少章班”,台柱子名为“小露红”,色艺双绝,一条嗓子真真的祖师爷赏饭。 宝刀从来不耐烦听什么咿咿呀呀,那般拖沓,再说也听不懂。白龙寨里倒没这个,就是有位猫叔,是个戏迷,曾经悄悄带她去听过。对她来说,印象最深的是台下儿赌瓜子赢转糖的热闹,而不是台上的扭捏。前几天听说有个戏班子来,她心里动了动,想的是台下的热闹,可惜为了压缩成本,她正试验一种新材料,质地倒是没问题,偏有另一道难关。为了冲关,忙累得她连那热闹都没心情去凑了,天一黑就爬上床睡觉。被兼思惊醒,她那股子乏已经歇过去了,全身又有了力气,也不知道现在几更几点,总之莫名的开心、清醒,什么都想做,就是不再想睡觉。她拉着兼思的手,暂时把纸浆什么的都抛到一边,只恳求:“我们听戏去!” 兼思为难。 “你有什么事吗?”宝刀问。 “我来这里是想买东西,海边要用的……” “那末到台下转转,也许能碰到什么商家呢!” 兼思没法反驳这个可能性。他被宝刀一阵风拉走了。 阿星想了想,也悄没声儿的跟上去。 那戏班,不过是个过路的草台戏班,唯一拿得出手的,不过是那个当家小旦。掌班的惜着她用,略唱一折,收到后头休息去了,前面换两个丑角插科打诨。 只是低级的胡闹戏,台下人仍然照单全收。 这个点儿还在台下挤着的,除了戏迷,就是求热闹的人。平常没什么消遣,好容易有这么一夜,就算挤挤也是过瘾的。 草台班就草台班,总算是不用花几个大子儿的,一夜开怀。 四周一圈人家,几乎已全熄了灯火。舞台前端两个大大的灯笼,是红纱蒙的,红纱已转黑了。舞台里头又有两个小灯,给演员增加照明,一样是纱蒙的,演员在台上走,脚步就扑得烛光摇闪。 下头观众场子边上处处小摊,都点烛照明,点点随舞台上烛光一起摇曳。小摊旁边有的摆着条凳,有的索性什么都不摆。食客在这个摊上盛一碗粉条汤,挑点辣子,回头叫旁边摊子:“给这儿加勺鸡泥萝卜酱!”餐具都不用另外找,就这么一碗盛了,或坐或立、或不拘哪块石头上蹲着吃完了,空碗随便还给哪个摊子。这些小贩都是合作惯了的,看都不用看,手一碰碗沿,就手儿该往哪递哪儿递:“赵阿公,你家的豁口鸡母碗!” 戏台一圈儿小吃摊,虽是别具野趣、方便热闹,有些想说体己话的,就不方便了,还得另外找地方。 地方也容易找。左右这块空地,常年会有各种戏班子、杂耍团、流浪艺人们占地表演,观众多,饮食需求大。各种酒店、食楼附近也都有好几座,其中一些是晚上也营业,略走出几步,便能头上有屋顶、屁股下有正经椅面、身边有结实墙壁了。桌上摆的从两个大子儿一碟的花生米到十两银子一盆的清蒸海参不等,丰俭由人。 有两个人就想进这么座饭店,而且得是包间雅座,好清清静静的谈事儿。 走了几家,愣是没找到空的包间,其中一个斜眼男人就忍不住了:“噫!奇了怪!大半夜的,找不着地儿!” 口音并非本地。 他是少章班的掌班,今年四十。 跟他在一起的是本地男人。倒是赫赫有名。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十五章 米战轰烈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在张邑,提起“络腮眉毛”马二胡,也是赫赫有名。此人一双眉毛特别的浓长,两边快碰到发鬓,当中快连在一起,上下则快占了整个额头的空间――反正他额头本来就窄。 他的名气,像洛月那样,不是什么好名气。洛月还只不过替官家作媒拉纤。马二胡则是混混头子。从前给宝刀踢馆的黑褂,就是他领的。除此之外,除了杀人放火明面抢劫他不敢做,什么鸡鸣狗盗他都接。 这次少章掌班特意同他联络,正是要从他手里买个东西,即要谈价钱、又得验货,还怕人听见,正找地方呢。 谁知道大半夜的,张邑包间如此紧俏? 却原来都是为了稻米大战。小熊侍卫长预鉴于此,曾向傅琪提出,愿以国家侍卫队之战力,暗中相助,遭傅琪谢绝。那时战意还不明朗,到如今,终于全面影响了张邑及周边居民生活。 这时节早稻已经收得差不多。少章班本是看在这个时候才来的。只因在赶镰的时候,没几个人能抽出空来看戏,镰一收,乡亲们腰包新鼓,要休息休息、放松放松,戏班才有赚头呢! 少章掌班没想到,今年和往年不一样,早稻米入仓了、镰刀闲了,乡亲们腰包没鼓,倒是稻米大战上了明面、打得轰轰烈烈了。 张邑大米质量是头挑的好,量又大,适合大份量长期稳定供应上流人家。但西商们一直嫌进价太贵,早想把价钱好好杀一杀,一直被瘸子秦等本地大小商人牢牢顶住。 今年,未城农业变革,红薯、山芋的产量大大提升。不能完全代替大米,但到底使得大米刚性需求急剧下降。未城又发起“爱本城、吃本城粮、减少城资外流”活动,于是未城上流社会对别城进口大米也要得少了。 岂止如此!因为红薯、山芋的质量提升,也即是口感更好,于是周边几座城池上、中、下阶层人民的食谱中,这两样食物的地位都有提升,侵占了大米的江山。 这几座城池的商人一看:这种机会再不抓牢。老天也要哭的! 安城大米,必须降价了! 西商们联成统一战线,声言:除非安城把大米降到他们的心理价位以下,否则他们绝不收购! 张邑是安城产米最大地区,西商的杀米价大战,就在张邑进入惨烈的肉博较量。 张邑的乡民们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大米都收进仓了,商人不收! 因为西商们一直都对张邑很殷勤,所以张邑的米市,是缺少丝市那样的中间商的。也就是说。米农并非像蚕农那样,收获了作物,卖给中间商,中间商再去行销到各地。 米市是这样的营销结构:像瘸子秦、傅琪这样的大商家,直接购进稻田。稻农为他们种地,他们给稻农工钱。 这一次。瘸子秦和傅琪联手,咬了牙,就是不向西商低头。最基本的工钱仍然支给稻农,以稳定人心。可稻农们知道,米在仓中没挑出去,搁久了就变成陈米,如何是好?张邑大米一向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还从来没变陈米过!米一陈,不值钱!今年是东家垫工钱,但东家们为了打麻料大战,资金都紧张,眼见得额外的红利都不发了。若到了秋天米还卖不出、明年米还卖不出,稻田还支持得下去吗?连基本工钱都还有人发吗? 这一晚的戏台下,观众们中间。多了许多焦躁,就算是欢笑,都带着火药味,像是太阳烧久了的稻草,说不准什么时候擦个火星就要点着。 在张邑这里,聚集了西商、西商们的掮客、酒商、糕点等大米衍生产品商家、稻农、其他作物的农民、本地人、周遭观望张邑形势的相关人等,挤在一起,切肤关心,嘈嘈切切,声浪比台上的戏声还要响。 那些包间,也早被半夜都睡不着,有几千、几万身家关碍着米市的人们,互两两密谋、或十几结盟,一间间的包掉了,彻夜长谈。 一个板壁,这边可能在说“我们先不要出手,坚持就是胜利。”那边则在打气:“熬!看谁熬得过谁!”说着说着,听到对面的动静,咦,好像是敌人!于是一边先不响了,耳朵贴在墙壁上,等着听对过的机密。对过却也不作声了,过一会儿,一面锣放在耳朵那儿的墙壁上,“咣”的死命一敲,耳朵顿时像过了电似的暴跳起来。对过一群人大笑:“哈哈哈!听壁脚,下作!吃你爷爷一敲!”耳朵一只已经听不见了,耳朵的主人不停的揉耳根、跳脚,跟同伴们一起杀到隔壁,争执演化为掐架。店主人赶紧两边拦:“不能斗殴不能斗殴,不然官爷们要来了……爷们是为什么打起来?”问准了其中一边是希望米价跌的,抽冷子在围裙下飞过去一脚:“见你娘的鬼,老子家里还种了三亩稻田,都跌了,谁还开和下去饭店!” 闹成这样,官府管不管? 太守枕头旁边有句私房话很能代表安城官员的心声:“我要是能管这个,我不当官了,也当商人去了!” ――商人比官员赚得多。大部分城池里,有本事经商的,还真不愿意当官,最多资助本家本族某些子弟当上官,有个靠山,也就是了。 太守这点斤两,真介入不了商战。尤其还是跨城的商战。 他能在诉讼闹上门来时适当偏袒本地商人,就已经是帮大忙了。除此之外,越是插手越是添乱。 傅琪私底下安慰张邑太守:不用担心。人总要吃米的。没听说守着米山卖不出去而活活饿死的。这场大战看着凶,死不了人,双方争的无非是赚多赚少问题,也就是说冲不破底线,危及不了太守官位。 张邑太守觉得有礼,总算心里宽慰了多,能睡个安稳觉了。 张邑睡不了安慰觉的,只剩下身家都赌在米业上的人们。 ――是这种时候,谁能把包间省给过路掌班! 马二胡原也知道这几天热闹,提早定了个小间,偏被旁边打架的波及,那小间薄隔壁毁了,不堪再用,另外找,便已找不到。 少章掌班对米战所知不多,啧啧称奇,马二胡也不便多谈,道:“本地原是热闹。也罢,我们另找个僻静林地。” 就估了一壶米酒,买了些炸虾米白切鸡、糟肝鸭脯落花生之类的下酒菜,包了两个荷叶,都是少章掌班惠帐。两人去寻了个林地且吃且聊。 宝刀牵着兼思,也在小摊间买了些吃食,哪里知道兼思是本城少君,还当他是初来张邑,絮絮指点他这一家的酱好、那一家的老醋地道。兼思还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没来过陋街野台。这些散摊子上的吃食,比起下人们奉进府中的,又别有一番风味。他含笑听着宝刀,碎月融融,树影微动,萤火虫正悄翅飞起。 宝刀忽然“咦”了一声,看见马二胡。 马二胡是黑褂领头。宝刀对付黑褂们时,跟他照过几次面,晓得他不是好人。见他伙着个外地人在一起,手中大包小包食酒,鬼鬼祟祟,只怕要出什么阴谋诡计,悄悄把兼思一扯,跟下去。 马二胡他们两人寻到一处林间空地。马二胡先坐下来,还未及聊到正题,听更鼓也报了四更,戏台上爆起一片密锣。少章掌班一听,陪笑道:“马二哥你先坐坐,我去照应一圈便来。” 马二胡点头,独酌自饮。 戏台下已经震天价叫好。 原来是那当家的小旦,小露红,洗净铅华,一身缟素,白纱垂髻的出来了。 若要俏,女穿孝,这一身打扮,果然更见清好。更兼小露红功夫了得,出场便将那长长水袖若霓虹、若惊电的一舞,行家见了门道,外行也见了热闹,怎能不来个碰头彩! 这一折是《行路》,檄桂英问得海神爷准下了勾魂的令,这便要去捉宰相府那负心的王魁了。旦角亮完相,后头鬼差原该亮出令牌,谁知却全班人马,能扮的都扮上,说不得花团锦簇的热闹,并掌班的也一并登台。 观众们难免诧异:这是有话要说了!不知要说个甚的? 有人难免讲风凉话:若是求援的,还是免了。稻米张邑,如今正是风雨飘摇、自身难保。 又有老成的“嘘”道:“且先听听他说些什么。” 再看那少章掌班,满脸是笑,并那挑梁柱的小露红,虽作哀素鬼妆,一双美眸盈盈含露,莹露中流转的仿佛也是笑意,似乎又不像是有孤苦事件要向观众求援的。 锣鼓三声,停了。少章掌班开口道:“诸位乡亲!这实是桩可遇不可求的巧事儿!” 灯芯一颤,把特别明亮的一缕光抛在小露红脸上,照亮了她眼角眉梢,那厚粉浓妆都掩不去的疲倦。她比起上次来这里演出时,憔悴多了。可是少章掌班一开口,她又精神一振,眼里冒起灯花般的笑意来。 她望了望台口。那儿站着她的娘,年纪并不很大,花白了头发,神情比她女儿狐疑担忧得多。但女儿视线转过去,娘立刻咧嘴回报一个笑,好叫女儿宽心。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十六章 药酒迷花好赚钱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在林中空地,少章掌班听见台上压轴锣声,这个节目是早就定下的,非他领头的也出面捧不可。他只好辞了马二胡,忙忙赶去,堆了笑告诉张邑父老:若非贫穷犯难,谁家女儿也不愿意吃这学戏的苦,出来走乡过邑抛头露面。小露红是为了给她父亲还医药债,不得以向少章班借了钱,签了契给少章班学戏唱戏。这张身契并非卖倒的契纸,归笼统不过十年,今儿正是十年最后一天。今天唱完,小露红便不再唱了。今后再想听小露红唱,可就听不到了! 交代完这些,少章掌班抖擞精神吼:“为了答谢广大父老乡亲,小露红压轴,连演三场!行路、三杯酒、大登殿,拿手好戏!父老乡亲……” 他后头的话都淹没在一片掌声里。 说什么最后一天,其实还是甩了花枪。离契约还有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少章掌班加密了演出安排,每到一地,少不得逼小露红去“连场压轴”。说是签谢父老,实则每到一幕间隙,自有戏班人拿着竹箩掠一圈,请爷们婶子们不拘多少赏个,给小露红添办行装。观众少不得多出赏钱。为了多听戏,多赏几个也是应该的。然而这样演着唱法,极为劳累。少章掌班为了最后从小露红身上多刮钱,哪里管她!身契时间未到,小露红也不敢不从,虽然累,想到以后就是自由身,仍然忍不住眼中带笑。 戏台上的话,断断续续也吹到宝刀和兼思的耳朵里。他们躲在树后,监视着马二胡。马二胡自然也听到少章掌班的场面话,冷笑一声,往嘴里丢了个花生米。嗞口儿酒,又慢慢地啃了块鸭脯,少章掌班已从台上下来,贼头鼠脑寻了这里来。马二胡盘腿踞坐在大青石上,向他举了举酒壶。 大青石统共只有一丈多见方,马二胡身大腿长,盘占了一半。剩下都摊了荷叶包。少章掌班坐不上去,也不敢计较,就在旁边蹭了,着急问马二胡:“二哥,那东西呢!” 马二胡又拈了颗花生米,闭着眼睛嚼,也不答话。少章掌班咬牙,拿了块银锞子,足有四两半重。托着给他。 马二胡眼睛半眯,瞄了瞄,接过来掂了掂,冷笑一声,掷回去给他。且拎一块切鸡来吃。 少章掌班咬了牙,又补一颗银珠子。也有近一两重了,哀告道:“二哥!” 马二胡浓眉微动,半睁眼睛。瞅了他一眼,提点:“外场人别干老娘儿们的事。你这银子,开销货郎脚夫还行。你二哥我是做什么混的?搀定多少成色我看不出?你这样走惯脚的人,身上几张官府银券都没有?拿这种勾兑的东西买我的纯货,心不诚!这买卖不做也罢。”说着,跳下青石就走。 少章掌班连忙一把拉住,说了一番好话,赌咒发誓这银子都是别人赏的,他也没留心成色,不晓得里头猫腻。马二胡只冷眼睨他。少章掌班知道不动真格的过不去。咬牙想:只要把那小娘儿留下来,抵多少成本有余! 他忍痛抽出城池发行的银券,是以城君名义画押。各地官衙通兑的,交予马二胡。马二胡验过真伪,这才拿了个小陶瓶子给少章掌班。 少章掌班看这瓶子,里头最多装半升。打开瓶口看看,里头液体略浊,闻见醇香,别也无啥,还不太敢信:“二哥,确实是这个?” 马二胡不耐烦道:“哪个骗你来!你要验货也行,以你的酒量,喝一口包睡到明天!”说到这里又是冷笑,“你不是急?我劝你别验的好,回去就用上。左右我在这里,又跑不了。你出去之前,拿人放不倒,找我便是。” 少章掌班唯唯喏喏,陪笑:“不敢不信二哥,就是……衙役来查,我不会吃官司罢?” 马二胡真恼了:“又不是毒又不是药。纯打纯的酒。查个屁!你怕头怕尾,不用做,东西还我。” 宝刀一听,果然是坏事。虽然她还不确切知道坏在哪里,害人是肯定的了。她顿时就要跳出去。 兼思扯住。 宝刀瞅着他,不懂他的意思,也暂时隐忍。 马二胡摇摇摆摆走了,兼思悄悄对宝刀道:“现在叫破了,他们矢口抵赖,那掌班回头再想坏主意,也不好防备。不如我们一直跟踪,等他着手干坏事时,我们抓个现行,押送官府,那才利索。” 少章掌班还不知道被盯着了,袖里抄着药酒,摇摇摆摆回去,成竹在胸。等小露红唱完戏下了台,他向她道乏,给她敬酒,料她不敢不饮。这酒,照马二胡所说,一杯倒!完了她就任他摆布了。等小露红成了他的人,那就别提什么身契年限了,以后还是给他唱下去吧! 少章掌班瞅着小露红在台上的俏影,越想越美,摸着陶瓶,得儿意的笑。 掌班太太手里抱了个娃,掀帘子出来,冷睃他一眼。少章掌班连忙端正表情:“太太,我这是为了给咱们赚钱。” 掌班太太一直跟着掌班走南闯北,比一般男人都厉害,把掌班吃得死死的。班里断不了坤伶,掌班不敢擅自下嘴,这都因为有太太管着的关系。但小露红赚得实在太多,一旦远走高飞,少章班眼看就要糟糕。掌班太太看在钱的份上,忍痛认同了丈夫的计划,要把小露红变成自己人。可是她看不上少章掌班脸上那淫笑,当场就把一条尿布摔他脸上了:“你记得老娘在这儿!别过了份,当心你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这两人闹得无耻,宝刀不爱看,窝在兼思的怀里,等着“捉奸拿双,捉贼拿赃。” 初夏的晚风暖融融的吹,她又有点犯困。 “兼思啊,有个好消息,我爹没有死。” “哦?这真是太好了!”兼思替她高兴,但又犯疑,“可是全寨怎么空了?” “避仇家去了。兼思你也避仇哪?如果我知道爹在哪里就好了,带你一起去。” “这倒也不必……” “可是如果我知道爹在哪里,就是说我那时已经跟爹一起走了,那就见不着你啦。”宝刀迷迷糊糊道,“见着你也挺好的,你说呢?” “……是。”兼思轻声道。 “我把生意做大,做得很厉害很厉害,纸头连我爹躲的地方都卖进去,我爹一看这把刀,知道我在这儿,就会来接我,把你也一起接过去,你说多好。” “真好。” 兼思都说好,那一定是很好了。宝刀放心的睡过去。 刚睡着时,她额角有一点儿汗,睡着睡着,汗印就收了。 这时节,男人们已经穿起短袖、背心,有的大汉还赤了膊。小姑娘们必须穿长袖,衣料薄点儿,嫌热就捋上去,成了事实上的半臂,也没人说她们。也就兼思恪守礼法,还穿着长袖布袍,靠着内力御热,不至于汗流浃背。 而宝刀,竟自冰肌玉骨,清凉无汗。兼思握着她的手,如握一块玉石。 他还记得初见面,她手上划了小伤口,血不会自己止住,要用烧红的铁烫了伤口来止血。 他还记得她不怕痛。 她的体温一直比别人都低。 她的身体肯定有点问题。到底什么问题呢?兼思真恨自己不是神医。 少章掌班摆好了酒菜,急着等小霜红下来。 小露红总算唱完了最后一场的压轴,却因听众热情,连连往竹簸里赏钱。赏的虽不是什么大钱,掌班太太贪赏,逼小露红连谢几次幕,又加了段清唱。少章掌班等得不耐烦,出来找到太太,小声埋怨:“差不多就行了,都几点了!” 掌班太太冷瞟他一眼:“耽误不了老爷新婚洞房——多大的罪过!” 少章掌班听这不是话头,一甩手又回房了。 总算听众赏钱丢得差不多,掌班太太放小露红下台。小露红卸妆的当儿,掌班太太就过来笑道:“今晚辛苦了,请你喝杯酒。” 小露红自从进班学艺,遭的不是打就是骂,红了之后,打骂虽少了,稍一行差踏错,白眼讥诮是难免的,难得遇到这样客气,诚恐诚惶立起来道:“妾身应当的。太太不必请。” 掌班太太心中暗骂“好贱人!还没抬举你呢,你自己知道自己是作妾的材料了?”脸上却只能硬挤着笑:“姑娘,以前对你严厉些,那是恨铁不成钢。天下哪有不打人的师傅。如今快散场了,你别往心里去,单记着我们的好。” 小露红低头连道“不敢”。 掌班太太更冒邪火:瞧小蹄子这样儿!身契时限一满,必是单飞无疑!还会留在这儿给他们当摇钱树?她平常最爱吃醋,少章掌班多朝坤伶看一眼,都会遭她拎耳朵。钱到临头,也没法子了。为了留住这个好角色,只好出下三滥手段,霸身子收妾室! 掌班太太装着笑脸,非说要跟小露红碰个盅,把她拉到后头房间去。 小露红也是大意。一向来掌班太太管少章掌班非常严,哪料到忽然大拧转,当起了皮条客?少章掌班又不在房间里,躲到了帘子后头。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十七章 男大十八变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掌班太太亲自拿着杯子敬小露红。小露红看那杯子小,还真要喝了。 这种时候,照掌班两夫妻的密谋,就该是小露红醉倒、太太退下、掌班解裤子要上马的好时候。照兼思的预期,则正好嚷将起来,把这戏班子临时搭的薄篷墙也推翻,将看热闹的多多引来――外头摊主收摊还要些时候,赶车来听戏的就车上打个盹儿歇了乏再往回走,撑船来听戏的也惯例在船上歇到天大明才慢慢提桨摇走。留下的人还不少! 是这么着,篷墙一倒,准有大批人赶来看热闹,掌柜夫妻现了世的证据赖不掉,少不得拿去见官,戏迷票友中又多有侠义心肠,小露红必可保住了。就算这次不把少章掌班拿去下狱,经此一事,他也不敢再下手。 兼思这样打算,本来是顶顶稳当的。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小露红饮酒倒下,少章掌班大喜,正要提裤而出的时候,忽听外头尖声叫响:“仲少君回来了!” 这里叫、那里也应和。一时间锣打鼓喧,不知是迎接的,还是捉拿的。 少章掌班吃不起吓唬,手颤枪软,听听不是冲他来的,看小露红醉倒模样实在可爱,又舍不想,正想是不是能紧急把事情做完了,“虎”冲进来一条人影,“卟”就一掌把他打倒,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抬手把小露红拎走。 这来人是兼思。适才听得外头又是叫“仲少君”、又是敲锣打鼓,兼思惊得心脏都停一拍,第一反应是横掌当胸,怕右夫人、洪综的人上来捉他,但左右一看,也没人冲着他来。那声“仲少君”不知是如何叫出来的,这且不论。只这么一闹腾,说什么掌班迷奸坤伶,也吸引不了那么多注意力了。而且他也不便露脸了。宝刀眼睫微微睁了睁,眼神还迷糊着。兼思再看房间里。情况已经危急,只好将宝刀轻轻靠在地上,跟她比了个手势,叫她等着,自己纵身进去,不管别的,先阻挡掌班、救了小露红再说。 人是救出了房间。只不过醉着未醒,百来斤的份量,抵得一口大肥猪。兼思抱得好生吃力,想宝刀应该已经全醒了。能帮他扛人,这是最好。 可宝刀已经不在地上! 宝刀在十多步开外,挎在另一个人的臂弯上! 兼思猛见那人穿着袈裟、光头剃得碧青,乃是个年轻和尚,不知是好人歹人。再定睛一看,似曾相识,却不敢认。 悟宁含笑向他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真是故人! 华城一会,碧白双公子。先后零落飘泊,失了音信,竟在这里碰上! 兼思一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言语。 宝刀眨了一下眼睛,扯着悟宁僧袖,眼睛却看着兼思,问:“怎么回事?” 悟宁向兼思点头:“走!” 悟宁对张邑的地貌已经相当熟了。他领着宝刀、兼思去了个安静地方谈话。 所谓安静的地方,才不像少章掌班、马二胡那样,容容易易就被人听了壁脚截了胡。 悟宁选的地方,是青神岭上,山壁的皱褶子。一般人连上都上不去。上去之后,前后左右都是山石,听壁脚的都没地方藏。 李一渔眼看悟宁到了那地方,暗地里咬牙:好个狂涛弯弓射海怪的公子轩!果然不甘蛰伏。一见白玉公子来,想要秘谋吧?不然选那个地方干什么! 那地方把李一渔都给难住了:不好上啊!动腿一爬就得被人发现! 兼思自己也只是勉强能爬上去而已。宝刀在此时才发现,她的一点三脚猫功夫,连兼思都不如……呜呜…… “连”这个字,让兼思很受伤。 虽然他不是以武学闻名诸城,但他学任何事情都很认真,基本功打得都很扎实。真的! 而且他非常君子。宝刀不上去,他绝不会先上去。 他努力地要拉宝刀上去。宝刀抗议:“手都要被你拉断!”劝他:“你不如背着我、抱着我,这样我不是就舒服多了吗?” 兼思闹个大红脸。 宝刀嘟嘴:“你别说什么男女不亲!” 兼思惭愧的坦白:“我不够力气背你抱你上去。你自己也要使劲的。我只能拉你一把。” “……”宝刀无语仰头看。 上头,悟宁扛着小露红,轻轻松松,哧溜哧溜就上去了。 小露红不管怎么说都是成年女性,比宝刀重。悟宁就像带根稻草上去似的,毫不费劲。 她还昏睡着。马二胡给出的秘酒,确实够劲道,喷水、打耳光都是弄不醒的,除非灌下特制的醒酒汤。不然,她得睡到明儿晌午才能醒。 对了!道上的蒙汗药,其实就是以此秘酒为基础研发的衍生产品,广泛使用,口碑甚佳。 悟宁也是君子,所以做不到把一个昏迷的女子搁在山脚下,他自己先跟朋友到上头聊天。他必定先要把这个全然无力自保的弱女子妥妥贴贴安放好,然后再来运另一个自保能力缺那么点儿的女孩子――宝刀。 他冲下头两个人笑笑,是那么亲切自然的笑容。 阿星早就躲远了。她的功夫并没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很识相,遇到这种时候就自己跑得远点儿,免得被人发现了揪出来。 而这时候李一渔也终于有了好主意:开始就地削石板。 悟宁背朝宝刀蹲下来。宝刀利索地跳到他肩上。悟宁扛着她,像扛个小虫子,又是轻轻松松上去了。 而李一渔拿石板遮住自己身子,从百米开外,开始艰苦的攀登。 他看准了形势,从悟宁眼皮子底下是不可能爬过去的。但百米开外,有耸起的山纹拦了拦,以石板障身,可以悄爬过去。最后的目的地,他也看准了,离悟宁安放小露红的地方,还差五十米。距离是还有点远。但处在下风头,而且耳朵紧贴石壁也可以有利于听到那边的声音。李一渔估计这窃听可以成功。 眼看着悟宁一干人就位了,李一渔也快爬到了。悟宁他们握手寒喧了,声儿并不小,李一渔没爬到目的地就听了满耳朵: 悟宁先向兼思感慨:呀!男大十八变,都不敢认了。 兼思朝他肩上打了一拳:你才变得厉害! 关于这一点,李一渔有同感。 当年的传奇公子云轩,人还没有看清他的脸,最先感受到的便是那一股子杀气,凛凛若冰结海底、烈烈如风起天际。 如今的悟宁身上,那股子“气”,已经不见了。 他脱下了当年的气势,就像脱了俗衣。 ――哦,当然,他还把头发和胡子都剃了。 从前的公子轩,那可叫须发如猬!叫人见了双膝发软,心头发麻,忍不住赞一声:这才叫好汉! 全剃了之后,咳咳,简直的再世为人。 否则,他这么个大名人,呆在离觉城这么近的地方当僧人,别人会到现在都不发现? 一看这么个沉静的僧人,首先就没有人会往云轩身上想,倘若真有人觉得眉眼有些相像,问一声,悟宁只要双手合十、低眉顺眼、看破红尘的反问一声:“什么公子?” 问的人必以为是自己花了眼。这和那,完全是两个人。 兼思凝视悟宁,深深地惊诧惋惜。 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创伤,才能把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波峰涛顶的传奇公子,变成小寺里与世无争的僧人悟宁。 悟宁只是淡笑道:“吃素之后,人是瘦了些。” “你明明也有吃荦啊,吃得不够多?”宝刀拉着他的手,问。 悟宁仰天一笑:“瞧我!这儿风大,对姑娘们不好。咱们还是再下去吧。” 好容易爬到地头的某人,差点一口血闷出来! 兼思也愣了愣:“呃?不是这里说话方便?” “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秘密,非怕别人听去不可,对吧?”悟宁说完这句话,已经开始着手搬运小姑娘和大姑娘,那样儿理所当然,脸不带红气不喘的。 兼思无奈地跟他下来。李一渔这次是被困在上头,无语问苍天:这小子故意的! 云裳时不时要试探一下悟宁,悟宁也就反调戏一下试探。这两个政敌,简直把较量玩成了情调。李一渔等干将夹在当中,每每中枪。 “碧兄……我怎么觉得你另有用意?”兼思上下看看,满腹狐疑。 他心思是敏捷的,就是耳目不够灵便,发现不了李一渔。 “是有用意。”悟宁点头大喇喇承认,望着兼思笑,手还拉着宝刀。 “嗯?”兼思看见了他们仍然相拉的双手,感觉不太舒服。 “就是为这个……”悟宁继续拿宝刀的手示意。 “喂!”兼思吹胡子瞪眼睛,要求悟宁说清楚一点。 “小僧下了山,就把负碍给忘了。施主怎么还没忘啊!”悟宁这才放了手,合十作礼,酣然一笑。 “……”兼思觉得自己被老朋友调戏了。 “??”宝刀拢着双手,看看这两位,怎么说的都这么难懂呢?她还是到小露红身边,抱着她好了。 虽然夏天,晚上山风还是有点冷。宝刀想,小露红晕迷着,一定更怕受寒。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十八章 女君伏线谋千里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远些近些,锣鼓声越来越响,还烧起了火把,整个儿是捉贼的腔调。 张邑太守缓过神来,做出了政治正确的决定:下令严捉那“冒充仲少君”的居心叵测贼人! 兼思苦笑着朝那边示意:“着这一闹,有对匪人,我没能惩治好。一个戏班掌班,日后不知他会不会再生色心。还有一个,眉毛这样――”比划着络腮眉毛的模样。 “嗯!”悟宁和宝刀一起点头,“马二胡!” 兼思又有点儿不舒服。但他压下来,拜托悟宁:“兄台看着办罢!” “你呢?”悟宁问,“把张邑闹成这样,不是准备留下来的?” 兼思赶紧澄清:“不是我!”什么“仲少君”的叫唤,压根儿不是他闹的。他不知情! 悟宁自然信他。问题是,他在这儿,就有人叫仲少君,怎么能这样巧?还有,他到张邑是为什么来的? 兼思对悟宁做解释,眼却朝着宝刀:“我是逃到一个帮派里面。他们缺麻,派我和其他人过来买。” 宝刀点头:懂了。就是像白龙寨这么个大家庭,收留了兼思。寨里缺东西,她老爹白顶天也是派人出去买的嘛! 然后兼思的视线转向悟宁,把那帮派名字说出来:“海蛇帮。” 那可是奉公子轩名义、声称要帮公子轩夺回公道的帮派!悟宁的脸色顿时很精彩。 宝刀张大嘴看着上头的山壁:呃,那里…… 兼思脸色也精彩极了,凝视悟宁:“他们假借你的名头行恶事么?”悟宁苦笑,千言万语算是从何说起? 宝刀拉他们两位的袖子:山壁上!喂,看那里!一块大石头往下爬…往下滚…这都往下跳啦! 石板砸到地上。裂了。李一鱼从后头露出来,还是上身整齐,但撒晃着短裤脚,赤着双足,生怕别人认不出他来历的一副造型。 悟宁当年也是这么个造型,尽管外人看起来邋遢,他自己可是怀念得紧。面对可以随意保持传统的李一鱼,他打心眼儿里吃醋。得知兼思陷在海蛇帮罗网里,他恼愤更甚,直指李一鱼:“布的好大局!” 从兼思回张邑买麻,到仲少君的声声呼喊,都是刻意布下的线,谋局千里。 兼思自己可没觉得为了海蛇帮回张邑有什么不对。海上人家需麻,是实情。觉城城民可从官方处平价购麻,云裳早储备了几大仓这种民生必需物资。就算安城麻田全毁了,他也能撑一年半载。可是海蛇帮只是流窜强盗,储备没这么丰厚,又日常跟人打架,不管缆绳还是网都坏得更快些。安城麻料一紧张,他们是要跳脚。 来福已经热火朝天给海蛇帮造起新式船舶。来宝的观星术也令海蛇帮受益良多。只有兼思寸功未立,干吃白饭――好吧,是白鱼――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海蛇帮一发愁麻不好买。他自己想起来,简竹必定储了一些,至少也会有门路,何不由他出面问问看呢?他现在不便在安城抛头露面。正好,海蛇帮也都是强盗,见不得光。结伴悄悄去谈生意,妥当得很。更何况,那时候兼思还以为云轩真在海蛇帮。就算是帮云轩,兼思也该出力。 于是,这趟差使。是他主动请缨。小头目还有点犹豫,说新收的人没有立刻派出去的,怕出事。为此还不得不向老大请示。回馈意见说破格录用。这才让兼思出发了。 到得张邑,自然不敢亮海蛇帮的名头,过关时,亮了化名“精诚商号”。海蛇帮与内陆交易一向用这个名头,颇积攒下些信誉。路边碰见简竹,惊喜下车相会时,打的也是“精诚”名头,简竹竟也听说过,见了兼思,眼眨一眨,笑道:“哦哟,一吊钱来了。” 官方给兼思出的赏格,就那么一吊钱――嫌少?官府也不宽裕啊!如果说背主潜逃就要成百上千两银子,那江洋大盗怎么办?万亿两的海口开出去?城君的库房里都没有这么多现银,不如跟诸位盗兄换位置来做! 言而总之,官府的赏格,就是这么个定额,提不上去了。苦主如果对犯人咬牙切齿、必欲得之而后快的,可以另出赏格。江湖上的赏金猎人,主要还是赚这一块赏格。 简竹当初故意放兼思跑,事后也不会追加赏格。这一吊银,精干的赏金猎人看不上眼,不会特意来搜捕他。见了面,简竹这么一开玩笑,更说明他对兼思的好心。 兼思向他道谢。 “何必何必。”简竹连连摆手,“你非池中物,何必被徒役拘在小作坊里,到外面跑跑也好――怎的又回来了?” 兼思引见“精诚商号”的仁兄仁弟,说自己是蒙这商号收留,如今商号有大生意,他就作为保荐人,引来见简竹。 简竹很郑重:“久仰久仰!贵号是老字号了!不知要什么货、要多少?” 海蛇帮的需求一报,简竹更郑重,引到清静房间里细细的谈。海蛇帮原是从张、傅几大家买麻极端困难,几近无法可想,听了兼思说,简竹手里必定有货,还不太敢信,想着再怎么天纵聪明,总是初来此境,起板手面也不大,如何能供起这么多货?来是来了,总存些疑虑,开门见山承认自己要的货多,简竹到底能不能供? 简竹帽帷轻动,灿然笑道:“若是旁人问,我是不敢承认,既然是朱兄引来,我若胡推,当着明人说瞎话,没甚意思。整个安南地域,我若讲手里麻料若少,张、傅两家,也不敢说多了。贵号要的麻,量这样多,还真要我这儿才拿得出来。只不过,我不问贵号买麻去什么用途,贵号也莫问我麻是哪儿来的。” 一席话说得海蛇帮的那几位,眉花眼笑,简直要跟他认起兄弟来,便问他多少钱肯出货。 如今原是大家攒着货不肯卖的时候。简竹倒很赏面子,说他没有张、傅等人心贪,囤在手里的麻料,涨了这么多,于愿已足,精诚商号又肯下这么大的订单、又答应付现银,他确实想做这笔生意,却顾虑本地其他大商家都还囤货居奇,他一人出货,要被大商家追杀,因此上,“丑话说在前头,提货得是悄悄儿的,不能叫人知道,整个买卖根本上都得保密,能应允吗?” 海蛇帮的自然一口答应。接下来双方就具体价码慢慢儿的拉锯,跟兼思没了关系。他便抽空出来探望宝刀,当中并没碰见什么别的,平白忽听“仲少君”这么个扯破嗓子的炸天雷。莫非……真是有人捣鬼?却是怎么能捣起来的! 兼思凝视李一鱼。李一鱼是云裳的人。他在这里,岂不代表云裳的手已经伸到了这里? 兼思对云裳并无恶感,也从未结仇,然而波涛诡谲,海蛇帮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子轩、张邑忽有人暴喊“仲少君”,化为僧人的云轩、觉城战神李一鱼又相继出现,兼思不得不心生警惕。 李一鱼看着兼思的目光,则像看着一尾已经被盛到锅里,煎炒炸煮都容易的鱼儿。 他掩饰的抬起手掌咳了一声,跟悟宁说:“那也未必不好……您总以故老人民为重。” 这话什么意思?在场的除了悟宁和李一鱼,估计没别人听得懂。 兼思注视悟宁。他想,这隐语可能跟他有关。 悟宁抱歉地回视兼思一眼,神情里有难言苦涩。 李一鱼朝天打个哈哈:“至于现在么,我得赶紧去找张邑的仲少君去!都嚷成这样了!乖乖,这热闹我不凑都不行。” 他晃着两只光脚,踢踏啪啦地真走了。 兼思想,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仲少君的身份? 宝刀垮着一张脸问两位:“什么情况啊?我们……”不好意思地打个呵欠,“要不先睡一觉再聊?” 悟宁下定决心,奉送了兼思一句话:“朱兄若不想多事,原该走得越远越好。” 具体的,他已经不能多解释。 兼思皱着眉,回问了一句:“兄台又为什么不走得远些呢?” 悟宁长长、长长叹了口气。 宝刀顿悟:“我知道了!你们都犯了事儿,所以都得逃跑,但心里有挂念的人,所以不能跑远,对不对?” 大体是这个道理。 兼思当初若不跑,只怕“君世子”之争越来越烈,右夫人不择手段,安城权贵集团陷入分裂,父子兄弟反面成仇。既跑出来了,安城权力中心确实也暂时平定,他又仍然下不了决心远离。安城有太多叫他挂念的人和事,在附近,打探消息总归方便点。万一出了什么事……只是万一!――他在附近,说不定也好尽一点绵薄之力。 悟宁当初若不是断然远遁,云裳没有这样利落上位,觉城也没有这么安定的好局面。可是他的份量,比兼思不同。兼思觉得自己离安城近点儿,只是聊尽心意,对安城目前局势没有太大影响,悟宁在觉城近边,却简直好似一枚大炸弹! 兼思不懂悟宁既然让了君位,怎不跑远些?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十九章 月下裁光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悟宁合着双掌,又是一声长叹。 兼思并非太蠢,只是阅历太少了些。悟宁有的话,本就不便明言,此时更不好说了。 他只有一个秘密好奉送。 这个秘密是瞒着宝刀的。 他请兼思附耳过来,听他咬耳朵说几句话。 这几句话,听得兼思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紫:“当真?!” 当然是真的。悟宁也是试了试兼思对宝刀的心,才不得不对他直言奉告。如果有一天他想把她收为自己的女人,总得事先知道这女人跟他有多大的仇。 他们咬耳朵的时候,宝刀看看他们、看看仍然昏睡的小露红。 小露红缷了妆,没有在台上好看。她的脸太方,台上表演时装了假鬓角,活生生削成了瓜子脸;她的脸蛋上长了很多雀斑,台上表演时抹了厚厚胭脂水粉,灯光一打俨然白雪可爱。还有,她眉毛也生得不好,为了台上表演索性全部剃掉重画,远远望去俨然也是柳眉含烟。 总之缷去台上的一切,小露红看起来也就是个长相普通、年纪也不太小了的女人。 宝刀搂着她,定睛看仔细了她,却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像她噙在口中的酒气传染了宝刀,让宝刀脸红心跳不自在。 多年台上生涯,让小露红通身透着风尘气,或者说所谓“不正经的魅力”。她洁身自好,那魅力仍然浸染了她,叫宝刀心头跳着,情不自禁往兼思那边又瞟一眼。 兼思心里有鬼,也往她这边看来,视线一错,立刻吓得低下头去,那股滋味就别提了,嘴里像含了个橄榄。那橄榄还是烂的!而且他还非咽下去不可! 他是城君洪逸的儿子、洪逸可能曾经给薛大将夫人下毒、宝刀可能就是薛夫人的女儿、他跟宝刀可能有杀母之仇?!这算一笔什么烂帐! 白顶天是不是薛大将?这可只有找到白顶天才能晓得。 白顶天却是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如真是薛大将,兼思与他如何能见面? 兼思正心里塞了团乱麻,清不出头绪。那月亮已是越来越低、清辉也越来越淡。 同样的月光。也撒进鸡鸣茶舍的苦竹帘子隙间。 这茶舍也招待吃夜茶,与白天的茶室规矩不同。客人进了房间,四面帘子落下,当中一个茶炉,客人自取自烧,若非招呼,茶倌绝不进来。几色茶点,分为黑白瓜子、新落枝的嫩桃、薄薄切好的瓜果片、并好醋好酱凉抖的木耳菜尖不等,一水儿的清雅,又耐久。若非客人呼唤。茶倌不再进来更换。蛙声并那风吹合欢树叶的声儿。高低切错,又有水车嗳呀,潺潺自窗缝流进,自生清凉。茶炉边上有低低的木榻。薄毯纱褥,正适合初夏取用。榻边另有竹编的坐垫,团团可爱,齐齐撂起。地上本扫得点尘不沾,客人可自行将坐垫拿了坐,累了便在榻上一歪睡去,虽不是正经憩室,实在比一般旅馆还雅洁可喜。然而这情趣冷僻了些,天一明且须挪地给茶舍做白天生意。若非熟客、又雅好此道的,不会定此间。 简竹轻轻伸手,拔弄月光。 客人已经离去。月光下,他的手指,又如新打的银子、新纺好的丝那么白。 他手指轻轻晃动。月光在他指间,就成了缕缕丝光。 传说中有一种狸猫,生着尖尖的耳朵、大蓬蓬的尾巴,跳进舞来,尖耳能将光线裁开,尾巴扇扇,便可把裁开的光线织成花朵。这花朵多半没什么作用,只是奇丽夺目,开得一息,便谢了。为这无用而短促的法术,狸猫不惜与上古时的神魔作交易,牺牲了它们的影子,好让神魔给它们种下“契珠”。 所以,灵狸是没有影子的。它们的影子,是它们本体所化。如果伤害了这影子,跟伤害它们本体是一样的。有些猎人就设计钉住它们的影子,来捕捉灵狸。 灵狸的珠子藏在尾巴里,只要珠子不失落,它们就可以千年万年、长长久久的裁光为花、舞蹈下去。但尾巴剖开,珠子被人吞吃,人不能因此得到裁光种花的本事,却可藉些长命百岁。失珠的灵狸则当场化为灰烬。 大多数的灵狸,都化为灰烬去了。 简竹这一生,有荣幸见过灵狸一次。那一次的花事,是他一生不能忘却的绚烂传奇。 他自己可没有灵狸那份以生命换取、以生命灌溉祭奠的才能。他把玩着月光,就像人在百无聊赖时,把玩着一朵花,把花瓣撕成一丝一丝,自清波水面垂下去,招惹小鱼儿来咬。 一缕月光从指间撕落,凋谢。 人间事比什么星光月光更迷人之处在于,光线撒下去,就没了。纵然灵狸以影子定契,换来的绝世才能,也不过让那浩大花事开一场梦的时间。人间事,却可以一缕联一缕、一丝勾一丝,勾勾连连,绵延得久呢! 简竹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 是星姑娘唤他回人间,着薛大将以全寨人马性命为祭品。他彻底恢复人形时的震荡,垮塌了京邑的君陵,使得桑邑傅家被连坐论罪。 月光落到地上,苍白成灰。 是他将月夜的衣裳吹卷在砖墙上,诱导慕飞发现最粗浅的印刷术。 又一缕月光撕落。 也是他让宝刀“发明”皱纸。 他是他们的师傅。他们的一切发现,都要归功于他。然而不能否认的是,那两个孩子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否则,他的计划还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月光碎落成珠,如无数的上品米粒,在地上跳跃。 傅琪打开了仓门,将他地盘上新收的米,称给了西商。 对于上等大米,也有刚需。西边诸城的上流社会、耽于饮食的人家。他们需要吃新米。 西商不管怎么打米战,必须把这一块需求给满足了。这样他们才能长久在西部诸城池立足。 瘸子秦正是看准这一点,拉傅琪结盟。秦、傅铁板一块,西商上等米收不足,只能向安城低头。将所有的米都按足价收购。 傅琪却毁约弃盟。 这时候毁约弃盟,卖的米,比以往价格毕竟低了一半。真正的损人不利己。瘸子秦本预计傅琪绝不会这样蠢。 哪晓得傅琪有了新的利益权衡。 绵羊医生拿着屈老板献出来的方子,酿成了酒,用其他水果。那果酒坯子正盛在瓮里静静沉睡。 星姑娘抬手,让月光照彻她的角瓶。瓶中有液体滟滟流光。 这是何四酿的酒。他说,他把花香、春光、千里铺展的豪情与方寸迤逦的幽思都酿在了里头。这酿法迥异于沧浪大洋两岸的现行酿法。他也不卖。除了他自己,他只给一个女孩子喝过。那个女孩子目光闪闪的笑着说:“好啊,为了这口酒,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可是后来,女孩子嫁了洪姓少君。何四这才被逼得,把他一直不敢提的要求提出口。女孩子目光闪闪的看着他。不是不感动。可——“我不能嫁给两个人啊。”她笑着说:“这样吧。如果我生了女儿,把女儿交给你好了!到那时,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千万记得早点提。”她和他一起喝光了他珍藏的一瓮酒。受封为夫人,封号雪鸿。 再后来她就死了。她的孩子,阿星,交托给他。水里火里,他总保这孩子平安。 然而他比从前更沉默,几乎成了个哑子。不管要求、建议、从前、未来,都不再说。 他唯一肯跟阿星说的长一点儿的话,就是这酒,“有花香、春光。四时、千里……除了我,它的主人,就只有你了。” “你献它给了我,它的主人就是我。你和它都是我的。”阿星冷冷的回答。 何四低下头。 阿星比当年的雪鸿夫人更美、想要的更高远。他只有低下头,把自己的身体奉给她们做台阶。但愿她们能称心如意。 那酒。他是以四时花朵酿制。 因为有致命的缺陷,所以这酿酒法儿,还不能用在果品、更不能用在粮食上。 屈老板的独门绝活儿,却只能用在果品上。 结合两种秘方,酿酒术能更上一层楼。从此之后的酒业,将不会是米酒的天下。 阿星说服了傅琪,派奸细到绵羊老板身边,终有一日将他整个产业都夺下来,送予阿星。到那时,阿星要做出划时代的好酒,把傅琪推上全安城第一的商人宝座。 傅琪压下米价,全是为了阿星这个提议。 新的酒,不会是传统米酒,但原料中仍然会有米。优质、而廉价的大米,造出新颖、动人的美酒,这其间的差价,利润何止千百。 傅琪愿全力投资。 却不知一切都在简竹的通盘计划中。 简竹含着笑,双手交拢着月光,揉碎了,摊开双掌,灰白的碎屑翩翩落地,如死去的蝴蝶。 从前他对人类抱过期望,甚至某种程度上说爱过某个人。那爱已深埋地底,在悠久的岁月中死去,从此,所有人类都不过是他的棋子。 鸡已鸣。 茶倌很不好意思催客人离座。但他们要来收拾地方做第二天的生意了。 简竹唤简来方拎起简单极了的包袱。茶倌提醒:“老板,还有一个包!” 那是海蛇帮留下的订银。头批麻料验货交付后,他们会付全款。 简竹回头笑:“那包是要交给别人的。我懒怠拎。” 外头,一个瘸腿的人,带着办事伙计,一步步走来。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八十章 瘸子找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瘸子秦如果能单干,绝不考虑与人联盟。 从根本上说,他不信任人。白花花的银子哪怕烧化了,也还是银子水;哪怕跟其他东西烧熔在一起,回头再炼出来,该几斤几两几分银子,还是几斤几两几分――它总归在这里! 可是人呢?太阳还没从东边树梢头走到西边儿的瓦檐上,院里鸟儿撅起屁股拉的一泡稀屎还没有干,人已经变得连从前的一点影儿都不剩了。 所以对于背信弃盟,瘸子秦没有心理障碍。他觉得,他如果不这样干,傅琪也会这样干。 瘸子秦做梦也没想到傅琪已经把仓库里的米压价粜给了西商,西商不再急着进米供给西边诸城的高端市场,他手里剩下的米缺乏销路,注定要跌。 瘸子秦只是觉得,西商老是不松口,一直顶下去,毕竟可虑。 简竹派简来方去向瘸子秦做一项提议时,瘸子秦正中下怀。 宝刀投靠大乔之后,简来方就回到了简竹身边。他替简竹带给瘸子秦的提议是这样的:“我们老板想用市场价向您买米。买您全部的米。” 出价太优厚了,单子太大了,瘸子秦可不敢相信,眯着眼睛问:“现在的市场可够危险的呀,简老板敢接盘?” 他得到的答复事:简竹肯。前提条件是,如果他能帮忙简竹铺通贩丝道路。 桑邑的丝例来往张邑走。张邑完成生丝的精加工,再贩往各地。简竹手里已经有大量生丝,现在的任务是通过张邑往外捣腾,步步高升。张邑现有最大丝商是大乔。扶植简竹,就是跟大乔作对。 瘸子秦不在乎跟大乔作对,他只在乎自己在当中能不能落下好处。 简竹提出,他可以接手瘸子秦手里的大米,让瘸子秦不至于承担米市的紧张风险。米价就按现在的市场价来,可是简竹不能付现银,要用生丝期票作担保。 就是说。瘸子秦现在把米给简竹,如果能帮简竹把生丝卖出去,简竹从卖丝利润里抽出米价付给瘸子秦。如果生丝贩不出去。简竹的丝、瘸子秦的米,一拍两瞪眼,都落不下好。 瘸子秦当场就大笑了:“简老板好如意的算盘!我秦瘸子可不敢领教。大管家。您请!您请!”端茶碗送客。 简来方不怕被送客。做生意嘛,本来就都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几经拉锯,简来方的出价改为:同意支付现银,但并非全部货款,而是按行业惯例。百分之二十的定银。 实际上。就连这百分之二十定银的款项。简竹都没有。简竹的所有现银,都已经投入麻田麻料炒卖。这一点,慕飞给简竹提供的数据报告书里,明确指出:如果抽出这么多现银。炒卖资金链顿时断裂,安南地域的麻料泡沫会被戳碎。 可是简竹仍然对简来方吩咐:“可以让步到这个程度。” 简来方严格按吩咐办事,绝无质疑与偏离。 交易谈到这种程度,照理说也差不多了,但瘸子秦拧了拧脖子:“剩下的现银可以用货抵,但不是丝。” “那是……” “麻!”瘸子秦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知道简老板手里有麻。” 简来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遭遇了猛烈伏击,都懵了。瘸子秦毫不放松。一定要用麻来抵。这是非常狠辣的要求。现在这个市场,麻料简直等于白花花的现银――不,比银子还硬实! 简来方不得不对瘸子秦说:“我要回去请示。” 简竹的既定方针是从茧商做起、一步一步打进丝绸市场。麻料炒卖是为了积累资金而做。若只抓着麻料不放,因小失大,甚为不智。 瘸子秦的要价虽狠。他料简竹不得不让步。 简来方请示完之后,确实无奈而难受地向瘸子秦让步:“就依秦老板的意思吧!” 兼思等人乘着车子进入张邑时,简竹正在安排瘸子秦的人验麻。至于银子,简竹说,要从银号提,一些银票要从各个渠道收回来,才能凑足定银所需,请秦老板等到当天晚上。 当天黄昏,海蛇帮的人也验了麻,满意的留下现银。 一批麻,简竹许给了两个人。他巧妙的布置,让两头验麻的人互不相见。之后,就等着瘸子秦取定银、送米票来了。 米、丝、麻,都是沉重的货色,运来运去的麻烦,所以在漫长的交易历史中,市场发展出一种“货票”,由商家出具、当地政府公证师盖章确认,票据转手,就表示商品所有权转手,不必非等沉重的货物从一个仓库搬到另一个仓库才算。 如果票据已经合法转手,货物却灭失,那么仍由上一手持票人承担责任。 简竹把麻票交给瘸子秦,就表示把麻都给了他。如果麻在仓库中失踪,简竹要补足差价。反过来,米票亦然。 眼看一切都很顺利,要去交票、拿银时,瘸子秦却突然产生了顾虑。 他抚摩着米票,像抚摸着心爱的孩子,辗转反侧,忧心忡忡。 简竹送走海蛇帮的人,约好了取麻的时间、方式。 瘸子秦喉头发干、四面张望,就好像有谁躲在角落里窥视着他、又说不定会跳出来给他一个建议似的。 简竹在鸡鸣茶舍的茶灶边,不紧不慢给自己泡了一碗茶。 瘸子秦披衣而起,绕室徘徊。西商还未低头,就把大米出手,违背了与傅琪的约定。然而他并没有贱买,从这个角度来说,也算维护了和傅琪的联盟。那么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简竹摆弄着月光。 是这时悟宁附耳把他猜测的宝刀身世告诉兼思。宝刀目光闪闪,忽而拍手失声叫道:“哎呀!”兼思做贼心虚,以为从此要反面成仇,心脏都停跳。而瘸子秦出门又回房、回房又出门,苦思无定计,拈断数茎须。 简竹在鸡鸣茶舍的榻上安睡了。装银子的袋子就搁在榻脚边。 月光渐淡、天光渐亮。鸡啼了。 简来方伺候简竹起床洗漱。主仆俩出门。简竹把银袋留在地上懒得提。 瘸子秦踩着旭日光明自茶舍外头石径上行来。 “哦,秦老板早。”简竹一点都不提他晚来失约,只向室内偏头示意:“定银在那儿。” 瘸子秦验了银。是十足雪花纹银。 海蛇帮抢劫时固然凶,做起生意来,却比一般生意人都还要规矩些。他们拿出来的银子。绝不会灌铅。 瘸子秦把米票交给简竹。简竹交给简来方收好,向瘸子秦拱手:“今后就承蒙秦老板照顾了!” 瘸子秦拿着麻票和现银呆立着,不明白心中的忧虑是从何而来。这桩生意明显是他赚到啊!简竹甘愿吃亏,只为了换瘸子秦帮他对抗大乔。 张大佬当初敢给简竹吃下这么多生丝,就是拿准了大乔跟他关系够硬,不会放简竹活路。 简竹吃下这些生丝,是活活撑死、还是就此做大,只看瘸子秦帮不帮得上忙了。 “――罢了!”瘸子秦想,一切不安,大概只是怕大乔的疯狂反扑。 这样想了之后。瘸子秦就横下一条心。不再多愁多虑。全心全意跟大乔掐架。 不旦为了简竹。反正只因米价之战,身为大米商的他、跟身为大酒商的大乔,就已经是势不两立了。 瘸子秦跟大乔明确宣战,仅仅三天。大乔就感受到了可怕的压力。他不得不答应宝刀远行。宝刀答应,会带回更廉价的皱纸原料。这对于大乔来说非常重要。 简竹则出清了仓库里的麻料――按照协议,海蛇帮的人悄悄把麻都弄走了。他们本是干这行的,手脚很利索。瘸子秦一点都不知道仓库里的麻已经不见了。 归明远等一干帐房,算完了最后一笔收入,互相对望,连笑的力气都没了,只管相互搀扶着,到床上呼呼大睡。 简竹把麻料全部出清。换回19.5倍的高利润,以及张邑一半的优质早稻米。 早稻米、以及麻田,仍然等待出货,但资金链至少不需要紧张了。简竹也保证出货绝不是问题。帐房们可以好好的中场休息一下,积蓄精力。等待下一场大战。 ――“那一定也是场辉煌的胜战!”不知不觉间,明里暗里所有人,都对简竹竖立起这样的信心。 简竹坐在窗下,仍如往常,给自己烹一碗茶,看看树外碧绿的石榴影子里,火红的石榴花。 有个人“嗵”的一脚踢坏了他的窗、惊翻了他的茶碗。 “哦,星姑娘。”简竹掸掸衣襟上溅的茶水,“你回来啦?倒是挺快。” 名义上,阿星是往华城去了。但实际上,她留在这一带,监视兼思、简竹、宝刀等人的动向。听得简竹寒暄,她微微语塞,旋即抹过脸,连珠炮的质问:“你知不知道白宝刀跟仲少君去觉城了?你明明知道她其实是薛大将的女儿!你明明知道薛大将是我们共同的仇人!我是要叫他们都好好吃苦的!你知道他们的行踪!你根本放任他们!你是何居心?你――” 简竹拿出一张票子给阿星:“姑娘,幸不辱命。” “你……什么?”阿星看着手里的丝质票子,张邑一半的新米,瘸子秦所有的库存,简竹连蒙带骗来的,现在交到了阿星手里。 简竹向阿星招手示意。阿星犹豫一下,终于把耳朵贴到简竹的帽帷边。 简竹向阿星轻轻、絮絮的,说了很久,最后总结:“我知道姑娘有酿酒绝技,但贸然入市,难免启人疑窦。羊医生拿了屈老板的秘方,用上我收的米,大约在年底,总能把第一批新酒酿出来。那时候,酒坊归姑娘。姑娘拿了自己的绝技,说是在屈老板秘方上加以改进,就很自然了。宝刀往觉城,如我所料,麻市必定暴跌,张大佬的产业我可以全盘接手。丝业也大有可为。姑娘嘱咐我为姑娘大业多多储备资金。我如今总算上轨道了……姑娘怎么了?” 阿星鼻子翕动着,强忍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她弄巧成拙! 她以为简竹有异心,所以另外栽培傅琪。傅琪帮她给羊医生捣乱,还帮她压米价。简竹不知道,所以反给瘸子秦接了盘。原来简竹买酒业、纵容宝刀什么的,都是为她考虑,稍微有点成绩,全部都献给她。她真是错疑了他! “我……我听说你跟先城君反目,是因为你有什么奇怪的提议。还以为――”阿星蹲在地上啜泣,“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你另有异志,跟我不是一条心。我另外做了些手脚……我错了。你布的局很好,非常好。我反给你添了麻烦。” 简竹安慰的轻轻抚摸她的黑发:“无妨。姑娘,无妨。我们总能否极泰来、柳暗花明。” 咸腥的海风,往青神岭吹。 雪白的船帆,在阳光下等着启航。 这是沧浪西陆圣元1144年的夏天。这一天,纸业革命的重要原料,静静待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等着人去发现;酒业革命的雏形,睡在陶瓮中,一点点的发酵出醇香、又或者变为酸苦;海边有木头和铁器在人手里叮叮当当,排成前所未有的形状,等着开启远程航行的新时代;后来被人夸奖“安城的娘娘会酿酒”的“安城娘娘”,正拿她一生最大的宿敌,当成了最贴心的心腹;而十二城千年里唯一一个得到谥号、而且谥号为“文”的女性,拉起她其实一生都没有缘份牵手的少年的手,笑道:“我们走!” 兼思失神地望着粉团团脸上、露水般晶莹的笑颜。 当他们还站在白神岭下,小露红还在酒醉昏睡中时,宝刀快活的拍掌跳起来,问他:“啊呀,你们买麻是去做什么?” “织网搓绳子什么的……干嘛?”兼思满头雾水。 “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了!”宝刀大笑,“朱兼思,你带我到觉城去!” 兼思恍惚回到一年前,她塞过一个假元宝买他带路,下令:“我不认路,带我去!”一样的理直气壮、神气活现。 他的心还茫然不知所措,头已经点了下去。 服从她的要求、与她同行,如此自然而然,仿佛天上众神已经做了决定。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一章 故寨驻防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在青神岭口,驻足南望,满脸怅然。 那边是白龙山。她遥遥可见白龙寨前的峰色树影,都还未改。 去年她从白龙寨里欢欢喜喜跑出来,以为可以畅畅快快去玩一场,而且非得玩到寨里人担心她、出来找她才罢休。大不了回去被爹骂一场,总之要玩得过瘾才罢休。哪里晓得一去经年,出来的地方,再也回不去,纵然回去,也不是那人喧马嘶的旧巢,没有老爹粗壮的手臂,把她高高举起,疼在心坎的骂一声:“这野丫头!” 而今她也知道,人间确实如她想像的那样有各种各样好吃、好玩、好穿、好看的,甚至比她能想像出来的还多,也有许多坏人、许多好人、许多不好不坏的人,演绎出无数比说书里都精彩的故事。她这一年里办的事儿,似乎也算拿得出手,可惜没那么个人在她身边看着,连风吹过都显得空寂。 兼思手往前,想拉住宝刀的手。 宝刀恰在此时回头看他。 兼思手一缩,指尖擦过宝刀的袖子。他抬手想遮在嘴边咳嗽一声,又觉不妥,将手放下,脸微热,侧过身,装作不在意的问:“你要不要到那边看看?” 旁边的阿鸠已经抗议:“还往那边?影响了行程!” 阿鸠是海蛇帮这次任务的主事。他骨架大,人瘦,平常在船上不修边幅,蹲在船头,就像钉子钉在船板上,任风打浪翻,总归不会失脚滑跌。若没什么事,便两只手抄在袖子里,肩膀高高耸起,嗅着海腥、辨着海味,自得其乐。 登上陆地办事,他把自己打扮得像陆地上的居民。有点儿太过矫枉过正了,袍子穿得比一般的陆地臣民还要正经,头发梳得比一般的陆地臣民还要光顺,巾帻戴得比一般的陆地臣民还要老实。似一只拿定主意改邪归正、眯起眼睛拿腔作势的海鸠。 简竹把生意谈妥之后,他原该领队押麻料回去,无奈宝刀也要去觉城,兼思跟宝刀一路。阿鸠不便让宝刀也跟着麻料队,又不便让兼思单独行动,于是就让麻料队伍一组,他们这里则成了三人行。 说起来只是麻料,不是什么金珠宝贝,搁在从前原不必怕人打劫。如今麻料金贵、行业瞩目,为怕给海蛇帮惹上不必要的注意。所以运货队要加以掩饰,到底也不算特别严重的任务,那些兄弟们本是走熟的,押那货车没什么大不了,不必非得阿鸠坐阵。 只是阿鸠离海远了。心里总有点不得劲儿。站在青神岭上,远远望见了天边的碧色、耳边仿佛已听见哗哗的涛声,他恨不能一步跨回去。宝刀居然还要往南边探亲?他不得不严重抗议了! 宝刀翻个白眼:“有点道上义气没有?出来混的都是兄弟,过家门就不想去看看?” 阿鸠虚弱的抗议:“我们是正经商号,说什么道上……” 宝刀“切”了一声。 阿鸠蹲地宽面条泪。 他没打算告诉宝刀,自己是海蛇帮的!可是兼思来向他请假,说什么要陪宝姑娘逛觉城。他一怒之下,多骂了两句,被宝刀确认:“你要不是江湖出身,我前十二年的日子都白混了!” 阿鸠亏在海上陆上混了三个十二年,被一个小姑娘逼问得狼狈不堪。 宝刀并且跟他豪赌一把:“我的身世也不简单,没敢让官府知道!我爹可厉害了!你认不认识他?你先告诉我。你是哪家哪派,我就把我爹名字告诉你!” 兼思居中作保,跟阿鸠保证宝刀是绿林女儿,不是什么官府人物。 于是阿鸠只好认亲。都是绿林好汉,一家亲哪……海蛇帮商号主事和白龙寨大小姐握手言欢。 宝刀说她有要事去觉城。阿鸠只好陪同,路上还不带有难色的!稍微说一句不肯绕路的话,宝刀就大帽子压过来了,“义气”什么的,都是寨里她听惯的切口,甩出来比老江湖还老江湖,阿鸠噎得直翻白眼。宝刀后头还有句更狠的:“你不够朋友。我的大事,也不告诉你了!” “请!”阿鸠只好请白龙寨主动摊手,“白姑娘请!” 旧地重游,白龙山的路口、岭背,三三两两站着一些官兵。是白顶天等一寨人消失之后,桑邑太守唯恐有变,派了些士兵在此山常驻打探。后来,白龙寨空一事作为战绩上报,小熊侍卫长亲自来看,不管白顶天等人为何仓皇离去,寨子空了总是事实。这原是三不管地带,南邻的栖城当初未能控制此处,白龙寨子空了以后也没能立刻派军驻管。桑邑太守派的官兵,是白龙山唯一有力的控制者。小熊侍卫长一则大喜,二则后怕:这等大事,桑邑太守向中央报得这样晚。倘若栖城官员敏锐、调度迅捷、战力强干,立时把白龙山占了。这一块模糊地带,顿时就要归栖城! 桑、张两邑官员宴请小熊侍卫长时,小熊推托再三,最终也没有赴宴。一来不想落那骄傲招摇结交外邑官员商家的话柄,二来么,实在是忙。他忙着调派人手,把白龙山纳入安城实际控制范围。 城君洪逸对此倒并不很热心,理由是:自圣人划下十二城,诸城的边界,也就这样了。虽有模糊地带,算来并无多少面积。又不是出金子出珍珠的宝地,抢过来又能有多少呢?那山脉里向来有晌马强贼盘踞,纵然官兵占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被强贼打了去,反而耗了财、损了人、又丢了脸。何苦来!有那力气,不如投在其他地方,更能改善民生。 小熊心里气得不行。送到嘴边能占的地不占、家门口的贼人也不敢打,还奢谈什么改善民生?! 因为对方是城君,他不能一拳揍过去,只好自己生闷气。 幸亏伯少君洪综支持小熊,帮忙在父君面前说话,终于准了一千八百人的队伍,在白龙山“整地协防”。 安城的军队数字,向来是虚数。有那吃空饷的、后勤的、搞文艺劳军的,算起来真正战斗力只能折半。但总比没有强。 这队伍就布置上白龙山了。栖城城君听到信,冷笑着说风凉话:“一千八百人?我出一半的饷银,招几个绿林,就能把这山头重打下来,叫安城耗财损人又丢脸,信不信?我无非懒得跟他别这苗头罢了!一座山,又不是能出金子珍珠。我栖城少一座山么?让他去!” ――这话头倒是跟安城城君一路来的。 小熊不管这些权衡,他就认定了身为军人,为国杀贼占地是本分。身在圣人强行确定的所谓和平盛世,没得正经战打,占座山也是好的。 宝刀她们回到白龙山,就见那些官兵东一个、西一个的站着。 宝刀低下头:“走吧。” “哟,凤还巢,凤没了,占了一伙什么东西,我看着都怪可怜见的!”阿星对何四俏声道。 何四如果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这时候应该把她抓起来打手心,教训她:“小小年纪如此刻薄,不是福相!” 可是她就算说刻薄话,也这么冷、这么丽,如华城冬天拿河冰削成的灯,似乎天然就该这么凛滟滟的逼人。 何四心头涌起不该有的绮念,自知不可以,偏偏抑不住,羞愧的低下头。 阿星撇了撇嘴角。 宝刀、兼思、阿鸠,慢慢走回岭后头来。 “哎,你们!”归顺子远远看到有人,恪尽职守,奔过来盘问,奔得近了,见是熟人,咧嘴一笑:“哎哟,是你!” 只剩了宝刀。兼思和阿鸠都躲了。 “刚才还有两个人呢?”归顺子扭脖子左右看。 “伙计,忙着呢!先走了。”宝刀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完谎话,上下打量他,很高兴的捶了他一拳:“个子见长啊!” 这一拳不要紧,归顺子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原来你没有长得够结实。”宝刀忙伸手拉他。 归顺子颤颤嘴角,想发作,实在跟这位姑奶奶太熟了,没能发作出来,化为一声自嘲:“你才应该来当兵丁!” “过奖过奖。”宝刀跟归顺子聊了一会儿才分手,翻到岭后,却不见兼思和阿鸠。 咦,难道他们逮到机会就跑了,不肯再陪她到觉城?宝刀大惊,这叫她如何是好! “别叫了,快过来!”树丛后头,兼思在朝她招手。 宝刀连忙过去,发现兼思和阿鸠煞有其事在研究一些…… 玩具? 宝刀很难确认它们是什么,只能把它们叫成玩具。具体来说,它们包括一块人工造的绿绒绒东西,还有其他一些人造的小玩艺儿。 兼思和阿鸠脸色都凝重得不行。宝刀只好问:“这算什么?哪位魔头的表记吗?” “你看这个是什么?”兼思指着绿绒绒的方东西,问宝刀。 “呃……草坪?”绿丝绒制的小草。仔细看,那草儿制得栩栩如生,连每片草叶的大小形状都不尽相同,叶片和草茎上的脉络细微而清晰,真称得上巧夺天工。 旋即,宝刀知道哪里有问题了。 他们面前就有一片草坪。这草坪跟阿鸠手里拿的假草儿很像。 “我们躲到这边来,就拣到这个东西。我们再往前走,就看到与人造草坪相对应的这片草坪。”兼思对宝刀道。 “可是……”宝刀简直的不知所措了!因为阿鸠手里拿的,可不止是草坪!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章 宝贝盆景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除了草坪之外,阿鸠手里还拿了一棵花树。那花树是用绢、泥、纱、颜料之类的做出来,花朵则是真正的蜜蜡、红宝石雕的,花瓣上有很细小的水晶琢成的露珠。 现实的草地边上,也有一些花树,枝叶间石榴花正来得如火如荼,看起来跟假花儿很像。 阿鸠正在花树间仔细搜寻。 他终于找到了第三样东西:象牙雕的塔。 不管怎么看,都很像天果寺的镇妖塔。 可是天果寺的镇妖塔已经塌了,目前正在重建。 三人面面相觑。 宝刀一脸的兴奋、兼思一脸的警惕。神情虽各异,但两人的意思都很明显,就等着阿鸠表态了。 阿鸠投降地举起双手:“好了,好了,我们去看那里有没有第四样东西!” 天果寺的镇妖塔造得速度不赖,已经修到第二层了。工人们在那儿忙忙碌碌,香客们在下头焚香祷告,一派热火,像咕嘟咕嘟正煮开的锅,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藏了宝贝等三个人去找的样子。 宝刀他们就直接去找了悟宁。 出于兼思的审慎,他们是悄悄儿找的,尽量不惊动别人。悟宁当时正在做午课,他们不得不多等了半个钟点,才跟悟宁说上话。 悟宁看了他们已经找到的东西,非常吃惊。这工艺水准未免太高了!像那草地、还有树叶和树皮的处理,体现了安城纺织业最高水准;而花雕之生动明丽,艺术价值远在宝石价值之上;至于象牙雕的塔,玲珑细腻,剔透稳健,恐怕要未城的顶级工匠才做得出来。 谁把这些东西丢在兼思他们面前、引他们一步步到天果寺来呢? 悟宁第一个想到的是云裳。 云裳能想得出这种主意,她有巧思。但她的巧思主要体现在大局观,一旦布起局来,丝丝入扣。让人不知不觉随着她走也如沐春风。这样丢下宝物引人查找的手法,不像云裳的风格。 悟宁更想不出丢下这些东西的人,是什么居心。 可他想出了第四件东西可能藏匿的地点。 张邑多水,园林建筑也很重视水的作用。即使本来没有小溪,也要引入活水。 天果寺里也有这样的水脉。 镇妖塔旁边,恰有这么一座很小的人工水塘。 当镇妖塔没有塌时,坐在塘边,恰可以看见塔尖倒影在塘里。 塘里有座小小的假山石,山石上也做了个宝塔,模拟镇妖塔的样子,中空。 悟宁亲自伸手进宝塔里摸,什么也没摸出来了。 阿星在寺墙外站着,背靠着暖黄色的墙。抬头看着婷婷伸展的青碧枝叶衬着蓝天。她闭上一只眼睛,默念:“你会找到。当然你会找到。” 兼思到塔下的山石洞里掏摸,终于摸出了一只盒子。 盒子是用整只珠母做成的。 悟宁眼神当场就变了。 他识货! 珠母本身并不贵——无非是产珠的蚌,里层也有珠光,拿来将外壳黑灰都打磨尽。只剩下珠光层,也能当装饰品,价值说起来还不如玳瑁。 但这只盒子,保留了整个贝壳的形状,没有任何拼接,也没有任何破损。 这只贝壳有一尺长、七寸宽,珠光层肥而不腻、艳而不妖。比起有的珍珠来都更美,悟宁一眼认出,它是青衣贝。 青衣贝珠光层诚然质量好,但很少有大的,而且在磨制时也很容易破损。这一整只青衣贝珠母盒,相当罕见。 打开盒子。便见一个盆景。 芳草如织、花树掩映,花树中有小小红楼,红楼上坐着美丽的少女,楼前一弯流水,照她终日凝眸。 少女轻纱覆面。不见容颜。悟宁去采了松针来,以松针挑起面纱。 那面纱只有指甲大,上面刺绣有百鸟朝凤,诸鸟儿身上的羽毛,都纤微可辨。那绣线的粗线,约是一根头发再劈成十三份。 这样的刺绣技术,唯安北的春邑才有。而绣线的劈染,非桢邑宝箴坊不能办。 面纱挑起来,少女眉睫细若蚊足,仍然清丽毕呈。悟宁等人,一个都不认识她。 寺墙外,阿星张开原来闭着的眼睛,睁开另一只眼。 视角不同,上方的树枝就好像忽然往旁边跳了一格,不再压在原来的白云上。 那片白云本来似半只麒麟,忽的往前一跳,却似条毒龙了。 阿星继续预言:“而且你们一定会把它留在身边。” 兼思等人惊愕地审视整个珠盒盆景。 红楼下头的流水,是银子打的,技术精良,看起来比真的流水还活泛,体现了华城高端的金属治炼锻造技艺。 流水的另一岸,空了一块。 阿鸠把他刚才拣到的草地放上去。 严丝合缝。 那棵花树、那座塔,也正应安置在草地上。 看来,盆景里描述的宝塔,并不是天果寺的镇妖塔。因为天果寺没有这样的芳草地、花树林、红楼与少女。 然而它描述的是什么地方呢?合兼思、悟宁、阿鸠三人的见识,别说见过,连听也未听说过。 宝刀倒是若有所思:“好像……” “怎么?!” “像个故事。故事里说有位少姬住在花丛中的红楼上,等着她喜欢的男孩子去接她出来,你们听说过没有?”宝刀问。 “嗐!”三人大失所望。这明显没帮助嘛! “不管怎么说。”兼思合起盒子。 “送它来的人必有深意,我们先留着吧。”阿鸠抚摸着珠盒。 悟宁稍作沉吟:“——朱兄,我们竟然都不知道有此物出产,是不是?” 青衣贝来自觉城,盆景中大量织造技术都靠安城手工艺匠支持。其他的宝物、技术,涉及好几个城的最高水准。此物的制作,牵涉很广、层次很高,觉城公子轩与安城仲少君竟然都毫不知情! 这说明什么? 兼思皱眉。他感觉有哪里不对,但一时说不出。 阿星睁开双目,信心满满:“而且你们被发现了!” 住持注视了诸佛像香火。出寺堂、往禅房去,经过此处。 阿星身形拔起,曼妙如云。 住持惊回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条人影。定睛望去,踪影全无,似乎是他看错,但他总不太确定,还是往那边走两步看看。 那边有诵经廊。廊上有窗。 窗外就是镇妖塔边的小塘。 住持一眼望去,正见到悟宁跟几个寺外人在那儿,形踪可疑,手里还拿着个宝物——确定无疑是宝物! 本寺住持对于一切值钱的东西,眼光是很毒的。 连重建镇妖塔都能想出各种生财法儿、收了个悟慧就能善加利用整天指使人家做免费劳力,你可以想像他对钱有多重视。 住持当时就看傻了。 阿星把两只雪白手掌无声的拍合在一起。微笑:总算不负她的计谋! 这件东西是她偷的。她的目的就是要兼思他们把它带在身边,而且舍不得丢、而且解释不了来历。 安城夏天,处处绿草如茵、石榴如火。阿星拆一片草坪、一棵红花树,给兼思他们施加暗示,引他们到天果寺来。 草啊、红花树啊。有相似的,还可以解释,为什么连塔都有相似的呢? 呵,安城有很多镇妖塔,都是狐君得罪了先君洪峻那年,洪峻着各地修建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强京邑法阵力量。帮助镇压狐君。 这些塔确实有效果。狐君压在地底出不来,法力受到严重损耗。 等狐君终于破土而出时,塔们受到反震。张邑这座塔比较不结实,就塌了。 这些镇妖塔,都按安城最传统的造型来。盆景里的塔,也是这个路数。彼此之间自然接近。 兼思他们已经一步步入局,心中怀着满腹疑团,拿着盆景,自然就不敢丢了。 阿星估着他们找到盆景的时间,把住持、或者随便哪个聪明点的寺里和尚引来。自然就叫他们被发现了。 现在发现,还没什么坏处。不管哪个和尚看见,无法指证他们任何罪过。可是,过几天之后,就不一样了。 阿星只等着过几天之后,事情发作。 廊下的住持揉了揉眼睛,犹豫再三,没有直接奔出去。但他已经拿定主意,从此紧盯着悟宁。 阿鸠把珠盒小心收好。 宝刀恋恋不舍跟悟宁再次告别。她发现离开一个地方,跟一个人作第二次告别、比第一次还难。兼思已经快要打翻醋罐子了。宝刀想起来,问:“悟宁,你对少章掌班是不是教训得太狠了?” 归顺子跟宝刀聊的时候,提起来,过路的少章戏班暂时走不了了,他们掌班被人打了,脑袋肿得像个猪头,被自己的裤腰带反绑着浸在河里,差点没淹死!也不知是谁干的。 宝刀想,一定是悟宁干的。因为他们一起救小露红、让小露红醒酒、警告她小心掌班、再把她送回去的嘛!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小露红自保能力严重欠缺,所以教训一下掌班也是应有之义嘛! 就是这教训得太狠了,不像悟宁的风格。 悟宁果然吃惊:“不是我做的,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是宝刀另外叫人做的。因为这种教训方法,孩子气,他以为很像宝刀手笔。至于狠不狠的……在公子轩眼里,还真不觉得打个猪头浸个河有什么狠的。就算再做得狠一点,挥刀去势,也都是那色狼人渣应得的! 阿星愉快的离开天果寺。她一生难得做好事,偶尔有件好事也跟暴力合为一体。 教训个色狼掌班,阿星觉得很高兴,这种好事不需要留名,她不需要人感谢。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章 追杀逃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小熊侍卫长经常哀叹所谓的和平时期,军人的职业变得多么猥琐而悲哀哪。 连流氓都不如! 流氓在城邑中骚扰平民,只要别抱着威胁城君及其直系血亲的念头,圣人的诅咒就不会危及他们。而军人呢?稍微动作大点儿、有抱负一点儿,就很容易触发诅咒,搞得出师未捷身先死,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种有志者受打击、摸鱼的没处罚的情况下,军人堕落到可耻可怜的地步,最大的功能是替君家充当仪仗,其次是帮商家当保镖,之后包括帮官府镇压一下暴民、帮老爷们追一下逃妾逃奴什么的。有些军人很喜欢接最后一项任务,因为报酬优厚、又没风险,比较起来性价比最高。小熊侍卫长则像害牙疼一般托着腮,把手一挥,坚决拒绝这种侮辱性的委托。 什么?又来一个任务,不是追踪逃妾,是追逃妻?小熊用牙疼姿势一挥手,照例不接。 什么?是秘密任务?即使如此也…伯少君的未婚妻?!那就不一样了! 年后,右夫人终于给洪综订下了妻室。对方是位贵媛,名慧,父系为华城公子,母系为觉城少姬,再往上数八代,有安、栖、画等各城贵族,无直接的平民祖先。血统优良。 华媛慧童年时期有一段在觉城度过,现在也时不时过去度假,跟女君裳关系很好。华城君对她也印象不错,君夫人更是宠爱她,特在华君宫殿边赐她一座府邸,好让她进出宫廷更方便。其他城池的不少贵族子女也跟她关系良好。她人际关系过关。 她的父亲,公子达,手底下掌握着大量矿山。华城拳头产业本就是武器、以及由此衍发的一切金属冶炼锻造。公子达名下不知多少炼金炉、打金铺――这里的“金”泛指一切金属。铁铜银金,华城都有丰富矿产。尤其是铁矿,十二城里要推华城为首。 公子达的富裕可想而知。 华媛慧身为公子达的掌上明珠,嫁妆丰富也可想而知。 右夫人当时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是南边知城的二少姬,地位比华媛慧更高贵,只是母系的血统弱些,嫁妆也比华媛慧少些。也算过得去了,生得倒是比华媛慧更美,人又活泼、肯逗老人开心,而且对洪综明显更为倾心。优缺点彼此对应,右夫人长久在她和华媛慧之间举棋不定。 年后一场宴会,帮助右夫人下定了决心。 那是一场私宴,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饮了些春酒,渐渐不拘形迹起来,又是推叶子牌。又是约好拿到鬼牌的人都得说个笑话。 知城那位二少姬,恰拿到鬼牌,毫不忸怩,便笑道:“说起来真有个笑话!便是前些时的事,我们那儿有位御史。跟朋友一起设宴饮酒吃河豚――正好我们那儿河豚初上,肥美得很,就是有毒,非得好厨师把毒收拾干净,不然哪里能吃――蒋御史爱美食,当季弄到尾肥大河豚,又借了个好厨师。当宴做了,跟朋友一起吃。那些客人贪河豚美味,大吃一气,忽然就见一个人倒地口吐白沫,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席人都吓坏了。古法粪清能解河豚毒。他们连忙弄了粪清来,给这倒地的灌下。倒地的一时还没有醒。同席人都胆战心惊。说自己也吃过河豚了,迟早也要毒发,不如等没发作前先吃药吧!于是蒋御史为首,都喝了一杯粪清,果然没有出现中毒症状。过了会儿。最先倒地的那个醒来了,一听刚才发生的事,跌足说:‘哎呀!我一直有羊癫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刚才是我发了旧病,不是中河豚毒啊!’” 她声音本就娇啭,南边口音又俏丽,学了那人模样,把最后这句话一抖擞,在座的都大笑!右夫人也笑得不行了,几乎喘不过来气。洪综替她抚背,知城二少姬也在前头照顾右夫人。洪综目光投在她身上,她也正抬睫看洪综。两人离得既近,灯光又正好在她脸上,映得人比花娇,洪综明明情系傅琪,至此也不如心头微微一荡,暗忖:若傅老板肯这样看我一眼,实在是…… 右夫人笑声渐歇,望了他们两个一眼,满脸慈祥暖意。 洪综以为,这般一来,婚事就该定给二少姬了。 谁知席散之后,右夫人对洪综道:“儿啊,你若对她们两个实在没好恶,娘作主,就定了华媛如何?” 华城,贵媛,甄慧。并非那娇丽动人的南边二少姬。 洪综怔了怔,忙笑道:“实在并无偏倚,全凭母亲决定――然则何以是华媛?儿子还当母亲更中意二少姬。” 右夫人点头叹道:“若以私人交情论,为娘委实偏爱二少姬。能生她这么个女儿,为娘必定高兴。要做媳妇么,依今天席上看,为娘恐怕,她不如华媛更助得上你。” 席上二少姬说得那个笑话,好笑固然好笑,在长辈面前说,却嫌太轻佻了。拿自己城池里御史开涮,又是指名了姓氏,也未免有失国体。 而华媛慧后来也拿到了鬼牌,微一凝思,轻笑道:“也是件实事。就是前几天,我随父亲待客。他们说要钓鱼玩儿。我没那能耐,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起来走动,见一个小孩子,乳臭未干,也学大人,举了枝花,像模像样在水边举着呢。我见了好笑,问他:‘你钓什么?’他‘嘘’了一声。我立在旁边一会儿,便见只蝴蝶飞来,盘旋一圈,落在枝上。他这才对我说:‘我拿花儿钓蝴蝶呢!’” 一时,席上并没笑声,但是凡有孩子、爱孩子的贵妇,唇边都不由得滑出略显意外、又分外温馨的笑。 华媛慧说的故事,是淡的,却越品越暖。 知城二少姬说的故事,是爆笑的,事后却叫人不敢回味。 两相比较,谁更适合作洪综的贤内助,已经很明显。 洪综长叹一声:“我怎配母亲这样劳神。” 右夫人举手包住他的手:“你只要知进退,莫再额外叫我劳神、叫你身边的人失望,也算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列祖列宗了。” 这是暗示洪综对傅琪的感情,不可以继续。 洪综悚然:“母亲,我省得。” 右夫人欣慰一笑:“你知道该怎么做。” 洪综知道。当天晚上,他亲取上好春茶,为华媛慧烹制,并流露好逑之意。知城二少姬“正巧”撞到,回身就逃,面红过耳、气冲胸臆,想哭又哭不出。 右夫人也“正巧”经过,见到二少姬窘急之态,“大惊失色”,连忙问:“孩子,怎么了?” 二少姬最后哭倒在右夫人怀中。右夫人问明原由,切齿痛骂自己儿子,说他“没眼力见儿,没福!”完了安抚二少姬:“我总遗憾膝下没你这样灵秀的女儿,也舍不得就这样放你回去,你要不嫌弃,就让我做你干娘罢!” 二少姬是美人所出,乐意多认个“君夫人”级别的干娘。 再说,她兄弟姐妹那么多,宫库里财物虽丰,分到她头上的少。多认个殷实城池里掌权的干娘,平时多笔零花、出嫁时多份嫁妆,有什么不好? 二少姬这么一想,就破涕为笑。 右夫人暗叹:果然是个没出息的……倒也是福气。 尘埃既定,右夫人就赶着下聘。洪逸就宫库所许可的范畴之内,尽着她折腾,最多开句玩笑:“莫花费太多了,回头我们自己还过日子。” “花出去的聘礼,回头媳妇儿带着嫁妆还不是补过来?少不了综儿、也少不了我们!”右夫人回了句嘴,聘礼的操办,还是得盛大,不能堕了君府的脸面。不过右夫人能当家、会操办,聘礼看着好看,实际花费并没有太多,不曾过度亏空了宫库。唯有三件聘礼是名贵要紧的。 第一件,洪家祖宗留下来的珠宝里,有一整面的水晶帘子。水晶珠微带青,透彻如冰,帘绳是上好的丝,细得能透天光,穿着珠子在那里,丝毫未加雕饰,加了雕饰反而俗了。真正如精灵结成的一帘露珠,送过去,新人见了必定欢喜。 第二件,右夫人自己带的嫁妆中,有个玉雕的飞仙子。玉料既好,温润沁人;雕工又好,仙子体态轻盈、面宠盈盈含笑;且是古物,寺里受过多年供奉,最吉祥如意不过。 第三件,便是现打的盆景。安城最著名的纺织匠人,都接了君家敕令,拿出浑身解数奉诏。除此之外,东南西北上好的手工艺品,也都被笼络在这一盆之中。觉城女君裳于其他贺礼外不算,又送来稀有的青衣大贝母盒为侄女儿添喜。华城知名银匠更当仁不让,给盆景打了一弯活水。连知城二少姬也为干哥哥婚事,凤旨点了最佳的雕塑匠完成盆景中的雕塑。她是知道华媛慧长什么样儿的,指点雕塑匠把华媛慧塑得清美可人。知、华、安三城间关于这一桩婚事变故的疙瘩,算彻底掀过了。 有这三件宝贝镇着,再加上一大箱一大箱绫罗绸缎、金珠银带、美酒香茶,安城洪家备的聘礼很看得过了。 忽然大变起,晴天霹雳:华媛慧不见了! 公子达瞒着这事,只说媛身体不好,暂不见人,暗示婚期可能要缓一缓,实际上,私底下派人四处搜寻。看来华媛慧是自己跑了的!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章 一裙之讥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右夫人千挑万选,选了华媛慧这么个好媳妇儿。好媳妇居然跑了,右夫人气得仰跌,几乎没大病一场。洪综慌忙安慰她:“母亲,您看中的,怎会有错。也许她是遇到什么变故了。若委实是桩上天祝福的婚事,吉人天相,她总能回来。” 右夫人垂泪:“有什么变故?她身为女人,不晓得深居简出、静言敛步、远灾避难,以至于遇着这事,她妇德也有亏了。我们既然能知道这事,别人总也能打探到。再过几天,怕不沸沸扬扬,成笑料了。她真的犯下大错,我们只能悔婚,少不得被人指点嘲笑。” 洪综仍然安慰:“她未必犯大错。” “那更糟!她如果没错,只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她父亲、华城君、觉城君必护着她,不许我们悔婚。我们怎么办,同他们决裂不成?本来想要好血统、高门第,弄巧成拙了!到时候只好把她接过门。人家却不管她有错没错,碰着这种事仍然要指指戳戳、谈谈笑笑。我们这闷亏要吃一辈子!” 右夫人捶胸顿足。洪综已经找不出话来讲了,只好胡乱照应了一阵子,吩咐宫人们好好照顾夫人。 他走到外面,唇边不由自主滑出一个笑来:竟有这样的事!千挑万选的媳妇,自个儿跑了!这是老天不让他完婚。老天让他替小傅老板守身如玉呢! 远远有宫人经过,见着洪综,连忙屈身行礼。洪综只怕自己的笑容被人看见,赶紧的把脸一板,背着双手,急匆匆走了。 他走到书房,拿了张帛想写。 这些帛不是用来穿的,是专门裁好,给他写字的。 多少人连粗棉布都穿不上。他这儿,一叠高高的雪帛,供他书写! 别怪右夫人想抓权。权力有好处啊!说什么粗茶淡饭也有乐趣,人生在世。总有一些需求,不一定害人,但就是稀缺品,手中有权才方便获取! 为了避免人家眼红、给自己招来麻烦,右夫人一直也都谆谆告诫洪综:享受归享受,别过了份,在外头招出幌子,母亲不一定罩得住。 洪综展了帛,正要书写,想想不知从何落笔。就将帛收回一边,另取了个抄片子来,在上面打草稿,打来打去、打去打来,比一场大战还艰难。硬是军不成军、阵不成阵、行不成行、字不成字。 他涂改几遍,终于赌气蘸墨把写的全涂去,将写废的抄片子往旁边陶盆里一丢。 这陶盆,也属于文房诸宝之一。只因帛上若稍沾了点墨,洗洗说不定还能用。大家都爱拿抄片子涂改起稿子,那更需要水盆了!抄片子原是瓦制,写乱了。一洗、一晾,便还能用。手头有个水盆、有个晾瓦片的地方,是很方便的。于是这时候的文人书房,一边儿像个纺织铺子,不是丝、就是麻,另一边儿像个泥瓦铺子。不是陶、就是瓦。 洪综把抄片子丢进陶盆,看着墨迹在水中渐渐晕开,忽的倒来了灵感,连忙一手拿了个空白的抄片子、另一手拿了张雪帛。 外头有人匆匆走过,还有人低声、严促的说着什么。 洪综走出书房。问:“怎么了?” 回复是:原来装车就要拉去华城的聘礼,夫人说先停一停,所以大家就依命更改计划。单是这样,还不至于慌乱。偏偏一改计划之后,有几支队伍临时没接上头,在安保上出了个空子,结果,偏偏,就是三件镇箱宝贝中的最后一件,集数城工艺技术之精华而做出来的盆景,不见了!! 这是继很多年前雾金绡失窃后,安城宫里出现的最恶劣窃案。 那雾金绡,以金子拉成极细的丝而织成。华城拉丝、安城趁热织绡。是两城的手工艺匠都发挥良好、还要配合得好,才能做成的妙品。因要求手工艺人高度思想集中,而且对于冷却定型的要求也很高,所以织不大,充其量像桑邑陈雍似的,那么一小块丝巾,已经是他传家的宝贝。安城君府里,有一块极大的,裁成了衣裙。 听说是洪逸特别送给雪鸿夫人的礼物。雪鸿夫人当时刚刚怀孕,情绪波动很大,老问自己是不是变丑了。洪逸为了安慰她,拿这举世无双的料子,裁了举世无双的衣裙。雪鸿夫人试穿的效果之好,据说可以跟当年狐君一身天水碧袍相媲美。有人讲,狐君披起天水碧十二幅裾袍,眸光流转,宛如碧青无垠的天空,捧出一泓霞光;而雪鸿夫人穿上雾金绡裙,定睛揽镜,好似天上金池,含了仙露明珠。 美得都不是人间所有。 于是,人间也留不住他们。 狐君很快弃城君而去,天水碧袍子裹了他、葬入地底。雪鸿夫人分娩之后一年,跟她儿子一起也相继去世了,死因讳莫如深。有人猜疑洪逸会不会仿乃父故事,将雾金绡裙给雪鸿夫人陪葬。洪逸没有这么做。他很快另立了夫人,并将雾金绡裙赐给她。那便是洪缣的生母、洪逸的续弦发妻。当洪逸登君位后,她就成了左夫人。 左夫人相貌普通,人品端凝谦逊。洪逸将雾金绡裙赐给她,她辞谢:“奴家不敢当。奴家不配服。” 一语成谶。 洪逸当时道:“你就帮我收着罢!”左夫人领命收起来,不久,雾金绡裙却失窃了。洪逸大怒,左夫人披发白衣跣足请罪。后来,此案不了了之。 之后,洪逸亲自调整了宫廷的侍卫队伍。也就是那时,老熊侍卫长爬到了洪逸亲信位置。此后多年,未再出什么窃案了。 老熊已经从侍卫长位置上退下来,颐养天年,让儿子小熊在前面顶着。哪晓得又出了大案! 雾金绡裙虽然贵重,还可说是死人留下的东西,不吉利,也没人用。这新制的盆景,可是准备给新妇下聘的,性质更加严重! 小熊侍卫长当时就气往头顶冲。 为什么会出现安保空隙?就因为有一队侍卫接了替富翁追逃跑女奴的活儿,追去了!按照原来的安排,他们出去赚外快,不影响安保值班。可是左夫人忽然下令改了日程。该装车的贵重物品、又要运回库房。安保计划一变,那队人一时回不来,结果就有了空隙,让小偷有可趁之机。 小熊侍卫长真想把这队人全砍了! 可是他们在京邑有叔叔、伯伯、二大爷、三叔母……常驻本地人口、家世稳当过硬、身板漂亮,满足了这三条,才能在君府当侍卫呢!漂亮的本地小伙子,家里好多长辈,小熊侍卫长能把他们都砍了吗?犯众怒!搞不好言官还参一本:试问人与物,孰重孰轻?贤君应以人为宝,而非为物杀人…… 小熊悲摧的再一次遐想:如果有战争就好了!阵前失风,直接把责任人砍了正军法,看哪个言官有机会来叽歪! 他正那么悲了个摧、头了个痛的时候,洪综来了。 “仲少君!对不住!都是属下有负所托!”小熊嘎嘣跪地上请罪,全说自己不好,没讲属下的责任。 属下接外快、误了正事,诚然有错。然而当领导的没能及时纠正补救、酿成大错,不该负领导责任吗?出了事都怪直接责任人、怪属下,那这个领导是干嘛用的?平常高薪是干嘛领的? 小熊思想非常清楚:这次失窃,就是他侍卫长的罪过! “算了。”洪综把他扶起来,“反正也不急。” “呃?”小熊很奇怪。联系起华媛慧称病、公子达缓婚、左夫人叫回聘礼,就更觉得有文章了。 洪综附耳悄悄告诉他:失窃案且缓,你先得找个逃妻。 小熊第一反应是:都什么时候了,找什么逃妻!女人心,海底针,跑了就让她跑了,大丈夫何患无妻,有什么好追? 洪综详细点告诉他:要追的逃妻,就是他伯少君洪综的未婚妻,华媛慧。 小熊恍然大悟:难怪华城会有病报,公子达又是那种态度!这女人太过份了!不愿意结婚,早点说嘛!只要含蓄的表示出来,右夫人还会非求她当媳妇不成?偏等双方家里态度都明确了,就等一手交聘、一手交人了,她玩儿这手!是得捉回来教训一顿! ――哎,也不对。这么个不要脸的女人,追回来,安城君家还能要么?不如让她去!过久了她回不来,料想公子达不好意思叫安城还给聘礼,这门亲事就不了了之。或者时间拖久了,她在外头遭遇了不幸,亲事更是不用提了!这对洪综母子有利啊!洪综要急着找她干嘛? “都是夫人为此忧心。”洪综悄悄儿对小熊道,“若能找到她,就――”最后的话不好出口,他比个手势。是杀掉。 小熊恍然大悟! 华媛慧至此,已成累赘。不如暗地里找到她,把她杀了,料公子达不敢追究,亲事也不必再提。何等利落。 只是要做得痛快。 洪综拍小熊的肩:“我相信你。” 小熊挺胸回答:“定不负伯少君所托!” 他本身材高大,这么一挺胸,洪综手都拍不到他肩了,赶紧道:“你轻点儿,轻点儿!”又掏出个东西,“你去追查时,如果方便……帮我把这个交给小傅老板吧。”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五章 空片报君知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小熊接过洪综交付的东西。 那是一块雪帛,包着个平平的、不算太薄、也绝不厚的东西。 从大小、重量、形状上分析,小熊觉得里头包的是个抄片子。 虽然很奇怪为什么不直接用雪帛写字,反而包个抄片子?但小熊还是很郑重地答应了洪综:“必定不负伯少君所托。此物交于傅老板,不会给别人看见。” 洪综很感谢他的忠诚,不过说要跟他说清楚:“真给人看见也没关系。”主动把雪帛打开:“瞧,没事儿。” 雪帛里包的那块抄片子,也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 洪综玩儿的是情调,信的是千里灵犀无字通。他这满腔儿的意思,不能落于字句,料傅琪必能领会。 洪综负手对天而叹,料想小熊也同情他的一片痴情,没想到背后的小熊,表情非常复杂。 小熊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伯少君啊,我觉得傅老板不会照您预期的灵犀一点通啊!”――他能这么说吗? 要这么说了,洪综肯定追问:“为什么?” “因为傅老板不喜欢您……” “咄!我岂不知小傅对我无心?然而人非草木!小傅老板是雅人,能闻弦而会意。我这心弦,他朝聆夕品,必有共鸣。” “可是属下觉得小傅老板的反应不是伯少君希望的啊……” “那你以为他应该是什么反应??” “他么,应该是这样,疲倦的揉揉眉心,苦笑:‘自己都写不出字来,还指望别人能懂?纵然肚子里的蛔虫,也没这等高才大学!’” “啊?!” “又或者,是这样,绕室徘徊,平生未曾如此头疼:‘我哪里让伯少君如此一见倾心。不离不弃,我改还不行?’” “呜!!” “又或者,是这样,拍案而起:‘我们做生意的还知道做生意要多给甜头。不能硬扭,他仗着势,天真到如此地步,连做生意的道理都不知吗?!’” “喂!”洪综至此肯定翻脸,“你跟他什么交情?你对他用情多少?你以为你了解他比我了解他更深?!” 问题就在这里!小熊与傅琪接触不多、用情绝然谈不上,但是对于傅琪,小熊自认比洪综了解得更深些。 可惜话堵在喉头,不能说。 他为伯少君效忠。伯少君打心眼儿里在乎这个人,也没有乱来,只是忍不住相思寄个空片子。命他去投,他不敢不从。 却不知此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小熊忽的醒悟:有了! 现成的有例子可援!华媛慧未必是坏人,但让右夫人添了烦恼,洪综便指示小熊:弄死干净。 傅琪也不是坏人,只不过影响了伯少君。想必右夫人心底更愁忧。小熊让傅琪这个人彻底消失。岂不是好! 小熊的脸色豁然开朗。 洪综正巧回头,见小熊的脸色岂止好、简直是好!大为吃惊:“侍卫长你……面有春色为何因?” 小熊赶紧把两只熊爪挡脸上了,挡住心头的小鹿乱撞:“我我我……我刚才为盗案烦忧,喝了闷酒。” 洪综恍然大悟,安慰他:“大盗好捉,小窃难防,你慢慢儿来就是。” 小熊低头谢过伯少君关怀。洪综去了。小熊自个儿拨弄着熊爪慢慢儿的筹划。忽然就冲进来一个人,那脚步雷霆万钧,挟着一股儿杀气。足音才擂响小熊的耳鼓,门帘已经被冲开。帘子还没落下。人已经袭至小熊面前。 小熊本能的抬爪招架。 那人劈面打来,不留后招,气势是小熊从小看熟的。小熊臂膀才抬到一半。赶紧朝后滴溜溜跳开。 这么大个子的小熊,跳起来可不慢。 你如果从小也有这么个爹,一下手就是杀招,你不跳得快一点就会被劈得脑浆横流,那你也会学得跳快点了。如果始终学不会。那就早早下世去再投个好胎,也长不到这个岁数在君府当差了。这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来的,就是小熊的爹,老熊。 老熊在家休息了好几年,功夫可没拉下。小熊很孝顺他爹,不像傅琪对义父那种孝顺,挑了好几个女人送到后院去,给傅老太爷当如夫人,脂粉声色把傅老太爷困得死死的,一点拳脚都施展不开,而且酒色之中必定少活几年。像傅琪这种孝顺,天底下也没几个儿子能照做的。 小熊对老熊的孝顺法儿是:爹有教诲,我听!爹要打我,我受!爹要打得太厉害,我跑!免得爹下手太狠,把我打死了,爹就没儿子了。所谓“小杖受,大杖走”,正是圣贤书中孝子的精义。 老熊这次气得不行,出手如风,小熊跳避得也如风。这房间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摆的有案、桌、榻、柜、架诸物,便见小熊若大的身躯,起跃纵跳,窗外看的亲兵都傻了,老成些的指点嫩一些的:“瞧我们侍卫长这一手,你以为容易的?梅花桩童子功!再看这一闪,这铁板桥,软要软得下、硬要硬得住!呀,这膝弯!看这腰!” 缓过嘴来,再夸有其子必有其父:“我们老侍卫长,功夫在老一辈里就出彩……到这少一辈,更没比得上的了。” ――这话夸得其实亏心。老一辈里,老熊固然也算高手,头牌轮不上他。挑大拇指的得数薛大将。那薛大将据说也是诛狐君的功臣。诛狐君前后,各地某些糊涂的、或者别有用心的,各有异动,也全靠薛大将四处巡检、严防死守,该杀的杀、该抓的抓,立起镇妖塔镇压邪气,并一些为狐君立传鸣冤的文字图画,也全都烧毁在塔下。其间的艰苦险阻,实非一般人可以想像。薛大将全都办下来,也未夸口邀功。 狐君诛后,剩下还有些文武柱臣,人人自危。洪峻偏在此时辞世,洪逸上台。抚慰这些老人们不过来,索性下了严令,薛大将也一丝不苛的从命新君,把朝廷血洗一遍。那时候谁听了“薛”字。不半夜惊醒、通体盗汗、两股战战。 正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薛大将夫人生下女儿,母女身体就不好,比洪缣母子更糟糕。再后来,母女陆续病死,薛大将心痛之余,神经出了问题,竟与城君洪逸发生口角。洪逸大怒。朝中本来就全是薛大将敌人,很乐意帮助城君把薛大将给铲除了。从此安城城政进入相对平定、又或者说平庸的时期。老熊侍卫长正是此时爬上高位。 安城的武学将才,本来不是特别多。自这前后近十年动荡,秀木摧折,人到中年、为人稳健的老熊侍卫长,就得到洪逸信任,成了安城武者领袖。 洪逸也没打算培植其他高手跟老熊竞争。 洪逸是这么认为的:武学这种东西。打着玩玩也就算了,花大力气培养,真的没必要。你说要防人刺杀、防人篡位?现有圣人的祝福保着!为君者维持好城政,别叫有谁咬紧牙关来换命,再控制好权谋,别叫有谁非杀自己来博取大好处,那基本也就安全了。稍微再备几个高手。以策安全,那也不用自己培养,现成的华城有一大群高手,择优雇来也就是了,比自己培养既方便、又省钱。 各城都有高手,单打独斗起来。真要比高,真不敢说胜得过华城,也不见得各城的城君都被刺杀死了。洪逸看得透彻,匹夫之勇,并不足贵。抑制武道。对君位才有利。 他上位后,安城武学头子变成了老熊这种政治可靠、身手中等的庸才,而不是薛大将那种锋芒毕露的英才,更不是狐君那种文武双全的邪才,洪逸位置反而坐得安稳。 小熊继承父位之后,大体上承继老熊的人品,处事很低调,洪逸很满意。可惜年轻人总有股愚蠢的血性。小熊关于建功立业的问题,有种愚蠢的执拗,尽管竭力压抑,也让洪逸有点不舒服。好在是年轻人都会老的,小熊多碰几次壁,也会变成老熊了。 这次珍宝失窃,洪逸觉得,倒是一次让年轻人碰壁的好机会。把这年轻侍卫长对军队的热忱,转到捉拿小偷上,岂不是好! 他召见老熊,特别指示:对小孩子,要求别太苛刻。教育为主……总之叫他想办法把宝贝找回来吧。 老熊在城君座前战战兢兢、叩头如捣、汗出如浆,满口道:“这小兔崽子无能。尾巴翘到天上了他!当不好差。当不好差!我叫他提头来见您!” 洪逸强调:“哎,教育为主!给孩子改过自新的机会!” 老熊连连称是,又叩了个头,出去,在宫门槛上,还是讲:“……得把他揍一顿。要找不回,叫他提头来见!” 洪逸没有回答。等老熊身影消失了,洪逸抬手撑着脑袋,掩住嘴角滑出来的笑意。 老熊是个庸才,他一直都知道。但国家是需要一些庸才的。如此方能有绵长、温暖、平静,安稳的城祚民生。 合格的城君,正要容得下庸才,会用庸才。 伯少君洪综,在这一点上很让洪逸满意。洪综不算什么天才儿童,洪逸为父的自己明白,可是洪综通人情、懂世故,晓得平衡,这点做为君主继承人也就够了。 既生综,何生缣! 洪逸还真的有点后悔那晚上干嘛去左夫人房里了! 生了个天才儿童,对于普通人家,是好事。对于君府,却还不如不生。多少大乱,不是因为少君们不够优秀引起,恰恰因为继承人有几位太优秀了才引起来的。正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前车之鉴。前车之鉴!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章 为主杀卿却失手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小熊把珍贵盆景失窃案、华媛慧失踪事件、傅琪,这三件事儿合并办理。 盆景为何失窃的时间那么巧,就跟在华媛慧失踪的后面?小熊恐怕做案的不是当事人、也是知情人。 至于傅琪么,说是说除掉干净,洪综那儿总得要个交代。小熊准备布个假象,就说是偷盆景的狗急跳墙,把傅琪误杀的好了。 正巧盆景失窃案中发现的微细线索,迤逦牵到了张邑。小熊名正言顺往张邑来。 何四在张邑一处僻静而简陋的院子里,帮忙洗着桃子。 他在华城最北边,度过了最寒冷的冬日,在气候稍微转好时,启程离开。现在已经回到阿星身边。 天气热起来,新桃上市了。羊医生从去年开始,已经做了大量果酒,年前第一批酒,现在已经快要可以开瓮。他又收了许多桃子来做酒。 水果都容易坏,大量上市时,便宜得不得了。做成酒之后,价格高很多。什么叫点金术?这就叫点金术! 羊医生医术不怎么样,心细手巧,照方酿酒倒是一把好手。 他自己也奇怪:怎么他行医就是不行?明明一天到晚背医书,看病时严格遵照医书指示行事,明明对各种药材整理炮制得也很精心。怎么他的药方被人吃下去就不是那么回事呢?人体真是个神秘的东西!好像他理所当然的医药,被人体一消化,发生什么魔法反应就不一定了! 可是酿酒就不一样。照着屈老板的秘方,他拿着桑椹试验,进展很顺利。他拿其他水果试验,有的不太好、有的还行。不管好坏,总之,至少,能酿出酒来。可以喝,没有毒。他太高兴了! 他一点都不知道阿星拜托傅琪,在他身边安插了奸细,往他酒瓮里悄悄加了不合适的作料。那一批酒瓮到现在还没开瓮。开的话。肯定一股浊气扑出来,要把他熏晕了。 阿星跟简竹化解嫌冤之后,接手了酒坊。羊医生很高兴有了个漂亮又能干的老板。阿星带来的秘方,与羊医生得到和秘方相互补充。两人都觉得可以试着用在米酒上,让米酒进入一个新境界。 阿星希望新酒能够补偿那被她弄坏的酒损失。何四回来以后,阿星也叫何四在酒坊里帮忙。 何四在院子里帮忙拾掇桃子,让羊医生综合了阿星的新方法,试验制作桃酒。阿星则找傅琪去。 她真不敢见傅琪,拖到现在,只好硬着头皮去。 傅琪对她全心全意付出。真是没得讲!所以阿星更不敢见傅琪了。 想想,傅琪全心全力帮她忙,要把羊医生酒坊搞垮、好收购过来给她,而且还为了帮她购米而向西商妥协、廉价出了手里的大米,打算着把瘸子秦拖垮。他那儿的大米都能极低价给她吃进。回过头来,阿星不搞垮羊医生酒坊了!她直接接手作酒坊主人了!瘸子秦的大米,也另有简竹想办法搞到手了!而且简竹这办法,对傅琪还有致命打击。阿星对傅琪真真的过意不去。亏她这么冷着心肠、又爱利用人,也不知该怎么再跟傅琪见面。 天气越来越热,西商根本不跟瘸子秦接触,瘸子秦急得上蹿下跳。傅琪背约行为眼看要曝光,大伙儿都要骂他毁了安城米市。阿星不得不去见傅琪了。 她没选好日子。到了傅府,正见到傅家总管在门口挡客,跟人说,老板这会儿不在家,没法儿见客。 阿星见傅琪。向来不经管家。她翻墙越屋的自己进去找人。 傅琪还真不在。阿星却见到不该在的人。 一个有功夫的人。他在傅家,似乎是踩盘子的飞贼。此人身段细溜,动作利索,飞快往傅琪屋里扫一眼,似乎确定了安全。就往外遁去。 单看这动作,像是飞贼踩定了盘子,去报告同伙了。 可是这人举止间颇具英气、甚至是正气,那一板一眼,完全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训练出来的。 他不是江湖飞贼,而是小熊手下三亲兵之一,那个沉默的细条子身段年轻人。 阿星心里暗暗“啊哟”一声,大奇:怎么安府侍卫队里出了个贼吗? 她自己也明白,事情恐怕比出贼还严重。 傅琪踪影全无。这时候急,也急不来,阿星沉住气、猫着腰,盯准他。细条年轻人往傅府外头去,阿星也跟着去。 细条年轻人受小熊亲手训练,基础功很扎实,走着走着几次回头,有种似乎被人跟踪的感觉。阿星功夫比他好,到底没叫他发现。 细条年轻人略加犹豫,往山边去。 那里一片绿地。 绿地尽头,一片树林。 细条年轻人似乎是到了目的地,脚下轻松得多,很快的往树林里扑进去。 他一扑进林子,一确认林叶掩住了他的身形,立刻止步,在枝叶间探头往外看。 军中的“反跟踪”技法之一,诱哄跟踪者掉以轻心,在平平一片的绿地上追过来,被跟踪的回头,正好逮着跟踪者。而且可以反过来去跟踪跟踪者。细条年轻人的理论基础、实战经验,都很扎实。 他在林间探头,没发现人。 阿星活了十九年,逃难就有十八年,具备丰富的经验。细条年轻人使的这一招,阿星虽然不曾受训于军队教官,却也懂得怎么施展、怎么拆解,自然不会被细条年轻人诱入圈套。 望着空荡荡的绿地。细条年轻人总算可以笑自己多疑了。 他走出树林,还是沿着山边走,一边走一边抬头认路,在一条很小的路上,往青神岭上爬。 这条山路又窄又长。他越爬越高,越爬越高,往下看看,果然没有人跟来。他扯着藤萝,在不是路的山崖上,荡到了山的另一边。 另一边,也有条路,倒是大路了。大路的边上是石林。那整块地全是高高低低石块、石柱、石笋。当中还横七竖八长着些苦竹、木犀、野杜鹃,又僻、又乱,隐隐可听见从林那边传来闷雷般的流瀑声。小熊手下的另一个娃娃脸亲兵,正蹲在石林边儿上。 细条年轻人过去道:“我看过了。后首很干净。” 娃娃脸亲兵郁闷道:“哦。” 细条儿端详他:“任务完成了?” 娃娃脸把一张脸拉长成苦瓜脸、然后皱成了姥姥脸:“没有。” 细条儿五雷轰顶:“那么――” 娃娃脸指着石林:“他到这儿,一看不对,就逃跑了。” 细条儿要疯了:“你怎么办的差!怎么会让他觉出不对的!” 娃娃脸替自己辩解:“不怪我!我平常心思多仔细,不是我自夸,你知道的!” 细条儿知道。小熊派的任务,具体怎么执行。基本上就是娃娃脸想的。首先得把傅琪引出来。如果直说小熊侍卫长有请,傅琪出来时,说不定跟底下做个什么交代,回头洪综来查傅琪是怎么死的,难免留条尾巴。所以得着重强调。是要事、秘事,这里不方便说,立刻就得到外头详谈,不然后果自负! 傅琪被干净利落地请出来了。 路上也是娃娃脸防备,不叫任何人看见。细条儿则负责断后。确认后头很安静,傅家管事发现老板不在,只好回绝访客,压根儿不知道老板去哪了。万事大吉,他出来跟娃娃脸会合。 娃娃脸照计划,应该已经把傅琪引到了石林深处,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的地方。照着瀑布往下一推。跳崖还有生路,这条瀑布冲下去那是死亡率百分之百。任务完成一半:目标物死了。 任务的另一半是:保证伯少君不因此低沉,反而奋发。最好保证伯少君永远不知道小熊他们是凶手。 于是娃娃脸的计策是:瀑布冲下去,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尸体。傅琪失踪,说明张邑治安不好。伯少君会发愤抓治安。等过段时间发现了尸体,这条瀑布在山路边上一半儿。有那没带水的行路者,会去那里取水。瀑布在石林边上的一段本可取水,只不过石头上青苔有点滑。运气不好,就摔下去了。这说明张邑商路安全设施不好,可以激励伯少君发愤增加整个安城基础设施投入。 多么完美啊! 小熊听完娃娃脸的献策后。沉吟了片刻:“这个……我们给傅老板设计的死因,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生活本来就是巧合。这么巧,才说明天意难测、造化弄人。”娃娃脸回答。 小熊还是有点莫名的不安,但没更好主意,就采纳了他的提议。 这会儿,小熊带着其他亲信,在邻邑办理明面上的官差,娃娃脸和细长条抄近路往张邑来,料理这暗地里的差使。 计划的前半段都很顺利,到后半段。傅琪跟娃娃脸走到石林里,忽而仰头望天而大惊:“那只乌鸦叼着一段银河流,飞过去了!” 乌鸦都喜欢收集亮闪闪的东西。盆景里有一段银子打的河流。小熊确实跟踪下来,盆景盗窃者踪迹消失在这一带附近。难道……? 娃娃脸不得不抬头去看。 天上果然也有只黑鸟儿在飞。 傅琪也很激动,很想帮忙立功的样子,不会武功也在旁蹦跳。跳着跳着――等一下,娃娃脸发现自己被骗了! 傅琪仗着自己对地形熟悉,已经飞快的躲开。娃娃脸傻了,石林这么乱,整个儿是一迷宫!怎么办?他想了一秒钟,当机立断,忙忙跑到林口来。 细条儿听到这里,激动了,指责娃娃脸:“你怎么能这么做?” 娃娃脸翻个白眼:“那我该怎么做?” “你找人啊!” “嘿,瞧您说的!这么大个林子,就我一个凶手。我在林子里找啊,找啊,他悄悄绕过我,出林子,奔大路上跑了,我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细条儿鼻尖都冒汗。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七章 叹我似水流年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傅琪躲在石林深处。 大意了!他深深懊恼。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这次实在是大意! 按他的推想,不管怎么说,洪综身边的人都只能保护他、不能杀害他。因为他如果出事,对洪综造成的消极影响,绝对大于他存在对于洪综的消极影响。 右夫人很聪明,所以这么多年,隐忍不发,与傅琪达成无言的默契:这事儿,只能慢慢消磨,等洪综自己转过弯来。 哪里知道另有蠢蛋,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傅琪走到半路,终于发现不对,好歹脱身,龟缩在石后苦恼的琢磨:人家守在林口。除了瀑布一条死路,另外无路可通,他躲在石林里,不是长久之计,这便如何是好? 小熊手下那白胡子的亲兵,现在正在京邑。 他本来跟随小熊南下,半路上找了个借口脱队,飞马回到京邑的。 马很颠,跑起来就更颠了,白胡子这把年纪,身子骨倒还硬朗,不计艰辛,尽快到达京邑之后,就去谒见了右夫人。 右夫人所居,虽算不上九重城阙,但也有几关守卫。白胡子熟门熟路,没有先往宫门去,倒是先去了扁担胡同。这胡同离君府很近。白胡子进了其中一个很不起眼的门面。 过了片刻,这门面就有人出来,往宫里去了。 这个门里住着裁缝,不对外经营,日常给宫里供应针线。 他供应进宫里去的,可不止是针线活儿。 这次的衣物里,就搀了个线结。日常接头的宫人一见,便会意,送给右夫人。很快,白胡子亲兵就见到了右夫人。 他告诉右夫人:小熊侍卫长为了伯少君好,要杀傅琪。 右夫人一只手抬了起来,像是要抚平惊愕扬起的眉毛。 她的唇角抽动了一下。不知要下翘、还是下耷。 她站起来,手毕竟没有碰到眉毛,只不过举到胸腹前,就往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像是要在小熊脸上括一巴掌。 右夫人盯着桌子,咬着牙骂:“成事不足自作聪明的蠢才!” 傅琪算什么?右夫人不怕傅琪呀!洪综对傅琪的感情诚然是不合适的。可他懂得发乎情止乎理,再说,反正男人的情意,也就这么回事,哪怕千娇百媚侍候身边,也没有百年的恩宠。傅琪等再过个十年,腰也粗了、皮肤也松弛了、目光也浑浊了、胡子也大把了,对洪综仍然持之以礼。洪综自己想想。恐怕也失笑,自然也就罢了。 若让傅琪死在这最美好的年华,洪综说不定一世都记得他最好的样子。而且说不定怨怅起母亲不宽容、更怨怅起自己少君身份,那才糟糕。 更糟的是洪综如今体谅傅琪的处境,为了傅琪着想。也不敢让他的相思明面化。傅琪若死,洪综急怒攻心之下,未必掩饰得了,叫城君发现,洪综的储君之位还要不要了——洪缣只是逃亡,还没死哪! 怎么想,右夫人都不乐意傅琪出事。她私心里还有这么个想法:若洪综乖乖娶妻、抱了孙儿。若傅琪一直这么懂事且能干,允许两人在私底下保持特殊友情,也未为不可啊。古今中外,拥有一个超级商人支持,对于少君、对于城君,都是很有利的事嘛…… 傅琪就是仗着这一点。不偏不倚、不即不离,沉着度日。 哪想到右夫人是明白人,其他却有蠢蛋! 在忠心的前提下,办出坏事儿来,真是蠢蛋中的蠢蛋! 右夫人脑袋里好像有蜜蜂在飞。嗡嗡嗡了片刻,她勉强自己镇定下来,赶紧想应对之策。 南边张邑的石林里,傅琪正屏着息,听。 他听见石林外头两个亲兵嘁嘁哝哝的说话声,忽而停止了。很快,一个亲兵叫道:“路上有人来!”声音有点尖锐,似乎是出于惊慌。 傅琪不动。 另一个亲兵也慌了:“怎么办?怎么办?人还挺多!若林中点子趁机叫喊起来,如何是好?” 这简直是指点傅琪一条明路。然而傅琪仍然没有叫喊。他谨慎的、轻手轻脚的,往石林入口处摸得近了点儿,想看看情形。 他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似枝叶相拍击。 斗胆露出一只眼,他看见细条儿、娃娃脸那两个亲兵,正被人打。打他们的人,个子不高,动作极快,身着黑衣,在他们之间拍击时,就似一道黑云翻飞。 两个亲兵想喊叫,但黑衣人动作极快,专在他们颊、喉之间拍击,力道不算特别猛烈,但极其刁毒,竟叫他们连叫都叫不出来,一会儿工夫,连脖子带脸都肿了。 “打人不打脸!”娃娃脸想这么说。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暴雨般的拍击封了他的声带。 “士可杀不可辱!”细条儿想这么喊。可他的运气一点儿都不比娃娃脸好,本事也是一样,于是遭遇也是一样。 这两人都疼、而且怒、而且气、而且怕,竟不知自己遇见的是哪位太岁。 黑衣矮太岁把他们都揍得差不多了,捏起他们两人的脖颈,往一起一撞。“咚!”太平了。 两个亲兵隆重晕倒。阿星把他们搁在地上,向林中道:“出来罢!” 傅琪缓步走出,凝望阿星。 在认识阿星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世上有个女孩子,专门穿黑衣服。天下的彩帛霓裳那么多,女孩子为什么偏要去穿黑色的衣服呢? 在认识阿星之后,他想不通其他女孩子为什么要穿别的颜色的衣服。既然黑衣服穿在身上已经这么美,那么多颜色、纹彩,又有什么用呢? 傅琪望着阿星的目光,似欣悦,又似一声叹息。 (悦卿如花美眷,叹我似水流年。) 阿星对男女情爱不感兴趣,然而在他如此目光里,也感觉到一种模模糊糊的、不可言说的满足。 她不得不咳了一声,特意板起脸:“这样看着我干嘛?” 傅琪微笑,不答。 (你知我心意,也知我心意覆水同尘。我何必答。) 阿星顿足:“你这个人,这样大意!若不是我,你在林中躲到何时?这几个人假称道上有人,要诳你喊叫起来,他们好知道你在哪里,进来杀你呢!若非我正巧撞见……真正险!你该当如何?” 傅琪这才一揖到地:“多谢姑娘——然则姑娘何以‘正巧’至此?” 阿星脸一红,明明想好一定要跟他讲明形势,恰巧救了他一命,挟着恩,更加好说了,却硬是难以启齿。 傅琪嗐叹:“看来今番还是性命难保。” 阿星恼得拎起眉毛,把那灵如水银、亮如捷电的目光朝他只是一剜,问:“从何说起?” “姑娘欠在下良多、害在下良多,不曾愧疚。如今竟然愧疚起来。恐怕是一不小心,伤了在下性命了。” 一席话,通明透彻,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深得古代情圣之真传。 阿星被他说得不好受。若是一般人,心里不好受,就想着怎么弥补对方。可阿星不是一般人。阿星特别不喜欢自己不好受。为了这份不好受,她格外迁怒傅琪,扬着眉,立着眼,道:“你这会儿这么聪明了,怎么人家要杀你你不知道?” 傅琪作揖:“姑娘骂得是。” “你……唉你!你不用再捉弄姓羊的酒坊了。他已经把酒坊交给我了。大米,我已经有办法。你不用费心。很快瘸子秦会知道你跟西商私下妥协。整个安南的稻农都要骂你。你还是先逃吧。” 傅琪吃惊道:“我夺义父的产业,曾有人说,但凡食毛践土者,皆会鄙弃我,我何曾怕过。与西商妥协,做这事时已知道后果,但酒业一兴,必会大大带动安城经济,远比大米更好。那时候人们必定息怒,反过来大大的奉承我。我为何要逃?除非——姑娘这酒坊,自己做,不让在下沾惠了?” 诚然如此。简竹和傅琪是竞争对手。酒坊也是简竹一手发掘出来,送给阿星的。阿星已经相信了简竹的忠诚、接纳了简竹的礼物,再反过来去跟傅琪沾惠?连她都做不出这种事。 阿星劝傅琪:“你到其他地方去,我还帮你。简竹,你不要斗了,这是为你好。我再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机密:麻料你赶紧抛。” 傅琪闭上眼睛。 枝上一只鸟儿,鸣叫一声,震下一粒水珠。 傅琪睁开眼。阿星已经别过脸,不敢看他眼神,口中急急道:“但你别抛得太凶。别提早把麻料行情搞垮。” “安南麻料,我手中吃了三分之一,若抛得太急,行情急转直下,我也来不及抛完,自己赔在手里——放心,我省得。” “你省得就好。”阿星仍然不敢看他。 傅琪伸手,挽她的视线:“嘿,看我。”语气温柔得像哄一个顽劣的孩子,无穷无尽的耐心。又似初生的星光浮泛在静夜的海澜上,好做一个永世的梦。 阿星不由自主抬睫望他。 “多美的眼睛。”傅琪凝视阿星的眼睛,感慨,“我可以避到外地,不知能不能遇见别的美丽眼睛。姑娘此生,也不知能收获多少如在下般的痴情目光。” “以前没有过。像你这样的,没有过。以后也不知会不会有。”阿星想这么回答。可她喉咙哽住了,发不出声。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八章 华山公的投资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踏入羊酒坊院子。 当阿星成为这个酒坊的实际主人之后,酒坊的名字没有更改,仍然叫“羊”。阿星觉得这名字很有趣。她没有意愿非得把自己的姓名改上去。 有一些人,买了一个奴才,连忙冠上自己的姓,受赠一只宠物,也得重新命名。这种人骨子里控制欲太浓,像狗狗走到外面碰到树就会抬腿撒泡尿。他们用这种方式宣示自己主权。 阿星控制欲也很浓,不过她的目光高远,小小酒坊还激不起她抬腿撒泡尿的激情。 反正酒坊实际运营权交给她就是了。 这一点,羊医生绝对胸无大志。绝不会跟她争。 简竹来访时,何四正在跟羊医生一起在院子里拾掇桃子。 羊医生早已换下行医时那身袍子,换了生意人的短打扮,但他的一举一动,还是特别的文雅细致。他观察桃子品质时,就像在看病人的气色。他清洗桃毛时,就像在侍弄草药。 比起来,何四完全是个任劳任怨的老农。 这人真是做什么就像什么。这会儿,没人能想到他进入安城君府窃宝时,妙手空空;也没人能想到他单骑赴华北,受华山公款待,盘桓整整半月时,又是个精彩的说客。 当何四从华北离开时,华山公已经完全相信了他自称的身份:安仲少君亲信。华山公也全盘吃进了他给的消息:安伯少君综很快将有自取灭亡的举动。安仲少君缣在隐秘的地方躲起来,等待时机。这时候投资给仲少君,是很值得的。 于是华山公也顺理成章答应了投资:给安仲少君缣训练一队人马。 华山公有钱、有资源、有人脉,然而在华城君的警惕监视下,他要把这些转化为现实战斗力、发展他自己的势力,却很难。正如何四指出的,闲着也是闲着!他投资仲少君,是两便的事。 华山公的闲置资源,他自己用不了。转而给安仲少君拉人马。 华城的拳头产业,号称两手抓,两手都硬,一个拳里攥着金、另一个拳上走着人。 所谓“金”。指的是铁、铜、银、金诸金属。还有这些金属煅铸的用具、武器。 至于人,指的就是华城武者。 华城习武成风,三岁孩子都能舞刀弄棒。各城的官方、民间,大量从华城雇佣武者,习以为常,以至于安城武脉凋零后,城君洪逸没有急着培养自己的武夫,而是选择从华城雇佣,觉得这样更加方便。 从小的来说,华城提供保镖的、护院的、打架的、押阵的。从大的来说。各城的仪仗军、卫队、扈从,一切一切武装力量,都有华城武者扮演重要角色。 按训练规模来分,华城武者雇佣有零卖、整沽两种方式。零卖的,譬如一个小商号需要一个能干点的看门人。稍许有什么上门捣乱的流氓地痞能打了跑,就问华城雇一个,身手验过,当场就能上岗。整沽的,要一整队保镖、一整队侍卫,偏重防守、还是偏重攻击,喜欢短兵相接、还是长兵器。还是混合体,往往由顾客提出要求,华城大卖家如约定制,经过一定时间整训,交付买主。 按使用性质来分,有正当使用、也有干坏事儿的使用。前者譬如看门守院、行销走镖。后者譬如群殴互斗、打家劫舍。 华城例来严正声明。止戈者,武之大道也。武者最高的境界是,把武学跟祛邪的圣符一样摆在那儿,宵小们一见就不敢来触犯,于是大家融乐和平。所以华城官方的经营机构。绝不提供干坏事儿用的武者。官方出来的武者如果发现买方用他们干坏事儿,有权当场拒绝履行合同。 私营机构呢,事情就说不好了。只要契银到位,合同表面上的任务也写得漂亮,实际上谁拿去干什么……哪管得了许多。 有些心系民生的大侠,生怕华城武者被人拿去打劫平民、奸淫妇女,于是风尘仆仆在各地巡视、在华城蹲守,可不许坏人太嚣张! 于是纯黑暗面的武者雇佣,得到了很大抑制。 灰暗面的雇佣业么,大侠也管不了许多。华城一年到头、从南到北,说不准有多少支大大小小的军队同时操练,全都为什么“止戈祛邪”?恐怕未必。 大侠们不可能拿每支队伍来历都检查鉴定,官方更管不了这么多。华城君率领他的文武百官,重点只盯着新兴的、买主神秘可疑的、数量特别巨大的、武值特别高的雇佣生意。 哟,去年起有人定了一支武者、过会儿又要一支!指明要特有攻击性的!怎么会事儿?哦,是画城俩大佬争石矿啊!一方买的官奴很多,用人海战术取胜,另一方就问华城要精兵,确实是打群架,画城官方也不管……哦,官奴多的一方吃不消了,也转向华城要专业人士了。 华城君就当没看见。让他们雇去。 咦?这一笔契约,买主都不让报名字嘛?怎么回事儿?实际上是难城大官雇的。他抢了个美妾,原主人气坏了,扬言要抢回来,于是大官买人守着美妾,怕丈人得知了不满,所以不想声张? 不算正义面的差使。华城君仍然当看不见,由得他们去。 喂,是谁雇了这么大队保镖!已经是一支小型军队了!可得问问情况:唔,不是保红票的。是保人的?某位公子担心自己有危险,所以想保卫自己? 这就得说清楚了!华城任何武者,自习武时,就在神前盟誓,绝不玷辱圣人垂示的秩序,对此绝无一丝一毫侵害。 这是死誓,没有借口,没有曲折避免的余地。 华城武者不会为任何贵人、贱人,去杀伤任何其他贵人。华城武者不涉及君权的转移。华城武者不介入贵族权位的争夺! 这是古时候华城君定下的戒律,至今得到严格遵守。 古华城君是明智的。圣人的秩序虽然严格,报应也诚然清爽,但如果人类卯足了劲要无视秩序,仍然可以打得起来。华城武者如果成为破坏秩序的工具,那未免太有力了。其他城池在恐惧之余,很可能联合起来先毁掉最大的恐惧来源:最有武装实力的城池,华城。 到那时,天下涂炭。华城军民首当其冲。 于是古华城君率先表明维护圣人秩序的决心,歃血明誓。 到如今,十二城依旧井然有序,各地商业蓬勃发展,而华城也通过武者雇佣赚取了大量收入,却不必承担天下大乱的后果。古华君的决策,遗惠后世。 当今华城君对城中业务的审核,也以此为底限。 华山公发展不了自己的军队。华城君紧盯着。华城武者受启蒙时得的教诲、发的誓约所限,也很难帮华山公攻京邑、弑君纂位。 华山公只好把他积累的小小势力,转给何四使用。 华城又有一支新的军队投入训练。 这支队伍。没有华山公财力、人力两方面的支持,当然不可能出现。但是华城君调查时,查不到有华山公的操纵,明面资料都显示这是正常的商业交易,唯一特别的是。买主为安城名义上已经死亡的仲少君缣。他怕母兄赶尽杀绝,所以用带出来的财宝,买一支保镖来保护自己。 受训武者都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保卫买主缣。 华城君跟大臣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只是保卫而已,不是打回安城。不触犯圣人秩序。洪缣也确实可怜,道义上似乎也应该对他网开一面。万一世事难料,洪逸、洪综等人相继谢世。洪缣得到回城继位的机会,华城武者护送他回去,有了“拥贵正位”之功,利益更大! 华城君便继续当没看见,默许了这支队伍。 所谓“洪缣带出来的珠宝”,实际上是华山公的投资。受训的人。大部分也是华山公例年来积攒的优质武者。这是华山公的投资。等有一天洪缣能正君位,第一个酬劳华山公。何四是这么保证的。 何四矢口保证,不出多少年,安城必发生剧变,安君逸崩。伯少君综自取灭亡,仲少君缣回城主持公道,华山公投资的队伍唾手可立“拥贵正位”之功。 这一切完备之后――兼思刚跑到觉城,在碧海银涛之间,还不知道北方雪山脚下已经建立了一支以他为名义的小小军队。 安城京邑则一派喜气洋洋。权贵们都知道,伯少君的妻室人选已经决定了。即使仍有一些“仲党”成员对洪综母子心怀不满,至少表面上,他们不得不向右夫人及宝地园――这园子是洪综出生以来的居所,权贵们私底下交谈时,往往以此园名称来指代洪综――去道贺。 安君洪逸对“仲党”们采取了宽抚的手法,特别警告洪综:既然仲党们很识好歹,没有对仲少君丧报提出激烈质疑抗议、也没有公然去寻找仲少君缣,那么身为兄长的洪综也应该回报以相应的克制,不要有任何炫耀、高压的姿态,激起仲党们的不良反应。 “父君!儿子省得。”洪综回答。 他与右夫人已经达成一致。权贵们来道贺时,他们一致的反应是:等到问名纳彩,再道贺不迟。 婚事要经过这程序,才进入正式启动阶段。 在这阶段,华媛慧离家出走。 慧的父亲,公子达得知此事,五雷轰顶、五内俱焚。他生怕安城的聘礼早早送到华城,搞得他更加骑虎难下,便派人到安城送信,说媛慧急病,暗示婚礼最好从缓。华山公向来与公子达交情好。公子达暗地里向他求助,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华山公便问何四能不能帮忙。 何四答应了,南回时经过京邑,顺手把盆景给偷走了。 那盆景交给阿星。阿星欢天喜地:“我正用得着!”眼珠子转了又转,拆开去送给宝刀一行人。 何四则坐到院子里,开始拾掇桃子。羊医生只以为他是一个外地来的田间长工。 简竹踏进门来,帽帷拂动,笑问:“咦,你们星老板不在?”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九章 忠熊东蹈碧涛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星转过身,看着来人。小熊侍卫长慢慢儿从山路走上来。见着两个亲兵倒在地上,他心头不是没抽搐一下,但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反应。 一个能干的将才,见千军万马流血成河,理应面不改色。小熊是这么觉得的。 私底下,他甚至有点窃喜:终于有个像样的敌手出现了! 他紧盯着黑衣矮个儿敌手,一步步往上走,竭力沉稳。 一个好的将才…… 他看清了阿星的容颜,差点儿一步踉跄跪倒在山路上。 没想到等在上头的敌手,不是矮个年轻人,是黑衣美女! 不、不是美,是艳,是醒目,是照眼明,是灿烂荣光,是勾魂慑魄……小熊一时词穷。 阿星满面怒色呵斥他:“光天化日杀人的官儿!”傅琪就在阿星身侧一步。小熊可是现在才注意到傅琪,非常吃醋:这家伙怎么可以离美女这么近!&‘?¥@’#(**(…… 等一下。重点好像错了。重点是他想派人杀傅琪,没杀成,被人捉贼拿赃捉奸在床。一拍两瞪眼,完蛋了。 小熊手按腰刀柄,把头一低,光棍认下:“是我干的。” 他个子比阿星高那许多,就低了头,视线还是能罩住阿星。 阿星怒极,冷笑连连。 “可是!”小熊大声道:“我是为城池太平,人民乐业!为此牺牲一人也是应该的。” 阿星抢白:“我只听说君主肯为人民舍身,人民为此受惠,没听说君主叫人民为他舍身,还说受惠的是人民。这逻辑未免太美些儿!更别说还没当上呢,已经美上了,这算哪来的福利?” 她伶牙利齿,小熊脸都涨紫。 傅琪缓声道:“侍卫长,这次杀不成,下次你也别动手了。” 小熊长叹一声:“我也知我没机会了。”一次不行。傅琪向洪综告状,小熊只怕要被关进大牢了……说不定还得掉脑袋。他自认倒霉。 然而傅琪道:“我不告状,侍卫长请自己想去,今日我不死。实在是安城之福。” 小熊嘴唇动了动,一句“你未免太往自己脸上贴金”快要出口。阿星已经不耐烦了,催道:“不杀人了,你就办正经事儿去!查小偷是吧?本邑寺僧就是现成的窝主!” 小熊脸色一整:“姑娘,此话当真?” “并不当真,”阿星撇嘴:“耳食之言,你不爱听,就当没听见。” 小熊怎么好当做没听见! 小熊恨不得屁股喷火,像陨星一样“biu”的就冲到天果寺去! 临冲之前,小熊回顾傅琪。心情复杂:“傅老板,后会……” “说不准后会,我也要远行了。”傅琪笑笑,“说不定离开安城一段时间,到那时。侍卫长再看伯少君,想想傅琪今日的话。” 小熊想了想。 若干日子后,右夫人气得想把小熊皮扒了作成地毯踩。 这前景小熊可一点儿没想起来。 他往天果寺去了。 天果寺住持一听说,外面人传他们窝藏贼赃,大喊冤枉,招出来:“悟宁有跟人家拿宝贝!盆景?哦对,我想起来了。就是盆景!” 小熊就找悟宁去。 远远的视线跟悟宁一搭,他大惊:高手啊这是! 安城武脉凋零,老熊既是庸才,小熊能干点儿,也能干不到哪里去。这硬点子眼看擒不下。 小熊后悔哪:他把雇的华城高手多多的带一堆过来就好了! 后悔的小熊慢慢往外出溜,希望他自己没有打草惊蛇。 他轻轻、轻轻的出溜――那条蛇抬起头来。精光毕露的盯了他一眼! 天啦地啦,小熊石化了。绝顶的武林高手,和绝顶的美女,效果有相似之处,都能叫人半身不遂、一命呜呼! 悟宁本来像是个捂得严严的灯笼。一点儿灯光都不透。小熊找上来时他透露一点儿,小熊估计无法力敌了。这会儿小熊想逃,他再把大光明往外放,小熊骇然发现:数量级差太多了,这连逃也没法儿逃啊! “看来要交代在这里了。”小熊想。 “死于战斗,倒也是武者的荣耀。”小熊又想。 “也不白死!我一死,他们知道怎么回事,会来捉这僧盗。我们从华城雇来的高手多,军队也并非摆设,终归能捉了他!”小熊更这么一想,俨然已能含笑。 悟宁开口要说话。 这一开口不要紧,小熊本来已经是思绪纷繁、紧张戒备的时候,一发现敌手有了动作,还没分辨是什么动作,先把自己这儿准备的招数打出去,腰刀唰唰往前搠去,因动作够快,一柄刀幻出两锋刀尖。 这招数有名堂,叫“蛇吐信”,老熊压箱底儿的本领,教小熊练习纯熟,小熊就闭着眼睛也能使出来。 这一刀,幻出两个刀尖,对手不明虚实,准得左支右绌、手忙脚乱,用在起手式,最合适不过。 悟宁身子微微一动。 就好像海面上,阳光遍撒,没有风,你乍眼看去,仿佛那海面宁静得很,仔细分辨,才见纵然无风,海面波涛不息,那瞬间的起伏相替、波摇影晃,竟无法计量。 小熊在那瞬息间,只觉得悟宁明明没有动,可他的衣纹带角、一寸肌肤一根毫毛,无不在动,而且每个动静,都有可能击中小熊的空门。 小熊不得不回防。 蛇吐信的进手式,还没奏功,他就自己撤了回来。 他拿刀在前面挽刀花防守,还觉不够,猫腰在地上加打了一个滚。 悟宁淡淡道:“你说若是我盗了宝,还会在这里等你来寻吗?” 小熊一想:有理啊有理! 可是,若盗宝的不是他,那末…… “人是往觉城去了,”晓得小熊迟早能查出来,悟宁落得大方些,“侍卫长可以去追。有位宝姑娘,往觉城做生意。是正经事由,侍卫长应该很容易能找到。宝物可以问她,可能在她朋友手里。不过,侍卫长想必也能看出来。她绝不是盗宝人。贫僧愿向侍卫长作保,她同行朋友也不是。宝物放到他们身边,是有人居心不良。” 小熊心里已经记下,面子上得装出官方的威严:“我自有主张。” 悟宁奉劝一句:“侍卫长届时记得,诚然城社为重,风波益靖不益兴,还须顾及惜念无辜,公道自在人心。” 小熊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打量悟宁,心中谜团越来越大。这样的身手、这样的人品,到底是什么来历?盗宝者又有何图谋? 悟宁当然不会直接把答案告诉他。悟宁信不过他的智商和情商。觉得现在把一切告诉他也没有用,反而更掀波澜,只好点到为止,等他到时候自己醒悟。 小熊警告:“我这便去觉城。只是你不准乱跑!我会叫人来守着你。一出乱子,你小心点。别以为你武功高强。再高也压不过官兵!” 只差最流氓的一句话没警告出来:我们人多。一人吐一口唾沫都淹死你。 悟宁答道:“阿弥陀佛。侍卫长只要记得,派人守贫僧时,动静小些。否则,对贵城不利。” 小熊觉得很憋屈! 杀傅琪时,傅琪就说杀他没关系,但对安城不好。 对付悟宁,怀宁又说这对安城不好。 小熊才是本城的侍卫长好吗! 小熊才最关心本城的安危好吗! 怎么一个个看着他。都像看着个孩子,欲言又止的,一脸“现在跟你说也没用,你不懂……” 好吧,小熊还真不懂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去觉城追宝贝,你等着!”小熊撩下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色厉内荏,掩面以逃的姿势,离寺奔觉城而去――去之前吸取教训,带一双华城高手护身。 傅琪也已经着手清仓远遁。 他好处是未婚无子,没有家室之累。说走就能走。留下的就那么一位义父老太爷,多留些财产供养着,也算对得起了。人人都骂傅琪从义父手里夺家产,傅琪自己知道,若非他强势介入,傅老太爷现在家产已经赔得差不多。那位老太爷,仗着祖业,其实不是经商的好材料,尤其上了年纪之后更明显。他能安度晚年、作个安乐老太爷,还要多谢傅琪。 至于傅琪的义母,多年前就已经对丈夫的花心失望,虽未离异,却自己辟了个静室,悬起佛像,吃斋诵经,不问世事久了。傅琪将十亩好田舍给天果寺,换天果寺日常供应傅老太太侍佛起居诸般应用物色。并老太太身边侍候的人,也有田地作了终身薪资。她的生活可以不必担心。 傅琪主要就是把近来囤的麻料、麻田处理了一下,乐呵呵地来找简竹了。 简竹曾经拜访羊酒坊,一来过问酿酒进度,二来就是想问问阿星,关于傅琪她打算如何处理。阿星当时在青神岭上跟小熊对阵,简竹没碰上她,留了个口信就回了山乌槛,看着工人们侍弄西瓜――天热了,蚕业歇了,赫蹄不做了。丝也收妥了,丝路则由瘸子秦铺定,旁无大事,春天他催工人们种了些麻,土地质量不佳,但仗着行情好,也卖掉了。张大佬看简竹趁风势赚钱,很不爽,屈老板“主动领缨”,来教“外地小子识识路子”。简竹从善如流,把地换过来,种西瓜。屈老板在张大佬面前的地位大大提高。简竹的西瓜也很快面临大丰收。 当晚,慕飞匆匆带来一个情报,简竹作了答复之后,归明远率领着一帮帐房们,又没得觉睡了。 西瓜仍然没心没肺地日长夜长。 傅琪来时,就见一个个圆圆朗朗的大西瓜,拖着一脉脉缠缠婉婉藤蔓,在一地宽宽展展绿叶子之间挨挨挤挤。简竹抽空出来,正在地头跟工人们商量,什么时候好收瓜了。 傅琪也走到地头,没心没肺的笑呵呵打招呼:“哟,简老板!” 简竹回个云淡风轻的招呼:“呀,傅老板。” 这好像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直太太平平、哥俩儿好。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章 小傅清仓付阿狐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老板,我是有求于您来了。”傅琪开门见山。 “似乎在下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帮您的忙啊,傅老板应该最清楚了。”简竹话中有话。 傅琪抛售麻料,给简竹留了余地,没有明面上大规模狠抛,但私底下一单一单的出,简竹不得不迅速接过,而且价格只能往高了开,不能往低了走。以频繁交单,刺激麻料市场进一步畸形繁荣,泡沫却实在吹得大无可大。凭着屈老板积极反间、劝说张大佬昏了头的跟进,以及瘸子秦米价是靠麻料抵的,也绝不能看着它跌,帮忙撑住,现在市场还能稳住。不过简竹的投资实在超过他的预期。慕飞、归明远带着帐房们,不得不又大忙而特忙了。 这都拜傅琪所赐。 简竹骂不了傅琪。黑吃黑,两个都有笔暗帐,这烂鱼头不好拆开。不过他说没有精力再帮傅琪的忙,已经很讽刺了。 “简老板,今后的桑、张二邑,就交给你了。”傅琪笑容可掬。 “好说好说!全亏傅老板帮衬!”简竹继续讽刺。 “我家中二老也交给你了。”傅琪从纱衣夹层里取出个票夹子奉上。 可不是抄片子那么草率低劣的玩艺! 所谓票,是各种贵重商品的权证。票夹子,就是说里面夹着大量财产。比银票还厉害!傅琪把他留在张邑的田地、货品股权等产权凭证,都交在简竹手里了! 简竹快速翻阅了一下,愕然问:“傅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身为慧黠极了的狐狸,简竹终于也错愕了一把。 夹子里的都是票据,价值高,但转手困难。不像一锭白花花银子,到谁手里就是谁的了。这些票据,如果是证明某店铺所有和经营权的,要跟店契合起来看。官府那里有登记,不是铺票子拿在谁手里,这店就能归谁的;如果是证明在某产业里出资分红权利的,要跟出资契条合起来看。想换人,得在原店里登记了才有效,也不是票子换一个人拿着就行的;各种不动产权证是同一个道理;至于商品票据,形式自由一些,也有谁持有票据就算拥有商品的“不记名票”,但那个危险,除非出于特殊考虑,很少人用,傅琪当然更不会用了。 所以这票夹子里的票虽然贵重,傅琪也很大方的交到了简竹手里。对简竹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他只好问傅琪什么意思。 傅琪眨了眨眼睛:“简老板猜?” 竟然俏皮起来! 他拿这么多票子给简竹看,总不会是向简竹炫富的。那是什么意思呢? 简竹不猜,回头就走。 反正是傅琪有求于他,不是他有求于傅琪。他懒得动脑。 一只狐狸要懒起来,也是可以很懒的。在简竹身上充分体现了这点。 “嗳!”傅琪只好挽留他:“签个信托管理合同,我把这些托付给你!” 呵!何谓信托管理? 譬如一个老人,积蓄下大量钱财,原该传给子孙,但他看子孙太浪荡了,不成器,钱财给子孙。很快就会浪荡光,子孙会陷入贫困。不给子孙呢?那子孙立即就要陷入贫困。 老人心疼子孙,想做个万全的处置,如何是好? 最开始,一些老人将钱财置办作田地,将这些田地契约在官府加一笔注释。说好今后绝不能出卖。因田地的买卖,必须到官府办手续才算数,那些子孙再想卖田,有官府的备注在,就卖不掉了。如此。家产能保全,每年田里的出产也能供子孙温饱。 这种法子稳虽稳,但仅限于田地的投资,毕竟很狭隘。再说,就算地一直在,跑不掉,不同的管理下田地的肥沃程度会发生变化、根据官府不同的税法和市场情况选择不同的作物也会影响收入,这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管理人。 于是在非卖田契遗产的基础上,又出现了托管人制度。老人在生前就选个靠得住的人,请他们管理田地,说好在保证田地基本出息的前提下,多余赚的钱,给管理人提成。 这样一来,田地保住了,子孙有吃的了,管理人也赚了一笔,皆大欢喜。 田契遗产托管越来越发达,后来的托管制度,就不仅限于田契,也不仅限于遗产。只要所有人自己不方便管理财产的,都可以找个靠得住的,委托管理。 管理期限有短期或长期,看人的需要而约定。 管理方式也根据不同方式约定。有稳健型的委托人,约好财产投资只能在田产、地产上。有想多赚钱的委托人,约好财产投资可以在做生意的方向,做得不好就把本也亏蚀,做得好却很能赚一笔。更有非常乐意冒险的,约好财产投资可以去投机买卖――譬如如今的麻料市场,交易频繁,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乐意买了麻料有用的,只是要囤积,甚至货物都不要求过手,只拿了票,准备价位再高,高到满意了,就抛掉,赚取其中差价。这便是投机。 投机者都是想赚钱的。没有说我想大亏一笔才进入这个市场的。进入市场时,大家都想,我逢低就买,一看涨高了,我就抛,赚一票就走。 问题在于,什么是低,什么是高,这没个标准。往往进了投机市场,看了哪种货物价格算低了,就买进吧,结果它还往下走!结果货物困死在手里。又或者看哪种货物价格走高了,赶紧买,指望它更高,结果还没涨起来,就掉头直下了,货物又赔在手里。更惨的是看货物要涨,买了,它果然涨,一时没舍得卖,二时没舍得卖,看它还涨,有点害怕,卖了吧?结果卖完之后它更呼呼呼往上涨!投机的手里拿着赚的钱,其他也没更好的投资,看看这好行情忍不住,回来再买一把!结果……它跌了…… 简竹玩的就是这个局。 他不断把麻价抬高。当中不是没有人害起怕来想出去。但简竹资金流操纵得好,把大盘稳住,价格始终上扬。人们又回来了,跟简竹一起抬轿子。最后,简轿杠一撒手,满轿子就砸在那些傻叉身上。 这上下。宝刀往觉城去,简竹已经准备撒手了。 可是阿星过意不去,跟傅琪透了底,让他先撤,换取他答应,离开安南,不再跟简竹争竞。 “少了傅琪,桑张两邑就全归了你,别的几邑恐怕也抵挡不住你,迟早被你拿下。你看可好?”阿星问简竹。 简竹道:“全凭星姑娘吩咐。” 答应得是爽快,傅琪撤手,麻市轿子百上添斤,简竹要先接杠、再溜走,其间的难度。好比玩杂耍。 这当儿,傅琪却要把他留在张邑的非流动性资产都交托简竹管理! 简竹佩服得笑了:“傅老板真不怕我把这些资产都搞砸了?” “不怕不怕!”傅琪满不在乎,“等我回旧地一游,简老板必已成安南一霸。那时候,若让邑民们知道简老板运筹失措,把我傅家这么大的产业败光了,那是简老板商誉危机。简老板都不怕。我怕啥!” 说得是这么个道理: 小邑民们手里都有几个闲钱,放着也是放着,愿意投到商铺里,让它们生几个小钱。那当然是投到越有实力的店家越好。张大佬之所以能在桑邑如鱼得水、一呼百应,除了他有钱,人家敬他畏他。更因为各蚕农桑农都有钱放在他那儿,生怕他倒了,大家都吃亏。 这是良性循环的关系:你越有钱,大家越挺你,你能量越大。 反过来。恶性循环,大家不敢挺你,你生意做不开,大家更不敢挺你。 宝刀刚把皱纸做起来时,旁边街坊看她大有前途,乐意出资,她被打压,街坊赶忙撤资,正是这道理的生动体现。别抱怨什么墙倒众人推。洛月有句话说得好:谁手里有钱都是想赚,不是存心交给你想你帮忙赔掉的。你不顾惜乡亲的存款,谁会在乎你的生意呢? 傅琪吃准了简竹商誉为重,不敢乱来。 他已拟好了信托合同,一字字琢在竹片上。 这种重大合同,例来写竹片,而不是帛书、麻纸、抄片子。 帛太贵了,信托合同太长,写帛书不合算。麻纸太容易破损蛀残了,万一某个字迹不清,争论起来,怎么做准?至于抄片子么,瓦片制作工艺,注定了只能做那么大,重大合同往往字数多,刻不下。所以只有竹片,虽然做起来麻烦点儿,好歹可以长期保存。字数多么,多刻几片,用绳穿起来就好。换了瓦片,你倒穿穿看? 这一切注定了重要合同得用竹简。 狐君重回人世时,给自己取名为简竹,不知是不是有这么个寓意在。 傅琪拿了拟好的合同给他看,问他要不要更改?简竹看过,说不必了。傅琪套的是格式条款,拟得很公允。 双方签字。 从此简竹流动资金更雄厚。替傅琪接轿子的资金紧张情况,在这里可以弥补。对傅琪来说,没有损失,留在张邑的义父义母生活来源也有了可靠保证――合同里约定,托管盈利,扣除管理酬劳之后,简竹是要每半年为期交给傅家二老的。一旦说投资亏损,交不出盈利,立刻损失商誉。 “傅老板是哪里人?”简竹存了个心眼。 这么缜密的算计、这么精确的走位、这么从容的大局观,不像普通人啊!难道也跟简竹一样,是妖精幻化过来的? “天涯沦落人。”傅琪露齿一笑,与简竹把臂到官府登记完,将厚厚的票夹子留给简竹,收了归他留存的那一份合同,拱手再见。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一章 湖底大物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脚刚收到水里,宝刀被兼思和一子联手拽了回来。 兼思揪衣领、一子挽手臂,两人配合得倒是默契。 宝刀眼看睁不脱,耍起无赖,两脚向上一缩,叫他们像提灯笼似的提着,口中道:“好过分!凭什么不让我去?” “自然因为妹妹年纪小、功夫弱,怕有损伤。”一子耐心解释。 宝刀不服气:“我弱?我是我爹的女儿!” 听得人哭笑不得。 一子只当她孩子气,哪里知道宝刀有苦衷,既不肯堕了爹的名头,又怕抬出爹的名字来给他惹麻烦,话出口前,心里拐了两道弯,才有这乍听来好笑的孩子话。 兼思暗暗感慨:宝刀如今也懂事了,知道顾忌了。 真奇怪,以前她世事不知、百无禁忌,他嫌她胡闹。如今她做一件事、说一件话都晓得掂量了,他反而又生出伤感来。 恰在此时,水里又“嘟噜噜”一串响,有几个气泡冒上来。 很像是有什么大物蜷缩在底下,吐出的气泡。 这几个气泡放完,水里复归沉寂。 如果是人,绝不可能在水底憋这么久。其他任何动物也做不到,除非是鱼……但鱼又不可能这么吐气泡。因为鱼类用腮呼吸水就够了,它们要空气干嘛? 难道附近的人都传言:湖底出怪物了! 一位居民先是在湖面上嬉戏,觉得腿上有什么东西拂过。他第一反应是:也许是水草…… 但死湖里哪来的水草!他一激灵反应过来。 也许是谁遗落的衣带? 可死湖里浮力这么大,人都会浮起来,衣带怎么可能反而沉在水中? 那居民想,也许是谁在跟他开玩笑吧?他低头看去: 水不清,很难看透,但里面确实没有人。居民似乎看见一道水漩在底下,缓缓远去。 就像什么大物离去,在身后留下的痕迹。 影影绰绰。这居民看见那大物的身影,形状无以名状,总之不是人。 这居民当时就嚎一声,昏过去。若非死湖浮力大。他当场就要溺死在水里了。 其他人七手八脚把他救上岸。 救人的过程中,有人忽然道:“咦?气泡!” 就像金鱼闲着没事玩儿,从水面翻身到水下,尾一甩,口一张,嘟噜吐个水泡。 但死湖里本来是没有鱼的。别说金鱼,银鱼石鱼纸鱼都不会有。 鱼儿吐泡也本该是水上含了口空气,到下面吐出来,闹着玩儿。死湖里这种气泡的冒法,却像是有人在下面呼吸。 附近居民都是深谙水性、更懂得水生物常识的。当下不寒而栗。 他们把那昏倒的居民抬回去,那居民悠悠醒转,说出水底有怪物,众人听了已是惊慌胆寒。外头又听见丧事唢呐。 原来前天有人去死湖玩,回来就生病。精神恍惚,满嘴胡话,说什么神鬼妖孽,很快就死了。天热,怕尸体容易坏,丧家略停了一天,这就出殡下土呢! 顿时邑民哄传:死湖出怪物了。这都害死人了! 顿时再没人敢往死湖。害得那本来游人如蚁的湖面上,如今冷冷清清。 一子艺高人胆大,单是冲着这怪物来。先游了一圈,不见异样,如今见气泡涌上来,正是传说中的方位。 这湖底怪物也真是奇了。大约天性懒得要命,总趴在一个地方,所以气泡上来,总离不开湖心朝西这块儿方圆数丈之地。 这次它大概趴得久了,想大喘气。第一口气泡上来之后。很快又接了另一口。 两口气泡相隔六尺。 这可乖乖不得了!若说那怪物呼了一口气,游出去,再呼第二口。弹指间,能游出六尺?多快的速度!照理说应激起大水流,水上却只微见涟漪波动而已。 难道它根本不必游,身上有几个出气孔,孔与孔之间相隔几尺? 这种构造也未免太怪异。 不管怎么说,眼见为实。一子谨慎地朝气泡处摸去。 她的水性也不是太好。死湖这里想浮着倒不太需要水性,想沉下去倒难了。一子前往那块水域还好说,要想沉到水里看怪物、或者要跟怪物在水里打,那才危险。 “我没有把握。你们都不要跟来了。”一子对兼思和宝刀道。 正是她这样说,兼思才更要过去。 迎难而退,让女性去冲锋陷阵,兼思做不出来。 于是只有宝刀一人留在岸上。兼思与一子把臂游去。游到目标区域,一子深吸一口气,把头扎进水里看端倪。兼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与此同时,宝刀也挥手喊道:“不对,不对!” 人确实会呼吸,但总要保证吸气,才能有呼出来的气。水底下那怪物,只向外喷气泡,却不见从水面吸气,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子在浑浊的水下什么动物也看不见,隐隐约约只见些光影水纹闪烁波动。她随着兼思回到湖边,听兼思和宝刀说明疑点,也觉不可思议:“如你们所说,只有呼气,没有吸气,那是什么动物呢?” “不一定是动物啊!” “有可能是自然现象。” “就好像我们想腌菜结果弄坏了搞得菜烂了,那个菜缸里,或者路边水沟烂泥里啊,腌久了烂久了,一搅,就会有些臭气泡冒上来嘛!” “可死湖含盐量极高,上百年了在这里,又没人搅动,照理不会突然有大面积腐烂、冒出气泡。” “所以会不会有其他什么变化发生,搞得下头嘟噜嘟噜,冒起气泡呢?” 宝刀和兼思你一言我一语,说明了情况。 一子问:“可是有人目击了怪物,这做何解释?” 兼思道:“气泡上升时,带动水流。水里盐份多,水比较重,流拂在人腿上,就像是薄薄的水藻拂过。也有可能。水下可见度差,光影纷繁,心急看错,也有可能。” “那还有游湖而死的呢?”一子问到这里。自己想起来,“我曾听人讲过一个笑话。有客人去赴宴吃河豚,忽的口吐白沫,一席人以为河豚没收拾干净,有毒,吓得都去喝……解毒药。到末了,原来是那客人恰好羊癫风发。无非‘赶巧’二字而已,便引起无知者集体恐慌。如今时交初夏,水边本就容易起恶疾。这周遭数邑人口众多,一年到头也总有过世的。或许这次死者是碰巧了。被人附会为被怪物所杀,也未可知。”说到这里,苦笑,“若不能彻查湖底,猜测终归是猜测。也算不得准。” 宝刀跃跃欲试:“对了!我们就试验一下!” “如何试验?湖底可不容易下去。” “不必。直接下湖底也太危险。我们最好能把湖底捅一捅、刮一刮,如果有大量气泡涌出,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怪物在呼吸了。”兼思道,“水底自然变故而产生气泡的话,我猜暂时无法全部涌出,只有最松软的湖底允许气泡冒出来,还有一些气体被压在湖底下。如果用什么尖硬的东西。譬如木杆,去捅上一捅,估计会有气体随之冒出。” 一子大赞:“阁下言之成理――可哪儿去找那么长的杆子?” 死湖并不浅。尤其冒气泡的那一带,接近湖心,深难目测,至少在一丈以上。这么长的杆子。恐怕要进邑里慢慢儿求访了。 宝刀别了手在旁边走,越走越远,双脚一跳,开心对这边扬声笑道:“不必找杆子了!” 宝刀找到一堆大石头。 只要拿绳子系住石头,放到湖底。一路拖过去,石头刮着湖底,自然能把气泡碾刮出来。 要找几丈长的绳子,可比找几丈长的杆子容易多了。 “所以我们现在买绳子就好。”宝刀拍手笑。 一子大悦:“连绳子都不用再买,这里现成就有。”她打开她搁在岸上的背囊。 那背囊是鱼皮所制,也是沧浪之洋里产物的特殊鱼种,其皮经鞣制后,格外轻便结实,打开之后,里头大格小格、大袋小袋,巧手缝制,琳琳琅琅放了极多东西,一时竟数不清名目。 这背囊外表看起来灰扑扑的毫不打眼,竟是专门为出门所用的百宝囊,里头要带什么东西、多大、什么形状,都事先计划好,每一囊格都是量着尺寸打造,以求一点空间都不浪费、一点重量都不多余。 一子探手进去,打开一个小格子,取出一卷东西,乃是缠绕成一团的鱼线。 这鱼线乃是华城特产“雪筋”所制,透明晶莹,看着一细缕,承重力实在比钢铁都无愧色。 “姐姐你随身带鱼线,好钓鱼吃么?”宝刀高兴头上来了,以为遇到了吃客同行。 一子答道:“缺食物时,就地捕鱼烤食诚然不错……留着这团线,我也好拿它当兵器用的。” 宝刀除了好吃之外,就是好武,见这姐姐两样都拿手,大是钦羡,相见恨晚,一边绑石头,一边就问长问短,说些江湖故事。一子人沉稳,听她说多、答她话少,几乎没透露什么隐私,偏还让宝刀觉得她温柔亲切、怪她不得。 兼思心头模模糊糊动了一下,有个什么想法,一时说不出。 石头已经绑定。 三人合力,拖着雪筋鱼线,将那石头拖过问题水域,果然见些气泡,应声腾起,虽不算多,却也足资证明:水底气泡是自己冒上来的,不是什么怪物吐息。 一子刹那间的表情,有点失落,很快便缓过来,笑道:“那么我们可以去跟附近邑民们说了,没有怪物,不必害怕!” 兼思沉吟不语。 一子忙问:“还有什么不妥吗?” 宝刀眼望兼思。兼思陪笑:“倒也说不出什么来。就觉得,虽然不是怪物,到底没查明原理,能躲远些也好。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一子沉吟。宝刀笑道:“姐姐你别理他!要都照他的,最好一步路都别踏歪,一句话都别多说,那才保险。” 兼思讪讪的。一子替他解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才是大家风范。” 说到这里,一子心头一动,往兼思瞅去。兼思视线与她一接,两个人都避开,各往湖水,心底怀着个狐疑,真想直接问出口:“你是否像我一样,别有隐伤,离家在外?” 只因两人都顾虑太多、修养又太好,毕竟没有问出来。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二章 好大鸟蛋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雪筋鱼线都洗净、重新理好,太阳也西斜了,靠着山,并没有完全落下,树梢头的月亮已经忙不迭的露脸。 等兼思他们走近离死湖最近的琼波邑心,太阳已完全落下。青神岭现在已经在他们的西边,仍然高耸。太阳一接近青神岭,就像被它吸了过去似的,忙不迭消失。琼波邑的黄昏来得比其他地方都早。太阳下去之后,光线仍然很明亮。月亮如银盘般灿然挂在空中。今日乃是月中,满月的日子。海边的月亮,不知为什么比安南的看起来更大些,或许是天空更为广旷明净的关系,于是连月色也舒展了。 宝刀一路走,一路拿指甲剔身上的盐壳。 死湖里盐份浓,泡的时候固然好玩,泡完了出来,水渐渐干了,盐凝在身上,似个壳子,怪不舒服的,甚至有点儿发痒难受。宝刀想把它们都剥掉。 一子阻止她:“这么剥容易伤皮肤。我们进客栈再洗去罢!” 宝刀难受得紧:“其他人在死湖玩儿的时候呢?都坚持回家再洗?” 那倒不至于。平常时候,有人将一车一车的水推在湖边,卖给游客出湖清洗。现如今不是谣传湖中出怪嘛!游客绝迹,卖水的自然也跑了。 一子好言安慰宝刀:“也不是很远,权且忍耐一会儿。” 宝刀感慨:“还是姐姐撑得住!” 兼思忍不住教育宝刀:“瞧人家,一样从死湖里出来,人家就走有走相,站有站相,你好好跟人家学学哪!” 宝刀扁嘴。 一子脸微热,掩饰着拖起宝刀的手:“妹妹――”忽一惊:“你受伤了!” 有的盐壳子粘得紧,宝刀剥扯,不小心把皮肤弄破,充其量也就是猫抓一般的小口子。她不知一子为何大惊小怪。 “你不怕疼?”一子真的骇然。 身上全是盐,皮肤一破,腌着会剧痛才对。 兼思抿紧嘴,拉过宝刀的手。看了看,还好,伤口很小,没出血。 她如果出血的话,就很难停下来。她说过的。他记着。 她血液比常人难凝结,她没有什么痛觉,她手脚很冷,据悟宁说,这都是胎里受毒的关系。 那种毒,世上罕见。安城君府中备有。 一子朦胧记起。某种疾病、某种毒、或者某种特殊伤害,会让人神经出现反常的现象,譬如置身雪地不觉得冷、或者挨刀都不觉疼。 她问:“宝妹妹受过什么伤吗?” “胎里带来的病。”宝刀回答。因为她爹白顶天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兼思异口同声跟她回答了同样的六个字。因为他发现这六个字的借口最方便。 一子想了一下,她觉得回答来得太迅速整齐,背后就有猫溺。不过算了。萍水相逢,也不能强求人家一定跟她交心。她道:“死湖泡一会儿,据说是养肤的,但盐壳凝久了,又伤皮肤了。好在海边城市传下来一个法儿,用蛋清洗肤,效果不错。等到了前头。妹妹,我多买些蛋予我们洗。” 宝刀骇笑:“那得用多少只鸡蛋?” 一子还真的一五一十计算:“我记得当时架子上拿蛋搭个方塔,用到最底层还余几只。塔底每边好像是五、六只,塔高也就四层……” 正说到这里,三人爬上个小坡。小坡那边有个脑袋晃晃悠悠的上来,露出下头的扁担、担头挑的箩筐。兼思个子高。目力也好,先望见了,祝贺两位姑娘运气好:“真真的巧事――那边来的可不就是卖蛋的!” 那是个海民,吭哧吭哧埋头挑担,从琼波邑方向过来。担里一个个圆滚滚的白花花脑袋。正是一个个的蛋。 宝刀也看见了,脱口道:“好大的蛋!” 那些原来不是鸡蛋,乃是海鸟生的蛋。那些鸟儿双翼张开有八尺宽,立起来有半丈高,初夏正是繁殖的时候。沙滩边白花花一片,不知几千上万只鸟儿,整个集团军交配生产。每窝至少能生七到九只。却是雄鸟多、雌鸟少。雄鸟中又有鸟王、鸟霸。每逢交配期起,鸟王先霸占了一半的雌鸟,剩下的又被鸟霸们争夺,不许那些羸弱的雄鸟染指。 雄鸟既少,最后有交配权的也不过那么几十只,纵然身体强健,哪儿布得那么多精去!雌鸟们有的沾了一星半点雨露、有的分外恩泽都未有,也只好委委屈屈生蛋。生下蛋来,是有希望孵小鸟的、还是一点胚胎气都无的,雌鸟们天生就知道。产下有胚卵的,自然喜出望外,蹲下来抱窝。那些未受精而产蛋的,看着蛋儿鸣叫一会,也就走了,不再守着。附近的海民就来拣蛋。 前后两个来月的繁殖期,每家海民不说所获千斤,至少也能得个九百斤。拣回来之后,当时就挑到邻近无这海鸟的邑、岛去卖掉一部分,又腌留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用海藻厚厚包裹了,免它破碎,拿破网裹好,找到海中冷流,其上有礁石的,顺着礁石沉下去,倘若没有大风大浪,便不会破碎,在冷流中储着,可储半年新鲜咧! 海上城邑,养鸡饲鸭都不便,要吃蛋,也就靠鸟蛋、龟蛋。不同的海域,海鸟海龟的种类和数量不同,收获的方式、收多收少也不同,但大理如此:趁繁殖季节尽量多收下来,卖掉一些、想尽各种办法储存起另一些,以便非繁殖期时所用。 那海民挑了蛋来,一子见了也喜欢,有心要请客,所以抢在宝刀和兼思头里唤他,要问他买蛋。 那海民不知为何满脸晦怒之色,耳朵又听多了海上怒涛,听人话有点不灵便。一子要问他做生意,他怒冲冲回道:“啊?我赶路!” 宝刀不高兴了:“你这人,想不想卖东西?” 卖东西和气生财,安南地区的商业道德深入人心,哪怕是瘸子秦那么狠、张大佬那么狂的商人,面对买主都客客气气的。宝刀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卖主! 海民这次听清了,搔搔头皮,还是满脸不痛快:“我不零卖。” “我们多买呀。”宝刀已经快步跑到他身边。弯腰看他的扁担里。 一蓬一蓬晒干的海藻,轻且蓬松,把蛋一个个的包着。那蛋有鸭蛋的一倍半大,白壳上有一点点的灰星纹。煞是好看,且洁净。 宝刀见过的鸡蛋,多多少少总是沾着些鸡屎、或者尘灰草梗,就算什么都不沾,也好像浸染着安南大地的泥土气息。而这鸟蛋,清洁得就像海风吹过的礁石,灰都灰得爽朗,白刚白得耀目。 “不知觉城的鱼网是不是像他们的鸟蛋这么干净。”宝刀掠出这个想法。 她但愿如此。毕竟这才是她远来觉城的目的。 她抬起头,看坡地的那一边。 那边便是琼波邑心。宝刀可以见到点点灯光,还有一大片森林。树木很孤傲,光秃秃朝天举着,略牵些细枝。林中有一些很大的白物,太大了,不像叶子或花。却也不知是什么。 那森林好像在微微摇荡,宝刀以为是自己眼花。 森林后面,是一片无垠的、幽郁的草原。草原上也有几点灯光,大概是牧人点的火―― 等一下,没听说觉城还有畜牧业啊? 宝刀一时摸不着头脑。 月亮笑着,照得更低了些、也更明了些。星星们挨挤着,眨着眼。笑哈哈迈开脚朝那片“牧场”奔去。 那幽柔的表面映起一片星月之光。光晕的边缘不很清晰,打着毛边,实际上是无数细微涟漪。 宝刀用双手捣住嘴:哎呀,大海! 那边就是大海! 沧浪之洋的西侧,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靠北号称十二大岛、六十一小岛。以及青神岭延伸入海的“大陆裙边”地带,共同组成觉城。琼波邑,便是贴着海的邑。它的邑心,紧挨着港口。 琼波港,是北部出了名的大港。多少山珍海味。在此交换,或是扬帆南下、或是装车西去。即使深夜,都有点点商家灯光,与渔火相辉映。 所谓的森林,就是港口密麻麻船桅。所谓大白叶子,就是片片船帆。 宝刀看得呆了,紧扯着兼思:“快瞧快瞧!海!海!” “是,海。”兼思顾着一子这边。 一子说要把海民的蛋全买下来,海民倒是高兴,也不讲赶路了,就同一子算钱。本来说好七个钱买两个蛋,一子整担买下,海民道:“算你便宜些,扣掉零头,给我一两银子罢了!” 一两银子要一千个钱。一子看他这担,估破天不过两百出头的蛋,怎么算也算不到一千个钱,先还当他数目字上糊涂,试图同他理清,哪晓得他横眉立眼的夹缠起来。一子这才知道,他是看三人衣挂盐花,猜是外地来的冤大头,存心要敲一笔竹杠的。 一子何等尊贵出身,哪里会同他对嘴,见他不可理喻,便待走到一边,他竟伸手拉一子:“问了爷的蛋,不买,你玩爷不成?!” 一串现成的话,才说出“问了”两个字。一子拂袖,冷脸凝眉。 海民但觉一股凶煞之气逼到面前,那手僵在半空,竟不敢碰到一子的衣袖。 宝刀和兼思已经插在他和一子之中。 “不愿买就不买,你动什么手?”兼思冷冷质问。 他走的跟一子是同一条路子,凭着贵气压人。海民气馁着、嘟囔着几句场面话,就要走了。宝刀不干:“哎哎!我们要蛋的啊!到邑心里头,也不知能现买到这么多不能。” 一边笑眯眯给兼思、一子飞了个眼色。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三章 功臣蛋浴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海民只当交易泡汤,听说宝刀还要买,喜上眉梢:“好!好!” 宝刀问:“你这担蛋要多少钱来着?” 海民仍然漫天要价:“一两银子。” 宝刀蹲下来,在地上划了一会儿:“咦,你先前说七个钱两个蛋,难道这一担有两百七十个蛋?” 这担不过两百二十只蛋。海民乱了阵脚:“我……是你算错了!” “如此说来,我算错。所以你这些蛋是要卖一两银子的。” “正是正是!”海民正点头。兼思看不过去,在旁冷哼一声。海民只好道:“不一定到一两银子,不过,我挑蛋也累……” “好!”宝刀爽快道,“其实我们也不要太多蛋。你这里到底多少?一共是一两银子对吧?超过两百五十只,我们就不买了,从一两银子里扣掉罢。” 海民爽快道:“放心吧,没超过!” “那劳烦帮我们把你这两百五——个蛋挑进邑心。我算钱给你。” 这样仍是海民占便宜,海民高高兴兴答应。 下了坡,琼波邑心在望,进正街前有道门,门前有鼓。 觉城、年城等海城的邑、乡,街坊门前多半有鼓,据说这鼓声可靖波涛。 有些大江大河,若是有泛滥危险的,也会设鼓楼,取的是一个意思。 觉城的鼓,是石鼓,齐腰高,双臂合抱那么大。 走到这里,海民准备缷担子。宝刀也拿出银子来。她带的银子,是行路人通行的银币,四面雕花,正面是城印,背面是铸者印、银色、银重。雕花可防止偷凿下银色、减损成色。城印和铸者印都说明出处。法制严明的城池,财力殷厚信誉卓著的铸者,做出来的银币也叫人信得过。银色讲的是银的成色,一般所谓九九银。提炼度在九成九以上,已可视为纯银。银重则标明银子重量,一般以半两、一两、二两、五两居多。 这三个数字已经很能满足行路消费所需。 宝刀这会儿拿出来的,正是安南官坊承铸的一两银币。 正面。城印,是官方的。背面,铸者印,也是官方的。就行话叫“硬头硬脚”,很靠得住。 也有偷铸银币、以次充好的,从官方到各殷实商号对此都深恶痛绝,打得很厉害。市面上流通的伪劣银币,不多,真能伪造得毫无破绽的,更少。 海民看宝刀拿出来那半旧银币。入眼已知是真货,笑嘻嘻伸手接。 宝刀却缩手道:“不对。” “怎么不对?!” “你说给我挑来两百多个蛋?” “对啊!” “我觉得数量不对。”宝刀摇头。 数量是对的。蛋价不对。海民眼里喷火,觉得宝刀这是玩儿他!他真想开揍,抢了银子走。不过这儿有人来人往,他不敢动粗。还得先讲道理。 宝刀对他道:“这一担肯定不到两百。” 海民大大的冤枉! 宝刀道:“你敢不敢让我点数?” “点就点!”海民看看地上,“不过不能摊开了点啊,万一被人踩碎,算你的啊!” “是不能踩碎。”宝刀同意,“不如放石鼓上点吧?怕它们滑下去,你帮忙用手臂在旁边圈住。” 兼思背过身,忍住笑。 海民已经答应了宝刀。拿双臂圈住了鼓沿。 宝刀扯扯兼思的袖子:“你来放?” 兼思天人交战:“得饶人处……宝刀哪——且饶人!” 宝刀翻个白眼。 一子掩嘴一笑道:“我来。” 她轻盈上前,拈了个蛋,抖去防震的海藻,便往石鼓上放。双手交替,绵绵不息,也不见怎么用力。行云流水来回不绝,甚是好看,不移时将担里鸡蛋都在石鼓上叠成一座高塔,白质灰斑,层层往上。漂亮得紧。 她拈一个,宝刀数一声。她开始放时,宝刀还数得清楚。她放到后来,宝刀已经看晕了,好在她放的节奏匀称,每个蛋放上去所用的时间,都一样,绝不会有差池。宝刀索性不看她的手影来回,就照着时间打拍子:三四、三六、三七……二零八、二零九~ 一子动作既美,宝刀声音又脆,两人一个似唱拍子、一个似跳舞。围观的越来越多。 终于宝刀数完:“两百二十只!一只不多,一只不少,你说对不对?” 海民道:“是啊!” 宝刀脸一板:“两百二十只蛋,要卖一两银子,欺负我们急用?我们不肯买,你就要与我们动手,欺负我们年纪小是不是?如今数已点明,你这贵蛋,我们不曾给你打破一只,谁爱买谁买去。”拉起一子,“咱们走!” 周围已有一圈人,听到此处,一片轰然,多是嘲笑这海民贪心不足,反受捉弄。 那海民双手圈着蛋,不敢动,生怕一动就滑碎了蛋,急得只是嗷嗷大叫。 本地巡街的远远经过,但见有人集结,生怕有什么治安事件,地方上安靖,职责所在,哪敢轻忽,忙忙手按戒棍跑去,待跑得近了,听那海民乱叫。他是认得那海民声音的。那海民在本地常来常往,不久前,刚经过此门,巡街的还警告他:“看看快黑了。那边有湖底怪物。你性命要紧,还是先睡一宿在走。” 那海民舍不得花住宿费,道:“不要紧,我脚程紧些,半夜前到下个地头,有铺睡。”便挑担走了。 前后也不多会儿,天黑了,海民回到这儿嚎叫,莫不是路上遇怪了?巡街的忙忙拨开人群:“都别怕都别怕!莫传谣莫信谣。有官府在——咦,你老兄怎么玩起把式来?” 等前因后果知会,巡街的差点把肚子笑破:“还当你遇怪,没想到是自己作怪。你老叔听我的,莫把银钱看太重,岂不是好?” “湖里其实没怪物。” “对啊!早住一宿是一宿,平心交易合法买卖不比……呃,啥?!”巡街的感觉刚才听到了不得的话了。 他有点发懵的,看着面前大点儿小点儿三个俊生生水当当、却满身挂着盐花的外乡少年男女,红口白牙的说:他们已经做过试验了,湖里的水泡,是泥底有气泡往上涌,不是怪物呼吸。那湖里没怪物。 巡街的试图消化这一段话。他的脑子其实不怎么好使——这年头,脑子好使,早赚大钱去了,也不来巡街了! 他跟兼思他们反复确认湖底气泡来源。旁边的人已经把消息传了开去:“不是怪物……”“人家看了不是怪物!”“真的!就是泥烂久了有气泡。”“没事儿的!” 巡街的想,这可是大事件啊!这三个外乡仔,戳穿了这么大事件,是有功呢吧?怎么也得请到老爷那儿坐坐?至少到长官面前把这话给说说? 兼思努力想解释:他并不赞成现在就去湖里游玩,只是要澄清,那不是怪物,不必无谓恐慌…… 巡街的满口答应、忙着张罗:“嗯嗯!好好!那几位这边来——” 哟,三位功臣走路还掉盐碴!巡街的犯愁:这副尊容可不能见长官。怎么办?洗个澡、换一身?衙门里没这个经费——没有专门招待外乡人洗澡换衣服的经费!他自己出?办个公务没有白往里垫钱的说法吧?不过这三个不是普通外乡仔啊。立了大功的!他前面奉承好了,到后面说不定有赚头? 巡街的那点儿不够用的智商紧张开动。你简直可以听到他脑壳里,像锈了的齿轮,还在努力转动的咔咔声。 那卖蛋的海民一直在旁边尽职尽责嚎叫,希望有谁能把他从困境里解救出去。 前面几声愣是没引起巡街的注意。最后一声快扯破嗓子,才把巡街的叫回了神:“嘿你老叔,别吓坏我呀!”说着,温和责备的在卖蛋海民手臂上假打了一下。 是假打,力气非常小。巡街的很有专业素养,不会真跟乡里乡亲们打起来。 正因为力气小,所以不疼,还有点痒……卖蛋海民翻个白眼,咬紧牙关,顶住了! 他没有让脚发抖、手发抖。他仍然卫护着这个鸟蛋高塔,守卫着他的财产! 街那头有喧哗声。 巡街的一看,很高兴。他的顶头上司,带着他的同事们,赶来了。 “在这里!”他热情的向上司与同事介绍少年功臣,并且为自己邀功,“是他们发现的。我招待好了——” “把造谣惑众的妖物同党拿下!”上司呼令,“说什么湖里没怪物,可以去游?那是替怪物引诱人去当食物!” 巡街的哆嗦了一下。 他转过声,高举戒棍,横眉立眼:“拿下!!” 兼思简单的把脸埋在了手掌里,表达了他所有的心情。一子惊愕的摊开双手。宝刀则回身,往石鼓蛋塔一头撞去。 “哗啦啦!”卖蛋乡民的苦役解除了。他再没有什么可以守护,所以也就不必守护了。 众巡街的与他们的上司一时错愕,不知道这“自毁蛋塔”算什么拒捕新招。 宝刀全身沐浴着蛋清蛋黄,愉快的向一子伸出手:“来!就算被抓。咱们也先洗了盐巴再走嘛。” 一子也把脸埋在了手里,表达了一下复杂心情。随后,她还是明智的接受宝刀建议,纵身跳进了蛋的小湖泊里。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四章 夜宵赐食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琼波邑的官员,还是通情达理、和有人道主义的。 他们允许宝刀他们把盐壳蛋液都洗净了、还换上了官府现有的衣物,这才晋见邑守。 这些衣物严格来说并不是属于官府的,官府只是代为保管而已。 邑中拾到的遗失品,甚至死者身上的遗物,各种各样的无主物品,只要是没有人认领,官家就只好代为保管,还不敢让经手人自己拿回去,免得一干人眼红,分赃不匀打起来,有损官府形象。更免得经手人为了多贪东西,明明有适格的失主来领也不给,非说这东西就是无主的,他好自己拿回家。 像大多数乡、邑一样,琼波邑专设了一个“无主物库”,但凡行政区划内的无主物,登记造册,如果是生鲜物品,转眼就会腐坏的,只好在官市上卖掉,将货价登记入库,若有失主来认领,将货价扣还保管费后,发还失主。若一直无人认领,过了三年期限,一律到官市上卖掉,费用直接打入公益款项,用于本地公益建设。这时候,失主就不再有认领的资格了。 宝刀他们换上的衣服,便是经手人到无主物库里拿出来,权且给他们用用的,将就套得上、看得过便好,什么美观、合体,最好别要求太高。 兼思得到的是一身麻布短打,觉城的传统服饰,下头的裤脚裁得高高的。难得兼思仍然气姿挺拔、神态清忍。套着这身衣裳,颇像是一竿清竹挑着块破布,怎么看怎么那般的忍辱负重。 一子得了件非常宽大的道袍,袖子里还能再塞进一个西瓜,衣襟里还能揣起一只小猪,整个人一举步走起来就晃晃荡荡的,那袍子还脏兮兮的,不知是洗不干净的、还是管库人根本不愿意花时间去洗,总之她看起来更像个招摇撞骗的妖道。 宝刀居然得到一套藕合色罗裙。那罗裙设计者大约想得到青楼里花魁身披轻容衣“烟笼雾约”的效果,所以在剪裁时竭力想到衣裙飘逸,结果飘逸没达到,就是蓬松了。宝刀身材又小,穿起来就像整个人被扎进一个灯笼。 这灯笼还是半透明的…… 管事的还算周到,事先多给了她白夏布背心短裤打底。于是穿起来的效果就是—— 半透明灯笼里,点着根短圆白蜡烛。 圆白蜡烛…… 白蜡…… 宝刀提起裙褶很吃惊的对两位同位说:“好不好玩?” 一子怔住了半天回不过神。兼思则感觉自己被挑战到了底线。他想拽着宝刀掀桌而去! 管事的道:“行了,你们能去见邑守了。湖底怎么会事儿,你们跟邑守去回吧。” 兼思深呼吸一口气:大局为重。民生为重! 于是一根忍辱负重的竹竿、一个脏兮兮的妖道、一只点白蜡的烟笼罗纱灯笼,就共同去拜见邑守了。 这时候四野星垂,邑守院子里虫石亭上高高点着灯。那虫石,是海城物有的一种建材。而那灯,也不一般。有名叫“海灯架上大海蜡”。 原来海滨风大,灯台惯用的是铁架子。华城炼出的上好的铁,打成灯台,或三叉、或七股,或粗如儿臂、或至少也有手指那么粗细。铸得结结实实的,钉在壁上、柱上。那蜡烛,用的鲸蜡、豹油凝成。鲸固然指的鲸鱼,豹却不是花豹,而是海豹。鲸是海中巨物,浮上水面就像座小岛,海豹也有一人高。圆滚滚的似个肉球,结群逐队出没。这两样都不容易捉,一年不发财,发财管一年。肉、油、皮、蜡,能装个几船又几船。 这样的灯台、这样的蜡烛,结实!就连船上点着都放心。不怕风吹折了、刮倒了,翻下来烧了船。 这样的叉股铸铁灯台,琼波邑守亭子里每台三叉,每叉上穿着根海蜡。共点了三台,照得明晃晃如白昼般。宝刀他们走向亭前。琼波邑守看得清清楚楚。 他眉毛稍微挑了挑,心情显然不好:“说你们与湖底妖物勾结?” 兼思开口解释。一子在旁边,适当加以补充。 琼波邑守一边听,一边继续动筷子。 他有吃夜宵的习惯。太阳下山时开始吃,一直吃到更深,心满意足去睡觉。白日一整天里无论拿什么果腹都不打紧,夜宵这顿一定要美美来上一顿。 琼波邑既临海、又是大港,山珍海味都不缺。琼波邑守今儿这一席,既有木城的猴头,又有安城的牛柳,至于鳀鱼饼、白碴鱼片、肉泥炒翅子、蘑菇酱抹烤鲜贝,更是应有尽有。 宝刀肚子里“咕”的一声。她揉着肚子咽口水。 席下的两只黄狗觉得受到了威胁,左右立起,加以怒目。 琼波邑守最推崇的是海鲜,其余什么鸡鸭猪狗,菜肴里也有,吊吊鲜、调调色,他基本不吃,顺手就赏了席下两只家养的黄狗。 黄狗视此席底为它们的禁脔。它们的逻辑很简单:你不是坏人?那你干嘛这时候跑来! 琼波邑守的夜宵宴上,确实很少有外人来。 他甚至不让美人侍宴。 他的逻辑也很简单:老子吃得正高兴呢!摆一个娘们儿在旁边唧唧歪歪、跟我抢食,算怎么回事儿? 吃东西,就像抠脚、出恭一样,是很享受、很私人的事,恕不愿与谁共之,尤其不想有人打扰。 但湖底怪物的事儿太大了,有三个人声称湖底没怪物这也太奇特了。琼波邑守不得不在席中接见他们。他的坏心情已经促使他相信:这仨外地娃有罪! 兼思和一子说了半天,宝刀揉了半天肚子,他得出的结论是:“你们不是坏人?你们仨外地人凑这时候跑来乱哇哇则甚?” ——“仨”,他发音为“傻”。“甚”,他发音为“深”。这是本地口音,前齿的“丝”、“词”发音,会把牙齿往后合些,发成“施”、“池”腔调。至于入音字,则发得含糊而轻微,更接近上平声字。 发完这句话。他就准备把三个押入大牢,问个远来附妖之罪,择吉日砍头作祭祀之用。 一子情急道:“嗒人,我等也施遮里人。” 完全本地发音。 她其实是小半个觉城人。在觉城过的日子不长,但天性聪敏,琼波地区的发音特色听过之后,就能学,如今使出来,完全可以乱真。 琼波地区、乃至整个觉城的风土人情,她也听过许多,记在心中,邑守问起,她估计也能答个八九不离十。兼思和宝刀不会本地发音。她可以说他们两个从小出去,现在回来看她的,应该能哄邑守相信。 谁知邑守不问。 邑守只是想了想:“嗯!原来施老乡。”就挟了一碟子菜,赐给他们吃。 黄狗气得翻白眼,闻闻碟里是海鲜。不是肉,也还罢了。 宝刀看那碟子里食物,是一种绿色、修长的东西,大约是某种鱼罢!用油烤得喷喷香。 海中各类珍奇物品甚多。一子往来觉城多年,也没见过此物,不知邑守是何居心,正在沉吟。兼思向来主张割不正不食。流亡之后虽然没法这么讲究,但看这东西怪模怪状,一时也下不得口。 宝刀可不管这么多,本来就饿了,那油盐烤的鱼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当下率先大嚼。啧啧称美,几乎连舌头都要吞下去,迭声让兼思和一子一起吃。 这碟东西,琼波邑守自己就吃了一半,如今让给客人。眼巴巴托腮看着。 兼思和一子想:“至少总没有毒。”也便吃了。 风转大,哗哗的往青神岭吹。 阿星在酒坊里掐指算:小熊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兼思他们? 她真遗憾不能到现场看热闹。酒坊里的事更重要:准备夏天卖的果酒,现在要开瓮了。 羊医生把手里酿的酒都标了字号、编码,像中草药装屉似的,一格一格、一瓮一瓮,清清楚楚。 这次,他本来打算开“阿”字号头下的八瓮,阿星叫他多开几瓮,亲自点了另外几个新字号的酒瓮。羊医生问:“为什么?”阿星回答:“我看你那几瓮是酿坏的。” 羊医生本来就是新手,对自己手艺没啥信心。阿星一讲,他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老板连这个也看得出来!” 阿星有苦说不出:她当初为了给羊医生使坏、逼他就范,悄悄给他酒瓮里搀了东西。所以她才知道,有哪些瓮里的酒,肯定是坏的。 现在这些坏酒的损失,要她自己来背了。 幸亏简竹能干,在丝、麻、米上的算计,阿星觉得前景辉煌。不然,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筹集到她想要的资金! 干大事要下大本钱。阿星此来,图谋非小,资金需求也是巨大的。她盘算:简竹这么靠得住。她以后不给简竹扯后腿。凭简竹的商业能力、和她的酿酒本事,什么时候才能筹足她要的钱? 而羊医生已经下窖开瓮。 酒瓮打开,简直像个小炸弹,“嗵!”酒沫喷了他一脸。他傻掉了,舌头伸出来,舔了舔脸,又蘸着酒坛里剩下的浑浊液体,尝了尝,连滚带爬的跑出来找阿星。 阿星也听到那一声儿,根本没想到她搀的东西会让酒炸,还以为出了什么别的事,忙忙也奔来了,正跟羊医生撞个正着。 羊医生眼看要一头撞上她的娇躯,但觉眼前一花,阿星攥着他的衣领,推他滴溜溜转了个圈,按住他肩定住他身子,问:“好好说,怎么回事?” “老、老板……”羊医生哆嗦着道,“您自己看看去!”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五章 关入虫洞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吩咐伙计门板上牢。 麻料市场的投资,该收回了。 也就是说麻料泡沫该戳破了。 简竹接完傅琪的轿杠,他自己也抬腿溜之大吉。慕飞、归明远已领人清仓出货。这上下,安南地区要发生大动荡。简竹是罪魁祸首。他没让人知道他是罪魁,可得防着伤心失望的暴民们当街闹事,顺手儿把他的作坊砸了。他拣点资产:田间西瓜都收回仓库,丝货已经通过张邑走出去,麻料源源不断换成真金白银和硬票子,储存好了。他满意的宣布:上门板!咱们歇暑! 阿星不受门板的阻隔,一阵风跑进来:“简竹!我们的酒!” “嗳?”简竹看着她手里捧的酒瓮,里面还剩半坛液体,酒渣沉了下去,上头的酒液还算清,飘着前所未闻的香气,似乎不错,就是酒面浮着很多白沫,感觉像是有毒物体……尤其是酒体里还有些气泡在往上冒,就像烂泥里会有的气泡,让人觉得很可疑。 “超爽口!”阿星把酒瓮捅到他面前,“是我动过手脚的酒,结果造出了气泡酒!简竹!”兴奋得脸通红,“我们这夏天是要火一把吧!” 简竹尝了一口,呆住了:这口感。这夏天……他们不火一把是没天理啊。 从引诱宝刀做出皱草、到让慕飞发现新的印刷手法、甚至把来宝送往觉城,一步一步,都是他在引导,目的就是推动这世界发生安城先君洪峻所不愿见到的新变化。可这气泡酒,他真没有动手脚。 望着窗外湛蓝的夜空,他忍不住想:“老主君,看来,并非全是微臣的功劳。似乎这世界自己,也在迫不及待迈出新步子哪!” 琼波邑四角亭中,宝刀大着舌头。指着兼思和一子:“你们、怎么、好像、有点肿?” 她用忽然变厚了的手掌、摸着自己忽然变大了的脸:“我、好像、糟糕、也肿了。” 她来不及分辨兼思和一子的表情,就“卟嗵”一声,栽到了地上。 琼波邑守冷笑一声:“拿下!” 宝刀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才醒来,总之一醒就听见吵吵:“喂。你们中毒了,老实招吧,跟湖底怪物是如何勾结的?缘何要为虎作伥,诱引人类去给怪物食用?!” 石洞外,审问官厉声喝问。 石洞里,关着兼思、一子、宝刀。 觉城的大牢很有特色,跟安城的大牢迥异。 安城的大牢,一般都建筑得低矮、阴湿,牢口用铁栅封死,犯人身上带着沉重的木枷。 觉城的大牢。首先不能建筑在地上!因为觉城的地理环境,整个儿是水多、地少。能用来建筑的石料木料更少。大风大浪又容易把建筑击毁。隔阵子就要重建一把,耗时耗力又耗物,格外珍贵,怎么能浪费给犯人! 其次。觉城的大牢,也不能用铁栅。因为觉城自己几乎不出矿,也缺乏修筑金属治炼炉的条件。它用的金属,都从华城进口。走海运,速度倒快,但金属沉重,一条船能装的就那么多。再超要沉。所以运到各岛,也不容易。打船锚、打船钉,哪里都用得着金属。觉城人都很珍惜使用。 再次,觉城的犯人身上,木枷都不能戴!因为木料也很珍贵。而且木料,哪怕再沉重的木料。也是有浮力的。万一犯人逃狱,明明找不着船,就借着木枷的浮力离岛逃跑了怎么办?再到哪追去?岂不成个笑话! 为此,觉城各邑,因地制宜。发展出“洞狱。” 在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岛上,总有一些石礁,天然被腐蚀成大大小小的洞。找高高的洞壁,顶好下头还得是有犬牙尖错尖石的,把犯人放进去,然后在洞口搁上“巴结虫。” “巴结虫”有点类似珊瑚虫,就是都能分泌出胶质物,那胶质物凝结成坚硬的石体。 珊瑚虫凝结出来的珊瑚枝,那美丽就别提了,例来是各城、乃至沧浪大洋东大陆帝国贪求的珍品。巴结虫们,凝出来的石状物比珊瑚丑,不过比珊瑚坚硬得多,动作还比珊瑚虫快! 珊瑚枝越长越茂盛,会变成珊瑚树,再积累下去,可以变成珊瑚礁、珊瑚岛。但那速度异常缓慢,要以百年、千年来计时。而巴结虫呢?把它们放在洞口,它们像勤恳的泥瓦工,立刻开始工作。你简直能眼瞅着洞口长小! 长啊长啊,快则一日、长则三天,关在里头的犯人根本爬不出来了,牢子停止给巴结虫供应营养液,反而在巴结虫石上喷满酒。这小虫子很怕酒精,当场能死一半。再拿火一烧,好啦!它们就全死啦!一座漂亮的“进得去出不来”的牢房完成了。 这虫石结实得,得拿大锤子狠命砸,才能砸坏。犯人赤手空拳被关进去,别想越狱。 如果判了死刑的犯人,就不必准备酒精和火种了。拿死刑犯人丢进洞中,洞口涂满巴结虫,不断喷营养液,让它们在洞口疯狂地长啊、长啊,一直把整个洞口全封起来。犯人就被残忍的封死在里头。 巴结虫当然还有更和平的用途――拿海泥打好模子,让它们进模子去长,可以长成各种形状的虫石,当砖头用、当家具用。 还可以在建造大建筑时,把它们放在关键部位,让它们长,很容易能把墙壁、屋顶结合在一起,什么榫头啊、钉卯啊的结合法,比起来都弱爆了。 巴结虫是海滨城池非常重要的建材。 可惜它对温度、食料的要求很高,在普通的海洋环境下,根本吐不出太多虫石,只有用特别调浓的营养液喂它,它才能供应建材虫料。那营养液是海中特别藻类调制的,很难保鲜,因此难以推广给内地。再说,不考虑饮食问题,巴结虫被移到离海洋比较远的地方,也会迅速死亡。它就是这么娇气的东西,注定无法风靡沧浪西陆。 另外,虫石过几十年后,就开始逐渐变脆,所以在海滨,它也不能完全代替木料、金属物,只能作为一种方便的辅助建材。 宝刀、兼思和一子就被分别关在这种很有特色的虫牢里。 宝刀醒过来,惊愕的看着洞口好像在慢慢的……变厚? 那速度就像花在开。你盯着、盯着,花蕾老不绽开,但你错开眼睛,再转回来,那花已经“哗”一下吐蕊。 审讯官质问宝刀为何帮湖底怪物引诱人类时,宝刀完全心不在焉:“你们弄错啦!我们朱兼思被你们关在哪里?你听他说就是了。他说得比我聪明比我好。嘿!这个洞口真的在长大――唔,应该说长小――对不对?是什么魔法?巴结虫?哇好神奇……你们的鱼网呢?干净吗?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你们的鱼网。是用麻做的对不对?破了之后有什么用呢?可不可以卖给我?我要麻造纸耶!――对哦麻料的紧张就是因为我发明的皱纸――对哦皱纸就是我发明的……安南的鱼网用到破都很脏了,不能回收造纸。海上是干净点对吧?真的吧?不过我还要再考察实验才放心!到时候你们破网都能卖给我换钱耶!放心吧我们肯定会收的。皱纸市场好大的!” “真的吗?真的吗?”审讯官听得入迷了,猛然回过神,“――呔!你胆敢又行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我没有啊。我真的是为这个来的啊!我还把造纸的工具都带来了,就在我随身行李里,不过是另一个朋友帮我带着。也不知他在哪,总之让我实验成功的话……” 宝刀比划着美好前景。审讯官一不小心又听得入了迷:这小姑娘很认真嘛,不可能骗人哦?她说得话闻所未闻,不过真动人啊!如果真到破网能卖钱的一天…… 等一下,他怎么又被她哄过去了?这是妖道骗人的伎俩,不可信。不可信!审讯官掩面而逃。 他去质讯兼思:“你们为什么帮湖底妖物――” “所谓格物而致知……”兼思侃侃而谈,跟他讲世界上的事物有多么复杂,不是人类所能想当然推测,人类要想更多更好的了解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首先要端正态度,之后要讲究方法。关于态度、以及关于方法,我们可以分为一、二、三、四几点…… 审讯官觉得真有道理啊!真强大啊!就像是很有文化的老师在授课。听得他头晕脑涨,反驳不得,自惭形秽,只有伏地膜拜的份…… 不行,这也是妖道的手段! 审讯官再次狼狈而逃,这次转向一子。他已经两次败下阵来,这次试图先行恐吓:“妖人!你可知已身中我们的特产巨毒,如若――” 一子想了想:“绿龙是吗?” “呃……” “果然不错!我来表姨家玩的时候,似乎听说过嘛!真是的,记性好差,都没想起来!琼波的特产,一年也就六、七天里能捕捞,其实是一种小虫子,但被你们美誉为‘龙’,对不不对?长得像蜈蚣一样?对不对?用油炸过,细脚都掉了,看起来就是细溜一条了。它特别的地方在于――” “超级――美味!”审讯官忍不住接口。 “味道还好。”一子明显不以为然,但出于友善的目的,宽容一笑,“特别的是,第一次吃它的人,会通身发肿、气虚晕厥,再过几天吃,就不会了。所以邑守听说我自称本地人,就用这个试我们,对不对?” 被说中了!审讯官蹲地画圈圈。所以他们都没有中毒。被戳穿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六章 灭邑巨灾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审讯官落荒而逃之后,牢子来检查洞口的虫石,并往上喷营养液了。 牢子一点都不担心洞里的囚犯冲出来攻击他。因为囚犯们的手,是用海草缠住的。那海草号称“美杜莎的头发”——好吧,“美杜莎”这三个字,是从沧浪大洋西陆邪帝国传来的故事人物名字,据说满头长的都是蛇,缠住谁,谁都体想脱身。那蛇发女人姓杜,名莎,专爱拿蛇发缠人陪她,自以为自己美得很,所以被称作“美杜莎”。 这种水草啊,在新鲜的时候,可真像美杜莎的头发,缠住了,牛皮般韧、铁丝般硬!砍都砍不断!多少海里人,就是在水里被它缠住,悲惨的溺死。 它从水里挖出来之后,至少要几天才会腐败吧! 几天之内,洞里囚犯可摆脱不了它。 就算囚犯一头冲出洞口。洞口可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哎!牢子、包括审讯官,可是牵着绳子来访的耶!囚犯敢冲出来,牢子只要往旁边一闪、就手一拨,囚犯掉下去——哇,下面可是犬牙交错的礁石!浪拍上去,打起千堆碎雪。人掉下去,那就是一堆碎血。 觉城大牢真真的好进不好出。 牢里人向牢子解释、哀求、询问,牢子听惯了,一概当作没成到。吃这碗饭嘛,就要培养出这份专业素养。关进牢里谁不哭、不闹、不自称冤枉?都要一一理会起来,晚上不用睡觉了。 不过今天,关进来的这三个人,牢子有点牵心挂肚。 因为事涉湖底怪物。死湖离牢子家这么近,四邻八舍都在谈这个,牢子难免有点切身之痛,不得不关心。 更因为吧,这三人号称湖底气泡是自然现象!牢子怎么忽然想起来,爷爷在世时。说个故事,似乎是太祖爷爷经历的故事,跟这个有点像…… 嗐!牢子又不是本地人,爷爷啊太祖爷爷啊。祖籍在十万八千里之外,怎么可以说到今日今地的死湖。 再说了,牢子当时很小,故事细节已经记不清。爷爷已经过世,想问都没处问去。没用的事儿,不提它了! 牢子照顾好虫石,送好饭。 一天两顿饭。朝食,夕食。 十二城的普通民众,都是这个饮食习惯。一天里,白天吃一顿饭。近晚再吃一顿饭。当中饿了,就补充点心。 有人要起早干活,天蒙蒙亮起床,不吃点东西没力气,于是叼个窝窝头什么的。这叫“早点”,意思为早早点饥,不起早者就忽略了。这算第一道点心。 朝食是上午吃的。午时之后,若不午憩,渐渐又会有点腹馁,于是再补充点食物,往往带着汤水。将养肠胃。这称为“午点”,是第二道点心,比早点正式些,又称“午餐”。 近晚了吃夕食。吃完后,点灯闲话一番,也该安寝了。偏有人是夜猫子。半夜不睡,那绝对要再吃点东西,理所当然被称为“夜宵”。 这些年来,商事活跃,起早贪黑的人越来越多。饮食也有点混乱,朝食越来越不重要,反而用早点、午点的人多。夕食和夜宵也有趋同的现象,吃得晚的夕食,跟吃得早的夜宵,混在一起,被含糊的称作“晚餐。” 但是对于非常穷苦的人,还有囚犯之类的,饮食还是很遵礼复古的:就两顿,多了没有!什么点心什么宵夜都没有!爱吃不吃。不吃您就饿着! 牢子送了朝食、又送夕食。送完夕食,一天过去,太阳落近青神岭头,海角礁崖边早早挂出一盘明月,仿佛再不出来,以后都没机会了似的,显得这样性急,月光也比以往都清厉,隐隐还搀着些红影。 宝刀在洞口,望着外头双桅船和小划子的白帆,似鸟倦归巢般,陆续回港了。 牢洞里冷了些。石壁凝着许多细密的小水珠儿。兼思用手指滑过这些水珠,估量着:宝刀生来怕冷。潮气对女孩子也没好处。过一夜,怕她受不住。说不得,今夜只好越狱了。幸亏有一子帮忙,逃跑必定容易。他没扬声跟一子商量,却料她必会与他通力合作。 牢子送完三洞的夕食,拉着绳子回去,往下看,觉得海平线好像比以往退下去了些,那些尖锐的礁石,如饿坏了的猛兽獠牙,伸得越发长了。 海水下退,可不是好兆头。如果海中发出“嘘嘘”的锐响,飞快的往下退,露出大片礁滩,那就是海啸。得赶紧逃。再往后,海水就要像巨壁般升起来了。 海啸真是巨难。 几十年才来一次的巨灾。要论大海啸,巨灾中的巨灾,百年不遇。 无论大小海啸,事先的征兆,海水线都会退得非常快、非常厉害,像要打人前,把拳头猛烈的缩回去。若说只感觉上微微退下去一点儿,要预示什么巨灾的,那可没听说过。 牢子看了看牢洞下礁石,觉得恐怕不用担心。 回到平地上,他特意观察了一下海滩,海水线很正常。很多老一辈的渔民、船伕在如常的拉绳放帆,他想果然不用担心。 兼思试了试洞口,巴结虫干活果然快,肩膀已经不容易出去。幸亏他是有功夫的人,拳脚力量比起大锤来不输太多,应该可以打碎一角,爬出去。 他再试试手脚上绑的美杜莎发草,那海草散发出一点难闻的气味,已开始腐败,但离完全腐烂还早。兼思挣了挣,挣不出来,试试看运用内功,好一点,估计努力两刻钟能弄断。他扬声问:“要多长呢?” 生怕周遭有人窃听,他问得很含糊。 “什么?”宝刀听见了,但没懂。 “点香。”一子清晰的回答,又道:“我不孤单。” 也答得很含蓄。 跟宝刀一起和身扑在蛋液中时,她趁混乱把随身的鱼皮百宝囊塞到了石鼓底下,免得被人没收。 但她身边的宝贝,还不止鱼皮囊。这就是她所谓“我不孤单”的隐含意思 她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帮助他们脱险。然后她再把她的百宝囊拿回来。 至于她出洞的时候,她估计,是一柱香。 那时候。正好夜也更深些了。适合越狱。 兼思听到这里,就放心了。 他继续努力挣脱美杜莎发草,以便不拖一子的后腿。 一柱香时间过去一半。 天边突然打了一个亮! 不是闪电,当然更不是天亮。 那边也不是月亮。 月亮还在礁崖边。红着一张脸,似乎害怕得不行了,光影模糊,恨不能要把自己藏进夜空中。 突然发亮的天空,是死湖的方向。 夜空像一条深青的鱼,忽有一片鱼鳞被掀掉,于是那一片伤口爆出光亮来。 一亮,就褪去。 然而险象已成。 天都被剥了鳞、月亮都血隐。这不吉利。这是要出事了! 多少人从家里跑出来,看着天剥鳞的方向、又寻找着月亮,满脸惊惶、嘁嘁喳喳。 无数传说、老故事。不管有没有根据,又被嘁嘁喳喳提起来、汇到一起。 牢子忽然想起来了,他很小时,他爷爷跟他说的,太祖爷爷亲身经历的事! 也是一个大湖。湖底,有许多泡泡往上冒。这一点给他印象尤其深刻。他童年记忆已经褪色变形。像个太陌生的梦。梦里,仍然有大片的水,水中有透明的珍珠一串串往上跑。 然后发生了什么? 雪亮的东西,飘下来,罩住了珍珠。 他觉得很美,就在爷爷的怀抱里睡着了。 不!隔了几代讲述。让危险远隔得仿佛根本不会重来,所以俨然很美。但那时,爷爷说的实在是,天空都亮了。那亮光往下面打,罩住了湖。 之后,就是火。火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太祖爷爷逃得性命,而那个湖再也没有了。火灰笼罩了那一块,整个邑那么大,很久都还烫脚。 牢子记得当时,年幼的自己。迷迷糊糊的想:拿条鱼,往火灰里一埋,烤得喷喷香。 当时他的母亲,在后头房中劳作,听到了这个故事,含含糊糊的抱怨:“跟小孩子说这些!没影子的……” 爷爷后来再也没讲这个故事。 再后来。爷爷就死了。 几十年,到如今。牢子忽然想了起来。湖底的气泡,当空的亮光。之后,就是火! 真的会有火吗?把整个邑都烧毁?他四肢发软,往四周看看,并不敢发出这种预言。 瞧那张虫石桌子,他自己打的。打完之后夸口:好用五十年!会有火把它烘碎? 瞧后头那口井,百年了,甜水井!年年台风、一场小海啸,都没把它断送。百年的好运绵长!会断送在今朝? 瞧屋子里一包药丸。消暑祛秽的。去年买的。每一粒也就是虾米眼睛那么大。有点不舒服,吃一小撮就够了。真是实在货。他吃到今年没吃完。以后没机会再吃了? 他打心眼儿里相信不了。 所以他不想跟人说。 可是腿软着,自己走到街上,手酥着,自己拉住人。喉咙打着颤,尖锐的声音自己奔出来:“要有大火了!要灭邑了!快跑啊!!快跑啊!!!” 有人打他!有人尖叫。有人骂他妖言惑众。 然而惊恐的情绪仍然传播了出去。有人开始整理行装。有人直接开始跑。 牢子晕着眼、晃着腿,跟着人流跑,也不知是朝南还是进北,总之跳上船吧!跳上船跑远吧!大火、大灾要来了、要来了。 他甚至没有跑出这条街。 死湖沸腾,炸开锅。从湖底喷出火舌。那火舌一下就舔亮了半边天。 以死湖为中心,大地裂开。湖水落下去。火舌在短暂的时间里也落下去。 随后火舌兴高采烈地舔得更高。而咸涩的湖水落下去、落下去,半路上就有的被烤成了蒸气,推动火舌蹿得更高。还有一些终于落到底,沿着地壳裂出的缝隙,投到了清凉的海水里。 “这么久!千年?万年……亿年!我们终于团聚了!”死湖水幸福地与沧海洋水打招呼,并试图抚摸海中的鱼虾:“嘿,我的怀抱里,终于又有了活物!” 它错了。 它一碰到那些鱼虾,它们就被烫死了,不再是活物。 幸免于沸蒸、能流进海中的那些死湖水,也已经被加热到烫人。 一波又一波热流涌出。周边的海水都沸腾起来。 兼思还没打破洞口,石头就自己破了。 整片大地都破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七章 巨浪送来的人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蓝兰岛周围的海水,骤然下降数十尺。 岛上的居民原本在惊愕瞪视琼波邑方向的异样天变,现在都知道:大海啸要来了。 几百年不遇的大海啸,这会儿终于决定出场逛一逛。 而一只白狐紧张的竖起耳朵、扯紧尾巴,踩风踏云而行,刚刚从桑邑、赶到琼波邑。它看到足下已是一片人间地狱。 蓝兰岛上响起尖锐的哨声,伴以鼓声、号角声。各村各镇各街的海民们,有的喊有的骂,手下都不停,忙着收拾东西。 海上风波恶,没事儿就刮个大风扫个大雨什么的,还得时时防天灾。所以经过历代的发展、以及本代女君裳的大力倡导,觉城诸岛已经积极建设起灾祸预警、避灾、救灾系统。 觉城地理特殊,海多地少,岛多而大陆少。所以,除了琼波邑这样依附着青神岭、作为大陆架沿伸的地带,仍然像其他城一样用“邑”来作区划,其他就直接拿岛来作行政单位管理了。 正所谓十二大岛、六十一小岛。 这六十一小岛是具了名的、上面也有常驻人口的。其余只是露出海面一个头的小小荒岛、仅仅是几块礁石而已的礁岛,甚至有时露出水面、有时干脆被海洋淹没的所谓海漫岛,数不胜数。 觉城岛、礁的管理,以十二大岛为中心。有行政举措,也从十二大岛开展出去。 蓝兰岛是离琼波邑最近的一座大岛。 它名儿为蓝,实际上颜色并不是蓝的。它旁边的海水才是蓝的。 它名儿里还有个“兰”,实际上并不长兰草。蓝兰岛的土壤在岛屿里也算肥沃了,但整体气候环境还不足以让兰草生长。 它之所以以“蓝兰”为名,就因为传说中,有仙人养了只小鸟儿,爱这一处海域风光好,着小鸟叼了一株兰草,投入海中。于是就有了这座岛。 从空中看。这座岛的形状就像一株兰草,长着两片叶子,弯弯儿的,里面的一片叶子。与草茎的底部几乎重合。 也就是说,蓝兰岛实际上是一个半岛的形状。一个圆,圆上有个缺口。缺口里面的水域,形成了天然的避风港。 海水一退,避风港里的水位也跟着要退,但因为半岛缺口小,一时不能全部退出去,急着翻腾冲撞、连带里头停的船儿也都剧烈颠簸。 亏了这水一时退不出去,里头的船只幸免搁浅。看守者连忙将情况上报,上头紧急下令。将港口的大闸合下。 这大闸本是为了防风浪的,如今也免了港内的水完全流干。 港里的船只,得以往更安全的地方靠泊、系紧。 港外的船只,船长机敏、船舶驾驶性能好的,已经趁着大闸未合前。紧急冲进了港中。冲不进来的,可没办法了。 呜呜的螺号、咚咚的鼓、尖锐的哨声,招呼着船里的人全部上岸,同岸上居民一起,往避难所去。 蓝兰岛是个环岛,有两片叶子,一片叶子补完了圆环、护住了避风港口。名为“内叶”,另一片叶子却向外伸展出去,名为“外叶”。 外叶在打渔方面有优势,风雨来时却很容易受损。 内叶和草茎环成的圆形内侧,蓝兰岛当局修建了避难所。 大灾时,所有外叶居民、以及屋子有危险的内叶居民。都被要求尽快躲进避难所里面。 居民们的财产,当局也早就进行了引导,尽可能储备在当局修建的银库里。这银库也就在避难所的一边。 避难所的另一边,当局修建了食水库,储备的淡水和粮食。保证新鲜,并能供应全岛一月所需。 在女君裳的坚持下,十二大岛,都建立起了避难所制度,未必都有蓝兰岛这么到位、完备,但总有个意思在。 这制度能在大灾来时,尽可能使得居民保住性命、以及一部分财产。 修库、还有演练避难程序时,蓝兰岛上也有很多人啧啧称烦,但女君裳坚定不移的要求岛守推行下去,岛守只好竭力的办到了。如今发挥作用。 当海水急剧落下之后,暂时什么后续举动都没有。世界静得如死。蓝兰岛上人们,几乎已经全部躲进了避难所。还有一些人想回家再拿点东西、或者爬到高处看看动静什么的,有官吏在劝阻他们。而港口的工作人员紧急抬起小闸板,让离得近的一些船只能够再躲进岛内港避难。 根据他们的预期,离海啸来,还有两刻钟到一个时辰左右。 时间到。 海中又发起异响。 闸板坚决的放下、放死。工作人员躲到地下室。这时候还没给自己找到掩体的,可以抓紧时间超度自己了。 白狐在琼波邑上空,焦灼的搜寻:他放出的棋子,不可能就这样散落了。老天不可能给他开这样的玩笑! 远远的天边,一条白线。 那白线镶在深青的天际、和平静的海边之间,有一种神异的美感。 白线推近。 似乎速度推得是徐徐的,三刻钟之后,已经接近蓝兰岛。 从琼波岛那边,到蓝兰岛主岛,快船要走一天。 这白线的速度,比人类的快船,还要快上二十倍。 当岛上的人类能看清它时,它已经不再是一条线,而是一堵墙那么高了。 那堵墙推过来的声势,已经颇为惊人了。 白狐怆然。他在半空中,见底下的海水,向四周推开去,那舒展的姿势,仿佛是一次欠伸。大洋的欠伸,如此壮观、而不容抗拒。理智告诉他,他的棋子大约是已经死了。然而他在收宝刀、慕飞为徒时,给他们度了狐息。这狐息还千丈游丝、若有似无的存在。简竹不能相信宝刀已死。 她还没死。她在哪里? 那水线推得离蓝兰岛更近,已经是一堵巨崖。 左边不知延伸多远、右边不知延伸多远,其高如蓝兰岛最高的山峰,顶上镶着咆哮的白浪,崖身却是一片蔚蓝。它推到蓝兰岛。 扑向蓝兰岛。 有人到现在都没能进避难所。他扛着他舍不得放弃的家什,抬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刹那间他什么都听不见。但见一个蔚蓝的梦张开双臂包向自己。 在那蔚蓝的胸怀间,有三个人,当中被脐带似的东西紧紧相连,都闭着眼睛。神情平静如死。相貌都美,似龙宫出来的孩子。 那人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然后他就连想都不能再想了。 浪墙扑来。他一生所见所有的大浪,与这次一比,都简直算不上浪。 蓝兰岛半张外叶,都被巨涛完全没过。 岛内叶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拍击起的浪花,高可弥天。拍击的声浪,震耳欲聋――这可不是比方。灾啸过后,岛上几乎所有人都抱怨,听力有了不同程度的下降。还有的人直接被震聋了。 岛上原来还养了一些牲畜,供吃肉什么的。这次海啸之后。也几乎死绝。幸亏蓝兰岛不必抓紧补充进口牲畜――海水掀上来的各种海洋生物,留在岛上,根本拣不完、吃不光。 这些海洋生物,基本上都已经被海啸震死了。 更多的海洋生物尸体,随着褪去的海水。回到了大洋中。一直到半年之后,年、觉、已诸海城中的岛、邑,还会有死鱼漂到岸上。就是死在这次海啸中的。当然,到那时候,它们已经严重腐烂了。 海潮肆虐了半天,这才退去。风雨倒是大作起来,要替它退场助威一般。 海潮褪时。有三个人,像鱼一样,本该随着它一起退去。 他们还有一口气在,但已经全然没有挣扎求生的能力。退到洋中,他们是一定要死的了。 有团白光,分开水。将他们抱起。 这三个幸运的家伙,留在了岸上。 他们不言、不动,如死鱼。 简竹抚触着他们。 兼思,一子,宝刀。 安城的仲少君洪缣。华城的媛方慧,将门虎女薛宝刀。 简竹都知道他们的身份。也知他们能生还,多亏了化名一子的华媛慧。 当琼波邑天坼地裂、湖竭海沸时,一子抢着把兼思先救了出来,又和兼思一起把宝刀救了出来。当初一子将百宝鱼囊藏在石下时,已将几样最得用的法宝取出留在身边,其中就有雪筋线。她以雪筋线将三人紧紧相连。 百年不遇的大海啸里,水性再好、挣扎得再凶,也没有用。只好随波逐流,碰运气。 运气却也有不同的碰法。 一子估计琼波邑既是海啸的中心,海啸的巨浪规矩是从啸中高高隆起,向四周推去,那末他们几人必被海浪高高举起。在举起的过程中,不会受猛烈撞击。撞击要等海浪推到远处、遇到其他岛屿陆地时才发生。于是,死亡可能第一来自举起过程中的溺水、第二来自随浪拍到远处时的撞击。 礁石不断咔啦啦挤压破裂。一大批人已经被浪舌卷入海中。大牢这里因为地势比较高,一时浪头倒还上不来。而石礁也比较坚固,暂时没有全面崩塌。 而坼裂的缝隙已经喀嚓喀嚓延伸。这整片礁崖还能支持多久?半刻钟?一盏茶? 忽一个大浪抛高,天隙里漏出的恐怖天光中,宝刀看见了牢子。牢子抓紧一块船板,脸扭曲得不像活人。他在高声呼叫。 整个世界的狂暴声音中,宝刀本该不可能听见他声音,可她却分明听见了: “如果我爷爷也能写书,把他的故事记下来……” 那又怎么样? 后头的话被海浪吞没。 一块崖头已经破碎,一头栽入下头喷着白沫的海洋。 刻不容缓。 一子对宝刀、兼思道:“得罪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八章 贵人命大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为了躲过最大的死亡威胁:溺毙。一子决定用独门手法,将兼思、宝刀都打至重伤。 为何重伤反而能防止溺亡? 有些传说,死人埋到地底,还会复活,将衣服都抓破、棺材也挠烂。为了避免这种惨事发生,十二城都有“停灵”制度,将死人敛棺后,先搁一阵子,直到他都烂了,肯定不会复活了,这才往地底埋。 这些传说中的死而复活者,事实上,不是复活,只是从假死中复苏。 一些病症、或者外伤,会让人呼吸、心跳暂时停止,仿佛死了般,休养一段时间,还能活转来。人体的生命力,比人类自己想像的都更顽强。 一子这独门手法的重伤害,正可以达到假死的状况。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三人暂时停止呼吸心跳,便不会在水中溺毙。 同时一子还拿出难得的灵丹,分给大家服下。 这灵丹可护住心脉,最大限度保证三人能撑过海浪拍击、仍然有一线生机。 然而海浪拍击后,就会回卷。三人当时已经是假死状态,全然无法抵抗水流。如果被卷回海底,那也是死路一条。 因此,一子用雪筋线把三人连在一起,希望拍击之后、海浪回卷时,三人连成一线,有更大的可能勾住岸上什么东西、滞留于岸上。 这一切准备都做完,就只好听天由命。 诚然三人没有溺毙、诚然他们也没有死在海啸对蓝兰岛的拍击中。但海水回退时,他们并没有勾住任何东西,就要沉入洋底了。 这种紧要关头,一直来回搜寻的狐君简竹,终于循着微弱狐息找到他们,将他们救出海水。 他们牙关紧咬,面如死灰,生机已经非常微弱。 简竹感慨:“真是贵人命大。” 他缓缓度息。先是给宝刀。这是他已经选定的弟子,以后要借重的地方还多着。自然不能毁在这里。 之后是给兼思。这也是一枚重要的棋子。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一子呢? 简竹没有理由非救一子不可。这位华媛慧是死是活,对他来说关系不大。 他的狐息非常宝贵,他又并非慈善家,不是正好遇见谁都肯挥撒的。 从琼波邑到蓝兰岛。一路死伤的人鱼兽,也不见他出手救过哪个。 可是一子…… 此女被安右夫人视为稳重大度,偏在婚事前逃出来,有点意思。 琼波大难,连简竹都没能及时赶到救援,她尽了一个人类能做的,帮助三个人都坚持到简竹来救命的时候。这等头脑、能力,就更有意思了。 “贵人命大。”简竹感叹。焉知这三人中,一子不是最贵的贵人?救她,或者对这时代有什么好玩的影响。也未可知。 雪发飘拂,简竹俯下脸,靠近一子。 终于,这三人身体逐渐变暖,脸上有了活气。 简竹悄然离去。 良久。一子睫毛动了动。 眼皮似有千钧,睁眼的过程,痛苦得似妖要蜕形成人。 她仍然努力的睁开了眼睛。 她贵为媛,自呱呱落地开始,金婢银仆环绕、玉液霓裳供养,但并不代表她被娇惯了。 事实上,她吃的苦。比很多小门小户的女孩儿,恐怕还多。 小门小户的女孩儿,或者大人心疼她,想想家里也不算太穷、她也不算太丑,以后终归能找个过得去的女婿,何必对她要求太高?让她多过几年开心的日子罢! 但华媛方慧。她父亲公子达一开始就明确告诉她,身在华城,地位越尊贵,面临的处境就越险。父亲不打算把她当贝壳里的娇肉一样供养起来,怕她有朝一日被抛到风浪里死得更惨。他要她做一个合格的淑女。为家族增光,又要求她像好样男子汉一样,关键时刻敢于独当一面。 自懂事起,她鸡鸣就起床,行一遍内功,略进清水与蔬果,向父母、师长问早安,随后练外功、念书、学作女儿家功课,一直要到初更时分,再向父母、师长问过晚安,复把一天的功课、以及自己的用具理好,才上床就寝。 她的概念里,一直只有“需要做”的事情,没有“好不开心啊让我拖一拖罢”的事情。 张开眼睛,就是需要做的事情。 慧张开双眼,四肢百骸都疼痛,空气中有大海的咸腥气,四遭湿漉漉的,很静。她侧耳细听,听见一些古怪的声音。 慧转头,看见一个少年,一个女孩子,躺在她旁边。 少年头发乌黑柔软,双眼紧闭,睫毛那样清那样长。 女孩子身量还未长足,整个人儿软软似个团子。和少年一样,身上都系着雪筋,与慧相连。 慧晃动了一下沉沉作痛的脑袋,想起来,她是一子。 她刚与同伴经历了巨灾。 如今他们三人都在一个粗糙的礁洞里。 慧将内功运一周,检查自己的身体内部状况,随后把自己身体外部也检查一遍,结果令人吃惊:确实有极大损耗、也有一些伤,但都是皮毛小事,无伤大体。 即使她下重手法时灵巧的避开了一切要害、即使有灵丹相护、即使运气好……这运气也实在太好了! 一子检查了兼思、宝刀,结果都一样。三个人,大难不死,且没有遭受任何严重损伤。 一子简直难以相信。她呆了呆,向外小声道:“是你吗?你在保护我?”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一子苦笑着对自己摇了摇头,动手将雪筋线解开。 兼思随后醒来。 虽然醒得慢,但他很快掌握了状况,惊讶地对一子道:“我们如此幸运?” 一子含笑点头。她在帮他拆线。雪筋线结得紧、又泡了水、几经拉扯,如今很难解开。兼思加入劳作。指尖、躯体相碰,两人脸上微热,不约而同住手,别过身,各自解自己身上的线。 全解完了,宝刀都没醒。 她神智已经复苏。不过觉得眼皮痛、身上重如泥壳包裹,所以一定不是睁眼起床的好时间,应该继续睡。 不知哪位明智的人说过,酣睡可以修补一切伤痕。宝刀决定就这么办。 兼思拍拍她的脸颊。还有点凉。不过,软软的,很健康,他放心的加大了点力道。 宝刀含糊的哼唧一声,表示抗议。 一子推了推她。 宝刀择善而居。她躲开两边的袭击,往外头滚。 “喂,小心!”两人追上去。 宝刀终于也睁开了眼。她难以相信面前的景象! 碧海银沙,漂亮的礁石。礁石上面挂满各种人造与非人造的碎片、水生物的尸体与碎片。沙滩上也散落着这些东西。甚至有整条小船,头朝下,插在沙里。如一梭标枪。 海啸之后的大风雨,也已经过去,风有一阵、没一阵吹拂着海岸,似乎对刚才的狂欢非常抱歉,现在想安抚一下大地。而雨也没了不久前的狂态。如今沙沙绵绵的,一派抚慰姿态。 所有的尸体、伤者,恕无法享受他们的歉意。 初夏的炎热,受这灾变风雨影响,有如深秋。远远近近,有些没死绝的生物,发出难受的声音。宝刀瑟缩一下。抱紧自己。 兼思从后面揽住她肩,给她一点体温。宝刀闭上眼睛,她想她是在做恶梦,等睡饱了就会好了。 一子轻咳一声:“我想我们来到了一座大岛,最好看看上面有没有幸存者,问问他们。我们身在何处?” 兼思点头:“是。”他腰身后收,尽量不靠着宝刀,但手掌仍贴在她颈背的大脉上,为她传热量。 宝刀又一次睁开眼,困惑的看了看一子:“这位姐姐是……?” 若说一子原来的形像就堪称端庄。现在则简直娟美! 她的模样,完全换了个人。 兼思已知她是好出身、因某种原因而出走。那么改变容貌也可以理解。他讲究风度,萍水相逢,她不说的事儿,她就不问。 一子抚抚脸,苦笑:“风浪把易容术破解了。” 华城流传有易容术,具体来说,就是以易容丹为辅助,加上严格控制肌肉、骨胳的走向,让面容改变。 神奇吗?其实女人们的化妆,也就有易容术的效果,一个大浓妆,包管她亲妈都不认识。 有个笑话,一对夫妻要去参加盛会,临行前,妻子去很有名的妆容铺子里梳头上妆。丈夫等了很久,等到一个陌生女人出来时,他上前挽住她袖子,定睛看她,惊讶道:“浑家!你漂亮得我都不认识了!”那女人石化。他真正的妻子在后头奔出来,气得七窍生烟。 华城的易容丹,大致起到的就是胭脂水粉的功效,但更无痕、坚固,连咸水和蛋液的洗浴都洗不去。 光是表面粉刷,当然还不能完全改变人的面容,这就要辅助以易容者本人的本事。 习武者对自己身体的控制,都比别人好一点。有一门特殊的武艺,嫌一般的“好一点”还不够,精益求精,专门致力于骨胳、肌肉、脉络,甚至内脏的控制。练到极处,可以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变成任意形状,从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穿过,也就是所谓缩骨术。内脏、气血什么的控制好了,就是所谓龟息大法,在水底地底活个几百年,重新被挖出来之后,慢慢复苏毫无压力,遇到琼波邑这样的大劫也不用先击成重伤假死,直接龟息就行了。 要易容术,不必练到缩骨术、龟息大法这种程度。 只要练到入门,就可以把身体的一部分,譬如脸部,上面的肌肉稍微扭一扭、骨头略微移一移。人脸是很奇妙的东西,只要有一点变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十九章 吊者大悦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一子就是把控制身体的技巧练到入门,跷家时,把脸部骨头作轻微的偏移,加上肌肉皮肤的微妙变化,再加上易容丹的粉刷绘画效果――好了!现在亲生爹娘见面都不会认识了! 可是在大海啸的冲击下,她这点易容术,显然不够用。 易容丹的粉刷效果被冲刷干净,骨头复位,肌肉皮肤也回到原来的状态。 宝刀看到她惊了一惊:“姐姐,原来你这样漂亮!” 比不上知城二少姬那么拔尖儿的美。一子原也称得上是个美人儿。 她一边赶紧谦虚:“算不了什么。”一边赶紧把自己的脸重新变个样。 缺了易容丹的辅助,而且身体毕竟是受了伤,又是在仓促间,再次易容的效果,要大打折扣。 一子只是把脸变得歪了一点,成了个肿唇歪鼻的丑女。 宁肯变成丑女,也不敢用原脸示人,她不得不向宝刀解释:“我有某种原因,不希望用真实的样子在外面走。” 兼思急着向宝刀比手势暗示:不准问下去了!太不礼貌! 宝刀翻白眼:这点最基本的江湖礼貌,她不懂吗?兼思未免对她太没信心! 宝刀才不问一子姐姐有什么原因要易容!她就觉得变脸术好好玩,缠着一子教她。 入门的最粗浅口诀,并不是秘密,就是练起来很繁琐、很累。一子愿意教给宝刀,至于宝刀能不能坚持练下去,那是另一回事儿了。 三人沿海滩行去,试图找到有没有幸存者,同时一子跟宝刀说着口诀,忽见有东西在动。 一块破船板边上,有一只手掌。人类的手掌。它在动。 “哇!救人!”宝刀蹦起来,一马当先冲过去。 那里当然是个还活着的人,肯定受伤很重。所以不能站起来、也不能呼救。但他还活着,在挣扎求救呢!瞧他手在船板上方艰难挪动! 宝刀一个箭步,就蹿到船板前,看到板后那只人掌。只是人掌而已。一只硕大的海蟹,夹着断掌手腕,正在挪动。宝刀来,它生怕宝刀是跟它夺食的,把断掌暂时放下,护在白肚皮底下,威胁的挥舞着双螯,把那双大钳子咔嚓咔嚓直响,那意思是:“你敢跟我抢肉试试看!” 宝刀后退,腿一软坐到地上。手撑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吓得赶紧抬起来,然后翻过身,跪在地上,呕吐不止。连黄水都呕了出来。 一子不断抚挲她的背。 兼思到船板后头,赶走大蟹,掘了海沙把断掌埋起来。 琼波一啸,推到这片海滩上的破碎物品里,包括拧扭得不成样子的铁条,是铁灯台的叉股。连那么坚韧的钢铁制品都被绞碎,何况人? 海滩上的残尸。绝不止这一只断手。 兼思他们三人能生还,奇迹都无法形容。简直是神迹。 但他们的身体毕竟受到了损伤,有人跟在他们身后,他们都发现不了了。 海蟹躲在烂木头下面,窥着三个讨厌的人类相互搀扶着走远了,它赶紧爬出来。找到兼思葬手掌的地方,吭哧吭哧掘了一会儿,又把手掌挖了出来。这次它叼得紧紧的,先啃一口再说!万一又有人类来把手掌夺走怎么办…… 还真有一个人蹿出来,动作幅度很大。不是故意的,只是顺便把海蟹踹开,手掌也飞出去了。 那手掌,嘟噜噜飞了一会儿,落在一片礁隙里,卡住了,海蟹都爬不进去拿,只能便宜小虫子们嚼食了。 海蟹无语问苍天:这是什么见鬼的运道! 而那个出来给海蟹雪上加霜的家伙,悄悄跟在兼思他们三人的身后。 兼思他们听见了人声。 那人声很微弱,一时还辨不清都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能说,那确定无疑是人类活动的声音。 有人就好! 兼思三人朝声音的方向行去。 跟着他们的那个人,皱眉沉思一下,也悄悄地跟过去。 兼思他们爬上了山岭。那是内叶与叶茎形成的环。超过这片山岭,他们看见了环内侧。 山岭外侧的民居破坏得很严重,但山岭内侧,明显好得多。虽然也有被破坏的,好歹残留下来的房屋还保留了个房屋的样子。 从这里开始,终于有了活人。是蓝兰岛的幸存居民。他们有的在哀嚎、有的已经开始抢救邻居、抢救财产。 从他们的口里,兼思他们总算知道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可惜他们没有得到淡水、以及粮食。 他们遇见的有限几个山岭内侧幸存居民们,自顾不暇,腾不出手来照顾他们,只是告诉他们,再往里走,到避难所那里,可以得到帮助。 避难所里的人全部生还。现在,官府的人正在指挥他们撤出避难场所、分配食水、以及指挥他们参与灾后重建工作。 兼思他们暂时没有去避难所,反而留在了山岭内侧,帮幸存居民们将伤者抬到安全地方、搭一些简陋的窝棚、铺尽可能干软的床铺,挖出食物、对房屋作初步的加固修复。 他们的身体仍然有伤,帮得非常慢。幸存居民们向他们道谢、问他们是哪儿来的,得知他们是从琼波邑、乘着海啸的海浪来的,简直要疯了: “没死?你们居然没死?!居然还在帮我们的忙?你们……你们是不是人!” “是人,就是运气好了一点……” “福星!福星!”居民们啧啧称奇,把手头挖出来、找出来的淡水、食物送给他们,“你们多留一段时间,把你们的福气分给我们吧!” 几十步外,有人捧着破碎的生产工具在哭:“鱼网全都撕烂了,补都补不回去了,怎么办!” 邻居们也很苦恼:“真的,都破了。要补木材、补铁器,还有网……本来麻料就紧张了,修修补补全靠官家的库存货平价发售。现在全要换新的,怎么够?” 其实,生产工具里,破坏得最惨重的是鱼船。鱼船修补,主要靠木头。岛上的树被吹倒了大片,但内环之内的木头,倒下了也还在岛上,可以用。更别说海滩上被吹过来很多破船断木,都可以用,拼凑几条小船是没问题。 做船要用钉子。钉子要用进口金属。实在金属紧张时,海民们懂得怎么用木头来削木钉、骨头来削骨钉、甚至石头来削石钉使用。所以,船很快就可以凑合出来。 但鱼网,必须要用到麻。官家库存货已经不多,绝不可能供应这么大面积的新鱼网。而安南地区的麻料,高价不说,早已是有价无市。如何是好? 宝刀举手:“我有办法啊!” “小姑娘不要开玩笑,我们已经够烦了――” “真的,别看我小,我是造纸作坊老板!皱纸就是我发明的!我――” “好哇!原来就是你发明了揩屁股的劳什子,害得我们打鱼没东西做网,你!――”海民们忘了刚才还赞她是福星,红着眼、攥着拳,简直想当场揍她一顿好的。 “可是我只是想让大家生活得更好更方便啊。”宝刀委屈坏了,“而且我这次带来了更好的主意。你们的破鱼网,给我看看,够不够干净?我可以回收破网的麻料来造纸。这样一样,麻料不会像现在这么贵了。你们也可以用破网卖钱,再去买新网啊!” 一片“咦?”“真的吗?”“小姑娘你莫玩人!”“这么说敢莫是真的?” 宝刀已经蹲到地上研究破鱼网了。 她之所以不能直接用陆地上江湖使用的网,因为那些网比较小,用料少,回收起来不够经济,更糟的是那些网总是拖在泥涂里,天长地久弄得灰乎乎的,拿来打纸浆,很难抄浆,勉强抄成了也是灰乎乎的,不成个样。 而海网,如她所希望的,非常非常大,一张就能有半担麻。一艘船都配几张网,岂是陆上江湖小打小闹能比。这样就满足了集中回收的经济效益,有了建立长期回收渠道的可能。 料算是不错了,保险点,得试试造浆。确定造出来的纸浆也好,那就得安排收料了。按一般的情况,就是放出一帮小贩们,跟鸡毛换糖似的,挨着岛转:有破鱼网换镜子换小刀的来也~ 避难所的人陆续撤出,兼思看那秩序井然的样子,颇为心折。诚然是岛守的功劳,再往上,却要推女君裳的治理得当。 出于友情,兼思对悟宁的下场颇为唏嘘,但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来说,兼思觉得,老城君的眼光不错,云裳确实是个合格的君主。 那么,安城君洪逸的选择有没有错?伯少君洪综是否一个合格的君主人选?洪缣是否应该退避三舍、甚至抹杀自己存在的痕迹,来成全洪综的尊荣、安城的宁静? 兼思心乱如麻。 宝刀是看这许多人、物,分那么多事儿、去那么多地方,停停当当,虽经大灾,惊而不颓、急而不乱,真叫人心里……怎么说来着?她拉拉兼思的袖子,问:“这是有个什么说头来着?” 一子暗忖:说话没头没脑的,叫人怎么答呢?启口方问:“什么――” 兼思已信口就答道:“吊者大悦。”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章 岛守如蚁首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吊者大悦,这是礼家的学者先贤传下来的四个字。意思是说,有一家办了丧事,去吊丧的人看见他们办得好,于是大悦。 攻击礼家的人对这话非常不满:人家办丧事,你应该去哭去才对,怎么大悦起来? 礼家先贤的弟子解释说:丧家儿孙按礼数办,一切都办得很好,参加仪式者感觉儿孙能干知礼,于是为他们感到高兴。 攻击者嚎了:瞧啊!礼学派就是酱硬了头脑、不通人情!你礼是为什么而设的?丧礼是为什么目的而存在?若说丧家儿孙礼数周到、丧礼办得好,那应该让来访者更加哀戚感伤、追悼亡者,怎么能大大的高兴起来了呢! 这意见,乍一听,是有道理的。 可是,身临其境,见到百年海啸之后,蓝兰岛能保存下这么多人活命、保存下这么多生活物资,并且迅速建立起救灾秩序,让人在感伤之余,起敬起慰: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而人能高乎一切刍狗之上,成为世界的主宰生物,果然有他珍贵的地方! 灾难让人感觉人的渺小。而灾难面前,优秀人物表现出来的品格,能让人自豪生而为人。 宝刀点点头,懂了兼思说的话,并且想,废麻网的回收,如果能让这些岛上的官方统一收购,那就更好了。 她想去与蓝兰岛的官方接触。 最容易见到的官方人员,就是一些穿着便装、但统一扎着蓝带子,行动迅速,一看就知道训练有素的人员。他们在各地组织民众能回家的回家、不能回的搭建临时居所,在组织大家挖掘能用的物资、整理灾后乱象。 宝刀向他们询问官方统一回收废麻网的事。 他们有的很惊喜她提出的想法、有的却根本不相信她。不管怎么说,他们说他们做不了主。因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官方人员。他们只是民间地保,并不拿官俸。官府在各地挑选、民间推举精干的、热心公益的人员,官府帮忙进行了若干训练,主要针对的是救火、海上搜救。这两样是对于岛民来说最实用的帮助。通过民间互助经费、以及官府的一小笔拨款。民间地保组织建立起来。民间地保们平常该干活照样干活,渔闲时节来参加训练、上课,以及喝酒聊天,只当是一种特别的聚会。倒也蛮好玩的,最大的功能恐怕就是着火了帮忙扛水救火、海上出事故时帮忙救人。这些事儿,他们作为当地的精壮男子,就不参加地保,也是要做的,所以并不觉得参加了地保组织是多大负担。 倒是民间互助会的人,心疼训练他们、组织他们聚会要出的经费,略有微词。 如果一直没有出任何事故,也许蓝兰岛上的民间地保组织,渐渐的断了经费、懒了人心。也就散了。 谁知突然出这么大一场事故。 民间地保的作用得到极大发挥。他们像一批刚打出来的铁器,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有多锋利,突然发现他们原来都是利剑。 在灾后重建工作,他们发挥了这么大的作用,以至于不论宝刀。还是一子、兼思,都把他们当正经官方人员了。 很多真正的官差、兵丁,都没他们这么能干! 他们很受鼓舞的咧着嘴,告诉客人:不,很遗憾,他们不是官方人员。如果想得到官方的帮助,统一回收废网。要问官员们批准。 官员们在哪里?他们也奔走在各地,指挥着手下各种工作。宝刀有幸接触到几个,但没有荣幸好好儿说几句话。为了把岛守的命令准确高效的传到岛屿各个角落,他们忙毙了! 但还是有个官员告诉宝刀:她的想法,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那确实不错。不过得等到岛守有空了。才能拍板。 “你们岛守在哪里?我能见他吗?”宝刀问。 “见很容易。”回答带一声苦笑。 手臂举起来,手指指向蓝兰岛叶上最高的岭头: 有一个人在那儿,你可以看见他的身影。 他没有穿官服、没有戴官帽,也没有人为他举着仪杖。不过,有很多人上去见他。 这么远。他看起来小小如一只蚂蚁。其他蚁们去见他,向他讨主意,得了指示,就下去,换其他蚁上前。 恍惚间,整个岛都像一只巨大的蚂蚁,以他为中心,安排了全身肢节要怎么运作。 宝刀他们看得见他,但根本不可能上前打扰他。他有太多的事得处理: 被风浪摧坏的房屋,要尽可能加固、或者干脆拆平,否则房屋以后倒下来,可能又压死人。 新鲜的水在哪里、要怎么分配?食物都有哪些、怎么分配?衣被呢?这些不处置好,立刻会发生哄抢挤踏事故,糟蹋东西、平白死伤人命。 今后的生产生活如何安排?官方有什么帮助可以提供?民间有什么力量可以组织?最快什么时候能恢复自给自足?这些不筹划好,大灾之后就会出现大批流民病饿死亡。 岛上的一切动植物尸体、残片坏物,怎样能在其中尽可能多的回收有用物资?没用的怎么处置?怎么防止大范围腐烂发生?那会引发疫病。大灾之后的大疫,有时会比灾难本身侵吞更多人命。 灾难来时,看天地之威。灾难之后,就看人类能抢救自己、抢救到什么程度了。 岛守要安排好这一切。觉城其他地方的救援来到之前,他就是为蓝兰岛擎住天盖的支柱。其他地方救援来到之后,他仍然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现在怎么有空见宝刀、听她讲她新妙的计划。 那计划,如果奏效,诚然对觉城有好处。但好处是长远之后的事。现在,此刻,蓝兰岛随处都有性命相关的最紧迫事项要处理。回收废鱼网远送安南、引发连锁反应、最终削减麻价减少新鱼网成本,那只能缓一步来了。 最客气的官员告诉宝刀:“等我忙缓一点,我来检查看看你的法子是不是真的有可行性。如果确实可以,我再上报岛守,请他能有时间的话,来与你详谈。你看如何?” 这已经是最合理的处置。可是宝刀难免有点失望。 官员又指示宝刀三人:“暂时没地方住的话,可以先去避难所。那里有配给的食水。” 这已经是最好心的提点。可是避难所为了稳固,里面通风难免不好,配给的食水也是最粗糙、份量最少的。 兼思说:“我们还是继续帮他们搭房子吧?” 一子表示响应。 岛民们祖传的手艺,知道怎么用最简陋的材料、最快的速度、搭出最基本的“房子”来。靠着礁、岩,利用断木、破网、碎石,做出勉强能让人存身的窝棚。 兼思他们帮忙岛民搭建后,岛民们会分他们一角居住。 饮用水的话。海水都是咸的,不能饮用。岛上现有的一些河、湖,已经被海啸抛上来的海水咸化,泉眼也被破坏,也不好饮用了。仓库里保存下来的淡水毕竟有限。趁灾后风雨断断续续的还未歇,岛民们忙着找出各种器皿接水,留存备用。等风雨停止,若河湖还未恢复,岛民们真好去找各种泉路,希望还能接到淡水。照理说应该会有新的淡水泉路,但实在可遇而不可求。现在多接点雨水,总是好的。兼思他们帮了忙,岛民才肯分给他们饮用水。 食物的话,比淡水好找些:在海啸抛上来的动物尸体里,找出新鲜的,搬回来,搁在避雨的地方,先吹着,等太阳出来了,晒干。这样就有了充足的肉干储备。 还有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东西,得赶紧收集起来,运到官方指定的抛弃点抛掉,免得引发疫情。 抛弃点有两种:一种是海流朝外去的海滨。从这里把腐烂物丢下去,海水很快会把它们带走,不会卷回到岛上来;还有一种是陆地掩埋点。天然的大坑洞,把东西抛下去之后,官方专门组织人铲石铲沙掩埋。 兼思他们帮了这些忙,使得岛上更清洁、吃喝住的资源更丰富,他们也有分享到好处,比躲在避难洞所里捱时间来得好多了。 宝刀劲头十足去搭荒,不一会儿拣了一卷破绳子、一块木板回来。 ――这绳子、木板,跟安南地区的也不一样。 安南地区说一卷绳子,往往细细的,小媳妇儿嘴里说着话,手里卷着,卷完了就揣裙兜里了。木板呢,削平了、截好了,那么一块儿,也是一般细巧。 海边的绳子,是船上用的缆绳,不用时卷在绳桩上,海啸时被冲下来,一卷比磨盘还大。 木板,也是船上的板,一大块。一块下头就能住一个人。 这么大份量东西,照理说得用牲畜来拉。 海岛就是这点不好,滩滨沙子松软,牲畜落蹄不便。吃不住份量!往里头,地势也往往崎岖。岛基本都是山形,少见有平原的。也不适合用牲畜。就算有,蓝兰岛的牲畜在海啸中也死得差不多了。 所以得找个别的法子来运东西。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一章 洞里可疑伤员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有人已经钉出几批小舢板,停泊在水边。滩涂上找到东西,就先搁在舢板上。聚得多了之后,专人把舢板一点,撑开去,将东西运到集中处理地点。那地方又有食水组、建筑组、衣物组等人员,分门别类做处理,必须运到内陆的,再由专人运过去。 在分拣的过程中,也有人想把好的先昧下,人家看了不服气,吵起来,差点演化为打架,官差与地保弹压了几次,痛骂:“再不好好做,回头一起饿死!”这才好些。 然而官差与地保也是人,整个过程中,少不得也有些儿偷偷的中饱私囊,先顾了自家。这却也说不得了。 整个蓝兰岛,大秩序还过得去,这就已经不容易。多亏高岭上那个蚂蚁头儿坐镇。 宝刀觉得整个跑来跑去拾荒的过程,真是太好玩了。拾到很重的东西,就背在背上,沿着沙滩慢慢儿的拉,拉近舢板,发现有个水沟。原来是一些力气非常小的小朋友,也在海滩旁边帮忙,在沙子上掘出沟来,放进海水,像什么木板之类的,拉到这里,拖到沟中,借助海水的浮力,再往舢板那儿拖,又省好多力气。 把绳索和木板都卸到舢板那儿,她看见兼思也回来了,带回一条鹿那么大的死鱼。 “这里真好。”宝刀心满意足地对着兼思感慨,“我都想住在这里了。” 兼思感慨回给她:“你可真能随遇而安。” “嗯……”宝刀想了一下,这算是夸奖还是谴责。最后她决定还是夸奖,于是笑了。 一子也回到这边。她拖回来一柄桨、一团可食用的海带。 这么点东西,简直不必用“拖”这个字。 以一子的能耐,出去找一趟,只带回来这点东西,宝刀觉得有点诧异。 当然喽,找东西这回事,还得看运气。她这趟运气不好也有可能。但是……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一子把东西放到舢板上。惊喜对兼思和宝刀说:“太好了!你们――都在。” 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果然有秘密。 宝刀蹦哒蹦哒跟在她身后,兼思押阵。三人到了一个枯洞中。 洞里原来浸着水,石壁上还生着厚厚的苔。海啸之后,地理发生变化。这条洞的水道断绝,洞底枯了。很多小鱼,留在苔上,已经干死。 耳边隐隐还能听到海水在石隙间吞吐的呼啸声。 宝刀等人进到洞中,一时眼睛有点不适应里头的昏暗。有人招呼:“小心点,那边有条缝隙。当心掉进海里!” 洞里有个男人,一望而知便是海民。他的皮肤质地、走路的方式,只能是长期在海上生活才培养出来的。 一子找东西时,找到洞旁边,正想。可以兜一些鱼回去了,便听见呻吟声:“救命!救命……” 正是这海民,脚卡在了石洞隙中。一子帮他脱险。他为了表示感激,决定向宝刀他们指条明路。 “你们不是想见岛守吗?”他说,“实话跟你们讲。这里的官员见功就上,见事就推,绝不会真的叫你们见岛守的。但我认识一个人,他的房子很结实,肯定没有被风雨破坏。我带你们一起去。他可以先借你设备做纸。如果确实如你所言,他跟岛守有私交,可以直接为你们引荐。” 瞌睡就来枕头!这倒是好事儿。 一子觉得真幸运。便引兼思、宝刀来,问他们的意思。 海民继续吹得天花乱坠。只要他们三个肯扶他去!他会让那个结实房子的朋友重重酬劳他们三个。清水洗澡、牛奶洗脸、葡萄酒泡脚! 吹得太凶了,反而有点不靠谱。兼思和一子看看他的脚:真的有伤到不能走路、非要人扶这么严重吗? 似乎有点可疑…… 到底可疑在哪里呢?他们又想:这人撒谎骗他们去一个地方,又能有什么好处? 对望一眼,兼思和一子达成了共识:去看看他搞什么花样也好。 他们招呼宝刀一起来扶人。 本来对此应该最热心的宝刀,却蹲在几个水坑旁边傻盯着。然后就满洞打转。 那些水坑现在对她来说,比麻料啊、造纸什么的还重要。 因为造出好纸、扬名立万、跟爹团圆,都不是一时半会儿急得出来的事。可这些水坑里的鱼,眼看要死了。 应该是泉眼断竭、洞水外流时,这个洞底坑洼不平。所以就留下了大大小小几洼水。 不幸的鱼们,已经在苔上慢慢晾成鱼干。幸运的一些鱼,留在水洼中,苛延残喘。 就连宝刀都看出来,困在这点地方不出去,它们迟早要死的。 她忍不住想,到底是大变故发生时,直接死了的鱼幸运,还是留在水洼中,慢慢耗死,来得幸运? 宝刀想把这些鱼儿都放回海中。可是这个洞离海边太远了,一遍遍的拢起鱼儿去放生,实在不现实。 好在是洞中多有石隙。宝刀在洞里转了几遭,功夫不负有心人,被她找到一条空隙,是直通大海的。在隙口可以看到水面,是活水,而且水面波澜并不凶猛。 她一喜:这些鱼儿命大! 便伸手去掬鱼。 这些鱼也是可怜,挤在面盆那么大个地方,见到人手,想逃,都没处儿逃去。 宝刀试掬了一条鱼儿,投入石隙中。 那鱼儿落入水里,好生欢喜,略浮一浮,似在观察环境,随后咕嘟甩尾游走了。 凝眸看一会儿,不见鱼儿回来。 看起来下头确实是活路! 宝刀大受鼓舞,走来走去。来来回回的放鱼儿。兼思他们叫她时,她正满身湿鱼腥。 “你忙这些干什么?”兼思当先问。 那伤脚海民也催促:“我在这里等很久了,已经浪费很多时间。快走吧!” 宝刀还是再放几条。 一子环顾洞中,道:“你不可能把它们全放走。就算我们一起来也办不到,你明白吧?” 宝刀明白,大家的时间都宝贵。人还救不来及呢!吃的鱼还不够呢!怎可能花太多时间在洞里?可是―― 她又放走两尾鱼儿,湿答答甩着水跟一子他们会合:“多放一条也是好的!”笑得有点坏:“我知道你们等我多一条鱼的时间总是肯等的。” 兼思张开嘴,脱口而出:“君子远疱厨。” 一子又没听懂。皱眉问:“什么?” 也是古早礼家有名先生的教诲:君子要离厨房远一点。 当然又有反对派抓住这句大做文章:男人了不起啊?君子了不起啊?厨房不进?靠近点都使不得?都没人做饭,瞧你饿死! 但兼思对先贤文章研究得很透,晓得那位老先生的意思是:厨房里难免要杀生。君子要有恻隐之心。餐桌上的肉固然断不掉,但总不忍心亲自走到那里去看人家杀生。 反对派顿时又冷笑了:多么假惺惺!不忍心杀生。有本事就吃素啊!又想吃肉,又不想看杀猪,有这么假模假式的说法吗? 礼家的一切仪式、关心、在乎,传到后世,确实往往都变成了假模假式。但考究礼家先贤的初衷,其实是深具苦心的: 人贵乎中庸! 也就是说,人这种东西啊,注定了这点资质。不可能人人吃素当神仙。不可能人人把一切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那么,在承认人类局限的前提下,要求不要太高。但求“无愧我心”,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君子。 宝刀不能救洞里所有的鱼、不能要求别人跟她一起救鱼、不能从此戒鱼戒肉戒荦腥,可是此时此地,在做得到的范围之内,她不杀生、尽力去多救一条命。这种力所能极的小小善举。正是礼家圣贤推崇的境界。 兼思文曲星照命,在百家千派中,他最敬佩的也正是礼家。他觉得,其他各种流派,什么法、什么兵,都只是工具而已。只有礼家,为人类划下了规矩。正像太古圣人划下十二城池,表明上看来,不通人情、强求后人墨守成矩,但实际上,定份止争,恩惠无涯。 可惜。太过于高远,往往被人笑成傻子。上古圣人被赞为大圣人,那是因为他除了高远,还有本事。硬是有实力把十二城划定下来,设的灵力护持。几百上千年都生效。他这么深厚的实力,做的事若不是划定城界,而是建立帝国、杀人盈野、或者别的什么任何人类想得出来的坏事、霸事,这片大陆上人只要没死绝的,到现在依然要称颂他:某帝、某皇、某霸,真真的强者、豪杰! 对大多数人来说,理想、道义,都不重要。实力才重要。 兼思偏偏向往的是道义、信奉的是礼家。 他从安城京邑逃离,因为“小杖受,大杖走”。父亲责打他,他不反抗,乖乖承受。父亲考虑对他下手,他为避免父亲失子之痛,只好自己逃跑。 之所以逃了之后却不远离,因为“父母在,不远游”。父亲尚在,他没有尽孝,不敢跑得太远。 严谨的守礼之士,在大多数人眼里,就成了傻子。 就像宝刀救鱼,别人看来,何尝不是傻事。 只不过,宝刀救鱼,至少还有鱼受惠。兼思守着如此高明礼法、作了如此的君子行径,到底谁受惠? 一子问他提起君子远疱厨,是什么意思?他走出十多步路,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终于只能答道:“果然看了生灵死状,就不忍吃了。” 宝刀在旁反驳:“咦?吃还是要吃的!你这人死心眼归死心眼,也别太过份好不好!” 一子“噗哧”一乐。兼思苦笑。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二章 麻料暴跌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礼家还有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简竹发现自己很用得着这句话。 这话其实是半句,后头还有半句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这后半句很有说头,反正一般人也没这么大学问、更没这么大兴趣去推求,总之吃了女人、以及其他讨厌家伙的亏时,把这前半句话叨咕几遍,也就泄了愤了。 简竹要把这句话改一改:“唯女子与大人为难养也!” 上次人间一遭,他吃了大人物、本城君主的亏。这一遭么,谁叫他最头疼? 阿星自从救出他之后,以恩主自居,颐指气使,也就罢了,还不信任他,暗地里留一手,要给他找个备胎。幸亏他聪明伶俐,掐指一算,将计就计,阿星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无极,以后都吃教训,不会跟简竹两条心了。她弄坏的酒么,真是奇迹,竟然变废为宝,做出新奇上好气泡酒来,且正适合暑天饮用,简直是财路大开。喜得她都忘了矜持,天天的笑声都比以往多。 这位姑娘。这位姑奶奶。简竹算是搞定了。 还有一位小宝刀,宝姑娘。说她坏吧?她实在没什么坏心眼。说她好吧?她可太难对付了!自从进了山乌槛,简竹本想先叫她跟兼思一起吃点苦,就像收了好狗来,饿一饿,知道了苦处,再投下肉去,这才好认主呢! 像慕飞,自从家破,吃了苦之后,被简竹收留,瞧多懂事、多忠心!简竹用起他来,已经很顺手了。 可是宝刀,这位大小姐敢自己黑夜往乱葬岗跑!能打耗子、煮蛇狼!还能带回食物来接济囚友! 简竹忍。 他想,先假装被陈雍骗了,然后愁眉苦脸告诉宝刀:山乌槛要倒闭了。她得被关回大牢去。吓唬吓唬她,让她能听话一点。 结果宝刀阴差阳错听说那合同收藏的地方,半夜去偷出来——偷的技巧那么差,被人追着打。简直就成了明抢!还害得简竹要动手脚送还合同,让陈雍不起疑,继续让简竹将计就计。他容易嘛他!宝刀还自以为立了多大的功。 简竹忍。 他想,越是资质好的人类,越是难搞定。这叫好事多磨嘛! 宝刀与慕飞大病。慕飞固然已经是他的乖弟子、自己人,不救不行。宝刀实在还是满身逆骨、一嘴毛刺。简竹实在下了很大决心,才连她一起救!指望的就是,她资质良好,日后终归能为他所用。 结果呢? 确实她资质不错,学得快。悟性好,有想法。确实她到张邑去,在他暗地里帮忙的小动作之下,发现了皱纸,并主动想到了皱纸的好用途。可惜之后就没有慕飞那么听话了。 慕飞肯听他话。理智结束这场战役,开拓新战场。而宝刀却想在这战场坚持下去! 拜托!简竹对人类揩屁股很感兴趣吗?简竹只是想在麻料市场掀起波澜,大赚一笔,挤垮两邑商家,自己顺利坐大! 诚然简竹对纸品有特殊爱好。诚然他上一次被安城先君洪峻关到地底,导火索就因为他发明了新纸,洪峻不肯在人间推广。跟他拌了嘴,于是狠了心。简竹重回人间,也要从纸品开刀,把洪峻不赞成的“危险发明”,非要在人间推广。 洪峻说什么“这东西会破坏圣人十二城、十二君的格局。”简竹就要破坏给他看! 简竹发明的“这东西”,可不是什么揩屁股的皱纸之流。他发明的是真正好纸!但受了洪峻的教训。他知道人类接受新事物并不总是那么顺利的。他要造势,慢慢儿的下毒——哦不,是推广新产品。 正巧阿星身世奇特、志向高远,也要狠狠的造势。简竹与她狼狈为奸、狐人搭档。等到自己的势力形成了、够用了,再把她一脚踹。 别怪他狠心。阿星的志向。跟他的心愿,到最后是南辕北辙、不共戴天。他注定与她为敌。 亏阿星如此谨慎小心,终为他所骗,化为他狐爪下的绕指柔。宝刀怎么就这么不好用呢! 他只好拨弄宝刀去觉城,借她的手,先把麻料大战最后一役敲定再说。 到那时,人人都知道一位宝姑娘,先是做起皱纸,搞得麻料暴涨,然后又打通了回收渠道,搞得麻料又暴跌,害得多少人资金都投在里头打了水漂,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冤有头,债有主,这都要找宝姑娘算帐。 量宝刀小小年纪,怎能吃得消这份怨恨?到那时,简竹温言安慰,想必能把她彻底收伏吧? 一切计划都很停当,谁知…… 谁知宝刀进了觉城,当天没有传出回收麻料的消息——好吧,那是因为还在大陆上,没到海边,她还没有接触到海鱼网,不敢先放出狂言。 然后第二天也没有动静——她在死湖边玩儿,结果住进大牢去了!都没时间劝人家卖破网。 第三天——等不到第三天天明,地裂湖崩、天呼海啸,乾坤变色了! 简竹又得忙着赶去救人。 他在宝刀身上投资太多了,舍不得放弃啊!安城的局势,关键棋路系在兼思身上,也不能这么完了啊! 救完人,踏着云路回安南,简竹自己头痛:麻料囤到现在,是非要抛售不可的。不然后面的计谋都被耽搁。 可是怎么给人类解释麻料暴跌的原因? 本来安排得挺好的:都是因为宝刀去海滨,传回麻料的利坏消息,于是市场雪崩。 结果宝刀陷在灾后的岛上,照简竹的估计,一时半会儿,她是没本事把当局搞定,打通回收鱼网渠道了。 那安南这里怎么办?就等着她不成? 简竹可真不敢再把宝押在她身上、就等她下去。 他还是自力更生。 他发布命令,慕飞等人又忙去了。他坐在花梨木的圆桌前,手指在桌上镶的大理石面黑白花纹上滑动。 阿星一阵风的卷来。 这姑娘的出场,总是这般挟带煞气。 她前几天还笑逐颜开呢!怎么今儿个,又煞气上身了? 简竹好心慰问她:“谁惹姑娘生气了?” 阿星拿眼光剜他:“你惹我生气了!” 简竹冤哉枉也:“我一片心为了姑娘,鞍前马后,只怕有一桩一件想不到的。怎么是我惹姑娘生气?” “正是了!你还说为了我!这一场海风暴,搞得明明初夏,也成秋凉。本来打算水果和新酒搭着,借夏炎打出名头,如今也要等。等等等!我怎么不心焦?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居然不知道!还要问!还要问我!你不惹我生气,谁惹我生气?”阿星一张口全是道理。 琼波邑大地震,左右是没震到桑邑。但海啸引起的大风雨,愣是越过青神岭,刮到了安南。阿星和她的酒坊,都毫发无损,就是简竹建议新酒发行缓一缓,等天气热起来效果会更好。阿星就怒了。 简竹只好抚慰她:“也不用等多久,很快就会热了。放心吧!” 阿星恼火:“就是烦!你的麻料又抛不出去——” 街上猛然响起暴喝:“麻料跌了!” 乍听的人还不信:“麻料会跌?你家老母才跌!” “真的!”“快去市场看!”“现在还卖得出去吗?”“现在肯接手的人都没有了!” 鬼哭狼嚎、鼠奔豖突,自此而始。 连山乌槛里都受到了波及:“什么?麻料跌了?要命!我的积蓄都投进去了呀!” “咦,咱们简老板不是严令,不准我们参与投机嘛?” “是啊!可是我想,老板管工钱,还管着我们私房钱吗……” “嗐!” “——而且大管家说他也投!所以帮我钱接过去!帮、帮我投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简来方踱着方步过来。 “大管家!”投了私房钱的工人双泪流,“我的钱,还、还拿得回来吗?” “嗯。”简来方从袖子里拿出银子,“原银奉还。” 工人一看,真是原银,大为惊喜:“怎么能拿回来的?” “东家严令不准投机,我怎可能帮你明知故犯?将你原银收好,你看看,一毫未动。你可怪我?”简来方道。 “不……不怪!不怪!”那工人失而复得,格外珍惜,把银子捏得紧紧的。 除他之外,还有一些忍不住麻料热潮,想出手投机的,都是被简来方保全了,如今一一还给他们,趁机教诲一顿:跟着东家就有照顾,别的发财途径不要想! 工人们虎口逃生,犹揣余悸,点头称是。 而阿星听了街上的骚动,非常意外,问简竹:“那边不是海灾了嘛!她还顾得上她的生意?能把渔网收回来?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暂时是不能了。”简竹闲闲答道,“好在我们等的不是她的渔网来下锅,是等着她的消息来做幌子。” 阿星抚掌而笑:“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简竹只需要放出有关的风声就好。宝刀是不是真的今日就拖着废网出现在山口,并不重要。总之先有这麻料不值钱了的消息,随后麻料市场狂跌——那是简竹指示手下人抛货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三章 云裳准备的储君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人都是犯贱的动物,越看到东西涨,越想买,一见大势跌,没一个想撑盘的,都是面如土色,撒腿就跑。所谓呼啦啦似大厦倾,所有人能挺直了背脊在屋顶下顶着,它还能倒得慢点。结果只有往外跑的。门挤死了出不去,就爬窗;窗也堵住了,就死命推。把墙都推倒,大厦砸在他们头上更快,他们死得更惨。 麻料大跌,简竹怡然欣赏着这一片哀嚎。 他搭了一座大房子,请客人们进来,关上门,然后把房梁抽了,就期待着欣赏这片惨状。 ――到底笑好听还是哭好听?曾经狐君觉得人类的笑声真美啊,一片赞扬真叫他陶然哪!随后他被关到了地底,据说是为了人类好。人类的安宁福祉!他为城相时致力保护的人类福祉!多讽刺。他也希望人间充溢着幸福,永永远远。但如果这幸福要把他镇压到地底才能维护,而他只不过发明了薄薄白白的坚韧物色……这幸福未免也太霸道了! “你知道你炼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洪峻当时脸色发白,“这比刀剑更甚!古圣人折毁了这片大地上的刀剑。而你,又铸了一把!” 跟简竹一起埋到地底的,除了君赐十二幅天水碧袍,还有他炼制的可怕纸品。 埋在地下的第一个十年,他想,如果有谁来救他,他将给这人无边富贵。 可是没有人来。 第二个十年里,他想,如果有谁来救他,那人想往哪里去,他就跟随到哪里去,哪怕为此打破十二城受圣谴也在所不惜! 可是仍然没有人来。 第三个十年里,他想,如果可以……如果老天恩准他逃离这恐怖的囚禁,他愿意立刻躲入深林中。从此再也不过问人事。 可是依旧没有人来。 再后来,不知过去多少年,他已经失落了时间。阿星把他放出来时,他问了年代。自己都诧异:怎么只有两代人吗?在深深的地底,他怎么好像,已经熬过了无边的轮回。 在那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衡量标准的地狱中,时间没有尽头,他失落了对时间的把握,像是往无底黑暗中永恒坠落下去。 在那无尽的坠落中,他发誓,不论谁救他,他将报恩,然后令人世大乱。 觉城琼波一啸。不过天灾。他要让这些人类知道什么叫人祸。 觉城的十二大岛守,都在急着等信。 远远近近,它们有的直接受到琼波大海啸的波及,有的是间接发现那边应该有大灾发生。所以岛守们都很着急,一来是等更详细的灾情报告、二来等城君的指示。 京地是设在觉城中心的大岛。这样一来。各地的情况,能尽快传到京中。 城君本应坐守京岛。 但女君裳在作贵媛的时候,就讲究深入民间。即位后,她也经常在各地视察。有时候,即使君前侍卫军,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这会儿三大尹问侍卫军君主在何处,侍卫军也叫苦。 城君裳这不是又到外头去了嘛!搞不好就是在海滨、再搞不好。就是在琼波附近。再再搞不好…… 千万别是卷到海啸里了!千万千万! ――话说她要是真被卷到海啸里,怎么办?伤心哀悼的话先别论,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君位人选问题啊! 云裳和云轩姑侄争位时,就曾经差点酿成大动荡。云裳一死,岂不又要出大祸? 幸亏云裳早有安排。她立了个宝匣,声称储君已在匣中。具体事宜。除了战神李一鱼之外,还有民部大尹等寥寥几位亲信知情。 那匣中名字,写的是云轩。 云裳在位,云轩必须远走;云裳若有个意外,云轩却是最好的继承人。 这几位知情人都同意云裳的判断。但出于各种考虑。他们都不希望云裳出事,换成云轩。 他们焦急的寻找云裳下落,同时封锁消息,以免大灾之后,立刻发生政局的大动乱,搀杂别有用心者在里头搅局……觉城当不起! 同时他们也不得不盘算着……莫非要去安城接回公子轩了? 幸亏公子轩离得不远,接起来方便。 幸亏云裳一直把公子轩保护得好好的,要接,如同探囊取物般。 “真是位绝世的好君主,安排死后事,如同生后事一样稳妥。”民部大尹不觉感慨,“就是对自己的性命太不当回事儿了。老天也太不眷顾!唉!公子怎如媛。轩怎如裳……” “民尹又在叨念什么老话?”含着笑意的声音,很带些沙哑,听惯了,入耳却更觉慰美。 民部大尹豁然举目,但见念念之中的君主,云裳,一身憔悴、两肩风霜。那憔悴却如同尘灰,只不过是入世时沾染上的,丝毫无损她骨子里的威仪风采,似乎她只要耸耸肩,就可以像抖落尘色霜色一般,将憔悴也抖去。 她个子并不很高,但民部大尹总觉得非举目,不足以望清她。 而他甚至并不是常常有勇气在她面前举目。 “您、您回来了。”他无限庆幸、与埋怨,都在这一句中。 却与深闺女子对良人的态度相近。 臣子事君,痴心深处,原与女子侍夫之道相近。 云裳点头:“可不是回来了。” 李一鱼就侍立在云裳身后,真想说:“这次回来,可真不容易!”又想说:“险而又险,全靠老天开眼,赐回我们一个囫囵的君主。安城那枚备子,总算不必再用。”还想说:“这次回来,吸取教训,以后都不必再涉险了!千万千万!老天又不见得每次都垂怜。” 但他也知道,在君主后面信口胡言,大逾臣子的本分,更知道就算说出口来,云裳也不过温和驳回:“怎见得躲在深宫中就不受天灾。若只躲在深宫中,这君主又做来何用。换谁来躲不一样?” 句句在理,叫人只有垂头聆训的份。 李一鱼跟随云裳以来,忍不住也劝过几次,那还是在她践天台、正君位之前。得了她几次回复,了解了她的心思,以后不再劝。 云裳已对民部大尹道:“灾情信报?” 民部大尹,会合吏部大尹、工部大吏,早已有满堂的奏章汇集在这儿。 倒不是写了这么多文字,把一堂都塞满,而是这世界里纸笔不便,麻纸怎经得起揉搓,又在混乱时刻,越发不妥。觉城例来有个“鱼皮纸”,是将不好吃的鱼皮剥制下来,在上面刻字,随船送抵各方,万一粮食不继时,还能把它烹了吃。 这种鱼皮纸,刻起来也慢,而且不平整,写不了太多东西。琼波一啸,各地派来的,就都以口信为主。 记性好的信使们,背了一大篇汇报在心里,一些数据,记不了许多,这才记在鱼皮纸上,随身携带,供君主查阅。 云裳要看信报,民部大尹就会齐另两位大尹,将所有信使济济一堂,站了个满。时间紧迫,云裳自然不用一个一个信使听回来。早有伶俐的孔目,先把所有信使们的信息一个个听过,择其总,汇其要,等云裳一声叫,便提纲契领的说给了云裳。 云裳立在她惯常的座位上,听着。 那座位是一整块黛色石头凿出来,用岛上的草织成座席,要说价格真真的不值什么钱,但云裳习惯了这石座的曲线,人们也习惯了看到云裳在这张座位上,听取各地汇报、并发布命令。 她其实,往往不是坐着,而只是站在这座位面前,一边听,一边在沙面上划记号。 在那块黛石前,有个沙鼎,鼎里盛满细腻海沙。云裳听取汇报时,习惯在这沙鼎上或是做立体模型、或是划出抽象的标记。 那些标记除了她自己,恐怕没人能懂。它们能够良好地帮助她记忆。 听完孔目的汇总报告之后,她有针对性地提出了一些问题。 孔目记得不同的问题分别由谁回答。云裳提完问题之后,他就叫相应的信使上来。相应的信使再把相应的数据向云裳详细报告。 有时云裳问的问题同时涉及几个方面,几个信使同时站上来回报。七嘴八舌,她也不怕吵。偶有人偏题,她三言两语,又能把重点拉回来。 不过半天,她就对整个局势有了初步掌控。 “诚然是避难所制度救了蓝兰岛,又何尝不是蓝兰岛救了避难所制度。”她第一句总结,是对三位大尹发了这样感慨。 三位大尹感同身受。 避难所的制度,涉及三个部。官员们要由上而下把这制度建立起来,于是要吏部牵头协调;这个制度少不得民众的理解支持,在制度的建立过程中也要随时听取民意,免得执行中反而发生扰民伤民事件,于是民部强势介入;至于避难所地点的选取、建筑的形态,少不得要工部把关与指导。 这三个部在携手推行的过程中,一种深刻的感受就是:困难! 而蓝兰岛的抗灾政绩,因祸得福,反而可以帮忙把这困难解决了。 在三位大尹奉云裳的命,推行避难所的一开始,就有很多地方持抵制态度,理由无非是:劳民伤财,真的发生灾难未必能有多大用场。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四章 开刀杀人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建立避难所,遭遇最大的困难,便是各地的抵制态度。 最典型的是沿岸三邑。根据云裳的指示,这些地方也要建立避难所制度,但三邑的邑守都觉得三邑身处大陆板块,问题不大,即使有点风浪,抓紧时间往内陆跑也就是了。所以像琼波邑,避难所只是意思意思的修了一下。 其实这话也不错,确实是要抓紧时间,往内陆方向跑。但怎么“抓紧时间”,如何跑法,跑了之后如何保证基本民生,又如解决灾后生活问题,三邑并没有充分的准备。 在死湖一带的震中心,诚然怎么准备也没用,命里该死的都要死。可是即使这么大规模的地震,也未能直接吞没整个琼波邑。琼波邑中很多居民,本来还是有逃生的机会的。上下相邻两邑更是如此。 可因为民众们没有得到及时有力的指引,只会盲目骚乱、纷纷乱跑,于是死伤甚众。 蓝兰岛便不一样。 蓝兰岛守的理路清楚。他想,要跑,首先得设立个灾难标准、决定由谁发警戒,决定居民开跑。蓝兰岛这里,主要是在要害地点设立了瞭望点,由老资格的海民担任瞭望员,随时向直接顶头上司汇报。直接顶头上司也是有充足海上经验、能力才干深孚众望的老海民,紧急时刻可以不通过邑守,就发布警备令。这一次,海水刚发出异动,蓝兰岛的瞭望台就发挥了作用。琼波邑呢?琼波邑的邑守在享用一天里最重要的一顿——夜宵。 其次,发了警戒要跑了。事先得说好怎么跑。大家家里都有老有小、有粗细家产。紧急逃难时,家产要全带,是带不走的。为了多带家产,结果没逃成难的,历来有血的教训。蓝兰岛作了几次演练,让大家事先就想好哪些轻便、重要的财产,怎么打包携带。日常用不着的贵重物品,则建议直接保存在当局的银库中。当局还设置了民间地保队伍。一到要害时候,帮着所有人疏散,很好的维持了秩序。琼波等地也缺乏这一点。 再次,谁需要跑呢?一般来说是灾情影响范围之内的人。可是什么样的灾情、影响到什么范围?这仍然需要一个标准的划定。蓝兰岛内环向来被认为是安全区。而外叶是最危险的地方。于是岛守在逃难演习时,重点针对外叶居民,而内叶居民岂止没有演习,在这次海啸已经发出预警时,他们很多人也没有进入避难所,觉得自己家里比避难所还安全。 但事实证明,工部主持修建的工事,是比民宅靠得住——至少比民宅的平均安全水平要高。 于是,这次海啸,蓝兰岛内叶居民的和身与财产伤亡竟然比外叶还惨重。因为外叶居民们听从了岛守劝告。事先把很多财物藏在官方的储藏库里,预警发出时,也心裂胆寒,一点都不敢犟,撒丫子就跑。 内叶居民平常没有转存财物。灾难来临时又过于相信自己的房子地理位置与坚固程度,没想到海啸如此之大,结果遭受了巨大损失。 这是蓝兰岛守的失误。 他好的地方,被作为模范,在全城推行,失误的地方,总结经验教训。从此演习分为几等,最高等为“全民”级别,就当是一切都要毁了,没人能存侥幸,统统要试验一下这种情况下如何最大限度逃生。 云裳将大灾分为“灾时”与“灾后”两部分。 从海啸预警初起、到海啸肆虐,都是“灾时”。至于灾后。就是另一场战役了。 避难所,只能算是灾时救急措施。 灾后一切如何处置? 无非是,先保住幸存者的性命,再谈日后重建。 云裳忽问:“岛守杀了多少人了?” 没有。 最近一位信使出来时,蓝兰岛守一人未杀。 但云裳知道。要镇住岛上秩序,他必定要杀人。 宝刀、兼思他们跟着那脚受伤的海民走时,听到一点点骚乱声。 并不算特别严重。而且灾后的人类本来就容易发出哭喊和嚎叫。蓝兰岛这里,已经算很平静了,偶尔发出一点这种声音,宝刀他们并没有很留意。 海民领着他们往一个地方去。 那是个瞭望台。 在灾难之后,瞭望台上仍然有人值岗。 最紧要的位置,两人以上轮岗,随时瞪大眼睛。普通点的位置,有一个人长期值守也就是了。 这种职位,往往由年老鳏夫担任。他们气力已经衰竭,需要给自己找个更安定的工作,而且一生没什么牵挂,长期呆在一个地方也不会焦躁烦闷。 脚受伤的海民,很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呆在那里。 一子向兼思做眼色:这个地方,不像是有能耐帮忙造纸、以及向岛守引荐人的啊! 兼思回一个眼色:小心谨慎!真要有什么猫腻,咱们得防着。 而宝刀不在这里。 不久前宝刀说她有点事儿,得离开一小下,“你们先走。” 海民问什么事儿,她一脸痛苦:“出个小恭。” 似乎是身体受不住折腾,拉肚子了。 海民本来有点怀疑,可是兼思担心得不行,若非这病情男女不宜,他都想跟着宝刀去。海民见兼思这么担心,便信了宝刀是真病。 兼思是不是跟宝刀一起离开,伤脚海民并不在乎。他只在乎一子是不是跟来。 一子既然仍搀扶着他,他远远的又看到高台上的身影:果然就是! 他高兴极了:一切都很顺利。 他从一子的臂弯里跳开:他并不是真的脚受伤。 他兴高采烈往高台上跑,看那样儿,是真的很欣喜见到高台上的人。 兼思和一子有点儿懵,看他也不像对他们两人有什么坏心眼,当然不可能直接追上去按倒他揍他。 他们不按倒他。他跑出几步,可就对付他们了。 那所谓脚伤的海民,跑出几步之后,就往后丢了个烟果子。 野草间生的果子,不小心踩到。“蓬”就是一团烟。 丢在地上,当然也是这种效果。 恰在此时,无巧不巧,蓝兰岛最高的山上。响起嘹亮的螺号。 凡是重大事件,海岛上惯例就是吹这号角。譬如告诉诸岛民紧急聚集、紧急避险什么的。这次海啸警报,除了鼓、哨之外,最响亮的警报声,就是大海螺吹响。 除了君主葬礼上的戾牛头骨之外,十二城音量最大的吹奏型乐器,就除大海螺了。 因为太大,所以人类事实上没本事用它吹出真正的音乐来,只能用长短、节奏,表达不同的意思。 集会和避险的螺声不一样。杀人,又不一样。 人命由天给,正常情况下也该由天收。杀人是反天地的。官府不得不以法律的名义处置人命时,心情也是沉痛的。 这声号角,格外低沉而幽回。 蓝兰岛最高山上。立起处刑架,要进行公开处刑。 谁呢?大海啸没有夺去他的生命,他的人类同胞反而要把他处死在灾后的山岭? 兼思和一子不得不后退、而且分神朝那边望,跟海民的距离也就更远了。 所谓脚伤的海民趁这机会,一口气冲到高台,就把高台上那个老鳏夫瞭望员掀了下去…… 了下去…… 去…… 兼思和一子回过神来,一个目瞪口呆。一个气急败坏,都拔腿赶过去。 可他们都晚了。 所谓脚伤的海民,称心如意地舒了一大口气:“嗐,我大仇得报。” “什么仇?” “就是这人向官府告密,害得我被关进虫洞。”所谓脚伤的海民道。 原来他是蓝兰岛上虫洞里的囚犯,这次海啸。把他也给震出来了。他命也真大,没死在巨浪里,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报仇。 瞭望鳏夫向官府告发他,让他进虫洞。他就把鳏夫撩到了台下。摔死人家!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兼思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冷静地问。 岛外整片海域仍然风浪交加。所有的船舶目前都不能出海。脚伤的海民杀了人,逃不出去。 他拉着兼思和一子过来,显然是为了杀人之后保驾护航。 但兼思和一子,怎么才能让他免受岛上律法追究。 所谓脚伤的海民咧嘴笑了一下,向一子施礼:“华媛吉祥!” 一子变色。 此人认得方慧。一子刚从昏迷中醒来时,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正巧见到了一子原本的模样。于是他跟踪一子,并且引诱一子到这里来,就是为了: “小的逃出虫狱,那老杀才就死了。别人都会怀疑小的杀了他。但如果华媛为在下作保,说在下跟您在一起,没有杀人。那别人也只好相信您了。” 一子勃然大怒。 越是愤怒,她越是冷静:“我不愿意暴露身份。你别去见官,我帮你藏好。但如果你敢在官府面前拆穿我的身份,我会在你说话之前杀了你。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她那冰冷的杀气,把所谓脚伤的海民震住了。他想了想,又咧嘴笑了:“您现在杀不了我。” 一子和兼思身受大灾伤损,虚耗极大,既发现不了他的跟踪,也实在没有把握举手间杀他。 但一子只是沉声道:“我自有办法。你尽管一试。我说过,惹恼了我,我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这八个字的重复,果然有份量,所谓脚伤的海民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么,帮我藏身也好。我相信您、还有您朋友的聪明能干。” 一子默不作声,看起来只能接受了他的胁迫。但她显然很恼火。 所谓脚伤的海民叹了一声:“贵媛、还有贵媛的朋友,你们听我说个故事,也许不会那么生我的气。”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五章 兄弟娶亲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从前有两个兄弟。 两兄弟的人缘都不好,长得又丑,家里又穷,讨不上媳妇。渐渐的,俩兄弟就相依为命生活了。 一方有困难,另一方立刻鼎力相助,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再不帮彼此的忙,就没人帮他们的忙了。 一方受委屈,另一方就冲上去帮他打架。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再不替彼此出头,就没人替他们出头了。 一方有了好东西,就给另一方分享。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再不给彼此送礼物,就没人给他们送礼物了。 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几年前,突然出现了裂痕。 女人!一切的纷争,都是来源于女人! 蓝兰岛上来了一个女人,并不太老,也不算太丑,声称因为生活所迫,谁给她足够的钱,她就嫁谁。 她还对两兄弟表现了一定的好感。 两兄弟忽然发现自己有娶媳妇的可能,乐晕了头,赶紧回家找钱,这才发现—— 他们是两兄弟,那是一个女人,这可怎么办? 他们开始分家产,争执谁的钱更多、谁更配得上这个女人、谁该带着这女人住在房子里。 他们争吵声越来越响,最后还动了拳头。 他们打架的能耐不相上下,打青了眼、打肿了嘴之后,还是不分胜负,痛定思痛,倒是想出了个好主意。 这主意太妙了,两兄弟不打架了,又恢复了原来的一团和气,肩并肩去找那女人,提议:他们一起娶她。她做他们共同的老婆,如何? 那女人把他们啐了出来。 两兄弟只好继续争执。那女人还两头挑拨,让他们一个吞没了另一个的财产,她就答应嫁。 这样混乱而痛苦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那晚月明如水。兄弟中的一个从梦中醒过来,恍惚间觉得一切争执都没发生,他们还是好兄弟,明天该一起去哪个水域打渔呢? 然后身上痛楚袭来。他活动着打架受伤的胳臂,感受着大大小小的瘀青、肿涨、外伤、内伤,很知道他兄弟状况也跟他一样。 “我们怎么到了这个田地?”他忍不住想。 “都是因为那女人的关系!”月光铺来眼底,这个兄弟大彻大悟,心静如水,操了把刀,出去找到那女人,一刀把她杀了,并不比杀一条鱼更难,割下头来。扔在他留在家里的兄弟面前。 在家兄弟吓傻了,连滚带爬跑出去,叫来了官差。 杀人的兄弟很伤心:“兄弟,我不惜杀人,只为了跟你继续和平相处。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你应该帮我掩藏我杀人的形迹。 “如果你非常在乎法律,你应该劝我自首。在我整个自首、坐监的过程中,你应该陪在我身边。 “可是你像躲瘟疫一样躲开我,让官府把我关起来,你松了一口气,从此不用再见我。 “不能这样! “不可以!” 蹲在虫洞里的漫长日子,杀人兄弟的心中。始终回荡着这句话。从洞外飘过的只言片语交谈中,他知道了那个在家的兄弟,找了个瞭望台上的活。他想看看那个兄弟。可惜从他的虫洞这个角度,见不到瞭望台。把脖子伸得再长都不可以。 大海啸崩裂了他呆的洞,他想,这是老天给他机会。 在海岸边。窥见一子的本来面貌。他认出来一子是谁——他在自由之身时,曾替官府服役,正好远远见过华媛慧!他想,这可真是老天叫他去报仇,他不接受这机会都不行! 他确认了他的兄弟还在瞭望台上站岗。诱了一子跟他同来,杀了他兄弟,威胁一子帮他掩盖杀人行为,完了哀哀戚戚讲出他的故事,乞怜道:“我难道不是应该杀他吗?” 兼思瞪大眼睛:宝刀? 本该去拉肚子的宝刀、本该摔死在台下的瞭望台兄弟,还有几个蓝兰岛的官差,悄悄从杀人兄弟的背后摸过来。 兼思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脸上表情正常,免得惊动了杀人的兄弟。 一子也是如此。她郑重向杀人的兄弟道:“不是这样。” “什么?我——” “我只听说很在乎一个人,在乎到付出自己的一切,没听说很在乎一个人,以至于把别人跟他都杀了。”一子看着杀人兄弟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他:“你如果像你说的那么在乎你的兄弟,你应该去死,放他活。” 杀人兄弟像挨了一击,把身体蜷缩起来。 说什么友情、冤屈、在乎,都是借口而已。他只是自私。自私而且狠毒。 一声唿哨。 官差跳上来,宝刀、兼思等人帮忙,转眼间将杀人的兄弟放倒在地。 一子在乱中抽冷子给那杀人兄弟的耳朵旁边放了一句警告:“惹我,你试试看!” 杀人兄弟像烂泥一般委顿在地。 他有胆子给一子放威胁,却没胆子在被抓时,把威胁付诸实施。 他就是这么个胆小鬼。 他永远不敢吐露一子的身份。 而那个在家的兄弟,连连给大伙儿作揖,谢他们救他一命。 一子不屑看他。 他人品也实在不怎么样,无非是没沦为杀人而已。 官差押着杀人兄弟下山时,最高山岭上又是一声螺号。 前一声螺号,召人上刑台;这一声螺号,送人上路。 报信的把处刑来原传送四方——灾后哄占财物,以权谋私者,立杀无赦! 特杀权。 一方太守,在紧急情况下,有先斩后奏的特杀权。 杀了再上奏,若城君认为处置不当,会降罚太守。 太守行使特杀权时,是把自己的官途、乃至性命,一起押在了刑台上。 京岛上,云裳对三大尹道:“我猜蓝兰岛守已开刀。而且最先针对的,一定是他自己的亲友。” 蓝兰岛边。海面已平靖多了。京岛的信使抵达蓝兰岛,传来城君第一次温喻:蓝兰岛守应灾得当,很好!望再接再厉。京中也会调派地方,有各种支援来到。 这条船载的信使。身份可不只是信使而已,更为君前五位平章事之一。 平章事,替君主整理文案、参考政务、斟酌决策。在外可代君主立威仪、宣慈恩。 琼波一啸,灾祸甚重,云裳派出的信使,是身边的平章事。 与这位平章事随船一起来的,还有一些要紧物资,以及京邑派出的精干人员。 就在平章事向蓝兰岛守传温喻时,各地的第一批救援物资,也正搭乘各种大小船只。陆陆续续前往蓝兰岛、琼波邑等地。 蓝兰岛守谢过平章事,收点物资、见过京邑来的诸位官吏与工匠们,回过头来,请平章事带个信回去:“下官行使了特杀权。” “哦?杀的是谁?” “在分配生活物资时,利用职权。与平民争抢的一吏。” 平章事记下。 “若城君问起此吏确实身份——”蓝兰岛守略加犹豫,拱手,“乃是家侄。” 拱手间把案卷和信使送上。 岛上的信使,已经背下了一份新的漂亮救灾数据,还有一份完整的鱼皮案卷。 一切可以从简,杀人不能从简。这次处刑是必须记录的。 但这么短时间里、这么仓促的环境下,岛上信使的口信和鱼皮案卷都很完备。这就不能不说是超群的执政能力了。案卷中尤其不能遗漏、而信使详细背诵的是:岛守大义灭亲,力挽狂澜,岛民们心生感佩,岛上秩序得到决定性的好转。 平章事屈身行礼:“大人高才亮节,令人感佩。”蓝兰岛守连连称惭。平章事微微一笑,请蓝兰岛信使上船:“信使请。” “大人请!” 那船放橹而去。顺风顺水,不两日到了京岛。 觉城大,多是海面,岛屿星布,信息传播艰难。快船专门送信。风水送,地方近,时间也要以“日”来计。若是极远的岛地,又或者当中遇风雨、恶流,经月才有消息,也是寻常。 云裳发布命令、掌握形势,往往要靠预测。 京岛信使带着蓝兰岛信使,从蓝兰岛回来时,君前侍卫军已把沿岸两邑的邑守都押解到。 当时那两邑的顶顶确切情报还未到,云裳已叫侍卫军去,事先交代了几个指标,侍卫军一见属实,便将邑守押解入京。 沿岸三邑邑守,押解来的独缺琼波邑。琼波邑守据说已死在琼波一震中。 云裳也有鉴于此,派出去的除了士兵、救援物资,还有官员。那些官员就是看当地是否有官员死于灾祸,临时好补上的。 当下派出去的官员几乎都在当地补完,罪官也解到,云裳作了发落,听了蓝兰岛的新情况,尤其是特杀令,当然注意到了“大义灭亲”的情节,微微一笑:“蓝兰岛守可入京了。” 她推测,过了这么几天,蓝兰岛的形势一发平定,蓝兰岛守已可离岛了。 大灾大难,见大政绩。蓝兰岛守本是一介小吏,云裳即位以来,他对云裳政立执行有力,因此得往大岛,先补了个高等实缺,很快运气好,直升岛守职责,这次又有如此醒目表现,自然更该高升。 云裳很想亲自去岛上视察灾情,然而各地情报齐汇京邑,君令从京邑向往发出,是最方便的。她现在不能走,只好派诸平章事全权代表她抚灾。失职官员当场带回受惩,这跟蓝兰岛守行使特杀令是一个道理。非常时刻要用雷霆手段镇场子。 至于优秀官员,像蓝兰岛守一样,在克尽职守时,已合理预期并会受赏。 云裳等灾情稍定,便要大赏。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六章 顺手牵田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灾情初定,风波稍靖,炎夏如约到了安城。 安城的盛夏,是有些难熬的。 它不像南边木城那么酷热,但却非常闷。青神岭为安城挡住了寒风,让安城水土可以尽情舒缓的肥沃着,奉出无限丰产。可惜在夏天,这优势一变而为噩梦。 如果说木城的夏日里没人抬头找太阳,因为到处都是太阳,稍一抬眼便叫阳光灼疼了视线。而安城的夏日里,正好相反,都没人试图躲太阳。因为躲了也没用。有太阳,没太阳,一样的闷。所谓的阴凉处,只占了个阴字,不觉一丝凉气。人呆在那儿,就觉得身上的油、还有水份,慢慢儿慢慢儿往外渗,如果不做点儿什么,简直会在那儿慢慢死了似的! 到这种时候,还不如蹦起来,太阳底下该干活干活、该赶路赶路,要出汗就出汗,反正什么也不干照样出汗。太阳把皮肤晒得火辣辣的也不算什么,总比阴地里慢慢熬死来得痛快。 山乌槛里,简竹兴致勃勃招呼着伙计们:“西瓜拿出来吧!咱们卖西瓜!” 瘸子秦来访,简竹也热情招呼他:“秦老板!来来,试试我们自家种的西瓜。第一次种,不知道甜不甜……” 刀起瓜分,田里收进来,存了几天的西瓜,正在妥当时候。鲜红沙瓤,看着都甜。 瘸子秦两眼失神:“麻料跌了。” 他今年的米,卖给简竹,是用麻料作抵。当时米市风雨飘摇,而麻价正红火,他没想到麻价会跌得这么快!一下子探了底。 简竹非常抱歉:“我也没想到啊!所以这不是卖水果,希望能给一店伙计赚点小钱,让他们还能开伙……好在还有秦老板卖给我的米,至少果腹是不用愁的……” 瘸子秦嚎啕:“米市也完了!杀千刀的小傅!” 傅琪把米廉价卖给西商,然后脚底抹油的事儿。已经传遍了安城米市。大家都知道:傅琪良心大大的坏了!西商进足了最基本的米,已经不急着跟安南谈价了。安南剩下的好米,真格卖不动了。 简竹更加惭愧:“小傅把他的产业托给我管。我这也是麻价实在亏得利害,不得不接下他的生意。不然怕过不去这个夏天。他确实不是个东西。但我立了契。只好帮他好好的管着家产。秦老板您别怪我……” 瘸子秦血红的眼睛,刀一样剜向简竹。 简竹表情十足无辜和温良恭俭让。 瘸子秦“嗷”一声撕开衣裳:“我不甘心!” 入夏的男裳,本来就风凉,扣子也不再紧紧揿好,无非是几根麻线吊着。瘸子秦一拉,线断了,胸膛露出来,上头横横竖竖,几道伤口。 瘸子秦是江上渔业发家。打渔的,跟跑马的、烧煤的一样。看起来与世无争,甚至还带了那么点儿田园诗意,但行业内部斗得比谁都凶。瘸子秦一统张邑及周边的水上渔业后,江河水波里、两岸泥土下,送了几具尸体。他身上多了这么些伤。河水渔帆,依然悠悠的田园风光。 从此后瘸子秦依托淡水渔业,向岸上进军,做成张邑三大商之一。 在水上,他信奉滔滔水波,点点银鳞,是千万代的沃土肥库。到了岸上。他最信得过的也是泥土。他觉得这土、以及土里的出产,是实实在在的财富,绝不会辜负他。 偏偏就在这儿被辜负了。 简竹忙忙搀扶抚慰瘸子秦:“秦老板。别这样!快别这样!” 瘸子秦仍然一声声、野兽一般的嚎:“我不甘心!” “何必如此?”简竹劝他,“米市虽不好,你还有田地在。” 瘸子秦苦笑。 米价已经完了,留着良田有何用? 何况。良田不像河流。良田是要经营的,河流不需要。银鳞跳跃的大江河,你只要别用遮天的大网、见天儿密密筛,里头总归有鱼。良田呢?好好的田,你一个月不除草、两个月不施肥、三个月不松土、四个月不浇水。倒试试看! 说荒废就荒废了。 良田像良驹,保持好状态,是要有本钱投入的。 米价被压低到这样,再要出资维持良田的好状态,已经很艰难了。 简竹继续劝慰:“而且,秦老板你还有河啊!” 是的。河! 瘸子秦眼睛亮了。 他发家的地方。那永恒温柔,永恒不知索取、只有付出的,媚光闪闪的怀抱。只要河还在,他就不会倒。那是他最大的慰藉与支持,是他回去舔伤口的地方。 他是想回去了。可张邑近半的良米田都在他手里,养下去亏本、放弃了又可惜,那些佃农也不知如何安置才好,实实的鸡肋哪…… “要不,”简竹沉吟,“秦老板把田地暂时先租给别人如何?” “租?”瘸子秦没听懂,“我现在田地已经都是租给别人种了。” “那些农民是佃您的地。他们等于是替您打工的。田地好不好、种什么、有什么收成,还是要您操心。”简竹耐心地跟他解释,“秦老板,你要是实在烦心,不如把田地都包租给别人。人家按年给您租银,里头种什么、出产什么,您都不用管了,岂不好吗?” 这建议出得……胡不食肉糜! 瘸子秦冷笑:“到这份上,谁肯租我的地?” “好田地,怎么没人租?”简竹一副天真的样子。 “哼,三钱不值两钱租了去?”瘸子秦继续冷笑,怀疑简竹是不是故意气他。 “不会啊不会啊!田摆在这里。是上好的田。好田不会跌价的。租金怎么会跌?”简竹显得更加天真了。 “你……”瘸子秦现在不怀疑简竹是不是故意气他了。他怀疑简竹是不是真的脑袋锈斗。 这么说起来……瘸子秦确实听说,山乌槛的简老板其实是个傻子,别人给他挖坑他就跳,手下伙计刚发现赚钱的皱纸他就把摇钱树拱手让人……种种例子,举不胜举,都是蠢到可以的举动,偏偏运气好,每次都逢凶化吉、因祸得福。 难道这一次…… 瘸子秦试探着问:“简老板租我田地的话,肯出多少钱?” 简竹想了想。问瘸子秦手里田地的亩数,以及优劣的等级比例。 瘸子秦赫赫有名,他手里有多少田,差不多的商家谁不知道?简竹还要问!真是个缺心眼的外地人。瘸子秦现在越来越确信了。 简竹在帽帷下悄悄呼吸。 狐息。 狐息可以救人。也可以惑人。 要惑人,比救人容易得多。 不过也要这人心里已经有空隙可入,简竹才好下手。苍蝇不抱无缝的蛋嘛!像当初屈老板、羊医生已经晓得自己给山乌槛的病人下了毒,做贼心虚,简竹才能让他们自己发出毒斑来,吓得他们上门认错。 瘸子秦本来就自视甚高,把人家都当低一等的生物,简竹吹出狐息,让他彻底看轻自己。 瘸子秦把简竹看低之后,自我防护也不知不觉降低了。他报出自己的田产。简竹思索了一下,扳了扳指头,报了个价。 比正常情况下的租金打了八五折。 只打了八五折。 米价大跌之后,田地放在那儿都没人肯要。他居然肯要,而且只打八五折! 而且还怪不好意思的说:“秦老板。别怪我报得低,我手头只有这点钱。你知道,丝我虽然卖了。但这几个月行情不好,其他地方我亏得厉害。手头就只剩这点活钱……” 这么说还是现银给付!不像上次用麻料抵。现银支付哎!如今的安南,还有什么比现银更吃香? 瘸子秦心里快活得砰砰跳,比看到一个可以容易拉上床的美女还要开心,比发现老鼠的猫还要小心。一步步落爪无声,只怕惊了猎物。 他作出一副苦相,道:“简老板莫要寻我开心啦!只租几个月,还不如不租。” 简竹笑了笑,把西瓜推给他:“秦老板吃瓜。”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瘸子秦百爪挠心,啃了几口沙瓤鲜红的瓜。味同嚼蜡,哪里还咽得下去,盘算了几遍,搭讪着开口:“简老板手头赚了钱,想投资到哪方面?” “还是土地好。”简竹怪不好意思。“可是秦老板,您别怪我手低眼高,我觉得东西都要拿在手里靠得住。不想租,光想买。” 瘸子秦恶狠狠又啃了几口瓜,把瓜籽同瓜肉一起嚼下去,吐出句话:“你能买多少?” 慕飞在窗外听得几乎要笑出声来,连忙捂住嘴,猫腰溜走。溜出这个屋檐子,觉得有阵风轻轻在他肩头蹑足而过,不知为何就想起宝刀肉乎乎的软软的手指。 那个蠢丫头,去了觉城,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眼睛模糊了,有眼泪砸到泥地上。 “那盆景!”兼思忽然一掌拍在墙上。 “当心,当心!”宝刀担心地去扶墙。 这些屋子是灾后赶建的。宝刀跟蓝兰岛民们一起赶的。每一所房子,都像是跟她血肉相关的宝贝一样。她心疼。生怕兼思一掌把墙拍散了。 兼思郁闷地看看自己的手掌、看看她。 “有没有拍疼?”一子起身,来检视他手掌。 “不曾。不曾。”兼思将手垂下,对宝刀道,“我知道那宝物盆景有什么问题了。” “什么?” “我不知它的来历,悟宁也不知它来历,只有一种解释,它是――我们都沦落天涯之后,才有高层人物造出来的。”兼思望着一子:“青衣贝珠母的整只盒子,华城打的银河流,诸宝的景色,象牙塔上有位姑娘――” “呀!”宝刀终于想起来了,“跟姐姐没有易容的样子很像!” 兼思轻咳一声:“那盆景,有人故意送到我们手里。姑娘对此可知情?” 一子肃容,问了他们如何得到那个盆景,怔了半天,道:“看来我也只好跟你们讲一个故事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七章 天华山情话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华城以北,有座着名的山脉,高耸入云,没有人可以翻越过去。它成了十二城的北边界。以城为名,它叫“华山”。民间则敬畏地称它为“天华山”。 它的顶部,终年冰封,山脚下倒是茂草浩浩、密林萧萧,一丝冰雪也没有,仰面往上看,密林的上头,大约千来米高的地方,才开始有了冰,冰色青翠,大约是衬了岩壁苔藓的颜色,映着阳光,丽彩夺目。几十上百个小峰,都青玉锥似的耸立在那里,簇拥着主峰和几座高大些的从峰。青翠冰层大概延续几百米,再往上,冰色便转纯白,大约最贱骨的苔类都冻得生长不了了,到这个高度,颜色古怪的云朵叆叆的围了一圈,把冰山顶峰藏在后面,任你仰酸了脖子也望不见。这层云,就是所谓的死云线了。听说再往上的高度,任何生命都难以生存,谁敢进去,就会被它吃了,连骨头渣都不会吐出来。 死云线以下,青翠冰层那一带,形状每月都会有变化。什么时候暖和一点,冰就化了,冰层往上退,下头植物繁衍,有些小虫小蝶们也会嗡嗡飞上去热闹。什么时候冷一点呢,冰就封了,植物沉睡等待下一次化冰期,小虫小蝶们来得及逃的就逃了下来,来不及的就都给封在了冰里面,晶莹剔透像巨大的白琥珀。有时候你还能看见冰里面小虫抖动触须的晕迹。 寒冷来得如此之快。它才挣扎,就被冻在了冰里。 冻进冰里的,不只是小虫的生命遗迹。 有些华城民上雪山去采集雪山特产——别担心!他们并没有被冻进冰雪里。 他们都是很了解雪山的特质、做了很周全的准备,这才上去的。他们上去的目的是为了赚钱,可不是为了以身殉道。 不过呢,因为那儿实在太冷、太冷了,所以山民们呼喊、歌唱的声音,都被冻结住,从空中掉下来。沉睡在冰中。等到再一次春暖花开,这一带冰层渐渐解冻,那些歌声、语声、号子声,才会从解冻的冰里酥融释放出来。 天华山从山脚至山腰。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小别墅。外头炎炎夏日,他们就到这里避暑。拿天华山区域特产的马儿“君驷”为脚力,往山脚一路往上爬,可以享受从秋到冬的情调。 有一天,华媛慧上山腰消遣避暑。 冰线下,有座小亭子,她在亭子里歇脚。 当时的天气,冰正好融到这里,冰层里的声音,也正释放出来。 刚到天华山的人。听见这些声音,难免骇怪,华媛慧土生土长,听着这些解冻的声音,就像听鸟叫一样。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忽然有一个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声音跟其他一切声音都不一样。 它说: “我是一棵树……” “我是一棵海边的树,生于斯长于斯,见过船只像欢快的飞鱼一般扬翅扎进茫茫远方,见过海女潜入冰凉的海底采摘珍珠,见过繁殖期海鹰的粪便把那边的石岛染成一片白花花。见过大风突起,海面浪峰狂暴得像有一万群巨大的海牛在奔腾咆哮。 “原来我只是颗翅果,有鸟儿把我啄开,我到地里,就发了芽。发芽又怎么样呢?如此寂寞,今天和明天。后天和再一天,也没有什么区别。好像神跟我开了个玩笑。我是树,我就要在这里,永远在这里。无聊得叫我想死掉。 “有一天,风雨好大。我身边很多同伴都死了,我想我也要死了。死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怕。可我竟然没有死。等风雨都停了,一条船朝我来,船上立着个少年,双鬓黑鸦鸦如乌羽,眼睛弯弯的,仿佛总在笑,瞳色又那么浓,似墨染的一双黄昏。他衣袂上满是藻痕,双足是赤裸的,漫漫长路在足上磨出了血痕。那么他就绝不会是一只鸟了。鸟是用不着走路的。可为什么我一见他,就有翅膀在心中拍动,仿佛还是当年那枚翅果儿,笃的一声,千万年的硬壳也松动下来,愿把脆弱的果肉都裸露给他,他啄食也好,不啄食也好,前生注定,一物克一物,我总归在这里了。他却根本不看我。 “他跟其他一些人类,从船上缷下一些生病的人,安置在树林里。照顾他们。我努力伸展开枝叶遮蔽他。我但愿他看我一眼,看见我这样的身姿苗条、颜色清碧,但或许,跟旁边所有的新树比起来,也并没有更俊秀多少。所以他并不在乎我。我只好在他经过我时,尽力的伸展开枝条,让枝梢的影子与他的足影,多一点点缠绵牵绊。当同伴火红的花瓣吹落在他肩头,我难受得像有小虫子在啃啮我的树心。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多少天,生病的人有些好转、有些则死了。死了的抛入大海,活着的重新搬上船,他们又要走了。少年转身的一刻,我开出花儿来。清得如碧海蓝天、净得如整个世界静静在你面前背过脸去……我这清清净净的心事哪!不如同伴们那些姹紫嫣红的硕大柔软花朵,可这是我的花。我珍惜的留着它们,动也不敢动,只怕一不小心就抖落了我的心事,在无聊而庸俗的泥土中化为尘埃。 “他没有看我一眼。 “清得毫无颜色、净得连一只细蜂都不惊动,我这样以心血交付的花事,对人类来说,只是顶顶不起眼的叶底小花。他何必看我。 “我对他的牵绊,只是我自己的事。他与我形同陌路。 “终于他就这样扬帆而去,再也没回来。终于我无可奈何放弃了大部分的花,留不住了,它们也只有零落成尘,唯有一朵,我用尽全力都守着。 “如果他能听见、如果他能看见,只要一句、只要一朵。 “这一朵就是我超越言辞的指望。 “最后连这朵花也谢了。我听见我心里跟着破碎的声音,如低不可闻的叹息,如梦碎了一场。 “跟以前一样,我仍然是一棵树,冠盖亭亭,每一片枝叶上都洒满阳光,像眼前,每一层波涛上都金光粼粼。那金光溅在我心底,似有神仙朝我点头、微笑与叹息,我竟然从此能泥土里拔出脚来。 “从此我成了个能走路的树人,悄悄、慢慢儿的,四处行走,寻找我爱的少年。 “好冷的地方,我爱的人应该不会在这里。我要到其他地方,继续找下去。“我走到哪里?一直走到有人类发现我这个异端,将我劈成柴、烧成灰为止。 “当我烧成灰以后,我不知道梗在我心口的这份爱,会不会也灰飞烟灭,又或者即使我成了灰、扬到风里、散到大地,这颗爱,这无来由的祸害,它仍然会在世上跳动,等到有一天,那个少年,也许他已经不再是少年,经过这里,从灰烬中,又会抽芽、长叶,冠盖亭亭。” 冰里的声音,说到这里,静默,消失了。 华媛慧在冰里翻来翻去,最后干脆任性地放了一把火,把那一谷里的暮春残冰,全都融化了。无数的笑语、悲泣、号角、挣扎,全都一起释放出来,如白昼的烟花。 那树人的声音,始终不曾再出现。 华媛慧在附近山峰踏看,看遍了残春,踏遍了人迹能至的山峦,再没有那片赤诚的声音、和所谓树人的痕迹。 公子达还以为女儿是快要出阁了,舍不得华城的山山水水,所以要在华城大地上多转一圈,体谅她的心意,也由着她。 华媛慧攀过山、跑过平原之后,却回家,把东西收拾一下,逃跑了。 她要去找树人。 她不能让树人为了她,孤零零死在这世上。 那个所谓的少年,就是她。 她母系一脉,出自觉城。不论是亲伦本性,还是为了政治投资,父母尊长都鼓励她与觉城搞好关系。从前的老城君、如今的女君裳,都疼她,她时时在觉城来往,也走惯了船、也熟了觉城风光、也能乘风踏浪。觉城略出点事儿,她还力所能及帮帮忙。 树人说的那次,正是海上有风浪,伤了一条船。华媛慧乘的船经过,把那船上人救了起来。然而上头的人伤了一些,而华媛慧乘船上粮水也已不多,经过一个岛,就先上去,把伤者移到树木下,好生调养,一边在岛上寻粮水补给。不几日,粮充水足,伤者太重的,已经死了,那也救不回来,伤势较轻的,有这几天将歇,好了很多,再上船颠簸也无大碍了,便上船回去。 在船上,华媛慧为了行动方便,是男装打扮。树人便把她认作了一个少年。 已是多少年的事了。 华媛慧在残冰中听见树人的心声,五雷轰顶,略加思索,回忆起那次岛上救人,似乎也想起有艳艳繁花,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其中还有清清静静、亭亭秀秀一棵树。 她不知那树人是如何能拔根破土、如何能涉海过洋、又如何能攀山陷雪。 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找到他。 在听见冰中的情信之前,她也活着,也会笑、也会享受,但听见情信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她不算是活着。 那像一团火。她也许会爱他、也许不会,但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靠近那团火,试试看:她的生命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燃烧。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八章 君肌玉骨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我一定要帮你找到树人,姐姐!”宝刀双手握拳,明显被感动了。 兼思心情沉重:这世道,难道只有他一个人保持清醒吗? 所谓树人涉海寻爱侣,难道不嫌太过荒谬了吗?! 心声正好冻在冰里,又正好融化了叫方慧听见什么的,巧得也太离谱了吧! 那宝贝盆景,来历可疑,方慧之逃家,又何尝不可疑?若说有人播弄…… 青神岭内的安南,阿星打了个喷嚏。她捋了捋鼻子:咦,有谁在念叨她吗? 念叨吧,念叨吧!她用力勾起唇角,笑着:有人念叨她,总比所有人都忘了她好。 阿星兴致勃勃鼓捣着酒具。她不会被世界遗忘了。从此起,她会成为传奇的酒老板! 稍许有点可惜的是:她的大仇,薛家女儿宝刀,本来阿星同意留下她,以便慢慢炮制,让宝刀受的折磨更惨,结果宝刀好像死在海啸中了,真是便宜了她! 还有那宝贝盆景,叫宝刀一行人带走,本来是想给他们找麻烦,结果盆景应该也失在海啸里了。真可惜!早知如此,阿星自己留下盆景好了,乃是个好宝贝呢! 阿星懊悔到此处,猛然想起雾金绡来。那玩艺给雪鸿夫人做了传奇的舞裙,后来被人盗走了。哪个盗的?至今都是悬案。正巧何四进屋理衣服——阿星还幼小时,他便带着阿星逃亡,过惯了又当爹又当娘的日子,真真的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理得衣裳、调得羹汤。 阿星便问何四:“对了,雾金裙真不是你偷的?” 何四理着衣服,头也不抬,熟极而流的回一句:“真不是我。” 阿星道:“你有本事偷的。连那盆景你都带出来了。” 何四解释:“盆景是趁乱下手了。雾金绡当时整个防守都不一样。而且我当时忙着护你,也顾不上入宫偷东西。” “如果顾得上,你还是想偷的咯?” “……”何四顿了顿,方道。“人若在心里,何必盗物。人若不在心里,盗物又有何用。” 言下之意,哪怕顾得过来。他也不会去盗雾金裙。 阿星托腮:“我没你看得开。我没见过娘,就想拿到点她生前的东西,也是好的。她生前的东西没有了,我拿个类似的看看,也是好的。” 她到陈雍那儿偷雾金绡,也正是为此。借一尺薄绡,揣想亲娘当年着裙的丰姿。 她托腮遥想的样子,比起雪鸿夫人当年的姿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四匆匆道:“我去照顾炉火。” 酿酒过程中要用火。这初蒸夏炎里,照看炉火是桩苦差事。何四主动担下。 “喂,到底还有谁会对我娘的衣裙感兴趣?”阿星朝他背景喊。 “夫人当年……丰姿绝世,倾慕者甚众。纵不为此,那裙也是千金难买,有人想要。也可以理解。”何四再一次做了这样的回答,匆匆离去。 简竹笑着踏进门,报喜道:“新米都运过来了,今后多少年,米也都不用愁了。” 在山乌槛里,简竹欲擒故纵、狐息轻吐,纵用市价的八成。便把瘸子秦的良田买下来,而且只用首付两成、余银分期付款。 瘸子秦还以为讨了便宜!怕简竹反悔,催他定了死契,还到官府面前敲定过,然后欢欢喜喜回河上本行去了。 “你不怕过阵子,新酒风行。米价飙升,瘸子秦回过味来,把你给砍了?”阿星看过定契,自然欢喜,却又要调侃简竹。 简竹不以为意:“星姑娘及贵下属们都是高手。恐怕还没有在下出手余地,更谈不上惊怕。” 阿星“咭”的一笑,摇着扇子。天热,她本来就穿得薄而少,风一吹,更显出衣裳中的曲线。 她习武,常年高奔低走,自然不是那种纤细型美人儿,然而天生丽质,线条优美,比那些单薄纤瘦的,还更有看头。 简竹礼貌的错开视线。 阿星偏要调戏他,扶着他的肩,问:“简老板怎么还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似的。” 简竹任她扶着,不紧不慢回答:“等星姑娘正了君位,在下旧帐,没人去掀了,在下自然也敢露出真面目了。” “到那时,你还是没本事给自己换一张脸?” “真元受损已深,人身又本是难中之难,怎有那样容易就能换了。” “嗐!那你大粽子还要包多久!不怕热?” “托姑娘的福,还不怕。” “是。是。你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阿星拿扇子在他肩头敲一记,拉回正题,“安仲少君也死在海啸里,我们这大局,到什么时候才能搅乱,好让我混水摸鱼。” 简竹还未回答,官差已上门。 这官差完全是小熊侍卫长招来的。 “小熊真是命大。”阿星下断言。 他入觉城,就比宝刀他们晚了一程而已。死湖上空天色突变,小熊还没到琼波邑,仰察凶相,晓得敬天畏命,悚然住足,未再往前, 很快,大灾变发生。 这大灾变中心在琼波邑。旁边数邑只不过遭波及而已。 若是海啸那种“波及”,自然也是毁灭性的。小熊人在陆地上,海浪拍不到他。 陆地上还有很多灾民,死于疯狂逃难时的踩踏,小熊侍卫长武艺号称安城第一,自然不会被此所伤。 他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逃回青神岭之后,他才醒悟:还不如受点儿损伤呢! 他干什么去了?戴罪立功,追贼拿赃去了!被天地一震,连滚带爬回来,比受伤还丢人。 还有许多灾民,跟他前前后后的,也想进安城来。 总是觉城这灾难太大了,云裳纵然英明勤谨,一时救不周全。所谓远亲不如近邻,琼波三邑紧挨着青神岭,灾民们自然第一反应是要越岭求衣食。 论理。安城也该救他们。天灾这种事,谁都说不准,下一个会轮到谁。十二城,并立数千年。守望相助,理所应当。 只不过变起仓促,若全数放开边防,灾民一拥而入,安南地区自己人的正常生活被打乱、生活资料被抢夺不说,治安也会恶化,更别替若有些坏人混进来,真不知会发生什么恶性事件。 因此边防还是要谨肃,只不过把救灾措施迅速跟上而已。 可怜安南自己也刚受麻料、米市的重创,连累得百业滑坡。还未恢复,如何是好? 当地的地方官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总之第一是飞马向京邑报信,二来么,老规矩。十二城守望相助,不能独落在安城一家。北华城、西南的栖城、东南的已城,都要出人出物出力。连西部的画城,穷山恶水,常年衣食不济,少不得也要无钱场捧个人场。 那些周济,快则几天。慢则半月,陆续会有来到。 目前,安南诸邑就是多出些农产品、多给些长衣短裳,先帮灾民们活下去。 小熊侍卫长脚刚沾了故城土,衣裳也来不及换,也帮着地方上维持。指望着赈灾有功。老父和城君问起来,也算能小小的折抵了罪过—— 咦,说曹操,曹操就到,老熊侍卫长来了! 小熊如鼠见猫、如早起的虫儿撞见了早起的岛。一声霹雳、通身觳觫,硬着头皮问:“啊父亲,您也来救灾……” 话未了,老熊抬手就给小熊一个毛栗子! 毛栗子,小熊牙口好,硬着头皮受下。 老熊就手拎着烟杆子还要打。 那烟杆子,象牙的杆、红珀的嘴,不算很坚实的料,用足力气打在小熊脑袋上,大概跟小熊两败俱伤。到那时,不知老熊是疼儿子脑壳多一点、还是疼老烟杆子多一点? 大约是疼老烟杆子多一点。 只因为脑壳破了还能再长。他这老烟杆子敲碎了,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弄回一柄这样的。 小熊也只好发扬“小杖受、大杖走”的贤者古训,抱头鼠窜,免得自己脑壳敲坏了老爹的宝杆。 上窜下跳的戏码,又在张邑上演。 最后还是小熊给老熊讨饶:“父亲,恁热的天,您小心身体!” 老熊实也是满头大汗,顺阶儿落台,气呼呼抱怨:“生了个蠢儿子,我还能小心身体吗?” 小熊给老爹绞井水浸凉的毛巾。 老熊擦了一把,继续教训儿子:“我来救灾?你算算行程。从灾情报告到京邑,君主知情,再派我来,我到这里,能这么快吗?” 说的也是!“那末父亲是……” 老熊长叹一声,告诉他两个字:“放僧!” 僧,就是悟宁。 小熊都快忘记自己派人把悟宁看管住了。 云裳却知情。 云裳险些丧身在琼波海啸中,正为着此。 她十几天前就赴琼波外的岛屿,遥遥指挥李一鱼买麻。麻料紧张,官库告急,云裳也担忧,怕日后缆绳渔网无以为继,便派李一鱼动用海蛇帮的银两,买上一批麻。 海蛇帮名义上奉公子轩为太上皇,云裳却是海蛇帮实际上的首脑,这其中的奥妙,说来话长。 总之麻既买好,云裳本来要走了,听说侍卫长派人把悟宁看管住,唬了一跳,只怕动作一大,惊动遗留的公子党们,知道了云轩在这儿落发为僧,又要借题发挥,连忙派人处理,耽搁了些时候,差点被海啸卷到里头。 她派的人,没有说真话,总之借着官路,让老熊赶着南下,解除悟宁那儿的窘境,不再对他监视追究。 这事既风波不兴的抹平,隔数日,伯少君洪综也南下了。 洪综南下,明面上是代君父赈灾,暗底里一是想探望傅琪——他还不知道傅琪不见了!二来么,问问小熊找回了盆景没有。 小熊一个人死不甘心,把阿星拉下来一起死。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十九章 慈善赈灾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关于失窃的华媛聘礼,宝贝盆景,小熊没能追回来,这也还罢了。但窃案调查到什么程度,总要给上头一个交代。 小熊本来想,交代着落在悟宁身上。 盆景是经他的手,交给三个外人带走,天果寺住持说得明明白白。悟宁若真是盗匪一伙,自然要下狱严讯,若是别人栽赃他,谁跟他有仇,他自己心里也该有数,这线索还是要着落他说出来。 但云裳动用了外交渠道,向老熊保证:此寺僧绝非盗匪,而且对盗案绝不知情。老熊若能还他一个清静,觉城贵人会还老熊一个人情。老熊若压不住风声,等事达安城君主耳目,觉城自会以正式渠道与安城接触,到时候,可以证明,此僧绝对是误卷入匪案,与盆景下落毫无关系。但他的身份从此暴露,会给安城带来更大的麻烦。 与老熊接触的外交人员,以前就跟老熊有过深厚的交情,老熊相信他说的话。 老熊在侍卫长职位上干了半辈子,武学一道庸庸碌碌,官场政事却摸得门儿清,晓得什么必须立即禀报主子,什么却要替主子静悄悄在下头处理了,不让主子烦忧。 他快马、转快船,一路南下,前往天果寺,替他鲁莽的儿子打圆场。 但有一件事,他要跟那老相好的觉城外交人员说好:寺里那僧人,既然如此危险,等这场官事一了,他还是另择良地而居罢! 外交人员点头答允。 老熊南下,半路上,得了觉城大灾消息。 到了张邑,悟宁已经不见。 小熊留下的看守人员,敢捧着心肝起誓:他们绝对尽职尽守! 悟宁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动作。 但是,就好像风吹来,把一片叶子吹走。悟宁就是一片叶、一缕烟,说不见。就不见了。 负责看管他的人,急得想上吊。 小熊知道了以后,也想上员。 老熊则想把他们都掐死。 这个身份不明的危险人员,在灾后逃跑。到底有何居心、会有什么后果―― 呃,那边帮着赈灾的和尚好生面熟? 悟宁低眉垂首,穿梭在饥渴号呼的觉城灾民间,帮着烧粥、烹绿豆羹、汲井水、甚至亲手帮人洗濯污秽的衣裳。 安南天气,异常闷热,若没有大量清洁凉爽的水及时供应、若不能保持衣物身体的清洁,很容易发生大疫。 这些都需要大量人手帮忙。 天果寺、和其他很多寺的很多僧尼,都在帮忙。他们都在从白到黑念经祈佛作功德,并劝信徒捐赠。 而悟宁像个低贱的工人,就在那一地灰扑扑、肉乎乎蠕动的灾民间帮忙工作。 天果寺住持一不小心看到他。顿时气得抽筋:这像什么样?这有一点悟道高僧的样子吗?啊?啊!就算没悟道、不是高僧,总得摆出一点类似的范儿吧!都这么胼手胝足汗流浃背的做最低级的活,僧人之所以是僧人、不混同于普通贱民的特殊范儿在哪里、在哪里! 千言万语归为一句嗔怒――都像你这样,还有谁能信佛、谁能捐香火钱! 天果寺住持恼啊:这个不听话的和尚,收在寺里就是祸害啊!前段时间还卷进盗案。被官府监视居住…… 呃,等一下! 悟宁不是正该被官兵、而且还是外聘的高手,几个人监视着吗?怎么会出现在灾民堆里? 难道他……越、越、越狱了? 照理说都没有正式下狱,“越狱”两个字用不上。但道理无非这个道理。天果寺住持两手发抖,心头冒冷气。 他正准备悄没声儿的逃走,给官府报信去,老熊小熊也找到了悟宁。 这一番官司解开。熊父子给僧人悟宁作保,只说一切都是误会,案件重大,官府正在参详,他人休得妄议。 事情既然掀过去了,本该立即让悟宁另择良木而栖。别给安南添乱,无奈安南此刻就已经够乱,千头万绪,总得先把灾情救济过去才行。 悟宁就仍然在灾民堆中帮忙。 简竹也跟着发灾难财――呃不对,是给灾民们雪天送炭、暑里送冰。 他不是种西瓜嘛?大热天的。应景儿的水果,满地都是,吃了又舒畅,又是个贱东西,三钱不着两钱的,谁早晚不来两块儿?救灾时,也是头一号点了名的农产品。 简竹则归在头一号点名的商家里头。 赈灾这档子事儿,尤其是赈邻居的灾,向来自愿为原则,道德为号召,只不过,枪打出头鸟,猪是肥了的要挨刀,对于境内数得上的殷实商家,官府少不得,也要摊派了。 安南诸邑,正不景气。桑邑那儿,麻料亏损了张大佬,半壁江山叫屈老板割了去,陈雍作坊周转不开,臊眉搭眼全套儿卖给了简竹。张邑么,瘸子秦卖了良田、弃陆回水,大乔在那儿苦苦支持、翘首盼着宝刀回来,小傅飘然远走,把家当交给简竹代管――咦,又是简竹! 官府点名殷实商家做善事时,第一册第一页最后一行,就把简竹名字也列了上去。 这名单可不容易,简直是个“富商鉴定榜”。你有没有钱,自己说了不算,官府都一口咬定你有钱,你这地位才上去了! 一个春天。仅仅过完这么个整春天,简竹就从个濒临破产的小作坊,成为官府点名要“杀肥猪”的商人。尽管只是拉末尾……也已经很了不起! 官府们如果知道还有多少产业实际上也由简竹控制,简竹在他们的册子上,得一跃到榜首。 桑、张两邑,实际上都已经是简竹的天下。 但他还是低调得很、谦逊得很,甚至,可以说诚恐诚惶得很。官府兵丁找他,叫他出钱赈灾,他当时就哭了。那兵丁里头,就有归顺子在。归顺子如今长得高了些、人也老练得多,奇问他:“简老板你哭啥?” “我想到那些灾民,苦啊!忍不住想哭。”简竹道。 “那太好了!你为他们出点力。他们会感激你的。” “是啊,我也想出力,可是……”简竹很坦白的把契约拿出来,“现银都交给秦老板了。我这儿还欠着他钱呢。” 帐面上看起来,绝对是这样。简竹所有能流动的钱财,都被瘸子秦刮走了。他又一次把自己置于险地。 “这个……”归顺子挠头,跟同僚们商量,“还真是这样哦?契约是咱们老爷面前作过公证的,银子也是白花花当场交给人了的,那么……” “那么,出不起钱,我们也要出一份心!”简竹气壮山河拿手一划,把山乌槛旁边几块绿油油的果地都划在了里头:“所有的西瓜。我全送过去!熟一个送一个!我一个都不留!” 就用自留地上那些三钱不值两钱的西瓜,简竹打发了等着杀肥猪的官差。 屈老板听闻后,只能叹气:“简老板就是简老板,咱们学不来!” 那些西瓜,在井里湃凉。就往青神岭送过去,给灾民吃、也给安南救灾人员吃。 官老爷觉得这还不够,请简老板再出一点――以为这样能过关?你真以为自邑守而下的官员们都是傻的啊? 简竹很识相,不等官老爷瞪起眼睛骂,就诚恳地表示,他确实是太过份了。他也确实还有点钱,只不过。想请官府出面说说,秦老板那儿,下一期的田价只好拖到后面一点才能还上,请秦老板不要计较、别算他利息,否则,他只好倒闭了。 官府也不希望把境内难得还算景气的商家逼景气。于是就答应了,回头良心发现,还好言相劝:“简老板,你以后真的不要把自己资金链拉得这样紧!” 简竹肚子里发笑,表现出来的是唏嘘点头。 然后。他就拿出钱来,到羊洒坊买酒,给灾民、以及救灾的人们提提神。 官员们也属于救灾的人们。他们第一批尝到了这种新酒。 阿星从何四那里学来的酿酒法,以蒸馏为杀手锏,将花香蒸馏进酒中,独步天下。而屈老板的酿酒法,发酵是关键。他能把桑果的风味,最大限度的保留进酒液中。 两者结合,运用在米酒上。米酒发生了质变。 它酒体更清冽、浓度更高,入口好生过瘾。阿星想进一步改良之后,让新型米酒清如水、烈如火,可以定名为“水在烧”。 而这次救灾,简竹没有推出还在改良过程中的“水在烧”。 他推出的是阿星做坏的果酒。 那果酒,用的是去年的葡萄,加了酵母之后,竟然有了气泡,天热饮用,格外爽口动人,只不过还太酸些,需要再加点糖。 阿星和羊医生一起,把口味调好,这气泡果酒,可以推向市场了。 立刻风靡。 一开始,官员们喝一点,下头的救灾工人和灾民们喝一点。很快大家都迷疯了。官员们抢着出钱,要把酒全买下来。下头人不干,狂叫:“口里淡出鸟儿!给酒!” 这酒,就不能再是慈善了。 羊酒坊现在扩张了几倍,添了多少工具、多少人,紧着赶工。 现在赶酿的酒,当然不能现饮。 酒这种东西,最快也要好几个月出头,慢的话,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陈酒,天下有的是。 水果酒的优势时,视不同水果而定,最快,可以把发酵配制过程缩短到一个月。 当然,不是所有的水果都能做成气泡酒。 总之,那误打误撞的优质气泡酒,只是用来打开市场的。搭着风潮,阿星把羊医生从前做的果酒全卖了,一边赶着做短、中、长三种酒。 短期酒,一个月可以开封。当羊医生库存卖光之后,这种酒可以接上。中期酒,酒质更优良,可以常年买卖。长期酒,那是要面向高档市场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章 新酒水魄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经济疲软时,什么可以刺激消费? 答案是:食、色。 人是难以抵挡诱惑的动物,面对身体的享受,每每忍受不了,哪怕倾其所有、或者借债,也要爽一把。 酒绝对是诱惑巨大的东西。 夏天里,冰凉爽口香甜的新酒,更是男女老少通杀的大杀器。 安城的人、东西南北赶到青神岭附近帮忙救灾的外城人、以及随身带着钱的觉城灾民们,都倾其所有,也要买一杯“羊记新果酒”爽爽。 这种好势头,就算这酒什么包装都没有,统统叫顾客自己带容器来沽,也能大卖。 可是包装不作好,整个品牌形象上不去,会影响日后的发展。 照阿星的狠心,不管大瓶小瓶、大杯小杯,哪怕只卖出一盅,那一盅也要有一盅的脸面,绝不能像普通村酒,没名没姓,没衣没冠,拿个木勺随随便便舀给人,叫人看轻贱了。 但是,一个个都上好包装起来,成本怎么办? 光说酒瓶好了,最好的酒瓶是玉石的,阿星根本不可能置办到那么多。其次是陶的,一个个瓶子定制起来价格也不菲。就算定制到这样的好瓶子,那盒子也要配上去了,还有系瓶颈的丝带什么的。加起来要多少钱?只能给质量最好的少数酒使用,其他酒怎么办呢? 阿星为这个,又陷入非常的烦恼之中。 这时候简竹来救驾,他说:“我已经替你准备了很多酒具。” 阿星大喜,又有点不好意思:“你自己银根周转也紧张,准备了那么多酒具,钱够吗?” 简竹轻轻松松道:“没什么没什么。都是便宜东西。” 阿星翻脸:“便宜东西怎么能给我用?” 简竹笑道:“虽然便宜,却一点儿都不显粗糙,反而透露浓浓的人文气息呢?” 阿星不信:还能有这样的好东西? 简竹胸有成竹,看来是真有的。他准备对阿星说了。 阿星阻止他:“你别讲,让我想一想。” 她想了片刻。笑道:“我知道了!”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尖相连,做个圆圈。 简竹也抬手,做个圆圈。 两个圆圈贴在一起。 阿星的小点儿、简竹的大点儿。两个贴在一起。恰似个大肚子小嘴的葫芦。 阿星笑嘻嘻道:“原来是这个东西。” 葫芦不贵。尤其在安城这么肥沃的土地上,遍地都能生长。人们也爱种它,小的装油、大的装水,囫囵着是葫芦、锯开了是瓢,嵌上丝能做乐器、刻上花是摆设。 它收购便当,拿着亲切、不失体面,摩挲久了,摩出光来,所谓“葫芦把玩出来了”,还能升值! 装普通果酒容器。还有什么比这更合适? 简竹并且印制了大量赫蹄纸。是沈夔石刻的画版,粗犷、亲切,极具艺术价值,印在赫蹄上,包裹了酒葫芦。那档次!看起来就更高了! 买酒的就更加愿意慷慨解囊了! 买羊坊新酒,仿佛已经不单为了馋欲,还有文化的高层次需求渗透在里面了。 市面上被这一场好酒带动得,竟然又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洪综来时,地方官就有了喜讯可以报告。 洪综是来代君主赈灾的。 因此,他听到报喜之后,矜持着未露欢容。只道:“闻说觉城大灾,百年不遇。我等守望相助,邻忧即是我忧。他们衣食不知是否周全,居不知有屋否?病不知有药否?此时坊开新酒,合宜么?” 地方官连忙汇报:“觉城自己赈灾也很有力,汇集在我们岭下的并不太多。已城、栖城与我们南境相联。东西过来迅速,那两城又富饶,因此那边的赈灾衣粮等俱已运到。新酒开市,那两城来救援的人们,也啧啧称美。争相转告、甚至抢购。带动我安南经济,又可回升。特向少君报喜,这都是君主德感上天,安城福沛!” 洪综含笑向上拱手。 这是谢天恩。 官员们跟着下跪。 洪综又向北拱手。 这是向君父道喜。 官员们跟着叩头。 洪综然后才安坐,向官员们表示了慰奖。官员们喜在心怀,口头纷纷谦虚。洪综又问:“这酒是用什么酿的?原材料都充足么?” 不愧是洪逸看中的接班人,肚里还是有点货色的,思路算周全,还知道问原材料。 官员便回道:这原材料,最主要是水果、还有米。 水果么,就是以前每个季节的旺季水果,酒坊收去做酒,现在陆续开坛。今后他们需要的水果一定更多,但以安城的出产,应该供应得上。 米么,以前安城是没这么多米可以匀出来酿酒的。毕竟粮食实在太重要了!可现在,以西部未城为中心,农业发生变革。一些原来在野地里自生自灭的作物,被发掘出来批量种植。通过种植技术的提高、以及一代代的选种,很多作物增产,口味也得到提高。大米在粮食市场上的地位,不再那么重要了。 春季,西商联手压价一役,更使得安南米业遭受重创。稻米正大量积压。这种时候,酒坊化米为新酒,简直是化废为宝,简直是救市的神来之笔啊! “米酒?”洪综挑挑眉毛,“我们不是一直有米酒吗?” 安城民间酿酒一直很风行。一般是收了秋稻,冬天酿。天寒时酿下去,过年正好可以喝了。这叫“新春新酒”。 但那种酒,酒色要么偏黄,要么索性就是乳白的,有点浑浊,口感差别很大。好的酒还是不错的…… 羊坊号称,他们做的新米酒,好到什么程度?从前的米酒跟新酒一比,完全就是渣滓! 狠话已经放出去,现在大家都等着他们的新酒开缸了。 “夏天酿酒?”洪综奇了。 米酒一般都是冬天酿。因为夏天天热,又闷,米捂在瓮里,容易坏。开了口便见一瓮臭水,不再是酒了。 “是。”地方官躬身回道,“他们坊里从白到黑,火不断。大约是火烧得狠了,米都臭不掉了。” “酿酒怎么要烧大火?”洪综一发的惊奇。 那是何四花香酒的法子,用大火,把原料的精华逼进蒸气里,再将蒸气冷凝,得到特别纯粹的酒品。 花可以用这个法子酿,因为花之精华本来就轻、而醇,易于蒸气提取。 安城传统米酒酿制法,酒液酿得还是相当杂浊,即使用大火逼蒸,米中的精华还是很难随蒸气跑出,反倒跟酒糟一起被烘成了渣。 但屈老板的桑果酒配制法,发酵得特别温柔和透彻。桑果中的精华,几乎全部可以哄到酒液中。 用这个法儿泡制大米,得到的第一道酒液,就格外软、厚。 如果就此为止,酒液正因为太软厚了,口感并不好,加上花香酒的蒸馏法,顿时点铁为金。 清冽、纯正、狠辣! 真正的,属于江湖、属于男人的酒! 阿星还在对新酒作最后调试,但这宣传语,已经挂出去了。 气泡酒老少皆宜、度暑圣品。而神秘的“水魄米魂”新酒,那是属于男人中的男人! 很多男人,都愿意自己配得上这个头衔。 甚至很多女人,都喜欢别人说自己“比男人还来得!” 于是,阿星新酒还没有真正上市,已经有顾客付定银,要喝这举世未见过的男人酒。 地方官也这么奏给了洪综:“……如此一来,大米业又起死回生。” “新酒真的能这么好?”洪综很感兴趣。 百闻不如一见。 地方官给洪综奉上羊坊的气泡酒。 气泡果酒征服了洪综。 他喝得醺醺然,于是感慨:为什么没有美人陪在他身边…… 为什么没有心上人陪在他身边…… 小傅!你在哪里?你在张邑!我来了! 洪综咬紧牙关、握紧拳头,默默的放完话,醉倒在井栏边。 醉过去之前,他觉得井中月色,都仿佛是心上人的温柔眼波。 老亲兵忙忙去跟小熊合计对策。 老亲兵是右夫人安插的奸细――好吧,都是自己人,也称不上什么奸不奸的。总之,老亲兵平时跟小熊侍卫长一条心,一旦有涉及右夫人、伯少君的事儿,他就赶紧去给右夫人报信。右夫人有指示,他就一条心遵照右夫人的指示做。 右夫人听说小熊侍卫长要刺杀傅琪,气得仰跌,鞭长莫及,一时救也救不回来。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叫老亲兵回去告诉小熊侍卫长: 如果人已经杀了,毁尸灭迹,就说傅琪远走他乡,留下话,叫洪综成长为有担当的君主,他才回来。 如果人没杀。留着!不准再杀了!千万不能让事情闹大,被仲党利用!对傅琪一定要善加抚慰,让他用他的影响,让洪综往正路上走;让他用他的才能,替洪综效力! 洪综南下时,老亲兵跟着南下。洪综一路听取汇报,速度放慢,老亲兵则笔直去找小熊。 这才知道,傅琪还真的远走他乡了…… 那真是太好了!老亲兵就跟小熊合计,给傅琪伪造遗言――哦不,留话吧! 小熊完全同意,并且有更好的补充。 这更好的点子,得归功于悟宁。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一章 登堂拿美女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悟宁的官司,凭着老熊作主,不了了之。小熊还是要见见悟宁,心情有点复杂:“你在我这儿的事,算完了哈。” 悟宁在赈灾那儿忙了一天,卖的都是力气活,这会儿真没剩多少精力敷衍小熊,也就点点头,笑笑。 小熊瞅着他,想: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呢? 不怪小熊认不出来。在觉城灾民里头,不少是见过公子轩的,如今跟悟宁头碰头,还是认不出来。 最多有人在心里狐疑:这和尚脸长得有点儿像咱们的公子轩…… 可是气质相差太多了!以至于就算这么想的人,最终也没说出口来。觉得说出口也就是个笑话。 小熊又怎能认出悟宁的原来身份? 小熊挠挠头,也放弃追根究底了,就老老实实道:“咱们少君要来了。他殿下大驾到此,我负责盗案,少不得要有个回报。不瞒你说,盆景那条线追断了,我本来打算把剩下的责任追究在你身上。现在不拿你趟这案子的混水了,我上头怎么回,你给出个主意?” 悟宁合掌道:“阿弥陀佛。那么,谁把贫僧跟盗案有关的信息散布得最起劲,谁最可能与盗案相关。” 小熊立刻想起:最先给他这条线索,把他牵到天果寺的,是阿星。 悟宁又道:“谁如果最近才到本地,谁嫌疑也比较大。” 小熊想:阿星也是新来的……原来她到底是哪里人?根本不清楚。十二城彼此友好,商业又发达,人们经常来来往往。这本身并不是罪过。但确实是很大疑点。 悟宁再道:“谁如果身手不错,那更别提了。” 小熊不得不承认:阿星是有功夫的! 他没有跟她打斗过。但她身手似乎不算太差,这一点,在行动举止、甚至双眸精光中,都可以看出来。 悟宁再度合掌:“看来施主已经有主意了。” 小熊确实有主意了! 岂止盆景一案?傅琪出走前,也跟阿星站在一起,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倾心阿星。谁敢说他的离开。跟阿星就没有一点关系?伯少君洪综此来,必问起傅琪,小熊正好在这一点上把阿星也抛出来。 这才叫一箭双雕。不不,叫一客不烦二主! 两件事。叫阿星一个人承担好了。 小熊向悟宁道谢、告辞,一边往外走,一边想:不过那么漂亮的姑娘,抛出去承担责任,也怪可怜见的…… 算了!真金不怕火炼!阿星如果真的无辜,也不怕审。如果真的有罪,不能因为她漂亮,就包庇她嘛! 小熊的良心又安稳了。 他离开之后,悟慧端一大盆水进禅房,招呼悟宁:“来来!师兄洗脸、洗脚!” 另外手臂上还挂了一大篮子冷面:“师兄用餐!” 悟宁谢了他。 悟慧坐在旁边。哗啦啦扇风,开口道:“妈蛋——阿弥陀佛!躲了我一天又一天!觉城三邑的人都逃到岭下了,你敢抛头露面,我不行。我变得没你厉害。这要往那边一站,等于连你的身份一起告诉人家了!嘿。我说,贵媛真够命大!闹这么大的海啸,她就没死?她要死了,咱们直接下岭头、正君位!” 悟宁道:“她还是活久些好。” 这么些年,磨掉了悟宁的火气。他觉得,云裳作觉城的君主,确实也挺不错的。他作一颗备子就好。 其实。当年,悟宁就承认云裳的能力,只不过抹不开面子、低不下头,仍然争了一争,等云裳践位,底下人竟然要为他作死士。刺杀云裳,好让他上位,而云裳的人也严阵以待,准备以命护君,悟宁这才悚然:他的面子值几个钱?抵得上两边最优秀的文武人才性命?他真的宁肯让觉城分裂大乱。也要斗下去? 千钧一发时,他选择放手。 外头传说碧玉公子被云裳使诡计排挤,一朝出走,行踪成谜。其实是他自愿出走隐居。 他不能走得太远。如果云裳对他留下的党羽打击报复、或者行君权偏离正道,他立刻要振臂一呼,夺回君位。 他也不能太高调。如果他从前的党羽知道他在哪里,难免又生出夺权的炽心来。云裳也就不可能容下他们任何人存活下去。 这些时来,他跟云裳之间,就有这么微妙。 这微妙被阿星的挑逗、以及不测之大灾,生生破坏了。 云裳面临她执政以来最大的考验。悟宁偏在此时,进入了安城官方的视线。 云裳若是稍许慌张、狭獈一点,立刻与悟宁图穷匕现。悟宁委屈自己而维持的觉城太平局面,立刻分崩离析。 凭这一点,阿星都死不足惜。 她敢捋虎须,就要承担后果! 她盗盆景栽赃给悟宁等人,只想给悟宁他们添堵。悟宁却是何等的能耐?当时就觉得奇怪,一时未及理论,让兼思他们带了走,已是失算。事后再查,便发现阿星的可疑,肚里已有七、八分准了,跟小熊告密,算是轻的。 悟宁没有连夜先把她斩了再说,已经是这么久在僧寺里修身养性的结果。 悟慧没有这么好修养,醋钵般拳头一捶道:“直娘贼!——阿弥陀佛,照我说,要什么证据?定是那小娘皮弄鬼,且杀他们一窝去!” “事情闹大终归不好。等女君处置罢!”悟宁道,“那边说了什么让我们搬家没有?” “那边”指的是云裳。 到此刻,悟宁心知肚明,安南已经住不下去,要再往远处走了。却不知云裳如何安排? “她……不会对公子不利?”悟慧真的特担心这个。 悟宁微笑:“你不懂。” “我懂!她喜欢公子,所以绝不会杀公子!怪道她这把年纪,一天到晚忙政务,不嫁人!”悟慧赌气道。 悟宁“咄”了一声。 悟慧端起盆:“我洗去。公子你早点睡。” 而小熊调兵遣将,捉拿阿星去了。 接受上次捉拿悟宁吃瘪的教训,这次他点够了华城聘来的好手,誓要手到擒来。 官兵来拿人时,简竹也在。 官兵跑到门外时,简竹摸摸鼻子。跟阿星讲:“姑娘,凭良心说,你这事儿做得,损人不利己。欠考虑啊!” 阿星跟简竹的风格确实是两条路子的。 简竹行事,走一步看百步,凉风起萍末,伏迹谋千里,总要有利可图,才动手。 阿星行事,灵机一动,诡计百出,能把人搞糊涂、能替人添麻烦,她就高兴。却可能承担不利后果,引火烧了自己身。 如今,阿鸠跟盆景,都沉了海底。悟宁记下了阿星的仇。官府盯上了阿星。她如何是好? 阿星满不在乎的耸耸肩,笑笑:“你不用出手。你的身份现在别曝光。我么,就跟他们走一趟。” 她打开院边的小门,外头等着一堂的人。 阿星手头的一些好酒,不在市上公开发售,每天拿出来一点点,存心吊人胃口。爱她酒的人家,就派了人、甚至亲自在堂上蹲守。每次拿出酒来。不蹲守的是肯定没份了。就算蹲守的,也不能都轮着。阿星叫他们拿钱扑博,扑赢了的才能把酒当彩头带回去。这一扑两扑的,花的钱,比直接买的价格还高。赢了的人还得意洋洋,忙不迭掏钱。 简竹曾劝阿星:“拿了钱。就拿去行善赈灾,多么好看。” 阿星翻白眼:“我要什么好看?我要实惠呀!” 简竹苦笑:“姑娘!你纵然不真心,做做样子,也去收买点人心,日后好……” 阿星掩他嘴:“行。我知道了!” 说是知道,毕竟还是舍不得拿出,说凑多一点再捐出去。没拖几天,她自己要被官兵带走了。 她把那门一开,对着满堂等博彩赢好酒的人道:“对不住啊诸位,没酒了!我要见官去了。” 小熊生怕阿星拒捕、逃窜什么的,慌忙令号一举,高手们蜂蹿而入。 没想到点子一毫也没拒捕、也没逃窜。坊中的下人、亲好——前者说的是何四、后者说的是简竹——也都受了嘱咐,绝不插手,插蜡烛一般在旁袖手旁观。 反倒是一堂良民,要么自己出身富贵,要么就是大富大贵人家的走狗奴才,情绪激奋地质问官兵:为什么把酒老板抓走? 那叫个群情汹汹! 官兵入户抓走绝品美女,这就够叫男人们看不过去了。何况美女一入狱,好酒就没了! 阿星早就说过,那些酒,都是她在创新调试,每天试出一点儿,以后争取能质量稳定、批量生产,现在么,可是她一手抓。她一走,创新中断,好酒都完了! 阿星冷笑着,看着小熊以及他调过来的高手们,被群众们手指头戳死、唾沫星淹死。 她就知道甭管哪门子高手,受官府所聘,绝不敢在光天化日跟群众们动手。 小熊果然傻眼。 但有一个高手修养不够,忍不住了。他撕开自己的衣服,拳头像猩猩一样,往自己胸口砸,吼道:“我忍不住了!!” 小熊和其他兄弟们,吓得赶紧蹿上去抱住他:“你千万忍住啊!” 好处是,被他这么一闹,群众们有点害怕起来,终于躲开了。 小熊终于可以率众捉住阿星,按规矩上索子套走…… 不行,刚进行到套索子阶段,阿星作弱不禁风、泪光盈盈状。群众们看不下去,又怒了! 小熊只好放弃索子,把阿星像请贵客一样,请到官府里审问。 介于群众们的怜香惜玉、热情关心,小熊一件刑具都没敢搁在阿星跟前。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二章 朱贵人另有能耐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洪综乍见堂中在押的少女,不由得也眯一眯眼睛,似乎吃不消她的艳光。 她也并没怎样妆扮,墨衣清容,仿佛是水洗出来的一颗明珠。 小熊在旁边,只想撞墙而死:怎么伯少君会来的!他本来想先问明了阿星的口供,再给伯少君交代。哪里想到伯少君这么快就会来的嘛! 是哪个给伯少君报信?他真想好好去追究一番―― 呃,好吧,他捉拿阿星,这位既是美女,又是妙手酒师,在街坊间闹出这么大动静,比城门贴公示都轰动。他好像也不用问到底是哪一个给伯少君报信了…… 洪综又不是聋子、瞎子,来这里,本就是抚恤民情。市井中如此大事儿,他要不知道,那才怪了。 小熊低眉塌肩请示洪综:“少君,那女犯身有武功,您进去危险,还是我来问吧。” 洪综往他脑袋上凿了一记:“让你来。你惹的祸还不够?” 小熊蹲地画圈圈去了。 这一算,他最近做坏的差使真不少。怎么会的?他明明一腔雄心,一身的才华,只恨未能尽展抱负,怎么居然眼前一件件小事都受挫? 小熊不会觉得自己眼高手低,只觉得有鬼在背后给他使坏。 对,一定是这样! 可是鬼是哪个呢? 小熊想啊想、拼命地想。 蓝兰岛守被召入京岛时,心情则好得多,只需要想:这次能得到多大赏赐? 大灾才见大功!大功必有大赏。 他所有属下们,也是这样想的。 不枉他们跟他这么久、跟他吃这么多苦,偶尔做错事还要承担被他“大义灭亲”的危险。终于是有报酬的! 他们真想跟他一起去京岛。 不过不现实。 蓝兰岛守只带了少数几个随从,大部分班底,要全套留在蓝兰岛,继续维持政务。 等蓝兰岛守高升之后,他的班底。自然陆续都好高升了。 他的班底们都很高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就是留在院子里等飞升的好鸡犬。 他们把宝刀等三人也招待得很好。 多亏那虫洞里逃出来、想刺杀兄弟的海民,案子闹大,宝刀他们作为涉案人员。倒得以晋见蓝兰岛守。 蓝兰岛守很敏锐,一下子分辨出来,宝刀的提议,又可以让他带入京中,作一件大政绩。 他让下头人等好生款待着宝刀他们。宝刀所需的一切用具,也尽量满足。 “看不出你这丫头,命倒挺顺的。”兼思发自内心替宝刀高兴。 “命顺啊……”宝刀也欢喜起来,“很快,我爹找到我,我跟爹一起把他的仇人打掉。那就更顺了!” “……”兼思一接触这个话题,立刻阴云密布。 “帮我捣鱼网啊。要把麻和其他杂质分开。”宝刀指使他,而且深深不满意,“你啊你,做事还没有慕飞好使。” “……”兼思那个心情就别提了! “嗳。宝妹妹此言差矣。”一子来救驾,“朱少爷文质彬彬、饱读诗书,能耐自然不在做粗活上。” “……”兼思想,比比这朵解语花,宝刀简直是块不懂事的豆腐渣! “对对!朱兼思是读书人,做不来这些活。”宝刀附和一子,挥手让兼思。“朱公子歇会儿。” “……”兼思想说,他也不是完全做不来。这些时间,他对于底层伙计,已经比以前能耐多了啊! 可是宝刀已经没空跟他说话了。一群伙计依她吩咐做事,比他又快又好。 一子温言对兼思道:“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兼思郁闷地跟她一起进屋。 宝刀忙到月上柳梢头,一天的成果不错。该盖的盖起来、该装的都装好,静置一夜,可以等明日再来理会了。今晚,大家先休息。 在休息之前,她又想去跟兼思说几句话儿。 说什么呢?宝刀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忙够了、累乏了,她想四仰八叉趴在兼思身边,眼睛懒懒的张开一点、或者不张,脚跷在他腿上、或者不跷,嘴里乱七八糟跟他说点话儿、或者索性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呆着,都觉得暖暖的补足能量。 她迈步到兼思门前。 还没进门,单在窗子那里。 窗口,没遮严实,她见到一子和兼思面对面坐着,非常客气、非常文雅、非常亲密的,说着话儿。 两人的声音都细微,手势幅度都很小。宝刀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可是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 像同一条葫芦藤上结出来的葫芦。甭管大小形状搭不搭配吧,总归是一对儿葫芦。 宝刀却是一把江湖中的大刀。同那一对葫芦,搭不到一块儿去。 宝刀黯然而退。 她离去的步子,比她来的步子,拖沓得多。 望着月影,宝刀第一次怀疑:也许凭她的本事,不足以跟爹爹团圆、并帮他打败仇敌? 因为,她竟然感觉到疲倦。天底下有的事情,她根本无能为力。 兼思往窗外看了看。 宝刀早已不在了。 一子跟着他视线望了一眼,问:“怎么?” 兼思摇摇头:“并没有什么。” 一子道:“听外头安静了,想必宝姑娘安寝去了。我看看她铺盖周不周全。” 兼思道:“多劳你想得周到。这丫头委实爱踢被子――那时她还小,如今也不知改了没有。” 一子抿嘴笑:“想必她比从前能干了很多。” 兼思点头唏嘘:“很多,很多!她竟然能自己看穿洞里那家伙不是好人。虽然理由叫人啼笑皆非……” 宝刀认定那个海民不像好人,因为他在洞底,都没有抓紧时间把鱼儿放一些走! 对鱼儿毫不关心的人,怎么会乐于助人,肯帮她晋见岛守呢? 宝刀这样想着,假装拉肚子,找到岛上官差问:有这么一个人,说能帮她什么什么。问官差可不可信? 官差一听:大有猫溺,大是可疑嘛! 于是安排下陷阱,捉贼拿赃、捉奸在床,让那海民凶相毕露。抓个正着。 宝刀立下大功。 “这丫头福星照命。”兼思再次感慨。 “福么……”一子笑笑,似有不同意见。 “姑娘请直言。”兼思诚恳道。 “从前人们对我说,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就是福。如今我倒觉得,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并且能去争取,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单在这争取过程中,就已经不失福份了。” “姑娘……”兼思再木头。终于也发现一子目光灼灼,让他心惊,不敢对视、却又不敢不答腔。有的事儿,还是在第一时间说明的好:“在下实在……” 一子“噗哧”一笑:“你不用担心。” “呃……” “我并没有决定是不是爱上你。就算不爱,你也是我的好朋友。若有事要帮忙,尽管开口,我在所不辞。若是爱,你别跟我说什么你天涯飘蓬不敢高攀之类的废话。那时天涯海角我总要追着你。”一子露齿一笑,“可是现在,我要找树人去了。” 深爱着她的树人。 她弃婚出走,就为了寻找它。冻结在冰中的火焰。 她并没有因为一席留言就爱上它。但深深为它动容。她天涯海角总要找到它。 死湖那儿,听说有异状,一子想:会不会跟树人有关呢?于是想刺探湖底,偶遇兼思与宝刀,又共同经历了大灾,被抛到蓝兰岛。义不容辞加入救灾。 如今灾害已过,大局基本稳定,海面又可以行舟。一子要继续找树人去了。 宝刀清晨起床,见到一子英姿飒飒,正在打绑腿。 “姐姐你又要去哪?”宝刀揉着眼睛问。 “我记得树人原来呆的那个岛。我要去看看。会不会有树人下落的线索。”一子道。 “啊树人!我也去我也去!”宝刀蹦起来,又颓然,“不行,我要留在这儿,看看海渔网造出怎么样的纸。”说着她就难过起来,“姐姐,怎么回事?以前我觉得我哪里都可以去,就是爹困着我不准我去。现在我哪里都可以去了,怎么自己拦着自己不让去了?” “这才叫长大呀。”一子安慰她,言外别有深意,“选择了一条路,宁愿放弃走其他路的自由,这才叫有了担当。” 宝刀抬头呆想。 一子说点更简单的宽慰话:“我会回来看你的,反正你会越来越有名的,我一定能找得到你。” “啊对,就是这样!”宝刀又高兴起来了,“我也会帮你一起找树人。如果我先找到了,我就想办法告诉你。在我出产的麻纸上加做一个记号,就是一棵笑眯眯的树,你说好不好?” “好。” “那我可一定要把纸卖得越多地方越好,不然你都看不见!” “是。是。” “万一你找到树人,跟它一起开心的生活了,也要记得来看看我,好不好?” “唔……”一子觉得必须再说明白一点,“它对我的心意,我很感动。我一定要见见它。可是我不一定很爱它、也不一定乐意永远跟它生活在一起,你理解吗?” 宝刀眨了眨眼睛。好吧,算是有点理解。 一子又道:“它喜欢我,可是,我喜欢的说不定是别人。你说呢?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最喜欢的是兼思,回来找他,问问他肯不肯跟我一起生活。你会祝福我吗?” 宝刀扪心自问,然后诚实回答:“很难。” “为什么?” “因为我也喜欢他。我以为我会喜欢跟他、也跟你一起生活。可是他跟你玩,不跟我玩,我还是会难过。” “呵,这样――” “不过你们都比我聪明,也许能找到我们三个人一起的办法吧!”宝刀尽量乐观一点。 一子笑弯了腰:“这恐怕很难。” 即使明达如一子、温和如兼思、憨实如宝刀,也难有三人共存之道。人类的心就是这么狭小,最珍贵的那个地方,只有两人共享,多一抹影子都嫌太挤。 一子也知道,她如果真的喜欢兼思,认定了要跟他携手一生,她必须现在就留下来,用尽一切力量,把宝刀挤出去。 可她不确定。 她宁愿先放一步手,给大家一点时间确认心意,之后,也许她天涯飘泊之后,还想回到兼思身边,却发现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只好叹息离去,也好过现在就把兼思绑在自己的身边,有一天发现自己还有更爱的男人,却已经没有资格去争取。 千言万语归一句,她没有那么爱兼思。冰谷里树人那炽热的心情,她面对兼思时,感觉自己没有燃烧到那种程度。 她还想体验更热烈的爱情。 轻风碧浪,她向岛上的友人挥挥手,放帆而去。 (“憨实”这两字考语,谢过某人^__^)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三章 登高望云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蓝兰岛守的船,靠近京岛码头。 不愧繁华之地,来往船只之多且不论,而且外船方近岸,早有小舶子,一只只搭牢,派了引航员上去问话,何处来、有何贵干、有什么需要,三两句,登记好,也看准了那船是大是小、吃水线要多少,看准了船只状态如何,是正常靠岸,还是有食水急待补充、急需医疗、或者船儿要补?都分不同的途径,引到不同码头。 码头泊位甚多,船只纷繁,凭着引航员引领,各行其道,各泊其位,忙而不乱。 码头上桅杆成林,更比琼波邑更盛大。 码头里,便是一座邑镇。那镇纯为来往集散所设,商号甚多,都挑起旗帜牌号,却也有趣,自海岸往里,一座建筑比一座建筑高,帜认也一幢高似一幢,从码头望过去,层层高起,个个入目。帜认上除了商号名字,还有街名。除了商号帜认外,又有公家立的镇子路径图。按图索骥,办事极为方便。 蓝兰岛守到时,天正黄昏,日落西波,薄光柔影被调皮的云波吹弄,散作一片绮色,自西头一路铺至京岛,漫烂可喜。 蓝兰岛守一路行来,一路看,肚里盘算着,等君裳殿召,必然奖慰他应灾大功,他一定要谦虚,说蓝兰岛虽然近年来紧跟君主诏令,有了很大改善,但跟京岛比起来还差得很远。他要把京岛码头的形势赞颂一番,将君裳的功德大大的宣示一番,然后再卑微的表示一下,哪些方面,他可以在最近的阶段就先学起来。 嗯,这么一来,定能博得君颜大悦! 同时,他也含蓄的表白心迹:仍然在蓝兰岛作长期打算,没以为这一次来晋见。就能留为京官。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实心迹。 但可以为他博得诚朴、老实的好名声! 又爱民、又周全、又诚朴老实,这样的好官儿,能在蓝兰岛长期呆着吗?连岛守自己都觉得君裳不可能这样办的! 他从此青云之路,扶摇直上。必有可期。 三大尹之位姑且不论,五平章他还看不上,至少九阁里头,他很可以去坐一把交椅了。 蓝兰岛守盈然含笑。 小舶子靠舷、引航员抓着浮梯攀上甲板时,蓝兰岛守亲自出迎,满面春风,礼数也很客气。 引航员都不好意思了:“岛守?蓝兰岛守?啊呀久仰大人英名!大人何必对小人这样客气,折杀小人!” “说什么大人小人,君主面前,都是为百姓办事的当差人。”蓝兰岛守眯眯笑。说得漂亮极了。 越是办大事的人,对底下人越是谦逊,没架子。这是蓝兰岛守发现的一个规律。 还有,京岛的人,长居此地。牵丝绊缕,你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一个引航员,背后七大姑的八大姨的二侄子的小舅子,就是宫里哪位大人物的心腹的发小。在他面前表现得好,好话有一天能吹到君主耳朵里去。表现得坏呢,有一天上层社会里传遍了他的坏话,他还不知道是谁吹的风! 蓝兰岛守非常注重自己在下层人民面前的形像。 引航员不得不感动了。 本来这种大小的船。一个引航员就够,引航员叫小舢板上再来两个兄弟,给他更高的礼遇。 蓝兰岛守连连摆手:“何必,何必!” 引航员们都坚持:“一定要。一定要!” 船只移近泊位,引航员在船上打旗号,岸上有一群人奔走起来。蓝兰岛守听到螺号声。 这并不是报警的螺号、也不是行刑的声响,而是对贵客的欢迎。 蓝兰岛守是本城官员,并非客人。 但他在岛上的政绩、救的人,已经口耳相传至京岛。百姓从来最崇敬两种官,一种是正直不阿的、一种是聪明能给百姓谋福利的。归到头来是一句话:能给百姓救命的。 蓝兰岛守在天时、地利、人和下的政绩,符合百姓的喜好。 云裳又刻意拿他树典型。 他在京岛的声望,已经非常好。 码头上的人,很高兴给他荣耀礼遇。一大群人围在码头,要瞻仰他的仪容。 蓝兰岛守穿的是礼册上订的官员常服,既不新,也不甚旧,发簪用灰色珊瑚骨,腰带扣上三颗素珠,不失威仪,却又绝不奢华。 他这一身打扮,简直可以进教科书。 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拥过来。他们口口声声:“蓝兰的岛守!”“好官!”“青天!”“救命活神仙!” 蓝兰岛守在他们的感戴簇拥中,步步往里,楼阁旗牌越来越高,他身边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蓝兰岛守不断向他们拱手致谢,反复记得强调:“都是在君主的圣德下。”“全亏了君主指引。” 那些欢呼声,如醇酒、如春风,渐渐烘得他醺醺醉。 他仿佛忘了,他本心并没有那么善良,一切都只为了往上爬,官越做越高,权力越来越大。他就欢喜。 他本质并不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他一心付出?他本质是个权力狂。靠哄的也好,骗的也好,有权就好!哪怕日夜辛苦,比最穷的渔夫还要苦;哪怕步步艰险,比惊涛骇浪还要险;哪怕一时也赚不到多少钱,远远比不上商人们。这些都不管!只要一群人听他的话、颂扬他、行他的号令,他就从骨子里往外舒服出来。 要人们听他的话,他难免装出高大上的模样。 装得久了,他自己也模糊了,简直好像自己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他一步步往上,就仿佛是这些人拥着他,到云巅的深处。 云巅深处,忽然静了。 如果说人们对于蓝兰岛守的心情,要喧哗拥嚷出来,他们对于女君的心情,已经不需要嚷。 只需要一句话,两个字:君裳。 裳字,直呼其名。似乎是大不敬。用在这儿,却成了大敬。 没有人命令,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主动避开了这个字。这个本来很平常的字。这个字是女君的名字。于是他们日常不再用。他们用这个字时,带着极大的尊敬、极大的信任、极大的指望。 “君裳。” 说完这个词汇,他们别的都不用再说。 不用再表达自己有多景仰,反正,大家都是这样的景仰。君裳一定都清楚。 不用细说自己有多少困难。太琐细的事,去占用君裳的时间,怎么好意思?反正,如果是大家都有的困难,君裳一定会知道。她想听得更详细,一定会听大尹、平章、阁丞们来问的。那时再说好了。 没有问。他们就静着。静谥中,一切都已经传达。 蓝兰岛守知道了自己跟君主的差距。 这个差距过于悬殊,他也没野心去弥补了。他只要在那至高的存在之下,被允许,多得一点人间的喧哗荣耀。就已经知足。 他哽咽着跪下:“君主!您……您怎的在这里?” 他以为云裳会坐在宫中,召他晋见。没想到云裳迎他到这里。 “你为百姓,多辛劳了。”云裳含着笑,亲手把他扶起来。 她的手,并不细腻,按传统意义也称不上有多美。 可整整半天,被她搀挽过的他的手。都是麻的,像被细溜的电流蹿过去,竟至于都抬不起来。 再过多久,他都记得自己的手曾经被怎样至高存在碰触过。 那已经超越了一般的“美”的概念。 他跪倒在云裳脚下述职。 不敢云山雾罩,他只说他确实做了的事。 不敢邀功,他不敢咬什么“重音”、做什么“暗示”。 他甚至不敢夸奖京岛的建设。 ――夸奖? 父母对子女是夸奖。师长对弟子是夸奖。甚至同路之人有夸奖。你见过泥砂夸奖天上宫阙吗? 蓝兰岛守。只是诚实的叙述,他还没做到位的事、能在京岛学到的事。 他说完之后,云裳开始夸奖他。 他值得夸奖:蓝兰岛在灾后的救援处置,兼思、宝刀他们在现场目睹,非常精彩。令人心折。 云裳让他总结出经验,叫各地参考推行,好少走弯路。 这经验,蓝兰岛守已经整理好了。他在制定一切建设规划时,就已经准备好有朝一日去教给别人。现在,他谦虚地说,带来的只是一些“草稿、原始数据”,愿与前辈、大人、同僚们,一起参详。 云裳再次称许他,然后补充:还有这次的缺失,也一起总结上去,让今后别人能避免。 蓝兰岛守一时没听清,就点头称是,然后反应过来―― 缺失? 天灾面前,他难道没有尽了人类能做的事? 显然没有。 他的应对,可谓精彩,但还称不上无懈可击。 最大的一点是:医药救援明显没有跟上! 并没有专门的医护救援队。人们凭着生活中的技巧,将被压住的人挖出来、给骨胳折损的人绑着木板定骨、给生病的人喂点药、给伤口严重的人敷点药。 然而药从何来?一般人处置不了的更严重的病,又如何延医? 蓝兰岛守的整个体系中,缺乏医药体系。 他冷汗涔涔而下。 并不因为犯了个错误。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功大于错。但这个错误犯下,说明他一切都为了功利、好看,却忽视了最基本的人命安危。 因为他本质就是个功利至上、而蔑视平民的人。 这一点,在他整个应灾体系的缺陷里,云裳应该洞若观火。 他没有升迁的希望了。 蓝兰岛守牙齿打战。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四章 设盲于道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咦,这位岛守怎么没提旧鱼网做麻纸的事儿?”云裳向李一鱼笑问。 “瞧他魂不守舍那点儿出息!准是忘了。”李一鱼很看不上他。 “他能做的事,你做不到。别管真心假意,我把他拘久了,他就是真的。能为觉城做实惠,觉城得了实惠,便是真的。”云裳道。 “主上说得是。”李一鱼悚然听训。 “那么旧鱼网……” “或许那外地来的客人也不过信口雌黄。蓝兰岛守吃不准,故不敢擅奏君前。否则,凭他的脾气,能有这样好事,早说出来卖好了。”李一鱼猜测道。 “也有道理。”云裳叹气,“若是信口雌黄而已,真可惜了。” 若真能废物回收,岂不是觉城百姓之福。 李一鱼道:“属下叫下头再去探问。” 蓝兰岛守结束了应对回去,下头就有小厮笑着向他道喜、请赏。 他飘洋过海带过来的小厮,自然是亲信。 蓝兰岛守用亲信,有个特点。他自己要把形像塑造成完人,手底下用的,却不敢是完人。 “酒、色、财、气”,是人都得沾上其中一样,或者几样。 有了这些弱点,蓝兰岛守才能施恩笼络。 但弱点又不能太大,否则只是废物,当不成亲信了。 蓝兰岛守下有一个亲信,酷好喝酒,而且只喝好酒,若是胡酿乱造的东西,他根本不会碰的。蓝兰岛守机遇巧合,与人赌赛,付出了极大尽力,赢得了一瓶好酒。那亲信既感佩,更为蓝兰岛守能耐所折服,于是甘居幕僚之位。 他既是非好酒不饮,世上好酒能有几何?蓝兰岛守也不用担心他日常贪杯误事。只是。阿星掀起了新酒狂潮,迟早席卷觉城。届时,这位酒亲信难免受到巨大冲击,却非蓝兰岛守所能料了。 又有一个亲信。好色,却不下作,只是见到美色,就不觉低声下气,慢慢儿厮磨,真把对方磨得爱上了他,他却又不敢娶,只道:“我爱你如花。你开得鲜妍,我愿心坎供养。其他花儿开得好,我也是供养的。你吃不吃醋?”一开始,没有女人不吃醋,也打也闹。有的打闹到最后就闹崩了,有的倒是反而慢慢地随和起来,凭他再去勾搭别的美女。总之相安无事,倒也奇闻一见。 这亲信虽有通身麻烦,也有别人不能及的本事,真真儿活络聪敏。他惹的麻烦,说真的,除了蓝兰岛守,别人也帮不上忙、也不敢沾边。蓝兰岛守成大事不拘小节。收了他。 又有一个小子,人矮,气性大,虽然出身不好,干的都是下等人的活,却扬言:“我一生独不受气!”蓝兰岛守听了出奇。也要了他,从此果然没让他受过气。 那好色成性的,便是李一鱼安插的人。 蓝兰岛守来了京邑,他肚里的货色,已先经好色亲信的口。透给了李一鱼,又传给了云裳。 蓝兰岛守结束晋见,那好色亲信借着讨赏,便要问一问究竟。 果然蓝兰岛守懊恼道:“晋见不顺,赏什么?” 好色亲信故作不解:“大人都升职留京了,还有什么不顺?” 云裳向蓝兰岛守指出缺点之后,还是升他的品阶,留在京岛中,这是意料之中的升迁。 但留京之后的委任颇奇怪。 她派蓝兰岛守去工部建阁。 蓝兰岛守原是三品大员,升了从二品,入阁之后,按品论职,是为阁郎,很不错了。 但工部…… “为什么我去工部?”蓝兰岛守真没想到。 几个亲信都聚在他身边,帮他参详:“大人避难所建设得好,这跟工程建设有关,所以去工部?” “胡闹!我又没有亲手去筑墙垒砖!工程设计我一些也不懂。去工部,岂非设盲于道。” 一个亲信摇头晃脑:“设盲于道这四个字用得好!问路,最怕问道于盲。君主偏偏设盲于道,莫非,正要借大人做个摆设?” “哦?愿闻其详!” “大人是应对天灾出名,百姓们既感谢大人,又打心眼里树立了个观念,大人主张的,准是有用的。莫非……君主又要有所建设,怕不好推行,所以想借大人这个招牌,好去劝服百姓么?” 说得有理。 但蓝兰岛守还是有点不自信。才华高、脑袋聪明的人,想爬的目标太高了,就会有这种不自信。他问:“会不会因为我犯的错误,君主想压一压我,让我冷静一点?” ――哦,那没有把医药体系做到位的错误! 蓝兰岛守把这错误向亲信转告,带着自惭、以及警醒的口气道:“我们都没把这点想周到啊!” “确实如此!”“属下有责任!”“――不过,我们都没想到,其他人更没想到了。”“君主似乎不会为了这点就打压大人。” 亲信们你一言、我一语,替蓝兰岛守定心。 好的亲信最重要的,是能在事端发生之前,替主子排解。 如果这点做不到,至少,要在事端发生之后,替主子排遣。 这一点,蓝兰岛守真有识人之明,他的亲信们确实做得很好。 那好色亲信,又特意插问了一句:“大人还给废渔网找到了出路,单为这点,君主也该嘉奖大人啊!” “呃……”蓝兰岛守想起来:他是忘了说了! 云裳气场太强了,他晋见时,太过于患得患失了,居然把这点忘了! “难道君主觉得废渔网只是小事,不予置评?”好色亲信故做惊讶。 “不,我……没说。”蓝兰岛守道。 “怎么会?”惊讶的不只是好色的亲信。 “哦,那外地小姑娘,年轻轻轻,也没个根蒂,说的话未可尽信,贸然在君前奏明,万一失败了,岂不是浪费君主的注意力。”蓝兰岛守找个借口。 反正不能说是他自己忘了! “哦。”亲信们表现出信服,“大人高瞻远瞩!”“不过大人,若压着不说,万一那小姑娘试验成了。我们没及时上报,也不好。”“不如这样!君主让大人整理经验,大人就在后边,把这个顺便提一提,也不说肯定能成、也不说肯定不成,只说大人知道此事关乎民生,民生为大,所以已尽可能为其提供实验方便,一旦有成果,立刻解来京邑奉查。大人看如何?” “妙计!”蓝兰岛守称赞。 于是他就这么办了。 天青水碧。一子放帆,往树人岛去。 她记得方位。那个岛,不大,但也不算特别荒凉,离蓝兰岛虽然不太近。但也实在算不上很远。 她想,一路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一直看到地平线升起海蛇帮的旗帜,一子都很镇定。 她晓得海蛇帮是海上著名的海盗,而且特别爱和云裳作对。但他们又不知道一子和云裳之间的关系!一子船上也没有任何贵重东西。照惯例,海盗略为翻检,就会放她过关了。 海上的盗匪,跟陆地上的盗贼一样。都有自己的规矩。 譬如,妇女不杀、襁褓不杀、赤贫不杀。还有,船上人若未抵抗,那么,劫掠完之后,给他们留下足够活命的食水。 这些规矩。有点像渔民撒网时,在某些季节,绝不能用太密的网。是自我约束的规矩,同时也是给猎物留下喘息繁衍的机会。 一子不管怎么说,都处于“放生”之列。 ――除非强盗想把她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大部分强盗。可没有“禁止抢女人”一条。 因为强盗多半是男性。生理需求摆在这里,如果不能用感情、金钱来解决,就只好用武力。 武力往往是最方便的。 一子在武力值上,倒很有点自信。 她想海盗们也是讲道理、有眼色的,总不至于非跟她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她平静的挂起桨,等着海蛇帮船只靠近。 海蛇帮船只,比一子的船大一点儿,但却很破。 这场海啸,给海蛇帮造成的损失,也挺大,不但体现在财产上,也体现在人力上。 阿鸠已经死了。 有人亲眼所见。 阿鸠的死,连云裳都觉得很惋惜。她的计划,海蛇帮在完成历史使命之后,总归是要解散的。解散之后,有些好人材,却可以回收于麾下。 阿鸠是云裳要回收的人才。在花名册子里,至少可以写在第一页。 却被风海无情吞噬。 大海就是这样,宁静起来,宁静欲死,狂怒起来,非人力所能抗衡。海上讨生活的人,自幼接受这种教育,已经晓得尽人事而听天命。当天命不幸时,也只好接受。 船上的人,有的手指骨撞碎、有的背上添了长长伤口,都忍着,不哼一声。 哼唧没有用处,而且还耗体力。海上的好儿男,都不爱哼哼。 躺在船底阴凉处的某一位,却想哼就哼。 因为他不是海上的儿男。 他也从来不是走蛮力路线的肌肉男。 他出生于未城,因为专爱旁门左技,为家族所不容,又犯了个大错误,被赶出来,流落异乡,被简竹收留,跟来宝、来石一起,给人笑称为“发梦三来。” 他是来福。 他专精于机械。 他创造的小盒子,已经被简竹所用,赚取了不少钱。而他本人,被简竹打发到海边。 简竹说:“你跟来宝一起,到大海去吧!那里,你们能做到更多。你们可以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时代还没开创,来宝就死了。来福想,即使是简老板这么厉害的人,都算不准天命。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五章 两道通吃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海蛇帮的这只船,叫归畅。两个字像大多数普通船一样,凿在船头。 单这两个字,也看不出什么凶恶来。 只有等海蛇帮的旗子拉起,船上的兄弟们拿出家伙、拉开架式,凶神恶煞的脚蹬船板,准备发利市了,这条船才显出厉害来了。 平常,他们也打渔,做些普通的海上营生。大海如此富饶,波野涛田间来来往往,不采收一把,也称不上个合格的海上人了。 来往小船,如果油水太少,实在还不值得一打的,他们瞄一眼,继续打他们的鱼,海蛇帮的旗号都懒得拉起来。 一子这条船,如果搁在往常,绝对属于没油水、不用理会的一类,但在大灾过后不久,情况便不一样。 海蛇帮也损失惨重,归畅这条船,被打得颇为破烂,勉强也出海。只为上头传下话来:这种时候还能第一时间出海的,肯定是大户人家、殷实商户,船里准有好东西,如若不然,哪怕把船上人绑起来,绑个票勒个索,也是回报大大的。 其实海蛇帮很少绑票,就算有,也是事先好好查访过,对方确实有为富不仁、自行取死之道,就算绑了,道义上也说得过的,这才动手,勒索的银钱也事先算计过,能赚多自然好,却也不至于叫对方倾家荡产。 这也是道上流传的老规矩。一来么,说是留点仁义、积点德,二来么,赚钱归赚钱,事情莫做尽,别逼得人家兔子跳墙来拼命,对自己也有好处。 老规矩的问题是,它总比较理想化。而在紧急情况下,强盗自己都急眼了,哪顾得上给猎物留条活路。 这次海啸给海蛇帮造成的损失也很大。高层方显然急眼了,示意底下们可以豁开手脚大干一票,以缓解帮里的困难。 所谓高层方,指的是帮主。以及紧密跟着帮主走的一干人等。 除了帮主势力之外,海蛇帮中还有很大的势力,称为“公子党。” 媛裳和公子轩争位,媛裳胜出,公子轩失意又失踪。海蛇帮主号称公子轩逃到了他这里,并且打出力挺公子轩的旗号。 于是,公子轩的一些铁杆支持者,就加入了海蛇帮。 这一些所谓的铁杆支持者,其实,也是让云轩自己最头疼的一部分人。 他们的斗争动机。与其说是想帮着云轩争取云轩喜欢的东西,不如说,是想借着云轩,实现他们自己的理念、追逐他们自己的目标。 他们有的想要地位、有的想要钱、有的想实现某种政治目的。云轩能满足他们,那自然好。如果不能满足。他们会逼着云轩照他们的心愿从事。如果云轩坚决不从,他们会跟云轩起剧烈冲突,甚至反面成为云轩最凶恶的敌人。 这种“铁杆支持者”,就好像风。若你是柳絮,正好“借力送我上青云”,但你若有其他方向,就不得不痛苦的发现。借力也会变成阻力,甚至是挟持力。 云轩决定放弃跟云裳竞争时,发觉这股力量很难处理。 首先,他们一定不会答应他就此退出。就算他告诉他们,竞争会给百姓造成损失,他们也会回答说。云轩不上位,觉城的损失更大。这种争辩将是漫长、痛苦,而且很难出结果的。争辩的过程中,就有可能发生云轩竭力想避免的灾难。 其次,云轩如果用强力手段把他们压服――毕竟是一直跟着他、替他效力的人。不管动机单纯与否,总是他的党羽,他怎么忍心。 最后,如果他不管不顾,一走了之。这些党羽被留在觉城,无头苍蝇,是个极不安定因素。于公而论,云轩不能让故乡觉城蒙受如此危险。于私而论,推想正君位后的云裳,也绝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一定会采取强硬手段。云轩一样不忍看。 于是,他举棋不定。 在这种紧要时刻,云裳让人给云轩送信,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这方案让云轩仰天长叹:“我实在应该输给她。” 他拱手而去。 他一去,海蛇帮立刻打出公子轩旗号。 幕后却是云裳。 云裳实际上掌控了海蛇帮,已不是第一天。 海域这么大,官方力量不足以完全控制,总有一些地方,让给盗贼滋生。 另外,一城事务,方方面面,总有些东西,官方不方便去做,倒是黑道着手还容易些。 于是云裳一边做着媛,一边就已经悄悄成了海边三城最大强盗的老大。 光做上白道头子算什么?如今她既是白道君主、也是黑道老大,这才叫两面通吃,两脚踏船、两脚都过硬! 云轩这时候才知道,他根本没能力与她竞争。 云裳若是硬来,他除了与她拼命,根本没别的办法。 幸亏云裳不硬来。 她从来认为,世上任何问题,除了两败俱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 譬如云轩的铁杆们。 有的铁杆高才、有的大勇、有的多钱,这些优点,一硬来,难免玉石俱焚。 于是云裳打算把他们尽可能的回收到自己麾下――往好听了说,是为觉城所用。 这就非通过海蛇帮这渠道不可。 云轩痛快失踪,云裳得以打着海蛇帮大旗,招揽公子余党。 那些铁杆支持者们,无处可去,不得不加入海蛇帮。云裳一来,可以在明面上大肆抨击:“他们当强盗去了!抡刀抡枪来打我们觉城的无辜百姓了!”占住道德优势。另一方面,则慢慢儿调冶这些人。 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是比较高洁的,指望着云轩替他们实现各种各样的理想。这种人,才华是有的,但非常难搞定。别说云轩头疼,天下少有君主能完全让他们满意。海蛇帮当然更不行。 他们加入海蛇帮以后不久,就多有怨言,跟海蛇帮发生了摩擦。 这个时候,云裳私下暗察他们各自的才能、品质,也已经很详细了,便找渠道把他们安置。官府衙门是一时安插不进,他们也不愿意去。幸亏很多民间事务,不是官府能处理的。教育、救济、医疗等各方各面,大大有赖于各种民间团体,有的营利,有的没法儿营利,简直就是慈善。这种地方,最好安插这些才子们。他们的理想,比较现实的部分,可以在这些民间团体中尽量施展,不现实的部分,反正借用不了公权力,达不成就达不成了,不浪费公家资源。 这部分人是安置得最快的。 第二部分人,有钱,而且指望钱能生钱。钱是在滚动中增值、在投资里得利的。还有什么投资,比投资君主更大呢? 他们依附云轩,做了投资,一定要回本,绝不容许云轩半路说不干。 他们是云轩最难甩掉的人。 云轩走后,海蛇帮却可以充分利用他们的资本、以及经商才能。他们可以替海蛇帮增资进财,等从前积怨冷却之后,他们也可以很方便的回到正常的商业秩序中。 他们是云裳最容易安置的人。 第三部分人,就有点麻烦了。这部分人往往死硬、固执。云裳要让他们对公子轩死心,只好发布很多昏庸愚蠢的命令,只说是为了公子轩的利益好。 譬如花巨资去买麻。那时云裳接到了官方麻库告急,照正常的原料管理原则,就应该补料,但云裳总觉得当今的麻价高得不正常。于是她另辟蹊径,用海蛇帮的银两去买麻。抽调的就是公子党死硬派的资金。死硬派如果不乐意,她就说死硬派小气、不是真心爱公子,给死硬派添堵。死硬派拿出资金来,她买了麻,如果麻价果然掉头大跌,损失的是死硬派资金,也算是釜底抽薪了,如果麻价不跌,官库缺麻,她同时当着两边老大,优势是随时可以演一场戏,让海蛇帮的麻被官方“抢”走了,损失的还是死硬派,得利的则是百姓渔民。 这段时间里,云裳给死硬派下的绊子,可不止是麻料一项。 死硬派的忠心公子党们,已经日渐唏嘘“正道沧桑”、“大计渺茫”了。 云裳准备再给他们几下狠的,让他们彻底灰心失望,然后让他们隐居去。天下就太平了。 谁知这时候出了大海啸。 海蛇帮说真的,伤亡惨重。 于是云裳放出真正的“倒行逆施”、“利令智昏”大毒手,让海蛇帮多多劫掠。 在民间,她要彻底败坏所谓“义盗”、所谓“公子党”的名声。 她准备,在这一次恶狠狠的自毁名声之后,官兵全力出击,“顺应民心”,把海蛇帮击溃。从此,海滨三城,没有大海盗。北、南两城怎么样她管不着,总之觉城的所有武装势力,她要全部收回官方所有了。 海蛇帮里能用的人,她也全部招安过来,没用的人,死不足惜,就处死以平民愤。 那时,公子遗党,已经聪明的各择良木而栖、不聪明的也由云裳送良木劝他们栖了,分崩离析,不成气候。 却又怕这个过程中,损伤过多百姓的健康与性命,那是日后也弥补不过来,云裳假借公子的名头下“劫掠令”时,特意嘱咐:“多绑票,别当场杀了!” 名义上,这是为了多赚钱。当场杀了勒索不到钱。实际上,是要留着人命在,云裳心头安稳一点。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过第三十六章 过船对阵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海蛇帮的归畅号海盗船,远远望见了一子乘坐的船。 若在往常,这条船并不在他们有兴趣动手的范围之内。 今天情况不一样。小鱼小虾也要撒一网捞上来爽爽了,谁叫大爷们饿着呢! 船长发号令,海蛇帮的旗子冉冉升起,这意思就是:好了,咱们要打劫了! 来福正躺在船底哼唧:“硌得难受,加个毯子给我垫一垫呗!” 船员们忙着抢劫呢!哪个愿意搭理他?他哼唧的声儿传到船员耳朵里,船员嫌烦。 这就好像,人高马大的哥哥扛起锄头准备下地干活了,病歪歪的弱弟在屋里要茶要水,这弟弟还是拖油瓶带过来的,本没血缘关系,叫哥哥怎么疼得起来? 不照他脸上给一锄头都算轻的! 离得最近的船员,抄起个东西就丢下去了。 来福正想说“多谢”――转嘴就变成:“哎哟妈呀我艹……%#@!!” 在海上混了没多久,来福对于海上的粗话掌握程度,那可叫突飞猛进。 那船员丢下来的不是毯子、毡子、褥子、垫子,还是手边一盘麻绳。 海上的麻绳,可不比陆地上大姑娘小媳妇们用的细麻绳。海上那麻绳呀,要在大风大浪里扯住帆布桅杆,粗得像一盘怪蛇,丢下来,扫着来福的脚,把他扫得生疼。 这还算轻的。 若在大风里,风刮断麻绳,人上去抢救,绳头打在人身上,轻的是个皮破血流,重的能把骨头扫碎。 来福就是在大海啸里,吃了断绳的亏,手受了伤,现在还没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新伤的来福? 一见丢下来的是绳子,来福张嘴就开骂了。 船员们老实不客气的跟他对骂,一开始还算有点逻辑: “闭嘴你瞎嚷嚷啥?¥#@!**的!” “&……#!@#¥*!奉劝尔等对老子好点!要是老子也挂了,你们找鬼去给你们造船!” “……#¥!……” “¥@……¥#” 后面就完全没有任何营养。完全是海陆大杂烩粗口对决了。 在这战鼓擂响一般的痛骂声中,归畅号驶近了一子的船。 一子守足江湖规矩,先作个揖,自报财产:除了路上必需品外,实在啥都没有。 “没有?”船舷上的船员强盗手一挥,倒也痛快,“船归我们了!你人也归我们了!家里还有多少钱?住哪?我们送个信,叫他们拿钱来赎你。” 一子听得笑起来。 一般来说,她一边唇角往上扬起,而眼神温度下降。就表示她动了真怒,准备动手的意思。 船员强盗们哪里知道厉害!看她易容之后,仍有几分颜色,笑起来更动人,已觉无酒亦醺然。颇想一伸臂就抓将回来,纵不能真个消魂,吃点豆腐揩点油也是好的。 “嗖嗖!”两支箭发出去。 若在陆上响马来说,这就“响箭”,并不伤人,只立威。箭头落处,表示这个猎场。大爷开了;这批猎物,大爷要了;这趟猎,大爷定了! 水上强盗这两支箭,也不伤人,却又不纯为立威。 他们这箭,有实际上的作用。 箭后连着绳子。 那绳子。倒不是麻绳了――以精铁打环,一环套一环,作了条铁链。然后用鱼筋绞裹,搓成的绳子,比麻绳结实得多。 内陆人看来。这鱼筋既长且韧,自是珍物。对觉城人来说,鱼筋还平常些,倒是这铁环,非得从华城运来不可,官府都视为贵重物品,何况是海盗。 放出这绳子,他们志在必得,非要把小船拉过来不可了。 那两支箭,“笃”、“笃”钉在一子的小船上。放箭的笑道:“相好的,过来罢!” 一子既恼他们用语轻薄、更恨他们笑容淫荡,眼神更冷了些,垂手搭在绳索上,一使劲,要把绳子弄断。 她手上劲道,可以搏虎捶狮、也能弄断这种程度的铁器。 倒是鱼筋坚韧,一时却弄不断。 一子皱起眉峰。 海盗船员们大笑,笑她不自量力,居然想弄断他们的钢骨绞鱼筋箭索。 他们若知道一子真的已经弄断了钢的部分,只是鱼筋太韧,一时处置不得。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子有了个主意。她装作真的努力想拔掉箭、却办不到的样子。 那花容带怒、又颤又急的模样,逗得海盗船员们更想把她快快拉过来了。 一子还真的作势跟他们对拉。 却又来!陆地上对着拉,当中绳子绷着,一时两头也移不到一起。在海上,两条船,当中绳索连着,两头船上一起拉,甭管谁力气大,两条船儿总之是往彼此移相近了。 海盗想:“这雏儿不是本地人,她不懂水性!”越想越乐。满船都笑开怀,一起来帮拉绳索了。 两条船果然飞快地靠近。 还差两尺时,一子放手、同时足点船板。 她已把鱼筋也切断,只用手捏着,如今手一松,绳索跟着一松,大船上的海盗船员们猛然间失了对手,嗳哟妈呀,摔成一船的滚地葫芦,有几个直接就滚出去,掉到海里了。 同时,一子足点船板,轻身飞起,灵捷落向大船。 小船本与大船接近,失了牵引,借着惯性、水流力,仍然往大船船舷上一贴。 大船被撞得晃动起来。 海盗船员们雪上加霜。 一子手挽向大船的船帆,轻轻一点,变了方向,下击。 她自幼在母系亲脉的觉城来往,通水性。 受父亲的严格训练,她曾在树枝上跳纵,那样细的枝子,在大风中摇动,她一样要认准落点、纵起身子,何况有点颠簸的船而已? 海盗船员们也不是吃素的。一开始。出乎不意,他们吃了亏。很快,功夫最厉害的一个,打个滚。也已经重新稳住,知道点子扎手,不是他们原来想像的弱女子,唿啸着命同党们布阵。 来福见过海蛇帮海盗们的阵。 有大阵、中阵和小阵之分。 大阵,有各种船只,大船押阵,小船轻灵冲突,又有近、远兵器。近兵器如鱼叉、棍棒,由小船贴身施展,远兵器如弓箭、火弹。从大船上发射。甚至还有高、中、低的层次。高处有驯鹰协战、中层是船舶发威、低层则是潜水的凿船底! 这阵势,名为海上万胜阵,为战神李一鱼所排练,万战万胜,云轩就曾是万胜阵中重要的战力。拿手是贴身搏斗。 海蛇帮们向官兵们学过来,威仪之势自然比不上官兵,然而头领也真有本事,切合海蛇帮实际作了改动,强调机动性,令海蛇帮的战斗能力确实得到了提高。有两艘押阵的大船,成为海蛇帮最重要的资产。 ――云裳要当上海蛇帮的头领。自然得拿出点真本事。 李一鱼就是她的人。万胜阵就是他的法宝,过来替海蛇帮排练一下,固小事耳。当然像模像样。 可是主仆留了私心,这大阵,给了海蛇帮,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哑口无言。实际上却没有大用。 只因模仿的东西,再像,也只是模仿。海蛇帮得了这大阵,要跟官兵打,仍然是鸡蛋碰石头。为了做那两艘大船。反而将海蛇帮的资金大量占用,达到了云裳“明面上强盛之、实际上削弱之”的诡计。 那最大的大阵,是无用的。 此时只有一条“归畅号”,当然也摆不出那种大阵。 在大阵之下,是中阵。 中阵其实也是海蛇帮最拿手的阵势。 几条船,不一定很大,但一定很机敏灵活,船上的人默契都很高,还有长期传下来的旗语互相联络,倏忽来去,配合极好、杀伤力极大,咬住一口、必咬下一块肉,等打不赢,四散逃走,也非常快。 官府对付海蛇帮,最头痛也就是他们这种海盗阵。 云裳打入海蛇帮之后,第一个打算,如果云轩跟她犟到底,她用海蛇帮的海盗阵,跟云轩硬撼,绝对让云轩疲于奔命,并可以止海盗与云轩两败俱伤。 云轩主动投降之后,云裳固然高兴,不过就得换一个法子釜底抽薪海盗阵了。 她当然不能明着跟海盗们说:你们把海盗阵取消吧。 不过她可以围魏救赵! 假装要抽人手排练大阵来对付官兵、假装要抽人手“保卫公子”、假装要抽人手去陆地上多赚钱,她把本来很默契的很多海盗拆开。 她又指使李一鱼在帮海盗们排大阵时,说原来的旗语不够用,创立了很多新旗语。 这些新旗语,当然是必要的、也是好的,不然也骗不过大把资深老练的海盗们,可是在它们熟悉磨合的过程中,它们制造了足够的混乱。 这一切都使得海盗们的传统战争模式受到冲击、拿手的战争方法被削弱、所谓强大的新战法又一时拿不起来。 像归畅号单独出外打猎,照以前,是不会发生的。以前海盗单船出海,只打渔,决定了打猎,必然要左右前后唿啸照应。 但现在,云裳叫大家胆子大点,别拘泥! 归畅号本来打渔,看到猎物,一高兴,不再拘泥,就出手了。 结果就遇上硬点子了。 即使如此,他们一时还没意识到自己遇上的是多糟糕的点子,吃点小亏,心未怯、胆未寒,仍然叫嚣着作战。 他们也确实够精干,迅速组织起小阵。 小阵以船为单位。 有人负责让船动荡,是海盗们自己已经习惯、而敌人不习惯的动荡方法。有人负责从隐蔽处抽冷子发暗器。有人负责占领高处指挥。有人负责近身战。有人负责撒网―― 在船上,渔网也是有力的武器。 渔网缠身,可以压制敌人的行动力。这时候,海盗们鱼叉再飞起,基本就可以结束战斗了。 他们训练有素,立刻向入侵的一子发动反击。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七章七 刺杀黑心商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来福躺在船仓底,听到船上喊“布阵”的声音。 这种时候,他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把自己塞角落里一点,充满感恩之心的拣起刚才别人丢下来的麻绳,把自己绑停当一点。 他知道海盗们一布阵,就是拿船当兵器操,他如果不把自己固定住,在船底像颗豆子似的滚来滚去,都没人理他!到时候磕得浑身青紫,黄瓜磕成了茄子,都是活该。 他也听到船上头打斗的声音,激烈得很。这种场合,他最好不要掺合。他把自己躲得再严实一点。 打斗结束得比他想像的快。 一会儿,上头就安静了。 来福探头,想喊一声:“打完了?”转念又一想,还是别出声的好。 打斗是结束了,但也没有海盗船员们意兴勃发唱胜利战歌的声音啊!谁知道谁赢了呢? 说不定还是敌人赢了的可能性大! 谁知道敌人赢了之后,会不会下船舱搜查一遍,把落网的海盗全杀了? 来福抽抽鼻子,闻到腥味,也分不清是鱼腥味还是血腥味,总之小心点没错!他往角落里缩得再紧一点,打算确定安全了再上来。 一会儿没动静。 似乎有轻轻的“窣、窣”声,也许是浪花拍舷、也许是有谁在摸索什么? 会不会是敌人干掉了一船海盗之后,找点火东西,想把这条船烧了? 那来福躲在船舱里,可得变成烤红薯! 来宝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来福不能再牺牲了!为了人类的机械事业、为了宏大的设计前景,他要好好保重自己! 来福肩头感觉到沉甸甸的份量。他要在扑朔迷离的环境下努力自保!首先要做的,他先把麻绳解了。 咦,这破绳子!绳结打得上,却解不开! 来福咬紧牙关努力。 “要帮忙不?”舱口传来好心的询问。 “哦好啊,那就——”来福呆了一呆,手僵了僵。舔舔嘴唇,“姑娘哪位?” “来救你的。”一子跳下来,“那些海盗,我都干掉了。不用怕。除了你,还有别的被关起来的人吗?” 她把来福当成了海盗抓的肉票。 来福喜上眉梢,赶紧回答:“没有了没有了!——嗯,船上应该只有我被抓了。姑娘怎么这么厉害,能把一船海盗都干掉?姑娘哪里人?” 一子随口敷衍了一句,下手帮他解绳结,眼神忽然凝了凝,仔细看了来福几眼。 她还是帮来福解了绳子。 来福不断向一子道谢,越来越心虚,一子不说什么。向上边偏偏头。 示意来福爬上去。 来福硬着头皮往上爬,一子不远不近跟在后头,像押阵的。 来福头冒出舱口外,整个人就石化了。 一甲板的各种海盗,被各种姿势点穴。也有金鸡独立的、也有仙人拜月的、也有双人舞的,定格效果非常之——魔幻。 来福缓缓转头,望向一子。他能听到自己骨头“咯咯”的声音。 一子双手抱肘,半个身子在阴影中,凝眸望他,不言不笑。 来福“咕咚”就跪倒了,磕头如捣蒜:“姑奶奶我不该说谎!女侠我不是被他们抓来的——我也不是海盗。不是不是!我是——我也说不清我怎么就在这儿了。总之他们要我造船。我是机械师!我是机械设计师!奶奶你别打我!” 一子眨眨眼睛,琢磨着:这倒有点意思了。 甲板上的海盗们,望穿秋水:有没有同党船正巧会路过附近,发现他们的苦状呢? 可惜他们运气太差。 这一带的海盗,被调去执行紧急任务了: 这紧急任务是:刺杀黑商! 所谓的黑商,指的是宝刀。 李一鱼的探子。向云裳确认,蓝兰岛上有那么个小姑娘,声称能将破鱼网、破绳索变废为宝。蓝兰岛守的初步文书,也已经整理出来,里面提到了有这么个人、这么个提议。也许能令觉城受益。 这就好办了。正好救灾最紧急的阶段,都已经过去,之后的政事,步入正轨,凭各大尹、平章事、阁、阁丞们,都可以应付了。云裳打算亲自往西边视察灾后各地,蓝兰岛是必到一站,正好可以去看看小白姑娘。 那时候,宝刀的样纸,应该也已经做出来了。鱼网是否可用,届时正好见分晓。若可用,如何用;若有缺陷,如何补救,正好由云裳当场定夺。 她一边吩咐下头准备君主西巡,一边就往海蛇帮下令:听说有个黑心商人,要帮官府赚钱!我们跟官府有仇,官府的好消息就是我们的坏消息,官府的红人就是我们的仇人。我们把这商人杀了,给官府添堵罢! 于是海蛇帮附近的海盗们调度在一起,厉兵秣马,准备听上头再一声号令,看是明杀还是暗杀、大阵还是中阵,便放桨过去! 不但给官府添堵,还可以再大捞一票! 蓝兰岛是君定的样版岛,各地的资助都往蓝兰岛送,岛守就入京述职了,上头防守一定空虚。海蛇帮可以大胜而回! 这样损人利己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很多海盗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觉得头儿的命令真高明。 然而还有人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这一种人,恰恰是云裳处理公子党时,最难搞定的人:死硬、坚贞者! 他们往往有理想、有原则,而且往往是政治上的洁癖患者。 他们支持的候选人落败之后,他们宁肯落草为寇,也不愿加入得胜政府效力。 云裳让他们看见,草寇也没有“大隐隐于江湖”那么美好。草寇的很多举措,还不如得胜的政府。 尤其是刺杀商人! 死硬派不得不据理力争了:“别说这商人没有政治倾向,不是媛党,这刺杀得不合适!再说,如果鱼网废物利用确实成功,这不是对百姓有利的事吗?怎能去刺杀阻挠?” 云裳安排的人就跟他们吵:“现在的百姓,是谁的百姓?官府的百姓!商人帮他们。就是跟我们有仇!” 死硬派岂能接受这种说法,继续争执。 云裳安排的人就放大招了:“你是站在百姓的一边、还是站在公子的一边!” 死硬派愕然,并且喃喃了:“怎么百姓和公子是对立的吗……” 云裳就是要给他们当头一棒,给他们造成内心这种痛苦效果。 他们退下去反省了。海盗们继续吵吵:“清点人数清点人数哈!——咦,怎么少了一条船?”“是归畅号!”“——那儿,归畅号回来了!” 海盗岛上打出旗语。 虽然作战时的旗语被李一鱼刻意捉弄得有点破碎凌乱,不过这点欢迎的最基本旗语还是清楚的: 嘿!哥们儿,看见你了!回来啦?还好吗? 这时候,归畅号上如果稍微打出一点乱来的旗语、或者不回旗语,本部就会知道,船上出问题了。 海盗岛上,一片绿树,静静的。 归畅号回了旗语。清清楚楚:嗯,回来了。 “回来了”这句话,有上、中、下,三种表示。 旗儿扬得高,表示有收获。 旗儿扬得平。表示这一趟很一般。 旗儿扬得低,表示受损,需要修补和援助。 归畅号这次旗语,扬得高。 海盗岛上看见了,都很高兴:哟,难怪回来晚,原来是有收获! 归畅号越驶越近。岛上可以看清船上的人了,呃……怎么好像——揉揉眼睛,确实没错吧——上头站着个女人? 一子看着海盗岛越来越清晰,也不由得心潮澎湃:就是这个岛! 当年她乘船救人、曾短暂停留的,就是这里。 树人与她相遇的岛,也就是这里。 没想到经年之后。它被海盗占据,成了海盗岛。 一子心潮澎湃。 岛上的海盗们也急着等船上的海盗们讲讲清楚:怎么搞了个女人来?绑来的?看这样子,也不像被绑的啊,倒像是她成了船上的贵客! 什么情况? 风吹潮涌,归畅号越来越近。声响彼此可相闻。岛上的海盗哪儿忍得住,放声吼问了:“船上雌儿哪弄的!?” 船上海盗惊恐喊回给他:“这是女侠,贵客!”“咱好好款待!” 船搭岸边。 岛上海盗给帮忙搭板。 船低,岸高,跳板往下斜。岸上板一伸,就搭在了甲板上。船上如果有什么乱子,岸上人一见,发声喊,把板一拨,板落海里,船上人就爬不上来了。 船上可一点都不见乱子。 船上海盗们都行动自如,特别殷勤地要帮一子上岸。 岸上海盗们都瞪眼瞧。 一子晓得这时候要露一手。她微微一笑,哪里要搀扶,更不用走板,腰一拧,翩然飞起,潇洒落地。 这手俊功夫,海盗们不得不叫声好,对她另眼相看。 船上海盗们忙着跟岸上海盗解释:“这位女侠,好身手啊!海上相遇,我们不带眼,还想劫她,被女侠一个人打了我们一船!亏得不打不相识,原来女侠也是公子党的。海龙王发大水,自家人不认自家人!这么着,她也愿意入伙,咱把她老人家请回来了。” 一子抿嘴一笑。 她哪是什么公子党?论公开的立场,她当时两不相帮。论血缘私交,她还是跟云裳更近些。 但为了探树人岛,她只好自称公子党。跟海盗套近乎。 她身手是俊,但还没信心一人挑服一岛海盗。 要查访树人根蒂行踪,也还是先套套近乎,更来得方便。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八章 心头第宠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坐在大树底下,闭上眼睛,可以感觉到无限的绿意。那绿意是融在阳光中,透过眼皮,沁进人心底。 轻轻的,脚步踩着枝叶、砾石,一声声近来。 宝刀睁眼,看见兼思。 他对她说:“成品出来了。” “我知道。”宝刀说,“我知道一定是好的。” 她花了这么多心情去期待、这么多精力去追寻、这么多时间去培护。最后根本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好的。 宝刀记得,曾经有一次,她爹爹,白顶天,要去做一次很重要的切磋。在那次切磋之前,白顶天做了很多准备、练得很辛苦,以至于宝刀第一次在缠着老爹陪她玩时,被凶了。 宝刀当时嘴一扁,就要哭。 “不哭啊!”白顶天叹了口气,放柔声音跟她讲,“爹爹出去,给你赚糖回来啊!如果爹打输了,你的糖就要给人家了啊!” 虽然刻意放柔声调,俨然跟平常一样温柔,但宝刀还是感觉到,这声音下面,有什么东西绷紧了,仿佛搭箭的弦。满满杀机。 因为太过严重,这杀机已经无法收放自如。谁如果在这时逼他太甚,哪怕是爱女宝刀,他都无法像往常那样宽容应对。 宝刀被吓住了。白顶天叫人来带她去玩,她虽然满心不乐意,还是乖乖去了。 去之前,她忍不住回头问:“爹――” “唔?!” “我就问一句啊!”宝刀飞快道,“你给我带回的糖,是不是别的小朋友的?我不喜欢。你不要去打好不好?我不吃糖好了。” 说的时候,她眼泪满满在眼睛里,要涌出来了。 白顶天好像脸色也有点变化,不过胡子太浓密,看不太出。 他确实静了一会儿,才告诉宝刀:“可惜……没关系的,你去吧!这些让爹爹来考虑好了。其他的。等你长大再说。” “我长大了嗳。”宝刀轻声对兼思说。 “嗯。”兼思当然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在宝刀身边坐下来,道,“没关系,慢慢来好了。做得到的事。就一步步去做。做不到的事,急也急不来。” 意思好像还是没有说完。 如果要把他的意思补充完整的话,应该再加一句,譬如:“反正有我陪着你。”或者说都不要说。反正她的手就搁在地上,他的也是。只要再挪一点点距离,握住她的手,就好了。 这一点点的距离,他过不去。 因为他打心眼里知道,他没有信心给她任何承诺。他没有信心给她任何东西。他甚至没有资格去争取给她承诺的能力。 他不能尽展所长、他不能熠熠生辉,他只能沉默的守护着故土。像抹影子。不即不离。故土有事,他随时愿以命相殉;故土无事,他能做的就是隐藏起自己,不给家乡添一点点乱。 他的存在,已经变得如此尴尬。而可悲。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崩溃,因为他还是君子。君子的好处就是,不管在怎样的逆境里,有道德观支撑着他们。 可是宝刀不一样。 兼思想,如果白顶天已经死了。如果有一天,宝刀发现,她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界上。哪儿都回不去了――连强盗岭白龙寨都被开发成风光旅游区!――那白宝刀怎么办呢? 兼思担忧的问:“你到底为什么从简老板身边离开?” 有简竹在,简竹一直会为她的精神状态负责、给她找新的人生目标,敦促她、激励她。兼思是这样相信的。 宝刀与简竹分道扬镳,是兼思最觉不可思议的事。 “你不是也离开简老板了吗?比我还早。”宝刀反问他。 “……”兼思含泪蹲地画圈。所以不是说了嘛?人跟人不一样―― “离开之后你到底都办了些什么事?”宝刀继续追问他。 “……”兼思无言以对。 “这么着吧!”宝刀下决心了,“我跟大乔老板说说,觉城的原料市场开拓。交给你!这么多破网,全运到张邑加工,运费也不方便。肯定要在海上搞几个初步的加工点。你来好不好?你应该不会那么没用的!至少帮忙记帐总行吧!” “……多谢。”兼思继续泪流。 亏他还在为她担心,没想到在她心目里,他仍然是比较需要照顾的一个! “好吧!”宝刀掸掸衣襟站起来。“我们一起去检收成品纸。你帮我想想,要怎么收破网比较好。等岛守回来,我们告诉他。” ――这个时候,云裳会亲自来岛上视察灾后重建、并与白姑娘亲切会谈的消息,还没传到岛上。 云裳做了这个决定之后,直接把消息传给海盗帮。 树人岛,正好在蓝兰岛和京岛中间、比较偏南的一点。一子往树人岛去,云裳的消息往树人岛传。一子正好和云裳的信使先后脚到了树人岛。 一子在岛上找树人痕迹时,云裳的大局,终于开始收网。 比较重要的一步就是,派人去找兼思。 不枉简竹特意把兼思往觉城那边送。云裳的耳目,用最快速度发现兼思不平常。而云裳也用最快的速度确定:这个应该是流亡的贵族后裔,而且很有可能是安仲少君洪缣。 云裳把洪缣一行人留在海蛇帮里。同行的来福、来宝,也算是简竹送给海蛇帮的礼物,云裳也果然善加利用,已经让他们联手打造大船。 不只是能征战的大船,更是能远渡沧浪洋面的大船。 与自然力量争斗,比起人类之间的争斗,更难。 目前沧浪洋上也有一些船只来往,给东、西两片大陆维系起最基本的人文与商品交流。十二城的西陆,知道东陆有个巨大的帝国,执政的称为“邪帝”,他们一些文化产品……虽然比不上西陆,毕竟也有独到之处,某些土特产倒也不错。而西陆的很多东西。如果能平安运到东陆,东陆人是疯抢的,商人利润是以千百倍来计算。 如果能有一种质量过硬的大船,配上来宝的观星技术――据他所称。能用星星来预测风向与气象的办法――横渡沧浪洋就是可能实现的事儿了。 来福之死,对简竹、云裳来说都纯属意外。这且不论。兼思没死,比来福没死更重要,两边都松口气。 大自然摆在那儿,今天死了个技师,影响了征服步骤,别人一样难以征服。千百年之后,该征服的迟早还是要征服。 政治斗争,可就是眼皮底下的事儿,微妙因素之间的角斗。迟一步就是迟一步。这颗棋子没了,可就完了。 幸亏他还好好活着。 云裳这会儿派人去找他,就是打算用他了。 用也不好好儿的用,先要调戏他一下。 那人啊,躲起来。悄悄给兼思打手势。 兼思一看:海盗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不敢高声,生怕惹出大乱子。 宝刀奇怪,拿手在他眼前晃:“嘿,看哪儿呢!我们一起去收成品纸啊!然后――” “你先去。我随后就来。”兼思支吾。 宝刀拧了拧眉头,不过还是先走了。 兼思蹿到隐秘处,问那海盗:“什么事儿?” 那海盗,云裳的信使。装得跟真的一样,先是恭喜兼思:跟白姑娘相处得不错嘛? 兼思嗅到了不祥。他问:“恭喜是什么意思?” 海盗就告诉了兼思:上头下令,要刺杀这黑商。朱公子既然跟她相处不错,那再好不过啦!就请朱公子悄悄地把她杀了吧。 “什――么?!”兼思大怒。 海盗缩缩头。在这位温文尔雅“朱公子”身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凛然气场。 阿星挑袜子。 红褐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的袜子。 红有赤红、大红、米红、茜红、珊瑚红、石榴红、踯躅红、栀子红。 褐有艾褐、茶褐、银褐、砖褐、葱白褐、丁香褐、棠梨褐、迎霜褐。 黄有蛋黄、鹅黄、乌黄、杏黄、琥珀黄、金鱼黄、水鸭黄、萱草黄。 绿有茶绿、葱绿、淡绿、柳绿、金松绿、抹茶绿、水墨绿、松花绿。 青有豆青、钝青、石青、天青、伽罗青、梅子青、木柠青、鸦烟青。 蓝有宝蓝、碧蓝、绀蓝、湖蓝、月光蓝、珍珠蓝、薄缥蓝、深海蓝。 紫有粉紫,绛紫、乌紫、茄紫、鸠羽紫、鸡头紫。马莲紫、牡丹紫。 上头绣的有飞翎细羽、有湖光山色,有草底虫振翅、石边听涧鸣。有一层颜色下又透一层颜色,层层套色的针法;有翻过来翻过去都能穿出漂亮花样,双面绣的针法。 安城不愧为丝帛织绣的沃土,光是小小袜子。就有多少说头。 阿星挑了一双,又挑一双,把那成百上千的精品袜子,都挑了个乱。旁边伺候的婆子,敢怒而不敢言。 最后阿星总算把一双袜子穿在脚上,婆子松口气:“姑娘好眼光!这百鱼纹,栩栩如生,每条鱼的姿态都不一样,鱼鳞上的光泽――” 阿星又把袜子脱了下来,换了一双素白罗袜:“还是这个舒服。” 婆子终于腮帮子抽搐,张嘴――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从头再忍。仍然不敢发作。 阿星穿好袜子,再去挑鞋。鞋子的式样就更多了。质地花色且不论,光是式样,重头履、笏头履、尖头履、平头履、翘头履、圆头履、高墙履,能叫男人们晕了眼,而女人们如入花彩蝶,乐不思返。 阿星挑剔得更久。 至于衣、裙、带、巾、发式、佩饰,就更别提了。 但她最后出现时,还是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说什么清水出芙蓉?刻意雕饰之后的美人儿,果然更加精丽夺目,叫人不敢仰视。这当儿,她素衣素容是什么样子?人们简直想不起来了。 “伯少君有了绝色爱宠”的消息,也就像长翅膀一般飞了出去。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十九有章 各有所谋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梳头婆娘替阿星梳头。 梳的是双鬟望仙髻。 首先将发分为两股,然后用细丝一边缠、一边往上绞,绞的手法很见功力,若当中有一丝乱,就不得不从头理起,理完了,往头顶一甩、一簇,也很考究,若簇得有一些儿歪斜,那也就“望”不成仙,落得个堕马去了。 梳头婆娘年纪并不很大,手上有十年的功力,一次过关。 发基已经梳定,之后就要加发饰。 发饰一来要选得合适,给人添彩、不能添乱,二来么,插进去的手法,也要轻巧漂亮。插得好,加固发基,发主人不觉得头上难受,顶着经日都不会乱;插得不好,戴着戴着说不定就滑下来、把发髻发辫都带散了,那可成了笑话。 阿星面前,首饰台上五彩乱目,梳头婆娘先拿了两把头梳来, 犀质梳,小小儿的模样,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宽,呈弯月形,上刻流纹,插在双髻底,加固发髻。 “姑娘,还成么?”梳头婆娘一边比划,一边问。 阿星并未发表意见。 梳头婆娘便给她插上了,再探手取出一盒短钗朵来。 单股为簪,双股为钗。钗头有花朵式的装饰,称为钗朵。 这一盒钗朵,是珍珠绿玉缀的“朵儿”。安城离海近,珍珠不算很稀罕,这一盒短钗上的珍珠,也并不大,单从价格论算不上昂贵,但胜在新,珠色亮,衬在阿星乌黑的发间,尤其灿然。 至于绿玉,颜色倒是好,可都细细碎碎的,是做完大件之后的边角料,也就称不上贵了。然而首饰匠品味好。这些秾绿碎玉点缀在新品亮珠边。翠色珠光,相得益彰。 这样的绿玉新珠短钗朵,梳头婆娘一口气给阿星用完了一整盒,双鬟髻上。珠翠纷缀如星,动人无比。 梳头婆娘打量着,短钗朵位置都合适,可以了,髻底前边正中,再加个步摇。 贵妇的步摇,大可以达数尺,垂饰可以拖半人高,简直有“银河落九天”之势。如果全是大珍珠、稀有宝石串的,光这么个步摇就可以用完一整邑的银库开销。 梳头婆娘选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薄薄金片打的。 虽然小,可是精致。那些金片,薄薄连缀,如双翅左右展开而后扬,当中镶白玉。玉上雕花,垂下珠子,也是新亮的珠子,不多,就七颗连串,然而颗颗形状圆润、大小一致,看着就精美。 梳头婆娘在细看步摇插进去的位置时。阿星开口:“一辈子与发丝打交道,闷不闷?” 声音太清、太冽,梳头婆娘惊了惊,捏着步摇的手指差点往前一送。 如果髻心步摇插偏,整个发型都不能看了。这种双翅后扬式金属缀片发饰,若要取下重插。往往在取下时钩住发丝。有的发髻,略勾毛一点,抿一抿,还好补救。双鬟望仙髻上,可就全毁了。非得连钗朵也拔下来,丝带全拆了重梳不可。这叫砸底儿掉的错。 幸亏她是这一行里的老师傅了,不会犯这种错误。 梳头婆娘稳住手、稳住心,答道:“我但愿一生伺弄千丝万缕。” 答罢,手指推向前,步摇插入髻心,顺顺遂遂,妥妥当当。 整个发型,至此,已告成型。 梳头婆娘只在后头加了一双簪子而已。 戏蝶花钿簪。是用很细的金丝,盘成一只飞舞的蝴蝶,蝶翼间满镶黄色琥珀。 蝴蝶不大,琥珀就更小了。这一件首饰,又是用料不贵、效果细丽的好配饰。 双簪并插、双蝶对舞,生动而又寓意吉祥。 阿星道:“多谢。” 外头笑语管弦暄。 觉城大海啸的灾难,后果渐渐平息,逃在青神岭下的难民们,也都各自得到安置,安城伯少君洪综作东,款待四方赶来帮忙安南地区疏散难民的各地宾客们。 宾客们都早知道,洪综在本地新得了个绝色的爱宠,在宴会上,大约会出来敬酒。他们都等着看这被人们越传越美的倾世美人儿。女宾们则暗暗较劲,穿了最好的衣饰,对镜练习了最漂亮的表情,才来赴宴。 洪综已经坐在主位上,殷勤款待宾客们。右夫人从他幼时,就开始着意训练他这方面的能力。他待客之道,是连城君洪逸都极口嘉奖的。连铁杆的“仲党”,都无法在这方面挑剔他,最多道:“仲少君发乎本心、礼与人合为一而无迹,令人如沐春风,伯少君却太用力了些,更近于司赞,而缺乏至尊者的清贵闲淡。” ——“这些都是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右夫人这样跟洪综讲,叫他不必理会。 很多客人也确实觉得,洪综主持的宴会,比他弟弟洪缣的聚会热闹得多、也往往叫人开心得多。 不知这次宴会的重头戏,会不会超越他以往任何宴会给人的惊喜? 那重头戏的主角,却正在私会和尚。 “呀,大师终于来了。”阿星盛装,斜睇悟宁,抿着嘴笑。 “天理好还,报应不爽。”悟宁合掌道,“小僧要走了,走前只想劝施主,莫玩得太过火,伤及自身。” “你要走啊?”阿星对这点很不高兴,“白给你添麻烦了!” ——敢情她把小熊注意力引到悟宁身上,就是想悟宁躲不下去、跟云裳兵刃相见! 这计谋她敢出、也敢当着悟宁的面说出来,仗着自己的美色,没一个男人好意思当真怪罪她。 悟宁眼里扫过锐光。 这种时候,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刀。 刀不懂风情、刀不解脂粉香。 刀迎风而斩,不如螓首、还是猪头,不论皓腕还是烂爪,凡迎刃者,当断则断。 阿星悚然,收敛一切媚态,低眉咬牙道:“你走,我没本事留。但你要是敢在安城作乱。我总不跟你罢休!” 这话里头暗藏了一个意思,是向悟宁表示:她之所以给悟宁找麻烦,不是看穿他的真实身份,而是发现他武艺高强、却屈居小寺。怕他另有图谋,所以故意让官府来查他。万一他有阴谋,就可以提前揭穿。 这层意思,阿星如果直接跟悟宁讲,悟宁会怀疑她撒谎。但她做出这种狠模样,悟宁倒是信了。 他道:“那么你盗盆景,也是想破坏伯少君的婚事?” “不错!我想嫁他,他是我的!这个安城,也是我的!我会跟他一起保护!”阿星挺胸。 这话里,带了一部分的真心。倒也掷地有声。 悟宁想想兼思,只好一声叹息。 这叹息消失在了风里。 胖大和尚悟慧,与凤目秀骨的悟宁,摇摇摆摆离开了安城,不知往何处去了。 阿星赴酒宴。与洪综那一对视,俨然金风玉露、羡煞旁人,肚子里,两人却都另有所谋。 宝刀离开了碧涛万顷的觉城,回到陆地。 涛声渐远,青神岭头遥遥在望。 她出岭东赴时,身边有阿鸠、有兼思。如今她回来。孑然一身——好吧,除了身边的商队。 她麻纸原料寻得非常好,云裳亲自接见她,愿意给她提供一切便利。她带了一些材料、文书,甚至还有个使者回来。所以,必须要有个小小商队跟在她旁边了。 可是这些都只是“伙计”、“同伴”。而不是伙伴。 宝刀心里,就有孑然一身的孤单感。 路边大棚里饮茶时,她听见有人盛赞星姑娘的美貌、与美酒,痛骂宝姑娘奸商,先造出皱纸。抬高麻料市场,引得人们都去投资,然后又寻到什么废网造皱纸,搞得麻料暴跌,害得人们都倾家荡产。 这些倾家荡产的人,简竹建议阿星,扩酒坊时,不妨都招进来作工人。 这些人感戴阿星收留他们、给他们工钱、给他们活路,一边痛骂宝刀就骂得更起劲了。 简竹问阿星:“让别人一起帮你骂仇人余孤,痛快不痛快?” 阿星觉得很痛快,帮洪综一起招待客人的酒宴上,笑得就更妩媚了。 那一场宴,醉倒了所有人。安南新酒,以及“倾世星姬”的美名,一起流传开去。 宝刀默默坐在大棚里听人骂自己,却有种“难道跟我有关?”的茫然。 就像海蛇帮崩盘,人们说都因为她,她也一样茫然。 她确实是云裳收网用的重要扣子。 不是她,云裳一样要收网。她正好凑上门来,这样合手好用,云裳也就老实不客气的用了她。 蓝兰岛守,是“抗灾”的典型。而宝刀的废网回收计划,却是“灾后重兴”的样板工程。 事情本身,真的没有那么大,但云裳把他们都塑造成了一个符号,与觉城的光彩、希望,绑在一起。 海蛇帮胆敢刺杀宝刀,就是刺杀希望。 云裳抬抬手指,李一鱼的万胜大阵,出击了。 海蛇帮早已被云裳消耗、分化,经此一击,碎为糜粉。有些余党往北、南逃窜。年城和已城要怎么收拾他们,云裳不管。总之觉城内就不再有海盗了。云裳一统疆土。 兼思力护宝刀,与海蛇帮反面成仇,理所当然“进入君主视线”。云裳早就拿准了他,这时候却像刚刚见面,“惊愕的叫破”他的身份,然后对他表达了充分的理解和同情,愿意把他藏起来,做他的保护伞。 暗地里,云裳在盘算:右夫人母子如果得势,就先制造仲少君洪缣要夺位的假象,吓唬他们,等洪综正君位,就把洪缣的头送过去,以换取洪综给觉城好处。如果右夫人母子搞砸了呢……这是很有可能的!云裳对他们实在不太看好——那么,送洪缣正君位,觉城的好处更大呢! 她并不是坏人。她只是,全心全意为自己故土的最大利益考虑。凡是做不到这些的,也许是好人,但绝对称不上合格的君主。 兼思就这样,被她“保护”了起来。 海蛇帮的有用力量,也像云裳计划的,被她化为己用。譬如来福,继续造大船,很快,云裳预计,可以派一些亡命之徒出海试试了。 而一子,寻树人不遇,却被来福的机械才能所迷,跟他作了弟子,不知学到什么时候才会厌倦。 宝刀坐在大棚里,一口一口,喝完了粗茶。 觉城陪她来的人,听到了骂她的话,很觉硌耳,倒不全为替她鸣不平,而是废网回收,对觉城有利。茶棚里的人骂废网回收,岂不是骂觉城? 他很想回骂,宝刀却把茶杯一放,道:“走吧。” 踏出茶棚,她的个子,比不久前越岭东去时,不知不觉又高了一点。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逃第一章 逃命鸡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慕飞打算着给某人送温暖去。 他觉得吧,这时候真是他送心意的好时候! 瞧宝刀,那么倔,抵什么用?还不是被师父当棋子,往东去――几乎没死!总算被她办成了,回来,也不过是挨人骂。 有没有人安慰她?没有吧!也就慕飞这么好心,主动找她去。 脚踏出门,慕飞又停住,想想:“我就这么跑去,宝刀会不会嫉妒我?” 瞧他,跟紧师父,日子过得多么滋润?说到累,也无非是把麻料哄抬到至高点、还没脱手时,最忙最累,但忙也忙得有价值,从此他带的一班人心悦诚服拿他当头儿,他也对金融价格战有了更深的了解,等硬战收关,看他们赚了多少钱啊! 这个帐目,外人是不了解的,连阿星都不了解。 帐房们,每一个,都只知道自己手里的数目而已。慕飞汇总在一起,才知道:他们的收入,已经超过了桑、张两邑一年的总产值。 也就是说,不但今年的产出,落入了简竹手里,百姓们把他们的积蓄,即历年的生产积蓄,也在麻料热潮里,送入投机市场,被简竹一股脑儿圈走。 从财富总值论,慕飞估计,如今桑张两邑的首富,得推简竹。他掌握的财富约占两邑的四分之一强。 如果把屈老板听了简竹指点发的财、傅琪托简竹管理的产业、羊医生跟着阿星发展的酒业全算进去,简竹掌握的财富,已经占两邑财富总值的二分之一了。 这些钱都从慕飞手里过。 他有点陶陶然,一会儿觉得自己太厉害了,比他爹在世都厉害,慕华如果能活过来,看见他这么能干,有多么好呢!慕华虽活不过来,其他人还活着的。见他的风光,一准都得往死里夸他。 这时候慕飞就飘飘然,轻轻然、风吹九重云。 再一会儿,慕飞又忽然觉得。这钱都不真实,不是实打实干、经年累月挣来的,是施诡计圈过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被人夺走,而且万一真相败露,不得被人骂死…… 他忍不住打个寒噤。 呃,简竹很周到、办得很低调,应该不会被人揭穿吧? 慕飞上下看看自己,也就是个小小有钱的小主事,不至于透露出大富大贵的马脚。 那么。宝刀嫉妒他……也不至于太嫉妒吧? 话说回来,如果宝刀有一点点嫉妒,叫她回来简竹这里认错归顺,就更容易了吧! 慕飞打定主意,就往宝刀那儿去了。 脚一抬。又放下:不方便! 往常,他是慕飞,她是宝刀。小慕飞找个小宝刀,不管是打架还是闲嗑牙,最多娘揪着他耳朵叫他回家:“吃不吃饭!念不念书了!”别的没什么。 如今,他还是慕飞,却是山乌槛的小管事。她还是宝刀。却是大乔手下招众怒的小老板。他这么找上门,别人嚼起舌根来,不晓得说出什么! 慕飞得先打听清楚,宝刀住哪儿、作息情况如何,他好静悄悄的找她去。 慕飞笑嘻嘻找归明远去。 归明远今儿休息,慕飞想着。他准又写新故事了。慕飞还能蹭最新的书看! 简竹赚了大笔之后,一点都不小气,给伙计们论功行赏,发下大笔现金实银,归明远纸墨是都不愁了。 他还有了个自己的小屋子。屋前有院子,屋后有水井,屋里有个女人,女人肚子隆起,虽说是别人的……这也算有家有业了。 慕飞近了他的院篱笆,就听见一片骚乱,活似打战。 干什么呢?慕飞纳着闷,把篱笆门一推―― “关上关上!”归明远扯着嗓门叫,一点儿都没有书里的闲适气派、风流意象。 慕飞一激灵,但见个花不溜秋的大影子迎面飞来。他一吓,手一抖,没关上门,倒把门又敞开了些。 那只芦花大鸡扑着翅膀就跑了。 归明远顿足,把慕飞推到一旁,追出去,哪还追得上!他拎着刀大骂:“跑了这畜牲!” “禽兽。”慕飞纠正他,“畜牲是猪啊羊啊那种,鸡得归为‘禽’一类。咦,大文豪,你怎么用词这么不严谨。” 归明远郁闷地瞪他:“如今你也来消遣我!” “说真的,什么时候印书?”慕飞问,“你就算要做帛书,其实也能做得起几本了。” 归明远拎刀还在远寻鸡影,耿耿于怀,口中答道:“简老板叫我先别做。如今会看帛书的人,不爱看我这种故事。” 这倒是真的。归明远写的那种故事,慕飞爱看,归顺子爱看,但花得起钱买帛书的文化富豪们……就算爱看,也不愿意摆这种帛书在架子上。嫌太丢份子! 产品跟包装不对路,市场就打不开。 文字这种东西,却偏偏只能载于纸帛。 “那就出麻纸书啊。”慕飞撺掇归明远。 归明远还未回话,吱呀门响,英英托着后腰出来。春天带着孕嫁给沈明远,如今她肚子高高隆起,已经快临盆了。 孕妇嗜睡,她本来正在里头睡着,听得外头响动,不敢高卧,起来看,在门缝里已经张见了是慕飞。她晓得慕飞年纪虽小,名义上还是归明远的老板,更是大老板简竹的关门弟子,忙堆着笑道:“这大热的天,少爷怎么亲自跑过来。快到后堂,那边风凉。我打冷水来于少爷揩。” 她是服侍惯了人,慕飞可不惯叫孕妇服侍。 作小少爷的时候,下人若有了孕,根本没资格服侍他,生怕身子沉重,一点不周到,唐突了他。他能见到的孕妇,全是婶子阿姨们,主子身份,到这种时候都比往日尊贵,托着腰,抱怨着这里不舒服、那儿又闻到臭味要吐,这个不吃、那个不爱,别人要忙着照顾她们的。哪怕是娘姨,好歹称得上半个主子,有孕时节,肚里是小主子,再苛刻的主妇,这时候也要给她配了照顾的丫头婆子,送好东西给她吃,嘱咐她小心些,莫动胎气。 ――怀孕的女人最要小心! 慕飞打小儿晓得这个。 让怀孕女人伺候他?想都没想过! 慕飞抬手作礼请英英回去:“嫂嫂,别吓我,你躺着去罢!” 归明远关篱笆回院,黑着个脸。 英英战兢兢瞄他一眼。 她出身不好,从小就挨打受骂惯了,又是自己作孽,跟过路客人暗结珠胎,只当这次完了,谁知月姑真能救她、老天垂怜,她竟嫁了人。只是个穷酸、又是天阉。这也都算了!若非穷酸、天阉,哪个肯娶她,作这么个便宜爹爹呢? 谁知过门之后,不知是不是该说她旺夫?还是这没出生的孩子福星照命?全邑都被破产之风席卷,她丈夫归明远所在的生意坊竟然发了家。英英也不知具体怎么发的,总之老板稳健,逆市发财,连携归明远这么个帐房都腰包鼓鼓。 本该是喜事,英英倒害起怕来。 富易交、贵易妻。男人有了钱,还肯要这么个破女人当老婆吗? 会不会把她卖了? 英英倒不怕吃苦。她觉得自己没投好胎、也没做好事,吃苦受罪是应该的。只是她肚里孩子,无辜哪!若她夹紧了自己的两条腿,这孩子本来不用出现在她肚子里的哪! 让这孩子吃苦,怎么忍心? 她战战兢兢在这个屋子里,名义上是主母,心里头比奴仆还要忐忑畏惧。她生怕有一点做不好,让归明远把她赶了出去。 见归明远拎着把刀,她搭讪着去接:“先生切什么?我来好了。” ――她甚至不敢叫一声“夫”。只随着外人,尊称他为“先生。” 归明远让她接了刀,脸上还是很郁闷:“我杀鸡……”后面的事太丢脸了,他说不出口。 “鸡跑了。”慕飞代他讲,然后打圆场道,“让它去吧!要吃鸡,再买不就行了。” 讲是这样讲…… 归明远穷困了好多年,挨了白眼好多年,终于时来运转,有屋有地,很知珍惜。跑了一只鸡,也还是可惜的。再说,身为大男人,一只鸡都搞不定,他也丢脸。 英英察颜观色,道:“先生陪慕少爷先坐回儿,饮些茶水、用些凉果,那鸡么,不必担心,奴家总能拿了它回来,如何?” “你还能拿它回来?”归明远不信,“别说大话。” 英英堆着笑,也不再接腔,殷殷勤勤把两个男人让到后堂。那儿果然风凉得多。井里已湃凉了水果,就手儿可以切盘奉上,连凉巾把子也一起给了。英英又挑凉水来泼堂前的石板地,更沁凉。 慕飞实在看不下去:“你能干这重活吗?” “能!能!”英英忙着表明自己有用、值钱,“奴家从小就干熟这些。少爷、先生你们坐。奴家这就好了。” “算了。”归明远叫慕飞,“你今天找我干嘛来了?” 慕飞其实是想找英英的。找英英则为了打听宝刀的情况。他干笑两声,一时说不出口,且先跟归明远谈论简竹的大业。 说起简竹,归明远衷心道:“光赚钱还不足以叫人佩服,能花钱,这真不简单。” 慕飞点头附和。 简竹在麻料上赚的大笔银钱,转手就花了出去,大方向两处。 第一,酒坊,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不消多说得。 第二个方向,却简直是白白把银子送人。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二章 上 了贼船须听话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米市受打击、紧跟着麻料泡沫破灭,大量平民、以及小产业主们,濒临破产。 他们要度过难关,必须借贷。 然而如今各大商家都困难,谁能借贷? 简竹伸出援手。 不但给钱,他还不叫别人知道是他给的,只通过一些另设的户头放帐。十足做好事不留名的慈善姿态。 这慈善倒也不是普渡众生、给谁都能来一份的。 简竹并不是给谁都借贷放帐。 他要求下头人,放贷前,先检查借贷人的资质。 其他放贷者也会这么做。但他们例来的做法,总是给商家借钱容易、给平民借钱难。 因为平民不过两肩荷一口,靠两只手赚钱,赢利前景惨淡,还钱比较难。商家么,好歹有个产业在,赚钱的前景更好! 说来也怪,简竹给的策略,却是向平民放贷容易、向商家放贷难。 他给的借贷方针是,平民家里,只要有劳动力,不缺手不缺脚,还能做活,他就敢贷,当然贷的也只限于生活所需,每户不多,加起来却不老少了。 商家,小产业主们,简竹严格审查资质,一定要真正头脑灵活、办事踏实的商家主人,才肯放出贷去。 而且,只要是纸业,他一个都不贷。 桑、张两邑的纸业,已经被打击到谷底,陈雍早支持不下去,张大佬自顾不暇,没能救他,他的纸号“且再川”,就卖给了简竹。 简竹得到了麻纸的全套生产线。他现在终于可以算作正经的纸商了。打压其他纸商,也算是按牌理出牌。 可是,打压了其他纸商、自己手里也攒了大批的麻料,万事俱备,东风却不起――他竟然并没有大规模造纸! 事实上,他造的皱纸。都比麻纸多。 屈老板实在看不懂啊! 自从跟了简竹,他办事都听简竹的。买麻卖麻,遵照简竹的指示,赚了一笔。这钱白放着也是生锈,总要投出去让钱生钱,怎么投法,他也习惯性的听简竹指示……听着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找到羊医生,问:“羊啊,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你说怎么回事啊?” 羊医生满身酒气,问:“什么怎么回事啊?” 屈老板恼了:“你还问怎么回事!你不是知道怎么回事!” 羊医生挠挠头。他确实有点糊涂,而且他觉得这种辘轳话绕来绕去也没个去路。不如快刀斩乱麻:“你要不就信他,要不就不信!” 屈老板恼上加恼:“这就是你出的主意?” “羊老板羊老板!”小伙计大叫着找他,“星老板找你!” “来了来了!”羊医生先应了声,再真诚地望着屈老板,“作决定的只能是你自己。” “你就不能帮我商量商量――”屈老板拉他袖子。 “那不是我的强项!”羊医生把袖子夺出来。准备遁了。 “你无情!”屈老板控诉。 “星老板叫了!要是我迟迟不去,她才让你看看什么叫无情!”羊医生悲怆的说完,强行跑走。 屈老板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空手。他很怀念羊医生作一名笨医生的日子。 手上沾着酒味。现在的羊医生,一身酒气!屈老板伤心的想:这个老朋友啊,毁了! 他自己回去,想了又想,羊医生还真没说错。简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到揭晓时候。是很难猜出来的。重点只是选择信简竹、还是不信?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屈老板喃喃苦笑。 已经上了贼船!没几斤几两水性,怎敢跃舷而出? 屈老板把手里的钱,完全按简竹的要求放贷出去。 关于这一点,归明远和慕飞都交相点头赞赏: “简老板放贷,保持了低调风格,叫别人去放。做得好!免得树大招风。” “难得是他找的人,都能严格贯彻他的意图。”慕飞道。 归明远望着慕飞笑。 慕飞赶紧补充:“像我,是他弟子,归兄你么,也是早早被他礼聘来的。自然不一样。还有其他人,各种来历,居然都一个个听他的,真难得!” “那自然是简老板有识人之明,又知人善任,而且计谋确实精当有效,不听他的都难。” “说得对!譬如现在吧,羊坊酒业兴旺,很需要钱,简老板反而没有把全部钱都投进去,因为人人都知道它有前途,它可以在外头圈钱――” “留些钱,扶持小作坊,其实是在取舍之间,把两邑的产业结构作了一次调整!这是官府命令都做不到的大事。”慕飞崇拜毙了。 “至于单户平民们,现在借了钱去,暂时是难还。但酒业兴盛,很快会需要大量工人。这些借了钱的,就要去当工人,赚了钱来还钱。也就是说,简老板除了两邑的产业作坊,把工人们也捏在手里了!”归明远继续挖掘简竹举措的深意。 慕飞深深点头。 两个人随即不约而同冒起的想法是:妈蛋!这妖孽半年就把两个邑的产业和人都捏在手心,安城统共有几个邑……他想干嘛! 闷热的安南天气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丢开了这个想法。 归明远咳一声:“慕兄今儿来,具体有什么差遣?” “不敢不敢!”慕飞往外望,“关于月姑……嫂子还会跟月姑来往吧?” 英英打了个喷嚏。 鸡看到了生机,在她手里用力一挣。 英英手上一点没含糊,芦花鸡没挣出去。英英手起刀落,鸡脖子上喷出血来,脚蹬个两蹬,英英手攥得紧紧的,鸡血呈一红线,注入下头碗里,一点儿也没溅出来。等血干了,英英褪毛、剁块、下锅,一气呵成。 “呃……你在干嘛?”归明远在窗外。都看傻了。 英英没注意到归明远来。一下子她也慌乱了,怕自己做错什么事,下意识想把两只湿手在衣襟搓干――但她手上可能还沾血,会把衣服弄脏!她手像触电一样弹起来。仔细检视衣服。并没有血沾上去。她活儿干得很利索,手上只有水,没有鸡血。她松口气,怯怯回答归明远:“做鸡……先生是想做鸡吧?” 很担心自己猜错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猜错了!她要哭起来了。 归明远是要做鸡。而且他看不懂英英为什么脸上表情这么畏缩纠结。他烦躁的皱起眉,口气更坏了一点:“是做鸡!你做的什么鸡?” “芦花鸡……” “你怎么可能把它抓回来!”归明远盯着她臃肿的大肚子,根本不相信。 英英确实抓回了那只芦花鸡。 其实也根本不用特意去抓。那鸡本是后院养熟的。鸡脑袋又只有那么点智商可言。主人凶起来,它不知出了什么事,吓得跑开了。外面那么陌生、又没有人投食,它难受得很,躲了会儿。听听没动静了,渐渐也忘了刚才男主人凶它,只觉得饿、而且渴,恰在此时听见女主人温柔地咯咯唤食,小小心趋过来。见到白米,就伸脖子啄,结果被女主人抓个正着。 “嫂子好厉害!”慕飞在旁边及时表扬,并且偷偷捅归明远,“你这么凶干嘛?” “我凶了?”归明远没意识到。 慕飞和英英一起点头。慕飞点得更痛快和控诉一点、英英点得更含泪和委屈一点。 “好吧。”归明远觉得心情是不爽。因为这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还乱跑抓鸡、大热天的还生火烧鸡汤――所以他不爽。 因为和所以之间,好像跳掉了什么步骤。这边上可惜没一个合格的言情导师帮他作分析指引。所以归明远理所当然跳掉了这个步骤。 “总之你躺床上去吧!”他直接跳到结论。 英英想说,那火上的鸡谁来照看…… “烦不烦!”归明远又跳到下一个结论。 英英吓到了。赶紧低头准备溜。 “我还有话要问嫂子!”慕飞慌忙叫住。 “哦对了,”归明远问英英,“你还跟月姑有联系?” 英英赶紧摇头! 洛月名声不好。就算她帮过英英……说不定男人介意她跟三姑六婆有联系呢?英英必须否认。 “那个,”慕飞是看出来了,让归明远在旁边,是问不出什么话了。“不如我扶嫂子去休息?” 归明远沉吟。 英英表示不要。她哪敢大摇大摆说要! 慕飞只好霸王硬上弓:“归大哥,你看着锅!嫂子,这边来!” 把英英搀进房的过程中,慕飞总算问出了他想问的。 洛月跟宝刀有联系。洛月跟很多婆子婶子都有来往。英英只承认她自己也跟一些婆子婶子有来往,于是听到了消息。 这些消息里。包括宝刀的住处。 宝刀现在住在洛月家里。 “大乔太不要脸了!”慕飞当场骂出来:人家好歹给你赚了钱呢!你连个房子都不给人家,让人家跟名声不好的洛月挤着住,这算什么! 英英吓了一跳:“慕少爷?” “哦,你接着说。”慕飞道。 英英接着说下去,越谈越畅快――很久没人让她聊这么开心了! 慕飞作小少爷时,跟丫头们聊起天来,还是很有能耐的。这能耐发展到如今,不够讨宝刀欢心,但施展在英英身上,英英已经觉得很感动了。 可怜的年轻妈妈,只要有人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她就已经感激涕零。 归明远端着鸡汤进屋,脚步顿了顿。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三章 猿人见第火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晚来夜空晴澈,太阳早已经落下,天幕并不灰暗,仍是碧青的,只不过比起白昼来颜色更深些。洛月庭院里芭蕉、竹桂都沐在月色中,凝静如画。 石板街上传来长长的吱呀声,最后一批货车,拉着东西走了,宝刀踩着倦倦的脚步回来休息。 乍见门外院墙边蹲的黑影,她还当是狗。 不过狗个子没这么大。 宝刀揉了揉眼睛。 是慕飞。 慕飞蹲守在那儿有一会了,他本来打算酷酷的斜倚围墙,等着那臭丫头走过来,伸手弹一下丫头脑门儿什么的……像归明远书里描写的那样,倍儿带感! 可是归明远现实中的低情商,注定他书里一切描写只能是纸上谈兵,照猫画虎的慕飞,也注定挫败。 慕飞保持那个“斜倚”的酷动作,只坚持了一小会儿。 天气真特喵的闷郁!晚上算是凉爽些儿,人还是出汗。慕飞背贴墙上,墙也是温的,但至少比人的体温低一些儿,乍贴上去还算舒服,可惜只贴一会儿,墙壁又被捂热了。 慕飞换墙面,同时身体往下出溜,最后就成了“蹲”的姿势,尽量不使劲儿,尽可能贴着墙和地。两臂在两边伸开,捕捉细微的风凉。 大部分安南居民,哪怕一开始是外地来的,在安南住了几个夏天之后,也就自然学会了这种纳凉姿势。 捂热一段墙,又换一段,换着换着,慕飞感觉到了风! 似乎是被他找到了穿堂风地段了呢! 受地形、温差等等神奇的因素影响,有些地方,会有固定的风,可以大到哗啦啦的猛吹,也可以小到微不可闻,人在其中。静下心来,才能感受到。 拂云街上,当然没有哗啦啦的大风――不然全邑父老乡亲都要跑到这里乘风凉了。 不过小小的穿堂风,也是有的。 慕飞就是找到了这么一段。 就像沙漠中很渴的骆驼。张开鼻孔,能嗅到微弱的水气,慕飞在墙根挪啊挪啊,忽然感觉到了可爱的小风,全身毛孔都舒坦,蹲着不肯动了。 宝刀身影刚在街那头出现时,他都没注意。 等他发现宝刀时,宝刀也已经看见了他,稍微皱了皱鼻子,显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 慕飞张了张嘴。也不知怎么说好。 宝刀向他走近,步子也没有特别快、也没有特别慢。 安南暑天里蒸了一天,大部分人都像熬疲了的豆腐皮,只剩下这种步速了。 慕飞觉得受到了怠慢。 拜托!就算大部分人在此刻都是这种步速……他跟她,是什么关系?他这么巴巴儿跑来见她。她就这种反应?! 慕飞跳起来,用比宝刀快一倍的速度,迎上宝刀。“斜倚”什么的且不论,先把“弹一下脑门儿”付诸实施。 宝刀伸手就把他的手给刁住了。 因为动作太过利索、简洁,慕飞都愣住了。 宝刀其实也有点儿稀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慕飞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做。就架着他的手不动,疑问的看着他。 慕飞反应过来,转手要夺回自己的手腕! 开玩笑!她是强盗女儿?他在师父身边也是学到一些搏斗技巧的!看他反转乾坤―― 宝刀松手。 慕飞力道用猛了,踉跄后退,差点又是一个屁股蹲儿。 宝刀看着他,仍然一副“你在干什么啊?”的疑问眼神。 慕飞想哭! 这算什么情况?怎么每每跟她对阵。不管他有没有准备,他都落到这副下场? 明明他今儿是送温暖来的…… 妈蛋!说不出口! 算她狠行不行?算他栽给她行不行?他扭头要走了。算这一趟没来! 衣角被扯住了。 宝刀在后面拉住他的衣角。 慕飞扭头,一声狠霸霸的“干嘛”出口。 宝刀同时问他:“你好不好?”软软的团子脸,稍微有点改相了,下巴尖出来一点点。眼睛还是那么又大又清亮,仰面对住他,能照出他的面影来。 慕飞也比以前高了些,脸拉长了一点,添了点阴骛,却更峻俏。 两人都呆了呆。 宝刀松开手,居然笑了一下:“哦。” 她以为老友见面,没想到人家不是这个意思。想想,她跟他之间也没什么交情,说是冤孽还更多些。她刚见他,心里有点暖融融的,发自内心想问问他好不好,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这次轮到她准备离开。 轮到慕飞一下子拉住她。 拉的动作大了一点。 慕飞原来没想干嘛,但这动作一大,他的身体忽然就不受控制了,把宝刀搂到怀里。 感觉……很软,很舒服,很好。 她身上也有汗味。臭丫头!臭臭的感觉都很好。 宝刀让他搂了一会儿,问:“你热不热?” 慕飞觉得热。这热是从身体里什么地方烧起来,跟天气无关。这种热一烧,他就觉不得天气热了。天气热难忍,这种热也难忍……两种难忍之间,有很本质的区别。说不出来。可是太鲜明而奇妙! 慕飞像猿人第一次看见火,脑袋里轰轰轰的。 他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宝刀也有这种感觉,或者能配合他的感觉。 宝刀确实有那么点儿感觉。 这感觉没慕飞那么强烈。“猿人见火”什么的……不至于不至于。 一定要形容的话,像是蹲在蒸笼里的小面馒头,暖烘烘的蹲着、蹲着,忽然一下发现,咦,自己的身体怎么有点变化? 从生面到熟面,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有的人一蹴而就,有的人却漫长而曲折。甚至有的人,一生都不知道熟透了是什么滋味。 宝刀也不知道是哪一种。 每个面团是什么质地。只有创造它们的神才知道。 宝刀品味了一下自己小小的质变,也觉得很神奇。但天气实在太热了,慕飞的怀抱里尤其热,这种不适比小小的质变更严重。宝刀不得不提议:“你松手!” 再不松手她要拿脚踹了!她可不想热晕在这里。 慕飞不愧是跟她打出的交情。及时嗅到危机,撒手。 “咱们去冲下井水。”宝刀喘着气说,并且拔腿就走。 松了手之后慕飞也觉得体力不支,不得不附议。 洛月坐在院子里摇扇子,眼睛愉快的亮了亮,看着两个小朋友,一先一后的走起来。 宝刀神情正常,但接触到洛月的目光,不知为什么眼神一闪,躲开。 到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跟慕飞之间……好像有点不正常哦? 譬如这个拥抱!当然白龙寨大家伙儿打完架啊什么的也会抱一抱。白顶天也会三天两头熊抱她……但这个拥抱好像不太一样? 宝刀低头,有种做错了什么般的愧疚感,又有点坏透了的开心。她低头滚到后头冲凉去了。 慕飞在洛月的目光下,感觉更不自然。 他比宝刀更明确知道:他绝对是干了坏事。 而洛月是谁?她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女,坏事堆里打滚的坏女人。给她视线一搭。她就能知道眼前小子黄儿熟了几斤几两! 慕飞脑袋埋得比宝刀更低,打算随着宝刀溜过去。 洛月葵扇轻轻往下一搭:“哪里去?” “我……冲凉。”不知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劳累过度,慕飞觉得他再不冲一把,就要挂了。 “我们这儿只有一个冲凉房。”。洛月闲闲道。 “啊……” “宝妹子进去了,你也去。你跟她到进行到这种程度了?”洛月欣然问道。 “不是!”慕飞冲到井边。 井就在院子里。 冲凉房里的水,是从井里打过去的。房里存着些水。但现打新的会更凉一点。 宝刀提着空桶出来了。 这种天气,她穿的。尽管恪守女孩子的规矩,毕竟还是薄了一点、少了一点啊…… 根据目测,还有刚才慕飞的臂测,她尽管没有窈窕怒放啥啥的……也已经开始有料了! 枝头蓓蕾初绽,比灿烂盛开,还要人命。 天气太热。容易上火。慕飞有种要喷鼻血的担心。 刚才搂着时不喷,现在喷,未免太不争气。他强迫自己忍回去。 他甚至努力帮宝刀提了井水进冲凉房! 桶水四平八稳落地,他都觉得自己实在太特喵的男人了! “谢谢!”宝刀道。 慕飞还在感慨和表扬自己。 “那个――”宝刀向外头示意。 慕飞醒悟,人家逐客了!他赖在人家的冲凉房干嘛? 他连滚带爬往外逃。 “你在外面可以冲!”宝刀好心的在后头叫。 慕飞扑到井栏上:他确实该冲一把冷的了! “瓢就在辘轳边。”洛月也很好心的告诉他。 “多谢。”慕飞打水。下瓢舀――呃!他弱弱的请洛月:“你能不能……” 躲开一点的说?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给熟女这么看着,毕竟有点心理障碍…… “我们家就这里最风凉!我爱呆在这儿。你冲吧,我不介意的!”洛月道。 “……” “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洛月又道。 于是慕飞背过身,开始冲。 “你小时候是不是很胖过?后来瘦了?有妊娠纹嘛!妊娠纹你知道嘛?孕妇肚子大了,又缩回去,皮肤上就会有纹路。其实谁都一样,很胖了,忽然变瘦,就会这样。你小时候条件很好是吧?后来忽然瘦了?不要紧的,别难过。人有旦夕祸福,塞翁失马。你现在挺好的嘛!”洛月安慰他。 “……”慕飞含泪对月。还让不让人愉快的冲凉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四章 新纸业新革命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冲完凉,夜已深,安南的夏,走到这一时刻,才终于有点适合人类居住的意思了。然而屋子里还是闷热。院里比屋里凉快,山上又比屋里凉快,有些做得绝的,索性搬凉榻到山上去睡。其余人也就在院角、溪头,拣凉爽的地方睡了,总无人会在屋中。 蚊子原是黄昏时飞得多,到夜深,蚊子也静了。再点些艾叶、撒些驱蚊粉,蚊子便退避三舍。又有精细的,将纱橱搬到外头,人睡纱橱中,又稳当、又透风。 这叫“纱橱”的东西,原是木头钉成的一个架子,上头披了纱,样子看起来四四方方似个橱,所以有了这么个名字,其实不是橱柜,用时拨开纱门钻进去,里头已经有凉床。 这玩艺儿,得有一个人那么大,全披上纱,就算在安城这样的丝织品之乡,也算是个贵东西。 慕飞年幼就在纱橱里、井泼凉的院落、风口上度夏,青神岭上还有消暑别墅。落难之后,他对生活的要求一下降到最低。可那只是暂时的。这会儿又春风得意了,他生活水准一下子又拔高了。 现在他住的地方,又有凉纱橱了,宝刀这儿可没有。 宝刀和洛月,得自个儿拿井水泼凉了地、安好凉床、点好驱蚊艾香,这么睡觉。 “大乔真亏待你!”慕飞替她不平。 “为什么?”宝刀还不懂。 慕飞一说她没纱橱,宝刀就笑了:“怎见得没那么个东西就是亏待?” “可是,如果你在师父身边,现在就会有啊!”慕飞急道。 宝刀静了静,决定跟他找个地方说话。 巷尾,墙头,蕉下,风凉处,宝刀请他坐。 慕飞打算跟宝刀并坐。 宝刀眼风一扫。慕飞心底发毛,情不自禁就往她下面一级坐了。 坐定之后他才惊觉:尼玛?臭丫头气场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我说你、你在外头受什么刺激了?”他颤声问。 “?”宝刀真不知这问题要从何说起。她决定还是先说她的:“师父叫你来的?” “不是。”慕飞心头很怵。宝刀若是问他“那么你为何而来?”他怎么回……对了!他是本着旧日交情,来看看她!就这么样! “怎么师父坑了我就不理我了吗?”宝刀问。 慕飞脱口而出:“本着旧日交情……”呃,等一下!这个问题不是他准备的问题!这个问题…… 他本能的摇头。准备否认。 可是否认也没用。 宝刀恼火:“敢做不敢认是师父教你的还是你自己的路子?慕飞!你当我和大乔老板都是傻的啊?” 慕飞酸溜溜:“你现在跟大乔走得很近嘛?” “废话!”宝刀觉得慕飞越大越蠢。这种话都要说。她已经是大乔雇的伙计,能不近? 麻料市场一波动,大乔当然要追查原因。这原因,他也跟宝刀探讨过了。 绝不会是像传言一样,因为宝刀。 宝刀远赴海滨,立刻遭受大灾,九死一生,就算嘴上失风,提早泄密,也不会这么快传回安南。并迅速引发大地震。 这场麻料地震,当然是一个有决断、有手腕、有人脉的家伙,刻意引发的。 而且也不会是大乔这边的人。 宝刀去海城试验鱼网,说实在的,大乔都将信将疑。手头的麻料,并不敢全部放手,只是为稳妥起见,先放掉部分,还不敢让人发现、引发市场动荡――他特意找外地瘟生接了他的盘。 正接盘过程中,所谓“大猛料”就暴出来了。大乔、张大佬等几个商业巨头还没有动作,不知哪几户就开始抢先抛售。结果引发挤兑大风潮,把巨头们都赔在了里面。 大乔痛定思痛,跟张大佬一起,把目光盯向了简竹。 简竹保密工作确实做得很好,可是,他仍然太可疑了! 大乔问宝刀:“他曾是你的师父。你觉得他有没有能耐干这么大一票?” 宝刀想了很久,答复是这样的:“我觉得乔老板你们很多人都有能耐干这么大一票。” “喂!”大乔难得动肝火,这时候他真打算动气了。 宝刀及时给了一个“可是”――“可是,要提前闹崩了麻料市场的,他得比我和你。都对我更有信心啊!” 这才是重点。 宝刀刚做成皱纸,麻料市场就哄抬起来了。这个人,比皱纸的发明者宝刀本人,都更相信她作品的前景。 同样,宝刀刚去觉城,所谓的大猛料就爆了出来。那时候,宝刀自己、还有雇了宝刀的大乔,尽管都抱着良好的期待,但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更不能为成功设定时限。 如果海网回收利用效果不如人意,或者需要更长的时间试验、改进、建设回收及生产脉络,才能投入实用的话,麻料暴跌,岂不是反而给大乔行了方便?在废麻能回收使用之前,他倒是能搂进更多的便宜生麻来造纸了! 这个人何以能抢在宝刀自己的前面,就断定她能迅速奏功呢? “真的,海网废麻比江网废麻白些也就算了,为什么造浆的效果都比江网废麻好?”大乔吃惊地问宝刀。 “可能是海水沤的。”宝刀回答。 她一个人,在这么短时间里,还不能发现这原理。但云裳第一时间给了她极大的重视与支持。她确认海网废麻很好用之后,云裳也派一些觉城著名工匠,帮她进行进一步试验与论证。 同样的网,在海里使用,往往破得比江湖里快。不仅因为海里鱼大、挣的力气大,更因为海水发苦,里面融了盐等各种物质。海上人穿的衣服,经常被这种水浸染、又被这种风所吹拂,容易褪色、也容易破烂。 这就使得海上区域回收的废麻,质地比较酥烂,更容易抄造成浆。 “可以用。”宝刀笑着向云裳保证,“有多少,收回来我们能用掉多少!” 这个保证里。暗含了一个商业秘密,宝刀暗藏心眼,没有透露给别人,只是告诉了大乔。 正因为海上废麻特别酥烂――它的抄浆效果。比生麻都好! 用这种回收的废麻,不仅便宜制皱纸,更能造出比原来更薄、更平整的麻纸! 这一点,以前根本没人想到。 以前的造纸商,总认为原料越是干净、原始、精心培育,做出产品的效果就能越好,谁想到拖去海里沤几年,反而比作坊里用各种方式反复捶打泡制的效果更好? 这一来,纸业又要有革命。 “简老板真神人也……可他总算是,算错了一步!”大乔摇着头。咬牙笑了。 在宝刀东去还未有回音之前,就先赌她会迅速奏功,简竹的信心与大胆,简直神了。 然而他毕竟还是把宝刀的功劳估计过低。 他没想到,宝刀带回来的。不止是便宜原料,还有更好的纸。 任何新东西,只要好用、或者仅仅是好看,就可以有机会风靡一时,但只有真正品质高强、胜人一筹的东西,才能长久居于上风、稳占鳌头。 简竹压制纸业小作坊们,不给它们贷款。显然是想自己垄断纸业产销,哪里想到大乔能造出新的好纸。废鱼网的回收,大乔也在热火朝天同觉城商议,建立一个长期的回收网络。他做这个提议,表面上是为觉城的灾后重建作贡献,实际上。合同一签,他垄断了海网废料的回收途径,就算简竹等人后知后觉想跟进,收不到多少原料了!十二城的纸业,岂不是叫他一人独大? 简竹现在压制小纸坊。岂不是反而替大乔清了道路? 大乔哼哼笑着,已经开始幻想简竹脸上的表情。 宝刀望着慕飞,眼神有点奇怪。 慕飞终于感觉到了,这眼神……并不是嫉妒,怎么有点儿……怜悯? “你又在想什么新东西了?”慕飞不是傻子,立刻猜测,“――喂,你不是以为你造些新东西就能把师父搞垮吧?我说,你以为师父多没用?” 宝刀知道简竹很有用。 可惜太有用的人就会把别人看得太、没、用! 简竹暗地里播弄投机市场,把半数财富都搞到他自己手里,然后再放贷出来,割猫儿尾拌猫儿饭,当别人都是傻的吗,一些儿都看不出?无非没证据罢了。 闹得这般大,自然有别人会去寻他的证据。 简竹不惜以邑人尽驱为他的棋子,回头他自己也被人端了,宝刀倒不觉得多同情。挑起游戏,想必玩得起。 玩不起的,如傅琪这种,略见端倪,便脱身远遁,不失为聪明人。 只可惜了慕飞…… 宝刀暗示慕飞:“傅老板好聪明啊!趁能走时走了,不管回头什么风雨,总泼不进他的隙子。” “嗯,算是个识时务的。”慕飞点头,难得跟宝刀有了共识。 可惜他以为傅琪躲的,只是简竹的风雨。 并且慕飞还本着义气、交情与良心,劝宝刀择良木而栖:“回来吧!你跟师父呕气吗?嫌他弄臭了你名声?那也不能全怪――” “不怪你们。”宝刀简洁道。 她名声越大,白顶天回头找她越容易。她得谢简竹他们才对。就怕白顶天知道女儿被欺负了,气得两眼一瞪,双手一伸……简竹、慕飞这点小身板儿,够白顶天拆几下的? 想到这里宝刀还有些替慕飞他们担心,眼望慕飞,目光盈盈欲语。 慕飞只当她反悔了,连忙继续劝下去:“还是跟着师父好,你说对不对?像造纸,以前我们想它为什么皱呢?想了好久想不出,现在,师父把陈雍那厮拿下,什么都有了!原来啊,我们当初,从打浆起就根本错了,还有脱水、压榨……” “我现在也都知道了。”宝刀不得不打断他。 开玩笑!当宝刀投靠大乔,也是玩假的?大乔什么干货都不给她吗? “总之、总之!”慕飞气喘吁吁,急得想说又说不出。 归明远却在这深夜里,跑来找洛月救命了。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血第五章 血流如溪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洛月贪凉,晚上睡觉,脱得赤条条的在凉床上,就在肚子上搭了一小块薄棉巾,免得肚子受寒。 女人哪,最要保护的就是这个肚子。女人体质属阴,哪怕大暑天,都有可能受寒。寒气入腹,暂时可能看不出来,等身体弱些、天气坏些、年纪大些、又或者是癸水来的时候,就等着看报应吧! 洛月在灰色的世界里混,见多了报应。有的是天报,来无踪、去无影、既难防、也不好躲。有的却是人报,完全是自作孽,不需要多高明,掐着手指头都能算得出来的。 譬如英英没夹紧腿,给什么过路人三钱不值两钱就睡了,睡的时候也没采取什么措施,睡完了也没喝什么药,完了大起肚子,这要找不到好人家收留她,她死了也只好说是自作孽。 又譬如说浪荡风华、敞开了玩乐,末了这病那病,也算现世报。 洛月才不要遭报,她要好好护着自己。 因为,她若是再不懂得怎么护着自己,世上也没有别人能帮她。 她冬天要温暖、暑天要风凉,没什么事就按时睡觉保养身体,睡前记得上好门闩、松开看家狗的链子。 咣咣咣门响,把洛月吵醒,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宝刀。 女儿大了,就是给娘添麻烦啊! 她心里已经浮现出这么一句俏皮话。 她先披了袍子,才去开门。开门前,先看看外头是什么人。 还没等她看,归明远已经叫了出来:“月姑,救命!” 这么一听,洛月倒不忙着开门了。 人家急,又不是她着急。事情越大,也就越险,别闹得不好把她卷进去!她得先隔着门缝儿问问是什么情况。 “嗳哟。谁啊?作死,这个时候,这个点儿!人家衣裳都没系好。”她娇嘀嘀的抱怨着,从门缝往外看。 归明远衣冠不整。 “英英要死了!”他急得真要哭出来了。 他在小说里写多了生离死别。临到面前才发现——都不对!那些文字,写的什么心理,似乎挖掘得多深刻,其实都不对。 那些字,写到纸上,只是蝴蝶的标本。翅膀上的图案还鲜活,可是蝴蝶本身已经死了。那是个平板虚假的世界。 在鲜活的世界中,死到面前,哪怕……哪怕只是个随便娶娶的妻子,以前根本就不认识的女人。要死了,他的心情也糟糕到形容不出来,只能不断拍着门板:“你救她!月姑,你说怎么救她!” 洛月静了静,抬手拢了拢发丝。开门叫他进来,问:“什么情况?”一边进屋换了件衣服、拿了些东西。 归明远等在屋外,告诉她,英英出血。 血是从下身流出来的,像条小溪。像下头开了个塞子。 “月姑……”英英力气只够跟他说了这么两个字。 紧要关头,找根救命稻草,英英觉得只有月姑。 自嫁了归明远。怕洛月名声不好、怕丈夫不欢喜,她紧紧的避嫌。真到快死时候,她还是要找月姑。 洛月拎了个大竹篮子出来,脸上神情已经跟往常不同,肃穆得简直悲哀。她问归明远:“怎么会的?” 归明远在她这样的神情、语气下,心情也定了些。能说出比较完整的话。他刚说到:“可能是那鸡——” 慕飞和宝刀正好来了。 慕飞吓得,也顾不上别的,直愣愣就朝他问出来了:“我说归大哥,你为个鸡把嫂子打到垂危了?!” 宝刀眼睛瞪大。 洛月唇角向下抿了抿。 归明远冤枉大了:“不是啊不是!我没动她一指头!真的真的!” 说话当儿,洛月脚不停的往外走。慕飞等人都跟在后头。 归明远一路跟人解释:是英英抢着跟他干家务,摔地上了,结果就流血了。 听起来很让人难以置信的样子。宝刀看着他的目光,仍然像看个杀人嫌疑犯。 慕飞则问:“有车吗?有马吗?有骡子吗?” 两条腿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洛月唇角又抿了抿,倒笑了:“少爷,你看呢?” 慕飞在本邑,也算混过不少日子了。半夜三更,急如星火,哪儿找车找马找骡去?又不是富贵人家,自己后院养着,牵出来就有。 慕飞商号里倒是有,但如果拐到商号去拿……还真不如两条腿跑。 “那跑啊!”慕飞觉得步行的速度真叫他焦急。 “跑到半路没气了,还不如走。”洛月简直懒得冲他发火。 宝刀一直拿手压着嘴唇,在想。 然后她道:“慕飞你背着月姑跑一段路,再换归先生背着跑一段,成不?” 慕飞脸唰的就拉下来了。 他背洛月? 讲起来男人背女人、猪八戒背媳妇,应该的……喂,他还是个花样少年!洛月大熟女啊一个!光这胸、这屁股,瞧着就有多少肉了,压上身来……他还跑?他会散架的好吗! 宝刀期待的望着他。 慕飞忍辱负重一哈腰:“月姑上来吧。” “好侄儿。”洛月英勇赴义的趴上他的背。 说起来,女人趴男人背上,这是女人的牺牲比较大,果断的!这完全是被吃了豆腐!然而事急从权。一个女人的性命,跟一个女人给吃了豆腐,哪个更重要? 有的女人可能觉得,自己的豆腐比别的女人性命更重要。 洛月不是这种人。 “反正我已经不是什么好女人,在乎什么。”她咬着牙在心里跟自己这样笑。 慕飞跑了好长一段路。 到最后,他真的要累趴了。 宝刀和归明远追着他们跑。宝刀拎着洛月准备的那个大篮子。这么跑下来,宝刀和归明远也比走路累,但比不上慕飞累。 慕飞滚到路边休养生息去了。 换归明远背洛月。 洛月要趴上归明远背时,归明远僵了一下。 毕竟他没碰过女人……当然他是天阉,碰了也没有……可重点是,他没碰过!娶了英英也没碰过!他对女人的一切经验限于耳食之言、以及幻想。这么一趴真是…… “哟,我不介意,您倒有反应了?真有?那月姑可以挂牌子了哎!专治阳痿。一趴见效。”洛月笑着拍他肩道。 归明远怒了,一咬牙,背上! 洛月一直发现,对男人。甜言蜜语比生气发火有效,偶尔激个将,又比甜言蜜语更有效,屡试不爽。这次,竟然对天阉也是如此。 归明远背着洛月,跑了比慕飞更远。 最后他也不行了,也滚旁边休养去了。 换洛月自己跑。 她节省下来的体力,已经够跑剩下的路了。 宝刀始终抱着篮子跟在她身边。 “妹子厉害!”跨进归明远院子时,洛月这么表扬宝刀。 宝刀咧嘴笑。 她是要很厉害。非常非常厉害!因为她是白顶天的女儿嘛! 洛月跨进归明远的屋子。 地上有血。 血已经基本干涸了。 英英就倒在地上。 “归明远把她丢在地上就跑出去了?!”宝刀一怒之下,也不管归明远叫什么“归先生”了。 “我想他是看太多血。怕了,不敢移动她,忙着跑出来叫我。”洛月扫视一下现场,就事论事。 “一大男人!怕成这样!”宝刀牙缝里咝咝倒抽冷气。洛月已经开始检视英英,宝刀忙着打下手。 “男人嘛。”洛月发表了很中性的意见。告诉宝刀,“没死。不过不移动也好。你帮忙烧点热水来。” 宝刀出这个房间,注意到有一个碗打翻在地上。碗里有残余的鸡肉。汤泼了一地,还没有全干。 她到厨房。厨房锅里还炖着鸡。那鸡汤……能叫鸡汤吗?叫鸡大缷八块进锅里煮了个澡! 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宝刀悲怆的把这锅移到旁边,换别的锅烧开水。 鸡炖成这样,覆水难收,抢救都抢救不过来了。毁了就是毁了。还不如烧干净的开水。 当她把开水端过去时。洛月已经把英英衣裳褪了,下体不知做了什么急救,宝刀没敢看……虽然同为女性,也够触目惊心的。 好吧,她现在不再嘲笑归明远一个大男人胆小害怕了。 会害怕,除了懦夫。还有出于心底的柔软…… 好吧,有的人也许会把这片柔软也称作怯懦。但是,宝刀错开目光之后,确实原谅了归明远。 洛月从篮子里拿出药粉,融在开水里。喂英英喝下去。 宝刀在后面,帮忙扶着英英。 英英已经昏迷,很难服药,不过洛月拎了这么大个篮子,就是有备而来的。 有一种工具,专门用来伺候半昏迷的病人、以及闹腾不肯服药的小孩子。 这种工具,形状有点像个漏斗,一头伸到病人的喉咙,另一头在外边,可以把药水倒进去,只要病人还有最基本的生理反应,药水灌进去,喉咙自动会咽下。如果病人病得连水灌进来都咽不下、反而往外倒喷了,那真叫药石罔效,没救了。 英英还有救。她把药水咽了下去。 洛月叫宝刀取了席子来。 席子放在英英身边。英英被两人尽量轻稳地移到席子上。洛月说,这比直接躺在地上好。但移到床上则不行。挺着个大肚子,母子不安,还是少移动的好。 归明远出于心底那一点柔软畏惧,没有擅自移动她,保了她的元气。 洛月把英英的衣裳盖回她身上,拍拍手:“你守着,我去请医生。” “呃……” 洛月一笑。出去了。 她不是医生,她只是兼作稳婆。 女人生产、难产、小产、甚至打胎,她都可以帮上手。英英若是小产,确实她的作用会比医生更大。 但英英命大——或者说她肚里这孩子命真大。 那血流得并没有很多。归明远是吓坏了,闭上眼睛只当看见条小溪,其实也就是细如线缕的溪。归明远跑出来不久,已经自动停住。现在孩子还在英英腹中,还有胎动。如今不是要接产,是要安胎。 洛月给英英服的药粉,也是补元安胎的。请个医生来,效果会更好。 提供极品女书商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第六章 苦命女与接盘侠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慕飞这一晚过得,可真够呛。天蒙蒙亮,他才回家。这是一天里最凉快的时辰,得赶紧拣这时候打个盹。 胡九婶黑着脸过来:“回来啦?” 慕飞“嗯”了一声,就准备往纱橱缩脚。 胡九婶指着石桌边道:“来来。坐!我准备了东西等你。” 慕飞以为是吃的,不耐烦道:“娘!我哪吃得下。你别闹了,我——” “坐!”胡九婶一字千钧。 慕飞瞅了瞅娘亲的脸色,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胡九婶杀气太重。慕飞那点困意,刹那间被吓跑。他瞅瞅石桌上——要命,一把木尺! 这玩艺儿,慕飞认得,打手板子用的!他哪敢坐,先往纱橱后面躲:“亲娘哎,我哪里做得错,你说,我改还不行嘛。” 纱橱贵,慕飞估计打鼠忌玉瓶儿——要打他这鼠子,还怕弄坏贵纱橱,要逮他,也要远远避开薄纱来逮。他还有个逃的余地。 姜是老的辣!胡九婶根本没追他,自个儿一屁股坐在桌边,就哭起来了:“天老哎!现在叫我娘了。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痛得死去活来,这肉块儿,一辈子没叫过我娘啊!” 慕飞黑线堆满头! 他下意识看了看天,还真是阴阴漠漠……搞不好就砸个雷下来打他这个不孝儿那种架势。 慕飞哭丧着脸蹭到胡九婶身边,摇摇她的袖子:“娘……那时候咱爹……呃,我爹,老爷不是还在吗。家规我只能管大娘叫母亲,管你叫娘姨。我叫你母亲,不是害你嘛。” 胡九婶不答话,就是嚎哭,不见什么眼泪,单嚎得肝肠寸断。 慕飞继续搜索枯肠安慰她:“你看,我叫‘娘姨’时,故意把当中拖长点,也算叫了你母亲了,再叫姨,那是把你叫年轻了!” “嗳哟!”胡九婶继续哭,将慕飞一把搂在怀里。 慕飞只好让她搂着。 都说母亲的怀抱最温暖、母亲的怀抱最柔软……胡九婶搂着搂着,胳膊就绷硬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慕飞觉得坏了。小老鼠跌进了铁牢里。可惜也逃不开了。胡九婶箍住了他,摸过尺子,作势欲打:“我揍你个浑小子!” 慕飞眼看逃不了,也出了狠招,哭腔一摆:“娘啊娘!儿子不懂事。这么大热天,你保重身体。我自己来打,你消消火!” 说着说着,眼泪真流下来。 胡九婶手软了,尺子放下,不打了,问:“你眼里真有我这个娘?” 这问题没有第二个答案啊!慕飞给出了坚定的回答。 胡九婶问:“那行,你告诉我,你今晚上哪去了?” 就这么个问题,还要做那么大铺垫,因为胡九婶太知道儿子的尿性,若问得太轻易,绝没有个真答案。 就连这么铺垫了,慕飞谎话仍然张口就来:“嗐!有那不识抬举不知时势的,到现在还敢跟我师傅作对,我能容他?深夜我得了线索也要追下去!” 表情坚毅而悲愤,跟真的一样。 胡九婶正要开口。慕飞话锋一转:“娘啊,宝姑娘,宝刀,你还记得?” 胡九婶就是要问这个!她“嗯”了一声,光着眼睛骨碌碌察看儿子神色。 慕飞拍着大腿:“嗐!那臭丫头,反了师父出去,你说她脑子怎么长的!都到现在了,她都帮着大乔对付我们。你说她有没有眼色?” 胡九婶道:“那你——你不是跟她——你不是看上她,勾搭她去的?” 慕飞心里咯噔一下,不答,反笑问:“娘你说什么!你以前不是还讲,我要能娶她这么个媳妇就好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 那时候宝刀是简竹身边的红人,在作坊里地位挺高的,大家也跟她关系都不错,长相又可人。慕飞罪比宝刀重,入门比宝刀晚,人看起来也比宝刀轻浮没前途。胡九婶看着,宝刀要是肯嫁慕飞,对慕飞有好处。 谁知她儿子有出息!原来这不叫轻浮,叫灵敏,一下子做到简竹身边最得力的管事。简竹也这么厉害,赚了多少钱连胡九婶都看不透,总之是大大有钱,钱途无量! 反观宝刀,脑袋被门夹了,竟然反叛师门,应该说混得也不能算差吧,殷实大商家手下,也算是当红的女管事了,前途也算不错……可是跟简竹、慕飞这师徒俩,就不能比了!而且她那名声——天王菩萨呀!那叫什么名声?小姑娘被人骂成这样,算完蛋大吉,绝不能接进门当媳妇,不然她脸往哪摆! 胡九婶把这些心里话,殷殷向儿子和盘托出。 慕飞觉得相当的烦躁。 娶宝刀?他没想得那么远。可是绝对不能娶?那又心里蛮堵的。 “说到底,她当初别反出去就好了!”他也恼火地道出心里话。 “就是嘛!”胡九婶完全同意。 母子俩手拉着手,心意投合,都有点儿哽咽。 “所以你看,今晚你也白去了。”胡九婶愤慨道。 “就是嘛!”慕飞跟着道。 ……呃,坏了,落陷阱了! 胡九婶登时拎起双眉:“你个小子,你今晚还是去找她的!” “找是找了……她不肯弃暗投明啊!而且归大嫂身子又坏了!” “归大嫂?”胡九婶嗤之以鼻,“那种女人,你也正经叫起大嫂来!” 胡九婶其实自己出身也不甚高明,但好歹是清白的,比起英英这种官养着等卖的女子,那很可以摆摆架子。 慕飞赔笑:“人家险些小产,我总要在场帮忙,陪陪归大哥的。” “怎么小产了?”胡九婶毕竟同为女人,听到这两字,难免耸动颜色、同情关心。 “是啊。”慕飞就把洛月救英英一节,简要的说了说。后来医生来了,开了药,也说这对母子命大。英英喝了药,情况好转得多,洛月还在守她。万一她又不行了,要小产,有洛月在旁边,虽然不能保胎,至少还能尽力保一保母亲。 “那是为什么说小产就小产的呢?”胡九婶仍然狐疑未解。 “说是摔了一跤……”慕飞打呵欠,“娘让我先睡会儿。天大亮之后还要做事呢。” “好好,你睡。”胡九婶毕竟心疼儿子,已准备好冰碗,先给慕飞饮了取凉,不放心盯问一句:“没打算娶宝姑娘对吧?” “你再烦,我就去娶她了!”慕飞闷声抱怨。 胡九婶放了心,替他划好纱帘,出来自己打探英英的八卦。 归明远坐在院子里,已经应付了几拨三姑六婆。 ——这些姑婆们! 归明远眼冒金星,真恨不得是自己流了血,躺在床上。疼一点不要紧,至少不用被围攻了! 为什么不能所有女人都像洛月呢? 洛月。月姑!别提她名声好不好。总之她能照顾好自己,没事不大个肚子玩儿,讲话有时候呛人吧,但一有事真能帮得上,也不会啰里叭嗦一直烦人下去。 为什么不能所有人都像洛月! 归明远有泪如倾。 他已经说了多少遍了,确实怪他不好:他抓鸡想做给英英补补,没抓成,英英抓回来烧了,大概是劳累了,他当时看英英气色就不好。那鸡后来是他炖熟的,他端了去想给英英补补,英英当时谢了他,一喝,说孕吐,把碗放在旁边说待会儿喝。可是晚上,他发现英英悄悄把碗端走要倒掉!他想问英英怎么回事儿,英英就尖叫一声摔倒了。这—— 怪他吗? 第一拨赶来“帮忙”,其实是“八卦”的女人们都表示“不怪不怪!”先稳住他再说。 暗地里,这些女人们都叫姐妹淘去了:“快来啊快来啊!”“别睡觉了,出人命了!”“不是一般的人命!”“可能是老公打老婆哦!”“——什么老公打老婆,世上常有的。这可能通奸被抓!”“嗯!那女娃不都谣传是婚前就大肚子嘛?天阉就当个便宜爹嘛——当然他们自己不承认。可这要不是真的,怎么就半夜打起来了?都打出人命了!说不定官府回头就来了!你快来!衙役要封了场,你看不着热闹,别怪我!” 于是大量生力军赶来加入。 头一拨女人稳住归明远之后,已经开始进一步狡猾的逼供:“孕吐啊?几个月了?”“抓鸡给她啊?你们感情真好啊!”“她尖叫啊?摔在哪了?当时你在哪?” 归明远一开始没看出这些问题里的陷阱,还在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女人们越娶越多,胆儿越来越肥,到了白刃相加的地步:“其实她早怀上了对吧!”“不是你的对吧!”“是她给你吃对吧!”“你不爽,打她了对吧?”“男人们,要面子,也可以理解。”“说吧,没事儿!是你打的她吧?!” 归明远额角上青筋直冒。 胡九婶赶来时,舆论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哇!苦命女未婚先孕,接盘侠夜半反悔,激情暴揍一尸两命,屋里等着咽气,院里等着送官! 胡九婶第一反应跟所有人一样:哗真够刺激! 第二反应,她转念一想,不对啊:归明远是慕飞的同事,严格来说是下属,听说简竹也很倚重。他如果出了事,不影响生意嘛?RS 第七章 被救红旦又成妾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从车马店出来时,见到了小露红。 少章班的台柱子,唱得一手好旦角儿,缷了妆虽然姿色平平,上了妆却明艳照人、袅袅娜娜的女人。 上次,她唱契快到期了,少章班的掌班舍不得放她走,跟老婆合谋,要强睡了她,让她只能死心塌地成为他的人!这阴谋被宝刀和兼思撞破,他们救了她。 想来,她现在已经脱离苦海了吧! 宝刀高高兴兴上前同她打招呼:“嘿!小——” 叫什么好呢? 宝刀只知道她叫小露红。这是艺名。宝刀年纪比她小很多,直接叫她艺名,是不是不够尊重? 要尊重的话,唱得红的角儿,人家尊称为“老板”。譬如“蝶老板”、“筱老板”什么的。 可小露红契约早就到期,现在一身素净,也不知还唱不唱戏了。如果人家已经嫁个良人,作了太太,还叫人家老板,说不定人家反而翻脸。 宝刀现在已经很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了,知道有的称呼,不能乱叫。可她的世故,还不足以让她在社交场游刃有余。 她只好尴尬的笑。 小露红瞅着宝刀,显然不认识她。 宝刀救她时,她醉得狠了,根本不认人。等她醒来,宝刀又不在她面前了。她实在不知道宝刀是何许人也。 宝刀只好问:“你……还唱戏吗?” 小露红脸上挂起职业性的微笑:“唱!三天后,大戏台就有演出,这上下台前该挂起牌子了。全本盘妻索妻,全是最好的角儿上场。还是春老板跟我搭。又有新排的对花枪,我也学上武旦行了,和我搭的是寒城请来的名角麒麟儿,想必您听说过——包管精彩!届时欢迎来排场。” 熟极而流的把一整套宣传词儿报出来。 宝刀疙疙瘩瘩问:“那你——你还在少章班?” “在啊?”小露红觉得她问得很奇怪。 “我……”宝刀正说到一半,有戏台的人来叫小露红了,说掌班找。小露红神色顿时有点慌张,忙忙要去。 宝刀在后面追着道:“我的朋友帮你醒过酒!” 小露红霍然转身。她听懂了宝刀说的是哪件事。她眼神变了。 但她只是欠了欠身:“原来是老朋友。多谢多谢。这次也还请来排场。不知姑娘府上哪里?我们可以留个前排座位给府上。” 宝刀接受了她的暗示,把自己的名字住处报给她。 黄昏时,有个孩子来找宝刀。 一张抄片子,把宝刀引到了冰林坊。 宝刀初制皱纸时,帮她打开销路的四大欢场,其中一处就是冰林坊,最高贵、最能端着卖的一处,号称以艺会友,而非以色侍人。 那时候,宝刀根本不便跟冰林坊接触,全是洛月居中拉线。 现在么……宝刀名声已经坏成这样了,似乎去一下也无妨。 去之前,她很谨慎的跟东家确认了一下:我要去个不太正经的地方,行不行? 东家的回复是:影响生意不? 宝刀呆了呆:“那个,我就是想问……我去不正经的地方,会不会连累咱们的生意?” 如果说大乔的眼神会说话,那他绝对是语重心长的看了宝刀一眼。 然后他挑明了道:“你觉得你的名声还能更坏?连累我们生意更多?” “……”宝刀泪崩。 “我们凭本事吃饭,不要紧!”大乔给宝刀撑腰。 宝刀终于有了点信心。 “——我相信你一定是为了提高我们的工艺而努力。”大乔补一句。 “……”这次还真的不是。可也不好说清。 宝刀惴惴然去了冰林坊。 冰林坊的大门,开在特别热闹的大街上。甭管你有事没事,往那儿一走,你就能看见冰林坊特清幽的门脸儿。其他店铺都是高高挑着招牌,一个压一个,恨不能跳出来跟顾客吼:“快看我快看我!”冰林坊却不是这样。 其实,其他店铺的心情也可以理解,毕竟张邑邑心主干大街,临街的店面,寸土寸金嘛!花那么大价钱买一个店,还不把店招写大一点?别说那买了整幢楼的店,把店招从三楼挂到底楼,就是那钱少的,只能在一幢楼里租几个房间的,也从窗口把店招挑出来,你大、我更大,你挑得长、我更长,恨不能牵衣扯袖,直接把顾客衣裳拉住。 顾客倒未必被他们拉进店,走起路来一不小心磕了绊了、甚至戳到眼睛是有的,官府不得不联络行业协会,发了这么个限制:任何店招,都不得超出店面三尺以上。店招大小不得超过店间本身的大小。 这么限制之下,临街店铺的店招才勉强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但反观冰林坊? 半里长的一条街,十丈远的地段,都是冰林坊的。 这十丈远的地段,冰林坊全垒了灰墙。灰得舒心悦目、灰得通心畅胃,灰得人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灰墙上露出翠竹梢。 翠竹梢外透出秋千影。 秋千影静着。冰林坊里的姑娘,从墙外一个都看不见,只有偶尔的丝竹声,静静飘出。 何等的手笔!这比斗大的店招还醒目呢。 灰墙中的大门也极尽清幽雅静之能事,简直可以当艺术品。 但它总是不开。 这个门脸儿,只是给人看的,不是为了给人用的。 客人要来,总是走侧门、腰门、小门、后门。 这种欢场,跟大官儿的府门一样,日常来客,还是从侧边走好,别那么大摇大摆儿招人看见。 宝刀也是走了侧门。 跟其他客人受的待遇一样,她那么进去,一点儿波澜都不惊起,非常之安静顺遂。 好的欢场,要从进门开始,就让客人舒心,绝不能让客人担惊受怕。 小露红托街上孩子给宝刀送的抄片子,写有一个房间名。 冰林坊的包间,可以绝对保证清净。 这个包间还有个很特殊的地方,就是最重要大堂里的演出,从这个包间可以欣赏。 冰林坊大堂,音乐演出,从来就不会断。 宝刀进去时,小露红已经到了。她正凝视听着大堂里的伎乐。 宝刀进来了,小露红就正色、正坐、正衣襟,深深拜下去。 她只是个唱戏的女人,可她的礼数,比有的正人君子都还周全郑重些。 宝刀慌忙双手扶她:“哎哎,这是干什么!” “多谢侠士仗义搭救。”小露红磕头。 “你起来!”宝刀拉她:这可绝对不能让她磕下去! 宝刀是强盗女儿、又一直干体力活,手上力道不小。小露红唱戏,身段儿看着袅袅娜娜,实际上一天到晚又是下腰又是劈叉,也全靠一把儿力气。 宝刀要拦,小露红坚持要磕,她们坚持到最后成了摔跤角力。 较量着较量着,她们不约而同“噗哧”笑了,一起松手。宝刀挨着小露红坐了,小露红剥果子、斟冰汁给她。 虽说是室内,冰林坊要伺候大爷们,刚交暑便大量运冰块安置在一切角落里,用水车带动的扇子、或者人力的扇子,把冰气徐徐吹出来,一片凉爽。 连冰林坊外头的街坊屋舍,拜它所赐,温度都比其他小街小巷凉快个八度。经济人卖房子时,是把这点也算进去的:“您还别嫌贵!旁边是哪?冰林坊!日常听仙曲远来,不用付钱的!夏天还有免费的冷气,不用您自个儿买冰!哪找去?这房价还算便宜的哪!” 冰林坊里面的消费,绝对比外面的房价更高。 小露红能约在这里……看来她生活不错?宝刀想着。 小露红似看透了宝刀的心思,唇角微微翘了翘:“有客人送的。他订了常年包间,平常不用也是白放着,许可我可以过来坐坐,说是帮我提高音律造诣。不过我来之前,得先跟这边联系。我估计他这顺水人情做了不只我一个,怕有其他人要过来,所以得先约,好让几下里错开。今天运气不错,我约,他们说我可以来。” “哦。”宝刀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你……你还在少章班?”最介意还是这件事。 “嗯。”小露红道,“辜负了你们一片心。” “只要你开心就好……那掌班现在不敢欺负你了是吗?” “他啊,”小露红道,“如今他是我男人了。” 宝刀虎的站起来,以至于打翻了杯子。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嫁他?”宝刀声音比她自己想像中的都尖。 “不是嫁。他不是娶我,是纳。他有夫人。我是他的小老婆。妾室。”小露红道。 “……”宝刀已经完全不知如何评价了。 “你们救了我之后,他跟他老婆,找我娘,说开了。”小露红微沙的嗓子,淡淡道,“我娘也跟我商量,契约到期,离了他们,又怎么样呢?另外找班子,我也不认识什么好班子。没什么信得过的好掌班。自己拉班子,我不是这块材料。” 说是好,淡淡语调下头,酸酸楚楚,引得人下泪。这本是小露红的拿手好戏,唱悲角,不用尖声拔嗓急扯白脸使劲,就那么细细淡淡一勾,下头老太太全撩衣襟擦眼泪了。 掌班说,她天生一副哭嗓,祖师爷赏饭。 轮到说自己的事,她也不过如此,再要比唱戏多一分酸惨都不能。 宝刀急眼:“那、那——” “人总要吃饭。我吃这碗饭,总要被人打主意。跟了掌班,也算有个名份,他也更能护着我。所以,”小露红摊开手,“这样大家都好。” “那——”宝刀发了狠,“你想清楚了,就这样?那我们白救了?”RS 第八章 绿华黛粉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小露红想说:“你们并没有白白救我。” 她想说:“因为你们帮我缓了缓,所以我跟掌班夫妻争取到了更好的价钱。” 她还想说:“即使最后的结尾没有太大分别,单为了你们肯替我费心劳神,我也该多谢你们。事实上我请你到这么好的地方,就是想告诉你,我有多感谢。我——” 忽然她的喉咙闹了别扭。 她说出来的,是另外的话: “是!你们没能救成我。你们以为这是什么世道?女人的险,就像走在悬崖边,拉她一把,将她拉远点,就算功德了?错错错!我们这个世界,真没那么坏。没那么多悬崖,没那么容易粉身碎骨。我们是在泥潭里,一天一天,一刻一刻,这里那里、深深浅浅的往下沉。拉一把就救了?开玩笑!除非能铺一条出去的路、除非能再建一个泥潭外的窝。不然算什么?不然……” 她忽然顿住了,凝视晶莹的杯盏,深深垂首:“恩人,我说错话了。” 宝刀摁了摁她的手。 有一种无力感忽然袭击了宝刀。 在这个年纪,宝刀本来可以说:“那我们一起努力啊!总可以更好的!”但在小露红的眼里,宝刀看到了深深的倦怠。 没有陪她一起伤过、没有跟她一起倦过,怎么能不负责的瞎鼓气:“再使把劲!肯定会好的!” 这种承诺,太轻飘。 宝刀只好说:“如果有什么事……如果我还能帮点小忙。来叫我。” 小露红笑了:“那么,多谢。” 手往外一指:“现在流行那种绿华黛粉,一斛一金。你能送我吗?我多想演出时能用。掌班舍不得给我买。我得找个人送我东西才行,还不能送钱——钱一现,又被那几个拿走了。” “那几个?”宝刀问,“掌班?” “嗯,他要拿该他的份例。”小露红道,“剩下的,我娘看见,就拿走了。说我乱花钱,她帮我存起来。” 说这句话时,小露红音调也是淡淡的、有点自嘲、似含了抹苍茫的烟岚,等着人来抹去,但她自己都知道没有人能来帮忙,于是那悲怆格外凝静而无望。 ——对自己的娘,用得着这样吗?! ——恐怕,真是对自己的娘,才这样。 若有外人持刀剁你一块肉去,你手捂伤口,要么愤起追贼,要么死则死矣。若有个连血连肉的亲人,她说的话你听不懂,你说的话她听不懂,她并且见天儿的拿软刀子轻轻削你软肋,削完了敷药、敷完了再削……天长地久,你大约也苍凉了。 宝刀皱紧眉头:“我听了这话很难受。” “抱歉,抱歉。”小露红反省,“都是我不好。” 宝刀听她认错,仍然觉得难受。 这种时候只好换一个话题:“你听她们的音乐,对你唱戏有帮助?” 小露红望着宝刀笑。 这话题转得真够生硬的。 不过小露红配合宝刀,曼声道:“天地万物,说到有帮助时,都能有帮助,若说没帮助,就浸到乐缸里也是没用的——我年纪也大了,其实很多时候,靠的是技巧,而非血气之勇了。各种乐器的技巧,包括肉嗓,都有相通之处。可惜肉嗓毕竟比不上乐器,再学,我想我唱到水准之作,也没几年了。好在许多乡野人们也听不出什么水准来,只要个嘹亮,就有碰头彩,名气响更好,唱不唱的,露个面就先得彩——说也奇了,这次来,是简老板特意召我,给我大笔生意做。” “什么?” “说让我排几个新本子。也不用唱得多好,随口哼唱就行。掌班正跟他商量着呢,我这会儿才能有空溜出来。” 简竹生意做得好好的,又排什么新戏呢? 呵,想必跟归明远的故事有关。他的故事,帛书太贵用不上,麻纸书抄起来又太麻烦,赫蹄的印刷不便保存,恐怕还是唱戏容易。 宝刀稍许有点失落的想:如果自己还是简竹的弟子,猜中了简竹的路数,简竹会笑着拍拍她头,给她奖励吧? 可惜已经回不去了。 当初离开简竹,她确实是没有多考虑,只是一时闹脾气,皱纸做到一半,就是不想停下来。现在呢,她是真的不想回到简竹身边。 就算知道简竹很厉害、很能干,但他的风格,宝刀不想跟他一起干。拿全邑人都当棋子儿玩……宝刀不喜欢。 她把视线移到外头。 冰林坊的女乐师绿眉娥娥。 小露红刚才说什么?流行起了——绿华黛粉? 粉? 宝刀打个激灵:“画眉不是用黛笔吗?怎么用粉了?为什么要碾成粉?” “两种不是一样东西啊!黛笔是黛石做的。那黛石描在眉上就能有墨痕,所以可以嵌在笔头上。可是绿华石,颜色虽然漂亮,直接画的话很生涩,所以要磨成粉,才好用。效果好吧?简直——” “颜色漂亮,那为什么以前一直没人把它磨成粉用呢?” “唷!”小露红这就不清楚了,想了想,笑道,“大约是不好做吧?” “为什么呢?现在怎么就好做了?” 小露红这可真的回答不上了:“姑娘您还是问脂粉商人去吧!” 宝刀真的去问了。 大乔手下就有做脂粉的商号,帮她打听,很快清清楚楚:绿华石产自画城,很硬,以前不好磨。但画城如今有了一种新研磨工具,似乎是从未城引进的,又装了什么新的硬石头,于是能把绿华石也轻松磨成粉,这就成了风靡一时的“绿华黛粉”。如今连一些药材商也想问他们进这种工具,好研磨一些比较硬的药材。可惜卖那工具的商人叫价很贵,所以药材商还在观望考虑。 大乔手下也有药铺,他们的考虑是这样的:虽然有的药材是削磨出来效果更好。但用现有工具,也可能削磨啊!就算磨得没有绿华粉那么细……反正都是要炖的。慢慢炖啊炖的,粗一点的颗粒也可以炖出药性,似乎不必像黛粉那样,非特别细不可。权衡成本,还是不进这种新工具算了。等等看。画城工具商说什么那工具里用的研磨石乃是“火钻”,贵得要命。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过段时间会降价呢!那药铺买它还有赚头可言。 宝刀听了这些介绍之后,想了又想,去向大乔辞行:“我想西行看看。” “为了新工具?”大乔显然已经听说了她做的调查。 “嗯。觉城的海麻,比我们的新麻效果都好,就因为被海水泡过,更容易打烂。如果能一开始就把材料磨得很细很料呢?” 大乔注意到她说的是“材料”、而不是“麻”。 “对!这什么一定是麻?我在做皱纸时,就混进了一些草啊什么的,可是它们的成浆效果不够好。有的树倒是可以成浆,但又很难很难熬烂。如果都把它们打得很碎试试呢?”宝刀目光闪闪,“乔老板,你有没有想到未城的——” “黄麻纸。”大乔道。 黄麻也难以抄造成浆。但是未城却可以用它造出纸来,技术是不传之秘。画城的新工具据说是未城改良得来,莫非都有关连? 宝刀道:“我想去寻寻看。” “你想清楚。这跟去觉城不同。废网能回收,对觉城也有利,他们当然助你。未城、画城的工具,却都是机密。你去寻,也未必能揭晓。” “不寻就更难揭晓了。” “年轻人哪!”大乔叹一声,道,“去吧!” “多谢老板!” “谢什么?你自己的时间、你自己的两条腿。丑话说在前头,这种事儿,成功率太低,我不可能答应投资。你要去寻,全用你自己的,工资我也不开给你。” 宝刀顿时吃瘪,想了想:“我存的钱,够不够路费啊……” “你别太奢侈,路费是肯定够的,过去住几个月也够了。你一边找,一边打工的话,住久些也没问题。只是啊,丑话再说在前头,你要是什么都找不到,回来,我未必再给你留着职位。” “……是啊。”宝刀叹气,“很公道。” “你这小姑娘。”大乔看着她,动了真感情,“听我劝你一句,路上遇到什么好男人,别错过,就嫁了吧!万一没挣到钱,好歹也找到归宿,没耽误了不是!你啊,这叫豆蔻梢头,现在不当婚姻是一回事,等过几年,一转眼,就老了!你又不是我们男人,只要事业有成,什么时候也能讨到老婆,别说钱买的,有时候还真是好女人!你们姑娘家,错过时间,就找不到啦!” 宝刀“呃”了一会儿,抓了一会头。 听起来都是好话。可是成家什么的……真的好像还太早、太早。 一子满天涯去找树人,宝刀也觉得好浪漫,轮到她自己,要找一个树人?还是太早。 如果兼思能自愿陪在她身边,天涯海角去遍,走一辈子,似乎也都不错。可是兼思看起来没这意思,宝刀也就不强求。要找别人?更别提了。 她还是抓紧找她老爹最重要! 白顶天可能是避仇而走,宝刀怕走来走去问得太多,反而给她爹招麻烦,所以就只有悄悄的问。这样找人,有多大成功率呢?她也不知道。 找爹真的太难了,所以,她只好努力让自己醒目、更醒目一点,让老爹方便找到她。 “大乔老板,每到一个地方,我都托驿站给你传信。如果有人找到你这里,问起我的下落,你也给我传信哦!” 第九章 托人觅鹤影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归明远的,绵绵缠缠,化为唱词。 “编成戏了?真好啊。”病榻上的英英轻声感叹。 归明远看着她,一点都不觉得好,只觉得夏天怀孕的女人真惨。 她不能碰冰、不能吹大风,免得伤了身子。但她又不能闷在房间里,免得闷热得晕了。要伺候她,只能把她放在透点风、又不厉害的宽敞地方,旁边地上泼着井水、放一点儿冰,给她沁那么一点点的凉意。 这都是要人伺候的。归明远雇了个婆子,连烧饭什么的一起做了,不叫英英伸手。 说什么“女的怀了野种,男的气不过”的说法,终于静了。 如果不是自己的老婆、自己的种,谁会做到这么好呢?那些人是这样想的。 英英自己知道肚子里的是谁的种。归明远对她这样好,她实在有愧。有时她都忍不住以为:难道这人爱上了我? 可是,难道天阉也会爱人吗? 再说,归明远看她的神情,并不她孩子他爹那种轻怜密爱的眼神……倒总有点紧张兮兮、狠霸霸的,搞得她总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 像现在,她奉承归明远,想来总不至于奉承错,归明远偏偏眼神不知盯在哪里、不知想什么,又露出了那种绷得紧紧的阴郁神情,英英又吓到了,缩着头,不敢再吱声,过了会儿,归明远灵魂归窍,匆匆道:“那不算什么。只是叫人家唱点片段而已。” “有了片段,整篇儿也就快了。”英英尽个好女人的本份,安慰男人。 “哪里的事……我写的那种……要编整篇戏文也不容易。”归明远有自知之明。 戏文是要唱的。或七字、或十字、或三五字,衬着曲调,流水价下去,字眼儿要漂亮,不能太大白话,又不能太粗野,有失体统,还不能太长,否则唱戏的得断了气。 归明远的作品几不沾边,也就是华彩片段能稍微拈出来唱一唱、念一念、比一比,整个故事从头到尾,那是唱不出来的——那得排几天几夜的大戏了。 因了这个缘故,简竹已在帮归明远推动作品流传,归明远也没有太高兴,因为觉得靠这种形式,没有太大前途。 英英只好勉力劝慰他:“简老板很厉害,一定会帮你想好法子的。” 归明远也只好信这个。 “那……”英英开口,欲言又止。 “什么?”归明远问。 英英真说不出口。 “你快说!”归明远等不耐烦了,差点没吼出“有屁快放”。 问题是,这种话,跟慕飞讲不要紧,说不定越讲还感情越好。但对女人可不行。 英英一回身,脖子一缩,彻底啥都不敢说了。 归明远拂袖:女人就是麻烦!不怪他对女人没兴趣,女人真难叫人产生兴趣啊!这个女人,他完全是出于人道主意关怀——好吧,也是按社会风俗,他有了点钱,得成家立业,接进这个女人成家比较方便——总之他就出于好心善意,关心爱护一下,惹得这么憋屈! 憋屈得就像安南的暑天! 归明远受不住这个。英英不说,他也不能摇着她把她的话抖出来。他只好走了。 英英对着床里头饮泣。 以前她没有这样爱哭。怀了孕之后,情绪不一样。 哭了一会儿,归明远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你可以哭完了没有!” 英英吓得把脸埋在枕头里,遮了哭声。 归明远受不了了! 他欺负她了吗?有吗?为什么她脸埋在里头,不怕憋死! 他不得不发怒:“你要憋死了,一群人又要跑来跟我问长问短!” 上次那些姑婆们,他心有余悸,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遭遇一次。 英英满脸泪痕赶紧把头拔出来,强忍眼泪,却忍不住抽答:“对、对不住先生……” 上次原是她害他:他好心帮她,可惜手艺太差,鸡肉和鸡汤,都糟透了。她本来胃口就不好,无法入喉,又不敢直接给归明远提意见,只好先放到一边,等晚上,想悄悄泼了,被归明远撞见,吓得摔了碗、也摔了跤,顿时眼冒金星、不省人事,好歹被洛月救活。院里女人们嘈杂,洛月抿了抿唇,挂笑出去道:“归先生,大喜!夫人母子平安。夫人正叫您哪!先生还不去看看?” 院里女人们暂时收敛。洛月给英英使眼色,英英晓得厉害,反复向归明远道谢赔罪,演出些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的模样,才算释了众人的疑。 若是英英当时就一命呜呼,归明远得吃官司! 想到这里,英英都心惊肉跳:平白无故,无亲无谊的,人家把她这个双身子女人,接到家里来,费银费米的养着,就已经够意思,若再吃上官司,她造多大的孽,如何赔得过? “先生放心。”英英咬咬牙,“妾一定将养好身子,再不出状况,连累先生!” “那是最好。”归明远听了一半儿欣慰、一半儿不太信。 “等养下小孽种,若先生不喜欢,妾就带着躲得远远的,不碍先生眼。妾这贱身,也不会一直连累先生。等度过这日子,这贱身子能劳作了,就自己劳作赚钱,不给先生再添麻烦。” “你能赚几个钱。”归明远听了就冷哼,“你又能吃几个钱!” 英英被堵回去,心里更郁闷。 若说他恨她吧,他桩桩举动,都是为她好,话里话外也颇有恩情。若说他爱她吧,他这言谈举止,实在没点儿留情在。 肚子里小冤孽动了一下。算了!英英不多想了。总之先把小东西养下来,等着他亲爹来罢…… 那冤家,总会来的吧!半夜枕边,絮絮哝哝,总不会全是假的?他远去,若赚了钱,总会回来看看她?那时她就熬出头了。也不指望能当他正妻,但替他生了骨血,一个小妾总做得?若生个男丁,功劳还要大,他总不会不认。 英英抚着肚子,拿定了主意,心定了多。归明远对她如何,她都不想了,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总之把孩子养下来是最大的事儿。 洛月说好会来帮她看脉、安胎,却没有按时来。 等来了以后,她告罪道:“因宝姑娘要走了,帮着收拾东西,所以来这边就晚了些儿。” 英英道:“那边重要!月姑应该的!晚些儿就晚些儿——不知宝姑娘去哪里?” 洛月就说了宝刀的去向。 英英一听:西行? 画城、未城? 哎呀她脸色就变了。 洛月叹气:“我知道你那个,也说是走西商路线,要往西走。” 英英低道:“月姑。” 洛月道:“别瞎闹腾!你已有了个好老公,还指望什么?要托信,你如今的老公怎么想?这些时候,这么多人东西来往,也不见你要托个信去找人,这会儿听到风,你想起雨了?你也是个胡闹的。” 英英叹口气道:“月姑说得是。” 从一切理智出发,她不应该托人往西找她孩子的爹。那男人,若是一切顺利,早该托信回来给她。到现在都没信,她再傻,也应该知道,是有点什么事情发生了,托人去找,人家自己有事,随便找找,未必能找到什么。真正无用。反而白花银两——托人去西边找人,当然要花钱的。 以前英英没钱,现在她有了一点,是归明远给她家用的,也不宜花去找她孩子的生父。 她懂。她懂。 可是,也许是怀了孕的关系……就让她把一切都推在怀孕身上吧!她的心情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她就是想找一找孩子的爹。 西行一去,那人杳如黄鹤。别人找不到他,宝姑娘也许能找到吧?英英想,那毕竟是宝姑娘啊!把安南搅得天翻地覆、只身前往海城、大灾大难中都能生还、而且连对方君主都惊动了。这样传奇好运又能干的姑娘,也许能帮她找到孩子的爹? 英英想啊、想啊,愁思满腹,茶饭不香。 归明远都看在眼里。 他也看明白了:这应该不是病,而是心事。 这个怀孕的女人,会有什么心事?他又不是傻子,一想就想明白了。 终于他坐到英英床边,对她讲:“你要想那个人,等生好了,再去找。现在多想也没用。而且影响孩子,对不对?” 口气还是很生硬,但说的话总是体贴的。英英眼泪下来了。她说:“归先生,妾对不住您。” “你又没骗我。娶你是我答应的。什么骗不骗?我要娶别的女人,我才对不住她们。”归明远板着脸道。是说实话,不是开玩笑。但英英不知为何“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收住。 “你多笑笑吧。”归明远叹道,“就算你对不住我。我看你整天哭,也看不下去。你笑了,我也舒坦点。” 真是个实诚君子!英英感动。她运气好。她母子运气好!可是……她怯怯问:“听说宝姑娘要往西,我能托她顺便找找吗?万一那人……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就知道一下?” 归明远呆了呆:“好像没什么用。” 是这样的。英英别过脸,不敢多说了。 归明远也就走了。他还有很多活要做呢!可是做着做着,英英别过脸后那脖颈,总在他眼前晃。不是泪眼。人说泪眼能传情。可这一段脖颈怎么都能含着悲愁!他丢下笔,跟慕飞请假:“我走开一下。”RS 第十章 骑士追来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归明远难得请假,脸上神气又如此不寻常,慕飞得问问他:“你哪儿去?” 归明远一脸憋屈,道:“找宝姑娘去。” 慕飞一听个“宝”字,两耳朵就竖了起来,还装作不经心:“哪个宝姑娘。” 还有哪个?“白宝刀。宝姑娘。” 那慕飞就必须问问他阁下想去干啥的了。 归明远不爱说。 这事儿实在不光彩! 他越是不说,慕飞越是心里犯疑。不过慕飞如今也很狡猾了,欲擒故纵,装作一点儿也没什么,轻轻松松一笑,就放了归明远走。 归明远走之后,慕飞也跟着走。 他做了小老板,这一小场面的主事,权限大,既可以给人放假,自己走也很容易。 归明远只是书生,慕飞本来当恶少时就有点拿不上台盘的拳脚,现在又跟简竹学了点功夫,比归明远身手敏捷得多,跟踪他算不了什么。 归明远进了洛月的小屋。 小屋空空的、静静的。 慕飞在院墙上探头,看家狗就蹲在窝里瞅着慕飞。慕飞试着探探脚,看家狗也踱着狗步出窝。 慕飞早有准备!他丢出块肉。 看家狗很欢快的叼肉去也。 慕飞下地。 看家狗把肉甩到窝里,回身,低头,一个猛冲,就咬慕飞的脚。 慕飞跳起来! 归明远和洛月出来时,慕飞跟狗已经大战得很狼狈了。 “这是怎么说?”洛月喝住狗,问慕飞。 慕飞很没脸,说不出话来,就瞟着归明远。 归明远莫名其妙。 “那妾身就报官去了啊。”洛月喝令狗:“汪儿,把小慕老板看顾好!” “喂喂!讲点交情嘛!”慕飞急眼了,“归大哥,你为啥来的?我这不是为了你才来吗!” “我?”归明远简直摸不着头脑,“我是找宝姑娘——” “对了!”慕飞蒙上去,“所以我不来行吗?” 他没蒙对。归明远跟他大眼瞪小眼:“为什么?我找宝姑娘,因为她要西行,拙荆托她找人,关你什么事?” “西……西行?!”慕飞脑袋上好像有东西在隆隆的响。奇怪,要下雷阵雨了吗? 宝刀又孤独的、跟着大队伍西去了。 她跟着商队,这样省钱。一大队伍的人一起走,可她还是觉得孤单。 也许等走出一邑、一城之后,也许一天又一天之后,她会跟队伍里的人交上朋友,说不定还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是宝刀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可能她是老了。只有老人才不断缅怀过去,对新的机会缺乏兴趣。 真要命!她还没长大呢,就已经老了。宝刀胸口发闷,像安南盛夏压得低低的暑气。 后头路上,响起嗒嗒的马蹄声。商队的人都没怎么注意。这条大路,走的人本来就多。有些人急着赶路,所以催得马蹄如雨,那也不算什么。 那一骑赶近了,商队里老成的人发现:这蹄声怎么这样乱,像是受伤了似的?他们抬头,见那马倒是好好的,马上一个小小少年,衣饰倒还好,上面却沾了泥,奔得脸红发蓬、手忙脚乱的。 那是慕飞。 慕飞骑术并不怎样,来得急,厩里叫挑个好马,人家给的好马又高又烈,他还没蹬上去就摔了一跤,幸亏未受伤,只摔得半身泥,也顾不上拍掸了,又换个温顺点的,跨上鞍,且喜宝刀跟的是大商队。大商队出门往西就这么一条大路最好走,他一路追来,马跑得慢,他心里不耐烦,持鞭催促,马跑快了,他又控不稳,颠左簸右的,差点没摔下鞍,又得嘘嘘的求马儿放慢些。 是这么急急缓缓、险象环生的追上了马队。宝刀作为女眷,坐在车厢里,心无灵犀,也没有探头看他。 她不看他,那就他来看她。 慕飞放缓缰,一个个车子看过去。那姿态着实不够客气,商队的人着了恼,喝道:“兀你这少年!看什么看?捉贼不成?” 宝刀听见声,从帘缝里望出去。 车窗挂的是百叶竹帘,放下之后,可以用绳子来操纵竹片的方向。竹片都打横,风就很容易从空隙里吹进来。竹片都打竖,那末就可以遮阳、遮尘。 这会儿还是闷热天,竹帘片都是横着打的。 宝刀从帘缝间往外一望,就见到了马上的慕飞。 慕飞也见到了帘缝间那双乌黑晶莹的葡萄眼。 “阿伯,这是我朋友。”宝刀连忙向商队领头的打招呼。 慕飞心里却一酸,拔转马头,没去同宝刀说话,倒是往前紧了一鞭,斜着避开大路,这才放缓了,让马在树下盘恒,眼望着商队的影子。 过一会儿,宝刀气喘吁吁追上来了,埋怨:“干什么呢你!有话好好在那儿说不行?那队伍又不是我包的!我跑过来,他们要等我!你有话快说。” 慕飞也不知怎么想的,偏要挤兑宝刀:“什么话!你怎知我一露脸,就是要找你说话的?” 宝刀回身就走。 慕飞连忙从鞍上滚下来,双手拉住,只管嘴硬:“若非归大哥托我,我才懒得追你!” 便把英英要找的那人形貌都说了。 英英未婚先孕、归明远英勇接盘,慕飞和宝刀是拉皮条——不不,居中做好事介绍的。详情都清楚。宝刀一听,问:“怎么怎么?是英英孩子的爹吗?” “可不是!” “隔了这么久都没人找到,我怎么找得着?”宝刀觉得这个任务简直是开她玩笑来的。 慕飞咳一声:“这么久是没人找,不是找不到。” 于是向宝刀解释一遍,英英原来没钱、没法托人,嫁了归明远之后,总算有点钱了,但不好意思用他的钱去托人找孩子的爹,直到如今,归明远大仁大义,主动答应帮她找,于是来托这西行的福星宝刀。 “我是福星?”宝刀指着自己鼻子苦笑。 很多人骂她是扫把星还差不多! “差不多啦,”慕飞安慰她,“都是运气很特别的家伙就对了。” 这种安慰,宝刀居然也就接受了,咧嘴一笑,心头甚慰,回头看看商队:“那我回去了哈!他们该等得不耐烦了。唉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叫这么远说嘛!” “因为怕他们听见,嚼归大哥的舌根……”慕飞底气不足。其实是他突然就闹起别扭,突然就想跑远点让宝刀来追。这话说不出口,打死他,他都不会承认! “好吧,”宝刀拍拍他的肩,“多谢你了!” 唷,这小子个子见长,她要拍他的肩,都没以前容易了。 肩上肌肉也比以前壮实得多哪! 还有两条胳臂……上次重逢,居然狠狠抱了她一把!宝刀想起来,身上又有点躁热,讪讪道:“没别的事,我先走啦。” “还有别的事!”慕飞摸摸鼻子。这事儿更难启齿!咳,不管了,总得告诉她——“我来之前,听人说,京邑来了个钦差大臣,专门查麻料投机倒把的事儿……” “哟!你们要被发现了?”宝刀真不知该幸灾乐祸呢、还是同情他们一把,“你们准备逃跑?可别把钱都卷走啊!留一点给——” “你想到哪里去了!”慕飞鼻孔里出气,“师父会被发现吗?你想!” “那你提心什么?呃……”宝刀指着自己,“你担心我?你担心我什么?” 慕飞害羞且心虚。 “慕、飞!”宝刀跳起来,“你跟我说实话!师父是不是又打算把我推出去背黑锅?!” 所以麻料上涨是因为她、麻料暴跌是因为她,一涨一跌间百姓的钱都蒸发到哪里去了,还是要找她?开玩笑!“我没钱!这个你们别胡闹!抓了我也背不起这个黑锅!” “那当然!放心。放心!”慕飞安慰她,“师父要真打算陷害你,也不会这时候放任你跑西边去了。” 这安慰似乎也很无力……宝刀姑妄听之。 慕飞接着道:“不过我真不知道师父安排了什么妙计,我就是有点担心……嗯,这样吧!你往西去也好,万一回来的话,进安城之前,先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打听自己是不是替简竹背了黑锅、安南投机市场上几十万两蒸发掉的银子得问她要,她成了头号通缉犯? 宝刀拍了一下慕飞,这次都懒得高举手了,就往他胸膛上拍一下:“你们确实能干哪!” 这夸得慕飞够难受的。他苦着脸:“要不你骂我?” 宝刀没兴趣。她要赶回商队去了。她没简竹那么财大气粗。这队伍,她就是搭个伙。擅自离队、老不回队,人家也没理由一直等她下去。她付过钱了,可不想就这样被队伍抛下。 她钻回了车子,队伍又启程了。车子颠啊颠的,宝刀也没心思想慕飞。过了一会儿,车外有队友告诉她:“喂,那少爷还跟着!” 宝刀从帘缝里往外望,慕飞晃晃荡荡缀在队尾,一会儿摇到路的左边、一会儿到右边,一会儿落下几步、一会儿又紧几步追上来。 队友问宝刀:“你朋友?” 宝刀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小孩子家家,专爱闹别扭!你劝劝他吧,回家去吧!他爹娘不等着?这么跟着算怎么回事。” 第十一章 凑合一宿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商队的队友们都以为他们知道宝刀跟“泥猴少爷”之间出了什么事。他们挤眉弄眼、耸肩吐舌。 宝刀很冤枉。她是真不知道慕飞为什么一脸便秘——或者一脸被她欠了一千吊钱的表情,晃悠在商队后头。 她想了又想,确定自己不欠他钱。一个小钱都没欠! 商队的队友们,都觉得宝刀应该劝慕飞回去、或者她应该跟着他回去。宝刀也想让慕飞回去。可是,也得劝得上啊! 她在商队里走,他在尾巴上吊着,说不上话。商队停下来,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她总该可以找他说上话了吧?偏偏慕飞远远的避开了。避也不避远,就在视野所及、两腿则撵不上的地方兜圈子!宝刀冲他喊:“喂,你干嘛——?” 慕飞心里嘀咕:“我要是知道我干嘛就好了。”无论如何都扯不开嗓门回宝刀。 宝刀再喊他:“你走吧!” 慕飞总算回她了:“不!” 气得宝刀! 无计可施的宝刀,就拿求救的眼光望向商队队长。 商队队长赶紧护好马缰绳:“不行!我不会借你骑马去追他,想都别想!万一你们把我的马跑累了怎么办?弄伤了怎么办?一跑走就不回来了怎么办?” 这年头,马挺贵的,过得去的,总要上百石白米——百斤为一石。也就是说,养一匹马,就是一万斤的白米在地上走。 商队队长怎么肯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借宝刀。 宝刀简直没脾气了:“我也没打算借……”借了也不一定撵得上慕飞,撵得上也不一定能把他搞定。不是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商队队长确认了队里贵重财产的安全,就有闲心八卦好奇了。 “……我正打算问你们,我该怎么办哪?”宝刀满心满眼郁闷。 队友们忙不迭过来教育她:“小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人家小伙子!” “……我招惹他了?”宝刀冤枉透顶。 “你不招惹他,他怎么跟着你?瞧小模样儿多可怜哪!要不,你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也没什么正经事对吧?——有正经事也不怕,交给他啊!看他一片诚心,你就跟他回去吧!”队友们七嘴八舌道。 “……”宝刀觉得这是说不清了。 至晚,商队在旅舍投宿,马牵到厩里吃草,人坐在桌边吃饭。 旅舍自己有厨房,居然还有菜单,写在墙上的灰泥板上。那字迹已经很久远了,多年不改,上头的菜式,已经不能作准。 如果是生客人,上了菜单的当,仰头道:“小二!我要红烧鲤鱼!” “——客人,没有。” 生客人想,这个季节,一时没鲜活鲤鱼,也情有可原,于是道:“那就盖韭炒肉吧!” “客人,那是春季时鲜蔬菜,这时候哪能有?” 生客人恼火道:“没有你们还写?那这么着,挂炉鸭子!”他想着鸭子总没有时鲜的了吧? “回客人。这也没有。没人会做。” 生客人恼了:“那你们能做什么?你们有什么!” 这绕口的工夫,熟客人早就点上菜了:“小二!”“——来咧!”“把你们有的全摆上来!”“好咧!” 摆上来:老米饭、老米粥,切香肠、炖香肠,血豆腐、白豆腐、大块烧鸡、大块烧猪。大个馒头,大碗面。当然还有大坛的米酒。 生客人懂了:“照这个给我来一桌吧。” 小二这次不为难了,就利索摆上。 生客人揪着小二问:“厨房里的跟板上的都对不上,你们留着这板子干嘛?” 小二左右四顾,小小声问生客人:“客倌,我是小二,不是老板,你知道吗?” “废话!这能看不出来吗?” “着咧!客倌!甭说一块板、一颗钉,老板要留着,你说我们小二能干嘛呢?” 生客人呲牙抽冷气:“那你们老板在哪?” “老板身体不好,在房间里养病。客倌想找我们老板?我们老板说了,谁要见,先给一两银。” “开玩笑!我是要见老板,又不是上青楼叫姐儿!” “回客倌,我们老板就是女的。就是个姐儿。” “……”生客人算是彻底没脾气。 反观熟客人一桌,唏哩呼噜吃、唏哩呼噜喝,没废话。吃喝完了睡觉。睡醒了明儿还赶路! 宝刀嚼着切香肠片,里面灌的不知是什么肉泥,颜色不怎么样,味道却很不赖,煎得有些过了,有些地方焦得不行,倒是更添香味,可惜油腻。宝刀一路劳累,吃不多。 面就是乡村家常面,擀得扁扁的,厚薄不是特别均匀,不过有一种朴实的香味,烫熟了捞上来,趁热吃,驱乏顶饱。浇一勺小绿葱花的红白豆腐,尤其爽口。 宝刀打算吃了这碗面,再揣两个馒头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候慕飞来了。 不知为什么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叉腿岔脚的,像只螃蟹,但是气场足,其势汹汹。进得店,他看定了宝刀,岔着腿扑过来,两只手在宝刀面前桌子上一撑:“我知道了。” 宝刀瞪他。 那桌子四脚不一样长——也有可能是地不够平,总之有点儿摇晃,就那么搁着也没啥,慕飞双手用力一落,面碗一斜,里头的面汤就撒在了慕飞手背上。 慕飞雪雪呼痛。 宝刀就手儿把旁边小二抹布扯过来,敷在他手背上,拉他出去冲凉水,嘴里臊他:“就你怕疼。” “就你不怕疼!”慕飞反唇相讥。 宝刀拉他的手去冲凉水。他手背有点红,宝刀怕他起泡。 慕飞觉得她手比水还凉。“你身体没事儿吧?没生病吧?” “你才生病!”宝刀没好气。 慕飞摸摸她的另一只手、又摸摸她的额头。她额头比手暖和很多,比他的手则还是凉一点儿……只有一点儿,应该没有大碍。 “干什么。”宝刀把他手拉下来。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慕飞对着她叹。 宝刀唇角向上弯弯、又向下抿抿:“慕飞,你找我就为说这个?” “不是啊,我终于想起来,我为什么一路跟着你了。” 哈!“真伟大。”宝刀嘟哝。居然跟了一路才想起来呢! “白宝刀。”慕飞很认真的说,“我要跟你讲,如果师父真的要你背黑锅,我养你,我保护你。我不让你听到别人骂你。我买东西给你吃,买衣服给你穿。” 宝刀想哭。 这种哭意,跟她以前知道的所有哭意都不同。 以前袭击她的哭意,是哗啦啦的,像青神岭上的风。 现在她身体里发生的哭意,是枝底苦蝉欲语涩、幽咽流泉冰下难——见鬼!非用点文艺腔不足以形容。 宝刀怔了会儿,跟慕飞讲:“我应该能自己挣到衣服和吃的吧?如果连这些都靠你买,好像有点惨。” “这有什么惨的!”慕飞嘟囔着,然后摸了摸怀里。 摸之前他已经知道结果了,不过还是要摸一下确定一下。 确定完了之后,他又看了一眼天色。 天幕淡青,树梢已经现出浅白的半片月亮,归巢的晚鸦结成圆阵从头顶飞过。 他讪笑一声:“今晚住宿,你请客我吧。” 谁叫他怀里钱不够。 宝刀以手扶额。 “又不是故意忘了带够钱!今晚你请,回头我还你!”慕飞道。 宝刀忍气吞声问:“敢问少爷您打算怎么还?” 慕飞早想好了:“你到哪儿,叫驿站送信给我,你固定下来之后,我就叫人捎钱给你呗!”窥视宝刀脸色,把条件报得更优厚一点,“你叫驿站送信的钱,也由我出?” “拜托!住宿的钱还抵不上驿站来回的钱!”宝刀撇嘴。 这种路旁的小旅店,宿价确实很亲民。而驿站捎信,一匹马、一个人、一个口袋,口袋里装着信、装着货、装着钱——捎钱和货的那种,防强盗路上打劫,不旦必须走官道、没法儿贪近抄小路,而且往往还得请华城武夫护送。这样算下来,为了一晚住宿费,捎信捎钱,是真不划算。 可是慕飞有私心啊!他不是光为了还宝刀钱,他还打算跟宝刀保持联系啊! 宝刀一口回绝,他脸就黑了。 宝刀安慰他:“反正跟我凑合一宿,我不要你还钱了。以后你别干这么无聊没头脑的事儿就行了。” 慕飞一片苦心,被说成没头脑,非常之哀怨。不过宝刀肯照顾他,说明心里还有他,这又叫他欣慰。另外……跟她凑合一宿? 啥意思? 慕飞颤抖着手问:“你你你在邀请我同宿?” “一个屋子,我睡床上,给你个铺盖,你睡床脚下。”宝刀一摇小辫儿问,“就这样挤一屋儿凑合。你有什么问题?” 商队里其他都是男人。女人有跑脚经商的,毕竟不多。住宿时,男人们挤大通铺,宝刀没法子,只能单独租一屋,床脚地上可以便宜慕飞,多方便!不久前,在悟宁的小屋里,他们也是这样睡的啊,有什么问题? 慕飞轻轻的、轻轻的,拉起宝刀的手。 过分的轻柔。 是他作花花小少爷时,看见别的花花大少对大姑娘做的动作。那时候他骇笑、并且鄙视,但却记在了心里,如今使了出来。 他的脸也贴近宝刀的脸。 直到能感觉到她面孔的清凉、嗅到她的气息,慕飞的心跳加快了。 他把语气放得很柔很腻:“就是这个问题,你感觉到没有?”RS 第十二章 鸾铃风动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半开的花儿,感觉到鲁莽风吹里的春信。 宝刀感觉到慕飞笨手笨脚的动作里,以及动作里头预示的那一点……那一点该死的问题。 “好!”她推开他,下定决心,“你睡到门背后去,不谁靠近我的床,晚上也不准爬上来。” “喂!”慕飞问,“半夜你睡死了,我如果就爬上来,你有什么办法?” 宝刀正打算搭话,但听鸾铃响。 《礼》云:“行,前朱雀。或谓朱鸟者,鸾鸟也。前有鸾鸟,故谓之鸾。鸾口衔铃,故谓之鸾铃。” ——根据这意思生发,车铃、马铃,都被称为鸾铃。 往往是铜制的,用丝带子系在车上、马上,行起路来,声音清越。 也有人把它两枚一穿、三枚一束,挂在门前或者窗前,风一吹,同样动听。 路边这小旅舍里,有一扇门前,就挂着这样的铃。 门一开,铃铛就会发出清越动人的声音。 小二们就知道:哦,老板出来视察了。 那扇门是老板的门。 老板很认真,每天总要视察一下。老板也很善良,生怕小二们受惊吓,提前给他们一点通知。 他们就知道把小帐藏好、把死老鼠藏到桌底、把投诉的客人藏到门外。 老板的身体很娇弱。等小二们把该藏的都藏好,老板才出现在店堂里。 生客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女老板——准是个俏姐儿。不知为什么,他这样想。 或许对于路上憋久了的客人来说,只要对方雌性,年龄不小于八、不大于七十八,生得不至于比猪肥、比猴瘦、比画城的山骨更崎岖,那就称得上俏了。 他望着那扇门。 那扇门很窄。 生客人看见一个白发、盲目的老太太出现在门口,一只手拄着根拐杖,另一只手,由一个黑衣的仆妇搀着。 生客人郁闷的耷拉了一下眉毛。 然后,老太太进了门,黑衣的女人也进来了。 客人才看见,黑衣的女人并不是仆妇。她挽着个很老气的发髻、穿着很老气的衣服,面孔却该死的年轻。 神情出奇的静,说不上很美,但眉宇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柔柔的气韵。 那气韵就仿佛安南的六月初,天已有些热了,很快会叫人吃不消,但现在却还不至于,尤其在黄昏,那温暖的气息有如实体,比体温凉一丝、离窒息浅一缕,如绸缎般落下来,面孔前萦回不去。叫人有点心慌,叫人想挥手打开它、跺脚唬开它。 那女人的气质就是这样,柔、而且美,本来应该是男人最喜欢的气质,可却有种过了头的缠绵与执着,于是吃过亏的情场老手,出于经验,或者没吃过亏的情场新手,出于本能,心头敲响警铃,跟她保持一点距离,生怕被她的暑天卷了进去。 他们也许是多虑了。 这黑衣的女人对谁也不看、对谁也不理,只是凝眸专注地扶着老太太,在店堂里走动。 老太太的拐杖在这边点点、那边碰碰,问伙计:“你们还好吗?” 伙计响亮地回答:“好!” 老太太逛完了,问黑衣女人:“店里还好吗?” 黑衣女人道:“挺好。” “我看也挺好。”老太太满意道,“哎哎,他快回来了,你去迎一迎。” “好。”黑衣女人没有半分迟疑、或者废话,就这么顺畅地答应了。 但她没有出去。 她先把老太太送回房里。 生客人吁出一口气,可以向小二们、以及熟客人们打听了:“这什么人?” 小二们和熟客人们都很乐意八卦给他:“本店老板娘、还有老板娘的女儿!” “怎么老板娘这么老!她女儿又这么、这么……”生客人“这么”了半天,形容不出来,转而问:“她们尊姓大名呢?” “哎、哎!” “啥?啥?” ……鸡同鸭讲了半天,生客人才知道,老板娘和她的女儿,尊姓大名都没人知道,只不过老板娘会叫她女儿为:aiai。 有一位有文化的客人,一定想知道是哪个ai字。 经过很麻烦的沟通,最后他如愿以偿。那个字,小二们记住了,转述给有兴趣的人听: 好爱好爱的爱,加个口字旁。 嗳。 深闺里的小姐,看着轻雨打薄窗边杏黄的叶儿,娇软地叹了口气:嗳。 连着叹,就成了黑衣女儿的名字。 “为什么取这么怪的字!”生客人摇头晃脑,“不吉利!” 谁说不是呢? 太古怪的、太美好的、太软糯的、太固执的,统统都是不吉利的事。如果说人的一生基调由名字定下,那最好像家明、福生、桂香、爱华——才是通和明达、宜室宜家的好名字。 然而世上总有些怪人。 黑衣女儿把老太太送回屋里,又出来了。 这次她抬起眼,在店堂里望了一遭。 仍然是很静很静的眼波。 闹哄哄、庸俗粗糙的店堂,忽而就变成了澄静的秋塘。塘里所有人,都是她眼波里养的鱼儿。 并没有一尾鱼儿能跃上她的心坎。 她又垂下眼去。秋波流竭。她静静地出门去。店堂里终于喘过一口气,又变成了闹哄哄、粗糙庸俗的店堂。 然而这闹,跟原来的闹已经不太一样了。 有的人,只是走过而已,就已经把空气都改变。 嗳嗳往店后去。 店后有一座小丘。 那小丘其实是有点突兀的。不像一般的丘,往往四面和缓地升起、又降下。这座丘边缘比较陡。 “喂,你说像不像水泡?”慕飞立在店后门,突然问宝刀。 “……还真像!”宝刀赞扬他,“没想到你能比喻得这么像!” “那是因为我腿上就打了水泡。”慕飞苦着脸。 一辈子的身娇肉贵,并没有因为一年的苦役就被打造成老皮老肉老黄牛。他大腿内侧还是比较娇嫩的。 骑了一天的马之后,两条大腿的里边,都火辣辣的疼,悄悄伸手一摸,已经打了大片的水泡。就像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晶莹可爱。 “那要赶紧挑啊!”宝刀很吃惊。 难怪看他走路姿势怪,像只跳舞的螃蟹。 “别了。别了!”慕飞很怕。 他刚被且再川陈雍买去作苦工时,手上也打了泡,也有人说非挑不可,就给他挑了。结果就烂了。他哭。人家还吹胡子瞪眼嘲骂他:“这都能烂!你可真行!”抓一把炉灰给他压上。痛入骨髓。 唯一能与此痛媲美的,只有冻疮。 被简竹收为徒后,慕飞已经发誓,要好好努力,绝不让自己再长冻疮、当然也绝不再挑水泡! 回去的路上,就雇马车走吧?嗯,钱的话,可以问宝刀借嘛…… 宝刀手已经伸向他的裤子。 “干啥干嘛?”慕飞护住贞C带。 “看看。”宝刀心目中,慕飞是个白痴。因为他经常问很白痴的问题。 “不给。”慕飞要后退,挣扎间水泡被擦到,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杀人——” 乌黑的衣襟正要飘过,又凝住。 嗳嗳定睛看看怎么杀人了。 宝刀和慕飞也看见了她。 并不知道她是谁。 但她是从旅店方向出来的,总归是店里人吧?不是主人、就是旅人。是族人的话,单身女性自己信步逛,想必也是个旅行的老手。 宝刀就问她:“姐姐,他有水泡,你有办法帮忙吗?” “白宝刀。”慕飞牙缝里阻止她。 这部位比较,他才不想让女人来照顾。 “哦,”嗳嗳答道,“我还有事。” 她眼里闪过很奇怪、很奇怪的神色,然后就慢悠悠、慢悠悠地走了。 往小丘上去。 她一步步地爬上丘顶。那里可以望见官道。她面对官道站定,然后就不再动了。像雕塑一样。任风吹动她的衣襟。 “像不像望夫岩?”宝刀问慕飞,“有个故事说,有个女人等人,等啊等的,就变成石头了。人们就把那块石头叫作望夫岩。猫叔跟我讲的,我猫叔——”顿了顿,“现在也不知还好吗。” “肯定好。”慕飞确定这种时候给安慰绝对没错。然后他岔开话题,“也许她也在等人?” “等谁呢?” “说不定她先来住店,还有朋友也要来。所以她就站到那里等。” “嗯……看她要等多久。” 宝刀跟慕飞并肩坐下。说是好奇,瞧瞧那神秘的女人到底要等神秘的朋友等到多久,其实—— 也许他们只是害怕。 说好要睡在一个房间。又不是第一次。可是这次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 红红的太阳、渐渐朝绵绵的地平线落下去。 又有一伙新的商人投宿。 这些新商人运竹木的手工艺品。他们的货担里,飘出竹木和浆糊的香味。 天这样晚了。 黑衣的女人还在小丘上静静地站着,仿佛真成了一座雕塑。 宝刀张了张嘴、又闭上,慕飞抬了抬手、又放下,他们怪不好意思的对望一眼、又错开视线,一先一后的站起来,走进旅舍。 大部分客人已经进房间歇息了。小二在抹桌子、调弄灯芯。手工艺品的商人在大声呵骂一个小学徒。 小学徒扛箱子,不小心把箱子摔在地上,箱盖摔开了, 第十三章 新酒奉君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安城的城君洪逸和他的右夫人,已住进城北的避暑行宫中。 青神岭从安城城东的南部,一路往北。到得城北,安城与华城的地界,便终止了。 那儿,山势已有百仞高,忽然终止,就仿佛是被天刀劈断的一半,景色之雄奇不说,更妙是东边海风也吹得过来了。安北夏天的气候,应该得以比安南凉爽。 京邑在当中,大夏天也够热的,城君便在北部建了一所行宫,入夏之后,携妻带子过去消暑。 很多阔人、权贵们,也会离开安南消暑,而且比城君更自在——城君受天命,守城有责,再怎么走,只能在城中左右腾挪,而富人们,说走就走,只要放心得下生意,到华山上玩冰踏雪都使得的。 右夫人小时候也去过华山。到那儿过夏天,老实说,比安北的行宫好玩多了。 可惜人有了权之后,总要承担一点消极后果。 好在权势的好处,足够抵消这点消极后果有余。 别说城君、城夫人不出城,有很多官员,权势远远不如他们、工作比他们辛苦得多,不管寒冬酷暑,还不是一样坚守岗位,绝不出去乱跑?你若是把他们的官职削掉,请他们无官一身轻,怕他们不哭成傻! 所谓“案牍劳形,何如闲云野鹤”。志向这么高洁的人也许有,但绝不是安城现在辛苦守着岗位的大小官吏们,更不是城君、以及右夫人。 话说回来,如果世上人人都“闲云野鹤”般高洁了,种种琐碎的细务谁去做呢?到那时候,人世怕不比野兽窝还脏乱。 有念及此,右夫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贪恋权势、猥琐可鄙。她觉得自己真是负责任的好城母—— 呃,好吧,严格意义上说,全城的主母,应该是左夫人。 可是既然左夫人早就过世了,城君洪逸也事实上把右夫人当成了结发正妻……右夫人觉得,自己俨然可以把“城母”的沉重责任,搁在自己的肩头。 瞧瞧,她多不容易!膝下爱子,这大热天的,派到安南去干重活! 一会儿赈灾、一会儿扶植新产业、一会儿又要严查害人的投机黑商!多辛苦! 赈灾时,满地那么多丑哄哄的小草民,要抚慰他们、又要稳住他们不能乱,是容易的么?新产业,技术求突破、资金求支持,慧眼识珠,又要把稳方向,是容易的么?至于投机黑商人,吸了民脂民膏,这是跟官府在抢钱!一定要严查猛打,挖出根子,讨还血银,这又是容易的么?! 想到这里,右夫人觉得自己的心爱长子,实在是太辛苦了。辛苦得——哪怕城君现在就把君位传给他,都是应该的! ……嘘,这话可不能传出去。就算是梦里,就算是她同样心爱的幼子洪络,也不可以听。 洪络依在母亲膝下,感觉母亲出了一会儿神,而且情绪有波动。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会问:“夫人,你怎么了?” 右夫人不喜欢这样的问题。因为她心里的事,不喜欢告诉别人,也不喜欢别人问,哪怕是自己的幼子。 曾经她反问洪络:“我怎么了?” 洪络老实道:“夫人不开心。” 右夫人那时候确实很不安,但根本不希望人家看出来。她大为恼怒,尽管没表现出来,倒是笑着揉揉洪络脑门儿,把这问题带过了,但后来却找到办法,惩罚了洪络。 她不能直接告诉洪络:以后不准问这种问题。 因为洪络当时还很小,右夫人生怕跟洪络挑明以后,洪络记住,不小心告诉了别人,别人于是知道:哦,原来右夫人是这么有心机的女人,有心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准问! 越是头发少的,越怕听人说秃子;越是肤色深的,越怕听人骂黑炭;越是机心重的人,越爱说自己憨直。 右夫人用其他惩罚方式,让洪络晓得:什么话可以说,什么不可以。 一个聪明果敢的母亲,决定惩罚自己孩子时,可以找到多少方式啊! 洪络又是个出奇敏感的孩子。 比右夫人预计得还要快,他就把右夫人讨厌的问题,都自己从自己嘴里剔除了。 右夫人有情绪波动,他就乖巧的起身,亲自给右夫人端来水。 女人是水做的。右夫人很重视饮水。就算不饮,面前多放些儿柠檬片、鲜花瓣的水,也赏心悦目。 她赞赏地拍了拍洪络的手背。 宫人来报告:城君快起身了。 夏日,洪逸有午憩的习惯。往往是午时之后上榻,夕食前醒来。 午憩时,他不喜欢有人在旁。 右夫人总是在他醒时才过去伺候。 而且打扮得体,手中亲自捧着个彩画托盘,盘中奉着所谓“一湿二干。” 今日,“一湿”是水果饮料,“二干”是切好的哈密瓜片、剥好且冰过的琵琶虾肉。 宫人先递过水杯,洪逸就着水杯含了薄荷叶泡过的水,漱了口,然后享用睡醒的小食。 他先嚼了一片瓜。 瓜是从华城与画城的交界处来的。这种瓜,瓜肉紧实,就是太甜些。其实普通的西瓜也甜,然而说来怪也,普通的西瓜,越是甜,甜得如蜜沙,越是过瘾,而这种哈密瓜的甜法,若是吃太多,就腻人了。 所以普通西瓜说“片”,那是横着切开两半、每半上再划个四五刀,连着绿皮那么一块,叫作“一片”。 哈密瓜的一片,却是去了皮,细切为半寸来厚、一指来宽的一片,像豆腐干似的,小碟里摞得整整齐齐,吃时,以水晶的、银的小叉,只叉那么一小片。需得这般细嚼,才能保证最佳品鉴。 洪逸品了一片,就取那水果饮料来喝。 饮料呈深橙色,洪逸希望不要太甜。 如果在哈蜜瓜片边上,又配了太甜的水果饮料,那末膳师可以换一下岗位了。 当然,膳师就算脑袋抽筋,这盘东西总是经右夫人的手端来的。对右夫人的细致与品位,洪逸是有信心的。他想饮料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端起那水晶杯,见杯底有很细很细的气泡。杯身一晃荡,就有气泡逸上来,光看着都觉爽目清心。 洪逸低“噫”了一声。 并没有很往心里去。 有些泉池,涌出来的水,天然会含着气泡。洪逸和右夫人都曾经享用过。他以为膳师是用那种水来调果汁了。 但那种水源,离这儿有点远。长途运过来,路上的颠簸,很容易使气泡都跑完。若是用的那种水,运价都要比水价贵了。 洪逸准备饮完之后,问问成本,然后教育一下大家:不可穷奢极欲,万事以民生为先。 他倾杯,那饮料入唇。 竟是酒。 酒的醇、酒的香,带一些儿水果的甜美,并不过份,在这夏日的午后……洪逸恍惚竟觉得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美妇人,以丰丽,给他唇齿一度温存。 他把杯子放低,注视着剩下的液体,问:“这是什么?” “果酒。”右夫人用愉快的声音报告,“就是安南酿酒师搞出来的新东西。” 阿星与羊医生酿的新酒,路远迢迢,终于到了君前。 这液体里有发酵的水果、花朵、和一点儿秘密的其他配方,比纯粹的净水复杂得多,也可以更好的锁住里面的气泡,运输起来比气泡泉水方便得多。 给洪逸饮的这个,主要原料是丹橘。 丹橘甜,但它的甜比西瓜更君子,甜得有来路、有风格,仿佛有分寸的熟女安盏荐席,对坐终日,也不会让人不适。 里头加了一点其他配方,使口感更丰富和清凉,更适合这夏日。 洪逸并不是很贪口腹之欲的人——这并不是说他清心寡欲。事实上,他的口腹之欲满足点太高,很难被达到。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也就跟普通饮食们随随便便的过日子算了。 但他简直是第一口就爱上了这种酒。 右夫人介绍这种酒给他,当然不是只想给他爱一下而已。她娓娓介绍安南新兴的这神物,以及洪综对之采取的扶持措施。 有关报告,比较简略些的,洪逸已经看过了。当时他也很高兴安南出了讨人喜欢的新产品——也就是容易换钱的产品。 这等于官府可以收更多的钱、安城的的实力和地位得到进一步提高。 他很赞成洪综采取扶持措施,但稍微有点觉得:会不会太过了? 官府介入商业,若好,还则罢了,若是做得不好,亏损部份,商人赔不起的,要官府来顶。商人做得有损信誉的地方,也连累官府形像。官府不宜跟商家走太近哪! 然而右夫人亲手给洪逸享受过这新酒之后,洪逸完全体会到了它的魔力、对它的前途也充满了信心。 所谓“八方赞美”,并不是来救灾的人,为了多捐点钱,所以用“义拍”一般的豪情,给普通货也砸下大价钱。 这种新酒,确实可以运到四面八方,赚取大量的钱。官府在这时候投资越多,回报也就越大。 洪综的措施,非常及时而且准确!洪逸对这个儿子,有了更高的评价。他面上浮出微微的笑,却把酒杯放到一边,挟起一块白生生的虾肉,慢慢儿嚼。 右夫人知道洪逸的低调风格。这种动作,表示他已经非常欣慰和满意。 她下一句话,就比较容易出口了:“那做出新酒的老板——”RS 第十四章 吃不起的醋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洪综和阿星的关系,算是过了明路。 洪逸臭骂了洪综一顿,骂得很有君主风范,足以叫人惊心动魄而又不带半个脏字。 反正洪综远在张邑,又不在他眼前。他这顿骂,只能说是发泄一下心情,顺便传扬开去,表达一下“我教子很严、我儿子很有家教”、以及“打是亲骂是爱”。 如果他真的对洪综不满,倒不是骂的问题,立刻下手令,叫把洪综提来受罚,那才叫大事。 光是隔着数百里臭骂一顿。这叫什么管教?这简直是。 右夫人很摸得准夫君的脉路,看他一开臭骂,就放心了。 洪逸骂完,右夫人跟着也骂大儿子一顿,骂完了拉过小儿子洪络,教育他:“以后你不能乱来啊!只有父母挑的姑娘你才能亲近!就算母亲给你挑错了,你也不要自己在外面找,让母亲多担心——” “你跟他说这些干嘛,小孩子家家的。”洪逸放话。 右夫人应声“是”,多委屈的样子,心里却明白,儿子找女人的事,算过去了。 “多谢多谢。”洪综在张邑跟阿星行礼。 “嗳哟不敢当。”阿星避开,“二尊那边还没给回音呢。” “想来总是没事了。”洪综道,“多亏你酿出新酒,是安城的大功臣。别说跟着我,哪怕作夫人也配得过的。” “不敢不敢。”阿星笑嘻嘻,“一介平民,没有血脉,生怕当上了夫人,也像雪鸿一样说死就死了。” 洪综脸色变了变,道:“私下说说也就算了,若在君上夫人面前——不,你最好连说都别说。” 阿星吐舌:“这么严重?怎么搞的?” 洪综同她说实话:“这连我也不太知道。你总之小心一点就是了。” 阿星叹道:“看来跟了你之后,我凡事都小心、凡话都少说,就对了。” 洪综抚掌笑道:“如今你才算掌握了少君女人的门道。”顿一顿,道歉道,“我大大的有欠于你。” “这是怎么说的?”阿星没心没肺的笑,“我多谢你喜欢一个男人,你母亲担心坏了,听说你搞了个女人,不管真假都先帮你做成真的报到君主面前。我多谢你姻缘不遂,到嘴的老婆跑了,你父君可怜你,不管我身世低,也先宠让了你。两相一交,才做成我高攀。夫人不夫人也不用提,总之我能有个名份,也能仗你权势,这就我该多谢你才对。不然,这百千年里,多少人做出新东西、好东西,个个都赚钱吗?被人搞死也大有人在!我要站得稳,爬得高,得大大的多谢你。” “哪里哪里。”洪综道,“是我要多谢你!有你给我装门面,我就好掩饰我的真心。你生意做得确实好,我替安城谢你,替你撑腰也是应该的。还有、还有你在我身边……”洪综脸有点红,悄声问,“你说傅老板真的会回来?” “如果他宣称的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那听到我们的传闻之后,肯定会回来。”阿星很有把握道。 之所以在宴请四方来宾的场合,洪综请阿星高调亮相,很大程度就是想把这事儿搞大,传到傅琪的耳朵里。 右夫人帮洪综在君主面前过了明路之后,小道消息也很快会传遍安北了。 想来,不管傅琪到了什么地方,一定也能听到吧? “他听到之后……吭吭,会不会祝福我们?”洪综对手指。 “不会啊!”阿星很诧异洪综怎么会这样想,“如果他跟别人成亲,你会不会祝福他?” “也只好祝福……唉……” “如果他跟别的男人好上了呢??” “不可以!凭什么?为什么选别人不选我?!”洪综胸口怒冲冲往外一鼓。 “对嘛。”阿星安慰的拍拍他的胸。 “——那他会不会看穿我们的把戏?他会想,我对他这么真心,对别的女人都没能力,所以肯定不会跟别的女人好?”洪综又有了新的担心。 “不会不会!就我所知,他根本不相信你对他有多深的真心!他只会怕你万一真的上了我。他吃不起我这杯醋!” “……”洪综躲到墙角去对手指了。 阿星拍拍他的肩,继续安慰他:“总有一天他会吃你的醋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加油!” 洪综把脸埋进阿星怀里:“还是你好!” 阿星对天翻白眼。 她不知道右夫人是怎么教儿子的啦!不过照洪综如今的表现,这教育是肯定有问题哪! 就好像看到一片冬瓜叶子发黄,你知道肯定少施了草木灰。看到一片黄豆秧儿瘦又小,你知道少施了人肥。看到一片稻子上爬满虫,你知道得杀虫。看到一片辣椒了——得,没浇够水! 阿星叹息的拍抚洪综的头发。 虽然贵为少君,但这孩子从小没浇够水啊! 虽然二少君洪缣被逼得逃跑、大少君洪综则金光闪闪留在储君位置上,阿星还是觉得洪综这孩子比洪缣还苦逼啊! 她的手势更轻柔和安慰了。 侍从在外头都没敢进来:“禀少君——” 阿星和洪缣分开,各自整理头发衣裳,然后准他进来。 在侍从的心里,这点儿时间,可预示了比整理头发衣服更多的事儿。 他连头都不敢抬,禀告大少君:许愿灯已准备好了。 夏日已走过一半,快要可以秋凉。这时候,百姓苦中求乐,兴起这种放灯的节目。 用很细的竹片,扎起灯笼架,上用很细、很密的绢糊定,半夜拿到旷野,下头点起火。火的热气蹿到灯笼里,灯笼就往上飞,可以飞得极高,若再涂上星沙,半空中一闪一闪,美得很。 栖城产竹比较多,能剖成很薄、很有弹性的竹蔑。安城本地盛产的竹是一种小苦竹,还没一人高,比小指还细,而且歪,只配做笼什么的。不比栖城,竹蔑匠已经像华城的打手一样,蔚然成一种产业了。 许愿灯要飞上去,灯架子要越轻越好,自然都由栖城手艺匠打好了卖到各地。 至于灯身,不用说,也要越轻越好,还得细密、兜得住热气。所以非用安城的薄绢不可。 侍从给大少君备的许愿灯,自然是好的,那灯身上用香墨勾着青枝绿叶,再拿好胶敷上星砂,动人异常。 洪综很有风度,向阿星伸手:“请!” 阿星含笑欠身:“请!” 毕竟是洪综先放灯。他双唇微动,许了愿,回头看阿星的灯升上去,问:“你许了什么?” 阿星道:“你许了什么,我就许了什么!” 洪综歉然道:“那又何必——” “大少君别再客气了。您好,不就是奴家也好了吗?”阿星巧笑倩兮,把旁边的侍从都看傻了。 洪综耳语:“若非我爱上了别人,我一定爱上你。” 这动作落在别人眼里,何尝不是亲切旖旎、风光无限。 阿星耳根一热。她不惯这样的热度,便不着痕迹把他推开,笑道:“真是说笑!京邑的使者已来襄助您,可这投机大案,毕竟难做。我好歹也是商行中人,帮您看看可好?” 洪综不好意思麻烦阿星,阿星非要替他麻烦,一来二去的,这什么办投机案的章程,都落在了阿星眼里。 阿星来给简竹送信,进门就笑:“哟,又打什么坏主意哪?” “再坏也比不上您坏呀!”简竹半真半假的,“坐,坐!” 阿星翻个白眼,把情报全给他,道:“怎么用,不必我说了吧?” “那是那是!” 阿星还不放心:“不叫你好徒弟赶紧栽赃嫁祸去?” “我那好徒弟去追坏徒弟去了。”简竹闲闲道。 阿星还真不知道慕飞去追宝刀了,听简竹说明,指尖轻轻扣着白到透明的齿尖:“唔……”放下手指,“我放弃!我没想出你这下的哪步棋。” “没哪步棋啊!”简竹表情无辜坏了,“天大热,年轻人,想跑就跑一跑嘛!” 阿星狐疑地望着简竹:“你不是说,让安南人把那小姑娘骂坏之后,你接下来会把她玩坏?” “是啊!玩坏之前,我的好徒儿爱在她身上乐一乐,我也没理由拦着的嘛!”简竹答道。 阿星变色。 “怎么?”简竹若无其事问。 是简竹刚才说的这话太邪恶了,连阿星都有点受不了。她警告道:“你别多事啊!我的仇我自己报!” “杀母之仇得好好报啊,”简竹警告她,“城君也就算了,那道大餐自然是你的。剩下的,能报仇的也只剩这小丫头了。别像那一寨人似的,一家伙全杀了,一点后味也无。” “不杀了他们,怎能把你放出来。”往常说到这里,阿星总是眉飞色舞、意兴横飞,今儿忽的趣味索然,推手道:“不管了!反正我情报已经带到了,你护好自己,别被他们揪出正犯,笑掉人大牙。我走了。” 简竹躬身:“恕不远送。” 阿星回去,羊医生也正跟屈老板放灯卜心愿。那灯原飞不远,一会儿就落下来,看它落地正反,可以卜心愿之顺逆。他们放的一只灯,落下来着灯一吹,卟落落的滚,羊医生说落下地时是反的,屈老板偏说是正的,两人吵闹不住。见阿星回来,羊医生忙站直身道:“老板!” 阿星无情无绪应了声,回院里,坐在屋檐角上,托腮看那满天灯儿,浮浮沉沉, 第十五章 老板娘死了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慕飞发现晚来投宿旅馆的那拨客人,运的是许愿灯。 为了运起来更方便,这些货并不是用整只灯的形式来运的。灯架和灯面拆开。竹子的灯架,轻轻一压,就变成扁扁的,再轻轻一拉,又可以圆鼓鼓的立起来。 至于灯面,也是另外叠齐、绑好存放。 小伙计运行李不小心,里头东西撒到地上,客商大声呼骂,低头一看,撒出来是竹架子、不是灯面,这才放心些。 竹架子便宜、结实多了!灯面都是好绢料,万一沾污了、踏损了,算谁的? 慕飞和宝刀帮着伙计收拾,收着收着,就问他们买了几盏灯。 宝刀被慕飞拉着手到了外头空地,还有点茫然: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放许愿灯啊!”慕飞道,“你不想?” 想是也想的……可是为什么会变成她掏钱呢? “因为我没带钱啊!”慕飞理所当然的道,“别小气啦!借你的!” 宝刀觉得这“借”字好没保障…… 慕飞已经点起灯。 半夜三灯、黑灯瞎火、孤男寡女,正在青春、携手燃灯、……慕飞觉得这太说明什么问题了! 这问题太容易酿造成某种后果了! 慕飞很期待这后果快点来临…… 他手一抖,就把灯搞歪了。 那灯没能飞上去与星灯争辉,反而身子一歪就掉了下来。 “你手还是笨啊!”宝刀果断推开他,“看我的。” 于是就见宝刀大显身手,理灯、整架子、排位置、试风向、放灯~ 慕飞很贤惠的趴在地上照顾火种。 虽然这场面跟他预计的有点儿区别,不过大方向是不坏的。成大事的,看大局,不要拘泥于小节嘛!慕飞很欣慰的这么安慰着自己,又准备去拉宝刀的手,“气息相接、相濡于沫”什么的…… 哇,他从没发现自己能把这些文绉绉的句子用得这么好!想必他以前的西席先生看到他这么出息,也会含笑。 天上星河转,灯笼点点飘,当此天纵狗男女——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日子,存点啥心思的,显然不止慕飞一个。 嗳嗳也走了过去。 她身后引着一位男人。 很瘦很瘦的男人。 瘦得慕飞都有点觉得——喂,如果在亲热、熊抱什么的时候,这男人骨头会不会“咔叭”一声就折了啊!大姐你在跟他成就好事时,千万得小心,别让好事成了丧事。 不过嗳嗳显然很有经验,用不着慕飞担心。她如一缕烟,在前面袅啊袅的,后面男人就像钩子上的鱼儿般跟了去。想必等阖上门扉、放下帘帐,她也会一缕烟般在男人身上袅啊袅的,那个…… 然后…… 而且…… 慕飞不能往下想了! 他只想做点什么。 “干嘛?”宝刀警惕地后退。 “那啥。”慕飞露出猫对老鼠的笑容、并且试图行使猫捉老鼠的行为。 暂不论以两人的武力值落差,宝刀能否被他捉到,单是他打算大踏步的一个举止—— “呜!”慕飞脸部肌肉抽搐地倒在地上。 “干嘛?”宝刀很警惕地跟他保持距离,问他。 “水泡!”慕飞鼻涕和眼泪一起哭出来。 他裤管里炸掉了一个最大的水泡! 那种感觉,简直……他觉得身心受到巨大创伤,这辈子恐怕都要不举了。那岂不是要跟归明远两两作伴?幸亏有个归明远,能向他传授经验——啊呸!他不想要这样的经验行不行! 宝刀摇摇头,走过去,把慕飞手臂抬起来,搭在她的肩膀上。 慕飞泪眼婆娑看她:“嗯?” “扶你回房间去吧。”宝刀摇头,“已经折腾成这样了,还放什么灯笼。” “以前你也是很贪玩的啊。”慕飞被教训得很没面子。 “从没像你这样乱来。”宝刀一口咬定。 慕飞觉得不是这样。可是今儿他表现太差,要吵架都没底气。 宝刀就弯腰撑在他腋下,扶着他,一瘸一拐回店去。 店里寂寂的,不知嗳嗳和那男人去了哪里。 慕飞大腿根粘粘、湿湿、热热、又钻心的痛。他觉得他还是不要关心别人的事了。 宝刀扶他在铺上卧了,帮他解裤子。 “我来,我自己来。”慕飞忙不迭道。 可是他破了的水泡浆液粘着裤子,其他水泡似乎也有要破的。那裤子简直就难以脱下来。 宝刀操起小刀。 慕飞打个寒颤,随即安慰自己多心了。宝刀怎么可能伤害他?只不过是要削开他裤子而已…… “喂,你削破这裤子,我穿什么?!”他抗议。 “裤子总能弄到的。总比没腿穿裤子好吧?”宝刀回答。 仿佛有点道理,又仿佛不太对。慕飞还在纠结时,宝刀已经把裤子削开了。 这才能看到他的伤处。 宝刀秉烛来察看,慕飞心里怪不得劲儿的,缩手缩脚。 “我说你干嘛!”宝刀把灯往旁边一搁,道。 “怕咱们擦灯走火。”慕飞老着面皮回答。 他倒是还穿着个裤衩,不过…… 宝刀也脸一红,把被单拉过来朝他一递:“盖好。” 这么热天,房间里,谁盖被单? 慕飞也只好老老实实的盖。 盖上去,汗就往下淌,小腹却有点火种反而越烧越旺,碍着两条腿,没能蹿起来干点丧天良的事儿。这才叫拖后腿! 宝刀从小布包里翻了针出来,没有穿线,在灯上烤了烤,捻着走回床边,看了看慕飞红欲燃的脸、滚滚的汗,把刚才剪坏的他裤子拉回来给他:“换这个!” 慕飞就换了,不过有句话儿要说好:“不挑水泡!” “为什么?” “疼。” “没见过你这么怕疼的!坐好。”宝刀拔了根自己的头发下来,就着灯,穿进针鼻子里。 “干啥干啥?”慕飞觉得这有点儿像巫法的前奏。 “挑水泡。我爹、叔叔伯伯他们都是这么干的。他们说这样水流得干净,完了不化脓。”宝刀道,“你不知道?” 慕飞觉得挺丢脸,还在哼哼唧唧的时候,宝刀针已经穿过去了。 并不疼,只是感觉轻轻的“噗”一下,然后伴随着一点点儿轻松感。 水泡里的水顺着针流出去。 宝刀把针整根穿过水泡。针离开之后,泡里的水就不是那么爱往外流了。以前给慕飞戳水泡的工友,是把破口扩大,好让水流干净。但这样一来,里头容易化脓,慕飞就是这样不幸中招。 宝刀把头发留在里面,剪断。 这样一来,水会顺着头发旁边肉眼难见的细小空隙,慢慢流光。 宝刀去对付下一个水泡。全部水泡都处理完,她就拿药膏来给慕飞抹了。 “你怎么准备得这么齐全?”慕飞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 “月姑帮我准备的。”宝刀道。 “好厉害!那我要什么时候能把头发拿掉?”慕飞继续找话。 “不用啊!留着好了。” “那不会……” “嗯?” “有点恶心?”慕飞小小声问。 “……有吗?”宝刀也怔了怔,“可是泡里面会重新生水的,你如果不把它留在里面,重新生了水,你又要难受。它留着,皮肉就很容易长好了。” “腿上老带着很多根头发,算长好吗?!”若对面坐的不是宝刀,慕飞要当场翻脸了。 “哦!”宝刀恍然大悟,“不怕不怕!我爹有秘诀。” “什么什么?” “汗毛浓密一点啊,就可以把头发都遮掉了。” “白宝刀!”慕飞真的翻脸了。 “逗你的。头发过几天就自己不见了。也不知哪儿去了。可能滑掉了吧。那时候皮肉就长好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宝刀咧着嘴笑。 慕飞这才知道宝刀拿他开玩笑。对着宝刀的笑脸,他也傻呼呼笑起来。气氛好不容易有点儿自然融洽…… 但听乒拎乓啷的打斗声。 “咦?!”宝刀耳朵一侧,眉毛一立,把腰带一紧,就跳到了外头。 但见那瘦男人,哪还有一点儿弱不禁风的样子?呼的一拳,朝嗳嗳打去,其势如风。 嗳嗳头发披散、衣襟零乱,且逃且哭:“非礼!杀人!” 那瘦男人不理睬她,一拳打空之后,又飞身上去,长臂一抓,这次要抓住她的肩膀。 她衣裳已经一半滑下,露出雪腻香肩,瘦男人也不在乎什么男女之防,只管抓下去。 诸多客人听见喊叫,都出来看。那生客人最是热心,见此场面,生气道:“成何体统?”手无兵器,只攥着腰带的一段,抖下来,一挥,竟成了鞭子,朝瘦男人手腕上甩去。 眼看瘦男人那伶仃一点细手腕,被这甩着,恐怕要直接甩折。他却也不躲,任那腰带卷上,手已经抓牢嗳嗳的肩。 嗳嗳惨呼,肩头已有血光溅出来。瘦男人另一只手抬起来,顺着腰带一捋、一放,生客人摔个滚地葫芦。 一片惊呼。 宝刀点足跃过去。生客人一咬牙,怀里掏出一柄短剑,朝瘦男人扎去。他鞭法原是普通,这一剑,却是出奇了得,大拙若巧,其势如飞。 瘦男人“噫”一声,不得不放了手。嗳嗳趁机一溜烟逃了出去。老板娘房间里,伙计尖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老板娘死了!钱被偷了!”RS 第十六章 箱中陈骨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瘦男人回肘,把生客人手腕砸在地上,短剑差点失手掉下。瘦男人准备纵身跳出客栈,生客人咬牙,拼死与瘦男人缠斗在一处,大喊:“关门关窗!报官!” 瘦男人恼了:“你弄错了!” 其他客人哪儿听他,奔去关门前窗,有的去报官,有的去看老板娘的尸体。 宝刀已经赶到,手一伸,拉住生客人:“你弄错了。” 生客人只有一个反应:“同党?” 而宝刀跟的那个商队里人,也只有一个反应:“这丫头疯了呢吧!” 宝刀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拖着生客人,对瘦男人道:“你先追你的!” 瘦男人默然一颔首,拔身飞去。 宝刀压住生客人的手。生客人大叫:“别以为你是小姑娘。逼我跟你来真的啊?!” 慕飞叉开双腿、手紧攥着遮羞布,也艰难地挪到栏杆前,看清形势,大声喊出了商队人们心里嘀咕的那句话:“臭丫头,你疯了吧?!” 宝刀不理慕飞,且向生客人道:“我想你弄错了。你刚才使了那一刺,人家要是狠的,早把你干掉了。他不想干掉你,宁肯先放走了那女子。我想他不是坏人。” 生客人气道:“胡吹大气,说什么哪?!”就拿短剑朝宝刀刺去,跟刺瘦男人的招式一模一样。 慕飞尖叫,从栏杆上滚了下来。 宝刀郁闷极了,也只好冲过去接他。 完全无视生客人刺她的一剑。 生客人也郁闷极了,只好帮她去飞身接人——他总不能趁着这小姑娘救人时,背后刺她一剑! 宝刀手先挨着慕飞,跟他一起倒滚于地上、缓了缓冲势。生客人随后把他们都稳住、拉起来。 “你这点身手,根本接不住我的‘雷击剑’!”他劈头对宝刀道。 “是啊,可是你慢一点对我出剑试试?”宝刀道,“慢上十倍。” 生客人果然慢了十倍出剑。 宝刀则用比较慢的速度还击。 身偏向南、足往北蹴,看起来也没甚出奇。但生客人忽然发现,自己要躲开宝刀的这一脚,必须加快手中剑速才行。 他不加快剑速,宝刀的足尖就蹴上了他的小腹。 当然也没用什么力气,只是碰一碰,就收回来了。生客人的剑,还离她的背一寸有余。 这两人比划,只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但生客人的眼角肌肉跳起来。停了一瞬,他道:“你不可能把这一脚加快十倍。” 如果不能快上十倍的话,这一招等于是白讲。 “我是不行。”宝刀道,“但那位瘦子行,你说是不是?” 生客人不是很想承认。 宝刀又把他们之后的缠斗招数说出来,虽然说得还不全,但实在逼得生客人不能不承认:那瘦男人已经手下留情。 如果他真的好色贪财、明火执仗,被人追着打都还坚持加害嗳嗳,为什么反而对追打的家伙手下留情? 宝刀正是看出这一点,觉得内里另有隐情。 隐情还可以再问。嗳嗳若真是该抓的,这次跑了,未必还能抓得回来。 宝刀因此帮忙挡着生客人,让那瘦男人去追人。 老板娘房里也出了新消息:人没死。那伙计太慌了,看走了眼。见人一动不动的仰倒,就当是成尸了。实际上,人家只是被点了穴。 伙计看见箱子也开了、柜子也倒了、锁也劈破了,就当是偷钱了。那破开的箱子里也确实露出一些白东西,很像银子。白得又不正,带点黑乎乎、灰惨惨的,伙计还当是历年的银子生出的锈。 人们都拥进来看老板娘,伙计又怕人们趁乱劫银——说不定是他自己想趁乱劫点儿——总之他就到了箱边,而且伸手…… 人们就听见一声惨叫。 那伙计跌倒在地,那样子,像是箱子里有毒蛇,咬了他一口。 宝刀、慕飞和那生客人,也都跟众人一起挤进房间。 老板娘的样子,似乎很宁愿真的死过去。可惜被点了穴,想死都死不了。她闭上眼睛,面若死灰。 看见一个老人的脸上,现出这样的表情,是很糟糕的事情。仿佛死神借助她的形体,降临人间。 那箱子里跌出的东西,也正好当死神的道具。 跟伙计一起跌落一地的,白中搀灰、灰中带黑的东西,是各种各样的人骨,有的陈些,有的不那么陈,毫无例外晒干了。干干净净的,又一点水份都无,像是沙漠里的骨。 “人骨啊这是……”一个经验老到的客人喃喃。另一个附和。又是一个。 大家很有默契的找绳子、找麻布条,把那老板娘跟个粽子似的绑结实了,生客人这才敢给她解穴,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老板娘一声不吭,旁边人七嘴八舌问:“没解开吧?” “应该解开了啊!”生客人迟疑着继续摸索。 慕飞看来看去,朝老板娘耳朵眼里吹口气。 吹得很轻很轻。 痒比痛可怕! 多少人割肉淌血,能咬牙忍住不吭一声,你挠他脚底板试试? 老板娘不得不躲。 这一躲,大家都知道:并且生客人技术不精,解不了穴。穴是解了,她硬是装死! 该说话时装死,说明心虚! 有客人很有肝胆,吼道:“说!那些骨头怎么回事儿?” 有的客人比较聪明些,到外头吐去了。 很快,吐的人越来越多。 宝刀手扶着慕飞:“那个,我也有点撑不住了……” 慕飞想笑话她。可他自个儿一点都不比宝刀英雄。 这时候,瘦男人终于揪着嗳嗳回来了。 瞄见嗳嗳披散的黑发、黛色的柔曼裙襟、以及仍然梦游般的眼神,大部分客人不会再生出“这个女人还挺有味道”的联想,而是吐得更凶了。 “各位……”瘦男人环顾四周,看到了绑成棕子般的老板娘、还有箱子里散落出来的骨头,面露不豫之色。 “好汉,先前我们都误会你了!”“原来你是抓坏人?”“敢问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好汉救了我们的命?”一帮人拥上来问。 瘦男人皱眉,嘴角旁的肌肉艰难的抽两下,憋出一句话:“赏金是我的。功劳是我的!” 什么跟什么? 围观群众稀里糊涂。 瘦男人眼见那老板娘,怒从心起,真想抡圆了手臂去加抽一掌!他这不都马上抓住猎物了?老东西旁边冲出来捣乱,害得他活儿干得不利索,正主儿差点跑了不说,还走露风声,引来这么多人。 到时候,赏金是他独吞的好,还是人人见面分一半的好? 他来自华城,干的差使是赏金猎人。这活儿比当打手什么的自由,进项么,因人而异吧。有人干这个,连馒头都吃不上。他至少能混个小老板的生活。 要在这个行业,混上这种生活,光是靠身手,不行啊不行!至少还要加上敏锐的嗅觉、和准确的出手。 官府贴通缉犯,都有数目。某些民家自己吃了哪个坏人的亏,牙痒痒贴出赏格,也有个数目。这数目跟风险什么比起来,算个成本,要拿得稳才出手,一出手最好成功。 最近官府似乎没有通缉什么“人肉旅馆”。民家似乎更没有。 嗳嗳和她老娘,根本没有被发现,何来通缉? 要说她们箱子里的骨头,数目也并不多。光靠这几个骨架子撑起的人肉来贩卖挣钱,挣不到多少钱吧?跟杀人的风险来比,算不得什么。她们为什么还选择干这个? 人们都很困惑。瘦男人则非常好汉。咬紧牙关,死也不讲!这是他赚钱的杀手锏,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向人吐露! 人们只好跟着他,到官府去。 商队头儿则命令大家:打好包,准备上路。 如果说瘦男人有专业精神,那么商队头儿也是。专业人才的特点就是:随时记得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不被其他事件所扰乱。 商队头儿记得自己的使命是,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成本,把队里的人和货,最安全的运到目的地! 这旅馆出了什么事?他害不害怕、好不好奇?他害怕死了、好奇毙了!想不想看到结果?想! 可是一旦结果出来,很麻烦,怎么办?官府要把人们都扣下问话,怎么办?扣个几天、十几天,案情还没清楚,怎么办?这几天里,整个商队的人马吃住嚼用算谁的?误了期限算谁的? 还是趁官府的人没来,先走了得了!进了画城地界,不信官府的人还能跨城追上来质问! 商队头儿严令所有人都跟队行动,不然,掉了队,事先交的随队的钱恕不退还! 宝刀想了想,还是跟队走了。慕飞献殷勤:“出了结果,我一定告诉你!” “不用你啊。”——结果宝刀还不领情。 原来商队头儿也怕官府把他们当嫌疑人,所以队伍走归走,留下一个副手,准备跟官府交洽,等话儿说清了,再追上队伍来。那时,有什么消息不都能知道了? 慕飞含泪送别宝刀。 那生客人很同情他,安慰道:“算了,都这么年轻,分别一段时间不算什么,还有相聚的日子。” “承你吉言。”慕飞有气无力拱手。 “不过——你不怕她在路上发现大了肚子?”生客人觉得小年轻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目光射向慕飞那狼狈极了的下半身。 慕飞还捏着遮羞布,遮着水泡。生客人还当他遮的是别的东西。 慕飞再狗胆包天,这时也羞煞。怎么解释?没法解释!他蹿回客房了。 第十七章 城邑公敌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在公堂上,官员对此案非常重视:杀商人?开玩笑!等于断城邑的生路嘛! 话说各城既然不能靠打战、抢别人的东西来发家致富,那么要发展,“唯二”的两条途径就是自己搞生产、以及经商。 自己生产出来的东西,除了米直接可以吃、鱼直接可以烹,这一类自己享用的以外,其他还不是要靠经商交换,才能换到钱、以及换到更多的好东西,让生活进一步的提高质量。 说来说去,都要靠经商。 经商不是靠关起门来,嘴皮子上下一碰编出来的。经商要靠出门去,千里万里,一脚一脚、一蹄一蹄跑出来的! 这路上有黑旅馆吃人,那还了得?断了商路,就是截了商家命脉,也就是伤了城邑的财源! 本地官员把此案放到“城邑公敌”的地位来审核。 案件事实很快就清楚了: 老板娘其实一点都不老,真真正正称得上是位“大姐”,而不是“大娘”。她是十六岁就怀了嗳嗳。怀的时候,男人说去行商,一去不回。老板娘在等待中,迅速的变疯、而且苍老下去,而且变成了个瞎子、半疯子。 但是杀人的并不是她。 她是华城出身,也确实有功夫,杀几个行脚商容易得很。但杀人的仍然不是她。 她把功夫传给了女儿嗳嗳。她半疯的脑袋里,觉得女儿比她命好,找了女婿,也会出门,但总能回来。有时,女婿不在家,她担忧的问女儿:“嗳嗳,他不会不回来了吧?” “不会。”嗳嗳总是很笃定的说。 因为嗳嗳把所有想离开她的男人,都变成了砧板上的肉。 除了家传的拳脚之外,她还用一点儿毒,也就是厨房里毒老鼠毒蟑螂那种,有时候还加上农田里农夫们毒虫子那种。厨房伙夫有多恨老鼠蟑螂,农夫们就有多恨虫子。他们拿的药,能有多毒有多毒,只要别把他们自己毒死就行。 嗳嗳借了这份毒,加上拳脚招呼,很容易很容易就把性命解决掉了。 之后才是比较困难的部分。 杀人,最困难的不是“杀”,而在于“处理”。华城有一种很高端的药,叫“化尸粉”,撒在伤口上,能把所有死了或者还活着的肌肉组织,都化为黄水。这种药太霸道了,华城君严格限制流通。还有一种更高端的药,听说能把人头缩小,然后拈入口中服用——这不是邪门歪道,是正宗剑仙传说!——幸亏后来失传了。 总之,这两样药,旅馆里都没有。 幸亏人类的聪明才智,在这个问题上能够百花齐放想出各种好主意。嗳嗳也无师自通、因地制宜的想出了她的自己的好办法。 男人性命消失之后,剩下的那具,她赶紧划一刀,趁血还没完全凝固时放净,又像收拾羊、牛、犬一样,把腹腔割开,别的内脏却暂且不论,胃肠先拉出来洗净。 只因毒由口入,先入胃、一部分经血脉运抵全身,另一部分则进了肠道。 她在毒性刚发作时,就趁机下手了帐性命,然后赶紧放血、洗肠胃,大部分毒性就消失了。 嗳嗳又把肉也都清洗一通。 她一向爱清洁,专门引了水从自己院子里流过。平常的被单、衣物,或者厨房里一些东西,她自己动手,冲得干干净净的。冲这肉也容易得很。 污水流出去,跟厨房的污水混在一起,一会儿也就流净了。 嗳嗳把肉都削下来。自己操刀。她厨艺是相当了得的。这些肉有的新鲜送到厨房,有的自己晾在院子里,抹了盐,晾干,慢慢儿拿出来用。跟其他肉也没什么区别。干久了的伙计是怀疑此肉来路不正,然而最多当是毒死了人家的狗、又或哪帮偷儿偷了人家的猪来销赃。开饭馆儿么!谁还没门路拉几车脏肉坏调料?反正是给客人吃,不是给他们自己吃。伙计们不来研究这个。 剩下的骨架子比较为难:这玩艺儿上头最容易看出破绽。人骨,和其他禽兽骨,毕竟差得太多。 嗳嗳只好把骨头拆开、洗涮干净后,悄悄儿的晒干,像收藏金银一样收藏起来。 反正她的男人不多,箱子则不小,还能收藏好几年哪!实在塞不下了,把陈骨丢到乱葬岗去,估计人家也不会发现。 反正黄狼岗的守墓人被春汛冲走之后,方圆千里内,估计都没有那样整洁的乱葬岗了。多一把陈骨、少一把陈骨,连野狼野狗都不会关心,更别说人。 可是瘦男人怎么会发现嗳嗳的破绽呢? 面对别人惊讶、崇拜的询问,他只是简洁道:“我是干这行的。” 是啊!当地官员也见识过赏金猎人的手段,可问题是——这桩案子上,没赏金啊? 官府自己都不知道眼皮底下有这么恐怖的黑店,怎么能事先悬出赏银呢? “不,你们有。”瘦男人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微笑。 他拿出珍藏的老羊皮卷。 上面是寻人启事。 某城某邑,兹有某人,出外行商之后久久不归,家属悬银。能把人带回来的,赠银六百两;通报确切行踪的,赠银一百七十两。 这种寻人启事都不是官方出银,是家属委托了官方,像贴通缉令一样的贴。家属在贴出通缉令时,已经把银两存在当地官府,这样一来,就可以像抓通缉犯的悬赏一样,不管哪里把人抓到,当地有资格的官府验收合格之后,就可以直接发放赏银,省得抓人的非得跑到发通告的那个地点,跟犯人一起被盘审过,才能拿到一点儿可怜的银子。 曾经有人提出:如果哪里抓到,哪里就能验人、发银,如果那儿正巧官员本事不够、见识不够,甚至跟赏金猎人勾结,先把赏银发掉了,回头才发现抓的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如何是好? 当时安城还是狐君在相位,提出的主张是:各地通付的制度,当然有可能被人骗走赏银。然而非回原籍地不可,仍然会有骗赏的情况发生。而且更重要的是—— 悬赏的核心问题在哪里? 到底核心是为了省钱,还是为了抓人? 如果核心是要省钱,那再简单不过!根本不要发赏格,抓到人的仅进行口头奖励、精神表彰,省了赏钱,也不用回原籍验收了,还省路费。可这样一来,还有人肯积极帮忙抓通缉犯吗? 如果核心是为了抓到人,那么,不妨学一学“千金市骨”的精神:在那故事里,为了买一匹千里马,连死马骨头都肯花千金去交换,那么人们口耳相传、也就踊跃把真正的千里马找来了。 所以为了更好的缉拿到案犯,自己的衙役已经不中用了,只能告赏格请民间的英雄帮忙,还不能对英雄们多些尊重、多行些方便吗? 再说,所谓各地通付赏银,也不是什么小官小吏都能作主把钱掏出去,前提是一邑邑守、及邑守授权的下一等官员,这些人有权验收,并当场支付。如果这些人都“本事不够”、“见识不广”,以至于给国库损失的钱,远远大于捉回案犯得到的稳定收益。那么,全城应该赶紧儿的整顿吏治、求贤用良了!这才是生死交关。还顾得上讨论什么提交犯人由这一邑抑或另一邑验收的问题? ——因为狐君如此主张,这制度最终推行下去,且为各城所仿效。到如今,各城的一级通缉令,以及一级民间委托单,都可由各城当地验收支付。 通缉令的级别且不说,自然是此犯罪大恶极、流窜地域广、难捉得很、捉到了也好验得很,这才十二城联力捉拿,甚至有数城一起出悬赏的。这就够得上一级。 民间的委托单么,当地的官府先要跟他们说好:所谓一级么,你肯花特别大笔的钱,把外地的张贴费用都掏了,而且要答应承担后果,万一外地的官员验收完了,也发放了赏金,你回头非说人家交的不合格,这赏银可是不退的。 民间的人们一想:听起来太危险,又不够划算,就退而求其次。若真的很有钱、又很在乎这事儿的,就买上了一级,各城也能帮着看看,兑付却还要回本城。 一级的委托少,每当张贴出来,大家伙儿如苍蝇见血,紧盯着哪! 瘦男人是专业人士,他知道,宁为鸡头,不为牛后。与其在一级里跟人抢馒馒渣,不如在二级里淘鸡汤喝。 他这次有备而来的二级委托单,是与本地相邻的未城,一个还算挺富裕的家里,找自己的独苗儿。找到之后,当地的官员协助验证,开个初步的验证单,将相关的人与物,都送到未城,路费由委托人承担。费用由委托人当地官员确认后支付。 黑旅馆当地的官员一愣:本案中有那独苗儿吗? 难道嗳嗳是男扮女装? 抑或未城富家以独养女儿为独苗? 又或者…… 哎哟!第三个“或者”,可是大大的不妙。当地官员心里很不好受。 瘦男人神情凝重的取出一件东西:“此物是我在她母女的柜子里搜得来。” 原来嗳嗳不但留下人骨,还留下了别的一些纪念品。 不枉瘦男人翻箱倒柜,除却搜出人骨罪证之外,还搜出一个—— 第十八章 偌大胡桃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偌大的一个胡桃,被把玩得很润,真正色如美玉。 胡桃中间可以分开。能工巧匠给刻了螺纹。旋开之后,里面放的原来是一块银牌。 这银牌应该是华城铸的。只有他们才有这手艺:能把人像都铸上去。 虽然……大部分人像都不怎么像本人…… 好吧,咳咳,就连著名的画匠,画出来的像,也不是非常像的嘛!只能说看个大概。对于金属手艺匠,要求也不能太高了。 这块银牌上的人像,虽然有点模糊和歪斜,至少看得出来正面是位老爷,肥头大耳……不,是相貌饱满,双眉浓密,一看就有福相。 背面么,是位太太,大眼睛,小嘴巴,天庭开朗,一看就跟正面的老爷一样有福气。 未城那家富户悬赏找独苗儿,也把独苗儿的长相、随身带的东西,都说了。 东西里面,重点就是这个胡桃壳子装的银牌。银牌是老爷太太刻的像,少爷孝顺,就随身带了。 瘦男人在黑旅馆里发现了这么个东西,看来,那位少爷已经丧身在那儿了。 官员与群众们都唏嘘一番。官员结案。刑案的归刑案,民家的归民家。也就是说母女俩押入死牢上报行刑,没什么可说的。瘦男人该领的赏银,官员开单子,送他去发布寻人的那地方领。 这时候就发现了一点问题。 那富户是说送过去查验、领银,他出路费。胡桃证物、还有官员开的单子都没问题,不过这独苗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活是活不了了,死的这尸可实在…… 尸骨要怎么辨认,谁是谁? 官员伤透了脑筋。 如果是整具骨架,还能用高矮什么的来简单判断一下。可嗳嗳把骨头都拆散了啊…… 散了啊…… 散了啊! 官员都要疯了! 什么有味道的女人?什么小店之花?什么满身神秘?什么名字都温柔婉约? 整个儿一妖精嘛这是! 三百里外,简竹打了个喷嚏。 “会不会有人在想你?”阿星好奇的问。 “不会。”简竹抹了抹鼻尖,淡淡道,“我在黑暗里被封着时,也没打过什么喷嚏。” 阿星忽然有点同情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抱歉我生得太晚。” 简竹直了一会儿眼睛,劝她:“姑娘,你不适合走温情路线。” 阿星白了他一眼:“是!说不定是有人在骂妖精!” “那么妖精们平常没事全打喷嚏了。”简竹改变话题,“姑娘看我给钦差的交代,可还满意?” 所谓钦差,专指君前派来,协助洪综调查投机大案的官儿。 所谓协助,实质上洪综本人的能力,要办这种案,还差得太多。那位官儿才是老练的熟手,起主办作用。 再老练,碰到简竹这种老了几辈子的妖精,也只有甘拜下风。 那钦差大员调查本案,从银两的流向入手。 他的思路很正确:银子这玩艺儿,不会平白无故蒸发。这里少了,总归那儿就多了。百姓和大量商家损失了银子,这银子到哪里去了呢? 问自己这个问题时,那钦差大员最怕是外地人作案,搞了一票之后,把现银都伪装成其他货物往外运。边关查访不严,让他们走了。那就死无对证了。 经过缜密思考之后,那钦差大员又觉得该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在麻料市场搅起如此大风波,跟本地人事联系过于紧密、操纵得也实在精妙,不可能外地人扎猛子进来,想办就能办到。幕后黑手一定就在当地,而且有大量的机构、能干的人手协助。这样大的规模,也不可能说走就走,别无痕迹。 安南更具体的情报汇总上来之后,那钦差大员更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以张邑为核心,有丰富的银源向民商们提供借贷,固然是帮助了经济灾难之后的重建,属功德一件。然而这银源从何而来? 莫不是幕后黑手赚了一票之后,白放着也是放着,又借出去赚一笔利息呢吧! 那钦差大员从这条渠道开始查,而且重点嫌疑人锁定了一位: 傅琪。 谁叫小傅天生狡诈,有好出奇兵的“美名”?又谁叫他在这节骨眼儿上,说走就走了? 那钦差大员要查傅琪。洪综顿时很矛盾:他又希望人家找到小傅下落,又怕惹毛了小傅;又想劝小傅回来,又不敢让人查得太深。关键是……若小傅真的卷了安南一票,跑了。他该何以处置? 于是洪综跟钦差大员不能太客气了,必须把查案的主导权拿到自己手里,必要时,该阻挠还是得阻挠。钦差大员还以为少君要争功劳呢,不敢抢,只能避让。 于是阿星也就有了很好的刺探和插手的机会。 借此东风,简竹几乎不费什么事儿,就把准备好的烟雾弹放到了钦差大员的心坎儿里: 钦差大员终于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证据就是百姓从借贷商手里借到的银子。 银子这种东西,有的铸造成锭、有的铸成条、有的敲碎了就是碎银子。质地也有点差别。有的成色高、有的成色低。有的长了银锈、有的锃亮亮。还有人在用的时候,在银子上刻了些记号。 官府在追盗案时,往往就从银子打突破口:失主表示,在银元宝上刻了私记。结果小偷把这有私记的银子拿出去使,被发现。拿下!又有小偷把银子自己重新熔铸了,被人揭发他大量用私铸新银,形迹可疑。进入官差视线,又拿下! 这次钦差大员查麻料投机案中流失的银子,也注意到市面上借贷的很多银子,是私铸的新银。这很可疑。而出面放贷的都是小代理商,他们跟上头出银子的老板,是单向联系。那老板很神秘,小代理商们也不清楚他是什么人。这就更可疑了! 却还不至于就能动用强制手段,派官兵去捉拿。 直到获得决定性的证据。 在钦差大员的辛勤努力下,终于有不少百姓认出来:市面上借贷出来的银子,有些是他们投进麻料市场的。私记还在。 看来幕后老板私铸新银的产量有限,某些旧银还是就这样投向市场了。于是案发。 于是钦差大员终于可以大举搜捕! 搜捕的结果,线索指向大乔。 “当然是大乔。”阿星很赞同简竹的决定。 这摆明了就是一场陷害战。有阿星里应外合,还有简竹摆弄一点小法术,陷害起来太容易了。问题在于他们想陷害谁。 傅琪已经识相的拱手让贤,又有大少君洪综这个牵绊,不好害、也没必要害了。瘸子秦虽然讨厌——好吧,阿星觉得他讨厌——他也算识相,把陆地上的田产转手给傅琪,自己退居水域。于是也可以先放着,不用急着宰了。 剩下的岂不只有一个大乔。 把大乔都干掉,张邑商圈,就由简竹收入囊中。 而宝刀遥遥西去,回来之后,就连老板都没了啊…… “你放任慕飞跑西边去,是不是怕他留在这里的话,发现你的计划,出于私心妨碍你?”阿星忽然醒悟。 “他妨碍我什么?”简竹大笑,“他怕宝刀回来,没有老板,太可怜了?他盼着宝刀没了老板,只好重新让我收留才真!” 阿星撇嘴。 街上人们喧闹起来:“大新闻,大新闻!”“官府……”“大案子!” 莫非钦差大员捉拿大乔了不成? 简竹皱眉:这不对!他明明还有一步重要的棋路没走哪…… 阿星去外头打探消息了。简竹狐耳轻轻耸动:他可以很容易的比人类听到更多。 阿星打探回来之前,简竹已经明白了: 原来是小黑旅馆里出了吃人女妖哪! 真是的!妖精也不见得都酷爱人肉那口味儿,之所以吃人比较多,实在是……人类聚居得比较密集、抓起来比较方便的缘故。 要说最爱吃人的,还是人类自己。 从来没有任何别的物种,能对于自相残杀,如此钟爱与拿手。 简竹对此都已经没什么兴趣听了。 不过呢,计算一下行程,那个小黑旅馆似乎在宝刀和慕飞前行的路上哦? 这两个娃儿有没有卷入事件呢?消息里透露得很少。毕竟没有什么专业的八卦人士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用最简洁的笔法、把最准确的信息、用最快的速度传回来。 口耳相传的消息,速度令人遗憾不说,还往往离原来的情况相差很远。不同版本且会彼此打起架来。 某些版本里出现了协助瘦英雄打女妖的小英雄。小英雄的性别与形像、所起的作用,各不相同。 简竹想,他还是派个靠得住的,去那儿打探一下吧! 他还没挑到人选。人选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归明远问简竹:“我可不可以去那里了解一下情况?” “是吗?你也担心慕飞?”简竹欣慰的问。 “不……呃,也是……不过我也对吃人女妖很感兴趣。” “唔?” “如果她不是妖怪。如果她是人。什么让人变成妖怪呢?我对当中的变化很感兴趣。”归明远进一步解释。 “这样啊……如果能找到里面的道理,是不是也能让妖怪变成人?”简竹喃喃。 “东家?”归明远没听清。 “哦,你去吧!”简竹笑道。 “这里不忙吧?我可以走得开?”归明远责任心很重, 第十九章 式微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现在的人手并不紧张。 该捞的他都捞足了,现在正在避风头的时候。下头用的一帮子人,本来就是藏一藏的好。出去逛逛正当时! 他准了归明远的假期,还特意叮嘱一句:“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过一小阵子,你的东西都能有用武之地了。” 归明远还当简竹的意思是找小露红等人帮他编的唱词。他惭眉臊眼道:“东家对我寄望这么深,实在是……可我那东西,编唱词也不合适啊!” 他多为长句、散句,少韵句、偶句,篇幅又那么长,更多心理描写、侧面描写,不好唱演。小露红他们,最后也只是用“评弹”的方式,并非正规台上生旦对唱那种演出,只是把他写的东西,原词原句的,配上调子,哼完拉倒。 这种只能当小菜,要达到大戏的标准,是办不到的。 又怎能扬名天下,达到他当初“风吹千页、传遍大洲”的志向? 简竹因请戏班子演出而花的钱,只怕也都要丢水里了。 归明远每每想到此处,都惭极出汗。 “你别想太多。反正你能写的,我固然写不出。我能想的,你想破头也想不到哪!”简竹安慰他。 这安慰很有点儿埋汰人……不过归明远心里到底好受多了。他回去整理行装。 整理行装难免要回家,回家难免要看到英英。 英英肚子越发大了,脸色则一天比一天白皙艳丽。 归明远怕看到她的肚子,也怕看她这张脸。 他对女人身体是没反应的,也没兴趣,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有后代了。英英帮他生了个后辈,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理论上来说。 然而一想到,英英那肚里的东西跟他根本没关系!他不知为何,心里还是不舒服。 英英低眉望肚子的模样,多温柔哪!归明远打记事起,不记得自己母亲对自己曾经这样温柔。如果他有能力在别的女人肚子里,播种下一个小小的他自己,是什么感觉呢?会不会很好?让那个女人如此温柔的照料,而他在外面努力赚钱上进——呃,也不一定很好啊!说不定他压力会很大。女人会像他娘一样磨损了身体、磨伤了性情,也变成一个大大咧咧的粗鲁妇人。 归明远这样想着,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英英抬起眼睫,投给他一个含羞而讨好的笑。 归明远匆匆扭过脖子。 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没法接受她的注视,再回给她一个笑! 他不是什么英雄、不是什么伟人,他连一个小小的关坎都过不去。但在离家之前,至少他过问了家里的柴米,也留下了足够的家用钱。 然后他就往西去了。 他去后不久,洛月就来了。 “月姑——”英英想挤出笑容给她,但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莫哭呀!”洛月阻止她,“这时候要哭,你是跟自己过不去了。伤身子哪!” 英英努力要忍,可没那么容易忍得住。 洛月教她:“这样罢!你当你有喜事,天大的喜事,板着脸都要笑出来。这时候见着一个愁惨的妇人,你要逗她笑。你就拿这精神劲儿来逗自己罢!” 英英道:“我哪有这样天大的喜事。” “咦!死里逃生不该笑吗?” “我……” “你来寻月姑设法时,自己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那时候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如今死路转活,怎的不笑?” 英英诉说苦处:“还不知日后怎么样呢。” “开玩笑!你有手,你有脚。你是人,你会思考、会学习、会改正。我看归先生是有责任的,虽然现在离开,总给你留下了足够的生活费了是不是?” 英英惭愧的承认:“这倒是的。”唇角已经忍不住滑出个笑来。 洛月批评道:“为了男人留的这点钱就笑,真不争气!”而后转过口气,“不过笑总比哭好。” “月姑……” “我说真的。笑是往上的,哭是往下的。有时候笑比哭还花力气,可是一个人生了力气是干嘛的呢?当然是要用的!这么年轻,力气是越用越多的呀!你生孩子时就知道了。那时候还要耗你力气呢!” 英英听得噗哧一笑:“说得像月姑你生过孩子似的。” 洛月只是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替她检查了身体:“挺好!这几个月过去,你胎算是坐稳了。年底好生了。你是担心这个么?孩子出来日子,比照你们结婚时,当然时间太短些。反正到时候你装滑跌,小产,把孩子生出来。我帮你接生。包管没个破绽。” 英英苦涩道:“人家难道会信?” “你理人家信不信?总之给个幌子就好!这世道,谁不是撑幌子做人?撑得起幌子才好做人呢!你以为反正人人心里都说你是婚前得孕了,你就索性承认,他们就算了?开玩笑!他们才会笑话你厉害呢!别管什么,你就绷起脸来不认。官衙里,当初就说好了,如果他们敢说你肚里有小孩,归先生有权退了不要。这一来,官衙也要帮你遮掩。谁要再敢讲你,你只管斥胡说,日子久了,门面上的幌子,就成真了。你别自己把它砍下来就是。” 洛月苦口婆心,英英也没有完全听进去,心里只惦着:西边那冤家,福星高照宝姑娘,能找回来不能呢? 洛月微怅,也罢了。 世上的女人,本来就不是个个都聪明。正因有这许多蠢女人。整个女人的群体,才被男人搁在脚下踩哪!若论男人个体,洛月实在不觉得这个那个有多聪明,然而男人该狠时能狠,出那么些个优秀的,也确实能做成大事。代代下来,怨不得他们能压女人一头。 洛月何德何能?也不指望靠自己两张嘴皮子,能教会一个又一个女子自强自立。只不过,母体不争气,要连累孩子。她才破例多劝两句好的。英英不听,也只索罢了。这才叫烂泥扶不上墙! 反正以归明远人品,至少能养英英到她产子。洛月这份功德,也就算做到了。 归明远在马车里一路颠簸,半路遇到了慕飞。 慕飞原是看完了热闹,无事可做,新裤子也买了,便要回去了,见着归明远,热闹心又起来,伴着归明远回小黑旅馆。 归明远问明首尾,竟起了个心思:万一英英的男人也死在这旅馆里…… 就算死了,他又怎样?归明远也说不清楚。但这想法总像小虫子似的咬他的心。 他埋头查下去,连嗳嗳母女所在的黑牢房都探访过。回房,奋笔疾书。 慕飞有幸作了第一个读者。这故事,叫《式微》: (黄土的平原上有一座黄土的小丘,突兀得一似人皮肤上烫出的水泡。 要很灼人的痛楚,才烫得出这样的伤痕吧? 它的形状很优美,是太极阴阳鱼中的一条。 另一条不在这里,为什么呢?它们应该永远一条衔着另一条的尾巴,阴阳交泰,天荒地老的轮回。我想, 也许另一条鱼迷路了,在地平线的后面的后面,在太阳的后面的后面,也许有一天它会找到路回来。 我就站在小丘的鱼眼位置,晚风吹拂我青黛的衣襟。我在等待。 等待,一条也许永远游不回来的鱼,一个也许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看着红红的太阳慢慢望黄黄的地平线掉下去,我轻轻吟道:“式微,式微,胡不归。” 这是第一首我学会的古风,嗳我们在远古时就已学会等待:天色晚了,天色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为什么还不回来?) 古道西风倦马,他倦了,流浪总是让人疲倦,但他还是喜欢流浪。 因为世间最可怕不是疲倦,而是空虚,他想,至少流浪不会让你空虚无聊的,每天都能找到新的太阳。 看见那土崖上飘飘的衣裳,他住了马。青黛的颜色,于他却眩目得像太阳。 他仰头看她:眉眼间那种说不出的缱绻,缠绵入骨,是致命的温柔。 她在崖上,他在崖下。他住了马,仰起头问她:“你在等人吗?” “我在等人。” “天色晚了,他还不来吗?你等了多久了?” 她笑了,她的笑好像水里慢慢泡开的白菊花,清郁惆怅。她道:“我已等了十八年。” (有一个人向这里走来,他的马看起来很疲倦。他也满身风尘,但肩背仍然挺得很直。 他一定是那种满怀希望的年轻人,总觉得地平线那边会有新的太阳。 其实,如果没有某一个人,如果没有那么一个特殊的人,地平线的这边或那边,太阳的或新或旧,又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呢? 他是在赶路吧?见了我,却住了马,问几个愚蠢的问题。 等了多久?我微微的绽开一朵笑来,在这样的心情里,我知道自己有如水里一朵慢慢泡开的白菊花,清郁惆怅。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每个人都要找一个地方过夜,以便等待明天和明天的明天。我问道:“你留下来罢?”)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一个陌生的女子,这个陌生的女子请他留下来,他是傻瓜才会拒绝。 当然,这个女子首先要生得美丽,并且神秘。 不过,片刻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的想象力太过丰富。 她有一个小小的客栈。客栈主人请过路的客人留下来,这很正常,是不是? 她托着一盏油灯领他上楼,昏黄的灯光,木梯上红漆已班驳了,她青黛的裙摆覆在上面,好象一朵静静开放的墨菊。 一切都很正常,但这女子……她太安静,一句应该的解释都没有, 第二十章 胡不归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我有一个安静的小旅店,小得连名字都不必有。 我很喜欢它,它能养活我和我的妈妈,它能庇护我让我可以像一株植物样静静生长,它能让我看见远方的世界来的远方的客人,譬如—— 今天这个人,他的眼睛很亮,他的气息混合了阳光与风尘,让我微微的晕眩。 我在我的世界里安静的生长,一缕阳光就足够让我晕眩…… 而我喜欢这种感觉。) 他很快就睡着了。他睡起觉来总是很抓紧的,人在江湖,必须学会用最快的速度满足自己的基本需要。 但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时,他醒得也是很快的。 院子里有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似乎身体不是太好,咳着,蹒跚的扶着墙,望外走。 今日是三十,天上没有月亮,老太太似乎要撞到墙边靠的木耙。 他是能在黑暗中视物的,当下要出声示警, 却有一个人先出来扶住了老太太。 是她。 换了一件睡袍,清清柔柔像一袭月光。 “嫒嫒,你看天是不是快要亮了?”老太太微仰起脸,喃喃问。 “不,太阳刚下山。”她道。 真奇怪,简简单单几个字,经她说来,格外清柔缠绵,好像在唇齿间扣响了音乐,余香满颊。 “已经下山了么?”老太太慌乱抓她的手,“嫒嫒,他若是来过,找不到门进来怎么办?” “放心,我一直站在那里,他没有来。” “哦。”似乎放了心,但更像是伤心,老太太低下头。 “夜里露水寒,于你的病最是不好,回去罢?” “哦。” 他看着她们慢慢走开,也便轻轻的,离开了窗子。 (人要经历了多少事情,才会重新变得像孩子?我服侍她睡下,走出来,轻掩上门,转过身——差点失声叫出来。 一个黑影在那里。然后我发现他是一个男人。然后我认出了他的气味。 “哦,是你,”我笑,“不睡觉,跑出来吓人好玩么?” 他不回答,叫了一声“嫒嫒”,我听见自己的名字在他舌间缠绵。 夜风如水样柔柔流过,我向着他眼波流转,问:“怎么?”) “怎么?”她微微的笑,牙齿一颗颗似小小糯糯的玉米粒,眼波在夜风里流转。 他呆立片刻:“你奶奶身体不好?” “她不是奶奶,是妈妈。” “呵?!” “你看,等待竟会使人如此苍老。他若是回来,一定已认不出她。” “……他是谁呢?”话一出口觉得卤莽,但是……他是真的想知道。 她似笑非笑,睨他一眼,吟诗般低道:“他有世界上最亮的眼睛,最浓黑的头发,最英气的眉毛。他在一个最美丽的清晨出发,有一天,会得骑着最美丽的马匹,在最美丽的黄昏回来。” 呵十足十是一个少女会怀的梦,但她的笑容里有一种清醒的犹疑。 他没有再问什么。事情一定是这样子的: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多少男孩子自小就要出去闯世界讨生活,也许在出去前曾定下过娃娃亲。也许他们再也不会回来,而他们的“妻子”将和她们的家人一起等待,生长和苍老。她们必须怀抱相信,但却忍不住怀疑。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退后,地面不平,他想扶她,但是不必,她竟好象也能在黑暗里看见东西。 “嫒嫒,”他低道,“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多的人,我为什么偏偏走到这里看见了你?” “你看见了我……”她睫毛轻轻垂下,“这是不是说:这么多人里面,你觉得我是不同的?” “你是不同的。”他揽她入怀,瘦若箫声,发间缱绻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嫒嫒,你让我想留下。” “你是一个浪子,要留又能有多久?” “留一个永远,好不好?”他道,“你许不许我?” 他紧张的看着她,他怕她不会信任他。 但她只是静静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小小的客栈,好象是蜗牛的壳,我自出生就在这里,闭着眼睛都能行动自如。 自从有一个人出现,这里不太一样了。他来自海边,他行走江湖,我的小壳子里就有了风生水起,有了惊涛骇浪。 但我知道这是不能永远的,他所说的永远,只不过是他当时的感觉而已。 在他疲倦的时候,见到宁静的栖息地,自然想停留,待到重新精力充沛,宁静会变成一种束缚。 也许不是他的错,人总不能欺骗自己的感觉。物是人非之后,纵然神仙眷侣,也是挽断罗衣留不住。 所以他对我说任何美丽的话,我从来不会质疑,因为我根本不曾相信。) 她仍然日日去那崖上站着,即使有了他。 他尊重她,然而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咦,为什么要生气?”她的表情十足惊奇无辜。 “因为你已经有了我。” “我……呵是。可是妈妈……” “我知道老人都想女婿陪伴,可是难道我就不能做你们等的人?” “你……”她还是那样惊奇的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我知道了。我没有告诉过你吗?”她道,“我们在等我的爸爸。” 女孩出生时那男人已经离开。一十八年,日日等待,直到那小小女孩也长得亭亭了,母亲仍沉在当年少女的梦里不能醒来。有时,那母亲会发病衰弱到不能行走,便让女孩替她去崖上,吟那首被吟了一十八年的古风,式微,式微式微胡不归。 故事真是普通的故事,说故事的人口气也清淡至极。真水无香,真痛无词。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问。呵总是不能读懂她的眼睛,所以留下,为她安静的神秘。 她轻轻捧他的脸,一笑道:“我宁愿你是我的爸爸……或者,宁愿你像他一样永不回来。” “嫒嫒?嫒嫒你的话无人能懂。解释一下?” 她只是笑。静静的悲哀。 (我宁愿你是我的爸爸,这样荒谬惊竦情节,定能把我们一起烧死,总比让爱情安安静静无疾而终好。 我宁愿你离开我后永不再回来。等待会使人苍老,像妈妈。我不愿爱过我的人再见我时看不到美丽。 我从不怀疑你会离开,即使在你最爱我的时候。我想你是爱过我的,但是不爱和爱一样,都是没有法子的事。 真水无香,这是难得的,我知道我的美丽是难得的。但是只有水,终会让人厌倦,这个世界有酒有歌,都比水诱惑人的。我作不来。 我心下喜欢缩在蜗牛的壳里抱着双膝看太阳的影子一点一点爬过去,若有过客能带一身风尘让我触摸,已足够满足我的好奇心。你赞我清淡温柔。是,可这不是为了你。我的清淡是我的固执,我终不能改变自己迎合你。) 天气渐渐燥热,靠近大漠的夏天,这小客栈前经过的客人一发少了。 他开始想念马鬃与驼铃,篝火前的烈酒,画舫里的女儿红,这种想念好象天气一样灼人,连她的宁静都不再能使他平息。 “你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她道,“你在想远方的事情了罢?” “呵是。”他开始给她讲远方,清冽的饮血的刀,血色的舞女的裙,断断续续的,语言终于断流在灼热的空气里。 “……是,这些都是迷人的。”她低低道,“可是你……将要离开我了吧?” 他一愣,想反驳,却发现她说的都是实话。 爱上流浪的远方,就像爱上一个姑娘,都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要不,你随我走?” 她摇头,只是笑。温柔的,但是不可改变。 (你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这是迷人的。这些日子,你的英雄气都在我的柔情里融化了呢,我一度以为自己毁了你了。 你不能为我改变,如我不能为你改变。若是我们为彼此改变,那就失去自己了。 你是火,我是水,相遇,注定毁灭或者分离。 我曾假设一个荒谬情节可以把我们烧死,但事实不会这么美好,那么我们只有分离。 这是注定的。我不哭。) 她一如既往的温柔,令他内疚。 她最后煲一锅绿豆汤给他,也许心乱,放错了调料,有些苦,他仍然吃得很努力。 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一定有一天会回来的……可是为什么你不怪我?” “因为这是你真心想做的事。”她笑,笑容深深的读不懂。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在倒下之时他电光火石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总是这样子的,开始时不管如何清纯美丽,分手时都要撒泼吵闹血肉模糊。只有对她,他掉以轻心,于是报应到了。 他的嘴角有些厌恶的掀起:她就这么想永远拥有他? (他倒了下去,那个所有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的神秘世界,会带走他。 断肠草有点苦,但我想他是会吃下去的。 他的嘴角掀起一个厌恶的角度。他不原谅我吗? 他想做的事,我不责怪他。我想做的事,他为什么不原谅我? 其实我不想拥有他,因为知道做不到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远,除了等待。 所以送他去回不来的地方, 这样,我永远不必等待。 …… 妈妈的身体见好了,我们一起去那崖上。 晚风拂动她银白的发丝和我青黛的衣襟,红红的太阳望黄黄的地平线落去,我生命中最燥热的一个夏季已经结束。“天晚了。” “他还不来……可是嫒嫒,我们是一直要等下去的。” “是的,妈妈。” 是的,她会等下去,因为相信那个人会来。我只是陪她,因为知道那个人已经不会来。 她不能放弃等待,等待是美丽的,因为始终有希望;而我宁愿绝望,绝望更加美丽,因为绝不会失望。 只是,我不知道:如此梦幻的她和如此清醒的我,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疯子。 晚风里只听人幽幽吟唱:“式微,式微,胡不归。”) 第二十一章 雪砂之城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归明远做完他一生中最美丽的短篇,宝刀已进入画城地界。 画城名字如画,地方却很荒凉。举目所见,多是白的。白色白色白色…… “像雪一样!”初来乍到的宝刀,兴致盎然,脱口而出。 商队里前辈斜了她一眼,若是自家子侄,已经一个脖子拐抽上去了:“像雪是吧?好玩是吧?你再走个几天试试!” 这些不是雪,而是裸露的石头、干裂的泥。 风把它们一点一点、一层一层,吹成了砂。 画城的千里白砂,乍看很美,处久了,苦不堪言。 这里的人都包着头巾。有些地方的女人包得严实,是怕人看。但在画城,纯粹是怕风砂迷了眼睛。 这城的关防还有个特色:就是根本不检查进城的人,只检查出城的人。 进城的人,不管带什么都没关系。画城什么都缺。哪怕带武器……想进城杀人吗?欢迎欢迎!画城本来就觉得现有人口负担过重,不方便养活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边界也有大批朝画城里贩卖人口的。那些人都像羊群一样,衣不蔽体,白花花的一片,颈上也像牛羊一样拴着绳子,被鞭打着移动。 有的在白天也能这么赶着走路,那属于合法的“人奴”,各城里犯了重条的那种。有的只能半夜走,那属于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奴隶,在其他城里,被抓到,奴隶贩子要处以严惩的!跟杀人犯差不多的重罪。 画城也不管这些。 甭管合法的、不合法的,进了画城,都属合法。画城的城君即位时,很诚恳的向城民保证:凡是有利于我城发展的,我城来者不拒。 奴隶有利于画城的发展。 画城确实人穷地贫,自己的城民都快养不起了。可是他们有矿。 各种各样的矿。 要说石头类的,有挺好的石材、还有石灰、还有透明坚硬漂亮贵重的“火石”。 要说金属类的,除了华城,也要数得着它了。而且华城主要出产铁、铜什么的,主要还是治炼的材料,要炼造好了,价值才会蹭蹭往上翻。画城呢?直接出金子! 上好的矿脉,走路都能踢到狗头金。现在这种上好的生金矿少了,都要慢慢淘了。淘金子要用水的。画城的水,其实也够养活全城人,可是有四分之一的人或迟或早渴死了、还有四分之一的人慢慢挨渴。省下来的那些水,就去淘金子,养富了十分之一的权贵们。 淘金、开石,都是重体力活。权贵们自己不会去做,只雇别人去做。 雇平民,被证实是很不经济的行为。如今,画城的各个矿点,都买奴隶。 奴隶的身价很贱,不用工钱,给点水粮保证能劳作就行。实在累死、病死的,拖去做肥料。 画城的土贫瘠,难以耕种,但是偌大一个城,也总得种点东西出来,不能全靠进口吧!于是在水源略丰的地方,比安城织锦还精细而困难的、开出了一些田。土地要吃水、吃肥,才能变成田。那些奴隶的尸体,饱含水份——是的,人体里含了不少水份!——这些都对土地很好。再加上组织的肥力。田地会很高兴吃掉它们的。 宝刀正在欣赏眼前的白花花、白花花的砂海美景,就看见了这么一队“白花花”的贩人队伍。 “这这——!”她颤抖着手指:这什么情况?怎么不报官府?这摆明了是光天化日的强盗嘛!——好吧,她自个儿就是强盗出身。但她爹干的事……完全跟眼前的事儿没关系!她爹还不失好汉行径,这眼前明摆着就是、就是…… 宝刀的词汇量简直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看到的东西了。 她第一反应是:官兵不救人,她要扑上去救人哪! 商队的人拽住她,喝问:“你找死?” 宝刀并不服气。 商队的人又喝问:“你找死不要紧,想大家陪着你死?” 这个……宝刀就承担不起了…… 商队的头儿似乎也很紧张。他让所有人马围成圈。货倒没有保护在圈子正中,而是搁在旁边。头儿从怀中珍而重之的掏出一面旗,展起。 这旗很奇怪,简直可以说是“长缨”。它呈五彩,在雪白的画城地面上格外醒目,被风吹得艳艳的飞。 赶着那群人奴的,没有碰他们,从他们身边走过了。 商队头儿松口气。 这些贩人奴的家伙,管什么合法的、非法的?搞不好就全都变成黑霸天!合法的奴隶,还要钱买;非法的搞奴隶,抢到盘里就是菜,多容易的说! 其他城里,抢劫总归是非法的。而在画城,情况大大的不一样。只因画城城君觉得,用大笔钱粮,养各地的军队、衙役,维护治安,是多么不划算的事情! 其实包括洪综、洪逸、云裳等等各国君主、贵族们在内,都觉得画城君的想法很奇葩。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达到了“无为而治”的结果。 于是在画城之内,官差什么的支出大大减省了。而各家贵族、商业巨头、黑帮老大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反正都会养不少人,顺便就把治安维持掉了。 这种治安,建立在各方划分了利益地盘的前提之下,属于那种“老大叫东你别往西”的治安。 发生几起抢劫,只要不影响地头上老大利益,也没什么问题。 说不定地头上老大自己还想抢呢! 城君觉得这不是回事儿,召集各老大们商议:“没有商人进来也不行吧?一潭死水,大家都没得搞头。还是要允许最低限度的商队往来的嘛?” 老大们也觉得,确实如此。于是就像华城打来打去,最后变成一团和气的镖局生意似的,画城这儿有几个山头。想进画城的商队,投了山头,交了份子钱,领到一条长缨,展开来,就表示受保护,谁要再敢劫,小心后果! 有了这样的机制,画城里的劫案少了,但不代表完全没有。来往的商人传下秘诀:万一不幸遇劫,千万别想着护货物!只因敢在画城动手的,杀几个人根本不当回事儿。这种时候,你们就人呈一圈蹲好,货物放在外头,表示识相上道,人家拎了货就走,也不跟你为难。 宝刀这商队的头儿,虽然手里有长缨,毕竟心怯,见到那么大队的人奴,不明来头,总归先表示一下自己的识相上道。 好在那些货箱里,装的也多是些衣食用品。并不值太多钱。 画城一衣一食,几乎都要靠外头进来。为了大家有吃有喝,传下不成文的戒条:衣食箱不准抢,免得商人们不敢运了,城里头的人要饿死。 真要连衣食箱都抢的,那得是饿渴到绝路了的。 这帮人奴队伍,没到这种程度。 他们慢悠悠的,从宝刀他们队伍的半里开外走了过去。 商队头儿放心了,收拾货物。 有一只货箱里头,这时候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商队老大第一时间看穿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怒了! 箱子打开,里头蜷卧着那位生客人。 这家伙没交份子钱、没领长缨,就混进这个商队,一起受保护! 商队头儿怒目:“滚回去!” 生客人可怜巴巴:“头儿,都是出门在外的,何必呢?” 旁边人听不下去了:“都是出门在外的,有你这么蹭的吗?”“听过蹭吃的蹭喝的,还有蹭命的?”“这几个买命钱交不起,你还来画城干嘛?” 商队头儿一点都不跟他废话,抓重点:“滚回去!” 生客人求情:“回去路上很危险嘛!” ……所有人都无语地眺望安城的城关。 他们刚进画城没多久,那边的城关都还能看得见。利索的抬起腿,跑回去,能要多久? 生客人转向宝刀求情:“姑娘,你好心。你帮帮忙!” “……”宝刀完全怎么又会变成她的事儿。 商队头儿已经准备直接动手拎了。 他一个人拎不动生客人,不过好在他是头儿,只要拎个领子意思意思,其他人自会帮着扛头扛脚。 幸亏生客人会功夫,哧溜就躲开了。 ——对哦,他会功夫! 宝刀问:“你会打架啊!非躲在人家队里干嘛?” 商队里其他人想着:“准是学艺不精,怕遇见大队强盗,还是要吃亏呗!”不过为了自身利益着想,他们都七嘴八舌地劝生客人:“对了!您这不是有武艺嘛?不怕不怕!”“您不用跟我们闹呀!闹开了,发缨的来见了,他们容你蹭吗?还不是要把您赶走,教训一顿?他们翻起脸来,可比强盗更可怕!” 关于后一个问题,生客人是这样回答的:“不要紧!我也知道交份儿钱的时候,保多少个人、多少货,都事先说好,发缨的不准临场加人加货。可是呀,你们不是少了一个人吗?加上我不正好?” 商队头儿离开黑旅馆时,是留了个副手在那边,跟官府周旋。 生客人是瞅上这空儿了! 商队头儿脸一黑:“这我也不是为了……等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追上我们的?你怎么就没在旅馆那儿耽搁吗?” 生客人还没回答,但见远处,人奴队消失的地方,有一个黑点儿出现, 第二十二章 彩鞭护卫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远远来的那个人,手里也擎着一点彩色的东西。有点像商队的彩缨。 只不过,商队的彩缨修长而柔软,在风中飘拂,醒目得很。 而那个人手里的东西,明显是固定住的,飘拂得并不厉害。这玩艺儿与其说是一条缨、不如说是一条鞭。 这东西,宝刀在其他地方还没见过。她问:“那人是谁?拿的又是什么呢?” 商队的人且不回答,都睨着生客人,一副“你现在要逃还来得及”的表情。 生客人对宝刀道:“我亲戚在那儿开矿,专精矿石研磨。” 聪明人,点头醒尾。宝刀苦笑:“我不知我的钱够不够买你命哎!” 商队头儿劝她:“此人可疑。别被他骗了。彩鞭护卫来了。这家伙,交给护卫处理罢!” 生客人摸摸头:“真的不救我就算了。那我回了……” 怪失落的要走回头。 这里离边关还近。他一个人,及时逃跑,也还能保住命。 宝刀掏钱:“算了算了!我来吧!大叔,你要多少?” 那个擎彩鞭的人,已经越走越近。 那怪鞭儿,其实也没什么用,无非做个表记而已。与发放的彩缨核对无误,就能用了。 交钱时,发放彩缨,同时也就把说好的多少人、多少货,都在彩缨上标明。一式两份。一份长的,给商队拿着,算是已纳入保护范围。一份短的,由发缨人做成彩鞭,让护卫拿着好对照验证。 人越多、货越重,交的份子钱也越多,彩缨上都有标注。如果加人、加货,要补钱。如果擅自篡改彩缨,有了护卫手里的彩鞭在,也会被发现。 彩鞭护卫与商队会面,第一件事就是核对人货无误,多了当场要钱。商队老大如果跟他讲:“这人不是我们带的,是他硬钻进来的!我们赶他都赶不走。” 那末彩鞭护卫“是吗”一声,估计就当场把生客人杀了都有可能! 别的地方杀人,还要找地方埋尸,否则污染环境。画城这儿杀人,随便弃尸就可以。丢在哪儿、肥了哪儿的一块地,算是对环境做贡献。 生客人是有点拳脚功夫,但既然比不上赏金猎人,想必更比不上彩鞭护卫。只因这些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生死搏斗才当上来的!功夫真不是普通习武人能比。 若是没人救生客人,他是只好走了。 可他在路上听见宝刀说要找矿石研磨技术,问人认不认识相熟的。于是他投其所好,先打动宝刀的心再说。 宝刀既然保他,商队头儿也心软了,暗忖:“我要撵这个人,是因为实在看不上这样强蹭便宜的。小姑娘保他,我要多少钱合适呢?要得多了,成了敲小姑娘的竹杠。何必?” 既是这样想,他只给宝刀意思意思开了个价格。 这件事搞定,彩鞭护卫也来了。 点人头、验货物,核实无误,就带人往邑心走。 商队头儿跟他套近乎:“大兄弟来之前,有个人奴队伍正从旁边走过去,吓得我们呀!” “吓什么?”彩鞭护卫道,“有我们的彩缨在,还怕?” 这口气真是不和缓,然而信心满满,很能给人安定感。商队头儿果然觉得自己还是太过虑了。 心定了一点,他顾得上向生客人打听黑旅馆的事儿。 生客人拱手:“大哥!叫我阿东就行!” 彩鞭护卫斜了他们一眼,难免想:“你们一路来的,现在还不知道叫什么好?” 但他只负责点人头。人头对就行。这几个人头不要在他的地盘上杀人闹事就行。别的他都不管。 生客人得以向大家通报一下小黑旅馆的情况: 商队离开不久,生客人觉得也还是赶路要紧,就追出来了。离开时,他只听人说:那女子杀人,是因爱生恨。 别的,他也不知道了。 商队头儿留下的副手,这么久都没有追上来,估计官司很重大,一时还走不开。也说不定是八卦听得太开心了,就没跟上来。 商队有自己的行程,也不会为了等一个副手,就在边关上耽搁。副手追到边关,发现已经追不上了,就会留在关上等他们回程。 那时,商队成员们就能听到准确的八卦了。 ——不不,在那之前,商队成员们估计就能听到其他商人们传来的八卦消息了吧! 这支商队预定的行程是三个月。三个月里够有很多人马来往了。 画城别看这么危险,其实商事比其他城都发达——不发达没办法!它一切活动,都靠卖自己的特产、从外头买东西来周转哪! 只要事先订好彩缨、进入画城之后一切都规规矩矩行事,就安全得很。 说不定比有的城池还更安全。 有的城池,说起来也有城君、有军队、有官差,然而官员昏昧、官差如虎狼、甚至官匪勾结、悍匪流窜,那末外地商人真格要遭殃。 至于画城,黑是真黑。黑到底、黑出规矩来,就像强盗坐了草头王、兔子不吃窝边草,倒也成就了某种意义上的太平。 画城城君的“无为而治”,倒也有成就。 宝刀近了邑心,便见街市越来越繁华,比起张邑来也不差什么。 彩鞭护卫把他们带到这里,任务就算结束了。 进了这个地段,就没人敢闹事了。 商队头儿带的彩缨,到了这里,就可以拆成许多彩缨团,一人分一团。万一碰到什么闹事儿的,凭此缨团,也可以得到庇护。 商队头儿张罗着大家去本地商市报到。 画城的商市,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其他的商市,比较松散。而这里的商市,只有市主一个摊头高高在上,跟皇帝似的踞坐着。外头进来的商人,要卖东西,也向他卖;要买东西,也问他买。 市主就是本地的老大。 他阁下的名姓,其他人都不敢提,只尊称为“无常君”。 “君”这个头衔,在人间也算尊贵到极限了。一城之主,也不过是君。挨下来,有特殊贡献的,也能有这个待遇,只不过在“君”之前要加其他限定。 譬如简竹前生,一品奉驾,被人戏称为“狐君”,功高震主,以至于最终蒙难。 画城的城君甘于无为,地盘上诸霸纷争,定了基业,少不得也得个“君”的封号,然而要比城君次一等,不能以城为封,只能另外加个戏谑般的称呼。 譬如“无常君”。 也不知他本来姓常呢、还是生得太像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又或送了太多人去见了无常,总之这个称呼就这样流传下来。 他的摊头倒是正常得很,不像地府刑场;他派来看摊头的人也普通得很,不像地狱里的小鬼。 商队头儿领着众人,把带来的货物基本上全粜给了市主无常君的摊头。 若不是全卖给他,在外零卖,也麻烦。还是整数一起出脱来得好。 要整宗一起卖,就只好给市主了。 无常君治下,街市繁华太平,并不禁小摊,然而外来大宗买卖,却非交给他不可。 好在他摊头出的价格也都还平易。卖给他,也有赚头,省了零卖的啰嗦,很不错。 这支商队进画城,利润并不全指着挑进来的货。 他们更看重贩出去的货。 本地绿华黛粉正当红,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特产,挑出去,那利润才高。 买这些,也是与无常君的摊头直接交易。 本地所有大矿产,都归无常君私人所有。每出一宗货,他直接在摊头摆出样品、标明数量,问人肯出多少钱买?来了此地的商队,就彼此竞价,落锤无悔,倒也简易得很。 外头也有许多摊铺,卖的都是些小东西,走走看看,说不定也有收获。 商队头儿预计进画城三个月,一个月留在无常君地界,两个月去走其他地界。三个月下来,可以满载而归了。 无常君等其他市主们,上位时多多少少开过战、交过锋。等位置坐定之后,若还老是衔冤打斗,大家都没好处,于是就维持了最低限度的和平。和平的大牌子没有被掷到地上时,彼此之间商旅来往还是很通畅的。 宝刀他们商队带进来的各种日常用品,一起贩脱给无市君摊头之后,商队头儿等几位商人,就在摊头前等着看,还能买些什么。 宝刀则拉着阿东的手问:“你说你有亲戚在矿上的,带我去吧!” 阿东点头道:“好。” 宝刀跟阿东往绿华石矿上去,路过市口的长街。 长街好不热闹。也有卖胭脂水粉的、也有卖山珍海味的、也有卖兵器利刃的、也有卖花木盆景的。跟其他地方比起来,不差什么,还更自由些。 其他地方不能卖的东西,他们也卖。 他们卖活人、卖毒药、宫、无所不为。 只有一样东西,其他地方常见得很,他们这里几乎看不到。 绿叶、鲜花,其他地方,遍地都是,也有特别美好、珍贵的,装进盆里,放在花木棚、花木店里卖。而这里,偶见卖盆景,也都是假的。 真的花木,要水。水太贵重了。贵重到什么程度?有专门的水店,大大小小的容器,装着水。略微浑浊的,一掌高、一掌圈围的杯子,那么装一杯,要卖五个大钱。清水则翻倍。 有人这样的钱都花不起,嘻皮笑脸的问掌柜:“您就赏我舔一舔如何?” 掌柜赶他:“滚!” 那人买了几个馍馍,问馍馍掌柜商量:“再加个添头,给我舔口水如何?” 馍馍掌柜翻脸:“上次说舔,你一口就喝了!” “没喝,我真是舔的。” “嘿,你舌头是属干毛巾的?” 第二十三章 矿主三板斧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发现这里馍馍店卖的馍馍,不加点水的话,还真吃不了。 别的店里馍馍松松软软的,这里的馍馍又干又硬。她问:“你们没有蒸馍吗?” 旁边的人全都鼓起眼睛,就好像她说的是天方夜谭。 阿东也觉得很丢脸,赶紧把她带远一点,才道:“姑娘哎!蒸馍要用水的。蒸一屉馍,加那么多水,烧啊烧的,水全变成白气跑掉。这不是烧水,这是烧金子!” 宝刀懂了,随即又涌起新问题:“既然这里生活这么糟糕……这儿的人为什么不到其他地方去生活呢?” “因为这儿的生活,对很多人来说,并不糟糕。并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阿东道。 “为什么?” 阿东望了她一眼。 以前阿东也有这么个小兄弟,有这么漂亮的大眼睛,碰到事情老问为什么。一开始阿东觉得自己被需要、很厉害、很伟大。后来阿东就嫌烦了。再后来,阿东学会很棒的一招,每逢碰到这种时刻,就微笑,然后把问题丢回去:“你说呢?” 杀手锏果然有效。 宝刀沉默了。 阿东耳根清静,甩开大步往前走。 后面的人还在跟着,啧啧! 商队头儿派来的人,怕阿东把宝刀给拐了,一路相随。 长街的近头,旷野延展开去。左边一个矿点,就是著名的绿华石矿。 很多人聚在矿点,远远望去,像是一窝蚂蚁。 在地底,有着比地面上更多的蚂蚁。听说最深的矿井,你在井口丢一块石头下去,过了半刻钟,才能听到石头落底的声音。 阿东眼眶微微有湿。 宝刀忽然道:“我知道了!” “什么?”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因为,这里能提供给他们的很多东西,其他地方不能提供。是不是?”宝刀道。 阿东讶然望了她一眼。难怪这么小的姑娘,能够孤身到这么远、这么苦的地方,简直是自我放逐、且矢志不回。里头果然有点门道。 “是不是呢?”宝刀继续问,“你也是来找这里的贵重东西的?你想投靠亲戚,可是亲戚却不想带着你混?他太小气?” “呃……咳。为什么说我亲戚太小气?”阿东好奇。 “他如果大方的话,应该把你路费一起出了嘛!而且你都到这里了,他应该来接你嘛!”宝刀觉得这问题未免太简单了,就像一加一等于二。 “说……说得对。”阿东汗颜。 矿点的门已经就在前面。 所谓门,应该有一堵墙壁。墙壁挡着路,人走不过去。人要过去,非开个口不可。这个口子,才成其为门。 门是要有墙壁的存在,才有它的意义的。 可是这里的矿点,都非常非常大,经常以“山头”、或者“马程”为单位。没人能把这样大的地方都用墙壁圈起来。这不经济! 可是这些矿点,又必须圈起来。既防止外头人跑进来、又防止里头人跑出去。 矿石总是比较贵重的,矿主拿了这片矿的开采权,总是付出了一定代价的,他们恨不得把这片地界里每一粒矿石都收归己有,可不希望有谁跑进来、偷了矿石出去。 而矿里工作的工人,许多是奴隶,整个身子都买断给矿主,从此生存没有任何乐趣,除了挖矿、不停的挖矿,吃喝,休息。吃喝和休息都已经被压缩到最小的限度,仅供维持劳动力所需。 这样的日子,想逃离也是理所当然吧! 奴隶们逃亡、甚至暴力起义的事件,此起彼伏。 于是矿主们一次又一次改进了管理模式,可以归为“三板斧”: 第一板斧,就是加强监督,如有骚乱的苗头,格杀无论,杀鸡吓猴。 第二板斧,适当的加以优抚,甚至承诺达到一定好成绩可以升为工头、可以配一个女奴隶当老婆,乃至于可以赎身为自由矿工、可以带着奖励走,给奴隶们一个盼头。 第三板斧,在内部发展奸细,以奴制奴。 目前看来,这套组合拳,行之有效。远眺矿山,次序井然,热火朝天。矿山周边,守卫都很尽责。有一些守卫,正是表现好的奴隶晋升而来。 没有墙壁,守卫的视线就锁成了无形的墙壁。那些守卫们,就像围着矿山的许多小点。矿山的脚下轮廓并不平整,不像四方形,只要点四个点,就能围起整个范围。于是矿主就多放了一些小点,它们——哦不,是他们——就属尽职守地把整个矿山都保护起来。好在是画城极少植被,放眼一片白石白砂,大大减少了守望的死角。 这样算下来,人墙的成本,大大低于砖墙。不过它的收益是否高于不造墙呢? 也就是说,人墙建立以后,能够减少偷盗与逃跑,抵过他们吃喝的开销有余么? 人墙比起砖墙来,缺陷在于这里:砖墙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十二个月,总归竖在这里。谁到墙前,总要被挡住。而人围成的墙,是会疲倦、会偷懒的,稍微打个盹走个神什么的,职守范围内谁趁机跑过去,怎么办? 矿主用严明的纪律,弥补了这点缺陷。 不定期派人巡视。人墙守卫如果犯错,就降为奴隶! 这一点可真够狠的哪! 这里的守卫们,于是双目炯炯,比狗都利害。 画城很少有狗、也很少有马。因为养不起。哪怕放彩缨的,派出彩鞭护卫去接人,护卫们也全是步行。 这里的人,比狗啊马啊,便宜多了。 杀起来也容易得多。 若有人敢擅闯矿山,守卫们可以直接杀了。矿主给的命令就是这样。所谓“画城很安全,只要你守规矩”,这个规矩绝对包括离矿山远点儿!正所谓瓜田李下。你没坏心,你去闯人家的人墙干嘛呢? 要有事,从门走! 人墙每隔一段,会有一个门。可以出废料、出成品石、进食水、进人。 进人的门很特殊,把守的人比较多,盘查比较严格。 阿东带着宝刀,要往门里走。 商队派来的人不得不插手了:“嗯哼!” “大哥,你跟这么远,不怕腿酸?”阿东苦笑。 “谢谢你保护我。”宝刀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跟着商队活动,安全可保。跟着阿东进矿山,事儿就说不定了。可惜,不近虎穴,焉得虎子?她总得闯一闯。商队顾念她的安危,派个人跟来,她感铭于心。 “不用说什么谢。”派来的那小伙计怪臊的,“反正我也顺便遛遛腿。” 他不是老板,买卖决断不用他在。他跟着商队的目的,就是为了做粗活,该搬东西搬东西、该跑腿儿跑腿儿什么的。 商队已至邑心,接下去的十几、二十来天,都会在商市里度过。老板们看着市主挂出来的产品,估量成本与利润,举手竞价,直到买得差不多,再去下一个邑。小伙计们没什么大事,商队头儿就派了一个出来保护宝刀。 宝刀毕竟是花了大价钱、加入了他们这个商队,在安城官府那儿都挂过号了。她如果出什么事,下落不明,商队回去有口说不清。她哪怕没亲友,商队的竞争对手还要借这个诬赖他们半路劫杀单身客人。如果哪支商队收的单身客人下落不明事件多了,官府也要介入。商队会很麻烦。如果宝刀有亲友,那更热闹了!她下落不明,她的亲友们绝对要着落在商队身上啊!商队头儿就等着好果子吃吧! 有资格组织商队的,都是在官府上验过资质的,做的也不是一锤子买卖,那是指着长来长往的。头儿可不希望信用留下污点。 宝刀愿意跟着阿东走,他拉着几个大客人做了人证:是小姑娘自愿的,跟他这当队伍头儿的没关系。他还劝过了! 即使如此,他仍然派了伙计来保护,以尽他头儿的保护义务。 这小伙计,职位虽低,打记事起就开始跑江湖,也算老江湖了。宝刀接近矿门,他及时出现提醒:“这门不好进。” “是啊!”阿东怪笑一声,“我如果想卖这小姑娘,把她往这门里一拖,矿奴们把她一扒拉,她连骨头都逃不出去是不是?” 小伙计哈哈一声。 老江湖的拿手好戏就是:什么不方便回答的问题,都只要“哈哈”过去。 阿东点头:“反正规矩你都懂。你就按规矩办呗!怕什么?” 小伙计拱手:“爷既吩咐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自怀里掏出缨团,让宝刀也拿出来。 阿东第一个踏进矿门。小伙计跟宝刀也随后进去,两人都亮着缨团。小伙计发话:“我等脑袋空空、心底空空;落后一步,只怕踩线;身里身外,不事。礼多人不怪,贵手请高抬。” 这是黑话,意思就是:我们不懂事,但是很谦虚。跟着这家伙来,有点儿怕他捣蛋,好在已经按规矩孝敬过地头主人了,看在这份上,阁下们留个情份。走前面这家伙如果想卖我们,我们可没答应让他卖! 这话交代过,阿东纵使弄什么鬼,也不成了。 市面上之所以能传下这段黑话,也是有血的教训的:RS 第二十四章 赤金寻兄弟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有个齐齐整整、端端正正、俏俏生生的小姑娘,跟着老乡去逛街吃茶点。老乡做生意,跟人签契约,要个见证人。她也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漂亮。老乡也不用她露丑,说就摁个指印就行。 为了这点小事,老乡还送她一对儿金耳环。 小姑娘戴着耳环,吃完了茶点,老乡不见了,所谓跟老乡签契约的那位阿叔,拉着她要她跟着他回去,满手还在她怀里乱吃豆腐。 小姑娘吓得哎哎尖叫起来,喊着坏人哪!杀千刀啦!快来救命啦! 那位上秃下圆、满嘴口臭的阿叔把契约一亮:你卖身契都在这儿啦!我的耳环你都戴耳朵上啦!你不跟我回去滚床单,你赖这儿干嘛? 小姑娘傻了:卖身契?这不是卖猪的契约嘛? 旁边知道的都摇头叹息:卖的可不是你这口蠢猪! 有凭有据的,买主钱也花了。小姑娘到底横拉竖拽被拖走了。都怪她挣扎得太凶,还没到家门,衣裳都被扯得七零八落,白让看热闹的看了满眼嫩肉。 拽进人家家里头,门锁上,该干嘛干嘛。听说她还不服,打了几天,老实了。她身子是人家买了的,那副金耳环也给人家收回去了。再后来,年年月月流水价过,也不知道她怎样了。如果不死的话,大概成了那儿蹲墙根晒太阳的一个老妪了吧。 这不过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儿。 又有个门第还算高的、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跟朋友到外头玩儿。朋友的父辈,跟人家吃酒谈事,让他也在旁边陪了陪。朋友说,父辈要谋官职,跟人家钻营哪!男人想,难怪他们说话都是头碰头、鬼鬼祟祟的。父辈的友人问了他几句话,乡音很重,他也听不懂。似乎是问他跟那位父辈熟不熟。他总归说了父辈的好话。不久,朋友家里突然空了。人家打上门来,叫他们还钱。男人愣了:为什么叫他还?人家说:那父辈卖官鬻爵,人家怀疑那父辈哪有资格卖官爵,父辈说是替某贵族公子卖的——得嘞,说的就是这位年轻男人! 一起喝过酒,人家以为年轻男人也知情。问了几句话,年轻男人胡乱点头,还夸了父辈好话。于是人家就放心的给钱了。给了那么大笔钱,完了啥也没捞着,所谓卖官的一整家也都跑了。冤有头债有主,人家当然只有找到贵族家里来。 男人这才知道自己背了冤枉债。 人家要还钱、声称要告官府、而这年轻男人就是勾结人家私卖官爵的大窝主!男人窝了一肚子气,也只好破财消灾。 这其实也只是很传统的骗局而已。 这些骗局,在画城曾经多得不多了。以至于骗子骗到骗子头上,卖猪猡的撞上仙人跳、旁边还有放白鸽的埋头撞场。太乱了!最后大家都觉得这样是不行的。 市主要坐稳市道,放彩缨、立市场、定矿山。拿着彩缨的,不管到什么地方,只要觉得有点可疑,事先声明一句:此地我不懂,这儿一切事情与我无关!那末任何买卖,不管当事人自称知情、还是不知内情,都必须停下。 若有明知故犯、侵及持缨者的,视同对市主不敬。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如果您是个千娇百媚,正在市主的心坎儿上,怪不尊敬的翘起您的脚尖儿,点在市主的脑门儿上,曼声娇啭道:“好个猪头哟——”市主嗔道:“敢对本君不敬!”下一个动作就是抱起您,施雨露之恩去了。天大罪过,化为祥和。 如果您是个实力派,胳臂铁一样硬、铁柱一样粗,背后三千铁甲武士,与市主会于灞上。市主说东,你呸一口,偏要说西。市主脸色变了又变,把实力对比掂量了又掂量,转而笑起来:“仁兄真爱开玩笑!”不敬之类的,也就轻轻掀过。 如果您两者都不是,那么抱歉,就等着曝尸荒野、呵护了画城的环境、化为水与肥罢! 这世道上,能成为以上两者之一的,毕竟少之又少。 所以小伙计叫宝刀拿出缨团,说了识相的话儿,安全就可以保证了。 矿门里的人瞪着他,却好像没听懂。 阿东苦笑摊摊手,对矿门里的人解释道:“瞧!他们就是多心!” 矿门里的人一点也不买他的帐,瞪眼问:“你谁?” 阿东赔笑道:“我来找人的。” “找谁?!” “找个男的,二十六岁,身高五尺七,眼睛是这样长长的、下巴是这样有点尖尖儿的,曾经有个名儿叫阿西,如今也不知是不是了。”阿东背熟了般,一长串一口气出来。 矿门里的人怒道:“你来消遣老子每的?” “不是不是,我懂规矩,我懂规矩!”阿东怀里掏出个布包。 那布包不知打了多少个结。 一个结又一个结,打起来不知多久,解起来更是费事。 阿东另一手掏出柄短剑。 矿门里的人都手按武器柄,如临大敌。 阿东手起匕落,把布包拆开。 短剑扎人什么的利索,要解起布来却还是有点儿费劲的。阿东心情紧张,拆得额上冒汗。 布包拆开,里头是两串沉甸甸的金子。 火红赤金,磨成很多小圆环,穿成两串。成色十足,要分赃也容易分。 阿东双手奉上道:“还请各位仁兄帮我找找!我懂规矩的!找到人,还有找到人的孝敬。” 矿门里的人,神情已经很和缓了。 阿东又探手入怀,这里掏出的是两壶水:“这个么,则是在下与几位仁兄的薄礼。” 金子,必然是参与者都要分肥。至于水,则是当场接洽者笑纳。 画城里的水,跟金子似的贵。 阿东太懂规矩了! 矿门里的人,眼神非常的柔和,态度非常的热络。就这么一下子,阿东简直像比他们兄弟还亲了。他们搬凳子给阿东坐,问阿东为什么要找这么个人、这个人还有什么其他特征、什么来龙去脉可助寻找? 阿东道,是他失散的兄弟,长久无音信,恐怕沦落在矿山里当奴隶了。若找到兄弟,他得帮兄弟赎身。 矿门里的人都咬指:“乖乖隆个冬!赎身,可是一大笔钱。” “是,是。”阿东道,“我苦干几年,一个饼都舍不得吃,也干了些……唉不用多说的买卖,总算存了些,有脸来请矿主开开恩,容我赎了兄弟去啦!” 矿门里的人,眼神顿时又有点变化。尖得像刀、热得像炉子里焠了火。 因为赎身钱确实一大笔哪! 阿东公然声称他有这么一大笔钱。在矿门人的眼时,那简直比猪还要肥。当然,也不能就此杀他。可是,难免手痒、牙痒、心痒、眼痒…… “钱都存啦!”紧要关头,阿东声称。 矿门里的人,眼神立刻风一样锐利的扫向宝刀和小伙计的手。 ——他们手里的缨团! 彩缨表示着人数、以及货款。 拆开之后,人数看不出了。货款也不是那么明白了。但矿门里的人仍然可以判断:这支商队里的钱,没有那么多! 阿东在撒谎? 难道他大笔钱,都是藏在自己身上,没有向彩缨部门老实报备? 矿门里的人,眼神顿时更炽热了。 这就是真的一只肥猪了!活生生的、自己走进门来的、怎么宰都行的猪! 这可比十八岁的大姑娘扭扭捏捏走进门来还要撩人哪! 有几只手,已经忍不住去摸武器柄了。 阿东道:“……存在关上了。” 矿门里的人吐血! 是有一些商人,进了画城,怕随身带太多金银,容易惹祸,于是先存在城关上,进来看定了货、说定了价,再由货主亲自到关上取。虽然手续费贵一点,不过安全。 “兄弟你……还真是太懂规矩了。”矿门里的人颓然道。 既然已经宰不成猪,兄弟的情谊又抬头。矿门里的人拍胸脯:“包在咱们身上吧!你说的这个人……咦,是有点印象。奇怪,一时想不起来。会是哪个点、哪个洞呢……总之帮你去找,几天里准有信儿!” “到时请送到此地此号。”阿东把商队订的客栈房间号报上,“队伍至少能留个十五到二十天。想必兄台们找人也尽够了。那么,小弟就专等信儿啦!” 矿门里的人点头首肯,回头喝着水,碰着头商议:奇怪,说的这阿西真熟!觉得真熟悉啊!到底是哪儿干活的? 宝刀、小伙计和阿东一起离矿而去。 路上,小伙计就怒了:马勒戈壁!你蹭我们队伍!你蹭我们队伍也就算了!你藏金子、藏水,都没报备!幸亏这次的彩鞭护卫也没发现。若搜出来,当我们队伍故意瞒报,如何是好?! 宝刀也不得不怒啊:奶奶……老天在上,她是姑娘家,她不爱说粗话。她只好把白龙寨丰富的家教浓缩一下、意思意思的在心口滚一遍算数……个先人板板的!说好的引进矿里,引见亲戚,学习矿石研磨术呢?搞半天这一趟拖着她是干什么来的? 小伙计怒,不敢说出来,只怕空中有耳。让市主知道他们队伍里有人私藏金子,岂不麻烦!这口气只好憋在胸中,只对阿东怒目。 宝刀之怒,就敢吼出来了:“你不是有亲戚在矿上吗?你亲戚呢!?”RS 第二十五章 二娘米粉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亲戚么? 阿东微微一笑。 在这一点上,他还真没撒谎。 “矿上是有我兄弟。我不是正去找他吗?” 这……也算吗? 宝刀气得都傻怔了。 “兄弟不算亲戚?难道七大叔的八大姑的九小舅的十侄儿才算亲戚?”阿东振振有辞。 宝刀愤怒得太厉害,都没脾气了:“那引见我入矿的事儿呢?” “我兄弟若找到,自然就能引见了。如果他混得好,地位高,引见,人家也会听……”阿东说着,自己也谄不下去了,向她和小伙计一起作揖:“我知道我不好,你们多耽待我一些儿。” 小伙计向宝刀道:“瞧!他只为你给他掏钱,让他进队伍,带他进城,这才给你编了鬼话。” 宝刀叹气。 能为兄弟做到这种地步,也算不容易。这个人总算有他的好处。再想想他在黑旅馆里,第一个跳出来仗义打那瘦男人。虽然打错了,至少一腔血气在。 这么有血气的人,缩在箱子里跟了一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哪! 如果自己穷,宁死不堕骨气,死则死矣,也算痛快。阿东为了救兄弟,又不能死。他几年来的积蓄,大概只够买通矿上,不够再给市主交彩缨费了。难为他!为了兄弟,急着过来,宁愿委屈自己。 宝刀问:“你是不是怕再晚些过来,你兄弟阿西要被折磨死了?” 小伙计骇然,在旁念叨:“姑娘你是豆腐捏的吧,还关心他!” 宝刀不是豆腐捏的。宝刀只是觉得,到这地步了,再生气计较,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关心点实际的。 阿东很感激的样子,喃喃:“没看错你……” “是啊,没看错一板儿白白嫩嫩好豆腐!”小伙计继续打抱不平。 阿东默然受下,宝刀都替他尴尬。这时候,他若要替自己解围,最好是回答宝刀刚才的问题,讲讲他兄弟怎么会沦落到那矿山里的、他有多担心兄弟。这种话题,最容易引人同情。说不定小伙计同情心一起,也就不再盯着他嘲骂了。 可阿东仍然什么都没说。 所谓“难言之隐”。如果能对人说、博取同情的,还不算苦。 最苦是咬着牙,像海里的蚌,任凭海浪怎么拍击、蚌壳里关的小星星怎么拿细碎的角儿扎它,它也不能开口,只怕一开口,秘密腾壳而出,海里毒龙会觅迹而来,噬尽了星光。 “那,”宝刀道,“不如我们先去吃饭?” 旅馆有客餐供应,比外头划算,不过菜式就挑不得了。厨房里一笼统做出来,油糕、烤饼。油糕里居然嵌着果仁、烤饼上也撒着芝麻。香喷喷的。配的菜是烤牛肉、腊干、并个乱拼的糟卤凉盘。居然还搭了一碗汤。那汤寡淡得很,其实就等于是水。一桌,就配那么一碗,再要加,就得另花钱买。 宝刀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这里的饼啊、菜啊味道都很淡,偶尔有咸菜,客人也不太去吃。因为吃多了盐,就要多喝水。在这儿,清水比安城的米酒都贵。 然而难免有人财大气粗,吃不惯这种寡淡的客饭,去买些别的好吃的。 只要有钱,画城好吃、好玩、好看的,只会比外头多,绝不会少。 几天之后,商队进货进了大半,宝刀吃客饭已经吃得怒了,正准备不管以后有没有钱花,总之眼下就要拿些出去买外头金贵的小吃小菜改善一下伙食! ——这时候,绿华石矿上来信了。 那矿上人,表情很奇怪,对阿东似乎比上次敬重得多,然而是那种“敬鬼神而远之”的敬。也不多话,只是说,他兄弟有眉目了。 阿东连忙问是什么眉目。 矿上的人反问他跟兄弟是怎么分离的、他知道他兄弟如今的情况吗? 阿东满脸愧色,说当时他有难当头,就抛下兄弟,自个儿逃了,也知道兄弟陷在矿里,可是没法想。总算攒了钱,这才回来了。但愿兄弟别怨他,肯跟他回去。 矿上的人点点头,给他一个时间,就是今日戌时。让他准时来矿上见人。 阿东忙问:“我兄弟找到了?” “找到了。” “活的??” “活的。” “他还好吗???” “嗯。” 最后一个回答,只是鼻子里出气。矿上的人眼溜着别的地方、又溜回来在他脸上扫一眼,目光说不清什么神气,揖了一揖:“兄弟,恭喜啊!今后多多关照啊!” 阿东稀里糊涂的样儿,把矿上的人送了走。宝刀来向他道喜。他嘴角挑了挑,道:“小姑娘,你心好,命好。” 宝刀诧道:“是么?你兄弟高升了,可以给我学到他们工具的秘密?” 阿东一笑:“吃饭。今天我请客!” 他居然鞋底中间还藏着一枚金币。 “彩鞭护卫真应该把你整个儿的搜一遍!”宝刀两眼发直,由衷道。 阿东摇头:“正因为不搜,才叫大智慧。” “咦?” “人都有私心。人都爱占便宜。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他画城各邑,若坚壁清野、老死都不与人往来,还则罢了。既是要靠物资金银流通,才能救这城不变为一座死城,那末总要疏浚河道、鼓励流通。治安是没办法搞到太好了,就用保镖形式的护卫,在护卫的基础上,强制申报人头与银货数额,市主可以借此控制生意流。但如果控制得太死,也会影响商流的积极性。反而促进了走私贸易。左右商队进了地盘之后,都要到市场上买卖。如果买卖时的现金流与申报时差太多,市主也要插手。于是不如在边关上留一线人情。这正是堵不如疏的道理。”阿东道。 “唔……”宝刀挠头,“可是疏到你能运这么多金子进来,也够宽大的啊!” 阿东笑笑。 彩鞭护卫都有凭眼力判断斤两的能耐。到菜场买菜,目光一搭,报出几斤几两,比秤都准。接人时,他们不用把客人都当贼一样全身摸过来,可是瞄一眼,就能看出哪个客人身体哪个部位份量不对。在这种情况下,阿东仍然能混进来。那是他的本事! 他能轻身蹑气而行。所以他踩在地上的足迹,跟他看起来的份量很相称。 彩鞭护卫也能根据客人的日常动作、以及各种外人不明白的微小痕迹,进一步判断客人有无夹带。阿东也躲过了这一切观察。因为他很了解彩鞭护卫的判断依据,并有的放矢的掩饰。 为什么他能如此了解彩鞭护卫?这也是他的秘密,属于大蚌死咬牙关、绝不肯吐露的那种。 他把宝刀拉到小吃一条街:“你爱吃啥?” 宝刀闻到了熟悉的煮米粉味。 天下有很多人会煮米粉。白龙寨里,二娘做的那手米粉,白顶天最爱吃。她的米粉特别光滑可爱,拿肥母鸡汤来煮,放些菠菜,又切了笋丝肉丝炒在一起做臊子,味道真是绝了。 在遥远的画城邑心街道,从某个不起眼的小店面里,又飘出了宝刀自幼熟悉的香味。 宝刀举手一指:“我们就去那里吃吧!” 那小店虽然不起眼,菜单却很惊人。 人家的饭馆,菜单上的标价是多少个铜钱,偶有特别高贵的,标多少两银子。那实在是少之又少。只因在中等及以下的饭店里,几两银子,都够定一整桌酒席了,鸡鸭鱼肉都有,连米酒都包括在内。 而这里的小店,菜单上的标价,是以“金”为单位的。 客人交的,有的是金币、有的甚至是生金,还有的是市主出的银票、金票。 那银票,在使用时,也只好换算成金子来用。 “你看,这是人间地狱,也是洞天福地。”阿东道,“宝姑娘,你到这里,只想要一件工具?” “不然呢?”宝刀反问。 阿东一笑,不答,立在店中间,大声问:“兄弟们!你们到这里,这穷山恶水,你们渴死饿死了都不肯走,是求什么来了?” 没人回答。大家都异样的瞪着他,以为他疯了。 有人交头接耳:“嘿,他是没淘成金子,脑筋搭错了吧?”“不对不对!看他衣着尚可,且能进小饭店,也说不定是发财了。”“说我们渴死饿死?呸!我们能进小饭店,我们已经是大财主了好不好!”“也许他是新来的,情绪比较激动,怪不得的。”“就他这轻狂样儿,能发财?我看他没福相!耗尽了盘缠,巴结不上矿点,拣不到狗头金,要死在这儿的!不如早点回去罢。”“说得轻巧。这儿遍地黄金宝石,谁肯走?谁不是耗到最后,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了,也只能耗死在此?”“唉,说得也是……都为权、财二字哪!” 阿东低头问宝刀:“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这座城,不出粮、不出米、不出水、不出油,但它遍地黄金宝石,一旦挖着了矿,自然富不可言,哪怕单干,运气好,拣到一块什么,立刻坐地暴富,年年也都有耳闻。更强大的是,这里还有成君的机会!RS 第二十六章 白顶天下落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十二城的地界、君系,都是由圣人划下,好处是阻止了纷争,坏处是,平民们再努力,最多混个高官当当,最好跟哪位贵族结亲,于是后代也有望踏入贵族的行列,可是想自己当上贵族,是别想了,要当君王,那更是大逆不道的事儿。 而画城,城君在君位上,固然不假。下头的霸王们,打得好了,划个地界,地界里一言九鼎,权力至高,人家一样喊个“某某君”来听,真是事实上的君主啊! 其他地方,哪能有这般好事? 所以各地野心家们,纷纷赶来,只盼运气好点儿,搂点金宝,出去顿成富豪,有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志向的,更不妨在此大展拳脚,试试做个无冕的君王。 然而权财二字,就像赌场,一旦进了场,不是拿块狗头金,就甘心退出的。每每拿这块金重新下注,不是输到身败名裂、或者不是赢到晋升为赌场主人,不算个完。 所以画城雪沙千里,埋骨的多,发了财出去享受的少。 进画城,梦想暴发的最多,只为了老老实实做点生意的已经很少,像宝刀这样,只为了找个工具的,应该说绝无仅有。 人各有志。阿东何尝不是少有的,仅为了找亲人而来的?没赚任何钱,先把两串金子交出去了呢!宝刀有没有笑话他傻?他倒来逼问宝刀了! 宝刀觉得这个问题没啥好说的,不再搭腔,拿了菜谱来看,先点了个卤菜米粉,问阿东:“你要什么?” “尽管点吧。”阿东挥手,“只要你吃得下就行。” 当然,还要他那个金币够付才行。于是宝刀算了会儿,点了米粉、一份糖醋鱼、一份手撕鸡、两个蒸馒头。 菜单上特别写明了,这馒头是蒸的。有别于一般的干烤馍馍。 加起来,正好把他的钱用完。 阿东对钱价倒没意见,只问宝刀:“钱这样好,你不想发财。” “想啊。”宝刀笑起来,“这么多人都想发财,又不一定轮得到我。” “可是你到这里来也不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工具,找到工具不一定能加工你理想的材料,加工出来也不一定最终造出你想要的东西。造出你想要的东西也不一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阿东问,“对不对?” 宝刀直着眼一回儿,怒目:“我再叫一桌菜,把你押在这儿抵债,叫你兄弟来赎好不好?” 她已经要求不高了,想着一点小小的、也许力所能及的事儿,说不定慢慢的慢慢的会让她爹爹都知道。就这点小梦想他都要来毒舌?找抽吧他! 阿东趴在桌上看了她一会儿,笑了:“我是说,至少你现在能发一笔小财,开不开心?” “什么小财?”宝刀警惕性很强的拿出了缨团,甭管有没有人听,先把那段“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跟这人没关系他没权卖我”的道上声明重复了一顿。 米粉送上来了。 光滑的粉身,鸡汤下的粉,笋炒肉丝的臊子,倒是没菠菜,加了一点儿其他的时令蔬菜,还有水豆豉、兜兜卤菜。 尝一口,跟她记忆里的口味简直一样。 阿东还在唠唠叨叨,宝刀不听了,往后头看。 老板娘正好亲手捧上手撕鸡:“顶好的嫩鸡!肉质细腻,不瘦也不油,鲜美含汁,外皮炸得金黄……” “熬完了汤正好再卤对吧?”宝刀接口道。 “哟,这位姑娘识货!这位姑娘——”老板娘定睛看清这位姑娘,手里的鸡都摔在了地上。 “你也不小心点儿!”老板听见响儿,回头一看,急了,系着围裙跑过来,直接把鸡从地上拿起来,到后头重新加工,还能再来一次。 老板娘已经快哭了:“你个死鬼你不管老娘死活还比不上一盘鸡重要吗……” 没敢高声。 在这地方,高声纯粹给人找笑话。 也没流眼泪。 在这地方,流眼泪纯粹给自己浪费水。 她掀起围裙遮着脸,一边嘟囔着,一边快速移动步子,也跑后头去了。 宝刀快步追上:“二娘!” 如果说老板娘还有一点儿虚幻的希望:宝刀没认出她来。如今这希望也破灭了。 宝刀追进厨房,老板娘转身就给她跪下了:“宝姑娘!给我们留条路吧!寨主从哪里来的?你放我们跑了吧!” 老板也知道了发生什么事。这位老板娘就是二娘,关于当年白龙寨的事儿,还真没瞒他。老板娘一跪,老板也跟着跪了:“宝姑娘!别听这娘儿们说什么我们。是她。不是我们。不关我的事啊!我就做个小买卖,小本经营——” 老板娘揪他耳朵:“你个没良心的!” “你也一样!”老板回她。 “我爹没来。”宝刀道。 “看在我一个苦命女子……”老板娘哭到一半,“——呃,没来啊?” “嗯。”宝刀瞅老板几眼,总觉得也眼熟,一直没做理会处,且对老板娘道,“我只是不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还想跟你打招呼……”宝刀看了看那个老板,低下头,“你不等我爹了啊?” “等什么?”老板娘放了心,快人快语,“死活都不知呢!我总不能死活寡。” “他躲仇啊,活还是活的啊!”宝刀吃惊了。 “……”老板娘眼珠子开始乱转。 宝刀看出点问题来了。她把住唯一的窗。阿东已经跟她进来。她叫阿东把住门。 瓮里拿鳖,她喝令这一对狗男女:“说!我爹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板脑筋转过来了:“小姑娘,别乱来!我们是受市主保护的!” 他们正经营业,向无常君纳了费用,受保护,可不是谁都能来胡闹的! 若白顶天亲临,挟恨出手、势在必得,老板娘夫妻自然要吃亏。宝刀这点儿能耐,想盘问他们,却还差一点。 阿东眨了眨眼睛,出手。 他出手如闪电。 面对真正的赏金猎人,这样的出手,自然没有太大威胁。对老板娘夫妻,却已经够了。 他出手搭住这两夫妻,速度极快,在他们的经络上一路“摸”下去。 这“摸”得,就好像钢丝剔骨、闪电透髓,也没有这般儿痛! 两夫妻想叫,阿东已经封住他们哑穴。他们连叫都叫不出来。 “我只问一遍。”阿东道,“她爹怎么回事?你们只有一句话的时间回答。不然,就算市主赶来,我大不了以命相抵,而你们绝对一身残疾、生不如死,市主都救不了你们。你们信不信?” 两夫妻不敢不信。 阿东放开他们的哑穴。 老板娘哭叫:“寨主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啊姑娘我听见寨里混乱就先跑了后面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 宝刀喉头很苦,看看老板,仍觉眼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她且质问老板娘:“你、你不是说我父亲带全寨避仇去了?!” 这时候,市主的人已经知道小酒铺里有了异动。 并不是酒铺里的客人报信。客人们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市主的耳目,遍布全地。若一个酒铺主人被人堵在厨房里,他都不知道。他也不用作什么“君”了! 老板向老板娘以目示意。 两人都知,救星快要来了。 问题在于,救星来之前,他们能不能保得性命?如果他们被杀了、搞残了。就算市主能零刀碎剐了宝刀两人给他们报仇,他们也还是亏哪! 所以他们现在表现要很好。越乖、越可怜越好。让煞星不忍心下狠手。他们就能得救了! 老板娘对宝刀痛哭涕零,诚心悔过:“都是我不好!我怕姑娘押着我找寨主。我怕姑娘问我为什么逃走。我啊,我是被抢上寨的啊!寨里闷日子我过不下去了啊!求姑娘,看在都是女人份上,可怜可怜我——” 老板也在旁边陪着哭:“可怜可怜我们——” 宝刀目眦欲裂,扑上去要咬老板娘:“你知不知道我为你的谎话,到哪都没敢扬声找爹!万一为此错过他——” 市主的人,踏入饭铺。 阿东在宝刀的耳边飞快道:“都推在我身上。你发现我形迹可疑,向市主告发我罢!” 宝刀并不傻。可是这句话,她仍然没听懂。 市主的人赶进厨房时,阿东已经撞破墙逃走。 市主的人分一半去追阿东,另一半呵问厨房里的人:“怎么回事儿?!” 宝刀突然想起来哪里见过这位老板了! 不,不,她没有见过。可她听人说过。 归明远、英英,托她来西边找人! 宝刀指着老板尖叫:“你记不记得英英?!” 老板的脸白了。 他就是英英的那个男人。 “英英怀了你的孩子。她托我找你哪!”宝刀继续高叫。 她怕再不叫,就没有机会了。 市主的人,都是雄纠纠气昂昂的武士,看起来很凶。 他们果然不爱听宝刀叫。一个踏前一步,冲宝刀脸上挥掌:“鬼叫什么!” 老板跳上前,帮宝刀这一掌。 他滚到地上,连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哎——”二娘想叫。但有宝刀的前车之鉴,她没敢尖叫。 第二十七章 死前报恩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官爷哪,”老板跪坐起来,陪笑,“都是小的入城前不好,惹了冤孽债,这小姑娘代她姐姐来找小的算帐。总是小的不好。小的浑家发急也情有可原。官爷高抬贵手。” 武士一听,不是外人找店主闹事,只是家里的烂帐。他们就懒怠管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别喧扰到市面秩序!”他们呵斥老板。 “是。是。”老板答应着。 “……”二娘很搞不懂老板为什么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护着宝刀。她也很不满意这样。但武士们实在太凶了,她不敢多话,只好嘟着嘴暗暗纳闷。 武士指着墙上的大洞又问:“那么,那人是怎么回事?” 宝刀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回答好,墙洞那边,有人回来了。 阿东没回来。回来的是追人的武士。 留在厨房里的武士,顿时神情大变: 有人逃不要紧。去追的武士居然没追到,这就要紧了! 回来的武士神情也很紧张,对留守的武士道:“逃的那个,是彩鞭护卫!” 一边说,回来的武士已经扬着武器、身形展动。 留守的武士也迅速配合。 “唰唰”,他们已经把厨房里的宝刀等三人围起来。封住了一切退路,杀机毕露。 刹那间,剑拔弩张。 二娘实在受不了了,“嗷”的一声嚎起来,嚎到一半,自己拿拳头堵住嘴,恐惧的眼泪簌簌流下。 彩鞭护卫算是市主手下比较重要的职位。一旦爬到这个位置,锦绣前程,鸿图大展。 然而,彩鞭护卫也是不容许脱队的。 因为爬到这个位置,他们已经对市主的很多机密,知道得太多了。一旦脱险,可能对市主利益造成损害。 譬如,阿东能够走私金子进来,正得益于他当彩鞭护卫时受的训练。如果他利用这本事进行大规模走私,无常君会很恼火的。 阿东如何能从彩鞭护卫的职位上离开、又回到这里? 武士们需要厨房里的这三个人说说明白! 宝刀只好照阿东临走时的吩咐办了。 她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阿东头上,并主动告发他形迹可疑。 武士们将信将疑,控制住宝刀等三人,一边向市主汇报、一边加多人手追捕阿东。 阿东在雪砂上奔跑。 这并不是他计划中最好的结果。 他计划里,要用掉最后的钱,吃一生中最后一顿好的,安安静静去赴约。这是个死约。他寻找兄弟阿西,是为了杀掉阿西。 有什么感情能支持着一个人,从死境中逃出,千方百计活下来,过上几年不是人过的日子,攒够尽可能多的钱,再回到死境里? 足够的爱,或者,足够的恨。 恨往往比爱更能给人提供动力。 他计划着,一见阿西,就使出杀手锏,一击毙命。 成功之后,阿东自己当然也活不下去——这儿毕竟是无常君控制的地盘,不容许乱来。何况阿东还是叛逃的彩鞭护卫。 阿东是一定要死的。死前他要向宝刀报恩。 阿东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是利用了宝刀,才能顺利入境。他不能买彩缨,不光是为可惜那点钱,主要是怕买彩缨时,管事的人很可能会认出他。他生怕那时候就会穿帮,连接近矿山的机会都没有! 黑旅馆里——那时他还不知道是一家后来成为传奇故事的地方,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小旅馆——他正在发愁,如何才能神鬼不惊的进入画城呢? 半夜,赏金猎人抓女犯,他心事缭乱,也没多想,只当是胆大包天的恶棍,一时激于义愤,挺身而出,撞见宝刀。 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个机会嘛! 他藏进商队的箱子,也知道一直躲在这里瞒不过彩鞭护卫,所以逮到机会就出来了,装疯卖傻,求姑娘发善心、好让他顶替商队里那个人。 那时候他也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混不进商队,反正边关也不远,他还能逃回去,再找别的办法好了。 反正,他也没指望大仇能够在这几天就顺利得报。 没想到宝刀果然慷慨,真的把他带了进来。他的仇,比他计划得早,就可以报了。 报仇之余,他也要报答宝刀。他想好人总应该有好报。 他打算去赴约前,告诉宝刀:可以告发他。 这样一来,宝刀可以得到赏银。 他知道无常君也是个恩怨分明、出手大方的人。 若非世事弄人,他倒也愿意一辈子在无常君手下打拼,而不愿意成为一个逃犯、一个复仇者。 世事总不尽如人意! 如果能够让他安安静静请一生中遇到的最后一个好人、吃完他一生中最后一顿的饭,然后他悠闲地去赴约、他的恩人悠闲地去告发他。无常君诚然反应敏捷,但来找到他时,他应该也大仇得报,可以含笑自刎了。无常君只能嗟叹一声,给宝刀赏银、把他剥皮磔尸。 死都死了,阿东并不在乎别人怎么对待自己的尸体。 这样的结局岂非最完美? 可惜宝刀遇上了二娘。 阿东也发现宝刀最在乎的,并不是金银。偏偏在一生中最后的时刻,阿东能送给宝刀的,只有一笔赏银而已了。 宝刀颤声质问二娘时,阿东才发现宝刀最在乎的是什么。 那个时候阿东可以悄悄溜走,宝刀根本不会叫住他。 可他怎么能让自己的恩人得不到最在乎的东西? 阿东使出狠手,用最快速度逼完供,就跑了。 他知道无常君的武士,马上就要追来了。 如今他真正是跟时间赛跑、跟生命赛跑、跟人间的道义赛跑。 他没有想到宝刀福星高照,竟然在找到二娘的同时,也遇到了英英的男人。 那男人对英英心怀愧疚,报答到宝刀身上。在武士们面前掩护宝刀。 若早知道会演化成这样……阿东根本不必逃跑的,也就不会提前暴露形迹。 可惜人总不能先知先觉。 已经做过的事,也不能推翻更改。 阿东跑得肺都要炸了。 他奔到矿山时,矿山仍然次序井然。 无常君是个敏捷的人。但组织庞大了之后,任何事要应对,总要有个反应过程。 阿东打准这个时间差。无常君的人,还没摸准他的动向、更别说追上他。 阿东面对矿山的人时,神情又很正常、呼吸也很正常,一点都不像刚刚还在亡命狂奔。 拜无常君的严格训练所赐。他哪怕刚刚浴血奋战完,接受长官检阅,仍然能够腰板挺得笔直,脸不变、气不喘、腿不颤。 “兄弟,你来早了一点嘛!”矿山的人把他先请到会客室,“先坐坐,先坐坐。” “是我来早了。我太想我的兄弟了!”阿东声调稍许有一点点的颤动,完全可以用“过于兴奋”来解释,“那行,我先坐坐。麻烦兄弟们了!万一能够早点见……唉我这心里激动啊!” 矿山的人笑笑,出来了。 阿东没有催他们。催急了,反容易露出马脚。他能做的,已经做到这里了,万一阿西还没来,无常君的人就先赶到…… 他也有个主意。 那时,他将高呼忠于阿西的口号自刎,让人以为阿西勾结叛逃护卫,图谋不轨。按照无常君的小性子,搞不好,这会让阿西比当场被刺杀还惨。 不过这个计划有不确定性。阿东摸不准无常君的路数。最保险还是阿西快点出现,被他杀掉算了。 矿山的人出去以后,忍不住悄悄嘀咕: “真没想到,他要找的是‘那位’。” “难怪我们没想起来!” “又难怪老觉得见过!” “唉,人家都爬上去了嘛!” “靠着‘那个’爬上去的……” “嘘!” 这话实在不方便说。 要知道,在画城这个地方,要往上爬,除了实力,也可以靠睡觉…… 好吧,能把自己睡上去,也算一种实力罢。 而且能睡上去的,不只有女人,还有美貌的少年。 阿西正好是这么一个美貌的少年。 他也能干。在矿山里,咬紧牙关努力的干活,以为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挖到一块狗头金,或者是高纯度的大块火石、或者是别的什么珍贵宝石。 但是到最后,他终于发现,他要出人头地,与其干活,还不如跟人睡觉。 甚至,他如果不答应跟人睡觉,辛辛苦苦干活都没用。说不定被人打晕过去,还是不免那啥…… 那还不如主动睡觉! 于是他终于出人头地。 他并不在这座矿山里做苦干。如今他代表无常君,巡检各处矿点。 今天他又到了绿华石矿。 今天他的神情跟以往都不一样。他脸色比从前都苍白。 “人来了?”他问,声调里很有威严。 越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往上爬的过程中越是用了种种不齿于人的手段,坐到高位之后,越是要撑出这种威严。 “是的。”矿山里人毕恭毕敬回答。 阿西往会客室走去。 在他背后,矿山里的人就换了一副嘴脸:“听说干这个的人,P眼松了,放屁都嘣不响,是不是真的?嘻嘻……” 老成点的连忙阻止:“被听见!你们也想去肥田?” 说笑声消失了, 第二十八章 一双不孝子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东看着阿西。阿西变了很多。 以前那个美貌的少年到哪里去了呢?眼前这个男人……肤色很白,神情比较妩媚,身姿比较婀娜。 可阿东不觉得美。 阿东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闷闷的,想撕裂什么、狂吼一句什么。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里。 “嗯……哥哥。”阿西对他笑一笑。笑容也很勉强。 “真是你?!”阿东跳起来。 “是啊。”阿西叹气,“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时很有些羞愧。他这些年做的事,要从头解释起……真是太折磨人的事儿。 同时也终于释然。 他还有个更大、更恐怖的秘密。既然阿东连他卖过屁股都不知道,那么,那个更大的秘密,想必也不晓得了。 只要那个秘密,阿东并不知道。阿西就愿意诚心诚意,向上天叩一万个响头,并尽一切努力保护阿东、让阿东荣华富贵。 他阿西付出最可怕的代价、蒙受最难以忍受的污名,而博取的好处,他愿意全都给阿东,不要阿东受任何苦。 阿西泪光盈盈向阿东伸出手:“哥哥,你……” 阿东也是泪落湿襟,向他伸出手:“阿西,你——” 一边说,一边短剑出。 当割开藏金包袱时,那短剑看起来很笨拙;当旅馆中跟赏金猎人斗时,那短剑看起来不错了,但还不够;如今,贴身相搏、以命相付、不留后路,雷霆一击。 阿西逃跑。 逃跑时短剑已经刺破了他的肚子。 阿东受过严格训练,现在证明自己不负教官的期许。 阿东没有选择头、喉、或者胸。因为这些部位都比较高,视线容易照顾得到。 他选择肚子。 而肚子里内脏很多,并不是刺中哪里都致命的。 万一刺到肋骨上,被骨头挡住,那就更白刺了。 阿东准准的扎进了胆。 “包天狗胆”的那个“胆”。 人的胆往往都不在在,但只有一个,一旦被刺碎。这人再难保住生机。 阿东完全没有扎歪。阿西的胆完全碎了。 阿西唇边绽出一个笑:“那么,你……” 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事实上,他连前三个字的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只是嘴唇蠕动一下,就栽倒在了地上。 一直到那张粉白的俏脸栽在地上,他仍然笑着。笑得那般的,如释重负。 阿东也笑了起来。 他笑着跌坐在阿西身边:“是啊,我知道了!” 武士们冲进来。 “那我们一双不孝子,一起去跟爹团聚好了。”阿东笑着回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他抹自己的脖子,比杀别人更见利索了。 无常君到底不是真的地狱无常,他手下的武士,也不是真的小鬼。他们再怎么凶势煞煞,也挽不回局势了。 如阿东所料,他被剥皮碎尸、悬挂四方、以诫吓众人。而宝刀拿了份赏赐。 “不用。”宝刀对这份赏赐实在拿不下手。 “君有赐,不敢辞,听说过没有?”武士冲她瞪眼。 宝刀想说你们又不是真的城君…… “多谢无常君啊!”二娘斜刺里冲出来,帮忙把赏赐接在手里。 “不如你们让我学学怎么能把绿华石磨成粉的啊!”宝刀只好见一步走一步,给自己争取最好的步数了。 “你是奸细吗!”武士板起脸。 “奸细会自己这样说出来吗……”另一个武士挠头。 “喂,你应该知道我们只是出火石吧?机器还是未城那儿抄过来的。你要学,不如去未城更安全嘛?”还有一个武士插嘴。 “喂!”其他武士都警告他。 这个武士赶紧闭嘴。虽然他说的也不算什么大机密……在画城,总归少说几句比较好。 “总归,你既然说出了奸细的话,就要接受一下我们上头的处置。我们先去上头回禀,你等候发落啊!”第一个武士向她宣布。 “哦……”宝刀闷应一声。 “完了,你完了。”二娘碎碎念。 “怎么完了?”英英、二娘共同的男人、米粉店的老板没听到前面的话,插了句嘴。 “你先把那什么英英跟我交代清楚!”二娘拧他耳朵。 宝刀也要求他交代清楚。 老板苦着脸:他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真的!经过安城,得到小姑娘青眼,跟他睡了几觉,他很感激。但他也要做生意嘛!来了画城,遇见二娘……哦,二娘在安城被宝刀吓坏了,带着丫头茧儿逃出来,想来想去,也进了画城。后来两个人就搭伙过日子了。这也是形势使然,怪不得谁的,对不对? “那茧儿呢?”宝刀忙问。 这个那个……夫妻俩就不便直言了。你推我、我推你,二娘慷然道:“好吧,看你也是快死的人了——” “咳咳!”老板清嗓子。 “真的嘛!”二娘道,“我就跟你直说吧,宝姑娘,这画城,过日子不容易,可要赚钱嘛,比哪里都容易!茧儿又青春、又会来事,身段儿又好,进无常君的宴会侍奉了。等赚到大笔,咱们奉承她还来不及呢!” 老板脸皮不够厚,躲到旁边去了。 无常君的宴会?还真是宴会!见天儿的招待客人。那些客人,都是很有来头,才能赴宴。宴上的食物特别特别好、音乐特别特别好,招待也是…… 呃,说起这招待,宝刀这娇憨的小姑娘面前,不便明言哪…… 那些招待们穿的衣着…… 唉不好,光是这衣着,就不便明言了啊! 总之,宴会的采购部老是在外头定做衣物,但是从来没有定做过侍女的内裤。 还有,所谓衣物,一半是衣裙,另一半是绳子啊珠子啊什么的。 听说珠子绳子,就当作蔽体之用了。简直蔽了比不蔽还要命…… 更过份的是,就那些衣裙,也不够剩下的人数分配,听说,她们是拆开来穿的。就是每个人只穿一套衣裙中的某一部份,把其他部份都露出来…… 一想到彼情彼景,老板一边暗骂“不要脸”,一边忍不住,身为男人,有某种反应啊…… 再说,那宴会招了女孩子进去,不是直接用的,还要训练很久、很久。茧儿卖身进去已经好几个月了,现在才刚刚能进行招待。光是端盘子端菜要训练这么久吗?这训练的都是、简直是…… 那啥!老板面壁,他已经站不直了。 “什么什么?”宝刀追问。 “总之都是拿命博钱就是了。”二娘道,“你都快死了,先想想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你才要死了!”宝刀不得不跟她翻脸。她撒谎的事儿,宝刀还没跟她算清帐呢!她还老捋宝刀虎须? “谁叫你张口就想学人家机密?人家都说了要拿你当奸细查了。奸细什么下场?”二娘道,“我说实话呀!” “那你们跟奸细是亲友,你们什么罪名?”宝刀反问。 二娘脸顿时白了:“谁跟你是亲友?” “你是我二娘。他,”宝刀一指老板,“他亲口承认我是他前面老婆的姐妹。” 老板脸顿时也白了:“我、我是觉得对不起英英。我是想救你。可你——你也不能这样害我啊!” 正说着,武士们又来了,说上头有请宝刀。 宝刀问老板:“你有空还是看看英英去吧?她想你。” “别了。”老板苦着脸,“你有机会再见她的话,不如告诉她,别等我了。我这不方便去照顾她嘛!” 宝刀也觉得是这样。归明远照顾英英,在宝刀看来,比这老板照顾得好多了!他还是配二娘吧。 “祝你们百年好合。祝英英跟归大哥也好好的。祝我早日找到爹爹。”宝刀衷心道,抱着良好的期望跟着武士去。 “死了千万别攀上我啊!”二娘追着叮嘱,“念在我也伺候过你爹、照顾过你。没功劳也有苦劳。念在我们都是女人!” 宝刀一脸黑线。 这时候,正巧慕飞也在问简竹:“你说那丫头到画城,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啊,她只是去学手艺的,又不是去造反。”简竹看起来很笃定。 “说得也对……”慕飞挠挠头,“如果她有难,师父也会救的对吧?” “她又不是我徒弟了,救她干嘛?”简竹闲闲道。 “师父!”慕飞苦着脸。 “好啦!她不会有危险。”简竹保证。 一个在大海啸里都能生还的家伙,简竹觉得,福大命大,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儿。何况他还给她输进了加倍的狐息。如果她有什么,他这儿也会有感应嘛。 目前来说,他觉得宝刀岂止没有危险,她个小丫头似乎还顺利得很哪! 除非那丫头太蠢了,连有危险都没发觉……应该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吧?简竹不是很确定的想。 屋外有客拜见。 “大乔——不不,乔老板。”慕飞窗户里一张,高高兴兴向简竹报告,“他自个儿上门来了!” “唔。”简竹眯着眼笑。关于朝廷彻查投机一案,他最关键的一步棋,总算有用了。 宝刀已经见到武士的“上头”,乃是无常君本人。 而且大乔踏进简竹门槛时,宝刀正向无常君问出了一句真正自寻死路的话:“可是,阿东为什么要杀人然后自杀呢?”RS 第二十九章 大凶若隐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无常君的住处,清静得出乎人意料。若事先不知道主人的身份,还要以为这里住的是一个隐士。 但见清泉白石、幽籁吟风,连绵足有十余丈,成了道长廊。长廊尽头隐起一座月亮门,门外站着两个青面獠牙的神像。 带宝刀过来的武士,到这门前,就恭敬的退下了。 他们腰弯得很低很低,就差没有趴到地上,像乌龟似的四爪倒退着走。 他们退下去,神像则动了动眼珠子,看了看宝刀。 原来那两尊神像是活的。 宝刀怪有兴味的跟他们对视。 宝刀觉得,世上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有很多,可是像他们这样的神像却很少。她完全可以多看他们一会儿。 神像跟她只对视了一小会儿,果然不再盯着她看了。 一尊神像腿脚活动起来,往月亮门里走,示意宝刀跟上。 宝刀从门洞下头走,神像却是从门上头跨过去的。 那门不算很高,但也绝不很低。神像腿就那么轻轻一抬,很容易就从门上跨了过去。 宝刀继续很有兴味的看着。她想,如果她也学会这样的本事,走南闯北就更容易啦!长长的路、高高的山,跨啊跨啊,就跨过去了,该多么开心? 无常君望着宝刀,问:“你好像很开心?” 宝刀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那儿坐着人。 都怪无常君太普通了,而且太能融入环境了。就像乌龟趴在石头上、青蛙蹲在叶子上、小虫子踩在树枝上,那么自然。宝刀都没觉得那边有人在。 无常君的长相也很普通。如果给他换一身粗布衣服,丢到人堆里,搅一搅,回头绝对没法儿再把他拎出来。 他现在穿的衣服也并没有多华丽,只是舒服、顺眼。 “我、我不开心!”宝刀迸出这么句回答给他。 “为什么?” “因为有人刚死了啊。”宝刀苦恼地说出了那句自寻死路的话,“如果说七老八十了,老啊老啊,很自然就死掉了,那没关系,可是,你说阿东为什么要杀人再自杀呢?” 无常君笑了:“你刚刚才领了我的赏银。” “唔,谢谢你!” “我给你赏银,因为你告发了一个叛逆。” “唔……” “可是你,其实同那个叛逆,交情还不错对吧?” “不知道算有什么交情。”宝刀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就是觉得他这样死了,让我很不好受。” 无常君摇头:“我也不好受。” 似乎他现在真的很空闲,他居然给宝刀讲起故事来:“从前有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找个地方发财。他们找了个很适合发财的地方。那个地方也很适合死人。为了不死,他们一起努力奋斗。孩子里的哥哥,武学还算有点天份,最后当上了彩鞭护卫。当父亲的男人呢,也算有点运气,挖矿挖到了一大块宝石。 “可惜这块宝刀,他并不是到荒山里挖到的。荒山里挖矿比较自由,但要挖到好矿石也比较难。那位父亲选择了挂靠现成的矿点来挖矿,这样一来,挖到任何东西,按照规定,他要向矿主交提成。 “父亲在这里走错了一步。他不想提成,而想带着宝石逃跑。小姑娘,你刚拿了赏银,你也知道,告发叛逆有赏。我们这里赏罚是很聪明的。于是两个孩子中的弟弟,选择了告发自己的父亲。那弟弟本来发展得也还可以,借这次大功,彻底爬到了管理层。 “可惜,很多人有野心、也有决断,事后却又会害怕,那弟弟怕哥哥发现此事后,会报复他,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干掉自己的哥哥。他不敢自己下手,就勾结哥哥的竞争者,给哥哥一件很严峻的任务。哥哥无法完成,面临死亡的结局,也算运气好,竟然逃了出去,几年后,又想办法回来了。 “弟弟设计杀哥哥时,没有让哥哥知道是自己下的手。哥哥回来之后,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假惺惺倾其所有,要赎弟弟出去——弟弟现在是管理层,不用赎身。但如果,这位弟弟没有告发过自己的父亲,那么,现在还在矿工层,有工作合同拘束着,干活确实会比较辛苦,也确实很有可能会劳累而死,想走的话,只有赎身。 “那么,这样一来,弟弟以为,哥哥什么都不知道。他下过一次杀手,第二次居然下不了手了。很多人都犯这种毛病,做事不彻底。这位弟弟,居然还真的去见哥哥。哥哥可没有那么心软,也没给弟弟废话的机会,直接就下了手。” 无常君把这个故事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向宝刀欠身:“是你帮这位哥哥进城。你现在知道了?帮人做好事,不一定有好结果。” 宝刀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了。” “后悔吗?” “没办法后悔啊。我当时又不知道!” “那么以后再遇到求助,你会多考虑一下了吧?” “嗯。” 无常君长长的看了她一眼:“可是你还是会选择帮助他们?” “应该会吧?毕竟也没有办法事先知道结果嘛!帮助他们,至少他们觉得这种帮助比较好啊!”宝刀回答完,反问他,“你很空?你经常肯花时间帮人讲故事?” “不。”无常君长叹,“我在等——” “等什么?” 无常君闭了闭眼睛。 他的宴会。他的那些富裕极了的客人。他的那些令人满意的侍女。他的那些不足向外人道的节目…… 其实,对他、对他们来说,也是很正常的节目了。正常得就像,小姐在窗前逗鹦鹉吟一首诗,厨房里厨师割开一只鸡的颈子,春晚了樱花就谢了,两只蝴蝶在一片叶子下把尾巴粘连在一起。 太正常不过的景像,但是对外人来说,太难。对其他世界的人解释,什么是小姐,什么是窗,什么是鹦鹉,什么是诗,这过程中往往还冒犯了其他世界人的道德观,既疲倦、又无趣。 无常君就不再解释了。 然而前几天,在那节目里,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即使无常君,都觉得很意外。 有两位客人,竟然觉得他这样的宴会节目都不够刺激——又或者以为他的宴会就该是藏污纳秽的地方? 那两位客人哪!真是有胆子、有创意。他们竟然绑架了另一个城邑主人的女儿。 那个城邑比较小,而主人野心勃勃。他不让人家称呼自己为“君”,而只肯接受“爵士”的头衔。 有些人可能赞叹爵士的谦虚。而无常君明白爵士的意思:爵士嫌自己的地盘太小了,与自己的能力不相称。爵士用头衔来勉励自己。天天听、时时听、刻刻听。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吞并其他地盘,至少要像无常君这么大的地盘,才配称为“君”呢! 那两位客人还真以为爵士是个好欺负的,把他的女儿绑架到无常君的宴会上,以为有无常君的庇护,爵士就不敢放个屁呢! 无常君及时阻止了他们。 那时候,他们已经快要得其所哉了。爵士的美丽女儿被他们下了药,呻吟着、湿润着,也很希望他们快点进来。 无常君劝退了他们。在那种场合,可以理解,无常君使用的劝说手段,无法太温和,也不能仅限于“说”而已。 富有的客人们深觉受冒犯。他们咆哮着向无常君威胁:以后不要想赚他们的钱了! 无常君只能深表歉意。 美丽女儿满脸是泪、大腿比脸还要湿。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求有人能够帮她熄灭她体内被烈药所点燃的火焰。 无常君觉得这样不行。 如果放任她这样下去。哪怕没有男人,她用自己的手,也要破坏了她自己的女贞。 无常君可不希望爵士咆哮着:“我的女儿在你这里失去了贞节!” 于是无常君想了一个办法。 正是宝刀他们商队进了市场的时候,无常君给手下发了一个命令,要找一个东西。 无常君的宴会上,应有尽有,只有那件东西是很稀有的。 那东西叫作“贞节裤”。 铁打的,穿上去之后,还可以上锁。上了锁之后,就不必担心什么了。 无常君的手下也果然能干,竟然真的找到了这玩艺儿。 他们凯旋而归之前,无常君不得不用绳索、以及自己的手和腿,亲自控制住美丽的小姐。 再美丽贤淑的小姐,在那种烈药下,也崩溃得如同刚失了仔儿的母兽。这么重要的人,无常君不放心交给别人。 等那铁裤子找回来之后,无常君如释重负的,亲手给爵士小姐穿上了。 夜未央。 无常君疲倦地托着腮,手肘支在雕花铁栏杆上,看着大厅里客人们狂欢。他耳边听到各种声音“叽哩咕噜”、“咕哧咕哧”、“啪噗啪噗”。 如果闭上眼睛,仅听这种声音,会以为置身于海底,听着很多软体动物蠕动和进食。 这里一切都可以进食,只有房间里那位小姐,受着药性所苦,翻滚嘶呻,手指抓伤了自己娇嫩的喉咙,不得所食。 第三十章 饕云壁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终于药效过去了,爵士小姐像条死鱼般躺在地上。无常君替她缷下了铁裤子,吩咐人:“洗干净、穿好衣服,给她父亲送回去。” 然后无常君就开始等待。 爵士那边,暂时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无风无浪的海面。 可是无常君知道,没有什么海面,会始终免疫于风浪。 无常君耐心地等。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会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譬如说,亲手用稻秸扎个小家具,然后慢慢地刷上颜色漆。又譬如说,搓几个面团,等着池塘里的鱼儿浮上来,送到鱼儿的嘴边。他甚至会跟落在身边的小鸟和气地说话儿。 本质上,无常君并不是一个很凶残的人,凶杀与暴力并不带给他快乐,只是他通向快乐的手段。 当还没必要采取暴力时,他会做一些很平静、很和气的事情。 甚至包括跟一个憨厚的小姑娘聊聊天。 “到了画城,你不想多赚点钱?”他问宝刀。 “阿东也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哦?” “有钱当然好了。可是也不是想钱就能赚到钱的啊。也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一切啊。”宝刀道。 “譬如?”无常君当然知道哪些东西是用钱也买不到的。他只想听听这小姑娘心目中的无价之宝是什么。 “我爹,你能帮我找到他吗?”宝刀认真地问,“我本来以为只要我出名、很出名很出名,我爹也许会找我的。现在我才知道,他可能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可是我错过了那么多时间,没有好好的找他。他本来在白龙寨,我们有整整九十二个人呢!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他叫白顶天。” 无常君仰头想了想。 他这一生获得的所有信息,都好像用笔刻在脑海里,一页页的拉过去,他一行行的回忆: “哦。白顶天!” 无常君想起来了。 安南的山贼。 这伙山贼干得挺漂亮,所以无常君的脑海里,给他们留了位置。但这伙山贼毕竟跟无常君关系不大,所以无常君对他们所知不多。他们神秘失踪。无常君倒也是知情的,第一反应也是:有什么特别的高手、也许是他们的对头出现了,把他们逼走了。 “抱歉,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无常君对宝刀道,“你知不知道你爹他们失踪以后,有人已经去那片山头找过了。他们怀疑山里有什么宝藏。” “什么?怎么会!”宝刀吃惊道。 “谁知道呢?不过,人心总是贪婪的。任何神秘事件背后,都有可能是某种宝藏推动。大家要抢宝藏,又要保密、又要劫掠,就可能出现各种神秘诡异的事情。所以。任何奇怪的事情出现,先朝着宝藏去想,也没什么错。” “吓!” “结论是没有。没有宝藏。所以大家也就渐渐的冷淡了。你是白顶天的女儿?我倒想问问你,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哪!” 宝刀把她见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唔?”无常君摸了摸下巴,“听起来是你爹劫错了人。惹上了不该惹的,所以就死了。那人也许够狠,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是没可能啊……然而死不见尸,这就够怪的了……” “所以他们应该没有死,对吗?”宝刀热切地问。 “不对。”无常君诚实地回答,“要把那么多活人毫无形迹的转移。比杀了他们然后毁尸灭迹更难。我想……嗯?!” 他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目光有趣地闪烁了几下。 宝刀急问:“怎么?” 无常君道:“我倒想起以前见过的一幅画面,跟你这事儿也许没关系,毕竟太过匪夷所思,然而也没有更贴切的了……” “什么?” “一团白色的云。下面有很多人,我想想——”无常君检点脑海里画面。“对了,正是百人。他们死了,但没有全部都死。我当时还以为画面表现的是这些人正在陆续死去,所以有些人倒地、有些人还站着。可是倒下的人数,是九十七名。倒与你说的数字有些接近。难道那团云只要吃这么多,再多了也不要?总之它吃了人,长出眼睛来。” “是妖怪吗?!”宝刀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后头的画面我没看。”无常君耸肩,“它也不在这里。” “在哪里?带我去看!” “我以为你害怕。”无常君瞄着她。她还在发抖。 “好吧。可是我还是要去。”宝刀道。 这时候门外的“神像”,又走进来一尊。他给无常君带来了信。 那信不形诸于文字、也没有声音,但无常君一下子就明白了:爵士宣战。 爵士号称,无常君送回去的他的女儿,已经被毁坏了贞节。 爵士甚至请中间人验了身:那美丽的姑娘,漫漫雪砂中的一泓清泉,确实已经受到了玷污。 于是爵士有了理由,撕下和平的牌子,向无常君宣战了。 无常君手指压在嘴唇上,沉思。 他已经不看宝刀了。 他曾经掌心里捧着一只受伤的小鸟,和气地与鸟儿说话。但出征的号角响起之后,他垂下手掌,任小鸟掉落在地上,大踏步朝战场走去,任小鸟儿被他的脚步踏死。 他并不热爱暴力,但他是个目标明确、行事坚定的男人。他往前走时,顾不上保护什么弱者。 宝刀陪他度过了等待的时间。现在,宝刀也已经是一只不重要的小鸟。 宝刀比鸟儿还没眼力见儿。她追问无常君:“什么时候你可以带我去看那幅画?那朵白云是什么?” “如果你能为我立下功劳……如果我能打胜此战,我带你去。”无常君许诺。 他在进行某场重大的赌注时,有这样的习惯:向某种微小的事物许诺。 譬如对一棵小草说:如果我活着回来,我给你浇水。对一尊残破的神像说:如果我赢到这笔钱,我给你再塑金身。 本质都一样。把输赢结果,分给别的事物一起承担,冥冥中就有了某种寄托、甚至是祐护。 无常君是这样相信的:一株小草,跟一个神像,起到的福佑作用都一样。与冥冥间某种神秘力量的契约,都能就此确立。 他跟宝刀定了约。 武士把宝刀带进了石料作坊。 作坊里的人,拿出一张卖身契来给宝刀签。 “呃……这是什么?”宝刀得先问个明白。 “你给我们做工,到死为止。或者直到你立的功劳足够赎身为止。你承诺会尽最大努力给作坊做出价值来。我们承诺,会尽最大努力保证你良好的劳动能力,给你基本报酬,当你赚到超越基本线的价值时,我们额外给你抽成。赎身价、功劳等级、劳动能力等级、基本报酬确定方式、额外制成的确定,都见清单。”回答道。 那张清单很长,也很详细。 “那我不是卖身成奴隶了?”宝刀觉得这清单不靠谱。其实帮佣也有自由雇工的选项的。宝刀瞄到了。她想更详细了解一下自由雇工的章程—— “无常君答应你了。你已经是他麾下光荣的奴隶了。”武士说。 提到“无常君”三个字时,大家都很尊敬的行个礼,就像其他城池的忠臣提到城君时一样。 “喂,我不觉得奴隶很光荣!我没有答应他做奴隶啊!这里有误会,我去跟他谈——” “大胆!”刀子闪了闪。 “我是买过彩缨的……不是受保护吗?”宝刀落泪了。 商队头儿听说这件事之后,也要哭了:买彩缨是受保护,但也别直接去得罪市主啊!这还有救吗?没救了!“丫头,你能把自己整到这步田地,也够能耐的啊!”他诚心诚意向宝刀致哀,然后带着商队,走了。 大战爆发,他们只好改变行程,提前离开这不祥之地。 安城,简竹耸了耸鼻子:得!这臭丫头,终于惹祸上身了嘛! 乘着狐息,去了解一番内情之后,简竹与商队头儿的反应是一样的:能把自己整到这步田地,也算某种天份。 救她?呵,不不!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简竹觉得这种白痴般的处境,不值得他出手相救。 不过打心眼儿里,他许了一个与无常君性质类似的承诺:小丫头,如果你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都顺利脱身,而且还真的见到了画着我的那幅壁画,我要好好栽培你。哪怕你要杀我报仇,我都忍让你。但如果你死在这里……就当我浪费了我大好狐息罢! 安南的钦差大臣,启程向安城君洪逸复命了:麻料投机案已经告破! 罪魁祸首是张大佬。 ——对,是张大佬,而不是一开始千夫所指的大乔。 简竹从一开始,就比较喜欢大乔,而讨厌张大佬。 大乔识时务,说话动听。说话动听的不一定是好人……可是人类都够坏的,一定要共处的话,为什么不选个动听一点的? 简竹这样决定。 至于张大佬,简竹不喜欢他身上的气味。 大乔投靠简竹,两人联手,把罪赃都栽到张大佬身上。张大佬在被抓之前,逃亡了。 张大佬没想到自己能逃走,更没预料到,竟是那个人帮他逃亡。 第三十一章 大佬逃亡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那时候张大佬已经快急疯了。 自从钦差大人过来,他就幸灾乐祸。到底谁在麻料风波后头,推波助澜,坑了他一大笔钱?他等着看! 听说嫌疑犯可能是大乔,他还唏嘘:看不出来嘛!大乔那家伙,果然是扮猪吃老虎。坑了大家那么多钱!太坏了。 后来钦差就找他谈话了,问他有何感想。他表示:坚决支持钦差办案!希望大人快点把坏人抓起来,追回赃款,退给大家。 钦差大人笑了笑:“张老板果然老成。” 张大佬耸肩谄笑:“全凭大人抬举。” 似乎是拍了上钦差马屁,但事后想想,张大佬总觉得不对劲。 多亏了桑果酒铺的屈老板,消息灵通,人也很忠心,忙忙地跑来向张大佬报信:是大乔反戈一击,栽赃了张老板您啦! 钦差大人是准备抓人前,审讯来的……看来他真的觉得张大佬很靠不住,很可疑,撕破脸之前先摸摸底,然后就等着翻脸下手了! 张大佬恍然大悟:“奶奶个蛋!难怪问我怎么从张邑到桑邑了!” 张大佬本来是张邑人。张这个姓,就是张邑最大的姓氏。他在张邑本来也干得很不错,都已经跻身为几巨头之一了,可这个时候,他急功近利,布了个局,打算通吃几家,结果被心细如发的傅琪发现,人脉深广的大乔作主反布局,狠辣的瘸子秦下手反击。 那一战,张大佬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逃跑到了桑邑。而瘸子秦也正是在那战中,正式从水里登岸,晋升到巨头的行列。 而张大佬在桑邑慢慢的休养,重新坐大,这次吸取教训,稳扎稳打,终于成了桑邑头号老大。 但是对张邑这些老敌手们,张大佬仍然忌惮得很。 而钦差问这事儿,大概觉得他以前就设过局,有前科。 好个大乔,圈了钱,还要拿他顶缸! 张大佬泪水如秋叶,无边无涯萧萧下。 “老板,你先别愁。”屈老板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跑吧!” “跑到哪里去呢?”张大佬泪眼婆娑,“我还跑得了吗?” “跑得了的。”屈老板安慰他。 “哦?”张大佬红着眼眶望向屈老板。 那一刻,屈老板觉得,叱诧一时的张大佬,变成了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子,让人可以搂进怀里保护。 可是屈老板也知道,这保护的责任,不是那么好承担的! 一般的逃犯逃亡,这个身子逃出去就行了。可是人做到“大佬”这个级别,普通的逃亡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 大佬要逃,得带妻、得带妾、得带子女、说不定还带几条忠犬。除此之外,金银玉帛,历年搜刮所积,那也是带得多多益善哪! 这种逃亡,比一般人家出门踏青、远路走亲戚,阵仗都更大一点。 怎么才能逃得走。 “我去联络个黑道的大帮会,总归帮老板先跑了再说!”屈老板拍胸脯保证。 “全靠你了!”张大佬大喜,“等我有一天能回来,一定大力提拔你!有我一寸,就有你九分!” “借老板吉言了。”屈老板含蓄的回答。 于是张大佬逃亡之事,就紧锣密鼓的布置起来。 而钦差抓人的事儿,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钦差抓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是抓这么大的老板,一邑之巨鳄哪!钦差得先把证据落到实处,免得被人倒打一耙“任意枉法,欺压乡绅”。证据确凿了,还要妥善布置,不但把人抓进来,还得稳住当地的局势,如果人进了大牢,一邑的商路也都垮了,那末钦差这差使,做得还算不上漂亮。 这钦差也真称得上是老公事,稳扎稳打,那网撒得相当妥密,一般人还真溜不出去。 幸亏简竹是阿星的人。阿星是洪综的……咬紧牙关,就算是他的人吧!而洪综是钦差的顶头主子,这份量比泰山还重。 几重关系那么一绕,钦差大人明明稳极密极的网儿,就有了空隙。简竹从那空隙里,把张大佬,连同他的家人、大笔钱财,都运了出去。 所谓大笔钱财,当然不是张大佬的全部产业。仓猝之间,只能把他的现金现银、挑容易集中和运输的,运了些出来。 张大佬已经很感恩,满口价称许:“黑帮真仗义!比白道的人还靠得住!不知贵帮高名大姓?老大是哪位豪杰?日后张某翻身,定当拜谢。” 人家回答他:“恐怕你知道了,要开口骂的。咱们其实有仇。” 张大佬大惊:“张某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结过仇怨!请容张某当面谢罪。” 于是幕后那位终于现身了。 帽帷低垂,人淡如风。 张大佬“嗷呀”一声,身子都抖起来,手指指着简竹,忽而狂笑:“你们跟我开玩笑哪!你不是他,绝不是!” 简竹叹了口气,伸手给他看。 粉红的手,只此一位,别无分店。 张大佬面色如死:“你好……你好狠。” “张老板也够聪明的。”简竹称赞。 简竹哪有天大的好心,就肯帮张大佬逃跑?实在是简竹栽赃给张大佬,并不那么容易。即使他是一只狐狸,在钦差的顶头上司那儿也有人脉,仍然无法给张大佬的罪证坐到实打实。尤其是张大佬落网之后,钦差追赃。这本来就是假的,张大佬如何吐得出来?到那时,钦差难免发现破绽,简竹岂不弄巧成拙。 于是简竹推了张大佬一把,让他逃跑。 简竹还很客气的让他带着人和钱跑。 等钦差发现之后,当然不会以为张大佬只带了那么点钱,一定以为他把赃银全带跑了!这样一来,追不成实赃,也就可以解释了。张大佬这一跑,把他自己的罪名给坐实了。 “我倒帮你坐实了我自己的罪。”张大佬笑着笑着,哭起来,“你一进桑邑,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我没想到你这么狠!” “是啊,有一点小慧眼,还不如完全没眼力劲儿哪!”简竹同意道,“你如果完全看不出我的本事,任我做去,我也未必把你置之死地。你如果索性更聪明一点,看出我比你高明多少,不是你蜉蝣之力所能抗衡,一开始就归顺于我,我也不会让你吃亏。” 张大佬立刻想起了屈老板。 屈老板当然是简竹的人,张大佬现在算明白了。 看来屈老板跟着简竹混,也没有吃亏。 张大佬把牙咬碎,若照着往常的性子,就该放狠话了:“等我回来,我叫你加倍偿还!” 以前大乔、傅琪、瘸子秦三家分张邑,把张大佬赶出去。张大佬被搞得有多可怜?岂止身无长物,简直还背了累累债务!可是张大佬仍然咬牙放了狠话,而且果然在邻邑另辟蹊径,坐成一家独大,傅琪等人尽管跟他有仇,也不得不时不时跟他交易。张大佬一有机会,还要狠狠阴他们一把! 如今,张大佬把加倍的怒火指向了简竹。他心中就要发出复仇的毒誓了! 可是在那怒火之下,有点儿发虚,像是冬天被子薄了,不知哪儿就漏那么点风。 有那点儿风在,温度捂不住。怎么努力都捂不暖。 张大佬的怒火,悄悄从那道虚缝往外泄。 简竹跟张邑的那三位,不能比。真的! 张邑那三位反戈一击,固然漂亮,但张大佬事后反省,能看出他们的路数怎么来的、能想到自己哪里过于疏忽,也能憋出改进的措施。 可是简竹这一局,凌波微步,步步无痕。张大佬如今虽然知道自己栽了,也大略知道自己被套进了一个局里,全仍然摸不清局里的路界,更想不通简竹每步是怎么走的,从而完全没有头绪应对。 张大佬输给张邑的三位,是战术上的失败;输给简竹,完全是高度上的落差。 这落差补不上啊!要怎么补? 张大佬心底,虚虚的给自己泄气。 简竹帽帷下,也在轻轻的吐着狐息。 他被封印伤得很重,无法直接颠倒世上黑白,但可以巧妙的利用人心的缝隙。 张大佬心虚再先,被简竹狐息侵入,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软弱,终于膝盖一弯,“噗哧”跪到了地上。噤若寒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简竹等了片刻,直到确认张大佬心地彻底被屈服,这才将手掌覆在他头上,轻言慢语道:“不用怕,你先走吧。跟我的人保持联系。有一天,我会起用你。让你得到的,比如今在桑邑拥有的还多。” 这许诺得,好不托大。若依张大佬往常骄傲的性子,就该照头唾过去。如今张大佬心底,骄傲的根子也确实萌动了一下…… 大地已经冰封,虚荣的根芽冒不出头。 那傲气瘪下去了。张大佬低着头,反而感觉到了踏实。 不再自大、不再斗气,就这样向一个人俯首贴耳、承认他的权威,把自己今后的身家荣辱都托付。张大佬感觉到了踏实。 只有一个奴才,才能享受这样的踏实。 简竹知道,要把一个人彻底的收为奴才,也并不容易。尤其是越厉害的人,收服越是困难。张大佬现在的势头不错,以后少不得要经历几次反复,还得慢慢儿调教才行。 现在不急。 “去吧。”简竹微笑,“我会照顾你。”RS 第三十二章 上房揭瓦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傅琪在小棚子里,咂着小酒,品着小菜。 夕阳快要平西,远近炊烟四起。这里离安南已经很远,可是只要有人家,近暮时炊烟四起的温馨景象,也差不了很多。 这一带并不算高贵地带,有几个吃饭的小铺子,都很简陋,红炉大饼、粗茶肉馍、菜饭管饱。 而傅琪坐的那个小棚子,比不远处那些小铺子都更简陋,上头搭着粗茅草,条凳的四条腿不一样长短,坐的时候要很小心,不然容易把碗里的酒倾翻。 碗里的酒,看起来很浑浊,入口绵醇,但如果喝得多了,一头栽倒,半天之内都不会醒过来。所以有些黑店拿它当蒙汗药的药基。 这个小棚子显然不是黑店,用街上卖的香酒把它酒力冲淡了,口感则更好。 若有往常,傅琪得赞一声:“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可如今,人间第一妙酒,得推安南阿星姑娘酿出的新酒。 傅琪一路行来,已经听到多少句“阿星”、“新酒”、“好酒”、“星美人”。而且这些字眼儿,还总跟伯少君洪综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让傅琪怎么办呢?一个是他心心念念爱着的姑娘,另一个是号称心心念念爱着他的贵人。 如果说人的烦恼,都从爱恨中来。那么这个结局倒也不错。他爱的、与爱他的,自行解决掉了。从此他可以无牵无挂了。 没有男女之忧烦之后,傅琪走了别的路子,往口腹之欲去享受人生。 他品尝了很多地方的酒菜,也发现有的饭店手艺还可以。可惜在那里来来往往,也总听得见“阿星”、“少君”。于是傅琪筷子上的好菜,夹到嘴里,也变酸了。 傅琪也曾经试着包间。他带出来的钱,不算很多,也绝不少,天天包间,也可以包个几百天的。几百天之后的事?哪个管他! 傅琪从来不是很小气拘谨的人。 于是他掏出银钱,包了间。 一般来说,包间的座位都不止一个,包间里的客人都不止一人。得主雅客勤、两两相对、或三五聚首,说些体己话儿,不要人打扰,才订包间的。 孤身一个人来,拿出银子,要一整个房间,只孤身一个人坐,这种人都是有点格调……或者说脑袋有点问题的。 酒店很欢迎脑袋有问题的客人。只要客人给钱。 傅琪在包间里坐了几顿饭之后,终于自己也觉得不对了。 尽管没人在他耳边叨叨……就是太安静了!所以他耳边自己萦绕着那些讨厌的字眼儿!都斩不断、驱不走的! 看来只有请几位客人陪他坐着唠嗑,才能把那些讨厌的声音彻底赶走。 要请客人也容易!只要有钱,卖笑不卖身的姑娘、或者卖身不卖艺的姑娘,或者能作诗赋的秀才、或者能讲整篇传奇故事的小老儿,都愿意过来凑趣。但那样一来……傅琪想起他的义父,傅老太爷。 傅老太爷买了那么多女人哄他开心,傅琪在旁冷眼看来,只觉凄凉。 傅琪自己可不要变成那么凄凉的人。 于是傅琪离开了酒楼,到街头,耳边时不时听见那些讨厌的字眼,那就听吧!听啊听啊,他也死不了,说不定有一天会习惯了呢? 在一个小饭铺里,傅琪吃到了几盘也不怎么样的菜,然后就进了他们的厨房。 再然后,傅琪就被单独招待进了小破棚子里,吃单盘小灶的酒菜去了。有一只癞皮大狗,见天儿会蹲在棚前,也不贪他赏根肉骨头,只管趴那儿打盹,仿佛个专业守门的。 今儿傅琪流年不利,吃着吃着,又听到外头那些讨厌的声音了。 照理说傅琪听了这么久了,也应该慢慢习惯了。可是阿星他们整出的动静,目标就是:不管他走到哪儿,绝不让他清静! 阿星不用雇人敲锣打鼓作宣传。她跟少君的故事,已经太引人注目了。那个噱头,都不用像简竹推归明远似的、得出钱请人来唱——各乡各地,已经有很多人自动给她编各种唱腔了。 美人。 美酒。 布衣。 飞上了伯少君的枝头! 少君婚事刚刚出现波折,就有了美艳的酒姬相伴! 这简直都用不着怎么加工,天生就是传奇的好版本。 在流传过程中,艺术家们做的贡献就是,加进自己喜欢的调味素。有人把这个做成了才子佳人版、有人做成了悲情版……有人甚至做成了S情版! 前几天,傅琪耳朵里听见的,还只是“说”而已。如今,那帮子人说都不过瘾了,有的南腔、有的北调、有的敲桌子敲水碗的,扯着嗓门唱起来了! 艳词秽语不堪入耳,傅琪满心悲凄,望着斜阳金晖映着烟波,想:难道只能躲进深山里了么? 正在此时,外头有另一种声音,盖过了说唱声:有人打起来了! 癞皮狗哆嗦了一下身子,站起来。 棚很小,狗很硕大,站起来之后,傅琪棚里的光线都暗了很多。 狗入神的朝前看了看、听了听、嗅了嗅,发现没有危险,就又放心的蹲了回来。 棚子是在两间瓦舍的拐角处搭的,地势很隐蔽,棚前有一个大稻草垛,被阳光晒得金灿灿、喷喷香的。大狗趴在稻草垛后头,觉得安全极了。人类们再怎么打,应该不会打到它。 这样一来,稻草垛之后是大狗,大狗之后才是瘸腿条凳老木桌。傅琪坐在老木桌之后,就觉得更安全了。 饭铺外头的另外一个铺子老板,则要哭起来了。 他开的是陶器店! 一排的陶罐子哪!大的小的,圆的扁的,可以泡咸菜、可以酿酒、可以装豆子,最大的那个,甚至还可以把一整个人都藏进去。 除了陶罐子,还有些猫儿狗儿,大象小老鼠,都是陶土捏了,烧出来的,粗糙的那种可以给小孩子当玩艺儿,精致些的,摆在柜子里也是好看的。 为了让顾客们看得更清楚、更想买,陶器老板把这些东西,都搁在铺门外头,占了道,像怪没廉耻的搽粉戴花姐儿,倚着门、挥着手帕,劝客人停下来。 万一有顾客跑得快,打坏了陶器?不怕不怕!叫他赔呀!陶器老板五大三粗,养了一个比一个健壮的三个儿子,手抱胸肩并肩一站,能把这整条路都堵了!还怕他不赔? 但今儿饭铺前头的打架,不寻常! 俗话说,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那饭铺前头,时而上蹿下跳、时而渊停岳峙、时而上房揭瓦、时而下五洋捉鳖的劲头。不用多行家里手,陶器老板也知道:坏了! 被这伙人打起来弄碎陶器,能要得到赔偿吗?他带着儿子们堵街索赔,反被打伤了,怎么办?更有甚者,如果这伙打架的也不说不赔,但是互相打死了!踢碎他的陶罐,转眼这个割了那个的喉、那个戳了这个的胸,一块儿扭死在街心了,陶器老板更问谁要钱去?! 有鉴于此,陶器老板叫着三个儿子,赶紧把陶器都搬铺子里去!关铺子门! 饭铺老板跟陶器老板想到一块儿去了。可惜架是从他饭铺子里打起来的,他要收拾碗碟都来不及,急得嗷嗷叫唤。 才叫了两声,饭铺老板又不叫了。 原来这打起来的,可真是行家里手!别瞅他们打得热闹,一拳一脚往死里招呼,可是除了目标之外,他们绝不乱来! 他们的打击都很精确,一拳出去,瞄着鼻子,绝不去打柱子。本来踢腰的,腰没了,飞走了,再踢出去要踢着桌腿了,他们足尖与桌腿轻轻一挨,立刻收回来,绝不浪费力气做无用功。 饭铺老板放心多了,一边继续收着碗碟,一边有闲心看他们打架了。 说是一伙人打架,其实是六个人打一个人,或者说那一个人单挑六个。 那个英勇的,是个小伙子,眉目漂亮,像个姑娘家,出手虎虎生风、一派大家风范,纵然本地最好的武师,恐怕对他也要甘拜下风。 那六个,也明显是行家里手,年龄老少各不同,打得却那个老辣,而且招式间透出的杀气,不是玩假的。饭铺老板才看了没多久,就心头凛然、满身起了鸡皮疙瘩,感觉置身于死人堆里、面对着几个罗刹鬼,竟不敢再看,哆哆嗦嗦爬到店角,和客人、以及碗碟们,躲在了一起。 六个人中的五个,把漂亮小伙子逼到了死角。六个人中的一个,瞅着机会,朝小伙子当头打去。那拳头,足有醋钵大! “完了!”所有人都闭上眼睛想:小伙子完了。要就地变肉饼了。 “哗!”但听一声巨响! 小伙子竟从那六人包抄中,间不容发的躲了出去,而且回脚踹伤了一个人的脚筋、又回肘揍裂了一个人的臂骨! 受伤的人脚步不稳,这个推那个、那个压了这个,醋钵大的拳头,也收不住势了,啪的打在饭铺柱子上。 柱子倒了,饭铺的屋顶也往下塌。 小伙子趁机要跑出去。那六个人追着他。唏哩哗啦又是一顿打,根本没人看得清怎么回事,总之饭铺的屋顶一路往下掉,一直到墙边,就是一群人以为安全、躲着的地方,把那碗橱给带翻了,叮叮当当的家伙往下砸。 不知谁拔嗓子叫一声“苦也!”,所有人狼奔豕突,埋头乱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 “我头破了,流血了!”有人狂叫,“我死了!” “不是,那个人刚才趴在你头上,他裤档吓湿了。” 第三十三章 大鱼出水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饭铺老板跌坐在倒下的碗橱、还有碎了的家伙之间。他觉得他自己才真要死了。 这铺子,虽然粗糙、虽然很小,好歹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好吧,他年纪并不很大,说一辈子有点勉强,最多是半辈子…… 可是心血全被人打烂了,他还能活下去不?他这一辈子!他死在这里了! “我死了啊!”饭铺老板坐在一地破烂当中,拍手跺脚的嚎,“哪里来的丧门星。我告官去!我……” 一个银饼子抛到他手里。 远远那么抛过来,力道够大,然而掷到他手里之后,他不觉得疼。那力道,把银饼送到他手里时,正好结束。就像有人面对面递到他手里似的。 这种控制力,也算是绝了! 一团打斗中,传来一声:“赔你们了!不用告官!” 与此同时,其他顾客们,手里也接到了小银锞。 看来这伙打架的,很不希望见官嘛!所以一边打,一边赔。 老板和顾客们捏着或大或小的赔偿,心里都油然而起这样一个念头:“天底下打架的如果都像这样,那该有多好啊……” 癞皮狗“汪汪”叫了一顿,似乎也是这么响的。 “唏哩哗啦啪!”打架的又把后头稻草堆打散了。 癞皮狗吓坏了,夹着尾巴逃了,并没有留在原地等赔偿。 作为一条狗,有的时候,它的节操比人类高得多。 傅琪还坐在里头,托着腮。 这一场打架,把讨厌的话都给打断了,他似乎应该谢谢这群打架的才对。 “唏哩啪啦哗!”这群人又把小棚子前头的棚架子也打翻了。 傅琪叹口气,客客气气的让位。 瓷器店的老板忙着招呼三个儿子,继续搬瓷器。这次是把瓷器从店铺往外搬。 多好的人哪!打坏人家东西,都不用招呼,主动就赔了!出手还这样大方!瓷器店老板希望他们快点打过来,把他店里全打烂了才好呢! 还有附近的蔬果店、裁缝店、脂粉店、家具店……都是这么想的! 傅琪从那一群两眼放光的老板们身后默默穿过,到河边坐下。 清风杨柳,波光粼粼,多好的景致。 渔夫钓起了一大条鲤鱼,拍腿大笑,又是多快活的景象。 傅琪招呼:“兀那渔夫,你可会做鱼?” 渔夫迟疑:“做便做得,家伙也是现成的。客人是想现吃?……只是小人做得不太好。” 傅琪道:“我买鱼。” 然后他借了渔夫家什:“我来做。” 做好之后,他招呼渔夫:“一起来吃吧!” 渔夫已经傻了:“你买了我的鱼,自己做了,再请我吃?” 傅琪道:“是啊。” “我今儿是遇见……好人了。”渔夫喃喃。 “你心里是说,你今儿遇见个傻子了吧。”傅琪冲他笑。 渔夫嘿嘿的笑。 “其实我不是傻子。我以前是个聪明人。”傅琪忍不住向他剖白。 如果说渔夫之前还有那么点儿怀疑,现在已经确定了:说自己是个聪明人的,准是个傻子。就像喝醉的人总说自己不醉。戴绿帽子的老公总当自己是清白的。 “行,行。您聪明!”渔夫笑嘻嘻的取出藏的酒,“我不占聪明人的便宜。一起来!” 渔夫的酒并不怎么样,但入口至少能辣上一辣、烫上一烫。 而傅琪做的鱼汤,却真的很不错。 “怎么,你以前是大厨?”渔夫忍不住问。 “嗯!我还是个木工、是个泥瓦匠、是个园子匠、是个抄写师傅。”傅琪道。 他心思灵巧,什么都会来一点儿,做得还算不错。 “厉害厉害。”渔夫点头,“那你到底靠哪个谋生呢?” “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是个商人。”傅琪道。 “哟!做生意,这可不容易!” “是啊,所以我就走了。”傅琪道。 “那帮我打渔也不错哪!”渔夫也是酒上头了,越看傅琪越顺眼。 “哦?你肯雇我?”傅琪大喜。 “雇你雇你。”渔夫连连点头,吹嘘道,“我可能干了!一天你猜我能打多少鱼?” “……十几二十条?” “嘿!十几二十?告诉你吧!整整上五十斤!”渔夫伸出一个巴掌,冲傅琪晃了晃,翻过来,又晃了晃,凑到膝边,再晃一晃,自己瞅着笑。 “哟,真厉害。”傅琪微笑。 他没有告诉渔夫,他全盛时,把五十个万斤的大米,说压着就压着、说给人也就给人了。 渔夫继续念叨:“我已经订了一张新网,有一天,我还能再打条新船!” 傅琪仍然没有告诉渔夫,就算如今,傅琪把家产托管给简竹,每期从简竹那儿能领取的收益,也足够买下渔夫的几条船有余。 “这么着,你就来替我做吧!”渔夫慷慨对傅琪道,心里开心极了。他觉得自己终于有做个老板的模样儿了。 “多谢。”傅琪道。 “吃,吃!”渔夫指着傅琪买下的鱼,慷慨劝傅琪多吃点。 其实傅琪已经饱了。 他就用筷子头,蘸着鱼汤吃。尝点鱼汤,不占肚子的地方。渔夫则大口喝酒、大块吃鱼。那种速度,竟然不会被鱼刺卡着,也算是绝技。 渔夫把鱼全吃完,傅琪也把鱼汤蘸得差不多了。两人一起分了剩下的汤,渔夫大呼痛快,把碗往舷外一送。 舷外有个破竹篓子,碗送在里头,船晃啊晃啊,水冲啊冲啊,碗慢慢就干净了。这也算渔家——尤其是单身的渔家,洗涮的方便之道。 傅琪也呼声痛快,跟渔夫告辞。 “你不能走啊,你不是做了我的伙计了吗?”渔夫并没有很醉,还想得起这个。 “我也想做你的伙计,可是我还要去找人。”傅琪诚挚的向他道歉。 “找什么人?” “一个我害怕的人。”傅琪道。眼神已经很明朗,映着清夜的波光,如星辰。 阿星的双眸已经够美,而现在,傅琪的眼睛,比起她毫不逊色。 人类的皮囊,是天地造就的艺术,而人类的灵魂,却是人类自己琢磨出来的珍奇。 当这珍奇,灿烂到了一定程度,映照出来的美丽,甚至可以超越天地的造物。 这里若有镜子,让阿星自己看,阿星一定会诧异:她一向不看在眼里的傅琪,这时候,竟然比她顾影自怜的模样儿还美。 渔夫呆看着,忽然也开了窍:“伙计哎——” “嗯?”傅琪仍然噙着那明净的星光,回首答应了一声。 “你逃的、你回去找的,必定是个女人哎!”渔夫道。 傅琪既下了决心,竟有闲情开玩笑了:“这可不一定!说不定就是个男的呢?” 渔夫摇着头,去拉船头的渔网。 他觉得现在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网刚收的时候,确实挺沉,再一拉,却松脱了。 这是大鱼逃网了! 却也作怪。若是用一条线,拴着鱼钩,垂到水里钓鱼,鱼力儿大,把鱼嘴拉豁了、又或者把钩拉断了拉崩了,脱线而去,还有得好说。这可是一张网!结结实实、老老实实、踏踏实实一张好网!能这么容易叫它说逃就逃了? 渔夫咬牙,把小褂子往旁一甩,抄起旁边的鱼叉,就跳水里去了! 傅琪不会撑船。 于是小船儿就悠悠然荡开。 水流轻缓。星垂四野。傅琪任小船儿荡着,悠悠看这夏暮的水乡美景。 水声突然急了。 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哗喇喇!一个人,就像一条大鱼被怪兽追着似的,破水而出,双臂撑在船舷上。 傅琪低头,见是那个饭铺里被人围攻的漂亮小伙子。他本能的往四周看看:其余那几个打架的会不会跟着跳出来? 虫声啾然,小伙子仰着脸,但见在星空之下,有一双眼睛,比星星刚明亮。 “你好啊,树人。”他说了这句胡话,安心的晕了过去。 渔夫随后从水里出来。 傅琪双手紧紧抓着小伙子的双臂,免得他滑到水里去,茫然问渔夫:“怎么回事儿?” “天晓得!这家伙猫在水里,弄破了我的鱼网!我把他弄上来了!” “他受伤了。”傅琪发现。 身上有血迹,虽然被水冲刷得很淡了,还是看得出来。 “要命!要命!”渔夫嘴里抱怨着,手已经去翻药。 常在水上跟鱼斗、跟天斗,难免受点儿伤,船上常年要备些药,治疗跌打损伤、破皮出血。 小伙子的伤在手臂上,傅琪帮他把袖子卷上去。 这么热的天,本地虽然近水,比起安南来多风而凉爽,但大多数人都是短打扮,就这小伙儿,还是长袖子,大约是宦家贵族的子弟,教养好、规矩大。 袖子卷上去,傅琪愣了愣。 伯少君曾对傅琪剖白心曲:“傅老板,我不是喜欢男人。可是男人生得如你,我为什么要喜欢女人?”傅琪当时只觉得恶心。 然而见着小伙子的手臂,傅琪觉得:若男人生得如此…… 呸呸呸,不能再想!他可不想自己变成恶心的人! 那条手臂,并不是说纤弱、多弱柳扶风。不是的!它健壮、有力,一看就是自立而有担当的臂膀。 然而这线条中,除了力之外,还蕴含着一种美, 第三十四章 你是树人吗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星也并不是那种纤弱型的美女。阿星婀娜、矫健。傅琪觉得,她像只母豹子,骨子里比谁都强悍,可是又能做出很妩媚的风情,存心要吃他的肉。他都知道,就是逃不开。 而这水里救起的小伙子……傅琪觉得,也拿野兽来做比的话,是一只羚羊。也有力,骨子里却天生多了种纤雅,而且食草。 傅琪亲眼看见这家伙跟那六个高手厮斗得有多狠,却仍然忍不住觉得:这是只食草动物,可以放心的相处,绝不用担心自己的血肉被啃了去。 “怎么了?”渔夫拿了药回头,看见傅琪神色不对,便问。 傅琪掩饰的咳了一声,连忙继续装着卷袖子:“这个——” “咦,怎么没伤?”渔夫也表示很奇怪。 “……”傅琪觉得自己真是醉过去了!看见血,卷起袖子想帮忙裹伤,可是那条手臂上没有伤,他居然还在假模假式的卷袖子! “想必伤在其他地方。”渔夫这样说。 傅琪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人也真是都醉过去了,就开始一起上手扒衣服…… 呃?! 渔夫住手,傅琪也住手。 渔夫背过身,傅琪也背过身。 好一会儿,渔夫瓮声瓮气道:“小哥儿,还是你来吧。” “什么?!”傅琪大惊,“你也看到了她是女的!” “你也看到了她有伤。”渔夫回敬。 伤在身体旁边。一块硕大的乌青,简直像是铁板揍的。 这种伤,不及时的好好处理,未必要命……但一辈子估计都要有后遗症了。 傅琪很郁闷:“可是给她治了,说不定会招她恨的啊!” “废话!”渔夫道,“看了摸了,她要么就喊着杀你,要么就喊着嫁你。所以你来,不能我来。她能嫁我吗?我可不想让她杀。” 傅琪看了看渔夫的脸,觉得他很有自知之明。 问题是傅琪也不方便让她嫁啊…… 傅琪小小声跟渔夫商量:“我们把她救了,然后立刻逃跑,让她不知道是谁救的,你看怎么样?” 渔夫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你扮成女的怎么样?” 傅琪黑线。 那小伙子,便是觉城与宝刀和兼思分手的一子。她呻吟了一声,体温又冷了一分。 看来是不能再拖了。 渔夫把药搁在船板上,人出去蹲在船头,继续补网、打渔了。傅琪默然片刻,抬手解衣。 她身体的其余部分,跟手臂一样美好。而她受的伤,比他们一开始发现的还要多。 全是内伤,没有外伤。 攻击者不知为什么,刻意避免了伤害她的皮肤。 然而内伤不是更糟糕吗? 傅琪用渔夫留下的药,给她敷了,又拿喝剩下的酒,烧热了给她摩娑前心后背、各大经脉,忙活到快天明,一子喉头略有些活动,傅琪张罗着又烧了鲜汤,和着药喂给她。 一子睁开了眼睛。 傅琪一下子没跑掉,怔了,心忖:要么告诉她,我也是女扮男装,她不用以身相许? 一子看定了他的眼睛,便微微的笑,道:“是我。是你吗?” 傅琪听不懂,只当是胡话。 一子又晕迷了过去,体温也开始升高。 渔夫常备的那点儿药,是不够用了。傅琪拿出身上带的银票,叫渔夫去请大夫。 渔夫把眼睛睁圆了:“原来你不用给我当伙计。大爷,那时候是消遣我哪?” 傅琪苦笑:“莫再说笑,快去吧。” 渔夫答应着上岸。 傅琪心中一动,又叫回他来,嘱咐:“有没有相熟的大夫,不会在外头多嘴的?” 傅琪是想着,这姑娘跟一群人打斗,也不知胜负如何,那一伙儿狠角色,说不定还在搜寻她。若是找大夫治外伤,传出去,叫那伙人知道了,寻上船来,擒了一子去,把傅琪和渔夫也胖揍一顿。那他们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救她。 “晓得!”渔夫满口应承道,“救人救到底。我既一开始没把她抛回水里,难道这会儿再引鬼上门?自有相熟的老哥儿。你放心!” 一去,果然引了个人来。 这人还口口声声念叨:“我出诊可贵了!你知道吧?我是名医。名医!要不是吃人嘴短……” “我送你鱼,你送我医,两不吃亏!”渔夫截口道,“来吧,刘大夫!” 刘复生进了船舱。 他就是那个守墓人用命请过桥、因缘巧合救了宝刀与慕飞性命的那位草根医生。 自从救了两个孩子之后,他声名鹊起。羊医生隐退,被简竹收去酿酒了。刘复生独霸桑邑行医市场,一时风头无二。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软肋就显示出来了:基础知识毕竟不扎实,靠草根得来的经验行医,某些症状碰到手里了,倒也能妙手回春,大批病人都要他看病,他在很多病例上就没那么灵验了。 刘复生琢磨着:还是见识太浅薄了。 于是他决定在外面游历游历,增长些见识。 到哪里去游历呢? 刘复生想起当年守墓人豁出命背他过桥、成就他一段传奇,却被春潮卷走,难免唏嘘。他想,不如就顺着云晓河往下走吧!说不定能找到守墓人的尸身呢? 胡九婶热烈的支持了他这个决定,并且乐意出资,赞助他的旅费。 有了慕飞这个争气的儿子,胡九婶如今出手是比较阔绰了。 云晓河自西来,往东去。当年兼思等人一起结队去找的,就是那条路。 如果它笔直流入海,那就糟糕了。完全不用去找了。到海里的尸体,全喂了鱼,根本找不回来。 所以海上的人也都是海葬。他们很看不见陆葬的。埋进土里,做个记号,隔段时间去哭一哭,算什么?人死了么,要葬到回不来的地方才痛快!陆上的人则看不起他们:把死者丢到海里喂鱼,然后再捕鱼吃?拜托!这不等于吃自己尊长亲友的肉嘛! 其实人都是逐利的动物。海葬和陆葬没有本质区别。陆上人挖地种田,死了人埋到地里,肥了地,喂了庄稼。海上人掘浪捕鱼,死了人埋进浪里,肥了鱼,再捞上来。本质全都一样。 云晓河不知是不是沾染了陆上人的毛病,对海鱼们有点意见,快流到海时,又拐个弯,朝南走了。 它会渐渐变细、汇入南边的水网中,变成别的江河溪流。 刘复生就这么一路走了下来,沿路关心一下:春来沿岸有浮尸吧?——哦废话,当然有——那么都是什么样的浮尸啊?有什么特征不? 这样打探,当然不可能太清楚。 其实刘复生都已经走过守墓人埋骨的地方了。守墓人一路被浪头打下来,渐渐水流缓了,他靠岸了,尸体已经被泡得不堪入目。岸边人把他扒拉扒拉,弄点土遮埋了。埋他的人,后来根本没有遇上刘复生。 他埋骨的地方,后来长出了很长很长的藤蔓。刘复生离这片藤蔓梢头最近时,是三百步远。 而后刘复生步步行远。 风吹过,藤蔓沙沙的摇。很快,就连这沙沙的声音,刘复生也听不见了。 刘复生走走停停,一直走到这一段水边,住了些时候,也行了些医道,有治好的、有没治好的,不管怎么说,赚了些路费——胡九婶赞助他的那几个,路上早被他花得七打八了。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一路游医,是要点实力和技巧的,不然,开销会比进项大很多。 渔夫看这位刘大夫顺眼——其实也是有点可怜——便送过他几次鱼。这时候,正好把这交情用上。 刘复生把了脉,知道是内伤,开了方子,叫到药房抓去,也答应不会告诉别人。 渔夫到药房,也是找的熟人,编了个幌子,熟人答应不追究,把药开给了他。 这药熬出来,一子的情况好了一些儿。 傅琪觉得,他这时候应该躲开了。 偏偏渔夫多事,就手儿又把他推回到一子身前,翘着胡子笑:“小哥儿,不用谢!” 傅琪想抽他! 一子已经恢复清醒,拥着薄被,眨了眨眼睛,问:“什么情况?” 不是不惊诧、甚至也不是完全没有害怕。但她仍能保持基本的冷静与克制。 傅琪想起来:即使是病得最痛苦的时候,她也没有失态。在那有限的几句胡话里,她仍然像彬彬有礼的女主人,没有任何哀呻埋怨。 “我……”傅琪难得说话卡壳。他觉得这个姑娘配得上一个老老实实的自我介绍。可他甚至不知怎么自我介绍。 渔夫再次拔刀相助:“这位姑娘!这位小哥救了你。他怕你以身相许,所以要逃跑。”然后对傅琪道,“小哥儿呀!不怪我说一句。天涯何必无芳草。你要去找别人,别人很好是吧?这位也不错啊!做人随和点才能开心嘛!缘份碰到眼前才最重要——” 傅琪简直不知道他叽哩咕噜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一子迅速抓住了重点:“谢谢你救我。我不会以身相许的,你放心。你希望的话,我有其他方法来报答你。” “多……多谢。”傅琪汗颜。 一子说的句子长了一点,又虚弱的躺了回去,眼睛闭了闭,调息内视,苦笑:“似乎我……还不怎么好。” “是啊。”傅琪只好承认。 “哦。”一子又看了看他,“有句话想问你。” 渔夫等着听。 傅琪瞪了他一眼。 渔夫只好识相的退了出去。 一子问傅琪:“有句话可能你会觉得很奇怪,万勿见怪。如果不是,就当我说胡话罢……你是树人吗?” “?”傅琪摇头,“树人是什么?” “这样啊。”一子已习惯失望, 第三十五章 好菜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从波浪中探出头来,一子精疲力竭,见面前有块大东西,就探臂攀住,仰头,但见一双朗朗星眸。 那时,一子忽有一种感觉,长久的跋涉,都有了尽头。她晕过去,连晕迷都很安心。 看来,这不过是极度绝望时,为了安慰自己,而编织出来的幻觉罢! 一子此生,从未试过如此错愕绝望。 她也知道她逃婚之后,她父亲肯定是非常的惊愕愤怒,也一定会来找她。 可她没想到,来找她的人,找到之后,会下杀手。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想。她该回去看看才对。会不会她的父亲也陷入某种危险中,身不由己?不然……不然,她的父亲,公子达,不可能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你父亲还以为你不可能逃婚呢。”傅琪提出异议,“你做了初一,就不能怪你父亲做了十五,对不对?” 一子苦笑:“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出我的秘密?” 一般来说,女孩子吐露了秘密,是希望对方附和她、安慰她,不是跟她提异议的。 “你又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傅琪恭维。 一子叹气。 傅琪又道:“而且你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回去。” 傅琪没有本事把她医治康复。刘复生显然也没这本事。一子不适合长途跋涉,更无法与人交手。 一子干脆请问傅琪:“你看我怎么办才好?” 傅琪据实而告:“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你能治好伤,回去看看你父亲。如果治不好……你让自己一生中最后的日子过得舒服点儿得了。” 一子两眼发直:“小傅,小傅!你说话一直都这么实诚?” 傅琪摊手:“可不是么?别人还一直怪我狡黠。我说我的风格从来都最实诚,人家还不信。” 一子笑了。 她笑如冬天过了,风吹起来,湖面上水波皱一皱,草地上花儿都开了。 于是傅琪也笑。 他笑到一半,又惊愕的停住。 自从被伯少君洪综缠得不堪其扰、给阿星轻视得心如死灰、被简竹的强大手段惊愕得毫无斗志,他脸上还是做着笑,拱手告辞,离乡远遁,出了安城地界之后,碰来碰去都是陌生人,不必时时注意仪表风范,蹲在小棚子里跟癞皮狗一起用餐都无所谓。他已经……多久这样没心没肺开玩笑、轻松自然的笑了? 傅琪低下头,问:“你是武学高手给你受的伤,是不是只有武学高手,才能给你治?” 一子道:“是。牺牲他的内功,帮我治疗,才可以帮我恢复。” 傅琪摊开手掌,看了看他的掌纹。 据说器量狭小、志向低小,多障碍与疾厄,劳碌,然而多寿。 又有人说仁慈清高,敏慧好学,贵名有为,家业两旺。 傅琪从来不知道哪种说法才对。或许两种也并无矛盾……又或者,可能性更大的是,两种都不过江湖术士骗饭吃而已。 前者故意把他说得惨一点,哄他求破解之法,就可以索取更多的钱。 后者拍他马屁,也不过讨赏银。 如此而已。 掌纹,若真刻着命运。那命运,若真是定命,不用去求索,自然也蹲在某个拐角,等他狭路相逢。 傅琪合起手掌,道:“我们走罢!” 一子看了看他,问:“渔夫曾说,你想去找一个人?” “唔。” “那个人是你害怕我会以身相许的原因?” “唔。” “然而你此去,想救我,实则要承担某种糟糕后果?”一子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傅琪连忙道,“命运如此,不管怎样我都要去的。你只是一个契机而已。顺便救一救你,并不是专门为了你怎么样。” 一子还是很难过:“原来我只是顺便啊。小傅哪,小傅,既然我都快死了,你可不可以哄哄我,就让我觉得我是特别的,你专门为了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他生未卜此生休?” 傅琪望着她,嘴角又翘了起来:“姑娘,你一直这么风趣?” 一子抚掌:“可不是么?别人还一直怪我古板。我说我从来最有趣,人家还不信。” 傅琪大笑。 他笑着,收拾了行装,问一子:“吃一顿再走?” 一子道:“好!” 傅琪就去卷了一包吃的,回来给一子。 不过是五样东西,选料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当地鱼肉时蔬。 然而一子也是惯了锦衣玉食的,鼻子一耸,先叫声好;目光一搭、再喝声彩。 四样菜,两样主食。 四样菜一凉三热。 凉的,是当地海狮,取了肉,麻油盐巴一拌、撒点儿花椒,极鲜美。 热的,是一素三荤。素的是香筠脯,拿笋脯切成纸一般的薄片,与腐衣相间叠成,浸了高汤,再加文火烤制,切成寸许扁方块,入口鲜芳,竟还有荤菜的腴美,原来那汤是用鸡鸭口蘑松菌合熬的。荦的一样是圆圆短短小香肠,看起来白花花的似乎很油腻,然而趁着热,那香味是极有侵略性的,一口咬下,口中肉香爆,那感觉简直美妙得罪恶。则是一大条新烤好的白碴鱼,傅琪呼呼吹着气打开、呼呼吹着气洒盐末、呼呼吹着气挤柠檬汁,呼呼吹着气劝一子:“趁热,趁热!” 一子再看两样主食,一样湿,一样干。 湿的是清汤面。面又白又细,松松的淹在汤里,汤呈淡紫,不知是什么熬的,或者有这时节河里的小鲜虾米、或许还有早晚掐来的嫩藻头,未入口,已闻见动人的香气。 干的是肉包子,不大不小,面身发得极好,咬一口,肉馅儿五分肥瘦切的臊,口感已臻极品。 一子埋头便吃了一顿,等能腾出口来,方问:“哪个大菜馆的名菜?” 傅琪笑道:“小铺子。就是被你们打了拆了的那个铺子。” 一子两眼发直:“那里——” 她还记得那小铺子多简陋。她在里面叫了碗大卤面、一碟包子,味道也不怎么样。那些追捕她的,打断了她的进食,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那是!”傅琪道,“你得叫老板给你做私家菜,才能吃得到这种级别的。外面那些,不过喂喂苦工们罢了。” “那你怎么知道那老板能做私家好菜?”一子努力回忆,确认饭铺外头一点暗示都没给客人。 傅琪道:“我那天也不过去随便吃一点……” 他去吃,叹了口气,到厨房里,闻了闻味道,又叹了口气,看着老板掌勺的姿势,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拿出大块银子给老板说:“你照着你能做的样子,给我做吧。” 于是老板就拿出真本事,给他做了这些菜。 “为什么他不去大饭店、或者大贵人家里,赚些大钱?”一子奇怪。 总有他的原因。江湖飘零,风吹萍聚,又何必问。傅琪如果问得深了,也未必能吃到这样的好菜了。 好菜吃完,傅琪就带一子上路。 路上他们稍微遇到了一点惊险,追捕一子的也曾经蹑到他们的行踪,追得离他们很近。 “你说他们是从渔夫嘴里、还是从大夫嘴里撬到了我们的事儿?”一子问。 “没有依据,不好说。”傅琪拒绝胡乱猜测。 “不如我们打个赌啊!”一子道,“如果是渔夫,祝你和心上人百年好合;如果是大夫,祝我和树人一样有单相思的机会?” 傅琪觉得这辈子没有听过更无聊的赌注。他正经地问一子:“你真的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树人的真实性?” 一子愕道:“没有。为什么要怀疑?” 傅琪目光里的含义是:“你也未免太轻信了。” 一子替自己辩护:“譬如太阳会从东边升起。你在井口丢一个东西,它应该往井底落。当然你也可以怀疑今天的太阳会比西边升起、说不定根本不升起。又或者一个东西根本不往下落,偏要往上飞。但总要先有个理由、有个痕迹,才能这样怀疑,对不对?如果什么原因都没有,对什么事都怀疑,那也怀疑不过来的嘛!” 傅琪想了想,承认:“目前我想不出他的动机。”但傅琪强调,“那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少了。你想想,如果你逃婚,谁会受益?” “是……想嫁少君综的人吗?”一子猜测,“我逃婚,她就可以去嫁给少君综?”摇摇头,“我想不出哪位少姬或者贵媛,会有如此能力,而又如此幼稚。即使知城二少姬,曾与我同列为候选人,但我想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我出事,她补上?她君父也不容她如此掉价。” 傅琪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傅琪对君主贵族的纠纷所知甚少,但有一件事,一子不知道,他知道。 他知道阿星要往上攀,攀到人所不敢梦不敢想的高处。 阿星跟伯少君洪综传出韵事,傅琪以为这两人做戏,要把他诱回去,可是难道……阿星哄着伯少君洪综,让洪综以为是做戏,实际上,阿星却要利用这样的好机会,把假戏给真做了? 傅琪面沉如水。 “你想到什么了?”一子敏锐的感觉到他情绪波动。 “没什么。如果不是我想的,你不用管。如果是我想的……你也不用担心了。” 第三十六章 简竹来补刀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傅琪想出来那个为一子疗伤的方法,同时也可以绝了阿星上位的路。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两全其美罢! 他们往安城北去,不知该说运气好,还说是命运的搬弄,一路再未遇见其他险情。 找不到目标的追捕者,气懑之余,把路边其他无辜人等也骚扰到了。 上次他们在饭铺打起来,给出大笔赔偿。因为有一子在,他们觉得还是很有可能活捉一子的,生怕路人去告官,节外生枝,所以先把无辜人等安抚住。 一子骨头太硬,被他们打成那样都不投降,最终还是水遁。他们无头苍蝇般找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药铺的出药记录找到端倪,顺藤摸瓜找到渔夫、再追向北,路上曾经找到一子的踪迹,最终还是失去,气也要气疯了,再骚扰路人,就没赔偿了——反正路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从安南狼狈出逃的张大佬,可真晦气,又被他们骚扰到了。 谁叫张大佬是逃跑的,路上难免鬼鬼祟祟。公子达派出来的追捕者,要找的就是鬼鬼祟祟的人! 张大佬当然长得一点都不像一子。但谁说一子会以本来面目逃亡呢?追捕者们疑神疑鬼之余,哪里都得找一找。 张大佬被骚扰了一顿,还以为遇到了强盗。追捕者们检查他是不是正主儿,他以为强盗重口味,好那一口儿……就算好那一口儿,骚扰小傅之类唇红齿白的也就算了,怎么搞到他头上?看来口味是够重的!变态!变态下手没个顾忌,说不定会XX完了再虐杀啊…… 张大佬正脑补到心惊胆战的当口,追捕者们验明他原来不是,放过他,到别的地方找去了。 张大佬畏畏缩缩的爬起来……咦,又来了别的强盗! 这次的所谓强盗,其实是简竹派来补刀的。 简竹很知道驯马的诀窍:烈性子?不怕不怕。骄傲?更不怕了!饿一顿、打一顿,骑一下试试,再烈,再饿,接着打。只要打不死,也就驯服了。 真的宁肯死了也不屈服的马儿,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搁在人身上,就更少了。 简竹在桑邑治了张大佬一次,看张大佬没有全心全意的屈服,就接着瞅机会整治。那伙儿追捕者走了之后,简竹的人很知道机会来了,跳出来,又把张大佬踢打一顿,完了把他的行李抢了。 简竹让张大佬带出来的细软,这会儿,又抢回去了。 张大佬连哭都没眼泪了! 他不是孤身子出逃的,还带了娇妻美妾。幸亏两拨强盗都没有动女眷……可是把钱都抢了,没钱吃饭,女眷们会动他! 张大佬真正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来了救星。 “咦,张老板,你怎么回事儿?”救星看到他这个模样,表现得很吃惊。 “您认得我?”张大佬抹了眼睛,看看救星,不认识。屡遭大难,他如今口气也谦恭多了。 其实救星就是简竹的人,不久前刚刚给他补刀、把他逼到这般田地的。脱了蒙面巾、洗掉了脸上的锅灰,张大佬就不认识了。救星暗笑,对他道:“我是简老板派来的呀!简老板不是让您保持联系吗?所以……您怎么了?” “我遭盗贼了!”张大佬呜咽。 “哟!那快报官呀!”救星很热心。 “得了吧!报官有什么用。”张大佬是个明白人。如今他也傲不得了,就求救星道:“简老板有什么差遣,请尽管说吧!报酬不敢争论多少,请替我把家口养了,就感激不尽。” “家口可养不起。”救星代简竹推辞,“简老板说,像张大佬府上的娇客,他可养不起。” “绝不要求锦衣玉食!能活命就行!”张大佬要求降得很低了。 他要求低,不等于娇滴滴的内眷们要求也会低。 救星受过简竹嘱咐,这点要跟他说说清楚:“若只是等闲衣食钱,简老板看在张老板面上,倒是肯出的。但这钱是给张老板的,不是代张老板养家口的。张老板拿这钱养家口,是张老板的事儿。简老板不出面。免得回头,府上说简老板虐待了她们,简老板吃罪不起。” 张大佬被一连串的老板绕晕了。他本来智商不低,但颠沛流离的生活会令人智商下降。他郁闷道:“直说吧!简老板打算怎么办?” 救星莞尔一笑:“这样,张老板可以把家眷寄在路边旅舍里,开饭照着客饭开。衣物的话,每人每半年给个十尺布。伙计们穿什么品质的布,给的就是怎样的布。如此标准来解决衣食,只说是张老板得的工钱,先寄放在旅舍老板那儿,按期发放,不带简老板一个字,如何?” 张大佬人在矮檐下,只得低头道:“那就这样吧。” “还有一件事儿。”救星道。 张大佬紧张的等着听。 救星推心置腹道:“尊夫人与老板结发qing深,当然不用担心。可是尊小妾们如果过不惯这样的苦日子,想另攀高枝,咱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帮忙留人哪!” 张大佬咬牙:“她们要去,就去!别人想买她们,我老婆还能赚点银子在手里!” 救星拍大腿:“着啊!尊上有这样的决心,何愁日后不赚到钱买更好的妾啊!男儿双手赚黄金,千妻散尽还复来嘛!” 张大佬哭笑不得:“那简老板到底有何差遣?” 救星提点他:“现在,哪里还有活钱好赚?” 张大佬迟疑:“各城都有门路吧……只是一下子不好措手……” 救星提点得明确一点:“西边!” 张大佬“呀”了一声,冷汗要冒出来了:果然画城是冒险家的乐园!只是——“在下这身子骨儿,只怕还经不起那边的竞争。再说,听说那边不是又打起来了嘛……” 爵士向无常君宣战,这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大多数人的反应是:怎么又打了!就像旁边住个邻居,恶夫天天打老婆,一开始还有点气不忿,后来听惯了,只好摇摇头,嘴皮子上来一句:“造孽!怎么又打了。” 反正邻居只是夫妻大战,又不会打到旁边的院子。多亏上古圣人划下的格局!邻城的人都可以隔岸观火。 只要不跑到那个战局里去,就不会受牵连。 张大佬不想跑到那战局里,他苦着脸求情:“简老板是怎么想的?怎么我……我这样跑到那里,还能赚钱?我还能不能活下来哟!” 画城战火一起,活与不活,确实只能听天命。 其实画城自从各大佬们建立起割据秩序以后,已经很久没有热战了。各支商队,都已经习惯了遵守他们的秩序、文明经商、然后平安回家。 谁知爵士找到个好借口,逞着炽热已久的野心,向无常君宣战! 而无常君也不是省油的灯。旁边各家割据的老大们,静极思动,也都蠢蠢欲动。不知怎么一来。画城就打得挺热闹的了。 倒也不算太失控——如果战争还有“控制之内的战争”可言的话。好吧,画城的战事还算在控制之内。但各城都已经严密观注,如果有必要,不排除联合出手。 当圣人划下十二城的格局之后,各城池就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家都不互相攻打,相安无事。但如果一个城池内部乱得太厉害,控制不了,乱战漫延,把其他城池都卷入混战中,那圣人的格局禁制…… 再厉害的禁制,都禁不住千万年之下,人心贪欲。 一旦乱战漫延开,所谓十二城的格局,也就形同虚设。 一旦民不畏死,也就无法以死惧之。足够多的生命冲击在圣人的禁制线上之后,禁制线会在鲜血中瓦解。所谓十二城和平大局,将就此分崩碎裂,成为一个传说。 十二城的城君,都很了解这一点。 这么多年,十二城的格局还能维持下来,并不全靠温良恭俭让。该出手镇压时,十二座城,都不吝于流血镇压。 这就是十二座和平已久的城,都还保留各自军队的原因。纵然这一段和平时间特别长,很多地方都用华城的雇佣武士来代替了本土军队,但军队仍然顽强的存在着。 其中也不乏小熊侍卫长这样,热血沸腾的好男儿! 他向安城君洪逸请战:“君上!西境乱矣!熊愿出战!” 洪逸很赞赏小熊这样一不怕苦、二很爱找死的精神。但是,作为君主,他比较稳重:“再看看吧。画城君说,他还控制得住局面。” 画城君召集了他能召集到的城内所有割据大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佬们都同意:不能乱。乱了,大家都吃亏。 其实大佬们内心深处,谁不想火中取栗…… 但火势也要控制得住才行!如果火焰燎原,把猴子们都烤熟了,那栗子熟得喷香,又有甚用? 其余十一城的严重关注,大佬们都知道。他们更知道:就算他们有这个野心,一起豁出去,也吃不下整整十一城!他们没这么大的胃。 既然知道吃不下,只好老实一点、配合一点。大佬们都表示:他们会派兵,围住骚乱区域,坚决不让骚乱蔓延。 比安君洪逸更快,简竹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已经乘着风,悄悄往西边走了一遭,看了看宝刀、看了看无常君、也看了看爵士。无常君跟爵士的战争,演化为六方大战,其实他有推波助澜。大佬们说,骚乱不能蔓延。 第三十七章 六霸之战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连无常君、爵士在内,目前共有六个割据势力卷入战斗。这一战,后来被称为“六霸之战”。 说是六霸,然而只有双方。 无常君为一方、爵士为另一方。 战事直接覆盖的区域,方圆两百里,约是几十个县邑的规模。 两百里方圆之外,被其余大佬们牢牢围住了。大佬们向里头喊话:打死不要紧,若敢打出来。谁先出来,大佬就打谁! 根据战力分析,这个喊话的意思就是:谁敢先把战火向外蔓延的话,谁就等于输了。 于是战事规模被控制住。 大佬们围控交战局域,华城等其他城池的军队,则在画城之外观控:如果战火超过两百里方圆,大佬们失去对交战区域的掌握,那么其他城池的军队也都要插手了。 “现在还没关系,”安城君洪逸对小熊侍卫长道,“还在掌握之内。毕竟若乱事升级,谁都不想看见。” 小熊相信安君的判断,不过有一点,安君难道没想到吗?他提醒:“君上!我们有一些百姓还陷在交战区里,没来得及出来啊!他们的亲友会很担心他们。” 说得不错。 就拿张邑为例,在几个重点商队店堂前头,都挤满了心急如焚的亲友团,从白到黑,都在问讯。有些人急怒攻心,甚至打算亲自到画城去救人。当然,这些人往往还没出邑,就被他们的亲友们劝了回来:肉包子打狗,何必呢? 有些肉包子比较冷静,有勇有谋,居然还真的出了邑,往城界线进发。当然,他们没有逾城,就被小熊手下的正规军们劝了回来:就算你有勇有谋,你走到了这里,还是个肉包子,往狗肚子里填,何必呢?弄不好火上浇油,令得局面更混乱、战事更升级,你有几个脑袋赔得起么?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些人都被劝了回来。人是回来了,但心情不能说平静就平静。他们惊慌、惶恐、动荡、哭泣,这样的情绪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是很可能引起安城本身的麻烦的。 这时候,洪逸的长处就显现出来了。 他对小熊微笑道:“我正想到这点!你可以派些人过去,但不是军人的名义,是地保……不,民间互助会的吧!” 小熊惊呆了:“这样就可以进入战区吗?” “不!”洪逸摇头,“离开战区,把其他地方的安城城民,先保护回来。我已经派礼阁去与画城交涉了。画城城君已经首肯,也得到了各地主事的谅解。各地安城城民,愿意回本城的,可以返程。” 所谓“各地主事”,是各地割据者的委婉说法。洪逸身为安城的正经城君,不可能承认所谓割据者的地位。不管书面的、还是口头的,都不能承认。 但画城事实上存在割据势力,画城城君的君令不能直接在各地发生效力,除非得到这些势力的许可、帮助才行。 于是为了面子上好看,这些大佬们事实上割据完了之后,画城城君再给他们补一道君令,封他们为那一块儿的主事。其他城君要说起他们,总算也有个称呼了。 如今六霸大战,但其他大佬们的地皮上,并没有战乱,只是气氛紧张了很多。出于地盘上的经济民生考虑,这些大佬们当然不希望外地商人集体撤出。不过洪逸以城君之尊,派出阁丞去谈判,少不得许诺了一些食水啊、日常用品啊之类的好处,就算是援助了,换取他们同意,商人们如果自己想回来的,他们绝不扣为人质,任其来去自如。 再加上安城派出人马,护卫他们回来,这些城民的安全是很有保障了。 小熊大声应诺,然后迟疑:“可是在战乱区里的那些,岂不还是……” “小熊,”洪逸口气简直称得上温柔,“你还是太嫩。” 隐在战区里那些安城城民,就数量和重要性来说,并不值得城君关注。重点是他们背后都有一些亲友。这些亲友们的恐慌互相感染,会造成局势动荡。 于是洪逸的重点,并不是救人,而只是稳定亲友们的心情。 早在礼阁与画城谈妥之前,洪逸就已经指示官员们,在各地举办祈福仪式。城君有大福,这福可以佑护万民嘛!万民们向君主诚心祷告,君主得到了万民的心意,福气一定可以更大、从而起到更强的佑护作用。 当那些百姓、官员们一起匍匐在地、祷告声汇合在一起,他们的心情就慢慢的安定下来了。任何灾难,当感觉不是一个人承受、而是大家共同承担,并且还有希望去禳解时,似乎就不再像原来那样难以忍受了。 画城殷勤的接待了安城使臣,这可说是个好消息。见得安城君主有仁德、有威仪,外城买帐。 画城接受了安城的要求,尽一切努力保证安城城民自由来去。而安城也会派人护送城民,这更是个好消息。而且见得安城城君有本事、衷心爱民。 从画城里,陆陆续续有安城城民逃出来了,相关的亲友都笑得落泪,欢欣鼓舞,口中少不得称颂安城的城君。 当然,这些城民,都是当时恰好在战区之外的。战区之外的,总比战区之内的多些。这些人的亲友都极口称颂安君对外交涉、以及派人护卫的功德。还没回来的那些人的亲友,也不知自己的亲人现在到底在何处,看着别人开心,暗暗泪垂,也不好破口大骂君主无能,只能祷告得更猛烈了,指望君福能多多佑护他们。 有些人从画城之内往外逃,有些胆大妄为的商人,倒看准越乱、越有商机,反而往里钻。画城里头食水从来比金银还贵,如今价格更是打着筋斗往上翻。而那些矿石很难运出来,卖价比以往压得都低。而打战的兵刃铠甲等需求飞快上涨。 华城吃喝都丰盛,兵刃铠甲更是本等买卖。至于打战危险?华城盛产武夫,刀头舔血,剑锋挣声名,怕什么危险! 于是,别的商人往外躲,华城的商人反而往前凑,为了这火爆商机,他们自己都几乎内讧。华城城君生怕画城里的战火,因为华城商的贪心,引到华城境内引起混乱,于是把华城境内也戒了严,把商旅严加控制。敢擅自去画城经商的,以谋反论。 有些商人被这个限制了,口出怨言,说这真真儿叫“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华城城君只准自个儿麾下的商旅去赚钱哪!太不够意思。 其实华城君雄韬伟略,纵然知道钱是好的,何至于就如此短视,与民争利?实在是为了控制局面,严格挑选了信誉卓著、历史可靠的大商家。这种大商家,难免一直都注重跟君主搞好关系,与各贵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下等的被限制的商人,说什么“只有关系户才能去搂钱”,实在也很难反驳。 华城君正在烦恼时候。安城等地的其他一些胆大商人,看到华城的同行赚了钱,难免也心动。更加上华城里某些受禁制的商人,宛转迂回,通过其他城邑往画城去,带动这些城邑的商人,心里就更痒了。 一来二去的,那边战火还在如火如荼,商人们才离火坑,又想跳回去了。 为了多捞点钱,商人本来就是最大胆的动物,都不怕烫爪子的,只要有几十倍的利益,就算冒着扒皮的险也要试一试。 现如今,画城做生意的利,都可以百倍而计了。 阿星问简竹:“你怎么不到哪里赚钱去?” 简竹大讶:“我在你眼里是这么要钱不要命的人吗?” 阿星啐了一口:“我相信你能在那儿赚到钱,还能保住命!” 简竹摇头:“我也做不到如此地步。人类一征战,我也驾驭不了。若我去,也是冒险的。就算我能够借着法力,全须全尾回来,我的伙计我也保不住。” “哦?”阿星立刻打蛇随棍上,“你的伙计保不住?宝姑娘你也保不住吗?” 简竹告饶:“一个飞小子已经够我头大了。星姑娘怎么也在乎起那丫头的生死来!” 这些日子,慕飞绝对是“焦躁亲友团”的铁杆成员。 其他亲友们急就能豁出来急、哭就能光明正大的哭,慕飞不是宝刀的亲戚,友情的话,说是冤孽比友情还更多些。他没法往自己头上安一个堂堂正正的亲友牌子。 偏是这份冤孽,比亲情微妙、比友情去得更深。慕飞心里想:我不在乎她。她跟我没关系。可是…… 可是他晚上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怕做梦,怕梦里会见着她;更怕不做梦,怕只有梦里才能有机会见她了。 慕飞去商队、去衙门探听消息,又去简竹面前求:“师父,你能救她的,对吧?” “咦,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佛菩萨。”简竹摊手道。 “可是师父你以前都说她西去,你会关照的!”慕飞顿足。 “是啊,只要她跟着商队,就没关系。”简竹道,“但如果她自作孽,我就没法儿了。” “什么叫自作孽?”慕飞急问。 “不知道啊。总之我们等着吧。如果没事儿,商队回来,她自然也回来了。”简竹道。 就为这句话儿, 第三十八章 雪白火焰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你可真控制不住你的徒弟啊!”阿星笑话简竹,“反了一个、又恨上你一个。” “徒大不中留嘛。”简竹无所谓道,“人类就是这样,我也习惯了。” “不会啊!”阿星反驳,“你看我也是人类。我手下的,一个何四,一个你,不是都很忠心嘛?就连伯少君,都乖乖成了我盘里的菜。” “那是那是。我没有姑娘的美貌,没有姑娘的魅力嘛!”简竹索性谦逊到底。 “你也很漂亮啊,只要别把脸遮起来!”阿星凑近简竹的脸,有意撩拨他玩儿,轻轻朝他吹气,“不愧是名动一时的狐君!就连——” 简竹目光一冷,后退:“星姑娘,不用闹了。我虽然叫你为姑娘,但是。” 说到这里,有意顿了顿。 阿星眨了眨眼睛、扯了扯嘴角:“但是?但是什么?” “但是,我是狐。你以为狐狸交配时,闻不出对方的气味吗?看对方毛皮颜色、耳朵长短,就会上当?” “别说了。”阿星脸如玄冰。 简竹便不再说。 阿星直起腰,挽了挽衣襟,大踏步的踱了几步,动作比以前一切时候都粗野。 这两年来,她也长大了些,个头比一子还高半掌。至于体格……难道她劳作比一子辛苦、练功比一子更勤奋?她体格比一子都更结实。 “哦,你知道。”阿星口中喃喃自语,脚下一步比一步跨得大,似要跨到天边、又似要一步登天去揽星月。 忽然她步子停下来了,瞪着简竹,道:“何四也知道!” “唔。”简竹一点都不意外。阿星自幼逃亡,一直是何四保护。阿星的一切,何四最知道。 “何四都知道。他还是迷恋我!”阿星挺了挺腰杆,满面生光。 她知道何四那偷偷的、自责极了的、卑怯极了的迷恋。她厌恶何四这份迷恋。然而她仍然觉得那在某种程度上是某种光荣,像战士把血污的头颅别在腰上。那头颅本身是污秽讨厌的,却是战士的荣耀勋章。 “唔。”简竹对人类这方面的荣耀不感兴趣。他敷衍的应了一声。 阿星又踏出一步。 这次的步子非常小。 小,然而稳。 简竹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想,这才是猛兽准备出猎的步子。 阿星道:“你也是吧?” 简竹一时还没听懂什么叫“你也是”。 阿星继续道:“先君希宗峻,明知道你是雄狐,也还是迷恋你。他忌惮你而把你除去?开玩笑!是你不肯顺从他这份小性儿,他得不到你——” 简竹那里,“呼”的一下,腾起一股雪白的火焰。 人形消失了。 作为老板,那个冷静、自持、淡定、敏锐的简竹,消失了。 代之而起是一只狐,白如最纯净的火焰,跳跃得像烫人的风。他只一纵,就就阿星压在了地上。脚爪按住胸膛,尾巴凶暴的扬起,呲着牙、喷着气,贴近这张带刺玫瑰般美丽而伤人的脸,红红的舌头几乎已经碰触到阿星。 只要一口,就能咬断阿星的脖子。 狐狸慵懒时,是一只优美的野兽。狐狸认真起来,是只猛兽,吃几个人,毫无压力。 阿星抬手,气定神闲。 白狐简竹嘶声道:“我会帮你完成心愿,然后开你的膛。” 阿星气定神闲地抚摸白狐简竹的下颌、嘴唇、牙尖,最后停留在它鼻尖上,道:“恐怕不行。等你帮我完成了心愿,再开我的膛,会受圣人的诅咒。那会比封印更惨吧,我担心。” 简竹的狐眼收缩了一下,舌头舐着嘴唇:“果然你是想这个。” “不然呢?”阿星问。 “是啊,不然呢!”简竹笑了起来。 狐声妖笑,并未传到室外。 慕飞蹦了进来:“师父师父!他们说宝刀的商队回来了!回来了!——啊,星姑娘也在?” 就那么一转眼儿的工夫,阿星和简竹,又衣冠整齐、人模狗样的端坐在了一起。简竹冲他和蔼的点头笑:“哦,回来了?” “是啊我去接她……”慕飞怪羞涩的瞄了阿星一眼。 单从美艳指数来看,阿星绝对睥睨天下啊…… “那宝丫头跟我比起来,你更喜欢谁?”阿星凑在他耳边问。 “宝刀吧!她笨一点,好相处嘛……”慕飞下意识的回答完,然后跳起来:哇!阿星什么时候凑得他这么近。 阿星拍拍他的脸:“那如果我也跟你好相处呢?” 慕飞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阿星抛给简竹一个炫耀的眼神。 这算炫耀什么?炫耀她对毛头小子手到擒来?简竹问阿星:“你最近是不是心情痛苦,以至于非要干如此三流的行径来找补平衡感?” 阿星撇撇嘴,走了。 慕飞摸摸发烫的脸,问简竹:“师父,你怎么回事?你发脾气了?” 真奇怪,在慕飞跟简竹相处的所有时光里,简直没见过他情绪有波动! 简竹也终于发现了……见鬼!他破功了!阿星这个贱人……简竹在心底狠狠补骂了一句,真有把所有人都逼成刺猬的本事! 悠悠苍天,茫茫人海,为何偏选了这么个破人解除他的封印?简竹不禁唏嘘了。 而慕飞兴高采烈的拖着简竹去迎接商队。 “我不想去。”简竹明确指出。 “去啊!去啊!”慕飞哀求,“宝刀受这场惊吓,肯定知错了,师父你就趁机把她收回来,好不好?” “上次她在觉城海啸也受了惊吓,也不见她悔改。”简竹再次一针见血的指出。 “那、那是因为她受完惊吓之后,我们没有立刻提供温暖的臂膀……而且她跟大乔有合约在!”慕飞道,“现在大乔不是也跟我们合伙了嘛?而且她肯定吓得更惨了。她一女孩子家,能有多坚强?我们第一时间去接,她肯定能感动得唏里哗啦了!” 简竹对此持保留意见。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有好处。还是可以利用的…… 身为狐狸,简竹看到好利用的机会不利用,就像守财奴看到地上掉的钱不拣一样,浑身难受。 于是他暂时不说破什么,就跟着慕飞去了。 商队投入了家乡人民热情的怀抱中。喊声此起彼伏:“大田!阿鲁!鱼叔!爹爹!——” 伴着喊叫声,还有无数的热泪撒下。 商队头儿、以及其他商队成员们,忙着跟大家述衷情:是啊,可吓死他们了!不,倒也没受什么实质的伤害。无常君?无常君人真好,说扣了商旅也无用,开战前就放他们走了,还叫他们如果胆子够大,可以多运些战争需要的物资进来,无常君肯用现金收购。 所谓的现金,就是地里开采出来的金子,崭崭新、黄澄澄…… 商队头儿流着口水说到一半,被一个问题打断了:“宝刀?哦!”他想起来,“白姑娘!她不跟我们一起。” 慕飞急了:“她不跟你们一起去的吗?怎么不跟你们一起回来?” 商队头儿只好从头解释起。才解释了一半,慕飞就要晕过去了:那臭丫头!她怎么那么能招事儿!一般人到矿里,就算帮忙,也就打个短工好不好?她居然能惊动无常君、被无常君亲手收为奴隶! “算你狠。白宝刀,算你狠!”慕飞在心里一次次的咒骂。咒骂完了怎么办呢?他也不知道。 商队头儿倒是想起来了,宝刀还有个信儿,托他带回来。他找归明远、英英夫妇带信儿去了,说的自然是在画城找到了那个人、却已是使君有妇。这且不表。简竹看着慕飞已经郁闷到一定程度了,方问:“其实,我还有个法儿救宝刀,只不过会比较危险,你觉得怎么样?” 慕飞打算一口答应下来。对于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危险算什么!只要救回那个臭丫头—— 咦,他耳朵怎么痛起来了? 胡九婶拎着他耳朵皮子:“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能放纵。一放纵就出事儿!果然跑这儿来了!干嘛来了?娘说的话你不听了?你不听了是吧!我白养了你这小子!” 慕飞想说:娘,我是你生的,又不是你养的。我爹、大娘、还有奶娘啊丫头啊他们联手养了我,你真没出过什么力……可惜他不敢说出口来。 简竹也只有在一边无奈的看着。 胡九婶转脸对简竹道:“简老板!对不住!我们娘儿俩命是您给的、前程是您给的。为了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可是不能为个丫头让飞小子冒险啊!那算什么个名堂?他们慕家就剩他一支血脉了,我得帮忙看着啊——” 说得声情并茂、可谓唱作俱佳。 简竹更无奈了:慕飞又不是慕华的血脉,明明是守墓人的血脉。胡九婶瞒着别人,还真以为能瞒过简竹去? 她那点儿小秘密,简竹洞若观火好不好! 这就是简竹不喜欢人类的原因了:人类,哪怕是不坏的人类,都可以眼都不眨的说谎话。自私、护短、自高自大。 并不是什么大罪孽,然而很讨厌。每个人的身上,都沾着这么讨厌的东西。如果给他们合适的机会,说不定,这些小讨厌就会真的发酵成大罪孽。 简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语调又很平静了。他跟胡九婶敷衍了两句,让他们走了, 第三十九章 封印永劫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如果一个人.真的想救另一个人。如果一只野兽.真的想救另一只野兽。那么,不管是耳朵被揪着、还是尾巴被揪着,哪怕被锁了起来,也总有什么可以做。 光是泪汪汪的看着,别的什么也没做,既没有把耳朵皮豁开、也没有把牙根咬碎,这叫什么不得已呢? 什么〖道〗德的禁锢也只是“不够想”而已。 又或者“我想”的力量,没有敌过“不准想,.的命令。 慕飞就是这样跟胡九婶走了。简竹耸耸肩,对他评价颇低:没力量的小小人类而已。 不过慕飞听话、大多数时候很好使唤。简竹想,自己要求也不能太高了。又希望对方做起事来很听话很配合,又希望某些时候对方能爆发出可爱的力量,而且这力量又要照着他喜悦的方向发展怎么可能? 除非只有传说中,心心相印的伴侣了。 那种伴侣啊简竹都要笑起来。笑得喉头发苦、胸腔要裂开那种笑法。 或许很古早、很古早的时候,传说中大地上真的有神的时候,神一步步带领幼小的人类长大,也是对人类抱着这样期许的:希望人类听神的指引,关键时又能爆发出可爱的力量,这力量且要照着神喜悦的方向发展,把那些低贱的小讨厌地方,一点点消灭。 简竹想,如果自己是神,也会希望人类能够这样进步的。 可惜人类就是人类。豆腐拿麻绳提不起来,鸭子赶了也上不了架。 于是神也失望了吧?就弃人类大地而去了。 直到所谓圣人出世,充分明白人类的局限,而且也根本不指望能够拯救这些缺点,于是索性用哄、用欺压,给人类划下羁绊,像聪明的奴隶主,把奴隶关进牢笼里。 奴隶们发现这个牢笼果然很适合自己,于是维护它、修补它百千年在这里安然住下去,把牢笼赞美为最适合的生活方式。 为了保护牢笼,为笼子消灭一切可能的威胁,有个奴隶头儿一简竹甚至不能称之为奴隶主!只是奴隶中的小头目而已他把简竹封印入地底! “峻。”简竹终于可以重新念出这个名字。 所谓像山一样高大、陡峭。这个名字。多么可笑!人类多么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然而跟峻并肩作战的日子,是愉快的。那一段合作的时间多么顺遂…直到洪峻的目标达成,坐上了君位。简竹以为他们的远大前程才刚刚开始。他们要一起让世界更丰富、更美好、更有力、更〖自〗由和明亮!错了,错了。洪峻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坐上君位,经营这个城,让城民们吃饱穿暖。其余更多的向往,反而会冲击这既定的秩序而已。 洪峻跟简竹促膝长谈了一次。那一次他是真的想说服简竹。简竹当时是太天真了,也热烈的跟他争论探讨。简竹以为,洪峻还是他的战友峻,可以讨论战术、可以被反过来说服。 错了! 简竹忘了,洪峻己经上过拜天台了,某种程度上可视为天神在人间的代理人。于是自我膨涨得无限大。如今这个人,已经不可以被挑战、被争执。他对臣下的劝说只是给臣下一个活命的机会而已。 简竹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反而向洪峻证明了自己果然不可以被驾取。洪峻那一刻,眼神是多么悲伤惋惜。简竹还记得。 他的手,向前伸入了简竹的长发,轻轻抚过,最后手掌停留在简竹的面颊上。 就停留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简竹记得。 那个呼吸,他们两个的,融合在一起。 然后洪峻缩回了手,道:“如果你”这三个字没有说完。 不管“如果,.后面跟了怎么样的期许洪峻知道,简竹不可能达到了。就像神知道人类不可能达到神的期许。 简竹事后想想,也不得不同意洪峻的判断:他们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 简竹对洪峻没有私人的矛盾。但是他的理想,与洪峻的权力观,已经不可调和。 洪峻对简竹也没有私人的怨恨但是他出于为君的自觉不,这也是“私,.,这是一种披了层华丽,更凶猛、更可怕的自私! 洪峻带着那惋橡到近乎绝望的眼神,向简竹告辞,走了出去。然后术士便来了。 与封印抗争的痛苦过程中简竹听到小小洪逸稚嫩的声音:“父亲,不可以这样!那是狐君!”“我才是君”.洪峻严厉的回答。 简竹从没听守洪峻这样急促、仓皇、迫切的宣告。 当术士与简竹搏斗时,洪峻心情波动得太厉害了于是抛开修养、 撕开风度,灵魂裂了道口子暴露出那作为人类、与生俱来、乌黑得比永夜还要顽固的缺点。 这缺点,连神都无法为他们洗白。 简竹闭上了眼睛。沉入封印中。仿佛是永世。永劫。 他回到人间,就是神对人类的行为都看不过去了,派他来的。那些虚伪的秩序,就撕毁了吧!让人类沉进血与火里。他们的缺点,只有用这种激进的方式,才能彻底毁去了。 当大灾之后,也许会有新人类产生?也许不会。哪怕人类就此灭亡,简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如果大灾一直不来,简竹才会难受。 现在,矢灾总算要来了。 西边的小火焰,帮忙添点料,吹口气,它有希望燎原。 人心中所有的贪欲,甚至所谓的“进取”、所谓的“爱,.,都是上好的燃料哪! 简竹盘算着,如果慕飞不去,那么,只有他自己去咯?往西边给六霸大战鼓气喝彩时,他没有顺手儿把宝刀救回来,就想留做这一步棋嘛! 宝刀留在那儿越久,就越危险。简竹也知道!她如果真的死了. 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可惜的。毕竟他在她身上有过很多投入,对她有更高的期许。 那慕飞临阵脱逃“是不是耍我亲自去接她回来呢?,.简竹心底喃喃,很是为难。 忽然,简竹抬起脖子,仰鼻往空中嗅了嗅。 他现在还是人形,不过仍保留了狐狸的一些习惯动作,当旁边没有别人时,他就会使出来。 现在,旁边没有别人。 于是简竹入定。 他入定时,像高僧一样,凝坐,纹丝不动,仿佛在专心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儿。 实际上,那只是他丢下来的一个壳而已。他的真身,已经乘风而去。他飘荡了一些时间,用足他灵敏的听觉、视觉乃至嗅觉,收集到一些信息。 然后他回到自己的人壳里,背着双手,苦苦在室内踱步。 新情况!重要的新情况!真是出人意料啊。他在帽帷里,伸出红舌头,舔舔嘴唇。 呵不,当他发现傅琪和缚少君之间的情感时,就已经预料到.终有一点这会激起某种波澜,并可以利用了吧? 所谓的推波助澜,听起来似乎很微妙、很高端。你怎么知道今天的一个小波,到明天会成为那片水域上的一个浪头?然而如果你要求不是那么完美、那么精确。如果你要求的,只是在水上激起风浪,越大越好、越激烈越好,那么,推波助澜并不那么难。一切、贪求,都可以利用。 相信人类吧!他们总有本事把自己限入争吵与战斗!你只要推那么小小的一把! 简竹抬头、又低头,偏头、又侧头:这次的小波澜,也未免太美妙了,推得好,就可以把安城的伏子一次推上呢!再加上旁边画城的热力。哗!岂不是一场漂亮的烟huā。 这样一来,他就没有精力到画城去了。 简竹为难的搓手:他的法力毕竟没有恢复足够。既留在安城布局、又进入画城救人和煽风点火,无法兼顾了嘛! 怎么办怎么办?丢掉哪边都很可惜! 这时候简竹深刻的感觉到,没有个臂膀在旁边,关键时还是很为难的! 好吧,进入人间之后,他也收到了不少手下,但这些只能称作“伙计,.,与他的联系,充其量是指甲、头发、睫毛,跟人体的关系。丢了既不可惜,人〖体〗内的血脉也没有跟它们贯通。譬如慕飞,简竹想让他往东,来了一阵凯风,偏要把他吹往西,简竹也不便硬扭。其他的伙计们?更糟了,连毛发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工具。使唤工具,总没有自己的手脚那么精确。 简竹为难的想:实在没法儿,工具也只有用了。但是怎么用呢上天或许确实是站在他这一边。他正在排算人选,简来方就主动送上门来:“东家,有什么事要我做吗?”“咦?”简竹含笑瞅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做?”“跟了东家这么久,总有点看得出来。虽然不知道东家想干什么,但可能又有大事了。1小人是这样想的。,.简来方垂着手,老老实实回答。 简竹赞赏的“哦,.了一声,心里盘算:简来方并不知道他是狐,也不知道他的法术精深到什么地方。简来方只知道他有某种异能。简来方一直对他很忠心,到了某种崇拜的地步。那么,在此情形下,他对简来方的正确使用方式是一飕飕风声,阿星来了。 第四十章 狐符用法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星来的时候,总是很不客气,既不叩门、也不打什么招呼。就像你养了一只狗,去看狗时,难道会先敲敲狗窝门。 阿星是真把简竹当成自己驯化的一只野兽了! 她往窗口一蹲,脸上一副:“我要找你说话,快点!”的表情,简来方只好退下了。 简竹请问:“星姑娘又有何事?” 阿星嗤道:“多嫌我烦似的!” 简竹默然不答。他已知道她总是这样的态度,不答腔,她自己会把正事儿说出来。 阿星果然道:“怎么你想叫慕飞去救宝丫头?” 简竹“唔”了一声:“若星姑娘不喜欢,那就算了——” 阿星打断他:“我当然不喜欢!” 简竹便不言语。 阿星自己静了静:“你打算怎么救?” “我约个胆大的商队,让他跟一段路。再画几个隐身符让他带上。等接近战区,他可以用这个符去进去找人,再带人出来。到底能不能成功,还看他们的造化了。” 阿星下了狠心:“好啊。我就不用跟什么商队了。你把符给我!” 简竹颇为意外:“你?……你是想到那里,看她死得多惨?” 这是他能做出最合理的猜测了。 阿星倒恼起来:“你管我!给我就行!” 简竹踌躇:“又或者,你借着那战乱,想亲手让她死得很惨?那里有很多刑具,不错,也有很多懂得怎么行刑的人。要说如何能给人类身体造成最大限度的痛苦,人类自己是最精通这门技艺的种族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拿来!”阿星要翻脸了。 简竹真真的不想应召:“星姑娘,万一她还活着,我还有用,所以……” “废话!让她活就是了!”阿星眼底竟闪过一丝羞涩。 简竹有一会儿不说话,只暗暗睁大了眼睛。 真叫人意外!完全让人想不到,可是……人类哪,人类!简竹从心里笑出来,但怕刺激阿星,勉强忍着,道:“姑娘吩咐,不敢不从。”就去画了几张符,有隐身的,也有轻身的。 他把每张符的用法交代给阿星,作用时间都不算很多,隐身符作用不必说,能让人看不见,还有轻身的,比一般的轻功更好使些,用起来如风撮着走。阿星要带宝刀出来,这两种都是实用的。 “还有会给对方造成实际伤害的符,那种有伤天和。我没有完全复原,那种就不敢画了。好在姑娘自己就知道怎么跟人打。”简竹道。 阿星鼻子里轻轻哼笑了一声,拿起符,拈一拈,问:“够不够?” “莫太贪心!”简竹道,“我毕竟法力不足。姑娘还要,我还能画,但恐怕姑娘接着就要收我的尸了。” “别说得要精尽人亡似的。”阿星耸了耸鼻子,满脸不以为然的样子,然而毕竟没有再勉强他,收了这些就走。 “等等!”简竹又叫住。 “怎么?”阿星回头问。 简竹咬牙,很下了狠心样子,终于掏出一张符。 刚才的符,他都是现画的。这张符,他是拿指尖从心窝子里拈出来的。“姑娘拿好!这是保命的!平常千万别用!实在危急时,再使它!” 阿星识大体:“这么重要?那我拿走了,你岂不损伤过度?” “姑娘若不用,我无有损伤。姑娘若危急……我留此残命何用?也只好损伤了!”简竹解释得很动人。 阿星也受了感动,点点头,珍重的把这些符都收好。走了。 简竹则坐镇安南,等着傅琪带着一子,自投罗网。 这种时候,阿星走开,真是很方便的啊!简竹想:难道上天真的也看人类不顺眼了,假他的手,要掀起大劫? 洪综对阿星的离去,稍微表示了一点不满:“你到哪儿?怎么说走就走?我怎么办?” “凉拌呀!咦,怎么你真的爱上我了?”阿星拿指头尖拨他的耳垂,逗他。 洪综躲开,抱怨:“你就专爱开这种恶劣玩笑。” 阿星抿抿嘴角。 其实简竹有句话说对了,她心情不好。老实讲,从幼年起,她心情没好过。她老觉得肋骨下头,哪里缺了一块,填不满。传说中有一种刀,渴血,谁杀人越多,这刀就愿意跟谁。阿星觉得自己心情跟那刀有某种相通之处。然而比刀更可怜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渴的是什么。 她一直长得漂亮。简直是太过漂亮!别人投给她的目光,她感觉得到。以前,她觉得受到了污辱、或者受到了威胁,恨恨的、冷冷的,想把这些目光都斩断才好。渐渐的,她换了种方法。她把美丽当成她的武器,去刺伤别人。 洪综挽留她:“别说什么爱不爱,就当是朋友,再陪我一段时间。你现在怎么能走?” “我知道,你爹叫你回去,你害怕了!叫我陪着你受罚!”阿星臊他。 洪综南来、并南留,是因为救灾、麻料投机崩盘等事儿,一件接着一件。现在么,事情基本都解决了。阿星的新酒上了轨道。西边画城局势紧张,安君洪逸叫洪综回去。 顺便么,洪逸当然也想跟儿子聊聊婚事、聊聊据说美艳又聪慧的酒娘。 洪逸难免紧张! 阿星其实也没想这么快就去见城君。就像唱大戏,主角可以晚一点出场嘛!又像吃宴席,真正的大菜不必上得太早。 她安抚了洪逸一番,抽身西去。 进入画城之后,局势陡然紧张。仿佛连地上的白沙、空中的气流,都沾染了杀气。阿星饶是艺高人胆大,都深觉压力,几乎想全程用简竹给的隐身符保驾过去。简竹给的符咒确实也勉强够全程使用。阿星手指碰碰,还是咬牙放了回去。 身入险境,前程未卜。万一进入重围以后,又遇上什么惊险呢?阿星还是节约一点好。 她节约得太过份了,一直见到宝刀,还剩下一摞符咒。隐身符只用了三张,轻身符一张都没用。 进入战局之后,那一片血肉横飞,举步不小心就踩到破骨头、残拖的内脏!阿星从来不觉得人命有多贱,然而见了这副景象,还是心惊,脚步都虚浮了。正在交战的地方,刀枪剑戟,成了绞肉场。扎营的地方,军令森严,一个飞虫都不肯放过。非战非营的地方,又往往成了败军、流寇、绝望者的撕拉斗咬之地。此地之险恶,纵然丛莽也不能比拟。阿星都屡屡遇险,不得不用去两张隐身符。 还有一张隐身符,她用来潜去见宝刀。 宝刀的处境居然不坏。她有一个单人的房间。房子比较旧了,可是很结实。墙上挂着画,俨然是名家手笔。墙边的桌椅榻案,都漂亮得很。 宝刀显然吃得好、睡得好,居然还胖了一点点,坐在桌边也没什么事儿,对着上好的纸笔,就是发呆。 阿星恶向胆边生,没有去掉自己身上的符,先往她腮帮子上捏了一把。 宝刀当场就要跳起来! 阿星连忙捂她的嘴,并且在她耳边悄语道:“救你的!噤声。” 门外的护卫已经听见了动静,叩问:“宝姑娘,有什么事吗?” 她这门倒是没锁。外头比里面更危险。人家不怕她逃出去。 宝刀“呃”了一声:“本来想了个什么,想想,又不对。” 护卫便罢了。 阿星仍在她耳边,极轻极轻道:“我问,你别说话,就写字给我看。” 宝刀点头。 阿星问:“人家给你下什么禁制了吗?” 宝刀以纸笔回答:没有。 阿星又问:“人家为什么对你这样客气?”——岂止有好房间好纸笔优待,护卫还好声好气叫她宝姑娘哪!真不简单。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宝刀拈着笔,看着纸,首先想的是:这要写好多字啊……很糟蹋好纸啊…… 不过打战都打成这样了,万一无常君输了,她跟这里的人估计都保不住性命,更别说纸笔了。于是宝刀慨然下笔,笔锋要碰到纸,又停了。 怎么回事?阿星很着急。 宝刀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写了几个字:“我、字、会、写、不、多。” 她认得的字不够,回答不了阿星要问的问题,表达不了那么多意思! 真是令人泪崩的缺陷。 “你武功又不高,不能像我一样声如蚊蚋传音入耳。你连字都不会!你是个多废的废物?!”阿星腹诽。 宝刀也很委屈。 白顶天就没教她读书识字。白顶天的育儿理念是:开心就好! 可惜,闯荡江湖,身无长技,开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白顶天自己也没想到会那么快离开宝刀。而且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能保护宝刀。害得宝刀一人流落虎狼窝中。他失策了。 如果他还在人间,不知多挂念宝刀?如果他已经死了,死前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阿星咬了咬牙,悄声问:“我要带你走,你知不知道怎样逃更好?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宝刀摇头。 阿星就把宝刀也挂上了隐身符,拉着她逃跑。 宝刀觉得太特喵的刺激了!简直非同小可的刺激! 隐身耶!大战耶!逃亡耶!试问有几个女孩子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好吧,也没几个女孩子会觉得这样的待遇很好玩,除了宝刀这种女山贼。 可过了一会儿, 第四十一章 火石易碎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谁都看不见你、谁都不理会你。你就在人身边飘来飘去的,像透明的一样,这种感觉……一开始可能很新鲜,慢慢的,会变得很难受。如果持续得太久,说不定会发疯的吧? 宝刀这样隐身逃亡了没有多久,已经觉得稍微有点儿发疯的前奏——她竟然想去碰一碰别人,证明自己不是透明的,还可以跟别人互动。 幸亏她理智尚存,知道如果去碰一碰别人,等于自己给自己找死。 也幸亏阿星一直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让宝刀感觉自己总算跟其他人类还有联系。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全世界忽然从她身边避开了,只有阿星还跟她在一起。 “我就就好像两条鱼,”宝刀冲着阿星笑笑,想说,“我们就像发大洪水之后正巧被冲到一起的、绝无仅有的两条鱼。” 阿星手抖了一下。宝刀冲她笑的时候,她有某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跟她之所以埋头冲到西边来的原因,有某种联系……说不清楚,总之古怪! 宝刀攀紧阿星的手。 开玩笑!如果手松开,不知还能不能捉住了。宝刀不知还能不能消除隐身、还能不能找到其他朋友了!这可是绝对不能松的。 阿星眼底又掠过一丝奇怪的光芒。 他们两个人,很小心很小心,走过了危险地带,到了比较安全的地点。 所谓比较安全的地点,就是没有人的地方。而且离战区边界已经很近了。 阿星松口气,检点剩下的符:嗯,还有一半!看起来很安全。 不愧是慕飞都可以来挑战一下试试的任务,有了狐君送的符,问题就不大了。 现在阿星可以问问宝刀的近况。 宝刀早憋了一路,如今就叽叽喳喳告诉阿星:“我没受什么罪啦!你放心!他们都挺保护我的。因为我是无常君钦点的奴隶,又是无常君这次大战前许了心愿的吉祥物! “对啦!奴隶也分很多等的。因为我是钦点的,所以就不太一样。我感觉是这样,你说对不对? “哦,吉祥物的问题啊!我也是听说的。无常君如果跟人许了一个心愿,说如果某件事完成,我就送你个什么什么,那他一定会努力做到。如果那件事完成之前,被许心愿的人就死了,无常君就会觉得很不吉利。这次开战,我刚好在他面前,要他带我去看个壁画。他可能觉得如果拒绝我的话,很不吉利吧!于是他就答应我说,他打赢的话就带我去。这样一来呢,如果在他打完之前,我就死了,就不吉利了。所以他手下的人就保护照顾我。 “他有给我看他们磨矿石的工具哦!听说就是未城买来的。未城用来加工黄麻、还有其他一些东西用的工具。不过原来并不是那么结实。无常君买了这个工具以后,用了其他材质来造,就是火石。你知道火石是什么?” 阿星听说过。那是一种透明的石头,光线打在上面,就会溅起漂亮的火芒。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火,只是太纯粹而是明丽了,就像火一样。于是得名为“火石”。 还有一种说法,火石真的可以提炼出光线中的火焰。如果角度合适、大小合适、纯度合适,上面让太阳光透过火石,下面放个干柴、稻草什么的。柴草真的会被火石提纯的光线点燃。 而火石产量非常少、要大块的就更少了。很多贵人又爱极了它的纯净美丽。于是它的价格越涨越高,比金子都贵重。 无常君就用了这么贵重的火石,打造研磨机,用来研磨绿华石。“因为火石很坚硬,”宝刀比划着,“比绿华石硬得多,所以——” “怎么可能?”阿星吃惊,“火石是很容易碎的啊!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怒碎千金的故事?” 那是以前的一位夫人,很贤惠,脾气也很大。她的儿子很孝顺她,升了君位之后,也会搜罗很多好东西给她,有一次找到一块很大的火石,据说有鸽蛋大,给她镶了宝冠。但是后来这位夫人知道,原来她儿子率领百官,压榨城民,把城民手中的财富都榨出来供权贵挥霍,于是这位夫人一怒之下,把宝冠脱下来摔到了地上。其他珍宝还好,就是鸽蛋大的火石裂了。儿子脱口而出:“娘,你做什么!多可惜啊!” 他不说还罢了。他一说,夫人拿起凳子继续砸火石,把火石砸得彻底碎了,哭道:“纵然这东西贵重,跟我城的人心比起来又算什么呢?你把人心弄散了,不知可惜,难道可惜这东西吗?” 儿子幡然悔悟,哭求道:“我知错了,请娘亲责罚我吧!” 据说,他后来果然成了个还不错的君主。 而这个故事也就留传下来。大家心中,也就留下了“火石是很容易碎的”概念。 宝刀摇头:“虽然容易碎,不过还是很硬哦!就像——嗯,就像陶器比棉花硬吧?陶器容易碎,棉花怎么摔都摔不碎。火石其实比陶器啊、普通石头啊什么的,都更硬哦!画城的人跟我说的。” 阿星想了想,通了,然而却更疑惑:“火石比绿华石贵得不是一点点。无常君用这么贵的东西来磨绿华黛粉,他不会亏得太惨?” 宝刀叹服道:“他说,磨完之后,如果不想磨了,火石还是可以拆下来拿去卖啊。又没损耗,怕什么!” 果然好计算!阿星两眼发直。 宝刀接下去道:“所以我想啊,完蛋了!这么贵的东西,我也不可能拿去造纸。就算造得出来,别人也买不起啊,还是没用——” 阿星瞄了她一眼:“你怎么老想着造纸?” 宝刀挠头:“对哦!一开始是想,如果我大大的有名,把我做的东西印上我的印记散布天下,我爹可能会看到。当时身边正好是纸,我就想做纸了。现在才知道,我爹也并不是真的躲起来。” 阿星盯了宝刀一眼。 宝刀道:“二娘骗了我!”像小朋友告状,带点哭腔,带点怨恨,把二娘如何骗她的事儿,说了首尾。 阿星唇角一翘:“那么你想知道你爹的下落?” “想啊!”宝刀踊跃,“无常君可能会告诉我,如果他打赢的话!” 这样一说,宝刀应该留在那儿,等着战事结果才对。 可是她实在不知道无常君到底会不会赢。万一打输了……根据这几天她听到的故事,在画城的土地上一旦打起战来,输家、以及输家地盘上的人,好像都会很惨。宝刀打个寒噤。 她可不想很惨的死掉。那样白顶天如果活着,也要为她哭死;如果死了,也会被她气得跳起来的吧! 为了避免老爹死去活来的折腾,宝刀想,有得逃,还是先逃掉比较好吧! 如果无常君打赢,她可以再回去找无常君嘛!反正她是无常君的吉祥物,无常君为了吉利起见,还是会遵守诺言带她去看壁画的吧! 如果无常君不幸输了……反正知道有那个壁画在,有那么个线索,就有希望。她继续找啊、找啊,终有一天会找到爹爹下落的吧! 宝刀把这些都告诉了阿星。 阿星的反应,居然是很想笑。 “很好笑吗?”宝刀诧异,“为什么你这个表情?” “我什么表情?”阿星不答反问。 “唔就像……像猫看到老鼠,老鼠还没看到猫,猫觉得好棒,这下有得玩了,抖着胡子眯眯笑,又怕吓到老鼠。那种笑。”宝刀道。 “好宝儿,你打得一手好比方嘛!”阿星摸着宝刀的头发,夸奖。 被夸奖的宝刀,就很开心的、迷迷糊糊的笑。 “所以你恨二娘吗?”阿星又把话题岔开。 “恨。”宝刀很干脆。 “你恨一个人时,做什么呢?怎样报复她?”阿星饶有兴趣。 “不知道啊……她自己的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我不知道要怎么罚她才好?打她一顿?我爹才可以打她。我怎么能打二娘。”宝刀苦恼,“我太没用了!其实为了茧儿,也应该想法惩罚她的!” 阿星并不知道茧儿是怎么回事。于是宝刀又从头告诉阿星:茧儿是二娘的丫头。二娘离开白龙寨时,就带了茧儿一起走。到了画城,生活很艰苦,二娘打听到有个很赚钱的途径,是无常君的宴会,广征侍女、侍儿,待遇非常高,如果伺候得好,说不定只要做那么一次,得到的报酬就够养老了。二娘自己年纪太大、而且好像有什么地方长得不合标准,进不去了,但她鼓动茧儿去。 正巧有几个侍女侍候得好,拿了一大笔钱出来,找地方享受去了。茧儿看得眼红,真的去应聘,结果还真的选上了。然后就要经过漫长、艰苦的培训。茧儿也撑过去了!终于可以正式侍宴。 那正好是宝刀被“钦点”为奴之前。 也是开战前,无常君举办的最后一场宴会。 宝刀在研究研磨器时,有一批尸体送到,是要加工为肥料,喂矿后的一小片菜地的。在那批尸体中,宝刀看见了茧儿。 无常君的宴会,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活着走出来。 就像矿工一样,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着发了大财。死伤率确实很高,幸运的话,发的财也会很大。于是,尽管有那么高的死伤率,还是有很多人前仆后继。 茧儿不幸没能淘到金, 第四十二章 鬼魅白影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宴会中死亡的侍者们如何处理?在这个问题上,无常君再一次证明了他不愧是个仁爱、而又讲求实际的主子。 当侍者们——不管是男还是女——报名成功时,无常君都让他们报个受益人。就是说,如果他们不幸牺牲,抚恤金该发给谁? 无常君公开承认他的宴会,将给侍者造成一定的死伤率。敢进画城来谋生的人,反正对死伤率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遮遮掩掩,反而会引起恐慌。 无常君并没有因为死伤率的存在,就对一切侍者都把报酬提高到天价。他知道,一概而论的高薪,反而对领薪者失去了刺激。人心不足,只有不断在前面放上新的诱饵,才能诱惑着人们往前走。所以他的真正高薪,只提供给宴会上表现特别出色、立了大功的侍者。 ——所谓大功,咳咳,当然就是把客人招待得非常满意。 客人并不是奔着杀人来的。否则宴会的死伤率提高到百分之百,无常君也没法公开招募志愿者了。而且大部分客人也没那么重口味。他们只是,想找个乐子,而在找乐子的过程中,荒yin无度,不顾侍奴的感受而已。换句话说,他们只是想玩,若把玩具玩残了、玩死了,纯属意外…… 对于被玩残的,无常君负责养老。在弱肉强食的画城,这是多么诱人的条件! 对于被玩死的,无常君给抚恤金。这让一切应聘者觉得,主子是很在乎他们的! 茧儿捐躯之后,抚恤金就归了二娘夫妻。 至于茧儿的尸身,就跟其他尸身一起,运到各个田园,经过处理,化为水肥,滋养出碧绿生青的各种蔬果。 那么巧,宝刀见到了茧儿。于是以宝刀的脾气,她立刻问内情了。问明内情之后,她气冲斗牛,要找二娘夫妻算帐。 “算什么帐呢?”旁人听了很诧异。 “准是他们把茧儿骗进去的,好让他们领钱!”宝刀痛骂出一串白龙寨里的经典寨骂。 在画城,会骂人的、跟会打架的,都是受人崇敬的。宝刀一介软妹子,忽然爆发出如此幼学渊源的嘴战力,旁人不得不肃立起敬片刻,然后才劝她:“别闹啦!说什么骗不骗?无常君招人时,都说清楚的。而且进去的人都是有觉悟的,不然撑不过训练。那小姑娘肯定也是自己愿意了。再说,本来也不一定死的嘛!只要不死,她好处大大的。多少人想进去侍宴,还没资格去呢!别说送个小丫头进去。爷娘送女儿的、哥哥送弟妹的,多得是!难道都错了不成?也有很多赚足一辈子的哪!” 说得俨然也有理。可是宝刀仍然气不平。 阿星听到这里,嘴一撇:“那你自己教训那个二娘去呀!怕什么?” “当时,别人也是这么建议我的!”宝刀道。 旁人建议她:“反正无常君现在养着你。你就去揍那个二娘,别人敢把你怎的?” 宝刀没有接受这个建议。 阿星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总觉得哪里不对。所谓的侍者契约、所谓的你情我愿,宝刀看着一地的“尸肥”,总觉得是不对的。但这种不对,光靠打二娘一顿,扳不过来。好像还更不对了。 “哦?”阿星蹙起眉,怀里取出馍馍和水,分给她一些,“先吃了再说。” “什么人!”远远传来暴喝声。 宝刀一惊,差点噎着。 阿星飞速的重新包好食水,以目示意,叫宝刀别出声。 阿星和宝刀刚才发出的动静并不大,而那个暴喝者离他们比较远,阿星觉得暴喝者很可能没真正发现他们踪迹,而只是出于某种野兽般的直觉,发现某种异样,于是先喊一声,战术上叫作打草惊蛇—— 如果草丛很厚,而你想捉蛇,又看不清蛇在哪里,先把草丛没头没脑暴打一顿,蛇蹿出来,你看见,自然就可以下手捉了。 暴喝的只是一个人,但立刻又有个声音与他应和:“怎么?有什么人?” 阿星拉着宝刀,往这两个声音相反的地方逃遁。 然而第一个声音还没回答,已有第三个声音抢先道:“有吃的了?我闻到味儿了!” 这声音发自阿星和宝刀想逃的方向! 阿星连忙收住脚步,心头已想开始骂娘。 又来了第四个声音,笑骂第三个声音道:“这娃儿属狗的!” 第一个声音已喝令道:“省点口水体力,先围上!” 这四个声音,发自不同的地方、距离也不同。但说完之后,包围圈已经隐隐形成。 这些声音都是一边说、一边移动,其飘忽的速度,令阿星心惊不已:绝对是高手! 剩下的符,也节约不得了。隐身符、轻身符,阿星统统给自己和宝刀加持上。 阿星刚刚加持完毕,劲风就来了。 这风来得尖锐而霸道,扫得尘埃飞扬。 “霸王指!”阿星识货,心惊不已。画城不愧卧虎藏龙之地!单凭这一指,已经可以在安城这样的地方,谋到至少二品以上的武将官职了。 包围圈至少四人,其中一人已有这样的指力,另外三人如何呢? 宝刀紧紧贴着阿星,跟阿星一起四处张望。 他们只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用了霸王指、又用连云步、又用璞玉掌、又用虚幻拳,把这一带地方折腾了一遍,宝刀跟阿星全凭符咒相助,才能勉强逃避。 所谓包围圈中另外三人,一直没出现。 那个人“打草惊蛇”的打了一番,没惊出草丛里的蛇来,面色极其苦恼忿怒,抬起头嗅嗅:“真有好吃的味道、人肉味道!明明就在这里——” 阿星赶紧拎着宝刀再逃开一点。 那人追上几步,毕竟摸不着他们,烦躁透顶:“亏大了!这次亏大了!” 阿星猛的明白了:什么四个人的包围圈?其实就是这一个人,用腹语、以及传音之术,变出另外三个缥缈的声音,故意让目标听到之后,以为有了包围,不敢往那些方向逃,他好来瓮中捉鳖的! 想通这个之后,阿星明白了该做什么。 那就是等风吹起。 画城别的没有,就是风砂多。 很快,又是一阵大风。 阿星拽着宝刀猛跑! 那人被风砂所迷,暂时闻不准他们的气息,眼看着他们可以脱困了。 阿星忽然感觉到一股锐气。 那锐气好没来由,却有形有质,从阿星的左后方,气势汹汹的扎来。 阿星只能拉着宝刀翻身打滚逃避。 四面随即都有锐气扎来。 阿星只能运足内力,四面招架,将锐气硬挡出去。极目而视,也见不到锐气是谁发出来,只见不远处有影影绰绰一团白影,有如鬼魅。 “那个!”宝刀心惊担战示意阿星看。 阿星何必她来提醒! 鬼魅白影太过可怖,而会腹语的高手也已经被这场打斗惊动,追了过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鬼魅白影倏忽一动,爆出几点带着腥味的血沫。 这带腥味的血沫飞到阿星和宝刀身上。宝刀身子一沉,往下落。 她的轻身符被破! 腹语高手也猛然眼前一亮:“好啊!原来你们这里!” 轻身符也已告破。 鬼魅白影缥缥缈缈的晃动,腹语高手则挥动双手,欺身直击过来! 他的功夫,在其他地方也都可以谋生。但他不想为五斗米而向权贵低声下气,就跑到画城来,想做一番事业,结果事业没做成,沦在战局里,又饿又渴,亏了一身好功夫,就为吃点东西而尽情使出来了! 抓住这两个女娃娃!她们准带着好吃的!再不然,光凭她们这两身血肉,也可以吃喝很久了! 腹语高手欢欣鼓舞,也没忘记小心行事:这俩女娃娃行踪诡秘嘛!怎么刚才都不见人,忽然又钻出来了?难道地底有秘道?说不定还有机关!可得小心,别想打鹰,反被鹰啄瞎了眼。 其实阿星哪里有什么秘道机关?就那么几张符,还被鬼魅白影给破了!这种时候,没有别的选择,阿星取出了简竹给的保命的、最重要的一张符。这张符仍然灵机盎然,没有被鬼魅白影所破。 但如果用了它,简竹会受到严重损伤。 阿星最终的大目标,太需要简竹的力量。简竹受损,她的大目标也要受伤害。 鬼魅白影没有动。腹语高手的风声已然逼近。 阿星看了看宝刀湿漉漉的黑眼睛。像看着刚出壳的小鸡仔。 阿星不同情弱者。弱者都是些没用的、光会拖累人的小东西。 宝刀怕死。但如果真的要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她没有开口求阿星救她,反而把阿星推了一把:“你先跑吧!” 能逃一个,总比两个人死在一起的好。 因这一把推,阿星反而攥紧宝刀,并展动了灵符。 灵符一动,坐镇安南的简竹,就张开了一双狭长的眼睛: 局面,如他所料的展开了嘛! 他肌肉抽动一下,举手捂在嘴边,咽回去一口污血。他的身躯也软下来,瘫倒在榻上,慢慢的失却人形,化回狐。 门外,简来方忽然叩门:“东家!东家!” 简竹心惊:怎么会忽的来这一出?他现在不能见人! 其实他的损伤并不是太重。没有他向阿星警告的那么重。但有那么一时半会儿,他是化不回人形、也使不出其他法术了。怎么办? “来方,你暂时别进来。”简竹尽量稳住声调,向门外道。 “不行啊!太急了!”简来方难得没有听他的命令,“东家,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简竹还没能做出其他推诿。 第四十三章 黑狐抢亲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屋里很暗。 简来方环顾四周,试探的问:“东家?” 简竹躲在被子里,道:“我身体不适,你别过来。有什么急事?快说!” 他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狼狈。而一向忠谨老实的简来方,尽量会不顾命令,破门而入,可见事情已经是相当紧急了!到底是什么事儿?简竹很担忧,心底里飞快把最近的大事过一遍: 傅琪半路被人截胡了?要命!简竹希望他跟伯少君洪综见面,让洪综答应给一子疗伤,洪综会抓住这个机会留傅琪在自己身边。等安城城君发现儿子断袖之后,安城政局就可以大乱了。简竹可不希望傅琪出事——然而这不足以叫简来方火烧眉毛吧? 难道是兼思出了事?见鬼!简竹特意让他被觉城女君裳收留。等安城起火,这位仲少君就是块现成的好燃料,可以添油加醋了。简竹也不希望兼思出事——然而有君裳保护,兼思应该出不了事吧?如果这样都出问题,说明君裳本人也出问题了,觉城就大乱了。那可是简竹做梦都没想到的好事!它的可能性太小。 所以,莫非是华城出了事?拜托!简竹知道华城君、华山公、公子达他们之间,肯定要出事儿的。迟点早点而已——就算现在便发作,简来方也不至于为此就急吼吼的进来? 到底出了什么坏事呢?简竹没想出来,于是就更担心。 满室幽暗中,简来方道:“星姑娘不在,人们担心会没有新酒,挤在酒坊前吵闹。伯少君本来要北上的,却又接待了一个客人。那客人是本来已经离开、还把财产托付给东家的,张邑的小傅老板。” 是啊!简竹早知道这些事会发生。那又怎么样? 他忽然发现:简来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老实人,在山石一样朴实的外表下,暴露出真正的气势,如高山险峰一般陡峭。 一边汇报着那些所谓的急事,简来方一边缓步往前,目光凝视着简竹藏身的被子。 简竹觉得,简来方的目光简直穿透了被子,看透了简竹。让简竹觉得自己没穿衣服似的…… 好吧,他确实是没穿衣服! 简竹哀怨了。身为狐狸他容易嘛他?一不小心打回原型,人的衣物就穿不上身。还是猴子好啊!就算变回猴子,仍然可以撑起衣服!成语有云“沐猴而冠”,赞美的就是猴族作为衣架子的优秀品质,真叫其他畜类既羡且妒啊…… 简来方已经接近床沿。 明知没什么用,简竹还是劝阻他:“我身体不舒服,你别再过来了。” “东家是哪里不舒服呢?”简来方忠心耿耿、老老实实的问,手可一点都不老实,已经掀开了被子,把手探了进去。 色狼啊! 简竹咬牙,化回人形是做不到,但至少可以把一部分的毛隐去,让简来方摸到的地方,都光溜溜的。 简竹宁可被人非礼,也不想让人发现他是狐! 简来方的手指抚、触、摸、捻,基调非常温柔,但该用力的地方,又完全没有可惜力气。 简竹发现自己起反应了。不应该啊…… 人身上有所谓的“敏感点”,一摸就容易发qing。而且人类一年四季都可以发qing,但狐狸不一样。 狐狸身上确实也有敏感点,供发qing使用的,但跟人类不一样。而且狐狸并不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发qing的!简竹还记得,唔,根据他模糊的记忆,简直像是要从史前的海滩里挖掘一块史前化石那么艰难——他在得道之前,最后一次发qing,是在春暮。 得道时,简竹像所有前辈一样,把“发qing”这种功能关闭了。不然,飘飘若仙、人模人样、端坐手谈时,春风一吹、春香一飘,就开始采食量下降、排尿频繁、尿中某种气息加浓,以至于吸引来异性狐狸……这算个什么事儿! 这玩艺儿不关闭不行。没能成功关闭的,不算真正得道。 简竹早就真正得道了,所以早就把下三路的功能,都顺利关闭了。 可是这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如果遇到个高手,能把关闭的渠道重新打开,这是不受季节、时间的限制的。 换句话说就是,简竹这只得道的狐狸,季节来时可以不发qing,一旦情发了,不受季节限制。 简来方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狐道挑情高手! 简竹正在施不出法力的脆弱时候,被他摸啊摸啊,“噗哧”一下,气泄完了,彻底化成狐型,全身该披毛发的地方,披满白毛。 简来方摸索他的敏感点,就更容易了。 简竹哼哼唧唧,筋酥脚软,无力招架,只能咬牙问一句:“阁下何方神圣?” 当然不可能叫什么来方、做他的管家。这家伙屈身为奴,忍辱负重,有备而来!简竹看走眼了。 简来方轻轻钻进了他的身边。 简竹感觉到了同类的毛皮。 被子滑了下去,幽暗光线中,一团白毛胜雪,一团黑毛如墨。 简来方,是只黑狐。 它在简竹耳边,低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是狐语,勉强一定要翻译成人类文字的话,那是“一望无际草原上风吹来的芳香”。 在报名字的同时,它用气息、用舌尖,对简竹进行了新的挑逗。 简竹投降了! 这种情况怎么抵抗啊!他不抵抗了好了吧!他一翻身,压住了黑狐,爪子朝下一拨—— 呃,等一下,为什么会有“那啥”? 定睛一看,确实黑狐下头有“那一副啥”! 黑狐来方还在深情款款凝望简竹,诱惑的吐着红舌尖。 简竹一阵恶寒,推开它,用狐语提醒他:“你是雄的!” 黑狐来方好笑的表示:“我知道啊。” “我也是!”简竹说得再明白一点。 两只雄狐怎么合体啊?简竹眼泪都要下来了。兄弟,不带这么玩儿的! 黑狐来方纠正他:“你是元初狐。” 简竹僵住,心沉下去。 不愧是有备而来,这位兄弟的要求,不只是合体那么简单啊…… 所谓元初狐,指的是修炼到一定境界,反璞归真的一种狐。这种狐,法力比一般的狐高,身体上么……在没有受伤时,简竹可以幻化成任意性别的人身,而且也可以选择自己狐身的性别! 不过,后者的选择,是以降级为代价的。 元初狐自愿将法力降级时,可以重新选择性别。 黑狐来方没有修炼到元初的境界,他盯上了简竹,想让简竹变成雌性。 简竹当然没兴趣满足他的这个愿望,于是来方卧薪尝胆,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如今的简竹完全无力抵抗,如砧上鱼肉,“一晌偎人颤,任君恣意怜。” 来方怜爱的垂头,叼起简竹的颈子,走了。 他要把简竹带到安静的地方,好用强力把简竹打到降级,逼迫简竹化为雌性。 “你做梦。”简竹齿缝里咝咝发声。 美梦成真,多不错啊!来方脚步轻快。 深山的树影,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放过我吧!” “不行啊!你知道我们狐精有多稀少。你知道的吧?错过了你,我到哪里再找个合适的交配对象?” “我不合适。我不是雌的!” “所以这不是要把你打成雌的嘛……” “住手!不要逼我!” “我不逼你,你怎么会变成逼嘛?乖别闹了,你就不怕疼吗?” “……” 这些对话,都只不过是狐语,而且很快被结界掩住,销声匿迹了。 而画城那里,局势却陡然失去了控制——确切的说,在狐君播弄下,人类对之失去了控制! 画城君的主持下,各大佬已经团团围定战区,并放话:战区里的人,谁如果先把战火扩大至战区外,就要承受集体打击!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打到了战区外头! 那其实是阿星带着宝刀逃亡…… 阿星也苦不堪言!人家追着要吃肉,换谁谁不逃?用了狐君的救命符,声势浩大的往外冲,引起注意,能怪她吗? 不知怎么一样,追的人越来越多。又不知怎么一来,就演变为小规模战斗…… 当阿星带着宝刀终于逃脱时,战斗还在继续。 只不过,六霸之战,终于演变为大佬们都参与进去的碾压战。 本来的计划是,谁先把战火扩大,谁就是打击对象。这样一来,打击行动很快就可以完成,剩下的人坐地分赃。 可这次,到底是谁扩大的战火,根本就说不清。大佬们内部也有分歧。战事失控。 这种时候,别说小熊侍卫长向安城君请命,华城的武者也纷纷向华城君进谏:“不能坐视了!” 华城君并没有正面回答。背过身来,他问了一个问题:“华山公怎么看?” 这个问题,华山公不便表态。 如果华山公也叫嚣着要出兵,那么华城君就会说:“你想把我兵力抽到西南边,你自己趁机造反么?” 如果华山公建议不出兵,那么华城君就会说:“你想战火蔓延过来,我焦头烂额,你趁乱造反么?” “真是,‘君怜无是非’!”华山公哼哼冷笑。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就是,只要君主怜爱你,你犯了什么错,君主都不会计较。 第四十四章 旨招华山公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当君主忌惮一个人时,他做什么都是错。 华山公很清楚自己在华城君面前的地位,完全是“君怜无是非”的反面。 非常时刻,他连呼吸都是错! 华山公的夫人陪着华山公一起烦忧:“这便如何是好?总得想个法子才是。” 华山公觉得这简直是废话:“我总不能自尽!” 他当然不能。然而华山夫人不愧女中豪杰,想出了个别的主意。她道:“既然劝君主发兵,君主会怀疑咱们要架空他的兵力。而那边不救又是不行的。那老爷何不请命,自己领兵去西边。这样一来,所谓架空他,这罪名也就安不上了。要架空也是架空咱们自己的。你看这一来,可算表够了忠心?” 华山公嫌她糊涂:“我都躲到北边儿上了,那位还是防着我。我要领兵往西,取道城中,逼近京邑,这看起来像什么?岂不是反迹昭然!” 华山夫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那末我们不带兵过去。只老爷一个进京,他们总不怕了吧?”才说完,自己想起来,“他们不怕,我们还怕!若他们翻脸,不讲道理,硬把老爷扣了,怎么办?”说着,真真儿发愁,“这可如何是好?” 说来说去,还是回到原点。 华山公叹道:“也只有上表,说些虚话。如此搪塞过去罢了。” 只有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华山夫人点头,神色却极其低落,片刻,道:“眼见凶烟起,我华城纵六尺童儿,见不平,也知按锋而起,怎么你我夫妻,这一身本事,却只有屈身一角,低声虚气,还怕别人找碴儿,豪情连童子都不如么……”说到童子,想起新生未久的娇儿,一发难过:“我们日子打发了一半,留此残生,怎么应付过去,也都算了,然而那团小肉儿,他以后……他以后也莫非要学着这般么?我华城英风浩荡——” 她一口一个“我华城”,华山公恼了:“那你想怎么办?!”口气很冲。华山夫人便低头默然。 华山公缓过这口气,自知不应该,便道歉:“夫人,是我无能,连累妻儿,反把气撒在你头上。我大大不该。” 华山夫人不愧结发枕边人,反而劝他:“这不是老爷的错。那位承了天命,古圣人的祝福,都集他一身,要借他的身护全城福祉。他一人不足惜,老爷投鼠忌器,要顾念全城天福要因他而碎裂。故此隐忍,是老爷高仁大义,自与那些鼠目寸光之辈不同。” 这一席话劝得华山公舒坦多了,然而心头终有抑郁与不平。 他的虚话表儿该往京邑奉去不久,京邑就有快马到了。 信使的仪仗,用了最高级别——竟是平章事亲自作为信使送信! 十二城官制,城君之下,三大尹,各有实事主掌,而几位平章事,并没有某种具体的职权,主要帮君主处理各种细务、碰到各种问题帮君主参谋。各地有什么情况发生,君主很关注,但暂时不便去的,便派平章事前往,持君主信物,有如君主亲临一般。 那平章事信使,仗马直奔华山来。华山公得了信儿,大惊。并华山夫人也呆住了:“送个信儿,何必派平章事来?老爷,我们送上去的那个表,出了什么差错?” 华山公比较镇定:“算算日子,君主应该没接到我们的表。平章事应该是在我们上表之前就出发了。” 华山夫人算术并不是很好,掐着指头数:“那么就是……” “就是我们得到信,知道了西边危急,平章事已经奉使出行了。” “难道是君主也要请老爷去帮忙?”华山夫人一喜,忽然眉梢又往下垮。 如果事情坏到华城君不得不请出华山公,那形势已经不是危险到一点点。整座华城,乃至周边城邑,也都乌云压城了! 那将是何等的大劫难—— “事已至此,莫再多想了。”华山公面沉如水,“夫人,帮我备衣冠,准备迎接君使罢!” 别城的平章事多半是文官,行远路要坐车,车子太颠簸说不定还会颠出病来。而华城的平章事,比别城的武官都还更矫健些,骑马比人家坐轿子还稳,千里奔驰,绝不含糊! 华城平章事一路快马疾鞭,近了华山,反而把速度放缓了。 他要给华山公一点儿时间接信、准备。 平章事并不是来搞突然袭击的,他又不想把华山公衣冠不整从被窝里揪出来。大家还是要以礼相见嘛!那总要给人家一个筹备礼节的机会。 华城平章事放缓了这么一段路,到华山公封邑时,华山公已经把迎接的大礼都备好了。平章事近华山公府时,华山公已经按品服出迎。 平章事宣旨。 君主旨意:边事不靖,多年未有。邻城不宁,民心震恐。但凡沐华风、践华土者,无不思报效。愿华山公也为城效力、替君驰骋。 华山公颂恩接旨。 旨接完了,可以说几句体己话了。若是接旨的大臣与传旨的大臣关系好,这时候就可以对眼风儿、袖子里捏手指儿、靠着肩咬耳朵儿:“我说君主几个意思啊?”“你老兄疑心病怎么这样重!是送你富贵,你瞧好儿吧!”“真不是馅饼里藏刀,存心捉弄我呢?”“没这个事儿!君上心底是真要倚重老兄的。”“那我就放心了,呵呵,多谢老兄!今后还要老兄多多关照。”“自家兄弟,哪儿的话!” 就这样,接旨的放了心,传旨的联络了感情,自然也收点好处。大家都合适。 可是,这等本来就有交情的,才能这么办。 如若不然,接旨的觍着脸问:“大人,您看我这差使是几个意思……”传旨的板着脸打官腔:“君上的意思都在旨意里了!”接旨的讨个没趣。 又或者传旨的凑趣儿:“哟,大人,恭喜您!就是吧,其实有个事儿,您想不想知道……”接旨的脸一沉:“我只知尽心为朝廷办事!君主要我知道的,我自然会知道!”传旨的只好干瞪眼。多没意思! 华山公接了旨,觑着这位传旨的平章事:认识倒是认识!可也不算多深的交情。能不能私底下问个事儿?他心里没谱。 这位平章事倒是平易近人,拉起官腔宣了旨,完了主动给华山公一个笑,行礼道:“华山公,这次又要辛劳您了!” 华山公一瞅,有门儿!早就准备好的银包,就敢在袖子里悄悄递了过去:“平章事!您看,我已经赋闲多年,筋骨都懒了,忽蒙君上想起,感念自然感念,可是又怕辜负了上头的重望。这——” 平章事不等他把场面话说话,把银包推回给他:“华山公!您老人家太谦虚了,这哪儿的话!这差使,舍您其谁!回头在下还得请您多提携呢!” 一句话,给华山公服了定心丸。不过这银包,他还是坚持要平章事收下。平章事只好却之不恭了,回头,却又送了华山公一份厚厚的回礼。华山公越发心定:看来华城君是真的要用他了,不是赚了他去,斩他大好头颅的。 倒是华山夫人有些担忧,帮他理着行装,莫明其妙心惊肉跳,眼泪都会掉下来,竟像是生离死别似的。她随身嬷嬷替她开解:“夫人这是产后情绪波动,容易想太多,还是放宽些,便好了!” 华山夫人嗔道:“我这都生了三年了,还产后?!” 随身嬷嬷铁嘴钢牙:“可不是么?夫人!你想想,局势不稳,君上就是有那么个心思,他敢现在办吗?早不办,晚不办,拣这么个时候办,君上自己拿咱城不当回事儿了,愿意把局面搅得更乱是怎么着?” 华山夫人低道:“可是不带军队过去……” “不带人也好!就是真的带了,夫人,咱说句自己人的话,君上真要有那个心,他手下高手厉害,还是咱们的厉害?何况只有千年作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他要来硬的,咱们带了千军万马去,还得被他钻了空子不是?他这些年也没动手,不就顾忌着我们也有人,他无礼,咱们要报仇!他不敢嘛?这会儿,他也一定不敢,您就放心了罢!军队留在我们这里,有好处啊!咱们这里留的力量越多,老爷只管过去,那人只要脑子还健全,必不敢动!” 华山夫人听得有理,只是在北陲之地夫妻厮守多年,蓦然风云动、龙虎腾,枕边别离,难免又恋恋不舍。她咬牙:“不如我服侍老爷去——” “哇”的,外头儿啼。她忙侧耳:“小肉儿怎么了?” “——夫人,不相干的。”外边丫头进来笑禀,“来陪小公子的小儿们,有几个自己在旁边玩时,扬砂迷了眼,故此啼哭呢!” 华山夫人才放了心,又补一句:“哭时带远些,莫惊了小肉儿。砂子也小心些,进了眼都不是玩儿的!” 丫头脆声答应着。随身嬷嬷笑对华山夫人道:“瞧您!这还要服侍老爷南去?您撇得下小公子?还是要把小公子抱了去?” 华山夫人羞垂首。 随身嬷嬷又道:“不过夫人对小公子,也别太娇纵了。铁打火焠的剑、摸爬滚打的儿郎。咱们华城的尊贵,原不是捂出来护出来的。” 华山夫人从善如流,点头称是, 第四十五章 阿星没胸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星跟宝刀终于停了下来。 在简竹那救命符的强效撮弄之下,他们根本身不由己!如被狂风厚云所卷席!虽说是当者披靡,然而身在风云中的两人,实在一点自主都不能了。 “我们刚才……好像杀了不少人了……”宝刀现在都体颤腿酥。 “杀就杀了。”阿星也心惊气浮,然而还是嘴硬。 宝刀抱着头:“要命要命!我违背了爹劝我的话了!” “你爹劝你什么话?”阿星好奇。 “他跟我说:‘宝刀啊,你不要杀人。不是说杀人有多不好,只不过,如果杀人的话,你自己可能失去很重要的人。’”宝刀学着记忆里白顶天的话。 那是白顶天最后一次说话。 当时白顶天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遥。他忽然间神智清明……又或者说已经陷入糊涂。 就像头顶心有一束光照下来,在这束光里的,清清楚楚,纤毫毕现,而这束光外的,都翻卷着,陷入迷雾。 在这束光中,白顶天记得嘱咐宝刀这件事。不要碰屠刀,免得被悲剧反噬。 “他逃走,原来说的是这句话啊……”阿星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等阿星终于笑完之后,直起腰,发现宝刀用很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 “哦,”阿星想了想,“真的很在乎杀人这种事?那就当作不是你杀的好了。反正在符里,我们都身不由己。就当是一块大石头轰隆隆往山下滚,我们正好站在山石上。山石砸下来,下面的人躲不及,被砸死了,又不是站在石头上的人的错。” “谢谢你的建议。”宝刀道,“可是你……你记得你刚才说什么吗?” 阿星一回想,变了脸色。 “你说他逃走。你说我爹,白顶天逃走。你怎么知道他逃走?”宝刀一字一字的问,“你知情!?” 那时白日西斜,沙原似雪,天地间一片肃杀。阿星与宝刀立足的山崖,独独如火般红,仿佛多少年前天上曾降奇火,把它烧烤成了这样。 阿星左臂边,有一块石头,形状恰似龙头。宝刀的质问之下,阿星眯缝着眼睛,自然而然把臂肘靠在了龙头石之上。 石头徐徐朝后陷下去。 石头后面都是雪砂,一受力,就往那边陷。雪砂哗哗流去,露出一个洞口。 阿星凝视了那洞口一会儿。宝刀刚才的质问,没有答案,悬在空中,如孤单单的一个鱼钩。 “你……”宝刀咬牙,也没法再问下去。她心中,有三成认定阿星有秘密瞒她,可人家若咬死了不承认,宝刀又有什么法子? 阿星错开目光,忽而承认了:“我杀的。” “什么?”宝刀以为自己耳鸣。 “我杀的又怎么样?”阿星朝她一笑,纵身跃入洞中。 宝刀追过去。 前面纵然是刀山火海,她也要追进去了! 里面很黑。宝刀一时什么也看不见。 阿星在她颈根轻抚,宝刀转身,阿星又已经逃开。 宝刀再追,阿星又不见了。宝刀转头四顾,阿星在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 如果这时候慕飞在,肯定用力拉住宝刀,并且向阿星叫骂:“浑小子!哪儿来的纨绔子弟!有你这么调戏人的吗!” 宝刀还没有成长到知道什么叫作“调戏”,可是在阿星这么不轻不重、忽来忽去的拍触弹抚之下——尤其是某几下,还碰到了她身上比较奇怪的部位。确切的说,是近来稍微变得有点奇怪的部位……宝刀还是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有点奇怪了! 她站住脚,不再追阿星,只放声问:“你在搞什么?”呼吸有点过分的急促。 阿星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站定身形,背着双手。是光线的作用吗?宝刀觉得阿星的态度出奇冷峻。 她向阿星伸出手。似乎是有点想揪住阿星的衣襟,又或者根本没想好要干什么,只是被戏弄得很恼火,见对方定住了身形,本能的就先把手伸过去。 阿星居然纹丝未避。 宝刀的手就触到了阿星的衣襟上。光这么放着,未免太不像话了。她只好真的把阿星衣襟揪起来:“喂,你!——” 阿星顺着宝刀的手势,刁住她手腕,把她手臂一拧、身子一带。宝刀就滚进了阿星的怀里。 说不清的气息、力道、触感,叫宝刀心跳得更快:“喂!你——” “嘘。”阿星仍然紧紧箍着宝刀,“你看旁边。” 宝刀这时,目光已经比较习惯幽暗的环境,可以依稀看清旁边的洞壁。上面居然画着画。 画着一些人,有的站着、有的倒下。画法很简陋,但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些人在看着上头的什么、躲着上头的什么。 上头什么呢?宝刀张大眼、又眯细眼,看了又看,只看见模模糊糊的一团…… 难道是云?! 无常君说的那幅壁画!宝刀竟然无意中闯了进来? “未必是无意啊!”阿星斜着唇角冷笑,“狐君好算计!把我也当作棋了吗?” “什么?狐君?”宝刀全然糊涂。 “来吧!”阿星振作精神,“我们看看能不能透进更多的光亮,好看见更多。如果像我猜的那样,那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宝刀觉得这很带劲儿。她立刻附议。 这座石洞还是有很多缝隙的。缝隙上都塞着积年风吹过来的砂。把砂捋掉,光线就会从缝里透进来。 他们干了整整一个晚上。 当阳光再一次从东边透明透亮铺展开时,洞壁上的壁画,也已经看得清了。 很多幅画,说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里,开头有很多只狐狸。它们一起在地上跑啊、跑啊。 后来,不知为什么,这些狐狸互相吃起来。成功吃掉同伴的狐狸,就变得很大只。 与此同时,在画面的其他部分,人类也在互相吃。吃掉同伴的人类,也会变得大只。 可是人类最后停了下来,狐狸还在互相吃,并且只剩下一只。 停下来的人类,拿了些奇怪的玩具在玩。而那只最大只的狐狸,就跳到了人类上方,变成一朵云,开始吃人。 于是人类的玩具就发挥了作用,把那朵云干掉了。 云化成雨,流成一条小河。人类挖沟,把小河引到地底下,变成一口井。人类又把井封了。 画上的故事就结束了。 壁画的下头,还有两块很大的石头,像是两具丹炉,可是已经被掀翻了,阿星摸了个遍,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样?你可以跟我说那个秘密了吧?”宝刀追着阿星问。 阿星的脸沉在石炉的阴影里,如积雨的云。 可是一转眼,脸再抬起来,阿星又眉宇平和了,只是眼底闪烁着点儿奇异的光:“哦,是啊,那个秘密!” “嗯嗯!怎样的?” “你累吗?”阿星问。 宝刀觉得是累,不过…… “你困吗?” 当然困了!可是…… “渴吗饿吗?” 绝对的!那么…… 阿星怀里带藏着一点食物和水,大概只能用一天。宝刀眼巴巴的看着,也知道要节约,不敢提出吃渴。阿星主动拿出来,在手里掂着,又劝宝刀:“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 宝刀听从了。 阿星道:“其实我跟简老板关系密切,你知道吗?” “哦,你们是朋友?”宝刀道。 “比朋友更近一步。”阿星回答。 “那……哦。”宝刀脸红了。 “说了你也不懂——” “有点懂的!像一子姐姐要找树人一样吧?你想跟简老板结婚?就像……英英跟归大哥。” 提起英英就想起她的大肚子。宝刀想,阿星也想给简老板生小孩吧?顿时身上发热,不敢再往下想。 靠着阿星身体的部分,本来挺舒服的,忽然也有点尴尬了。宝刀挪挪身子。 阿星道:“而且我一直恨你,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宝刀真的惊讶了。 “因为啊……”阿星碰碰宝刀的胸。宝刀本能的含羞想避开,可阿星碰得那么大方:“你看!连你这么个小毛丫头,都长大了。你再看看我的?” 阿星的胸,隔着衣服看起来,还是有点起伏的。但阿星自己伸手进去摆弄了一下,再拉宝刀的手进去摸,宝刀摸到的是:一马平川。胸前两个小豆豆,还没有大乔的胸大! “懂了吧?”阿星理所当然的、一副等着人同情的样子,对宝刀说。 宝刀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吧,是很怪怪的!——但仍然不知道应该同情哪里。 “我没有胸啊!长得再漂亮也没用!女人是要有胸的!”阿星提醒宝刀。 是……这样子吗? 宝刀苦着脸:“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秘密啊?”她准备把手从阿星的衣服里拿出来了。 “不行,我都跟你说了!你也要交换!”阿星不依。 宝刀想,本来冷冰冰的阿星姐姐,交换起秘密、撒起娇来,也跟一般的女孩子没两样啊? 可是,宝刀有什么秘密跟阿星交换呢?宝刀还没想好,阿星手臂从背后搂住宝刀,手在前面,就伸到宝刀衣服里去了。 什么情况! “你也要让我摸一下啊。你比我小几岁?我要看看你胸长得有多大了。”阿星仍然一副理直气壮, 第四十六章 折腿就擒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其实在山寨里,二娘经常帮宝刀擦澡,前面擦、后面也擦,上面擦、下面还擦。 那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儿。 如今阿星手伸进宝刀衣服里揉搓,虽然理由光明正大,宝刀也觉得给她摸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 仍然不对。太不对了! 给阿星摸着,宝刀觉得身体越来越奇怪起来了! “不要了。”宝刀揪着阿星的手腕,试图把这双手赶走。 阿星的手变得比铁还硬、比铁还坚定。宝刀赶不走。 “我恨你,你知道吗?”阿星嘴唇贴在宝刀耳边说。 气息是烫的,说的话却很阴冷。 宝刀心往下沉:“为什么?”她已经知道事情变得不对、非常非常不对了,但仍然试着说点什么,“就因为我胸大你胸小?”语言有种魔力。用平常的语调,说着说着,大家日常的交情又回来了。宝刀希望开一句玩笑,也可以帮助阿星恢复冷静。 阿星嘎嘎的笑起来,笑声从没有这样难听:“傻囡!因为你爹爹杀了我全家。” “什——”宝刀惊呼声还没叫完,转为闷哼与呻吟。 阿星在她胸前的动作,归明远都不能在书里写,否则他的书会变成真正的yin书。沈夔石更不能在画里画,否则他的画会变成真正的yin画。慕飞如果知道了,脸准一下变得火红,头顶腾腾冒出蒸气来,像一壶烧开了的水。而无常君如果看见了…… 好吧,无常君说不定还能在技巧上指点一二。 “出去!出去!”宝刀现在知道真不对了。她弓着腰、喘息声变粗、尿急似的摩挲蹦哒着两条腿、两只手落雨般打着阿星的手。 阿星的喘息也变粗了,两只手得其所哉,才不肯出去!他咬着宝刀的耳朵,说:“你爹姓薛,以前是洪逸手下的大将。就是他帮洪逸清理了狐君失踪、前城君洪峻辞世后留下的烂摊子,帮洪逸登基、清理了一大堆人。我母子也属于被他清理之列。完了兔死狗烹,洪逸也想对他下手,他提前逃了出来,改名换姓当了山大王。拜他所赐,我自幼扮成女孩子,才算逃生。” 他生得美,然而他到底是个男儿身。 他裤档里已经有东西涨起来、硬起来,顶住宝刀身体,证明他所言非虚。宝刀毕竟毫无经验,挣扎得更厉害,于是令形势更加恶化。 阿星把宝刀扑倒在地上,道:“我放出狐君,可是狐君受伤过重。正好我找到当年的薛大将、如今的白顶天,杀了他,让狐君吞噬了他们一寨人,狐君终于化回人形,收你为徒,跟我一起逗你玩儿!” 宝刀苦苦寻找的真相,原来只有这样简单。 洪峻将自己陵墓修在简竹封印之地上方,以君主的灵柩念力来加强封印效果。各地的镇妖塔,起到的也是辅助封印的作用。阿星放出简竹,君陵崩塌,各地镇妖塔不同程度的受到震荡、有的跟着塌了。白龙寨一寨人生魂滋养了简竹,他可以恢复人形。 宝刀本来该在白龙寨一起被吞噬。可是阿星跟白顶天对打时,还没有认出他来。白顶天负重伤逃离,阿星才有所发觉,又要就吞噬生灵的仪式准备与简竹商榷,这一耽搁,白顶天叫宝刀逃跑,二娘与茧儿也跑了。 后来,阿星和简竹才发现白顶天的女儿还活在世上。他们没有再吃她,直到今天,阿星换一个方式报复。 “为什么拖到今天?”宝刀拼尽全力挣扎着,问。 “狐狸让我拖的。他说杀掉太可惜了。有其他办法让你比死了还痛苦。”阿星坦率回答。 譬如说给宝刀泼上污名、让她成为千夫所指;又譬如等着宝刀爱上什么人,然后让她永失所爱。 可是阿星忽然采取了最简单无耻的报复方式。 因为他忽然忍不住。 忍不住,就是想要。 他发现这种报复方式比杀人什么的都开心。 宝刀一下子不动了。 好像崩溃了、放弃了,像火烧完的灰,掉进污泥里的叶子,一动也不动了。 阿星顿时也有点无措。 他像一只猫儿,被当作狗养大,仍然天生受老鼠的诱惑,见到老鼠就知道怎么扑倒、怎么戏弄。可是老鼠已经放弃抵抗,他又不知道具体要怎么下嘴去吃了。 他有点笨拙、有点慌张的去研究该下嘴的地方。 宝刀忽然朝他眼睛戳去。 这丫头该狠的时候,下手还真狠! 阿星正在心神摇荡的时候,姿势也很尴尬与狼狈,被宝刀那么一戳,差一点没避过去!好险跳到后头,仍然跌了个跟斗,而且眼角仍被宝刀指甲所伤,火辣辣的疼。 宝刀已经趁机冲到外头。 外头全是砂,很容易滑脚,山崖又有点险峻。宝刀一下子没收住脚,骨碌碌从崖顶跌下去。 风声过耳。 她闭上眼睛:这下恐怕完了。 她想起白顶天那句话:“不要杀人,否则……” “真是乌鸦嘴啊,老爹。”宝刀在心里苦笑。 看来老爹当年杀了很多很多人啊,于是遭到报应,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这最重要的人,指的是宝刀的娘吧?宝刀觉得,也许是这样。可是白龙寨里还是出现了二娘。 白顶天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宝刀已经知道了。 他对宝刀也没有做到最好。譬如说,他没有快点教给宝刀各种生存技巧、让她知道怎么应对刀剑风霜,反而把她严密保护起来,比保护千金小姐还厉害——好吧,如果没有身家变故,如果阿星所说属实,宝刀本来就应该是个千金小姐。 快死掉的最后时刻,白顶天还惦记着怎么哄住宝刀,既让她跑、又不想让她害怕,还叮嘱她不要乱杀人,免得像他一样遭报应。 “这种叮嘱对我好像没什么用啊,老爹。”宝刀心头又掠过这样的话。 好吧!她快摔到底了。这下终于可以去跟爹爹会面了。笨极了的老爹,就罚他以后一直保护宝刀好了! 宝刀想:“现在我可再也不用、再也不用吃苦受罪了。” 她跌进一个怀抱里。 这种高度、这种速度,如果下头的是个普通人,估计会被砸得五痨七伤,吐血而亡。 “兼思?!”宝刀心里刹那间惊喜的掠过这个名字。 如果有人能代替老爹陪伴她,应该是他吧?她希望是他! 睁开眼,宝刀看见无常君那张脸。 那张脸上涂了很多血污。这个人身上也多了很多伤。但他神情依旧很淡然。他接住宝刀,化解她冲下来的力道,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山崖,又低头看了看宝刀衣衫零落的状况:“唔,烈女啊?用生命来保护贞节?” “才不是!”宝刀忙着从他的掌握里跑出来,“我是失脚滑落。失脚!” 阿星在崖顶探头张望,看见无常君,吓得赶紧把头缩回来。这个煞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阿星功夫是不错,但跟无常君没法比。无常君的谋略、实战经验、杀人技巧,阿星估计自己更是拍马都及不上! 为今之计,只有跑了。 阿星缩回头来,悄悄往后爬,估计后面人看不见了,便纵身飞逃,边逃还边往后头看看。 呼!太好了。后面果然没有人追来。 大概是无常君捉住宝刀,很开心、很专注,就没注意崖顶上吧? 无常君为什么会搞得满身狼狈呢?阿星想,越是凶猛的野兽,越在受伤的时候,越容易兽性大发啊…… 宝刀完蛋了! 说起来也算是阿星报了仇,可是、但是、然而、何况—— 阿星忍不住又往回走去。 唉,走回去也没用!反正救不了人,不是吗?如果牺牲他自己去救她,那就太搞笑了。而且他娘当初为他的牺牲、对他的期许,也毫无意义了。 阿星又拨转身。 “你看这人像不像转磨的驴?”无常君隐在一边,对宝刀轻声道。 宝刀居然想笑。糟糕!这不是该笑的时候。 阿星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拔步,旋身,捷若飞鸟,身姿不可未不轻灵,然而无常君跟他段位的差距,哪里是一点点?无常君还带着宝刀,阿星愣是连他们的影儿都没摸到。 阿星知道绝对有问题了!他咬牙:不能再犹豫了,快走! 他再次拔身飞起,往外纵去。 无常君手指轻动。阿星就如被弓箭射中的鸟儿,卟隆咚直掉下来。 掉下来之后,阿星吓死了,以为中了什么歹毒暗器,拼命在地上看:却没见到什么东西,只除了满地砂石。他腿上被击中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怪异的变化。看来是没有毒了。 无常君用来击落阿星的暗器,融入满地砂石中,如水归大海,一点儿也找不出来了。 他用的暗器,只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一粒沙。 阿星跌倒在地,腿部气血完全凝滞,如折腿的鸟儿,完全逃不掉了。 无常君悠悠然跟宝刀叙旧:“哟,你已经在这里了?我还想来跟你践诺哪!” “是吗?你赢了?”宝刀很高兴。 阿星在那里郁闷: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无常君掸掸身上的灰:“是赢了。不过听说你不见了,我怕不找回你,胜局又会有变,所以连忙来找你。因没处可寻,想着这里至少是践诺的地点,先过来看看,正好遇见你,可见天命也是向着我的哈哈!”RS 第四十七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无常君笑得畅快,阿星更怨念了:如果无常君败了,是逃到这里的,后面的追兵来,说不定他跟宝刀还能乱中求生。 现而今,无常君居然是胜者!那末伤不裹、衣不换,就跑到这里,只能说是枭雄豪情。孤身而来,定是对环境很有信心。这里对他是绝对安全的。 那阿星就完蛋了啦! 宝刀……好吧,宝刀如果乖乖作个玩物,说不定还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阿星悔恨至极的闭上眼睛:他为什么对宝刀有奇怪的心思,为什么要任性妄为!老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真真儿不假,他就毁在这个上头了! 无常君暂且不理他,且酣畅与宝刀谈论总算取胜的战事。 他说不知为何战事会升级,引得大佬们都介入,又说打最开始,爵士就不该发动这场愚蠢的战争。 阿星眼前一亮。他看到了唯一能让他活命的希望! 这个计划真要实施吗?他又犹豫不决了。 无常君指着洞里的壁画,道:“你已经全看过了?”宝刀点头。 “如此我就放心了。”无常君举步向阿星走。 杀机如此浓烈,阿星不能不说了:“无常君,你可知战事为何会发生、又为何会升级?” “哦?”无常君道,“我原以为是知道的,看来莫非不知道么?你且说说。” 问话时,他目光如刀锋在阿星身上划过。 “我说了,你不准伤害我!一点都不准!”阿星赶紧提条件。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宝刀都替他难过。 “哦?”无常君也失笑,“我有这么可怕吗?——我若有这么可怕,我承诺你有什么用?” 阿星背上全是冷汗,勉力阻止自己别颤抖。若是真要死在此处,他只好死。但在死之前,他要尽力拼一把。 “所有的战争,都是一只妖孽设计的,我们都被他利用了!”阿星竭尽全力说出这句话。 他身上遗留的灵符作了感应,远远传至山中。简竹咬碎银牙: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上天的幸运,并不永远眷顾他。他一手安排的计划,遇到了可怕的巧合,形势就要转头过来反对他了! 黑狐来方还压在他身上,一爪子一爪子、一口牙一口牙的,撕毁他护身道行。简竹怒吼:“滚开,有大事了!” “什么大事?”黑狐来方眼见胜利在望,一边气喘吁吁、汗透狐毛,一边儿嘻皮笑脸,“你在人间布的线太多,缠成乱麻了?甚好甚好!你也不用回去了,安心跟我生一窝又一窝小仔儿吧!美人儿!” “仔你个头!”简竹露出前所未有的的凶相,“你,不、知死期将到!” 阿星在吐露他的秘密之前,他还有一个办法,把那石窟与里面的人全炸毁。这个办法并且能把黑狐来方也化为简竹的食物!而简竹要做的,就是冒一次生命危险。冒险若成功,他吞噬来方、及时把法力传到石窟挽回狂潮。冒险若失败……他死则死矣! 人生在世,命如朝露,谁不是奔死路走。只要这条路走得痛快、走得漂亮,险又何妨! 黑狐来方停住嘴,伤感道:“你真是在人间耗得久了。” 简竹奇功本待发动,被他这一句,竟又泄了劲,且听他下文。 黑狐来方道:“若说死期,我们仙狐一族,才是死期将至。本就数量少,生殖更困难。我若能找到合适的雌狐,还找你吗?我变不了身,只有你从我。你若不从我,岂不坐视我们这一族灭绝?” 画城荒山上,阿星一字字对无常君告诉道:“无常君,你道画城战事为何会升级?都是我们干的!” “我们”两字,他把宝刀指在里头。 无常君就回眼看宝刀。 宝刀只好点头:“是啊,我们逃出来,结果引起混乱,大家就都打起来了。” 无常君皱起双眉。他也知道这战事升级得莫名其妙,他自知没有派人把火往外捅,爵士也坚决声称没有,他扪心自问,不知自己下属会不会有没控制好的、擅作主张,更怀疑爵士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哪里想到会是眼前两个小孩子干的:“你们怎有这样本事?” 不是他小看。宝刀是绝没有半分这种本事的。阿星么,比宝刀高明点儿,却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事实上,他们能离开战区,无常君已经很诧异了。他不问阿星,先问宝刀:“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还是比较相信宝刀。 宝刀指着阿星,嗫嚅:“他有个符……” “就是那妖孽画的!我原以为妖孽存心救我们,谁知他是想挑起大战。他就喜欢大战!然后他还想把我们引到这里遇到你!”阿星控诉,“他想借我的口伤宝刀、再借你的手除我,他就自由了——我、我本对它有救命之恩,它本应该听我的。可是如果你杀了我,它就自由了!” “哦?”无常君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如今我才想通!”阿星也算拼了,“战事之起,根本就是他干的!无常君,我听说爵士向你挑战,是因为他家小姐在你这里失了贞对吧?” “——唔。” “可是你一定没有坏她贞节对吧!” “……”无常君笑了笑。 “可是小姐的贞节坏了,这一定是那妖孽办的!”阿星道,“他才能悄没声儿办到这种混帐事!” “哦……”无常君道,“你说你救了它,它对你有恩,要听你的。” “嗯!”阿星用力点头,“照理说是这样!可是妖孽行事,谁知道?它最惯打擦边球!说不定在誓言边儿上,找到什么可以曲为回避的小道儿,能把我推到险地里,它好回复自由身了!” “你跟它相处多久了?”无常君问。 “呃……”阿星觉得这问题出乎他的意料。他也只有回答,“一年了。” “一年里,凭你的脾气、还有你形容的‘它’的性格,想必你们也做了不少事吧?” “这个……”阿星也只好承认,“一些事情。” “在这些事情里,它想必口口声声奉你为主、凡事以你的命令为玉旨。而你一定也尽情的使唤它了。”无常君猜测。 阿星不能否认。 无常君脸一板:“主仆一场,它听你死到临头,这样告发它,想必很伤心!” 阿星张口结舌。 无常君继续训斥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为上者尽为上的心、为下者尽为下的责。作主子的把自己陷在险地里,已经不智;危机关头告发自己的属下,更见卑贱。告发还告发错,那多可怜哪!” 什……什么?阿星怔住。 无常君道:“这场战,是我打胜了。我到爵士那里,见到一座塔。” 那座塔,因为战火所隔,所以外人还不太知道。但是在爵士的领地里,它已经很有名了。 爵士嫌小姐败坏了他的名声,把失贞女儿狠狠抽打一顿,禁闭在高塔里。据说,他会进入高塔,有时个把时辰,有时则很久很久。高塔里有时发出的声音,听到的人,都无法向别人复述。 战事中,那两个掳掠爵士小姐的鲁莽客人死了。战事结束之后,无常君进入禁闭的高塔,想再看看那个惹事的少女。 塔里空了。听说,它早就空了。 没人知道那个曾经的美丽少女到哪里去了。塔里只留下一点奇妙的气息,很快也被风吹走了。 “什么意思?”宝刀竭力去猜,“爵士把他自己的女儿杀了?” 宝刀觉得自己已经猜得很准了。可惜,她对世事知道得太少,于是对很多邪恶的事情,也没法儿猜准。 阿星倒是听懂了,脸都骇白了:“你是说,爵士他自己……” 他自己凌辱了女儿,令女儿失贞,将女儿关起来持续施暴。战事结束之前,那姑娘已经香消玉殒。 简竹并没有干出夺姑娘贞C的事儿。他不是那种人——他不是那种狐! 阿星在这一桩上,错怪了简竹。 无常君又道:“你道他想激起大战,事实上,你们这一闹,倒帮助战事尽快结束了。” 阿星和宝刀都失声道:“什么?!” 他们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 实际上,道理也很简单。如果一家着了火,各家想趁火打劫,忙着抢东西、顺便拨拨火,火会烧得越来越大。但如果火球跳出界,往邻居的屋顶都打过去,邻居们为自己着想,竭尽一切扑火,火头就很快会压灭了。 在边界城邑的严密关注、城君泣血告白、大佬们联手威示之下,战区竟然还会有战火外蹿,并且还找不到始作俑者!大佬们达成一致,众兵入战区,不论好歹,见到战区里的人便杀。除非里头人放下武器、束手就缚,那还有当俘虏的机会。 这种灭绝性的战术,一般是受十二城所抵制唾弃的。但既然有战区失控在前,各城邑人人自危,都埋怨画城扑火不力。大佬们强力灭火了。他们出于人道主义,难免不忍;出于自私,却是松了口气。 无常君及时抓住了形势,终于搞死了无常君!成为六霸之战记载上的胜者。 “说什么妖孽能算准我会来这里见到你们,那是无稽之谈了。”无常君摇首。 “为什么?” 第四十八章 曼珠沙华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无常君讲信誉,而且很迷信天命。 如果他答应了别人一件事,那必定会做到。 他答应宝刀:“如果我打了胜战,就会带你看壁画。”那么等战争胜利结果揭晓,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宝刀践诺。 宝刀不见了,他的反应会是很惊恐:他无法践诺,那么,已经到手的胜利会不会也转而失去呢? 为了保住胜利,他一定会找宝刀。 宝刀形踪成谜,没有线索,无常君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朝壁画洞窟来。因为,这里至少是践诺的地点。 ——阿星是这样推想的。简竹计划了战火的升级、预测了无常君的胜利,也猜到无常君会到这个洞窟来,便用灵符,强行将阿星两人送到这里。于是相遇成了必然。阿星被杀也成了必然。 “你在这里弄错了。”无常君和蔼对阿星道,“我杀你不是必然。你要是没有打算非礼小姑娘,我不一定杀你。你如果说妖孽算到你肯定要非礼小姑娘,你是在骂你自己,不是在骂妖孽。” 阿星无辞可答。 无常君又道:“何况,我这次并不是非践诺不可。” 这话太让人奇怪了!难道这一次,他逆了性子,不怕天命了? “因为胜利已经从我手中失去了。”无常君缓缓掀开衣襟。但见他胸膛被印了一掌,上半截黑如漆,下半截白如霜。 掌印边缘并不分明。漆黑与雪白的颜色,都在向外很慢很慢的蔓延。慢得如花开。 等花开遍了他的胸膛,他就要死了。 这一掌,叫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传说是开在地狱彼岸的花,它为灵魂指路。 当战火扩大,诸大佬们全力压入,无常君借势击败了爵士一方,但却无力抵抗诸大佬。他被逼得逃走。当时他只能往北逃。结果北方华城干涉的部队正好过来,带队的高手当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他跟画城之乱逃不了干系,就印了这一掌。如今他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在死之前,他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居然来到了这里,实在只是巧合。只是他信步选择的方向。 “也许……也许你以为是信步,对那妖孽来说就是必然!”阿星嘴硬。 “哦?”无常君微笑,“那我终于有点求生的意愿了。” 他举手向阿星。 “干嘛干嘛?!”阿星害怕得很。 “不是要杀他吧?”宝刀也有些儿犯怵。 无常君只是给阿星画了个标记。 这标记,宝刀身上也有,是作为奴隶的标记。 “身为君主,死前身边也要有两个奴隶服侍啊,对不对?”无常君怪和气的冲他们两个笑。 阿星想想,回头他真要咽气了,会不会把奴隶打死给他陪葬,模样儿跟现在一样和气?顿时心里发毛:“你刚才说过不会伤害我的!你、你还说你有点求生意愿了!” “是啊,”无常君道,“如果那妖孽真像你说的一样聪明能干,它让我来打死了你,还它自由,那它接下去是不是要转而跟我合作呢?又或者——我先不打死你,把你当傀儡,送你回去,通过你来控制它?” 无常君一时没拿定主意。他毕竟没有跟真正的妖孽打过交道。为了这主意能下得更稳妥,他对阿星笑道:“不如这样,你把妖孽的身份、来历、一切一切来龙去脉,都告诉我知道。” 说话间,每一分、每一秒,无常君胸口的掌印都在扩散。但无常君语调仍然闲适。 多年来,他发现急没有用。越是急事,越要缓做。否则,欲速则不达。 阿星先前腿部被砂石所击的血脉,已经缓缓恢复。无常君也并没有给他补上一记。阿星不明白,无常君是太过自信,觉得根本不需要补,还是已经力竭,没有能力给他补上?这是不是他脱困的契机呢?阿星眼睛眨了又眨,已经转了好几个鬼主意,可在无常君淡定而不失威仪的目光下,他觉得这些主意都不可行。 他回答得慢了,无常君抬了抬手。 那手指刚抬起来,阿星已经吓得妥协:“好,好,我招了!他——” 这一字刚出,天崩地裂。似有一巨掌,从阿星怀中突然拍出,直击入地,打得地动山摇。 这巨掌没有直接袭击三个人类。然而山既崩、地既裂,山上的人自然也像蚂蚁一样滚落。 阿星发现自己竟然保住了性命。他觉得这简直是神迹。 他不知道无常君与宝刀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幸运。不过这显然不是他回头确认的时候。他脚落实地,立刻埋头狂奔,绝不再回头看一眼。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阿星只怕万一回头看,又会被某个神秘人物揪住,当奴隶。 简竹在山间长长、长长伸了个懒腰。 他终于击败了黑狐来方、也击碎了石窟。 黑狐来方一点点扯开简竹的护身真气时,简竹自行把真气解体。 元初狐,可以自行决定回到最初状态。 这些解体的真气小分子,严密的包围住了黑狐来方。如果黑狐来方够强悍,能够把它们全吃掉,得到简竹的全部道行。如果做不到,它就反过来被小分子团们吃掉,小分子团会带着他的颗粒,重新组合成简竹。 简竹用了这么危险的招术,与黑狐来方决一胜负。 “显然是我的胃口更强劲嘛……”简竹对着天空捋了捋胡子,默然片刻,感受着黑狐供应给他全身的强劲新分子。真是叫人遗憾啊!好个痴情种子!如今葬身于爱人之腹。 雄螳螂至少是在交配之后,才被雌螳螂吃掉。黑狐来方比雄螳螂更惨。 简竹致哀了一秒钟,迅速振作精神,与他交给阿星的灵符作感应: 天哪!阿星已经救了宝刀。他留的普通符,失效条件达成,一起失效,并释放出所谓“黑影”来迷惑阿星。阿星果然催动救命的灵符。那符卷起妖风,把两人撮到那座要命的洞窟!想必战火已经升级、并强行导致了战争的结束?无常君居然也到了洞窟! 简竹的灵符感应术,不足以探知那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但是凭猜的他也能猜到,无常君一现身,阿星危矣。以阿星的尿性,他危矣,就等于简竹危矣! 有一种主子,一遇危险,立刻怨下属、恨下属,出卖下属保自己,连眼都不带眨的! 简竹可不希望给阿星多留时间自由发挥。 简竹必须马上插手! 幸亏他给阿星留的符,阿星带到了那边,而不是远远掷开。那就是灵力的渠道。简竹仍然可以把灵力传过去。 有了黑狐来方的赞助,简竹一点都没可惜灵力。那一掌,打得地裂山崩。山洞毁掉,也没问题了。 简竹松口气。 人间是有一些异人。其中某人传下克制妖狐的法术。几十年前,有个道士在那洞窟中得到了这样的法术。安城先君洪峻正是取得了那位道士的协助,才封印了简竹。如今,道士已死,简竹再把洞窟毁去,感觉就放心多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格于誓言所限,不能杀恩人、也不能危及恩人。所以在出力毁石窟时,他还有十分之一的力量,用来维护阿星周全。 而阿星竟然没有把宝刀牵在身边! 于是简竹的力量,就护不住宝刀了。 毁石窟的力量过于巨大,简竹在毁石窟的时候,已经无法感应宝刀的存在。砂石落尽后,他再试探,也无法重新感应到宝刀。 可能是恢复元初、吞噬黑狐、力破山窟等种种大事扰乱、斩断了他跟宝刀之间的联系。更可能,宝刀已经在山崩时死了,简竹这才感应不到。 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点。 这个命大的小姑娘,跟死神捉了几次迷藏,这次,终于被带走了。 简竹颇有些遗憾:他对宝刀实在有更大的期许,现在……唉! 他默哀了两秒钟,比对黑狐还多了一秒。 阿星险险逃生之后,埋头狂逃,结果,发现自己迷路在沙漠里。 画城的千里雪沙,是很有名的吃人不吐骨头。十二城最美最危险的景致排个榜,它绝对上榜,而且问鼎前三甲毫无压力。 状元和榜眼,大概要属寒城雪山、木城树海。完全是无人区……人们只能在它们的边缘窥视它们有多美。 海滨诸城对这排名可能有点不服气:喂,拜托,我们这边的深海也没人可以活啊!不信你试试? 可惜到了没人可以活的深海区域,就太黑暗了。根本没人能看得见。所谓“奇丽、雄伟、可怕、壮魄”等种种词汇,也与之绝缘。人们总是偏爱自己看得见的东西。只要看着美好,哪怕实际上很险恶,也愿意为之歌颂赞美。而一团漆黑的深海……就交给鱼儿们歌颂好了。 阿星一步步在雪砂海里跋涉,步子越来越沉重。 他很珍惜的饮水、进食。他时时抬头看天象,努力让自己不要迷路。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哪怕牺牲别人,他也想保住自己。他当然不希望这么珍贵的生命就浪费在砂海里。 可是走了一日多,砂海仍然没有结束的迹象。他神智已经逐渐模糊,失去了距离感,也快要失去判断方向的能力。 “难道就死在这里了?”这种想法第一次侵袭阿星脑海时,他立刻像驱赶讨厌的苍蝇一样,把它赶开。 阿星也很迷信。他觉得,自己如果都想死,那就真的活不了了。如果希望活下去,首先要从脑袋里把消极的念头都赶走。 然而,随着身体越来越疲惫,这念头像夏天野外的蚊群,越来越大团、声音越来越响,阿星都赶不走了。 他快栽倒在地时, 第四十九章 螺胶沙屋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如果让你在沙漠里造一个屋子,你会造成什么样子? 首先,要找到一些坚实的材质,才能把屋子的骨架搭起来;其次,屋子的表面还得扎实点,免得被风砂吹啊吹的就吹糙了。最后,这些东西不能太贵。否则搭起来成本实在吃不消。 如果在冰雪之地,这种事儿很好解决:就地取材,拿冰块垒起圆屋,外头就用雪粉抹了,又漂亮、又结实,挡风御寒得很。 可这里是沙漠……千里雪沙,风一吹都哗哗飘,怎么造房子? 似乎也只有从外面运材料进来了。 是有某些富豪,在沙漠里直接造起了一座花园,那花园造价比宫殿还贵,简直可说是一叶一黄金、一花一珍珠。 穷苦人造不起这样的房子,却另有办法。 有一种湖螺,能分泌一种胶状物。这胶状物在水里,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供这种湖螺进食所用——它肠胃弱,在食物进口之前,要先进过体外的浸泡处理。这种胶状物,可以帮助死鱼死虾在不腐烂的前提下软化,从而极益消化。 一旦拿出水,胶状物晒到六成干以上,立刻变成了强力的粘和剂。全干以后,那玩艺儿简直成了铁板一块。 这个用来在沙漠里造房子,是很合适的。湖螺活着运输,需要水,但总比运一根根栋梁之木来得便宜。湖螺分泌的胶,就地掺和了沙子,造出的砂屋,轻便结实又美观。 阿星快要倒下之前,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砂屋。 他又振作起精神,挣扎着扑过去,等要叩门——呃,没有门。 阿星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门,只当自己弄错,又转一圈,还是没有。 阿星只好放声叫。他的声音已经很嘶哑,但他仍然尽力叫了。喊叫很浪费唾沫星子与体力。阿星觉得,要不,屋里赶紧出个人来救他,要不,他就死在这屋脚下吧! 他叫了一会儿,屋里仍然寂寂无人。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个一人多高的大砂屋,像个螺狮壳。壳里说不定已经空了。 阿星愤愤然打算抬脚踹它一脚。 其实以他如今的体力残余,也没法给它造成什么实际伤害。不过他仍然打算这么泄愤。 反正他也快死了。死前再任性一把好了! 他这一脚,只在螺狮壳上踹出很轻的声音。 “咕咚”!壳上方开了个小缝。 是有一块“壳”被顶了起来,小缝里一双眼睛怒气冲冲往外望,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你找死。” 阿星伸出手:“神仙恕我!救我!” 恍惚间,他真以为壳里的是螺妖……不,螺精! 小缝里的眼睛又打量了他一番。低沉的声音问:“你要水?” 是! “你花多少钱来买?”小缝抬高了一点点。贪婪的目光紧盯着阿星。 原来这缝里并不是什么神妖,而是沙漠里的居民。能在这种地方住下来的,不是避祸、就是掘矿求财。不管哪种,都乐意捞点外快。 阿星翻出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碎银子、金锞子、还有腰带上的玉块。 这所有的金银宝贝,只给他换来一小杯水,浑浊得如老人的眼泪。 阿星苦笑了一下,接过水,背转身,用它洗去了无常君在他身上画的奴隶痕迹。 这一小杯水,不足以帮他活着走出去。那么死前,他至少要把卑贱的印记洗掉。这是他最后的骄傲。 他荒唐这短短一段人生,幸而,还有最后的骄傲没有丢弃。 沙屋里的居民紧紧瞅着他。 他摇摇晃晃往前走去,只走出小小一段路,就晕倒在了地上。 沙漠居民咬着嘴唇,一咬牙,一狠心,向他走过去,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要问他话,不如刚才趁他还清醒时就问了。现在救他,还要费水。” 阿星在辣的温暖中醒转。他感觉到了嘴唇上有珍贵的水,连忙贪婪吮吸,如婴儿索乳。 沙漠居民没容他多喝,看他恢复了神智,就问:“我看你生死之前气度不凡,恐怕不是平常人,有心投资你,不知你是什么身份?老实告诉我,不然我就不救你了!” 阿星眼睛还无力睁开,用极微弱的声音回答道:“我是安城先君洪逸亲子,流落在外。原名洪绵。” 他是雪鸿夫人与洪逸所生。雪鸿夫人大难而亡,他逃脱在外。 沙漠居民“噫”了一声,等要再问。阿星还是太过虚弱。沙漠居民又给了他一点水。 这次沙漠居民给的水,换了一种。不像刚才救活阿星时,那么暖,还有点腥……不,确切的说应该是骚臭。 骚臭? 阿星终于张开眼睛。他发现沙漠居民现在给他的是清水,但刚才给他的,却是尿! 士可杀不可辱。阿星第一反应是要吐。沙漠居民赶紧拿个盆要接,并且担忧的说:“别吐死了啊!吐出来还要补水,不然……如果救你要耗太多水的话,我也不救啦!” 阿星没吐出来。他在沙漠里待久了,身体也知道水份的珍贵,愣是没敢往外折腾。 然而奇耻大辱仍然不能就这样算了,阿星义愤填膺的跟沙漠居民算帐,可惜太虚弱的关系,更像是在撒娇。 沙漠居民也很委屈:一开始也没确定阿星是不是值得投资啊,所以给点水,总不能给好水吧?尿也不容易了!他们都把尿收集起来,种种菜也好啊!别瞧这个螺狮壳一样的小砂屋。螺狮壳只是地上的很小一部分。更大部分藏在地底下,更安全。里面种了些植物,光照不是太毒辣、风吹得不是太凶的时候,就可以掀开盖子晒晒的! 对了,能在沙漠里做起这样的螺壳屋来,一般地底下都有点儿水源。植物把根须深深的打下去,正午避开了最强烈的光照,是可以勉强活命的。加点尿,它们就长得更好了。 这些尿,螺壳屋里的植物还不能独占。在屋后方,有一条沟。沟底水份更充足,沟上用胶合砂板什么的作了荫蔽。沟里还长着些耐旱的作物哪!大部分尿是要留着去浇灌它们的。 这样的尿,用来救回阿星,沙漠居民觉得自己诚意已经很足了。 而且,发现阿星真的是贵胄,他不是立刻换成饮用水了嘛! 这饮用水,是从屋底的深井里汲出来的。别瞧浑,也不容易了!得拿纱布放到井底,沁个半天,纱布打湿了,拿上来,用力绞,才能绞出一点。剩下纱布带点湿气,还舍不得丢,敷在皮肤上享受一下湿气、或者放到种植的沟里,让植物们添点水气,彻底用干了,这才放回井底——这是容易的吗! 这般辛苦,岂不全为求财吗? 沙漠居民两眼骨碌碌的盯着阿星。阿星有点毛骨悚然:“怎么了?” 沙漠居民悠然道:“你想不想正君位?” 阿星作梦都想! 沙漠居民告诉了阿星一件好事儿:画城的战火,蔓延到华城和安城了! ——呃,这事儿也算好? 饶是阿星这样冷心人,也直着眼,对这“好”事儿一时有些理解不能。 沙漠居民再解释下去,阿星大致明白了这事儿是怎么起的,同时也就明白了它“好”在哪里。 沙漠居民说道:“安城有位仲少君,叫作缣,跟兄长争权位,年下听说死了,原来没死,是逃出去了,在华城拉起一支队伍,这会儿正打呢!你也是安城少君,你说不定能赚点甜头。” 阿星呆呆作想: 洪缣,即朱兼思,避在觉城,并没有野心要打,他是知道的。所谓华城的队伍,是阿星派何四去办起来的。这是阿星跟简竹定下的计,打算先养着,必要时挑起安城的大乱。 怎么时机这样快就到了么? 阿星本来跟简竹筹划,逼得洪综、洪逸父子反目,最好是洪综弑父,然后洪缣一定气得非替父亲报仇不可。这时候把华城那支养好的军队现成送给洪缣,洪缣不笑纳都不行。那末洪综跟洪缣就可以打起来了。 阿星急着问沙漠居民:“伯少君,洪综,他弑父了?” 沙漠居民倒没听说这个。 边角地带,消息不够灵通,也是有可能的。阿星想自己往西边来之前,简竹是有点儿古怪,似乎担着心事。只因阿星跟简竹计谋的事儿太大,简竹经常担着心事,阿星也没太当真。 现在看来,难道当时简竹就已经着手发动杀招了? 他不告诉阿星,反把阿星送入死路,又给阿星带上可怕的符咒。这是存心的! 阿星牙齿咬得格格响:这只狐狸,是安心叛主的! 他脸色可怕,沙漠居民有点担心起来:“你身体还好吧?别打摆子吧?”那病可不好治!沙漠居民很担心自己的投资要泡汤了。 阿星冷笑:“放心,我身体从没更好过!” 他拿定主意,要囫囵着回到安城,争回属于他的东西! 悟宁和尚对着一瓢水,在诵经。 每天他都念经超度,为了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因他而死的、不因他而死的人。就算是一面的缘份,都着他慈悲回向,得了恩惠。 这天,他快诵完经时,一粒萤火飞来,停在他的指尖。 悟宁睁开眼睛,萤火已经不见。 也许是不甘的灵魂,受了经文滋养,终于可以解脱。 诵经人自己却还不能解脱。他提起禅杖:“我们往北。” 第五十章 人命如草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星历千难万险,接近了画城、安城的边境。 如今华、画、安三城,已经沸腾得似熔炉。 简竹笑眯眯看着:人命如草,战争如火种,烧吧烧吧!这炉子还可以更烫呢!人啊,狐君真是没看错你们。你们潜力可是无限的呢! 简竹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问来方:“大管家,你看我厉不厉害?光靠我厉害还做不到这种程度,还要靠人们自己的努力,当然更要靠天命也在我这边哪!” 来方当然不会回答。 黑狐来方,已经被简竹吃掉了,化成了简竹的一部分。 这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合体吧。 简竹却还在问着“管家来方”,就像他还在。问完了,简竹侧耳倾听,就像身边还有人在跟他说话、又像只不过在听自己的心跳。 听了一会儿,他笑了:“当然,当然。伯少君快到了。我要迎的。这是一定要迎的。” 伯少君洪综,正在京邑炼狱中。 他身上穿的不是囚服,还是罗裳绣襦的华衣;他足上蹑的不是罪鞋,还是缀珠线金的华履;他颈上腕上套的不是铁链,还是玉璜犀带的华饰。他身边并没有牛头马面烧着烈火、举着钢叉戳他。烈火与钢叉,都在他的心里。 他挚爱小傅,这感情不知从何所起,一往而情深。小傅走了,他没有追,因为那是小傅的选择,他不敢强求,只能照着星姑娘出的主意,布下香饵诱小傅回来。 傅琪果然回到安城,身边带着另一个重伤的姑娘,对洪综道:“你帮忙救她,我就从此一切都听你的。” 洪综太爱听这句话了,不过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我还当你爱的是星姑娘?”他问傅琪。 “我救这位姑娘,跟爱不爱没关系。”傅琪板着脸回答,“你想太多,别当人家都跟你一样。” “那你跟谁一样呢?”洪综跟傅琪说起话来,总是很好脾气,任他讽、任他嘲,干戈来、柔丝对付,霜风来,还是柔丝以对。只要傅琪在他面前、跟他说话,洪综就非常好心情。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你一切都听我的,牺牲很大啊!我不认为你对谁都肯这样牺牲。你又不是圣人,对不对?圣人也没这个胸襟,为了不相干的就自我牺牲。那圣人也活不到今天了。” 完全无法反驳。傅琪闷哼一声。 洪综继续道:“所以有两种解释。一种,你移情别恋,爱上了这位姑娘,愿意为她牺牲。可是星姑娘怎么回事呢?你一下子,这么快,能先后爱上两个人吗?所以我想你这都不是真爱。还有一种解释,其实你一切都听我的,不算牺牲,因为你已经爱上我了,愿意听我的,只是拉不下面子来。救这位姑娘只是借口,其实你——咦,这位姑娘?!” 傅琪把早已昏迷的一子脸扳过来,让洪综看得更清楚点,没好气道:“是,这位姑娘!” “华媛慧……”洪综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 他母亲右夫人,千挑万选了几年,才选到这么个好媳妇,宴请了好几次,洪综见了好几次。他是不会认错的! 眼前这个快死的姑娘,分明是他的未婚妻,华城贵媛,方慧! “是啊!”傅琪没好气道。 这时候,傅琪当然也知道一子的真实身份了,于是没好气的告诉洪综:“你定下这门亲,把人家姑娘害到这般地步,你是劝你消减一点孽障,把她救回来了吧!” “怎么回这样……”洪综困惑一番,猛然道:“不对啊!我害她?她没结婚就逃婚了,我才是受害者才对吧!” 傅琪啐他:“逃婚不假。若非你的婚事,她怎么会被她爹派的人追杀?” 洪综一手还搭在一子腕上,眉毛凝起。 刚才跟傅琪笑谑时,他已经为一子诊脉,知道一子内伤果然很重,需要他度本身真气救治。但好在一子本身内基精纯,打她的人也没有用什么邪毒手法,总算是正大光明。所以洪综知道,只要牺牲自己的几成真气、再给她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她能够复原,不会有大危险,于是敢于先同傅琪说笑。但心里,洪综也奇怪,这姑娘功基很好,是怎么学的,又是谁把她打伤? 傅琪这一讲,对得上了。 洪综凝然,对傅琪道:“你对我从头说来。” 傅琪所知道的,也并不完整,但与洪综知道的片段核对起来,华城的战事,终于摸得着脉络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华城之战,纯属华城君小鸡肚肠、处事短视,引起动荡——画城六霸之战刚刚平息,他竟然就把华山公干掉了! 对于华城高层来说,他们理解华城君的举措,这完全是不得不为哪!只因画城还在打时,华山公顾全大局,绝不至于弑君,那末华城君也用不着出手。他们帮华君计量着,画城战火慢慢被扑灭时,他们再撤华山公兵权、调他回来,很来得及。 谁知战区烈焰猛然爆燃、便被扑灭。华山公手里组织的军队刚刚整合完毕,正在士气高昂的时候,还没怎么打,就这么搁下了。如同一把宝剑,才热热火火出鞘,剑势正在如虹的时候,居然没敌可砍,就这么明晃晃的愣着……凶器啊! 兵者,凶器也,不妖于人,必妖于身。 华山公猛兽出笼,带着大军,兵压边境,本是要进画城灭火的,如今火已灭,画城君满口称谢、婉拒了外城军队继续入境。华山公这支大军,无法再深入画城,也不能始终盘踞在画城与华城的边境线上,必然回头—— 回头之势,华城还能撑得住吗? 华城君与诸高层们战战兢兢,只凭仗一点:华城君是登过台、拜过天、受古圣佑护的!华山公如果敢造反,先要身遭不祥,那么造反之势自然可以瓦解。 可是即使如此……例来野心家们多了,都想了各种办法绕过古圣禁锢。光靠这个来阻止反贼可不牢靠。君主、忠臣们,总也得做点儿什么。 首先,能打的人全都提戈跃马,保护京邑,好叫华山公不敢放肆。 考虑到华城是个武城,这就等于是全民皆兵。 有些“兵”很守规矩,但武者多浪荡不羁之辈,所以难免也有不少人借着护君、实则在各地惹事。有些城民看不惯,还有一些城民本来就对城君不太感冒、倒是更喜欢华山公,于是自然而然就起了冲突。 还有大臣向华君进言:这样下去,迟早是个祸害,不如借着劳军,先把华山公毒死了吧! 这个建议,狠是够狠,但在操作细节上不够周详,华君觉得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白痴提议,就否决了。 可是这个提议还是流传了出去,舆论大哗,更别说华山公的人听到这个,会是什么想法! 有些一心偏爱华山公的人,觉得华君太配不上君位了。他们决定刺杀华君,为华山公扫清道路! 他们自己的决定,跟华山公扯不上关系,圣人禁制有报应,报应在他们身上,与华山公无关。 这一来,华君的形势就很危险了! 华城整体武力值,在十二城中为翘楚,这就决定了其他城纵使想帮它,一时也帮不上忙。华君处在最强劲的漩涡中心,只有自己力挽狂澜! 华山公纵然自己没想反,他只是遵旨提兵在边境走了个来回,就引起这么大的动荡,他已经非死不可! 华君已下决心动手。他不愧是能在华城正了君位的男人,一旦下决心,想出的主意,远非臣下叫嚣的什么“下毒”可比。 首先,他要让华山公觉得,君王还没准备下杀手。 若是一般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会大张旗鼓,表彰华山公的功绩、表白自己对华山公的信任。 但华君知道华山公的智商,相信若自己真的这样做,华山公反而确定君王准备鲜花锦下埋刀子了。 华君揣着这把刀子,要做到自然!越自然越好!什么鲜花盛锦,也不能铺设。那太假了! 他派使者劝华山公就地解散军队,只身入京复命,好让君主能够信他。 华山公失笑:“我倒无所谓,君主真的肯?” 须知这支大军就地解散,安抚等事,华山公是管不下来了,华君得立刻接盘。但根据华山公的估计,这盘也不好接。于是乱军骚扰地方,华城仍然遭殃。华君身为华城君主,肯让这种事情发生? 使者针锋相对道:“这是君主应该操心的事!” 言下之意:你华山公替君主操这份心,你是想取而代之吗? 华山公脸一沉,暗地里却反而松了口气:华君既然会派个使者来跟他吵架、要他解散军队,看来还没有立刻置他于死地的计划。 使者跟华山公讨价还价。最后,华山公同意把军队还给君方,但自己还是留下了一支亲队。而公子达也亲自来保华山公,向使者要求:华山公进京复命的话,一定要在公子达人马的保护下! 公子达跟华山公的关系一向不错。他家贵媛慧逃婚,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是向华山公讨的主意。如今他出面帮华山公,向城君使者叫板,华山公自然心畅。那使者也软下去很多,向上头讨主意,几个来回的斡旋之后, 第五十一章 爱女弃父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公子达平生心爱之物有很多。 他曾经爱过一匹骏马,可是在他长大到可以爬上那匹马前,那匹马就老了。 他也曾经爱过一把宝剑。可是因为他对敌时太急躁,剑断了,在他臂上留下个永远的伤痕。 他更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后来这女人成了他的妻,春去秋来,他也不是厌倦了她,只是那份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升华为某种美德。就像坚持、隐忍、忠贞之类,与品格和责任有关,与心跳的节拍离得太远。 他还曾爱过一丛新开的花。但在那花还未谢之前,他就去赴了个朋友的约,并爱上了那里的清波绿漪。当他再回来时,他已经忘了院墙边曾有丛花、一并也忘了什么清波绿漪。 有人说公子达见异思迁、太过善变。公子达自己觉得不是的。不是他善变,而是世间万物跟不上他的脚步。 直到他女儿慧出生。 小小孩儿,日新月异,一会儿不见就长一些,越来越像他、有些地方却又全然不似他。 当然,任何孩子都是这样,见天儿的长,有的地方像父母、有的地方不像。可是慧与公子达……怎么说呢?公子达觉得像与不像的部分,都很奇妙,如风中小蛛牵着丝,微妙的搔着他心里的痒处。 他爱上了女儿。 这一点并不奇怪。公子达爱过太多东西。要博他的喜欢,一点也不难。 然而慧一直长、一直变,始终跟着公子达的脚步,这就太神奇了。公子达先还以为,会不会是因为他老了,所以脑子僵化了?为了验证这个担心,他到外头游逛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喜新厌旧的功夫一点都没退化。看来并不是他有问题,而是老天厚爱他,给了他一份好礼物。 公子达心花怒放、全心全意的爱起了女儿慧。 他的爱,并不像华山夫人爱华山公子那种爱法。他对自己要求有多高、有多狠,对女儿都加倍。自己享受了多少,给女儿也加倍。 贵媛慧长到如今,眼界在诸贵媛、少姬们之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她享受过的东西,许多少姬都未必享受过。而她苦练出来的功夫,许多从小流血流汗的练家子、也仍然及不上她。 跟许多太自私的父亲不同,公子达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女儿总是要嫁人的,不可能长久的留在家里。那未免太浪费她的才能。 安城夫人来求亲时,公子达相当满意:他的女儿慧,就应该作少君夫人、然后作君夫人,她的孩子、也就是公子达的外孙,则作下一任的城君。 一想到自己的后裔会登上拜天台,公子达觉得自己一生都圆满了。 贵媛慧对此略有疑虑:“父亲,我嫁他,会幸福吗?” “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公子达非常吃惊,“幸福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创造的。别人最多为你打造一个平台。我教给你的,你都忘了吗?” 慧答道:“不敢忘。可是父亲……你曾说,我如果不嫁人,自己去闯荡出一番事业,不也很好?” “那、那是有前因后果的!”公子达道。其实公子达根本已经记不清那话是什么时候说的了、甚至记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说过那样的话。他觉得女儿为难了自己,口气就有点恼羞成怒了:“要是没有配得上你的人娶你,你自己闯荡事业当然好!为父绝不会看着你把自己跟低等男人绑在一起,毁了一生!可是君夫人——” “少君夫人。”慧纠正。 “说得对!城君夫人的宝座,要看你们夫妻的本事!”公子达瞪她一眼,“难道你还能找到比这更大的挑战、更辉煌的事业?!” 慧仍然试图提出一些不同见解,被公子达看出她不想嫁人。公子达逼问她不想嫁的原因,在逼问的过程中则明确表达了他一定要缔结这门亲事的愿望,于是慧妥协了…… 在表面上妥协了。 暗地里,她逃走了。 她的逃跑,对公子达的打击很大。一向来只有公子达抛弃旧爱,哪里有他的心爱之物抛弃他?何况这次的损失,还没有什么可以弥补代替。他的血脉、跟城君的直系血脉结合、生下君裔、再登上拜天台—— 慧不知道这对他的重大意义吗?她竟然逃跑! “不不。”公子达反复对自己说,“她是不可能跑的。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逃跑。她是被人拐走的。对!我有很多敌人、很强大的敌人!他们见不得我成为城君的岳丈、城君的外公。他们要毁了我!” 一边寻找女儿慧,公子达一边寻找这隐藏中的可怕敌人。 华山公也在帮他寻找,暂时没有收获。 华山公被调遣去救画城之后,华城君才与公子达联络上,问他:“你还在指望华山公替你找回你女儿、挖出你的敌人吗?” 公子达保持缄默。他知道华城君与华山公的紧张态势。他的同情心在华山公这边,但也不愿意开罪华城君,所以只好保持缄默。 华城君笑了起来。大笑足有半刻钟之久。他一边笑一边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说:“公子达,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傻瓜。” 公子达不明白华城君指的是什么。但是在华城君笑意满盈的目光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很傻。他拼命思考,自己到底傻在哪里。就像在梦里,你感觉自己少穿了件衣服,身体有什么部位裸露在外,被人笑了。你低头,上下拼命翻找,一时找不到哪里没穿、哪里裸露。这种感觉真的很糟。 华城君笑够了,才命令手下带上来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与一桶冰。 宝刀曾听一子,也即是华媛慧,说起那个动人的故事。有个树人,爱上她,一直在找她,足迹甚至踏上天华山,留下了冰中的絮语。 公子达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不过现在,他补上了课。 华城君的那一桶冰,好多块,都在融化,一边融化一边都在讲这个故事。 公子达听得很安静,手撑在膝盖上,指头把袍子都快抓破了。 冰化完了,华城君再叫那个人说话。 那个人也在讲这个故事,音调跟冰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大家都是聪明人,其他话就不用解释了,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谁指使的你?” 那人老实回答:“华山公。” 是华山公巧设冰块,诱惑贵媛慧逃婚、毁灭了公子达的野心,还假惺惺帮公子达找什么所谓的敌人。 公子达抬头大笑。 他也笑了整整有半分钟之久。 而后他盯着那个朗诵树人故事的家伙,问:“如果我是公子达,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他的目光如烧红的铁钩子一样利。 “杀了我。”讲故事的家伙顺畅的回答,“任何主子都会这么做的!小人当时也猜到了。于是小人逃跑了!” 他叙说了一个动人的逃跑故事,比树人的故事还要生动和曲折。他逃跑的过程那么艰辛、细节那么逼真,公子达简直没有理由不信。 但公子达还是夸奖他:“你真讲得一手好故事!我怎么知道,你这次讲的不是一个故事呢?”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故事。”讲故事的家伙掀开衣裳,露出胸膛,“小人的性命,并不是故事。” 他胸膛上印着一个掌印,上端漆黑,下端雪白。黑与白正在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蔓延。 曼珠沙华掌。 曼珠沙华是开在地狱彼岸的接引之花。 被曼珠沙华掌印中,即使是无常君这样的高手,也只能等死。 华山公武力值在整个华城,都属于巅峰高手,这并不是吹的。 会曼珠沙华掌的高手,全天下都没几个。此时,此地,恐怕只有华山公一个。 公子达眼睛收缩了。 如果是华城君捏造事实,让人诬告华山公……此人都已经快死了,难道还会听命诬告吗? 用命来告发的,应该就是真相了! “小人还是被华山公打了一掌。”讲故事的家伙收拢衣襟,道,“蒙城君恩典,暂时帮小人延命,但再延也延不过十天八天了,公子知道,我生已无望,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告发那奸贼,让公子知道贵媛慧是怎么走的。” 公子达慢慢的朝后靠去。一下子,他好像老了十年。 “是啊,我知道了,她是怎么走的。”公子达慢慢道,“她是主动逃走的。” 就算被设计也好,贵媛慧总归是自愿走的。没有人拿刀子抵在她脖子上、或者拿迷药把她搞得人事不省。她是自动、自发的逃离父亲,砸碎了父亲的希望。 “我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公子达道。 首先,公子达给他派出去的人下了新命令——从前他就派了很多人找贵媛慧,现在他派了更多的人,包括一些不择手段的人。而他的新命令也是:不择手段,无论死活。 既然女儿视父亲如鄙履,父亲也就不再视女儿如心头肉了。 女不女,父不父。 这道命令直接导致了傅琪从水里救起重伤的一子,护送去洪综面前,以自己为代价,要求洪综救回一子。 当傅琪保护着一子见到洪综时,公子达的手下也重新找到了他们,因洪综在,不敢擅自动手,送信回公子达,请求指示。 靠着骏马的四条腿,这封信在路上还要走很久。 公子达已经进行了第二件事:他护送华山公进京邑。 当到达京邑时, 第五十二章 安城真正伯少君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华山夫人听闻丈夫死讯,震怖忧惧,第一反应当然是调集手下所有兵力,奋起反击。 华城的儿女,都是好样的。华山夫人虽然是女儿身,真的挥戈上马,足以打翻一整个军团的普通男人。 然而城君派来给她报丧的使者——虽然比华山夫人自己的耳目来得慢——却胆子忒大!毫无戒备!仿佛一点儿都不知道华山夫人打算把他宰了、向城君宣战! 丈夫死了,华山夫人也不打算活了。反正城君肯定会斩草除根,她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可是为什么这使者,一点都没有来斩草除根的意思? 公子达随后也赶来,负荆请罪,声称华山公之死,都是他不好,没有照料华山公周全,害得华山公病死——啊对,病得很蹊跷。很有可能是无常君干的! 现如今,画城与华城,总算知道华山公打死无常君了。无常君的尸体,在沙漠腹地被发现了。发现他尸体的一干胶屋建筑队,得到了丰厚的赏金。 所谓胶屋建筑队,就是在沙漠里穿梭,帮居民们造房子的。他们用的建材,是自己带的螺胶,就地混合沙子,往下打地窖、往上封屋顶……这都是小事儿,暂且不提。 总之,无常君的尸身,已经得到确认。 无常君可不是普通人!诸大佬都达成共识,要灭了他,免得以后想灭都灭不掉。在这样的合堵下,无常君还能逃到北境。天意叫华山公遇上他。华山公一掌之下,无常君还能逃到沙漠腹地,这才不得不咽气。也算惊人了! ——做出以上评价的人,如果知道这还是靠狐君要毁了那座洞,才凑巧把无常君搞死。否则,无常君还不知苛延残喘到什么时候去——那他们准得惊得把眼珠子都突出来! 话说回来了,这样厉害的无常君,跟华山公打了一战,吃亏就吃了不成?华山公给他致命伤,他说不定也给华山公阴了一记。华山公忽然病发,搞不好就是无常君弄的手脚! 这却也查无实据了。 画城君为了表示感谢与补偿,送了极大的一份厚礼给华城君,其中极大的一部分是指给华山公的。那金子重得就像不用花钱似的——反正画城有的就是金子! 华城君把这份重礼,再加上自己的心意,全都送给华山夫人,还宣布恩典:华山公为国捐躯,着其子承其父“公”的爵位,入京居住。 华山夫人懵了:难道丈夫真是病死的? 她底下人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华城君是诱敌深入,打算把华山夫人、华山公子都接进京里去干掉。 还有一派认为:华山公应该真是病死的。华城君生怕华山夫人误会,所以极力笼络。华山夫人接受笼络,对公子以后的前途好。 华山夫人不愧女中豪杰,在巨大的悲痛中,还是很快做了决定:带子入京! 如果就地反叛,母子犯了叛君之罪,蒙受上古圣人诅咒,到头来也不过是个死。如果进京,碰碰运气,如果华城君真的存好心,公子说不定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而那派死都不肯相信华城君、非要替华山公复仇不可的,华山夫人让他们复仇! ——只是不能打着华山公的旗号。 正好前阵子,何四不是以仲少君洪缣的名义,请他们帮忙训练一支军队嘛?这支军队正好拉出来,说是帮仲少君讨伐劣兄恶母、清君侧,实则不用进安城,只在华城闹腾就行了。 以安城兄弟相争的名义,实际上杀华城的官方人马,倒也痛快! 如果华城君真的把华山夫人母子干掉了,这支军队立刻真的杀向京邑!能不能成功且不论,总之不会让华城君好过! 做好这些布置,华山夫人毅然携子入京了。 马车里,小公子颠了一下,头撞到了硬板,咧嘴就哭,丫头立刻哄着,华山夫人却道:“不必了。” “夫人?”丫头惊疑的瞟着她。 “他是华城男儿。从现在起,应该过上华城男儿的生活了。”华山夫人端坐道。 那条颠簸的道路走完,小公子已经不再哭了。 公子达接到手下的报信,知道女儿跟洪综在一起。华城有一支“仲少君”的军队开始闹事的信儿,也送进了安城。 安城右夫人大喜! 洪缣竟然干出这种破事儿来,太棒了!这样一来,他这辈子都别指望跟父君和好了!洪综看来已经可以立储。 安君洪逸确实表达了这个意思。他向右夫人道歉:“这么久,委屈你和综儿了。” “君主说哪里话来!”右夫人很不以为然,“分明朝中有作梗的。君主不肯硬来,也是保护伯少君与我,少受风浪,如今怎的把过错都往自己头上扣?” 好一副贤良淑德、贴心极了的样子! 洪逸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专宠她,真是值得。 她说的“朝中作梗”人,指的就是仲党们,一心觉得右夫人与伯少君洪综母子,太过奸诈诡谲,仲少君洪缣才是谦谦君子,可以引领安城往更幸福安宁的方向发展。他们硬着骨头阻止洪综立储。 现而今洪缣在华城起兵作乱,他们也无奈了,最多支吾着:“未必是仲少君本人罢?”这种质疑,他们自己都觉得虚弱泄气。 洪综立储时机,已经成熟。 且不提安城右夫人是如何心花怒放。华城的公子达接到信儿,也高兴极了:千里姻缘一线牵,慧儿东奔西跑,最后还是回到了未婚夫身边!这可真是件好事。 但好事能不能最终向美好的结局发展呢? 公子达生怕洪综对方慧逃婚一事心存芥蒂,把方慧吃干抹净后,又不认帐,以此作为对逃婚的报复。 他还怕方慧倔脾气上来,既然逃了一次婚,就绝不吃回头草,把上好的机缘白白错过。 于是公子达一方面命令手下人给媛慧传信:“你这次敢再逃,爹死给你看!”另一方面,他给安右夫人去了私信,说查实华媛慧被奸人劫持、并打伤,幸亏被安伯少君洪综所救。他向右夫人道谢,同时委婉的表达疑虑:方慧就在洪综处,洪综为何讳莫如深呢? 右夫人接此信,大吃一惊,忙命下人叫伯少君过来。 下人正要走,右夫人又叫转:“且慢。”想了想,“你们悄悄去查证。” “这就是姑娘可以出场的时候了。”简竹欠身对阿星抱拳。 “就好像我还可以信任你似的!”阿星冷笑。 简竹道:“属下一片忠贞。” “是么?”阿星淡淡道,“你再解释一遍?” 简竹道:“属下将那些符给了姑娘,想不管什么情况,总能保得姑娘周全了。谁知简来方是黑狐所扮,竟要撮属下去匹配。属下奋力抗争,但黑狐也实在了得,竟害得属下与符咒之间的联系出问题。又正值画城有能人,懂得克制符咒之法。两下巧合交汇,使得符咒失灵。姑娘催动救命符,属下知道情况危矣,拼得自己性命不要,叫那符无论如何都要奏效。黑狐趁机挟了属下去。属下不知姑娘下落如何,心急如焚,逼出潜能,好险反败为胜,杀了黑狐,赶紧拼命寻找姑娘,终于天可怜见,叫我接回了姑娘?” “是吗?”阿星口角噙笑,“若非我自己拼死拼活回到了画、安边境,你会来接我?你乐得我从此下落不明罢!” “哪里的话!”简竹正色道,“姑娘若躲在暗处察看,一定能见到属下急切的寻找姑娘!” 阿星不语。 他确实是想躲在暗处,监视一下简竹的举动。不料他才接近,简竹就大张旗鼓、兴高采烈的“接姑娘归位!”搞得阿星一肚子无名火,都没处儿发。 为了揭露简竹的丑恶嘴脸,阿星下了个套子。这只狡猾的狐狸终于中计了!阿星嘴角一扬:“我原先问你,跟现在问你,你都答得一样流畅嘛!而且毫无出入。” 简竹似乎还没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姑娘的意思是……” “好一只奸狐!”阿星拍案,“正常人回答问题时,第一遍难免想一想,第二遍答得才会比第一遍流畅,而且会对第一遍的粗糙答案有所更正。可是你!你两遍说得一模一样,分明是事先准备好了答案,背出来的!你有何话讲?” “……姑娘,”简竹道,“你也说了,我是狐。” “你——” “我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姑娘如果信不过我,这次伯少君那儿的局,尽可以不去。如果还觉得不够,姑娘完全可以解开与我的契约,从此我也不必奉姑娘为主、替姑娘办事了。”简竹道。 “你——” “不过有一件事要说清楚。姑娘信不过我、不使唤我,我们一拍两散,没问题。但姑娘若想对我出手,我可不能引颈就戮。多谢姑娘从封印中把我解放出来,我这条好容易逃出来的命,不是用来让姑娘乱疑乱杀的。咱们的契约中,不包括这一条。” 阿星看了简竹一会儿,笑了,亲亲热热挽起他的手:“你啊你,怎么还叫我姑娘?” “……” “再过一阵子,按你的计划,我就可以恢复身份了吧?” “是!” “那咱们可以先习惯起来了!来,叫我一声?” “少君。”简竹郑重的行下礼去,“安城真正的伯少君,伯少君绵。”RS 第五十三章 救命之恩如何报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星原名洪绵,出生犹在洪综之前。他才是安城真正的伯少君。 在简竹的颂礼声中,他背着双手,立在窗前,微微抬起脸,闭起眼睛,仿佛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权力的滋味,更胜过阿星亲手酿的美酒。 简竹退下之后,阿星就着手准备出行的服装。何四不请自来,忍不住进谏:“姑娘,你真的要去?” 阿星“唔”了一声。 何四着急:“可是那狐狸实在可疑。他所谓的局面又实在凶险。万一……” 阿星回身,“啪”的一掌打在何四脸上。 何四被打得一个趔趄,头歪在旁边,脸颊一下子就肿了起来。 他没有运功抵抗,怕挡疼了阿星的手。 阿星骂道:“你关心我?我在画城都快死了,你来救了我吗?” 何四心头像被割了一样疼。他自责不已。可是——“是姑娘没让我跟去。” “我不让你跟你就不跟了?”阿星劈头盖脸的骂,“你对我这么听话?胡说八道!你这不是听话!你是怕我!你对我有歪念头,自己克制不住,所以就借我自己的手来克制!你要求你自己变成我的奴才,我凡是说话,不管什么,你都听。这样你才能管住自己不把我扑倒、对我做出恶心的事情!你借我的手,把你自己踩到泥里,这样才能护住你那点可怜的道德观!” 何四的脸瞬间变得像血一样红,把刚刚被打的手印子都遮掩,转眼,又变得像雪一样白,剩那个鲜亮亮的手印子,更加触目。 阿星不依不饶,拽起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里。 “姑……”何四求饶。但他甚至没有力气说出第二个字,更别提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他的手被拽进阿星的衣襟,触碰到—— 并不是少女柔软的起伏,而是少年平坦、光滑、清润的胸膛。 那一刻何四觉得自己“轰”的被化为灰烬,只有那只手掌存在。手掌和掌上的触感,没有尽头的绵延。 阿星把他的手甩开,鄙夷的啐了他一口:“看?你就是这样的变态。” 何四如烂泥委地,一声都吭不出来。 阿星蹲在他旁边,伸指拨弄着他的手指:“所以那狐狸安排的局面凶险又怎样?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再可疑。他帮我搭的梯子,是我能爬到离天最近的地方。我只有顺竿爬上去。因为你太不靠谱了!你的精力,都花在变态的地方了,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 何四愧极疚极的闭上眼睛。眼泪沁出来。这滴眼泪让他更羞愧。 阿星压住他的手掌:“可是,如果我对你说,可以呢?” 何四听不懂。 阿星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手上。阿星个子不太高、也绝不胖,但已经接近成年。这体重压上来,也是很可观的。何四当然觉得疼,但这疼得让他欢喜。碎了、烂成泥。泥里弥漫开星芒一般的花香。 “如果我说,你的变态,我允许你呢?”阿星咝咝吐气的声音,像蛇咝咝吐着信子。 如果一个少女说她做梦被大蛇缠住了,那是个梦。 蛇是恐怖、同时也是的象征。 人们怕蛇,也许是怕着自己的。 而如果在蛇吻威胁下感受到喜悦与兴奋的,大概是沉沦于最黑暗的,无法自拔了。 阿星猛的在何四肩上推了一把,起身,足尖踢了他一脚,哈哈大笑:“逗你的!” 何四仍然一动也不能动,比刚才更像死泥了。但他的眼睛,一直望着阿星的足。 望着这双比少女还俏丽的足,行到衣柜边,拉出个东西:“喂,你好好看看吧!” 那东西似乎是个被盖好的笼子。阿星掀开盖布。何四的眼睛猛然瞪圆了。 笼子里的……应该是个人。那人的情况,何四不忍描述。 那个人,就是画城沙漠里、沙屋里的居民。 他救了阿星,以为奇货可居。但他对阿星不够尊敬,譬如曾经用尿来给阿星解渴、还总是以阿星的恩人自居。阿星就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报复了他。 “你救了我对吗?哪,我也救了你。”阿星对笼里人道,“你救了我一次,我救了你多少次呢?你说多少次你差点死了,是我把你救回来?” 笼子里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 显然笼里沙漠居民一点都不感激阿星救回他。因为他每次差点死了,也都是阿星亲手造成的。死去活来,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他所处已非人间。 何四听到阿星的声音道:“你不是说你听我的话吗?我把他交给你。你把他弄得快死,等我来救活。他嫌我杀他又救他,功过相抵,不够报恩呢!你多杀几次、我多救几次,这样就能报恩了。——恩人,你说是不是?” 笼里沙漠居民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他想回答:“不用报恩了,还是杀了我吧!”可是他已经不能说出人类的语言了。 何四心里道:这是不对的!这是疯了! 可是他听见自己回答阿星:“是。” 就那么一个字。阿星提什么要求,他都无非这个字了。 阿星往洪综府里去。 伯少君的府,不是谁都进得去,尤其最近,防范特别严密。对外,这是因为华城仲少君军队起事,说不定随之会有对伯少君的丧心病狂刺杀行为,必须严防。实际上,防的是府里光外泄。 这道防守对阿星无效。 很快,阿星笑嘻嘻的进了伯少君府里最核心的地带。 花香沁人。一大片玉簪,刚开始打朵儿,洁白可爱。玉簪前一个方塘,才半亩大,水色碧清,旁边砌着老石,石上凝着苍苔,水中浮着柔藻,藻间鱼儿来去。一条小渠自塘边引出,绕花田而去,渠上有座朱栏小桥,桥头晶玉般一座水榭。榭后平平展展一座歌台。 阿星进了水榭,洪综边三分笑、三分无奈的迎出来:“稀客稀客!星姑娘,你怎的来了?” 阿星“哟”了一声道:“过河拆桥。进了洞房,就不要媒人了!” “怎么不要?”洪综满面溅朱,“我这不是迎出来了!——说正经的,星姑娘前阵子哪儿去了?”上下打量阿星,“似乎瘦了些。” “我去找酿酒的新果子去了。”阿星随口应付。 “辛苦辛苦!”洪综肃然起敬拱手,“不知找得……” “伯少君真是关注市井民生。这当儿,还有空问这个!”阿星奇道,“不该与你心上人儿腻着吗?你别告诉我,你没跟他成其好事!里三外三防得铁桶一样,拒什么刺客?分明是锁光的!” 洪综连连苦笑。 阿星察他神色,压低了声音,问:“有什么苦衷?”暗自想:难道傅琪也中了什么重伤,危在旦夕,所以洪综爬不上他的床? 洪综不答,只道:“小傅这就出来,你见见他好了。” 阿星听这话,傅琪又不像是有重伤的样子。 金丝雀在笼中颤声清啭,帘子打起,傅琪出来了,拱手向阿星道:“星姑娘,稀客稀客!” 阿星乍看傅琪,以为他瘦了些,再看,觉得他是胖了些。定睛再三看,才知无关胖瘦,傅琪不知哪儿变了。 这种变化就好像,以前你一直跟一棵绿树呆着,看啊看啊,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忽然离去一段时间,回来再看,树还是那棵树,但已经不是已经跟你相守过的那一棵了。 “怎么阿星姑娘像不认识在下了似的?”傅琪含着一个非常“小傅”的笑容,与阿星寒暄道。 阿星且不答,手肘支着窗,看着窗下粼粼的清渠。 渠沿就接着榭脚。窗下清波映出阿星的面影。 阿星是瘦损了,然而天生丽质,瘦损了更见楚楚动人。清波流动,他眸光随之流动。 眼眸泠然无情。 任然动人。 阿星回眸,看着傅琪。 阿星无情,仗着天生丽质,任是无情也动人。傅琪双眸含情,纵然没阿星生得美,凭借这一份真情,眸光仍旧扣人心弦。 以前,傅琪的这份情,是对着阿星的。阿星越是被他看、越是认识到他眸中情感的份量、越是觉得自己真了不起。 如今,他眸中还有情,但这份情并不是对阿星的了。 移情! 阿星双手发抖,回头又去看清波中自己的影子。他还是美,离年老色衰还早。正如花田玉簪,在含苞初放的时候。又如上午十来点钟的太阳。他的美丽正在上升中。这份美曾经是他轻视甚至怨恨的,为了复仇方便起见,不得不拣起来。如今,他却惶惶然如落水的人攀着浮木,盯住水面确认自己是不是仍然像从前那样美。 他的美只有增加、并未衰减。 可是声称爱他的人,已经移了情。 燕子回来,翎羽仍旧俏丽,绿树已经移作别人的窠。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阿星感叹。 虽然听不懂他的字句,但在场的,都是情局中人,立刻悟通了他的感情。 傅琪惭愧,然而无法后悔。感情的事,原本就后悔不来。 洪综很是唏嘘。然而他这几天已经唏嘘够了,无法再因阿星的吟咏而加深。 阿星看了看傅琪、又看了看洪综:“夺我所爱的,并不是少君啊!那末是谁呢?” 洪综比了个“嘘”的手势:“我带你去见她。她才是我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的重要原因。”RS 第五十四章 月代星辉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星进去,看到了那个令傅琪移情的女子,倚床而坐。 第一眼,阿星就发现这个女子身上有某些特质,与他很相近。 然而又有某些本质的地方,与他南辕北辙。 就好像同样作为发光体,一个是星、一个是灯。 谁会终生仰头望着天上星?终有一天脖子会吃不消!那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守着床头灯了。 阿星想:“呀!我一向来太冷淡了,于是这负心贼,就选了个好亲近些的替代品。我若是以前懂得时不时给他点甜头,他就舍不得走了。” 心思闪烁间,床头那女子已经很有礼貌的向三人见礼:“伯少君、傅老板,这位是——” 视线移到阿星身上,阿星忽然感觉到一种威压。 这哪里是“床头灯”能施加的威压! 纵然找替代品,傅琪找到的也不是一盏家常油灯,而是天上的月! 阿星不期然后退一步,定了定神,强笑道:“妾身是酒肆酿酒的,无姓,单名一个‘星’字——好一位婵娟!不知何方人氏、怎么称呼?” “原来是星姑娘!叫我一子就是。”一子点头致意,“恕我有伤在身,无法下地与姑娘见礼。” 阿星得到的第一种感觉就是:一子知道她的身份、傅琪从前对她的痴恋。 可是一子不在乎。 阿星只是以前傅琪感情空虚时拿来度光阴的玩艺儿,如今一子出现,阿星就可以退散了。 一子并不吃醋,只有种客气,就像对以前穿旧的草鞋那种客气。甚至带着种感激与尊敬。但再敬重旧物,穿旧的草鞋,也只好丢出门了。 傅琪的心坎里已经没有阿星了。 这个一子……所谓一子,当然是假名字。阿星明明看得出来,一子也明明知道阿星看得出来,但也不在乎。 这种不在乎,一下子拔高了姿态、拉远了距离。阿星被激怒得暗暗咬牙,脸上还强笑着,转向洪综,问:“这位一子姑娘……” “我未婚妻哪她是!”洪综头疼的揭晓谜底。 之所以里三层外三层守着,就是在不知拿她该怎么办之前,先保护起来再说嘛! 阿星心头怦然一跳,连忙行礼:“民女参见贵媛!” “星姑娘这是故意挤兑我呢。”一子摊手对傅琪道。 这一摊手,分明像撒娇,同时也让到一边,没有受阿星的礼。 她既然自称一子,自然是不要再自认贵媛了。 阿星问洪综:“这是怎么回事?” 洪综长叹一声,从头说起。 傅琪要救一子,带着一子找到洪综,以身换命,洪综自然搭救,与此同时,公子达的人也找到了一子,不久前带回公子达的命令:一子就此与洪综完婚,不得有误。 可这时候,一子已经跟傅琪患难生感情,惺惺相惜,谁也离不开谁了! 于是三个人的感情与婚姻,陷入死局,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叫不知如何是好!”阿星惊呆了,“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吗?” 一子看看洪综、洪综看看傅琪,傅琪抬起手指摸鼻子。洪综问:“星姑娘有何锦囊妙计?” “你们是认真的?”阿星不可置信道,“既然伯少君一定要聚个夫人,贵媛一定要嫁个贵婿,小傅又与贵媛两情相悦,伯少君则对小傅真情不改,这岂不正好!” 对着三双眼睛,阿星豪气冲天指点:“伯少君,你娶了华贵媛。小傅老板,你可以成为少君府的贵客、通家之好!少君和贵媛相敬如宾,小傅老板不管跟谁暗度陈仓,都可以安排。这样一来,你们都可以朝夕相处了!” 一子毕竟贞淑,听了这话,满脸飞红别过脸去。洪综倒也不客气了,满脸凄然道:“办法倒是这个办法!怎奈小傅若是倾心于我,贵媛替我们遮掩,我们府中相会,不失甜蜜。我替贵媛和小傅老板遮掩,这日子却实在……” “喂喂,不是说爱情最伟大?你把心爱的人留在身边,已经很不容易。一点点心酸,就自己承担了罢!”阿星完全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傅琪深深向洪综下拜:“但愿少君成全!” 洪综确实已经打算成全了。一子却摇头:“不行。” 一帮子人吃惊的看她:这个计划里,最开心的是她哎!她有什么不行的? “因为这不正确、不自然。”一子果断道,“感情和婚姻,哪有权宜偷摸的道理。一开始就行此苛且,日后一定会吃苦果。” 阿星顿时心虚。 出这主意时,阿星确实暗想的是,天长地久,洪综一定忍不住。肥肉在眼前来来去去,老不揩油,谁受得了?洪综会憋不住向傅琪求欢的啦!论起洪综对傅琪的付出呢,也实在太多了。傅琪难免有天一心软,给洪综有机可乘。说不定到最后华媛也滚作一床。三人同欢。这时候把城君什么的引来一看——哗!事情就好玩了! 结果,一子不愧正人女子,从开头就满口回绝。阿星只好自认没辙:“说得也是。这确实是个馊主意。” “那你再出个不馊的主意。”洪综要求。 阿星冲他翻白眼:“说得容易。你试试!” 这不是谁也想不出别的变通法子了嘛! 洪综要傅琪。洪综父母要洪综娶个贵女。一子跟傅琪要两情相悦。公子达则要一子嫁个贵婿。大家的要求,差得太远,合不到一起的啊! 洪综苦求阿星:“星姑娘绝世聪明。星姑娘再想不出,别人更想不出了。” 阿星没有绝世聪明。简竹才是绝世聪明,在嘱阿星来之前,就已经估计到这场死局,还教了阿星一个主意。 阿星笑吟吟的,把这更馊的馊主意从头说来:“办法么,倒也可以想想。首先我们先分析一下,哪些人的需求是能达到一致的?” 洪综父母的需求,和公子达的需求,可以说是一致的。 傅琪和一子的需求是一致的。他们想正大光明厮守。 “咦,这样一来,问题就出在少君你了嘛!”阿星像是新发现这么重大的问题,“只有你,想要傅老板,这个需求跟谁都不一致!” 洪综郁闷坏了:“星姑娘,这个……这还用你现在来说吗?” “哎!不说出来,怎能找到法子呢?”阿星道,“伯少君,这局面看起来千头万绪,混乱无比,其实,只要把两个头绪捏在一起,就能找到破局之法。您没看出来么?” 说着,阿星简直想捧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妈蛋!那臭狐狸,出的主意简直太坏太坏了! 他忍着笑,憋出一个无比纠结的表情。 三张口一起问阿星:“怎么?你快说!应该怎么呢?” 阿星长叹一声:“只是非得和伯少君本人说不可。” 一子心中大为疑惧,然而一时也猜不出阿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傅琪长揖:“星姑娘!一切但凭发落,只莫太捉弄在下便是。” “放心!”阿星跟他保证,“这是捉弄少君哪!” 洪综大为挠头,跟阿星到旁边清静房间说话。阿星道:“为今之计,只有少君跟小傅成一个人,才能破局了。” 洪综以为自己耳朵坏了:“星姑娘说什么?” “很明显啊!少君的愿望,就是跟小傅老板合体。合了体之后,他体即你体。少君跟贵媛成了亲。一子姑娘与小傅携手白头,多么好?” 洪综变色:“星姑娘的意思,让小傅老板顶替我的位置吗?”一声冷笑,“可惜我父母不能答应这个。” “不!真有异人能办到的。”阿星很认真的说,“把两个人并到一个皮囊里。该以少君出面时,您出面。该枕席之趣时,小傅出现。传说里这种异术是有的。” 洪综开始踱步。 踱步之时,他尊贵的气势毕现,不再是追着个商人摇尾乞怜、百般耍宝的断袖之癖患者。 阿星静静看着他:他们,她们,都是一样的。什么洪综、什么一子,什么尊贵气势。无非都是在尊贵的地方养大,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把下人的前程性命都捏在掌心。 为什么是他们,不是阿星?明明阿星身份比他们都高。他才是少君、是洪综的哥哥! 仅仅因为娘亲的问题。仅仅因为人心的贪欲、自私、胆怯与野心。害得他在襁褓之中就逃亡,去了这么久,都不敢回来。 其实现在,他一定要回来,也不是不可以。非逼他死命不可的因素,已经褪去了。他现在要回来,也许父君洪逸也还是会认下他的…… 但那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他要确定得回他失去的,连本附息。他还要亏欠他良多的父君,都付出代价! 这代价,就要从他弟弟洪综身上,打开缺口。 洪综踱了几个来回,终于停在阿星面前,道:“你知道我现在想的是什么吗?” “愿少君指教。”阿星谦恭道。 “我想,你有阴谋。可怕至极的阴谋。你设了个圈套,想让我钻进去,趁机谋夺我的少君之位。” “哦!”阿星失声惊呼,“少君你怎么会那样想呢?” “是啊,”洪综失笑的摇头,“太夸张了。那怎么可能呢?——然而,所谓两人合体,一人就是另一人,又怎么可能呢?”RS 第五十五章 破死局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星点头:“确实,我是故意危言耸听了。其实,我的计划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合体,第二部分是两人相替。” 洪综道:“愿闻其详。” 阿星侃侃道来:“少君最大的心愿,不就是与小傅老板偕鱼水之欢吗?贵媛也是这个心愿,却不愿与少君分润,于是情况才变成死结。依我的愚见,不如这样,少君占了小傅的身子,以此为代价,答应小傅老板与贵媛能暗度陈仓。小傅老板则占了贵媛的身子,这样一来,生米成熟饭,贵媛也不好意思谈什么‘不自然’了。总之,大家都开心,这才是最顺畅、最自然的!” 洪综瞠目结舌:“可是、可是你也听见他们说了。他们不、不愿……” “小傅老板是愿的。”阿星快嘴快舌道。 为了救一子,小傅不是宁愿委身给洪综吗?可见他至少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不知道。”洪综苦着脸,“他那个‘宁愿’,就像‘宁愿被你砍了头’一样的表情。视死如归啊他!我可不喜欢在那种情况下跟他发生关系。我没那个能耐。至于贵媛……” 一子本能的预见到,若名义上嫁洪综、实际上与傅琪结丝萝,日后会有烦。她一口回绝这种事情发生。哪怕陷在僵局,也不愿往可怕的道路上走。 这样的女子! “我如果非得喜欢一个姑娘不可,还真的喜欢她。”洪综忍不住这样夸赞。 阿星心头又泛过酸味。 别人喜欢别人,不喜欢阿星,阿星就不由自主的捻酸! 恐怕是阿星一生得到的爱太少——何四那种变态的不算——所以她特别在乎这个。 但是,家庭不幸的孩子多了去了,也不见得个个都变成阿星这样。 阿星性格扭曲,他自己有责任,难辞其咎。 至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坐视阿星性格扭曲到今天,也难辞其咎。有狐君推波助澜,这世界也要自食恶果。 于是阿星笑得更灿烂:“所以要有第二部分计划的存在啊!我现在把少君拉到旁边说悄悄话儿,回去他们一定要问,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少君就可以告诉他们,我有秘法,能让两人的相貌短暂相似,不细看,看不分明。少君找个法儿,离京而居,外头人不认识少君,小傅老板扮作少君,与贵媛双栖双息。待混过些时候,贵媛只说染病,与小傅老板私奔去便了!到那时,料公子达也没法子了。” 洪综道:“果然好计!只是我为何要为他们牺牲到这种程度?我又没这样高尚。” 阿星点头:“正是这样!小傅老板必然内疚得很。少君借此邀他把酒畅谈,他必不忍拒绝。我调下新酒,少君慢摇橹棹捉醉鳖。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告诉他,横竖横,不如此也只能如此了。什么换脸、换身份的秘法啊,实在是没有的。少君是真的可以离京而居,那样小傅老板跟贵媛见面比较方便。我也只能替少君设计到这里。以后看少君自个儿的了。其实小傅老板固然人中俊杰,贵媛也实在不差。到以后,你们三人是能其乐融融,还是终于贵媛装病跟小傅老板私奔,也只好走着看。少君哪,尽人事,听天命罢!” 洪综踌躇再三:“你说得也不错。这样吧!我哄小傅与我吃一顿酒,他若酒到深处,肯接受我,那……那自然好。若实在不行,唉,我、我总放他们私奔去罢了!” 阿星佩服:“少君真是旷世情种!” 若非如此,怎的能让狐君的妙计实施? 洪综忽道:“不对!” “嗯?” “还有一点!” 阿星装作很吃惊:“还有哪一点?” “我对小傅倾心,父君不知,我母亲可是瞒不过去的。我如果真要离京,我母亲一定知道。她可不容我如此。这怎么是好?” 阿星沉思一番:“右夫人聪慧绝伦,这果然不好办了。” “是啊!”洪综跌足,“这又回到死局了!” “只除非……” “怎么?” “少君啊,小傅老板在这里,右夫人可曾知道?” “现在倒不知道。亏了贵媛在。贵媛比较醒目。用贵媛来掩饰小傅。我想母亲还不知道小傅也在这里作客。但如果我要离京,母亲生疑,查将起来,就瞒不过去了。” “这就是了!”阿星欢喜道,“有办法了!” “哦?愿闻其详!” 买主心急,卖家就可以吊起来卖了。阿星递话道:“只是这样一来,奴家牺牲也很大,总不能白替少君出力……” “但凡我做得到的,姑娘请讲。无不尽力替姑娘做到!” “少君做得到呀。”阿星笑道,“贵媛既是要做夫人,这个改不了。少君就先封我个良娣吧!” 十二城仪制,少君可以有一位夫人,封号为“淑”,此外还能有一批妾室,尊称为“良娣”。 淑夫人比较难得,良娣们封起来就容易多了。洪综点头:“这自然使得。” 阿星笑道:“咦?您是就要立储的尊殿下。我不过是平民酒女。这也使得?” “是要费些手脚……然而我答应过姑娘,只要能做的,就尽力去做。这件事,比较吃力,但并不是完全做不到。所以可以答应。” “何时能做到?”阿星追着问。 “这上下,就要跟贵媛成亲,急切间不能把姑娘封上来,总要缓一缓,大致半年、一年之后,就可以实行了。” “……原来要一年半载啊!”阿星曼声道。 “星姑娘难道怕我到时候不践诺吗?”洪综对天盟誓,“只要星姑娘不嫌我这颗心不在姑娘身上,愿同我假凤虚凰,我一定将星姑娘封为良娣,绝不违誓!” “好了好了,你是个实诚君子,我还不信吗?”阿星把他手扳下来,“只是我这个人啊,穷得久了,馋得很。良娣是要一年半载之后。眼下,能不能多给我些钱呢?” “这个容易!”洪综松口气。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少君真爽快!”阿星大喜,“这对少君的死局,也有帮助。少君请附耳过来。”便轻声道,“我跟你有奸情,外人都信了。如今贵媛在你这儿养病,你就当对贵媛也生出了夫妻情。我就当吃醋,大闹一番。你只好先使钱把我送走。我趁机把小傅老板也一块儿带走。拿我当幌子,总可以瞒住右夫人了。你呢,立储、大婚,先在京城做做戏,让右夫人相信我打开了你对女人的胃口,贵媛则帮你扳回到正路上。右夫人放了心,你再找个机会,来找我和小傅老板,顺便说贵媛还没受孕的关系,就把我也封为良娣,岂不是说得通?” 洪综连连点头:“这倒使得。不过……” “别急别急!”阿星掩口一笑,“我知道少君最急的是哪一点!喏!我既要装吃醋,拿了钱被送走,悄悄儿带小傅老板一起走。走之前,少君就可以找小傅老板叙话,讲讲您的牺牲、感慨一下人生什么的……唉,那些话,少君您自己能懂得怎么编的!总之这样一说,离别又在即,小傅老板不答应跟您喝一场酒都不可能啊!喝了之后……您就知道该怎么办啦!生米这就成了熟饭。他们想不继续按少君的计划走下去都不行啦!” “妙啊!”洪综击节,又记得把功劳还给阿星,“是星姑娘的计划!” “不敢居功。这若成了,还是靠少君自己的威福。妾室么,只要个奖励就成。”阿星道。 “尽管领奖励!”洪综一口应允。 阿星搬了大批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回去,挑好的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哭哭啼啼去求右夫人做主了。 右夫人哪里是她说见就能见的。右夫人跟前的女官直接把她挡回去:要见夫人?走程序! 普通草民要晋见城君、夫人,该走的程序是:到礼部那儿去登记,把祖宗十八代、还有为什么想见夫人的心理动机交代得清清楚楚,自己所有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自己直系亲人和最要好的友人的所有地址与联系方式也全都交代清楚,随时准备接受礼部官员的突击检查,礼部传唤时随叫随到。这样坚持一段时间——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当城君与夫人进行某种活动,需要群众演员的时候——譬如说外城某位贵宾来访,城君与夫人亲自接待,旁边要有靠得住的安城子民挥舞彩旗载歌载舞什么的。嗯!这个时候,登记簿上的名字就可以用了。草民终于能见到城君和夫人了。 阿星知道,这程序是走不得的。 于是阿星对女官道:“我要告发伯少君!始乱终弃!你让不让我见夫人吧?不让,我敲登临鼓去了!” 所谓登临鼓,是冤枉坏了的城民打的呼冤鼓。这鼓一击,必须有一品以上大员详加问询,如果确有冤枉,就帮忙解决,如果诬告,则将击鼓人处以极刑,以示惩罚,免得谁有的没的都去打鼓玩儿,朝廷大员们岂不得累死!RS 第五十六章 兄弟阋于墙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话说回来了,还真有冤屈坏了的人,冒着被判处诬告极刑的危险,也要去击鼓鸣冤。每次鼓响,都会演化成一场大事件,搞得人心惶惶。洪综正在快立储的时候,被敲登临鼓?这可不是玩儿的! 女官吃了一惊,上下看看阿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星扬起下巴让她看得更清楚点:“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让不让我见夫人?!” “行,行。我去通禀。”女官扭着纤腰进去,一路嘟哝,“你死定了、死定了——” 右夫人是亲自出来迎接阿星的。 在贵夫人允许的步速之内,右夫人走得飞快。一生的高贵生活没有白过,她就算走得这么快,也仍然不失仪态。 她亲亲热热挽起阿星的胳臂,就像慈祥的长辈看见了久别重逢的孩子:“哟,这是为我们安城酿出极品美酒的星姑娘?” 一句话,既表达了热情,同时却也表明了姿态:她厚待阿星,因为阿星给安城创造出了好东西。 于是她对这平民酒女的一切优待,都不失君夫人的身份,只能说明她心系城池民生、平易近人。 她上上下下看着阿星,忽然吃了一惊。 那热烈的迎客笑容,还在她脸上,蓦的凝固了。她眼睛里好像飞出一把针来。 然后她的笑容继续燃烧,比刚才更夸张了:“真是名不虚传!酒美人也美!”这样一团火的把阿星拥了进去。她有随侍女官们在旁边殷勤伺候。 先前那个女官,弯腰缩背躲在旁边,苦着一张脸,暗想:“原来是贵客!这下我完了。” 其实阿星走到此处,才走到最危险的地方。 阿星生得像他的生母,雪鸿夫人。 雪鸿夫人听说与狐君有几分相似。 阿星自己对着简竹曾经辨认了半天,相似之处无非是:都很美。 美人总是相似的,丑人才各有各的丑陋之处。 阿星觉得自己跟简竹完全是两样人。 然而阿星跟雪鸿夫人,大概确实很像。于是右夫人一眼望见,如遭雷殛。 “你……”把阿星拥进内堂,右夫人欲言又止。 一开始,右夫人想好好问问阿星跟洪综之间的情事。但现在,那并不最重要的了。 右夫人艰难开口:“你知道你父母是谁吗?” 问这话的时候,右夫人真怕听到“我是一名孤儿”之类的。 人都有父有母。阿星如果真是孤儿,那么父母是谁,就很值得考究了。 右夫人也知道雪鸿夫人曾生了个孩子,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伯少君,名为“绵”。 那是个男孩子。而且已经被处死了。 阿星却是女孩子。是洪综的相好。为了让洪综不再单恋傅琪,右夫人曾推荐很多女孩子给洪综,都没奏效。阿星却能让洪综垂怜,可见女性魅力够佳,右夫人亲见,果然不凡,恍惚间竟比记忆中的雪鸿夫人还要美艳些。 阿星怎么会是当年那个已被处死的男孩! 右夫人暗笑自己多虑,然而仍然忍不住出口拷问阿星的身世。 “夫人怎的这样问?”阿星言笑晏晏,“我当然知道父母是谁咯!” 阿星的笑,跟雪鸿很不同。右夫人记得,雪鸿笑如掠过年月的一抹清华,阿星笑得却如深夜开出来浓蜜的花。 其实世人说雪鸿似狐君,无非说那一抹清华。五官并不怎么像。毕竟雪鸿与狐君毫无瓜葛,相似也只是巧合,同为一种类型的美人,像到六分已经了不起。至于阿星,承继了雪鸿的美貌,并发扬光大,气质却南辕北辙。狐君重生之后,清华更焠作泠泠的剑锋。所以阿星与简竹,已无太多相似之处。 右夫人看阿星失笑的模样,心跳稍微缓和了一点,仍问下去:“那你父母呢?” “他们在远处的一座谷里隐居。”阿星说起来很害怕的样子,“他们如果知道我跟伯少君……得打死我!” “怎么?”右夫人好像才听说似的,“你跟伯少君……?” 阿星含羞点头,眸里含泪,“现在伯少君不要我了!怎么办?” “瞎说!”右夫人强笑,“你生得这般好模样,我见了都怜爱得不得了,伯少君怎舍得不要你?” “是真的!”阿星一副不知教养的小家碧玉模样,急得顿足,“他不知哪儿救了个受伤的女人,然后就爱她,不爱我了!” “哦?”右夫人眼珠子转一转,“那女人难道能比你漂亮?我可不信!” 说到这个,阿星也挺骄傲的:“她当然不会比我更漂亮!”然后又泄了气,“可她有一种……嗯,我不知该怎么说。有一种像什么呢……”瞟一眼右夫人,“夫人,我直说,您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呀,傻孩子!你直说罢!”右夫人越发和蔼了。 阿星比划着:“像夫人,这样尊贵,可是我一见夫人就觉得亲切,有话都敢说。可是那个女人啊,明明跟我抢了少君,我明明气得不得了,想跟她吵,她也没打我没骂我,光拿眼把我一瞅,我就觉得呀,有那种什么一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很了不得的东西,迎头压过来,把我搞得气都喘不出了。那东西是什么呢——” “是这样吗?”右夫人慢慢伸展双肩、昂起头,肃容,眼角把阿星一瞟。 阿星头一缩:“啊呀,就是这种的!” “哦。”右夫人轻摇纨扇,笑着。 看来确实是华媛慧没错了。洪综跟她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才叫宿世佳缘!右夫人笑得两眼弯弯。 阿星恐慌的拉拉右夫人的袖子:“夫人,您要为我做主啊!我什么都给少君了,如果他不要我,我可、我可——” 右夫人摇头纠正阿星:“你并没有把什么都给伯少君。你酿酒的才能,是属于你的,谁都夺不走呀。” “我——” “别怕!孩子,我只是鼓励你,作为女人哪,虽然要相夫教子,但是专属于自己的才能也很重要啊!瞧,我可不能让综儿放跑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右夫人拉起阿星的手,“我替你做主!”说着,安抚的拍拍阿星的手背。 右夫人心里在想:这手真粗、关节又大。果然是干苦活的女孩子的手! 其实阿星的手在男性里面,也算小巧细腻了,然而毕竟不能在贵夫人面前评上高分。 右夫人忽然问:“那么你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呢?” “呃……我……父亲说我没娘那么漂亮,娘呢,说我比爹娘加起来还漂亮。”阿星怪臊的摇头,跟真的一样,“我不知道啦!” “是嘛!”右夫人慈爱的笑着,“以后我去拜访他们,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不不!应该是他们来拜访夫人!” “唔,”右夫人问,“你说伯少君新恋上那个女人。他们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呢?” “总之是一天到晚腻在一起。”阿星烦忧的绞着手指头,“女人身体不好,还躺的床上,少君就亲自照顾她。” 右夫人点头:“看来我要亲自去看看。阿星,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呃?夫人……” “说实在的,其实我前两天也有点担心,找人去看了看。人家回来说……”右夫人笑了笑,“我还当跟他在一起的是你呢!谁知又换了个女子?到底是真是假,我总要亲眼见见才好。” “夫人……” “你放心!你的名份,就包在我身上!至于那新女人是哪里来的?身上有病?会不会带累伯少君?我总要看看才行。伯少君恐怕闹着别扭,不愿我看。你在他那里能自由来去罢?瞅个机会,跟我说一声,让我去看。” “这……” “孩子,你懂得一个母亲的心吧?”右夫人又按了按阿星的手。 阿星肚子里嘲笑道:不!我还真不懂得!我一辈子都不会懂得做个母亲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他表面上像被说动了一样:“嗯,我……那我就去试试看!不过……” “嗯?” “前几天少君生气了,不给我买首饰了。可我已经订了首饰。啊夫人,您看到就好了,首饰铺子里那些新东西真漂亮!我都跟掌柜说要买了,结果……”阿星要哭了,“我怎么去跟掌柜说?太丢人了!” “放心吧。”右夫人失笑。 能用金银珠宝解决的事儿,就都不算是个事儿。这个理念,是从她这儿传到洪综心里。 该花费时,右夫人从来不吝啬。 她又给了阿星一笔赏赐。 阿星满载而归,回去洪综面前邀功:“进行得可顺利了!” “太好了太好了!”洪综高兴得搓手,“那么一来,你叫母亲过来,我跟贵媛演一出戏,母亲就真的以为我跟贵媛感情很好。于是为了让我顺利大婚,她会作主把你打发出去。你就好带着小傅走。走之前我跟小傅……” 哟,说不下去,脸红了! 阿星臊他:“怎样?怎样?” 洪综兜头做个一个大揖:“不管成不成,总之我多谢你,星姑娘!” “不客气。”阿星受他这一礼,“这是我应该做的……兄弟!” 最后两个字, 第五十七章 奉神旨,借人手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阿星看着地上的血迹。 那痕迹已经很难称之为“血”了,就像是肮脏的污泥。 何四垂头站在血泥旁。 “啊……”阿星翘起嘴角,很爱娇、又很埋怨的样子,“这叫我怎样在这里睡觉呢?” “我替姑娘打扫个新房间。”何四立刻道。 阿星瞄了何四一眼。 “主人。”何四道,“我替主人打扫个新房间。” 阿星抬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何四被打个倾侧。阿星道:“不准跌倒!” 何四都已经倒到一半了,后足跟着地,更是又站了回来。 “抱歉,抱歉。”阿星抚着他的脸,“这样一来叫你怎么出门呢?叫狐君帮你施点小法术吧,嗯?” 何四不敢答话。 “嗯?!”阿星声调拔高。 “是。”何四道。 “那么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向我显示你的忠贞的。”阿星慢慢踱步,步调跟洪综越来越像,“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没向他报完恩呢。我把他交给你。你就把他杀了?” 何四低下头。 毕竟是做不到啊!说什么只要是阿星的心愿,他就可以帮忙完成。要把那个不成人形的东西继续折磨下去,他办不到。于是他让那家伙解脱了。 这是他有负于阿星。他甘愿背负惩罚。 阿星撩开了他的衣襟,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就是最近新受赏赐的簪子。簪头有很漂亮的珠宝,簪尖闪着更漂亮的尖锐的光。 簪尖扎进心口皮肤,就那么一点儿,停住了,稍微过了一会儿,阿星有点不耐烦的拨拨簪身,簪头与皮肤咬合的地方终于冒出了一星血珠。 “你的肌肉真结实,是不是?”阿星带点嘲讽的抬头向何四道。 何四微闭双眼,不知是在忍耐,还是在享受。 这一下扎伤,并不是很疼。 阿星在他胸口画下长长的血痕。 现在阿星觉得,折磨一个人,比女爱好玩。说到底,男女算什么呢?这个性别,那个性别,颠来倒去,为什么这个组合就是正确的、必须的,那个组合就是可耻的、变态的?哪怕所谓的正确,也是多么无聊啊!进进、出出,嗨咻、嗨咻,简直可以喊起号子来!到最后,“轰”!大木头终于扛到目的地,砸下去,就没了。一切都化为虚无。除了又制造出某个麻烦的、讨厌的、可怕的孩子。别的都没什么。 男女之事是多么无聊。你就算用了被禁止的道具、开发出很多不同的地方与姿式——所谓的很多,也就那么点选择。 因为男女之事的本质是浅薄而无聊的。朽木上雕花,雕破天也就这么点伎俩。 但是“折磨”这种事儿就不一样。一千种工具,一万种方式、一亿种变化。它可以更直接、它可以更微妙,它一旦开头就再难停止! 有些人天阉、有些人冷淡、有些人总是遇不上对的伴侣,可是“折磨”就不同了!任何人心里都藏着暴力的因素,遇到不公会想反击,复仇时会有快感。索性撇开复仇,直接施加伤害,也会有快感。还有一些人在被伤害中得到了快感哪…… 何四鼻腔里发出闷哼声,连忙憋回去,死死的咬住牙关,头微微往上抬、再往上抬。 他确定他在忍耐、同时也在享受。他额角冒出了汗。 阿星的簪尖往里推了。 里面是他的心脏。 阿星对人类的内脏、骨胳、血管都很了解,何四教的。 多少年前的事了?何四坐在山坳里,对阿星说:“医生对人体结构要了解,这样他们才能治病。可是还有一种人,对人体要更了解。” 小小阿星抬头看他,满脸都是期待、还有深深的畏惧。 世界很黑暗,追杀者无处不在,唯一的倚靠就是豪侠何四。阿星的性命都在何四身上。 什么时候呢?两个人换了角色。铁打的汉子放弃抵抗,自缚手,对画牢。 晚风吹过松涛,何四轻咳一声:“唔,还有一种人,是杀人的人。我们不想被别人杀,我们要杀别人,就得了解得尽可能多。现在——” 舌头一滑,何四差点说出“现在就让我了解了解你的身体吧!” 何四从来不是这么奸滑的人!他从来没有说出过这样猥琐的话!哪怕开玩笑都没有过。 哪怕面对雪鸿,他是多想把雪鸿……不行,他连想都禁止想下去。 可是对着雪鸿托付给他的孩子,他却差点说出来了。 大概因为这个孩子太弱,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而又太美,像不应该赐给人间的礼物。 何四抬手,慢慢的、慢慢的,撩开了自己的衣襟:“你先从我身上,了解一下人类的基本构造吧。肋骨,肺,心脏。心脏是在这里——” 他仰起头,看满天的星辰,哗啦啦飘荡。这时候如果掉下一个星子,直接把他烧了,或许倒好。然而星辰无知,只是那么闪亮的、哈啦啦笑着,飘过去、飘过去。何四慢慢向后靠去,感受着新开花瓣一般的小手,在他身上抚摸,按着他的血脉,喃喃重复他教的话:“心脏……” 从那时候起,世界开始翻转。那时起已经重劫难返。 阿星的发簪,避开了要紧的血脉,又前进了一寸,停住。 再往前,是心脏,以及环绕着心脏的诸大血脉。到这里,阿星已经避无可避。 如果再往前,就要扎穿大血脉。 大血脉一旦扎穿,再无可救。 阿星停住了。心脏还在跳。它知道有可怕的东西要碰到它了。簪尖凝着,一动不动,片刻,非常利落的拔了出去。然后阿星一指封住刚才的创处。整个过程,何四流的血,比绣花女扎破手指头流的血还要少。 “我会迷上这种感觉的。”阿星笑眯眯用手指拍拍何四的脸颊,“好消息是我以后不打你脸了。现在,去让狐君给你治伤吧。” “是。”何四走开。 “在那之前你不想先帮我打扫房间、把尸体处理掉吗?”阿星问。 污迹在地上,尸体则在角落里。 “是。”何四又去打扫。 “开玩笑的!”阿星已经走出屋外,“这个屋子我不要了!把它当我恩人的棺材吧!” “……”何四望着那具“恩人”。 “开玩笑的!”阿星又把头从门里伸了进来,“后半句话是开玩笑的。处理干净就好了!我的大日子快到了。很开心是不是!嗯?” “……主人。您的恩人死前说了一句话。”何四道。 “他不会说话。他嘴坏了!” “不知怎么一来他还是说了。”何四道,“他说,您绝不会正君位。天道已经背弃了您。” “是么?”阿星静了静,“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何四?” “跟随您,我的主人。”何四把头深深的埋下去。 阿星的大日子终于到了。 简竹拢着披风,抬头,看着帽帷。帽帷上头是天空。天空与帽帷间还隔着一层屋檐。 所以简竹讨厌人类! 人类会造屋檐,会造那些一切。他们如此聪明,会把“伤害”这门艺术,发扬得如此淋漓尽致,简直真是一门艺术。 只有魔鬼才会在纯粹的伤害中得到艺术。 人类是魔鬼的造物,不是神的。 所有的动物、植物、没有生命之物,都可以是神的造物,只有人不是。 简竹后悔自己怎么到今天才发现这一点。如果早一点……他不会屈膝在那个人向前,许诺:“当然我会追随你,直到你觉得不再需要我为止。我的主君!” 主君化为灰土,用君陵镇压他。他破土而出,心仍留在深深的黑暗里,爬不出来。 复仇!这是必须的。在伤害中他并不能感觉到愉快。他与阿星这些人类不同。他只是做他必须做的事:把污秽的物种除去。 人类已经证明了他们不适合这个世界,那就除掉好了! 奉神的旨意,借人自己的手。 这大日子已经逼近了。简竹长长吁出一口气。 阿星打扮得很得体,去找右夫人报信道:“今天很合适,我把少君的一些人调开了。我想他们今天晚上应该会……嗯。总之,他们就在那个房间,房间里就那么张床!然后……夫人你知道怎么做的!” 右夫人当然知道。 阿星去找洪综:“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你知道的。” 洪综再次表达了感谢,表示他当然知道! 人类!唉人类!人类就是知道得太多了。 这之后,阿星去找了傅琪:“喂,你做好准备了吗?” “代替少君?”傅琪摇头,“我仍然觉得这不可思议。” “怎么会呢?”阿星鼓动他,“少君会‘生病’,非常虚弱,只能去气泡泉的地方疗养。他会深居简出。身边用的人都换成以前没见过他的。而我作为人质,扣在他们心腹的手里。如果他不能活着从疗养地出来,我就会死。我不可能把他换掉的,对不对?我没有那种本事。而且不管怎么换,右夫人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啊!你不用疑心我。” “我没有疑心你这个。” “那还怕什么呢?看,只要忍一小会儿,少君就带贵媛来跟你会合了。只要忍那么一小会儿!天哪,他是真爱你。他肯为你做这么多。” “是啊。”傅琪嘴里应着, 第五十八章 醉成好事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瞧你!”阿星举起布囊,遮住自己的脸,对傅琪邀功道,“我还给你带来了新酒!”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把布囊解开:“馋不馋?这要是被外头人闻见,他们会像饿狼一样扑进来的!” 考虑到如今酒坊生意红火的程度,阿星说的话真不算夸张。 阿星倾杯,敬傅琪。 傅琪长长的叹了一声,接杯在手,如死囚受刀。 他实在太聪明了,阿星也不好意思瞒了:“好吧好吧!实话与你说,少君对你实在也是举世无双了。他说要跟你分别,心里太难受,求我来把你灌醉。等你醉了,我就跟你讲……” 到这里,阿星都有点不好意思。 傅琪凝望她:“姑娘请讲。” 风软如梦,他眼中有灯光如星光。阿星的眸光也柔软了:“……跟你讲,小傅,你从前对我的,我都知道,却不在乎。如今你心已经不属我了,我倒觉得可惜。以后,只怕再碰不上你这样的人了。我莫非是醉了么?竟想跟你……” 阿星的手轻轻伸向傅琪的衣襟。 傅琪伸手握住阿星的手。 这只手,并不算美,然而生在阿星的身上。傅琪以前,豁了性命不要,都想握一握。如今终于握住了,他就算心思别属,也仍然不免震动。 阿星道:“到这一地步,我就说,我到外头宽宽衣便来。”闭了闭眼,“再来时,便是少君了。烛灯都灭,帘低帐掩,我这新酒后劲足,你已醉得分不出什么了。少君一偿宿愿,明天好放你跟我走。” 傅琪不语。 阿星又道:“这夜不过是醉后一梦而已。你酒醒之后,应该不记得什么。少君自然不会提醒你。这一梦,就当它一梦无迹。小傅老板,说句良心话,他是少君,这样对你,也算去到尽了。你还指望什么?只怜他痴心,你也……” 傅琪打断她:“姑娘说什么?在下听不见。” 阿星一愣:“你——”心中暗惊:难道头一次,狐君料人料错了? 简竹一直算无疑策,阿星觉得他的智商太恐怖了,甚为忌备。如今简竹竟然出错,阿星又觉得发慌。 傅琪打断阿星之后,便自己举起酒杯,一口把烈酒饮下,咳了半天,仍然把杯子递给阿星:“再满上罢。” 阿星颊边肌肉僵硬一下、再软下来,放了心:这次,简竹又没有料错。 傅琪外猾内软。 所谓的义子夺父业,他是看不过傅老太爷到晚年把家产败尽,所以强行夺取管理权,赚足钱,把义父义母好好的供养起来。 对于洪综,他一直拒绝,内心却难免感怜。 洪综最后这点卑微的心愿,傅琪难免眼一闭:罢罢罢!我只当没看出来。由得你去! 阿星将酒杯满斟。 新酒力量果然不凡。傅琪的酒量又不怎么样。很快,他就真的醺醺然。 阿星手抚他的肩,在他耳边柔声道:“只此一次。你要装得像点,等他来时,你也只叫着我的名字,说些甜言蜜语罢了。装傻装到底,日后还好见面。” 傅琪不答。 不答就已经是应允。 阿星便去找洪综,作大大吃惊状:“少君!我带的新酒,小傅老板贪杯,竟然饮醉了。醉后说一些话,我可不敢听。少君你自己去!” 洪综道:“咦!”顿时心头有一百只爪子在挠,恨不能插翅就飞去,可是还有残余的理智:“夫人那边……” “夫人要凌晨才来捉你们呢!”阿星道,“时间是够的。不过你如果不放心我,就自己把傅老板抱到床上好了。他这样趴在桌上,要着凉的。呃,可惜我又抱不动他,要么找个信得过的侍卫兄弟去抱……” “我去我去!”洪综急道。温香软玉待抱,他可没什么信得过的兄弟、下人,可以代服其劳。 “你去,快点回来哈!夫人说是天亮来,也说不定会提早。再说你也该做点准备。别在那里耗太晚!”阿星追着叮咛。 “我省得。”洪综快步走了。 阿星一派悠然,等着城君与夫人双双莅临。 这两位还没来,小熊侍卫长却先来了。他对阿星说:“请赏光同在下走一遭。” 阿星“哟”了一声:“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以前侍卫长也这么捉过民女一次的对吧?可是现在民女已经不再是民女了!少君罩着我哪!你也还敢?” 小熊侍卫长道:“在下也知道,不但少君,连夫人都对姑娘很客气。” 阿星笑嘻嘻道:“你知道就好!” 小熊侍卫长问:“可是姑娘对夫人,是否有负呢?” 阿星吃惊道:“我怎么可能有负?她说的我都办到了啊!少君今晚就宿在这里,我看他进去,关了门,不准任何人打扰的!你要不要自己开门确认一下?”就一头要往那门里冲。 小熊侍卫长连忙阻止:“那便是了!夫人另有赏赐,姑娘随在下去便是了。这里,就不用姑娘守着了。” 阿星做出将信将疑的神气,也不再问,真的随小熊侍卫长去。 小熊侍卫长也并不是捉拿阿星,只不过奉夫人之命,要把她调开、软禁。 阿星生得太似雪鸿夫人,右夫人虽对她身世已无疑虑,然而总不能让城君见到她,勾起旧日相思,移情生爱,右夫人岂不是引狼入室? 这次“捉奸”,右夫人又是非带城君一起来不可的。 只因洪综这情种的属性太纯了,有些人看出破绽,已经有闲话传到城君面前了。城君虽然严斥,但恐怕心里还是存疑。右夫人带城君一起来看小儿女偷情,就好把他疑虑打消。 事实上,右夫人不带,简竹也会逼着她带。 操作起来也很容易:只要在右夫人去探真情之前,让她发现手下有人泄密……都不用真的泄密,只要做点破绽,叫她以为有人泄消息给城君了,她以为城君一听这话,会更怀疑洪综在断袖,她就会主动邀请城君一起来“捉奸”,以证清白。 简竹把人心真是摸得透透的。 幸亏右夫人比他预计的还要多疑,又或者说周到,都不用简竹引导,主动就邀请城君一起来了。 这也靠阿星演技了得。右夫人相信会把洪综和一子当场捉成功。 为了保证成功,前半夜,必须留阿星在那里押场子。后半夜,右夫人和城君要来了,就得清场,把阿星先给带走了。 阿星表现得很乖,小熊侍卫长也就没动粗,把阿星带走之后,真的是软禁而已。 阿星看了看,要破禁而出,不是不可以,但比较艰难。 “狐狸啊狐狸,这种时候要靠你了!”阿星默念。 简竹吹出狐息。 受过重创的元初狐,不能颠倒阴阳、只能惑乱人心而已。 负责软禁的一个侍卫,平常比较嘴馋,出任务之前,又吃了点东西。那东西是辣炒鸡块。鸡是病死的,说不定是瘟……也有可能不是!反正炒出来还蛮好吃的,侍卫想:管他呢!吃了再说!大不了拉一顿肚子! 吃完之后,再接到任务,侍卫连忙来出任务。 一边守在岗上,侍卫一边想:本来以为拉肚子没什么大不了,现在可不行了。千万别拉啊!万一肚子疼起来,误了任务,要受罚的! 狐息在几个人之间萦绕一番,找到这个人最可以利用,于是从他鼻孔、钻进了他的心里。 这个人的肚子就不得劲起来,放了几只闷屁,肠子一阵阵疼。 他想:坏了,要找长官请假去?那得被长官臭骂踢打啊…… 他不敢请假! 肠子疼一阵、又好些儿,他想:也许不用请呢?还是熬得过的。就算肠子不争气,把裤子喷脏了……唔,也总比请假的好嘛! 这么着,这位侍卫就努力坚持着。 肠子好一会儿,又疼一阵。疼的时候,严重影响他正常履行职责。 阿星趁这机会,逃了出去。 侍卫只是肚子疼、又不是死人。阿星能逃,但毕竟被他发现了! 于是连声价喊:“逃了,逃了!” 布置在这里的侍卫,成群的追。 出于阿星的本事、也出于狐息的播弄,那一晚的情况,很快变成了一场大混乱。大致来说,就是一团混乱,说什么人跑了。城君和夫人连忙要确认最重要的人安好。阿星则又忙着要去跟少君通风报信——唔,表面上,谁都不能否认阿星是关心少君、赶着付出通风报信的。 少君正跟洪综温柔乡哪! 洪综一开始是真的很好心,纯粹去替傅琪盖个被子、免得他着凉而已……顺便也可以亲近亲近心上人。 傅琪受阿星先入之言,以为洪综是来跟他春风共枕的。傅琪也怜了洪综这片苦心,有心成全,只作酒醉狠了,任他搬臂扶腰,自觉脸上火辣辣烧起来,且作醉语遮掩:“休怪我移情,我对你……原也非无意。只怪造化。若有来生,只看来生便了。” 他说这话,只是装作把洪综当成了阿星。情话落在洪综耳里,洪综心荡神驰,手下温触如斯,脑中“哄”的一声,再也把持不住,便倒上旁边红锦被, 第五十九章 若得仲君在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干柴储备几年了,才逢着烈火,总不能像个小纸片似的,燎一下就完了。 洪综抱了傅琪,渴龙得水、翻搅竭彻,总不能一时半刻就完儿事的……哪怕阶段性完事,也必能再举! 一更鼓、两更鼓,更鼓声声,床上人愣是没听见。 阿星忙着来报信,引发骚动。一帮子人追赶,阿星把事态闹得更凶,一子也听见了。 一子也怕有刺客来伤害洪综——她虽对洪综没有男女之爱,也佩服洪综的为人。她可不希望洪综出事儿! 她义勇的出头、寻找刺客何处,正撞着城君夫妇。城君见了她,很吃惊。城君夫人都要厥过去了:怎么回事儿? “轰隆!”房塌了。 ——哦,不是房塌,是墙壁倒了。 那墙壁不是普通的墙壁,而是夹板。 洪综明着收留华媛、暗里宠着傅琪。右夫人盯着紧,洪综一时将傅琪送不出去,是收在夹板密室里,与一子居处相近。阿星拿酒赚倒了傅琪,洪综就地龙搅水翻,也是在这密室里头。 阿星放倒傅琪、出来找洪综时,在密板上做了点儿手脚。这会儿,逃的、追的、不明所以出来帮忙的,混乱至极搞成一团,不知怎么的——恐怕只有简竹才明白是怎么的一来——密室夹板就垮下来了。 城君与夫人,直接看到了两个男人的。 阿星顺便也在图角露了个脸儿。 对于城君洪逸来说,他很难说清是哪一点更令他震撼。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与另一个男子的真情流露?还是一闪而过那张酷似故人的脸? 慕飞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睡不着。很多天了,他都睡不好。今天尤其不安。 他悄悄的去找简竹。 似乎还是刚进山乌槛拜师时惯下来的毛病,他心里有什么不得劲的,就去找师父。似乎约好了似的,师父总是没有睡,会为他答疑解难。 可是今天,远望师父院落,一片漆黑,并无灯火。慕飞走到师父院门旁边,就有人来拦他。 这时节,从前的大管家简来方已经不见踪影。慕飞也曾向简竹探问,简竹只道:“来有来时,去有去处。你管你的。管他则甚?” 似乎大有禅意,想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懂。慕飞只好搁到一旁。 简来方消失后,简竹又聘了其他的管事、护院、工人们。简来方的制度传了下来,这些护院还是尽忠职守的巡逻、管事还是老老实实的管帐、工人们还是红红火火的做工。慕飞想夜访师父,就有巡逻的劝他回去:“老板睡呢!小爷有事,明儿再来说罢。” “师父真的睡了吗?”慕飞问。 “可不是怎的?酒坊出了新酒,老板贪饮了两杯,天没黑就睡下了,特意嘱咐不要打扰。”巡逻的道。 慕飞难受的回去。 他的家没了、爹死了、宝刀生死未卜……好吧,应该也是死了——大管家也不见了,师父也不见他了。 慕飞觉得自己一路走来,根本是失去又失去的过程! 其实他也有获得很多。目前他已是简竹手下独当一面的小爷,可说前途无量。 然而少年人总爱沉浸在忧愁的思绪中,就算没有愁,也要强说个愁来。何况慕飞确实也遭遇了很多磨难呢? 他回到他自己房间里继续翻来覆去、愁思满腹去了。 连归明远的新、沈夔石的新画儿,都不能给他安慰。 后来他总算睡着了,梦里,和画合为一体,而宝刀从那新形式的怪物中跳了出来。慕飞抱住软包子一般的宝刀,心满意足的吁了口气,沉入更香甜的睡眠中。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掀开被子、顿时又钻回到被子里。 那天的被单、床单、衣物,他是自己偷偷拿去洗的。胡九婶看见了,假装不知道。 过来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儿子长大成人了。 胡九婶悠悠叹息:该给儿子订门亲事咯! 她抬手理鬓,看菱花镜里,鬓发仍是乌黑,眼角已有了细纹。 这一天,她终于没能找洛月、或者其他的女人们,商量给儿子找媳妇的事儿。她甚至没能出门买菜!像大部分街坊一样,他们只好靠头天储备的食物、以及邻居的接济过日子了。 安城戒严了。 京中发生了剧烈的变故。 伯少君立储在即,不知怎么一来,却又泡了汤。城君洪逸并且为之震怒,把他和他生母都怪罪在内。 关于此事的内情,流传出很多版本,其中最接近真相的版本是:死了一个美人…… 傅琪死了。 事情演变至此,他已不能不死。 至于一子,半个月后,终于回到华城,却已经做不回贵媛慧。 洪综成为废人一个,已没什么可嫁的价值。公子达也没有逼她再去嫁人。她恍恍惚惚的,也已经成了废人一个。公子达把她丢到了一个矿上,让她做苦工去了。 华城的矿,比画城的矿好了太多,然而比起贵媛的待遇,自然又艰难折磨得很了。一子没有任何抗议。 她整个人,似乎都随着看见密室里的一幕,而死去了。 阿星全身而退,在何四与简竹的保护下,到远方暂避一时。 “整件事的好处是什么?”何四非常困惑。他看不懂。 洪综完了,傅琪死了,华媛慧不死也等于死人,右夫人几乎等同于被废,阿星也要躲起来! 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黎明之前,总要黑那么一下。”简竹道,“就快天亮了。” 安城戒严了好几天。 洪逸问小熊侍卫长:“我知道你忠于伯少君……” 小熊侍卫长不断叩头。 “然而他已经不能再作储君了。”洪逸声音干涩道。短短几天里,他好像老了十年。 有的人遇到这种事,会愤怒的质问老天:为什么我儿子会这样?为什么命运这样待我? 洪逸不问。或者只虚弱的问了一遍,他自己已经回答了自己:都是我们的报应…… 说起“报应”两字,洪逸又想起在那密室可厌的画面角落,闪过去那张酷似故人的脸。 那脸在他回忆里只是一闪,便消失了。洪逸定睛望着小熊侍卫长,恢复了君主的克制与尊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卑职该死,知情不报!”小熊侍卫长叩头出血。 “不用这么愧疚,我也知道你的心情。”洪逸缓声道。 小熊侍卫长不敢抬头——真的吗?君主能体谅? “是啊!他不幸堕于荒唐的单相思里,无以自拔,可是他没有伤害任何人。而且撇开这份私情不论,其他方面,他都做得很好。仅仅怀着不合适的而已,这不影响他作个很好的储君人选。如果告发他,他这辈子都完了。再等等看吧,也许他会改呢?”洪逸问,“是不是这样?” 小熊侍卫长只有叩头的份。 “糊涂啊!”洪逸以手捶椅子扶手,“一城之君,怎容一点点邪污啊!他既怀了此情,还想登储君之位。我若将君位托付给他,全城人倚赖着他。他这私情,是坦白的好、还是不坦白的好?坦白了,城民们对他必有评判,他如何再坐在这宝座上。不坦白,他一直怀着这秘密,现在心性不扭曲,以后也终会扭曲——小熊,你可知为何行邪道之人,必为大恶之人?” 小熊乖乖听君主教诲。 “所谓邪,本身并没有坏的意思,只不过是偏离了正道。但你既离了正道,就要受孤独、受敌意、要学会忍受秘密。孤独的寒冷、敌意的可怖、还有秘密的黑影,不断压迫、挤扭,人的心是受不了的,最终不是崩坏、就是扭曲为大恶之人了!”洪逸训斥道。 小熊悚然。 “有这种危险的人,如何能正君位?如何能登拜天台?!”洪逸颓然,“如今只剩……” 只剩洪综的弟弟,洪络可以用了。可是他还太小,而且也并非君主之材。 若洪缣还在啊! 人们心中都不由闪过这样的想法。 可是洪缣已经病死了,根据官方的说法。就算他还活着,按小道消息,他也在华城举兵了。这样的人如何可以正君位呢? 小熊正容,向洪逸叩首:“千斤重担,君主独挑!卑职只知忠于本城、忠于君主!” 小熊表明了态度,安城的戒严就取消了。 跟着洪综的人,武力值最高的,也不过是小熊这一支。小熊搞定了,局势就基本稳定了。 当然,围绕着这次变更,安城的达官贵人们之混乱、斗争,已经到了相当激烈的一个程度。好在是,武力才是最终说话的力量。武力掌握住,城池就稳住了。 ——至于商业经济,则是哺育武力的血脉。 为了保证安城的基本经济,洪综也必须及早解除城里戒严。 “君主放心。”右夫人形容枯槁跪坐于地,“我和我的孩子,都不会给城里添麻烦。要杀要剐,也只由得君主。” “我杀你们做什么。”洪综坐在她对面,手托着额,“我只问你,那天我看见的那个、那个……” “那个似雪鸿的孩子?” “你该称她为左夫人。”洪综不满。 “是啊,她去世都十几年了,您还留着她的尊位,是为了……她有那么美,让您念念不忘,还是为了尊重您的父亲?” 洪综一掌把右夫人打到了地上。 右夫人口角溢血。 阳光照在她的血上,那红色艳如宝石。右夫人呵呵的笑了。笑容令洪逸头皮发麻。 慕飞欢欢喜喜的踏碎朝阳,向简竹报告:“出了新纸了!未城出了新纸了!师父师父!你说那会不会是——宝刀?”RS 第一章 险遇建屋队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又一次成为传奇。 当她经过一个铺子时,终于看见铺门口挂上了她曾经的梦想: 宝刀形状的小挂件! “如果有一天,天下好多好多铺子,都能画上这样的标记,爹爹、艾伯伯他们看见,就知道我在哪里了。他们就能来找我了。”宝刀曾经这样想。 可她如今知道,那只是可笑的幻梦。 白顶天他们,已经全都死掉了。喂了狐君。成为狐君回到人间的祭品。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白顶天他们,只是强盗而已。一寨的强盗,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对于阿星、简竹他们来说,白顶天在当武将的时候,帮助君主,镇压民间悼念狐君的活动,后来可能还参与策划了雪鸿夫人的神秘死亡、并追杀过阿星。兔死狗烹。白顶天最后被君主猜忌,不得不逃亡为强盗,重新撞上老对头,以至于死在强盗窝里,真真儿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可说是死不足惜! 然而宝刀脑海里,对他们的印象,不是这样。 宝刀记得白顶天威风凛凛的朝大狗瞪了眼睛,大狗四脚就瘫软了。白顶天亲手把宝刀搀上去:“坐!丫头,有爹在呢,甭怕!” 宝刀还记得白顶天在山坳里跟二娘吩咐:“点子来晚了,我们今晚通宵设埋伏,回不去。你就说宝刀说,我吃过啦!有好酒有好肉,美着哪!她别担心,早点睡。”宝刀蹿出去:“爹你骗人!哪儿有酒肉?”白顶天脸顿时就黑了:“这丫头怎么来了?谁负责看她的?拎回去拎回去——好闺女,闺女心肝肉,你别哭,爹一会儿就回去,听话,啊……” 宝刀还记得山下有队伍来了,白顶天振臂一呼:“兄弟们跟我来!”人精马壮,呼啸冲腾,那士气、那热情,让小小宝刀的血都沸起来。 ——如果说,她的血,还有沸腾的能力的话。 她手冷脚冷,都是因为血气冷。以前她还能表现得很有希望、很有力气、很有奔头的生活。现在她简直懒了。 看到铺子门口的刀形小挂件,她也就是站着看看。 “瞧啊!”张大佬以为她没注意到,特别指出来给你看,“那挂的,就是宝刀姑娘你啊!” “什么意思?人家把我拴了绳子挂在那儿?”宝刀淡淡道。 “呃不是……”张大佬不知这小小少女身上出了什么事。以前看到她,觉得糯糯软软的,像刚蒸出笼的软米糕,没事都想戳一指头玩玩。如今,她还是软软的,然而神气变了。张大佬想招惹她两句,往往自讨没趣,自己都尴尬起来,为了把话题继续下去,只好虚张声势、表现出更大的热情,“宝刀姑娘,你是被当成吉祥物了啊!吉祥物!” “哦?” “是啊!您能从沙漠里面回来,而且立刻又掀起新的商业旋风,这简直是——” “那他们应该把沙屋建筑队供起来才是。”宝刀道。 在画城雪沙腹地,宝刀艰难跋涉着,遇见了一支队伍。 画城里最常见的队伍,便是商队。 然而深入那样的腹地,商队也不多了。若有人烟,几乎都只是为了深入那里开采矿石。有队伍来往,也不过是运出矿石、运进食水的。 那样的队伍,遇见旁边有落难者,根本就不会出手援救、只会出手掠夺。 掠夺落难人,说起来是很残忍的事,可是…… 可是如果你也生在那里,时不时可能会被人啃一块肉去,你也正是踩着人的皮、肉、骨、血往上爬。在开采矿石时,你终于找到了一块质量良好的石头,它可以抵你一生的嚼用。转身,却见你的同伴向你举起钎子,想用你的一生、去换他的一生。你是这样挣扎着活到现在,混到一份还算轻松的差使:采购!一块人头那么大的黄金,换一车肉食、脱水易储存的蔬菜、还有水,远远运回矿点,一路想吃就可以吃、想喝就可以喝。这是多美的生活!路边忽然看见一大块肉,抵得上半爿肥猪了。肉里还有血,能放一坛子。半爿猪、一坛水……对,是血,不过喝起来可以解渴、又比清水有营养,所以可以卖到很贵……视情况而定,应该可以换拳头那么大一块黄金了! 你以前,拼死拼活一个月、十个月、一年,没撞上运气,忍渴忍饿,也不过攒下指头那么大一块金子。 如今半路就可以捎上拳头大金子的食水,你拣不拣? 唯一要费的事儿,就是弯个腰,伸出手,把那“食水”的一点点小挣扎掐灭了…… 杀人?对!当然是杀人。 杀人有什么特别的? 杀有什么特别的? 杀蚂蚁、杀蜘蛛、杀小甲虫,孩子都能办到。你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很特别的。对吧? 重点不是“杀”有什么不好。只要常见、而且必要,你就可以接受它。人类就是这么容易适应。 正常情况下,宝刀在画城腹地艰难跋涉,遇见一支队伍。她身上没有佩戴足够保护她的标志,而且现在画城本来就在动荡中,各种势力都没以前控制得那么严。队伍里的人会很愿意把她拣成运送的“食水”之一。 幸运的是,宝刀遇见的乃是建筑队。 沙里的人要居住,住的是沙屋。就像阿星曾遇见的那样。 阿星遇见的沙屋里的居民,斤斤计较、毫无礼貌,想拿阿星奇货可居,最后被阿星报复得生不如死,终教何四大慈大悲搞死了。 宝刀遇见的则是螺胶筑屋队。 不知其他城池的建筑队,拉的最贵重材料是什么?画城里的沙屋建筑队,拉的最贵重材料是螺。 螺本身倒也不贵。就算千里迢迢运进沙漠里,运费也仍然算不上特别贵。毕竟螺小嘛!体积重量都小,运起来算方便的。 ——如果只运死螺,那运起来就真的很方便了。 问题在于,建筑队拉着这些螺,是要让它们分泌螺胶,好把沙子胶在一起,做沙屋的。 若是直接运胶,不如运活螺。 要运活螺,就必须把它们储藏在水里! 画城的水有多珍贵,这些螺就有多珍贵。 建筑队把水分成很多份,把螺也储藏在几个皮袋子里,袋子里放湿絮,隔一段时间,把水注进去一点点。胶螺不像鱼那样需要全身浸在水里,所以用湿絮就足以保全它们的生命,这一点还算好。胶螺需要环境清洁、水份新鲜,所以隔一段时间,就要把陈水绞出来、换新水进去。 一般来说,建筑队的人都喝不上好水。他们得优先保证好水给胶螺用了。等绞出来的陈水,他们再喝。 胶螺在水份不足的环境里,会分泌一些胶,滋润自己的口鼻。于是陈水里也会带一点点的胶,不多,不会严重影响身体正常运作。然而也要小心。如果刚喝完水,立刻紧紧闭上嘴巴,万一那点水里正好螺胶的残留量比较大,把嘴粘住了…… 倒也不至于这辈子都不能张嘴,反正嘴唇上要脱一层皮也就是了。 于是沙屋建筑队里呆惯的人,都落下一个毛病。人家沙漠里的人喝完水,都立刻紧紧把嘴抿上,减少水份蒸发。他们喝完了,把嘴张着,晾干半分钟,才敢合上。 宝刀遇上他们时,正见到两个人轮番张嘴。他们见到了宝刀,嘴也不用合上了,“呵呵”笑着朝队长道:“报告!拣到一只小猪。” 队长呵斥他们:“别乱讲!把小姑娘吓着!”然后和颜悦色的问宝刀:“小姑娘您哪儿人呀?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建筑队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晓得沙漠深处忽然出现一个小姑娘,大为可疑,非奸即盗,先问一问,以免误得罪了人。 建筑队长之所以是队长,建筑水平还在其次,江湖手段那是必须达标的。 宝刀被他一问,就想哭。眼泪实在太珍贵了,泪腺学会了小气,酸酸的应付了一会儿,没有真的流出泪来。 旁边一位沙工松了口气:小姑娘,还好你没哭!若哭了,怪叔叔我会忍不住扑上去舔的!含盐份的水珠!这玩艺儿可不能浪费哪! 宝刀不久前在沙漠深处,遭遇沙崩。那沙崩本是简竹用符催发出来的,威力不小。幸亏旨在摧毁密洞,除此之外并没有浪费力气。宝刀等三人当时都在洞外,符咒之力往洞里去,威力波及到他们,但并没有直接针对他们。所以他们还有逃生的余地。 也幸亏三人都是练家子,多多少少有点功夫,所以可以抓住逃生的机会。 阿星不但逃生,还跟宝刀、无常君失散了。宝刀之逃生,可是跟无常君一起的。 ——她就紧揪着无常君,想不留在一起都不可能。 尘埃落定之后,无常君不可思议的盯着宝刀:“你为什么救我?” 他用的字,是“救”,不是“揪”。 无常君身中奇掌,待逃命时,曼珠沙华怒绽,他实际上已经没有逃生的余力。都是宝刀救了他。 无常君这辈子,被人紧紧揪住过好几次。有时候,是他的敌人想杀他;有时候,是弱小者想求生存,想紧抱住他的大腿。前一种情况,他最后总是能完成反杀。后一种情况, 第二章 初识之无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无常君没想到,也有今日,他死期就在眼前,还有人肯揪着他、带他逃跑。 无常君拉开衣服,看着胸口怒放的曼珠沙华。 他已经能感受到死神指尖的凉度。 “为什么救我?”他再次问宝刀。 “啊……你快死时,还到这里想完成对我的承诺,所以我觉得救你一下也好。”宝刀回答。 “……两者之间一点都没有‘因为’和‘所以’的关系好吗?”无常君道。 “哦。”宝刀挠头,“那现在怎么办?” “既然如此,我也做一件完全没有因果关系的事情好了。”无常君摇头叹息,“可真不像我啊!” 他拽着宝刀的胳臂,一下子把宝刀按在地上。 有那么一会儿,宝刀还以为他要吃了她。 可是他只是把双掌按在宝刀背上,把他自己的生命喂给宝刀吃。 宝刀简直可以看见那透明透亮、灿然的生命力,从他双掌心传到她体内。不用肉眼,她的身体自己看得见。 但那生命力注进来之后,就渐渐归于黯默。 它从他掌内注进来时,还那么灿然。进来之后,她很快再也感觉不到它。 “出了什么事?”宝刀终于能说得出话来,惴惴然问。 半晌没有回应,宝刀回头,无常君仍然保持屈膝盘坐的姿势,已经死了。 这次宝刀很仔细很仔细的对他看了又看。原来死人是这样子的!白顶天他们,就是变成这样了,留下遗骸或者没有留下遗骸……其实区别都不大。重点是,他们都变成了“无”。 一眨眼之前还在,一眨眼之后已经消失无迹。生命说坚韧时,可以无与伦比的坚韧,说消失,也就可以这样消失。 谁决定了“生命”该是这样的东西?何等绝情!! 宝刀第一次想,如果真有神在的话。“神”那种存在,一定是绝情得不得了的吧。不然怎么会规定下这样的生命规矩? 而且,人类真是强大啊!宝刀进一步想,因为他们可以接受这样的规矩,就这样活下去,每一步都知道会死的,迟点早点而已,竟然都没有崩溃! 几岁的小朋友不崩溃、十几岁的小伙子不崩溃、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不崩溃、三十几岁的青年不崩溃、四十几岁的壮年不崩溃、五十几岁的大叔大娘不崩溃、六十几岁的小老头儿不崩溃、七十古来稀还不崩溃!大家居然就都这样一步一步走向各自的死亡! 宝刀想不通。她快崩溃了。她几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还要往外走,求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可是,人只要还活着,总要求生。 把人脖子挂到门槛上,脚如果还碰得着地,他自然而然会蹬腿站起来,不让自己勒死。把人鼻子捏住,他再无力挣扎,也仍然会努力做呼吸的尝试。这是身体的本能。 宝刀凭着本能,慢慢往外挪。 她已经不知道地理方位,只是估计自己在画城腹地,也即西南部,那么看着太阳,往东、南方走,应该比较容易得救。 大概是无常君的生命力帮助了她。宝刀存活的日子,比她自己能存活的日子要久。 她一直坚持到建筑队发现了她。 建筑队长问她打哪儿来,她默默指了指西北部。 建筑队的人都惊了:“那里刚有一场沙暴!” 他们说的就是宝刀遭遇的山崩。 简竹引发的山崩,引发大地震动、沙尘飞扬,远远看来像一场小型沙暴。 宝刀既不知山怎么会崩、也不太清楚沙暴应该是怎样的。建筑队的人既说是沙暴,她觉得也挺像的,就点点头。 “你是那里过来的?你怎么会活着?沙暴之后有没有看到发光的东西?”建筑队的人七嘴八舌问。 建筑队的人遇见宝刀,并不是偶然。宝刀试图往人烟的地方走,建筑队的人远远见到沙暴的烟尘,反而往沙暴地点走去。 沙暴虽然可怕,等沙暴停止了再走去看,便不会被暴沙卷杀。而沙暴之后,地表沙层重置,有些原来埋在沙底下的东西,就会露出来。说不定有别人没发现的上好矿点、又说不有从前的死鬼丢下的什么宝贝。 建筑队的人就是抱着这种“拣漏儿”的心理,过去看看。 宝刀说没有看见什么发光的东西,建筑队稍许有点儿失望:看来没有什么上好的金矿、火石矿了。 那两种矿,质量好到一定程度时,标志之一就是正常日光下,很容易可以看见矿点上有闪光物。 不过他们还是可以去淘淘别的宝贝,譬如说—— 无常君! 无常君现在可是被通缉中。不论死活,反正悬赏千金。 谁悬赏?说来过份,既不是画城城君、也不是主持秩序的大佬们,而是一个有收藏癖的家伙,愿意收藏名人物件,譬如某位名夫人用过的梳子、某位君主镶过的金牙、金线穿玉的尸衣……名人本身如果能弄到手,也不错! 听说他很倾慕无常君,如果无常君还活着,他想得到无常君的亲切晤谈、以及亲笔题诗。如果无常君死了,他想要无常君的尸身、哪怕尸身的一部分都好。 建筑队在宝刀的指点下,远远看见了无常君的尸体。 那具尸体仍然盘膝坐着,神情肃穆,仿佛可以坐至地久天长。 真怪,人死了之后,看起来反而比活着时还要肃穆与久长。 建筑队的工人们大喜,正要一哄而上,扛头的扛头、扛脚的扛脚,把这价值千金的尸体搬走! 队长比较耳目灵敏,及时阻止了工人们。 地上千两黄金,哪儿轮得着建筑工人们来拣?斜刺里杀出一伙人,真正的专业人士!另一个方向再杀出另两个人,也是专业人士。专业人士与专业人士各不相让,乒乒乓乓斗在一处。建筑工人们抱头鼠窜。 无常君的尸体,就这样被抢夺的人撕成了碎片。 那个有收藏癖的家伙,把无常君的尸体视为珍宝,所以悬赏,结果反而造成了那具尸体被迅速破坏。 世事往往如此。爱之适以害之。至于建筑队,被这一吓,抱头逃窜往南,路上损失了几个水囊,水不够了,只好就近去补水。 最近的地方,是未城城境。 未城与画城的交界点,郁郁葱葱、一片密林。 这是所有十二城最大的人工林,没有之一。 与画城的疯狂掘金、千里白沙不同,未城重视环境保护,重视到了另一种疯狂的地步。 这个城池自然资源匮乏,不像画城有那么多金石可以挖掘;这个城池的水土也不够丰盈,不像安城与栖城天然沃野秀岭、不畏风沙。 未城好像是老天随随便便捏了一下,就把它造出来了,还没定型,就又赶着去造别的地方,忘了把任何美好的东西附加上去。 未城的一切都比不上其他城池:有石头吧,不像画城那么贵重;有农产品吧,不像安城那么丰美;有…… 什么,指头才搬弄到第三根? 搬不下去了!第三样“有”,都说不出来了! 这种时候,正统的未城老派人,就会掷地有声道:“我们有未城君!” 相比其他城池,君主代代相传之后,总有几代严肃、有几代逗逼、有几代脱线、有几代风华绝世。未城不是这样的!未城的君主,代代都像未城的水土一样朴实、沉稳。他们经营着未城,慢慢成为西部一个最重要的城池。 未城没有贵重石头,但他们有能工巧匠,把那些石头雕成各种美好的样子,销往各城。最贵重的“未石”作品,价已经可比黄金。 未城没有特别高档次的农产品,但他们有天底下最好的农业,精心侍弄着土地,想尽方法提高产量。农业的高级研究者,就像其他城池的学者一样,受到人民们崇高的尊重、政府极度的礼遇。 未城的民风,也像城中水土、像君主身体力行示范的那样,沉着务实。他们非常重视礼法。宝刀接触了未城人,觉得他们不太笑,可是绝对的彬彬有礼。 他们彬彬有礼的拒绝建筑队入境取水。 “为什么?”宝刀看着他们身后的无垠绿荫,有点犯迷糊,“你们反正有那么多!” “我们要守住它们,所以必须严守边境法。”未城边境卫队继续彬彬有礼的解答。 在未城,“礼”和“法”一体而两面。礼用来对待自己人,法用来对待外人。出礼而触法。如果有人不守礼,那就要谈谈法了。 未城的礼节是:因为我们城水土都不丰富,又靠近画城、很容易被风沙侵入,所以想进未城的人,都要带进一份礼物送给未城。 礼物的内容,一般是泥土、水,这一类东西。并不值钱。只是对未城的善意而已。你如果觉得这些东西太重了,不好携带,那么,至少要把等值的金钱交给未城边境卫队。 如果宝刀是从安城走栖城、再进入未城,她会觉得水土的等值金钱实在太简单了! 因为在那些地方,水啊、泥土啊,都不值钱。完全不值。 可是在画城呆久了,宝刀知道了水的重要性。还有泥巴,总是带湿气的、能长出草芽花苗来的那种,才能叫泥巴。画城呢?只有砂与尘, 第三章 纸书瓶颈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小小声问:“等值,是多少钱啊?” “在入境处,它们的市价。”未城边境卫队道。 这个条件,真不算黑心。在未城与栖、适、木城等处的接壤地,水土遍地都是,一开始,入境者就地挖掘,地方官也不管。挖得多了,地方官恼了:经年累月,挖成坑挖成谷了,我不能不管了吧! 于是其他边境的关卡,主要查走私。而未城外的地方官,严防挖地与取水。想进未城的,要么自己远远的带,要么就向边境卫队交“等值金钱”。 卫队拿了等值金钱,不是拿进未城里面去另派他用的,是真的就地买水土。长此以往,未城的边境之外,都有专门卖水土的商人。叫的价,大抵就是取水土不管制了的最近处,取好水土、再运过来的路费。 这么一来,未城源源不断有丰沃水土补充,而且补充都不用城里自己开销,都是入城的人赠送。 这笔赠费,并不贵,而且带动了水土商人的产业链,所以没有遭到太大的抵制。 至于在未城、和画城的边境,水与泥土,都金贵,未城偏偏还是坚持要这个。画城的人不免叫苦:这不是挡住我们,不让我们入境吗? 未城也真不客气:就是挡你们的! 画城人没有水、没有土,进了未城,却要用未城的水土。未城如果不挡着他们,那境内水土,很快会被他们大量消耗的! 想从未城要水土?也可以!未城在边境卖水,价格一点都不便宜。 ——你画城不是富吗?好!就拿金子来买! 宝刀这伙建筑队想入境取水,开销就有这么大。 建筑队长只好跟成员们商议:看能凑到多少钱,将就着买一点,维持大家生活所需,然后沿着画、未边境,继续往东,进了栖城,喝水就能敞开喝了。 他们所谓的“生活所需”,没把宝刀包括在内。他们没把宝刀做成食水就已经够善良了,可绝对没有善良到掏腰包买水喂宝刀的程度。 建筑队长很好心的安慰宝刀:“跟我们一起,贴着边境线走。未城边境有密林,林边的空气也比较湿润,可以帮你多撑一会儿。实在吃不消,你就向他们边境队求助,说卖身为奴。他们不会看你死的。放心!未城当奴工,比画城好多了。只要下田干活,不用挖矿。田主管吃管喝,不会让你渴死饿死。多好!” 宝刀两眼发直:“我还是顺着林边走吧。” 能作自由人,谁要去作奴!宝刀还没有生出那副奴骨来。 她跟着建筑队,顺着林边走。空气果然比沙漠中行走时湿润,人没有那么容易口渴,但走久了还是要找水份润润喉、而且总得找吃的。 未城很怕“蹭边”的画城难民们嚼他们的叶子、果子、扒他们的树片。人比蝗虫可厉害得多!此风若一开,未城边界用来挡风沙的绿化林,不消多久就会被啃光,画城大风与雪沙,就会长驱直入,未城苦心经营的农业就完了! 为了自己城池里人民的福祉,未城只好硬硬头皮、狠狠心,做就做到绝,在林边画出明确的界限,士兵们大刀大剑扛着盯着,隔一会儿喊一嗓子:请自重啦!越境偷吃植物被抓到直接充抵为奴!要作抓奴不如作自愿奴! 在“奴”前加“自愿”的头衔,挺违和的。不过,奴隶里确实也分三六九等。自愿跟人签下奴契,身子给了主人,比雇工低下,但好歹有个契约保障,不至于太离了谱去。而要犯事儿被抓,直接充为奴隶的,契约都没有,全凭官府处置了。 在边境线上,实在没法子,向未城卖身投靠的,未城作主跟他签奴契,运到内陆去分到各个农场干活,工钱比雇工少得多,活却重,都没资格挑拣的,然而契约保证主人对契奴不得故意杀害、不得进行规章之外的体罚伤害、必须给予最低限度的饮食与休息。 如果自己不卖身,走着走着,越境偷吃对面的植物,那就对不起了!未城有言在先,直接抓人。抓了当奴隶,没有农庄干活这么轻松的道理,往往还卖回给画城当矿工,那生死折磨就恐怖了。 所以蹭边儿的虽多,没有一个敢去吃界线对面的植物。最多眼巴巴等着那边的果子自己掉过来、花瓣自己飘过来。 这时节正好没什么花朵,光是结了一种果子,黄豆那么小,桑果那么乌紫紫的,果核又大又硬,核外包了层瘦瘦的皮,汁液呈浓紫色。吃了,解不了什么渴,倒是大家的嘴都变得乌紫乌紫。 未、画城界限两边,植被变化非常明显,界限北边,画城这儿,没什么植物,荒芜得可说连毛都不长,但凡长点儿毛,就被难民们揪去吃了。界限南边,未城这儿,总算是长毛了,再往南几丈,草木更丰富,再过去几丈,森林才真真郁郁葱葱。 其实本来未城希望他们的森林能贴着边界长。但是边界北边被难民们啃吃得太厉害了,未城恪守上古圣人分的界,不便越界阻止,结果北边缺少植被、风沙侵入,害得线南边的植物一下子也长不好,所以有几丈宽的地方,绿意总是稀稀拉拉的,未城也没办法了。 宝刀跟着队伍们往前蹭了一段,渴饿难当。建筑队的人毕竟还有点人性,看不下去,还是分点养过螺的水给她润喉、分点馍块给她充饥,一边行善、一边肉痛,一半儿怜、一半儿发狠的劝她:“你不如去签奴契吧!” 宝刀咂叭着嘴,呆了一会儿:“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 宝刀叽哩咕噜说了一顿,建筑队长也双眼发直:“你说什么?这能行吗——重点是,别人能信你吗?” 宝刀不得不抬出了自己的名头:“你们必须信我。我是白宝刀。造出了皱纸、还回收了海网的白宝刀!” “搞得安南市场沙暴的白宝刀!”一片惊呼。 宝刀的名声,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响亮。各地都给她一个头衔,头衔尾巴上略有不同,譬如画城就说“沙暴”、华城就说“雪崩”、觉城就说“海啸”,总之就是当地形容大灾难的最高词汇。 这个名头帮了宝刀的忙,未城卫队终于容许宝刀入境了,条件是如果她能造出她号称的东西:更结实的麻纸。 宝刀办到了。 她把螺胶搀进麻浆中,经过几次实验、调整了几次比例,造出了新纸。缺点是不渗墨,优点是确实结实得多。 不渗墨,就很难作为书画作品的载体,结实,就可以写上更多的信息。 这种新纸,不是艺术类的,而是实用类的。 未城人暂时有点疑惑:“可是用作什么呢?当然,我们可以用它写一些便笺,比抄片子轻巧。但光是这样的用途,它卖不贵啊……” 关键时刻,张大佬屁滚尿流的赶来了:“宝姑娘,请加入本号!” 宝刀揉揉眼睛,一时当是认错了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又开商号了?” 张大佬讪笑。还不是简竹派他来的!说要他在这里买个纸号,不论如何,先掌握黄麻纸最基本的制作流程,这样就好,利润什么的都不用考虑。张大佬当简竹在开玩笑,结果就听说了宝刀又创神奇事迹。 这事迹,别人一时想不到,但张大佬是受过简竹点拨的,立刻就想到了:哎呀,慕飞与宝刀先前还发明了赫蹄印刷术嘛! 那种印刷术,是把薄软的赫蹄纸覆在石刻上,将上面刻的字面拓下来,优点是利用了赫蹄纸的柔软。 而新纸结实平整,岂不是也可以印刷? 只不过这种新纸,没有赫蹄那么柔软,所以不能去印石刻,而要专门为它刻版。 这年头,各地对于刻版印刷术,其实也进行了各种探究。大致有如下几种: 第一种,为了美观,刻出各种图形,敷上颜色,印到布上,比直接织出来更快、也比织出来的图案更细腻丰富。登峰造极的代表,是安城桢邑宝箴坊,能在布上印染还原出名画,栩栩如原作。 第二种,为了更快、更多的复制出信息并进行传播。这种情况下必须做一个版子,找软的地方戳。比较成熟的是砖瓦印戳术。这种是先做个软泥团、泥板,把版子戳上去,版子上的图案就复制到了泥上。把泥烧硬了,图案就保存了下来。这种方法,图案必然没办法多精致,但对于某些用途来说,也够了。所以很多花砖、花瓦,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印刷”。 第三种,便是赫蹄这种,覆到石刻上去,利用自己的柔软,来进行塑形。这种只能用在拓碑上。 以上三种,都不能完成如下使命:更快更好的印书。 所以市面上人们看的书,几乎还都是手抄的多。 沈夔石当年临风而叹,希望作品能很快印在很多页东西上、很迅捷传到各地的心愿,还没有能达成。 载体、印刷技术, 第四章 神之发笑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麻纸作为印刷的载体的话太容易破损、赫蹄太容易变形、布帛太贵。以至于沈夔石怒急之下,随口叫了个“石头”作为载体。 石头当然是玩笑。但是要做到合理传播,载体必须结实、便宜,这是不能绕过去的。 宝刀的新纸,岂不是又结实又便宜? 新纸不衬墨,不能用作书法,但印刷岂不正合适? 张大佬感慨于简竹的未卜先知,立刻力邀宝刀加入他新开的纸坊! 如何将黄麻精研成浆的技术,张大佬已经弄到了。他弄到的不是本行中最精妙的工具与技术,造出的纸相当粗糙,但总算意思在,可供宝刀进一步研究。 宝刀道:“墨不行。” 新纸不吃墨。刻出的版子,涂墨印上去,墨就往外跑,容易弄得纸上一塌糊涂。 宝刀想到一个新东西,也是近在手边的:“绿华黛粉!” 那玩艺儿不是水、而是粉,沾在版子上,打到纸上,不会有墨水渗出的危险。 试了一下,还真行。 可问题是:这些粉打上去之后,如果摩擦,会被摩开,风吹得大一点说不定都会吹开。 “得用染料啊!”张大佬喃喃。 在安城长大的人,一遇到事情,当然都会立刻想起布料上的印染技术。布帛印染,安城独步天下。印点小纸,当然更没问题。 技术上没问题。就是成本问题。 安城的染料,是用来染布的,那价格必然的贵。 一本书要卖到跟一件彩画衣服那么贵,平常人就买不多了。唯那些买得起整箱整库衣服的人,才能置办书架。这样一来,书商仍然会审慎选择更加高贵华美的文本。市井文字仍然没有成书的可能性。 “好吧,便宜点的染料,跟中等质量的墨也差不多贵了!”张大佬盘算了一会儿,对成本控制基本满意,“咱们等着发财吧!” 就这样的成本,已经比市面上的帛书便宜,而且结实、能批量制作,能远超市面上一切书。张大佬耳边能听到当当当的算盘珠子拨响、眼前能见到哗啦啦的金元宝往下掉。 在这时候,简竹雪中送炭,让人运了一些低劣的染料来。 张大佬在未城开始印书。未城人大喜,热情挽留张大佬将这份新兴产业长留未城。他们已经打算把“黄麻胶印书”打造成跟“石板画”一样的拳头产品。 简竹吩咐张大佬:“说你要回安城,哄他们来谈买你的技术。吊起来卖!”给了一个价位“等他们出到这个价,就卖给他们。” 这个价位很厚道。张大佬凭借这么多年的商业眼光,相信未城人肯定会出得到。 按这个价位,张大佬其实是让利的。 他为什么要让利把胶印书技术卖给未城?张大佬想不通。但简竹已经树立了这样的信用:张大佬再怎么想不通,仍然觉得还是按简竹的吩咐办事比较好。 最初的一批书,毁誉参半。 诋毁此书的,说它根本没有任何书法艺术可言,是文艺的倒退。真正的文化人,必须买帛书……呃,完毕! 说这话的人,其实很想把“麻纸书”加上,因为毕竟帛书太贵了,有几个人买得起? 可是看着麻纸翻久了就散了的质量,人实在不忍心说这就是人类保存书画艺术的模范生。 再看看麻纸难免凹凸不平的脸、总难免带点黄的色泽,墨写在上头,实在也没有登峰造极的美观。在这种纸上,从写改为印,似乎,也并没有对艺术造成太大亵渎…… 未城官方率先采用这种纸,作为农业发布信息、推广技术的载体。具体来说,就是告诉大家:天象事觉得这季度天气晴朗比较多,可以考虑多种些耐旱喜光的作物,现在开始多存点水以备不时之需。还有某某地研究出了一种新的薯苗,招合作者。某种耙有了革新的可能,附上图纸,希望集思广益。等等等等。 以前这种工作是用嘴来喊。像未城、画城边境警告难民们别随便越境吃植物一样。用嘴喊快、也比较省成本。 用了批量印刷之后,更快,比起雇人来说成本更省。未城官方拍板,很快的把这纸在全城推广,不但自己用得爽,也等于大打广告,很快各地订单来了。虽没决定下订单、但愿意来看看货的商人们也都赶来了。 订单大小、成交与否且不论,至少他们一入境,就给未城带进了水土。未城官方非常高兴。他们从张大佬手里买技术的钱,从这一项,就得到了大大补偿。 未城一片欢欣鼓舞,人们都觉得又会迎来大发展了! 审慎的意见仍然存在。未城的风气毕竟是比较沉着务实的。一样东西拿到手里还不算,要嚼到肚子里才算有。从胃到肠子详细分析过,才敢真正说有了了解。 所以,尽管商业上欣欣向荣的劲头已经出现,全民的狂欢还没有开始。 最具闯劲儿的要算赌场赌徒们,觉得很快可以跟着乡亲们一起发大财了,所以下注又可以更大一点,而且宝姑娘听起来运气真好!所以做成宝刀形状的吉祥物,挂在铺门口卖,每人拴上一把,下注前摸着祷告一番,听说是能行大运。 “我一点都不觉得骄傲开心好吗?”宝刀道。 “好吧,”张大佬想,一个姑娘家的名字被赌徒们摩在手里,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是宝刀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张大佬就觉得事儿有点严重了。 他和蔼可亲的询问宝刀:“姑娘,你哪儿不舒服。” “有很多地方想不通,别烦我。”宝刀口气挺冲。 张大佬觉得这姑娘人长了,脾气也见长! “老子不伺候了!”他本能的就有这反应。 再转念一想,哪个有本事的人,没点儿臭脾气?这刚刚才靠宝刀赚了钱,往后说不定还得靠下去。 说什么纸里加胶就能做出结实纸?多少年了,现成的纸也有、胶也有,并不是她变法术变出来的,可在她之前,就是没人能这么想过。就算说拿着胶吧,多少成份、什么火候,就像烹饪美食、酿酒一样,现成的知道鸭腿上抹盐抹酱放到火上能做出烤鸭腿,不同的厨师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样。 宝刀就有这样的巧手,能把东西做好。 张大佬只好继续跟她陪笑:“姑娘为什么犯难呢?咱们这纸还不够好吗?要怎么改进、买什么材料。我给你去买!” “也不全是……”宝刀说到这里,睨了他一眼,“张大佬,你真是张大佬?” 张大佬听得呆住了:“瞧姑娘这话!我怎么不是张大佬?这话怎么说起来的?” “以前你脾气没这么好啊,”宝刀奇道,“以前你是个坏人!” “我……”张大佬咽了口唾沫,把那不平之气都咽回去,重新和颜悦色道,“坐在不同位置上,说的话、做的事不一样嘛!做对手,我也许是个讨厌的对手。现在一条战线了,我可是个很好的帮手!” 言之有理。宝刀想,以前她刚出山,看到什么人和事,都赶紧记住那新鲜的样子,以为长了见识。没想到,这见识还不够用。人和事都会变。最初的印象也许变得分文不值。 “我要油。”宝刀说,“菜油、茶油、脂油、头油都要。要各种胭脂粉黛,都拣便宜的给我。多找些锅,全都要老的那种。还要各种花草。这时候这附近有的都给我。要新鲜的。” 她一声令下,张大佬立刻忙起来。 宝刀有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厨房,三个灶,三十口锅,三百来个小袋子,装着市面上能买的各种胭脂粉黛。另有三百来张抄片子,片子上放着花草,写着花草的名字,每片子一份,绝不混淆。 宝刀记得,以前在白龙寨,也有这么大这么大的厨房。要给满寨人做吃的嘛!家伙怎么能小得了。 那时厨房里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厨师手挥目送、刀飞铲落,不一会儿,香气就飘出来了。 “厉害!怎么做的啊?怎么学会这么多菜的啊?”宝刀当时特别仰慕的问。 “谁能教我学这么多!拿着东西,自己想呗!”大叔答道,“就像天下本无招,拿着兵刃,非打架不可,就出现了招式。一些成熟的招式当然好,不过自己的摸索才是最重要的……”出了一会儿神,手忙脚乱把快焦了的鸡肉翻起来,“总之做了就好!” 宝刀如今立在她的工作室里,手挥目送、锅飞刀落,一般的气势酣畅、挥斥方遒。若有人仰慕道:“好厉害!你怎么知道该这样搭配?”她一定回答:“并不知道啊,就是试一下而已。” 厨房的大叔虽然跟着全寨人一起死掉了,他的那句话留在宝刀心里,传下来,得到更灿烂的生命。 这生命力并没有送给吃人为祭的简竹、也没有送给助狐为虐的阿星。它留给了宝刀。 人活一世,总要留下一点东西。并不光是水和肥而已、并不是某个妖精的祭品而已。像星星一样,它们明亮,风一吹就飘来荡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这样一说可真是很脆弱的东西。可是,天上永远有星星。人类美好的东西,消磨了一些、浪费了一些、损毁了一些,可终于还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坚定的堆积下来。 如果真的有一个无情的神,他看到这样渺小如蝼蚁的群体、这样坚持的努力,大概也会有那么一点点感动吧?RS 第五章 海上惊雷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结好帽帷,说:“我要出趟门。” “去哪啊师父?”慕飞很狗腿的巴结上来。 “西边。”简竹回答得很简洁。 “新纸吗?宝刀吗?”慕飞一句比一句热烈的凑上前,“有事弟子服其劳,不如我帮你去跑一趟吧师父!” 简竹镇定的推开他,免得被他的口水沾湿衣襟:“你还太嫩了。有的事情你干不了。” “为什么?不是宝刀立了大功,要回来了吗?她现在跟的不是张大佬吗?张大佬不是被师父收服了吗?去未城也是师父派他去的对吧?师父能掐会算,就是让他去帮助宝刀的对吧?现在宝刀回来了,我为什么不能去接她?”慕飞一句比一句热烈的问。 “因为宝刀并没有回来成为我的人。她只是跟张大佬合作。合作不是雇佣。雇佣是有上下之分的、更进一步要求人身忠诚。而合作可以是因时而合、因势而作。时过势迁,各自求发展。”简竹出奇耐心的对他解释,“你看宝刀刚从沙漠里出来时,连一口水、一块馍都要人施舍,连片树荫都无法享受,但现在,她已经是个小富婆了。” 未城购买胶印纸的价钱,是个厚道价。简竹没有授意张大佬恶狠狠斩他们一刀。再温厚,对这种革新性的技术,价格也不能太菲薄了。未城出的价钱,足以让一个破落商户起死回生、一个赤贫者坐地成为小富人。 张大佬与宝刀说好,五五分成。宝刀研究添胶技术、印刷技术,张大佬提供在纸业、印染业积累的经验。赚到的钱,他们一家一半。 宝刀如今有了丰厚的成本,完全可以与张大佬、简竹拆伙。 “但是她为什么要拆呢?我们继续在一起合作不是更开心吗?”慕飞吃惊极了。 “想必有什么突发事件,她对我有了意见。”简竹道,“所以她东来,却停在城界线上不再继续前进。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去见她,解开她的心结——不管那心结是什么。” 最后一句有那么点儿闪烁。慕飞察觉到了。如今慕飞的洞察力,突飞猛进、今非昔比。头一次,慕飞想:“师父好像瞒了我什么?” 当然,简竹一直都有瞒慕飞什么。 对慕飞来说,与其说是“瞒”,不过说简竹的头脑太广博了,像大海。一个小孩子刚到大海边,还看不见海底的秘藏,这可不是大海的错。慕飞一点一点往深处学习,完全知道这片脑海里还有很多他不了解的地方,只有崇拜、没有责怪。 这一次,慕飞却突然觉得,简竹有一些事情,可以故意瞒着他。而这种瞒骗,有某种可疑之处。 慕飞暂时还看不出问题在哪里。他甚至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他更努力向简竹去求。无论如何都想去见见宝刀。 恰在这时,出了件大事。 在安城,自从就快立为嗣君的伯少君洪综,一夜间风云突变、触犯君父怒鳞,以至于母子都沦为阶下囚,人们很是感觉到了一番动荡。这动荡如隐隐的风雷,被洪逸竭力稳了下来,但乌云仍然沉沉低压。 这种时候,一阵雷声,就格外惊心动魄。 华城所谓的仲少君清君侧军队,时而靠近安城、时而远离,走的是良家妇女调戏纨绔子弟的路线,撩得人心痒痒、就是不来真的。只能算是远远的闷雷。轰啊轰啊人们都习惯了。 觉城女君裳的动作,却真是一串响雷。 她宣布要派一位平章事,拜访安城。 平章事是君主的代表,女君裳的宣布,就等于要与安城君逸做一次君主级的接触。 安城刚刚发生大政变,画城战乱方夷创伤未平,华城现在还在吃战乱余波的苦头。这种时候,觉城君与安城君会晤,意欲何为? 若说十二城是个漂亮的美人儿,安城负责织衣、画城负责金银宝石、觉城负责珍珠贝母、华城负责仗剑守卫。 十二城的富饶与安宁,很大程度都在这四城上! 画城之战后,华城与安城相继出事,觉城又提出君级访谈,而且是与安城之间的一对一。人们的目光,难免都投过来。 只要有一点政治敏感的,口耳间都在谈论:是想做什么?她是想做什么? 这种时候,简竹势必有很多想做的。他分身乏术。 慕飞终于得到了往西去接宝刀的任务。 简竹回头还能跟人抱怨:臭小子大了不中留啊!自己帐簿不收拾,屁颠屁颠就接宝姑娘去了! “你故意让他去的吧!”阿星才不被他的哀语所打动,冷冷道。 “怎么办呢?宝姑娘恨上我了。我直接过去,岂不被她啃掉一块肉?还不如让弟子去打头阵吧!”简竹摸了摸鼻子。 “哦?宝姑娘为什么恨上你?”阿星似乎觉得很好玩? “还不是殿下干的!”简竹作揖求饶,“殿下在她面前揭穿了我的真面目吧!” 说起来阿星本来应该亏心的。 简竹是帮他做事的,他反而把简竹的老底在宝刀面前卖了。 阿星索性厚着脸皮:“谁叫你利用我去搞垮了山洞。我想反正要死了,死前让她痛苦痛苦好了。” 那山洞刻着对狐的不敬、还曾经藏了克狐的符咒,简竹当然想把它毁了。 但他否认道:“都说了那是个意外!因为那只该死的黑狐。天晓得!出于承诺,我也不可能杀你!” “行啊。”阿星耸耸肩,“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我说……以后我如果选不到什么女人当我夫人,宝刀当我右夫人,你当我左夫人好不好?”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好玩哪!反正女人都要争斗的。反正你们已经有生死之仇了。看你们斗来斗去岂不是好?” “我跟她本来没有生死之仇。是你杀她当我的祭品的。又不是我!”简竹呻吟,“那时候我都还没清醒呢。” “都一样。”阿星粗暴的回答。 说得对。理由和借口都一样。结果和后果都一样。报复和报答都一样。这就是人间的法则。不管你喜不喜欢,它都像一个坏了感情开关的孩子,婆娑起舞,自得其乐。 慕飞见到宝刀时,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打招呼。但他是直接扑了上去,抱着宝刀打滚。 宝刀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来对付他的鲁莽。但她居然是愣住了,就让他抱着,在地上打滚,滚下一道斜坡。坡底有很厚的落叶。 这么快,天又凉了。叶子像大地的被子那么落得厚厚的了。 他们滚进叶子里,都不动了。很安静很安静呆了很久很久。 有一个小孩子平生第一次吃到糖。他含着糖呆了很久很久,一动都不动,直到糖都化了。 其实,有的事儿,跟吃糖不一样,动起来应该比不动更好玩。 可是到那时候,都不一定会比现在动都不敢动的时候更甜。 好一会儿,慕飞跟宝刀都坐起来,谁也不看对方了,各自摘头发、衣服上的叶子。 “喂,你手脚还是很冰。”慕飞说。 他捂了那么久才把他捂暖。他觉得把自己的体温都分给了她一半。她则把他的冰凉分给了他。 “我以为是他会来。”宝刀道。 “他”指的是简竹。宝刀发现她都难以说出简竹的名字。 “你跟师父之间到底怎么了?”慕飞皱紧眉头。怎么跟不共戴天似的?没可能啊!宝刀这段时间根本都没机会跟简竹直接接触才对吧!“有人跟你说师父的坏话了?”他问。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猜对了。那可真是很坏的话哪!宝刀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跟你抱抱,我有感觉……那种感觉,归大哥的书里才会写到,但不是完全一样……总之是那种。你有吗?” 慕飞兴奋的点头。 “跟你抱在一起才可以这样。阿星抱我时,不一样。”宝刀对慕飞坦白。 都是生理反应。然而,不一样。 慕飞大笑:“当然不一样!她是女的嘛!” 宝刀望着慕飞。 慕飞感觉到了她想说的话。毕竟他们生命的一部分曾经融合在一起。他呆住了:“怎么会?难道——” “他是男的。”宝刀把阿星在画城腹地对她做的事,全告诉慕飞。 慕飞紧紧抱住宝刀。手感是柔软的,里面那颗小小的心已经硬了。“宝刀。可怜的宝刀!”归明远书里写的句式。归明远写过很多漂亮感人的句子,这一句慕飞觉得太造作。可这时候,他忍不住就这样大声感叹出来。 宝刀也觉得造作。可是这气氛仍然感动了她。她哭了起来。 对于归明远,这一定是书里最难写的一段:少女渲泄眼泪、少男安慰少女。如此而已。什么前因后果都不重要。总之只要人类的世界还在往前走,不管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喝什么酒、把头发修理成什么奇形怪状的样子,只要有少男少女,各种场合各种角落,都会不间断的上演这一出。 对于当事人来说,这是多么重要的一出。 第六章 银阁呈报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银阁呈上了季度统计报表。 像往常一样,银阁的季报,其他八阁联署。因为银阁的收入、支出,跟其他八阁全都密切相连。 包括礼阁、工阁,也联署了。 这次银阁的支出,也有“重修先君陵墓”的一项。 自从去年,君陵一夜倾颓,安城工匠就开始“的的笃笃”修补它们。那墓地里有很多位君主的墓。毁坏得最厉害的是洪峻的坟墓。 这是出于狐君破符而出的报复。 但洪逸没有想那么多。这是由十二城君陵的特殊构造所决定的。 十二城历史悠久,每个城池都死了很多位君主,这么多君主若是全要修墓、而且规模要攀比、而且要永久保存的话,那以后大地上不用干别的,就给君主们保存坟墓就行了。 十二城中面积最小的已城,曾经计算了一下,如果他们最初一代君主的坟墓像华城的规格那么大,以后每位君主都按这个规模来,每位君主活七十年,那么,要费多久才能用完已城所有的土地呢? 数字还是比较让人乐观的:三千年。 “既然三千年以后我们所有人都要生活在祖先的陵墓土地上。”已城君主果断拍板,“不如从现在开始,就让我们先习惯于在祖先的陵园里生活吧!” 陵园的构成是:一块碑、一大片土地、小径与绿荫。 土地、路径与绿荫都可以还给人民,就那么一块碑,占地面积倒不大。 如此一来就解决了土地的占用问题。 各城也都是如此照办的,哪怕土地面积最宽裕的华城。毕竟为死鬼们长期保留土地是太艰难的任务,不如从一开始就大家撕破脸,别答应这种礼遇。 各城的君主陵,几乎都成了碑林。如果有人想留个永久的建筑物给后世,那么修的不是陵,而是实用型的建筑。 修个钟楼给后世报时、修个学院给后世学习精进、修个佛塔给后世积德积福。如此这般,对后世有实际的用处,留得就可以久了。 君主们的遗体,直接埋进土里,慢慢的与泥土合为一体。就这样去了。他们的灵魂?按十二城的信仰,应该都到极乐的天国,与上古圣贤相会了。不管他们的身体还是灵魂,都不需要再住屋子了。 出于礼貌,仅仅是出于礼貌,他们的后人们为他们保留陵墓。时间仅限于三代。 三代之后,坏得厉害的陵墓就不再修。不是那么厉害的、还可以再利用的,就修一下提供给新死的君主使用。 安城君陵的构造是:当中一片碑林,旁边好多陵墓,君主们轮着入住。修修补补都是常态。而且地面下陷越来越厉害:都是被上头陵墓压的! 谁叫安城土地肥沃,换句话说就是土地松软、水份多,压久了就容易陷。陷了就容易塌。洪逸以为这次也是因为土地下陷的关系,于是痛定思痛,决定大改:以后的君陵都换不同的地方!碑林则奉到山上去,免得动不动被隐被淹。 礼部官员们讨论迁碑的步骤、建阁官员们选测合适的地点,工程很浩大,一时急不得。一经动荡,就暂时停滞。 洪峻的陵墓,迁起来太贵了,暂时先在原来的基础上修着。 如果问洪逸本来的意思,他是不想修的。 他与洪峻是亲父子、对洪峻怀着深厚的孝意,同时,也怀着同样深的恨意。 人世间最沉重的两项仇恨:杀亲之仇、夺妻之恨。 洪逸在自己肩上,全部都背负。 他徐徐提笔,批准了礼部这一张呈文。 其他城池的大部分呈文,并不是一张一张的,而是一板一板的。因为公文往来太多了,如果都用纺织品来写,他们承担不起这样的浪费。 可是安城出的就是纺织品。他们开销得起! 他们的官员,可以直接在布匹上写字,上报给君主。这项奢侈待遇,不知羡煞外城多少文化人! 安城的君主们也并不是奢侈无度的君主。呈文写在布上,用完之后,保存一段时间,看看已经没有再存档下去的必要了,就拿出来,洗一洗,染了色,再发出去卖,虽然旧了点,但价格相应的压低,销路一样很好。 有些人甚至建议:不用染色也可以!布上那些墨迹,因为往往都是文化巨擎们持笔,笔迹往往都很漂亮,本身就是一件书法作品,直接拿来当布料就很不错。 然而安城始终没有放开这一点。历代的君主,都不允许臣子与皇帝的奏章往来内容外泄。 今次财阁的布匹呈文上,还附了一张纸。 洪逸饶有兴趣的检查这张纸:是麻纸,然而更结实,并且—— 他检查了一下:不渗墨。 一张不渗墨的纸,要怎么使用呢?他的臣下做了三张试验品,供他过目。 一张是用毛笔书写的,字迹在美学效果上惨不忍睹,但写的是什么字好歹能认出来。 第二张是用炭笔写的。字迹还不错。 第三张看起来是印上去的。根据财阁在旁边的注释,也确实是印上去的。 可惜印刷效果也很糟糕,跟安城的印染布不能比。洪逸看了看桌边墙上挂的布染工艺品。两者相差也未免太多! 财阁的阁丞就在旁边,向君主行礼。洪逸道:“你说吧!”他就领命开始详细的介绍。 即使对于安城这种相当富裕的城池,能用纺织品来写字,毕竟也不能滔滔万言的往上写。落于布帛的字,都是比较扼要的。具体解释,还要靠人嘴。 安财阁丞对洪逸解释道:这种新纸,是安城的商人,在未城发明的,技术已经卖给未城。但是未城的印染技术不过关,所以想由官方出面,向安城购买印染师。 安财阁丞自责耳目不灵便,没有及时发现这项新技术、及时插手,以至于安城民发明的技术,给未城拿去抢先推行。 这种自责都是废话,洪逸等着听下面的。 安财阁丞接下去讲:他正安排合适的印染师,也由官方出面接洽,一定要卖个长期的、肥厚的价格。毕竟没有好的印染技术,这种纸的用途就受局限嘛! 不过,即使以未城如今能提供的拙劣印刷技术,这种纸仍然已经在未城的官方用纸上大行其道。 未城绝不能像安城这么浪费,日常官文用纺织品。他们也舍不得用木板来干这个。用泥瓦片吧,制作也费事,又重,若是话说得稍微多点儿,运输起来更麻烦了。还是胶纸印刷更好! 其他城池很愿意跟进。已经有些公子、显贵们亲自去未城了解详情了。安财阁丞在考虑:安城是不是也要改? 考虑的重点有两方面:成本与收益。成本上,目前安城用纺织品书写、几年之后染色卖出,当中的折旧损耗率,与胶纸制作印刷费用,哪个更高?收益上,纺织品上提笔书写,与胶纸刻版印刷比较,哪个更快、更有用、为政经体制运转带来更多好处? 这不是财阁自己可以商议。财阁丞与其他有关官员作了私人的接触,都觉得要开集体大会讨论。洪逸同意了,让平章事安排会议有关事项。 发明胶纸的女商人,也可以参会,谈谈她今后的构想。 “……哦?也是女商人?”洪逸略表兴趣。 酒商阿星,也是女商人。 伯少君事变之后,阿星杳如黄鹤。洪逸以为是右夫人把阿星藏起来了,只因为阿星太像雪鸿,右夫人吃醋,所以干出这种事来!右夫人坚决否认洪逸的指控,洪逸暂时也没法子。 十二城中,优秀的女商人还是很少的。尽管女人理论上可以经商、甚至还可以当君主。但不知怎么一来,绝大部分商人、官员、君主,仍然是男的。 有人这样说:因为女孩子成熟得比男孩子早。男孩子还在埋头猛玩的时候,女孩子已经知道男女之别了、悄悄打量男孩子、考虑成家的事儿了。在男女的事上想得太多,就没精力闯事业。而这时候,男孩子拿出玩儿的劲头,已经踏出事业的初步尝试,不管成功与否,至少积累下了宝贵经验。女孩子呢?她们在恋爱和婚姻上做了初步尝试。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甚至直接死在这步尝试上,折戟沉沙,再无后悔的机会。 之后,男孩子累积了初步的经验,开始进入稳步发展了。女孩子呢?她们开始生孩子了!小小婴儿的怀胎、出生、长大,需要多少精力照顾?简直是个无底洞!绝大多数女孩子们就在这个洞里填进去了。更神奇的是,她们生怕自己在这洞里沉溺得不够深似的,还会互相监视,一旦发现哪个年轻妈妈对孩子关心不够,就会群起指责。于是,哪怕是碍于同伙压力,生了孩子的妈妈们也都不能不全心全意放在育儿大业上了。 这以后,男孩子进入事业的成熟期。而女孩子们,永无止尽的拉扯着孩子、母鸡下蛋似的一个个的生孩子,担心着自己身材的走样容颜的衰逝、担心着丈夫又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偶尔有几个还想做做事业的,离开事业已经太远, 第七章 其货可居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两条路分歧的最后,男孩子成了某行业的资深人士。女孩子们成了老女人。 偶尔也有事业成功的老女人……譬如云裳。 登台、奉天、正君位,云裳算是事业有成的巅峰代表了吧! 选了这条路,男人们的路,她至今单身。 她没有时间谈情说爱、生儿育女。等到她足够成功时,她甚至找不到可以配得上她的伴侣了。 “觉城平章事已经在半路上了。”礼阁官员来向洪逸报告时,明显松了口气,“船上没有搭载任何喜庆物品。” 所谓“喜庆物品”,其实是“求偶礼品”的委婉说法。礼阁也在担心觉城君裳单身恨嫁,一见安城的夫人缺位,真的会来求婚。 那该叫人如何答复才是…… “你们还真的信那流言啊?”洪逸很看不上这些官员们的瞎担心。 “君上明鉴。”官员们纷纷擦汗。 他们这不是明知洪逸不可能答应娶云裳,万一伤了云裳的面子,安城、觉城交恶,会惹出很多麻烦嘛! “人家君裳不比你们看得远?”洪逸嗤之以鼻,“行了!按靠谱的猜测先做起准备来!” 靠谱的猜测就是,觉君云裳想同安君洪逸联手,于此危难之际,趁火打劫,把画城的宝矿点多多控制在自己手中、到华城也搞点实惠的。 十二城禁止战争,可不禁止商战、以及不平等条约。 画城金银满地,如今元气大伤,很可以趁机插手,实际上控制他们的矿点。未城近水楼台,借着支援水粮为名,已经要了好几座矿的控制权。华城也派出人去,就不打官方旗号了,反正华城有的是能打的人,就自己去同画城大佬们杠,要从战后重建秩序里分一杯羹。好在……哦不,可惜华城后院起火,所以分赃的动作没办法太大。安城和觉城如今联合出手,可以得到更多好处。 洪逸相信,云裳十有是要来同他谈这个的。 可惜他猜错了。 觉城大船,徐徐渡过万顷碧涛,靠近海岸。 洪逸亲自率安城大尹、平章事、阁老们,迎接贵宾到来。 他们看见几条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大海船,开得从没听说过那么快。以至于船头站着那个人,袍角衣带飘然高举,其势若凤临凡尘。 乃是君裳本人。 身上穿的,是君主的衣袍。她身边环绕的,是君主的仪制。 觉君云裳不告而来,见面时,用的却是正式君主相见的礼仪。 遥望岸上迎宾的主人,她欠身。 洪逸骤然间老泪夺眶。 云裳身后露出的,是失踪已久的仲少君,洪缣。 “让我们一起结束乱局罢!”云裳伸出手,向洪逸诚恳表示。 这一年秋天,云裳送回安城仲少君缣,洪逸又有了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所谓华城乱军是洪缣主使的说法,被证实只是个无耻的谎言。洪逸谢过云裳,着手准备将洪缣立为嗣君,并下定决心帮助华城一起剿灭扰乱华城的叛军,华城君也不再疑心安城的城君、少君是不是故意给他添乱。 一切都很圆满。 剩下来要防的就是一点:别让某人刺杀洪缣。 这“某人”,当然指的是右夫人母子。 洪综还未必动手,不过右夫人,太有可能拼个鱼死网破。这种关键时候,女人,而且是当了母亲的女人,而且是右夫人这种当了母亲的女人,会做什么事?怎么提防都不过份。 云裳带来了传奇的李一鱼,帮忙布防。她护住了洪缣,又一路带回这里,可不是为了让人刺杀的。 “下官觉得安君是带来奇货可居的。”安城礼阁丞亲自来持仆人之礼服侍云裳,说了这么一句话。 “呀,把你们的少君比作货物么?”云裳笑道,“这可不够礼貌哪!” “您说得对。少君不是货物。”安城礼阁丞道,“支持他的人,道他谦谦君子;反对他的人,也无非是他对于君位来说,太过君子了。君子可欺之以方。” “你是伯党还是仲党?”云裳睨他。 “下官惭愧,一直也立志作个君子。君子不党。” “那末……” “恕下官放肆。君上您,却并非一个君子。” “我不是。”云裳大笑,“我却也不曾能逼迫你们的仲少君,与我签订什么出卖安城利益的条款。” 这一点,洪缣在君父洪逸的面前,做了确认。 云裳发现“兼思”的真实身份之后,好房子好吃喝好衣服把他供养起来,以礼相待。洪缣心里发毛,主动跟云裳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指望打着我的旗号向安城要什么利益。我逃出来,就是不想跟人争!到今天更不可能回去争! “明白明白。放心放心。”云裳笑眯眯。 眯着眼睛笑起来的云裳,一点都不像长辈尊上,倒像一条坏透了的鱼。 洪缣不期然的觉得,她跟李一鱼真是绝配。 没人知道云裳反正没君夫、李一鱼也没娶妻,两个为什么不结婚。有人说李一鱼配不上云裳、有人说李一鱼对云裳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心思。真相如何?天晓得! 总之安城一乱,李一鱼就陪着云裳来见洪缣,两人都对洪缣说:你小子回去的时机总算到了!天公疼憨人,啧啧! “不是你们干的吧?”洪缣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若这两人一手炮制了洪综的罪行、引发安城动乱,就是好让洪缣回去,洪缣誓死不从! 两人都是一副震惊极了的模样:“仲少君居然真的会这么想我们?” 然后他们就拿出各种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要证明一个人有罪,可以找出很多线索。哪怕所谓“完美犯罪”都可以留下狐狸尾巴。但要证明一个人无辜,却很困难。 云裳拿出了最有力的证据,为自己辩护。 她在洪缣面前,直接对天发誓:若我,以及我属下李一鱼做了任何事,来促成安城伯少君洪综失去嗣君位,让我觉城从此失去上天眷顾,而我云裳的灵魂将先于所有臣民堕入地狱! 上过祭天台的君主,绝不会对老天发假誓,更不会拿城池的福祉命运来开玩笑。洪缣慌忙在云裳面前跪倒:“君上恕我!” 既然云裳是清白的,他却把云裳逼到拿觉城来对天发誓的地步,他当然负疚。 云裳笑眯眯的扶起他:“少君既然过意不去,就拿点别的东西来给觉城作补偿吧。” 觉城如今确实很需要发一笔横财。 因为风华绝代的女君裳,亲手把这座城池的财政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因为狐君放到觉城的工匠来福,画出了一种超级大船的图纸。 这大船的动力是现有最高级船的十倍,吨位则是五十八倍。它有多种动力源,逆风时仍可前进,顺风时简直其势如飞,也可以凭借大体积与良好的性能,最大限度抵抗风浪。 一句话,有了它,跨大洋航行成为可能! ——按照图上设计的理论来说的话。 云裳拍板,按图设来做! 做这样一支船队,可以把觉城财政搞到崩溃。然而如果一直不做,大洋航行何年何月可以实现? 如果航队成功,十二城与大洋东边的神秘富饶大国土建立紧密联系,商品可以更通畅的互相交易,那利润岂止百倍!觉城作为深入海洋的前沿码头,将取代适城,一举成为最富饶的城池! 洪缣立刻警惕道:“我不能代替安城答应你投资。哪怕我有这个权限都不行。安城负担不起失败!” 如果这样一支船队消失在茫茫大洋里,再也回不来……以前不是没有过的! 一队飘浮在碧涛上的小型县邑,连同上面搭载的人、货,全都损失了。 洪缣是君子、不是冒险家。他不能答应这样的赌注。 “瞧,”云裳向李一鱼抱怨,“要投资的话,我们该投资他的哥哥的!他哥哥、以及安右夫人,想必比他有冒险精神多了!” 洪缣脸色黑下来。他并不习惯开这种玩笑。 “好啦!”云裳挥手,“少君可以放心了?我们不是投资者。正好想收留你,就收留了你,觉得你总有一天会有某种用处。正好你哥哥自作自受,我于情于理都应该送你回去。你回去之后,稳固安、觉两城间的友谊纽带,也就是了。我也没指望你能投资。”说到这里,做个鬼脸,明显在嘲笑洪缣的小气。 洪缣忍了。比起安城的财库安全来,他个人受点嘲笑算什么? 云裳提出了她的条件: 这条件真的很简单。只要安城以官方名义,委托给觉城新商舰队一批货,让舰队运到南边。 以前,安城往南运货,还是走陆路的多,哪怕走水路,也是走路上的江河,不去东边入海。 因为海上风浪大、危险大,遇到风向不合适、浪头太危险什么的,还要停下来,耽误的时间,不如内陆走。 云裳借助来福的图纸,虽没有现在就造出远洋船下海,但至少造出了较有进步的新船,打算拿它们先做近岸运输试试。 这船队若能成功,海边的运输都由觉城一枝独秀包揽。船队的安全性与速度若能打败陆速,那么比较接近海岸的城池,彼此之间远途运输,就都会选择海运。觉城在此可以赚上一笔, 第八章 双赢要约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所以说,我喜欢商事胜过战争的一点就是,”云裳对洪缣道,“战争必有伤损,商事却可以双赢。” 洪缣觉得这句话太哲理、太人文关怀了。他很感动。 云裳接下去的一句是:“当然战争比较爽快。来了就占、看了就拿。过瘾!所以画城那块儿,如果令尊想借点人,咱们觉城愿意效劳。” 画城那块儿乱成这样了,要占好处,就得凭借硬实力!偏偏洪逸没发展什么硬实力,好多武士都是从华城雇的。他觉得这样划算。结果一到事儿头上,华城自己也要到画城抢肉吃呢!华城的雇佣武者听雇主的话是有前提的:不能违反他们对故土的最基本忠诚义务。譬如说,不能直接与故土对战。 他们不能为了故主在画城跟华城的同胞们争抢! 洪逸紧贴着安城,只好干瞪眼,先稳住自己的老婆孩子与百官万民再说,暂时伸不出手去。 时机稍纵即逝。 等画城重新稳定下来,再要分利益,就没那么容易了。 觉城倒是有人:以李一渔为首的觉城海军,实力杠杠的。陆上作战,其实也不赖。 这一点,小熊侍卫长跟觉城军方合作布防保护仲少君洪缣时,就明显感觉出来了:这才是军人!这才叫铁打的男儿! 比比安城的“王家卫队”,小熊只好蹲到墙角去咬手帕哭。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身体素质不输给人家,明明作为长官的小熊也有很努力以身作则恨铁不成钢的训练大家了,拉出来怎么还像嫩豆腐比拼人家卤豆腐似的? ——差的就是这点儿卤!小熊顿悟。 觉城是海上岛城。鱼儿们不讲究温良恭俭让、风雨最是无情暴虐。觉城的儿女生活在那种环境,习惯了跟天斗、跟海斗、跟鱼斗。没有战争,他们跟大自然作战! 而安城的儿女?织布机、播稻子、调染料、夏天到白龙山上避暑…… 不能这样子啊!这样子是打不成架的啊!小熊暗暗决定:等过了这一段儿,他要向君主请命,拉队伍到觉城训练去! 所谓“这一段儿”,指的是少君、嗣君的名份定了,画城的肥肉也抢一大口过来了。 嗣君的头衔看起来自然是落在洪缣的头上。正式立嗣之后,洪逸就把他君主的一部分福祉分给洪缣。从此洪缣就等于有君主的光环笼罩,跟在君主后面享受上古圣人的祝福。想对他下黑手,将遭遇更强烈的诅咒反击。 洪逸也将会把右夫人、洪综母子送得离洪缣远远的,美其名曰:避开权力中心,综小子想爱男人也可以去爱,不至于太引人谴责。这也是保护综小子嘛! 至于云裳这么一大支新舰队、拉了这么多人,大张旗鼓的护送洪缣回来,并不光是为了送洪缣而已。新舰队可以拉了安城的货物往南去,风风光光完成处女航,借了少君归城的大事件,从一开始就拉足人眼球,广告可说做到十足。 舰队拉来的军队么,也不光是保护洪缣的,只等洪逸一点头,就可以借给安城,开到画城去抢肥肉。抢来的,云裳跟洪逸分肥。 觉城有军队、云裳对画城也有野心,可以觉城跟画城不借壤。要出兵只好借路。华城自己的武力比觉城强好多,狗舐热油盘的粘着画城,根本不会借路给云裳,云裳只好跟安城打商量。 这一次西来登陆,云裳一箭三雕。 洪逸热烈欢迎了她带来的全部三只雕。如云裳所说,商事不同于打战。商事是可以双赢的。洪逸希望她的新商舰能有效,这样安城对外贸易就更方便;洪逸爱死了她带过来的军队,尤其还是她主动带过来的!存心向洪逸示好嘛这简直是!洪逸一高兴,投桃报李,当场就跟她签了个契约,只要她商队头一批货能顺利抵达,以后安城的海运百年交给觉城!哪怕其他沿海城市也开始发展商队了,安城的货一样只给觉城运! 至于久别不见的洪缣…… 洪逸拍了拍儿子的背,深沉道:“让你受委屈了!” 洪缣顿时就想哭出来:“父君别这么说。父君当时也是以大局为重!” 洪逸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摇了摇他的手,“回来就好!” 父子就这么讲和了。 这件事被传为美谈。 宝刀跟慕飞在外头听见这样的“美谈”,两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就这样?”“没叫他爹认错?”“必须认错啊!害得他逃出去,他爹有错!”“合着就这么就过去了?” 两人嘀咕着,简竹拿了本书,往他们头上一人拍了一下:“瞎合计什么呢?” 慕飞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宝刀赶紧拉拉他的衣角。 简竹不止是宝刀的杀父仇人,也是慕飞的。慕飞现在知道了。 简竹破封印而出,崩塌了君陵,慕飞叔叔看守君陵渎职,害得慕飞父亲也受株连而被斩。这得间接拜简竹所赐! 而简竹就这样回到安城,大摇大摆经商,明显图谋不轨嘛! 慕飞和宝刀商量好了,先不动声色,免得打草惊狐。他们装作还是很忠心于简竹的样子,借着宝刀的好纸得到官方重视,大会上也要请宝刀出席讲讲今后的预想。宝刀就有机会见到城君。在城君面前把简竹告发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吧? 那之前,得先把简竹稳住。 可惜简竹的底细是阿星卖给宝刀的。阿星回到安城,想必跟简竹通过气了?那样的话,简竹就应该知道宝刀知道他是仇人了才对啊…… 这话说来有点绕。大致来说,一个人打死了母狼,还把小狼养在身边,那是欺负小狼不懂事,还能给他当看家犬。有一天小狼知道了这份仇恨,那人一晓得,准得先下手为强,把小狼砍死不可!免得后下手遭殃。 简竹怎么没对宝刀下手、反而派慕飞去迎宝刀? 宝刀跟慕飞合计:难道阿星没把实情对简竹说? “很有可能啊!阿星以为你已经死了。他私底下大嘴巴,就没必要再告诉简竹。结果你没死,回来了,可是回来的时候,阿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不知道你居然活着,也就没有补充告诉简竹!”慕飞分析。 宝刀很赞同。 慕飞又责备宝刀:“就算这样说,你也太冒险了!还发明什么新纸?你应该赶紧躲起来啊!免得简竹奔过来给你补刀啊!” 宝刀对此有不同意见:“第一是当时不造纸我也活不了了……然后,我帮张大佬造纸,简竹就会想:咦,她不恨我?那我就假装不信阿星、还是信任简竹什么的。毕竟阿星说的话本来就太奇怪了嘛……” “对哦,阿星说的话真是叫人难以置信。也许是随口乱讲的?”慕飞道。 “绝对是真的!因为……”宝刀抿紧嘴。 “什么?”慕飞赶紧问。 “没什么。总之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们抓紧!”宝刀道。 两个人抓紧在简竹面前表忠心,宝刀吞吞吐吐提到阿星讲的“好可怕的故事,一点都不像真的。” 简竹表现得很震惊、然后很掩饰、以及很安抚,就这样……过了这关…… 过了这关之后简竹觉得很累,不得不多喝几口阿星留下的酒犒劳一下自己:要在两个笨拙的孩子面前玩拙劣的心机,真的让他很辛苦啊!就像大人要陪小朋友跳房子,跳完了还要故意输给小朋友,还要表扬小朋友:“哦哦你跳得真不错。”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这样的任务好吗! 总之,现在演员们终于都到位了。 简竹愉快的收拾行李:他也该到外地度个假了。 去哪里呢?西边? 小熊严肃认真的指挥安城卫队配合觉城友军,执行安保任务,重点是保护仲少君。 宝刀和慕飞在紧张的等待面见君主的时刻。 右夫人终于能从被囚禁的地方出来,又穿上了漂亮的衣裙,向洪逸保证,她为尽职尽责履行跟他一起接待贵宾的工作,不会给安城丢脸。 洪逸等着她恢复自由之后、向洪缣出杀手,这样一来,他就能当场人赃并获、顺理成章把她送到远方永远软禁了! 就在这样各方心怀鬼胎的时候,简竹愉快的去旅行了。 他埋下的炸药,如期炸响。 武士们惊叫:“刺客!刺客!” 一般来说,护卫队没有这么容易惊惶失措。即使是安城卫队,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糟糕。不过有了洪逸的命令,外围护卫们表现得糟糕一点,把刺客放到当中,然后捉住,好作为右夫人罪行的铁证。 小熊指挥着护卫队像一个大口袋似的,把刺客放进袋中,好抓起来。他一边指挥、一边感叹:右夫人啊右夫人,居然真的犯下这样大逆不道的罪行! 就算她再痛苦、再着急,也该想想,君主有上古圣贤的佑护,说杀是这么好杀的吗?一个不小心,瞧,不但不成功,反而要害到自己啊! 护卫们“刺客”的惊叫声,一直传到大殿里。 盛会取消了,贵宾被保护起来。宝刀和慕飞,终于没能见驾,只好像其他的平民一样,茫然的问来问去:“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第九章 一针三命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已经西行去也,还带着英英母子一起。都只为宝刀带回了英英儿子生父的消息,英英觉得,总该去见一见。 归明远反对:“画城打战打成那样,那人肯定早就死啦!” 亏他写文时滔滔不绝,这句话可真不会说得委婉。英英一听,就要掉眼泪。 刚生过孩子的女人,情绪波动大,本来就容易哭,哪还经得起他这样撩拨。 简竹拉拉归明远,劝他:“你别意气用事。” 英英也求情道:“我不过是带孩子给他上柱香。也算是尽过心意了。” 说得很可怜,归明远竟然气急败坏:“去!去!你要尽心意!就别等了!要去现在就去!” 最后,他几乎是把英英母子赶出了门。 英英满脸凄惶。 洛月取笑她:“亏你是哪里出生?这些还没见过吗?客人越是着恼,越说明他在乎。客客气气那种,才叫留不住呢!” 英英扭着衣角:“他、他怎是客人好比……” 正因为都在乎了,反而一叶障目。正因为都在乎,英英反而被归明远赶着,现在就西行了。 而安城这里,护卫们正把那些刺客往口袋里驱赶,忽然口袋撕开了一条口子! 原先的一批刺客,只是疑兵而已。真正的高手,已经逼近了殿前! 小熊额角见汗:右夫人哪儿找的这么批高手?他手底下的兄弟们拦不住了! 洪逸盯着右夫人。 右夫人表现出很正常的惊慌与担心。她把小儿子洪络往洪逸怀里送:“请君上护着三少君。” 洪逸身边保卫力量最强,又有圣人祝福的庇佑。他能抱着洪络,那当然是最好的人。 右夫人做的是一个正常母亲都会做的事。 凶悍的刺客已经破殿而入! 紧要时刻,一袭袈裟挡在面前。一杆渔叉旋即追上。 是悟宁与李一鱼。 悟宁北上,终于在要紧时刻,发挥了作用。 他与李一鱼联手,擒住刺客,避免了安城君殿血案…… 当时,人们真以为,全都避免了。 可是右夫人袖子里划出一根长长的发针。 女人的首饰,要小,可以小到渺如星尘,要大,可以重大到把脖子都压折。右夫人这根发针,是做大发髻时固定用的。那种大发髻,光用真发都做不出来,一定要用假发辫,至少用上五斤,层层盘定,用十六根发针插住,底下用的小夹子不计其数。 这发针,有半臂长。右夫人正好把它藏在袖子里。 发针的针头,已经磨得很尖锐,比真正的针还要尖。 这发针的头上,还浸了毒。 可惜右夫人那个位置,根本不适合刺杀。 洪逸的要害部位,都被小洪络挡住。发针既是这么的长,右夫人要把它全部取出、以至于能挥舞到足以划伤洪逸皮肤的程度,也要至少三个弹指,而动作足以大到被旁边侍卫们发现、并阻止。 侍卫们并不是死人。右夫人这种刺杀方法,他们如果都阻止不了,那是可以以死谢罪了。 右夫人却又做了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儿。 她捏着发针,没有去扎洪逸,而是扎她自己的小儿子洪络。 洪络小小的身体,很容易就被发针扎透。 在发针扎透之前,洪络就已经死了。毒药的药性真的很烈。右夫人抹这种毒药,不但是为了杀洪逸,更是为了让洪络减少痛苦。 事实上洪络稀里糊涂之间,只是感觉身上轻微一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能死得这样容易,未始不是一件福气。 发针穿过他,就可以扎中洪逸。 ——且慢,没有穿透! 发针居然戳中了洪络的肋骨! 洪逸低头,看见洪络的一双眼睛,像无辜纯洁的小动物,饱含了孩子对父亲的爱。 这已死的孩子,用他自己身体的骨胳,替他父亲挡住了毒针。 君主的运气,就有这么好。洪逸看来又能逃过一劫。 右夫人拼死的往前冲压。 她是个豪赌的赌徒,已经把什么都押上,再也经不起失败了。 发针在洪络的身体里断开。 断口扎进了右夫人的身体里,带着针上的毒,很快在凶手的血脉里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君主该死的运气!弑君者总是不能成功、而且会受到反作用。右夫人死得跟洪络一样快。 但洪逸到底被针尖所伤。 拼上人命的代价,君主就算有福佑,到底还是会受伤的。 洪逸本来受的伤会更重,若非阿星及时赶到。 阿星当时穿着白色的武裳,腰扎雾金绡,乌黑头发紧紧挽起,双眸如星。洪逸轻唤“雪鸿。” 随后洪逸便晕了过去。 至于宝刀、慕飞等原定参加盛会的人,不但没能参加大会、见到君主,而且被聚拢在一座大房子里,严密看管了起来。 宝刀感觉很不好。 慕飞试图安慰她:“大家都觉得不舒服。忍一忍吧!这肯定是临时措施。” “我还很担心!” “大家也都很担心。不知出什么事了……” “我不仅担心已经出什么事,还担心我们会遭遇什么事!” “譬如?” “譬如这么多人关在一个小盒子里,实在——” “这不是一个小盒子,是一个房子。”慕飞纠正。 “你试过把小昆虫关在一个小盒子里,然后把盒子丢到水里淹死它们吗?”宝刀问。这是山贼里比较童心未泯的几个家伙,很爱玩的游戏。险些之外还有肢解虫腿、拔掉蛾翅、火烤鼻涕虫什么的。 其实厨房里也不断进行着各种砍、截、烤。不过那几个“童心未泯”的家伙干的事情比厨房里更残忍。因为厨房里的杀戮,至少还有个目的在,让人吃好的、填饱肚子;而作为游戏进行的杀戮,只是好玩而已。 慕飞脸红了。他小时候,也干过这些事儿。不为什么,就为好玩。 “你真的觉得我们跟盒子里的小昆虫差很多吗?”宝刀小小声问。 慕飞的脸色变白了。 这么多人被关在一起,确实很容易被集体杀戮。 由于他们确实被关得很挤,所以除了慕飞之外,其他人也可以很容易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听众的反应很激烈。 事实上,除了一大顿可怕的言辞之外,他们还打算对宝刀使用暴力。 “干什么干什么!”慕飞竭力护着宝刀。 “打死这个胡言乱语的扫把星!”那些人理直气壮的生气。 简竹很开心的在千里之外收听屋子里的闹剧。 哦对了,他又在几个关键人物身上下了一点儿符咒,可以保证他远在千万里都能看到这边的一幕幕。 这可是他精心测划好久想出的妙计啊!到收获季节,怎么忍心错过呢?光靠想像力都不过瘾,他就想身临其境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人类啊,被陷在险境,对于险境本身还未必敢有什么指责,对于揭穿险境真相的大嘴巴,一定会气急败坏,狠揍一顿。 宝刀要被揍得稀巴烂了呢! 宝刀的生父白顶天,确实是洪峻手里的大将。就是白顶天帮忙到各地建塔、加固了镇压简竹的咒力。各地官员、民众间有些同情和思念狐君的人,白顶天也把他们解决掉了。那年头,白顶天可是一只精力充沛的斗犬啊! 父债女偿。这句人间的格言如果不假。简竹在宝刀身上也应该好好的报复一下。 宝刀在一屋子白痴人类之间,因为乱讲话,被揍得臭死,简竹乐见其成。 最后时刻不是慕飞救了宝刀,而是宝刀自己救了自己。 宝刀尖叫:“我就是扫把星白宝刀,敢打我的话小心被诅咒哦!” 拳头暂时停了。一伙人小心翼翼确认:“她就是……?”“没错,她是特邀嘉宾。白宝刀。”“不过听说她又变成福星了啊?她为未城赚了钱……” “很快我就能让未城再赔钱了!”宝刀恶狠狠道,“不想死的都跟我一起叫!” 那屋里先是哄乱的声音,渐渐整齐,朝着屋外大合唱:“宝刀有新纸——非常的赚钱——先放我们出来再说!” 屋门终于开了。里面的人立刻想争先恐后往外冲。放任他们逃命的话,他们简直可以在屋门这里就把他们之中的一半人挤扁踩死。将宝刀推倒在地踩成肉泥他们都在所不惜。 他们就有这样的恐慌! 幸亏外面白森森的刀刃抵住了他们。威严的军队把守两旁。正中的贵人是安城很熟悉的少君殿下。屋里的有关人员们,几乎都见过他: 伯少君洪综。 洪综瘦了一点、黑了一点,像是豆腐干进一步脱水,制成了干豆腐。他整个人神色都阴郁了,像是刚从地狱回来,地狱的黑影还笼罩在他背后。 “我只说一遍。”他道,“谁再敢乱动乱喊,立刻视作叛党就地处死。” 白森森的刀刃上已经挑了几个人头,血还在红淋淋的往下滴。 恐惧到了一定程度,就摸不着边、也听不着声音了。屋里人都吓得瘫了。 他们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叛党? 洪综把外面的消息向他们转告了一遍:仲少君洪缣向魔鬼出卖了灵魂、死而复苏,在华城组织了叛军,又博取觉城女君裳的协助,回到安城。如今安君洪逸、右夫人、叔少君洪络都已被杀。觉城大军就在安城京邑。君裳借此要推举洪缣正君位!RS 第十章 真理落纸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所谓信息,是这样一种东西:你说东、人家说西。你能让尽可能多的人都跟着说东,东就变成了真理。 那天大殿里的事情,洪综嘴里的版本,跟云裳嘴里的,显然不一样。 洪综说的版本很惊悚、很悲情、很紧急、很能煽动起人们的情绪。 云裳的版本则是这样的:右夫人以自己幼子为牺牲,刺杀了洪逸。这样一来,能接掌君位的只能是洪缣啊! 如果你是安城的百姓,你信谁? 设想一下!你种桑、种几畦蔬菜,家里老婆有台织机。你有个能干的兄弟,手里十几亩稻田,称得上一个地主了!你忙了一天,用渠里的水洗洗脚,回到家,老婆正在炒菜,说新摘了一把豆角,用辣椒炒一炒正好。你女儿在织机前学着织布。商号那里领的任务,织成一匹布可以换四贯钱哪!如果能学会织绸缎、刺绣什么的,赚得更多。可惜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你大儿子手倒是巧,可惜男人怎么能去学那个?他已经在商号里学徒了,希望能快点出事,日后最好混个朝奉什么的。你小儿子一把傻力气,以后应该也是农民的命。 你坐在饭桌边,接过热腾腾的米饭,家里的黄狗尾巴擦着你的腿。你微微闭上眼睛,感觉到某种幸福。但这种幸福像很薄的雾,立刻又被明天该做的农活、今晚还要修的家什给烦扰、打断了。“娘的!”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知是发怒、还是感慨。 这种时候你不会想到京邑里高高在上的少君。 过年是你跟兄弟、乡亲们卯足力去过的节日。必须要过得热闹、过得对得起自己、过得长脸面!这时候你听说有个少君死了。仲少君。缣。你对他没什么了解。听说是个好人…… 十几岁的少年,有什么好和不好呢? 听说是个没用的人哪!——走家串乡时,有些人这样说。是个没用的少君。书当然是读得好的。那当然没得说!可是……听说身体也弱? 富人家的老夫子感慨比较多:“麟出而死。吾道穷矣!”吟得眼泪都掉下来。 这种文绉绉的句子,离你很远。句子之后的感叹与担忧,离得就更远了。 春天来时东边的城出了大灾、发了大洪水。灾民们差点冲击到你的生活。真的!就算你住得离东边有点远,灾民们还是连你的乡村都跑进来了,要饭吃、还求衣服、求药、求锅碗。你和你的邻居有点儿舍不得,就被他们瞪了。好像你们有多小气似的!“我们是欠他们的吗?是他们的爹妈吗,活该再帮他们安家,还要安得像我们自己儿女一样好?”你们抱怨着。 听说会有更多的灾民涌入。你们有点儿害起怕来了。十二城守望相助的友谊什么的……总之你锅里的饭不想今天多做一碗给人、明天又多做两碗!你回家的路上不想被满身狼狈的陌生人拦住乞讨! “君主应该做点什么的。”这时候你想起城君来了。每年、每季、甚至每月,你都给官府上交税钱。这些税钱一直上贡到京邑的君库里。出事时,从君主到百官,当然应该做点什么的。 于是有了伯少君综南下救灾。 很快又有了新酒。八方惊叹!你也喝到了点儿。还是你争气的地主兄弟弄来的。当然是搀薄了的…… 用普通的米酒去搀。不用水!这种新酒已经神奇到了这种地步,哪怕是做惯手脚的假酒商人,都觉得用水去兑薄它,乃是一种罪恶。他们用了普通米酒中,还比较好的一些,去搀兑新酒,然后拿出来卖,价格跟所谓的新酒一样。 这种价高质次的“新酒”,已经把你喝醉了。 你听着那传奇的美艳酒娘、和伯少君的韵事传奇。你的老婆、儿妇、女儿也都听醉了。 后来伯少君要立嗣君了。这简直就像青蛙到夏天就要开口唱,如此的理所当然。说不清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总之你们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官员们没白没黑忙活起来,筹备了好多活动,这是可以好好“与民同乐”一番的。 后来伯少君与右夫人都犯事了,完蛋了。 犯的什么事?听说什么桃色,说不定还跟男色有关…… 至少张邑的人是这样信誓旦旦的。 你不信。没道理的!什么男色?那么那位传奇的美艳酒娘呢? 像很多宫廷秘辛一样,像你这种小老百姓,是得不到解释的。 你连太守的秘辛都摸不着门。 但你觉得有点恐慌。像风雨欲来时,挨打惯了的狗,闻到空气中鞭子般的湿气。这是不吉利的。恐怕要出祸事了。你想。 忽然间,城君就被弑了。 过年时病死的仲少君,缣,又活过来了。 不久前刚发过大灾的觉城的君主,带着军队在京邑。那君主还是个女的!啧啧,是个不结婚的老娘儿们!你想觉城人真是疯了,放着会射鲸的公子不要,要个女媛来当他们的君。 ——这老娘儿们手怎么这么长,又会到安城来呢? 还不是手长!她是腿脚长,直接就跳过来了!带着她的军队! 你真的害怕起来。你的桑田、你的织机、你家门口水渠里的清凉的水、你锅里烧出热腾腾的米饭香。这些日常幸福,菲薄得你想抓都抓不到,这时候忽然也都真实起来。它们会不会被夺走? 忽然你接到了一张纸。 神奇啊。是一张纸! 一张不怕揉烂的纸! 纸拿在你的手里。其实你也不认字。你这辈子都没什么接触字纸的机会。不过有些后生是认字的,他们接过纸,念了: “论觉城的阴谋——” 这故事!……啊,抱歉,这不是故事。这是对现实中正在进行的恐怖政治阴谋的无情揭露。可它实在比故事还精彩! 而且它是影响到安城人生活的! 于是它就比新酒还烈的,把安城人的气血都煽起来了。 天杀的女城君,一箭三雕,带来死士搞死安君洪逸,还想嫁祸右夫人,还想树个傀儡上位! 要问这些安城人:你们怎么知道? 安城人会回答:喏,纸上这么写的! ——“可是,真是右夫人弑君、还杀了她自己的幼子……” ——“那是她自己的小儿子!她杀自己的小儿子?你疯了吗?你杀自己的儿子试试?才九岁!啧啧,像我们家小子,该有这么高了吧!”手掌比划一下,想想自己家儿子的头顶心,想想这样的毛小子会忽然被毒死?顿时打个冷战。 ——“可是,当然我不会杀自己儿子,你也不会。有的女人为了让大儿子登君位,那可……” ——“那可怎么样?她杀了城君,云裳带回来的那个所谓的仲少君缣正好上位。她有这么蠢?根本是云裳嫁祸的!你怎么一点逻辑都没有!你是哪个城的人?喂,别走……抓奸细啦!” 就这样,从南至北,从东至西,人们都坚决相信云裳弑了安君,死而复生的洪缣身份可疑。伯少君洪综占据了舆论的至高点! 安城、以及安城之外的人们,还不断接到新的胶纸印文。 每当拿到手,认字的就赶紧看,不认字的就赶紧叫别人念给他听:“快快!这次有什么新消息?” “式微。天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哦,这不是京邑邸文。这是。” 为了报答归明远写的那些政治檄文,洪综答应给他印。 归明远推出的第一部公开印行,乃是《式微》。 从安城到画城路上,那家昏暗、吃了人的小旅舍,那个黛衣的女子嗳嗳。 她是恶魔。人们都对恶魔有兴趣。她有魅力、经了归明远的描写就更有魅力了。人们对有魅力的恶魔就更有兴趣了。她有伤痕。这伤口才是真正吸引归明远的地方。他大力挖掘、大写特写。她做的恶事、她的恶念、她被寂寞与驱动的恶念、她淡泊的道德观、她深怀的人生苦痛。 那其实是很多人都有的苦痛。只不过绝大多数人不会像嗳嗳那样去解决而已。做到那么彻底?那简直…… 可怕。 而且迷人。 简直太有力了!像夜里捏碎一颗鲜红的心,爆出来烟花绽放。 这部,借助政治动荡的风潮,一字不删,全篇印载,迅速风行。 人们把这些胶印纸都留下来,利用纸边空隙,做秘密联系之用:他们要组织起来。以防云裳强行以军事威胁安城。他们要准备巷战! 到时每家都会是堡垒、每街都会是战壕。看不起安城人吗?安城人会战! 而且,只要拖到云裳遭受天遣,安城就胜了。安城人有这样的信心! 云裳发现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中。 要夺回舆论同情的话,除非…… “洪综的文里,”李一鱼道,“有一个破绽。” “你是说傅琪?”云裳问。 傅琪是洪综一生心意所悬、是洪综失去嗣君地位的原因。然而在洪综的文里,把他描写成洪综忠实的仆人、却被洪缣刺杀,而且制造假象,让洪逸误以为洪综杀人,洪逸这才暂时停止立嗣,并想查明真相。当真相的线索接近洪缣时,洪缣深怀恐惧,就提前发动了弑君。 ——文里是这样讲的。 这件事,有一个人可以证伪。 一子。 化名一子的华媛慧!RS 第十一章 轩中浴裳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方慧没有死,回到了华城,被她愤怒失望的父亲丢去做了苦工。可她至少没有死!她重新露面,就可以证明洪综文里提到傅琪的那部份是谎话。那一部份不真实,全部都有可能不真实。洪综的信用就可以被击破了。 李一鱼希望方慧能露面帮云裳、洪缣作证。 他不知道,现在方慧的人身自由,很成问题。不单是出于她父亲公子达,更出于华君! 方慧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种事儿。 那时候她正在大炉子旁边烧煤炼铁。华城炼金属用的大炉,比安城的房子还大。用的燃料,是一车一车的往里推,熔出来的金属液,就像炽热的梦。 如果投身进这样的金属液里,不用等真的掉进去,离液面还远着呢,人已经“哧”的化为气体、化为灰。 方慧跟其他人一样烧煤、打铁,把身上弄得黑乎乎的,像个灰捏成的人儿。 那天,就是她一个人蹲在灰堆里,半睡不睡的倚着,看着炉里的火。 炉火把她脸映得红彤彤的。 她觉得她以前的日子啊,全都已经变成灰了。那些火焰,都像是梦里的,为什么还带着热力呢?实在奇怪。 这时候,一个男人走进来,把她推倒,占了她的身子。 方慧第一个感觉就是,这男人武功太高强了。方慧在他面前,无还手之力。 第二个感觉就是,这男人太冷静、也可以说太礼貌了。他占用方慧身体的整个过程,像位绅士在享用生蚝。穿着礼服,扎着餐巾。那蚝在挣扎,血肉模糊,死了。食客冷静而平和。 等事情完了,方慧看清了男人的脸,才发现,这男人就是华城君。 “为什么?”方慧问。 华君没有回答。 不需要回答。 因为方慧不丑。因为听说了内情之后,华君忽然对这个愚蠢热切去找树人、又卷入安城丑闻的女孩子发生了兴趣。总之,他就想来做这么一次。 后来又一次,又一次。 这过程中,他们听说了安城的新纠纷。也看了新的胶印纸、以及上面为安伯少君综鼓吹呐喊的文章。 “是假的吧?”华君问方慧。 不用调查来龙去脉,华君都觉得洪综在说谎话。换了华君在洪综这个位置,他也会编出这一类东西来。这是政治家的共识。 “是假的。”方慧回答,“要我去拆穿吗?” 语气缺乏起伏。 一开始时她试图反抗过华君,不算太强烈。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身上裹了不舒服的湿布,想把湿布扒下去,也就是这种反抗程度而已。后来,她连这种反抗都不做了。连厌恶都不再表达。只有厌倦。只是这样而已。 红极成灰。 她已经烧尽了。 “不用你去拆穿。”华君道,“觉君自有分寸。” 觉城云裳的判断就是:向华城求取方慧来澄清真相,耗时过长。真等到那时候,安城早已全是洪综的天下。华君审时度势,宁愿声称方慧失踪,也不会来得罪洪综。云裳就全盘皆输了! 都是政治家,或者说都是生意人,对彼此的肚肠,都心知肚明。废话就不用说、废事也不用做了。 云裳直接向洪缣摊牌:“仲少君。如果你肯努力一把,跟你兄长争一争呢,我还帮你。如果你不肯,那我就把你牺牲,换我们觉城的最大利益了。你看怎么样?” 洪缣痛苦的蹙起眉头:“请再容我考虑!” 云裳点点头:“你还有半天的时间。” 洪缣走到院子里,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太窝囊。 如果洪综跟他易地而处,肯定别无二话,直接放手争吧!如果是云轩…… 一袭灰色的身影飘入院中,洪缣脱口而出:“公子轩。” “怎么不唤我法号了呢?”悟宁修眉凝然。 洪缣惭然的笑。因为云裳也在、李一鱼也在……大家都在。他恍惚觉得悟宁又回到了本来的样子。 ——不,悟宁确实回到了本来的样子。他仍披着袈裟,但袈裟里已经逸出杀气! 莫非是近来各地纷乱的杀伐,已经影响到了悟宁。他又变回以前跟战神李一鱼分庭抗礼的海上凶煞? 洪缣脑子里乱哄哄的:“轩兄……兄长也曾面临我这样的抉择,当时是怎么做出决断的呢?” 当年,公子与媛裳争位,人们说公子落败。而今洪缣已经知道,是悟宁自己放手。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不用问我。”悟宁道,“你哥哥不是云裳。你也不是我。” 洪缣颓然。 若洪综像云裳一样英明慈厚,洪缣不用心理挣扎,直接把一切都让给洪综就行!问题在于,洪综有那么点儿能耐,但能耐不一定很强,凶恶程度却绝对超过他的能耐,竟然让他母亲弑君!洪缣觉得自己应该为父君报仇、杀掉洪综好让正义伸张。可是他们兄弟争竞,不像民间两兄弟打架。他们都是少君,身边都有一群人。说是忠臣也好、说政治投机者也好。总之进退都不再是自己的事儿,杀伤力也很难控制。洪缣一定要与洪综斗,会不会反而造成安城更大的动乱与损失? 洪缣无法决定这一点啊! 他苦笑着对悟宁道:“果然我比你难得多。半天。觉君只给我半天考虑。这半天我能推算出什么来呢?唉,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吗!不像你、你——”瞄了悟宁一眼,把话头咽回肚子。 悟宁怜悯的望着他:“你说。” “其实你当时可以两全其美的。”洪缣声音很轻道,“我想你一定有特别的苦衷,所以没敢问。但也实在一直没想通,为什么你……” 悟宁痛苦的闭了闭眼睛,道:“你不用说下去了。” 人都说公子轩与云裳之间,水火不相容,洪缣却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存在情愫。 并不像李一鱼与云裳之间,那种忠诚和协调。云轩与云裳之间是另一种情况。他们像刀与剑之间劈砍出来的火花。 那火花比星光还璀灿。 他们有情。 碍于同姓、同宗、辈份却不同,他们无法结合。寻常百姓碰到这种情况,是绝对没法子了。 但是君系贵族们不一样。 正君位,是要讲究血统的。各城之间联姻固然好,但如果同一个种姓之间结婚生子,会怎么样呢?很早很早以前,有人做过这样的试验。 试验似乎是失败了。后来的君系贵族们都没有再进行这样的尝试。但有一个例外:作为君系的秘密,只有三代以内的贵族尊长们可以得知,那就是,君系同姓生子,失败的机率很大,会创造出可怖的孩子,但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创造出纯得不能再纯血统的君裔。 有传言说,这样的一位君裔,将会胜过十二城千万年来存在过及将要存在的所有君王,会带给十二城无法想像的灿烂未来。 然而那样的希望太渺茫了。而失败的代价太惨烈了。平民的结合创造出的孩子,已经多有痴傻、畸形,君系这样干了之后,诞生出的孩子更为扭曲。扭曲到什么程度?密卷中有比较详细的罗列,但凡有资格看到的,无不战栗,心理承受能力再差一点的,甚至到了啼哭呕吐的程度。 这样一来,君系的血亲结合试验,就中止了。 毕竟还有渺茫的一点可能,它并没有完全禁止。网开一面的结果是:如果同一君系中的两个人,一定要结合,经尊长们鉴定,他们心意也是光明的,没有邪恶成份,那可以试试看结合,但一定要保密,诞出来的孩子,一见有异常,便立刻毁弃。 这许多年来,还没有听说谁愿意、而且有能力做这样的试验。 云轩和云裳却不一样。 他们都是心地光明高远的人,洪缣看得出来。 他们是这样受对方吸引,洪缣也看得出来。 君位只有一人坐,那为什么不让一个人去坐,另外一个人与之秘密结合呢?国事可以商量着办,婚姻的缘份也可以顾及,困难只在其中一个人要隐形匿迹,这婚姻要永远保密,免得百姓得知之后震恐惊乱。还有…… “你觉得我们肯造出可怖孩子吗??”悟宁质问洪缣。 “不啊!你们可以永远不造孩子。”洪缣道。 悟宁瞪着洪缣,好一会儿,忽尔笑了:“好一个君子,居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君子不器!”洪缣红着脸抗争。 这句典故的意思是,君子不是一个浇铸好的模器,不受固定的模式所限制,他在不同的处境下知道变化怎样的形状。 这个理念,经常被很多小人们利用。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美其名为变通,其实被别人看不起。他们没注意到,君子可以“不器”,但是质地始终如一。 那很难形容、却分明可以感受到的“质”,让君子坚持的方向不会有偏差。 所谓“仁”。 所谓“爱人”。 洪缣之所以弃家城而走、又搭云裳的大船回来,之所以犹豫不知如何取舍、又向悟宁提出如此离经叛道的建议,其中质地始终如一。 爱、关切、以及不忍。 悟宁眼中,怜悯的神情更浓,几乎要流出泪来。 他对洪缣道:“我们尝试过了。” 第十二章 露水夫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原来公子轩与云裳,曾经秘密结为过夫妻。 然而这夫妻身份持续得很短,短得如花瓣上细微的露珠,刚见了旭光,便已经消散。 他们不能结合。不单单因为同姓、而且辈份参差……那些都有办法可以绕开。有件事却完全不能。 身为人,所以能爱、有结合的愿望。身为人,人身上固有的弱点与矛盾,就逃不开。 公子轩与云裳,可以相爱,却不能长期共处,更不能一起掌城政。 李一鱼可以长期追随云裳,为什么?因为李一鱼无条件的信任及崇拜云裳。她的命令,他就去执行,不计后果。他相信凭她的判断而获得的后果,一定是最好的后果。 胖和尚悟慧可以长期陪伴出家者悟宁,为什么?因为悟慧佩服悟宁。这个从前在觉城叱诧一时、而今落发为僧的家伙,悟慧觉得太了不起了。而且悟慧总觉得他以后还能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在那之前,悟慧可不想让他受伤、死去。当那了不起的事情发生时,悟慧则愿意躬逢其盛。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几乎都如此:一个强些,另一个便要柔弱些。一个乾、一个便是坤;一个突出、另一个有所凹进。非如此,不足以成天地人圜。 然而公子轩与云裳,都太有主见。 他们大体的政治视角,还是很相近的。可以说都是往光明面凝眸的领袖人才。并非一个献身光、另一个崇拜暗。如果是那样,倒也没什么麻烦的了。直接把对方当死敌,掐到一方翘辫子结束。 公子轩与云裳还算是同道中人。 可惜关于什么是“道”,他们的意见有分歧。关于“道”要如何去践行,他们的分歧更大。 牙齿和舌头还有咬到的时候。牙齿和舌头的目标都是咬碎食物,如此志同道合,只因工作性质的关系,尚且会造成伤害。 城池最高统治者这份工作,可比咬碎食物来得更复杂、伤害力也更大。 云轩与云裳的夫妻缘份,就如此迅速的被磨得粉碎。两个都是聪明人,甚至没有去试图挽回,都知事已至此,覆水难收。有限的精力,不如去经营未来。 考虑未来时,觉城的未来,重要性摆在他们两个人的幸福之上。 云裳建议云轩到外地去,这样一来,觉城的事务,他眼不见、心不烦,就不会忍不住对云裳指手划脚、甚至横加干涉。 王不见王。太阳不能与月亮并辉。这两个人不能同在觉城,已经是确定的判断了。 在谁去外地、怎么去的问题上,两个人又有了一番争执。 争执结束得很快。如果它不快点结束,觉城又要死人了。就像太阳如果和月亮闹起意见,大地上的生灵总会遭殃。神仙打架,殃及凡人。云轩和云裳处于这样的地位,“夫妻干架”这种事儿如果闹大了,不是“床尾和”就能解决的。 他们进行了几回合只有高手才能体会其精髓的过招,云轩痛快的承认落败,他西走安城。 张邑那个不大不小、名声不红也不黑的寺院里,多了一个悟宁,又多了一个悟慧。 这就是悟宁之所以为悟宁的来龙去脉。 洪缣长出一口气:“轩兄,我敬佩你!” 悟宁的回答是:“而我,看不起你。” 洪缣一怔:“我——” 悟宁义正辞严:“城政大事,进一步、退一步,都是万千苍生。为君主、显贵者,就如大象,身沉体重,进一步也践死一堆蝼蚁、退一步也踏死一窝虫豸。成为君主、显贵,都要有把琐屑民众性命与福祉担在自己肩上的觉悟!最要不得是欲进不进、欲退又止,来来回回,把那一块地上的苍生磨得更苦不堪言!你是白玉,质本洁脆,未必是君主之器。你的所作所为,不旦祸害安城,还把觉城拖进危险漩涡。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辣手前进的觉悟,事到如今,为了你的城与我的城,我只好帮你一把!” 他掣出禅杖:“不必担心,我自会随你入地狱!” 杖挟风声,袭向洪缣的头! 洪缣狼狈躲过。 每座城都有自己的看家本事,公子贵媛以上,都有权研习。洪缣自然也能打。 可惜他的实力,在文而不在武。那点功夫,在悟宁面前完全不够看就是了。 洪缣一躲,跌在了地上,竭尽全力打个滚,禅杖在他头旁边的地上,打了一个很浅的窝。 这一杖,本来就是冲着洪缣的大好头颅揍来,洪缣已经跌到地上、而且打滚了,杖头仍然不离他的左右。可见悟宁追得牢。 洪缣险险躲过,禅杖打到地面,本来是裂颅碎骨的力量,立时收去,只在地上留了个浅浅的窝。可见悟宁用力之精准,收发自如。 悟宁游刃有余,洪缣已经黔驴技穷。第二杖,洪缣是躲不过的了! 悟宁第二杖已经发出! 那杀气,吓得墙头一个人掉在了地上:“啊哟——” 慕飞觉得自己屁股骨都摔裂了,疼得他是呲牙咧嘴:倒霉倒霉!翻墙找人就撞见凶杀,他这阵子是命犯天杀星了还是怎么? 他忙着检查他运过来的一只小猪是否安好。 宝刀就是他运过来的小猪。 从墙头跌落时,慕飞百忙之中把这只猪往上举了举、拿自己身子帮她垫了垫。不过宝刀还是被震到了,微微睁开眼睛。 “刀下留人啊!”慕飞扯着嗓子冲墙那边嚎叫。 于是墙头露出两个脑袋,一个悟宁、一个洪缣。都盯着他和宝刀看。 慕飞讪讪的打招呼:“大师你也杀人哪?” 云裳临水划字。 朗轩半敞,秋风爽然,清流宛尔,假山照影。李一鱼远远望去,云裳也是照影的一株秀木。 她不效蔷薇牵衣倚带,她不似芙蓉孤芳自赏,她不学兰馨避世绝尘,她不是桂子玲珑可掬。她香在枝骨血脉里,她不惧雪不畏霜,她亭亭沉着,她长枝葱茏为所有子民谋清荫。 李一鱼能在此木下帮着培土润壤,于愿以足。 有时,也帮着把杂草与坏虫子除去。 草本身不知杂与不杂,无非这样生长了。园丁看出它对满园佳卉不利,就要去掉它。 虫本身也不知自己坏不坏,总之生在这里,看到好吃的就要吃。园丁为了别的生灵起见,该除虫也只好除虫。 打比方是比较轻松容易的。拔杂草、除虫子,看起来理所当然。剥去比喻的外衣,一园扩展为一城,除去的,都是人命。那又该如何承受刽子手的良心责难? 许多刽子手,不过这样开解:“死囚们,别怨我。谁叫你们犯了城规君令?我不过执行命令!” 身为城池主君,则无处可推诿。登拜天台时,已把一切揽在自己双肩。 云裳在轩前流过的水波上,划的是往生咒。 一般来说,她就算知道自己哪条命令是剥夺人命的。就算知道她这样坐着的同时,某个地方有人死去。她也不会假惺惺念什么替人死后祈福的往生咒。 凡人俱可信佛,君主不可以。如果君主相信人死了之后,还有其他的世界可以去,那对于臣民的性命就难免轻贱了——“我是害死了你们,那又怎么样?你们死了之后,还有地府、还有天国,还有轮回嘛!我还帮你们祈福。瞧!我心里是为你们好的。” 这样一来,所谓人君的责任,似乎也轻减了。 云裳不会如此为自己开脱。 她愿意相信人的性命只有一次,至少作为她的臣民,是只有一次。被她剥夺了,就永远不能再弥补。如此,所有命令之下的所有损失,都沉甸甸压在她肩上。她感觉到这份量,才能更慎重的做下一切命令。 今天,她坐在水边,也知道有性命会逝去了。 她临水祷福。 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是她必须为之祈祷的。不管生前还是死后,不论虔诚抑或推诿。 李一鱼慢慢走来,慢慢立在她身后,等她划完一遍,方道:“安伯少君的人,在外头等着。” 云裳道:“嗯。” “还是那句话,说相信君上知道如何取舍。” 云裳牵牵嘴角。 李一鱼问:“那么,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把队伍撤了?” 李一鱼所称的队伍,就是在拜天台下的队伍。 洪逸已死,安城无君,新君要上位,必须先经过登拜天台的仪式,得到“天”的承认,也得到上古圣人的祝福,这样才是真正的君。否则,只是自说自话的“伪君”而已。那种“君”,完全无效。譬如无常君,就算仗了各种时势,能在某一地方呼风唤雨,但是真正的君系贵族从来不拿他当真。他要覆亡,也不过如一只野狗死了而已。 野狗,再凶猛,也不过是一只狗。 洪综要正君位,一个“正”字至关重要。他必须登拜天台,举行正式的仪式。 云裳也够狠的,直接陈兵于拜天台下。 洪综手里也有军队,也赶紧的开到拜天台下。如今,那台下头,两军对峙,谁都上不去。 洪缣若是下决心跟洪综斗,云裳自然就再努力一把,帮他把洪综顶出去,让他上台。 洪缣若是还不下决心……RS 第十三章 放手辞君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洪缣先前都没下决心,再给他半天时间,他应该还是下不了。 李一鱼是这样想的。 这么没出息的人,迟早逼得别人抛弃他,那还不如快点动手,半天时间都不用再浪费在他身上了。 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 云裳都已经在水上划往生咒了哪! 李一鱼当然清楚,云裳不会替洪缣划往生咒,那么就是替悟宁了。 悟宁会替云裳杀掉这个弃子,并且替云裳解除她陷入的困境。 洪缣不争气,云裳只好向洪综示好,即使如此,安、觉两城关系仍然会陷入僵局。而且云裳带了洪缣来、又牺牲洪缣,说出去也不漂亮。云裳还怎么为君? 悟宁杀洪缣,觉君对安城有了交代。杀了洪缣之后,悟宁也会死,并立下毒誓:除非洪缣的灵魂解脱,否则悟宁沦陷无间地狱永不解脱。这样一来,悟宁对于佛法也有了交代。公子轩与洪缣一起死了,云裳可以编出一篇很漂亮的话,挽回自己的脸面、与新安君洪综的关系。 这是最好的结局。 只除了一点。 云裳把云轩逼在安城隐居为僧,除了驱除政治对手之外,还有一点考虑,就是如果云裳有什么万一的不测,云轩可以接手觉城君位,令觉城政权有一个平稳的过渡。 云裳是把云轩当作储君来安置的。 除了云裳之外,云轩确实是觉城君主的最佳人选。 只可惜既生瑜、何生亮。两人不得不两地隔参商。 如今云轩赴死,储君怎么办呢? 云裳没有孩子可以作储君。目前的觉城公子、贵媛之中,也没有才干足以为储君的人。除非、除非…… 云裳眼望悠悠流水,心底长叹息:多谢。 多谢之后,还应该有个称呼。她要谢谁、如何称呼?她发现自己难以措辞。 夫君、轩、吾友、或者……公子…… 有的太生分、有的太亲昵。生分的有一种痛人的苍茫,亲昵的也不足以贴近他们之间特殊的情感。 云裳对此人,难以为辞。 “为什么不是我去呢?”李一鱼目光在无声地问云裳。 一直以来,有任何事,都是李一鱼替她去做。 李一鱼替云裳杀洪缣,还不用自杀谢罪。 悟宁杀洪缣,不得不跟着死。因为他已经皈依佛门,对于杀生大事,要有所交代。李一鱼却不必有这种顾虑。由他来动手,岂不是对大家都好? 云裳对李一鱼道:“你和我一样,最好不要沾血腥。” 李一鱼陪伴云裳这么多年。他的形像,就等于她的形像。他的所作所为,完全由她负责。若由李一鱼杀了洪缣,这笔帐完全要算在云裳头上。那末,安城到底有一位少君,性命要算在觉城的头上。万一有一天洪逸的命案翻案,人们又提起洪缣与洪综两兄弟…… 云裳抬手,指尖触在太阳穴上。李一鱼已倾身,接手帮她揉搓。云裳闭了眼睛道:“我从没有这样一刻,想把已死的人都拖出来鞭尸。” 是安右夫人惹动云裳如此的怒火。 想云裳远来,蓄势已久,一箭三雕,何等精妙的算局,被右夫人一举狙击! 当然,右夫人也赔上了自己和小儿子的性命……但到底把云裳陷入难得的困境里! 云裳不得不牺牲一个人,才能把自己彻底从这泥潭里摘清出来。 毕竟悟宁守最后一关时疏忽了,才让右夫人有机可乘。当时右夫人与洪逸、洪洛都死了,悟宁又离他们那么近。云裳打算编一个故事,含糊其词,而又给人留下遐想的空间…… “是否要撤掉台下队伍?”李一鱼继续请示云裳。 果断斩截、心狠手辣的女君,头一次犹豫了:“再等等。” 等着悟宁的死讯传来吧! 在那讯息传来之前,她还不想做任何事。 在那讯息传来之后,她与洪综言归于好,继续出兵画城,抢回丰厚的利润,班师回觉城,而后与李一鱼结婚生子—— 是的,悟宁正是这么打算的。 当初,公子轩成为悟宁,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是时间流过。时间会让多少荒谬的事物变得合理,而本来稳妥的东西却变得不堪一击。 悟宁发现,这样的形势如果持续下去,对云裳来说太糟糕了。 他活着一天,她永远都不能再结婚生子。一个女子适合生育的年龄就那么一点点长,过了之后,不但受孕难,就算孕上,生产都会很危险。 他在存在,就已经是一个拖累。 悟宁看不起洪缣。因为在该决断时,洪缣毫无决断。 悟宁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他该断则断。 战火纷燃,云裳大船入安城,悟宁也赶来。他预感到会发生点儿什么。他应该在场才对。 如果他没来,洪逸诱捕右夫人的最后一关,本来应该由云裳亲自镇守。 幸亏他在。云裳得以保持距离。 洪逸偷鸡不着蚀了自己。安右夫人用谁也没想到的毒计,扭转了局面。 悟宁可以与洪缣同归于尽,云裳可以解释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洪综母亲弑君的真相还能见于天下,云裳也可以免于撒谎的指控。她仍然能说: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君主的威仪,就是这样保持下来。“不知道”已经是君主失误的极限。一个君主,尤其是云裳这样的君主,绝不能再错一步。 悟宁替她担了天大干系,并把自由身还给了她。 当她说再给洪缣半天思考时间,悟宁很自然的接上去:“哦,这样?我去看看他吧。” 云裳目光跳了一下,望向悟宁。 悟宁凝望着她。 那时候,他的打算,她已经知道。他也知道了她都知道。 她的目光并没有真正与他平行接触,就又垂了下来。 平生第一次,云裳的目光,优柔如不胜风的藻缕,垂在他的视野中。 她终于没有说出任何话来挽留。 她也知道,这场死局,唯有如此解,才是正解。 悟宁走了,云裳临水划字,想着,他死了。他要死了。他正在死了。 她仍然没有做任何事去阻止。 李一鱼要讨她的主意,去撤了拜天台下的军队,她又不愿意。 看着李一鱼那张太过熟悉、以至于无所谓美还是丑的脸,她明明白白的想:“我可以跟这个人一起生孩子。” 没有那种所谓的爱情,但是仍然可以做。 满汉全席也是吃、家常小菜也是吃、馍馍咸菜也是吃。到这个岁数了,云裳很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那跟“喜不喜欢”,有时候,没太大关系。 李一鱼已经是手头最合适的人选,从生儿育女这个角度来讲,比云轩合适得多。 这样想的时候,她忽然见了云轩。 恍惚间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修眉入鬃,宛然如歌。 岁月一剪而逝,留他光头耀日、袈裟遁世。 唯有双眉,还是旧时眉。 云裳手指仍垂在水波中。水波的影子流得长长,如他的双眉。 她此生再不能倾身探手去触这一双眉目。 因她不能藏起自己的政治观点,去听他的意见。 因为她确实知道自己的政治意见,比他要高明一些。 整个觉城,都没有人比她更高明。 站在天赐给她的绝世高处,她要负的责任,就是把她最好一面全部奉献给觉城,毫无藏私。 为此,她失去了碰触那双眉目的权力。 觉城是她的、她是觉城的。这便是一切了。 有一个刹那,慕飞觉得,这位传奇中的女君,目光惘然如个失去了新衣的少女。 那神情一闪即逝,云裳镇定、而饶有兴趣的依次打量站在她面前的四个人: 悟宁、洪缣、慕飞,还有慕飞背上的女孩子,宝刀。 “呀,宝姑娘怎么了!”云裳向宝刀伸出手去。为了麻纸原料,云裳曾经亲自接见宝刀,她对这小姑娘印象不错。 从慕飞背上,云裳把宝刀接了过来。 云裳的力气实在比慕飞还要大。 洪缣低了低头。就在刚才,他曾经伸手,想把宝刀接过来自己背负。 慕飞根本没打算撒手。洪缣自己觉得自己的举动很不合宜,也就自己缩了回来。 他不能像云裳一样,把宝刀搂在怀里,拍拍她柔软而苍白的脸颊,失声道:“呀!这宝姑娘,是中了什么毒?” 云裳抬起聪慧的双眸,望着面前三个男人:“我猜这就是安仲少君与悟宁大师一起来见我的原因,是吗?” 很少有人的思绪,能动得像云裳这样快。 但就算云裳,也猜不到全部。 这里头的因果,毕竟太错杂了。 慕飞再次从头说起。 话说安右夫人刺杀了城君洪逸之后,洪综把宴会的有关人员都控制在一个房间里——说控制还太礼貌了,他简直是把所有人像塞沙丁鱼罐头一样塞了起来,关门落锁。 估计他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估计安右夫人根本就没有对他讲自己的计划。 从一开始,安右夫人就准备自己动手、自己承担。 杀洪缣确实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可惜洪逸在洪缣身边布下陷阱,安右夫人也发现了。她转而刺杀洪逸本人。 她相信洪逸一死,洪综一定有办法妥善处置局面。 洪综也确实该知道怎么办:任何一个不要太离谱的政治人物, 第十四章 来福与来宝的罪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如果你是洪综,忽然听闻你亲娘把你推进如此的险局——抑或说机遇里,你会怎么办? 迅速把能抓的军事、政治、经济力量都抓到自己手里。 向对手泼污水。 给自己正名份。 除了这三步之外,没有别的途径。 洪综也正是如此做了。稍稍稳定大局之后,他准备处理大房子里关的人。 全部都杀掉,嫁祸说是云裳和洪缣杀人灭口,这个主意听起来很不错。 宝刀的及时喊叫,救了房子里的所有人。 有两种人是你最舍不得杀的:一种是你爱的人,另一种是对你有用的人。 宝刀的技术,对洪综有用。 那就是造纸印刷术。比未城所掌握的还要精美的造纸印刷术。 未城所谓造纸术,主要是在原来的麻纸上加进了胶,变得更结实。除此外,宝刀经过关在画城里闭门造车的思考,还想出了一个方法,能让纸变得更平整一点儿。 那就是碾压。 就像擀面团一样,把柔软的面擀成饼。那饼面会变得平平的。 纸浆要到什么程度时可以擀、用什么去擀?在画城,宝刀想了个办法,到了未城实验,一来是她手实在巧,二来也加上点运气,被证明可行。 接下去只是不断完善的问题了。未城相信,买了宝刀的技术之后,照着这个路子走,会越来越结实、越来越平整。 至于印刷术……未城的印刷简直称不上什么印刷!无非是问安城买染料,刻个戳子往纸上戳而已。 宝刀在从未城回安城的路上,把纸艺、和印刷艺,全都改进了。她本来打算扣着这个技术,作为筹码,换取简竹讨好她、城君愿意听她密奏什么的。她就可以告发简竹作为狐君的危险身份。 没想到简竹根本没有问她任何关于纸艺的问题。没有任何猜忌、试探、揣测。他就好像从前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就好像他彻头彻尾都是一个笨蛋一样,接受了她回来。城君洪逸对未城推行的纸艺感兴趣,下头臣子来了解胶纸的发明人,简竹也毫无藏私的把宝刀介绍了出去。洪逸打算给宝刀一个亲自面见城君的荣幸,简竹也没有阻止。 宝刀与慕飞都很愕然,觉得这事儿进行得太顺利了。大概是因为心情紧张,宝刀的脸色比以往都要苍白,时不时还一愣一愣的。慕飞只好帮她打气:别怕。你可以的! 更美好、匀净的纸,更容易的印刷。 在大房子门口,宝刀对洪逸道:“我可以提供给你这些!但你得放过这些人,而且,听我说一件事。你必须相信我!” 洪逸答应了。但他要先检验宝刀的纸艺,来确定她有没有撒谎。 宝刀取出了一个机器。那是未城送给她的造纸机。 未城用来碾碎黄麻的机器,是特制的,能把黄麻碾得特别细碎。里头用的,是火石。 火石很脆,但同时也很坚硬。那机器固定火石的探头、还有进麻料的槽,都是特制的,可以避免火石碎裂、而又能充分发挥火石的硬度来磨碎麻料。 这个机器,是从很早起流传下来的。制作者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代、十几代人。不知多少人对此提过设想、帮忙进行过试验、找过材料。 这个世界的大多数技术,都是渐渐形成的,就像田中的麦穗慢慢灌浆、河里的沙子慢慢沉到河底凝成了河床。 然而这个漫长的、优化的过程中,仍然有一些步骤,是在某个人手里,忽然诞生的。时机成就了,它就忽然冒出来了,电光火石,照亮了整个进化的步子。 碾麻机最关键的一步,是一个老工匠研发出来。这一步完成之后,黄麻纸就问世了。在那之前,碾麻机的作用,其实只是把秸秆切碎一点,好让比较虚弱的牲口也能方便进食。 当关键的一步改造完成之后,碾麻机的粉碎效果,就允许黄麻打浆造纸了。 于是这位老工匠受到了本城的嘉奖。他们家也成了碾麻机的世家,俨然成了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若干年前,这一家又出了个了不起的年轻人,他再一次改进了碾麻机,使更少的人手、可以用更短的时间、粉碎更多的麻料。 单凭这一点,这位年轻人就可以出人头地、中兴家业、走上成功人士的道路。 可惜……有的人做得不是太少,而是太多。 你做到0分,什么都没有;你做到50分,丰衣足食;你做到80分,大家钦羡;你做到100分,小心啊,巅峰的成功与极大的危险并存;你做到130分,危险恐怕就比荣耀更大了。 未城碾麻机世家的这位年轻人,走得更远,到了800分。 他构想的图纸,岂止碾麻机,还包括各种各样的机器。大部分根本没什么实际作用。还有一些太疯狂了,实验过程中就要耗费太多的能源,还未必有什么结果。 各位都知道,未城是个很珍爱能源、也很注重实际的城池。 当这个年轻人擅自毁了整整一个山头的树,就为了做个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结果的实验,你就能理解,为什么未城官方宣判他有罪,要把他抓起来了。 这年轻人逃跑了。他怕坐牢,更怕坐在牢房里无法继续他的设计。 他快要病死在路上,若非一位好心人救了他。 那位好心、而神秘的人,把脸藏在深深的帷帽里,听了他所有的构想,对他说:“你可以跟着我。但你暂时什么都别做。我给你提供书写的东西,你把想到的一切可以先写下来。不出一年,我会让你有用武之地。我保证。” 那位好心的神秘人,就是简竹。 未城逃跑的年轻人,取了个掩人耳目的名字,叫来福。 他还有一个同伴叫来宝。 来宝的出身跟来福完全不一样,但遭遇却大致相同:无非怀抱着被同乡同族们所不容的才干,无法掩饰,受到猜忌排挤。 来宝还有更惨的一点:他抬头看星空时,没有看路,踩到了地上一个东西。 那玩艺儿,凑巧是个宝宝。 凑巧是个刚会爬、结果就真的从家里爬出来、凑巧还没有大人及时把他捉回去的宝宝! 来宝一脚踩死了这个宝宝。 那一双父母哭断肝肠。理所当然的,官府要把来宝抓起来。 律法还是比较仁慈的。所谓“误杀”,比“故杀”轻,比“谋杀”更轻。来宝只要认罪态度良好、而且做出足够的经济赔偿,他可以不用偿命。 死罪可饶,活罪难免,来宝总要进牢里呆一呆了。 糟糕的是,他没什么钱,至少不够“足够的经济赔偿”一条稚嫩的人命。于是他说不定死罪都躲不过去。 来宝怕死、更怕以后都看不到星星。他也逃了。 同样的好心神秘人,简竹,也把他收留下来。 他本来可以做很多事,像来福那样,可惜却不幸死在了大风浪里。他的观星术,记下来之后,有一些保存了下来,因为太过粗糙和不完整,后来被发展成两条路子。一条是神秘主义路线,跟跳大神的可以划为同类;另一条是严肃的科技主义路线,后来给人类揭开一片新的蓝图,比来福的大船揭开的大航海时代还要壮阔。 这却都是后话了。 宝刀蒙无常君优待,在未城就见到了改良后的碎麻机,都可以粉碎绿华石了!碎点木头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于是造纸的原材料,从麻料这种草本植物外,终于真正可拓展至木头。 未城拿着这机器,却从没想到,把木头也拿来碎一碎试试。 宝刀想到了。 她做了一些新的尝试,找到一些新的素材,可以比麻料更平整。有了胶料粘合,也不用担心它们散开。 还有染料。宝刀找到了更鲜明、更便宜的染料原料。 其实染料这门手艺,在安城已经发展很久了,难道没有什么工匠发现这种鲜明便宜的原材料? 不是这样!安城以往的染匠都没发现这一些原料,只因为,他们的方向不一样。 以往,他们的方向,是用来染布,那需要耐久。所以一切容易掉的颜色,都被否决——你可不希望一匹桃红布,下水一搓,就变成淡红布了,顺便把你的手也染红了,是不是? 然而宝刀现在需要的是印纸原料而已。谁会把纸放在水里搓呢? 所以她只要鲜明、便宜,这样就可以!水泼上去会不会褪色,暂时不用管。 这样一来她很容易就得到了一些新的染色原材料,混合着油泥、炭灰——又是一些纺织染色工艺完全不会考虑的“肮脏”原料——但它们混合到一起,用到印刷上,却是出奇的合适。 “你是怎么想到的?”洪综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在我之前,没人去试而已。在我之后,一定还有人试验出更好的东西。”宝刀道。 朴实,却是真理。 这么大的天地、这么多的人,只要没有一个所谓周到的统治者去刻意压制,今天明天,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新想法、新成果涌现出来。 洪综用了宝刀的新纸,印发政治檄文,广为发放,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借这场东风, 第十五章 风雨满楼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大家都喜欢归明远的故事,简竹也喜欢。他在画城都看见印着《式微》的胶印纸传来传去。甚至有人愿意用一杯水去换这样的一张纸。 这个故事煽动了人心底的火焰,尤其是画城人。 画城的人,都是在孽中求生存,他们知道自己辛苦、知道自己坏。但在辛苦与坏之外,似乎还有那么点儿什么,是他们生而为人,有点为自己自豪、有点儿不好意思、有点儿难得、又有点儿不好对人说的。 归明远的笔尖,挖掘出这罪孽下的力量。这份力量,竟比所谓的道德更动人。 所谓的道德,在这样的用力罪焰下,都会苍白、颤抖、退却了。 画城的人、还有各地的罪人们,都爱这样的故事。他们想看得更多。 简竹满意地从画城回到安城。 他遥望安城秀朴的城墙,默念:你说得对。 先安君峻,你说得对啊!纸啊、笔啊、印刷啊,所有这些文化的东西,一旦容易起来,人们交流就方便了。许多离经叛道的思想、谎言、刺激好玩的故事,都会长了翅膀般飞翔。这样一来,人心就被毒害了。 还有一切让人舒适的东西,其实都会让人耽于安逸享乐、引诱人去争夺。画城之乱,何尝不是金银宝石之祸?阿星酿的酒,有一天,说不定会比金珠宝贝更害人哪! 阿星默默把一杯新酒凑到洪逸唇边。 洪逸还没有死,只是在苛延残喘而已。 阿星救了他,但没法让他完全康复。现在他的生命,不过是拖时间的问题。 在他彻底死掉前,阿星的任务就是,让他认可自己。 可是洪逸老是不就范,一点都没打算把君位传给阿星!阿星恨得牙痒,却只有继续装出贤良极了的样子,照顾着洪逸。暗地里发急:这人怎么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阿星试图跟洪逸聊天,洪逸只会问:“怎么还没联系上阿缣吗?” 阿星挤出个笑来:“是啊,还没有。外面很乱。” 洪逸“唔”了一声。 他仍然想把宝座给洪缣,而不是给阿星。阿星也理解,毕竟洪缣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都很不错、表现得也很善良很稳定。阿星不过是外头突然出现的孩子,洪逸凭什么把君位传给他? 当年,洪逸又是为什么追杀阿星?阿星的生母雪鸿为什么会死? 阿星犹豫着:他本来以为是雪鸿脾气太坏,触怒了洪逸,现在看来又不像。 洪逸初见阿星时,看见阿星跟雪鸿有多相像,那目光明明白白是诧异、追思、眷恋。阿星想,他对雪鸿还是很有情的。 很快洪逸又转为自我防御、还带着些厌恶。这是什么情况? 洪逸的生命火焰越来越微弱。眼看他快要死了,阿星实在忍不住了。一般来说,他会用些迂回的方法来嘲讽、来暗示。但这次,他单刀直入的问:“为什么讨厌我们,父亲?” 洪逸无法回答。 他无法对这个孩子回答:我怀疑你是你爷爷扒灰诞下的孽种! 他知道就算那是真的,也不是这孩子的错,更不是雪鸿的错。问题在于,很多事儿,不光是判断对错就行的。你心生厌恶,就是心生厌恶。哪怕还爱着,也可以同时伴着厌恶。 洪峻在时,洪逸明明已经发现了,却一点儿都不敢说什么。幸亏洪峻很快就死了。洪逸随即杀了雪鸿,并打算把长子也诛杀。 因为他不能让那个可疑的孽种成为君嗣,也不能让那个被玷污的女人继续当夫人、甚至当上君夫人。 洪逸要抹去这两个人,偏偏又不能让别人知道实情。于是他只有制造“意外”。 阿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逃亡。 如今阿星回来了,不但没有报仇,反而救了洪逸。洪逸心情复杂无比,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不管怎么形容,反正没有一项情绪能让他把君位许给阿星。 就算世界上再也没有别人了,他都不想把这位置交给阿星。 可笑阿星枉费心机,救了洪逸,然后把洪逸藏了起来,好叫外面的人都以为洪逸死了,不会跟阿星争宠。 简竹的巧妙推动,加上老天帮忙,给阿星制造了这样的机会。阿星本以为,不管洪逸当年跟雪鸿产生了什么矛盾,在这样的场合下,也应该对阿星心软了。 哪里知道,完全不是这样! 阿星眼里泛出怨毒。 洪逸声音低弱的问:“你呢?你又为什么恨我?” 阿星一僵。 洪逸道:“呵对。你有理由恨我……但既然恨我,又为什么还要救我?” 阿星无法回答。 洪逸又问:“当然,你也有理由救我……但是,现在,你是不是后悔了?会不会想杀了我?” 阿星居然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洪逸很遗憾的想,这个孩子,实在不是当君主的材料!君主,可以宽厚、可以狡诈、可以凶狠、甚至也可以毛躁,却独独不能怨毒。一个怨毒的人,不管多可怜,心已经被毒汁所浸染了,不能把城池带上富饶的道路。 洪逸对着阿星感叹:“你这孩子,跟阿络,完全是两样人啊!你救我,跟阿络救我,是不一样的。” 阿星诧道:“阿络救过你?” “是啊……”洪逸说不下去。右夫人拿发针行刺他时,发针先刺进洪络的身体,却被洪络的肋骨挡住了。那时,洪逸看着洪络的眼睛,看到深深的爱。 “你想太多了。”阿星冷冷道。 洪络被推在父亲和母亲的当中,成为穿针的肉垫,实在是身不由己。发针被洪络肋骨挡住,洪综当然不是有意为之。而且针毒那么烈,针头刚碰到洪综肋骨那儿,他就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有感情的。他抬起来的头、对住洪逸的那双眼睛,其实都没有表情。完全空白。所谓里头饱含着儿子对父亲的爱啊什么的,都是洪逸自己的错觉。如果那时候洪络手里出现一条毒蛇,咬住洪逸,再配上相同的眼神,洪逸准会觉得这双眼睛冷酷可怕得不得了。 然而人类就是喜欢自己骗自己。洪逸沉醉在小儿子临终依依一眼的幻梦中,不能自拔。 阿星咬了咬嘴唇,拂袖而去! 再给半天时间!这老头子再执迷不悟,觉君云裳那边估计快拖不下去了。胶着的局面必定要改变。阿星已经等不下去了!洪逸再不就范,阿星就要出最后的狠着了! 阿星被逼到最后绝境的时候,简竹回了安城。 山雨满楼,简竹的意态依然从容,甚至可以说是愉快的。 他把英英带回到归明远家里。 不久前,他带走的是英英和她孩子两个人,英英表情很茫然,又带着些激动期待。 如今,他带回来的,只有英英一个。英英表情非常哀伤,但又带了另一种喜悦与期待。 看到她亲手帮归明远扎的竹篱笆,英英觉得是这样亲切!当年扎篱笆的时候她还想着:“这书生!连竹条都不会扎。”带着那么点儿悄悄的轻蔑。 如今再见到竹篱,竹条上已经带了风雨青苔的苍色,更沉静、并且浑融一体。英英感觉那像个蜗牛的壳,而她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蜗牛的肉,离壳远去,好不凄惶,要缩回壳里才觉得温暖。 简竹向英英微微颔首:“我就送到这里罢。” “不行不行!”英英振作,“简老板好歹要进去坐坐,喝杯茶!我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说这话的时候,英英已经理所当然把自己当作这院子的主人。 她走到篱门边,手按在竹篱上。 手忽然僵住了。 有两个人正坐在院子里。原来,这院子的主人,并不一定是她。 你见过蜗牛离开壳的时候,壳被别人占了吗?它比人类幸运。人类遭遇的很多痛苦,它受上天祝福,不必经历。 已经站在家门的英英,感觉到失壳之痛。原来这个家,也不是她的家。 “阉狗也会偷腥的。”简竹心头闪过这样一句恶毒的话。他悄悄离去。 悲剧已经铸就,接下去是闹剧了。他的口味比较细腻高雅,品味前戏已经满足,掺合到闹剧中就不必了。 他去一个隐秘的地方,找阿星。 那个地方火候应该也差不多了,他该去添一撮调料才好。 宝刀其实也是简竹锅里的大菜。画城腹地宝刀遭遇崩山之灾,简竹有保护了一下宝刀。毕竟这一味大菜如果失去,宴席难免失色。 幸亏宝刀人缘好,连无常君都保护了宝刀。简竹放心了。 宝刀回到安城,跟简竹斗心眼儿,简竹正中下怀,欣然配合宝刀,让宝刀接近君主。 掐一掐时间,宝刀一定会陷在安右夫人卷起的漩涡里。 为了自救与救人,宝刀一定会献出造纸的秘密,换洪综听她说她的秘密:简竹就是狐君,这个秘密! 洪综一定会善加利用胶印纸,来打击政治对手。 于是洪峻生前最不愿看到的,他宁愿诛杀狐君也要制止的,造纸与印刷术,就这样流布天下。 螳臂挡车,可笑不自谅!就算那车是往坡下滚,说不定会摔得粉碎,螳臂挡它是为它好,毕竟是挡不住的。 车轮毕竟这样滚滚的走起来了。 简竹感觉到快意。 那种快意,像风快的刀子割着从未愈合的旧伤。那种痛。 第十六章 心血渐冷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宝刀的四肢,就像深秋的河流。 安城的河流上冻,进程是很慢很慢的。什么吹了一夜的风,然后猛然就见什么琉璃冰面?那绝对不会发生。 天气冷了,安城的河流流速就会放缓,缓得像生怕惊醒底下的什么庞然大物。那庞然大物在渐渐低落的温度里,一定是沉沉睡过去了。河流为了配合它,这才变得沉滞,如个浓稠的梦。这梦走到沉处,变成了介乎液体与半固体之间的物质。然后,在它在边缘,才出现了一点“琉璃”的样子。但没有人会踩上去。因为没人知道这“琉璃体”,延续到哪里,会变成“软琉璃”、甚至变成“琉璃液”。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河面的琉璃面已经蔚然成气候了,人们还是记得它以前的脆弱,不太敢踩上去。 宝刀的血液,就是这样粘稠、缓慢;她的皮肤,就是这样慢慢的向琉璃的质地转变;她的生机,这样慢慢的沉睡下去。 慕飞一开始觉得她变懒了、变得倦怠了,很后来很后来,才发现她终于不对劲了。 他连忙向洪综求助。 宝刀造的纸,对洪综有功。慕飞想,洪综一定会救功臣。 洪综见到宝刀的状况,也很吃惊,立刻替宝刀检查。检查完之后,他的表情变得很沉重。 宝刀那时还能说话,她轻声问:“所以我真的是中了毒?” 慕飞在旁边,立刻像小狗一样竖起了毛。 洪综点点头。 宝刀又问:“君室的毒?” 慕飞再也沉不住气了:“这个这个!怎么回事儿?” 宝刀赶他:“一边儿去。” 慕飞坚决不肯一边儿去!宝刀跟他说了那么多秘密,唯独没有涉及什么毒!他乍一听,吓坏了,怎么肯就走开? 于是洪综只好向慕飞解释:宝刀应该是姓薛。薛大将的女儿。当年薛大将帮洪峻诛了狐君,又帮洪逸……咳咳那个立了些功,但之后又有些变故,他一家就从朝廷中消失了。这个变故中,薛夫人死了,宝刀也染了毒。 洪综对于当中的因果,语焉不详。他有苦衷!薛大将在洪逸手里立的功,是帮洪逸诛杀异己、坐稳君位,而且还帮洪逸把雪鸿夫人处理掉了、并追杀阿星。后来他们都以为阿星也死了,异己也都处理得差不多,洪逸的君位已经很稳了,开始兔死狗烹的工作,薛大将被逼得逃亡为强盗,薛夫人被洪逸毒死了,宝刀身上也带了毒。 说起来,洪逸这事干得对不住良心。洪综又是洪逸的儿子,为尊者讳,所以不好说清楚。 慕飞不干了:“殿下!先君都……都过去了。宝刀性命要紧,有啥事不能私下告诉小人吗?” 先君洪逸,是洪综的生母右夫人刺杀的。刺杀可以干,洪综说父君的坏话却仍然不可以!洪综这个人,虽然不是洪缣那种表里如一的谦谦君子,不过到这种重大关节上,却很分明。 他瞪了慕飞一眼:“有啥私底下的事?告诉你,就能救宝姑娘吗?” 慕飞灰头土脸:“那殿下能想办法救救宝姑娘吗?” 小熊侍卫长顿时很紧张! 父子两代,侍奉君室多年,小熊侍卫长也掌握了一些秘密。这些秘密中,恰好有一项,是能救宝刀的,但同时消耗掉一件重大的宝贝,同时也让洪综身体大受损伤! 当今的形势,小熊侍卫长觉得,洪综不可以做此牺牲。 洪综的确没有那么蠢。他诚挚的答应:“我会尽力照顾宝姑娘。” 至于损耗那件宝贝、同时要求洪综自己身体受损,那样的拯救宝刀的方式,洪综觉得,完全是合理之外的东西,不属于“尽力”的范畴。他想都不去想。 小熊侍卫长放心了。不愧是伯少君!他一直以来就倾向于效忠伯少君嘛!伯少君是位合格的君主,不会做什么蠢事。 可是,正因为伯少君太镇定、太理智了,小熊侍卫长放心之余,又会有那么点儿,隐隐的失落与伤感。 就像一个姑娘家,警告男人:“你不可以这样做哦!”男人真的没有“这样做”,姑娘又会有点失落。 一位忠臣的心理,跟一个怀春少女,有很大的共通之处。这就使得大量春怨诗、闺怨词,被解读为怀才不解的臣民们的怨语。 宝刀其实也没指望洪综能救自己。毕竟从来没有人对她说,她还有希望得救。 她的指望,在另一件事上。 洪综很了解宝刀的盼望。他道:“我已经相信,你父亲是薛大将。薛大将曾经得罪狐君。你说狐君已经回来,阿星其实是男的、是他主人。他们有阴谋?嗯,现在我越来越相信你了。” 宝刀很高兴。 小熊侍卫长悄悄躲出去了。 这阵子,他的压力都太大。他想喝一盅。 他没有取用红极一时的新酒——阿星失踪以后,就靠羊老板兢兢业业生产,不足以满足大家需要,市面上的新酒已经可遇而不可求,但小熊侍卫长身为大权在握的武将,还是能拿到新酒的。 他没有喝那种,因为不管是“水在烧”,还是果酒,对小熊来说,劲儿都太大了。小熊的酒量不太好,他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只喝老式米酒中,比较温和的那种。 那种其实也就比酒糟厉害不了多少。 慕飞眼珠子一转,悄悄给他的酒里,掺了一点很烈的新酒。 为了新纸的研究,宝刀要了一些材料,其中就包括酒。而且要浓度高一点的。于是纸坊里保存了新酒,慕飞也可以取用。 他把这些珍贵的新酒掺给了小熊。 小熊很快觉得心情愉快了、风更宜人了、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他跟这世界和解了。 小熊还听到有人奚落他:“你醉了。” 小熊像所有醉汉一样,否认道:“我没有!” “没有吗?开玩笑!我敢打赌,你肯定不知道有一个方法能救宝刀。” 小熊立刻反驳:“赌就赌!我怎么会不知道!” “哦?你知道的肯定是错的。” 小熊怒了:“你知道的才是错的!” “那你知道的是哪种?” “上古圣人划分十二城时留下来的圣息,就是拜天台下,有圣门守护!为君者若以半身之血液打开门,放出圣息,能够起死回生!” 慕飞颤抖了:原来是这样。 原来,宝刀中毒已深,必死无疑!医药罔效。唯一拯救的方法,就要让她起死回生。 这需要消耗上古时留下来的圣息,还要洪综正君位,然后用他自己的血打开圣门、放出圣息。 就算洪综能正君位。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为宝刀牺牲自己的血?再说上古圣息多么珍贵,如果为了个宝刀就能用一次,那么这几千年里,它早就损耗完了,还轮得到宝刀?可见历代君主,对圣息一定都看得很紧、又严格保密。看来宝刀是完了。她绝对用不上圣息了! 除非—— 除非有一个人,很不会计算、很蠢、很在乎宝刀、又很有能力。 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宝刀昏昏然睡在床上,听见有动静。慕飞眼红红的趴在她床沿看着她。宝刀取笑他:“哪儿来的小兔子!” 慕飞问:“这毒,怎么忽然变严重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宝刀道:“画城回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你以为自己变兔子很好看吗?” 她努力开玩笑。慕飞咬牙不语,半晌,问:“如果这次,你能好起来。你会不会嫁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坦诚。宝刀道:“我不知道。慕飞,我一直不喜欢你。我喜欢兼思。可能刚见他时我就喜欢跟他在一起了。但他也有很多事情让我生气,再说他又不在乎我。你呢,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所以,也许,是的。如果我好起来,也许跟你一起过日子也不错。” 这些话,宝刀讲讲、歇歇,当中甚至差点睡过去。花了好久才讲完。她的精力已经衰弱到这种程度了。 她终于全部讲完之后,慕飞握着她冰凉的手,道:“好。” 然后他就想了很多法子、编了很多谎言,比他一辈子的都多,终于把宝刀从洪综那里偷偷背了出来。 那时候,宝刀已经昏迷了。 她趴在慕飞的背上。慕飞对昏迷的她说:“兼思应该也很在乎你。我是男人,我知道。你活过来以后,一直都要记得有我在。我比他可爱!” 他终于把她背到洪缣面前,对洪缣说:“你要正君位!放出圣息来救宝刀!不然她就要死了!” 悟宁手持禅杖,望着那张柔软而苍白的脸蛋儿,似乎见菩萨低眉,雪白的花朵自苍凉的指尖蔓延盛开。 洪缣花了点时间,才能明白宝刀出了什么事。 他从来不知道宝刀中了他君父洪逸下的毒,不然他不会抛下宝刀。 是的,他当然在乎宝刀!比宝刀以为的更多,比他自己肯承认的更多。 他也完全感受得到宝刀对他的心意。就像深秋里,衣裳有点凉,一只柔软的小东西,悄悄向你膝盖蹭过来。蟋蟀在落叶下头歌唱。小东西以为自己动作很轻巧,其实每一爪子下都有黄灿灿的叶子咔啦啦作响。谁还会发现不了呢?RS 第十七章 足以认父子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之所以装聋作哑,与宝刀分离也在所不惜,洪缣只是认为,他跟宝刀在一起,对宝刀没好处,会害了宝刀。 现在就不一样了。宝刀命在旦夕,只有他才能救。他要救! 其实就算宝刀不出现,外面也有成千上万的人,会因他决定而生、又或因他决定而死,全看他和洪综如何互动、谁能得势。 抽象的成千上万人,和具象的一个女孩子,还是不一样的!云裳逼洪缣做决定,洪缣仍然优柔寡断;宝刀到了洪缣的面前,洪缣便咬了牙: 拼了! 他跟洪综去竞争,会造成更多的什么伤亡也好,那些都只好走着再尽量去控制了!总之现在,要他看着宝刀死在面前,只因为也许他退让之后其他人就会少死一点。这种退让……他做不到了! 所谓“君子远疱厨”。君子也吃荦,但不忍心去厨房看宰杀。一件事情,是不是血淋淋逼到面前,那对人心理冲击是不一样的。 洪综不救宝刀。那只有洪缣去救! 流泉悠悠,清纹中映出悟宁修长的双眉,悟宁的眉眼中映出洪缣的脸。洪缣的脸向着宝刀。 宝刀若不是生死一线,洪缣与悟宁现在都已经是死人。 悟宁觉得佛的慈悲,真是无与伦比的奇妙。 当慕飞将宝刀背过来时,悟宁在这垂死女孩的脸上,就仿佛见到了佛祖的拈花笑。 阿星将花瓣慢慢的碾碎。 秋天的花,有许多都是香的。非常非常香。但这些香气,未必对酒的味道有益。 适合酿酒的水果有很多,花则很少。 但如果找到合适的花,它赋予酒的灵魂,却是任何水果、谷物都做不到的。 “我有时觉得,以后一直做个酿酒的,在花果之间度日,也不错得很。”阿星道。 这话是说给简竹听的。 简竹苦笑。如果说他在这世界上怕了哪个人类?阿星绝对居首。每次他来找阿星,都能听到几句夹枪带棒、或者真枪真棒的冷话。某些话,真的叫他难受。 但有些话,他知道,不是真的,只是故意说出来叫他难受而已。 譬如这句。 他觉得阿星是假的,所以索性顺着阿星:“这样啊?也不错!那个老头死活咱们就不要管他了!安城已经闹成这样了,那两兄弟怎么说都无法善了了。咱们的仇也算报了——” “真的?你这样就算报了?”阿星瞪他。 “总不能真的把所有人都杀了吧?”简竹坦然回答,“那样一来,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主人的好处就是我的好处。”简竹欠身。 阿星哼了一声:“等我心愿达成,你跟我之间的契约就结束了。你会不会觉得很轻松?” “还好啦!如果主人的心愿是一生都在山野花果之间,寻找无法达到的最美的酒酿,我一生都要陪你在那里寻找,我也认了。”简竹似乎很所谓道,“洞里那老头啥时候死,咱们都别管了——话说他是快死了吧?” 真的,时间很紧迫了。阿星只好放弃兜圈子,承认自己失败:“我没辙了,你帮我!” 这话,放在人家嘴里是恳求,放在阿星的嘴里,只是恶狠狠的命令。 简竹行礼:“如您所愿。” 阿星以为接下去,他要拿出个符什么的。结果,他只是凑近阿星耳边,说了几句话。 阿星睁大了眼睛。 简竹说了一个故事。 一个他带着英英母子到画城,经历的故事。 简竹之所以在这节骨眼上去画城,当然不会光是带他们母子旅游这么简单。却也没人知道他的真意。英英以为他是去做生意,顺便带她孩子去见父亲。 那个男人……那个英英已经不想提他名字的男人,想必是死了。英英带孩子在孩子亡父的土地上叩个头,也算尽了情义,算是个与过去决别的手势,从此可以放眼于未来,心中无所亏欠了。 英英是这样想的。 归明远总觉得她跟前男人前情深厚,所以颇吃了些醋,这且不提。 总之那男人还真命大,跟宝刀的二娘一道,都没死。夫妻两个还是开着小店,又投靠上了新大佬。 简竹也真是神通广大,找出了他,让他们见上了一面。 二娘表示很吃醋、也很恐慌:二娘没孩子!英英有!还是儿子!而且有个大老板撑腰,这样都找得过来!怎么办? 二娘在男人面前,又是撒娇,又是发狠,想找根绳子把她男人绑起来,不让她男人见其他女人,变成其他女人的男人。 “你真是《式微》看多了。”该男人这样评价。 如果归明远在这儿听到,想必会拈须微笑。 向一个文人表扬他的作品、向一个母亲表扬她的孩子、向一个女人表扬她的魅力,都不用考虑前因后果与事实真相,只要开口表扬,绝对没错。 表扬文人还比讨好母亲、女人更容易。对付后两种人,你至少还要想几个好听的词汇。对付文人,只要路边有人说:哎你写的啥啥我看过—— 瞧见没?只要看过!都不用说太多好话。文人已经挺高兴的了。 尤其对于归明远这种曾经饱尝冷落的文人来说。 二娘可是女人中的女人,没那么容易对付。她坐在男人的膝盖上,拧着腰,几乎把男人的骨头都拧散。 “我绝对不会认她们母子的!”男人只好举起双手保证,“真的,你怕什么?要认他们我早认了!都这么久了!实在——那孩子是不是我的我还不知道呢。谁能证明?” 这还真的不好证明。 英英看来只能抱着孩子回去了。她也不算太失望:真奇怪!这个男人是不是对得起她,她已经不是那么在乎了。 她有了新的男人。那才是她律法上的丈夫,也是她的白发偕老人。那丈夫是不是真能与她颠鸾倒凤?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在,她就有了依靠与温暖。 这孩子,她生下来,并抱来给生父见过了,作为女人也算尽义务了。接下去,再抱回归明远面前,从此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多么好? 英英几乎要绽出微笑。 然后,这孩子尿脏了裤子。 英英忙着给孩子收拾。 那男人就瞄着而已。他是男人,才不会帮女人动手做这种脏活。如果有谁胆敢问他为什么不帮,他会吃惊的回答:我是男人,怎么能做这种!再说,我也做不好。 英英不得不想起,归明远是多么的不同啊!很多家里的活,归明远都做不好,但他都会去做。英英大着肚子腰身酸累时,归明远甚至会扶着她的腰,帮她捏一捏。 那捏的手法笨拙可怕,还不如不捏。可是……人生在世,有那么个笨拙的、好心的、肯陪一陪、捏一捏的人,总是好的。 “总是好的啊!”英英暗暗叹息着,忙着收拾脏布,没注意到宝宝把袜子也踢脱了。 那男人看到了,肥肥白白的小脚丫子,蹬脱了袜子,在空中一挥一挥,全是肉,好不可爱。他忍不住捏一捏。够软够嫩! 捏完,他就把手缩回来,并且准备走开了。 走开的过程中,他觉得鼻子有点痒,很无意识的抬起手来,用指尖挠了挠。 男人闻见自己的脚臭味。 ——并不是所有香味都叫人愉快,也并不是所有臭味都叫人厌恶。 有的女人,上厕所时,喜欢悄悄闻一闻自己卫生巾的味道。有的小年轻,喜欢闻恋人的汗味。有的大叔,喜欢支起腿来抠脚,抠完了还要闻一闻。 男人闻见手指头上自己的脚臭味,并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很喜欢。 可是为什么,他的手指头上会带着新鲜、热烘烘的脚臭味呢?男人之前明明没有碰过脚啊!他的脚好好的在鞋子里。 他的手,只是——捏了小婴儿肉乎乎、嫩润润的脚丫子。 英英再转过身来时,只见男人陶醉的把鼻子埋在了婴儿圆滚滚的脚趾间。 二娘再怎么哭、怎么闹,也都没有用了。 攻陷一个人的心,从嗅觉开始。嗅觉接受了,心里就不会讨厌了。嗅觉爱上了,就再也难以分离了。 很多人迷恋上某家店、某道菜的味道,倒不一定是舌苔上味蕾如此眷恋,而是闭上眼睛、陶醉的深吸一口气——哗!就是这个味儿! 瞧,是通过鼻子来判断的。 男人就从鼻子闻到的味儿,确认了这个小婴儿:“哗,原来真的是我儿子!”他立刻深深爱上了他的儿子,再也不愿分离。 二娘真不愧识时务者,她见事已至此,就不再瞎闹了,而是分两步走。第一步,来硬的,她警告英英:如果敢赖下来,她有一百种法子,让英英生不如死、也让那小孩子遭殃!同时她也警告男人:别以为二娘是吃素的!这家店是两个人一起撑起来的!惹恼了二娘,把小店扯散,问男人还有法子囫囵捏回去不?别流落街头、把小孩子卖进包子铺吧! 男人和英英都被她吓得不轻。 这雌性要狠起来啊,真是谁都比不过。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简竹觉得, 第十八章 归明远成了真正男人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唬住了男人和英英之后,二娘又来软的。她对男人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同你是长长久久的。我生不出孩子,也知道对不住你。你有孩子,便是我的孩子,难道我不愿意养个儿子在膝下吗?只是你若要留那女人下来,我的位置在哪里?你总也不想跟我撕破罢?我们想个别的两全法子。” 她又对英英道:“都是女人,谁也别为难谁!这男人,只有一个,这家店,是我肩扛牙咬做下来的。你要从我手里劈走,那是要我的命!我生不出儿子,你这娃儿好不可爱,我肯养。你不如留他在这里。我给你钱,你回去好好过日子罢!真的,你这么年轻,还能生,又有了钱,比什么不好?” 其实英英跟着归明远的话,已经不能再生孩子了。但英英说不出口。那是归明远的,她没办法对二娘泄露出来。 男人也劝英英把孩子留下来,举了各种理由。 其实各种理由都抵不过一项缺陷:画城!多乱的地方、多么丛林法则的地方!把小婴孩留在这里,就像留在丛林里一样! 可是英英也知道,天大的道理抵不过一个前提:这个男人,是小孩子的父亲。英英自己承认了这一点,男人也确信了这一点。 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猴子满山走。当年那男人若是带了英英去,英英还不是在画城生孩子、挣扎着过日子。那孩子还不是随他们在画城长大。 孩子跟着父母、女人跟着男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归根拢底,男人为尊。 这男人不要英英,就要孩子,英英也没法儿跟孩子的父亲争吵。要在画城带孩子,说真的,二娘比英英能干、可靠得多。这样说起来…… 英英一句辩驳的话都想不出来了。 她最多嗫嚅一句:“我吃了这么多苦……” “有报酬的!”二娘利索的把准备好的谢礼塞到她手里,以及很多甜言蜜语。 很早很早以前二娘就发现,多说好话,可以省下很多钱。甚至有些事光靠钱难以办到,加上好话就容易得多。 二娘觉得,为人处事啊,就像乘着一驾马车,马车的核心当然是钱。钱之所至,完全是碾压式的。再加上一侧用狠话武装、另一侧用好话来装点,跑起来那就太顺畅了。 “我若不把这孩子当自己亲生的。天打雷劈!”二娘甚至这样下跪起誓。 男人感动极了。现在他对二娘感情更深了。 英英怎斗得过他们?不,应该说从她会抱着孩子远远来寻那男人开始,她就注定是个输家。 英英终于把孩子留给了孩子的生父与二娘,只身回到安城家里。 她以为那已经是她的家。没想到,仍然只不过是归明远的家。 英英一边殷勤请简竹进去坐坐、一边手按在篱笆上要开门。她却见到院里已经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归明远,另一个是洛月。 当她怀着孕、走投无路时,正是洛月臭骂了她一顿,把她救出来,找了归明远,作了她的归宿。 如今,也正是这个洛月,与归明远呆在一起。洛月手捻着线,把它绕到一个线轴上,归明远将她头发上粘着的一点絮绒摘掉。 两个人神情都很自然,动作本身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指尖和发丝一触即分,根本没有任何肌肤之亲。然而这自然而然小动作里透出来的亲密感,就像空气中饭熟了的香气一样叫人无可怀疑。 倘若两个人悄悄摸摸手、摸摸脚,一副烈火干柴的样子,这段关系尤可以破坏,努力点泼冷水就好。一旦两个人进行到刚才表现出来的这样自然亲密程度,才叫作生米熟饭,无可挽回了。 英英手指冰凉。 简竹很识相,早已悄悄溜走。 院里两个人抬起了头。 与其说英英发出什么响动,惊到了他们,不如说是气氛。英英像一只飞快死掉、而且变得冰凉的动物,身上散发出的凉意和死氛,惊扰了他们。 归明远顿时跳起来,手足无措:“呃,那个,我……” 洛月一开始也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把线头放回篮子里,拍拍衣襟,起身打开门:“妹子,回来了?快进来。”把英英的手拢到她的手里。她的手很暖和。 她让英英做,给英英倒热茶来。整个动作都很自如,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看起来她已经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对了。”英英苦涩的想,归明远的这处居所,本来就是洛月帮着布置的。 洛月款款的跟英英解释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就一句话: 在英英离开的日子里,归明远忽然对洛月产生了感觉。他在洛月面前,可以做一个男人了。洛月呢,也觉得他不错。 这事儿要往细里深究,非常神奇,简直像高山化为平地、沧海变作桑田,这样大的变化发生在人心里,只是白驹过隙的刹那,却又丝丝缕缕有迹可循,深究起来可以写厚厚一本书。比归明远到现在为止写的全部书加在一起还要厚。 要简单呢,也只有一句话: 洛月够骚够劲!天阉在她面前都有希望。归明远这阵子生活好了、身体养得好了、事业也顺了、对人心所谓黑暗面挖掘多了搞得自己也有点蠢蠢欲动。天又冷下来了,两个人还是靠近点比较暖和。天阉也产生了靠近人的。于是不知怎么一来…… 但归明远发现自己对别人还是不太行。也就是对洛月还能搞搞。 看来他只有跟洛月过日子了。 “妹子,这事儿谁也料不到。就算计划都不能这么计划成功的。完全出乎意料,你说是不是?”洛月对英英道,“我们还以为你去了没这么快回来呢。你还顺吗?你的娃呢?” 英英出于一种出奇麻木而镇静的状态,回答了洛月的问题。 “啊,这可真是……”洛月同情理解之色更浓,“没事。也不要紧。他们说得也没错。你还年轻,还能生。他们又给了你钱。真是!画城人扫扫旮旯子都够我们过几年。你有了这笔钱傍身,又没了娃儿累身,月姑还能给你找条好出路,你放心吧!” 英英大笑起来。 人家帮她考虑得这么贴心、替她前途保证得这么辉煌,她只好笑了。 她的笑声这么大,吓得门外一个客人浑身一抖。 客人是沈夔石。 沈夔石的事业轨迹,跟归明远不太一样。当年,归明远在家里备受讥诮、走投无路、看来只有改拿锄头刨一碗饭吃的时候,沈夔石也怀才不遇,但至少有书商约他画春宫画。他不肯接受,那是另一回事儿。总之他的生存压力没有归明远那么大。 后来,两人都到了简竹麾下,很快沈夔石可以在赫蹄上画各种市井小画,深受民众欢迎,归明远却仍然打着小杂工,大作刊行遥遥无期,日夜担心简竹终有一天要把他踢出去。 如今,归明远大红大紫,成了洪综面前的红人,写的短篇、中篇,也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当今文化界的普遍意见是:他创立了一种新文体。名为打油下水体! 意思就是,连打油郎都能看懂他的文体。而他写的东西,往往朝人心底阴暗、芜杂、而真实的层面去挖掘,就像下水道。 不管是褒是贬,总之归明远红了,而且一代宗师的位置已经奠定了。 沈夔石仍然只是画个小画的家伙。 他已经有阵子不来见归明远了。 就像一个姑娘家,长得也算美,忽然一下子,闺中蜜友被人家热捧,而她自己倒是默默无闻了。她也不愿意见这个闺蜜。 归明远不善于安慰人。再说他也太忙。于是他也没主动去见沈夔石。 如今沈夔石来了,偏在这么个时候!归明远正暗自叫苦,还有更苦的事儿来:英英一笑裂金石,声势远播。 主人呆若木鸡、客人虎躯剧震。 震完之后,沈夔石问归明远:“那……是嫂子回来了?” “是你弟媳回来了。”归明远垂头耷脑。 “怎么回事儿?”沈夔石不得不请问。 归明远只好跟他解释了一下。太丢脸了,无法把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只能说个大概。而且尽量拣好听的话来遮掩。沈夔石还是基本掌握了事实:“你偷腥!要换掉老婆!” 千言万语归总一句,还就是这么回事儿! 归明远抬手遮羞颜,没看见沈夔石眼里不及掩饰的光芒——那是嫉妒啊! 归明远不但如今名声比沈夔石响亮,而且有老婆,而且还要换老婆了!这什么节奏?沈夔石没名声、没老婆,更别提换老婆! 沈夔石抹一把脸:“那你现在怎么办?” 归明远低着头:“月姑在那边。月姑应该能搞定的吧……” 他认怂了!这事儿,他不敢解决。让女人去解决女人的问题吧!好在月姑有这本事。他真没看错人! 想到这里,归明远心里又有点甜滋滋的。 英英让他学会关心女人、也让他拾回了做男人的信心, 第十九章 思往事易成伤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简竹给阿星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这主意让阿星一呆:你确定有用吗? 简竹确定。 阿星照计而行。 洪逸越来越虚弱、形势越来越紧张,也容不得阿星迟疑了。反正,就算简竹的计策实行不了,阿星也有最后的一招嘛!他可以威胁洪逸说:“你不想死吧?向天下臣民宣布立我为嗣!我正了君位,牺牲我的血液,打开上古圣门,放出圣息,救你一命!” 一般人处在这样的地步,为了救自己,也只好把君位让给大儿子——又或者是小兄弟——管他血缘乱成怎么样呢!总之是君系血缘,总之可以救自己一命。就这么办吧! 问题在于,洪逸不是一般人。 这样一来,阿星也不确定自己使出最后的威胁,会不会有用。万一没用,那可真就闹僵了。 还是先用缓和的方法试试看吧!万一不行,也没什么坏处不是? 那天,阿星照顾洪逸时,格外草率。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帮洪逸擦完身,阿星在旁边座位上坐着休息一会儿,就不由自主的睡了过去。 简竹本来应该告辞了,何四却留住了他:“简老板请留步。” “我?”简竹相当吃惊。他一直没把何四当回事儿。阿星背后忠诚、变态、可怜的影子!简竹一直把何四定位在这种位置。 这影子今天却主动留住简竹,道:“我想跟简老板说说话儿。” 简竹肯定没有时间跟他聊天!何四也应该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所以他非说不可的“话儿”,必定是极严重的话儿。 简竹郑重道:“好!我愿闻其详。” 他们就在石头上坐下来。那大石头上长了青苔,干燥而厚软,深秋的阳光热烈的浸浴了它,那热量还没退却,坐上去暖烘烘的。风声不重也不轻。何四开口说话了。 他说他酿的酒,不是他发明的,是他师妹。 有一次,他们师父弄了好多杨梅、枇杷、荔枝、龙眼来。何四正好不在,师妹想着他是爱吃这些的,就每样拣了些,封在小罐子里。 何四出去的时间,比他预料的长。这些水果本不经放,过了几天,估计就坏了。师妹一开始是懒得去收拾,后来放久了,便忘了。 经年之后,师妹也要到人间去,安心要找个大英雄、成就一番大事业。何四为她饯行,开玩笑说,若他道法如师法般精妙,将枝头半开的花儿留住,等师妹回来时,才许它们盛开,岂不是好? 师妹蓦然想起:当年为了等师兄回来吃,还留过一罐水果。不知烂成什么样了。 既是师妹的一番心意,何四非去找出来不可。他拿出那罐子,角落里放久了,罐口被泥灰封了。封得倒结实,外头竟闻不到什么臭味。师妹好洁,站得远远的道:“整罐丢了得了!” 何四将罐子轻轻晃动,感觉里头都是水、下头沉了些重物。也是一时好奇,他把泥封打开了。 这一打开,岂止没臭味,完全是一阵酒香。看里头,厚厚一层白沫。何四将白沫拨开,看下头是半罐的水,水色发绿,再下头沉淀的是水果,都已不成样子了。 师妹骇笑:“真是好毒药!闻着这么香,喝下去不知闹什么病呢!” 说得有理。那天他们毕竟没尝这罐“陈年果汁”。何四倒也没丢了它。等师妹真的走了,何四相思成疾,了无生趣,把那果汁喝了一盅,想着大病一场也好。不料一点儿都没病,倒是小醉了一场。 那罐子里的水果,完全化成了酒。只是没有酒母帮助,味道毕竟不够。而且杂质颇多,口感昏杂。 何四慢慢儿想了一些办法,将果酒加工。主要是一项蒸取提清的工艺,令酒液醇化。 这项工艺后来被阿星利用,使在米酒上,于是提纯出极烈的“水在烧。” ——何四说到这儿,不见正题。那位师妹便是雪鸿,是简竹猜也猜得到的。毫无新意可言。简竹只好捺着性子道:“哦?何先生怎么忽然忆起往事来?”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何四居然拽起文来。拽完了之后他又回忆起一段温馨而伤感的小故事: 有一天,何四跟师妹坐在山边,暮色初合,师妹新浴、换了崭新纱衣,望之若神仙中人。她与何四说了几句话,离开了。何四伏在师妹坐过的青苔上,闻见她的体香。 “那个……”简竹不得不感到有点尴尬,“我很感动,先生选择与我分享如此的回忆。然而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接受这份荣幸——” 话声突然停住了。简竹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 是个陷阱,而他已经陷进去了。 确切的说,他的屁股,已经被陷阱咬住了。 晒得暖暖的青苔,很舒适。它们像很好的丝絮垫子,可以留住气息。那气息不一定是的女儿香,还可以是毒。 何四伸开双臂,抱住简竹:“瞧,我闻见了师父的气味,在你身上。” 何四与雪鸿的师父,就是黑狐来方。 黑狐来方在人间闲着无聊,收了两个人类徒弟玩儿。人类学不会狐术。黑狐来方无非教了他们一点儿基本的武术功夫。后来,黑狐来方觉得教徒弟也很无聊,就抛弃了这两个徒弟,不见面了。 何四却遵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信念。 简来方在简竹身边埋伏下来,藏得非常非常好,何四都没有发现。简竹把黑狐来方吃了以后,那气息却不由得散发出来。 就像你吃了大蒜后,再怎么漱口、刷牙、嚼茶叶,难免还是有点蒜味。 吃了黑狐来方之后,简竹身上带的味道,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高徒何四,却已经非常明显了。 何四决定报仇。 他在青苔上设陷阱,把简竹困住。然后他要用自己的生命作代价,给简竹致命一击。 为师报仇,在所不惜……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么响亮的口号。对阿星怀抱的变态感情,已经把何四折磨得够苦。一死不失为良好的解决渠道。 阿星在洪逸的床边,仍然睡得很香。 是装出来的也好,至少看起来他睡得很香。 他的双脚搁在洪逸的头那边。洪逸闻到了味道。这就是阿星跟简竹存心想叫他闻的,“属于我的、跟我一样”的味道。 为了造出这种味道,阿星拿了洪逸的臭袜子,跟简竹一起艰难炮制了半天。 洪逸终于发现了:“这孩子的脚臭,跟我的一模一样!” 并不是所有人的脚臭味都能一样的。臭味这回事,比相貌还要独特。洪逸本人的味道,跟他的父亲、兄弟姐妹、还有他的别的孩子们也都不一样。可是阿星…… 阿星居然遗传到了洪逸的臭味?那他一定是洪逸的嫡亲孩子,没有悬念了! 洪逸热泪盈眶。 连洪综、洪缣、洪络都没遗传到的父系特征,阿星遗传到了!这是天意。天意要告诉洪逸:别怀疑了。他是你的孩子! 洪逸是这样想的。 他抖抖索索的抚摸阿星:“孩子,你受苦了!” 接下来,他当然就要把君位传给阿星,而且不要阿星牺牲血液帮他延命。 洪逸对一个人好时,是会非常非常好的。只要你先赢得他的好感。 现在阿星终于成功了。 阿星迫不及待要告诉简竹这个好消息。 跑到外头,阿星但见一场限制级的场面:何四伸开双臂拥抱简竹,像一个最好的情人那么深情。简竹居然也没有躲。随后,何四彻底的融入简竹身体里。 阿星揉了揉眼睛。 何四确实消失了。简竹还端坐在原地。阿星“蹬蹬蹬”的跑上去:“你怎么回事——” 话头打住,阿星谨慎的观察简竹。简竹这模样,很不对劲! 阿星尽管很爱看人受苦,也很喜欢讽刺人、捉弄人,但在大是大非的节骨眼上,他是很拎得清的。 他没有擅自去碰简竹,只道:“请问你是不是不能动了?你还能有任何方法来向我传递信息吗?” 简竹端坐如故,似一尊佛像,只有头发丝在风中摇摆。 阿星问:“这头发丝是你故意动的吗?如果是,你把这一缕点两下给我看看?” 简竹心中暗暗叫苦:头发丝是风吹的好吗!他现在全身上下,哪里都动不了了好吗!何四在自己身体里下了毒咒,然后以身饲敌。简竹被青苔陷阱困住了,不得不把何四也吃了,结果就中了毒咒。现在全身力量都要跟毒咒做抗争,哪里都动不了了!除非…… 简竹眼睛忽然亮了亮。 所谓“亮了亮”,并非全属修辞手法而已。人可以把眼睫适度张开、目光鲜明,这变化很小,但给人的印象是深刻的。简竹已经连开阖眼皮都不能了,但他至少能做到这么微细的动作。 阿星何等聪敏,迅速捕捉到了,便道:“若眼睛你可以操纵。你亮两下给我看看好不好?” 简竹做到了。 阿星便问:“你现在若是一切安好,不用心,亮一下。若需要我帮忙,就黯一下,如何?”RS 第二十章 拜天台下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几次目光闪烁之后,简竹与阿星终于达到了共识。阿星先把简竹搬到稳僻点儿的地方,让他自己挣扎去。 至于阿星,就忙着带他老爹履行承诺去了。 那时候两位少君在拜天台下对峙,空气已经紧张到擦根火柴都会爆燃。洪缣想努力说服洪综:“你知道,一定要打,你打不赢的,徒增伤亡而已……” “哦?你要让觉城的锋刃染上安城卫兵的血?这就是你的君子风范?”洪综冷笑,“你下决心跟安城士兵对峙的一天,就决定了你的失败!” “我这边也有安城士兵的啊……”洪缣觉得很头疼。他身后又不是只有云裳支持!还有从前的仲党们、还有一些对洪逸死因存疑的聪明人们。毕竟还是有一部分安城力量站在洪缣这边! 洪综用一串咆哮淹没了洪缣的试图说理。 洪缣挣扎出一句话:“再说父君的死实在……” 洪综用更响亮的咆哮又淹没了他这句说辞。 洪缣没法子了,使个眼色。 响亮的号角声,震破天地。 觉城用来传话的螺号算响了吧?跟这种号角声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萤火之光欲与星月争辉。 十二城大地上顶级的乐器。戾牛骨器! 所谓戾牛,身如象、头如猪,最是福相。它的头,虽然没有一座山那么大,吹进风去,却能发出一座山咆哮那么样的声音。据说地狱里的恶鬼听到这种声音,都会吓得让开路。所以它是下葬仪式上再绝妙不过的乐器。 这戾牛骨乐,正摆放在君棺之后。 这副君棺,是洪逸的棺材。 洪逸已死,尸身失踪。洪缣他们怀疑是洪综藏起来,洪综他们则怀疑是洪缣夺走了。阿星夺尸,倏忽来去,谁也搞不搞他的身份与目的。总之真相不明,洪逸已死则已是大家的共识。洪综为了即位,也不得不快点给他发丧不可。他的棺材,就摆在了拜天台下。 按仪式要求,新君即位,得先在拜天台下,率百官及臣民代表,给老君灵棺行礼——如果老君还活着,就决定让出君位,那末老君坐在拜天台下受礼——这项礼毕,嗣君走上拜天台,向天宣示、同时接受检验。如果嗣君没有任何君主血统,或者干下了绝对不能正君位的大恶事,会有雷霆狂风把他卷下来、劈下来。视他罪孽而定,有直接就劈死的,也有只是碰伤毛皮的。总之只要被搞下台的,就证明不合格,无法正君位了。大家只要再找个新君了。 拜天台这项检验嗣君合格与否的功能,屡试不爽,所以几乎也没什么人明知自己不合格,也要上台试一试。谁会跟自己过不去,非要自取其辱呢?敢上拜天台的,多半自己掂量过了。 洪综也掂量过自己:论血统、论出生到现在的表现,他通过拜天台的检验都毫无问题。唯一的困难在于洪逸之死。 幸亏右夫人也为儿子考虑过。她在动手前,没有给洪综任何暗示,洪综完全不知情。他手上没有父亲的血。 杀洪逸的凶手,右夫人,当场也死了。于是洪综也不再有什么为父报仇、诛杀凶手的责任。他没有罪。 他是可以上拜天台的。 云裳不惜用觉城士兵守在拜天台下,就是怕他上了拜天台,正了君位,既成事实,要再扳过来就难了。打心眼儿里,云裳对右夫人厌恶至极,也不希望这样一个讨厌女人的孩子正了君位。 但如果洪缣始终不出面跟洪综抗争。云裳身为客君,也不能在这儿一直跟洪综顶下去。只好献出洪缣,向洪综谢罪,希望重新达成政治上的友好关系。 幸亏宝刀毒发。洪缣终于下了决心。 洪综用他的咆哮盖过洪缣的说理。洪缣就请人吹响了戾牛骨乐。 戾牛这种动物,数量极少,头骨难取、更难吹。一千个猎人日夜不停搜山的话,大约要一千个月才能找到一头,用一千个人围堵,或者能把它的头砍下来,风干一千天,可以吹了,一个人是吹不响的,只好在头骨的裂口处接个大管子、大管子后头再接许多根小管子、每根小管子后头再接小小管子……不说一千,至少也要有七八百个吹鼓手吧,每人分到一根细管子一起吹,所有的力量汇在一起,才能把它吹响。 所以它根本不是寻常老百姓能用得起的,而是“君”级葬礼上的专用礼器。 洪综在拜天台上陈设了空的君棺。君棺之后,当然也要配上这样的礼器。 戾牛骨乐一奏响,什么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场中当然就安静了下来。 洪综震怒地望着君棺后头走出来的几个人。 三大尹全体,五平章事中的三位,九阁丞中的一半。 这几个人的出现,明显想要调停兄弟俩的纠纷。对洪综来说,这种调停,就等于是倾向于洪缣。 缺席那几位,若非洪综的死忠党羽,就是实在不愿意插手此事,硬避开了。还有来不及避开的,像三大尹中的吏尹,其实是洪综的人。但另外两位大尹,一位偏爱洪缣,另一位觉得主持今日调停仪式也未为不可。两人一合计,三大尹不全部到场可不像话,就联手去说服吏尹。 吏尹很滑头,说:“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我要考虑一下!”说是这样说,人就打算溜出去给洪综报信。 另两位大吏一边一个把他架住了,笑呵呵的:“既然来告诉你了,就不容你跑了。”“你看某某平章事、某某阁丞,我们怕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都不跟他们说。”“相处这么多年啦!就不用废话了吧?走罢!”架起他走。 走出几步,下头人逮了个小厮回来,是吏尹派出去给洪综报信的小厮。 这小厮都抓到,消息真是走漏不出去了。吏尹长叹一声:“行了我知道了。你们放手吧。我自己走还不行吗?” 于是,这一班子人安身在高大的君棺之后,直到洪缣示意,兄弟俩之间直接谈判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事先安排的吹手奏响戾牛骨乐,镇住场子。诸尹、平章事、阁丞们相继现身。 他们一起呼吁大家保持安静、保持镇定,听他们提个建议: 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城又不可一日无君……好吧,到现在为止,已经不止一日无君了……但至少不能无限期的拖下去!——那么,有一个法子,洪综、洪缣兄弟俩联袂登台,看天意更倾向谁! 拜天台上只能有一个人。一个最符合君位标准的人。 如果多人同上。不符合标准的,都会被风雷扫下。 如果洪综说的是真话,洪缣密谋杀了父君,那末洪缣根本就不能上拜天台。天会惩罚洪缣。 如果洪缣说的是真话,洪综的生母杀了君父,他却指斥洪缣为凶手,那么他在道德上不如洪缣。两人同上,风雷会扫下洪缣。 最方便的解决办法,当然是两个人一起登台咯! 洪综脸上肌肉簌簌抖。官方大员们看着他们两兄弟,洪综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幸亏洪综手下有能员。 屏声凝气、紧张坏了的对峙卫兵中,但听不知谁一声喝:“小子你敢动手!” 天晓得到底是哪个小子动了手,总之气氛本来就已经一擦就燃,现在终于冒了火苗,顿时暴起杀声。两边打了起来! 这次可是真刀真枪的打杀。同一时间,不知有多少惨叫响起、不知多少血光溅起、不知多少肢体倒地。 悟宁咬紧牙关:眼前的修罗场,就是他更偏爱的结局?这样打一场,真的好?还是洪缣一开始就退让来得更慈悲? 总之,到得这一步,无法再退了! 悟宁挥杖,仰天长啸。当年踏浪击杀海怪的雄姿,再现于安城烈烈秋风中。 但见李一鱼挥动令旗,觉城士兵奔走结成阵势。悟宁护着洪缣,一步跃上拜天台的台阶,叫道:“上!”横杖挡着台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李一鱼手下士兵结成的阵势,则组成迷阵。 迷阵这种东西,其实只是哄小孩子玩的,它并没有杀伤力,只是让人产生混淆,迷失方向。 想追击洪缣的士兵,陷入迷阵中,晕头转向,丧失战斗力,被觉城士兵绑在一起,穿鱼虾一样穿起来。 有一些人越过了迷阵,到拜天台下,悟宁就以杖将他们击晕。 从始至终,觉城的士兵,都没有杀安城的人马。这是出于云裳的意思。 不管谁最终正位为安君,觉城战士的手上,都最好不要沾染安城人的血。这样留一步余地,以后两城还有希望化干戈为玉帛。 洪缣已经接近拜天台顶了! 洪综暴怒。唾手可得的君位,就这么毁了?他不信!他的生母和小兄弟都白死了!他没脸死到地下去见他们! 洪综命令身边所有的高手,把他顶在前面,向台下冲击!如果还要有阻拦,他不如就死在台下,也好过看着洪缣登台! 洪缣离台面还有三步,停住了,对着洪综,有话要说。 两人离得远了, 第二十一章 兄弟并进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洪缣并没有冲向拜天台,始终停在离台面三步远的地方,向台下做了个手势。洪综大奇:难道这位仲弟君子癌发作,在这节骨眼上要把君位让给他?他也做了个手势。戾牛号角再次鸣响镇场,两边士兵接到各自长官的命令,陆续停手。听洪缣贯足真气,一字一句的喊话。 洪缣喊的是:“大哥,你如果真的相信你自己说的,何不上来,与我一起登台!” 原来他喊的是这个!洪综肠子都悔青。早知道,拼尽一切不让洪缣喊话就好了!现在怎么办?他知道自己有瑕疵,没人竞争的话还好,不是致命错误,但如果跟洪缣一起上去,他怎么能竞争得过完人君子的仲弟缣! 平生头一次,洪综希望,天下从来没有什么圣人、没有君系体制,那就好了!洪缣从来没有犯过道德上的错误,那又怎么样?那就可以让洪缣成为一个更合格的君主、带着安城往更繁荣富强的地方去吗?他洪综才有这样的能力!母亲右夫人是这样坚信的,父君洪逸也是这样期许的。 正是因为有能力,才会多犯点错。拜天台上只看错误,一票否决。能力再高也敌不过缺陷。这是不合理的啊! 洪综忍不住想发出诅咒声。 全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大家都听见了洪缣的挑战。这时候不上去,就证明了他的心虚。若继续挑起混战,反正洪缣已经登台了。悟宁和李一鱼联手的战力太强了,他都没指望了。 反正是死。横竖横。拼了! 洪综往台上走。 士兵们让出一条道路。悟宁也收回禅杖。 洪综踏上往登天台走的阶梯。 洪缣默默的等他。那目光像是看一个自己踏上断头台的可怜肉猪。至少洪综觉得他的目光是这么样的。 洪综深深呼出一口气:死就死吧! 至少他在往天台攀登的过程中,看起来还像个英雄。等他从台上被扫下去……就算不死,他都要在坠落的过程中搞死自己。这样一来,别人再怎么看他,就跟他无关了。他也有脸去地下见母亲和弟弟了。 至少他有战斗到最后一刻! 洪缣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向洪综伸出手。洪综更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握住了! 兄弟俩在这最后时刻,以平生未有的亲密,手拉手,一起踏上拜天台。 风起,雷作。把两个人都扫下了台。 是把两个人都扫下! 鸦雀无声。大家都傻了。 天晓得!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错误! 礼官忙不迭的翻礼册,找个可能的解释: 一、兄弟俩都没有君系血统…… ——开玩笑!如果说有一个是莫名其妙的野种,不可能两个都是!这种机率也太低了! 二、兄弟俩都犯下了绝对不容于君位的大错…… ——还是不太可能。大家想,洪综话说得那么满,真的完全是谎话?洪缣一直以来是君子,登台的过程中也表现得这么自信,难道全错了? 三、其实老君没有死,也没有表示传君位的意向! ——对哦!大家都以为洪逸已经死了,可他毕竟死不见尸对吗?也许他真的没有死呢? 正在大家认真评估第二项与第三项可能性时。有一个人出现了。 没人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出现的。神出鬼没,他出现在君棺边,怀里搀抱着另一位人。 大家都认出了被搀抱的,正是被以为死了的君主,洪逸。 搀抱他的,穿着符合少君身份的华袍,更显得粉面星眸。那是阿星。 阿星在去画城时,留下了一些隐身符。在大军乱战时,他就凭着这隐身符,神不知鬼不觉,带着洪逸到达拜天台下。看两位弟弟都被扫下去了,他就现身,瞄了一眼空虚可笑的君棺,搀着洪逸,走向场中最好的交椅。 最好的椅子,被三大尹坐着。他们触电似的跳起来,把椅子让出。 阿星将洪逸安置在当中的椅子上,自己坐在下首,用孝顺而期待的目光望着洪逸,建议他可以说话了。 “那不是酒坊的星姑娘吗?”下面一片议论:“她怎么穿男装了?”“哦!听说她有功夫,本来就经常穿男装的——”“是劲服吧?劲服又不等同于男装。”“总之她可能救了君逸,当中有什么问题,非扮男的不可吧?”“她长成这样,扮男的也不像啊!”“唔,不懂了。总之听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什么?隔这么远,洪逸又垂垂死矣、不剩多少中气。他说什么话,场中普通群众是听不见的。幸亏高级官员们都围在旁边。他们可以听得见。只要他们听得见就够了。 沈夔石在场外,紧张的描画。 从归明远家里出来后,他听说大事件发生了,就赶紧奔到这边。 在归明远家里,他宣布:“我有了一个新的画法!”说到这里,他首先向归明远道歉,“我曾经说你的写法太罗唆,而且太低级。我的判断有误,特此向你致歉!” 归明远喉头发出一声委屈的咕噜。天晓得!在他灰暗的日子,加上沈夔石的评价,他曾经多伤心!也曾想完全放弃自己的写法,跟市面上已经受到认可的文学家们学习算了!天可怜见,他根本就学不会其他写法,于是也就这样坚持下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若非如此……他都不敢想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儿。 沈夔石继续慷慨激昂道:“我发现你的写作方式,用画画来打比方吧。人家画一座山,还有山上的树木,是做个全景,虚实相映,透出意境与风骨。而你,是潜到某一株树木最本原的地方,把每一根枝叶都用最朴实、最粗鲁、或者说最生动的方式来表现。你抓住那一株树的命脉,然后再衍生发挥到所有森林树木的共性之处。这一点,很好,非常好!而且生动!给最小的故事,以最尊重它的方式!我呢,想用画来这样表示。” “画……你的画也很生动了。”归明远实事求是道。 从一开始,沈夔石就是所谓“市井画”,画的是人们最真实的面貌。他还要怎么生动? 沈夔石道:“一张画,再努力,也是静止的。只是一个切面。我努力让这个切面呈现出生命的痕迹,但它不是生命的本原。不是故事本身。我想要做故事本身!” “那……是插画?”归明远试探着问。 很多中,也会有插画。有的称为绣像。其实不是绣的,一般是刻版。只因最早前一些佛像、人像是巧手妇人绣出来。后来到上,有一些线描人物像,看起来也很像绣稿,于是也就叫作了绣像。这些绣像,一般用来展现出里面重要人物的形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插画,是画出某个故事场面,那更接近于水墨稿了。 这些画,都是为了配合而服务,艺术要求也不会很高。很多大画家不屑来画。但插画中也出过一些精品。 沈夔石是想致力于插画事业吗? 归明远想,可以啊!如果沈夔石请求,他可以允许沈夔石为他的画插图。不过说实在的,他并不觉得沈夔石画风跟他的文风非常契合。沈夔石的画风是更凝重一些的,像把生命提纯了,滴到纸上。而他的文风呢?虽然也直击生命本原,但更像是把笔尖抿细了,屏息插进去,释放出生命里微妙的风意…… “我要画叙事画!”沈夔石咧嘴笑,递给归明远一叠画稿。 归明远翻了一下。看来沈夔石是给自己找罪受。这种画法,多耗几十、几百倍力气。 譬如说一个人在摆弄织布机吧!一般的画法,就是画个机器,再画个人在面前,可以了!而沈夔石,是从开始动手、到动手过程中,一张张的画下去。把那个人的动作全部呈现出来。 “好吧……”归明远道,“很有趣。” 沈夔石的目光在要求他:还有呢还有呢?多说一点! “那个……”归明远只好说实话了,“觉得没有必要啊!你难道是在画技术图解吗?” 说起技术图解,坊间也有这种东西,而且需求还算蛮旺盛的。就是一些比较复杂点的技术,画成一张张连续的图,来教人怎么操作。这种面向的客户群往往是高级工匠。画画技术也不需要多高,只要人体动作画对就可以。沈夔石来画这个,有点浪费嘛。 “——还是你终于决定画春宫了!”归明远五雷轰顶。 春宫画也是技术图解嘛!而且读者会很高兴看到某一个动作的详解嘛!艺术要求也会比较高。越是栩栩如生,读者越肯花大银子。 沈夔石这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职业领域了吗? 肯定赚大钱!归明远就是总觉得沈夔石这样的选择有点堕落啊…… “才不是画什么春宫!”沈夔石夺回本子,瞪归明远,“我是要画出生活中一切精彩的动作!把动作的整个过程都尽可能呈现!你没看出这意义有多大?” 归明远既看不出、也想像不出来。他只好说:“好吧。你试试吧!反正现在纸越来越结实、便宜了。你的画法又不太要求渗墨性什么的。用那些便宜大量的新纸,可以尽管多做一些练习和实验。”RS 第二十二章 不如离去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沈夔石痛切感到:归明远也不能了解他的艺术理解。 艺术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是这样孤独。能爬到的高度暂且不论,只要去爬,都有这样的孤独。 老天比人们善良得多,时不时给这些孤独、而彷徨的艺术家们一点福利。沈夔石觉得,拜天台下的大战,完全是给他的福利! 大战中,人类的力与美——如果你能称那样的暴力与血腥为某种程度的美的话——充分的体现了出来。而拜天台下的大战,规模得到了严格的控制,没有蔓延出去影响民居,这就使得沈夔石得以攀到高处飞快写生。 他唯一要担心的是流矢。 幸亏他运气够好,连流矢都没有射到他。 沈夔石下笔非常快。一直以来他笔锋与纸接触时都非常快,有如庖丁解牛。以前他画画时还有些犹豫、痛苦、反复,那是不知道怎么伸出笔锋去,才能把灵魂尽量展现。现在写生,他都不用考虑灵魂的问题。只要捉住动作。这些人的动作是如此尽情。以至于灵魂已经在里头喊出了自己的形像。 洪缣在台上回眸的姿势被他画了下来。洪综与洪缣携手向上的姿势被他画了出来。云裳凝望的姿势也被他画了下来。但他没有时间画云裳的脸与眼睛。描画得最精当的只是一段飘起的衣带。那衣带似乎诉说得比眼睛还要多。 衣带那头,流云底,阵势的指挥者李一鱼沉默着。同样沉默的是一段禅杖、以及长长的双眉。 沈夔石画下了两个兄弟跌下天台的样子、当然也有神秘美人把未死的城君搀上宝座。 洪逸张了张嘴,要把阿星许为下一任的城君了。那跌到五痨七伤的洪综忽然福至心灵,喊出了一句话:“父上!狐君未死!” 阿星当时的感觉就是:高台怎么没有跌死你啊! 再给阿星一次机会的话,阿星会很乐意把洪综提前干掉,至少要打到他没有说话能力。 现在已经晚了。阿星朝洪综抛去媚眼,希望他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暂时歇口气,先别乱喊。让洪逸让完位,阿星蹿到天台上,洪逸再要喊也来不及。可惜,这媚眼抛得全无用处。他想重新勾兑跟洪综的交情,已经晚了。 洪综听了宝刀的告发,已深信简竹是狐君、而阿星跟狐君是一伙的。阿星忽然出现,带来了活着的洪逸。洪综不管别的,先告发了再说。 他扯着嗓门说下去,不但喊出了宝刀告发的版本,还加了些他自己的编造。总之把形势说得越紧急越好。他求父亲把君位传给他。 而洪缣只是急着要赶到洪逸身边,想看看洪逸是否安好。洪缣摔下来的伤势比洪综轻得多,基本不影响他的行动能力。 阿星感觉到面临前所未有的紧急形势。洪逸盯着阿星,目光也很急迫,像要从阿星的脑子里挖出什么来。可阿星根本不知道洪逸想要的是什么。 出于本能,阿星想否认洪综的指控,不承认自己跟什么狐君有关。 在洪逸的目光里,出于某种亲缘的神秘悸动,阿星忽听见自己脑海里有个小声音说:“天哪!他爱的是他!” 洪逸从小,迷恋那雪白修长的身影、那神秘而温柔的眼睛。 都说雪鸿似狐君。洪逸是为此而专宠雪鸿。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能割舍对狐君的感情。 阿星做了最正确的判断,他对洪逸道:“我不知道。但是父亲,我马上登台正君位,开圣门救你。然后你可以自己去找他。” 洪缣这时候已经赶到洪逸的身边,看出洪逸已经油尽灯枯。开圣门已经刻不容缓。然而这样开了圣门,救了洪逸,便不能再救宝刀。 洪缣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抉择,对阿星道:“你是我们的兄弟么?”于是劝洪逸,“是的父亲,你快立新君罢!” 他不跟阿星抢了。现在再抢下去,就来不及救洪逸了。洪逸是他的父亲,他没得选择。他道德从来无缺,绝不会将任何其他事物价值放在父亲的生命之上。 父者,天也。事父如事天。 阿星唇边流出胜利的微笑。 洪逸的手指艰难的抬起,指向洪缣:“我把君位传给你,仲缣。” 阿星觉得耳边有雷炸响:“什么?什么??” 所有高官都已经听见了,那微弱的声音,轻轻楚楚。本代安君逸,在拜天台下尊位上,将君位传给了他的仲子,缣。 简竹很慢、很慢的,从隐蔽的角落里走了出来。这一次,他又活了。世上有那么多人死了,他还活着。 他想洪逸是一定已经死了。死前把位置传给谁呢?准是阿星!那么,剩下的两个兄弟都要死了吧? 这个问题,他问得有点心虚。因为他不在场。 他在场的话,把战争的火花巧妙操纵一下,吹点风、煽点温度,另外两个兄弟死得就比较确定了。 现在他不是很确认结果。 于是他抖了抖胡须,重新躲了起来,为了安全起见,他打算先打探到消息再出去。 他可不想再被封印到地底下了! 这次,他的谨慎救了他。 洪逸竟然把君位传给了洪缣。洪缣登上拜天台,这次没有被任何东西卷下来,很顺利的正了君位。于是大家都知道,他当然没有犯下弑君父的恶行! 洪综撒下弥天大谎。他应该受到惩罚。 至于阿星,身份可疑、动机可疑,洪缣还要向君父请示,该怎么对待才好。 在那之前,洪缣先要牺牲自己的血液,把圣门打开,救活洪逸才行。 洪逸激动的等着结果。 阿星忽然明白洪逸的打算了!他拉住洪综窃窃私语:“伯少君,你知道君逸是什么意思吗?” 洪综莫名其妙:“我的生母刺杀他。他当然不肯把君位给我。接下去我是怎么受罚的问题。你说他什么意思?你——你为什么要救活他?你穿着这身男袍干什么?” 阿星干笑:“其实并不是我救活他。这个问题咱们先不谈。仲缣登台,一定能保住他性命了。” “是啊,圣息有起死之能。”洪综叹息。 慕飞在士兵当中艰难的往前挤,冲洪缣大叫:“你答应过会救宝刀!” 洪缣很痛苦。不是他不想救啊。洪逸是他父亲,奄奄待救。他只能优先自己的生父好吗! 圣门开一次,释放出的气息,要救两个人,肯定是不够的。不过……不过救完洪逸之后,也许还会有一点气息留在空气中,呼吸一下终归是好的? 洪逸已经贴近门缝,其他高官们都靠近他站着,美其名曰扶侍君主,其实就是想蹭蹭神圣的空气,一点点也好。 洪缣命令将宝刀也加入“蹭”的队伍中。其他百姓有病弱将死的也可以过来。这是他能做到的惠及别人的极限了。 因为大家都想给自己捞这千年不遇的好处,所以场面比较乱。阿星就有机会跟洪综继续交谈:“我打探到这个家伙的秘密筹划了!他是想先保住自己活命,然后用父亲的身份命令仲缣把君位还给他!” 洪综愕然:“这……” “仲缣肯定会答应的。你说呢?”阿星道。 洪综不得不同意。洪缣基本上就是这么愚孝。 阿星继续说服洪综,把他母亲没有完成的刺杀大业进行到底! 他煽动起洪综心中的仇恨。瞧,洪综是很爱生母右夫人的。洪逸最爱的却是狐君。为了活在人间,好找寻狐君的踪迹,洪逸才定下这样的连环计。几个儿子都不要了,只要他自己能起死回生、回到君位! 阿星希望洪综能把这么伪君子的君主刺杀掉。 如果简竹在,一定为阿星击节赞赏:干得好! 洪综心中的仇恨,确实已经被煽动起来了。 反正当不上君主了、反正生母与小弟弟都已经死了,也别让这男人得偿所愿!拖着他一起下地狱好了! 洪综心里,的确是这样呐喊。 忽然有两只大手,一边一个把他们提了起来。 胖和尚悟慧! 他本是跟着悟宁一起到这里来的。这儿的大佬们太多了,一时轮不到他出风头。阿星竟也没注意到他。他发现阿星跟洪综鬼鬼崇崇,就一手抓破! 阿星手与洪综一牵,深情凝望洪综一眼,就口吐白沫、回转手来抓自己的衣襟:“好难受!好难受!” 悟慧一呆:“你……” “佛爷爷救救我!”阿星往悟宁身上腻歪,“我中毒了!” 悟宁还当她是姑娘,看她这模样,赶紧甩手不迭。 阿星继续求救:“快让我也蹭蹭圣息吧!” 一边求救,她一边满地打滚,做出种种不堪样子,好似天魔舞,吸引了众多目光。 悟慧双目一望,见洪综已经消失!神不知鬼不觉,竟没人知道他怎么消失的! 阿星刚才悄悄递给洪综最后一张隐身符。 而后,阿星就得意的等着他利用这张符去杀洪综。 洪综使用了这张符,惊愕的发现全场所有人竟都再也看不到他。那些仓促、怀疑、寻找,都像流水般从他身边过去。而他成了一片荷叶、一阵风,滴水不沾。 这种感觉异常奇妙。洪综蓦然升起这样的念头:“我为什么要陷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混乱泥潭里苦苦挣扎下去?” 他往洪逸的方向只看了一眼,就背过身, 第二十三章 终章 - 极品女书商 - 鸡丁爱马甲 觉城的士兵们都很高兴。他们不必再陷于安城的内斗沼泽中,可以打点起行装,有的继续西进,有的东归。 西进的那些觉兵,是护送着安城的商人往画城去。新继位的安君洪缣不喜欢趁乱打地盘的想法,但他确信画城应该尽早稳定下来、安城的商人也应该在那边开拓商路。于是他选择的是和平经商的道路。选择合适的商团,由觉兵保护他们的安全。商团再从利润中提成给觉兵作酬劳。这种方式,比起真刀真枪去争抢,来得客气得多。 东归的那些觉兵,则是护送着云裳等人回去了。 云裳曾问过悟宁,要不要一起回觉城。悟宁蹙起修眉,意思是在怪责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反正我现在已经很能控制局势了,你回来,对大局没什么影响了。再说我可以将你和政务隔离,叫你眼不见心不烦。”云裳忙道,“此外,我……”声音低下去,“我感觉到时光匆匆、生命苦短,相聚何其珍贵,为了这个,某些险也可以冒一冒。” 悟宁双手合十:“有一天,某个地方,我们还会相遇。” 云裳眼忽然红了:“若我下油锅、被小鬼们拿锯子锯开什么的,你可会来救我?” “必定。”悟宁郑重承诺,“你若下油锅,我便用手去捞你。你若被锯刃所指,我便覆身在你身上。你不离地狱,我不成正果。” 云裳的泪花中,点点细碎的光芒:“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到处走走。看看。若是还有修罗场,我便入场,继续应劫历练。”悟宁答道。 胖大和尚悟慧,已经又收拾好简单的行囊。他苍茫高亢的歌声,响在安城凉润轻秀的空气里,很不合宜:“——你你你,偏你是我避不开的魔。” 李一鱼领兵往觉城去,云裳回觉城去的路上守卫工作,由前蓝兰岛守主持。 当时的蓝兰岛守,如今已被提拔为云裳身边的亲信之一,青云之路一片平坦。 护送君裳回觉城的士兵们,心情比较复杂。有那么一点儿,他们很遗憾不能去画城建功立业,另一方面呢,他们又很高兴自己能回乡。 海上住惯了的男儿,深入内陆,是很不习惯的。他们脚下不再是摇晃的船板,而是坚实的大地,无垠又无垠的,全是土地,水只在细细的江河沟渠里流淌,这让他们走路都很不得劲儿。饮食更别提了。连呼吸都不对味。还有上厕所! 海上的厕所多干净。大海清洁了一切,鱼虾吞掉了一切。实在住在岛上、要用陆上旱厕的,可以用一种钉头螺,撒在厕里,多热都不会再生蛆虫。可是青神岭以东、内陆的旱厕们啊…… 觉兵们掩面默然,认为早点离此回乡,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离境之前,却出了一件事。 有一伙刺客前来行刺云裳,而且推进到离云裳相当近的地方。 那伙刺客是海蛇帮的余孽。海蛇帮到后期已经完全由云裳执掌了。云裳摸清里面的底细之后,将冥顽不化的那部分诛杀、将还能用的人材们利用起来,并借着海蛇帮抹黑了公子轩的声名,使自己手中的权力更集中与纯粹。可是即使云裳,也不能把事儿做得那么干净。海蛇帮到底有一些海盗逃生,并且把云裳视为眼中钉。 他们倒不是聪明到发现了云裳在他们帮里卧底做了老大,而是以为云裳杀了他们老大、彻底搞垮了海蛇帮。 云裳对外是这样宣称的。这有利于云裳建立自己的光辉声名。对于逃生的海盗们来说,却非杀云裳报仇不可了。 他们这次推进到离云裳相当近的距离,才被拿下。 前蓝兰岛守出了一身冷汗!——拿下这些刺客们,是应该的。让他们推进到离云裳这么近,却不应该了!究其责任,还是负责那一方面防守的家伙出了岔子。 那个责任人,正好是前蓝兰岛守的亲信,嗜酒的那位。本来么,他虽然好酒,还有个分寸,从来不耽误正事。可是尝到阿星酿的新酒,他的自制力轰然倒地,喝了二两以上后,连判断力都出现了问题。这才造成刺客能长驱直入! 狐君所喜悦的后果,出现了。 一切美好、先进的事物,有的让人更方便、有的让人更有文化、有的让人更开心——这一切事物,都会让人往更深的罪孽里滑下去。酒之美味,必然也会给人造成更深的灾难。 一个失职的亲信,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亲信受到了惩罚。刺客们也都正法了。刺客是怎么来的,还要深究。 他们是海盗,怎么能出现在青神岭附近的内陆、并且掩藏行迹? 结论很快出来:内陆有原住民收留了他们、掩盖了他们的行迹。 这原住民,其实是归明远的小弟,归顺子。 归明远和归顺子,以前跟一些海上来客结成过朋友。那些海客们很豪爽,邀请他们一起吃饭,给他们讲了很多精彩的故事。归明远关于水手救小星星的故事,就是根据海客讲的故事,整理而来。 几年后,这些海客们又回来了,看起来穷困潦倒,苦求当年的老朋友收留。归明远动了恻隐之心,就收留了他们。归明远自己比较忙,就托归顺子照料这些人。 归顺子本来就是吃君粮的官丁,现在又升了个小职位。他可以搞定这些人在安城定居所需的证件、手续,不叫他们受麻烦。 这些人却利用归顺子的关照,潜到云裳回觉城必经的路上,暴起行刺。 云裳要求追究责任,一直到当地窝主。 安城官方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眼看归顺子就要俯首受诛、甚至牵连归明远。有个姑娘却替他们顶了罪。 英英出来,说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城方面岂看不穿她这点小伎俩?然而云裳只是要有一个人作为宿主受惩罚,好警示其他异心份子们!她成全了英英这点心意。 英英以为自己要死了。她的心情出奇平静。她这一生啊,完全是迷糊、失败的一生。从出生起,她的父母就辜负了她。自懂事以来,她就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好不容易,她爱上了一个人、把身心都托付,那个人搞大了她的肚子,就抛弃了她。天幸月姑给她找了个男人,怪她自己不好,连这样的男人都失去了。没什么人对不起她,只是她自己命不好。她这样的人,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呢?不如去救一个人活命,也许……就是她最后的作用了吧? 这样想着,她倒也不是特别害怕死亡。 不怕死的,最终没有死成。云裳名义上诛杀了窝主,实际上却把她带回了觉城,告诉她: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新人。跟着觉君裳罢!只要忠诚,必有你的好处。 觉城的队伍离去了。简竹仍然窝在阴郁的角落里。 那角落其实也不是太隐蔽,就是他自己商号的小房间。有心要找他的人,一定能找到。 这天,他有了两个客人。慕飞和宝刀。 简竹看了一眼,就道喜:“恭喜两位百年好合。” 最后的最后,是慕飞抱得这小团子归。 洪缣喜不喜欢宝刀?真的喜欢。宝刀对他重不重要?真的重要。可惜在他心里,有太多比宝刀更重要的人、事、东西、甚至仅仅是抽象的价值观。 用血液换得圣门开,他优先救自己的父亲,宝刀不怪他。可是,从此以后,宝刀也不可能与他双宿双栖了。 洪逸在圣门打开之前,就死了。他中的毒太重了,最终也没能撑到起死回生的一刻。 所谓圣息起死回生,那病人至少还得是一个“人”才行。当一具身体彻底死掉时,只是块死肉在那里,不复为人,圣息也没用了。 反正洪逸已经用不上了,洪缣这才选择了救回宝刀。 宝刀很感谢洪缣,可他们两个人之间仍然已经是不可能了。 慕飞结结巴巴提醒宝刀:“你、你曾经答应我,如果你能活……” “我可以试试看跟你交往。似乎也会很开心的样子。”宝刀回答。 慕飞顿时在地上连打了几个筋斗。 宝刀笑起来。可是现在她笑的时候,心底已经有某部份永远不会跟着融化和绽放了。那地方,像冬天冻死的肉,永远死掉了。 不管怎么说,她看起来跟慕飞还是一双璧人,金童yu女。他们一起去拜访简竹,告诉简竹:“战火又燃起来了。” 画城的城君已经在动乱中殒命。这怕是十二城秩序建立以来,第一位在大规模动乱中丧生的君主,连凶手是谁都不能确切归责。就有乱到这种程度。 画城已经事实上被割裂。华城的武夫抢到一些地盘。未城也悄悄攫取了一些矿点。安城借助觉城帮助,总算也占到一块和平采矿经商地段。除了这几块有限的地皮,画城其他地方都在打。 华城也打起来了。华君在忙着灭火。 南边的某些城邑,也发生了动乱。 照理说南边那些城邑离画城、华城比较远,这两城的战火不能直接烧到那边。可是有一种媒介,越过遥远的距离,在那里煽起了火。 那媒介,便是纸。 纸上记载的某些故事,说痛苦、说抗争、说反抗,勾引起南边某些受苦的、或是有野心的人们的心头烈焰。还有沈夔石开创的动作连环画,也大大激起了尚武好斗的风潮。 “这是你要的吗?”慕飞与宝刀问简竹。 “原来是的,现在……我不确定了。”简竹眼神涣散。 他要死了。 何四的舍命一击,毕竟给他造成了致命伤。 多么好笑!他卯足力气重回人间,好容易正剧开幕,他却要死了。而且死在最被看轻的一个人手里。 这大概也是天意吧! 洪综再也没有出现过。阿星装作思念不已。洪缣以为阿星真是深爱洪综的姑娘。他娶了阿星。 洪缣不能与宝刀结婚,他也不再想跟其他女子交欢了。娶阿星,他们两个只是假凤虚鸾。阿星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君殿、坐了主位,只不过是跟君主配套的夫人位。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就已经让他很开心。他向宝刀下跪认错、恳求。宝刀终于没有拆穿他。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宝刀再向洪缣告发。 觉城的新式大船,从安城东部出发到南边,又回来了,整个行程非常安全与顺利。于是新航路模式开启。 第二年,方慧难产而死。死之前,她改善了炼铁的高炉,炉里能制造出更高的高温,于是十二城不再用陶器。他们开始用瓷。 宝刀又造出了更好的纸。 有什么东西在十二城的土地上死去了,还有其他的新生命,美丽或丑陋,挣抢着探出头来,嚷嚷着往前。 宝刀想,她也许有点儿了解生命的意义了:生命啊,就是虚耗着、死去了。然而死亡给新生命留出了空间,废墟又给新生命提供了养料。作为完整群体的人类,就是这样往前。 在四野星垂的怀抱里,宝刀做了一个梦,她还很小,要出去玩,脚上拖的是双大人的鞋,很不合适,幸亏门口有很多鞋子,她挑来挑去也拿不定主意。外头似乎有谁在等她,很重要、也很着急,她终于挑到一双,很普通、很舒服,很合脚。她穿上去,立刻跑出门去了。 慕飞手臂护在她头边。她鼻息沉稳而鼾甜。 全卷完 2014/10/2806:52rs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