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桂花仙子 - 柴桑令 - 宝络 簇簇树木盈满双眸,郁猗苍茫,森渺间,缕缕烟霭缭绕如薄纱影附轻缠。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清晨,晶莹饱满的珠露在墨绿色光滑的枝条上轻摇着滚圆的身体,那是清风徐来的缘故,却也经不住晃曳,圆滚滚地落下去了。 泥土地上便袅袅飘起各类奇花异草的体香;远在宫门里,用力一嗅,最是那怒放的丛桂近浓远清的香气盈溢而来,逾越森严的宫墙,从料想不到的缝隙里向宫人的鼻孔那儿扑了过去。 那是十三年前临近中秋的一天。 时乃公元696年,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君临天下。 上阳宫门开,莫瑶玉步前入,所经之处,花香飘溢,宫廷四围无不馨香逼人。 “陛下一向都是命人传令于我,此番不知为何亲自招见。” 莫瑶边走边思量,“这一见,不知又派出什么令。” 莫瑶想着,总觉得有些不安。 仙居殿,武则天正提笔写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上官婉儿侍候一旁,心里揣测武皇帝为何写这两句。 正思量,武皇帝看着写的字问道:“婉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上官婉儿徐步下阶,一面向门口张望一回,就有执事的宫女向她传递了讯息。 婉儿殿前回复:“陛下,再过一刻就到巳时了。” “嗯。” 武皇帝哼了一声,并未抬头看她。 上官婉儿依旧上阶来,立于一旁。 武皇帝复又写下去:风萧萧兮……“看清楚了?!” 太平公主向禀事的侍女逼近一步,问道。 “是,宫里的线人看的真真切切,的确是莫瑶,此时正往仙居殿面圣呢。” 侍女恭敬地回复。 “好!” 太平公主咬牙道。 “莫瑶,你终于来了。我当你不再进宫呢!哼。去,叫他们准备好,等我的信号,行动。” 太平公主转身向正在一旁量体裁衣的玉面郎君走去。 “六郎,” 她走到那个美男子跟前,玉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笑盈盈地说:“你可真漂亮。陛下见了一定喜欢。” 玉面郎君张昌宗报以微笑。 “黄嬷嬷,你下去吧。” 太平公主吩咐道,“别度量了,宫里的衣物可比公主府的好得多。” 黄嬷嬷抬眼看了太平公主一眼,便收起量具,答应一声,退下了。 “公主,六郎什么时候可以觐见陛下?” 张昌宗笑嬉嬉地问。 “现在。” 太平公主轻笑道。 “现在?现在就要去面圣了吗?” 张昌宗有些紧张。 “怎么,你怕了?” 太平公主调侃道。 “不,草民并没有害怕。” 张昌宗期期艾艾地道。 太平公主莞尔一笑:“那就好。走吧,陛下可等着呢。” “陛下,莫瑶大人在殿外求见。” 侍女禀报道。 “宣。” 武则天将笔搁置在笔架上,又向上官婉儿:“婉儿,你可闻到什么香味了没有?” 上官婉儿轻嗅一回,笑道:“陛下,是桂花的香味。” 武则天很满意,笑着点头道:“不错,是朕的桂花仙子到了。” “桂花仙子?” 上官婉儿小声重复着。 与此同时,莫瑶携四名小宫女进入殿来,行大礼:“莫瑶拜见陛下,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武则天向前两步,笑道:“莫爱卿还未进殿,朕就先闻到了你的馨香呀。方才,朕还在向婉儿说,桂花仙子来了,她还不解呢。” “陛下谬赞,微臣不过是托天然之物的福,才得有此香气。” 莫瑶笑着说,一面又向身后呈现道:“陛下,微臣在家乡用桂花亲手做了四物:桂花酒,桂花茶,桂花油,桂花蜜,敬献陛下。” “好,有心了。爱卿真是心灵手巧啊。婉儿——” “是,陛下。” 上官婉儿走上去,向左右招了招手,便有两名侍女上前,领着那手捧四物的小宫女们退下殿去。 “婉儿,你先下去吧。” 武则天又命道。 “是。” 上官婉儿应声,又瞅了一眼莫瑶,便领一众仆从退出殿外。 游廊上,太平公主携张昌宗并几个贴身侍女疾步向仙居殿而来。 这一路上尽是桂花的香气,太平便更加坚定莫瑶确实已入了上阳宫。 然而,这桂花的香气直逼着她回忆那痛苦的前尘往事:“母后!您不能这么残忍,太平可是您最疼爱的小女儿呀!何况,您可爱的外孙还没有出世,您就要让他没了父亲了吗?” 太平挺着大肚子,哭得梨花带雨,一面央求着。 “太平,” 武则天爱抚着她的小脸,“不是母后狠心。谋反可是死罪呀。” “母后,薛绍并没有参与谋反,这,您是知道的呀。” 太平恳请道。 “可薛顗参与了,谋反是诛九族的罪呀,太平。” 武则天捧着太平的小脸道。 武则天坐在榻上,太平就在她的膝下坐着,一面伏在她母亲的腿上伤心的哭泣。 “母亲,儿臣求求您了。” 太平仍然不放弃争取薛绍的生命。 武则天实在有些心疼,叹了声气。 太平觉察她母亲有些意动,便又拉着她母亲诉说:“母亲,您是最疼爱太平的,不是吗?太平今生只爱薛绍一人,您要处死他,不如先处死了太平。太平如今是薛绍的妻,诛九族,也该算一个。” 武则天一怔,吼道:“太平!” 太平涕泗横流:“母亲,您可知道,您处死的人是太平的心肝啊。从此,太平的心死了,身躯跟行尸走肉有何区别?太平别无他求,只求您留他一条活口。” 武则天犹疑了,终究碍于母女亲情,思量一回,叹了一声,道:“也罢。薛顗谋逆,处死。薛绍,——死罪可逃,活罪难免。杖责一百,投入大理寺监牢,待……” “启禀太后,逆犯已被正法。莫瑶大人正在殿外请求复命。”  殿下侍女禀报。 “什么?!” 太平骇然转头,抱着大肚子,摇摇晃晃跑下阶,拉住行礼的侍女的胳膊。 “逆犯已被正法?!薛绍呢!?” 太平紧紧地盯着她,奏事的侍女被吓着了,小声道:“奴婢不知,公,公主可问莫瑶大人。” “莫瑶——” 武则天此时也走下阶来,一面沉吟,“莫瑶办事速来快、准、狠,从不拖沓。” 太平一听,脑子嗡的一声,敲得她头晕眼花,没挺住晕了过去。 “公主,公主,您是要带六郎直接入仙居殿吗?” 张昌宗一路跟随,见逼近深宫,心内始终还有一些紧张,不由自主,还是问了出来。 太平公主被张昌宗的问声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太平并没有回复张昌宗,只是朝前走,一面心中狠狠地默念:“莫瑶——” “莫瑶,这几年过得好吗?” 武则天和气地问。 “谢陛下关心,臣等安好。” 莫瑶恭敬回复。 她偷偷瞥一眼,武皇帝似若有所思。 武则天单手背身在殿中踱方步,一面道:“听闻你养了一批孩子。” 莫瑶略略一怔,赶忙请罪:“微臣擅作主张,将他们收归门下,还请陛下责罚。” “嗯。” 武则天微微颔首,沉吟。 武则天背对她,眼睛直直望着龙案。 莫瑶不敢作声,垂首静等上命。 半晌,武则天缓缓转过身来,一面道:“也好。甚合朕意。” “是。” 莫瑶终于松下一口气。 她也知道瞒不过武皇帝,但,她的确也没有奏禀过。 “他们有的是过世同事的孩子,有的是各地的孤儿。微臣觉得……” “唉?” 武则天一摆手,制止她再说下去。 “这些你不必对朕细说。朕相信你。门中的事务一切由你们做主,朕可管不了那许多。他们的父母尽心尽力替朕执行任务,为此,他们也付出了生命。好生,待那些孩子……” 莫瑶窥探武皇帝的神色略有感伤。 然,陡转至昂扬。 武则天道:“他们都是忠臣。他们不负朕,朕亦不会负他们。莫瑶,你做得很好。替他们的父母……,不,也替朕好好的照顾他们。” “是。” 莫瑶道。 她微微一笑:“这些孩子很乖,也很聪明,学什么也很快,一教就会。” “哈哈——,” 武则天龙颜大悦,“就知道你莫瑶会**。” “微臣,实不敢当,这全赖陛下福祉。” “唉,你呀你……” 武则天笑着指指她。 “陛下明鉴。” 莫瑶笑道:“这些孩子也甚是能耐,有一个才十三岁,却能执行‘徵令’了。” “哦?” 武则天惊讶,“谁?” “他叫任天阶,是任隽和钟灵的遗孤。” “任隽,钟灵……,哦,是他们的孩子啊……” 武则天想起来了,“任天阶,小小年纪就能执行徵令,嗯,不愧是任氏夫妇的孩子。有本事啊……” 武则天慨叹着,又像是自语似的。 她面色越来越凝重,反剪手转过身去,又陷入沉思中。 莫瑶察言观色,总觉得武皇帝欲言又止,似有顾虑。 她心上忐忑,当下敛容凝神,等候着。 片刻,一转身,武则天道:“莫瑶,殿前听令!” 武则天回身,将案几上的一只镶金桂花纹锦盒递于她。 莫瑶神色一凛,忙双膝跪地,低头,高举双手接下。 只见锦盒上用金漆写着“羽” 字。 莫瑶见之心上不由地一颤,心下骇道:“‘羽令’!何事吾皇要启用‘羽令’?” “莫瑶,这是你一门将来的命运,执行便是。” 武则天肃然道,“这差事,你若办好了,没有赏。若,办砸了,——灭九族。” 莫瑶打了一机灵,俯首行礼:“请陛下放心,莫瑶绝不辱圣命!” 武则天点头道:“好,但愿你能不负朕望。” 殿外侍女禀报道:“启禀陛下,太平公主谨见。” “啊,是太平呀。让她进来。” 武则天又对莫瑶道,“你过来时,还没去过上林苑吧?” 莫瑶道:“先来觐见陛下,怎敢别处去招摇,失了礼数。” “嗯,去吧,到上林苑走走。” 武则天吩咐道。 “谢陛下!微臣告退。” 在殿门口,与太平公主等人迎面相逢,莫瑶忙行礼避让。 太平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就往里间去了。 “儿臣拜见母亲。” “太平呀,怎么这个时候到朕这儿来了?” 武则天亲昵的问道“儿臣想您了呗。” 太平笑道。 武则天已在软榻上坐下了。 太平便凑过去,在她耳边悄悄地道:“母亲,还记得前几日儿臣跟您说的事吗?” “嗯?” 武则天侧目一笑。 “人,儿臣给您找来了。” 太平会心一笑,站起身来,招手向张昌宗,“来,拜见陛下。” 张昌宗即刻行大礼:“草民张昌宗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早注意到这个俊俏儿郎了,便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张昌宗顺从地抬起头来,柔和地看着武则天。 武则天略有惊色,兴冲冲坐了起来,喜悦之色溢于颜表,凝视道:“果然是个面如冠玉的美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张昌宗,人称六郎。” 张昌宗道。 “母亲,六郎不仅仪表堂堂,还内赋才华,吹得一手好笛子。母亲可要听听?” 太平公主笑道。 “好,好,那就来一曲,让朕听听。” 武则天点了一下太平的额头,“不知,可有太平说得那么悠扬动听,哈哈——。” “是。” 张昌宗应声,一面举起随身带着的一管碧玉长笛,吹奏起来。 “母亲,方才儿臣在门口遇见了一人,似曾相识,可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太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嗯,是啊,六七年没见了,莫瑶又回来了。” 武则天专心听曲子,并没有在意。 太平得以证实,并不再发一言。 走廊上,莫瑶边走边思忖:“皇帝秘密组建了‘柴桑门’,命我夫妇主管。自上任以来,这六七年间,并不曾出一支‘羽’令。皇帝发令,按照音律‘宫商角徵羽’来定级。最初级的是宫令,再者是商……,依次升级。每升一级,惊险加倍。宫令,搜集情报,只搜集无行动。商令,抓捕。角令,营救。徵令,暗杀。羽令——,再升一级,会是什么生不如死的行动呢?羽令——” 莫瑶忽然觉察气氛不对。 周围杀气尽漏。 “莫大人,莫大人,留步,请留步。” 莫瑶回过头去,原来是长年待在宫中的邢嬷嬷。 “邢嬷嬷,是您啦,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硬朗。” “哎呀,让莫大人见笑了,老奴这身子骨已是一年不如一年喽。” 邢嬷嬷道。 “当年多亏莫大人出手相救,才得保老奴这一条贱命苟延残喘。” “邢嬷嬷哪里的话,那件事错不在嬷嬷,怎能让嬷嬷白白地抵命呢。” 莫瑶道。 “当年,因老奴口舌不谨慎,随口说了一句要命的话,被宵小之徒当成叛徒抓了起来。若不是莫大人明察秋毫还老奴一个清白,恐怕早已入了阎王殿喽。” 一回想起,就有些后怕。 “邢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为人忠厚老实,私下也不曾与各位王公贵胄有所往来,若不是被人利用,怎会受那一劫。” 莫瑶道。 “嬷嬷在宫中这么些年了,应该很清楚宫中乃是非之地,怎么……” 莫瑶笑笑,“至今还不多长一个心眼呢?” 邢嬷嬷笑道:“莫大人都说了,老奴是个老实人。做事,从心出发,别的什么心眼之类的,老奴实在是做不来。” 邢嬷嬷说着,一面捧上一只锦盒,道:“莫大人,这是老奴得到的赏赐,是一颗绿松宝石。看着这颗宝石可镶嵌于珠花上,想着搁在老奴这里,定会辜负这宝石的光彩。况且,老奴收着它也没有大用处。见大人来到宫中,便赠于大人,聊表心意,也感谢大人当年的救命之恩。” “邢嬷嬷不必挂怀,本是职责所在。” 莫瑶推脱未接。 “莫大人,这是老奴的一点心意,还请您一定收下。” 莫瑶深知邢嬷嬷的为人,若不是出于真心实意,不会如此。 莫瑶推脱一二便收下了。 莫瑶打开精美的小锦盒,是一颗猫眼大,光泽强,微透明状的绿松石。 “果然是颗宝石。” 莫瑶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敢问嬷嬷,此宝石是从何处得来的?” 邢嬷嬷见问,便认真地回想起来。 她慢慢地道:“有一次,老奴奉命送螺子黛到公主府,公主一高兴便赏了这颗宝石。” “太平公主——,不好,嬷嬷快走。” 莫瑶疾言厉色道。 邢嬷嬷不知为何,但见状也就慌了,颤抖着反身就走。 然而,已经晚了。 一黑衣人从天而降,将邢嬷嬷割了喉。 莫瑶欲救却迟了一步。 她自己忽然觉得浑身乏力。 莫瑶瞅着邢嬷嬷赠予她的锦盒,有气无力地自语:“这盒子有问题,内置了无色无味的软筋散。” 顷刻,无数名黑衣杀手缘墙走壁一一现形。 与此同时数支袖箭并发,都向莫瑶射过去。 只见莫瑶左闪右躲,弯腰下身,平仰旋转,一个大跳,再旋转,小跳。 她用内力阻挡软筋散的毒性,到底还是有影响。 稍一迟缓,避之不急,左肩头着了一箭。 莫瑶忍痛,灵巧一闪,背抵在皇城的一根朱漆大柱子上,瞪着犀利的眸子,狠狠地扫视着。 来者不善。 是一群豢养的死士,是来要她莫瑶命的死士。 这时,莫瑶觉得心口闷堵,一阵刺痛后,一股腥味向上翻涌,猛地喷出去一口鲜血。 她看向左肩头,一把拔出袖箭,骇然道:“箭上有毒。” 一甩头,瞪着那些围攻她的黑衣杀手们,目光中杀机尽露。 她发狠地大开杀戒。 运功集聚全身内力,幻化出一把古琴。 莫氏独门武功绝学:桑间之音。 莫瑶摆开架势,运指弹奏。 左手吟、猱、绰、注,右手抹、挑、勾、剔,乐律空灵,音波振动,回荡于空中有如聚拢来的乌合之众见利益不均,一轰而散。 乐音传于耳,袭于眼,正欲发动攻击的黑衣杀手,纷纷停住行动。 因为他们的眼前忽然浮现一些画面;有的眼中出现一堆金山,自己兴奋地在那儿一把一把的撒金子;有的眼中迎面飘来窈窕可人的美女,曼妙的身姿游走在自己的身上;有的眼中是一间屋宇,屋下有妻,有孩子,还有他自己;有的眼中是高山流水,浮云当头,烟雾弥漫松涧;有的眼中是自己高高在上,底下一片俯首称臣……但,这些浮现的画面,忽都化为缕缕青烟,猛地砸向他们自己,并窜进体内,急速流动,所经之处,经脉以摧枯拉朽之势寸寸折断。 一个个皮囊完好,五脏六腑尽毁而亡。 黑衣杀手纷纷倒地,莫瑶也停住手,内力凝聚的古琴也随之消散。 望着遍地死尸,她嘴角掠起一抹阴鸷的轻笑。 然而,她控制不住,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同时,她瞳孔涣散,一抹黑,她倒了下去。 远处,杳杳传来似张昌宗的悠扬笛音。 柴桑羽令随着莫瑶的遇袭也就此消失。 但,柴桑门有一个绝对的规矩:发出去的令绝对会执行完毕;未执行的,但已发出的令,经久不灭。 当柴桑羽令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已经过了十三个年头了,天下从武周又回到李唐的手中。 当初,武则天为了查处违律违法的贪官污吏和不合她心意的人,私自设立了细作组织柴桑门。 组织成员众多,散布朝野各处,十分隐蔽。 因为柴桑门专为武则天服务,在她的淫威下,搞得人人自危,一度令皇室族人闻风丧胆。 世上流传被柴桑门盯上的话,你所犯的罪,哪怕设计的再天衣无缝,也绝对逃脱不出他们的法眼。 江湖人不知道柴桑门的出身,只当它是个很厉害的江湖组织。 只有少数皇室成员略知一二,但觉厉害,因而都不敢造次。 公元705年,神龙元年。 宫廷发生了政变,武则天被迫禅让帝位于太子李显。 武则天驾崩后,柴桑门也被迫当作武氏独有的财产留给了她的继承人唐中宗李显。 自此,柴桑门便被皇室族人所用。 因政治斗争需要,如果有足够的赏金,柴桑门也可以在被授权允许的情况下,执行买卖任务。 比如,张三因某事设计杀死了李四,李四的家人将张三告到了府衙。 府衙在搜集到的证据和审问中都不能制裁张三,使得张三逍遥法外。 这时,李四的家人便出赏金请江湖组织帮忙复仇。 一般,柴桑门在接到此案后,得先上报皇帝,得到皇帝的允许,才能实施调查,执行相应的柴桑令。 又比如,在遥远的波斯国。 ……本书来自 第2章 波斯任务 - 柴桑令 - 宝络 横贯多国蜿蜒着一条漫漫的丝路,崎岖遥遥,殊姿纷诡,然商旅络绎不绝。 品书网 wWw.Vodtw.com波斯国,简易的小旅店坚毅地驻立在沙幕中,默默款款,招揽行客。 古老的木桩上的麻绳牵着一只渴食的骆驼,沉醉地咀嚼着粗草和细灌木。 任天阶沉静地望着,待这只遗忘了疲倦的骆驼滋滋地溢下了唾液,他便用小毛刷和平底瓦碗收集盛之。 据说骆驼的唾液有剧毒,若涂抹在伤口处,可置死。 回到房间,任天阶仔细地将碗中的粗草残渣剔掉,提取了纯唾液,将之混在了一只扁圆的药膏里,然后合盖,收于怀中。 另一处客栈,任天阶顺脚踢开了一扇门,坐在床沿上的年轻的波斯女子一惊而起,怔怔地眼睛里闪现着恐惧和绝望。 她怜爱地看了看床板上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然而,她纤瘦的身体忽地扑向任天阶,跪在他的面前,抓住他的白色棉麻衫袍,仰头用波斯语乞求:“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的孩子吧!求求您了,放过我的孩子吧!他还那么小,才几个月大,求求您了。” 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凄楚的泪水。 任天阶纹丝不动,面色不改,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波斯女子凄然絮絮:“求您了,大人,放过我的孩子吧。我愿意跟您回去见他,只求您放了我的孩子。求您了――” 这时,门外映进一个人影,任天阶倏地掉转脸去,向来人一瞪。 来人吓了一跳,软弱地靠向门框,无措地略带怨怒的用波斯语颤声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夫人?――” 来人是个穿着黑衣,头戴黑巾的波斯妇人。 她惊慌的眼神飞快地一会儿投向跪着的可怜的女子,一会儿瞄向高大威猛又冷峻的任天阶。 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黑衣妇人差点被吓坏了,然而,她定了定神,哆嗦地向那跪着的女子道:“既然夫人没有想好,那,那我,我就走了。” 说着慌忙转过身去,要走。 “不!您别走!夫人,请您别走!” 年轻的波斯女子喊道。 她忙转向任天阶,继续求他:“大人,求您了,放过我可怜的孩子吧,我愿意跟您回去,我真心愿意,求您了。” “我只是来带走你的,没说还要带一个孩子。” 任天阶淡淡地用波斯语道。 “太谢谢您了!真心的谢谢您了!” 波斯女子破涕为笑,双手合十,感激地对他行了大礼。 “夫人,请您过来。” 年轻的波斯女子起身去抱她的孩子,一面招手,请黑衣妇人进门。 孩子的母亲流了一串眼泪,在熟睡的孩子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不舍的,却不得不狠下心来递给那位黑衣妇人。 妇人接过孩子,顺手递给她一包钱。 “不,不,不,您拿着,我不要您的钱。我不是来卖我的孩子的。” 孩子的母亲道,“请您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孩子。” “您说什么?!” 黑衣妇人诧异地看着她。 “求您了,一定照顾好他。” 年轻的母亲又流下泪来,把钱袋还给她,“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了,请您一定爱护他。” “真是的,您怎么――” 黑衣妇人有些不耐烦,似乎也有点生气,对于这笔交易,她觉得有些不干脆。 但她望了望冷眼旁观的任天阶,便也不敢争辩什么,抱着孩子,快速地挤出门去了。 近郊的一处沙漠上,任天阶与一伙波斯男人谈交易。 他把那个年轻的波斯女子推给了那伙人,接着,他便收到一箱作为报酬的珠宝和大唐钱币。 “解药呢?” 那伙人中的黑人头目问道。 “我只管抓这个女人,解药,我可不管。” 任天阶道。 任天阶一面清点钱财,一面顺手扔给那个黑人头目一只扁圆的小盒子,道:“拿去,十个金币。” “什么?” 黑人头目不明白。 任天阶道:“你们的主子被这个女人划伤了脸,这是我从大唐带来的药膏,是我们大唐有名的刀伤药――雪灵膏。随身带着的,以防万一。我就要回大唐去,那儿有的是。这个,正好卖于你们。保证你们主子的脸上没有半点疤痕。” 黑人头目半信半疑,瞅了瞅他,还是命人给了他十个金币。 任天阶粗粗地清点了他的报酬,合上箱盖,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合作愉快。” 年轻的波斯女子被带到主人面前,她已不再害怕,只是安安静静地跪在大厅上。 主人是唐朝汉人,名叫连翰海,年近四十,在波斯做生意,非常富有。 他的手掌伸得很宽,几乎遍及大半个波斯国,黑白两道通吃。 又心狠手辣,什么最赚钱,他便做什么生意。 在波斯当地,他还拥有一座富丽堂皇,雄伟壮观的庄园。 “你个臭**,竟然敢下毒!” 连翰海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一面用汉话骂她。 她抚摸着热辣辣的脸,一腔怨恨蹿上心头。 她猛地抬起头,望定他。 连翰海见她反抗,愈发生了气,眼一瞪,脸上的新伤疤便裂开了,鲜血丝丝外渗。 他一把抓起她,横眉怒道:“你敢反抗!?快把解药拿出来!” 波斯女子不说话,只是满眼憎恨地瞅着他。 “好,你不给,――” 连海翰扔下她,对旁边的侍从用波斯语说,“布恩,孩子呢?” 带她回来的黑人布恩为难地道:“没看见,大人。我想,应该是西玛把他藏起来了。” 这个叫西玛的年轻的波斯女子,一听到孩子,立刻柔顺了。 “大人,请您放过我的孩子吧。” “放过你的孩子?” 连翰海轻蔑地笑了笑,弯腰下去,伸手抬起西玛的下颏,“西玛,你太天真了。你是我的女人,却红杏出墙,还生下了野种。你以为,我傻到看不出来,孩子根本就不像我吗?你的野男人我已经找出来了,三天前已送他去见了阎王。那个野种,我也会找到他,还会送他与你的野男人团聚。至于你,我会留你在我的身边,好好的疼爱。” 连翰海一直用汉语跟她说话,她听不懂,只是一个劲地央求他放过她的孩子。 “解药呢?” 连翰海从她身上搜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卡住西玛的嘴巴,逼她吞了下去。 连翰海的脸抽搐了一下,鲜血便顺着裂缝滴了一条血路。 一个女仆上前来为他处理脸上的伤,布恩便掏出雪灵膏递给连翰海。 “大人,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唐药膏,可使您的脸恢复如初。” 连翰海看了看,揭开盖子,又嗅了嗅,心喜地道:“果然是大唐的雪灵膏。我正欲遣人去大唐西市购些回来,没想到,你已经得了一块。布恩,干的不错。” “谢大人夸奖。” 布恩有些得意。 “来,把它给我涂在伤口上。” 连翰海吩咐女仆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西玛没有任何反应,仍活生生地跪在地上。 连翰海便从小瓷瓶中倒了两粒,自己吞服了。 “布恩,去把那个野种给我抓回来。” 连翰海命道。 西玛不由的一怔:“大人!您不能――” “可是大人,要找孩子,还是请您给我们指点一个方向吧。” 布恩大胆地说。 “这还用我教你吗?你在哪儿抓的她,就在哪儿搜寻她的孩子。” “大人,我们,我们……” 布恩面有难色,支支吾吾。 连翰海瞪着双眸看向他,厉声道:“怎么,她不是你们找到的?!” “不,不,大人,是一个赏金猎人先找到她的。” “什么?” 连翰海震惊地看着他,令布恩极为不安。 连翰海感觉有些不适,连忙调转身子,抓起西玛,疾言厉色:“你给我吃了什么药,啊?!药丸是不是有毒?” “没有,大人,我从来都不懂得下毒。” 西玛镇定地道,“之前骗你说给你下了毒,不过是想逃离这里。这不过是普通的病症的药丸,怎么会有毒?况且,我也吃了。” 连海翰思量了一回,扔下她,一把抓过布恩,诘问:“告诉我,雪灵膏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布恩彻底吓坏了,他看到主人的脸色已经发黑。 他惊慌地支吾道:“也是从他,那个赏金猎人,买来的,那个,大唐人。” 连翰海大骇,不久便死了。 大唐富商连翰海在波斯暴毙,逮捕一干人等,波斯将军亲临现场查看。 金碧辉煌的大厅挤满了忙忙碌碌的波斯卫兵,现场陈设的珍贵物品,查验的查验,封存的封存。 将军阁下蹬着做工考究的皮靴,缓步穿梭于类似抄家的场景中,审度着这个案件。 “嗯――,正如所料。” 将军阁下默默地观望了许久,有所判断似地嘀咕道。 似乎连翰海的死是他预先就知道的样子,也或许,他一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连翰海会死似的。 更甚者说,是阎王爷托梦给他了,说连翰海必死无疑,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该死之人,逃得了唐朝法律的制裁,又在波斯安营扎寨,却怎么也逃不掉黑白无常的索命。 坏人总是下地狱的,就看是谁送他去了。 与将军阁下同样静观默察的还有一双隐藏在人群中的黑亮的眸子;扫视场内一圈,发现在一只高脚几上的青花瓷器旁有一只微不足到的扁圆的小盒子。 趁带着白手套的卫兵抱走青花瓷器之际,他赶忙施展轻功将雪灵膏轻巧地收于囊中。 波斯将军这才察觉,回转身来,看着他。 波斯卫兵也都即刻顿住了。 “在下长安捕快李默。惊扰到将军阁下,还请见谅。” 李默拱手用波斯语说道。 波斯将军一挥手,卫兵又都行动起来。 “哦,又是唐朝来的客人。” 波斯将军淡淡地说道。 “所为何事呀?” “在下奉命查案至此,恰逢此地出了一桩人命案,所以也来凑个热闹。” 李默道。 “唔。” 波斯将军支吾一声,不太给脸似的,一面向身边的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士官低语起来,似乎在交待什么。 “将军阁下,在下可否见见此案的嫌犯。” 李默直截了当地道。 波斯将军还在与他的士官低头叙语,听到李默的请求,便转过脸来,然而歪着脖子坚定地道:“恐怕不行。” 李默早已料到似的微微一笑。 接着,李默话锋一转,道:“将军阁下,此次前来,还请您帮忙找一个人。” “什么人?” 波斯将军直起腰身道。 “一个杀手。” 李默道。 波斯将军顿了一刹,然后道:“走,大唐来客,请到我们的办公厅去喝一杯下午茶吧。” 景龙三年,冬,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大马士革总督府接见了一位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小官员。 事务繁忙的军部大臣抽了个空,坐在书桌旁听来人义正严词的进行一个事件的描述。 “李大人,你说的这些不过都只是你自己的猜测。” 将军傲慢地道。 “我大老远的过来,不是来和你夸夸其谈的。我们追捕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对他非常了解,他可是个很可怕的人。他有千百种置人于死地的手段,且一招毙命。他,简直就是个恶魔。” 李默严肃地道。 “你追捕这个恶魔多久了?” 李默缓缓地道:“两年了。” “真主保佑,好在你们大唐富足,大臣们才如此得享福荫。” 大臣略带嘲讽地说,“既然追捕他这么久了,可知他姓谁名什,家住何处呀?” 李默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波斯将军的话戳到他的痛处了,他来波斯,差旅费是自付的,好在他家有这个资本。 然而,人还是没有追查到一二,这倒是很令人惭愧的。 “不知道?” 将军笑了笑,又道:“那么,李大人,你为何如此执着地去追捕一个连姓名都搞不清楚的一个人呢?我相信你们长安一定还有其它案件还需要李大人去追查,何不就在京师待着,没必要千里迢迢跑到我们波斯来。” 李默用汉话道:“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干你屁事,你管得太宽了。” “什么?” 波斯将军听不懂。 李默哼了一声,道:“我是说,追捕谁,不追捕谁,这是我的事,不劳烦将军阁下操心。” 波斯将军脸色一变,威严地道:“不过,李大人,我们波斯虽然与你们大唐交好,但并不代表你们大唐可以插足我们哈理发的统治,我们完全有能力做好波斯国士兵份内的事。我们坚信唐朝富商连翰海是由他的一个妾侍,那个波斯女人西玛毒害的。” “是吗?他们几乎同时都服了那个药丸,你别告诉我波斯女人在吞服了毒药后死不了,而连翰海吃了却死了,那毒药只对唐人富商起了作用?” “不无可能。” “将军阁下,这个人可是这一行的绝顶高手。他杀人无数,粗略的估算一下,死在他手中的亡魂,世界各地,大概有百余人。让我标注给你看。” 李默二指间擎着一枚金钱镖,“如果这是唐人富商连翰海――” 他随手向右方一扔,金钱镖飞射到墙上挂着的羊皮地图上的波斯国境内某一个点上。 接着,他握紧拳头,内劲悄悄运于掌,手猛然张开,但见一簇绿色的物体如箭,雨点般飞射出去,把一个羊皮地图扎成了马蜂窝。 “而这,仅仅只是我们掌握到的他所出没的地点。” 定睛一看,那扎在羊皮地图上的绿色物件,正是将军大人身后的一盆金钱树的叶子。 李默的绿叶如箭这一出,足足地把将军大人和他身边的两个士兵吓了一大跳。 李默把他所看过的历来的案子件件都算在那一个人的头上。 管他呢,吓唬吓唬他们也好。 本书来自 第3章 目标锁定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在茫茫的沙漠中骑着骆驼不疾不徐地往唐朝边境走去。 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目力所及除了头顶上辽阔的天际,便是漫天的黄沙,并无半点其它颜色可以调剂眼球,这使人厌倦。 走了许久,忽然迎面出现了一个穿着绚烂色彩衣服,蒙着面纱的姑娘,也是骑着骆驼。 任天阶疲乏的眼球稍稍起了点波澜,似乎要振作起来了。 可穿着五彩斑斓衣饰的美丽姑娘从他身边不声不响地过去了,只是略微瞥了他一眼,并未驻足。 不久,又从他身旁走过去一只骆驼队,想必那姑娘是这队人马中的一员,只是先行了而已。 任天阶当然没有留恋,继续向前走,虽然他的前面还是茫茫的沙漠,和辽阔的天际。 到了边境,他出示了通关文牒,进入长安。 长安,既古老又前卫,它壮丽,繁华,富有,包罗万象。 有诗吟咏:“桂殿嶔岑对玉楼,椒房窈窕连金屋。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复道斜通鳷鹊观,交衢直指凤凰台。……” 这样好的地方,怎可不孕育所有,包括杀戮。 有一家店号“静乐汤” 的浴室,有天然温泉之美誉,最解旅人之乏。 任天阶走进店,向柜台要了一个单间的包厢。 掌柜的查了查登记簿,笑道:“正好还剩一间,客官请稍等。” “卢掌柜,快给我一间单人包厢。” 李默三步并两步,几乎是冲进来的。 他把佩剑往柜台上一放,拎起衣襟嗅了嗅,一脸嫌弃地发起牢骚:“嗯,真难闻,臭死了,脏死了。” “哟,是李大人啊,好久不见,您这是去了哪里办差?” 卢掌柜见他风尘仆仆,礼貌性地笑问道。 “唉,别提了。” 李默扑在柜台上,笑道:“此刻我就想在你这里美美的舒服一下,您老快点吧?” 一面还用手指拨了一下卢掌柜一小撮花白的胡须。 卢掌柜笑道:“您来的不巧了,单间的都客满了,最后一间刚派给这位公子。” 说完,便向内一声喊:“贵客一位,‘梅心阁’招待。” “什么,没了?!” 李默愕然,“开什么国际玩笑?我都这样狼狈,你还落井下石?不给单间,小心我把你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一根根拔下来。” 卢掌柜忙护住胡须,赔笑道:“二人一间的包厢还有一间,要不,您将就着先上那儿?” 李默骂他:“您老糊涂了吧,我的癖好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呀?” “这——” 卢掌柜只是笑,默默地看着他,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李默不满地睃了他一眼,又转身看向身边冷然而立的任天阶,见他着装精致讲究也不显浮夸,立在那里,不言不笑,骨子里又透着几分高傲,是个不一般的角色。 李默清了清嗓子,试着与他商量:“这位兄台,在下李默,呃,从小就有这个洁癖,不大能在公众的地方宽衣解带,更何况是裸着身子。这位公子,可否将梅心阁相让?” 任天阶冷冷地瞅着他,半晌也不言一语,待那堂倌忙忙地走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撇下他,跟着堂倌去了。 李默很不自在,气性一上来,拿了佩剑横在任天阶的面前。 “我说这位公子,你好没礼貌。” 李默挡在他面前,昂首挺胸,气势也压上来了。 任天阶懒得搭理他,瞥了他一眼,绕开他,继续走他的路。 李默当然不肯,向他移了一步,挡住,一面道:“你还不知道我吧?我这个人呢,吃软不吃硬。识相的,向我赔礼道歉,再把梅心阁让于我,今日就算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任天阶当然知道他是谁,李默嘛,此地的捕快,两年来一直要抓他的人。 可怜,他本尊如今就在他的面前,他李默却又不识了。 半晌,任天阶冷冷地吐出二个字:“让开。” 李默瞪着他,一动不动。 任天阶的眼神里流露出杀气。 李默的眼里也瞪出一股寒流。 四目相对,一触即发。 卢掌柜一看这情况,似乎要动手,赶紧从柜台后面跑出来,赔笑着打圆场:“二位,二位,千万别动手啊。都是贵客,又初次见面,怎好为了区区一个包厢,伤了和气呢?” 话音刚落,他二人就已经打起来了。 卢掌柜离的那么近,都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啊呀,别真打呀!” 卢掌柜赶紧退避三舍,一面不快地喊道。 李默握着未出鞘的剑与徒手的任天阶搏击,一来二去,过了十几招,不相上下。 这时,堂倌奔过来,大声地喊道:“别打了,梅心阁已经有客人了!” 原来,卢掌柜料到这二位主子不好伺候,必定有一番争斗,于是,在他二人交涉之际,悄悄地命人先跳到梅心阁的池子里去,让他二人无什可争。 果然,他二人一听,便停下手来,盯着对方两眼,又都冷冷地别开脸去。 卢掌柜擦了一把汗,幸亏堂倌出来的及时,否则照他二人的手段,这房顶都要给掀了。 卢掌柜又走过来,赔笑道:“二位贵客,真不好意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梅心阁也有客人了。小店现在还剩一间‘桂子阁’,两人的包厢。我看,您二位如此投缘,不如就将就一下?” “和他一间?” 李默惊讶地叫道,“老头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卢掌柜笑道:“那么,大厅也行,那儿是公共的池子,大得很,可容纳十来个人,怎么样?” “掌柜的,桂子阁,请前面引路。” 任天阶不愿在此浪费时间,一面已经朝房内走去了。 “唉,好嘞,小秦子,快领这位贵客去桂子阁。” 李默耐不住了,他专程来的,就是为了去乏,不洗吧,还真有点不甘心。 他又抬手嗅了嗅衣服,还是算了,泡澡要紧,跟个陌生人制什么气。 一闪身,李默也进了桂子阁。 桂子阁里靠壁并肩紧挨着两个大池子,白色纱绢帷幔悬挂于两个池子周围,也算是围成了一点隐私。 他二人靠壁坐在冒着白气的热呼呼的泉水里,闭目养神。 泡了一会,李默觉得有些气顺了,便开始胡思乱想。 不知怎的,他竟会突然想到那个他一直追捕的杀手。 脑海里忽隐忽现,有个影像,但就是看不清,也塑不成形。 他一急,睁开了眼。 眼睛溜溜地一转,四围好寂静,他却静不下来了。 李默打开僵局:“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哪儿人啊?是长安本地人吗?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我看你,除了冷漠之外,也不是特别令人讨厌。如今,虽隔着这重纱幔,但还是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不能当没有人。不如,聊聊天吧。” 任天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缓缓地闭上,保持沉默。 等了一会,不见他说话,李默又变得活泼了,大概是这温暖的泉水的作用。 “你这人怎么不大愿意说话啊。不懂得交际,可是很难在社会上立足的哦。咱们萍水相逢,又同浴一室,不如交个朋友吧。” 任天阶很烦他,不得已,才开口道:“我没有朋友,也从不结交朋友。” “什么?!” 李默很意外,直起身子看向帐幔的那边,虽然也只是看个影子,但他很激动。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大惊小怪。” 任天阶冷淡地说。 “你这个人,长得又不赖,虽然比我略差了些,不过,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李默不敢置信的笑道。 “这不关你的事。” 任天阶冷冷地道。 李默想不通:“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忽然看到白色帐幔下两池相连的池沿上有一个红色宝玉,便趟水过去,一面道:“咦,你的带钩上的宝石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 他伸手去拿,岂料,任天阶先他一步将宝石收了去。 “好快的身手。” 李默赞叹道。 “喂,什么好东西,见识一下也不行吗?” 李默听到水声,接着是悉窣的一些声响,跟着就安静了。 任天阶已经穿好衣服,离开桂子阁了。 李默叹息:“走了?这下可安静了。” 一仰身子,滑进水里去了。 长安城一家集住宿伙食为一体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客栈百味楼,任天阶在大堂的二楼一张桌子旁自在的小酌。 斜对面有几位商家女眷围在一起吃喝聊天。 “妙晴,你可是很难约出来的哦,每趟子去送帖子让你出来会面,你都不肯出来。” “谁不晓得她尹家家风严谨呢?这一次若不是白梓来了,她家里人恐怕还是不放她出来的。” 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把目光投向了任天阶,一面心中嘀咕:“唉,怎么还是这副绝情的面孔。这般不近人情,还有谁敢靠近啦。” 她向身边的女孩子们扫视了一圈,灵光一闪,微微一笑,轻声道:“喂,你们看那边。” “什么呀?” 女孩子们纷纷把脸调向任天阶坐着的那个方位。 “白梓,你叫我们看什么呀?” 一个道。 白梓笑问:“那边的那个男人怎么样?” “嗯——,英气倒是有那么一点的,只是……” 另一个道。 “哪里是一点呀,简直英气逼人嘛。” 一个欢喜的有些发狂,“身材魁梧奇伟,面如冠玉,一看就知道是个风流才子。我喜欢。” “我说代大小姐,麻烦你不要老发情好不好?” 一个细着嗓子佯嗔道。 “妙晴,只是什么?” 白梓问道。 “只是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 尹妙晴摇摇头道,“我看很难接近。” “颖琦,你怎么看。” 白梓寻问另一位的意见。 “我看咱们的小娇要失望了。” 贺颖琦瞅着代小娇笑了起来。 “不会吧。” 代小娇有些遗憾似地看着远处的任天阶。 他那天穿着一身红色窃曲纹衣缘黑色直裾深衣,端坐一方,自斟自饮,神情淡然却又带着些深沉和冷漠,举止上似有教养的豪门贵胄子弟,庄雅有风度。 这般模样,总觉得带着些诱惑。 “也许是装出来的正经呢。” 白梓道。 “我看不像是装的。他的着装打扮,一丝不苟,又独自一桌,分明就是叫人不要靠近。” 尹妙晴道。 “那有什么。”  贺颖琦道。 “试试便知真假。” “怎么试?” 白梓来劲了,笑问。 “小娇,你喜欢的,你来。” 贺颖琦道。 “怎么来,我不会呀。” 代小娇为难地道。 “我看竟不要去碰这个钉子好。” 尹妙晴道。 “算了,我去。” 贺颖琦自告奋勇,说毕便站起身来,向女伴们挑了挑眉。 她贪图任天阶的美色“好久” 了,几乎是一见钟情式的,虽不挂在嘴上说,心里比代小娇还要疯狂。 贺颖琦袅袅婷婷地走过去了。 白梓、尹妙晴、代小娇三人便一齐看着她。 贺颖琦在众望之下终于莲步走到任天阶的近旁,停了下来。 她忽然腻着嗓子“哎哟” 了一声,接着便身子一歪,轻巧巧地跌向了任天阶的怀中。 然而,任天阶竟然早一步站了起来,就像是早就预备这一刻起身似的从容地站了起来。 贺颖琦扑了个空,倩影扑在坐垫上,懊恼着,却赶忙拨转面孔,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相,向任天阶道:“真是抱歉,小女子身体有些不适,真是失礼了。小女子贺颖琦见过公子。” 贺颖琦伸出纤纤玉手,寻求他的帮助。 任天阶看了她一会,很有礼貌地道:“失陪了。” 便优雅地转身走了。 贺颖琦惊诧地顿在原地。 不远处的姐妹一看便都掩嘴笑了起来,坐等贺颖琦失败而归。 白梓、尹妙晴、贺颖琦,代小娇吃毕饭便在百味楼的门口作别而去。 白梓别了姐妹们独自一人又返回到百味楼,一径又上到二楼,正四处张望,任天阶出其不意,一把搂住她的腰,并推着她一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 “哎呀,吓死我了。” 白梓既惊讶又兴奋,“天阶哥哥,我找你老半天了。” “唔。” 任天阶道:“早就看见我,也不见你来打招呼。” 白梓噗哧一笑:“方才,你已经发现我啦?” 任天阶看着她笑笑,对她的促狭作了一个无聊的回应。 “你好久没回家了,连过年也不见你的踪影。” 白梓嘟囔道,“你一直都在京城吗?一直都住在这百味楼里吗?” 任天阶道:“也不是,我刚到长安。还有一点事要处理,过两天就回去。伯父可好?” 白梓道:“好着呢!只是他老人家太闷了,总在寻衅滋事,这不,来到了长安,估计又要闹出点事情来才肯罢休。” 任天阶道:“伯父老当益壮。” 任天阶虽然与白梓拉家常,却一直注意观察周边情况。 白梓察觉到他的神情,便问他:“怎么了,天阶哥哥?” 任天阶沉下脸来,道:“有人跟踪。” 白梓道:“什么人,这么讨厌。天阶哥哥,不要住客栈了,跟我回家去吧。” 说话间,任天阶已将白梓带离百味楼,走到了大街上。 “白梓,你先回家,不要一个人在长安街溜达,危险。” 任天阶驻足告诫道。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白梓央求。 “有人跟踪我,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任天阶道。 “什么人嘛?” 白梓道。 “一个一直想抓我入狱的人。” 任天阶含笑道。 白梓有些不乐:“谁敢为难你,就是与我们白家过不去。” 任天阶把白梓的身子拨转了个向,让她面对着百味楼的大门,道:“他一会就出来。” “哦。” 白梓便气昂昂地认真地盯着百味楼的大门。 再一回头,任天阶不见了。 “天阶哥哥,天阶——,又玩这一套。” 白梓气呼呼地道,无可奈何似的,还是回家去了。 不多久,李默便从百味楼的大门里走出来了。 李默来百味楼只是就餐的,酒足饭饱后走人。 任天阶不想碰到他,又不想让白梓纠缠,便使了个小计,避开一众,又回到客栈。 任天阶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正在理衣襟,遥遥地飞来一只信鸽落在了窗棂上。 任天阶走过去,取下绢帛信笺,放飞了鸽子,展卷阅览,是无字的。 他不紧不慢,手掌朝绢帛上匀速一抹,出现字样:徵,宰相。 此人有不臣之心,组织命杀之。 他侧目向房间的桌子看过去,一面手指轻轻一拈,绢帛信笺便着了火,顷刻化为灰烬。 桌子上有一幅水墨画像,是他的下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宗楚客。 本书来自 第4章 相府摆宴 - 柴桑令 - 宝络 初春的上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乌蓝的天空中稀稀拉拉缀着几颗星星。 品书网 www.vodtW.com平常百姓家才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对月吟诗,他们在思考民生问题的同时于黑夜里酣眠了。 独有相府的上上下下把眼珠子瞪得跟汤圆似的,又圆又大,而且格外的有精神。 因为相府又请客了。 碧琳台,露天的宴席,四围点起灯火,最为敞亮。 连夜游的畜生嗅到酒馔的气味都竞相赶过去分一杯羹。 宗楚客大摆筵席,宴请同僚。 他察觉有人会对自己不利,怕得不行,整日惶恐不安,勒令府内家将加强防范不算,还上报朝廷请求人生保护。 韦后庇护他,准了,派了长安府兵保他人生安全。 李默受命保护宗楚客。 人员安排妥当,他与两个手下赵华和陈智便站在幽暗处,遥望着碧琳台稍作喘息。 “知道自己不安全还大摆筵席,真是奢侈无度。” 赵华略带不满的感叹道。 “莺歌燕舞,寻欢作乐,世人爱之。他宗相又怎肯放下。” 李默道。 “谁要杀他呢?” 陈智道,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发问。 “听说前两天狱中出逃了一名犯人,说是与宗相有仇。嗬,谁晓得?” 赵华冷笑道。 “还没抓到吗?” 陈智转过脸来看向幽暗里的赵华的身影。 “应该没有吧。” 赵华叹了一声,双手环抱胸前,冷冷地道:“不然,我们来干嘛呀。” “默大,你觉得那个逃犯会来寻仇吗?” 陈智问。 这时赵华和陈智双双把眼睛看向隐隐绰绰的李默。 “逃犯张德坤,衢州信安县人,刑犯杀人,三司会审,御批勾决,秋后处斩。杀的是咱们宗相大人的表兄,据说是因其表兄调戏了张德坤的娘子,张德坤一怒之下杀了人,而后逃之夭夭。宗相下了死命,一定要将张德坤缉拿归案。地方官员惧相,便编了个名目,对张德坤的家人实施了酷刑。唉,亲眷多半承受不住,枉死刑房。抓到他时,已然是家破人亡了。” 李默惋惜道。 “张德坤乃一介商贾,不会半点武艺,哪儿能杀得了宗相?” 陈智怀疑。 李默道:“张德坤经商有道,家资不少。虽被捕入狱,但商贾岂有不藏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此番越狱,他不杀人,很有可能买凶杀人。有钱能使鬼推磨,会有杀手接下这个活。” 李默希望碰到的这个杀手就是他一直找得人。 此人杀人于无形,他可得警醒着点。 “找杀手?” 陈智狐疑道。 “嗯。” 李默点头,沉声应道。 一面又生疑惑,心内思忖:“一介商贾,手无寸铁,又如何逃出铜墙铁壁似的大理寺监牢?” 李默想不明白,但宴席已开始,他得到宗楚客的身边去,万一宗相真的是个短命鬼,也不能是从他的手上做成的。 碧琳台的外围,一个老妈子焦急地走来走去。 她不停地向东面的回廊上张望,一面又用愁苦的眼神看向碧琳台。 她实在是忍不住,恨恨地小声地咬着牙咒骂起来:“死丫头,死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早死了,这会子来折腾你老娘。” 东面的回廊上,倩影忽现,倒叫那个老妈子一阵欢喜。 背着亮,小姑娘走在回廊上,看不清脸面,但她倒觉得背后有一阵风刮过,像是有人从她背后一窜而过。 她略停了停,拿眼角向身后扫了扫,确定没有人时,便又向那个老妈子走过去。 “您是林妈妈吧?” 一听声音,细声软语,不像是她企盼的人,再定睛一看,果真不是她等的人,老妈子即刻变了色,瞪视着。 小姑娘也不管她脸色,继续道:“方才林月肚子疼,上茅房去了,可巧碰上我,非央我把这个送到这里来给你。” 她拿出一个带着红绳的小腰牌。 林老妈子狐疑地接过来,一看便知是碧琳台专用的通行腰牌,拿眼瞅了瞅小姑娘,至多不过二十岁,面生得很,一面嘀咕道:“肚子疼?” “是的,她说一时半会好不了。” “怎么早不疼晚不疼,偏在这个时候疼。” 林老妈子越说越来气,咬牙咒骂:“死丫头,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会子,叫老娘上哪儿找人顶替。” 东面的回廊上悉悉窣窣似有人往这里来。 这一刻,林老妈子倒是眼尖,一眼就认出是章家的那两个堂姊妹。 林老妈子的脸又变了变,狞视着。 “你快点啦,这次的晚宴颜郡公的公子也在,听说颜公子相貌堂堂,文韬武略,家世更不在话下,是个难得的人才。林月她娘早就虎视眈眈,把他视为目的物,急不可耐地要把她家的胖林月往他跟前送。好在,你姐姐我有手段,她林月不是嫌肚子大,要减掉吗,那就让她一次泻个够。” 章永花絮絮叨叨地说着,一面拉着身后的章丽仙疾步向前。 林老妈子心中恨道:“就知道是你们两个贱蹄子背后耍阴的。” “牌子已送到,那我走啦。” 小姑娘道,一面转身就走。 “等等。” 林老妈子喊住,道:“你回来,老娘我就给你个美差。” 她将腰牌强揌到小姑娘手中,将她往碧琳台方向一搡,道:“去,左首四座颜公子觞肴专供。” 小姑娘愣了一息。 林老妈子不耐烦地催道:“还不快去。” 小姑娘经她一催,忙忙地转身跑起来。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屋子里的?” 小姑娘回身笑道:“我叫桑千语,伙房伺候。” “怪不得面生。” 林老妈子嘀咕道,又冲她喊道:“去吧。” 林老妈子刚一回头,就见章家姊妹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章永花满脸堆笑道:“林妈妈,您好呀。” 林老妈子阴声一笑道:“好得很呢。” 章永花飞快地向章丽仙丢了一个眼色。 章丽仙便也上前来,笑吟吟地向林老妈子道:“林妈妈,求您允了我这个差事吧。小丫头我没怎么见过世面,也想进去看一看这排场。求您了。” “哎哟,我这里的这点小差事早已分配完了。不过,也奇怪了,你不去求你大伯母管的那些个事,反倒来求我。” 林老妈子拿腔作势道。 “林妈妈,看您说的。我娘管的那些个事哪能和您的比。我听说月妹妹身体不适,想着您老一定缺人手,便赶紧拽着丽仙过来,听您使唤。平日我们姐妹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啊?” 章永花巧言令色,一面塞给林老妈子一只荷包。 林老妈子略掂了掂,讪讪地笑道:“不是我不讲情面。我和你娘各管一事,平日少不得要互相帮衬。” 她把那荷包又送回章永花手中,“只是,不巧了,这一差事已让她人先夺走了。” 章家姊妹一听,急了:“是谁?” “好像叫桑千语,厨房的。” 桑千语换上当晚的侍女服,端着托盘,跟随女婢们,鱼贯进入碧琳台的正厅。 她对口服侍的是颜郡公的儿子颜榉。 她把酒壶放下时,抬眼瞄了颜榉一眼,心中叹赏:“果然仪表不凡。” 那颜榉觉察有人瞧他,便也刻意抬眼看着她。 桑千语赶忙卸下器具,匆匆地从软腰款摆的舞女们身后退下去了。 颜榉看着桑千语退去的方向,正巧是李默的座席,两人相视一笑,遥相举盏对饮一杯。 “默大,我怎么觉得颜大公子对方才那个姑娘有意思呢?” 身后的陈智凑过身来道。 “去,你小子察言观色的本事都用在这等事情上了,没见你在正经事上观出一二来。” 赵华打趣道。 “都看到哪儿去了。” 李默颇为严肃地道:“都给我瞧仔细了。刺客的手段比你我想像的要高得多,一不留神,就让他得手了。到时,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着向高坐着笑眯眯看歌舞的宗楚客看了看。 赵华,陈智经他一吓,都安稳了。 “颜榉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 颜榉可是他李默拜托一定要来出席此次宴会的人,是他请来的帮手。 李默道:“刺客狡猾,他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物来接近目标,神不知鬼不觉下要了人的性命,杀人于无形。敌在暗,我为明,纵有千军万马,恐怕也难逃他的毒手。你等不准饮一点酒,擦亮了眼睛给我注意每个人的动作。” “知道了,默大。” 赵华,陈智即刻严谨起来。 桑千语又来上菜了。 李默见颜榉对她格外注意,不免对她也另眼相看了。 李默忙看向宗楚客,宗相正与人对饮。 对盏之人乃新升任的侍中萧至忠。 “宗相果然好酒量,下官佩服至极,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啊。” 萧至忠奉承道。 宗楚客快活地笑起来:“萧侍中你啊就是太谦虚了。” “呵呵,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宗相比呀。宗相老当益壮,嗯?” 萧侍中似有深意地暗示道。 宗楚客当然晓得他的意思,那萧至忠敬奉的礼单上末一列分明写着美人一名。 他一想到此,心中立刻涌起愉悦的向往,不免就酣笑起来。 宗相快活一笑,在坐的宾客不问情由,哪管鼓乐的吵闹,距离的长短,不曾听到一字,也一齐跟着发起了畅快地欢笑。 李默看着宗楚客那一张作威作福的嘴脸,走神了:“此人极爱权谋,凭趋权附势之本领,依附韦皇后,挟势弄权。又贪恋淫靡生活,此等肆无忌惮的姿态,政治野心可见一斑。” 李默一走神,桑千语竟然已退到他这里来了。 他眼角的余光正掠到一只突然伸出来的女人的小脚上,接着,桑千语便身子一歪,手中的托盘也随之倾覆,换下来的碗碟稀稀落落砸了一地。 她人倒没有摔个大马趴,因为眼疾手快的李默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你没事吧?” 李默随口问道。 桑千语没看李默,身子一稳住,一甩头看向害她之人。 那章永花被她伶俐地一盯,心中倒生了几分惶恐。 “好犀利的眼神。” 李默看着桑千语,心中不觉讶然。 他也看向章永花,面无表情,眼神里闪烁着似有似无的威严,令章永花错愕地垂下头去,即刻又惶恐地向身后,以至于退下去了。 “我没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桑千语回过脸来表示谢意。 与此同时,她与李默都察觉到异样:太安静了吧。 桑千语慢慢地转过脸去,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她,她大吃一惊。 原来,在她跌倒的同时,主人宗楚客刚好停止了言笑,在座的宾客随后也跟着偃旗息鼓,而鼓乐刚奏完了一段,正在预备新起之际,四座同时闭上了嘴,因而便被她吸引过去了。 桑千语赶忙蹲下身子拾碎片。 这一地的碎片可把林老妈子的心给敲碎了。 “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贱蹄子,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她一路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地疾步走来了。 林老妈子虽然骂得很小声,但心中憋着气,总要往外撒,不免收不住声。 李默闻声,便转过脸去看。 一对上李默那面无表情的脸,林老妈子只消一瞥,眼睛不由自主地避了开去,再一回首,连宗相也看向她这里,林老妈子更是惶恐至极,腿一发软,跪下去了,慌里慌张地扑在地上,帮着桑千语去捡碎片,一面嘴角打颤,抖抖擞擞嗫嚅:“这下完了,完了,完了……” 像蚊子嗡吟,用力听确也听不见声音了。 桑千语收拾好,向李默点点头,扶起林老妈子,吃力地拽着她退下去了。 音乐响起,婉转悠扬,宾客继续听曲,各自享用美酒佳肴。 惟有相府老管家聂志文的脸拉得够长,连那积年累月的皱文也能扯得紧崩崩的一马平川。 宗楚客一摆手,把那老管家聂志文招了去。 聂志文硬着头皮把脸凑了过去。 “聂管家,那丫头是谁?” 聂志文身子微微后退,扬脸看向宗楚客认真的表情,答道:“名单上写着是林月,林吴氏管事家的女儿。” 一说出口,他又疑惑起来,“可是林月我见过,圆圆的脸,胖礅礅的身子,虽然听说最近克制了些,鼓起的小肚子不见了,但也并不是方才的那一位。” “什么?” 宗楚客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聂志文深表惶恐。 “聂管家,我以前好像在府里什么地方见过这么个丫头,心上欢喜,可事后怎么也找不见。今夜一见,心上还是很欢喜。” 聂志文一听眉开眼笑了。 “你这个老东西。” 宗楚客佯嗔道,一面又咬耳朵:“去,查查是谁家的。安排她沐浴更衣,你再把她送到我的书房来。” “是,老爷。” 聂管家俯首笑应着。 “唉,是悄悄地,别让大夫人知道。” 宗楚客交待道,“你再告诉她,她若伺候的好,他日可纳她为妾。” “是,老爷。包您满意。” 聂管家应声而去。 本书来自 第5章 宗相纳妾 - 柴桑令 - 宝络 聂志文找到心绪还未平复的林老妈子,讯问了始末,又找管人事的薛二丙那儿要了档案,便亲自前往桑千语的住处。 品书网 www.vodtW.com桑千语在碧琳台侍候,被章永花那丫头暗算,当众出丑,正恨得牙痒痒:“天杀的章永花,胆敢陷害我,作死的小丫头,你可别犯在我手里。” “桑千语姑娘在吗?” 聂管家在门外这一喊,桑千语打了一激灵,心内暗叫:“不好,麻烦来了。” 也不忘骂一声:“该死的章永花。” 一面开门迎过去。 “唉呀,是聂大总管呀,您,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桑千语故作惊诧地道,一面让他进门。 聂志文赔笑道:“姑娘有喜啊。” 桑千语一听,脑子先是一懵,强定了定心神,便暗骂:“这老匹夫又要耍什么把戏。” 她转了个身,游走到烛台前,顺手拾起小铜铲拨那烛芯子,一面问道:“喜从何来?管家有话,吩咐就是,不必转弯抹角的。” “千语姑娘真是快人快语。” 聂志文道:“好吧,既然姑娘是个爽快之人,那我就不必费那些个没用的唇舌。实话告诉你吧,老爷看上你了。” 桑千语放下小铜铲子,又走到桌子前**茶盘里的茶具。 聂志文等了半晌,见她无话,便又笑道:“姑娘是何意思呀?” “哪个老爷?” 桑千语故意问道。 聂志文哈哈大笑起来:“姑娘怎么装起湖涂来,还有哪个老爷,当然是咱宗相大人那。” “唔。” 桑千语冷哼一声。 “姑娘,准备准备,走吧。” 聂志文道。 “我若不愿意呢?” 桑千语坐在桌前,揉捏着茶盅。 “嗬!” 聂志文从鼻孔中喷出一个字:“嗬!” 又正色厉声地:“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当朝宰相,你敢拒绝。” 桑千语垂头不语,表情非常严峻。 聂志文以为把她吓着了,便换了一副声气,劝道:“我劝姑娘别不识好歹,断了自己的生路。” 桑千语不说话,依然怔怔地望着桌上的茶具。 聂志文催促道:“走吧,千语姑娘。磨磨蹭蹭也没有用。” 桑千语只得放下茶盅,站起身来,随他出门去了。 初春的夜路忽然刮来了一阵寒风,有些凛冽。 聂志文老了,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这一阵寒风经过,倒使他打了一哆嗦。 桑千语微微一笑,道:“怎么,聂管家冷吗?” “呵呵,是啊,人老了,倒是越来越怕冷了。” 聂志闻与两个执灯的小厮前面引路,一面回头应道。 “是啊,人老了,就盼着将来有一天能够寿中正寝。” 桑千语道,“但这世道昏暗,下一刻就不知道能否得偿所愿。所以啊,人老了,就该明白多做些善事,因果报应总是有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世事难料。” 聂志文一怔,竟不料这小姑娘如此牙尖嘴利,又不通世故。 别的女子遇到此事,巴结他犹恐不及,她倒好,还敢咒他不得好死。 但她是相爷看中的人,他暂时还不能把她怎么地。 他只得打哈哈道:“千语姑娘说的极是。这不,姑娘的福不是到了吗?你若伺候的好,相爷说了,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姑娘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可不要忘了老管家我呀。我平日待姑娘不薄,还望……” “聂管家想是真的老糊涂了吧,您老认识我吗?” 桑千语果断剪断聂志文素日念叨的话语,“我一个终日在厨房烧火打杂的丫头,您老确定有过照拂?” “啊,啊,这――,呵呵。” 聂志文被呛得无言以对,只得笑笑。 一面心中盘算:“这小丫头这般精刮,若她得势,定不会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哼!” “管家,这是往何处去呀。” 桑千语忽然问道。 “哦,先带你去瑰景阁沐浴更衣,再送你到老爷的书房。” “瑰景阁嘛,我认识,我自己去就行了。您先忙去吧,一个时辰后来接我便是。” 聂志文先一愣,接着便倒过神来,不愿与此等不识趣的女子服务,便不再坚持,命后面那两个执灯的小厮送她去瑰景阁。 聂志文一走,这夜便彻底地安静了。 包裹在这清冷的月光和冰冷的夜里,仿佛衣衫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凌洌的触碰不得。 还有这曲径幽深迈不开大步的如荆棘铺设的路,硬生生地要拉你向火坑似的瑰景阁去。 桑千语陷入沉思:叹气有什么用,叫天叫地,能否回应。 盼望宗楚客那个老匹夫即刻死去? 谁人去刺杀他。 走投无路了,好像。 结果了自己保全清白吗? 不,凭什么要牺牲自己。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走这一步。 看来,宗相府再也不是容身之地了。 临到瑰景阁时,在月亮门下碰到瑰景阁的侍女小弦,桑千语便叫住了她,道:“小弦,帮我送个信给章永花。” 小弦甚为诧异地看着她。 桑千语忙拨下耳垂上一副镶金翡翠耳环塞在她手中,笑道:“这是劳您大驾的路费。” “那我见着了她说什么呢?” 小弦笑道。 “就说:桑千语非常感谢她,若不是今晚她那一脚,恐怕就没有这瑰景阁沐浴这档子事。” 小弦仔细听着,一面皱起了双眉。 桑千语便道:“你就这样说,她自会明白。而且,她还会感谢你。” 小弦虽半信半疑,但还是去通风报信了。 章永花一听便明白了一半。 这还了得,她桑千语一旦得势,还有她什么好果子吃。 章永花一气愤便跑去报告府里最得宠的章姨娘。 章姨娘一听妒火中烧,带着一群侍女小厮气势汹汹赶往瑰景阁,要去大闹。 不知怎的在路上又撞见了大夫人林氏和几个姨娘,章姨娘气不过便把老爷今夜要纳妾的事告诉了大夫人。 几个姨娘一听,脚底生风,十万火急赶往瑰景阁。 等林夫人,章姨娘,宁姨娘,荣姨娘等一众赶到瑰景阁时,桑千语的鲜花汤浴都已经泡好了,才穿上粉色的衫衣,犹如出水芙蓉美艳妖娆又水灵多娇。 桑千语明白如果是章姨娘来,她有法子让章姨娘缠着宗相,可是大夫人来,就不一定了。 如果她表现的楚楚可怜,一味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大夫人没准就顺水推舟让她成为妾侍,既讨好了老爷,又给了骄横专宠的章姨娘脸色看。 桑千语一笃定,纤纤玉手将衣襟轻轻往胸前一拈,细腰浅扭,光着水嫩凝脂的小脚,踏下阶来,轻轻一笑,道:“哟,夫人姨娘们都一起来啦。想不到素日不合的姨娘,这会子倒是沆瀣一气,结伴来看我来了,真真是我的福气啊。” 桑千语蛰居相府厨房如许年,他们不知道她的底细,但相府的情况她却是了如指掌。 “贱货!” 章姨娘面目狰狞,骂道。 “哪儿来的小不要脸的!” “小不要脸的骂谁呢?” 桑千语不慌不忙,不气不急地道。 “小不要脸骂你呢!” 章姨娘火了。 “呵呵……” 桑千语掩唇笑得有些浪荡。 反应过来的侍女小厮们也都隐隐作笑。 章姨娘反应过来了,更是气得脸都绿了,喊道:“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章永花一听,排众而出,一马当先往前扑了过去,扬起手就要打。 “你敢!?” 桑千语冲她一瞪眼,“我可是老爷亲点的人,仔细你的皮!” 章永花的手硬生生地又缩了回去,退到众人丛里去了。 “敢打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只要我在老爷枕边稍许吹点风,我让你们这群小妾们统统喝西北风。” 桑千语食指就那么一指,指向章永花,“还有你们这帮子张牙舞爪的裙带关系者,我便拿把剪刀,‘喀嚓’一下割断,让你们如断了线的风筝无依无靠。” 说着,还用手比划了剪刀,肢体形容了一下。 “哪儿来的野丫头,怎的如此嚣张。” 大夫人终于怒了。 “别急。” 桑千语不紧不慢地道。 “还有你这个人老珠黄,修不来半点狐猸之术的大夫人,早晚要退位。老爷留你,是因为可怜你。等我得了宠,恐怕连这点可怜也要修到头了。” 桑千语深知大夫人的软内,大夫人林氏是官宦家眷,传统的很,最守旧,最讨厌人妖媚。 桑千语又怕大夫人惧怕宰相大人,不敢造次,便表现的尤为放荡,逼她不得不出手,将她赶走。 大夫人暴发了,怒斥道:“如此轻浮妖媚下作的东西,只有一个地方最适合,‘笙歌苑’。” 宗相碧琳台喝得微酸,离了席兴冲冲地往书房赶。 这一路,除了聂志文并几个丫鬟小厮,李默、赵华、陈智等十来人也跟在他左右,他却还是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 “嗬,如此惊惶,倒像是知道来杀他的人有多厉害似的。” 李默心中暗忖。 宗楚客小心翼翼正张望着,大夫人率众突然挡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 “唉呀,夫人啦,吓死老夫了。” 宗相拍着胸口,埋怨道。 大夫人板着脸道:“老爷往里去?可是去书房?我看,您还是不必去了。天色已不早了,老爷明日还要早朝,不如回房休息去吧。” 宗相听着似事情败露了,便拿眼去瞧聂管家,聂管家委屈的轻摇头,又垂下头去。 “夫人和几位姨娘先休息去吧,老夫还有公事要去书房一趟。” 宗相摆起驾子道。 大夫人大胆进言:“老爷要瞒着我金屋藏娇?原本夫君纳妾,也是我这个做妻子的分内之事,只是此女太过浮荡。不可。” 赵华背后小声议论道:“都惶惶不可终日了,还忙里偷闲来纳亲。” 李默一个眼神睃过去,制止了身后的议论。 宗楚客微怒,问道:“看来,你们是见过面了。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大夫人道:“妓院。” 说着气愤愤地走了。 一夜的闹腾,终于尘归尘,土归土,相府在不欢中安静下来。 李默等人还要轮班守夜。 都安排妥当,李默与赵华、陈智巡场。 赵华道:“李捕头,这位桑千语姑娘应该不是与刺客一伙的。” “你查到什么了?” 李默道。 “桑千语,现年二十一,长安归义人,家中有个视赌如命的老娘。十三四岁上就被她那个六亲不认的亲娘以她十年光阴抵押给了宗府。如今,她也算是相府里的老人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娘啊。说起来,这姑娘真是有些可怜。” 陈智叹惋。 “赌徒向来没有自控能力,一旦沾上,便万劫不复。为了赌资,变卖房屋地产,抵押儿女,都是稀松平常之事。你我捕快还见得不够多吗?也没见你感叹一二。” 李默道。 “陈智是叹惜那女子花容月貌,想必是生了我见犹怜之心了。” 赵华取笑道。 “怎么?都是男人,难道你就没对她的美色垂涎?” 陈智不服气。 “行了,别挣了,正经事要紧。” 李默制止了他们,自己却也感慨:“自古红颜多祸水。这样的女子若放在宫中,只要稍稍一耍手段,便可风云突变。” “那,若她是杀手了?” 陈智不经意地道。 李默一听,驻足不前,转脸惊异地看着他。 怕李默打他,陈智忙双手交叉相挡,嘻嘻地道:“头儿,我只是随便说说,并无他意。你这表情,怪吓人的。” 李默一挑眉,“哼” 了一声,回过脸去,一面走,一面道:“若她是杀手――” 他想到他扶桑千语时她那个犀利的眼神,忽而转向赵华,“赵华,你听说过莫瑶吗?” “你是说则天大圣皇帝的那个近侍莫瑶吗?” “没错,就是她。” “小时候听说过。当年确实是个狠角色,不过,不知怎的就突然失踪了。” 赵华道。 “这位姑娘如果是个杀手,比起当年的莫瑶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默道。 陈智打了个冷颤,抱怨道:“真是晦气!怎么接了这么个差事。这宗相周围到处都阴森可怖,我们到底要跟着他到什么时候啊。” “快了。” 李默瞥了他一眼,“宗相仗着韦后庇护,让府兵保护,不会长久。韦后虽然袒护他,陛下也给她情面,但是那些个忠心耿耿的言官大臣们可都不是吃素的,不会坐视不理。看着吧,不出一月,府兵就得辙离。到时,他宗相死活可就不碍着咱们了。” 本书来自 第6章 笙歌苑劫 - 柴桑令 - 宝络 笙歌苑在长安城是最有名的妓院,也是一个“久负盛名”的地向标。 (w W W. V o Dtw . c o M)这里的人一睁开眼,两眼里闪烁的只有金钱。 有钱这里便是神仙驻地,没钱最好别动任何心思,否则尸骨无存。 姑娘更是悲惨,一旦进了笙歌苑,跟行尸走肉没二样。 因为没有指望,连原有的心智也消失殆尽,附于躯体上的是完全同化了的和扭曲的思想,单一的近乎可怖。 笙歌苑就是姑娘的地狱。 桑千语初到笙歌苑,便向老鸨子表明了身份,原来是以前的茶水丫头,如今长成大姑娘,如此标志了。 鸨母欢喜,白捡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正着手从她身上大捞一笔呢。 桑千语深知鸨母的心性,又深知风花雪月场所的薄情。 一开始并不一味的反抗鸨母,只是顺从,一面想对策。 桑千语好言好语跟鸨母讲,既然她已进了笙歌苑就不会再生别的心思,请妈妈放心。 以她的形貌,假以时日,必定成为笙歌苑的头牌,她老鸨子的遥钱树。 桑千语给老鸨子画了个诱人的大饼,花言巧语哄得老鸨子很是开心,并撺掇老鸨子派人教他琴棋书画,以拖延时间。 笙歌苑简单起来,可以以“利” 字概之。 复杂起来,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也可以让这些行尸走肉们变成一具具死尸。 花魁燕姬闻说桑千语,在姐妹们的流言蜚语之间,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将桑千语视为仇敌。 桑千语很无辜呀,不情不愿的却也成了他人的挡路石。 有一日空闲,桑千语便去找那燕姬谈判。 燕姬在自己房中正对镜理鬓妆,见桑千语一个人不敲门就进来了,便端好架势预备唇枪舌战。 桑千语将房门关好,走向她,开门见山:“燕姬,你可别视我为眼中盯,肉中刺。我是不会跟你争的。” 燕姬捋一捋一撮发丝,站起身来,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话还是省省吧。在这楼里,姑娘们的心思都很唯一,也很显而易见。我看你啊,就别装模作样了。” “在这鬼地方装模作样那是必然。” 桑千语微微一笑,“你来这里也不过一二年,却混到了花魁的位子,可见你的本事。虽说是花魁,也能万众瞩目,却还是作不得自己的主。我不愿与你争,争来争去,到最后还是身不由己。这身不由己的滋味想必你比我清楚得多。我不喜欢让别人作我的主,所以你大可放心你的花魁之位。” “你什么意思?” 燕姬疑惑地看着她。 “不出几日,我便会离开这里。” 桑千语笃定。 燕姬一听大笑起来,以为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便讽刺道:“你会离开这里?嗬!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劝你趁早别做这个梦。” “你不信?” 桑千语含笑道,“人们都说姑娘们一旦进了笙歌苑就别想从这里出去。可是燕姬,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燕姬老觉得她在痴人说梦。 桑千语又道:“我走了,你仍然是这里的花槐。若我不走,花槐不一定就是你了。所以,燕姬,我劝你还是相信的好。” 说完,她便开门走出去了。 自此,燕姬便很留心桑千语的动静,也不把桑千语要走的信息告诉给老鸨子,一来,她要保住花魁的位子,二来,她要看看这个做白日梦的桑千语如何打破这里的规距,成为首位的出逃者。 这日,李默等人乔装打扮跟随宗楚客来到笙歌苑。 鸨母亲自招待了宗楚客,二人避到小房间里密谈。 李默等人在大堂里等候。 李默一直在想,宗楚客为何一面惧怕刺客,一面又非常招摇的风花雪月。 宗楚客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费解。 “赵华,你可去大理寺监牢里查看了?” 李默道。 赵华道:“去看了,大理寺监牢有五道门守卫,固若金汤。我去看了羁押张德坤的牢房,一没凿洞挖地,二没破门破窗,完好无损。手无缚鸡的张德坤又是怎样逃出来的呢?” 陈智道:“会不会是买通了什么人放他出去的。” “放你个头啊。” 赵华在陈智的脑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宗相要关的人,谁敢放,不要命了吗?” “或者是他自己放的。” 李默道。 心内揣测:“这其中必有阴谋。” “什么?” 赵华,陈智都一齐认真地瞧向李默。 李默笑笑,并不作解释,望着宗相进入的房间,道:“这宗相还真是专情啊,非得找这个桑千语不可。论掠男人,这里的花魁燕姬容貌和手段都比那个桑千语要强得多。这宗相怎么就非她莫属了呢。” “男人嘛,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 赵华道。 李默和陈智意外地一齐看向赵华。 赵华异样地回看他们,辩白:“怎么,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嘛。” 鸨母原本答应桑千语,在她学艺这段时间,她不接客也不露面,没想到才几天工夫,鸨母就把她与桑千语的话推翻了。 宗楚客找上门来要桑千语,暗使鸨母叫桑千语成为他的专属女妓。 鸨母收了钱,又惧宗相的权力,当然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遭鸨母食言,让宗楚客进去会桑千语。 忽见宗楚客,桑千语震惊。 “宗相,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宗楚客笑眯眯地道。 “那是当然。” 桑千语心中肯定地道。 她违心地笑了笑:“哪有。千语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一面赶紧去倒了一杯茶水奉上。 “你知道我会来?” 宗楚客很是满意,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又大爷似的坐在桌旁。 老鸨子真是迅速,宗楚客前脚进了桑千语的门,她后脚已叫人送上了一桌酒菜。 “千语认为,才几天的工夫,宗相应该不会忘记千语的。” 桑千语一面斟酌着回答,一面给他斟酒,劝他饮下。 宗相愉悦,满饮了三杯。 笑道:“你是老夫的人,老夫怎么会忘了你。” 说着就来抚摸桑千语的手。 桑千语虽然很厌恶,但却没有即刻抽出手去。 一面笑道:“千语只怕伺候不周,没的遭人嫌弃。” 说着,抽出手来斟酒。 “来,老爷,奴婢敬您一杯,敬您不忘千语之情。” 桑千语豪爽的一饮而尽。 宗相笑道:“果然不忘本,你桑千语是我宗府的人,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说着也一饮而尽。 “唉!” 桑千语叹息。 “只可惜,老爷的夫人们容不下我。落得如此田地,也是千语命薄。” 桑千语伤心地眼泪都滚下来了。 “是老夫一时疏忽,让你受委屈了。” 宗相也怨叹,自斟了一杯,一仰脖子饮了下去。 “相爷不必自责,这都是千语的命。” 桑千语拭去泪,挤出了微笑,试探道:“相爷今夜不走了吧?” 语气里有挽留的意思。 宗楚客一听,很是欢喜,又喝了两盅酒,越发的动情了。 他抓住桑千语的胳膊只一拉,桑千语便摔倒在他的怀中。 宗楚客轻声道:“千语要怎样,老夫都依你。” “你坏死了。” 桑千语娇嗔地推开他,“我要你天天来这里,你可依我?” 宗楚客当真认真地思考起来。 桑千语扑哧一笑道:“看你这样,想必还是有所顾忌。算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相爷不必当真。” 宗楚客笑了起来,道:“这里是妓院,我一个当朝宰相岂能经常出没烟花之地,御史们可是都长了眼睛的。” “那是自然。” 桑千语笑道,“那,有什么法子让千语能够天天见到相爷呢?” 她眼珠子一转,扑向宗楚客的后背,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笑道:“不如把我从这里弄出去吧。” 宗楚客歪着脑袋盯了她一会,然后爽快地笑了起来。 心下道:“到底只是个姑娘,没什么大的花头。” 他对她可是彻底地解除了警戒,笑道:“好啊。” 桑千语的脸离他的嘴唇很近,他便要亲她。 桑千语开心地一闪身,坐到他旁边给他斟酒,借势躲开了。 宗楚客喝了酒,看着她道:“那你怎么感谢我呢?” 桑千语一面为他斟酒,一面非常爽快地道:“那还不简单,伺候好你,不就行了吗?” 宗楚客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明白事理的丫头。” “只是我今日身子不爽,怕不能伺候相爷了。” 桑千语眨巴着眼睛,故作可惜的看着他。 宗楚客的笑脸也僵了僵,转而连一点笑都没了。 桑千语暗叫:“不好,这老狐狸要起疑了。” 她忙表现地着急的模样,一把将宗楚客的胳膊抱住,急切地道:“宗相可不能食言,说好今夜留在这里陪我的。” “你这又是何故?” 宗楚不甚了了,“你身子不适既不能服侍我,却又要我留在你这里,你这是打得什么算盘?” 桑千语还是死死的抱住他的胳膊,但抬起脸来,道:“我怕相爷一去不回了。” 桑千语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虽暂时不能服侍您,但我可以找一个人来先代我服侍您啦?” “找别的人?” 宗楚客意外地道。 “相爷可知道这里的花魁燕姬?” 宗楚客想了想,道:“略有耳闻。” “她可是仰慕相爷您很久了。” “哦?是吗?” 宗楚客有些得意。 “那是自然,相爷位高权重,是经世之才,又正当年,谁不想一睹相爷的风采。” 桑千语一阵猛夸,使得宗楚客很是受用。 桑千语又道:“相爷请稍作片刻,我这就去请燕姬来。” 说着一溜烟地跑开了。 不一会,燕姬便来了。 结交权贵,她燕姬当然愿意。 那燕姬有闭月羞花之貌,体格风骚,琴棋书画多才多艺,不愧是名妓。 桑千语与燕姬在宗相左右,一人一杯的劝酒,把宗相敷衍的服服帖帖。 不知不觉,宗相就醉过去了。 桑千语使眼色给燕姬,把她叫到一边,小声地道:“燕姬,他就是我离开这里的筹码。” 燕姬原本不相信,但看见宗相,便也信了她一二。 “你想怎么做?” “这,你就别管了。今日多谢你相助,我记下了你的恩情,他日必当相还。” 桑千语信誓旦旦地道。 燕姬并不信她,撇撇嘴道:“少来。今日我到此,并不是为了你。” “无所谓你信不信,反正我是记下了。” 桑千语道。 燕姬不屑地挑挑眉,悄声地出去了。 燕姬一走,桑千语便着手她的计划。 她拿出一方手帕,铺在梳妆台上,提笔写字。 她先想了一些词,但觉得有文采,不妥,想一想还是放荡下贱一点比较好。 便写下:“笙歌苑等你。” 他拿出自己随身带的桂花香包,和这方手帕一起揣到醉的不醒人世的宗楚客衣衫里。 忙完此等大事,她便稍作收拾,走出去找到李默。 “李大人,相爷喝醉了,请您带他回府。” 李默定定地看着她,一面打了个手势,赵华,陈智并一帮随从们都跑上楼,搀相爷去了。 李默用怀疑地口吻道:“不知桑千语姑娘打得是什么主意?” 桑千语冷傲地浅笑道:“我一个姑娘家,沦落至此,还能打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求生而已。” 她转而向李默,用企盼地眼神看着他,道:“李大人可否帮小女子一个忙?” 李默警惕地道:“姑娘要在下做什么?” “大人不必拘谨。” 桑千语笑笑,“千语请李大人设法让大夫人知道,宗相来找过我。仅此而已。” 李默道:“姑娘想必是误会了。在下并非宗相府中之人,不会为了讨好谁而去打小报告。我们不过是奉命保护宗相的人生安全,对他的家事,我们这些个人是无权过问和干涉的。姑娘所托之事,恐怕在下未必能帮得上。” “大人不必解释,帮不帮得上,全凭大人的心意。” 桑千语说着,恭敬地行了一礼,又道:“还请大人答应千语。” 这样一来,李默也不好意思再推脱,还是答应了她。 宗楚客醉醺醺地被抬回家中,大夫人服侍他睡下。 在他的衣服中发现了桑千语的香包和手帕。 大夫人连夜招集了姬妾于她房中商量对策。 “想不到这小贱人真是有些手段,能把相爷勾到她那里去。” 章姨娘恨恨地道。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留她在京城。这样近,老爷牵肠挂肚的起来,当然飞奔着去见她喽。” 荣姨娘傲骄地道“荣姐姐的意思是把她送走?送到边疆去?” 章姨娘眼睛一亮。 “妹妹可是又糊涂了。咱老爷是什么人呀,宰相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他找不着的人吗?” 宁姨娘瞧不上眼地说。 “就你知道。” 章姨娘撇撇嘴。 “我看,干脆把她杀了,一了百了。” 荣姨娘又出主意。 宁姨娘便笑道:“荣妹妹既然出了这主意,不如由你来实施。我们姐妹们都会感激你的。” “胡闹。” 大夫人不满了,“杀人可是犯法的,要以命抵命的。” 荣姨娘立刻掩嘴,有些后怕的**着手绢子。 章姨娘掩嘴而笑,又道:“这天下,还有宗相找不到的地方吗?” 宁姨娘笃定:“有。” 大家都一齐看着她,满怀希望。 宁姨娘不紧不慢地道:“皇宫。” 由大夫人安排,桑千语被迫辗转进入皇宫,成了皇帝身边的一名宫女。 本书来自 第7章 细作于宫 - 柴桑令 - 宝络 “叫什么名字?”“桑千语。”“嗯——”公公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他注视着花名册,觉得这名字有些不妥,一面口内喃喃:“桑千语……,千语——,唉?这样顺口多啦。” 便提笔划掉了“桑” 字。 “公公,我叫桑千语。” 桑千语看着被黑笔打上斜扛的“桑” 字,有些着急地提醒道。 “嗯?” 公公又哼了一声,声调直往上翘,腔调、神气倨傲,不容置喙。 “让你说话了吗?咱家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一切听指令。听懂了吗?” 桑千语看着他,点点头。 但她忍不住,还是说:“可是我姓桑,叫桑千语。” “咦?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没耳性?!” 公公生气地瞪着她。 “咱家说你叫千语,就叫千语。你若再多说一字,咱家就把你的名字也更换掉。” 桑千语反驳没用,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她垂着头,气呼呼地暗骂道:“死太监,真是吃饱了,撑得慌!你大爷的,姑奶奶娘胎里带出来的姓氏,你个死太监不先问了我爹娘就这样轻飘飘地给抹掉了,当心桑氏祖宗半夜爬出来掐你脖子。” 公公忽然嗽了一声,用手摸了摸脖子,睨了桑千语一眼,便放下花名册,拿起茶盅,啜饮了一口。 桑千语不说话,大殿便鸦雀无声,虽然这个大殿里乌央央站满了人,却个个都似哑巴,很可怖。 这里就数桑千语面前的公公最大。 他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坐在堂上,傲睨堂下的所有人,只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地问过去,分配过去。 “你都二十一岁啦?” “是的,公公。” “怎么,都这样大了,还进宫?” 公公感到不可思议。 桑千语也很纳闷,回看着他,问道:“公公,这当宫女也有年龄限制吗?” “那是自然……,” 公公回答,“咦?咱家让你问话了吗?” “是。” 桑千语赶紧应声,一面心中嘀咕:“二十一岁怎么了,正当妙龄!嫌年龄大?那就别收啊!” 一面转头去看大殿里的其他人,睃了一圈,果然都很小。 男男女女差不多都在十二三岁光景,乳臭未干,个个都垂着头,轻声细喘。 进入这陌生的森严的大殿,看样子都很恐慌。 桑千语回转身来,又想说话,一抬头,竟然看到公公的左肩的后方有一扇开了一道缝隙的门,内里侧坐着一个男人正窥视她。 见她看着他了,他便移开目光,垂下去看书。 “也罢。” 公公下结论似的自言自语。 “那就在宫中待几年吧。” 桑千语心想:“这鬼地方,不准这儿,不准那儿的,这般泯灭人性,哼,几年?姑奶奶是一刻也待不住。” 公公又打量桑千语,一面摇头数落:“这身打扮,太随意,不符合。嘴巴不严实,爱顶嘴,要闯祸。长得……,太过惹眼,各宫娘娘容不下。唉哟,怎么送来这么一位挑事儿的祖宗啊。看来,得让肃奉姑姑好好**才行啊。” 桑千语立刻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芙蓉色锦缎对襟长裙,芙蓉色绣绿萼梅纱面薄氅。 “挺好看的呀?哪里随意了?” 她脱口而出,虽然很小声,公公还是听见了。 “千语!” 公公尖着嗓子厉声喝道。 “这是皇宫,你若这般随意,仔细你的脑袋!” 桑千语不做声,只是看着他。 她越过公公的肩膀,看那门缝里的男人,门缝里的男人也正巧看着她。 一眼看上去,是个仪表非凡的翩翩美男子。 她的目光触到他的眼神,她发现他的眼神里放出精采,她心下一动。 “千语,‘紫宸殿’侍奉。” 公公高声念道。 “紫宸殿?天子便殿,伺候皇上?” 桑千语想着,诧异地盯着公公。 公公嫌弃地睃她一眼,并示意她一边呆着去。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公公,您没老糊涂吧?哪里都不满意,还敢安排我去紫宸殿伺候?” 桑千语疑疑惑惑,且退且想。 桑千语算是多虑了。 派她去紫宸殿,并不伺候皇帝,端茶倒水还轮不到她。 紫宸殿有的是活计要宫女们来做,比如打扫卫生。 然而,才过几日,她就因顶嘴之过,被执事的太监惩罚不准吃午饭。 原因是她没有按照程序来打扫“延英殿” 。 桑千语觑了个空子,躄出殿外去透气。 她沿着高高的森严的宫墙走,脚下是一色式样的方砖铺设的一丝不苟的皇城路,她看着心烦,便抬起头来看宫墙上的天空。 想不到那遥远的天也阴着一张脸,把她牢牢地罩在了宫墙内。 “千语——。” “这声音怎地如此耳熟。” 桑千语想着。 “不好,是宗楚客那厮。” 桑千语转过身来,行礼道:“奴婢拜见宰相大人。” “千语,果真是你。” 宗楚客走近她,很心喜。 “是的,奴婢刚到皇宫。” 桑千语笑道,但心中很是不爽。 “这个,老夫已经知道了。” 宗楚客一面想一面说,似乎在谋划什么。 “到了皇宫也好。你如今在紫宸殿侍奉,接触的人都非同一般。千语,你知道,老夫对当今圣上可谓是赤胆忠心,对大唐也是肝胆披沥。但现如今有人背后造谣,挑拨老夫与皇上的关系。这,老夫实难容忍。所以,千语,老夫希望你能帮着注意紫宸殿里的动静,包括圣上平时招见了哪些人,都谈论些什么……” “大人,这个奴婢恐怕办不到。” 桑千语颇有些窘急了。 “奴婢虽然在紫宸殿伺候,但却不曾看见陛下,更不晓得陛下接触什么人了。” 宗楚客定定地看着她,似有不满,然而他却笑了,道:“千语啊,你别慌,老夫并不会为难你。你只要把所见所闻告诉老夫就可以了,别的也用不着你去做。” 他轻叹一声,继续道:“你且暂时待在宫中,有合适的机会,老夫会把你从宫中接出来。你那卖身契还在老夫这里,你还是我宗楚客的人。” 抬头望望天,天空仍是一副阴郁黯淡的死德性,这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宗楚客走后,桑千语便很踌躇:当耳目把皇帝的行踪告诉大臣,还是个野心勃勃,自私自利的坏大臣……岂有此理,泄露机密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这样一来,她算什么呀,宗相的细作吗? 不行,她不干这种没脑子的事。 但,安分守己待在皇宫也不稳妥。 掌事的太监、嬷嬷都没有好脸色,宫女、太监们也没有好生气,让人快活不得。 这样下去非把人给逼疯了不可。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想办法逃离皇宫才是正经。 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时机。 宫外的隆庆池突现异象,皇帝甚为好奇,要亲临现场一观。 春末夏初,艳阳高照。 隆庆池风光秀丽,景色迷人。 在这水色天光,碧波荡漾的自然景观中,李显率文武百官游览赏玩。 君臣联欢的娱乐活动盛大而隆重。 选一视野开阔的高处,李显高坐王位。 池畔居住的亲王郡王,随行的大臣们均列席。 赛龙舟就要开始了。 波光粼粼的湖面,数十只装饰精美的龙船一一排列岸头。 威武精壮的将士武官们分队坐于龙船中。 鼓声号令一出,数十条“蛰龙” 急遽前冲,湖面顿时波翻潮涌,浩浩荡荡,非常壮观。 李显观看龙舟赛事,面色凝重。 他喝着酒,神情总含着一些不安和苦涩。 他并非关心比赛的输赢,他要的是这场龙舟赛的气势。 有望气的术士告诉他,这片水泊腾起“龙气” 。 他是真龙天子,又怎会容忍除他之外的“龙气” 。 亲率文武百官不消一日将之荡涤殆尽,永不得翻身。 “青山绿水,风光多娇。经文纬武,悉数于朝。” 李显踌躇满志,豪气干云。 “朕,九五之尊,风华正茂,雄韬伟略坐拥天下。民心所向,谁?——敢逆天!” 说着,一仰脖子满饮一杯。 王公大臣面面相觑。 他们也风闻了术士之言,观察龙颜,知其信之,遂心生畏惧。 大家都敛容屏气,一心只观龙舟争流。 此时便是宫女出逃最佳时机。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李显爱淫靡的生活,又惯宠着妻女,前年的元宵节,还和皇后公主一起微服出游,逛灯市。 尽兴玩到深夜才回宫。 总管们一查点,出去的宫人只回来了一半。 掌事的嬷嬷太监都吓坏了,要追查深究,李显倒又顾忌起来,怕声张出去有损体面,最后不了了之。 桑千语买通太监总管,跟随皇帝亲队出宫至此,预计逃之夭夭。 皇帝出巡,上下所有人的心思都扑在天子的身上,无暇顾忌她一个小小的婢女。 她觑个空子,溜掉。 这条花团锦簇的小巷子,不知是哪家王孙的后街,然而此时众人都去观龙舟去了,人迹寥寥。 桑千语正雀跃,不承想她早已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桑千语。” 一声刺耳的喊叫,令她愕然。 她回转身来,心生厌烦,但藏而不露地恭谨请安:“奴婢拜见宰相大人。” “既然你有本事出得宫来,就别再回宫了。如此,也省得老夫再费周折。” 宗楚客正色道。 “对于你,老夫另有安排。西二坊大路上有老夫的一幢别院,你且那儿等候,不日老夫便派人传话于你。” 他说的突然,她听着亦觉得仓促。 然而,他既有令,她便不能再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真是没天理,这样都能被他撞见。 桑千语无奈,只得先退回去。 龙舟赛结束,彩带铃铛装扮的百头大象隆重登场。 一头头巨象排山倒海般前进,每走一步,地动山摇。 李显目露精光,感受着巨象群浩大的声势,龙心大悦:“哈哈……” 文武百官见风使舵,亦很喜悦。 太阳渐渐西沉,活动也接近尾声。 扰攘一日,终归宁静,大家都很疲累。 文武百官跪辞天子。 各处奴仆收拾活动残局,侍候家主纷纷乘车归府。 为躲避帝王车驾,桑千语一闪身,汇入到临淄王李隆基的车马队伍中。 到了临淄王府,桑千语隐避于家仆中,在亭台楼阁间穿廊过巷,躲闪飞奔。 她得尽快逃离此地,却被李隆基不经意间看见她飞奔的身影。 秋刈,李隆基倚重的得力部下,欲上前将桑千语拿下。 李隆基忙摆手,制止了他的行径。 李隆基玉质金相,沈腰潘鬓。 他年方二十五,少年英才,雄心勃勃;站在游廊下,审时度势。 他见过她,那日,他陪相王进宫觐见,皇帝留相王叙话,他便隐于常常逗留的宫中的一隅。 在宫中那一道狭窄的门缝,她大胆的行径,令他刮目相看。 也因而,他对她产生了兴趣。 他正要亲自去会会她,这时,侍从密报,他一听肃然敛容,转身离去。 夜,黑如浓墨。 一只轻装简从的车马队伍,暮夜赶路,正向宫门方向快步前行。 一个黑影急速飘移,快如闪电。 悄无声息,任天阶潜入车厢;一进去,他即刻卡住车座上的人的脖子。 动作灵便而又迅捷,根本不让对手有反应的机会。 他再用力一拧,那被卡住脖子的人,便会一命呜呼。 然而,他愣住了。 因为那被卡住脖子的人根本就没有了呼吸,是个死人。 任天阶抽出手,用手指去那人的鼻孔下一探,毫无生气。 死人是无疑了。 他是专程来杀他的,然被杀的目的物竟然早死了。 不用他动手,他觉得有些诡异。 他是个专业的杀手,一旦出手,就要速战速决。 此刻,不容他多想。 任天阶一个旋身,施展轻功,消失在茫茫的墨色里。 他无声无息地靠近,无声无息地离开,没有一个人发现。 车队按部就班继续向前。 到了宫门口,韦皇后亲自迎接。 她已等候多时,神情焦灼,却又故作镇定。 韦皇后略整衣衫,轻吁一口气,便大踏步向马车走去。 她径自掀帘而入,不多时便躬着身子走出来。 她一踏下马车,便四处一望,神情笃定而又决绝。 忽地,从黑夜的四面八方闪出数十人影,向随行的侍从劈过去。 都是绝顶的高手,一刀毙命;侍从们连喊叫声都不及发出,便已归西。 韦皇后头也不回地踏进宫门,身后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只有死人的嘴最严谨。 本书来自 第8章 朱雀大街 - 柴桑令 - 宝络 曙色初现,新的一天伊始。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高大笨重的城门被守城的将士缓缓地推开。 候在城门内外的民众穿梭其中,各赴前程。 任天阶混迹人群,趁事情还未败露,先出城去。 前方还有百米的距离,他便可跨出城门去,然而他驻足了。 在他的左前方,百米之遥站了一个人,正冷峻地望着他。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他的上封冷涩。 冷涩一现身,便立刻隐身而去。 任天阶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判定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退出人群,向冷涩消失的方向走去。 离城门不远的一个偏僻的小巷,冷涩等任天阶拐进去,便正色问道:“你杀他时可有人看见?” “没有。” 任天阶肯定地道。 “你确定?” 冷涩怀疑。 “我确定。” 任天阶道。 他的语气里含着怒气。 冷涩不看他,侧转了身子,道:“我们遇到麻烦了。有人,看见你的行动了。” 任天阶略略一思,严冷地道:“这不可能,我很肯定没有人看见。你的消息来源准确吗?” 冷涩转过脸来,坚定地道:“从未出过差错。” 任天阶定定地瞅着他。 冷涩也固执地望定他。 半晌,冷涩严肃地道:“大理寺已经找人与那人接头了。一旦你暴露……你知道门规的。” 冷涩接着问:“你会截杀此人吗?” 冷涩看着他,他脸上毫无表情,解读不出他的意思。 略一停顿,他道:“当然。” 冷涩一听,嘴角微露笑意,这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冷涩满意地道:“很好。此人名叫桑千语,辰时一刻,她会到朱雀大街一家叫‘御秀斋’的铺子买胭脂水粉。你最好在那个时候就把她解决掉。” 冷涩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他。 任天阶接过来展开,是一幅水墨的女人画像,旁注“桑千语” 。 画工不好,因为女人哭丧着脸,一副消沉落寞不想活的模样。 任天阶定定地盯着画像上的桑千语,不一会,画像上的桑千语面容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深刻的似乎永不会忘记。 他记下她以后,抬头看了冷涩一眼,而他手中的那幅画就在他抬眼看冷涩的当口燃烧了。 当桑千语画像的灰烬还在空中意犹未尽的飘浮的时候,任天阶已经转身赶去杀她了。 朱雀大街是一条非常繁华的闹街,商铺鳞次栉比,买卖也不胜枚举,茶馆、饭店、布缎庄、油纸伞、蜜饯果子、胭脂水粉……,花团锦簇,引得宾客如云。 朱雀大街一如往常热闹而又和平。 辰时一刻,桑千语从御秀斋走出来。 胭脂水粉店里走出来的女人,路过的男人一般都喜欢瞧上两眼,过过眼福。 “哟,笙歌苑的吧?” 轻浮的浪荡子涎着脸戏谑。 桑千语鄙夷地朝他睃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向一边。 那浪荡子无趣地笑着走了。 桑千语目光注视的方向,有一辆豪华的马车正缓缓地向她驶过来。 她要上马车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任天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垂着的手微微一张,一支精光发亮的尖锐的镖滑向了手心。 正当此时,他的眼睛受到了一束光的刺激,迫使他闭了一下。 再张开时,初升的绯红的太阳光正照耀在桑千语的身上,一袭玫瑰色绡绣海棠轻罗纱裙,在阳光下极为耀目。 她的光彩照人,把周围的一切暗沉的活物、死物都给比下去了。 她转过脸来正看着他,眼神里放出精采。 他看着她,呆住了。 懵懂之物骤然苏醒,一股从未有过的热忱在他心中激荡翻滚,似有蠢蠢欲动之态势。 这样活色生香,娇娆美貌的女子怎会是画像上的那一位。 任天阶犹豫了。 不知是他觉察到了错误,抑或因她的美貌,任天阶并没有动手,暗器也缩回袖囊中。 马车驶近,在她跟前停稳。 桑千语踏上马车。 “嘣!” 沉闷的一声巨响。 就在任天阶的耳边。 任天阶转脸一看,一个男人倒在他的脚下,脑袋被一支箭贯穿,暴裂而开,鲜血四溅。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惊恐地发了一声喊,人群一阵骚乱。 箭又飞来了几支,任天阶躲避及时,并没有射中,只听得嗖嗖地声响呼啸而过,齐齐地落在了青石板铺就的马路上。 人群炸开了窝,四处奔逃。 任天阶反身撤离,一面向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 在街的对过的房顶上,那儿有一人正架着一支弩瞄准他。 弩手见惊动了目标,便忙一闪身,向屋顶的另一边飞离消失了。 好阴毒! 若不是那无辜的牛高马大的路人正巧走到他的身旁,他便已经命丧黄泉了。 想一想都直冒冷汗。 他还从未受过如此的侮辱,这使他非常愤怒。 任天阶回到百味楼的客房,招冷涩一见。 冷涩见他脸色异常,忙问道:“怎么,她不在那儿吗?” “不,那姑娘在,但是她并不是目击者,她从没有见过我。” 任天阶道。 冷涩上前一步,惊急地:“你没有杀掉她?” 任天阶倔强地转过身去。 冷涩上前一步,站在他的面前,不敢置信地道:“天阶,你可从来都没有失手过啊!这次,你怎么――” 任天阶冷冷地道:“我说过,她并非目击者。” “好,暂且不说桑千语。” 冷涩无计可施似的忍着,“那么宗楚客呢?他今天早晨还上朝去了。” “不可能。” 任天阶低吼道。 “天阶,” 冷涩不悦地喊道,“如果宗楚客的任务没有完成,买主是不会付钱的,门里也不好交待。” “不,他死了。” 任天阶笃定。 “我亲自验证过。虽然他并非死在我的手上。” “什么?” 冷涩讶然。 “你的意思是,轿子里的宗楚客死了,但并不是你杀的,是吗?” “确实如此。” “此话怎讲?” “我按照你给的时间和地点到达现场,潜入轿中,却发现他已经死了。根据体温,估计死亡没多久。” 冷涩的眼神开始游离闪烁,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任天阶注意到了,立刻逼问:“时间和地点是谁给你的?为何要我等到那个时候才动手?买主是谁,谁想让宗楚客死?” 冷涩被质问,似乎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神情仍是茫然。 但那只是一忽儿的走神,他立刻恢复如常,淡定地道:“这不是你能关心的。你不要给门里惹麻烦。” 说着便施展轻功,飞窗而去。 任天阶在身后气愤地道:“如果你设计陷害,我会找到你。我会将你的藏身之处夷为平地。” 本书来自 第9章 借尸脱逃 - 柴桑令 - 宝络 蓦地,他发现有些不同寻常,以往喧闹的百味楼,此刻竟然出奇的安静。 w w w . v o d t w . c o m他小心地慢慢移向窗边,偷眼往外一看,楼下人头攒动,正在行兵布阵,都是训练有素的官府兵。 “扑楞――,扑楞――” 细微的声响从空中传来。 任天阶抬眼望去,远处一只白鸽正奋力地扑棱翅膀,兴冲冲地奔向他的窗子,停落在窗棂上。 他解下鸽子脚上的绢帛信笺,展开阅览,仍然是无字的。 手掌朝绢帛上匀速一抹,出现字样:买主是宗楚客。 有灵性的鸽子忽然扑棱翅膀,向天空飞去。 他回首向门的方位看去,静悄悄,无影无声。 想来整座楼都被官兵包围了。 他再掉转脸看向窗外,不料,一支冷箭擦着他的鼻头飞了过去,正中门框。 幸而他身手敏捷,只微微向后一仰,那支冷箭只将呼啸而过的疾风掠过了他的鼻子。 这是一只打头箭,紧接着数支齐发,从窗户一边,从门的一方,一阵阵射将进来。 箭势如雨,把一个房间扎成了马蜂窝。 任天阶身手矫健,在箭雨中上下翻飞,躲闪自如。 又下了一阵箭雨,窗外,门外皆没有了动静。 站在百味楼大堂里的指挥官,牢牢地盯着那间千疮百孔的房间,生怕它生了翅膀飞了。 一阵静默,现场的指挥官一扬手,两队全副武装的官兵谨慎地从大堂的两侧扶梯移步上去,轻捷的小碎步直逼近房门口。 稍顿,靠近门处的一左一右相视点头,然后一起冲了进去。 后面的人也跟着冲了进去。 大约在吃进三口饭的时间,房间里突然蹿出火光,红艳艳笼罩了满室。 大堂里的指挥官先是一惊,接着就看见浓浓的烟雾从房间里冒出来,从浓烟里突围出来的还有刚刚冲进去的士兵。 他们呛得够戗,被烟熏得直流眼泪,一个个咳喘不迭,直往楼下奔。 指挥官诧异:“哪来的火。” 向前一步,他大喊道:“快灭火!” 一阵搔动,士兵们四处乱钻,到处找灭火的器具。 穿着官府兵的衣服的任天阶,跟着奔跑的士兵,疾步走出了百味楼。 门口的士兵也众多,一簇簇,一团团,将百味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让任天阶堂而皇之地走了。 街上也不太平,大批的官兵都在快速地涌入京城,尘土飞扬,似乎要变天。 任天阶没有过分关注,他急于逃离这是非之地,因为,那房间里的火很快会被扑灭,他们会发现一个昏倒的士兵的衣服被拨下来了,也会知道他混迹人丛逃离了。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追上来。 任天阶一面朝前走,一面注意周围的动向。 有一队兵好像盯上了他。 他并无惧色,也不慌张,只是向前走。 远远地他望见李默正与两个捕快徘徊在大街上。 他便加紧脚步,朝他们走去。 他走上石拱桥时,手中滑出一支飞镖,手腕陡然一绕,飞镖打了出去,向桥下的水中扎了下去。 只听得沉闷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击断了。 他连望都不望一眼,眼睛只盯着前方的李默。 李默已经向街角转过去了。 “朝廷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怎么突然调了这么多人马到京城来。” 陈智不解地道。 “光天化日的,都敢在朱雀大街上杀人了,哼,还能唱出什么好戏。” 赵华嘲讽道。 “我也想知道。” 李默淡淡地道。 “朱雀大街的命案非同一般,牵连甚广,查下去也许会知道朝廷的动向。” “那还要去死者家中吗?” 陈智问道。 李默道:“死者为大,例行公事,去死者家中问问。若真是……” “李默!” 一声叫喊。 李默猛然回头,只见任天阶急速向他奔去,气势汹汹。 李默退后一步,被迫接招。 太突然,赵华和陈智本能地闪到了一边,愣愣地旁观。 任天阶双手握刀,狠狠地挥过去,下砍、斜劈、上挑,逮着李默一阵猛打。 这力道太迅猛,李默差点没扛住。 只见他左挡右抵,节节败退。 “等等!――” 李默招架乏力,赶紧喊停。 他双手握着剑举在半空中,剑韧上是任天阶欺压过来的刀。 “给个理由啊!” 李默咬着呀道。 任天阶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非常诡异。 李默更是莫名其妙。 只见任天阶忽然一闪身,迅即从他的身旁蹿向他的身后。 “你原来也是兵。” 李默转向他,恍然大悟道。 任天阶不说话。 这时,一队官兵从拐角处跑近来了,凶神恶煞吼道:“何人在此闹事!” 大家都一怔。 领头的将士狞着眉飞快地一扫视,吼道:“听着,崔大人有令,逮捕零散的穿军衣的人。” 他向任天阶指道:“把他给我拿下!” “不!” 任天阶忙道:“你们抓错人了。” 他手一挥,指向李默,“是他!他杀了人!” 李默又一怔,瞪着眼睛望向任天阶。 见那头领瞪着李默尚在判断,任天阶忙补充:“他杀了那个女人,并抛尸桥下。我是一路跟踪他到此。我乃捕快。” 说着,他拿出捕快的令牌,公然于众。 “胡说!” 李默惊急,“我没有杀人。” “啊呀!――” 从转角处传来一阵惊恐的喊叫。 “死人啦!死人啦!……” “不好啦!河里漂了一具女尸!死人啦!……” “快报官!……” 大家都愕然。 那头领立刻叫了一个兵去查看。 那兵飞奔个来回,回道:“禀将军,河中浮着一具女尸。” 头领一听,指着李默,横眉怒目:“把他给我拿下!” 官兵立刻将李默围住。 李默急忙辩解:“我乃京城府衙的捕快,查案到此,何来杀人!” “你也是捕快?!” 那头领讥讽道,一面打量他。 李默穿的是便装,他的两个手下陈智和赵华也随他,在非特定的场合,习惯着便衣查案。 看他着装,李默觉得那将士是误会了,忙去拿令牌表明身份。 然而,他一摸,令牌不在身上。 他忙在身上四处寻找,蓦地,他想起刚才的打斗。 那个人旋身转到他后面的时候,他的令牌就被顺手盗了。 那么,他出示的令牌就应该是他的。 一念至此,李默忙回眸向任天阶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任天阶已经不见了。 本书来自 第10章 侍郎交锋 - 柴桑令 - 宝络 李默被官兵押解到百味楼去见长官。品书网 www.vOdtw.com赵华和陈智也跟了过去。 百味楼的大火已被扑灭,长官正在清查房间里的物品,看可有房客的什么遗留物,能查到一些可用的线索。 “大人,我们抓到了一个可疑之人。” 将士恭敬地禀报。 长官是一个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的年轻人。 他扔下一根焦木,转过脸来看,微顿,他道:“肖康,把他放了,你们抓错人了。” 那个叫肖康的将士一愕,张嘴“啊” 了一声,有些懊恼地命道:“把他放了。” “多谢崔大人。” 李默道。 并无感激,口气里甚至还有些傲慢。 “嗬。” 兵部侍郎崔日用扬起嘴角,也并不看他,只向他的将士故作腔调地道:“李大人的身份特殊,你们不知道。他可是刑部侍郎。由于两年前的一桩案子,他被借调到府衙,从此顺带着也干起了捕快。不知那桩案子结了没有?” 因为两年前武三思被杀一案,至今未抓到凶手,李默成了同僚们中的笑话。 提及此,李默就很不爽,脸上也露出愠色,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然而木着脸,道:“崔大人跟着宗相,为官之道是日渐精进,办事能力倒不见得有长进,不知那个逃犯张德坤可抓到了?” 崔日用不知该怎么反驳,但却不屑地看着李默。 李默也不让步,桀骜地迎上他的目光。 “这是什么啊?” 肖康从一只鸽子的腿上解下一个卷曲的绢帛,他拉开来一看,“妈的,空白的。” “别扔!――” 赵华陡地喊道,一面就朝肖康跨过去。 但,还是迟了,那绢帛已被肖康随手一扔,扔到不远处的一根还在燃烧的木条上,烧了。 赵华骂道:“你还能不能再愚蠢点。” “你!――” 肖康气结。 李默大步跨过去看,那小片的绢帛只引得木条上的火苗微微一蹿,便被吞噬了。 李默转脸向肖康瞪视道:“蠢货!那是‘雁帛密笺’,要用特殊的药水才能使其显现文字。” 他别开脸去,相当悒愤,“真是一群见识浅薄的废物。” 崔日用一听,也怒目向肖康。 肖康懊恼地垂下了头。 李默的目光正在房间里到处搜寻,因为雁帛密笺的出现,撩起了他对一直要抓的那个杀手的探究。 崔日用笑道:“李大人贵胄之躯,有幸博览群书,博闻多识也不在话下,这些个戎马生涯的武夫又怎能企及。” 房间里黑糊糊的一片狼藉,如同废墟。 李默和张华、陈智翻了一阵,也没搜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哼。” 李默扔掉一只积着黑烟的破茶盅,拍拍手,道:“崔大人奔走钻营的工夫。” 李默走近他,调侃道,“知道的,应该不比我少。” 他接着道,“崔大人这般劳师动众,想必张德坤请的杀手,就住在这个房间喽?” “李大人从何判断?” 崔日用道。 “从你们古怪的行为举动里,便可看出一二。” 崔日用盯着李默,半晌,他道:“李大人,借一步说话。” 李默瞅了他一眼,便叫赵华和陈智到门外等候。 崔日用也屏退了一众将士。 焦炭似的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他二人。 崔日用语气和缓地道:“张德坤那厮极其狡猾,宗相已命下官全权负责缉拿。哦,当然,对李大人前段时间尽心尽责的保护,宗相也是非常感激的,也会在李大人的上司跟前对李大人进行表扬。” 李默并不吃他这一套,淡淡地道:“崔大人,官场上的话还请省省吧,对我不起作用。” 崔日用笑笑。 他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李大人不要过问此事。” “哦?我明白了,崔大人的意思是要叫我们做一个睁眼瞎的人喽?” “哦,哦,不敢,不敢。” 崔日用笑道,“李大人现在是京城有名的神探,国之栋梁,岂敢让你等赋闲。只是,李大人,张德坤的案子现在已经交给我了,你只要把查到的线索交给我就行了。” “啊,张德坤。” 李默皱起双眉,“这厮不足挂齿,他根本就不值得浪费时间。” 他笑向崔日用,“崔大人,你说,对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崔日用木着脸道。 李默不屑一笑:“也或许是宗相故弄玄虚,那张德坤根本就构不成威胁,因为,他早死了。而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们搞出来的障眼法,其真正的目的――,崔大人,不如你来透露一二,帮我答疑解惑?” “嗯嗯。” 崔日用冷笑两声。 “李大人真是独具慧眼。不过,也许是思考过度。大概是李大人手头上未破的案子过多,有过度操劳之症,因而才有此种荒谬的想法。” “嗯,也许。不过,据我了解,那个杀手可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么好对付。他通常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他定定地看着崔日用,忽然微微一笑,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崔大人拉家常了。” 出了百味楼,李默便吩咐赵华和陈智:“你们要密切留意崔日用的动静。全城戒严,宫中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李默暗忖:“这其中必有阴谋。” 需要了解真相的还有任天阶。 向晚,西二坊大路上的宗楚客的别院大门口驾来了一辆马车。 任天阶跳下马车,四顾无人,便纵身一跃,越过院墙去了。 宅子里空旷无人,四围也是静悄悄的。 他想到了什么,便从容地在宅子里穿廊过园的行走,直至走近一间房,他叩响了房门。 “谁啊?” 桑千语慌急地喊道。 她正往茶水里加**,叩门声,惊得他手一颤,白色的粉沫泼撒了一些,落在了桌子上。 “宗相让我来传话于姑娘。” 门外的任天阶镇定自若地道。 “是聂管家吗?” 她朝门口喊道。 一面迅速地抹去桌子上的白色药粉。 外面没有声音了。 桑千语也觉得奇怪,听声音又不是聂管家的。 难道宗楚客还有其他的心腹? 她想着,一面走过去开门。 本书来自 第11章 千语被绑 - 柴桑令 - 宝络 刚把门闩抽开,还没来得及拉门,一股很大的力从门外冲了进来,陡然间,桑千语就被人卡住脖子,抵在了门背后。 “你若是敢喊叫,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任天阶逼视道。 “这屋子里还有别的人吗?”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房间。 桑千语惊骇地握着他的那只卡在她脖子上的右手,一面尽自己所能摇着头,一面细着喉咙道:“我见过你,今天在朱雀大街上。” “走,跟我走。” 任天阶命道。 他粗鲁地推她出了房门,她差点没摔倒。 桑千语挣扎着站起身,回头央求道:“我不能离开这里,宗相知道会杀了我的。” “走,” 任天阶一把捉住桑千语细软的胳膊,拉着她径自向院门口大步走去,一面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桑千语不做声了。 然而她几乎是被任天阶拖着走出了别院。 桑千语对任天阶粗鲁的举止很是生气,她的胳膊被他抓得几乎要断掉。 她倔强着不肯上马车,怒骂道:“混蛋!我不要上去。” 任天阶不理她,一把拎起她,直接塞入车厢。 “啊!――有死人!” 桑千语惊叫。 任天阶不管不顾,驾起马车呼啸而去。 桑千语跟个死人同处一个车厢,马车颠簸,那死人差点没砸到她。 她恐惧万分,又懊恼又怨恨:“我一个大活人,就被你们踢着来,拉着去,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在城门关闭之前,任天阶驾驶着马车,载着桑千语出了城。 长安城近郊。 幽暗的小木屋里,桑千语听到溪水涓涓的声音,树枝摇颤的声音,夜鸟的嘶声,除此之外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屋里面这个人高马大的冷面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绝顶杀手。 这不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最好时间,最佳地点吗? 天啦,她就要死了吗? 真是害怕极了。 桑千语觉得她的牙关节都在打颤,咯嘣咯嘣地就要嗑出牙齿来。 桑千语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除了发抖。 靠在桌缘上的任天阶定定地看着她。 她也正视着他的目光,一面也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 她心中安慰道:“桑千语,不要慌,不要怕。与他无怨无仇,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大不了,大不了就一死,妈的,豁出去。” 过了一会,她似乎觉得没那么恐怖了,也不再咯嘣牙齿了。 她咽了一下口水,抬头看任天阶。 他的目光没有最初那么凶狠了,这令她感到稍许安定。 这时,她开始审视她眼前的这个男人。 任天阶穿着红色云纹衣缘黑色直裾深衣,着装很规范。 他面冷心不可测,令人心生畏惧。 不苟言笑,又不知怜香惜玉,应该是个很沉闷无趣的家伙。 可惜了一张漂亮的脸和一具好的身材。 “你看也看够了,现在,我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任天阶道。 桑千语拉回心神。 生死关头,她竟然走神了。 任天阶问道:“在今天之前,我们是否见过面。” “没有。” 桑千语摇头。 一旦恢复理智,害怕立马爬上心头。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桑千语忙道:“是宗相让我去那里的。他让我在辰时去御秀斋拿个包裹,不知怎的,过了一刻钟,店老板才将包裹给我。” “宗楚客吗?” 桑千语点点头。 “他什么时候叫你去那里的?” “昨天晚上。” 任天阶讶然。 他道:“怎么可能。他人昨晚就已经死了,我亲自验证过的。我再问你一遍,他是什么时候叫你去那里的?” “昨天晚上,他告诉我今晨……” “我问什么时辰?!” 任天阶急暴地轻吼道。 桑千语骇了一跳,垂着头,噤若寒蝉。 任天阶见状,语气平缓的,再问:“什么时辰?” 桑千语想了想,小心地颤声道:“大约在亥时。” 她生怕又触怒了他。 “不可能,他那时应该是在去皇宫的马车上。” “没有,他那时在别院里,和我在一起。” 桑千语肯定地道。 “我给他下了**,他一觉睡到卯时,管家来叫他上早朝的时候,他才醒。他怎么可能在马车里。” “那马车里的死人是谁?” 桑千语懵了,她哪里晓得。 她无辜的只是摇着头。 “既然不知道,” 任天阶靠着桌子的腰身直起来了,并向她走近,“那就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等等!等等!” 危险迫近,她惊叫:“也许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替死鬼!他让别人假扮自己,引你去杀他。” “谁是那个替死鬼?” 任天阶缓缓地绕到她的左侧。 桑千语一想,不知道,她只得摇了摇头。 任天阶的剑抽了出来,搭在她的肩膀上。 桑千语只觉一股凛冽的寒气在脖颈处待命,稍微喘重一点,就会即刻扎进皮肤,穿进血肉,割断喉骨。 她绝望了。 她没有如此绝望过。 生命真的很脆弱,随时都有可能没了呼吸。 她流下了在世的最后一滴眼泪。 他看到她流下的那颗珠泪,晶莹莹的透明的液体。 他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记忆的深处,似乎也有一个女子流下了那样的泪珠。 那是他十三岁上,他是被挑出来单独受训的一个杀手。 他很孤独,受了伤也只能自己舔舐。 他记得他坐在萧瑟的枯草地上,对着紫肿的膝盖发呆,那时,一个小女孩走近他,微笑着给他一个药瓶。 他看着她那友好的目光,他犹疑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伸手正要去接,一个粗壮的汉子揽住她的腰身,像抱住一只刚初生的小绵羊一样,把她抱走了。 药瓶掉落在地上,他手伸在半空中,她的双手也朝他伸在半空中,然而,她流下了眼泪。 那眼泪清澈明亮,他至今不曾忘记。 他儿时唯一的朋友冷玉,至今未见,不知她人在何方。 不过,眼前的这一位却也不是冷玉,但那眼泪仿佛又是相同的。 一念至此,任天阶问:“你怎么会对他言听计从,你是他的什么人?” “他家的下人。他手里有我的卖身契。” 桑千语道。 她感到那股寒气已经不在脖子上了,而且也并未噬啮她的血液。 任天阶收起剑,一面道:“跟我说说宗晋卿。” “宗晋卿?” 桑千语镇了镇心神,赶紧搜索记忆。 她道:“宗楚客的弟弟,他无恶不作,杀人放火,卖官鬻爵,拐卖女孩儿童,吸食五石散,坏事做尽。刑部和大理寺都想他死。宗楚客一直在庇护他。” “很好。” 任天阶道,“明日,你和我一起去找他。” 桑千语惊惧:“不行,宗楚客会杀了我的。今晚,如果他发现我不在那座别院,我恐怕也活不成了。” “宗楚客雇我去杀他,然后用你来陷害我。刚才马车里的那个死人,就是宗楚客派来杀你的那个人。” 任天阶说着,掏出一只小瓷瓶子放在桌子上,继续道:“这是鹤顶红,是用来干掉你的毒药。” 桑千语怔怔地看着他,他也定定地看着她。 他道:“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本书来自 第12章 僦柜寄奴 - 柴桑令 - 宝络 朝廷职能部门没有任何发文,大街上也没有官家告示,只有士兵成排成队地在街上逡巡。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不是公开抓捕他,那就是见不得光的暗箱操作。 任天阶明白,这是要他背黑锅。 可是,他们实在选错了对象。 他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大街上都是面色凝重的官兵,没有任何消息,貌似很太平,实则暗潮汹涌。 恐怖的气氛在京城的上空盘旋,城里的人都很良顺,天子脚下,习惯了这里的气场,该屏住呼吸时,绝不高声引吭。 任天阶抓住桑千语的胳膊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行走。 他的表情严谨,两只眼睛珠子四处打转,然而并不显得贼眉鼠眼,引人怀疑。 他的观望是有目的性的,而且只需微微一瞥,目光所波及的地方,人群的形象、动向,他都能飞快地准确地分析判断出来,毫无差错。 现在,他觉得他所走的这条路暂时安全,只是身边多了一个麻烦的女人,有点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他眼睛一扫,前面五十步有一家僦柜,他有了主意。 他看看她,她温顺地跟着他,他心里竟然微微地触动了一下,他讨厌自己有这样的反应。 他皱了皱眉,对自己表示不满。 然而,他捉着桑千语走进了柜房。 他一进去就飞快地扫视周围,零散的几个粗布壮汉懒散地靠壁坐在大堂的条凳上,满脸沉闷,都是做苦力的雇佣。 “这位公子,您要寄存什么?” 当街靠右的柜台后面一个年轻的小伙计笑问。 任天阶瞅他一眼,并不答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放在柜台上,说:“她在这里待一会。” 桑千语嗔怒地盯向他。 他知道她在看他,也知道她在生气。 他眼角的余光早就将她不满的表情收纳,只是,他不屑理睬她。 “把我当奴隶寄存了?” 桑千语暗恨道。 她的两只莹莹的大眼睛里挤满了憎愤,用力地盯着他。 任天阶收到这一缕悒愤,只得把脸转向她,看着她,目光柔和。 桑千语吃了一惊,他这眼神太出意外,使她有点招架不住,憎愤也被吓跑了一大半。 “在这等我。” 任天阶轻声道。 桑千语完全被他征服,憎愤之情顷刻消失殆尽,只是呆呆地盯着他。 年轻的伙计也闪着黑亮的眸子,洞察观测:“请公子报上她的姓名,籍贯,身高体长。” 他又瞄了桑千语一眼,看长相,不是胡姬。 他笑着猜测道:“这姑娘是新罗人吧。” 年轻的伙计摊开一本登记簿,提起笔来,预备记录。 任天阶道:“不必了,他只待半个时辰。” 伙计的笑脸僵了僵。 他觉得很奇怪,又不敢细问,因为眼前的男子太过冷酷,不像其他的客官。 他支吾着赶紧说:“那,请签下您的名字,按下手指……” 任天阶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去了。 这时,从内堂走出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手中握了一把剑。 “姜姑娘,东西都寄存好啦?” 年轻的伙计将方才的尴尬扫去,又笑脸向着那位姑娘道。 姜姑娘冲他点头笑笑。 又转向桑千语,用新罗语温和地问道:“你是新罗人?” 桑千语忙看向她。 “我叫姜瑞禾。” 她笑道,“我刚才走出来的时候听到了。是同乡,所以问问。” “哦?原来都误会了。” 桑千语心想。 她看着姜瑞禾,浅笑:“长得似乎有些相像。” 她用新罗语这样说。 姜瑞禾微蹙娥眉,思考她的回答,觉得她答得有些奇怪。 但又一想她可能是觉得失了新罗人的尊严,所以才这样回答,便很理解似的向她友善地笑笑。 “你怎么会从千里迢迢的新罗到了长安,还沦落――” 姜瑞禾没有说下去,怕伤了她的自尊。 她同情她。 桑千语看出她在可怜她,轻叹道:“一言难尽。我现在被人当成奴隶寄存在此,不说也罢。” 同是新罗人,姜瑞禾对桑千语的遭遇很是过意不去。 她侠女心肠,想帮她。 她豪情地道:“我就要回新罗去,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国吧。” 桑千语一呆,她没想到她会这样热心肠。 她无奈地笑笑:“谢谢姑娘的好心。只是,我现在的去处怕要问过他。” “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吗?” 桑千语点点头。 她一抬头,看见李默的身影正从柜房的门前一闪而过。 她向门口走过去。 “喂,喂!” 年轻的伙计着急了,怕寄存的“货” 跑了,忙喊:“姑娘不能离开这里。” 这时,靠壁的几个壮汉一跃而起,迅速地跑向门口拦住了她。 桑千语只能掂着脚从大汉的肩膀向大街张望,或从他们的腋下向外探视。 姜瑞禾以为她想逃走,便很义气地问道:“你想逃走吗?” 听她的口气似乎要出手相助。 正中下怀,桑千语回头笑着点点头。 姜瑞禾颇为满意,凤眼一眯萋,急速滑向拦截的大汉,只需几招,便将大汉们推倒一旁。 “姑娘,快走。” 姜瑞禾兴奋地喊道。 桑千语感激地:“多谢!” 说着飞奔而出。 大汉们挣扎着爬起来要追。 姜瑞禾摆好了架势预备阻拦。 “住手!” 那年轻的伙计喊道。 他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向还处于兴奋的姜瑞禾道:“姜姑娘放她走,以为是好意救了她,却不知你其实是害了她。” 姜瑞禾诧异地看着他。 伙计冷冷一笑,道:“她一个新罗来的弱女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她这一出去,衣食住行可有着落?更别提还会遇到什么人,什么野兽了?” 伙计说的非常阴邪,倒使姜瑞禾有些不安了。 她慌忙奔出去,站在门口向桑千语走的方向一望,行人满街,但她的身影已不能发现了。 她一跺脚,悔恨非常。 任天阶跟着一队巡逻兵往前走。 整齐划一的兵只顾着眼前,并不晓得队尾还跟着一个人。 忽地,任天阶顿地一跃,在街角迎面转过来的一队官兵之前,施展轻功飞上了屋顶。 纵观远眺,鳞比栉次的屋宇间,他选中一宅,轻捷起身,翻飞飘翔于半空,街道人潮之上,没有人知晓。 他振臂一跃,跳入宅子的后院。 本书来自 第13章 网中布局 - 柴桑令 - 宝络 甬道上,一位娉婷女婢手托精美茶点正往房间去。品书网 wWw.Vodtw.com他飒然落在女婢身后,出手点了她的定穴。 女婢安然不动,无知无觉地睁着眼睛站住。 他绕近她的侧面,瞅她一眼,右手拿走她双手中的托盘,从容地向房间走去。 他轻扣了两下门,从房间里幽幽传来:“进来!” 内房的书案后一位楚楚衣冠的公子正伏首写字。 他全神贯注在案头上,全不瞩目进来的“下人” 。 任天阶迈着寻常步子,来到他的身边,放下托盘。 公子正要扭头,任天阶不给他机会,一出手点了他的定穴。 任天阶抽出他手中握着的毛笔,将它搁置笔格处。 接着,任天阶拨转了他的面孔,捏开他的嘴唇,撂进去一粒棕褐色的小药丸,又在他的脖颈处点了两下。 公子吞服了药丸,便迷迷糊糊地俯伏在案头,睡去了。 任天阶一手端起茶点,跨出房门,略略左顾右盼一回,一面已反身将房门关上。 他将茶点重新放置于呆站在甬道上的女婢的双手上,绕到她的身后,在她的脖颈处点了一点。 女婢蓦地醒转,恢复意识后,有些莫名,恍惚间只是走了个神,并没有在意。 她加紧脚步向房间去。 街角处的一家胖妞开的小酒馆,人声聒噪。 达官贵人家的弱冠公子,当街一桌自斟自饮,神情悒郁。 他刚从赌房输了钱出来,赢他的竟然是过去屡败于他的宗相家的仆人的儿子聂鸿徽。 他万万没有想到,近来,那家奴竟然赢了他三次,真是晦气! 他捏着酒盅,恨恨地一饮而尽。 他待要再斟,忽地飞来一粒弹丸,砸进酒盅。 他惊地一失手,酒盅掉在桌子上当啷作响。 他陡地火起,一甩头看向门口,但,路上行人并不看他。 他待要发作,酒馆里的食客也没有一个是注意他的。 他只得又去看那弹丸,原来是一粒小纸团。 他捡起纸团抹平来看,还真有字。 “妈的,我当是有什么高人指点了那奴才赌技。” 他看着字条,气愤地道,“原来是行骗,狗奴才!” 他一拍桌子,扔下酒菜,气冲冲地大踏步走了出去。 任天阶见他向赌房的方向走去,便转身,向相反的方向离去。 后花园的卵石路上,一位中年男子正向书房走去。 “管家,少爷在家吗?” 他瞟向身后。 “回老爷,少爷被陆府请去吃酒,还没有回来。” 与老爷差不多年纪的老管家道。 “嗯。” 老爷哼了一声。 沉默了一时,他吩咐:“管家,你派人看好他,别让他胡来。最近一段时间,京城不是很平安,让他注意一些。” “是,老爷。” 管家替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跨进门里,回身道:“你先去吧。” “唉。” 管家关了门,退下了。 门关上,四下寂静,他一转身,就察觉有异常。 他警惕地走了两步,从拉起的帷幔一角向书桌看去,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他。 他骇然,欲挪步向外,并要张嘴喊人,但,一个低沉地声音比他快。 “是你的人快,还是我的飞镖快。” 任天阶沉声道,“彭堂主,要不要试试。” 彭如兴顿住。 他略一思量,便转身面向他。 他道:“他们都在找你。” “他们?” 坐在书桌前的任天阶重复道。 “也包括你,对吗?” 彭如兴远远地站着,不敢乱动。 他很了解像任天阶这样的人。 他顾左右而言他:“你出了城,为什么还要进城?”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任天阶冷冷地道。 彭如兴感到一股杀气正逼向他,他万分恐惧。 但他不露形色,镇定地道:“我想,你是弄错了,我并没有要杀你。” “他是你的人。” 任天阶定定地看着他,“你是他的上司。他埋伏在朱雀大街的屋顶上射杀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确实不知。” 彭如兴冷静地回答道。 他得非常谨慎,眼前的人很可怕,稍有疏忽,他老命不保。 他接着道:“我现在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上司了。我现在的身份是长安分区的堂主,管理这片区域的日常行政事务。” “你解释的很对。在你管辖范围内,柴桑令当然由你这里发出。” “不。” 彭如兴矢口否认。 “朱雀大街的令,并不是由我这里发出的。所有的令都是由总部发出,我们分堂只是执行命令而已。你知道柴桑门的规矩的。” 彭如兴一说完就很仔细注意他的反应。 他不说话,也无丝毫表情。 停了片刻,任天阶道:“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彭如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皇宫的事,一时怔住。 任天阶追问:“宫里有情况?” “啊,” 彭如兴醒过神来,忙道:“没有,没有。宫里能有什么情况。再说,皇宫是什么地方,我又怎能知晓。” “你会不知道?” 任天阶冷笑。 他站起身,从书桌后面绕出来,且走且说:“你可是工部尚书,焉能不知?” 末几个字,他说出来有些寒冰刺骨的味道。 彭如兴很是惶恐。 他估量着,他是打不过他的,因为他已经老了,而眼前的人是执行柴桑徵令的年轻杀手,他不能冒这个险。 “早朝的时候,皇帝没有上朝。内廷传报,是得了急病,需卧床休养。” 任天阶微微一怔,暗道:“皇帝真的出事了。” 城里的兵可说明一切,他早就分析出来了。 彭如兴趁他思考之际,为他分析情势。 他道:“不管你要打听什么,但是你觉得你能活着离开这里吗?除了柴桑门的人,还有邢部,州府衙门都在找你。听说河面上浮现的那具女尸,也是你的杰作,是吗?” 任天阶走到彭如兴的跟前,道:“我能不能离开长安城,还要看彭大人的意思。” 彭如兴瞪着眼睛道:“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否则,柴桑门不会放过我。” “芙蓉池,我会从那里出城。” 任天阶走到他的身侧,望着别处道。 “你想走水路?” 彭如兴惊讶。 “到时,请大人行个方便。” “哼!” 彭如兴一口回绝:“办不到。” “是吗?” 任天阶不相信。 他向门口走去。 彭如兴转过身来大声地道:“你以为我是冷涩吗?” 任天阶停住脚。 “冷涩已经触犯了门规,他擅自将买主的信息通过雁帛密笺告诉你,柴桑门是不会放过他的。你难道就不担心他吗?” 彭如兴有些得意。 “他有没有事,也要看彭堂主的意愿。” 任天阶没有回头,但这样说。 “我会如实禀报到总部。” “你可以找他麻烦。如果他有半点差池,彭堂主,” 他转过身来望定他,“你那娇生惯养的少爷,我可就不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了。” “你!――” 彭如兴气愤地道。 本书来自 第14章 战芙蓉池 - 柴桑令 - 宝络 茶馆的二楼,一间靠窗的可以望见街景的雅座,李默正眺望着街道。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街市一如往常,吵闹不休。 他看烦了,便又坐回去,喝了一口茶。 他手里把玩着从河里那具女性浮尸的周边打捞上来的飞镖。 飞镖也是很普通,铁制的寻常暗器,各大兵器行都能找见。 他又无趣地将它一扔,掷在了桌子上。 “默大,我们来了。” 赵华和陈智兴冲冲地跑到他跟前,坐下去,自斟了茶水,连饮了几盅。 “真是渴死了。” 李默翻着白眼,盯着他二人,不说话。 半晌,赵华道:“各个出城的路卡都已设置,重兵把手,他插翅难逃。” 陈智也忙摊开长安城地图,预备将所设的路卡一一指给李默看。 “默大,你瞧这里,明德门,这里,金光门,还有春明门。都安排了我们的人。只要他敢出现,就将他抓捕归案。” “唉?默大,我有一事不明。” 赵华皱眉道。 李默懒懒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家伙明明已经出城了,为什么还要进城来呢?” “这还用问?” 陈智笑道。 “看不出来吗?他这是自寻死路呢。” 李默白了他一眼。 “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管他什么目的,他现在是那河边无名女尸案的嫌疑犯,把他抓来审审,不就知道了嘛。” 陈智说得很轻巧。 赵华睃了他一眼:“你能耐,你来?” “呶,我们不都设了关卡了吗?” 陈智指指地图,自信地道。 “很好。” 李默道:“渡口呢?” 赵华道:“上边有令,差不多都关了。” “是吗?” 李捕头手一指,“这里呢?” 陈智一看:“芙蓉池?” “这里的船只不驶向城外,惟有司衙门通行。默大,你凭什么觉得他会走这一条路?” 赵华看着他问。 李默挑挑眉毛道:“为什么不能。如果我是他,就选这里。” 他又啜饮了一口,看着茶盅道:“茶还不错,下次再来。” 说着,他已站起身来,向外走了。 “默大,我们去哪儿呀?” 陈智忙收起地图,一面问。 “芙蓉池。” 芙蓉池,大唐另外一个人工自然瑰宝。 前朝文人池畔的曲江流觞,余味依旧淋浪。 碧水荡漾中的湖心亭,传来悠扬婉转的琴音。 亭角挂了素纱帷幔,在徐徐清风里丝丝飘摇。 如电光石火,一支闪亮的飞镖划过湖上长空,透过灵动的纱幔边缘的缝隙,径向任天阶的头颅飞去。 任天阶双手抚琴,神态自若,根本就不把这支利器放在眼里。 他的脑袋微微向左一偏,飞镖就擦着他的右鬓角乘风过去了。 高山流水,琴音袅袅。 分毫没有降低他抚琴的水准。 危险迫近,他还有心思弹琴? 但,他等得就是这份危险。 在朱雀大街上没有杀死他,他便成了柴桑门中人人嘴上的一块可口的鲜肉,谁都想干掉他。 水气氤氲的湖面咕噜噜冒着气泡。 回旋的气泡悄悄地从四面八方向亭子围拢。 湖面上掠过一列列飞镖,在上午的日照下,明晃晃地急速向亭子冲刺。 任天阶双手猛然张开,内劲向下一运,所有的镖停在素纱外的半空,未及反应,迅速的,他手腕一绕,所有的镖都掉了个头,疾如旋踵,反身朝来的方向飞射而去。 不等镖落,连琴的余音尚在缭绕,只见素纱飘起,他已飞身闪向亭外。 他冲着气泡猛刺下去,干掉埋伏在水下的杀手。 抽出血剑,他回身一挺,又刺中一人。 水下的杀手们像缺氧的小鱼纷纷跳出水面,都手执长剑,向任天阶奋力扑过去。 任天阶迅即旋身,将包围他的人统统杀死。 他踏着湖面的浮尸纵身一跃,箭一般飞身上岸。 岸上,十来个面貌相似的杀手紧紧地盯着他。 他凌厉的目光一扫,脚步跟着向他们移动,越来越快,直至奔跑。 他奔向他们,大开杀戒,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但,他没有发现那个人,那个在朱雀大街险些要了他性命的人。 蓦地,他神色一凛,目光向斜后方一瞥,那假山石旁有一身影一闪而过。 任天阶不假思索,拔腿追去。 “默大――” 李默转身向来人。 “默大,衙门里拨不出人来。” 陈智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意思?” “衙门里没有人来。” 陈智歇平了气道。 李默不解:“怎么,孟大人不相信我的判断?” “不是。” 陈智道。 “孟大人此刻已焦头烂额,哪还有工夫判断对错?” “焦头烂额?何故?” “户部严尚书的大公子严景鑫与宗相府的聂管家的儿子聂鸿徽打起来了。” “嗬!” 李默冷笑一声,“无事生非的公子哥儿,吃饱了撑得慌。他孟大人是一州之府的府尹,凑什么热闹。为什么事打架?” “好像是因为聂鸿徽出老千赢了严景鑫” “哼。” 李默不屑地道,“这种事,也会让孟大人焦头烂额?” 陈智笑道:“都是他的上司,他总归要应付应付。” “交给少尹蒋大人处理,不就行了吗。” “是的,孟大人就是这样做的。” 陈智道,“可是,礼部黄尚书的公子黄启又出事了。” “嗯?” 李默看着他。 “黄启不知怎的跃上了房顶,要跳楼自杀。” 李默惊异:“竟有这等事?” “可不是!” 陈智皱眉道,“我和赵华回衙门搬兵时,孟大人携着众人正要往尚书府赶,看见我俩,还要我们一同去。赵华已经跟过去了。想着你还在这里等信儿,我便跑过来告诉你一声。” “黄启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李默纳闷。 “他人品不错,待人谦和有礼,是这些个公子哥中的佼佼者。怎么会……” “就是,就是。” 陈智道。 “那么,默大,我们怎么办?” 李默沉吟一回,道:“京城政要的官员,忽然都出了事,打架的打架,跳楼的跳楼,闹得州府无暇顾及其它。――这绝非偶然。不管他们了。无论如何,我也绝不错过这个机会。” 他坚定地向他的目的地走去,去寻他的目的物任天阶。 任天阶缘着围墙,谨慎地向前慢慢移步。 忽听拐角处有跑动的声响,他凝神厉目,握紧了长剑,迅速地,他转过墙角――一时间,空气凝结,他差点杀了她。 剑尖直抵她柔嫩的咽喉。 她吓得呆怔住,只瞪着双眼瞅着他。 “我不是让你在那里等我的吗?” 任天阶厉声道,声音低沉。 桑千语魂魄归体,猛然领悟到,她又掉进了危险境地。 她原本是寻着李默的踪迹而去的,岂料,竟然又撞在了他的手中。 她颤抖地道:“我,我知道。我,我只是……” 蓦地,他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抵在墙上,伸着食指挡在她的唇前,看着她,轻声地:“嘘――” 有人影闪现,他知道那个人就在附近。 桑千语完全被惊吓住,她紧紧地靠在墙壁上,不知所措。 他安抚了她,便迅速一转身,拐过墙角,一剑刺死一个杀手。 他定睛一看,还不是那个人。 他神色一凛,转回墙角去,桑千语不见了。 他愤怒了,呼吸急促,这狡猾的杀手,他一定要杀掉他。 他飞奔起来,追凶。 本书来自 第15章 杀手留情 - 柴桑令 - 宝络 云层遮日,天色暗下来。品书网 www.voDtw.com沟渠杨柳青翠的枝条迎着风拂动,渠水清洌照影。 围墙内,那个杀手一手从后环抱住桑千语,一手拿着剑抵在桑千语的咽喉处,二人同时沿着围墙向后退。 围墙外,任天阶握着长剑,一步一步紧跟着围墙内他二人的步伐。 水渠另一边,李默发现了任天阶。 他兴奋非常,沿着沟渠跟紧任天阶的脚步。 他们形成一条平行向前的趋势。 “喂!你被捕了,你知道吗?” 李默率先朝任天阶喊道。 任天阶早已注意到李默,但,他的目标不是他。 “河边的女子是不是你杀的?” 李默诘问。 “看来李捕头还不确定。” 任天阶高声道。 他向围墙瞥了一眼,从窗花处看到那个杀手和桑千语的情况。 “抓你到了衙门,就确定了。” 李默道。 “衙门?” 任天阶嘴角略略一扬,嘲弄似的,“那地方,装模作样,不过是骗骗百姓的场所。没有一点实质性的用处。” 李默不服气:“等你到了衙门,自然会发挥它的作用。” “就凭你吗?” 任天阶不在意地道。 又过了一个窗花,那把剑依然抵在桑千语的脖子上。 他微微蹙眉。 “我已布下天罗地网,你逃不掉的。” 李默斩钉截铁地喊道。 “你一个人怎么撒网。” 任天阶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李默一怔,他忽然明了。 “城中的混乱,是你制造的?” “算是吧。” “你,怎么能这样滥杀无辜!” 李默气愤非常,质问他。 “黄启何罪,你竟让他去跳楼?” 任天阶不屑地:“也是。有罪无罪,依你现在浅薄的目光,自然只能看到表象。去宫中打听打听吧。” 李默不明他意,但他说:“黄启没事便罢,若有事,你得偿命。” 任天阶看着窗花,一面道:“放心,他不会跳下去。适当的时候,他会醒过来。” 话音刚落,任天阶突然发难。 电光石火般,他跃上墙头,向下尽力一刺,剑尖从天灵盖刺穿下去,血流满面。 一瞬间,他干掉了那个杀手,又快又准又狠,没有留给对手半丝反抗的空隙。 他站在墙头上,抽出宝剑,鲜血喷了一地。 “啊!――” 桑千语尖叫。 李默见任天阶忽然跳进围墙内,又听到惨烈的尖叫声,他便感觉不好,慌忙纵声一跃,越过沟渠,跳进围墙去。 李默看到任天阶正逮着惊慌失措的桑千语,身旁还躺着一个脑袋暴裂的男子,他惊愕地站住。 任天阶和桑千语也一齐看向李默。 就在这时,从另一边,陈智跑了进来。 见此情形,陈智无措地顿在假山前,眼睛望了望任天阶,又望了望李默。 诡异的气氛笼罩着围墙内的园子。 一时间,都不敢作声,空气凝结了。 没有思考的时间,任天阶掏出飞镖,向陈智扔了过去。 “不要!” 李默惊骇,一个箭步向前一冲,同时扔出手中的剑,去击落那支飞镖。 陈智傻掉了,张着嘴,瞪着圆圆的眼睛,呆愣着。 那飞镖急遽前冲,直接扎进陈智的身体。 陈智惨叫,受力向后一弹,撞在假山上,顺势滚到地上。 李默飞奔过去,抬起陈智的上身,急切地:“陈智,你怎么样?” “我,我还行。” 陈智痛苦地道。 李默俯首下看,那飞镖扎在陈智的胸脯边缘的右肩上。 还好,没伤中要害。 他的剑触到了任天阶的飞镖,使它偏离了方向。 他松了一口气。 然而,任天阶已放开桑千语,拽着剑,向他逼近。 李默和那受伤的陈智都抬起头来看向他。 见他来势汹汹,李默赶忙张开双臂,挡在陈智的身前,一面紧张地道:“不要伤害他,他什么都不知道,要杀,杀我。” 他大义凛然的模样,令人动容。 但,任天阶不为所动。 任天阶双手握剑,举起来,向下一劈。 然而,他怔住。 始料未及,桑千语竟然扑在李默的身前,用她娇小的身躯,受了他猛然劈下来的一剑。 李默也很惊愕,慌忙扶起桑千语,感动地:“姑娘,姑娘,你怎么样?” 桑千语明眸微睁,精采渐失,终于闭上眼睛,失去了知觉。 “姑娘,千语姑娘,桑千语――” 李默摇撼着。 任天阶单膝跪下去,不容分说,抱起桑千语就走。 “放开她!” 李默站起身,英勇地喊道。 任天阶站住,也不回头,只是生硬地道:“还是担心一下你的下属吧。” 他略略一顿,“那人就是朱雀大街的弩箭手。” 说完,他大踏步走了。 李默回头看看躺在地上痛苦**的陈智,再望望已走远的任天阶,只得作罢。 他扶起陈智,带他回衙门。 李默回到衙门时,城中一切都归于平静。 听说黄启站在屋顶上,别人怎么劝都劝不下来。 不知怎的,他又忽然醒悟,自己从屋顶上下来了。 那边,为了出老千而动手的严景鑫和聂鸿徽也和解了。 听说他二人那两个有头有脸的老子出了面,关起门来和解的。 虚惊一场。 “镖上无毒。还好,没有伤到要害,不然,你娘非得打死我。行了,放你大假,这几日你就好好养伤吧。别待在衙门里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李默拍拍陈智的肩道。 “嗯。” 陈智点点头,想想也觉得后怕。 “默大,那个死人真的是朱雀大街的弩箭手吗?你相信他说的吗?” 李默沉吟道:“也许没错。不过要核实一下。” 他想了想,喃喃地道,“他杀了人,不管杀的是谁,总是不合法的。还有那河中女尸案,他还是脱不了干系。” 李默站起身来,要走。 “默大,你去哪儿呀?” 陈智忙问,怕他再去追那个给了他一个飞镖的人。 “还能去哪儿,回家。” 李默有点沮丧。 “你该不会……” 将到房门口,李默回转头来,白他一眼,道:“你想多了。他现在早已失了踪迹,不会傻呆呆地等着你追上的。” 说着,他已走了出去。 “我现在只想泡个温泉,吃顿大餐,然后回家睡觉去。” 雍州府衙大门口,白梓悄然现身。 她一袭白练暗花纹抹胸长衣裙,风中摇曳,脂粉馨香,幽幽萦绕,把个森严的府衙大门口幻化成了绕指柔。 “敢抓我天阶哥哥,哼!我白梓不会放过你。” 她家和任家是世交,她和任天阶从小就认识,情同兄妹。 任天阶护着她,她反过来也爱护他。 她在衙门口驻足,向衙门里张望,眼神透着果敢和坚毅,接着,她傲然地走了进去。 “唉唉唉――,姑娘,你做什么?” 一个站岗的兵把她拦下了,魁梧黝黑的大汉横在她面前。 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一笑:“我找人。” “找人?” 那兵一脸的困惑。 “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呀,公衙嘛。” 白梓轻快地道。 那魁梧的兵笑了:“那,你知道公衙是干什么的吗?” 白梓想了想:“嗯――,公衙就是公衙呀,还能做什么?” 这时,有好些个捕头也都围拢过来,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吵什么吵?” 李默绷着脸从内堂走出来,一面喝道。 “公衙门口语笑喧阗,成何体统。” “默大,你快来看看。” 赵华笑着唤他。 捕快们并不惧怕李默,因为他惯常做样子吓唬他们,并不真的生气。 果然,李默缓缓地走过去了。 他朝白梓上下打量,见她双瞳剪水,螓首蛾眉,肤如凝脂,绰约娉婷,装扮也清丽脱俗。 大美人一个,他心内赞赏。 李默差点失态。 他双手抱胸,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姑娘,你来公衙做什么?” “我来报案。” 白梓改变交流方式。 “报案?” 李默小心地问:“姑娘,你报什么案?” “我被人欺负了。” 白梓难过地说。 “什,什么?” 李默讶然。 围观一众听说,都唏嘘惋惜。 “姑娘,是谁欺负了你。” 赵华问,语气轻缓,带有正气。 白梓看着他们,坚定地道:“是李默。” “什,什么?!” 赵华愕然。 李默愕然,一众愕然。 本书来自 第16章 飞来娇艳 - 柴桑令 - 宝络 赵华看看李默,寻问白梓:“姑娘,你没搞错吧?”“没错,就是李默。他欺负人,他是浑蛋。” 白梓笃定。 她的潜台词是:“谁让他一直盯着天阶哥哥,我也要让他不好过。” “你,” 李默惊讶完后,恢复理智,饶有兴味地,“确定?” “嗯。” 白梓点头。 同僚忽然都闷声笑起来。 李默向他们一瞪眼,大家又都忍住,不再发笑。 “那好,你跟我说说,他是在何时何地,又是怎样欺负你的。” 李默问得坦荡荡。 “嗯――,他,他是在百味楼,大约是……” 白梓期期艾艾。 “糟了,怎么没编好故事。” 她心想着,一面赶紧道:“被欺负了就是被欺负了,这种事情,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嗯,嗯。” 李默点点头。 “这丫头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李默心下道,“拿我寻开心,非得整整你不可。” 这次,连赵华也忍不住闷声笑起来了。 “默大,你终于犯桃花了。呵呵……” 李默睃了他一眼:“桃你个头。” 白梓见他们哄笑,不明所以,闪烁着大眼睛问:“你们,你们不去抓他吗?” “抓,当然抓。” 李默故作为难,“不过,这李默可是京城第一大捕快,武艺超群,怕是很难逮捕他。” “哦,这样啊。” 白梓低头沉思。 “不过,我也有办法抓到他,只要姑娘肯帮忙。” 李默试探地道。 “当然可以。” 白梓愉快地道。 “默大,你可得悠着点啊――” 赵华促狭一笑。 “滚一边去。” 李默白他一眼。 回看众捕快,一个个脸上都刻满了“看好戏” 的字样,那渴望的小眼神――,真不亏是一帮溅男。 李默威严地冲他们瞪了一眼,抓住白梓的胳膊,拉着她向门外走,一面道:“跟我来。” “去哪儿呀?” “抓李默!” 李默高声道。 身后一阵哄笑。 喧闹的大街上,人声鼎沸。 “那个,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白梓跟着李默,亦步亦趋。 “去哪儿?” 李默重复着,一面不停地看大街四周。 “我叫白梓。你怎么称呼。” “白梓?” 李默心中疑问,“不记得招惹过这号人物啊。白姓,也没接触过白姓的人啊?开什么玩笑。” “叫我默大吧。” 李默道。 “莫大?呃――,姓莫,在家排行老大吗?家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李默忽然停下来,白梓也跟着驻足。 李默看着她,心中莫名的恼火,但又发作不出,扯了扯嘴角,道:“是,我姓莫,排行老大,连名带姓莫大。” “我说错了什么吗?你好像有点生气啊。” 白梓小心地说。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生气,只觉有些内疚。 李默盯了她良久。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实在生气不起来。 他轻叹一声,严肃地说:“你真的要我们抓李默?” 白梓盯着他,肯定地点头:“嗯。” “那好。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笙歌苑。” “笙歌苑?李默在那里吗?” 白梓喃喃。 忽然要见李默,她有些小紧张,毕竟她冤枉了他。 一进门,浓郁的驳杂的脂粉香味扑鼻袭来,盖过了白梓身上淡淡的幽香。 眼前是一片浓妆艳抹。 五彩斑斓的服饰跟随这帮精雕细刻的笑脸翩然旋起,搭上一个进门客,便一起移向包厢去。 当门的一座木楼梯,辉煌的向左右延伸,一路引往二楼的厢房。 站在楼梯上俯着栏杆扶手,还有二楼走廊上依着栏杆的姑娘们,伸出玉臂,擎着锦绣绢帕,向不断涌进门的客人不停地挥手。 每一位姑娘都竭尽所能吸引客人。 李默领着白梓走进大厅。 李默扫视一周,再回看身后的白梓,她清雅脱俗的气质和秀丽的装扮,站在这地方真乃鹤立鸡群。 “李默常来这里吗?” 白梓道。 见他盯着自己发呆,白梓有些不自在。 “呃――,可以这么说。” 李默怃然。 他转过身去,看见二楼走廊上燕姬的身影。 她也正向下看他。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李默回头向白梓道。 李默跑上了二楼,与燕姬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便招手让白梓也上楼。 “白梓,这是花魁燕姬。” 李默向白梓作介绍。 燕姬的眼睛向白梓上下一扫,笑道:“白姑娘真是清丽可人,与众不同。” 白梓笑笑。 燕姬也笑笑。 她看向李默,似有深意地道:“跟我来吧。” 燕姬领着他俩到了一间厢房,自己便退出去吩咐酒食。 到了厢房,白梓依然很沉静。 白梓坐在桌旁,李默不经意地扫视了她好几次,觉得有些奇怪。 但凡女子进入这种场合,都会局促不安,或心惊胆战,她倒十分平静。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李默站在梳妆台边,侧身对着白梓,他略略偏过头来问。 “知道啊。” 白梓轻快地道,“这里是妓院嘛。” 李默一愣,又道:“你就不怕吗?” “不怕呀。” 白梓道。 她忽然看向他,微微一笑:“有你在嘛。” 李默心中一暖,莫名其妙。 没想到她这么信任他,他有些不忍。 “嗯,也对。” 李默低声应道。 李默枉顾她的信托。 如果白梓知道接下来,他要怎么对付她,她该十分懊悔吧。 “李默在这里吗?” 白梓道。 “在。” 燕姬推门笑道。 她瞥了李默一眼,又向白梓道:“李默经常来我们这儿。听默大说,你是特意来找他的,是吗,白姑娘?” “嗯。” 白梓点头,一颗心也开始突突地跳。 “他在哪儿?” “他呀,” 燕姬笑着瞄了瞄李默,“在别的厢房呢。有姑娘陪着。” 他们说话间,两个小丫头已将酒菜摆上,退出去了。 李默也缓步走到桌旁坐下,一面拿起筷子吃起来。 “哦。” 白梓道。 似乎松了一口气。 “莫大,你预备怎么擒他?” 白梓微微俯下身子,向李默偏过去,低声问。 李默专心吃着菜,喝着酒,好像恶狼似的咀嚼着,没空回话。 燕姬偷偷地抿嘴一笑。 “默大让我教你怎么哄男人。” 燕姬从旁坐下,一面道。 白梓不解:“为什么呀?” “你去哄李默啊。” 李默淡淡地道。 “对――,” 燕姬拖长了声调,“待会派你去他那儿,哄他吃酒,灌他**。他可是狡猾得很。京城第一神捕,若不如此,很难捉到他。” 李默饮下一盅酒道:“所以,你得跟她学。” “你这个样子,他大概不喜欢。” 燕姬从新打量白梓。 “对,他不喜欢。” 李默道。 “得从头到脚,改头换面。” 燕姬笑:“是啊,得像我们这里的人。李默李大人非常喜欢我们笙歌苑。查案,拿人,就跑过我们这里好几次。他非常聪明,只有扮成我们这里的姑娘,学得了我们的手段,才能降住他。” 李默拿眼瞟了燕姬一下。 燕姬故作不知,没睬他。 本书来自 第17章 短裙诱惑 - 柴桑令 - 宝络 白梓坐在他和燕姬的中间,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她一会儿把头转向燕姬,一会儿把脸掉向李默。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听着,听着,她只觉混沌。 “怎么,你不愿意?” 李默见白梓默不做声,淡漠地问道。 白梓忙道:“哦,没有,没有。” “唉,得先把你这身清高的衣服给换了。” 燕姬嫌弃地道,“看着让人不舒服。不过,换什么衣服好呢?白姑娘太过清瘦,要找到一件合身的又出众的衣裳,倒是需要费些周折。” “不用。” 李默终于放下筷子。 他打开房门出去,不一会搂着一位妖媚的姑娘进门来了。 “就这身了。” 李默对这位姑娘比划着。 他一进大厅就观察情况,姹紫嫣红里他一眼就相中这位与白梓身材等量的姑娘身上的衣裳。 白梓换装完毕,迟迟不肯从屏风后走出来。 燕姬催促着,鼓励着,把她拉了出来。 芙蓉色锦缎抹胸罗裙,裙摆超短,短到只包住臀部;外罩着芙蓉色暗花纹纱面长薄氅,轻凉剔透,如蝉翼般,可视作无。 李默靠住桌缘,看呆了,似乎腿也软了,下意识地用手去撑桌子,结果撑空了,差点没栽下去。 燕姬见李默那痴迷的呆样,忍不住扑哧一笑。 白梓被他盯得更是不自在,羞怯地回头,要躲到屏风后面去,一面不高兴地道:“就说难看了嘛。” “唉,别介……” 燕姬伸手欲制止。 同时,李默喊道:“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是啊。李大人很喜欢呢。” 燕姬别有深意地笑道。 “是吗?” 白梓喃喃地道。 她又相信他们了。 “是的。” 李默轻声道。 他手握成拳头挡在唇前,轻嗽了几声,讪讪地道:“你,先在这里跟燕姬学着。我出去一趟。过一个时辰,再回来看成效。” 李默看向燕姬,燕姬微笑着点头,示以回应。 “哦。” 白梓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失落。 她看着他打开门。 他眼角的余光打量到她的表情,他扶着门框只顿了一下,便走出去了。 “掌柜的,梅心阁。” 李默向柜台道。 一面说,一面径直向梅心阁走去。 他来静乐汤泡温泉了。 他站在泉池边脱衣服,满脸都是心事。 他脱光衣服,缓缓地走下池去,随意选了一方池壁背靠着,两臂摊开搭在池沿上,坐定,闭目养神。 不一会,他感觉到泉水的温度正一寸一寸渗入他的皮肤,直抵他的心房。 他心头火热。 这灼热上袭,窜向脑子。 脑子里的思想凝结,织成一幅幅画面。 方才他走出笙歌苑的时候,在大门口碰到正要进门的小伍子。 那小子是他的一个民间暗探,也是个地痞流氓,拿钱办差。 看见小伍子,他不知道怎地就甩给他一吊钱。 那小伍子一接钱,略略一看,便迅速地揣在怀里,一面就凑到他的跟前来,听吩咐。 李默用手挡着话音,沉声道:“燕姬那里新来了一位白姓姑娘,你去照顾一下。” 瘦皮小个子小伍子抬眼看了看他,便会心一笑:“放心吧,默大。保准您满意。” 此刻,李默想来,那小子是不是会错他意思了。 莫不是,他要对白梓拉拉扯扯,动手动脚,或者更甚――李默一惊,睁开双眼。 这才泡了多大一会子,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来了。 “那小子不会……” 他疑惑地喃喃。 不过,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怎么会又突然不安起来了呢? 白梓那身该死的衣裳,若隐若现,似有似无,芙蓉色下的肌肤,细腻如雪,勾魂摄魄。 小伍子色眯眯地看着她,一面拉着她的纤纤玉手,还不停地抚摸她的肌肤。 她羞怯地低下头,娇嗔着不肯,一个劲地往回缩。 当然,她也是假意缩手,小伍子自然不肯放,而且抓得很牢。 房间里没有别的人,他俩越坐越近,越坐越近,然后――“住手!” 他愤然喊道,同时,身子弹出水面,拳头纂紧。 他的肌肉紧绷,泉水顺着那轻筋突起的纹路滴淋淋往下滑。 “小伍子,你个混蛋!” 他怒骂。 他急急地踩着水,跨上池沿,匆忙穿好衣服,狂奔向笙歌苑。 从静乐汤到笙歌苑,隔着三条街,一趟路程也要两刻钟。 他跑起来,如在飞,大汗淋漓,如雨直下。 街上的人群见状,忙闪避一旁。 识得他的人,以为他在追凶。 不识得他的人,以为他在逃命。 无论哪一路,都让出道,免得惹到自己。 两刻钟的路程,他半刻中就跑完了。 “碰” 的一声,房门洞开。 他健步上去,一把抓住小伍子的手,喝令道:“我来!” 小伍子抬头反看着他。 他惊讶:“怎么是你?” 女扮男装的燕姬佯佯一笑:“是啊,是我。” 她拿眼神示意他放手。 “默大真是暴戾。我不就是握着白姑娘的手,摸了摸,至于要拧断我的手嘛。” 燕姬说着,站起身来,一面揉着手腕,脚步也绕到了白梓的身后,娇嗔地盯着李默。 白梓也吃了一惊,不过,她见到他,也很欢喜,笑道:“莫大,你这么快就来验收成果啦?不过,我,我还才开始学呢。” “呃――,” 李默支吾着,他有点难为情。 “是,是啊。” “哟!” 燕姬突然叫起来,“默大脸红了!” 白梓也注意到了。 “咦?莫大,你怎么满头大汗啊。” “我,我……” 李默有些局促。 但,他身经百炼,这点小波动岂能难倒他。 他在白梓面前坐下,道:“哪儿那么多废话!你不是要学吗,我来教你。” “你教我啊?” “嗯。” “那太好了。” 白梓笑道。 她转而皱起眉:“这里的男人都不喜欢我,都不要来做示范。那个小伍子起初看见我时还很欢喜,也不晓得是怎么了,他慌里慌张的又跑出去了。再叫别的男人,都不肯。” “没法,我只得委曲求全,女扮男装假装一下喽。” 燕姬道。 颇有牺牲似的感叹。 “哦,哦。” 李默点头。 “这小伍子倒是有点领悟能力。” 李默心下道,暗暗心喜。 他清了清嗓子,道:“算了,我就吃个亏,来给你指点一二吧。” “你亲自来也好。” 燕姬挑眉笑道。 她一俯身看自己,嫌弃地:“这身装扮真是不习惯,风采全无。不行,我得立刻换回来。” 说着,她已向门口走去。 “你们慢慢玩,我就不陪你们了。” 燕姬打开门走了出去。 本书来自 第18章 宫绦系情 - 柴桑令 - 宝络 燕姬走后,面对面坐着的李默和白梓,大眼瞪着小眼,沉默着。 品书网 www.vodtW.com房间里尴尬的气氛股股升腾。 李默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望着别处,深沉地道:“白梓,你为了抓李默,真的愿意去勾引他吗?你不怕自己会遇到危险吗?” 白梓听着,也认真的思考起来。 李默忽然失笑,是自嘲的一笑。 他踱着步子,继续说:“不论你是处于何种原因要李默难堪,我都会答应你,尽我所能,将他一举拿下。方才,我已和公衙里其他兄弟把他诓骗回去,趁他不注意,一把锁了他,投入大牢。” 他踱到她面前,俯下身,双手慢慢地伸向她身体的两旁,双眼紧紧地盯着她,逼近她,直到他的双手撑住她背后的桌缘,他才停住迫近。 白梓紧张地向后仰,背脊紧贴着桌缘,心头砰砰直跳。 李默坚定的,缓慢地沉声道:“定将他不得好死。” 白梓的心猛然跳起,呼吸急促。 李默微微一笑,换了声口气,他道:“不过,我们官府不能这么草菅人命。抓了嫌犯,还是要审问个明白。如果有罪,定罪;无罪,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不过,据我所知,李默的为人应该不是姑娘口中那样,会做出有违道德,触犯法律的事情。所以,当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便一并审问了他。他对法律起誓,他并不认识你。白姑娘,你可有什么证据?” 李默身体的紧逼和言语的威逼,使得白梓节节后退,方寸凌乱。 “那个,那个,我其实是仰慕李捕头的威名,想拜李捕头门下,当一名捕快的。” 白梓慌乱的解释道。 李默盯着她,转动着眼珠子。 他乐了,道:“当捕快?你吗?” “嗯嗯,貌似是的。” 白梓怯怯的点点头。 “哈哈――” 李默直起腰身,大笑起来。 “你回去吧,他不会收你的。你一个弱女子,玩什么不好,要当捕快?回家绣花去吧。” 李默了解了白梓的真实目的,并非想像的居心叵测,出乎意料的,竟然还是个仰慕者,这令他心情非常舒畅,白梓跟了出去,一路拜托:“莫大,你带我去见他吧,拜托了。我真的很仰慕他。而且,我也并非什么弱女子,我可是习过武的。不比你们男儿差。求求你了,带我去见他吧。” “不成。” 李默不理睬,斩钉截铁,“当捕快很危险,你做不了。” “唉呀,我可以的。” 白梓道。 “不行。” “什么不行。” 白梓生气了,“你又不是李默,我是要拜托他的,你凭什么不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喧闹嘈杂的大街上了。 白梓站着,嘟囔着殷红的小嘴,含恨地看着李默。 李默转过身来瞧着她。 她生气的模样,很是可爱。 他怜爱的一笑,柔声道:“他也不会同意的。” “你又不是他。” 白梓倔强地道。 李默一想,拿她无可奈何似的一笑,道:“算了,我带你去见他,让你死心。” 白梓一听,开心的笑了,跑向他。 “多谢!” 他们走了一段路,白梓觉得有人盯着她。 她轻轻地拽了拽李默的衣袖,谨慎地道:“好像有人跟踪我们哦。” 李默一回头,那小伍子和几个地痞立刻一僵,随后冲他一笑。 李默向他们一瞪,伸出手掌,指与指缝间夹着梅花金镖,太阳光下金光闪闪。 小伍子等人一看,落荒奔逃。 “嗯?” 白梓觉得奇怪,看向李默。 李默已将梅花镖收起来了,白梓并没有看到他的威胁。 李默向她笑笑:“没有人跟踪啊。走吧。” 白梓又发现街上的人都瞧着她,她又不自在了,小声地道:“莫大,他们都盯着我呢。” 李默也看到了。 他看向白梓,她的妆扮实在引人注目。 白梓跟着他跑出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这般露骨,岂会不引路人垂涎。 李默轻嗽了几声,秘密向路人出示了捕快的令牌。 路人惧怯,纷纷移转目光。 白梓再一看,他们又不看她了。 “哪里有啊?” 李默装作不知。 他们继续向前走,经过一个路边小滩,桌板上摆着各色宫绦。 白梓兴起,拿起一条孔雀蓝宫绦,笑道:“莫大,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李默穿着藏青色云纹衣缘交领直裾深衣,并未佩戴宫绦。 李默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宫绦。 “我觉得这条宫绦很适合你。我帮你系上吧。” 白梓说着,就抄进他的腰部,不等他反应,替他系在腰封上。 李默受宠若惊,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然而,他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你帮了我那么多忙,送一件小礼物,不是应该的吗?” 白梓轻快地道,“况且,这条宫绦真的很配你这身衣服。” “是吗?” 李默沉下脸来,“我不觉得。” 他迅速地解下宫绦,转身就走。 白梓跟上去,一面转头向右上角看去。 那儿的一扇窗撩开一角,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白梓只停顿了一下,便跟上李默的步伐。 窗子随即关上。 任天阶转过身去,思了一回,便大踏步向内房走去。 雕文刻镂的榉木大床上,桑千语合衣趴在床褥上。 帐幔放下一侧,只遮住她的下半身;另一侧由帐钩勾起,可以看到她侧垂的脸,宁静的,熟睡着。 桑千语受了任天阶一剑,虽然他只用了三成的功力,但她一个弱女子,也会吃不消。 此刻,还在昏迷中。 任天阶掀起帐幔,坐下去。 他望着桑千语良久,才慢慢伸出手去。 将要碰到她的衣服了,他又缩回手去。 他踌躇着,十分犯难。 他那一剑划下去,她的背上肯定划破了一条。 血是止住了,若不上药也会很疼,而且还会留疤。 她一个女人,留下伤疤,怕是很痛苦吧。 他叹了声气,鼓起勇气,把她的上衣往下拨去。 细腻光滑的美背上,一条剑痕,鲜血渗渗晕染。 任天阶给桑千语处理伤口,看着她的裸背,他竟然不敢直视,也不敢碰。 他杀人的时候可从来不这样,这回竟然心慌手软了。 “妈的,好疼啊。” 桑千语嘤咛了一声,并未睁开眼睛,像是呓语。 任天阶一惊,继续给她处理伤口。 她背上这条剑伤,完全拜他所赐,他必须得给她上药。 他不再犹豫,赶紧动起手来。 扰攘半日,终于在申正初刻走到李府门前。 “到了。” 李默道。 “这就是李捕头的家吗?” “嗯。” 李默点头。 “你进去吧。我就送你到这里。” 白梓看着李默,感激地:“莫大,谢谢你啊。” 李默点点头,摆手让她进去。 白梓三步一回头,最后跨进了李府的门槛。 李默也转身离去。 本书来自 第19章 李府家宴 - 柴桑令 - 宝络 李府内很热闹,在宴请宾朋。 w w w . v o d t w . c o m今日是家具商李桦的小孙子李锦的六岁生辰,李老爷宴请宾朋来为李锦庆生。 李桦做木材、家具生意,富甲一方。 生意上的大小商人,闻讯都赶来庆祝。 原本只邀请了几个本家,还有几位好友,不曾想,客人越涌越多,亭台楼阁都挤满了人。 李府的管家冯一劻料事如神,早已准备了李锦生辰当日的预案。 他老谋深算,从李桦的社会地位出发,又从小厮侧面探听来的消息谋划,这场家宴就得办得像喜宴那么隆重。 管家冯一劻处变不惊,对自己的一手安排,甚为满意。 他愉悦地捋了一下胡须,猛地,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看见白梓了。 白梓正东张西望地逛着园子。 “这是什么人啊?” 冯管家纳闷。 一招手,一个执事的小厮跑进跟前。 “哪儿来的风尘女子?” 冯管家不高兴地问。 那小厮顺着冯一劻的眼神看过去,见白梓跨进月亮门进内院去了。 “大管家,那女子是咱们的大少爷带进来的。” 小厮道。 “哦?” 冯一劻神色微惊,“你确定是大少爷吗?” “嗯,小的确定。” 小厮道。 “大少爷人呢?” “没进门。” 他捋了捋胡子,思了一回。 “忙去吧。” 冯一劻一挥手,小厮便退下了。 冯一劻即刻抬步匆忙向内院走去。 “小少爷呢?” 冯一劻走到李锦的住处碧筱居,问一个拾掇花草的工匠。 “小少爷在屋里呢。” 拾掇花草的工匠抬头答了一句。 冯一劻赶忙又往屋里走。 他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并不见李锦。 他站在门框中,看着院墙,双手一拍,叹道:“又来迟一步。大少爷,你可得早点把小少爷带回来呀,不然,老爷知道,你可又要挨训了啊。” 李默进自己家还偷偷摸摸的翻墙缘壁。 他避开众人,跃上二楼,进到一间客房。 他打开窗子,往下观望。 窗下是一个小庭院,也摆了五六桌。 “人还挺多啊,这里都摆上了。” 李默轻叹。 “嗬,冯一劻这老东西,老谋深算,不亏是爷爷的得力助手。” “来来来,喝酒,再喝一杯。” 有人劝酒。 李默一瞥,其中一桌,围了好些个男人;众男之中,娇艳的白梓非常醒目。 她是万绿丛中一抹红。 白梓经不住他人诱劝,一次次端起酒盅,饮了下去。 李默惊讶地瞪大眼睛。 “姑娘,好酒量!来,再满饮一杯。” 白梓嘻嘻地笑着,端起来又饮下去。 “姑娘真是豪爽!” 一个男人赞叹。 李默看着,想起白梓送他的宫绦,他从怀里掏了出来。 他移步到穿衣镜前,系在腰间。 “挺配吗?” 他对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喃喃。 “嗯,简直就是绝配。” 他欣赏的赞叹。 李默又移到窗前,向下观望。 这一回,他看到了李锦。 那小不点,正开心地钻着桌肚,一定是在躲老妈子和仆从。 李锦原本是钻桌肚的,不知怎的竟然钻到白梓的裙子里去了,然后又爬了出来。 李锦一骨碌站起身,看着白梓,笑道:“这位姐姐,你好漂亮哦。” 白梓理了理衣裙,笑道:“小朋友,你也好可爱哦。” “那我们一起去玩吧?” 李锦抓住白梓的手就走。 白梓只得站起身,跟过去。 “姐姐,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样好玩的东西。” 李锦拉着白梓往前走。 “这小东西,见了美女,竟然忘了和我的约定。” 李默愤愤地自言自语。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李锦,爷爷哥哥都叫我锦儿,或者叫小锦。我允许姐姐也叫我锦儿,或者叫小锦。” 白梓失笑。 “那姐姐呢?姐姐叫什么呀?” “我叫白梓。” 白梓想了想,又道:“锦儿是李府中的人吗?” “是啊。” “那你可认识李默?” “李默?” 李锦转着脑子,“李默不是我哥哥吗?” “是吧?” 白梓一欢喜,俯下身去,握住他的手臂,道:“锦儿可否带姐姐去见他呢?” “当然可以啦。” 李锦满口答应,他又拉起白梓的手,“走,我带你去找哥哥。” “好的。” 走着,走着,李锦忽然松开了手。 “唉呀!” 他小声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锦儿?” 白梓关切地问。 李锦拍着小脑袋瓜子,道:“糟了,我忘了一件事了。” 白梓扑哧一笑:“小小的人儿,还藏着事?” “姐姐,我有事要先走啦。” 李锦吩咐道,“你在家里等我哦,等我办完事就回来。” 白梓讶然。 然而,李锦已经丢下她,跑开了。 李锦转出圆门,还在跑,一只大手将他拎了起来。 李默从天而降,抱着李锦翻墙缘壁出门去了。 他从家中拐跑了弟弟。 林子里,软软地松针铺了一地。 李默和李锦走在林中,润物细无声。 “你个臭小子,见到美女就忘了哥哥了,是吧?” 李默佯嗔道。 “我没有忘。你说来接我的,我在房间里等了那么久,你都不来。我都等不及了。你再不来,天都黑了,我又玩不成了。” 李锦也很愤愤。 “好吧。” 李默认错,“哥哥有些事给耽搁了,请锦儿小弟原谅我这一回,可好?” 李锦也认真估量起来,半晌,他道:“好吧,就原谅哥哥这一回。” 李默笑笑。 他抬头看见一棵树杈上有一个鸟窝,他停下来,笑道:“锦儿,你看见那鸟窝了吗?” 李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道:“嗯,看见了。” “我们来猜一猜,那窝里有几个鸟蛋。谁猜中了,待会谁就当先锋,当主力。可好?” “好!” 李锦爽快地道。 小孩子都喜欢游戏,包括猜谜。 李锦想了想,道:“我猜里面有三个鸟蛋。” 李默不假思索,煞有介事地向李锦一挑眉:“我猜四个。” 李默飞身上树,脚踏丫杈,手抓一根裂纹斑斑烟熏色的树枝,向鸟窝里一瞧,“四个。” 他得意地喃喃。 “哥哥,是几个呀?” 李锦仰着头,急切地问。 李默没有回答,伸手将一粒小鸟蛋塞进怀中。 正要将鸟窝拿起来,就在这时,横飞一个人,抢了鸟窝去。 李默一个纵身,跳下树,站在李锦身旁。 那人也旋身在李锦面前落定。 本书来自 第20章 爷爷骂孙 - 柴桑令 - 宝络 “颜榉哥哥。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李锦欢快地叫道。 “我也来猜一猜。” 颜榉一手端着鸟窝举到头顶,微微一笑,“我也猜四个。” 李默笑了。 鸟窝慢慢移下,直至李锦的视线所及。 李锦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向鸟窝里看,一面用小手指指点点:“一,二,三,哈哈,我赢啦!三个,哥哥,我赢啦!” 他开心地蹦起来。 “哎呀!” 李默抱头难过,做出懊悔的模样。 “技不如人,我们承认,输给你了。” 颜榉也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 李默偷空向颜榉笑着挑了挑眉,以示默契。 颜榉将鸟窝送到李默跟前,道:“那,还是由你来送他们回家吧?” 李默沮丧地叹了一声,对着鸟窝责怪道:“下次,记得多产一个。” 说着,旋身上树,又悄悄地将怀中的鸟蛋放回到鸟窝。 李默和颜榉带着李锦和一群孩子在广阔的绿草坪上玩蹴鞠。 灿烂辉煌的夕阳斜照着,一束束的光射在热血奔腾的蹴鞠手们的身上,光芒万丈。 他们挥汗如雨,满场飞跃,身上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这就是他给弟弟的生日礼物。 陪他纵情玩耍。 “哎呀,跑不动了,累死了。” 李默笑着道,随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是啊,你还别说,真拼不过这些小鬼头们。” 颜榉笑着道。 他二人向茶棚走过去,喝过几大碗水后,又向旁边的草地坐了下去,眼睛看着继续奔跑的小孩子们。 “这些孩子,一到玩的时候,跟个疯子有什么区别,啊?” 李默笑着向颜榉说。 “还说呢,你小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疯的吗?” 颜榉打趣道。 “还记得有一次,你玩的忘了时辰,被你家里人找回去,还被你爷爷揍了一顿呢?” “哦,有吗?” 李默好像不记得了。 “当然,这是你向我诉委屈时说的,还叫我以后在玩的时候提醒你时辰呢。” “哈哈……” 李默笑了起来。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咱俩都已在朝为官了。” “是啊。” 颜榉道。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李默,近日朝廷有些异常,你有没有发觉。” “傻子都看得出了。” 李默道,懒懒的不在乎的语气。 颜榉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拿眼看着他。 李默感觉到他的目光,便把脸转向他,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颜榉笑笑:“我看你毫不在乎的样子,真不知,该说你是洒脱了,还是要说你傻。我看你最近跟宗相他们走得很近,你是不是……” “打住,打住。” 李默果断打断颜榉的话,他道:“我那是为了查案。” “是吗?” 颜榉故作疑问地提高了升调。 李默向他一瞪,举起手来,恨道:“信不信我揍你啊?” 颜榉忙闪身躲开。 当然,李默也不是真要打他。 他二人闹了一通,又相视笑了笑。 “你放心吧,我不会参与党政的。我只安心查我的案子。” 李默看着颜榉,“我只为正义做事。” 颜榉点点头:“嗯,咱兄弟俩的为官之道。” “倒是你,颜榉,你们家的身份在朝廷里的份量可是不清啊。” 李默调侃道。 “是啊,我爹是开国郡公。我呢,又是大理寺的少卿,嗯,确实有分量。” 颜榉说着,笑阴阴地看向李默。 李默两手一摊,笑道:“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颜榉扑哧一笑:“好了,好了,尽说些没用的胡话。” “是,是,是,不说了,不说了。” 李默笑道,“在这风口浪尖上,咱们谨慎些就是。” “嗯。” 颜榉道,“在这里说风凉话,还不如上场去。” “走,上场去!” 暮色四合,苍茫茫落下来。 李默和李锦偷偷地潜回家,蹑手蹑脚地穿廊过巷。 “站住。” 沉闷的两个字,如千斤鼎压将下来。 李默的心咯咚一跳。 他慢慢地回转身来,同时佝偻的身躯立直了。 廊下,忽然静悄悄。 “爷爷。” 李锦小心地喊了一声。 “爷爷。” 李默惶恐地喊了一声。 即使已做了被撞见的心里准备,这时还是有些惧怕。 爷爷李桦板着脸,严厉地训道:“你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要带着你弟弟。你让我怎么向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交待。” 李默不说话,不快地把脸别开。 李锦仰头看看沮丧的哥哥,又看看大怒的爷爷,他小心翼翼走到爷爷跟前,轻轻扯了扯爷爷的衫袍,认错的央求:“爷爷,您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以后早点回家,您别生我们的气了,好不好?” 李桦疼爱地抚了抚李锦湿粘的小脸蛋,笑道:“锦儿,你看你,又疯得满身是汗,快去洗个澡,免得着凉。” 又向身后吩咐,“刘嬷嬷,带小少爷沐浴更衣。” “是。” 身后的刘嬷嬷快步走出来,抱起李锦就走。 李锦回过头来,调皮地向李默一笑。 李默回以鬼脸。 李桦看见,无可奈何似的摇摇头,又盯了李默一眼,厉声道:“还是长不大。” 他转过身去要走,忽又回转身来,淡淡的责备道,“满身都是汗臭味,还不去洗澡。” 李默拎起衣服,低头嗅了嗅,确实不好闻。 他嘀咕了一声:“哦。” 爷爷背对着他,已经走远了。 他也反身去沐浴更衣。 “李老爷。” “哦,肖老爷。” 李桦也向来人作揖。 “谢谢李老爷的热情款待。” 肖老爷望望院中天空,笑道:“天色已不早了,明日还得早起赶往湖州,就此拜别。” “好好好。” 李桦笑道,“照顾不周,还请肖老爷见谅啊。” “哪里的话。” 肖老爷摆手笑道。 “老夫送送您。这边请,肖老爷。” 他二人边走边聊。 “方才,看见令孙李默,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啊。” 李桦笑道:“肖老爷过奖了。” “令孙今年年庚?” “哦,二十有三了。” “可有娶妻?” 李桦又笑笑:“还不曾。” 肖老爷诧异:“怎的这般年纪还未曾娶一房?” 李桦表情怃然,轻叹一声,道:“两年前,他爹娘突遭不测……” “哦――” 肖老爷这时也想起来了,忙抱歉地道:“李老爷还请节哀。唉,真是不幸。” 李桦忙安慰客人,笑道:“那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肖老爷随即一笑,附和了几句。 又笑道:“不过,依老夫看,令孙还是要娶一房亲为好啊。” 本书来自 第21章 梦里梦外 - 柴桑令 - 宝络 李桦叹道:“我那默儿太过自我,性情好动,恐怕――”他没有往下说。 品书网 www.vOdtw.com“唉?” 肖老爷摆手道,“男人嘛,再怎么自我,娶了媳妇就会好些,性子也能稳定下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桦心中一念,转向肖老爷,感激地:“甚是。多谢肖老爷提醒。” 他二人已走到外院门口。 “若要有老夫帮忙的地方,李老爷可差人吩咐。” 肖老爷笑道。 “哪里哪里,多谢多谢。” 李桦笑道。 “李老爷留步。” 肖老爷一拱手,“告辞!” 李桦作揖:“慢走。” 李桦像是被针刺到了似的,陡然振奋,回声喊:“冯管家!……” 晚间,前厅还很热闹。 换了身衣服的李默想起了白梓,便出来寻她。 “大概走了吧。” 李默喃喃自语。 他一脚跨进吵吵嚷嚷的前厅,放眼一瞄,“还在喝?” 李默看见坐在桌旁吃酒的白梓,有点诧异,又有点小欢喜。 他走过去,一把拉起她。 “咦?” 白梓醉了,笑了笑,“莫大,你来啦。” 李默嗔怪道:“你怎么喝这么多?” “你怎么才来啊?我,我,我好孤独。” 白梓说着,一个踉跄,脚步不稳,往下一栽。 李默慌忙伸手,将她抱起。 她的身子很柔软,腰像蛇,在他臂弯和胸前蠕动。 这温暖而又细腻的触感,像一团火,猛烈地燃烧着他。 “莫大――” 白梓星眸微睁,轻唤一声。 李默像被火灼了一般,突然缩手。 白梓又往下一沉,李默一惊,又慌忙接住。 她的身子烫的他手足无措。 他惊惶的干脆抱起白梓走出前厅,向和风徐徐的后院走去。 后院清静。 弦月的光辉,皎洁的洒在院中。 清风习习,树影婆娑。 李默冷静下来。 他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抬头看月亮。 四围的星星闪闪眨着眼睛。 白梓坐在他身旁,靠在他的肩上。 他转头看看她,笑了笑,轻声嗔怪:“不能喝就不要喝,何苦要和自己过不去。” “我又不想的。” 白梓闭着眼睛呢喃。 “谁晓得他们家有酒宴呢?那个李默太可恶了,我找了大半天,他都没有出现。” 李默窃笑。 “你是不是傻啊。找不到,回家啊。用不着灌醉自己吧。” “嗯,他们太好客了。我不忍心拒绝嘛。天知道李府有这么多的客人啊。” 李默静默一刻,缓缓地道:“今天是小锦的生辰,因为爷爷的关系,客人来得比较多。都是爷爷生意场上的人,来走关系的,和小锦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就偷偷地带他出去玩了。小锦玩的很开心。就算被爷爷骂,也很值。其实,其实,我不姓莫,也没有那个很白痴的名字。我姓李,单名一个默字,你的偶像李默,正是本人。” 李默等了一时,白梓没有什么反应。 “你,你的反应很平静啊。” 李默诧异,转头一看,白梓已经睡倒在他的肩上了。 “不错的反应。” 李默嘴角微微上扬。 他抬头望了望月亮,又看了看月亮旁边的几颗星,其中的一颗晶亮一闪,他也冲它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李默起身,把白梓抱回客房,他自己也回去休息了。 白天太疲惫,倒床便睡着了。 一个红衣女子背对着任天阶。 那女子慢慢转过头来看他,可是耀目的阳光从对面射过来,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面目模糊了。 他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她又回转头去,忽然向前跑。 像是在诱导他,她笑得欢快而媚惑,他根本抵挡不了。 他追上去。 那女子的红衫衣随着她跑动的步子上下翩跹,伴随着的是她快乐的银铃般的笑声。 他跟在她的后面,跑动着。 他们跑啊跑,那女子忽然停下了。 他也停住脚。 她依然背对着他。 这是一个芬芳的果园。 园中,和暖的太阳光满溢。 到处都是新鲜的空气,美丽的花朵。 活跃的蝴蝶翻飞起舞。 这是一个美妙的世界。 五彩斑斓的蝶儿扑着美丽的翅翼,向那个女子聚拢过去。 他注视着,目不转睛。 她微微向右偏头,她的双手伸向她自己的肩膀,扯自己的衣服。 她竟然要在他的面前脱衣服,露后背。 他惊惶,伸手制止,大喊:“不要――” 任天阶一惊而醒。 原来是个梦。 他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他不及去揩擦。 他发现身上的火玉带钩竟然有点发红,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感到很奇怪。 他解下带钩,拿在眼前细看。 火玉微微发亮,还余有温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女人必须解决掉。 他下定决心,冲出房门。 夜色还未消退,人们尚在酣睡。 任天阶推开桑千语的房门,快步走到她的床前。 桑千语还在熟睡,姿势依然是趴着的。 他盯着她的脸,静静的,没有任何动作。 静谧的下半夜,他听着她的呼吸声。 她的呼吸细微均匀,有一种甜静的温柔。 他盯了很久,没有行动。 曙色初露。 桑千语悠悠地睁开眼睛,同时,她骇了一跳,残存的依稀的睡意也一下子被吓跑了,她一惊坐起,又惊动了背上的伤,她疼得“唉哟” 了一声。 任天阶面对着她,坐在对面的桌子旁,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盯着她。 桑千语还看见,他手中还握着他那把长剑。 她立刻意识到他的用意,连寒毛都根根耸立。 桑千语惶恐,蜷缩在床上,手足无措。 半晌,他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的语气冰冷,透着危险。 “什,什么?” 桑千语轻声道。 声音颤抖。 “你为什么要为他挡那一剑?” 他用同样的语气又问了一遍。 桑千语赶快回想,慌忙道:“李默救过我。” 她说得很急,生怕他等不及。 任天阶不说话,也没有表示。 这令桑千语愈加害怕。 “何况,何况是一条人命。” 桑千语斗胆说,声音颤颤巍巍。 他站起来了,缓缓地走近来了。 表情是死人般的冰冷。 她紧张死了,也害怕死了,这种滋味太不好受了。 妈的,豁出去。 她鼓起勇气,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这么做。” “你干涉了我的事。这,我不能容忍。” 任天阶道。 语气如一道寒冰,浸入了桑千语的心房。 他举剑,再次指向桑千语细嫩的脖颈。 本书来自 第22章 美人醒来 - 柴桑令 - 宝络 “你要杀我?”桑千语害怕到极点,反而笑了。品书网 www.vodtW.com任天阶看着她,还在犹豫。 桑千语也看着他,然而,泪珠充满了她的双眼。 她噙着泪诉说:“我就是个贱货。我一个女子,生来就不招人待见,外婆不疼,舅舅不爱。这群人还竟在我面前疼爱儿子,使我好生难过。这也就罢了,家里又穷,从来不曾过过小姐的日子,都是自己动手干活。从小没有父亲,家中一个半老徐良的老母,一辈子都在赌。输了钱,倒还是存着点儿良心,没把我卖了。不过,她老人家倒是懂得母鸡下蛋这茬子营生的手段,叫我去给大户人家做活当佣人,挣的钱帮她还赌债。大户人家,看着又丑又蠢又四肢不勤的小姐们对着我们吆五喝六,还三天两头的恶作剧的告状,使我们丫头过得太不像人了。丫头们之间也不自爱,还一天到晚的争风吃醋。起个什么劲儿,就喜欢在主子们面前耍心眼。都争个屁呀,有这么不待见自己的嘛。真是下贱胚子,还要陷害我。好了,一个不留神,被一个妻妾成群的糟老头看中,非纳我为小。姬妾们又怕我争了风头,不准我加入。我开心得了不得,熟料,这帮蠢货一转眼把我卖给了妓院。真是没天理,这关我什么事?” 她转脸问任天阶:“那么,你会杀了我吗?” 任天阶定定地瞅了她一会,道:“不会。” 桑千语松了口气。 但,任天阶警告道:“如果你再干涉我,就把你杀了。” “不,不,绝对不会。” 桑千语忙作誓。 任天阶盯了她一眼,收起剑,转身走了。 桑千语觉得她的全身都僵硬了,血液凝固,不能呼吸。 过了很久,身子才慢慢回暖,渐渐的才有了知觉。 她成功脱险了,嘴角微微露出一抹阴邪的浅笑。 无论如何,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 不过,正如她向任天阶所述的那样,她是一个六亲无靠的人,她可以向谁求救呢?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李默。 与大多数人一样,此时的李默也正在酣睡。 梦中,他抓到了那个他一直以来都在追查的罪犯。 为此,皇帝亲自授予他无尚荣耀。 他佩带了金鱼袋,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快乐无比。 他飞皇腾达,爷爷也以他为荣。 可是,站在一旁的小锦却忽然焦急地喊他。 “哥哥,醒醒,醒醒啊……,哥哥,哥哥,你快点醒醒……” 李默睡眼惺忪,看见床前的李锦,才意识到刚才不过是个美梦。 “小锦,你怎么来啦,怎么不睡觉啊。” 李默翻了个身,侧向床外,但眼睛又闭上了。 “哥哥,你醒醒啊。” 李锦又拽他。 李默闭着眼睛,喃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要上茅房啊,还是你又尿床啦。让刘嬷嬷帮你好了。” 说着,又一个翻身,面朝里了。 “哥哥,哥哥,” 李锦不依不饶,他爬上床,摇撼,“我没有要上茅房,我已经尿过啦。我也没有尿在床上。哥哥,你起来嘛。” “那你要干嘛呀?” 李默有些不耐烦。 李锦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让厨子做就好了嘛。” “厨房没有可吃的东西。” “现在什么时辰了?” “嬷嬷说是卯时。” “哦,你再等上一个时辰,辰时便可吃早餐了。” 李默道。 “不,不嘛。以前都是娘亲做给我吃。娘亲还没有回来,哥哥做给我吃。我饿啦,我饿啦!哥哥——” 李锦坐在李默身后,仰着头大喊。 李默腾地坐起身,面色难看,对着李锦。 李锦噤若寒蝉,直直地盯着他。 忽然,李默微微一笑:“好啦,我做给你吃。” 厨房,仆从们进进出出忙活着。 厨房一角,长板桌一旁,李锦端坐着,盯着对面手拄脑袋的李默。 “做什么好呢?” 李默问李锦。 李锦摇摇头,很淡定地:“不知道。” “那,不如我们等等?” 李默试着征询李锦的意思。 “不行!” 李锦断然道。 “好吧。” 李默放弃。 他灵机一动,笑道:“做煎蛋吧?” 李默一个跨步离开高脚凳,转身去找鸡蛋。 他借着厨娘生的火,把鸡蛋打进铁锅里,嗞啦嗞啦作响。 他拿起锅铲向李锦挑挑眉。 李锦咯咯地笑了,一面催促:“哥哥,快点,快点,快!快!快!” 像催命似的喊。 李默不睬他,专心烹饪。 铁锅里冉起一阵黑烟。 李锦看着眼前一盘焦炭似的食物,不确定似的回看一旁的李默。 “哥哥——” 李锦瞪着无辜的眼睛,“你下毒了吗?” “快吃。” 李默拄着头,歪着脖子催促。 “哥哥,你想毒死我吗?” 李锦泪眼汪汪,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哎呀,没有啦。” 见李锦哭了,李默忙哄逗:“你不要哭嘛,哥哥就这水平。要不,哥哥请你去百味楼吃百味羹,好不好?” 李锦停住哭泣,吸着鼻子,道:“好。” “大少爷,小少爷,早安!” 过路的仆人碰见李默李锦,都躬身行礼。 李默双手反剪,李锦有模学样,跟着也反剪双手。 李默向仆从颔首,李锦也跟着点头。 “哥哥,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呀?” 李锦忽然问。 李默顿住,迈开的脚步也缓了下来。 李锦还小,父母离世的消息,他们都没有告诉他。 骗他说爹娘出远门去了,要去很久。 李默支吾道:“娘亲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我好想娘亲哦。” 李锦垂下头。 李默看着弟弟思念的模样,十分不忍。 “锦儿,我们快点走吧。” 李默忍住泪,转移话题,“你不是饿了吗?难道你不想快点吃到百味羹吗?” “嗯。” 李锦郑重地点点头,“哥哥,快走,快走。” 他几乎要跑起来。 白梓醒来,看见衣架上挂着自己的衣服,她有些恍神。 宿醉伤了她的记忆神经,她努力回忆。 那件白练暗花纹长裙是前夜李默派人去笙歌苑取来放在她房间里的。 白梓换好衣服,走出门去。 在院中,她看到李默,正要上前去,又听得李府的下人都叫他大少爷,又听到李锦叫他哥哥。 “大少爷?哥哥?——” 白梓恍然大悟。 “李默!” 白梓跑上去,生气地质问:“你就是李默。你什么意思?耍我?!” 李默和李锦正走在长廊上,听得白梓叫喊,李默便转身,抬脚踏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的白梓。 他一只胳膊搭着膝盖,笑道:“不错,正是在下。” 李锦爬上栏杆,笑脸向白梓道:“美女姐姐,你也在我们家吗?” 白梓象征性的对李锦笑了笑,又板着脸调向李默,咬牙道:“骗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李默不屑地道,“我从来没有说我不是。” “狡辩!” 白梓盯着他。 “随你怎么说。” 李默淡淡的,“我昨晚告诉过你,我就是李默。” 白梓赶忙回忆,记忆中似乎没有,她道:“什么时候?” “不过,你睡着了。” 李默说着,把脚从栏杆上抽回来,转身就走,一面道:“小锦,我们走。” “哦。” 李锦答应了一声。 又回头向白梓:“姐姐,姐姐,哥哥带我去百味楼,你也来吧?” “小锦——” 李默一听回转头来,不悦地喊道。 李锦打了一个哆嗦,爬下栏杆,一溜烟跑到李默前头去了。 白梓一想: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打定主意,跟了过去。 本书来自 第23章 翦草除根 - 柴桑令 - 宝络 早晨的长安大街,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品书网 www.vodtW.com李默瞥了白梓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都瞪了我一路了,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让人觉得,好像我欠了你钱似的。” 白梓转过脸去,猛眨了眨,瞪得她的眼睛确实很酸涩。 李默窃笑。 他忽而严肃起来,道:“好了,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你可以安心的回家了。” “你想这样就把我打发了?” 白梓道,语气里含着挑衅。 “那你还想怎样?” 李默嘴角微微一扯,“请你吃一顿吧,就百味楼,如何?” 白梓轻蔑一哼,“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咦?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有点无赖相呀。” 李默惊诧,又很无可奈何。 白梓得逞的微微一笑。 他二人把李锦牵在中间,向百味楼走去。 这时,从转角处来了一队兵,走在最前头的正是兵部侍郎崔日用。 他们一行急匆匆拐进了一条街。 李默略一思索,转向白梓:“你们先去百味楼,我有点事。” “什么,你去哪里?” 白梓忙问。 “帮我照顾一下小锦。” 李默简短的交待了一句,就飞跑起来,追踪崔日用去了。 李默一路跟踪,见崔日用进了宗相府。 他隐身在相府门前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思量着。 想进去一探究竟,又没有被邀请,他只得暗访了。 李默避开宗相府的守卫,翻墙缘壁,摸进宗相的书房外,贴耳聆听。 “行动的成败,就看他和桑千语是不是能被除掉了。” 说话的是相府的管家聂志文。 “请聂管家转禀宗相,请他放心,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截杀他二人了。” 崔日用道。 聂志文轻轻一哼,颇有鄙夷之色。 他道:“崔大人,我相信你办事的能力。但是,请你想一想,宗相他现在有家不能回,是个什么滋味?” 崔日用惶恐,恭敬地道:“还请聂管家替属下安抚,属下定会尽快除掉他二人。” 有人走动。 李默警觉,纵身一跳,轻快地跃上屋脊,又几个大跳,迅速远离事非之地。 冷涩约见任天阶在郊外的竹林边。 青竹摇曳影相随,清风徐徐惹涟漪。 “为什么不杀了桑千语?” 冷涩质问。 “这不用你管。” 任天阶一副冷面孔,淡然道。 “你忘了?” 冷涩不敢置信。 “当年我的遭际你不是全知道的嘛?当年,我沉湎于情爱,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结果,那个女人背叛了我。” 他的语气里还残留着一股恨意。 “那是你的事,与我没有关系。” 任天阶不以为然。 “我是你的前车之鉴。你明白吗?” “不明白。” 任天阶无所谓地道。 “你是你,我是我。请不要相提并论。” “好。” 冷涩无可奈何地郑重地说。 他眼睛一瞟,看到任天阶的火玉带钩比先前亮,他很惊奇。 “你的火玉发亮了。” 任天阶低头一瞟,转过身去,掩饰:“大惊小怪。不是和从前一样吗。” 冷涩惊恐:“你动感情了?” “我没有。” 任天阶矢口否认。 冷涩一个箭步走到他跟前,盯着他:“你的火玉都发亮了,还狡辩?你知道的,只有动了真感情,火玉才会发亮。” “你也动过真情,我怎么没见你的火玉发亮过。” 冷涩急道:“我与你不同。你修炼的是‘寒火功’,是上乘的内功心法。所以,你一旦动真情,你身上配戴的这颗火玉就会发亮。” 任天阶瞅了他一眼,不屑地又转开身去,淡淡地道:“随你怎么说。” “你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吗?” 冷涩惶恐。 “你不要步我后尘。” “你若没有其它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 任天阶不耐烦地道。 说完就走。 冷涩望着任天阶的背影,歇斯底里地说:“他怎么能这样。我绝对不容许这件事情发生。” 他的表情古怪,眼神里流露着嫉妒,又渐渐满含了杀气。 夜晚,客栈进入休眠的前期准备阶段。 桑千语脱了鞋袜,正准备脱衣就寝。 房门外忽然有动静,这给她一点启示。 她想:任天阶那个杀手正在洗澡,我何不趁此良机脱逃。 一念至此,事不宜迟,桑千语抓起鞋袜,踮着脚尖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隔壁房间的任天阶正浸泡在浴盆里,闭目养神。 他毫不知情。 桑千语出了客栈,正欲将鞋袜穿上,却发觉身后有人。 她打了一个机灵,拔腿就跑。 任天阶从浴盆里爬出来,穿上白色衬袍,系腰间纽子时,觉察异常。 他赶忙出了房间,跨到隔壁一看,空无一人。 他神色一凛,反身就走。 他大步走到门外,跟着飞跑起来。 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往林中跑去。 斑驳的月亮光从枝叶间漏下去,跟随着桑千语单薄的身影,迅速前移,逃命似的。 林中小径,树藤拦了路。 桑千语没注意,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她一回首,一个黑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来人并不是任天阶,她稍感安定。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任天阶,她似乎都有把握应付。 “你是谁?” 桑千语问。 “杀你的人。” 冷涩道。 桑千语一惊,本能地往后挪。 “为什么要杀我。” 桑千语诧异。 “我不认识你。” “你是个祸害。你的存在,会影响到他的前程。” 冷涩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我不明白。” 桑千语仍然向后退,但退得非常艰难。 “我与你无怨无仇。” “你待在任天阶的身边,就是我们最大的危险。” 冷涩道。 桑千语恍然:“原来这几日,一直暗中跟踪我们的人,是你?” 冷涩阴险一笑:“不错。” “我正要离开,你大可不必如此。” 桑千语解释。 冷涩嘲弄一笑:“哼,你以为你能走得了吗?我最了解他。除非是他让你离开,否则,你别想从他身边离去。除非――,死!” 冷涩面目狰狞,挺剑向前刺去。 剑尖直抵桑千语的咽喉。 桑千语恐惧地睁大眼睛,看着,不能动弹。 然而,剑定格在半空。 月亮的光辉微微一闪,一支同样的剑尖横截在桑千语的咽喉前,抵挡了来剑。 冷涩定睛一看,衣衫不整的任天阶岿然立于桑千语的身旁。 他手中的剑正抵住他手中前冲的剑尖。 冷涩微微吃惊。 但,事以至此,他不再掩饰,愤然向前一跃。 任天阶借势运气,冷涩的剑猛然颤栗。 不等冷涩握紧,任天阶手腕一绕,剑气度到冷涩的剑刃上,冷涩握不稳,剑脱手飞了出去。 他看见向来严肃着装的任天阶,竟然为了救桑千语匆促追来,还衣衫不整,更别提还光着脚了。 冷涩直问他:“什么时候连作风都改了。” 任天阶知道他说的是他的装扮,他并未予理睬。 冷涩气急,不肯罢休,徒手上前,欲至桑千语于死地。 任天阶一个跨步,闪身于桑千语面前,云手一挥,气冲云天。 冷涩陡然向后一弹,飞出十米开外,跌落在地,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任天阶弯腰下去,将受惊的桑千语横抱起来。 桑千语受惊过度,不言不语看着他。 任天阶的面容依然没有流露半点感情,沉默的,只是抱着她,向客栈一步一步走去。 “放我下来吧。” 桑千语轻声说。 这时,他们已到达客栈的房门口了。 任天阶将她放下,她没站稳,脚下一趔趄,踩到了他的赤脚。 光脚触碰,肌肤相亲,一股微茫的温热侵袭他的全身。 他陡然向她一看。 她触到他阴厉的目光,吓了一跳,慌忙缩回搭在他胸膛上的手,同时向后退去。 她手足无措,赶紧跑回房间去。 本书来自 第24章 窈窕交易 - 柴桑令 - 宝络 一阵风掠过,脚背像是被柔软的东西摩擦了似的,产生了热热的温度。 品书网 WwW.voDtw.cOm这股温热丝丝流窜,忽地,逆流而上,瞬间侵占了心房。 任天阶的脚趾动了动,一成不变的脸上现出羞愤的神色。 他大踏步冲进自己的房间,狠狠地将衣服、靴袜、腰带等穿带齐整,把散发也束之高阁。 束带结发完毕,他像是刚刚完结了一个工作任务,懒懒地在桌旁坐下了。 像他这样的绝顶杀手,最缺乏安全感。 习惯将自己包裹在一贯的安全的、清心寡欲的壳子里,一旦有一丝越轨的行径,都觉得是危险。 静默片刻,听见几下敲门声。 任天阶没有回应,然而,门也就推开了。 “你原来在呀。” 桑千语微笑着走进来。 “怎么不应一声?” “进都进来了,还问,你是要我把你赶出去吗?” 任天阶淡淡地道。 桑千语鼓起腮帮,走到他身旁。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俯身笑问:“你是要出去吗?去哪里呀?” 桑千语的脸贴他很近,柔柔的,温和的,令他很不自在。 “没有。” 他把脸转过去,顺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桑千语小跑步,非得绕到他的眼前,蔼然可亲的问候:“那你为什么穿得这样齐整呀。” 任天阶蓦地看向她的脸,她也向他看了一会,不觉慢慢地直起腰身,向后退了几步。 “不回答就算了,用不着吓唬人吧。” 桑千语不快的嗫嚅着。 “你走吧。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了。” 任天阶道。 “什,什么?!” 桑千语震惊。 “怎么?” 任天阶冷着脸道:“你是想死吗?” 说着,就把佩剑提到了桌子上。 “不!” 桑千语双手奋力一推。 心里苦叫:“奶奶的,什么人啦?动不动就要人死?!” “我不想死。” 桑千语表态,声音掷地有声。 “很好。” 任天阶很满意,差点没有笑出来。 他转身向着桌子,手臂越过宝剑,取来茶壶到近前,向茶盅里斟水,一面风轻云淡地道:“那就快滚。” “哦――” 桑千语不情愿地应着,然而很生气,但也很无奈。 她向门口走去,苦着一张脸,一步三回头的向他望着,希冀着,终于走到了房门口,然而,他还是一副决绝的不理不睬。 “哼!” 桑千语愤愤的发誓似的恨恨地盯了他一眼,快步走回房间去了。 又安静下来了。 任天阶朝房门外看去,夜,黑如焦炭。 他轻叹一声,懒懒地站起身,走到房门口,关门。 “那个――” 一张和颜悦色的漂亮的小脸蛋挤进门来,站在他的面前。 “我想知道,除了你,我还会不会再遭不测?” “什么意思?” 任天阶盯着她道。 “我是说,除了你,还有没有人要杀我?” 桑千语皱紧眉头,也盯着他。 “有。” 任天阶坦然道:“刚才的冷涩,还有宗楚客。” “啊?” 桑千语惊慌担忧着。 任天阶转身回房,一面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冷涩受伤了,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来要你的命。” “那么宗楚客呢?” 桑千语急切地问,一面也走进了他的房间。 “宗楚客――” 任天阶念到着,表情严冷,杀气尽露。 “我会完成我的任务。” “那么,这么说,我还是没命活喽?” 桑千语计算着,喃喃自语。 任天阶看着她,轻叹一声:“你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你不是赶我走吗?” 桑千语咕嘟着小嘴道,心中惴惴的。 任天阶不耐烦地横她一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腔道:“千语,你要是再罗嗦,我就把你扔到大街上去。” “不,不,我马上闭嘴。” 桑千语即刻双手捂住嘴,冲他笑笑,转身,飞快地撤离了。 任天阶望着她可笑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笑。 不过,他的脸部肌肉一向是紧绷着的,他没笑够两秒,皮肤的弹力就给绷紧了,恢复到呆板压抑的表情上了。 桑千语回到房间,思考了一回。 又有多少个像冷涩那样的人会来要她的命呢? 她不能冒这个险,人只有一次生命。 离开任天阶,她的生命没有保障,还是乖乖的待在他的身边比较稳妥。 任天阶约了巡按大臣符文卿在宝瑟居会面。 宝瑟居,京城一家有名的茶楼。 陈设灵朴典雅,古色古香。 内里区域分明,除必要的木制隔断外,每个部分都有素纱吊屏。 半透的纱上彩织了各种花鸟鱼虫图,布局精美,配色逸灵,令茶客赏心悦目。 桑千语一袭紫棠色金银缕海棠花纹锦缎长裙,安坐于茶楼一隅。 她所坐的位置与茶楼的大门口是同一条边,她也就面朝着大门处坐着饮茶。 她的身后是鸾凤和鸣图纹的素纱吊屏,若隐若现的隔断着身后的空间。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桑千语瞧见他进门时的侧影,穿的是黑色交领深衣白大氅。 他左顾右盼,瞧见了桑千语,便径直向她走来,在她对面坐下去了。 符文卿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有着一张公事公办的大众脸,神色沉重,不苟言笑。 他一坐下,就瞄了一眼桑千语的身后。 隐隐绰绰的纱帘后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远近高低,飘忽不定。 桑千语不动声色,傲然凝视着。 符文卿瞟了桑千语一眼,便自顾自在茶具上忙活起来,一面道:“我想,约我的人应该不是姑娘吧。” “当然不是。” 桑千语道。 她傲骄的拿起茶盅送到唇边。 符文卿见她神色自若,举止谈不上大家闺秀,又不落下人之风,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非同寻常,非等闲视之。 他一面煎茶,一面微微一笑,轻叹道:“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我想他会稍微多信任我一点。不料,还是这么的戒备心重。” “都是道上的人,你又何必介怀。” 桑千语轻描淡写的一说。 符文卿冷冷一笑。 “说说吧,大人,你都知道些什么?” 桑千语道。 符文卿嘴角略略一扯:“我可是皇帝亲封的巡按大臣,只对皇帝一人负责。你说,我能告诉你什么?” 他略略停顿,眼睛又扫了一下桑千语身后的吊屏。 他接着道:“不过,作为多年的旧相识,可以稍微透露一下,似乎你的买主把你当作小羊羔发给了屠宰场。” 本书来自 第25章 屏后有人 - 柴桑令 - 宝络 吊屏后面的任天阶侧坐在桑千语身后,正倾听着,是凝听他对面那位优伶抚的琴音,仰或是听他侧角二人的谈话。 品书网 www.vodtw.com他悠悠地端起茶盅来啜饮。 然而,木制隔断挡着,符文卿并不能从纱屏里看见他。 但符文卿知道他一定就在这里。 “大人为何这样说?” 桑千语看着他道。 “唔。” 符文卿佯装表错了情,笑道:“我当他在场呢。” 桑千语轻蔑一笑。 “那么,大人不妨就当他在场吧。” 符文卿笑容僵硬,连忙啜了一口茶。 “请大人说说,我们怎么就成了待宰的小羔羊了?” 桑千语道。 “这不是明摆着吗,” 符文卿道,“是早就谋划好了的。几个月前,宗楚客殿庭上扑杀了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还大呼称快。皇上虽未追问,但一直闷闷不乐。因此,宗楚客等人开始感到忧惧。他的不臣之心,由来已久。借此时机,他策划了一场刺客游戏。宗楚客雇杀手刺杀他自己,实则刺杀的对象是皇上。为了掩人耳目,他捏造了张德坤越狱的事实;当然,这也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怕他的计划还没有实施,那个他自己雇的杀手就先取了他的性命。” 符文卿冷冷的哼了一声,“现在,恐怕只有你和你的杀手朋友知道,皇上已经死了。” 任天阶正举杯到唇边,听到这里,他眼睛陡然一睁,手也定格了。 “那驾车辇里的死尸,果真是皇上。” 他心想。 桑千语也定定地看着符文卿,良久,她道:“既然皇帝已经驾崩,为何不发丧?” 符文卿两手一摊,道:“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 桑千语冷笑一声:“谁信呢?” “也许,也许很快就会宣布。” 符文卿道,“五万府兵驻扎在长安城中,维稳工作一旦落实,便可立即发丧。” “你的意思是等韦后将朝政大权掌控于手的时候吗?” “嗯,” 符文卿呷了一口茶,轻快地道。 “我可没这么说。” “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巡按大臣。” 桑千语心下道。 “长安的兵都被韦氏控制着,做官的,谁不知晓。皇帝既已死,他不愿得罪后主。也好,且问问他。” 桑千语啜了一口茶,道:“那么,大人又该如何打算?” “我自然还是皇帝亲点的巡按大臣。” 符文卿淡定地道,“我仍然有我的职务要办的差事。” 桑千语点点头。 “那么,巡按大臣的立场一般是如何呢?” “他们多数保持中立。” 符文卿说着看了她一眼,又接着道,“却不免总站在获胜者的舞台上。” “嗯。” 桑千语轻叹道,“现在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见你了。” 符文卿笑笑。 “听说,符大人近年来一直很留意宗府的动静。” 桑千语道。 “啊,姑娘年纪轻轻,见闻倒是广博。” “宗楚客的弟弟,宗晋卿,是大人的重点关注对象。可有假?” 桑千语微笑道。 “这么说,姑娘倒像是我府中的人。” 符文卿道。 “大人十分关注宗晋卿,不为别的,只为,你想让他死。” “啊,看来姑娘很喜欢揣测人意。” 符文卿似笑非似的道。 “不过,揣测错误,便是造谣了。” 桑千语微微一笑:“他愿意达成符大人的心愿。” 符文卿不说话了,沉思着。 优伶的曲子已换了几首了,正新弹一曲,曲调依然高高低低,子虚乌有。 “不过,杀了宗晋卿,对他有什么好处?是有人付银子了吗?我们很确定,没有那么多的钱挥霍。” 符文卿道。 “大人都确定了,还用怀疑有什么经济损失吗?” “这可说不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符文卿精于世故。 “还是直接说出你们的条件吧。你要我为你们的麻烦做些什么?” “一件小事。” “小事?” “对,在大人能力范围之内的一件极小的小事。” 桑千语强调。 “不,我办不到。现在这个时局,我什么都做不了。” 符文卿拒绝了。 “我确信,大人绝对能办得到。” 桑千语很自信。 她说着拿出一封黄皮信函,慢慢地推到符文卿的面前。 “打开看看。” 符文卿瞥了她一眼,拖过信函,从信封中抽出一张折叠的宣纸。 “苏……” 他展信,阅览第一个字的同时,神色猛然一紧。 “告诉我,你从哪里得来的?” 符文卿双眼盯着信函,严冷地问。 “苏安恒,一个微贱的习艺馆内教,哪儿来的胆识和谋略策划诛杀武三思等人。” 桑千语道。 “姑娘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符文卿正色厉声,瞪着桑千语。 “就算是前太子主谋,发动兵变,也欲意诛杀武三思、武崇训,但,武三思却是在左右羽林兵到来之时的前一天就死在了家中。” 桑千语下巴一扬,“你手上的书信,可是你与苏安恒的协议?” 符文卿没有说话,努力地瞪着她。 “想不到杀武三思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桑千语道。 “苏安恒为人矜高,自然不会有符大人这么好命。前太子兵变失败,不消说,下场惨烈。苏安恒也跟着倒霉,下狱不久,便不声不响地死在了狱中。是巧合吗,符大人?当然,韦后肯定在先听闻。你以为前太子死了,她就不会追究下去吗?那么刑部侍郎李默,又怎么会为了这起案子,还待在府衙呢?恐怕……” 符文卿突然伸手,一把掐住桑千语的脖子。 还没等他卡得应手时,他的手腕上就着了一记。 他惊的手一松,电光火石般急忙缩了回去。 再一看,手腕上划破了一条血痕,鲜血直外溢。 符文卿忙掏出随身带的白绫汗巾,在流血的手腕上绕了起来,一面淡淡地道:“说了半天,还真怕他不在。” 任天阶双睫低垂,漫不经心地调弄茶具,神情也是泰然自若。 桑千语抚着脖颈,怒视着。 她瞅了一眼扎在隔板上的飞镖,向符文卿道:“你若是再敢妄动,飞镖的方向可不是就在你的手腕上轻弹一下那么简单了。那东西,便宜的很,街市上要买,一吊钱可以有一大把。” “知道。他惯常使用这等普通暗器。” 符文卿绑好手腕,两手十指相交搁在桌上,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平静地看着桑千语。 “抱歉,这出乎了我的意料。” 符文卿说。 桑千语见他并无浮躁与不安,想必并非是为了那封信而发怒。 她也平复了心绪,继续谈下去。 “对,” 桑千语道,“有些事情,身居高位的朝廷大员,一般是想不到的。比方说,我们带着这封信,被李默抓了,或者被韦后的某个千牛卫给捕了。听说,你把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他都没有不高兴。难道这点小忙,符大人就帮不得吗?” 符文卿知道她指的是武三思被杀一案,他侧面吹了风给李默,说是一个专为朝廷做事的江湖杀手做的。 栽赃的技俩,被他们识破了。 符文卿瞅了她一眼,道:“好吧。那点小忙,我试试。” “多谢。” 桑千语不冷不热的说。 “不客气。” 符文卿道。 “宗晋卿,我们得到消息。他近期会在新罗与兵器制造商金氏家族的代表会面,他们曾未谋面,你可以先除掉金氏家族的代表接近宗晋卿。我会给你金氏家族的资料,你们即刻出发赶去新罗,也许还能赶得上。祝你们好运。” 桑千语起身走向身后,掀帘进去,在任天阶的侧方坐下去。 “他走了。” 桑千语显得很兴奋。 “我都按照你教的做了。怎么样,我的表现怎么样?” 任天阶看着茶具,像是在思考,但,慢慢地:“嗯。有待商榷。” 说得不悲不喜。 好不扫兴。 桑千语低声道:“哦,好吧。” 任天阶看了看她,又安慰的:“嗯,还不算坏。达成了约定。” “那个符文卿好狡猾。” 桑千语愤愤地向任天阶控诉,“他想掐死我呢!” “有我在,他掐不死你。” 任天阶沉声道。 “他只是确认是否是在跟我做交易。” 桑千语望着他看过来的眼睛,乌黑深邃,亮亮的,还能照见她的身影。 他那张呆板漂亮的脸,因为皮肤下布满的流动的热血和鼻孔气息的微热,令她感到十分安宁和舒服。 因而,她不愿再矫情。 “好吧。” 她轻快地说,语气里还有点痴迷的味道。 任天阶却又有些承受不起了。 他又别过脸去,不看她。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桑千语笑问。 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新罗。” 本书来自 第26章 新罗之行 - 柴桑令 - 宝络 新罗金城,一条长长的坡道向街市延伸,阳光漏过挨挨挤挤的房屋斜照在半坡上。 w w w . v o d t w . c o m桑千语走在上坡道上东张西望。 圆形、半圆形莲花纹的黑色瓦陇耸立的屋脊,雪白的墙壁,一个个走进她的眼帘。 异国的服饰也别有风情。 男人们窄身且长的白的、灰的、玉色的长袍,肥大的裤子,绑着裤脚在桑千语的眼前穿来走去。 女人们裹束在缠裙、筒裙里,烟粉色的、蜜合色的、玫瑰色的结伴穿行在桑千语的身前身后。 她满脸的愉悦,转脸看看身畔的任天阶。 他背着把上好的长剑,亦步亦趋附和着她的步调迈着步子。 眼睛里除了桑千语,还有其他形形**的人的举动,走到他心里的是大脑分析过的危险或是安全。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我们以后常来这里,好不好?” 桑千语面向看着前方的任天阶问道。 任天阶转过脸来,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又看向别处了。 桑千语继续沉醉:“虽然有大唐来的商旅,不过都不认识,所以互不侵扰。我们可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觅一所房子住下来,倚水傍园,春暖花开。” 桑千语仰起脸,看着他,殷切的,笑问:“你说呢?” 任天阶把目光投向她,看了一会,转过脸去,一面淡淡地道:“你想多了。” “你这人,不爱说话,一旦说起来,简短明了,还句句都像含着利箭,能把别人的梦扎的稀碎。” 桑千语并不介意,但这样说。 “你这个样子,大约没有人喜欢吧。” “但愿如你所愿。” 任天阶道,看了她一眼。 他们走过一个松糕面点摊,穿过玩耍戏闹的孩子堆,越过女孩儿的跳板。 呀,好个精致有特色的饰品摊。 桑千语驻足赏析。 她的目光在各种各样的发饰中逡巡,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作形状的饰品,琳琅满目。 梅花、菊花、桃花,牡丹,芙蓉……,她捡起一支羊脂白玉桂花簪,举在任天阶的眼前。 “好看吗?” 任天阶盯了一眼桂花簪首,又瞅了一眼桑千语。 “你喜欢?” 他问。 桑千语点点头。 任天阶转身向摊主,用新罗语说:“就这件,我们买了。” “哼,嘴上刻薄,倒也并不吝啬。” 桑千语心下道。 一面美滋滋地看他付钱。 女孩子通常都很喜欢看专心为她们买单的男人,觉得这样的男人最有魅力。 “为什么是这件?” 任天阶从桑千语的手中抽出桂花玉簪,一面问。 “我喜欢啊。” 桑千语不假思索地道。 “只是这么简单吗?” 任天阶盯着桂花簪首,近乎是自语地问。 桂花,多么常见的一种植物,大唐温暖湿润的土地上几乎遍地可寻。 可以肯定的是,每年的中秋前后,桂树一定会开花,而且花香四溢,远近弥漫。 并不是这枚羊脂白玉桂花簪本身有多么的精美绝伦,有多么的巧夺天工,而是任天阶对这桂花的印象太过深刻。 不但是他,柴桑门中的任何一个成员,只要看见桂花,没有谁不敏感,不紧张。 这桂花是他们失踪多年的主母,则天大圣皇帝曾戏言的桂花仙子莫瑶,最爱的花儿。 最要紧的是,她携羽令一同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那羽令究竟是什么艰巨的任务,但知道前四种级别的令的人,便很容易想象这最高级别的羽令是多么的可怖。 但,他却很好奇。 可以说,这是任天阶生活中唯一感兴趣,也很向往的事情。 “就这么简单。” 桑千语在任天阶沉思的时候强调,“在我看来,看中一件饰物,喜欢是第一大要素。嗬——,还需要其他什么复杂的理由吗?” 桑千语浅笑,看着任天阶反问道。 身后忽闻人声鼎沸,原来有很多人在追逐奔逃。 有两个人正从那条长坡上跑上来,直往街市奔来。 后面那十来个男人只穷追不舍。 “站住!——,别跑!——小姐,金少爷……” “不跑不成啊!——” 男的兀自甩下一句话,没命似的只是飞跑。 一时,集市聒噪四起,吼叫声此起彼落。 摊物乱飞,骂声一片。 真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跑在前头的那男的大约二十来岁,一身白袍,未带黑笠,只用头巾束了个高髻,装扮素雅清洁。 但,他腰间的佩剑却让任天阶眼眸炯然一闪。 那剑非同寻常,那可是柴桑门中神话人物袁箻的佩剑。 那新罗男人拉着新罗女人的手只是拼命地向前跑。 女的大约十七八岁,拖着一身黄鹤翎色长裙,跑得有些吃力。 一个学步男孩突然脱离了大人的手摇摇晃晃,摆到了路中间,拦挡了正在飞奔的一男一女。 男的在右,刚好让过了小男孩,女的被男的牵住右手,跑在左侧,不可避免飞身撞上了小男孩。 女的大惊,顺势抱住男孩,身子全力一翻,抱住男孩向后仰了下去,背重重地向下砸去。 幸而,桑千语已跑到了跟前,双手奋力一托,那女的才没有后背着地。 惊慌之余,桑千语助她站起身。 她归还了小孩于他的父母,一面不忘向桑千语连声道谢。 那男的因惯性已经跑过了一截,这时刹住,又反身回去拉那女的臂膀。 “非常感谢!唐朝美人。” 那男的抓住那女的手,一面笑着向桑千语用汉话喊道。 “不客气!” 桑千语挺身而出,英勇的,“我帮你们。” 桑千语说着盯向任天阶,喊道:“喂,帮忙啊!——” 任天阶像是受了盅似的,眼睛凛然一瞪,兴冲冲向前一跃,将追迫来的十几个新罗大汉轻轻松松撂倒在地。 顿时,一片呜呼哀叹。 其间,那新罗男人回过头来,笑着向桑千语眨了个眼睛。 任天阶摆平了这些个追赶者,沉着脸,大踏步走向桑千语,抓住她的手腕,拖拽着走到了另一条街。 “在这里等着我。” 任天阶警告似的向桑千语道。 “哦。” 桑千语看着他,乖顺的。 一条僻静的巷子,任天阶隐在屋顶上,手搭着膝盖悠然地看大戏。 刚才被追赶着四处逃窜的一男一女。 女的一脸愁容地说:“焕赫哥哥,你这样把我拉出来,我爹肯定气坏了。” “哼!我才不管呢!谁让他们不让我见你。” 那个叫焕赫的男子毫不在乎地说。 “你拉我出来,到底要对我说什么呀?” “我的真初妹妹,” 金焕赫抓着崔真初的双臂,认真地道:“你怎么忍心离哥哥而去?” “啊?” “我的真初妹妹,你真的愿意嫁给姜俊彦那小子吗?” 金焕赫看着她,希冀着。 崔真初看着他,半晌,点点头。 “哎呀!——” 金焕赫像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似的,表情扭曲着,心情烦躁着。 “哥哥——” 崔真初娇嗔道。 金焕赫按捺住心中的烦躁,严肃的劝说道:“真初妹妹,你真的确定你的心声吗?那姜俊彦小的时候就去了唐朝,回来才不过一年,你怎么可能喜欢他,嗯?” “喜欢,这种事,怎么好用时间来衡量嘛。” 崔真初娇羞地道。 “真初啊,” 金焕赫耐心地道,“其实,伊秀逸一直都很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崔真初转过身去,面有忧色,她缓缓地道:“秀逸哥哥,他人很好。可是,我没觉得他有多么喜欢我。他也从来没有向我说过。” “好吧。” 金焕赫急了,大步走到她面前,为他的好朋友再争一把。 “就算他不说,那你是怎么想的?” “他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崔真初道,语气里有些怨气。 “你,知道?” 金焕赫剖析出来了。 崔真初当然有所感觉。 但伊秀逸对她的喜欢是那么的微妙,那么的不可捉摸。 这样的爱太折磨人,她耗不起。 “知不知道都没什么了?我现在有俊彦。俊彦哥哥不同,他喜欢我就会对我说。他对我什么感觉,他都会告诉我。而且,他待我很好。我也愿意喜欢他。” 崔真初脸上洋溢着幸福。 “唉!” 金焕赫不爽地叹息着。 “不管了,你自己跟他说吧。我已经叫秀逸来了,你自己跟他说。你们两个把事情说清楚,免得我干着急。” “什么?” 崔真初惊讶,“秀逸他......” “真初,真初!......” 老远的,有人喊。 他二人转脸一看,来的不是伊秀逸,却是姜俊彦。 “看吧。” 崔真初向金焕赫笑笑,像是早料到了似的。 金焕赫无语,恼人的搔了搔头。 “俊彦哥哥——” 崔真初笑脸相迎。 “俊彦哥。” 金焕赫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在气伊秀逸。 “真初,焕赫,刚才在集市上,我看到崔家的下人都被人打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 崔真初道。 “哪里能出事。” 金焕赫泄气的道。 一面嘴上愤愤地嗫嚅着:“秀逸这臭小子,真是让人不省心,一个人躲起来喝闷酒,有个屁用。” “焕赫,你说什么?” 姜俊彦关怀地问。 “没事。” 金焕赫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俊彦哥,你刚才说什么,崔家的下人都被人打了?” “嗯。” 姜俊彦说,“就是追你们出来的那些个人,一个个疼得呼天喊地的。” “唔。” 金焕赫打算着,“俊彦哥,真初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本书来自 第27章 聚会金府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回到与桑千语分手的街道去找她,桑千语却不在那里了。 w w w . v o d t w . c o m他有些着慌,左顾右盼,巡视着。 “喂——” 桑千语跑到他身旁,他转身,还没等桑千语问话,任天阶就抓住了桑千语的手腕,很恼怒的低声吼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 “我说过,让你在这里等我的!” 他低声吼道,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只是到店里看了看……” 桑千语越说越小声,被他吓的。 她安全,他便放宽了心。 任天阶很奇怪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他的沉着冷静都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在她面前统统都消失了。 他气馁。 他抓住桑千语的胳膊继续逛街。 一家成衣店,桑千语换了身新罗服。 海棠色的长裙,映衬着她整个人十分妩媚娇艳。 她对着穿衣镜自我欣赏。 “喔喔,真美丽。” 金焕赫拍着手,走进店来,一面笑道:“唐朝来的美人,换上我们新罗的漂亮长裙,也是这么的美艳动人。” 桑千语讶然一笑:“原来是你呀!” “怎么样?新罗的衣服还满意吗?” “嗯。挺好看。” 桑千语道,瞅了瞅他的身后,“那位姑娘呢?” “有人接走了。” “哦。” 桑千语促狭一笑:“你不会是抢了别人家的姑娘了吧?” 金焕赫调皮一笑:“你说对了。” “哈哈,我叫桑千语。” “在下金焕赫。” 金焕赫行拱手礼。 “汉话讲得很不错,” 桑千语赞赏,“汉文化了解得也够深。不错。” “多谢姑娘夸奖!” 金焕赫又打一拱。 “呵呵……” “怎么样,到舍下坐坐?” 金焕赫道。 金焕赫喜交朋友,何况她刚才还仗义相助。 他想尽尽地主之谊。 “呃——” 桑千语迟疑了。 “你看,我们一见如故。况且,刚才还帮了我,为了感谢姑娘,诚邀姑娘来我府上坐客。而且,我那里今夜刚好有个聚会。我约了好多朋友来,他们都非常可爱热情,相信你一定喜欢。” 金焕赫真诚地道。 盛情难却,却之不恭。 但,她不能做主。 桑千语有些为难地道:“我很愿意去。只是,我还有一个随行的朋友,得问过他才行。” “恭敬不如从命。” 任天阶走进店来,一面说。 桑千语十分惊诧,张着小嘴。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么个不识人间烟火的人竟然会答应。 天一擦黑,任天阶和桑千语来到金府门口下了马车。 金焕赫早有交待门房,有两位唐朝来客。 门房自不会认错人,因为他二人都穿了中原的服饰,一眼便能识出。 桑千语本来想穿那件新买的新罗筒裙,但任天阶不肯换新罗服装,说是没必要伪装,如果不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话。 桑千语没有法子,只得迁就他,穿了一身蓝绿色绣荷花轻罗纱裙出席。 任天阶则着一身灰黑色深红云纹衣缘交领直裾深衣出现。 门房仆人引他二人走入庭院。 院子的草丛中隔一段距离亮着一盏路灯,发着微弱的清光。 蟋蟀在草丛中嬉戏啁鸣。 仆人领着他们从青石板路上转到卵石小径,就在转过来的一霎时,对面的一间存放谷物的房间的一扇门拉开了。 灯火通明中,一个白衣女子正对着门被绑在靠里的大木柱子上。 任天阶一眼瞧见了她。 白衣女子正抬起头,也看见了他。 他们遥遥的无语对视着,像是都要把对方的面容牢牢地刻在心里似的凝视着彼此;直到送食物的仆人将那扇门再次关上。 宴客的餐厅设在一间长而宽的花厅里,四壁都糊裱了彩墨山水画的白绢,泼墨的随意洒脱,却又不失其形。 人在其中,仿佛置身于高山流水深林里,不仅身心觉得清幽闲适,连空气都觉得格外清新。 有钱又有涵养的人家惯会懂得享受。 金府很有钱,祖上就很殷实,是新罗金城有名的兵器制造商,专供皇城。 金府又注重修养。 凡子孙都必须进学,除了本国文化,都必须进修他国文化。 这样才能福泽厚载,延绵子孙。 所以,他们金府的子孙都会讲一口流利的汉语。 “千语,来,尝尝我们新罗的味增汤。” 金焕赫殷勤地向桑千语示意。 从桑千语进得内厅以来,金焕赫就一刻不停地围着她转。 带她参观金府,把她介绍给他请来的朋友,又向她介绍新罗的美食,和他家厨子的拿手好菜。 桑千语在他的指引下频频微笑,频频点头称赞。 一个时辰过去,桑千语只觉备受宠爱,但又略感不安,因为任天阶的脸色不是十分好看。 桑千语常常有意无意间瞅他几眼,看他有何反应。 任天阶的反应不大,他的控制能力一向很强。 所以,他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表情,桑千语窥测的很困难。 最后,她决定不管他了,自己玩个痛快,享受一下朋友间的欢乐。 餐桌是一张长长的榆木桌子,主客列席分坐长桌两侧。 任天阶捡了个靠门处的右手边坐着,他习惯性选择靠门口的位置,安全,便于逃生。 金焕赫本想请他二人上座,但见任天阶似乎没那意思。 主随客便,也就不十分讲究了。 崔焕赫本来请了五个好友,姜俊彦,姜瑞禾,伊秀逸,伊进一,崔真初,结果只来了三个,缺席二人。 听伊进一解释,他哥哥秀逸下午就喝醉了,现在正躺在床上不醒人事。 姜俊彦又替他妹妹姜瑞禾说情,说是刚从唐朝归来,旅途劳顿,还在睡大觉,晚些时候可能赶过来。 于是,只有他六人边吃边聊。 酒过三巡,宾客之间渐渐有所了解,席上的气氛也愈加活络。 这时,任天阶不紧不慢地道:“金少爷,请问你的佩剑是从哪儿得来的。” 桑千语嘴上正包了一口拌饭,一听这话,立刻转脸看着他。 大约这就是他答应来金府赴宴的原因了吧。 桑千语想,一面咀嚼着。 宝剑已经从金焕赫的腰间解下,送到房间去了。 见问,金焕赫想了一下,笑道:“哦,那佩剑是我师傅赠予我的。” “他叫袁箻,对吗?” 任天阶道。 金焕赫惊讶:“阁下怎么知道的?” 任天阶饮了一杯,低声喃喃:“曾经那么的视剑如命,如今竟愿意赠予他人。他变了。”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凄凉,但很快归于平静。 “任公子认识家师吗?” 金焕赫急切地问,身子向前倾了倾。 金焕赫对他的师傅袁箻一直心存一份好奇。 他曾经猜测他是落魄的大唐剑客,遇到了大麻烦才隐身于新罗。 或者有其他不知明的原由,使他自愿或者不得不隐遁于此。 他问过他师傅,也派人调查过,但对于袁箻的身世背景,他还是一无所获。 “此剑名曰‘浮沉’,乃我门中前辈袁箻的随身佩剑。” 任天阶淡淡地道。 他忽然抬起眼皮,看着金焕赫:“可以说,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浮沉从不离身。他曾经说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金焕赫听了,心头一震。 大家也都讶然。 “他把剑送给了你,” 任天阶沉声道,“他也就不再是 ‘袁箻’了。” 任天阶说着,眼神黯淡。 袁箻的本事,曾是他望尘莫及的。 如果真的有“羽令” ,他是唯一一个有资格执行此令的人。 大家都唏嘘。 似乎听懂了,似乎又很渺然。 虽然熟悉中原的文化,但,在某一类人身上,若非土生土长,便很难懂得深刻。 剑客的命途又总是另一番景象。 桑千语闷头用长调羹一勺一勺地挖着拌饭送进嘴中,使劲地咀嚼。 这引起了任天阶的注意。 他偏过头来,轻声道:“你很饿吗?” 桑千语愣了一息,点点头,继续快速咀嚼,然后一口咽下去,端起酒盅,喝下一杯又浓又烈的烧酒,辣得她直嘘溜。 任天阶看见,无言地将近旁的一杯白水推给她。 清水在琉璃杯中轻轻摇荡,桑千语看着,忽然鼻中一酸。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任天阶,眼中泛着泪光。 任天阶对桑千语的反应很感意外,眉心微微蹙起。 任天阶看着她,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低声问道:“你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桑千语就小声地道:“我辣死了。” 任天阶呆了一下,小声地责备道:“谁让你吃那么多。” “……” 桑千语嘟了嘟嘴。 任天阶别开脸去,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桑千语,他自己倒是微微扬起了嘴角。 桑千语喝了一口清水,发表见解:“浮沉不过是把剑。剑,兵器也。御敌,护身,装饰,价值不过尔尔。如果把一样物件看得过分珍重,就一定会被它束缚。普通人嘛,还是用点普通的东西比较好。即使坏了,丢了,可以立刻寻到一个来使用。譬如剑,最好把把都是绝世好剑。嗯——,似乎不大可能。所以,只要使用者技艺精湛,又会选用兵器,那么他就有足够的能力掌控兵器,而非兵器制约了他。”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低头沉思。 半晌,姜俊彦率先回过味来,赞叹道:“千语小姐聪慧过人,见解甚是独到。来,我敬你一杯。” 桑千语淡淡一笑,举盅饮下一杯。 本书来自 第28章 醉了以后 - 柴桑令 - 宝络 金焕赫打趣道:“太聪明可是不好的哟?尤其是女孩子。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女人太聪明,男人会不自觉的惧怕、敬畏,会有心理负担。延伸下来,男人就不会喜欢这类女子了。” “唉——” 桑千语轻轻一叹,“这世道,男人越来越怂了。他们不努力习练本事,反倒怪罪女子太过聪慧。这么既没出息,又厚脸皮的男人,怎么配拥有聪明的女人呢?” 金焕赫无言的笑笑。 崔真初赞赏地瞅了瞅桑千语,眼神满放着精采。 姜俊彦向金焕赫挑挑眉,笑他遇到了“强敌” 。 他一瞥崔真初的神情,笑了。 “瑞禾如果在,她一定和你谈得来。” 姜俊彦笑向桑千语道。 伊进一依旧瞪着天真的眼睛,一会儿看向这里,一会儿看向那里。 眼睛随着说话人不停地找落点。 任天阶淡淡的,没什么表示。 “你有爱不释手的宝剑吗?” 桑千语突然转脸问任天阶。 任天阶看着她:“不,我没有。那样太麻烦。” 看他答得严肃认真,桑千语满意地笑了笑。 这时,伊进一一脸茫然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看样子,他是憋了老半天,才冒出这一句较为顺畅的汉话。 金焕赫轻拂了一下伊进一的头,用新罗语教训道:“都叫你好好读书了,听不懂了吧?” “哎呀,我已经很用功了,好不好。” 伊进一尴尬的解释道。 他才十五岁,懵懂又可爱。 “对,我们的进一非常用功,只是偶尔偷偷小懒。” 崔真初笑道。 “真初姐姐——” 伊进一扭了扭身子,撒起娇来,带点央求地:“就不要当着客人的面说我了,好不好?” 崔真初与姜俊彦相视一笑,满含着深情。 袁箻的话题算是打了个岔,跳过去了。 “喂喂,” 金焕赫看着崔真初与姜俊彦眉目传情,转用新罗语佯嗔道,“俊彦哥,收敛些吧,还有客人呢,真是的。” 崔真初羞涩的低下头去。 姜俊彦咳嗽一声,笑道:“焕赫啊,我的瑞禾妹妹,你还记得多少。” 任天阶耳朵微微一动,他已听出门外有人。 他神色一凛,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训练有素,临危不乱,遇事沉着冷静。 “嗯,瑞禾啊。” 金焕赫沉吟道,一面回忆。 “那个丑丫头呀。” “嗯?” 姜俊彦挑挑眉,与崔真初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半开玩笑地阴阴笑道:“瑞禾那丫头可是从小就把你当成偶像的哦。或者,是结婚的对象喜欢的哟。” 金焕赫不屑地哼了哼,但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是很难掩饰得了的。 “瑞禾那个丑丫头,可是相当的野蛮。” 金焕赫道。 关于小时候姜瑞禾的记忆,便一片一片地浮现出来。 “喜欢爬高上低,上窜下跳,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子。哦,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她看见矮山崖边长着一簇红红的野果子,嘴贪,奋不顾身去摘,不料,那山崖边竟是空悬的草丛,直接就掉下去了。呵呵……” 他说到此,咯咯地笑起来。 “那一刻,她真的怕了,大哭起来。” 金焕赫接着道,“跑下去一看,她满脸都是划痕,泪珠哗哗地流,灰头土脸的,别提有多狼狈了。本来就丑的脸,那一时,更加丑了。” 他说着,仍然笑,笑中带着童年的愉悦。 站在门口的姜瑞禾闻听此言,气的不得了。 原本是过来吃饭的她,兴致一荡而空。 倔强的,她扭头就走了。 “看来瑞禾那丫头确实很出阁。” 姜俊彦笑着说,“她现在,性子还是没变,而且更加出阁。不过,她确实不是从前的瑞禾了,她已经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他向门口望了望,奇怪的,“咦?这丫头怎么还没来。” “哼,恐怕是不敢来了吧。” 金焕赫调笑道。 姜俊彦笑着摇摇头:“焕赫啊,等你们见了面再考虑你所说的话吧。”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姜瑞禾的时候,桑千语已喝下了好几盅烧酒。 这会子,她有些头晕,便借故出去透透风。 任天阶看着桑千语摇晃地站起身来,他便也一跃而起,抓住她的胳膊,低声对她说:“你喝多了,不要乱跑。” 任天阶不能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因为他已经嗅到了危险。 那个被绑在谷物间里的女人就是一个危险。 桑千语指着门口道:“我就出去呼吸一下,马上回来。” “不行。” 任天阶脸色一沉,低吼道,。 大家都看着他,觉得他有些失礼。 “任公子,千语不过是想出去透透气,这有什么不可的?” 金焕赫不解地问。 任天阶转向他,眼神冷淡,却问道:“金少爷,府上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同住吗?” “还有我叔叔和堂弟。不过,他们今日都不在府中,下人说他们受邀出去了,今夜不回府。所以也不能引见了。” 金焕赫答道,满脸的疑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一问。 任天阶思了一回,道:“那么,就此告辞。多谢款待。” 金焕赫连忙起身。 姜俊彦和崔真初也纷纷站起身来,伊进一看他们都站起来了,不明原由也站了起来。 “这就要走了吗?” 金焕赫道。 “我还没吃完了……” 桑千语心头不适,忽然觉得一阵反胃,又突来了一阵眩晕,她没稳住,身子哧溜一下,滑坐在位子上。 “呀,千语,你没事吧。” 金焕赫紧张地问。 桑千语无力地摆摆手。 崔真初俯下身子,在她侧旁坐下,关切地寻问:“千语,你还好吧。” 一面在她背上从上向下慢慢地轻柔地抚着。 “好了,千语,我们该回去了。” 任天阶说,一面俯下身去试图拉她起来。 “让我再待一会儿吧。” 桑千语不肯起身,懒懒的,有些醉态。 “待的够长了。” 任天阶冷声道。 “你们住哪儿,离这儿远吗?不如就在舍下住一晚吧。金府的客房很多,够你们二位休息。” 金焕赫怜惜桑千语,连忙给出建议。 “多谢。不打扰了,我们有住处。” 任天阶断然拒绝了。 “对啊,就在这里住一晚嘛。” 桑千语晕头转向中怏怏地道。 “我们刚来,没有住处。” 桑千语赖着不肯走。 “是啊,任公子,” 姜俊彦也从旁说道,“千语小姐不舒服,不愿意挪动,就暂且在金府住一晚吧。你还不知道吧,金府主营兵器制造,副业还有房地产呢。明日可请他为你们觅一处佳所居住。” 任天阶看看他,冷淡地:“不必了。” “千语,走了。” 任天阶沉声道,一把拉她起身,一面往门口走。 他的神情刻不容缓。 “啊!我不走!—— 还没吃完呢!” 桑千语尖叫着。 这一拉,用劲很猛,崔真初也避之不及,跌坐一旁。 姜俊彦连忙上前扶住她。 大家都很奇怪,任天阶为何突然这般无礼粗暴。 是他本性如此,还是他喝了点酒的缘故。 又不知为何急急地非要带桑千语离开。 金焕赫忍不住,带怒地喊道:“任公子也太霸道了吧。千语不愿意,你为何非要强拉着她走。” 任天阶已拉着桑千语走出门了。 庭院中,他冷冷地道:“这是我的事,金少爷还是少管。” “喂,你抓疼我了!……” 桑千语挣扎着,一面不停地拍打着任天阶牢牢抓住她手臂的那一只手。 “今天,我管定了!” 金焕赫暴喝一声,飞身一跃,跳到桑千语的身边,一面伸手就来拉桑千语。 任天阶回身一拽,桑千语踉跄着跌入他的怀中。 桑千语挣扎着,任天阶双手从她背后绕过去,紧紧地扣住她乱画的手臂,一面在她耳畔轻声“嘘” 了两声,稳住她手舞足蹈的身子。 桑千语在他柔软抚慰的嘘声中,心绪平复,身子也不在乱动。 “她是我的。” 任天阶骄傲地向怒颜瞪视的金焕赫宣布道。 “金少爷,我劝你还是别费心机了。谢谢你的款待,再见。” 他说着,拦腰抱起桑千语,走出金府。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前奔驰着。 车厢颠簸中,桑千语背靠车厢一角,呆看着任天阶。 她的双眸晶亮有神,略透着诡异。 再看她的神情,满脸都带着浅浅的微笑。 神态妩媚动人。 一看,便知是酒后发情的症状。 任天阶侧眸看她,正面迎接她渴求的目光。 静静地看了一会,任天阶还是转开脸去。 他搭在腿上的双手也微微向手心里抓了起来。 到底抵受不住。 一路无话。 到了下榻的寓所,任天阶一推开房门,桑千语便钻了进去。 任天阶侧目看了看,没有说话。 他跨进门去,反身关门。 躲在门后的桑千语从身后一把抱住他。 任天阶一惊,着了慌的低声喊道:“千语,你喝多了。” 一面低下头去掰那扣在他腰间的一双纤纤玉手。 那双手细而长,柔软而光滑,根本就扣不牢,任天阶很快就将它们分开了。 一解套,他就急忙忙大踏步向内走。 身后的桑千语咯咯地笑起来。 她还从来没有看见他如此窘急过,她感到有些快慰。 她忽而玩兴大发,想去逗逗他。 她悠悠地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本书来自 第29章 冰火相撞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将屋里的灯都点亮,正立在床旁的一盏黯灯前,用火折子点燃。 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他吹熄火折子,侧目瞧见下方一双赤脚正向他移近。 他没敢抬头看她,只是将火折子放在明亮的灯旁的高脚几上。 桑千语觉得他紧张了。 她阴邪一笑,更加大胆。 “你知道你刚才有多无礼吗?” 桑千语媚声说。 任天阶抬头飞快地瞅她一眼,又忙转看别处,一面要走。 桑千语把他一推,他便向后一坐,坐在了床沿上。 他抬头看向她。 “不过,我喜欢。” 她说着,一脸的狐媚相。 任天阶不作声,默坐着,看着她。 桑千语向前两步,两只光溜溜的小脚通通踩在他的双脚上,说:“夜深了,在这异国他乡,你不觉得寂寞吗?不如我们来找点乐子,比如,脱衣服游戏喽。” 她命令:“把我的外衣脱了。” 任天阶略略一惊,望着她。 “怎么,你不敢?” 桑千语调侃道,“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杀手任天阶,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呵,却怕脱女人的衣服。” 任天阶被她言语逼着缓缓地伸出手去脱她的外衣。 桑千语柔声笑着说:“小心点啊,我没穿裹胸哦。” 任天阶的手刚触碰到她的腰,便又放下了,沉声道:“千语,你醉了,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你这样做是错的。” 桑千语开心地笑了笑,笑得十分风骚。 “是的,酒太浓太烈,我醉了。那又怎样。” 她说。 滑下她站在他脚背上的脚,她弯腰下去,捞起他的一只脚,脱去靴袜,一面道:“你不敢,那我来伺候你。” 任天阶看着她,道:“不,我不需要人伺候。” 然而,行动上,他并没有反对。 “哦,是吗?” 桑千语戏谑。 她把他两只靴子和两只袜子都脱了下来,扔掉了,一面说:“你说的是这样吗?” “是的。” 桑千语又站在他的双脚上,肌肤相亲,他更是神情一紧。 “睡觉是不是要脱衣服呢?” 桑千语解开他的腰带。 “是的。” 任天阶道,“但我可以自己来。” 桑千语一笑:“你来,我来,这有什么分别呢?” 桑千语的脚也不安分,十个脚趾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的脚背。 “那一刻,你的冰冷无情忽然都跑掉了。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掠夺和侵占。其实你并不是无情之人,我晓得。干嘛总是装得这么酷嘛,多辛苦呀。何不及时行乐呢?” 桑千语道。 任天阶静静地坐着,任由她为他宽衣。 “情爱是人的天性,你何苦要自我约束,压抑感情呢?” 桑千语正在脱他的白色中衣。 一面絮絮:“你说我是你的人,我可记着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可要对我负责……” 突地,他猛然一搂,将她揽入怀中。 桑千语惊呼。 她没准备,受此一招,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伏在他的肩头,这次轮到她紧张了。 但,任天阶没有留给她时间去纠结。 他的两指果断地朝她的脖颈处用力一点。 她**一声,两眼一花,合上了。 她被点了睡穴,趴在他的身上,沉沉地睡下了。 任天阶松了一口气。 他把她抱上床,自己又穿起靴袜,套上外袍,绑上腰带。 他低头一看,腰间的火玉带钩又发亮了,火红火红的,热度都能穿透三层衣服,触到他的皮肤了。 他皱了皱眉,双眸幽暗深重。 他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桑千语,整了整衣衫,从容地走出门去。 他一出门,四下一望,夜色浓烈,不见月光,月亮好像怕羞似的,就在他跨出门来的一瞬间,躲到了一片乌云的后面。 他也不管月亮的情绪,纵声一跃,飞上屋顶,又失展轻功在屋与屋间跳跃翻飞,动作快如闪电,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金府,金焕赫送走了朋友,洗了个热水澡,自回房间。 一想到任天阶,他还是有些不快。 预备明日找他师傅了解一下,关于他们中原武人的古怪脾气。 金焕赫反手按了按后颈项,向左向右缓缓摆了摆头,一天忙碌,甚有些疲累。 他推开房门,有些惊讶。 “黑的,怎么没点灯?” 金焕赫自言自语,“这群丫头,又忘了。嗬,几天不教训,又跟我调皮起来。” 金焕赫摸黑走到灯前,估摸着高脚几的高度,伸手摸了摸。 刚摸到火折子,身后袭来一阵寒风,他惊觉,忙反身向侧边一闪。 说时迟,那时快,金焕赫刚一闪,剑尖又跟着他的动作追随了过去,直刺向他的心脏。 他大吃一惊,忙向后一仰,剑从他身体的上空刺了过去。 腰力一挺,他直起腰身,没想到,刚直起身,那柄利剑就挺将过来,直逼到他的咽喉。 他忙向身后速退,一面紧盯着那剑尖。 忽然,那剑不动了,定格在半空。 他也就不再后退,停了下来。 再说,他也退不了了,他的身后是一堵墙,那剑再逼近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他吓出一身冷汗。 “臭小子,自大狂,姜瑞禾哪里不好,她得罪你了吗?你要如此说她。” 蒙着面的黑衣女子拿剑指着他,一面说。 金焕赫一怔,试探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姜瑞禾?” “干你屁事!我打抱不平来着。” 蒙着面的黑衣女子愤愤地道。 “嘿?!不让问?有本事,别来找我的茬。” 金焕赫瞪着眼睛道。 虽然什么也都看不见,即使把眼珠子瞪出来,在这茫茫的夜色里,借着月光,也只能看见浓浓的一片影。 “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个臭小子,不然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黑衣女子说着,挺剑而出。 金焕赫已摸到床柱子上挂着的浮沉剑。 他举手一挡,挺过来的剑尖刺到了浮沉的剑鞘上,他再用力一推,那剑受力向后一弹,趁此良机,他拔出剑。 浮沉出鞘,寒光一闪,只觉剑刃四周围绕了满满的寒气。 蒙面女子微微吃惊,然而,她定了定神,挺剑而出。 金焕赫有浮沉在手,顿时长了信心,何况对手还是个女子。 他也挺剑而出,正面迎敌。 他二人剑来剑往,打了十几个回合,仍不见分晓。 金焕赫与她过了几招,便试探出她的武术功底。 一试身手,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金焕赫便有意拖住她,一面找机会把房间的灯给点上。 当蒙面女子再次挺剑刺他时,他用剑一挡,借势旋到她的身后,一掌打在她的背上。 那蒙面女子受力,向前打了个趔趄,再回身,金焕赫已将高脚几上的灯点亮了。 “还是亮点好。” 金焕赫道,一面顿地一跃,向蒙面女子扑了过去。 金焕赫这一次扑的速度非常快,蒙面女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金焕赫逼近她跟前,她才察觉。 金焕赫向瞪大了眼睛瞅着的蒙面女子,阴阴一笑,向她的耳后伸手一扯,扯下她的面纱。 她大吃一惊,忙向侧旋转身子,一面又将被扯下来的面纱蒙了回去。 金焕赫只看到了隐约的一点,仿佛是个美女。 奇怪,他不认识这位大美女呀? 怎么又觉得似曾相识呢。 他飞快地在记忆中搜寻。 原来那姜瑞禾听到金焕赫在背后恶意中伤她之后,非常气不过。 她回家换了身夜行衣后,又潜回到金府,隐藏在金焕赫的房间中,想要暴揍一下金焕赫。 没想到,她技不如人,轻易地就被金焕赫扯下了面纱,实在窝囊。 这下可好,被金焕赫看见了容貌,还怎么玩下去。 姜瑞禾把剑一扔,泄气地:“唉,不玩了!” 她一把扯下刚蒙上去的面纱,一面就向门口走去。 金焕赫先是一愣,再一想,他恍然大悟,喊道:“哎呀,是瑞禾啊。” 这一喊,姜瑞禾也就站住了。 “瑞禾啊,瑞禾啦。” 金焕赫试着叫了两声,一面绕到她面前。 姜瑞禾还在气他说她坏话,只瞟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帘去看那站在她面前的那双脚。 金焕赫握住她的双肩,因为比她高,要看清垂着头的她的脸,他只好躬着身子,侧着脑袋去看。 金焕赫左看了看,右看了看,然后笑了,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兴奋。 “呵呵……,哈哈……” 金焕赫笑起来,“真的是瑞禾啊,哎呀呀,都找这么大了啊,仿佛又漂亮了,嗯嗯,是长漂亮了,漂亮了……” 金焕赫说着,有些小激动。 他说“漂亮” 的时候,语气里有几分意外又有几分惊喜。 听到金焕赫赞美她,姜瑞禾低着头偷偷抿了抿嘴,心里也是很高兴。 但她克制住,就想不给他好脸色看,谁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贬损她呢。 姜瑞禾抬起头来,板着个脸看着他,嗔怪道:“焕赫哥,我们是有多少年没见了,一见面,就听到你说我的坏话。你说,你是不是该揍,嗯?” 金焕赫只是笑,辩解道:“有吗?有吗?我怎么不知道。我的瑞禾这么好,谁会说她坏话呢?嗯?” 姜瑞禾佯嗔道:“哼,还说没有,就在刚才……” 话还没有说完,姜瑞禾的脸色陡然一变,大喊一声:“小心!” 同时把金焕赫向一旁猛地一推。 本书来自 第30章 暗夜逃亡 - 柴桑令 - 宝络 从门外飞来一把剑,直刺向姜瑞禾。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姜瑞禾身子向侧一让,虽避过要害,但飞来的剑还是刺中她的右肩头。 金焕赫大吃一惊,抄起浮沉剑向那背后伤人的敌手刺了过去。 敌人受浮沉剑的寒气威逼,忙向后一退,那插在姜瑞禾肩头上的剑跟着也退了出去。 姜瑞禾痛得一声尖叫,叫得金焕赫心头乱颤,急得他连声慰问:“瑞禾啊,你还好吧?你有没有事啊?” “我没事……,小心啦!” 姜瑞禾大喊道。 那人又杀过来了,慌得金焕赫忙出招迎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府中被绑在谷物室里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出手又快又狠,招招致命。 金焕赫虽有浮沉剑在手,但他本来就是被动还击,又心系受伤的姜瑞禾,这时便有些招架乏力。 姜瑞禾一旁观站,心急如焚,顾不得肩伤,抄起弃剑,帮忙去。 他们打得十分激烈。 然而,他二人奋力抗战,也打不过这位目光凶恶、气势凶险的白衣女子。 金府那么大,平日侍侯的下人加上几十个护院也有一百来号人。 说来很诡异,这边都闹翻天了,府上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看到。 何况他还是金府的宗子,将来要继承大宗的人。 金焕赫只觉一阵心寒,心灵上受到了猛然一击。 他一愣神,被白衣女子飞来的一脚踹飞了出去。 “焕赫哥!――” 姜瑞禾惊叫。 白衣女子没有给姜瑞禾时间去问候躺在地上吐血的金焕赫,她向姜瑞禾发起了猛攻。 姜瑞禾拼死招架。 躺在地上喘息难过的金焕赫,见姜瑞禾那么拼命,为了她,他绝对不能有半毫萎顿。 生死一线间,一发狠,他大喝一声,顿地一跃,猛然冲了上去。 审时度势,金焕赫一面招架,一面找时机遁逃。 但,似乎来不及了。 白衣女子大概是打的有些不耐烦了,突然发力,向前一冲,直刺向姜瑞禾的咽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衣女子竟然顿了一下,并扭头向侧后方凛然一瞪。 对面的屋顶上,任天阶冷然旁观。 任天阶的出现,令白衣女子很是一惊。 任天阶只是高高的站在那里,月影浮动间,他的身影忽隐忽现。 他站在那里冷眼看了很久,白衣女子这时才发现他原来也在场。 任天阶的在场给了她不小的压力。 白衣女子突然恍神,金焕赫看的分明,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只见他手腕迅速一绕,浮沉剑的寒气袭向灯光,把明亮的灯扑灭了。 他则趁黑,抓住姜瑞禾的手,向床头一闪,从暗道出逃了。 白衣女子回神,只听得石门滑转的磨擦声,她敏锐的察觉到有暗门。 她忙内劲一运,伸手一指,灯火蹿的点亮。 她四下一看,不见踪迹。 白衣女子见猎物已逃遁,便迅速飞身离场。 像她这样的杀手,一旦一击未中,便果断撤离现场,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机会,非死,不得放弃任务,直到任务完成。 金焕赫带着姜瑞禾从地下暗道走出来,出口是关那白衣女杀手的谷物室。 金焕赫把门拉开一条小缝,把眼睛凑上去从细缝里往外瞧。 见四下安静,又听得草虫不慌不忙地啁鸣,他迅速的做出判断,拉着姜瑞禾跑了出去。 将到前门时,金焕赫看到有一个人影,他心中一惊,忙拉住姜瑞禾定格在原地不动。 金焕赫再定睛一看,从屋子里透出来的暗暗的灯影中,那个在廊檐下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人,分明就是他家的门房兼他叔叔的亲信金明。 那二十来岁的金明抖抖嗦嗦地探着身子往内庭的方向张望着,腿脚似乎不听使唤的退缩了回去。 金明猛地捶了一下大腿,没好气地小声地骂道:“叫你去内院瞧瞧,怎么就不走了?” 金焕赫稍作思量,便冲他小声地喊道:“金明,金明啦……” 金明忽地被呼大名,陡地一惊。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这声音仿佛是他们家少爷的。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两只眼睛一瞄,又吓了一跳,猛地弹了回去,一面惊呼:“少爷!哎呀,吓死我了。” 金焕赫已经来到他的跟前了。 金焕赫急促地道:“金明,我们遇袭了,这里不安全,你快去告诉我叔叔,我在金城老街允字号药房等他,让他多带些人马快点来接我。” 说完,金焕赫又匆匆地跳下台阶,拉着姜瑞禾急忙忙地往外奔去。 金焕赫和姜瑞禾一路快跑,在阴冷的夜色中赶到允字号药房门口。 “到了,我们快去敲门。” 姜瑞禾左顾右盼,一看到左边的招牌,就急着上前去。 金焕赫一把拉住她。 她回顾:“怎么了,焕赫哥。” “瑞禾,我们不去允字号。” 金焕赫道,声音沉静而又阴冷。 “嗯?为什么?” 金焕赫拉她向右边走去,一面道:“去它的对面。” 姜瑞禾虽不解,但她信任他,即使多年不见,儿时的情谊仍然令他们配合的很默契。 允字号药房的对面是一家绸缎铺,因经营不善,关门倒闭。 一个月前,金焕赫已暗暗将这店铺给买了下来。 绸缎铺二楼的厢房,金焕赫点燃了一盏灯。 他让姜瑞禾坐在桌子旁,自己急忙忙调转身子向房间一隅走去。 他从壁厨里翻到医药箱,快步走到姜瑞禾跟前。 “焕赫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姜瑞禾环顾四周,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医药箱,你又怎么知道它的藏身之处。” “你的问题很多嘛。” 金焕赫打开医药箱,翻找对她肩伤有用的药品和器材。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不用担心,这所房子是我的。医药箱也是我早就备下的,你说,我怎么能找不到呢?” “你的……” 姜瑞禾诧异,她看向药箱,消炎的、刀伤的、止血的、解毒的、绷带……,一有尽有,他恍然一惊,“焕赫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准备这条后路。” “来,让我看看伤口。” 金焕赫柔声道。 姜瑞禾怔怔地看着他。 金焕赫道:“先处理伤口,我慢慢再给你解释。” 金焕赫放下消炎药,去解姜瑞禾的上衣。 她穿得是交领夜行衣,从大唐带回来的。 金焕赫轻轻扯开她的衣襟,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肩头那一大块都浸染了血。 他皱了皱眉。 他再要扯开她的衬衣,指关节碰到她裸露的脖子,她微微一颤,身子不自觉地让了一让。 他触碰到她的时候,发觉她的身子都在颤抖,大约是伤口的缘故,令她身子有些发虚。 他顿了顿,柔声道:“有点疼,先忍一下,给你包扎好就没事了。” 金焕赫扯开她的衬衣,露出她的右肩头,血染的伤口咧着嘴。 观其颜色,剑上应该没有涂毒,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但伤口还在流血,他不在手软,忙给她清洗伤口,消炎,止血,傅药,绑绷带,动作既迅捷又轻柔。 姜瑞禾定定地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她虽然受了肩伤,但他的温柔足以抚慰她的皮肉之痛。 金焕赫帮她上药绑绷带,忙碌中瞅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一直在看着他。 他关切地柔声问:“疼吗?” 姜瑞禾摇了摇头。 金焕赫瞥了她一眼,愧怍地:“瑞禾啊,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姜瑞禾轻摇头:“没关系,焕赫哥,你不要自责。” “让你卷进来,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金焕赫道,“我没想到,你会跑来见我。” 他说到这里,心里也涌上一丝甜蜜。 姜瑞禾娇羞的低下头,柔声道:“本来想给你点颜色的,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幸亏我来了,不然,后果真的是……” 她不敢想下去,马上又问道:“焕赫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有人要杀你?” 金焕赫脸色一沉,系好绷带,转身走向壁橱。 “我不想相信,可是又不得不相信。” 金焕赫缓缓地说,语气中有着无奈和伤感,“是我叔叔。” “叔叔?” 姜瑞禾惊讶,想了想,“你是说金有烈叔叔吗?” “是的。” 金焕赫翻出几件折叠的衣服。 “我的金有烈叔叔变了。瑞禾,他不再是我们小时候所见的那样慈眉善目,还哄我们开心的金有烈叔叔了。” 他略略一顿,一个观念冲上心头:“他那时是假装的吗?” “金有烈叔叔?!” 金瑞禾不敢置信。 金焕赫一面换衣服,一面道:“两年前,一向身体健朗的爸爸突然病故,我伤心之余觉得非常奇怪。我把我的怀疑告诉宗族的人,没想到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我哭着控诉,四处找人调查,想不到,叔叔带头说我由于爸爸的过世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他竟然叫人把我锁在了房中。“就在那一次,我猛然瞅见叔叔的那一双闪烁游离的眼睛,并从他那一张无法掩饰得意的脸中窥探出他的虚伪和狡诈。“我被关在房间里,痛定思痛,开始分析现有的局面。叔叔在我被关之际,急忙召开了宗族大会,并掌管了大宗一切事务。我假装妥协,又一切听从叔叔的安排,他才肯放我出门,但还是不放心,让他的儿子,我的堂弟贤哲亲自来监视我。”本书来自 第31章 茅屋高手 - 柴桑令 - 宝络 第32章 为你谱曲 - 柴桑令 - 宝络 原来柴桑门曾经的神话人物如今已是残废之躯。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袁箻看到桑千语,并没有惊慌,他没有推动轮椅躲回去,也没有推动轮椅到她面前的意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木然地瞅着她,眼神里除了平静,没有一丝哀伤和肯求。 桑千语看看他,又转头看向正在走远的任天阶。 她没有叫住任天阶,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曾经傲骄的绝顶杀手,如今的可怜人,不希望他的同门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 她也知道,如果呼唤任天阶,他也会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的走开。 因为他早已识破他的藏身之所,只是他心中明白,他不愿意见他。 桑千语沉静地看着他。 他不过三十来岁,正当年,由于失去了双腿的行动能力,被组织遗弃到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 组织一向都冷酷无情,他已无价值,只能被抛弃。 桑千语从他苍白的脸中已经看不到他昔日的风华,那是一张松驰的没有希望的脸。 一旦一个人心中存了一份执念,便无可避免会走向灭亡。 桑千语看着看着,眼神里闪出一丝忧伤。 袁箻见她看自己时流露的那份哀伤,感到有些对不起似的,他向她回以浅浅的一笑,像是在安慰她。 桑千语见他那样无怨无悔,心中更加难过。 她一狠心,调转头追任天阶去了。 回到租住的寓所,任天阶手执浮沉剑在院子里耍了起来。 桑千语倚着门框看着他上下飞舞。 他的一招一式是那么的沉醉。 她知道袁箻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当他夺走他的浮沉的时候。 也许在任天阶的心中,他暗暗期望能够像袁箻一样有高强的武艺,震慑他人的魔力和赢得掌声与名声的人。 可是,如果任天阶看见了今日的袁箻,他会不会还怀有这种渴求? 桑千语不得而知。 看着他认真的劈、撩、斩……淋漓流畅运剑,汗渗鬓角,她竟有一丝不忍。 她怅怅地回转身去,走到窗边下一架椅桐木古琴旁坐了,抚琴。 桑千语看着琴,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手指撩拨了几下。 低沉的几下,丝丝颤动,宛若龙吟。 她还没有想好弹什么曲子。 《离骚》吧,正符合她现在愁怅的心境。 可是她不想弹。 弹一首慷慨激昂的《广陵散》吧,她不喜欢袁箻的漠然,她讨厌他的不反抗。 可是,她仍然不动手指。 桑千语偏头看向庭院。 那儿,有一个专注的男人正在为他的潜存的理想拼搏。 不管前路凶险,茫茫无期,至少因为袁箻,她看到他心中还存有的一丝向往。 ——去他的忧伤! 桑千语拉回目光,盯向古琴。 根根琴丝都在对她微笑,它们快活地扭动着细长的身驱,身子发痒得很,她再不下手,它们可要自然喷出响声了。 她嘴角微微一扯,柔软的手指踏了下去。 婉婉运指,从容不迫。 细吟、细猱,大吟、大猱,转换自如富有韵律。 琴音袅袅,缠缠绵绵回旋往复,轻灵清越里吟哦着无尽的相思和爱恋。 任天阶执剑翻着腕花,反反复复中,突然停顿,一滴汗滚落鬓角而下。 他收剑,走进厅堂,望着她优美的身姿。 弹罢一曲,她停手笑看他。 “什么曲子?” 任天阶问。 “好听吗?” “嗯,好听。” 他中肯地说。 “那就记着。” 桑千语道,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我只弹给你听。” 任天阶心下一震。 他听出了她琴里的含义。 爱慕的情调霏娓至终。 他被曲子深深地所吸引。 任天阶愣愣的不说话。 桑千语瞟他一眼,婉尔一笑,又弹一遍。 她抚琴,他静静地听,静静地欣赏。 弹罢,桑千语站起身来,笑问:“你可记下了?” 任天阶点点头,“嗯,记下了。” 桑千语很满意,一面向他走去,缓缓地道:“天阶,这是我特为你而编写的曲子,别的人都不会。” 她走到他的身旁,抬起微有羞涩的脸,“这是专属于我和你两个人的曲子。” 任天阶愣愣的只是看着她。 桑千语见他像个呆木头,心下有些恼。 木头似的人怎么能明白她的心意呢? 急也没用。 算了,直说好了。 她命令似的道:“日后,你如果听到这首曲子,就说明我在找你,你一定要来见我。” “嗯。” 任天阶听话的点点头,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桑千语气结。 “问那么多干嘛?!你照做便是。” 她又觉得发脾气发得无缘无故,有点对他不起,她悠悠地又补充道:“我怕我又遇到什么危难,我没法保护自己,就像现在。也或者,我是想见你了。或者……。总之,你一定要出现。” 说着,她不忘盯他一眼。 他像是明白了,点点头。 桑千语满意地溢出一个微笑。 “好了,肚子饿了,我做饭去。” 桑千语说着,走向厨房。 这所租来的宅子简洁明亮宽敞,卧室、厅堂、厨房、院子等一应家居用品齐全。 座落的方位也十分宜人,正如桑千语所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觅一所房子,倚水傍园,春暖花开。 饭菜端上桌子,他二人席地而坐,开始吃起来。 菜嘛,四样,一盘绿绿的青菜,一盘白白的老豆腐,一碗酱油浇汁的五花肉,一碗金波荡漾的菊花汤。 任天阶默默地挥动着筷子,对于味道的评价也未置一词。 桑千语也好像不太在意他的味觉,虽然这是她第一次为他做饭。 任天阶不讲话,桑千语也就自顾自地吃她的。 反正她很得意。 再怎么说,她也是在大唐相府的大厨房里待了七八年,整一顿家常便饭,还不是手到擒来? 太安静了,桑千语也不适应。 她吃了一口菜,一面瞄了瞄正在专心享用的任天阶。 她含着筷子看着他,一面心中掂量:“这个人不会吃不出味道吧?嗯,大有可能。看他平日对一切事物冷冷的样子,应该都已经麻木了吧?味觉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全是,他虽然冷漠,反应却很灵敏……” “你再这样看下去,饭要吃到明天早晨。” 任天阶忽然平淡地说,也不看她。 这突然的一句,把桑千语吓了一跳。 “什么人啦,这也知道。” 桑千语心中嘀咕,默默地白了他一眼。 她眼珠子又一转,笑盈盈地问道:“天阶,你知道诗歌《隰桑》吗?” 任天阶见问,略顿了顿,然后“唔” 了一声。 桑千语吟咏:“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吟完,桑千语笑看他:“刚才的曲子就是根据它而编写的。你,懂吗?” 任天阶见问,顿了顿,然后只是又“唔” 了一声,继续吃饭。 桑千语的笑容僵了僵,心中嘀咕:“果然是段呆木头。” 白他一眼,她继续埋头吃饭。 “据我所知,你是在相府的厨房待了几年,是吗?” 任天阶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一面往碗中盛汤。 “嗯,是的。” 桑千语抬起头回答,一面也就呆住,思量他的语意。 很快地,任天阶道:“怪不得孔老夫子会说朽木难雕。” “什么意思?” 桑千语勃然愤怒,不过都闷在心中,随即暗然神伤。 菜不好吃? “不过,这汤还是很可口。” 任天阶又这样说。 桑千语即刻露出了笑脸,痴痴的嘿嘿一笑。 任天阶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但只是一瞬间,他的面上很快又归于无。 院子里飞落了两只小麻雀,细脚伶仃的两只脚走走停停,又一伸一缩地啄地,没几下,又扑棱着翅膀起飞了。 大概是吃饱了,闲得无聊,找块地磨磨喙。 桑千语看着,也感觉肚子饱了。 再回头一看,任天阶已放下碗筷,走去看浮沉剑了。 桑千语抬头向院中看看天,空中的太阳也已渐渐向西偏了去,她喃喃:“这个时间,宗族大会应该快要开始了吧。他能出席宗族大会吗?希望焕赫一切顺利。” “他不能参加宗族大会,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任天阶想了想,又道,“只不过,他一定会去。” “那是当然。” 桑千语忽然很肯定地说,“有瑞禾的帮助,焕赫肯定能出现在这次的宗族大会上,搞不好,这次就能接管大宗事务,继承大宗。” 任天阶握着浮沉微微一抖,剑刃出鞘,泄漏冰寒。 “只要定了,不管他是谁,命运都一样。” 任天阶望着剑,冷严的眸子闪着坚决的光,光中拌着杀气。 任天阶在等他们宗族大会的决定,看最终是谁去会面宗晋卿。 是谁,那就得杀了谁,然后代替他去,接近宗晋卿。 “你说什么?” 桑千语侧着耳朵疑问道。 因为任天阶说的太小声,近乎自语,她没有听清。 但是,只言片语,她似乎又听清了。 她惊觉,一下子跳起来,跑到任天阶的跟前,伸着细长的脖子,凑上去问他:“你要杀他?!” 本书来自 第33章 情系宗子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握着剑的手又一抖,剑入剑鞘。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他转脸看了看她,淡淡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他没有回答,移开看她的目光,搁下浮沉剑,转身走向院子。 “你能不杀他吗?” 桑千语在他身后喊道。 任天阶停步,微微侧着脸,冷冷地道:“不能。” 说着便走出去了。 桑千语顿在原地,思想飞转:“任天阶那头冷血动物,要他改变主意,除非他死。可是,我又不想金焕赫白白的去送死,那么一个青春活力的帅哥,英年早逝,多可惜啊。瑞禾还不得哭死,——咦,瑞禾,姜家……” 桑千语一拔腿,冲了出去。 在袁箻的小屋,姜瑞禾告诉过她姜家的地址。 她马不停蹄飞奔到姜家,找到姜俊彦,让他阻止金焕赫去宗族大会。 “千语,你来啦,你们在说什么?” 刚换完装的姜瑞禾穿过门廊,走到院中。 “瑞禾,你在家?” 桑千语惊讶。 她向她身后看过去,“焕赫呢?” “他去宗族大会了呀。” 姜瑞禾道。 “坏了。” 姜俊彦一脸忧愁。 “怎么了,哥哥。” 姜瑞禾疑惑地看着他俩。 “早晨你不是跟我讲,有人阻止焕赫去宗族大会的嘛,怎么,他这么顺利就去了。” 桑千语问道。 “是啊,” 姜瑞禾道,“原本是有一伙人盯着我们的。不过,让焕赫哥给解决了。我穿上焕赫哥的衣服,引开盯梢的人,焕赫哥趁机从另一条路迂回过去,现在应该在宗族大会现场了。” “唉!” 姜俊颜急得握紧拳头,叹气:“他有危险,他绝对不能参加这次的宗族大会。” “为什么?” “他们金家要与大唐宗姓的商人接洽交易,焕赫不能接下这个任务去洽商。” 姜俊颜道。 “为什么?” 姜瑞禾不解。 姜俊彦给不了她答案,转脸看向桑千语,她也看向桑千语。 桑千语无奈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桑千语虽未说出原由,但姜瑞禾还是从她的神情中解读出了金焕赫如果接了这个任务铁定会有的生命危险。 姜瑞禾脸色大变,猛然一转身,奔向金家的宗族大会。 “焕赫哥,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姜瑞禾边跑边在心中呐喊。 跑,拼命地跑。 这个时候,除了跑,没有其他任何方式能够让人很快地接近目的地。 姜瑞禾跑得凶猛,跑得疯狂。 她用燃烧自己炽热之情投奔向她的挚爱。 这一路的自然、人物、场景统统迅速向后移去,她心无旁骛,奔跑。 她的肩伤由于她没命奔跑时奋力摆动双臂而剧烈疼痛。 但她全然不顾。 奔跑时由于太过热烈迅急,没注意地上一个坑洼,一脚下去,崴了。 她想不顾,也无法。 再跑,只得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进。 姜瑞禾心急如焚,好在宗族大会的场所已近在眼前。 她强撑着一跛一跛地快速走过去。 姜瑞禾就要进门去,两个魁梧的守门家将拦住了门。 她抬头一看,都长着一副死人一样的脸。 她顿感困难,但她强硬地:“让我进去,我要见金焕赫,要见你们的宗子。” “小姐,你非金氏族亲,不得入内。而况,宗族大会已经开始。” 一个守门家将冷着脸道。 “不进去也行。我要见金焕赫,你叫他出来见我。” “哼!” 另一个守门家将冷笑一声,像是姜瑞禾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他硬生生地:“小姐,别异想天开,无故纠缠了。要见宗子,会议结束再说。” “等会议结束,见他还有什么用。” 姜瑞禾又气又急,不管不顾非要闯将进去。 两个死人一样脸的家将挡得格外严实,她费尽全力也挤不进去。 对着那二人,她好说歹说,他二人半点不为所动。 她又在门口纠缠了好久,最后,只得退下来。 她的胳膊有伤,脚也崴了,不能动武,否则她非得暴揍他们一顿。 然而,迟了,一切都晚了。 欺负人嘛,姜瑞禾感到无比的委屈,一双受挫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渐渐地变成哭泣。 两位家将不为所动,站在出入口门前,挺直腰身,高昂着头。 姜瑞禾嘤嘤泣泣,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没奈何地一瘸一瘸地走到不远的靠墙处的一条石蹲上坐了下来。 过了很久,门开了。 姜瑞禾一看到从门里走出来的金焕赫,就控制不住哭了起来,眼泪也连成了串。 “瑞禾——” 金焕赫看到姜瑞禾,先是一阵心喜,但看她在哭,他又笑不起来了。 “焕赫,再见!有空来玩……” 有人向金焕赫打招呼作别。 “好,您慢走。” 他挤出一个微笑,躬身作别,一面赶紧走向姜瑞禾。 “瑞禾啊——” 金焕赫看姜瑞禾哭得稀里哗啦,他很心疼,又有点惊惶。 “晚了,还是晚了一步,怎么办?” 姜瑞禾嘤嘤啜泣。 “瑞禾,你怎么了?” 金焕赫半跪式蹲在她的面前,柔声道。 姜瑞禾听到他的声音更加伤心。 她抽泣起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哽咽道:“对不起,焕赫哥,我来晚了,我进不去,呜呜……” “没事,没事——,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金焕赫柔声安抚,一面伸手去揩拭她脸上的泪珠。 姜瑞禾摇头,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焕赫哥,我真没用。我的手臂受了伤,拿不起剑,我的脚也崴了,跑不快,呜呜——” “没事,真的没事,瑞禾啊,不要自责,好吗?” 金焕赫一个劲儿的安慰她。 他不清楚姜瑞禾为何如此伤心和自责,但看到她这副模样,他从心底里感动和心疼。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姜瑞禾依然在掉眼泪。 “瑞禾啊,不哭了,好不好?” 金焕赫哄道,“焕赫哥在呢,你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焕赫哥解决。我们先回家,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好不好?” 姜瑞禾点点头。 金焕赫朝她微微一笑,顺势把她揽入怀里。 姜瑞禾在他怀中渐渐地平复下来。 金焕赫看了看她的脚,似乎肿起来了。 他心疼的皱了皱眉,看着姜瑞禾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责备道:“哎呀,你这丫头,怎么那么不小心。” 说着,将她拦腰抱起,自送她回家去。 远远的,桑千语看着金焕赫抱起了姜瑞禾,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金焕赫和姜瑞禾走了,她也转身离去。 回到租住的地方,桑千语刚跨入大门,迎面便碰上正要出门的任天阶。 他二人看见彼此都停了下来。 “你告诉他了,是吗?” 任天阶阴沉着脸,质问。 桑千语心中忐忑,不敢说话。 任天阶向前走近一步,生硬地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告诉我。” 他说着握了握手中的浮沉剑。 桑千语眼睛一瞥,看见他那预备出手的动作,顿生恐惧,心下哭喊:“糟了,这家伙不会又要杀我吧?” 桑千语瞪大了眼睛瞅着他,身子不由得在打颤,脚步也下意识地向后退。 “因为,因为,我不想他出事。” 桑千语战战兢兢地说着,声音很小。 但是,任天阶还是听得很分明,脸色愈加难看。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惊动到宗晋卿。” 任天阶一步一步逼近她,“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话还没有说完,桑千语一个趔趄,就朝后倒了下去。 任天阶条件反射似的,忙向前一步,伸手一拦,桑千语稳稳地躺在了他的臂弯里。 “你都不看台阶的吗?” 任天阶生气道。 “你又慌什么?!” 桑千语眨巴着眼睛,心中反驳:“你问我?这不都怪你吗?你都凶成这样,我能不紧张,我能不慌不择路吗?” 任天阶把她捞起来,待她站稳,看着他时,他回以严厉的一盯,然后从她的身旁绕过去,一径走出门去了。 桑千语心情复杂地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她抱怨道:“这头暴戾的狮子,什么时候能够正常啊!怎么那么让人提心吊胆呐,呜呜——,真是不想活了。” 一转身,进屋找乐子去。 任天阶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回想刚才的一幕,奇怪得很,当他听到桑千语说不想金焕赫有事的话时,他就非常恼火。 真是莫名其妙! 他有些气自己的不淡定。 不过,前面就是袁箻的小屋了,他是来还浮沉剑的,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简陋的茅屋依旧大敞特敞着,也还是空荡荡的,主人也不在。 任天阶把浮沉搁在桌子上,四下一瞥,便向后院走去。 他跨出屋门,站在廊檐下,静静地望着那面土墙。 忽然,从身后刺来一把剑,任天阶敏捷一让,回首一掌,正打在来人的胸口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晚金府中的白衣女刺客。 那白衣女子受了任天阶的一掌,经受不住,眯着眼睛倒下去。 任天阶一怔,慌忙扶住她。 “回来啦?” 听见脚步声,桑千语飞奔出去迎接,却见任天阶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她的笑容陡然消失。 任天阶抱着那个女人,走进前院,又当她隐形人似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一径走向他的房间。 “什么情况?!” 桑千语单觉心中有些不爽,撇撇嘴,追了进去。 本书来自 第34章 重温旧情 - 柴桑令 - 宝络 走到他的床前,任天阶轻轻地放下白衣女子,一面也坐在床沿上,拉过那女子的手,在腕上把了一回脉。 品书网 www.vodtW.com似乎无什大碍,因为他的神情已和缓了。 咦? 任天阶这厮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表情啦! 桑千语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温柔过,真是让人气不过。 她脾气上来要撸袖子。 但还是忍住了。 “她是谁?” 桑千语冷冷地问。 任天阶没有说话,又伸手去探那女子的鬓角。 “奶奶的,能不能不这样啊!” 桑千语心中急呼。 她无可奈何地又问:“她是谁呀?” 桑千语眼睛一瞟,忽然觉得这躺着的白衣女子有些眼熟。 灵光一闪,“啊,我想起来了,她是金府的那个刺客。你带她回来做什么呀?” 金府谷物房中的被绑的白衣女子,桑千语那时也是瞥见了的。 “她叫冷玉。” 任天阶终于开腔,“和我一样。” “柴桑门的人?” 桑千语惊讶。 任天阶不忙回答,站起身来,盯着她:“没错,我们是同类。” “我们?――” 桑千语重复道,“好亲昵啊。” 任天阶没睬他,又坐了回去。 “既是同类,武功自然不错。” 桑千语嘀咕。 又没好气地:“她这是受了什么伤?死不死得了哇。” 任天阶睃了她一眼。 桑千语嘟起嘴:“装什么装?” 任天阶轻叹一声,拿她没办法似的,道:“她受了我的一掌,很重。” “你用了几成功力啊?” 桑千语不屑地问。 “五六成。” “靠,你怎么不用全力啊?” 任天阶猛然盯向她,眼神阴沉森然。 桑千语被他盯得发慌,灰溜溜地退出去了。 唉! 她输了。 桑千语气闷地,脚步落寞地拖曳着,仿佛被遗弃了,一下子心无所归起来。 她怅怅然站在院子里,仍由风吹鸟鸣。 站了一会,她似乎又觉得没那么糟糕,心情仿佛也没那么地低沉,不如回屋,看他们去。 “这是有多久,我们没有相见了。” 柔软的声音传到桑千语的耳边,她正要向里屋迈进的脚也就停下了。 “自从我被选中单独受训后,” 任天阶说,“应该有十几年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那个我认识的孤单的小哥哥,那个对着自己练功中受的伤无从下手的小哥哥,如今也成了柴桑门中数一数二的绝顶杀手了。” 冷玉道。 依然是柔弱的声调,气息不足,是受了伤的缘故。 但这样的声调更能攫住男人的心,尤其是对一个从小埋在心底里,生了根的旧情来说,那棵念念不忘的种子,经年累月,终究还是发了芽。 久别重逢,又亲手造成的愧疚感,怎会不使任天阶动心。 桑千语恨得牙痒痒。 不过,任天阶的冷酷无情,她也是领教过的。 他不会轻易地动感情。 不妨,看下去。 对于冷玉的称赞,任天阶没有任何表示。 他依旧是一副坚决地面孔,问道:“你也是带着任务来新罗的,是吗?” 躺在床上的冷玉点点头。 “完成了吗?” 冷玉望着他,眼神里透着冰冷的杀气。 看了片刻,冷玉道:“我帮你拿到了通行证。” 她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黄皮小册子,递给任天阶。 任天阶看了她一眼,接过小册子,打开一看,是唐商“烟雨会馆” 的邀请函。 任天阶合上册子看着她。 “我杀了他。” 冷玉说,语气硬冷,毫无感情。 “你不必……” 任天阶还没说完,桑千语走上去,一把抢过邀请函,打开来看。 被邀请的人是金有烈,也就是说,冷玉杀了金有烈,而非金焕赫。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 桑千语的神情尽收任天阶的眼底。 “你以为是谁?” 任天阶站起来,冷冷地道,“金焕赫吗?” 说着,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邀请函,快步走出去了。 “奇怪,发什么脾气?” 桑千语定在那里嘀咕了一句,也转身走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冷玉一跃而起,双眼里满闪着凶光。 任天阶自下午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天都黑了,也不见他的踪影。 桑千语好几次跑到门口向外张望,希望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有时,她也抱怨:“出去也不说一声,害的人家担心死了。” “哼!” 坐在桌子旁吃晚饭的冷玉嘲弄地笑了笑,“还真把自己当一家人了。” 桑千语回头睃了她一眼。 她向黑夜中又望了望,还是没有人,她便转身回到桌子旁坐下,吃晚饭。 冷玉拿着一只馒头,用手揪了一点塞进嘴里,吃着。 她一面咀嚼,一面望着桑千语,嘴角带着阴阴的笑容,不说话。 桑千语感觉到,放下筷子,白她一眼,没好气地:“看什么看?” “我看你紧张的模样,像是他的妻。” 冷玉道。 “什么――” 桑千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现出尴尬的颜色。 冷玉冷笑两声:“不过,你可别白日做梦。天阶可不是那种居家的男人。他是柴桑门的人,终身都是柴桑门的人。一生荣辱都在柴桑门。和我一样,永远摆脱不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而且傲慢。 好像那是既定的事实,永不得推翻。 “我不相信。” 桑千语盯着她,道。 “随你便喽。” 冷玉冷然一笑,“谁要是背叛柴桑门,相信我,那要比死还要惨烈千儿百倍。” 说着,她阴森森地望定桑千语。 桑千语被她这样一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你胡说!我不相信。” 桑千语坚决地,“我会让他改变的。他不是柴桑门中杀人的工具,他的人生不应该这样麻木、冷酷、无情……” “你算老几啊。” 冷玉忽然站起身,低低地吼道。 她双手撑着桌面,前倾着身子,凑近桑千语的脸前,森然盯着她,“你趁早远离他。不然不仅害了他,还会殃及到你自己的性命。因为,我会杀了你。” 桑千语讶然,呆呆地望着她。 冷玉得胜般的卓然一笑,一面抽回身躯坐了下去,幽幽地道:“别等他了。他今晚不会回来。他得为明天的行动做准备。” 第二日,到了午时,任天阶还没有回来。 而出去半天的冷玉却回来了。 桑千语堵住门,问她:“你去了哪里?” “去现场了。” 冷玉傲慢地道。 “现场?” 桑千语重复着,忽然一惊,“你是说邀请函上的烟雨会馆?” 冷玉不回答,撞了她一下,挤进门去,坐在桌旁,倒了一杯水喝。 “已经行动了?” 桑千语低头自语,神色不安,但又自我安慰起来,“不会的,他武功那么好,应该不会有事。烟雨会馆的任务对他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嗯,不会有事。” 冷玉瞅了她一眼,“唐商烟雨会馆,在金城所有的会馆当中最富丽堂皇。因为馆主是只手遮天的宗晋卿。宗晋卿那厮心狠手辣,贪婪无度,又极度奢侈荒唐。在金城的唐商,甚至他国的商人中,可以说他另塑了一个宗晋卿的小王国。连金城的官府也对他忌惮三分。新罗皇几次秘密派折子请大唐皇帝处置,但都因为有宗楚客和韦后的庇护,不了了之了。而且,就算要处置他,唐朝的官兵也没有能力跑到新罗金城去逮捕他。也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他的烟雨会馆就是个铜墙铁壁,要他命的人,进不去,也出不来。” 桑千语一听,心脏砰砰直跳,非常不安。 她坐下去问她:“你上午去过的,可是你出来了。” “是的。” 冷玉道。 “我是去过的,可我不是去杀宗晋卿的。” “那你是去干嘛的。” 桑千语盯着她。 “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冷玉不屑一笑,“你还是担心担心任天阶吧。他的身份已被拆穿。” 桑千语闻听,脸色大变,陡地站起身:“你去告密?” “不错。” “你为什么这样做?!” 冷玉不语,一副无所谓地看着她。 桑千语猛然明了:“你的目标难道也是――,任天阶?” “没错。我的任务就是杀了任天阶。” 冷玉道。 从她的脸上,桑千语看到了麻木和绝情。 桑千语骇然,怔怔地向后坐了下去。 “他今天必死无疑。” 冷玉阴阴地笑着。 任天阶一身新罗装,白的窄身长袍,肥大的裤子,绑着裤脚,在烟雨会馆门口下了马车。 他淡定从容地走向大门。 门口的保镖黑着脸拦住了他。 一个保镖向他的身后看了看,并示意他身后手捧箱子的人不准入内。 任天阶朝身后那个临时请来捧箱子的小厮点了点头,那小厮便将箱子递给了一旁的保镖。 那保镖又将手中的箱子递给了门房的一个小厮,随即,从门房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并向任天阶示意,向前走。 任天阶一看他,就知道他是中原人。 他也不作声,默默地跟着他朝内走去。 左弯右绕了两处院子,沿着一处蜿蜒的长廊向深处走去。 渐渐的,任天阶听到了奏乐,那种靡靡之音,催人颓废。 任天阶便知,离目标不远了。 果然,乐声近在耳旁了。 本书来自 第35章 烟雨会馆 - 柴桑令 - 宝络 到了既定的议事厅,一打开门,眼前是一片纸醉金迷。品书网 www.vodtW.com任天阶走了进去,门口又有两个黑脸的保镖拦住他,对他全身上下仔细地搜检。 这仔细的劲儿,堪比皇宫。 任天阶向近旁瞥了一眼,只见他带来的那口小箱子已从大门处的小厮手中传到了门中的另外两个人的手上。 在任天阶被搜身的当口,那两个手下便很麻利地撬开任天阶带来的那口箱子。 打开一看,金光向外四射,金子直晃眼。 大约是感应到了金子,衣衫不整的宗晋卿,回过头来,一副浪荡迷醉的样子,朝门口喊道:“金理事,你这么快就来啦。我以为你还需要在家磨蹭两个时辰才来了。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个急性子的人啊。” 任天阶道:“你知道树大招风,我们金家也不太平。近日常有刺客出没。按照国际惯例,我该提前跟阁下打声招呼,这才……” “国际惯例也告诉你,” 宗晋卿抢过他的话,“我们宗家修养不错,一般不计较这些繁文缛节。进来坐吧。” 宗晋卿一发话。 那些个检了又检的保镖也就放他进去了。 “金理事的汉话不错呀。” “金家在金城是名门望族,最注重文化修养。” 任天阶边走边道。 这间议事厅非常大,能和唐朝皇宫的议事厅有得一拼。 正位是一张诺大的雕花罗汉床,宗晋卿四肢摊开半躺在上面,左右旁坐着两个新罗美女,脚下也有两个袒胸露背的异域女子,斜身依傍着他。 厅堂两边也坐了许多男人,长相、服饰各异,大约是各处的商人,前来谈买卖交易的。 厅堂的正中陈列着十几口大箱子,都敞开着。 兵器,珍珠翡翠,瓷器都有,但兵器为最多。 厅堂一隅,一队歌舞乐团不停地上演着。 不过,没人关注。 “坐吧。” 宗晋卿示意道,“酒,还是茶?” “酒,谢谢!” 任天阶道。 “哈哈!” 宗晋卿大笑:“干脆!是我喜欢的那一类。” 宗晋卿站了起来,重心不稳,又摊坐了下去。 “都来和我谈交易。” 宗晋卿向厅堂两边的人一划,“他们都是你的竞争对手。” 说着,宗晋卿身子一歪,脸咂向了右边的那个新罗女人身上,就在她半仰的肚子上,吸食了几口五石散,神魂颠倒地笑道:“美,美啊,都原意来我这儿。” 就在他****的时候,他的一个手下,走到他跟前,向他耳语道:“爷,他不是金有烈。” 说完,便退下了。 宗晋卿只怀疑了一下,就认定了他手下的说法。 做他这一行,怀疑的心思总是百分之百。 宗晋卿脸色变了变,想了一下,站起身来。 这回身子勉强能稳住。 他走下阶,在一只箱子盖上拿起一把剑:“这是一把绝好的宝剑,玄铁打造,削铁如泥。剑身轻薄,用起来很顺手,也很利落。你可以近身刺敌,也可以当飞镖,把它扔出几米开外。” 任天阶此时就在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坐着,淡定地看着他。 “但这种剑很安全,如果不拔出鞘的话,它捅不死人。当飞镖扔出去,跟扔出一根棍子没什么两样。” 宗晋卿将那未出鞘的剑随手扔给了一旁的在坐者。 “它也是一把雌剑。” 宗晋卿道。 他又向前走了过去,从另一个大箱子盖上,拣起一柄没有剑鞘的长剑,继续道:“这一柄长剑,和刚才那一把是一母同胞所产。外形没什么两样。你知道,兵器这玩艺儿,真他妈的古怪。有时候像人,也分什么雌雄。很多铸剑师,都他妈的是个贱胚子,心眼小得很。献了雌剑,又会去拿雄剑去复什么鬼仇。” 他望着那柄长剑,闪着凶恶的目光。 “所以,我让他全家都去见阎王了,雌的、雄的,一并夺了来。天下无敌。当然,我还是一个商人,不只是打打杀杀,重要的还是做做生意。珍珠玛瑙,钱币,兵器,五石散,女人……,我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价钱公道。” 宗晋卿先把任天阶看作是想和他做生意但没有门路,借着金有烈的身份混进来的客商。 所以他先介绍了一下货品。 “金理事,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宗晋卿又坐回主位上。 他吸食了五石散,实在站不住。 “有,” 一个在场的波斯商人说。 “你只介绍了剑。剑太长,太大,不便于藏身。有没有短一点的,便于藏身的兵器。” “阁下是要刺杀你们的皇上吗?” 宗晋卿愉快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想自己做主人呢。” 那个波斯客商也高兴起来,“听说,唐朝的短兵器也相当的锋利。” “哈哈!你说对了。” 宗晋卿说着,忙走下阶来,从箱子里翻出一把色清的短刀。 他拿着那把刀又忙忙地回到座位上,随手抓起一个新罗女人,道:“要不,我给你们演示一下。” 那被当成小鸡一下拎起的女人惊惶的啜泣起来,一面告饶:“不要,不要……” “宫廷里最盛行这样的短刀,比剑短,比匕首又略长,锋利无比,杀人不见血。略懂武功的人都能使用。” 宗晋卿狠狠地瞪着眼珠子,又说:“但是对于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人来说,要对付你的猎物,你得找到他的要害,这样,便可一击必中。” 他把短刀抵到那个女人的心房。 那个女人恐惧地大哭起来,完全失控。 “等等。” 任天阶走向厅中,从箱盖上拿起那柄宗晋卿称为雄的长剑,在手上左看右看,然后说:“这可不是雄剑。这只是一把样子相像的仿制品。我不知道,你是吃了太多的药的缘故,还是你本身就是个大唐的骗子。你对兵器的介绍很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没有一点事实根据。如果你手上的那柄短刀,跟这个一样都是赝品,即使你能刺进这个姑娘的心脏,你也杀不死她。” 宗晋卿阴笑着,把女人向旁边一推。 忽然,他怒吼一声,奋力一挥臂,向任天阶扔出了那把短刀。 任天阶回身一看,短刀砸偏了。 任天阶立刻也向他扔出手中的那柄宝剑。 宗晋卿被剑柄砸中了胸部,向后弹了出去。 就在众人还沉静在和平交易之中,任天阶已抽出那把未出鞘的雌剑,旋走身形,将周围一干人等统统割了喉。 闻声赶来的保镖、高手,纷纷抄起家伙反击。 一时间,诺大的议事厅飞刀、利箭横飞,兵器铮铮作响。 任天阶隐身在大柱子后,暂避风险。 待得闻听兵器声略有稀疏,他便果断起身,继续战斗。 他像一个幽灵,在厅堂中上下翻飞,所经之地,没有一个活口。 直到再没有人拿着武器出来与他厮杀为止。 除了手无寸铁的女人和器乐弹奏师们,也只剩下一身血污的宗晋卿还喘着一口气。 任天阶拖着那柄流血的长剑,走向宗晋卿。 “你不是来谈生意的,你也不是新罗人。你到底是谁?” 宗晋卿爬起身,问道,几乎要哭出来。 “朝廷的官员,” 任天阶道,“你认识几个?” 宗晋卿一想,愤恨地:“啊,符文卿!那个狗娘养的老东西,是他派你来的,对吗?” “不,你猜错了。符文卿虽然是个巡按大臣,可他还是没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那你是――” “你得罪了天下的百姓,皇上派我来收拾你。” 任天阶道。 宗晋卿一脸的惊疑和恐慌。 他一想:“不可能!我哥哥宗楚客不会让你们这样干的。” “不,你错了。” 任天阶道,“他已经置你于不顾了。你还不知道,他抛弃你了。” 宗晋卿一怔,略一思量,他怒吼一声:“宗楚客!――” 像他这样的人,生死关头,是不会相信任何感情的,包括亲情。 他愤恨地而又胆怯地,忽然改口道:“这一切都是宗楚客指使的,你去告诉皇上,这不关我的事。你把我带回去,我给你们做证人。你想怎么样,我都会照做。你们想扳倒宗楚客,我可以做人证。物证,我也有。只要你把我带回大唐。” 死到临头的宗晋卿睁着阴凄凄的眼睛,殷切地看着。 “好的。不过,会有人送你回大唐的。” 任天阶说着,一挥剑,剑尖划破宗晋卿的咽喉。 鲜血喷洒了一地。 任天阶在一片狼藉之中全身而退。 桑千语还不知道。 当她听说任天阶身处险境时,心急如焚。 呆坐了一刻,便冲出家门。 桑千语正出了院门,就撞进任天阶的怀中。 “天阶――,啊,你回来啦!有没有受伤啊?” 桑千语激动地叫道,欣喜的几乎哭出泪来。 “你又怎么了?” 任天阶抓住她乱摸的手臂,问道。 “你去干嘛了?” 桑千语没好气地抱怨道,“也不对我说一声,一走就是一天一夜,生死不明。” “没什么。” 任天阶放开她的手,不习惯被关怀,硬生生地道。 “不过就是去解决了一个目标。” “天阶哥――” 冷玉站在门口喊道。 桑千语瞪了冷玉一眼,忙拉住要进屋的任天阶,小声地道:“天阶,你不要相信她,她是来杀你的。” 任天阶看了看她,又转脸看了看冷玉。 桑千语道:“你用金有烈的身份去烟雨会馆,冷玉早就告诉宗晋卿了。她是坏人,她想要你的命。” 任天阶看了她一会,淡淡地道:“千语,别在无端生事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说着,转身走向屋子。 桑千语气得冒烟。 他竟然不相信她。 岂有此理! 那站在门框里的冷玉,真是淡定如水,还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真是可气! 在休眠的任天阶差不多也该起床了。 桑千语估量着时辰,便去厨房为他准备食物。 她刚一进去,就看见冷玉朝一碗面中撒下一些粉沫状的微尘物。 本书来自 第36章 死磕到底 - 柴桑令 - 宝络 “你在干什么?!”桑千语大喝一声,上前去。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冷玉不慌不忙,收起手中的小药瓶,一面用筷子拌面。 她淡淡地反问道:“你说我能干什么?” “你下毒?” 桑千语瞪着眼睛质问。 冷玉阴阴一笑:“是啊。你不都看见了?” “无耻!” 桑千语骂道,“好狠的心啊。” 桑千语说着,一把打掉冷玉手中的碗。 “砰” 得一声,碗碎了两半,面撒了一地,汤汤水水也四处外溢,向低洼处流去。 “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 任天阶走进来,问。 桑千语向他跑去,马上告状:“天阶,她在你面里下毒。” 任天阶看向冷玉。 冷玉淡淡然,道:“千语姑娘实在是太紧张了。我不过是想为你端一碗面,她就吃起我的醋来。哎,何苦来?想表现,说一声嘛,何必糟蹋粮食。” “你血口喷人!” 桑千语气道。 “千语――” 任天阶喊道,语气生硬。 知他对她又不满了。 但桑千语还是说:“天阶,我亲眼看见他往面条里下药,那个药瓶还在她的身上呢。不信,你搜她的身。” “搜身?” 冷玉嘲弄一笑,“好啊。那就来吧。” 说着,她故意袒露胸怀,一副坦荡荡的模样。 “好!” 桑千语掷地有声,“我拿给你看。” 说着,就要上去搜。 “够了!” 任天阶低沉地吼道。 桑千语吓了一跳。 她即刻也就站定。 “千语,你不要再闹了。” 任天阶冷冷地道。 “什么?” 桑千语回看他,瞪着眼睛,“你说我无理取闹?!” 桑千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泪水。 “好!” 桑千语狠狠地吐出一个字。 她恨恨地盯了他一眼,悻然从他身旁跑出去了。 桑千语一气之下,跑到姜家向姜瑞禾诉苦。 她原本是想找金焕赫的,但知道金府正在给金有烈办丧事,她也就转而来到姜家。 “岂有此理,他竟然不相信我?!气死我了!” 桑千语恨恨地控诉道。 姜瑞禾笑着安慰道:“唉,也难怪他不相信,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同门师兄妹。” “同门又怎样?” 桑千语不服气地,“事实就是事实。我是对的,他凭什么不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 姜瑞禾赶忙住嘴。 她又笑着劝道:“你先别生气了,吃点东西吧。” 在后花园的凉亭子里,姜瑞禾命人上了茶点。 桑千语愤愤中,捡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又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嗯,什么茶,这么好喝。” 桑千语惊讶,又连饮了几口。 “喂,你慢点儿。” 姜瑞禾笑着制止,“刚才还在生气,这会儿又猛吃,小心呛着。” “不会,不会。” 桑千语笑着摆手。 “咦?不生气啦。” 姜瑞禾讶然笑问。 “有好吃的,哪儿还有闲工夫生气。” 桑千语啜饮一口,问道:“瑞禾,这是什么茶呀,很香啊。” “香,是吗?” 姜瑞禾笑道,“这是奶茶,是父亲的一个朋友从赤土国带回来的。虽比不得你们大唐的茶,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听说那儿的人都是这样烹调此茶。我特向叔叔家的厨子学来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说着,她自豪地向桑千语挑了挑眉。 桑千语向她伸出了大拇指,一脸的赞赏和艳羡。 “瑞禾啊,不如你收我做你们家的丫鬟吧。” 桑千语忽然说,但她说得很随意,是一边吃一边说出口的。 姜瑞禾正喝进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但她还是被呛着了,轻嗽两声,笑道:“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 桑千语认真地说。 姜瑞禾怀疑地瞪着眼睛,看着她。 “嗯?” 桑千语也睁大了眼睛,“怎么,你不愿意啊。好,你不收留我,我找金焕赫去。到时,你可别眼红我们天天在一起哦?” 她故意这样说,一面邪笑地看着姜瑞禾。 姜瑞禾垂下眼睑,不说话,清了清喉咙,端起茶杯来,啜饮一口,道:“恐怕,这由不得你吧。” “嗯?” 桑千语不解,看她不悦的表情,笑道,“该不会生气了吧?” “我哪儿有闲工夫跟你计较这些。” 姜瑞禾朝她身后努努嘴,“呶,你自己看。” 桑千语转身向后看,任天阶也正从长廊的一头向她们走过来。 “看看,你还由不由得你自己。” 现在换成姜瑞禾取笑她了。 方才,下人来耳报,姜瑞禾便知道有好戏要看。 且不告诉桑千语,看她还怎么继续言不由衷。 桑千语见他来了,心中很是高兴。 但她装作不乐貌,绷着一张脸,不去看他。 任天阶已经走到近旁了。 他先与姜瑞禾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向桑千语的背影道:“千语,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不,我不回去。” 桑千语一口回绝。 任天阶听她语气,似乎还在生气,便耐下性子,又道:“明日我们要一早起程回中原,今天要早点休息。” “呀,你们明天就要走吗?” 姜瑞禾叫了起来。 闻听友人要走,心上顿时涌起不舍。 她看看垂着头拨弄糕点的桑千语,又望望任天阶。 任天阶向她点点头:“是的,这里的事情已办完,得马上回长安。” “哦,这样快呀。” 姜瑞禾惋惜地叹道。 “走吧,千语。” 任天阶道。 “不,我不走。” 说着,桑千语转过身倔强地看着他。 “千语――” 姜瑞禾打圆场,劝道:“你不要意气用事嘛。” 桑千语看了姜瑞禾一眼,又向任天阶看了一眼,垂下眼睛看自己的脚,道:“我的脚受伤了,走不了了。” 任天阶一听,便俯下身子要去看她的脚。 桑千语忙一缩,把双脚都收回裙子里。 任天阶便不好再去撩开裙摆探她的脚了。 他的手僵在那里,桑千语见状,忍不住偷偷地笑了笑。 姜瑞禾在一旁看着,也只是笑。 “啊!――” 桑千语忽然叫了起来。 只见任天阶冷着脸,拦腰抱起了桑千语,一面就向外走。 “放我下来!我不要跟你回去!放我下来……” 桑千语还在犟,不肯走。 “姜小姐,告辞了!” 任天阶头也不回地道。 “瑞禾,救我!” 桑千语喊道,“瑞禾啊,我会再来看你的。” “哦,知道了!” 姜瑞禾答应着,与下人一同笑了起来。 任天阶一路抱着桑千语向家走。 桑千语见就要到所住的寓所了,她搂着任天阶的脖子,看着他问道:“你的小情人呢?” 任天阶睃了她一眼。 桑千语盯着他,问道:“她还在,是吗?” “她本来就不住在这里。” 任天阶道。 桑千语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来。 任天阶朝她瞥了一眼,她忙收敛。 任天阶的眼睛一移开,她便满意而且得意地笑了。 到了他们的寓所,一进院子,还在任天阶怀抱中的桑千语便道:“天气太热,我不想回房。” 任天阶瞅她一眼,便径直向走廊处走去,把她放在走廊的栏杆处坐了。 任天阶也就坐在她的一旁,把她的脚拿到自己的大腿上,一看是好的,便又换了一只脚,一看也是好的。 便问:“你哪里受伤了?” 桑千语微仰下额,傲然地:“就是受伤了。” 任天阶盯看了她一会,觉得她在无理取闹,便不睬她,自行回屋去了。 桑千语一嘟嘴,转个身,俯在栏杆上,手拄着栏杆看院中风景。 天色渐黑,桑千语依然坐在走廊上,没有挪开一步。 任天阶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看远处的天,再转眼看看栏杆处的桑千语。 桑千语正耷拉着一条腿,另一只脚踩在栏杆上,和屁股齐平。 一只手搭在那只踩在栏杆上拱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无聊地摸着一处栏杆。 活像一个汉子。 任天阶轻叹一声,向桑千语道:“吃饭了。” 语气平淡。 桑千语一听,满脸堆笑,急忙收起双腿,坐好,并且向他张开双臂,道:“你抱我。” 任天阶道:“自己长脚了。” 桑千语申辩:“我脚受伤了。” 任天阶盯看了她一会,又不睬她,自去了。 桑千语努努嘴,放下大张的双臂,依然坐在栏杆处。 她就是不动。 又过了一些时候,夜色浓到了深处,院子里微微洒着银白色的月亮光,给不辞辛劳啁鸣的草虫增添了一抹柔和的光彩。 桑千语全身附在栏杆上,下颏搭在栏杆沿上,睁着无聊却又不服气的疲惫的眼睛,看着茫茫的黑夜,听着早夏的虫唱,她差点就要睡着了。 “天色不早了,回房睡吧。” 任天阶走出来向她说,语气夹带着些许温柔。 桑千语一听,赶忙反过身来,向他张开双臂,笑容满面:“你抱我。” 语气里有几分撒娇,几分倔强。 任天阶淡淡地道:“自己长脚了,可以走回房。” 桑千语撒娇更浓:“我脚受伤了,走不了。” 任天阶盯看了她一会,不睬她,又回屋去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任天阶走出屋子,向栏杆处的桑千语看去。 桑千语那倔强的小妞,竟然就着栏杆睡着了。 任天阶无法,轻叹一声,走过去,只得抱起她,送回房间。 本书来自 第37章 杀手柔情 - 柴桑令 - 宝络 刚抱上床,桑千语坐起身,闭着眼睛说:“我渴了。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任天阶便倒了一杯水递在她手上。 桑千语咕噜咕噜喝了下去,一伸手:“还要。” 任天阶接过杯子,又去倒了一杯,还递在她手中。 桑千语又一饮而尽,再伸出手:“还渴。” 任天阶见她闭着眼睛,又困的不行的样子,也没说话,又按照她的指令再去倒了一杯来,依然放在她手中。 桑千语咕咔咕咔饮下去,把杯子伸出去,不说话。 任天阶知她是喝饱了,便去接杯子。 他刚接过桑千语手中的杯子,桑千语便逮住他的手,就在他的手上擦了擦嘴。 这一柔软的触碰,令任天阶不知所措。 但他愣在那里,任由桑千语的嘴唇滑动。 直到桑千语已躺倒睡下了,他才反应过来。 任天阶看看已躺倒的她,又看看自己的那一只捏着杯子的手,皱了皱眉,转身,移步到桌前,轻轻地放下杯子,慢慢地,脚步像是带着残存的余味般,走出了房间。 回程的路上,任天阶和桑千语落脚于一家客栈。 因为白天赶路的原故,用过简便的晚餐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桑千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喜欢在新罗的日子。 在新罗,她有朋友,有个像样的温馨的家,家里还有一个冷酷却又可爱的男人。 在新罗,有他在,他感到安全。 可是,长安城,那个充满了权力、欲望、斗争、阴谋的皇城,总让人活在疲惫中,不得安生。 她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支起一条腿,把另一只腿架在上面,想心事:任天阶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 睡觉吗? 他睡得着吗? 不对,今天一天都没见到那个全身上下都带着坟墓的冷玉。 该不会,趁我睡觉的时候溜进他的房间了吧。 一念至此,桑千语一跃而起,穿好衣服,出门去。 远远的,桑千语就看见任天阶的房间红光闪现。 “什么情况,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桑千语略一思量,赶紧跑过去,一推门,跨了进去。 站在厅里,一转身,只见坐在床上练功的任天阶猛得张开双眼,急速地向她逼了过去。 桑千语吓得停下脚步怔在了原地。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去,他接住了她。 这一系列的动作,速度之快,桑千语只觉得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就来到了她的身边。 任天阶搂紧桑千语的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美丽的双眼。 她也看着他,她感到他的双眼都能喷出火来。 房间的红光在他们双腿站立的地方,向四围扩散开去,漫延到墙脚,接着向四面墙上爬。 红光已爬上半墙腰了,却忽然止住了。 与此同时,任天阶的脸在贴近桑千语的脸的时候,停住了。 他们的呼吸是那样的亲近。 只要任天阶向桑千语的脸或者说是她的唇靠近一点,红光就会继续攀沿。 然而,他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 不要再近一步了,否则,他会吻上她的唇,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他的体内有一团无名的兴奋之火在猛烈地燃烧,灼烈的火焰窜上来了,直灌进大脑,烧得他的全身的血液都滚烫。 所以,他欺压下去,她也睁大了眼睛。 然而,将到唇边时,他又停住了。 跟随的是墙上的红光向下退却了一些。 这是有多强的克制能力啊! 他呼吸急促,停在那里犹豫。 桑千语看了他一眼,毫无顾忌的,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借了一点小力,她把嘴唇迎上去,贴上他的徘徊的唇。 墙上的红光迅猛地攀升,爬上了上沿,向屋顶中央聚集。 就要完美的合围了,这时,门口闪进一个人影。 “天阶!” 任天阶迷离的双眼猛然一睁,双唇也离开了桑千语的嘴唇。 跟随着的是,红光陡然张开,向下退却,像一道闪电,吓了回去,缩成了一个点,不见了。 任天阶扶住桑千语的身子,使她站稳,然后,自己向一旁弹开了一步,转脸看向门口。 那横插一脚的不是别人,正是冷玉。 那眼睛里射出一道凛冽的冷光,盯着桑千语,又转向任天阶。 “你们在做什么。” 冷玉寒声道。 像一个抓住孩子们的错误的大家长的口吻。 脸红红的桑千语看了一眼任天阶,又白了一眼无故插足的冷玉,一声不吭地走出去,回房睡觉了。 冷玉诘责:“天阶,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作为一名杀手,你的冷静和沉着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杀手是没有感情的。否则,你会被杀。” 任天阶不说话。 他也搞不清楚,刚刚是怎么了。 他不过是在练寒火功而已。 他以往修炼此功都很平平,没有进展,也没有后退。 这几次很不一样。 内心总是涌动着一股无名的兴奋的力量,推动着血液加速循环。 而且,一旦这种情况出现,他修炼的进度就会大幅度提高。 也就是说,他练的寒火功开始有进展,有效应了。 也许是寒火功的作用,他的体内才会出现那种不该出现的冲动。 分析至此,他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需要向旁人解释。 所以,他恢复到平常的神志,镇定自若地走向一旁的桌子,漫不经心地倒了一杯水,啜饮一口。 “这不用你教我。” 任天阶淡淡地道。 “你的火玉又发亮了。” 冷玉转过去,盯着他道,“你动感情了?” 任天阶放下茶盅,瞥了一眼腰间还在发着微光的火玉带钩,然后看向她道:“这没什么。你知道我在练寒火功。” “哼!别狡辩了,门中人都知道,一旦跟随你的火玉发光发热,你便是动了真情了。” 任天阶看定她,说:“门中人也都知道,如果练寒火功,跟随他的火玉必定会发光发热。” “是吗?据我所知,你的火玉只在你动情的时候才会发光发亮。难道不是吗?” 冷玉也看定他。 沉默片刻,冷玉道:“你就是为了她,而打伤冷涩的,是吗?” 任天阶把目光移开,看着前方,一面将茶盅送进口上,喝了一口水。 “他触碰到了我的原则。” 任天阶道。 “你现在还有原则吗?” 冷玉不屑地问。 任天阶不回答,转而说:“金焕赫还没有死,你新罗的任务完成了吗?” 冷玉见他转移了话题,以她杀手的敏锐,知是不能再谈下去。 她不情愿的,也很无奈地眨了一下眼睛,恢复到平常的冷静的语气道:“完成了。我的目标人物原本就是金有烈。” “嗯。” “我现在回去复命。你,好自为之。” 说着,冷玉走出了房间。 一路快马加鞭,几天后,任天阶和桑千语进入到大唐边境,再走了一段时间,他二人已到了长安城外的近郊。 城郊,一所朴实宽敞的民宅。 长长的走廊弯弯曲曲连接着房间与园子,庭院与围墙。 天边的太阳已渐落下西墙,金晃晃的余辉映着一抹灿烂的霞光,微弱而又强烈地刺激着天底下忙碌而又无心的人。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卫老婆子,笑微微地向正从廊上走近来的任天阶道:“公子,姑娘的洗澡水已经放好了,若没有其它事情,我就先回家去了。” 卫老婆子住在这所宅子的不远处。 她是任天阶请来照料他居处的一位老实妇人,天生的不爱管闲事。 任天阶看重她这一点品德,放心将隐秘的居所托付给她。 “嗯,好的。谢谢。” 任天阶客气地道。 “不客气。” 卫老婆子道。 她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露出难得的好奇的目光,笑问:“公子,您这里不曾来过生人啊。” 卫老婆子是个老实人,不假,但她并不是一个笨人。 她之所以老实本份,是因为她知道任天阶不是个一般的人,是个比一般的人都狠上百倍的狠角色。 但,她还是问了。 在这所宅子里,她照料他这么多年,还是能够说上句把话的。 任天阶嘴角微微一扯,算是笑了一下。 他道:“婆婆是指,女人。还是个美丽的女人,是吗?” 卫老婆子笑了:“这么多年,公子孑然一身,终于开窍了。” 任天阶看出她没有恶意,甚至于还有一点欣慰的味道,像最亲的长者关爱晚辈。 他心中也起了一丝柔软的涟漪。 任天阶微微一笑,道:“婆婆,您误会了,不是您想的那样。她只是来避一避。” “哦?” 卫老婆子似有深意的怀疑道。 “是吗?我可是过来人。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身手虽不及公子的万分之一,但人的七情六欲却要比公子懂得多哦。” 她说着,一面转身笑着走了。 任天阶愣愣地站着,望着她离开。 从院墙头上看过去,临近的宅子冉冉升起了吹烟,一缕缕温暖的青烟,带着家的味道升向了半空,被风吹散了,飘向了四面八方。 任天阶向房间看过去,屋子里已点了灯,在暗暗的房间里静幽幽地发着暖光。 任天阶心绪波澜,穿过长长的走廊,向桑千语洗澡的房间一步一步走过去。 本书来自 第38章 桑中之约 - 柴桑令 - 宝络 房间里两三盏灯火,照得轻纱罗帐轻薄霏微。品书网 WwW.voDtw.cOm纤弱的纱帐里围着一口大木盆,热水荡漾着艳红的玫瑰花瓣,冒着温和的白气。 澡盆旁的桑千语,脱下一层一层的外衣,露出优美的胴体。 她伸出一只脚踏向馨香的水中,美人入浴。 任天阶早就来到了纱罗帐外的隔间里。 他武功高强,又是练内功的,脚步本来就很轻,所以桑千语没有听到。 她沉浸在沐浴去乏的喜悦中,根本就不知道,纱罗帐外,背部死死抵着隔断墙的任天阶,内心是怎样的翻江倒海。 任天阶依稀还记得那个“噩梦” ,一个红衣女子领着他奔向一座芬芳的果园,蝴蝶翻飞间,她要脱衣服给他看。 他一惊而醒,额头渗出斗大的汗珠。 而此刻,在这样馥郁和暖的氛围里,桑千语的美体诱惑下,他照样汗珠涔涔。 然而,他转过身去了,看她洗澡。 他看见了她的美背。 也不只这一次,他看过她的柔滑白腻的背,那一次她背部受了他的剑气,他看过;还有在新罗,他们同住一宅,他偶然闯进她的房间,她正背对着他穿衣。 ……他没有一次躲开过目光。 不知道是正撞见,杀手本能的迎战反应,还是他内心原始的渴求。 总之,他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长时间的凝视,美人出浴了。 桑千语穿上素白的衬衣,正低头系腋下的衬衣带子。 她忽然顿住,微微一怔。 她看见任天阶默默走近来驻足在她身旁的脚。 她抬起头看着他。 任天阶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衬衣带子,帮她一一系上。 “我要进城去了。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这宅子是我落脚的一处处所,很隐蔽,没有人知道。柴桑门的人也不知道,很安全。所以,你放心住在这里。” 任天阶平静地说着,她也就默默地听着。 因为他的亲近,迫使她不能轻举妄动,也不愿意动弹,包括说话。 任天阶虽然看起来非常镇定,但他身上的气味已经出卖了他。 他鬓角还未干透的汗渍;他系衣带的手,紧绷的肌腱。 嗬,他是怎样的克制和压抑着自己啊! 她微微倾着身子,靠近他,去嗅他的味道。 只略略一闻,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蠢动的气息。 她知道,在这一刻,她成功地俘获了他的心。 她露出阴邪的一笑。 任天阶对她的举动,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依然波澜不惊。 他略顿了顿,继续道:“这间屋子虽然谈不上豪华,好在一应吃穿一有尽有。而且,每日还会有人送新鲜的食物过来。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卫婆婆,她会为你打点妥当。所以,千语,你暂时先住在这里。” “什么?你要丢下我吗?” 桑千语有些慌了。 方才由于分外享受他的亲近,没有仔细听他说话。 这下,她反应过来了。 “这里很安全。” 任天阶强调道。 “你只要不乱走动。我是说,走出这所宅子。” “不,没有你,我感到害怕。尤其是在长安。” 桑千语弱弱地看着他。 看到她的依恋,他竟有些不忍。 但,那不过是一闪的温柔,他从来就是一个我行我素、毫无牵绊的人,这次也不例外。 他的眼神变的坚定。 “千语,我必须完成任务。” “我不在乎。” 桑千语急切地道。 见他的神情变的生冷,她更感慌张。 她抓住他的手臂,深情地看着他:“一切都不重要了。真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千语,” 任天阶一如既往地展现他冷酷的一面,“只要宗楚客还活着,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任天阶看着她,没有一丝温柔。 桑千语也看着他,眼睛里噙着泪。 任天阶把她的双手从他的手臂上抹掉,转身走出屋子。 桑千语紧跑两步,冲出飘逸的纱罗帐,来到门口,依偎着门喊道:“你会回来的,对吗?” “是的,我会回来找你的。” 任天阶且走且说,但不回头。 “你要多久?” 桑千语赶忙问。 任天阶驻足,停了一刻,他道:“五日。” 说着又提起脚来朝前走。 “好。” 桑千语像发誓似的说,“五日就五日。五日后,你不来,我就走。” 任天阶略一停顿,还是坚定地迈开步子,走了。 雍州府衙内堂。 “查出那个女死者是谁了吗?” 雍州府府尹孟伟占问。 他是个四十来岁的大个子中年男子,有着一双特别精明的眼睛。 眼光油滑,像是时刻都注意着官场的形态。 “还没有。” 李默道。 一面等着他的责骂。 孟伟占一听,脸上确实变了一点颜色,不悦地道:“这么多天过去了,连个死者的身份都查不明白。李默,我有一点怀疑你的办事能力。” 李默不作声,坐在他的对面,隔着张办事桌子,只是看着他。 见李默不语,孟府尹也不好再批评下去。 因为他李默毕竟还是刑部的人。 考虑到他的特殊身分,他叹了口气道:“当然,自从李侍郎来了,这雍州府的破案率也高了许多。不过,有些案子确实挺棘手的,这个,本府也知道。” 孟府尹撂下公文,看了李默一眼,接着道:“这件案子,还望默大尽快查办啦。” “会的。” 李默道。 “还有其它事情吗?” 孟府尹无可奈何似的顿了一顿,然后道:“没有了,你去吧。” 李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去了。 孟府尹看着他傲慢的背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又拿起公文,开始写呈报。 “默大,孟府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智见李默从孟府尹的办事厅走出来,忙上前问。 “还不都是老一套。” 赵华抢着说,“批评,教育,再加上催办。” “都是些费话。” 李默冷冷地说。 转而向赵华,严肃地:“查的怎么样了?” 赵华也认真起来,回道:“死者叫罗玉素,逝年十八,原是宫中的一名女婢。是先皇率众在隆庆池观看赛龙舟时潜逃的宫女之中的一名。” “尸检是窒息而死。” 陈智接着道。 “脖颈处有明显的手指掐痕,身体无其它致命之伤。可以推测出,她是被人正面掐住脖子而死的。” “赵华,你去了她的老家义阳县,有什么线索吗?” 李默问道。 “她家里没有什么人。最亲近的也只有一个哥哥和嫂子。父母在他十三岁上去世的。当年宫中征收宫女,他哥嫂就把她送了进去。一走便再也没有联系。” 赵华说,“我在当地走访了一圈,以我多年查案的经验,我敢肯定,她的死应该和她的老家的人没有什么关系。” “嗯。” 李默皱着眉想了想,道:“那,只有长安城了。” 李默、赵华和陈智边走边说,已经来到长安大街上了。 长安大街,热闹繁华,一点都没有变。 现在的长安大街恢复如常,不再有大批的官兵屯守了。 因为,韦后已完全把控了朝局。 一个月前,韦后在太极殿为中宗发丧,宣布遗诏,临朝掌政。 三天以后,十六岁的太子李重茂在柩前即位,尊韦后为皇太后,皇太后临朝摄政。 站在那座拱桥上,向下望着缓缓流动的河水,李默不禁发问:“她是因什么而死的。她是知道什么吗?她到底卷入了一个什么样的阴谋呢?” 正思索着,赵华忽然想到了什么,向他汇报道:“默大,宗相府的暗探报告,宗相的弟弟宗晋卿在新罗的金城被人杀了。” “什么?” 李默猛然回头看着他。 赵华向他点点头。 “是谁杀的?” 李默惊讶。 “谁能杀得了他?” “不清楚。” 赵华道,“据说,是江湖中的一个职业杀手。” “据我所知,有很多人想要宗晋卿的命,包括皇室成员。” 陈智道,“但,没有一个人敢打包票,说能结果他的性命。” “是的啊。” 赵华也慨叹,“宗晋卿那厮无法无天到已经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么些年,在外作威作福,已经无人能掌控他了。怎么,居然也有人能杀了他。真是老天开了眼。” 赵华和陈智对看一眼,露出快意地笑容。 “是他。” 李默道。 大恶人宗晋卿死了,他当然也很快意。 但,他更关注,消灭宗晋卿的那个杀手。 他手上有几个案子都跟他有关,纵然他除了一害,但也不代表他无罪。 “默大,你说的是谁?” 赵华问。 李默心里一直有一个大恶魔级的杀手,就是那个武三思案的杀人犯。 时不时的,他就会把案子联想到一块,只要是出现绝顶的杀手。 李默道:“走,赵华,我们现在就去宗相府。” 宗楚客得知宗晋卿在新罗金城遇害的消息,非常痛心。 但他很快就想到自身的安危。 很有可能,他便是接下来的猎杀对象。 他当然知道是谁杀了他的弟弟。 那个漏网之鱼,那个本该在一个月前就被射杀在长安街的杀手,竟然跑到新罗去杀了他至亲的弟弟。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他捏紧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桌子。 本书来自 第39章 造谋布阱 - 柴桑令 - 宝络 “老爷,崔侍郎门外求见。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管家聂志文领着崔日用在门外恭敬地请示。 宗楚客灌了一口酒,带气地“哼” 了一声,道:“叫他进来!” 聂志文转向崔日用,不满地睃了他一眼,道:“崔大人,请吧。” 他是仰人鼻息的微贱的奴才,宗楚客是什么神气,他聂志文便有什么样的嘴脸。 崔日用瞅他一眼,略一踌躇,推门进去了。 宗楚客见他进门来,幽幽地道:“崔大人,您来啦。” 他似乎是喝高了。 崔日用惶恐,忙打恭施礼:“下官拜见宗相大人。” “哼。” 宗楚客冷笑一声,“如果你是想让老夫整日提心吊胆的话,那么,崔大人,你做到了。” “下官惶恐,不敢,不敢——” 崔日用忙又拜了一拜。 “崔大人,你的办事能力有目共睹。” 宗楚客道,“你说,我该怎样提拔你呢?” 崔日用一听更加惶恐,忙跪地作揖:“下官无能!让相爷大人受惊,实乃下官办事不力。请相爷责罚。” 宗楚客忽然一跃而起,愤怒地向他扔去手中的琉璃酒盏,面目狰狞,骂道:“废物!没用的东西,由于你们的无能,让老夫痛失了最亲爱的弟弟。由于你们的无能,老夫被迫躲进了皇宫。废物,废物!” 那琉璃盏没有砸中崔日用,却砸在他近旁的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崔日用垂头听训,丝毫不敢抱怨。 “一个多月,妈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你竟然都没能杀了他们。” 宗楚客走下阶来继续骂:“崔日用大人,你杀了那么多人,独独被他耍得团团转。还有那个一手就能捏死的**,这,你都没能杀掉。你说,要你还有何用,有何用!啊?” 被宗楚客教训,崔日用深感惭愧。 “他们是唯一能毁掉一切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崔日用唯唯连声。 “你若再不行动,不铲除他们,接下来,他就会找到这里来。” 宗楚客转了个身,俯下去,直问到他头上,“老夫问你,该怎么办?” 崔日用觉察到声音就在头顶,下意识地觉得毛发都根根悚然。 他抬起头来,惶恐地凝视着,颤微微地道:“下官,下官定当竭尽所能除掉他们。” “怎么除?” 宗楚客阴森森地瞪着眼珠子。 “就在相爷您的府上,您的弟弟灵堂前。” 李默和陈智、赵华来到宗相府。 宗相府正在布置灵堂。 合家上下面目森然,忙忙碌碌中,不见有人正常地说句话,真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默和陈智赵华只在院子里站了站,相府的人也没有谁出来招呼他们。 据他的眼线报,宗楚客有一个多月没在府上出现了。 想必是躲起来了。 据他掌握的情报,宗楚客好像是怕谁来杀他。 “是那个人吗?” 李默自言自语着。 他想起那一日在百味楼附近,借他的腰牌遁形的人。 “他为什么要杀死宗晋卿?” 李默想,“难道是要引出宗楚客吗?” 一想至此,他觉得很有可能。 他来了,桥下女尸案有望破了。 或者,他也就是武三思案的那个杀手。 李默心中早就将他们想在一块了,虽然口中照顾一下他的职业操守,没有实足的证据,依然否认着。 但种种迹象不是表明这些个案子就是同一个人吗? 就连符文卿也曾说过是他。 那他李默还有什么理由不怀疑,不联想呢。 李默心里愉悦,一面吩咐:“赵华,派人密切盯住宗府。吊丧的时候,他会来。” 他已经来了。 任天阶暗中注意着宗相府的一举一动,包括与宗相府有关的人和事。 他注意着他们,别人也在注意着他。 “你没有杀掉他?” 袁款冷冷地说。 “冷玉,你竟然没有完成任务。你大老远的跑去新罗,竟然没能杀掉他。” 袁款是冷玉的上司,如同冷涩与任天阶的关系。 袁款有着与冷涩一样的呆板死寂的脸。 跪在地上的冷玉道:“他会完成任务,杀掉宗楚客的。门中规矩,任务一旦失败,只要在两个月内,他能够完成任务,便不是违反门规。” “但是你已经接了柴桑徵令,杀了任天阶。难道你忘了,柴桑门还有一个绝对的规矩,发出去的令是一定要执行完毕。你不执行,自有其他人来带你完成。到时,你将被降级,你可想到了。” “这个规矩,小玉自然知道。但是,杀任天阶的指令,当时是由韦后发的,并不作数。门主已经核实,当时皇帝已死,所发之令,都是无效的。” “嗯。” 袁款思忖着,突然转向冷玉,凛冽地盯着她:“小玉,你该不会是……” “小玉不敢!” 冷玉忙抢话道。 她知道袁款要表达她是否对任天阶有感情。 因为他们从小就认识,这一点,袁款最清楚。 袁款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就好,起来吧。” 冷玉站起身来,仍然垂手立于一侧聆训。 袁款继续道:“别忘了你是谁。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你原本有个很好的机会,只要你杀了任天阶,你便能成为柴桑门的顶级杀手,你便有机会执行柴桑羽令。可你,竟然放弃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并不是小玉放弃了这次绝好的机会。只是柴桑门并没有明确发令,要除掉任天阶。虽然他任务失败了,但柴桑门并没有放弃他。所以,小玉也不敢轻举妄动。” 听冷玉一说,袁款想了想现下的情况,觉得她分析的在理,便没有多说什么。 但他觉得很可惜。 袁款道:“你不除掉任天阶,他将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 冷玉道:“我会让他成不了对手的。他这次任务的失败,纵然事后补过,他也将会被降一级。这就是个例子。” 袁款接着问道:“你知道他下一步的行动吗?” 冷玉一想,不知道,摇头道:“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会从宗晋卿那儿下手。” “没错。他杀了宗晋卿,当然是有目的的。除了,这是他手上的一个任务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对付宗楚客了。” “难道,宗晋卿也是他的任务之一吗?” 冷玉才晓得。 袁款是柴桑门的高层,他当然有所了解。 但任务都是秘密,他也不能确定。 他也知道,像任天阶这样的顶级杀手,不会无缘无故冒险去杀一个人。 所以,他判断,那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我想是的。” 袁款道,“只要时限一过,他还没有完成任务,柴桑门就会把他列入清理的黑名单。到那时,他连降级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就是个失败者,像从前的袁箻,被清除柴桑门。哈哈,我很好奇,他能把躲起来的宗楚客怎么样?” 冷玉可没有她上司那么异想天开。 她所知道的任天阶,是一定能出色完成任务的。 那么,他依然还是她的劲敌。 劲敌归劲敌,但他为桑千语动了感情,实则不应该。 做他们这一行,一旦动了真情,必定会有牵挂,下手也必将犹豫,那还怎么能执行任务。 桑千语完全就是个祸害。 可是他的火玉带钩竟然发光发亮了,听他的意思似乎他的寒火功有进展。 如果他的武功又精进了,竞争将变得异常激烈。 但,无论出于哪种理由,这个桑千语绝对不能留。 该查查她了。 一切的行动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肖康,宗相府的人手,你都安排好了吗?” 崔日用问。 “大人,都安排好了。只要他来,定叫他插翅难飞。” 肖康非常坚定地说。 “这么说,那一天的弓箭手是你喽?” “是的,大人。” 肖康自豪地说。 他是粗本的大汉,脑子转得慢,上天却赐予他另一项本事,——射箭。 “很好。” 崔日用也笑笑,“你亲自出马,我很放心。对你的弓箭技术,我毫不怀疑。” “谢大人赏识。” 听到领导的表扬,肖康憨憨地笑了。 大家都在一处商议事情。 这时,有人向崔日用耳语了两句,只见崔日用脸色微变,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便出去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这个小祖宗要跟我闹什么?” 崔日用没好气地说,一面快步地走。 “还不是为了前些日子大夫人过去闹了的缘故吗。” 他的一个心腹说。 “那不都解决了吗?” 崔日用不耐烦地道,“她人呢?” “说是老地方见。” “哎,怎么不在家里等呢?”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一处别院,崔日用急急地下了马,奔向院子,一面喊:“素缕,我的祖宗,你千万别做傻事啊。你说你想怎么样,我什么都依你。” 崔日用一径推开房门,话音未落,一面眼睛溜溜转的四下寻找。 忽然,房门啪地一声合上了。 崔日用一惊。 “崔大人真是风流。” 任天阶道。 “连妻子的丫鬟也不放过。” “你是什么人?”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呢?” 任天阶道。 崔日用惊惶,脸色也煞白。 “你是那个杀手。” “不错。” 任天阶道。 崔日用想逃了。 但任天阶点住了他的穴道。 崔日用定在原地,心惊地转动着眼珠子,他道:“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崔大人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杀了宗楚客。” “不可能!” 任天阶像是知道他的答案似的笑了笑:“那就杀了我。” 崔日用讶然地盯着他。 任天阶道:“怎么,不相信?” “我本来就是要射杀你的。” 崔日用道。 “很好。” 任天阶似有玩味地道:“那么,崔大人,你就执行吧。” 崔日用讶然地,还是看着他。 任天阶道:“好吧。不浪费时间。我说的‘我’,是指定的‘我’。你明白吗?” “不明白。” 崔日用一口回绝。 “你这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 任天阶道。 崔日用想了一下,道:“那个人是谁?你要我真正射杀的人是谁?” “黄启。” 本书来自 第40章 灵堂诱捕 - 柴桑令 - 宝络 崔日用又一怔:“你说的是户部侍郎黄启?礼部尚书黄延洋的儿子黄启?” “崔大人真是一点就通。 (w W W. V o Dtw . c o M)” 崔日用额头冒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这个,崔大人就不用知晓了。” “哼!” 崔日用难得勇武,他道:“恕难从命。” “这由不得你。” 任天阶把手举到他的脸前,然后轻轻一松,一只银光闪闪刻有字的银锁链掉了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认得这件配饰,是他的儿子周岁时,他送给他的长命锁。 可是,一直是戴在他儿子脖子上的,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中。 他惊怕地瞪着任天阶:“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你那个丫鬟生的儿子很可爱。” 任天阶说,“但是,我不能保证他能如这把吉祥锁的寓意一样,能够长命百岁。” “你想怎么样?” 崔日用急了。 任天阶一转头,凛然地盯看着他。 “不,我们杀不了他。再说,我下得命令,他们也未必会听。” “你的手下肖康是主射手。据我所知,他最听你的。他常年在军营,做官的,他认不得几个。” 任天阶道:“当然,他也不认识那个深居简出的黄启。” 崔日用分析道:“我知道,同僚关系,黄尚书一定会来吊唁,但我不能保证黄尚书会带他儿子一同来。” “是的,你不能保证。” 任天阶说:“但我能保证。” “宗晋卿吊唁当天,你只要下命令就是了,别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怎么能肯定,我会照做。” “你不做试试。” 这个地方,只有他的亲信知道,连夫人暗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个杀手居然找到了。 这个杀手果然无所不能。 为了家人的安全,崔日用怎会不听话。 都四天过去了,桑千语是掰着手指在任天阶的宅子里度过了这四天。 到了第五天,她思念的情感几乎上升到了无限大。 天还未亮,她就已经睁开眼了。 一双炯炯的大眼睛,向黑暗里瞪视着。 除了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渐渐的,漆黑变成了灰黑,灰黑又逐渐的亮起来,蒙蒙的,分得清家具的轮廓了。 再不久,曙色里透着微红,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真是好难捱的日子啊。 桑千语想。 她坐在长廊尽头的一处台阶上,胳膊肘拄在大腿上,手捧着下颌呆呆地望着东边的天。 “姑娘,菜已经买好,送到厨房了。” 卫老婆子走过来,笑道。 “如果没有其它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中午再来给您做饭。” 桑千语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卫老婆子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 “卫婆婆,” 桑千语喊道,站起身来,向卫老婆子,“可有买菊花呀?” 卫老婆子想了想:“哦哟,这个倒没有。姑娘,昨晚问你的时候,你没有说呀。” 桑千语喃喃地道:“天阶喜欢吃我做的菊花汤。” 卫老婆子怜惜她的痴情,道:“那,要不,我再去买。” 桑千语忙道:“不,不麻烦婆婆了,我要自己去买。” “啊?” 卫老婆子不禁失声。 “可是公子吩咐过,不让姑娘出去呀。说外面危险。” “嗯,天阶也这样告诫我来着。” 桑千语笑道。 “但是,哪有绝对的安全和不安全呢。你说这里安全,我看未必。你说不远的集市不安全,我看也未必。” “姑娘,你在说什么呀?我老婆子怎么听不懂呀。” 卫老婆子跟不上她拗口的节奏。 “卫婆婆,你若不放心,就给我一套你的衣服好了。我改装改装,扮作村姑的模样,不会有人注意的。” 桑千语向卫老婆子央求着。 卫老婆子磨不过她,数落道:“哎呀,我说姑娘,你都等了四天了,难道最后一天还等不得吗?” 一面已答应她去拿衣服去了。 桑千语穿着轻便的蓝布衫,登着白布鞋,腕挎一个小竹篮子,一步一摇,上集市去。 喧闹的集市,人头攒动。 桑千语停在一处墙根下,略略回身偷瞄,像做贼似的。 她乔装成一名村姑混迹人丛,人来人往,各有各的心事,谁会注意她? 桑千语不禁失笑,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 街角有一爿店,菊花专卖店。 她走了进去,挑拣所需。 这爿店的对街的围墙上,冷玉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仄仄的墙头上,冷然望着那个自作聪明的小村姑。 她等的就是这个。 灵堂设在宗府的紫云馆。 吊唁当天,紫云馆临街大门洞开,迎来送往,宾客甚多。 灵柩正对着的院子的围墙上向院内架着一只弩弓,埋伏在院墙上的肖康聚精会神的向院子里的人小幅度扫瞄着,只等崔日用一声令下,他便施展身手,将那杀手一击毙命。 他甚至能想象,当解决问题后,他授赏时各路人马羡艳的目光。 他神情高涨着。 埋伏的兵也不只肖康一个。 大队人马都按照事先预定的角色到指定的位置蹲伏,预备扑击。 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他自投罗网。 崔日用焦虑不安地等待着。 他似乎还有一些犹豫。 李默带着赵华向灵堂鞠了躬,又向左边披麻带孝呜呜咽咽跪着的两三个宗室子侄鞠了一躬,便退下,站在一旁四处洞察观望。 几方势力都把眼睛盯住了这小小的停灵的院子。 大概是因为有士兵布控,前来吊唁的宾朋也都拘谨着,轻易不高声说话。 本来就死气的院子又笼上了一层肃杀的气氛,令人呼吸困难。 这不像是个吊丧的,更像是个刑场。 “默大,看到他来了吗?” 赵华忍不住悄悄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看见。” 李默眼睛一溜,道:“都机灵点。陈智去打探情况,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 “有客到。” 报名的主事人高声喊道:“礼部尚书黄大人前来吊唁。” 崔日用紧张地向门口看过去,来的人不是礼部尚书,的的确确是他的儿子黄启。 那黄启一身藏蓝色圆领长衫在前走着,他眼神游离,略有恍惚之态。 身旁一左一右跟着两名随从,但是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右手边的一个,着装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贴身的随从,低头垂手,一步一行中眼角总稍带着他的主子黄启的身影。 左手边的一个,穿着半新的粗布麻衣,虽像是特地为了出行换上的,但总归不像是尚书府下人该有的打扮;虽然他也跟在黄启的身后,但两只眼珠子睃过来睃过去,神情有几分心虚的紧张,像做贼似的。 他们一步一步向院子走来,在灵柩前站定。 黄启和随从各拜了一拜,家人回礼后,便如其他来吊唁的人一样,向一旁站着。 这时,李默看到,在人丛的后面,有一个穿着孝服的家丁正快速地移动。 他盯看着,那人挤进角门去了。 李默觉得有些不对劲,吩咐身旁的赵华:“你先盯着,我马上回来。” 李默随即隐身出去,也从人丛后面向那扇角门挤去。 “有客到,兵部……” “啊!……” “有刺客!……” “杀人啦!……” 一阵骚乱声中,李默回转头来。 人员嘈杂四下奔逃中,只见黄启和身边的一位随从躺倒在地。 李默眼睛四下一看,没有见到射手。 院墙上也并没有人。 李默赶紧跑过去看。 “哎呀,杀人了……” 黄启吓得面色惨白,被另一个随从正拖拉起来。 但他已吓得腿软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双腿凌乱地划动着,极力向后退逃。 赵华用手指探了一下那个心脏中箭的随从的鼻孔,又摸了摸他的脖子,然后看向李默,摇头道:“死了。” 宗府的管家聂志文一听见“死了” ,就立刻踅脚退出了灵堂,急匆匆向后门走去,那儿早已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默大,” 陈智这时也赶过来了,急切间,他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乱哄哄奔跑中,黄启已被搀扶走了。 来吊唁的宾客也都四散而离了,连宗府守灵的家人也在哭泣声中消失了。 崔日用是更不必说了,他在下了命令之后就已经溜掉了。 现在灵柩前只剩下李默、赵华、陈智三人,地上躺着的一个新死人,和棺材中的一具死尸。 万籁俱寂,忽有几名家丁从一个门里急急地赶过来。 “快,去报官。” 李默冲着一位家丁说。 那家丁一听,飞快地跑开了。 “他是谁?怎么中箭了?” 陈智问。 李默站起身来,眼睛不停地四处打探。 宗府的下人中,怎么不见了管家聂志文。 这很不合常理。 家中出现了人命案,第一个赶到的应该是管家,而况还在吊唁中,他理应在场。 “等等,聂管家刚才还在这里呢。” 李默忽然想起来。 “什么?” 赵华起身问道。 李默问道:“你看见宗府的管家聂志文了吗?” 赵华想了想,道:“好像刚才还在这里呢。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也害怕的逃了呢。” “陈智,我让你打探情况,怎么样了?” 陈智马上道:“哦,我在宗府里走了一圈,发觉到了这时候宗相也并不在府中。” “什么,他不在府里?” 李默一惊,“啊,聂志文――” 陈智慌忙道:“刚才在后门我看到停了一辆马车。难道……” 李默已经往门外跑去了。 赵华和陈智追上了他,问道:“默大,现在什么情况啊?” “他是想通过聂志文找到宗楚客,然后杀了他。” 李默一面快走,一面道。 “走,我们找他们去。” 说着,他们三人一并跨上三匹高头大马,向马车驶离的方向赶去。 本书来自 第41章 消灭目标 - 柴桑令 - 宝络 皇城一处,原是韦太后替宗楚客安排在南牙后堂住着。品书网 www.vodtW.com这日,宗楚客知道自己府上有一场激烈的围猎行动,由于不能亲自赏鉴,又不能知晓进度,长长的白昼一时一刻都在这当下似乎都尤为的慢。 他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一个揣着心思的人很难捱过这一时。 他稍整了整容装,进宫去。 皇宫两仪殿,韦太后正辅助着十六岁的小皇帝批阅奏折。 宗楚客向韦太后禀明了近况后,便退守一旁。 韦太后忙里偷闲,眼神从朱批上移向了他,瞧不过眼的盯着看他,见他走神都似有不安之色,便命侍女抬了张方凳子进来,命他坐了。 宗楚客也就安静地坐在下方。 良久,大约是批奏折批累了,韦太后起身吩咐要回寝殿休息。 临走的时候,韦太后淡淡地道:“楚客啊,你素日都大胆,没见你有过如今日这般失魂慌乱。” 宗楚客忙起身,一面讪讪地笑了笑。 韦太后轻叹一声,道:“放心吧,既然已有了万全之策,也布下了天罗地网,想必不会有什么差池。你且这里等候着,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即刻来报我。” 说着,她领着小皇帝走出殿去,各自回寝宫了。 又只剩下揣着心事的宗楚客一人了。 偌大的两仪殿,空旷的有些渗人。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盼来了气喘不迭的聂志文。 宗楚客屏退了一众宫人,聂志文才传来捷报。 “死了?” 宗楚客狐疑地看着聂志文,却掩饰不住初听到好消息时的惊讶和喜悦。 “是的,老爷,奴才亲眼看到的。是崔大人亲自安排监督,那人总该不会错。” 聂志文恭敬的却也兴奋地道。 “啊,死了——” 宗楚客轻声念叨着,慢慢地转过身去,像是忽然读懂管家的意思似的,发狂地叫了起来:“死了,哈哈!死了!死的好。……” “宗楚客——” 宗楚客陡然一怔,慌忙回转身来,笑容也即刻僵住了。 任天阶从天而降,旋身立在大厅中,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他傲然的堂皇地向宗楚客走去。 从聂志文身边经过时,他停住了,对他说:“多谢聂管家带路。” 聂志文僵在那里,脸色死白。 宗楚客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颤抖地道:“你,你,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此刻再关注这个,怕是晚了吧。” 任天阶走到他跟前,拿剑指着他道:“你是宗楚客,是吗?” 宗楚客支吾着硬是没说出话来。 此刻,他不承认也不行了。 他勉强定了定心神,道:“看来,老夫是低估你了。” “是你们向来都自以为是。” “好吧,老夫承认这件事处理的有些不妥当。” 宗楚客道,“但你的麻烦,老夫可以帮你解决。” 任天阶道:“怎么解决?杀了我吗?” “不,不,那是个非常愚蠢的决定。老夫愿意……” 忽地,任天阶一转身向门口扔出一镖,只听得凄惨的“唉哟” 一声,那趁机往外通风报信的聂志文便倒下地来。 聂志文那老东西自从跟着宗楚客,吃香的喝辣的,哪里受过这等苦。 他“哎呦,哎哟……” 的**着,艰难地翻过身来,支撑着抬起身子,再一看,这左腿的小腿上分明是插着一支镖。 他吓坏了,“啊,啊……” 的又叫将起来,叫声刺耳的如同猪嚎。 任天阶没想到这皮肉之疼的叫声这么难听,早知道就戳他心脏了,一了百了。 他皱了皱眉,转过身去看向宗楚客。 宗楚客也很惊诧,他从来没见过聂志文如此丑陋笨拙,真是意想不到,因而脸上也是呆怔的可怕。 “抱歉,打断你说话了,请继续。” 任天阶做了个请的手势,绅士风度泰然自若 。 “老夫,老夫是说,这,这都是误会。” 宗楚客期期艾艾地道。 “哦,误会,是吗?” 任天阶转过身去,思考着这“误会” 二字的涵义。 “你是说在去皇宫的路上是个误会,朱雀大街上是个误会,芙蓉园的也是个误会,啊——,那我们之间的误会可真多啊。请问,怎么消解这些个误会呢?” 任天阶回转身来看着他,眉宇间是冷峻的坚定。 这一处处的地方,哪一场不是他下的绝杀令。 宗楚客心悸的瞅他一眼,道:“这不能怪老夫,你们早晚会找上门的。老夫不得不先下手。” “你若不是作奸犯科,柴桑门又怎么会找上你。” 宗楚客恨恨地喊道:“老夫是被逼的!” “哦,是被逼的。” 任天阶道。 “那么,就说说你是怎么被逼的。” 宗楚客忽然瞪大眼睛,森然道:“中宗要杀老夫,为了保全性命,老夫不得不反击。” “你知道中宗要杀你?” “哼,” 宗楚客忽然冷笑一声,“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的勾当。中宗有柴桑门,原是武氏的秘密武器。这,韦太后也是知道的。自从那天老夫在殿庭上扑杀了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后,中宗就暗暗地对老夫下了杀手令。那时,还是韦皇后的她,不经意间发现了中宗待要发出的‘柴桑徵令’。她便将计就计,和老夫商议,借此除掉中宗。她要效仿武氏,君临天下。计议过后,韦后选了一天,去请中宗发柴桑徵令,杀老夫。中宗开始还疑惑,他知道韦后向来袒护老夫,所以很意外地看着她。韦后便哄骗他,说看清了老夫的面目,说老夫太猖狂,除了毫无忌讳的在殿前杀司兵参军之事引众议之外,还有早年监察御史崔琬上奏的老夫收贿引突厥边患之事也是属实。听韦后这样一说,中宗以为韦后是有点惧怕他的意思,便在将信将疑之下,说皇后深明大义,随后将杀老夫的柴桑徵令交由她去办。韦后便将这柴桑徵令暗暗地给了老夫。老夫将令交给了你们柴桑门,柴桑门下令给了一个杀手,哦,就是你。时间和地点当然是由老夫来定。由于一直没有下手的好时机,老夫又怕你不按照指令,等不及,跟着画像和信息先来杀了老夫,因而编造了张德坤越狱一事。不过,好在你们柴桑门行事严谨,又绝对地服从指令,老夫这才安下心来。等了多时,计划终于可以实施了。那天,中宗去隆庆池巡游,正是一个绝佳的好时机。” “你到底还是不相信柴桑门。” 任天阶道。 宗楚客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你另派了杀手去。你杀了中宗后,还嫁祸于我。” “不对。” 宗楚客想了一下,“老夫并没有做其他安排。” 任天阶生气了,逼近两步道:“我进车厢的时候,中宗已经死了。” “什么?” 宗楚客很意外。 任天阶阴厉地盯着他:“你说不是你干的,还能有谁?” 宗楚客惊诧地呆视着,顿了一刻,他喃喃地道:“难道是韦皇后,她不放心,另派了人去?” “蛇鼠一窝,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 任天阶又举起手中的剑指向他,“此刻,我便要来完成我的任务。” 死到临头,害怕到了极点,几乎渗到了骨血里。 宗楚客颤栗着,腿软得几乎像是被抽了骨头,麻木的神经只在瑟瑟地发抖。 他终于摊坐在地上,看了看门口对着小腿上的镖手足无措的聂志文,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大难临头。 但,求生的本能,他要挣扎一下。 “你觉得你杀了老夫就能回到从前,弥补一切吗?中宗已经死了,现在太后掌政。你们柴桑门早晚要落在她的手中,哼,也包括你。你觉得你杀了老夫,太后就不会追究吗?你能逃之夭夭吗?你的余生都会遭受她的追捕。” 任天阶似乎有些动摇,他放下了剑。 宗楚客像是看到了生的曙光,戮力卖弄辞令,他道:“你已经完成任务了。你干的很出色,我会在太后跟前替你邀赏的。” “在太后跟前?” “对。” “她还没有资格掌控柴桑令。” 宗楚客的脸一僵。 他急道:“那是早晚的事。老夫知道,就算是柴桑门也有高低级别之分,因为这个天下就是如此。一旦太后掌权,你知道,老夫和太后的关系,定会替你美言。” “就这样?” “是的。” 宗楚客忽然向门口发一声喊:“太后!” 任天阶转身去看,那儿除了摊软在地上**的聂志文,并没有进来一个人。 他再回转身,只见那宗楚客已爬起身来踉跄着向殿旁的一处偏门逃去。 任天阶不慌不忙在他后面追着,又像是尾随。 “来人啦!有刺客!……” 宗楚客慌张地一路逃一路喊。 那喊声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颤颤巍巍,还没有力气。 他是吓得所有的力气只够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出了殿才知道天色已黑,宫灯已是盏盏亮起。 只是奇怪,皇宫内院怎就不见了巡逻兵。 原该他宗楚客要死。 宗楚客近似跛躄的前行者,也挤进了两仪门。 任天阶尾随其后,实在看不过眼,急走两步,从后抓起他的脖颈拎起来就走,几乎是拖着他到了太极殿。 任天阶把他扔到殿中的台阶上,道:“宗相大概不会忘了这里吧。” 宗楚客艰难地要爬起来,他的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了,然而,他动了动脖子,转了转眼珠子,瞧了瞧。 “这是,太极殿。” 宗楚客颤声道。 “没错。中宗的灵柩一度是停在这里的。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宗楚客终究是腿软,他没有爬起来,只是蠕动了一下,又趴在了地上,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求你了,放过我吧……” 宗楚客乞求着,如同一个濒死的乞丐。 “放过你?” 任天阶轻蔑的一笑,“你可曾想过放过中宗,放过我,放过桑千语。” 这将死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啊。 宗楚客翻过身来,满脸悲凄,继续乞求:“求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任天阶一剑下去,宗楚客的脖颈上便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瞪着惊骇的眼珠子,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啊,你又杀人!” 任天阶不紧不慢,将脸转向来人。 本书来自 第42章 宫廷政变 - 柴桑令 - 宝络 你放唱罢我登场,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这下人赃并获。” 李默义正言辞,“你被捕了。” 任天阶杀了宗楚客,他李默恰巧逮了个正着。 他抓了他,去邀功领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任天阶悠悠地:“一个人?” 他们一队人闯进皇宫,先迂回去了两仪殿,见到了哭天抹泪的聂志文。 赵华、陈智等人寻问情况就给耽搁下了,李默头里嗅觉就很灵敏,一个人先行一步追到了太极殿。 李默以为他在讽刺他一个人拿不下他。 “足够了!――” 李默气急,猛地一跃而起,冲了上去。 任天阶一动不动地等着,待李默飞身挺剑到他跟前,剑尖直抵他咽喉了,他才陡然一侧身,躲过了一击。 李默回身又是一剑,任天阶早已料定,身子向后一仰,跟着李默划过来的剑行云流水般运动着腰肢打了个大圆弧。 李默一击未中,手腕翻了个花,从下向上一撩,任天阶顺势运剑挡了回去。 李默受此一力,向后一弹,然,脚尖刚一着地,又立刻向前一跃,势如猛虎扑过去。 任天阶运剑向下,直迎上李默挺上来的剑,剑刃在半空擦成了个十字,把他二人吸在了一起,各人抵着各人的剑,用力的推拒着。 李默狠狠地盯着他,势必要拿下。 任天阶也盯着他,但不像李默那么上心,反而多了几分玩味。 这让李默很是惊异。 “束手就擒吧。” 李默劝诫道。 “从没听说过。” 任天阶道,嘴角微微一扯,忽然发难。 他运功一推,李默向后弹了出去。 趁此良机,任天阶顿地一跃,预备逃了。 李默怎肯善罢甘休,飞身挺剑赶上去,拦截他的去路。 任天阶回身一刺,李默云手一挡,跟着向下一劈。 这一劈,竟然劈掉了任天阶手中的剑。 李默对此先是一怔。 他这一劈虽很用力,但不至于能卸下对手的剑。 “默大――” 赵华、陈智等人已经赶过来了,都顿在大殿门口。 任天阶转头看过去,李默趁机拿剑架在他脖子上。 “你被捕了。” 李默道。 说着也收了手中的剑。 一般在这时,陈智和赵华都会拥上去将疑犯拿下。 可是这一次,他二人却定在原地不动。 他二人不动,他们下面的人也就不敢动。 因为这个嫌犯太过古怪,都要被抓了,竟然还那么镇定自若。 一时,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李默扫了他们一眼,也没有下令。 他转向任天阶问道:“你胆敢杀朝廷命官。” “向来如此。” 任天阶淡淡地道。 见他这般无所谓,李默心上不快,他是执法者,怎能容忍他亵渎。 他冷冷地道:“为什么要杀宗楚客。” 任天阶只是看着他,不搭腔,也没有表情。 “你就是那个杀手,是吗?” 李默终于问出自己心底的谜团。 “你想我是,是吗?” 任天阶反问道。 “张德坤给你多少钱,你要冒险杀朝廷命官,还是一品大员。” 为了钱,真是胆大包天。 李默这样想。 “一品大员――,那只是对你而言。在我眼里,不过只是一个任务。” 任天阶盯着他,似有深意。 “你真的以为是张德坤雇的我吗?我想,你应该早就不这么认为了吧。” “你,就是那个杀手。” 李默郑重地说。 他凝视着这个武三思案的嫌犯,他的眼睛里透着几分渴望,那是这两年来所积压的渺茫和屈辱的反馈。 “你会明白的。” 任天阶不置可否,然而望着他,像要望到他骨子里去。 他向他微微一笑。 杀手的面庞向来都是严肃、冷漠的,然而他却笑了,笑得那么笃定,那么古怪。 李默微微一怔,带气地:“说,你为什么要杀宗楚客。只是为了钱吗?” 为什么? 他总不能告诉他,宗楚客雇他杀他自己,其目的是为了杀中宗吧。 任天阶顿了一下,道:“无可奉告。” “那么那个宫女呢,也有人买她的命?” “没有。” 李默咬牙道:“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杀人都不讲原由。” “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朱雀大街那个被一箭打暴头的人,原本是我。我运气好,躲了过去。” “那么现在,你没有那么好运气了。杀了宗相,你得偿命。” “很好。” 任天阶淡淡地说。 李默盯着他,片刻道:“带走。” 赵华、陈智等人一听,忙上前来,一人捉一只胳膊反缚着。 任天阶没有反抗。 李默走到他跟前,道:“黄启,也有人买他的命吗?宗晋卿的灵堂上,为何要射杀他。” “李大人果然洞察秋毫,知道真正要射杀的人是黄启。” “为什么?那个身边被杀的,不大像随从的人是谁?也是你安排的吗?” 李默问道。 “不,我没有安排过。” 任天阶道。 他沉吟了一下,浅浅一笑:“不过,那是额外赠送的,是送给李大人的礼物。” “怎么说?” 李默不解。 “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宫女是怎么死在河中的吗?” “不是你杀的吗?” 任天阶冷笑一声,却道:“李大人,你不觉得皇宫有些异常吗?” 自他踏进宫门时便有所察觉,宫中禁军布防想是正在变动,不然他不会那么不紧不慢地处决宗楚客。 李默哼了一声,道:“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面命道,“带走。” 李默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有几分疑惑。 皇宫的布防不该这么松懈。 禁卫军都去了哪里。 他也知道皇宫不可逗留,所以加紧脚步,押着凶手赶紧出宫。 到了殿外,忽有一队羽林军蜂拥而上,只听得统领高声下令:“给我拿下!” 羽林军迅速铺展开,将李默等十来人包围住。 捕快们一阵惊慌,相互背靠着背,一致将兵器对着外。 李默赶忙跑下阶来,迎上羽林军。 “谁那么大胆,擅闯皇宫禁苑。” 一个中年男子厉声道。 “啊,符大人,是我李默啊。” 李默从惊转喜。 “哦,李侍郎啊。” 符文卿淡淡地道。 “你在皇宫做什么。” “我……” 李默踌躇着,“我是追凶追到了皇宫。” 符文卿瞟他一眼:“你有授权吗?皇城的安危向来是由禁军负责把守的。谁给你的权力?” “这……” 李默无可辩解,下意识知道有麻烦了。 符文卿扳下脸来:“你好大的胆子啊,抓犯人都抓到皇宫来了。” “事出紧急……” 符文卿打断道:“什么天大的事。” “是有人要杀宗相,不,宗相已经被杀了,就在太极殿内。” 符文卿一愣,使劲地盯了他一会,才向身边的人一挥手,便有两个士兵快速冲进太极殿内验看。 “那么,犯人呢?” 符文卿道。 “犯人就在……” 李默回头一看,犯人任天阶不知去向。 李默眼珠子四下一溜,倒霉! 又让他给逃了。 符文卿冷哼一声:“不管怎样,你有令牌吗?” “令牌?――啊,有,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李默说着,一面赶紧在身上摸令牌。 一摸,没有;再一摸,除了衣服和包裹的皮肉,再没有别的了。 “糟了,令牌不见了。” 李默一惊,猛一回首,啊,他想起来了,刚才与他交手的时候,又被他偷了。 该死! 怎么总是被他耍。 符文卿冷声道:“没有令牌,你就等着坐牢吧。” 话音未落,那两个进去查看的士兵回来了,报告说:“禀大人,宗相确实被人杀死在殿内。” 这时,由远及近,竟听到了骚动喧嚣声。 乱哄哄,喧闹声一浪比一浪高,又像是有千军万马开打起来了似的,轰轰隐隐。 又不知从何处传来更大的嚷嚷声:“韦太后毒死先帝,谋危社稷,今晚大家要齐心协力,铲除韦家人及其死党,凡是长得高过马鞭的人一律斩杀。倘若有人胆敢首鼠两端帮助逆党,判的罪要连及三族。” 李默一怔,忙看向符文卿。 赵华、陈智等人更感惊惶,忙忙地围到李默的身旁,寻求庇护。 而禁卫军却纹丝不动,像是早就知道似的。 “韦太后毒死先帝,谋危社稷……” 高高低低,反反复复传来这样的呐喊叫嚣声,令听者不寒而栗。 符文卿道:“相王和太平公主已起事,他二位发动了政变。” “什么?!” 李默震惊。 这时,有一个禁卫士兵跑过来,向符文卿耳语了几句。 符文卿喜的大叫道:“好!” 李默怔怔地不知所以。 符文卿笑道:“起事已成。韦太后已被一个飞骑兵斩首在飞骑营了。安乐公主也被士兵斩杀在寝宫。此外,武延秀被斩首于肃章门外,内将军贺娄氏被斩首于太极殿西。” 李默等人惊得只能张着嘴。 符文卿继续道:“我们正要去捕杀宗楚客,哈哈,没想到,是早已安排了李大人。” “什么?――” 李默结舌。 符文卿笑道:“李默啊,你立了大功了。杀了宗楚客,你是有功之臣啊,等它朝安定,定将论功行赏。” “不是的,大人,我没有杀人。” 李默慌忙道。 本书来自 第43章 道阻且长 - 柴桑令 - 宝络 符文卿已经下令撤了围困李默等人的禁卫军,一面下阶去,仿佛要走了。 品书网 www.vodtw.com李默着了慌,赶紧跟上去解释。 符文卿笑道:“哎呀,李大人啊,我是不会与你争功的,你放心吧。” “可是,大人,我李默真的没有杀人啊。那个宗相真的不是我杀的啊。” 李默道,急得满头大汗。 “不信,你问赵华陈智他们,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符文卿正下阶,听他这样一说,也就站住,侧身回头看向陈智赵华。 陈智、赵华惊魂甫定,见他二人一齐看过来,不觉一愣。 李默急了,喊道:“你们两个说啊!” “说,说什么啊?” 陈智反应有些滞后。 “哦,哦――” 赵华反应过来了,忙接口道,“对对,默大没有杀人。” “那么殿里面的宗楚客是谁杀的呢?” 符文卿道。 “是那个杀手。” 李默赶快说,一面看向赵华和陈智。 赵华、陈智一接收到李默瞄过来的眼神,立刻齐声道:“对,是那个杀手。” “杀手?杀手在哪儿呢?” 符文卿两手一摊,找他要证据。 李默泄气地:“他,他跑了。” “对,他跑了。” 陈智和赵华附合着。 “别唬我。” “我们没有骗你啊,大人。” 李默急的就差没在他面前掉眼泪了。 陈智和赵华赶忙上前来替李默作证。 赵华信誓旦旦:“符大人,默大没有说谎,他真的没有杀宗相。” “是的,默大怎么可能杀宗相呢?” 陈智也很笃定。 符文卿睃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亲眼看见的?” 赵华一想,好像并没有亲眼看见全过程。 他道:“我和陈智进去的时候,宗相已经死了。” “哼。” 符文卿有些不高兴了,骂道:“我看你们是昏了头了!皇宫禁苑,没有出入令牌,携带武器,私闯禁宫,你们是想被砍头吗?” 赵华、陈智被符文卿一吓,都噤若寒蝉。 符文卿正色道:“都想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李默欲待开口,符文卿掉过脸来盯着他,肃然道:“李默,你是他们的头,你把他们带进来,可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 “我……” 符文卿嗔道:“你没有出入令牌,还想怎么样!” 李默看了看底下等着的十来个捕快,又看了看赵华和陈智,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他不说话了。 符文卿见他似有一些觉悟,轻叹一声,换了副口吻,道:“不过,好在你杀了宗楚客,大功一件。好了,你先让他们回去吧。你,跟我去见见临淄王。” 临淄王李隆基正率军一处处清除韦氏党羽。 这时,来到了两仪殿。 那上官婉儿一听政变了,便将之前与太平公主起草的遗诏握于手中,待李隆基进殿时,便率宫人迎接,并奉上遗诏。 手下秋刈将遗诏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展开一看,确有与李唐宗室站在一边的意思。 但,“她上官婉儿素日与太平姑姑相交甚深。她那么聪明,又才华横溢,谋略可比当朝宰相,势必会成为太平姑姑的左膀右臂。到那时……,不,她不能留。” 一念至此,李隆基将遗诏向空中一扔,抬手一剑,将那遗诏劈成了两半,一面厉声命道:“杀!” 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气。 宫殿,成了权力争夺的战场,戾气的温床。 只要是人,一旦进入宫殿,便身不由己。 李默进了宫,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休想置身事外。 他不想插足宫斗党争,但他百口难辩,终是被卷入到政变当中了。 李默跟随符文卿的脚步,一路默着,心思百转千回:一会就向临淄王坦白,把事情的始末根由都告诉他,所犯的罪,我也一力承担。 这样,兴许还能抽身。 可是,王爷能信吗? 那个杀手消失了,我又是单独与他在太极殿对峙的。 方才告别的时候,赵华和陈智看我的眼神就有一些不对,仿佛也在怀疑我进宫的动机。 唉――,若不是跟了我这两年,怕是当场就要倒戈。 ――啊,我早就被他算计了。 他知道,因武三思案,先皇特为发了块独一无二的出入宫令牌给我。 他真是厉害,每一步都算得那么妥当。 算你狠! 算算时辰,任天阶大约已出了宫门了。 符文卿想到方才趁乱里,他瞅向任天阶,任天阶向他扯了扯嘴角,他心想,这就算答谢啦? 不过,既然他兑现了承诺解决了宗晋卿,他也不能不帮他这点小忙,让他脱身。 任天阶一脱身,便按照约定去找桑千语,不料,有人捷足先登了。 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不过,就算桑千语反抗,大约也不能,因为她不会武。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凉透,菊花汤也变了颜色,想必是热了再热的。 就算是再鲜美的汤,也经不起久搁,那是要变质的。 盛夏的早晨,太阳还未露脸,暑气尚在酝酿,趁着初晨的清凉,农人赶着下田地劳作,商旅赶早启程远赴,大臣当然也要去上朝……任天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也早起。 他像以往一样盘膝坐在床上,闭目专心修炼寒火功。 一个时辰过去了,几乎没有成效。 他是个偏静的人,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然而,这一刻他却生出了急躁的性子。 这一急躁,体内即刻渗出两股气流,一股是寒冷的冰,一股是灼热的火。 这冰火两重气流在体内流窜,交织纠缠,他们是不可能融合的,谁都想把对方扼杀掉,所以打得相当火热。 任天阶极力压制住体内的这两团不相容的气流,如若再练下去,势必会走火入魔。 他猛地睁开眼,喘息不迭。 稍微休息一下,他低头看腰间的火玉带钩。 火玉的颜色纯正,体感冰凉,一切又回到了数月前的体貌。 他无奈地瞟它一眼,不去理睬,下床去了。 长廊的尽头有一个八角亭子,任天阶习惯在那里摆一张木桌子雕刻玉石。 一刀一刀刻得惊心动魄。 桌子上的圆的、平的、斜的雕刻刀,锯子,锉子,凿子,磨头等平时惯常用的工具,都规整地摆放着。 一块巴掌大的粗糙的白石头,他把它握在手中央,静静地审视着,想着到底要凿个什么造型。 这块方方的石头样貌颜色品质都很不错,是塑型的好胚子。 但玉不琢不成器。 它不过是块上等品的无用的石头,只待他精雕细琢,才可发光发亮,才能实现它的现世价值。 他手拿小刻刀,眼瞅着这块陈年累月的顽石,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的思想可从来没有这样苍白过,无力的只剩下了空虚。 是他的手法生疏了,抑或是他这个人生变了,无论哪一个,都不再是原先的他了。 为此,他也不想考证。 对着这块白石头看久了,倒觉得它不是十分粗糙,反而有些光可鉴人。 那一面面一棱棱,看上去似有一个人影。 他认得这个影子,那一颦一笑,放纵的身影,诱使他回不到从前沉静的人儿,在他的脑海里只有她,那个在他生命里忽然消失的桑千语。 他有些气恼,握紧了小刻刀向它的身体扎过去。 他是要刻画她,还是被她刻画,他俨然不能清算了。 任天阶正在一刀一刀刻画着,冷涩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身旁。 任天阶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仿佛早知道是他。 冷涩四下一顾,知道桑千语不在,心里很高兴,一面道:“你总算回归正途了。” 说着,就在他斜对过的栏杆上坐下了。 “这是你母亲的宅子吧?我看门头的牌子写着‘钟府’。” 冷涩悠悠地道。 “我记得你好像不大喜欢住在京城。怎么,这一向又为了何,留在长安了。” “我愿意住哪儿,就住那儿。” 任天阶看他一眼,傲慢地:“我改变主意了。” 冷涩“哼” 了一声。 “你的伤怎么样了。” 任天阶淡淡地问,语气也并非关心。 冷涩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这伤吗?” 他也并不怪他。 任天阶对着手中凿下来的石末屑子吹了一口,那粉末便就扬了下来。 冷涩见他不理不睬,冷漠得像从前一样,他倒很高兴。 “不过没关系,她已不在,我这点伤也不在话下。” 任天阶道:“她失踪了。她不在那间屋子里。” 说着,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冷涩扯了扯嘴角:“你不急着去找,想必,她是自愿离开那个小屋的。否则,你不会安稳地坐在这里。” 任天阶顿了一下,又继续刻石头,一面轻声道:“我找不到她。” 冷涩畅然一笑:“不是你找不到,是你不想找。天下之事,天下之人还有你任天阶办不到,找不到的吗?” 冷涩说的没错,他任天阶神通广大,可以搞得定一切事、一切人――,但,可恨的,惟有桑千语是个例外。 “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回禀组织,你回来了。不过,你因为任务失败,虽然补救了,但影响甚深。” 冷涩叹道:“门中已发了通告,酌情降你一级。当然,奖金也会随之减少。你,可有疑义?” 任天阶正刻着的手停下了,他沉吟着,抬头看向冷涩。 冷涩也正迎着他凛冽的眼光。 冷涩赶忙解释:“我也不希望如此。我是你的对接人,当然希望你好。可是,同门中有很多双眼睛都盯着你呢。你是柴桑门中的佼佼者,嫉妒的人,明里暗里的都有一大堆。就算门主有意袒护,那些个底下的人也绝不讲情面,愿意就此作罢。他们巴不得你越走越远,好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我求过门主了,可是门主也奈何不得,他只能照章办事。” 本书来自 第44章 平王的人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听着,只觉得发烦。品书网 wWw.Vodtw.com倒不是因为降级降薪令他难堪,但如此,他便与柴桑羽令又要遥远一步了。 冷涩也并没有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失望来。 他打起精神来劝道:“你也不要灰心,只要努努力,总会重返一级的。” 任天阶复又低下头去,继续凿石头。 冷涩又叹道:“不如,你和我回柴桑门吧。门主眼皮子底下,接任务也该方便些,那么总有立功的机会。” “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 任天阶淡淡地道。 冷涩舒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喜欢独来独往,不习惯门中的制约。但,为了接任务,你就不能……” 冷涩见他一副漠然的样子,也不往下说了,知道说了也没用。 “算了,随你便罢。” 冷涩沉吟了一会,又道:“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再在你身边看到她。不过,我很欣慰,我认识的那个任天阶回来了。我想,我大概是多虑了。” 说着,站起身来笑着走了。 任天阶不说话,依然雕刻,然而他心中波动,一不留神,刀尖划到了手指,鲜血直冒。 他烦躁陡起,一挥手,将桌子上规规整整摆放的石头、刀子等物统统扫落于地。 一想到桑千语,他心中怒起,攥紧拳头猛捶了一下桌子,直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开?!” “天阶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白梓从园子里忙忙地走过来,看着一地的零乱,小心地道:“这又是为什么事气恼呢?” 任天阶喘着气,悠悠问道:“白梓,如果一个人,心乱了,该怎么静下来。” 白梓也不去管地上的什物,在他身旁坐下了,关切地道:“天阶哥哥,你是不是接到了什么比较麻烦的任务了。” “没有。” “没有?” 白梓疑惑地重复着。 “我瞧见冷涩来了。他不是来派你任务的吗?” 任天阶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喃喃:“我该不该去找她。” 白梓惊讶地:“天阶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什么人了呀?” “什么?” 任天阶也很惊讶,他怎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难道真的是憋不住了? 白梓却很欣喜,笑道:“你是不是喜欢什么人了。哈哈,天阶哥哥终于开窍啦。” “我,我没有。” 任天阶否认。 但否认的并不坚决。 白梓撇撇嘴:“我才不信呢。” “随你便。” 任天阶有些气恼。 不知是在气白梓,还是在气他自己。 白梓带着鼓励地道:“我赞成你去恋爱,这样活得才像个人。” 任天阶笑了:“你赞成?呵呵,你能代表谁?” 白梓嘟着嘴,调皮地挑了挑眉。 任天阶无可奈何似的报以一笑。 他接着问道:“你不回家去,留在京城做什么。” 白梓支支吾吾的没说出来。 任天阶半开玩笑地道:“你是不是也有任务。” 白梓半承认地说:“你知道柴桑门规矩的,有此事情不能问,也不能知道。” 任天阶不屑地“哼” 了一声:“你又不是柴桑门的人,跟我讲这些。” 白梓嘟起小嘴,不服气地:“我当我是,不成吗?” 任天阶转过脸来,看着她,正色道:“不可胡来。” 白梓眨了眨眼睛,服软地嘀咕道:“我只是随口就这么一说嘛。” 任天阶收敛了寒光,叹了一声,道:“你住在这里也可以,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白梓在京城一直是住在钟府的。 白家在京城也有宅子,只是她不愿意住。 白梓笑道:“有你在,我还怕什么呀。我就是想在京城多玩玩。” “那,随你吧。” 任天阶早就妥协了。 他近来很容易妥协。 “哈哈,我早知道你不会赶我走的。” 白梓调皮地笑笑,“我还约了人吃午饭,我不管你了啊。” “是李默吧。” 白梓转过去的身子定住了。 她慢慢回转身来,有点担心地试探地问道:“你不会阻止我吧?” 任天阶摇了摇头:“不会。” 他愿意宠着她,随她任性去。 白梓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就知道你不会。不过,我今天约的不是他,是妙晴她们。我走啦。” 望着白梓离开时轻松愉悦的背影,任天阶扯了扯嘴角。 那天,李默跟着符文卿到了两仪殿门口,已有将士赶着向内通传。 临淄王本来是要见他的,却临时有事,急匆匆走了,命人传话,改日再召见。 等李隆基召见时,天下又有了大变样。 现在坐龙庭的是李隆基的父亲李旦,是为睿宗。 皇子李隆基也被封为平王。 “平王殿下,” 李默恭敬地道,“宗楚客并非李默所杀,请殿下明鉴。” 李隆基笑了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踱到李默跟前,笑道:“李侍郎果然很谦逊,难得,难得啊。” 李默一听,心想,符文卿肯定跟平王说过什么了。 他抬头看了看平王,复又低下头去。 “符大人已经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本王了,也无需赘述,本王都知道。” “殿下并不知道。” 李默斗胆争辩。 “哦?” 李隆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李默申辩:“并非李默谦虚,宗楚客实乃非我所杀,这功劳自然不敢冒领。况且,还有人作证。” 李隆基点点头,问道:“那,是谁杀的?” “这……” 李默看着他,无从辩解。 “谁作证?” ……“好了,你不要再辩解了。谦虚是美德,不假。但,过分谦虚,就有虚伪的味道。” 李隆基正色道。 语气带着几分不快。 李默听他的口气,好像他是在讨好符大人故作推让,甚至于矫情。 这样,他也不好再申辩什么了,只得低着头沉默着。 李隆基瞅他一眼,笑道:“李侍郎帮了本王,本王不会忘记。以后,你李默就是本王的人了。” 李默一怔,猛地瞪大眼睛看向他。 李隆基脸色微变,眼角余有愠怒,沉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李默忙收敛颜色,打躬作揖,道:“李默不敢。” 李隆基不快地瞪了他一眼,沉吟道:“过几日,会派你一个新任务。你且退下吧。” 李默只得退下了。 惴惴的,怏怏的,真心让人不快。 那赵华、陈智自从宗楚客死后,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分保留的意味,不似从前那么古道热肠了,这也使他难过。 他俩都如此,衙门里的那些个捕快更不必说了。 既怕他死不承认带累了他们,又怕他承认后那份做人的狡诈。 唉……,真是一朝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啊。 幸亏,还有案子在手,不至于无事生非。 捕快们都碍于情面,把种种对他的猜忌都埋于心底,李默也就得过且过,无论如何查案要紧。 他们查了那个在宗晋卿灵堂被射杀的人,向黄尚书府求证过,原来那个人并不是黄府里的下人。 那么这个死人究竟和黄尚书府有何关联呢。 “……那是额外赠送的,是送给李大人的礼物。” “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宫女是怎么死在河中的吗?” 李默想,他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再一次勘察现场时,有一个宗府里的家丁说看清了当时的情况。 说那箭原是对准黄侍郎的,在箭射来的当口,他看到,黄侍郎猛地抓住旁边的侍从往身前一挡。 问他为什么当时不说,那家丁委委曲曲地说,下人的命原本就不值钱,替主子挡枪挡剑,都很稀松平常,他也就没有在意。 后来,李默下了拜帖到黄尚书府,去时没有见着黄启。 黄启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向朝廷告了假,专心在家休养,也不见外人。 李默、赵华等人无可奈何,只得要求见了那天一起跟随的侍从。 “李捕头,小的实在不清楚。只因小的有两三下拳脚功夫,老爷才派了小的在少爷外出时身边伺候,兼当保镖。” 李默看看赵华和陈智,他二人也回看了他,也觉得没什么可问的。 正预备走了,那侍从想了想道:“不过,我看那天少爷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恍恍惚惚的,像是受到了谁的威胁似的。” 李默一听,与他二人对视了一眼,又问道:“谁威胁你们家少爷?” 侍从慌忙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赵华道:“那天和你一同跟随黄侍郎去宗府的人,你可认识?” 侍从摇头道:“不认识。” “不认识?” 陈智不屑地道,“你既然兼顾保镖,你不认识的人,你都不起疑吗?” “这……” 赵华问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跟随你们的?” 侍从回忆道:“那天,一出大门,小的就看见他了。还以为是府中派的人,所以就没有起疑。” 问来问去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要知道那被一箭射死在别人灵堂的人是谁,和黄尚书府是何关系,还得问问黄启才行。 赵华和陈智一急,便要去问黄启。 李默先制止了他们,说:“还是先查一下那死者是谁吧。” “不就是为了查他才去问问当事人的嘛。” 陈智急道。 李默转向他,道:“要问黄启,他可是正三品礼部尚书的儿子,户部的侍郎,又告病休养,怎可让你冒失去查问。” “怎么不能了。” 赵华嘀咕道。 “以前,管他多大的官,默大还不是急着去查问,府尹要拦都没有拦住。怎么今天,去个尚书府就不能去了。” “就是说嘛。” 陈智附和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默忽然来气了,恨道,“嗨,我说你们两个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歪曲我的意思呢?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见李默生气了,他二人便偏过头去。 李默按捺住不快,好言说道:“你们想想,若那黄启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会见我们吗?他会将实情告诉我们吗?都向朝廷告了假的,尚书大人庇护着,若没有真凭实据,他是不会出来见我们的。” 赵华想了想,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查啊,找证据去啊。” 李默大声道。 “从哪儿找起啊。” 陈智小声地咕哝道。 李默瞥了他二人一眼,耐着性子,道:“先查一下那死者是谁。” “哦。” 李默沉吟道:“看他那天的着装打扮,不像是个有钱的人家。行为举止也并非是普通的住户。应该是那类人……,去,把小伍子找来认认。” 小伍子捂着鼻子从停尸房出来,向他们道:“我认得他。此人是我们那街头的一个小混混,诨名余老七。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余老七的时候是几天前,哦,就是他死的三天前,在郊外的一个竞技场上。” “什么竞技赛。” 小伍子想了想道:“那天应该是猎狗扑兔子的竞技赛。” 本书来自 第45章 御赐玉佩 - 柴桑令 - 宝络 几天前,黄昏的时候,长安城郊。品书网 wWw.Vodtw.com一块宽广荒芜的空地上,围起一圈有半人高如烟熏色般枯黄的竹篱笆。 篱笆外站着人,一簇簇一堆堆一团团,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篱笆内圈着动物,一只棕毛野兔子,怯生生地蹲在场地里,睁着阴凄凄的眼睛,瞅着篱笆外。 竹扉乍然扯开,放进两头青面獠牙的大猎狗。 小兔子大骇,撒腿就跑。 它跳啊,蹦啊,跑啊,无论多么拼命,它就是跃不出那圈禁的竹篱笆。 还未奔到竹篱跟前,就被一头赶上来的猎狗“咯嘣” 一下啃碎了喉咙。 那猎狗凶恶的一昂首,连皮带血扯下一嘴毛。 “哈!是黑子先咬上去的,我就知道黑子厉害。……” 一个粗大汉兴奋地嚷起来。 “唉,倒霉!早知道就押黑子了。妈的,那老秋真不顶用。……” 一个泄气地骂着。 篱笆内有两头休战的壮硕的猎狗,一匹叫黑子,一匹叫老秋。 老秋不敌黑子跑得快,所以落败。 篱笆外吵吵嚷嚷,笑叹怨尤声已连成了一片。 不一会,向篱笆里跑进来两个粗大汉,将猎狗牵了出去。 在它们不远处的荒草地上躺着的被撕咬的血肉模糊的小野兔,也被迅速地清除掉了。 因为,下一场比赛马上就开始,有人又放进了一只小兔子,这一次是灰色的,也没有名字。 篱笆外的一处高地上,置着几只长凳,一张破桌子,还站着几个人。 桌子上有即将出场的两匹猎狗的名字,看中哪一个,便押宝哪一个。 赌徒请仔细。 余老七拿着一块玉佩来押宝。 做庄的看了看玉佩笑问道:“哪儿得来的?”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余老七不耐烦地说,回头瞟了一眼身后快要开始的竞技场。 他又有些不满地问道:“你就说能不能押吧。今儿你们开场子太早了,不然我就去当铺抵押现银了。” 刚看了一场赛的小伍子围着竞技场转圈子,还在观望,预备瞅准了下注,转到他这里,刚好看见,好奇就过来瞧瞧。 做庄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金色绣云纹衣缘玄色交领长衫的三十来岁青年。 他一个脚搭着长凳头,手肘撑着大腿,把那块玉左看右看了,斜睨着他,笑道:“余老七,你胆子可不小啊。偷东西也就算了,竟然偷到官家人的头上。” 余老七叫道:“什么啊,这不是我偷的,是我捡到的。” “哦?” 做庄的那个疑了一声。 “哟,这么好啊。我说老七,你在哪儿捡的,也告诉我一声。赶明儿个我也去捡一块。” 小伍子凑过脸去,笑道。 余老七白了他一眼。 他有些不高兴地问那做庄的,道:“你是不是胡说啊。你怎么知道是官家之物。” 那个做庄的略带神气的淡淡地道:“我曾在上面走动,看见过此物。” 他的一条腿已经从凳子上拿下来了,挺了挺腰身,把玉佩呈出,指给他看,“你看这玉,内里还有一个‘启’字。这很有可能是户部侍郎黄启的玉佩。” 余老七摇头,道:“不认识。” 小伍子也默然。 余老七看那做庄的着装,做工讲究,脚踩高缦鞋,神态高傲,身份可见一斑。 那么,他所说的话多半有些真。 他突然想到什么,冲着做庄的那个人说:“你不敢收就算了。” 他一把夺回玉佩,然后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我拿去当了现银再来押注。” 赵华就问:“他后来去了吗?” 小伍子道:“到晚上散场也没见他来。” 李默问道:“他有说在哪里捡到的吗?” 小伍子想了想,道:“听他嘀咕,好像是在一座拱桥上捡的。” 陈智“咦” 了一声,道:“拱桥?莫非就是那个河中浮尸的地方。” 李默沉吟道:“难道这个真的和黄启有关?” 李默等人去余老七家查看。 院子柴扉敞开着,阴湿枯黄的小院子,没了主人的走动更加荒漠。 推开木板门进去,简陋而杂乱的家居摆设显示出三十多岁的单身男子的贫穷和懒散。 但似乎又有些不对头,他家像是有被翻过的迹象。 “看样子,有人比我们早到了一步。” 李默喃喃。 “谁啊?他家亲戚啊。” 陈智拉开一个破烂的乌木五斗橱的小抽屉,一面道。 “他没有亲戚。” 李默沉声道。 他环视一周,道:“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也找不到。” 赵华正掀开床铺子上的草席,听他一说,也就转过身来,问道:“默大,听你的语气,是被人捷足先登了,是吗?” “什么被捷足先登了啊?” 陈智问道。 赵华白他一眼:“就是我们现在要找的东西。” “什么?!” 陈智惊讶,“有人把那块玉搜刮走啦?” “也未必搜到了。” 李默看着屋子,呆愣了一会,又转向赵华,“你去问一下小伍子,他们常去的当铺在哪儿。” 陈智疑惑地问道:“默大,你不会以为他把玉佩当了吧?” 他们走出屋子,李默停了一下,瞅了瞅四周,皱着眉看着陈智,道:“不当了换银子,还指望他搁在这破败的家中吗?” 陈智挑挑眉:“直接卖了,不更值钱?” “嗯,有道理。” 李默提高声调,故作赞赏。 他们一面走出了院子。 赵华摇了摇头,笑道:“陈智啊,就你那脑子,当捕快——,捕快这行真是遭了殃了。” “什么嘛!” 陈智不快地道。 赵华道:“他若卖了,还能找那块玉的主人吗?” “找到又怎么样,玉的主人肯见我们吗?” 陈智任性的带着点挖苦的语气说,一面瞥了李默一眼。 “他会见的。” 李默冷淡地说,语气满含坚定。 “默大有办法?” 赵华问道。 李默道:“赵华,你可知‘柴桑门’?” “柴桑门?” 赵华拧着眉想了想,“听说柴桑门是江湖中一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高价做买卖,搜集情报,暗杀,什么买卖都做。但很奇怪,它并不是什么买卖都接。它的出身也没有人知道。唉?默大,你问它做什么?” 李默悠悠地道:“世上流传被柴桑门盯上的话,你所犯的罪,哪怕设计的天衣无缝,也绝对逃脱不出他们的法眼。” 赵华惊异地道:“难不成,你想出钱请他们出手?” 李默停住脚,向他一挑眉,阴邪一笑:“只是帮点小忙。” 李默又向黄尚书府下了拜帖,这次他是以刑部侍郎的身份来到黄府。 礼部尚书黄廷洋在客厅请他喝茶。 黄启没有出来见人。 李默喝了一口茶,问候道:“黄启可还好?” 黄廷洋穿着常服坐在堂上,啜饮一口,放下茶碗,叹道:“启儿这下真是受惊了。唉,那天若不是我临时被叫进了宫,他也不会替我走这一趟,他也就不会受此惊吓了。唉,幸亏没受伤,否则,我真是难辞其咎。夫人这头已经不好交待了,我那上了年岁的母亲更是要命。她向来很是溺爱启儿,一听说,急得要将我打死。” 说着,他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默笑道:“黄启真幸福。您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太太宝贝也是人之常情。不过,黄启也确实是值得老太太疼爱的。一直听闻黄启是个谦谦君子,品行端正,才高八斗,又勤奋好学。在他面前,我都自惭形秽。” 他这话不假,因为爷爷一直说他不如人。 黄廷洋哈哈大笑:“李侍郎真是谦逊。启儿嚜,就是这性子,温润乖顺,听从管教。” 李默笑道:“是啊,黄启人品好是出了名的,就连先皇也是当着满朝文武夸讲过的。我还记得,那是景龙元年,先皇当着在场的番邦赏了一块美玉给黄启。当时,不知令多少大臣艳羡啦。” 黄廷洋回想着那一时的风光,的确令人神驰。 他脸上乏着霞光,笑道:“是啊,我当时也很是受宠若惊呢。没想到启儿有这般造化。” 李默道:“那块玉里天生就有这么个‘启’字,也真是奇了,单单是个‘启’字,怎么就不生个‘默’啊、‘榉’啊的字呢?唉,这也更加说明黄启的美名感天动地啊。” “哈哈,李侍郎说笑了。” 在黄廷洋啜饮的当口,李默拿出一块玉,缓缓地道:“景龙元年,吐蕃进贡的贡品中就有这一块工字型灰玉司南佩。因这块玉佩天然内蕴一个隶书的‘启’字 。再加上黄启本身的美名,先皇便赐予了他。” 黄廷洋怔了怔,道:“这灰玉司南佩怎么在你这里?” 说着,半个身子前倾,一面也就站了起来,放下茶碗走到李默跟前。 李默站了起来,不言不笑,将玉佩在黄廷洋眼前晃了晃,眼睛盯着玉佩,淡淡地道:“是啊,怎么在我这里呢?” 黄廷洋伸手去拿,李默的手往回一缩,不紧不慢地又给揣回怀中,装作不经意地收回。 黄廷洋面色一沉,问道:“李默,你这是何意啊?” 李默打了一拱,道:“尚书大人,这块灰玉司南佩是李默从死去的余老七那儿找来的证物,因而不便归还。再者,李默听说,罗玉素的家人请了‘柴桑门’来追查杀人凶手。我收到消息,他们仿佛也要拿这块玉。” “柴桑门?” 黄廷洋惊道。 “是的,所以为了保证这玉的安全,还是暂时放在我们刑部比较稳妥。” 李默盯着他,“看样子,尚书大人是知道这个江湖组织的。” 本书来自 第46章 贵人黄启 - 柴桑令 - 宝络 黄廷洋一时怔愣,眼神中透着惊骇。品书网 www.vOdtw.com李默见他反应过大,不解地轻轻地唤了一声:“大人?” 黄廷洋回过神来,嘴角不自觉地扯了扯,带着点神经质地似笑非笑:“哦,知,知道,知道一点。这,和那块玉佩有什么关系?” 李默见他神思恍忽,心想这方法奏效了。 他道:“有些事李默也并不十分清楚,还请您问问您的公子黄启。李默还有案子要查,就不叨扰尚书大人了。李默改天再来登门拜访。告辞。” 黄廷洋也还一礼,命人送李默出府,自己赶紧去找黄启问个明白。 一走进内院,黄廷洋才想起来黄启陪他祖母一起出府听戏去了。 他抬头望望天,太阳虽然西下,时候却也还早,想必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黄廷洋站在假山旁边踌躇着。 他心里也嘀咕,前几日捕快们上门来问话,他只当例行公事问了问情况。 但,仔细一想,这内里确实有些古怪。 “那个被杀的小厮到底是谁,与我儿究竟有何瓜葛?为何我儿的灰玉司南佩在他手中……” 正思量,隐隐约约的,听见了笑闹声。 斜对过的抄手游廊上,一群大大小小的丫头小厮簇拥着一个银发苍苍的老太太有说有笑地走近来。 老太太盛装打扮,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枣红色织金荷叶牡丹妆花缎交领长袍,面色有光,眼角带笑,看上去很是满足。 隔着盛密的荷花池,黄廷洋看出他的母亲很高兴。 一行人从曲曲折折的贴水平桥上走过来。 老太太边走边笑道:“启儿啊,今天的戏唱的怎么样?” 黄启笑道:“挺不错的。” 老太太笑道:“知道好,那下次你还陪奶奶一起去听,好不好?” “好。” 黄启很爽快地答道。 他脸上也是满堆着笑,但那笑却像是浮在假面上的,毫无内在的感觉。 老太太咯咯地笑了起来,又道:“以前啊,怎么叫你出去,你都不肯。我只怕误了你的学业,不敢很叫你。没想到,你是很喜欢听呐。” 黄启扶着老太太,笑盈盈地:“是是,奶奶,孙儿下次还陪您去听。” “母亲。” 黄廷洋在桥头的平地处迎了上去,作揖行礼。 老太太笑微微地点点头。 黄廷洋笑道:“母亲今天高兴。” “唔,高兴,高兴。” 老太太道,“今天碰见徐老夫人,她一见启儿,就很夸了一番。徐老夫人是谁啊?她可是颜郡公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呐!徐老夫人,夸赞咱们的启儿,这成分,那可是不一般呐。” “是,是。” 黄廷洋恭敬地笑着,一面瞅了黄启一眼。 那黄启只是微笑,也看了他父亲一眼,没心没肺似的,但他父亲并不能察觉。 “咱们启儿真是名声在外啊!好,好,好。” 老太太感到很荣光,疼爱地拍了拍黄启抚在她臂弯里的手。 走了两步,老太太又道:“启儿啊,你别陪着奶奶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会子,奶奶也乏了。哦,对了,你去告诉念念和音儿,叫她姐妹俩今晚也不用过来请安,明早再来陪奶奶说说话。” “好的,奶奶。” 黄启满口答应着。 他们在花园的三岔路口分开。 老太太一走,把身边的丫头小厮全都带走了。 园子里现在只剩下他父子二人。 黄启笑着问道:“爹找启儿有事?” 他早看出来他父亲心中有话。 “嗯。” 黄廷洋哼了一声,慢慢地道,“启儿,我最近怎么没见你佩戴灰玉司南佩啊?” 黄启一怔,但只是一晃的异常反应,快得像一道闪电。 他道:“哦,灰玉司南佩啊,唉,我把它弄丢了。” “丢了?” 黄廷洋略有惊色。 黄启现出愧色,低眉顺眼地嗫嚅道:“是的,爹。启儿,启儿真是有罪,不该把这么贵重的物品给弄丢了。真是,真是难辞其咎。” “唉!” 黄廷洋深深地叹了一声。 他看了黄启一眼,眼神略有疑揣,“你,当真是丢了?” 黄启猛地抬起头来,正色道:“爹不相信启儿?” 黄廷洋一怔,心想,这孩子怎么反应这么大。 难道真是冤枉了他? “真的是丢了的。” 黄启急道,“还被一个臭无赖敲诈,要很多银子才能赎回来呢!” “什么,敲诈?” 黄廷洋惊异地道黄启叹了一声,道:“可不是嘛。那个无赖,就是,就是那个在宗府的紫云馆被射死的余老七。” 黄廷洋将信将疑地听着,但见黄启的神色,似乎非常不愿意回想那一天那一刻。 他心想,真不该这样折磨他乖巧的儿子。 黄启继续道:“那天,在咱们家大门口,那个余老七非拉着我要钱。我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他还嫌少。想着,若要回府再支取银两,是要费一些工夫的。这不是赶时间去宗府吗,我是怕耽搁了,又磨缠不过他,只得带着他一起去了。” “哦,是这样啊。” 黄廷洋松了一口气。 黄启溜了他父亲一眼,怪道:“不是这样,又是哪样嘛。” 黄廷洋笑道:“启儿莫怪。只是方才刑部侍郎李默来了,说了一些不着边际没头没脑的话。……哦,也没什么打紧的,等他下回再来,我自然会跟他说清楚。” “哦。” 黄启道。 他也不问问李默说了什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黄廷洋想了想,喃喃地道:“是该赶紧拿回来,不然被柴桑门的人拿到手,又不知会编派什么污名给我们黄家。” 黄启垂着的眼皮陡然一睁,惊恐地道:“柴桑门?……” “唔,刚才听李侍郎说,有一个叫罗玉素的死者家属请柴桑门的人出手捉拿凶手。追查到你那块玉,想必是那无赖余老七犯的案。不打紧,不打紧。” 黄廷洋说着,像是安慰黄启,也像是安慰自己。 黄启呆呆地看着地上,眼神离散。 黄廷洋看了他一眼,道:“行了,我看你也累了,回去吧。” 黄启忙打一恭:“启儿告退。” 说着转身就走了。 “你去哪儿呀?” 黄廷洋喊道,“你的房间在那边。” 黄启急忙忙走着,一面高声答道:“我看妹妹去。” 望着黄启匆匆离去的背影,黄廷洋小声地嘀咕:“咦,启儿这是……,一般这时候不都在书房吗?” 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自去了。 一转出视线,黄启的脸色马上变了,一脸的阴沉可怖。 去二妹音儿和小妹念念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这一路的清静,更使得这一段路途遥远。 于是,他脑海里浮现了那腌臜的余老七。 那日,他受邀参加“文锦阁” 的字画赏鉴茶话宴,回来的路上,他第一次遇见那余老七。 马车徐徐地往前跑,他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忽听到有喊叫声。 断断续续地:“黄大人……,唉,你停一停啊,我老七这里有东西,要给黄大人看。我说,赶车的,你倒是,停一停啊。我这里,有,玉佩……” “停车。” 一听到玉佩,黄启猛地睁开双眼,一面喊道。 赶车的小厮忙勒了缰绳,吁停马,跳下车来,回身打帘子。 黄启微微探出头来看了看。 余老七便冲着他只是笑。 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余老七把一块灰玉司南佩露出来给他看。 黄启一看立即明了。 但他不动声色,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余老七神气洋洋:“这块玉应该很值钱吧。一百两。” “一百两?!” 黄启轻吼道,“你敲诈啊!” “哼,不值吗?” 余老七仰着下颌道。 他见黄启犹犹豫豫,以为这块玉不值这个价码,自己对玉实在一窍不通,怕不能达成自己的愿望,他又道:“那你说给多少?” 黄启知他不识货,便不露喜色,皱着眉道:“二十两。” “二十两?” 余老七叫将起来,“打发叫化子啊。” 黄启鄙夷地瞅瞅他。 余老七虽然体格健壮,但一身粗布烂衫很是寒碜,他自己也察觉到,不免要灰头土脸。 黄启乘胜追击:“二十两怎么了?二十两够你一家一年的花销。怎么,还歉少?” 他也曾从家里的下人那儿听得平常人家生活资金的一二。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他二人还在小巷子里讨价还价,黄启的随从因为担心黄启的安危,就在巷子口“少爷,少爷” 的叫喊起来。 黄启怕别人知道,和余老七暂议定了二十两的价钱,三天后还在此地作交易,就匆匆地走了。 那余老七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二十两的交易额,在家浑浑噩噩等了两天,实在憋不住提前一天就去黄启家门口转悠了。 余老七在黄府门口蹲伏,没过多久,就见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几个小厮拥在一处,等候着。 余老七精神一振,紧紧地盯住大门口,倒要瞧瞧到底是谁要出门。 心里自然盼望的是黄启。 不多时,黄启走了出来,正要上马车,余老七突地跳在他面前,拦住了他。 黄启见是余老七,陡然一惊,忙拉着余老七到一旁。 本书来自 第47章 这厢有戏 - 柴桑令 - 宝络 “你怎么跑到我家门口来了。 w w w . v o d t w . c o m” 黄启敛声敛气地咬呀道。 “我等不及了。” 余老七不管不顾,急道,“你们这群做官的,总是不讲信用,又神通广大。我怕你不守信,派人偷我的玉。到时候我两手空空找谁去。”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黄启轻吼道。 余老七甩开手,不耐烦地道:“反正我等不得了,你现在就把钱给我。” “现在?现在不成。我正要出门,没带那么多钱在身上。你先回去等着,明天这个时候,我准拿钱跟你换。” 余老七把下颌一指:“嗬,这不是你家门吗?你反身回去,或者叫个小厮回去,把银子取出来不就得了吗。” “我这不是正要出去吗?” 黄启解释道。 余老七生气道:“哼,你若现在不拿钱来,我就自己上你家去拿。看你娘老子还肯不肯出这个钱。” “你!……” 黄启气结。 他恨恨地盯着余老七,余老七却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嘴脸瞪着他。 黄启没法子,只得先带着余老七出门去。 在宗晋卿的丧礼上,他眼明手快,打看飞来一支利箭,他想都不想,一把拎起余老七到身前,挡了那箭,不偏不倚,正中心脏,绝无生还可能。 干得漂亮。 不费吹灰之力杀了这厮,回头立刻派人去他屋子搜捡,只可惜没搜到那块玉佩。 怎料,他的灰玉司南佩竟然被李默得了去。 李默这厮可不怎么好对付。 黄启边走边想着。 他最近特别怕一个人待着,总想着热闹,围在他身旁的人越多越好。 这小径上一个人都没有,他有些害怕,害怕这孤寡,于是,他加快脚步向妹妹的住处走去。 第二日,李默如约而至。 黄廷洋和黄启都到大厅来见他。 一番寒暄后,进入正题,黄廷洋就把昨天黄启跟他说的话又道了一遍给李默听。 李默瞅了一眼黄启,向黄廷洋道:“原来是被敲诈了啊。” “是,是,是。” 黄廷洋笑道,“既然李侍郎都知道了,还请李侍郎将灰玉司南佩归还启儿。” 黄启淡淡的,坐在一旁正揭去碗盖喝茶。 李默沉吟道:“恐怕还不行。” “怎么,这还不清楚吗?” 黄廷洋有些不快。 “李大人不会是故意刁难吧。” 李默拱手道:“下官不敢。只是这案子还没有结,与这案子相关的一切物证,我们刑部暂时还没有权力支配它们。” 黄廷洋怏怏地沉思着。 李默又转向黄启道:“黄启,你可认识罗玉素?” 黄启正放茶碗的手定了一下。 这一小小不易察觉的举动被李默尽收眼底。 黄启回看着他,道:“不认识。” 李默定定地盯看着他。 黄启的眼神如常。 二人对视着,都看不穿彼此。 李默没有转移视线,略有深意地道:“那最好。否则被柴桑门的人盯上,麻烦可就大了。” 黄启看着他,温文尔雅的,道:“多谢提醒。” 回到房间,黄启可没有这么镇定。 他思绪万千,一闪念,回到认识罗玉素的那一天,也正是李显皇帝率众于隆庆池游赏的那一天。 西下的太阳照出晚霞在天边染了一片红,流光溢彩的盛焰,一眼就使人眩目。 拜别了皇帝一众,黄启也乘上马车回家去。 马车不疾不徐辘辘地前行着,一个颠簸,从车座底下忽地滚出来一个人。 黄启正闭目养神,睁开眼一看,吓了一大跳。 他正要发作,却见那滚出来的女子睁着水旺旺的大眼睛,乞求地看着他。 “少爷,怎么了?”  骑着马的跟随侍从在车厢外问道。 他看着那女子,一面命道:“没事,退下吧。” 等马蹄声哒哒地远去了一些,那女子便柔声道:“多谢公子。” 黄启道:“你是谁,为何躲在我的马车里?” 那女子道:“奴婢罗玉素。只因,只因有人追赶,急切间才躲进了公子的马车。还望,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罗玉素长有姿色,一身蓝色兰花暗纹齐胸襦裙,正好托出她身材的袅娜。 一双水莹莹的大眼睛,眼神总是无处着落似地闪动着,我见犹怜。 黄启向她伸出了手。 她把小手搭在他的大手里,她的小手纤细柔软,仿佛一捏就碎;他的手宽大有力还带着温度,像一个避风的港湾。 他拉她在侧旁坐下,她也就乖乖地坐下,顺从地仿佛能够任由他摆布。 他喜欢别人对他柔顺的感觉,而况还是这样一个娉婷动人的女子。 不承想,那罗玉素竟然还是个尤物。 马车颠簸中,她顺势钻进了黄启的怀里。 他喜欢她的放肆,任由她在他怀中扭捏作态。 他只是享受的痴痴地望着她。 她总是回以娇羞一笑,眼角带着羞答答的媚惑,进而更放肆地贴近他。 在这初相识的柔弱的女子面前,他纯粹是一个男人。 没有赐予“启” 字玉佩的荣耀,没有亲朋好友羡慕的眼光,也没有处处都得留心犯错的拘束。 他这一刻,就想痛痛快快地放纵一把。 不管天与地,他就是他自己,臣服于男人欲望的自己。 当下,他带着她在几条街上兜兜转转。 等天黑,趁着朦胧的夜色,他悄悄地把罗玉素带到了他家的一处别馆。 不顾一切,他二人上了床。 温存缱绻之后,躺在黄启怀里的罗玉素悠悠的娇声娇气地道:“公子,妾身无依无靠,无家可归。公子,可否娶了妾身?” 半晌,黄启都没有动弹。 罗玉素又娇滴滴地道:“公子,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妾身不求入住正室,只求日夜能够在公子身边服侍。如此,妾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黄启忽地坐了起来,但呆呆地只是坐着。 罗玉素看准了黄启是个有钱的人,心想此刻不抓牢他,更待何时? 她微微一笑,也坐起身子,贴上他的背,柔声道:“妾身这点小小的愿望,公子还不能答应吗?” 小小的愿望……。 啊! 有人向他索愿。 他陡然惊醒。 缠绵过后,欲望被痛快淋漓的满足,一切重归最初,原有的规律和固有的思想依然存在,它们可不允许半点的出轨。 黄启急忙忙下床去,一边慌手慌脚披衣穿鞋,一边嚅嚅地告诉道:“姑娘,刚才是我一时鲁莽,冒犯了姑娘,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你既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我便想办法替你张罗一二。” 他这是要逃了吗? 罗玉素想。 看他急急得样子,想必是不认账的了。 罗玉素抖然坐直腰身,面色一板:“怎么,公子要赖账?” “这是哪里的话,什么叫赖账……。我几时欠姑娘的?” 黄启已在错乱中摸索到了穿衣的程序。 衬衣,袴,衬袍,外袍,束带,一层一层往身上披去,紧紧束缚住一时破格的身体。 罗玉素嘲弄道:“你占了我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 “我,我还有事。” 黄启低低地道。 “我会让人送钱来。” 钱? 好东西,她要。 不过他能给多少钱? 她怀疑。 但她要的更多。 罗玉素冷笑一声:“公子预备就这样把妾身打发了吗?” 黄启哑口无言。 看样子,他是打算与她一刀两断了。 她恨得牙痒痒。 她不能就这么白白地便宜了他。 但她又无计可施,只能下意识地胡乱地东瞅西瞅着。 “——咦?” 罗玉素两眼放光,一把抓住床沿上被衣服抖落的一块玉佩。 她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转过身去看。 “啊,有一个浅浅的‘启’字。” 黄启一震,忙上前去抢。 “还给我!” 罗玉素敏捷一闪,滚进床里去。 她回头奸笑道:“你是黄启?” 黄启惊道:“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罗玉素又惊又喜又惑,然而,她轻蔑地笑了笑:“泄露了身份?哈哈,现在才来问,怕是为时已晚了吧。” “我问你,你是谁?!” 黄启急了,斜坐在床沿上,倾着身子,瞪着怒气的双眸,紧盯着她。 她抓住了他的把柄。 呀! 她的愿望可成真了。 她得意了,笑得甚欢。 “黄启,户部侍郎。礼部侍郎黄廷洋的儿子。那一年好风光啊!当着满朝文武,当着番邦在场,皇上闻你美名,赐你美玉。” “你到底是谁?” 黄启惊诧。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什么达官显贵人家的小姐。 但他现在思绪烦乱,判断也许有失误。 罗玉素挑衅一笑:“黄启啊,我当是谁呢?原来也是个钓名欺世之辈。那些好名声,不过都是糊鬼的。” 望着黄启羞色怒颜,罗玉素很是快慰。 虽逞得是口舌之快,但也出尽心中这口怨气。 谁让你这男人这般绝情。 “把玉佩还我!” 黄启伸手索要。 见他动了真怒,语气又这般坚定,罗玉素有些着了慌。 羞辱他不是她的本意。 得到她想要的才是最初的目的。 于是,她换了副腔调。 她软软地道:“哎呀,和你开玩笑呢。真是,你怎么当真起来了。我呀,知道你的底细,并不是事先就调查过你。我是紫宸殿的宫女。当然,公子的美名,宫中都传遍了。呃——,也不完全是道听途说。——公子的美誉,自然是实至名归。” 本书来自 第48章 凤凰路险 - 柴桑令 - 宝络 是真是假,黄启无从分辨。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方才是一时气血攻心,冲昏了头脑,熏花了眼睛,哪管她的来路。 这一时,她说她是宫里的人,在隆庆池外上的他的车,分析下去倒是十分吻合。 不过,黄启一心要拿回玉佩,不想过多与她纠缠。 “把玉佩给我。” “不,给了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罗玉素攥着玉,背过身后。 “你想怎么样?” “娶我为妻。” “不行!” 黄启断然拒绝。 他记起他的婚约。 选的是吏部刘尚书的小女儿。 正待两家议定吉日成婚。 郎才女貌,又是一段佳话。 这昏事众望所归,不可阻隔。 罗玉素脸一沉,冷哼一声:“你若不娶,我就把你的丑事抖出来。公布于众,让你名誉扫地!” 最毒妇人心! 当然,她认为她是被逼的。 她不愿再做劳苦的下人,成天的只是小心翼翼的埋头做活。 她是丫头的命,却生了当公主的思想。 这比丫头的命,生了公主的身体更要可怕。 思想是不稳定的炸弹,一旦私欲过高,便会爆炸,炸得人粉身碎骨。 她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是的,谁不想? “你!……” 黄启气结。 就像有些居心叵测的男人骂女人的话:既要当贞洁烈女树立牌坊,又要当**不甘寂寞勾引野男人。 他既要好名声,又顾本私欲,天下的好事都想占尽,哪儿能那么便宜。 他方寸大乱。 陡地,他扑上去抢。 “给我!——” “不给!——” “你拿来!……” “休想!……” 罗玉素拼尽心力护守她的“美梦” 。 没有谁能抢得过一个死守“梦想” 的顽固女人。 黄启一时不得手,又气又急,回身一把掐住罗玉素细长柔软的脖子。 “把玉佩还给我!” 黄启怒视着,自牙缝迸出话语。 “放手!……” 罗玉素捏着喉咙说。 她惊恐地睁着眼睛,没料到他会下狠手。 黄启越掐越用力,几乎着了魔。 他不管不顾,只是用力地掐紧,五指向内奋力地抓拢。 禁欲、忍性,成就一生清誉。 多难得,多艰辛才换得如此美名。 亲人传,友人颂,谁能了解那千千万万个寒夜里的苦闷和寂寞。 他辛苦支撑至此,岂能由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给毁了。 他不肯放手。 罗玉素攥着玉佩的手,挪出来护住脖子。 她张着嘴,不能发出一字,仅自喉咙处发出幽幽的齁声,隐隐约约,说不尽的苍凉事。 她瞪着他。 眼神从不可置信到惊恐,再到翻白。 这一短暂的过程,竟是生死一线。 她到死也不曾想到,她的计谋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 也许,换个人会不会成功? ……只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她有眼无珠,听信了传言,看错了人。 因而丢了卿卿性命。 黄启满腔的羞愤冲上心头,血液上流,蹿至脑子,充斥双眼,一双眼睛,凶猛地睁着,睁出狰狞与血红。 无毒不丈夫! 终于罗玉素松了手,玉佩自手心滑落,在床沿上一弹,又掉到了地上,“叮咛——” 一声响,清脆的吟鸣,却是振聋发聩。 黄启猛然清醒,惊地缩回了手。 她倒下身去,一动不动。 他杀死了她。 冤孽! 不过才认识一天,萍水相逢,怎就要了她性命。 黄启惊吓得像个呆子,猛地向后退去,直退到床头处,背紧紧地贴着床帮子。 他呆怔了一刻,渐渐地恢复理智。 惊魂甫定,他去埋尸。 借着地理环境,他把她抛尸于河中。 怕尸体浮出水面,他在她身上绑了几块大石头。 沉尸深水底,死不见尸。 从此互不相干。 谁料,这大晚上的竟然还有醒着的人。 不,是一个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醉鬼。 那醉鬼打着饱嗝,哼哼叽叽向桥上走来了。 黄启一惊,赶忙提步下桥。 不知是那醉鬼踉跄着扑过来,还是他心虚脚软,邪了门了,竟往他身上一撞。 “哎哟喂!——” 醉鬼打了个趔趄翻身倒地。 “他奶奶的!瞎了狗眼不成,没见到,嗝!——,有人吗?真是,嗝!——混账东西……” 黄启不去管他,匆匆逃离。 这醉鬼竟然是那无赖余老七。 就那一撞,撞掉了黄启的玉佩。 他捡了那玉佩,找到他,要挟他。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长命。 把他也杀了,高枕无忧。 他真的能逃过罪责,再做他的正人君子吗? 李默没有上他家来,他也许能奢望。 但李默来了,还带来了他致命的威胁。 柴桑门的威名他是知道的,比他的名声要真实千倍万倍。 他这次,逃不掉了。 听得门外有脚步声渐近。 那是他熟悉的父亲的迫近的脚步声。 黄启怔怔地转过头,看着门口。 “启儿,你在吗?” 黄启没有反应。 又敲了敲门。 “启儿,启儿,我进来了?” 房门“吱呀” 一声被推开。 关不住的秘密,早晚会泄露。 黄启不打算瞒着他父亲。 如今,除了他父亲,他还能跟谁说。 “爹!——” 黄启“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泪如泉涌。 这几日他度日如年,恐惧、忧愁、羞愧、悲伤,天知道他内心有多痛苦。 他身心备受煎熬,在见到高大的父亲这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下,荏弱侵袭着全身。 “启儿!” 黄廷洋一惊,“你这又是何故?” 黄廷洋紧走两步,跨过去关切地问:“启儿,怎么了?” 黄廷洋铁骨身形,也见不得儿子哭得如此悲恸。 “爹,孩儿错了,孩儿错了……” 无限悲哀。 像是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一样。 “启儿啊,你快说,到底是怎么了?” “爹,我杀了人了。” “啊!——” 黄廷洋惊骇,陡地向后一退。 他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黄启跪着急走几步,扑在黄廷洋的身上,揪着父亲的长袍,哭喊:“爹,救救孩儿,救救孩儿吧!” “你——” 黄廷洋神魂跌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爹,爹,孩儿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黄启紧紧地握住他父亲。 抓住一丝的安慰也是好的。 “孩儿是失手杀了她。是失手……” 黄启哭着,无望地放开了手,摊坐在地上。 他自知罪孽深重,就算亲如父亲,也帮不了他。 黄启低低地啜泣着,渐渐地没了声音。 黄廷洋呆怔着。 一时间,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啊,原来他的房间这般寂静呐! 黄廷洋忽然才察觉。 他定了定心神,走向他的儿子:“儿啊,你,你杀了谁啊?” “我杀了罗玉素。我杀了余老七。” 黄启将前因后果,杀人经过统统告诉了他父亲。 黄廷洋听着,老泪纵横。 案件描述结束,他父子俩一个摊坐在地上,一个摊坐在椅子上,都静静的无语。 不知过了多时,黄廷洋道:“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听到父亲的誓言,黄启微微的有些激动,但很快归于无望。 “爹打算怎么做?” “自首,自然是没可能的。” 这话不假,他也知道他父亲的意思。 他堂堂礼部尚书,怎会生出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儿子。 传出去,岂不名誉扫地? 他终是看重名誉。 黄启抬了抬眼皮子,看了他父亲一眼。 “父亲还有其它办法?” 黄启淡淡的绝望地问道。 黄廷洋沉思着。 他能有什么办法? 至多抢回那块玉佩。 至于他? 李默逼得那样紧,更何况还有柴桑门。 他不想再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他只要父亲的一句话。 他问:“爹,孩儿如果坐牢……” “没可能!” 黄廷洋挺直了身子,吼道。 “你别想着坐牢。那是坚决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坐牢?岂不让人耻笑了去!” 是的,让人耻笑! 他不该让人耻笑。 门楣受辱都是他的错。 黄启冷笑两声,淡淡地道:“知道了。” “你的玉佩,我会想办法从李默手中夺回来。” 黄廷洋道。 他在为声誉做打算。 黄启想。 “爹拿得回来吗?” 黄启不相信。 “我找李默的上司去。对,找刑部尚书肖延奎去,我与他还是有点交情。只要我说你的灰玉司南佩丢了,被无赖捡去敲诈。本来十分委屈,如今,那无赖已死,先皇赐的玉佩不能受辱,还是得拿回来的。凭你的名声,我相信他会帮这个忙。” 这个社会,不是什么忙都能帮的。 黄启沉默着。 黄廷洋想了想,又道:“实在不行,我再去求求镇国太平公主。我就不信,公主出面,他刑部敢不还玉佩。” 在朝堂上,他是中立的人,是皇帝的臣。 这一下,他要投靠公主了。 只因他记着,公主曾经拉拢过他。 “那柴桑门呢?” “柴……” 黄廷洋顿住。 对于柴桑门,他父子二人知道的要比李默多。 他们知道柴桑门的出处,也知道柴桑门的厉害。 黄启既然真的杀了人,柴桑门绝不姑息。 “不不不,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把玉佩拿回来,他们没有证据……。不,我不能让我们黄家在我手上一败涂地。” 黄廷洋喃喃道。 “爹,放心吧。” 黄启道,“我不会让黄家名誉扫地的。你把李默找来,我要和他谈谈。” “你要干什么?” 黄廷洋讶然看着他。 “我找他来,看看能否将玉佩要回来。” “你能?” “姑且试一试。” 黄廷洋疑惑地瞅着他。 但至此,也只能姑且试一试了。 本书来自 第49章 书房好冷 - 柴桑令 - 宝络 下午,李默再次去黄府。品书网 www.vodTw.com这次见面,是在黄启的书房。 下人领他进去时,黄启正站在岸头写字。 安静平和,一如从前。 谁能想象这期间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真是事事难料。 下人已退身。 但黄启只顾着埋头写字,并未向客人打招呼。 李默也不急着开腔,站在进门处,朝左旁深处的他静静地看着。 书房是黄启的书房。 这是他的地盘,一切暂听他的。 敌不动,我亦不动。 静观其变,看他耍什么花招。 过了一会,见他运笔一顿,想是写完了。 黄启握着笔,看着字,向他幽幽地道:“李默,你过来看看。看看我这两幅字,有什么不同?” 像是寻问亲密的好友,无所顾忌,凭心而谈。 刺探伊始,混沌初开,局面待定。 姑且顺其自然。 李默走近一看,写的是阮籍的《咏怀诗》。 他吟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吟罢,他看了黄启一眼。 黄启回看他一眼,搁下笔,笑问:“怎么样?” 诗意分明,表达的是诗人内心的悲凉、落寞、忧虑和不安。 “不怎么样。” 李默实话实说。 以为黄启耍他玩,拉他过来,不会是为了赏玩诗词歌赋吧。 他道:“这诗不适合你。” “是吗?” 黄启皱眉,再看诗作,“你不是我,怎知道适不适合?不过,我是请你看字啊。看看这两幅字,有没有什么不同。” 原来黄启的右手边还有一幅,用同一个行书字体,写着一模一样的诗句。 他便拿过来,仔细看。 “可看出什么不同来?” 黄启问,有些紧张,像是努力很久的学生在等教学先生的评语。 李默细致斟酌,指着他最先看到的那一幅,道:“这幅好。行书更加飘逸流畅。颇有东晋时期书圣之风范。” 黄启笑了。 他淡淡地沉吟:“是啊,我的书法更加绝妙了。” 不等黄启过多沉浸于己的才华里,李默问道:“你叫我过来不是只为了看你写的字吧?” 还是不耐烦了。 黄启不觉苦笑。 他不紧不慢,一面收字,一面道:“我知道你和颜榉是好朋友。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们。你和颜榉都是二十三岁,而我,不过就比你们小两岁。我们年龄都相仿。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成为朋友?” 末了,他问李默,带着淡淡忧伤的期许。 李默已经转到案台下,与黄启横亘着一张案台,划分主客两界。 李默心中认定他是嫌犯,虽不明朗,但相差不远。 他不和嫌犯交朋友,免得失职。 他道:“不敢高攀。” 黄启自嘲的冷冷一笑。 他会意错误,以为李默说的“高攀” 是他的名声。 黄启道:“我没有什么可以谈得来的朋友。从小到大,我的活动范围很窄。除了书房,便是朝堂。我一心求好。小时候求读书要比别人好。长大了做官,也求官比别人当的好。我一向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但……。如果可以,我不要再这样拘谨地活下去。” 黄启不曾如此审视过自己。 假如他不犯罪,他不会有这等思想。 或许,有一天他会觉悟。 但,谁知道呢? 李默不相信他。 他是来探案的,不是来听他诉衷肠的。 说来说去,他全不在状态。 东拉西扯,李默不知他何意。 既然不明,无妨,耐着性子,等候契机。 黄启心下寂寂,道:“如果从头再来,你愿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李默听言,认真的想了想。 他道:“或许吧。” “或许?” 黄启重复着。 “就是不愿意喽?” 李默坦言:“不是不愿意。――是不可从头再来。” 案台已收拾停当。 黄启又摆出纸张,仍是站着,提笔预备写字。 黄启微微一笑:“不可从头再来?――李默,人不可太过执着,你知道吗?” “不执着,怎能抓住真凶?” 终于,谈话进入佳境。 是他想要的谈话内容。 李默不肯放过他。 李默也认为他罪该万死。 黄启执笔蘸墨写字,一面道:“执着于事,便被这事圈囿。执着于人,便被这人所钳制。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你所执着的东西其实根本就无意义。就像这字。我好好写,它就好。我若稍有松懈,它便歪里歪斜。一切都取决于我。” “没错,一切都取决于你。” 李默道,“告诉我,你认识罗玉素吗?” “认识。” 李默很感意外,没想到他这么轻轻巧巧就承认了。 “她,是不是你……” “没错,是我杀的。” 李默更感意外。 曾经竭力躲藏,遮掩,怎地一转身,又全部承认。 是害怕了,还是心理过不去? 还是……“你后悔了?” 因为要偿命,当然会后悔。 “不,我不后悔。” 黄启停笔,看着他,说明心意。 “跟我去衙门。” “我爹是不会让你把我带走的。” 李默正义凛然:“我就不信,堂堂礼部尚书敢罔顾法纪。” “自然,他不敢。” 黄启轻轻一笑,“但,谁犯法了呢?” 李默向他一瞥:“你!――” 是他急于求成,还是黄启反复无常? 前后不过一两句话的时间,他竟然说了两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 李默气恼。 “我告诉你真相,是不想你继续纠缠。” 黄启搁下笔,绕过书案,走向他,一面继续道,“因为那样,你会白费心力。我不想你做无用功。”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 他二人面对面站着,各人注视着各人的眼,彼此望不穿。 对望片刻,李默郑重地道:“不,只有等你到了衙门,我才会明白。” 黄启一笑:“随便你。” 笑得暗淡无力。 “我会禀明上头。” 李默不理他的嘲弄,“不出意外,明日便可请你到衙门一叙。” 钉是钉,铆是铆。 在李默的世界里,犯了案,就要到公堂。 黄启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他。 眼里是望不到头的灰暗,如这渐昏的天色。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处理公务了。” 李默道,“多谢你告诉我真相。明天见。” 水落石出,总是令人兴奋。 申请缉捕令,刑部尚书也要延延挨挨,不肯立刻给。 因为涉事的是礼部尚书的儿子,总该给点面子,又不是证据确凿。 好在,还是同意,明日请黄启过堂问问话。 一到天明,对本公堂,定要让黄启无所遁形。 第二日,捕快们一到岗,李默便领着陈智、赵华等五六个,一行人大步流星赶往黄府,捉拿黄启。 一路都兴冲冲的。 纵然今天不是个好天,阴郁,欲雨不雨的,但李默心里明朗。 他坚信可以拔开云雾见天日。 因而,他的步子迈得更轻快。 不一会,捕快们就来到黄府坐落的这条街。 向黄府的大门皇皇地走去,渐近渐觉异样。 李默等人便面面相觑,一面加紧脚步朝黄府去。 从黄府院墙里传来嘈杂的哭喊声,哭声一阵紧似一阵,声音杂乱繁多,好似全府齐鸣。 李默直觉感到不好,这阵仗,像是死了人。 黄府大门敞开着,门的两边挂着丧事白幡。 往里一看,一道道的门都挂了同样的白幡。 跨进门去,捉住守门的一个小厮,赵华便问他:“你们府上谁死了?” 小厮悲凄着一张脸,道:“我们家少爷,没了。” “什么?” 李默心中一紧,再问他:“谁死了?” “黄启少爷昨夜病死了。” 小厮流着泪说。 “什么?死了――” 李默恍然。 昨天见他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不可能! 李默不相信。 他推开挡在前路的赵华和陈智,一马当先,跨过重门,一径来至众人聚集的灵堂。 李默大踏步上前,往棺材里一看。 黄启衣着整齐,安安静静地平躺于棺材里,像熟睡。 他愣了一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无气,再探脖子,静止冰凉。 “住手!” 忽然凄厉地一声喊,震动了在场的男人女人和孩子。 李默一转身,见黄廷洋一身素缟,容颜憔悴,瞪着红肿悲凄的眼睛,从内堂走出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促。 一到李默跟前,就奋力地推他,一面恶狠狠地:“别碰他!不许你碰他!” 意想不到的场景,突如其来地一击,来不及做何反应,李默就势向后步步败退。 “……你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 黄廷洋悲愤地追着他问。 “――他才二十一岁,二十一岁啊!” 黄廷洋悲伤哭泣,“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二十一个年头,包括他用力吮吸母乳的力气在内,他的努力都是白费。 只因他犯了个错。 一切终成空。 他饱受这错误的折磨,不能释怀,因而自我了断。 府上主子们根本不管黄廷洋的暴戾,只顾着悲痛的哭诉。 捕快们一个个也心神激荡,看此情景,不觉黯然。 赵华上前去扶住悲痛的黄廷洋,一面安慰:“黄大人,请节哀啊。” 黄廷洋一甩手,指着李默诅咒似的恶狠狠地道:“李默,你,你等着――” 说得那样不遗余力,令听者心神震颤。 捕快们各人看各人的脸,都莫名其妙。 只有李默能读懂黄廷洋那未完的话语。 李默思潮起伏。 振天的哭声在他耳里却是沉沉地低吟,低吟又化为万千只蚁,啮噬着他的心,一下一下,咬得血肉模糊。 他感到疼痛,却不明朗,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烦躁的隐痛。 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他感到惋惜,不仅为黄启,还有罗玉素、余老七。 他只觉眼前愈发模糊,像笼罩着一层云雾,拨开一层,竟不料不过只是个开始,身后是层峦迭嶂。 一切都是他意想天开。 本书来自 第50章 上人期望 - 柴桑令 - 宝络 青年才俊黄启病逝,朝野上下闻之哀痛扼腕。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黄府上下一至对外,声称黄启是突发疾病而亡。 自杀,不好听。 传出去,有损黄府声誉。 再者,还要追问自杀原由,追根究底起来少不得又要翻到罗玉素和余老七两条死鬼头上。 这,黄廷洋怎能让它再次发生? ——笑话。 黄启虽自杀了,但是罪责还在,因为那块玉佩。 黄廷洋向刑部尚书肖延奎企求开恩。 肖尚书起初拿腔作势,但都是同僚,同品官阶,又收到小道消息,听说黄廷洋不知为何投靠了镇国太平公主。 两相权衡下,还是决定做这个顺水人情,暂时先将案子拖延下来,再暗递消息于黄廷洋,让他看着办。 至于李默,肖尚书明令他不要再插手此案。 李默自己也不想再过问。 就算他昭告天下,说黄启杀了人,但谁信? 死无对证! 明知道无结果,所以他也就不白费心力,自讨没趣了。 李默得罪了礼部尚书,而礼部尚书又投靠了镇国太平公主;得罪了礼部尚书,等于得罪了一片公主党的人。 官途堪虞啊。 不过,好在平王李隆基看重他,虽不是甘心情愿,但眼下实在也没有别的顺当路子可走。 姑且赋闲在家,调笑一二吧。 但也不是总能言笑,因为爷爷并不放过他。 这日清晨,李默被爷爷李桦叫到凉亭里问责。 “为什么对相亲推三阻四?” 李桦绷着脸训他,“约了好几个,你都不出现。是不是要找打?” 李默打心眼里不情愿,因而显示在脸上的,还有那神态,便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他道:“我不愿意相亲。相亲太无趣,而且没有爱。为了结婚而相亲,又没有感情基础,和个陌生的女子有什么好聊的。浪费时间!” 相亲,太刻板,他不愿意。 “混账!” 李桦啐道,“自古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等胡闹。你若再这样闹下去,我就替你定一个。” 李默急了:“爷爷,您这也太霸道了吧?哪能这样对待您的孙子啊?” 末了,他放低了声音嘀咕:“我是不是您的亲孙子呀?” 李桦白他一眼,背着手,在亭子里来回地踱方步。 他道:“哼!你有两种选择:一,安排的相亲,你给我好好地去相,不准再逃!二,爷爷替你做主,选一个结婚。你自己考虑吧?” 李默赶忙问:“有没有第三种选择啊?” 李桦一转头,恨道:“没有!” 迂回之策,李默一笑道:“这两种我都不选,我选第三种。” 李桦气得要打他。 李默赶紧闪躲,一面道:“我不要爷爷安排的,我自己选。” 年老的李桦追不上青壮的李默,跑了几步就气喘。 管家冯一劻一直垂立在一旁看笑话,时不时拿眼瞄向李默。 这一下,见李桦动了身子,喘着粗气,便忙上前来搀扶。 “老爷,您当心。” 冯一劻微笑着扶李桦坐下。 “你自己选?你上哪儿选去!你这是在搪塞我,是吧?” 见爷爷誓不罢休,李默换了腔调,嘻嘻笑道:“没有,我哪敢含糊您啦。我去‘九缘馆’还不成吗?” 李桦一听,又动了怒:“九缘馆?什么玩艺儿?你还敢去妓院,找打!” 李桦说着又要站起身来,教训他。 李默忙道:“九缘馆是个婚介所。” “什么?” “是的,是的,不信您问管家。” 李默忙拿眼看冯一劻。 李桦也磨转身子盯向冯管家。 冯一劻垂着手,呆立着,似乎在走神。 “喂,冯管家!” 李默喊了一声,语带微嗔。 这冯一劻真是老滑头,平日估计太无聊,这一个早上沉默寡言的,就只为看他笑话。 李默睨他一眼,预备他不老实说话,就上去揍他。 冯一劻似乎嗅到来自大少爷的危险,忙收回魂魄,笑道:“哦,呃,对对对,少爷说的是。这九缘馆确实是个婚介所,就开在东市的一条街巷子里。也不出名,老爷忙,自然没听说过。” 虽然冯一劻故意贬低婚介所,但李默并不介意。 原本就是拿它当幌子,不过是曾经查案时去过一两次,对它的印象也不怎么样。 见李桦在消化管家的话。 李默忙向冯一劻丢了一个半逼半哄的眼色。 冯一劻一接收到信息,见好就收,趁势笑道:“老爷,要不先按照少爷的意思?由他。如果挑不出好的,再由您出面。” 冯一劻是李府中的老管家,自小就被李桦选中跟随李默的父亲,一直忠心耿耿。 对这个主子家是殚精竭力,对他的两个孙子也是极好的。 冯管家的话还是有点份量的。 李桦沉吟道:“如果你在搪塞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又命道:“你现在就给我去!” 李默一听,撒腿就跑。 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一路还听得他高声嘀咕:“哎哟喂,还是您亲孙子嘛。” 他一个人才不要去九缘馆呢。 要不找白梓吧。 白梓带着李锦在百味楼吃早餐。 百味楼生意兴隆,一楼的大厅大早上就塞满了人。 客桌旁或一个,或二个,或三个……都坐着食客。 几个堂倌厨下厅堂间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 有一个堂倌看上去眼生,十五六岁光景,生得肤白面瘦。 他总是眉头微皱,间或透露出几分恐慌。 端百味羹到百梓桌子上时,由于生疏,不小心泼出来一点汤汁。 慌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汗都渗出鬓角来了。 白梓见他如此之窘,忙宽慰:“没事,没事。擦掉就好,不过就是泼了一点,没关系的。” 那堂倌见她和善,不善言辞的他看她一眼,支吾道:“嗯。——谢谢!” 真心的感谢,谢她的善良和理解。 堂倌退了下去。 “漂亮姐姐,我们吃吧?” 李锦半跪在凳子上,伸手够汤匙。 白梓把汤碗移近他一点,道:“好的。你坐下吃。” 她侧身看门口,又道:“你哥怎么还没来啊?答应请客的,这回别又赖掉了。” “我哥最近好忙,好忙的。” 李锦边吃边嘟囔,“他都不陪我玩。” 白梓惊讶:“啊?你哥这么混蛋啊?” “嗯?——” 李锦讶然,瞪大眼睛瞅着白梓。 在他心里,哥哥始终是最亲的,不准辱骂,就算你是漂亮姐姐也不行。 “姐姐,你骂我哥哥啊?” “嗯。” 白梓点头,轻快地道,“他不是混蛋吗?” 李锦不大高兴,肉嘟嘟的小手拄着长汤匙,一动不动。 “锦儿,你怎么不吃啊?” 李锦噘着嘴,小声地道:“姐姐不喜欢哥哥。” 白梓一愣,忙问:“锦儿怎么了?” 李锦道:“锦儿很喜欢哥哥,也喜欢漂亮姐姐。可是漂亮姐姐不喜欢哥哥,呜……” 一说就哭。 天啦,这小孩的逻辑,真让人操心。 白梓连忙哄道:“不是啦,锦儿,你误会姐姐的意思了。其实,其实姐姐很喜欢你哥哥的……” 说着,不觉脸一热,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连忙住嘴。 “是吗?” 李锦睁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 “嗯,是的。” 白梓戮力抚平。 幼小的心太嫩,动辄夭折,她可得仔细。 “哈哈,太好了!姐姐喜欢哥哥,姐姐喜欢哥哥。” 李锦破涕为笑。 唉,真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毫无预兆,亦不讲道理,全凭个人喜恶。 隔壁靠里的一张桌子忽然嚷嚷起来,只听得一个女的尖着嗓子骂:“乡巴佬!怎么伺候人的,我这可是刚做的新衣啊,可贵着呢!这下好了,被你渍了汤汁,看吧,全给毁了。真是晦气!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不和你们这些下人理论。” 声势浩大,波及四座。 一时,全场目光竞相注目。 白梓偏头一看,那正被骂着的堂倌就是方才上菜时不小心泼出汁来的新来的小厮。 那堂倌惶恐的垂手立着,头低到胸口上。 没见过这阵仗,吓得浑身都在打颤,几乎不能立足。 那女的全不顾仪态,尤在大骂,气不过似的。 掌柜的慌忙走出来,作揖赔笑。 “我说掌柜的,听说你们百味楼在京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酒楼,怎地连个下人都管不住。毛手毛脚,怎能当差!你看,我这衣裳,上好的丝绸,江南制造,才穿上身就被你们给弄脏了。哼,你说怎么办吧?” 一副盛气凌人之态。 掌柜的赔笑道:“这位小姐,真是抱歉得很。他是新来的伙计,做事欠缺经验,优待**。您看,怎么个赔付法?清洗费我们全部承担。您这一餐,我们免费招待。” 那女的双手抱胸,骄横气势十足。 “哼!这样就算啦?” 她手一指,“他怎么处置?扣他工钱,不,你给我把他辞了!” “啊?——” 掌柜的惊了一下。 插足人家的管理,莫名其妙! 白梓和李锦在一旁吃着,很看不惯。 白梓向李锦道:“锦儿,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娶这样的泼妇。” 那边厢又开始专横。 “啊什么啊?这不是应该的吗?” 那女的还在不依不饶,白梓腾地站起。 实在看不下去,冲过去找她理论。 “喂,什么大不了的事,竟跟个泼妇似的,在这里耀武扬威。” “你又是谁?” 那女的很凶。 “白梓。你呢?” “纪秀兰。” 两个女人对视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多管闲事!” “刁蛮泼妇!” 白梓不甘势弱。 她一只手背至身后,向那堂倌摆手示意。 堂倌没反应,掌柜的倒机灵,忙拿眼色赶涉事的堂倌退去。 纪秀兰气得直瞪眼:“你说谁呢?!” “不就是你吗?” 李锦看热闹,抓着一个小汤包,边啃边走过去。 他一口咬下去,汤汁飞溅,直喷到纪秀兰的粉色牡丹花纹裙摆上。 李锦一吓,竟扔掉了手中的小汤包。 那小汤包一跳便跳在了纪秀兰的绣花鞋子上。 这下纪秀兰又炸开了锅。 她跳将起来,反身向李锦凶道:“小鬼!你找死啊!弄脏了我的裙子,又弄脏我的鞋子,——啊!” 纪秀兰狂躁的尖叫一声。 李锦的脸即刻变色,马上就要下雨。 白梓上前一把护住李锦,怒向纪秀兰道:“你这刁妇,真是没修养,竟然吼孩子。信不信我拉你去衙门。” “什么?” 白梓挺身逼近,大言不惭:“我乃京城捕快。你以大欺小,人品至差。现在怀疑你故意寻衅滋事,扰乱社会治安,是不法分子。根据国法,我有权带你过衙问话。你有权不说话,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将成为呈堂证供。” 纪秀兰有点懵。 她身旁的丫鬟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着急的小声地说:“小姐,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这是长安城,天子脚下,别人的地盘,形势不同我们扬州。” 丫鬟一提点,纪秀兰立刻醒悟。 她瞅了瞅倨傲的白梓,掂量了一下眼前的利弊。 状况不明,自己又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势单力薄,搞不好要吃亏。 她狠狠地盯了白梓一眼,愤愤地哼了一声,一甩手,走了。 本书来自 第51章 相亲对象 - 柴桑令 - 宝络 纪秀兰在白梓的强势挤兑下,终于气急败坏地走出去了。 (w W W. V o Dtw . c o M)当纪秀兰上了门外的马车后,白梓向李锦挑了挑眉,预示她要使坏了。 白梓跨到大门口,拇指和食指塞到口中,奋力地打了一呼哨。 然后,立马闪身进来,就听到外面马儿受惊嘶鸣声。 白梓却和李锦乐开了花儿。 大街上嘈杂慌乱,人仰马翻。 受惊的马兽性大发,只管横冲直撞。 马车里的纪秀兰张牙舞爪,惊惶地乱喊乱叫。 大街上的人群避之不及,没有一人敢挺身而出。 但李默不能见死不救。 大老远的,李默纵身一跃,连翻带腾地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跳在受惊的马背上,两腿狠命在马肚子上一磕,一夹,手勒缰绳,死死一扯。 “吁――” 马车又驰了一段路,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惊魂甫定,纪秀兰掀帘而出。 “多谢公子搭救。” “不客气。” 英雄救美。 英雄仪表堂堂,气宇轩昂。 美人痴看,垂涎倾慕,芳心暗许。 “姑娘没事吧?” 李默被美人灼灼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追问一句。 “没事。” 纪秀兰娇柔作答。 李默礼貌性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小姐,您没事吧?” 丫鬟惊吓过度,气喘吁吁追过来,尤在担心惹祸上身。 但小姐魂魄抽离,并不计较刚度过去的危险。 “小昭,他是谁?” 丫鬟小昭随纪秀兰目不转睛盯着的方向望过去,尤见李默伟岸的背影。 “不知道。” 小昭诚实回复。 “多亏这位公子仗义相助,小姐才有惊无险。唉,说来也奇怪,好好的马儿,怎会突然受惊了呢?” 纪秀兰对丫鬟的疑惑充耳不闻。 她道:“去查查,他是谁?” 白梓尤在自得其乐,李默在他侧旁坐下,自斟自饮。 “哥哥,你来晚了哦?” 李锦幸灾乐祸,“姐姐不高兴了哦。” 果然,白梓嗔道:“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老半天了,是不是又要耍赖啊?” “唉!――” 李默长叹一声。 先装扮可怜,消她怒气。 女人都心软,慈爱如母,不忍责备一个不如意的人。 “怎么了?” 白梓立刻关怀。 李默苦着脸,道:“爷爷非逼着我去相亲。” “相亲?” 白梓大为惊诧。 随即“扑哧” 一笑。 “你还笑?” 李默不满地瞅她一眼。 白梓笑道:“我非常能理解爷爷的苦衷。有你这样的一个孙儿,我想他老人家真是操碎了心吧。” “我怎么了?” 李默傲睨自若,“我这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孙儿,还能给他丢脸不成?” “是啊。” 白梓毫不客气。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呀。” “你陪我一起去。” “什么?” 白梓瞪大眼睛,“我可不去。你爷爷让你去相亲,可没指派我。” “你不陪我去,我就不去了。” 李默缠着她,带着点撒娇的口吻。 白梓果断拒绝:“不行。我已答应锦儿去蹴鞠,然后去玩。我可没工夫陪你。” “我不管,你不陪我,我就不去。” 李默故意卸责,“爷爷问起来,我就说是你不让我去。” “你无赖!” 白梓叫将起来。 “好,你让我陪你是吧?先问锦儿同意不同意。” 二人一齐看向李锦,各怀深意。 李锦还在吃东西,抿抿嘴,道:“是啊,是啊,哥哥,你不能和我抢。姐姐先答应我的。” 李默央求:“可不可以明天陪你去玩啊?” 李锦思考着。 “明天,我和姐姐一起陪你玩儿,还买好多好吃的给你吃。锦儿,怎么样,让一天给哥哥,好不好?” 李锦心花怒放,当然同意。 九缘馆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接待了他们。 来的人也挺多,什么层次,什么品种的人都有。 相亲场面更是五花八门,一会做真爱对对碰小游戏,一会隔帘拉小手猜人,一会真心话大冒险……许多轻年男女挤在一处,吵吵嚷嚷,扭捏作态。 李默只觉无趣。 好在有白梓陪着,他只管找空子捉弄她,以驱赶这无聊时间。 群聊终于结束,接下来是一对一私聊时间。 白梓和李默在两个隔断间,各对一个对象相互了解。 李锦却被奉为座上宾,高坐一旁吃喝玩乐,专人伺候,不要太舒服。 大半天下来,真是身心俱乏。 没有一个看中的。 末了,李锦还要他二人不要忘了第二天的约定。 第二天一早,李锦兴致勃勃,整装待发。 预备去叫醒哥哥,不料却被冯管家强行拉去背功课。 李默穿廊过巷来找李锦,忽闻庭院中有琴音。 那乐音曲调,像是他母亲平日所弹的《三宿恋》。 他心神震动,忙忙地寻声而去。 在长廊伸进花园的八角亭子下,一位端庄秀丽的美人正在抚琴。 李默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曲子讲的是一个女子爱上了一个男子,甘愿为他付出一切;在女子默默守护,坚忍不拔的坚持与等待下,最终得偿所愿,二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曲调委婉动听,尤如山涧溪水缓缓流淌。 李默听得入迷。 琴音罢,女子款款起身,行一礼,莞尔一笑:“小女子纪秀兰见过公子。” 李默拉回心神,忙回一礼:“在下李默。” “哈哈哈,” 李桦笑着走过来,“你们都认识啦?” 纪秀兰娇羞地低下了头。 李默不解地看了看李桦。 李桦解释道:“纪小姐乃你纪世伯的掌上明珠。他一家做生意到长安,特来看望我这个老朋友。真是难得,难得。纪小姐会在长安住一段时日。默儿,你可要好好陪陪纪小姐。你们要好好相处,啊?” 李默明白爷爷的意思,又是相亲嘛。 做完功课的李锦忽看见纪秀兰,像撞见了鬼,几乎吓傻了,忙跑去找白梓求助。 在大门口,李锦一头撞进正进门的白梓。 “锦儿,你跑什么呀?谁追你吗?” “姐姐,不好了。” 李锦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那个凶姐姐来我家了,怎么办,怎么办?” 白梓眼睛溜溜一转,脑子立刻浮现纪秀兰的身影。 “不是吧?” 她一惊,拉着李锦躲在假山后偷窥。 李桦已遁形,现在只有李默和纪秀兰二人独处于亭子间。 只见纪秀兰正在那儿搔首弄姿,翩翩起舞。 更气人的,李默还为她抚琴,一面还如痴如醉地看她跳舞。 气得白梓直翻白眼。 “怎办?怎办?” 白梓蹲在地上,背靠假山,思绪乱涌。 这纪秀兰可真会伪装。 把一切不好的都隐藏起来,展现出来的都是好的,这自然令人心情舒畅,具有一定的迷惑性。 李默是男人,自然不例外被她吸引。 因为她示好,纪秀兰就是他唾手可得之物。 而白梓却是远观不可方物的人。 白梓向李锦耳语了几句。 李锦郑重地领命而去。 不一会,李锦不辱使命,把李默拉了过来与她会面。 “那个女的是谁?” 白梓没好气地问道。 李默一脸喜悦,双手抱胸,道:“她是纪世伯的闺女纪秀兰。” “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她来李府干嘛?” 李默轻快地道:“相亲啊。” “相亲?和谁相亲啊?” 李默高傲地:“还能有谁,不就是我嘛。” “不要脸!” 白梓气得脱口而出。 “嗯?” 李默一怔。 “不巧,昨天在百味楼我和锦儿已碰见过这凶女人。因店里的一个新来的伙计不小心将饭菜滴了一点点到纪秀兰的身上,就被纪秀兰狠狠地羞辱了一顿,还让店老板扣他工钱,更近一步,还让店老板把这个堂倌给辞退了。” 白梓和李锦你一言我一语,竞相把纪秀兰的劣迹告诉。 李默听完,想了想,道:“好吧,看在你这般关心我的份上,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白梓板着脸瞅着他。 “你不是想当捕快吗?只要你能找出皇上给我的任命文书,我便答应你,进入捕快行。” “真的?” 白梓喜道。 不曾想,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纪秀兰,他竟然答应她入捕快行。 看来,他确实被纪秀兰的外表给迷惑了,不想白梓纠缠,故作退让。 李默点头:“嗯。” “可有时限?” “在我上任之前。” “好,一言为定!” 李默挑挑眉,转身离去。 李默被李桦逼令带纪秀兰在长安城游玩。 逛逛美丽的花园,逛逛大唐的西市。 白梓和李锦跟随其后。 纪秀兰初见到白梓和李锦先吃了一惊,也很尴尬,但她掩饰自己的罪行,装模作样,说是对李锦好。 其实她最讨厌小孩子了。 白梓一路都在想李默的任命文书放哪儿了,最后想到在他的书房。 白天她不可能进到他的书房,因为这个家伙看得很严,那只好晚上再潜进去了。 下午,纪秀兰的父亲也来了。 几个人在凉亭下喝下午茶。 纪秀兰就暗使他父亲提出,让她在李府住几日的要求。 李桦求知不得,当然答应了。 白梓一听,忙道:“我也要住在李府。” 李默讶然,一众也讶然。 纪秀兰哼道:“你为什么要住进来啊?” “只许你住,就不许旁人住吗?” 白梓不屑地道。 她又转向李桦,“爷爷,我住进来当然是为了向李默请教怎么当一个好捕快啊。” 好牵强的借口。 李默想。 她的小算盘,他可是了然于心的。 李桦一听,很不高兴地看向李默。 李默忙道:“我没有答应收她做捕快啊。” 白梓气得嘟起嘴来。 纪秀兰得意洋洋,窃喜在旁。 为了达成目的,白梓还是放低身段,向李桦请求:“爷爷,我好可怜,无家可归,现在还住在朋友的家里呢。您就让我住进来吧。” 李桦曾经问过白梓的家世,白梓随口一说:家父是在社会上混饭吃的。 所以李桦很看不上。 这会子,他便也不放在心上。 沉吟不决。 白梓原就坐在李默侧旁,这一下,她悄悄地扯了扯李默的衣袖,用眼神拜托他向李桦说情。 李默不得已也向爷爷求情。 “爷爷,看她这样可怜,就收留她吧。” 李桦瞅了白梓一眼,似乎还是不大乐意。 正在尴尬焦灼之际,李锦扯着爷爷的衣袖请求道:“爷爷,爷爷,我要白梓姐姐留下来陪我玩。” 李桦虽不情不愿,但终是答应了。 还是李锦管用。 本书来自 第52章 鸡争鹅斗 - 柴桑令 - 宝络 死皮赖脸的,终于可以住进李府实施她的小阴谋了。品书网 www.vodtw.com白梓精神抖擞,一溜烟飞回家,不,回钟府收拾细软。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不过几件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平常用的胭脂水粉。 她胡乱塞进一个包袱里,打个结背在身上,兴冲冲去向任天阶告辞。 把个钟府翻了个遍,几乎跑断了腿,才在一处荒僻的小院子的矮墙下找到了他。 与其说是她找到了他,还不如说是他喊住了她。 这小院子,靠路边长着一棵参天的桂花树,枝繁叶茂的,正把靠墙的休憩小石桌隐匿。 任天阶独自一人在那桂树后面自斟自饮,眼见着白梓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他硬是没喊一声。 最后,实在烦她跟个白影鬼似的一会儿飘过来,一会儿飘过去,便叫住了她。 “天阶哥哥,原来你躲在这里呀!我都找急死了,真是的。” 白梓气急败坏地嚷过去,一面在他对面的小石凳子上坐了。 “你找我有事?” 任天阶不紧不慢,继续斟酒。 他瞥了一眼,见她提着个包袱,便道:“你要回家了?” “不是,我搬去李府住。来告诉你一声。” 白梓恢复愉悦的心情。 任天阶喝下一口,缓缓地道:“哦,知道了。” “好嘞!那我走了啊。” 白梓起身就走。 走了一两步,她又折回来,坐在他对面,问道:“天阶哥哥,你有心事啊?” “没有。” “那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呢?” 任天阶望着她,淡淡地道:“只是喝个酒而已,何以见得就是闷酒?” 白梓“哼” 了一声:“你脸上都写着呢!满脸的不得意,还不是闷酒?” 任天阶顿了一下,不说话。 “告诉我,又有什么烦恼啦?” “烦恼?没有。只是最近练功有些困难。寒火功怎么都不得心法。有时竟觉得像是走火入魔的症状。” “啊?” 白梓惊地张大了嘴。 任天阶笑笑:“跟你开玩笑的,没那么严重。” “真是的!” 白梓抱怨道,“天阶哥哥惯会捉弄我。” “谁让你多管闲事。” 任天阶道,“你再不走,天就黑了。” “哦哦。” 白梓看看天,赶紧起身,末了,她交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别喝酒了,伤身体。” “小丫头,还管起我来了。” 任天阶喃喃。 随即又灌了一杯下肚。 李府忽地住进来两位大美女,不知为何各自都嫌弃对方,针尖对麦芒,明里暗里互掐甚盛。 李府下人对待她二人,只是本分伺候,非召唤,都敬而远之。 这是冯管家特地交待的,都是客,不可偏颇任何一方。 谁晓得他们家大少爷倾心谁? 还是谨慎些为好。 到了晚上,白梓迫不及待要潜入李默的书房,好趁他不在,偷他的东西。 时间紧迫,吃晚饭的时候,白梓就悄悄地告诉李锦,让他无论如何缠住他哥哥。 李锦十万个愿意,只要有人陪他玩,他乐得替人跑腿。 李默心知肚明,却揣着明白装糊涂,配合他们演这一出。 他在他房间教李锦读书识字,任凭白梓潜进他书房翻东找西。 他装模作样,其实胜券在握,不过是想捉弄她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纪秀兰可是视白梓为眼中钉。 她见白梓吃饭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溜了,就觉她有什么阴谋要耍。 她纪秀兰怎能坐视不理,任由她胡作非为。 一念至此,便尾随其后。 果然,白梓摸进了李默的书房。 纪秀兰在门外等候着,像个抓贼的勇士,兴奋异常。 只待有翻东西的声响,她便冲了进去,大喊:“呀!有贼啊!快来人啦!抓贼……” 还没喊够,嘴巴就被人给捂死了。 “你再叫,我割了你舌头!” 别看白梓是个纤纤弱女子,手劲却是非常大的,纪秀兰拼尽全力恁是没挣脱。 捂了她一会,见她不十分反抗,白梓便松了手。 “你是男人吗?怎的手劲这样大?” 纪秀兰连喘几口,抱怨道。 “那是,我可是练过的。” 白梓得意扬扬。 “你若再敢造次,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她用武力威胁她,不怕她不乖乖听话。 但纪秀兰并非善类。 等她脑子供氧足了,立马来了气势。 “你潜入李默的书房做什么?” “要你管!” “哼,你不说,我就告诉爷爷去,说你到李府图谋不轨。” 白梓心虚,忙拦住她:“不许去!” “喂,你做贼的,怎么还这么硬气?” “你说谁是贼,把话说清楚。” “哼,大晚上的,你偷偷摸摸潜进别人的书房,黑灯瞎火的东翻西找,你说,你不是贼,还能是什么?” 纪秀兰理直气壮,解释完,就一把推开她,冲出房门欲去告诉人。 白梓奔出去拦截她,阴阴地道:“你若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到井里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白梓气焰更盛。 纪秀兰审时度势,就这样去告诉爷爷,显得她好搬弄是非,落得个不贤惠的名声。 她要伪装,当然处处提防自己的不好,极力装出好人。 又忌惮白梓的手段,终是不敢贸然告发她,只得愤愤然甩手走掉了。 被纪秀兰一搅和,时间所剩无几,今夜算是不能再进行了,只得无功而返。 李锦有的时候玩死虫子,故意扔到纪秀兰身上,吓得纪秀兰直跳脚。 但当看到李默走近来的时候,她立刻改变态度,对李锦好的不能再好。 白梓看着直撇嘴。 李默开始还蛮抵触相亲的,但纪秀兰的表现使他也并不讨厌。 这更加助长了纪秀兰嚣张的气焰,令白梓下手困难。 白梓郁闷至极,又记挂着李默的任命文书,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上任? 说不定马上就去,她岂不是错失这唯一的机会? 她在房间里思忖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却无计可施。 眼看着天又黑了下来,今夜还要不要再闯一闯呢? “唉?暗的不行,明的也行啊。” 忽生一计,她神采飞扬。 白梓兴致勃勃下到厨房,拉着一个胖厨娘教她做点心。 胖厨娘无可奈何,只得将点心制作经过一一教授。 白梓亲自动手,和面,掺材料,刻模,烘蒸。 在厨娘的细心指导下,还真有模有样的做出一盘栗子糕来。 趁李默在书房挑灯夜读,送些茶点当夜宵,填补一下消耗的体力。 白梓想想都觉得自己很是贤惠,不觉洋洋一笑。 听得几下敲门声,李默道:“进来。” 见白梓端着一碟点心走进来,李默嘴角微微上扬。 刚才他悄悄地尾随在她身后,看她又耍什么花招。 见她在厨房认认真真地学做糕点,心下甚是诧异。 不过,她认真的模样还是很可爱的。 他没有打搅她,看了一会便回书房了。 谁料,她亲自做了点心来送于他吃,真是喜出望外。 且不问她是何用意,单就这一行动,就令他心里暖暖的。 李默故作不知,瞅她一眼,仍旧把目光移到打开来的书本上。 “我听说你喜欢吃栗子糕,所以特叫厨娘教了我一手。来,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白梓笑脸盈盈,一面端下栗子糕送到他眼前。 李默放下书,瞅着面前热呼呼香喷喷的栗子糕,真是暖流汩汩冒涌。 但他硬生生按捺住,平淡地道:“嗯,卖相还可以。” “味道更不错呢!” 白梓忙笑道,“我吃过了,很好吃的。你快点趁热吃。” 说着,她又将碟子向他移近了一些。 李默尽量憋住,但笑意在他脸上仍是浅浅浮现。 他看向白梓,见她脸上红扑扑的,尽显劳作之态,又笑容满满,真是姣艳可人。 那么迫不及待,又热情似火,真像他的妻。 他若知道白梓趁厨娘不注意,往栗子糕上添加了令人昏睡的佐料,会不会气死当场啊。 “尝尝吧。” 白梓笑眯眯地劝道。 李默把目光移向栗子糕上。 他忽然想起母亲来。 两年前爹娘从湖州回来,途中遇到劫匪,混乱中,连人带车冲下悬崖,车毁人亡。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上娘亲亲手做的栗子糕了。 想起来不觉悲伤。 他伸手拿起一块栗子糕,送入嘴边,咬了一口,咀嚼回味。 “怎么样,怎么样?” 白梓忙问。 李默吃着吃着,不觉鼻子一酸。 他忙压制住,生生压下即将涌出的泪水。 这味道,怎的和母亲做的味道那么像。 他感动地:“嗯,好吃。” “哈哈,我就说好吃嘛。” 白梓也很兴奋。 虽然是要毒晕他,但被他夸奖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大晚上的吃什么糕点,不消食,对肠胃也不好。” 纪秀兰一面说一面走进来。 她手中也端着一个托盘,步步盈盈,袅娜至书桌前。 “不如喝甜汤。汤汤水水容易消化,营养也易吸收。呐,这是我刚炖好的银耳莲子羹,又糯又甜,尝尝吧。” 纪秀兰端下甜汤,并不问他人意愿,直接将栗子糕端走。 “喂,你放下!干嘛端走我做的栗子糕?” 白梓上去抢下自己的作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把她的甜汤挤到一旁。 纪秀兰也不甘示弱,转向李默柔声道:“公子,晚上吃干食不宜,还是喝点甜汤吧。” “甜汤太腻,容易作呕。” 白梓没好气地道。 纪秀兰瞪她一眼,又向李默娇滴滴地道:“公子,这银耳莲子羹可是我亲手熬制的,你若不尝尝,我岂不是白费心力?” “我看是白费心机吧。” 白梓嘲弄道。 “你!……” 纪秀兰气瞪双眸。 这一人甚好,又添一人,争吵不休,着实令李默苦恼。 “喝我的!――” “吃我的!――” ……李默为难地看着她二人争吵,兴味索然。 这时,李锦跑了进来,把桌上纪秀兰熬的银耳莲子汤咕咕一喝而尽,再把白梓做的栗子糕一块接着一块糅进嘴中。 等他二人喋喋不休吵完,一齐看向李默,让李默定夺时。 李默拿眼指着碟子和碗:“喏,有人帮你们拿主意了。” 她俩回头一看,不觉愕然。 空碗空碟子,桌前有一个喝饱吃足直挺肚子的小孩。 “哎呀,你怎么把我熬了良久的甜汤给喝了呀?” 纪秀兰气得直跺脚。 白梓惊愕,忙上前扶住李锦,关切地责备道:“锦儿,你是不是傻呀,吃那么多做什么?你看,撑着了吧?唉,真是的,走,姐姐带你走走去。” 说着,回头睃了李默一眼:“你是不是也傻呀,看他死吃,也不拦着,撑坏了怎么办?真是的,怎么当人家哥哥的。” “我,我是没看见。” 李锦确实吃撑了,脸都张红了,两眼呆滞,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很是难受的样子。 一碟栗子糕,圆圆的,少说也有四五块,何况还加上一碗银耳莲子汤,他一个六岁小孩的胃怎能承受这些。 白梓忙扶着他出去透气,最好吐出来,不然铁定要生病。 一来也怕**太强令他昏睡,露出马脚。 唉,真是,都怪纪秀兰搅局,气都气死了。 本书来自 第53章 树下有鬼 - 柴桑令 - 宝络 七月的夜仍带着暑气的焦躁,但因为少了白日人群的喧闹,宁静之下倒也透着几丝清凉。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在游廊尽头,白梓和李锦坐在台阶上,都双手拄双膝,捧着脸,呆望着远边乌蓝的天空中忽闪忽闪的明星。 “锦儿,你哥到底把任命文书放哪儿了呀?” 白梓有气无力地说。 “唉,肯定是姐姐找不到的地方呗。” 李锦道。 他有些犯困,只是因为想和白梓多待一会,硬强撑着。 白梓嘟起了嘴。 “你哥真是小气。拉我入捕快行还要讲条件。” “哥哥说要考验考验。说什么要看姐姐有没有什么洞察力和分析能力。” 白梓讶然,偏头看向李锦:“锦儿,想不到你小小年纪,都知道洞察力和分析力了呀。” “那是当然啦。” 李锦疲乏中拎起精神,“哥哥常在耳边说,不听都不行。” “唉,有这样的哥哥真是苦了你了。” 白梓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一想到昨晚的事,她就有些愧疚。 后来,还好是吐出来了。 但必定是吃下肚中去的食物,**还是起了作用的,让他吐过后沉沉地睡下了。 总算有惊无险,大家面面相觑,因为都有错,各怀鬼胎,都不愿再多提。 “漂亮姐姐的栗子糕很好吃,有娘亲的味道。姐姐,你明天再做给我吃,好不好?我有好久都没有见到娘亲和爹爹了。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好想他们呀。” 白梓一时语塞。 她知道他父母已经去世,李府上下都瞒着年幼的李锦。 看着这么小的年纪就要饱尝失去至亲的痛苦,她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好,姐姐明天再做给你吃。锦儿,你是不是困了呀?不如回房睡觉吧。” “我不困。我还没帮姐姐想到办法呢。” 李锦坚持道,“找到哥哥的任命文书,打败纪姐姐。” 虽是孩子说的话,但真诚贴心,她同样感动。 白梓看看天上那一轮上弦月,钩月随着时日流逝逐渐变饱,形状也正一步一步趋向脸盘。 忽地,灵光一闪。 “七月,七月,马上就七月半了。唉?这样肯定能行。” 白梓心喜的,一面催促李锦回房睡觉。 “锦儿,我有办法了。你快去睡,明日姐姐再请你帮忙。” 一山不容二虎,非得先把纪秀兰弄走不可。 白梓心里明白,纪秀兰伪装表现出来的都是假的,虚幻的,只能产生一时的意乱情迷,不能长久,终归化为泡影。 李默虽觉得一时过瘾,但终不是事实。 伪装就是一张窗户纸,一捅就破。 为了揭示这一伪装面具,白梓要纪秀兰原形毕露。 李桦看李默待纪秀兰非常好,也很听话,李桦很是欣慰。 李桦便对李默的态度格外的好,还吩咐做好吃的给李默,吃饭的时候还夹菜给他吃。 这两年,他可从来没受到这份关心的待遇啊,李默很感动。 李桦又叫李默到家族的作坊里去帮他一些忙。 反正他赋闲在家。 和爷爷拉近距离,李默当然愿意,便跟着李桦一起巡视去了。 趁此良机,实施计划。 这日,李锦哭闹不休。 纪秀兰在花园里闲逛,听到小孩子哭闹,她也不闻不问。 反正李默和李桦都不在家,她也用不着苦心的装模作样,换个地方,继续消遣。 可是,不论纪秀兰避到哪里,孩子的哭声就是不远不近的在耳旁萦绕,阴魂不散。 亭子,花园,水榭,庭院,房间,她走到哪里,哪里不得安静。 孩子的哭声吵着她心烦气躁。 她实在忍受不住,跑去八角亭子下,气呼呼地问正在哄李锦的刘嬷嬷:“他怎么了?怎么一直哭个不停啊?” 刘嬷嬷苦着脸,哭嚎声中,只听得她高声叹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一直哭。怎么哄也哄不住。唉,真是,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府,就连白姑娘这时候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我这个老婆子却怎么也安抚不下来。真是,小少爷这样不停地嚎哭,可从来没有过呀。” “就没有哄住他的人吗?” 听着一声紧似一声的号啕,纪秀兰着实头皮发麻。 她自己当然不会走近一步安慰小孩子,最怕小孩子的麻烦了。 “咦?小少爷莫不是撞邪了呀!” 站在一旁的一个个子矮小,脸瘦,皮肤皱巴巴的婆子忽然说。 “什么?” 刘嬷嬷一阵惊心。 下意识地搂住啼哭不住的李锦。 “是的呢。小少爷这情况,怕是受惊吓了。得找个巫婆来驱邪叫魂。” 一个龅牙嘴,身材中等的婆子说。 这龅牙婆子,外露的牙齿参差不齐,黄不啦叽,看着着实令人吃不下去饭。 纪秀兰正奇怪,李府怎会有这样的下人,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两个婆子呀。 那龅牙婆子又神精兮兮地补充道:“这不,快到七月半了吗?下面的那些个,有的很不安分,出来捉弄人也是有的。” 李锦哭声中,夹杂着龅牙婆子阴森鬼气的话,令纪秀兰不禁毛骨悚然。 纪秀兰向来胆小,可听不得这些牛鬼蛇神,阴阳怪论。 “小昭,我们出去。这里太闹心了。” 纪秀兰提步就走。 丫鬟小昭正在抚慰李锦,轻声细语地哄着,这下,也只得放下李锦,跟着主子躲出李府去了。 其实,这都是白梓和李锦一起耍的阴谋。 这李锦原是假嚎的,可是嚎着嚎着,就真起来了,到后来越哭越凶,几乎止不住。 白梓真怕他哭坏了身子,幸而,她早早准备了栗子糕,才哄住他不再哭嚎。 事后,白梓问他怎么真哭起来了。 小家伙说是想爹娘了,白梓只觉一阵心酸。 纪秀兰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心情大好。 想那李锦真是难缠的小鬼,平日帮着白梓尽与她作对,这下好了吧,被鬼缠身,看他还怎么打扰她。 那白梓,素日对李锦就好,又是因李锦才住进李府的,这一下还不哄他去。 纪秀兰还幸灾乐祸,哈哈,这下可没有人再来挡她和李默约会的道了。 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往西偏了。 在外面也逗留了两个时辰,想那李锦该是哭累休息了吧。 于是,她兴兴然回李府。 当纪秀兰跨进后院的月亮门,便看见有好几个女人挤在一处说话。 “你们不知道,这事可玄着呢!” 一个尖细而苍老的声音说。 “怎么玄乎啊?余嬷嬷快跟我们讲讲。” 一个小姑娘兴奋地问道。 那一堆人,有四五个十来岁的丫头,正兴致勃勃地围着三个老妪听故事。 纪秀兰也就驻了足,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竖耳听着。 以为他们下人在说主子的闲话,所以格外地仔细听。 “唉,咱们小少爷可怜啊。” 那个脸瘦皮肤皱的婆子也在,她唉叹道,“小小年纪竟遭此罪。” 龅牙婆子也是其中一个。 她道:“那树下曾埋过一个孩子,我寻思着,可能是被他摸过头了。” “老刘说的可是桂树下埋的那一个?” 余老婆子道。 “不是他,还能是谁。” 瘦脸婆子赶忙道。 “老吴,你又瞎猜!” 余老婆子带着藐视的神气说。 “怎么会?” 瘦脸的吴老婆子不高兴地道,“你别不信啊。” “老吴,你搞错啦。那桂树下的是一个女鬼,每逢中秋节前后才肯出来。” 刘老婆子赶忙岔开纷争。 “那今天的这个又是哪儿的孤魂野鬼嘛?” 都聚精会神听鬼故事的小丫头们迫不及待地问。 “哎呀,别急呀,听我慢慢道于你们听。” 刘老婆子道。 “我小时候听这府中的老人们说过这么一件事。说这李府原本还不是李府的时候,好像曾经是一个张姓人家的宅子。那张府老爷的妻子得病死了,留下一个年幼的独子,哦,就跟咱们小少爷的年纪差不多大。那张老爷不久又续了一房。这遗孤,很不受后娘待见,不多久就被这后娘暗里给弄死了……” “啊?” 一个小丫头惊讶,“那么大一座宅子,人口也不少吧,就没有人制止这后娘吗?” “你听我往下说吗。别打岔。” 刘老婆子怪道。 “那后娘,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她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啦。啧啧啧,这一出我听着都觉得绝。好像是七月的一天,对了,差不多就这个时候。天气还很热,那后娘就吩咐老婆子舀水给那遗孤洗澡。也真不知是有人推了一把,还是那遗孤自己不小心,竟被一个浅口澡盆绊了一跤,牙齿磕破了舌头,生生流血而死。” 女孩子们听着都惊心,个个敛声屏气,面面相觑。 “怎么能说这后娘不好呢?” 余老婆子叹惜道,“明明是注定要死的人嘛。说前几日就有征兆的,那孩子前几日是听到了‘要儿鸟’的叫声。那‘要儿鸟’可利害着呢!它对着谁叫,谁准没有好事。叫几声,便算做几天。听说,那鸟雀停落在树杈上,对着那孩子叫了五声,那孩子五天后就死了。” “啊?――” 女孩子们一阵唏嘘。 “还有啊,听说有人在那孩子死的三天前就看到两团鬼火在附近的山头浮动,一晃飞向这张宅,团团转悠了几圈忽然就不见了。” 吴老婆子补充道。 本书来自 第54章 少爷恕罪 - 柴桑令 - 宝络 纪秀兰听着胆战心惊,忙拽着小昭匆匆回房间。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途中有一匹麻雀忽地飞落在梅树枝头上,吓得纪秀兰捂胸往后一弹。 幸而小昭在侧,忙安抚了她,扶她急急回房。 到掌灯的时候,白梓特来邀请纪秀兰一同前去吃饭。 纪秀兰原是对她不屑,但因受了点惊吓,倒希望围在身边的人越多越好,便也容下了她。 白梓装模作样,故作亲密,领着纪秀兰穿廊过院,来至院中一棵大树下,忽有一头猫头鹰在树上“咕咕” 地叫了起来。 “哎呀!——” 惊得纪秀兰直跳脚,躲不及地躲向白梓身后。 白梓暗暗发笑,一面向那朦胧的大树驱赶:“去,去,去!别处叫去,别惊吓了咱们的大小姐。” 被白梓一阵恫吓,果然安静下来。 “小昭,它叫了几声啊?” 小昭一惊,这主子,莫不是惊弓之鸟了,连寻常的猫头鹰叫唤也当成是“要儿鸟” 。 再说了,那种鸟哪会有嘛。 “哎呀,也没几声。统共就五声吧。” 见小昭支吾不言,白梓忙答道。 “小姐,不是那鸟雀,您别慌。只是一般的猫头鹰而已。” 小昭赶忙抚慰。 纪秀兰虚弱地扶着小昭,勉定心神,转身向餐厅去。 一顿饭吃下来,纪秀兰真是胆战心惊,魂不守舍。 李桦只道是伺候不周,令她住着不大习惯,便着力吩咐下人,要好生伺候。 李默却很有深意地瞅了瞅白梓。 白梓只当没看见。 第二天,一日无事,纪秀兰也觉得精神很好。 只是,夜幕降临,又有一些个婆子忽然嚷嚷了起来,说是看见两团明火,跌跌撞撞地滚向了“紫芳斋” 。 正在后花园亭子里乘凉的纪秀兰,听此谣言,吓得脸色惨白。 简直紧张死了。 这时,白梓悠闲地走过来,看见纪秀兰,她惊道:“咦?你怎么在这里呀?我还以为你去李默的书房了呢。” “我一直都在这里,哪里也没有去啊。” “不对啊,我刚才还在西厢的回廊上碰见你了呢。我还喊了你两声,不过你没答理我。我想着,你本来就和我不对路子。——哎呀,不对啊,我好像看见你不是走的,似乎是飘过去的。” 纪秀兰差点没昏过去。 “白小姐,您可行行好,别在吓我们小姐了。” 小昭实在忍不住,埋怨道。 白梓努努嘴,笑了笑,转身走了。 “小姐,您别听白小姐胡说八道。她那是逗您玩呢,您可别当真啊。” 小昭小心安抚小姐,又扶着心神不宁的纪秀兰往紫芳斋去。 回到房间,小昭便离开,去给纪秀兰打洗脸水。 纪秀兰疲软地趴在桌子上,一个人静坐在屋中,又受到惊吓,精神不济,不免又开始胡思乱想。 这时,从窗户、门缝里刮进来一阵清风,风里夹带着一股清香。 “什么香味……怎么有股桂花的味道。” 纪秀兰嘀咕着,“不对啊,这才什么时候啊,桂树还没开花呀?……” 听说每当中秋节前后,桂花树下便有一女鬼出没。 纪秀兰虽然装作不害怕,其实心里也是毛毛的。 在屋里面忽闻到桂花香味的纪秀兰想起了那个女鬼的故事,不禁悚然。 忽又听得女子的声音,时而凄惨吟吟,时而大笑。 她更加惊惧。 纪秀兰陡地站起身来,莽撞地冲出房外,慌里慌张地要去找李默。 不料走到院子中,桂花树后忽现一团明火。 在那团明火之旁,白梓一身白衣,披头散发从粗壮的树干后忽地出现。 吓得纪秀兰大喊大叫,满场乱跑。 “喂,是我呀!” 白梓喊道,“纪秀兰,你鬼叫什么呀!我是白梓!……” 纪秀兰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哪还能听到白梓的叫喊,跌跌撞撞不知跑向了哪里。 第二日,纪秀兰的父亲来李府看望女儿,就听纪秀兰神神叨叨地说府上有鬼,让她父亲带她回家。 纪父面上不大高兴,当即带着纪秀兰离开了李府。 李桦莫名其妙。 还当是近日拉着李默忙生意,对纪秀兰照顾不周,纪老爷生了气,才带走纪小姐的。 还想着备份厚礼,改天去纪府上赔礼道歉呢。 没想到,李锦无意中说出了实情,气得李桦浑身乱颤。 “哼!我当你学乖学好了呢,原来还是这么顽劣任性!” 李桦骂道。 “你就这样敷衍你爷爷,啊?原来,你不动手,并不代表你学好啊。竟教唆旁人来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你,真是气死我了。” 李默冤枉啊! 他苦着脸辩白:“爷爷,这真不是我的主意啊。是白梓自作主张……” “是他指使我这么干的。” 站在一旁的白梓忙卸责。 李默一听,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白梓眼神闪躲,被他定定地盯着,忙低下了头。 就算这样推诿,白梓还是被赶出了李府。 李默也被李桦罚去闭门思过。 原本答应李默带他一起去外城谈生意的事情,也在这次事件中告吹了。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祖孙情,竟被白梓搅和的一文不值。 李默着实恼了她。 白梓自认为没错,就是手段有那么些许的过分。 但这些都是那纪秀兰自找的。 纪秀兰心中有鬼,因为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他违背了承诺,答应李默待李锦好,其实根本就讨厌李锦。 结果他便活在自己的恐慌中,最后被白梓营造出来的鬼给吓跑了。 这能怪白梓吗? 不过,确实有些过分。 白梓想想,还是带了一份厚礼上纪秀兰在长安城暂住的府邸赔礼道歉去了。 把撞鬼的原委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纪秀兰,才把恐慌中的纪秀兰找回了魂魄。 经此一事,纪秀兰再也不想与李默相好的事了,乖乖地呆在家中休养。 解决了纪家这头麻烦,李默那儿又是个头疼的事。 因李默正在感伤与爷爷的关系,白梓来向他道歉,他根本就不睬她。 白梓天天去赔礼道歉,不过收效都不大。 因为他总是躲在书房不肯见她。 这天,天空下着微雨。 白梓又去李府讨原谅。 李默在廊檐下的栏杆上靠着根柱子闲闲地坐着。 见白梓轻手轻脚地踅进来,还带着满面的小心,他就觉得有些好笑。 虽气她太不仗义,但他明白,他和爷爷那微妙的关系根本不是一个外人随意就能捣毁的。 其中的缘故怕是一时半刻也难捋顺,不想也罢。 但他就是不愿理她。 白梓贴着柱子,把身子磨过去向着他背后,然后扯了一个大笑脸,嘻嘻的柔声喊道:“李默,你今天心情怎么样啊?” 李默右腿搭在栏杆上,右手搭在右腿膝盖上,把脸朝向院子,只看着院中雨丝飘摇。 跟个木头人似的,不睬她。 “李默,你和我说说话吧?” 白梓苦着脸央求。 李默全当耳旁风,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唉! 真是的,怎么那么小气嘛。 白梓心下道。 她正在屋檐下愁眉不展。 这时,有人走进来了。 白梓朝那人看去,只见一个仪表不凡的,着青色卷草纹衣缘交领直裾深衣的美男子翩翩而来。 白梓不觉赞叹:“哇,真是美男呀。” 李默白了她一眼。 那美男一步跨进廊下,与痴看的白梓打了个照面。 白梓心下又叹:哇,堪比那书上说的晋人卫玠啊,真是看杀卫玠也! “颜大公子怎么有空来找我玩啊?” 李默转过身来,正对着在他对面坐下来的颜榉。 “听说李府最近很热闹,所以一有空就赶紧过来瞧瞧。不是我忙,而是你佳人相伴,忙得抽不开身吧。” 颜榉说着瞟了白梓一眼。 那白梓还依偎在柱子上,可怜巴巴地瞅着李默。 李默苦笑。 他微微向后瞟了一眼,用眼角的余光攫住她那可怜相。 “约你出去蹴鞠你不来,打马球你也不来。怎么着,在家做姑娘呢!” 颜榉打趣道。 “被罚闭门思过呢。” 李默泄气地道,“哪儿也去不了。” “哦?那现在解禁了吗?” “你挑得正是时候,今天刚解禁。” 爷爷李桦出门去了,他自然想什么时候解禁就说什么时候喽。 颜榉看看天:“这个天,蹴鞠、打马球都不好玩了。只能在室内斗斗牌,打打瞌睡喽。” 这时,白梓恬着个脸凑上来,笑盈盈地道:“我会打牌,带上我吧?” 真是恬不知耻,又非常奋勇上进。 “这位佳人是?……” 颜榉等人介绍,笑看向李默。 李默没给她好脸色,淡淡的不说话。 白梓尴尬一笑,自我介绍:“我叫白梓。” “哦,原来是白姑娘。早有耳闻,幸会,幸会。” 颜榉拱手打招呼。 “在下颜榉。” 白梓惊叹:“哦,你就是颜公子啊!久仰,久仰。” 他二人笑嘻嘻打招呼,李默只当没听见。 他插嘴道:“有一个娱乐项目可以做。” 颜榉忙问:“还有什么啊?” “钓鱼。” 他二人简单的装扮了一下,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脚踩齿木屐,手拿钓具,去河边雨天垂钓。 真是细雨绵绵河边钩,青草碧碧映美男。 诗情画意。 白梓没有装备,但还是跟在他们后面,隐身在一棵大树下探头探脑。 她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求得李默回心转意,所以坚决不肯回。 本书来自 第55章 雨下约酒 - 柴桑令 - 宝络 他二人下了鱼饵钓钩后,便静坐着,等鱼上钩。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静默了一会,终是开口闲聊起来。 说到眼下的局势。 “这朝局真是变幻莫测。” “好在,坐龙廷的还是李唐后人。” 李默道。 “嗯,接下来,就是定夺太子人选了。” 颜榉偷偷地看了李默一眼,“听说,你倾向平王啊?” 李默撇嘴一笑:“嗬,你是想说我投靠了平王吧?” 颜榉抬抬眉,笑道:“难道,只是个传言?” “唉!” 李默长叹一声。 想着这中间的曲折,真是千丝万缕,盘根错节。 他心里那个苦啊。 “那日太极殿的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又拿来取笑。还有玩没玩啊?” 李默郁闷地道。 “可是那罗玉素一案,你真的不打算再追究啦?” 罗玉素的死因,李默只告诉了颜榉一人。 “黄启已死,我还能说什么?” 李默无可奈何地看向颜榉。 “都是他,我现在不得不走向平王。” “唉,一入官场深似海。” 颜榉也慨叹。 “对了,你也接到新的任务了吧?” 李默惊讶:“怎么,难道你也是……” 颜榉笑着点点头。 “这新封的越国公钟绍京到底是什么来头,何以让我俩日夜轮岗去保护他。” “不是越国公,是去保护越国公的女儿。” 颜榉更正道。 “我知道。只是觉得奇怪。” “眼下,东宫悬而未决,这争斗再所难免。想是那越国公是这利害关系中的一个关键人物,所以才派了我俩保护。” 颜榉坐在右侧,向左侧李默说话的时候,总是能瞥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白梓探头探脑的身影。 “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颜榉握着钓竿,拿下颌向李默左侧的方位指了指。 “既然不喜欢人家,就趁早跟人家说,免得人家姑娘这么痴情等候。” 李默眼角的余光向白梓那里微微一扫,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他不肯承认。 “这雨下得虽不大,但细雨蒙蒙的,人家又是个柔弱姑娘,纤纤身子也怕是淋不得吧。待久了不要生了病。” 李默偏头看了看隐在大树一旁湿淋淋的白梓,心上也大为心疼。 “唉。” 颜榉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今天可真是奇怪,鱼儿怎么都不上钩呢?这鱼儿都跑哪儿去了?难道都不饿吗?真是奇了怪了……” 颜榉看着鱼线垂立的河面,尤在喃喃。 李默已忍不住,扔下钓竿,站起身,大踏步走向白梓。 “为什么跟着我?湿淋淋的像什么样子。” 李默责备道。 语气里不免有心疼的意味。 可是白梓没有听出来,只当他还在生她的气。 但终是和她说话了呀。 虽然口气不好,总算是睬她了。 白梓很高兴,但又怕再次惹毛了他,便极力放软声调,柔声道:“李默,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细雨仍在霏霏的乱飘,打在她楚楚可怜的小脸上,令她不停地眨呀眨着水盈盈的眼睛。 漆黑的眸子,水灵灵的,好生动,好可怜。 这七月的天可真是奇怪,怎就下起这样的霏雨来。 这白梓全身湿透了,白练罗裙湿漉漉的裹着纤瘦的身体,真是让人怜惜。 他忍不住伸手将她额上一缕鬓发拨向一边。 白梓被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真是非常温暖,禁不住向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李默心上一动,柔声道:“你是不是傻啊?” “你原谅我了吗?” 李默点点头:“嗯,不怪你了。” “太好了。” 白梓高兴地跳起来。 “那我们的赌约还算不算数?是不是我找到了你的任命文书就成了啊?” 一提起此,李默又有些不悦。 但看她被雨淋,也是非常的生气。 他转身走向颜榉,不耐烦地道:“哎呀,不钓了,没心情。” 李默收拾钓具,就要走。 “唉,你这人,说来钓鱼的是你。这,一条鱼还没钓上钩呢,你少爷的又要走了。” 只听得他带气地说道:“今天场子不好,改天再钓。” 颜榉很无奈,只得跟着收拾东西。 那李默已大踏步往回走了。 颜榉很好奇,收拾好鱼具,就拉住白梓,问道:“白姑娘,你和他打了什么赌呀?” “叫我白梓好了。” “好的,白梓,你和他打了什么赌啊?快告诉我。” “李默说了,如果我能找到他的任命文书,我就可以在他身边当捕快了。” “哦,原来如此啊。” 颜榉饶有兴趣地笑道。 “那我告诉你,他的任命文书放哪儿了。” 他是要看李默的好戏,怎能不把消息泄漏给美人呢? “在哪儿?在哪儿?” 白梓喜道。 “呃……这个,你在李府是找不到的。因为它根本就不在李府。在刑部他的办公厅。” “哦,原来这样啊!” 白梓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不紧张。这李默真是太坏了。” 看她嘀咕,颜榉不免好笑。 “唉,颜公子……” “叫我颜榉吧。” “嗯。你能带我去刑部吗?” “你要干嘛?” 颜榉故作惊吓,“你不会要去偷吧?” 白梓忙打手势:“哎呀,你小声点啦。” 李默一人前头阔步走着。 他二人在李默身后五十步之遥,亦步亦趋。 “什么叫偷嘛,这不是有你带我去的嘛。” 白梓心虚的狡辩。 她倒是挺能自来熟的。 颜榉不觉对她产生好感,更加感到有戏可看。 因而也满心期待着。 “我和他不是一个部门。刑部,我可去不了。” 颜榉故意说。 “那怎办?” 白梓寻思着:难不成,真要我夜闯刑部? “找李默呀!他可是刑部侍郎啊。” “找他?” 白梓嘲弄地呵了呵。 “你开我玩笑了吧。” “我又没让你找他本人。他身上有腰牌,拿了那腰牌就可光明正大地去他的办公厅啦。” 颜榉把脸向她凑近一点,用手挡住嘴,小声地,“别说我告诉你的。” 说完,他向她促狭地眨了一眼。 她立刻会意,心花怒放,向他不负众望地诡异一笑。 “喂,李默,你慢点,等等我啊。” 白梓拖泥带水地跑起来。 “李默,我请你喝酒,好不好?” 李默诧异地瞥她一眼,一步不停地阔步向前。 白梓小跑步跟着。 “怎么,你不愿意啊?” “好啊。” 他奇怪地,“可是,为什么要请我喝酒啊?”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白梓避他锋芒,笑嘻嘻地解释道:“呃,我这不是得罪你了吗,想请你喝酒赔罪呗。” “哦――” 李默饶有兴味地拖长了尾音。 “嗯,是呀。” 白梓笑道,“那就这么愉快地定了。就今天晚上吧?” “好。” 李默也很爽快。 “在哪里呢?” “在你家呀。” “我家?” 李默讶然,“喂,到底是你请,还是我请啊?哪有请客请到客人家里去的。” 废话! 万一你出门不带刑部腰牌,她岂不是白请一场。 白梓只管嘻嘻的对他笑。 毫无办法的,他这客人反做了主人。 是拗不过,抑或是宠爱,总之,他一回府就吩咐厨房准备晚餐,还特地交待要做一份她最爱吃的栗子鸡。 厨娘一听“栗子鸡” ,立刻明白。 家下谁都知道白梓爱吃。 他们少爷喜欢吃栗子糕,……怎么都和栗子过不去。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家都会心地笑笑,做好该做的,都相继隐退,留一片清静之所于他二人谈情说爱。 “客人” 还没到,李默换好新装,是特意挑了一套称心的暗花纹茶白色长衫。 料子是上好的质料,剪裁也是最好的手工。 据他所说,这件衣裳具有低调中的奢华。 他不想被颜榉比下去。 谁让她今天那么花痴的看着颜榉。 他有些嫉妒,莫名其妙的。 天已放晴,暮色渐浓。 他正在草虫鸣叫的院子里背手站着,估量不出她何时进门。 等了一刻,想去门口迎迎,一面也就慢慢向院门口踱去。 忽感一物急速移动,在苍茫的夜色下,翘角的屋檐上,轻灵闪动。 显然,这物体觉得自己的轻功了得,无人能捕捉到他飞闪的身影。 但李默能。 他洞察一切,至少在他的府上,他不愿甘居下风,更不愿他人窥探他的府邸。 李默神色一凝,倨傲的,顿地一跃,凌空飞起。 寻着夜游人之路,他追了过去。 他的轻功更加灵巧,更加飘忽,更加精妙;尾随其后,根本察觉不出。 但见夜游人落在厨房外,踅身一窜,从虚掩着的门中摸了进去,轻轻巧巧,未闻得一丝开门声。 李默轻盈盈如一片落叶飘下,立在厨房外,稍等片时。 他不想打草惊蛇,因为还不知道来人是何目的。 潜进厨房不会是为了偷食物下肚吧? 这样一个轻功卓绝,又自以为是的人应该不缺吃穿。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下毒。 他微微蹙眉。 这时候在饭菜里动手脚,岂不坏了他待会的约会? 真是不识趣。 讨厌! 他迈开步子走向厨房,故意把脚步踩得沉实一些,那人听得脚步声,必定慌忙逃走。 李默一进厨房,扑面而来是食物的香气,但他无心美食,眼睛一瞥,借着厨房的灯火,见那窗户外黑影一闪,不见踪迹。 看来是得手了。 李默盯着长桌上微微腾着热气的几盘菜皱起了眉头。 这时,他听得外面有细微的脚步声,是一跳一跳地跑动,越来越近,越来越沉实。 他回头看向门口,同时就传来悦耳的叫声:“胖姨,我来喽――” 本书来自 第56章 危情饭局 - 柴桑令 - 宝络 白梓探头一瞧,笑道:“咦?你怎么在厨房,胖姨呢?”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品书网 www.vodTw.com李默神色一凛,沉声道:“你找胖姨有事?” “嗯――” 她东张西望,忽地眼放精采,“呀,有栗子鸡!” 她雀跃地奔至长桌前,伸出五爪下去,蓦地,手腕被人握住,再不能抓下去。 她奇怪地回头看他。 他左手握住她的右手腕慢慢移转,从他胸前划过去,就势把她整个人翻转过来,面对着他。 “你属猴的啊,这么急。”  李默道。 白梓舔了舔嘴唇,咽了一下口水。 “栗子鸡,我喜欢吃的嘛。” 她轻声嗫嚅。 “可是,你还没问过我这个主人,同不同意你吃?” 李默深沉地盯着她。 他的双手轻轻地撑住桌缘,将白梓牢牢地圈在双臂里,他的胸膛前。 “你……你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李默没有回答,但仍盯着她,眼睛愈发深邃黑亮。 “我还以为是特地为我做的呢……” 白梓嗫嚅着。 她忽地轻轻一笑,撒娇地,“那么,少主人,我可不可以吃呢?” “不可以。” 他沉声道。 “为什么?” “我刚看到一只老鼠爬过去了。” “啊?” 白梓吃惊地张了张嘴,有点惋惜。 李默微微一笑,蓦地,他向她倾压下去。 她下意识向后一仰,后背紧紧抵在桌沿上。 “你想干什么?” 她紧张起来,小脸微红。 李默再一次向她倾压过去,她慌得向后再仰下去,更低了一步。 李默的脸埋进她的脖颈处,并未碰到她的半寸肌肤,但他微热的气息触碰着她柔嫩白皙修长的脖颈,令她心神震颤。 他只是轻嗅了一下,喃喃道:“好香啊。” 白梓吓得紧闭了双眼,侧过脸去。 听闻他低声言语,才睁开双眼。 见他已稍稍拉回身体,她也跟随着抬了抬身子。 她羞红了脸,局促地道:“什,什么嘛?” “你沐浴过?” 他笑着柔声道。 白梓窘极了。 “那,那又怎样。我淋湿了,总得换身干爽的衣服吧。” 他的目光向她上下一扫,她穿了身浅紫色绡绣海棠轻罗纱裙,外加羞红的粉脸,显得格外娇艳可人。 他笑笑:“你这样,还怎么下厨啊?” 她感到奇怪:“我没要下厨啊。” “小姐,你不是请客吗?” “是啊。” “厨房现有的菜都被老鼠爬过,不能吃了。那么,你请我吃什么?” “我没说请你吃菜啊。” 白梓趁他错愕之时,推开他,一面快步朝门外走。 “我请你是喝酒的。” 她一面走一面说,头也不回。 “没有下酒菜,怎么喝啊。干喝啊?” 他在身后喊道。 一面也追了出去。 当然不是干喝。 既然她说过请吃酒,下酒物自然也要预备。 “烧鸡一只,怎么样?够喝一壶的吧?” 他二人在厅堂餐桌上对坐着。 桌上一坛酒,一只烧鸡,二只碗。 李默瞟她一眼。 暗笑道:这丫头,是想灌醉我。 哼! 一面伸头闻了闻,“嗯,挺香啊。” 白梓得意地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你做的啊?” “嗯。” 白梓傲骄的,抬了抬下巴。 李默赞赏地点点头。 想不到这笨拙的丫头,很有厨艺天赋。 “要不是为了做这只烧鸡,我能捱到这个时辰吗?” “有道理。” “来,喝酒。这是上好的‘竹叶青’。” 白梓起身拎起坛子,向碗里倒酒。 他给李默倒了满满一碗,给自己就滴了碗底那么一点点。 “喂,为什么你就碗底一点,我却是满满一碗呐。” 李默叫将起来。 “我是女的嘛。男女力量本来就悬殊。” 白梓调皮一笑,“难不成你想跟我一样?” “切!” 李默不屑一顾。 “这不公平。” 他抗议。 “有什么不公平的啊。” 她耍赖。 “我请客,我说了算。” 李默无语。 “好。” 他轻快地应了一声。 “李默,我敬你。” 白梓郑重地举起碗,笑着说,“之前都是我的不是,请你原谅。” 说着一饮而尽。 李默也豪爽地将满满一碗酒咕噜咕噜牛饮下肚。 “你没有错。” 他实话实说,眼神中突现黯然,“原本的看法已然固化……。何需你来替我担罪。” 白梓站起身,走过去,一面倒酒一面道:“可是,我说是你教唆的呀。” 李默一听,歪着头,讶然道:“是啊,你为什么这样说?” 白梓讪讪地笑笑:“我这不是怕爷爷怪罪,赶我出府嘛。” “嗬!” 李默无奈地摇摇头。 白梓原本是坐在李默对面的,但为了方便灌他酒,她从对过不知不觉就坐在了他侧旁。 就算如此悬殊,白梓还是喝不过他。 几轮下去,李默是面不红,心不跳,像是滴酒未沾。 白梓却已殷红了小脸晕陶陶开始说醉话了。 “李默,你个大笨蛋,我请你喝酒,其实是想偷你的任命文书。” 白梓醉眼朦胧,笑眯眯地瞅着他。 酒精催发她的神经活跃,也愈发的兴奋。 “哦?是吗。” 李默道。 毫无惊色。 “我把你灌醉后,偷你的腰牌,去刑部拿文书,然后,然后走人,大功告成。嘻嘻……” 这白梓,真是醉胆滔天,尽数把阴谋告诉。 李默不觉好笑,喝了一口酒,阴阴地道:“你真的很想要我的腰牌啊?” “嗯。颜榉说这样最容易。” 她眯萋着双眼,道。 “嗬,死颜榉,就知道你小子暗中使坏。” 李默愤愤地说。 但他并不真的生气,反而轻轻一笑。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阳纹雕缕的黑色腰牌,给她:“呶,刑部通行腰牌,给你。” “给我了?” 白梓拿在手中,揉捏着。 “嗯。” 李默柔情地点点头。 “哈哈,太好了。” 白梓非常开心,仰着小脸,醉说:“请问,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李默看着她,笑道:“你想怎么感谢都行。” “大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喽。” 白梓笑了笑,欠起身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李默讶然。 怔了一刻,他笑了。 白梓醉梦成真,对着腰牌嘻嘻地笑起来。 她一面起身,一面踉跄着往屋内走,一面口中念念有词:“去刑部,去刑部……” 李默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扶住她,一面向后拨转她,在她耳畔柔声道:“门口在那边。” “哦。” 白梓哼哼着走起来。 她踉踉跄跄走了一路,他也就在她身后脚步沉稳的缓缓地跟她一路。 这白梓醉成这样,还能找到刑部的大门,真是神了。 刑部大门敞开着,有两名士兵站在门的两侧守卫。 刑部规定,亥时关门。 亥时之前,酉时之后,都由本部的司门令史排班值守。 这晚,原是蔡司门值班,因他家中老母突发疾病,不能兼顾。 刑部尚书肖延奎便派了李默去值守戌时。 那么多司门不指派,偏巧要他一个侍郎去值班,而且还指定了是戌时。 这其中定有隐情。 此刻,即将进入戌时。 他李默也来值班了。 白梓歪歪扭扭地晃到了刑部门口,门卫不让进。 白梓笑着拿出了腰牌。 门卫辨别了一下腰牌,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李默。 李默向他点点头,示意放她进去。 白梓不知道李默的办公厅在哪儿。 李默便扶着她,非常有耐心地指引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办公桌。 李默把她扶到他的座椅上。 “坐好了。” 他柔声交待。 他放开手,但并没有把手彻底拿开,而是等了一会,见她不再左摇右摆时,才腾开手去拉办公桌的小抽屉。 一个黄皮信函,中书朱色楷体“公函” 二字。 白梓拿着任命文书醉笑道:“我拿到了。” “嗯,你拿到了。” 他靠着桌沿坐着。 “哈哈,你输了。说好的,你要收我当捕快的哦。” “好。” 李默满含柔情。 “我答应你,让你跟在我身边。” 这时,办公桌上的烛灯忽然摆动了一下,李默敏锐地捕捉到。 他向白梓小声地道:“在这里等我。” 说着,他一个旋身,冲出了门外。 脚步轻盈矫健。 他站在门口。 晚风轻悠,长衫飘曳。 几缕浮云,飘至月亮身畔,淡淡的疏影想盖住月亮的光芒,却抵不过月华的焕发,终是悄悄地又飘离了。 朦胧的月色下,李默凝神静听。 忽地,一个黑影飞了出来。 李默神色一凛,挥手一挡,袭来的黑影受力向后一弹,弹开数十丈,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李默猛地顿地一跃,凌空追了过去。 他决定这一次绝不放过他。 刚才在他府上投毒,现在又来他刑部捣乱。 真是猖狂! 李默与黑衣人交手的时候,发觉此人轻功卓绝,身手不凡。 但,还不是他的对手。 只见此人忽地上窜,忽地下跳,忽地旋转翻腾,忽地跃上了房顶……,灵活机巧,极大施展轻功之能事。 李默毫不松懈,紧追不舍。 一阵穷追猛打后,黑衣人猛地回转头迎战。 一只重拳忽地挥过来,只感那拳风飕飕。 李默挥手一劈,斩在黑衣人手腕上,卸掉他半成功力。 那黑衣人向他一看,蒙着面的脸上,眼光惊讶一闪。 是没想到没有毒死他吧。 李默不屑地扯了一下嘴角。 就在这时,李默察觉到黑衣人手中握着一样东西。 他神色一紧,陡地发难。 只见他手腕一抖,那使出来的力就过到了那黑衣人的手中,迫使他张开了手,东西坠落。 李默伸手一接,东西便落入他的手中。 黑衣人受惊,奋力一推,掌风扑面,人跟着向后一弹,同时飞出几把暗镖向李默袭了过去。 李默一个仰身翻腾,暗镖便擦着他的腹部飞了过去。 李默并没有就此停歇,而是就势几个翻腾,跃到黑衣人面前,伸手就是一掌。 打得那黑衣人闷声叫了一声,腾腾地向后旋去。 他二人正斗得欢,白梓摇晃着走出来,望着夜空,迷迷糊糊地道:“嗯――怎么打起来了?” 本书来自 第57章 该死李默 - 柴桑令 - 宝络 黑衣人被李默纠缠,正苦无良策遁逃,忽见门框中的白梓,便发狠地向白梓扑了过去。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李默一惊,忙上前阻挡。 李默虽及时挡住,但黑衣人离白梓近,那突然打过来的一掌,劲风还是波及到了白梓。 白梓本来精神混沌,又忽受掌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默忙飞身下跳,扶住将倒的白梓。 再一回头,黑衣人已消失不见。 李默扶着白梓叹了一声,又看看手中的物件,他神色一怔,原来是黄启的灰玉司南佩。 现在,他仿佛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来刑部值班了。 那黑衣人是黄廷洋悬赏请来盗玉的一个江湖人士,行动失败后自无脸相见,连夜逃了。 李默把那下过毒的食物拿去检验,果然是下了**。 肖延奎为了卸责,故让李默去值班。 等李默被药迷晕在家,趁着这时机,盗走灰玉司南佩。 讲起来,是他李默失职,他必定不敢声张。 肖延奎再半逼半哄,装模作样的把这件事压下去,既帮了黄廷洋,又逼得李默欠他一个人情。 他两头得好,真是妙哉。 但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天,当李默拿着完好无损的灰玉司南佩给肖延奎的时候,他的神情真是滑稽可笑。 李默不动声色,只讲明昨夜在刑部发生的盗贼一事的前因后果。 肖延奎讪讪的只是笑说,亏得他值守,否则便要遗失了证物。 李默含有深意地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肖延奎不由得一颤。 黄廷洋没有得到玉佩,得知情由后,把李默恨得牙痒痒。 恨李默的何止他一人。 这天早晨,白梓带着宿醉醒来,头疼眼花,口干舌燥。 她难受的下得床来,跌至桌上,倒了两茶盅水喝下去,才似有点清醒,忙揉了揉眼睛,睁眼一瞧。 “这是哪里啊?” 环顾一周,房间内的摆设似曾相识,但不是她的房间。 她努力搜索记忆,这间华丽高雅的房间……房门“吱” 的一声被推开,随着一束光,一个小身影跑了进来。 “漂亮姐姐,你醒啦?” “锦儿……” 白梓还在宿醉的迷雾中。 跟着李锦进门来的,还有两三个仆妇和两个水灵的小丫头。 他们有端洗脸水的,有端早餐的,还有来整理房间的。 “哥哥说,等姐姐醒来,就叫胖姨把熬好的米粥端过来给姐姐吃。” 李锦半跪在她侧旁的圆凳上,身子伏在桌子上,一面说。 一位仆妇已将两样精致的点心,一碗碧青的肉末菜粥端至桌上。 “哥哥……胖姨……等等。” 白梓回忆着。 “漂亮姐姐,你是不是要嫁给我哥哥呀?” 李锦好奇地问道。 白梓讶然:“从何说起呀?” “是哥哥告诉我的。哥哥说,你要以身相许。” “胡说!” 白梓轻吼道。 一个小丫头走近她,请了安后,便要为她梳洗打扮。 仆妇们也一样,个个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好像隐藏了什么好事似的。 白梓只感到奇怪。 忽地,她猛可抬头向左侧一瞧,那儿一个乌木立柜上赫然架着一柄短的圆月弯刀,听李默介绍,是他家祖传之物。 不知是真的,还是耍她玩儿,她记起当时他说不许碰,碰了就得做他的女人。 她正要碰,忙不迭缩回了手。 就在那一刹,她从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嘴角的阴笑。 “锦儿,你告诉我,这是谁的房间?” 白梓凝视他,屏息以待。 “这是哥哥的房间呀。” “什么?!” 白梓跳了起来,那正抓着她一缕头发的小丫头吓得向后一退。 惊恐万分。 什么情况啊? 她怎么会在李默的房间,在李默的床上醒来。 她懊恼地俯视自己,身上仅穿着白色衬衣衬裤,而紫色长裙遥遥地挂在衣架子上。 有人替她脱了衣裳。 该不会是李默吧? 她不知道李默昨晚有多辛苦的将她从刑部一路抱回李府。 她当时晕了,记忆全无,怎会想得起来? 想不到他李默竟是这样的衣冠禽兽。 趁她醉酒,对她轻薄。 她从前算是错看了他。 对,她是自找的,明知他是坏蛋,却不对他设防。 她简直愚蠢到家了。 怎办? 她名誉扫地,该有何面目去见家人,朋友。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她无法不给自己一个交待。 她惊惧,恐慌,愤怒……心乱如麻。 眼泪在眼眶中滚滚乱转,终是承载不住,凝成一滴羞愤的泪珠滚了下去。 但,她只允许泪流一串,她心上早已在蓄积力量,阻止她的软弱和彷徨。 这股暗中凝聚的力量是初始的目的,她得绝对分清,绝对冷静。 她已渐渐记起自己最原始的目的。 记忆中,在一间纱幔轻摆的房间里,香炉焚着沉香。 纯正、淡雅的香气幽然弥荡于室。 “你既已在他身旁,那就继续待在他身边吧。” 一个柔软清雅如同山涧流水般幽静清洌的声音说道。 “姐姐,你让我待在李默身边,做什么呢?” 白梓问道。 她并不介意替她做事,甚至还带着点小兴奋。 “时机未到,你暂时还不需要有什么动作。” 那柔软清冷的声音道。 白梓嘟起嘴,近乎无趣地道:“待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岂不浪费?” 姐姐笑了笑,道:“你不一早待在他身边,等日后想插足,怕是不易。”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呀?” “你什么也不需要做。” 白梓不解:“你让我待在他身边,却什么也不做。我不明白。” “你只需做你自己。” “做自己?” 白梓讶然。 这世上做别人很容易,只要带上面具,只要隐藏本性,只要下意识的伪装……做别人,谁不会? 因为世人一直都在做别人,却惟独不太会做自己。 但白梓没有多想,她思想本就单纯,她做事做人全凭自己的感情。 所以她能做自己。 但白梓现在有些后悔了。 她竟不知不觉忘了最初接近他的目的。 她活该受他欺侮。 她硬生生将眼泪咽下肚中,转而是极度冷漠的理智。 “好你个李默,你竟然敢欺负我,毁我清白。我要你好看!” 她暗中叫嚣。 那李默不在府中,去了衙门。 白梓一时找不着。 虽又羞又愤,终是找不到发泄,又硬生生给按捺下去,怏怏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钟府。 白梓走在院子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任天阶在走廊上看见了,便叫住了她。 “白梓,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天阶哥哥,要怎样才能打败一个人。” 白梓郑重地问道,“就是当那个人武功在我之上时,怎么取胜?” 任天阶看了看她,沉吟了一下。 他道:“先要了解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任天阶并不问她,那个她要打败的人是谁。 他也不准备帮她打败那个人。 从她认真而坚定的眼神里,他知道那个人只能由她自己打败。 白梓一点就通,了解他就得接近他。 于是,她打定主意跟在李默身边,伺机下手。 一日,天气很好,风光明媚。 白梓与李默、颜榉等人一起打马球。 偌大的马球场,沙土飞扬,尘埃滚滚。 马蹄嘚嘚震天响。 白梓头上高束一髻,身着胭脂色窄袖长裙,腰间系带,简洁干练,英姿飒爽。 李默常常回首看她,目中不无柔情。 可她全不以为意,因为她全身心都在复仇上。 紧绷的神经,令她的眼神异常凌厉。 白梓瞅准机会要一棒子敲死李默。 时机正好。 那李默一马当先,正意气风发向前奔驰。 白梓看着,杀意陡起。 她一脚踏下去,挥起球杆……但,她踩猛,踩空了。 一脚陷进马镫里,抽不出脚来。 她使劲抽离,但颠簸动荡中偏是不能得逞。 她急得乱蹬腿。 这一蹬不免磕到马肚子上,马儿一得信号,立刻撒开四腿,卖力奔跑。 她惊得直呼。 “停下来!……快停下来!……” 马忽地失去理智,十分疯狂。 李默本就心系白梓,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有异常,他便第一时间赶到。 他忙勒转马头,一磕马肚,朝她奔过去。 将到时,他凌空飞起,旋身落座于她身后,抱住她,握住她两手,勒紧缰绳,制服了受惊的马。 “没事,没事了……” 李默在她耳畔软语安慰。 白梓惊魂甫定,呆坐于马背上只垂头不语。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作孽啊。 李默跳下马,小心地将她的脚抽出来,一面伸展双臂,示意要抱她下马。 白梓又羞又恼又窘,徘徊着,一面举头看天预备慨叹。 忽地她一声惊呼,身子已被李默举起来,跟着就跌入他的怀中。 她想挣脱,却无力。 他伟岸的身躯向来不容她反抗。 她如一只乖顺的小猫躺在他怀中,无助而悔恨地盯着蓝蓝的天空,无语凝噎。 他看着怀中的小可人,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已答应她让她跟在他的身边,像是随行的侍从。 但他并不这么看她。 他把她看作身旁的佳人。 自从那一晚她醉说要以身相许,还非常大胆地亲了他以后,他就发觉她很有可造的潜质。 因而他准许她和他一起去执行公务,保护越国公钟绍京的女儿。 还好有她在,与国公的千金也能更好的沟通。 一晃,日子又过去了三个月。 这日深夜,天地一片漆黑。 寒夜凄清凉透入骨。 黑茫茫一片幽静中,忽地,从李府的祠堂传来眇眇忽忽的啜泣声,如诉如泣。 本书来自 第58章 柴桑角令 - 柴桑令 - 宝络 这种悲切的隐泣并不是从一个女人的身上传出来的,恰恰是从一个青壮的男人的嘴里发出来的。 w w w . v o d t w . c o m这男人孤零零地坐在香坛前的蒲团上,抱着膝,望着香坛上方的牌位,啜泣流泪。 但见他浑身颤抖。 十分悲痛,却不号啕,单是隐忍在体内。 目中是无限的凄凉和思念。 这人若是在白天,你绝不会想到现在的他就是那个桀骜倜傥,嘴角时不时带着点玩兴,透着几丝邪气的李默。 他现在哭的就像个小孩。 但他并非小孩子。 他的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份有着女人般细腻柔软而又微妙的情感。 他万分思念他那惨遭意外而亡去的父母。 但他从不在人前痛哭流涕。 像此刻的脆弱,只能在此时此地,他绝不带走,亦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深夜的静谧,令他的听力极为灵敏。 他已洞悉有脚步正慢慢地向祠堂走来。 他缓缓起身,一面用衣袖拭去眼泪。 待站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情绪,便一个旋身掠上房梁。 过了一会,沉重的脚步在门口停住。 李默已听得来人便是他的爷爷李桦。 李桦推门进来,走到牌位前,却发现香炉里正燃着三炷香。 三炷烧至一半的香,使他感到奇怪,一面也就看向门口。 “谁这么晚还来拜祭?” 李桦心中疑问。 他绝不会想到这炷香是他大孙子李默敬上的。 在他儿子儿媳遭遇不测的时候,他的孙子李默正在城郊逮捕一个惯偷嫌犯。 犯人抓回衙门,李默回到家,白幡重重挂着门,他便怔住。 在后来丧事的这几天,他便始终是木头人似的呆怔着。 不哭,不流泪,也不多语。 李桦便认定他无情。 丧事一结束。 李默便又出去查案,逮捕嫌犯。 半年内,他破了二十宗悬案。 认识他的人,看见他的人都说他疯狂到无以复加。 连被他抓住的罪犯也都怕了他。 因为他们被抓到衙门时,身上都会带着伤。 有牙齿被打掉几颗的,有肋骨被打断的,有眼睛被打肿裂的,有腿被打瘸的……身体部位,各有重伤,不一而足。 他家里有钱,他便使劲的用钱找线索。 他有机智和武力,他便毫不吝啬的挥舞拳脚,肆无忌惮地耍阴谋。 他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破案。 从此,他捕头的名声大震。 神探一说便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间名噪一时。 他全不以为意。 这样的半年后,终于在一个微雨的日子里,他回房睡下了。 整整睡了两天两夜。 醒来后,他却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恢复到从前,调皮,戏谑,倔强,冷酷。 可爷爷李桦并不买他神捕的账,只是偶尔对管家说过:“这孩子真是看他不透。他性情如此暴戾冷漠,真怕他走上歪路。” 但当李默恢复如常时,他也就再没说过这样的话。 同样的,他也不会认为李默会来给他父母上香。 他宁愿想到管家冯一劻。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也确实看见冯管家垂首行走的身影,就在两条小径上,他们相交而过。 “唔,是管家啊。” 李桦没有再多想,只是神色忧伤地望着儿子和儿媳的牌位,呆愣了一会。 世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桦已年迈,却在花甲之年,失去独子,失去精神支柱。 好在,他还有两个孙子可依靠,精神并未完全颓唐。 良久,他叹了一声,悲伤地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悬在梁上的李默,眼角又溢出了一滴泪。 这滴泪中包含了他与爷爷的情感。 最近,他似乎经常令爷爷不高兴。 他情愿爷爷是对他发怒,却害怕爷爷目中对他的冷淡。 他见识过那样的冷淡,那冷淡令他胃里一阵收缩,肌肉阵阵痉挛。 有一天雨夜,雷电交加,狂风大作。 李锦被惊醒。 看着一下又一下映进屋子里的闪电,听着一个又一个轰动的雷声,他害怕地哇哇大哭。 他吵着嚷着要找娘亲,照顾他的刘嬷嬷也抚慰不住。 刘嬷嬷没奈何,让一个外房的老妈子先照顾着,自己快步跑去找李默。 李默只穿着白色衬袍,在滂沱的雨夜一路赶来,刚跨进房内,就听那老妈子不耐烦地嚷道:“你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了!” “住嘴!” 李默厉声叫住。 老妈子怔住,看见李默,忙垂下头,惶然中赶紧退到一旁。 李默三步并两步跑至床前,哭泣的李锦立刻扑了上去。 “哥哥,哥哥,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不是死啦?” 李锦伤心的哭喊着。 李默一阵心酸。 他紧紧抱着李锦,在他耳边哄道:“小锦乖,小锦不怕,哥哥在呢……” 他知道他无法替代父母来安慰弟弟,因为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对父母思念的情感。 他的安慰和哄劝是那么的苍白和无力。 李锦哭声更浓:“哥哥,娘亲死了,呜呜……” 哭闹声早把爷爷惊动。 李桦忙忙地赶过来,就听到李锦哭喊着“娘亲死了” 这句话。 他心下一惊,连声喊着:“锦儿,锦儿……” “爷爷……” 李桦走上去,把哭泣的李锦抱起来,一面狠狠地盯了李默一眼。 这一眼真是异常冷淡,怪异。 “爷爷,我没说,不是我说的……” 李默慌忙解释。 他知道爷爷定是误会是他告诉李锦的。 “锦儿不怕,不怕,到爷爷屋里睡……” 抚慰声,无限温柔,慈爱。 李桦只顿了一下,便哄着李锦一面走出去了。 嬷嬷们也都跟着走出去了。 李锦的房间因李锦被抱走,瞬间安静了下来。 门外依然是雨声哗哗,雷声鸣鸣,还有一下一下劈过来的闪电。 李默靠着李锦的床滑坐下去,因着无人的寂静和门外的雷雨声,他不由得掉下了眼泪。 这两行冰凉的泪,正好被站在门外的白梓看到。 她那时已跟在他的身边,为了方便,她也常常住在他家。 也因雷电,她被惊醒;更因吵闹,她跑了过来。 他以为这房间除了他没有留下任何人。 所以,他才敢泄露一点感情。 那时,白梓的心也猛然被他落漠黯然的神情所牵动。 待在他的身边,日子久了,她也时常不能判断是否要憎恨他。 白梓并不讨厌李默,但他欺负她的账,一定得算。 李默欠得账,不知所以的有很多。 眼下就有两处。 除了白梓这一处外,还有一处是在一直把他记挂在心上的黄廷洋那里。 莫名其妙! 但黄廷洋还是对他下手了。 年下,长安城内外涌入不少流匪。 全国各地赶来的,混在人群中,明的、暗的分不清是人是匪。 他们大多都求财。 有人说,何不找些流匪将李默致死陪葬? 黄廷洋采纳了这个建议。 接下来,便是等。 不信李默不出府。 这日下午,赵华忽然来找李默,神色匆匆而又兴奋。 “默大,我们终于发现他的踪迹了。” 李默一听也兴奋起来。 他当然知道赵华口中的他是谁。 就是那个两度借他遁逃的任天阶。 神秘的人物,害他不浅。 现听到他的消息,他怎能不激动,不兴奋。 他二话没说,随赵华出府去。 原本在花圃中闲荡的白梓,一听赵华之言,神情猛然一紧。 她担心任天阶会落入他们手中。 本来她不需要担这份心。 但任天阶这几个月来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 他练内功常常走火入魔。 一停下来,便喝酒。 有时毫无顾忌的就在大街上游荡。 这日,他又喝了许多酒,东游西荡中,竟然把城郊的一处匪窝给端了。 让官兵收拾残局。 赵华就在这期间发现了他。 李默仆仆地赶到,却不知白梓先他一步把任天阶带走了。 “天阶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这样堂而皇之的出门,就不怕被人发现?我看你真是醉糊涂了。” 白梓扶着醉意浓浓的任天阶往亭子走。 他踉跄着几乎是跌进亭子石阶上的。 她从未见过任天阶如此失态过。 她皱了皱眉,扶他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 任天阶大约也并非真的醉糊涂了。 他还能将聚集着三十多人的匪窝在几招之内就给摆平,说明他并没有糊涂,至少他的武功并没有糊涂。 “到处都有人要抓你,你知不知道啊?” 白梓替他着急。 任天阶半伏在冰凉的石桌上,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忽地又问:“谁要抓我?为什么要抓我?” “我……” 白梓忽然住了嘴。 她停了一刻,又道:“总之,你不要乱跑就是了。” 她想到的当然是李默。 她知道,此刻,李默正在到处寻找他。 一搜寻,就搜到了天黑。 李默独自一人没入僻静的小巷。 一走出小巷,一阵刺骨的阴风扑面而来。 而且眼界也豁然开朗,因为他看到了前面有两点晕黄的灯光。 苍茫的夜空中陡地窜出十来个人影,将李默团团围住。 “这帮流匪!” 李默怒意涌起,是找不到任天阶发怒,还是在寒夜里碰见“拦路鬼” 而愤然。 总之,他在心内咬牙恨道。 这可不是任天阶端掉的那帮流匪。 这是黄廷洋找来专门对付李默而冒充流匪的江湖人士。 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而且冷酷无情。 他们为钱卖命。 眼下,他们便为了钱来要李默的性命。 李默犹自愤怒,正欲找人撒气,忽见了他们,便觉他们是送上门来的出气包。 直到,他觉得费力招架时,他才意识到这群来路不明的人的厉害。 恐惧才忽然袭上心头。 他不是他们的对手。 奋力抵挡了几个回合后,他就已然明了。 但他不服软,不认输。 就算被杀,也绝不在“流匪” 的面前低头。 他显然已知道,他们并非普通的“流匪” 。 若他能脱困,定要查个明白,究竟是谁想要他的命。 但此刻,他即将被害。 他一个翻腾,仰倒在地。 重重地一摔,几乎震碎了他的骶骨。 他暗叫不好,赶忙凝神聚气,奋力坐起来。 正欲待拼个你死我活,忽地,从他怀中滑出一物。 他忽然想起这小小的物件,乃是白梓之物。 那晚,他从刑部抱她回家,放她上床时,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配饰,镶金梅花缠枝白玉翎管。 他没还给她。 虽然她向他要过很多次。 他忙握住翎管,正因当初为了促狭而不还给她感到歉疚时。 那群人又一拥而上。 但却忽地止住。 就像遇到了强大的磁场把他们弹了回去一样,他们忽而都向后退去。 然后又极为惶恐地跪倒在地,就像遇见了他们的神,又叩首又致歉,并纷纷离散了。 李默完全错愕。 真是猝不及防,又莫名其妙。 他不知道是他手中的这支翎管击退了这群人,也不知道这支小小的翎管在江湖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更不知道这支翎管主人的江湖地位是多么地令人生畏。 当然,无论是翎管还是翎管的主人,都仰仗这翎管主人的爹。 “伯父来信,问你何时回去。” 这时,任天阶正在和白梓对坐在一张桌上吃晚饭。 “回去,回哪儿呀?” 白梓眨巴着眼,故作糊涂。 “舒州。” 任天阶慢慢地道。 “都年下了,你逗留长安也不是一回事。” “我还有事情未完成呢。等办完了自会回去。” 白梓挑了一口米饭进口中,又道,“待会我就回信给他。” 任天阶轻叹一声,拿她无可奈何似的,又缓缓地道:“你成天跟着那个李默,是要做什么。” “我在依你的言了解他呀。” “是吗?你是要打败他吗?” 这时,任天阶的耳朵动了动,有细微的扑翅的动静。 一只信鸽带着神秘的信息扑楞着飞过来,停在任天阶的手边。 白梓见状,立刻道:“我吃饱了,回房写信去啦。” 冷冻了这么久,终是又派任务给他了。 任天阶取下绢帛信笺,展卷阅览,依然是无字的。 他的两根手指朝绢帛上一抹,立刻炙烤出几个字:角,桑千语。 组织命营救。 本书来自 第59章 国公之女 - 柴桑令 - 宝络 任务向来只是任务。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只有难和易之分,从无其它波澜,亦不会惊诧。 但现在,他既感意外,又心潮起伏。 任天阶想过种种,却也绝不会想到柴桑令会与桑千语扯上关系。 他正努力地忘却她,虽然艰难,但他十分努力着。 可当看到“桑千语” 三个字时,他的心顿时翻腾。 “难道她真的出事了?――但,怎么会?” 几个月前,也就是李隆基和太平公主发动政变的几天后。 一辆豪华的马车并一众仆从来到长安城近郊的一所房屋前。 那从马车里走下来的雍容华贵的女人便是桑千语。 桑千语虽锦衣华袍,但面色苍白,神色也非常冷淡,而且现出疲倦之态。 她的脚步沉重,又不稳,仿佛喝醉了酒似的踉跄了一下。 随行的丫鬟忙上前扶她。 但她立刻推开了她。 她的眼神也变得极为冷漠,像是极寒之地的冰凌。 这宅子正是任天阶最隐秘的私宅,也是他和桑千语约好会面的场所。 可是他竟失约了。 他死了。 桑千语站在小院中,悲痛涌起。 她失声痛哭起来。 佝偻着腰身,颤抖着。 那相约的最后一天的夜里,她呆呆地坐在桌前,对着一桌亲手做的菜等候着他的归来。 当脚步渐近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兴奋地几乎冲了出去。 可是,却迎面碰上了一张冰冷而又阴森的脸。 这张脸便是冷玉的脸。 冷玉告诉她,任天阶死了。 他死在了宫中。 她当然不信。 但冷玉说,如果他不死,她便不会找到这里来。 这话不假。 任天阶说过,这里除了他,没有人知道。 冷玉也绝不会知道。 而就在此时,钟绍京带领着一群禁卫军赶到。 连禁卫军都知道这地方,桑千语相信了。 在这宅子不远处的小山上,任天阶矗立在风中,定定地望着痛哭流涕的桑千语。 “桑千语出入平王府。名义,她是原苑总监,现封越国公钟绍京之女。” 冷玉站在他身旁冷冷地说。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刀刀砍在他的心头上。 他虽面无表情,但鼻翼微微地翕动了一下。 这微末的表情,被冷玉一眼捕捉到。 她继续道:“桑千语是自愿离开这所宅子的。否则钟绍京不会找到她,并把她接走。” 是冷玉告诉那时还是临淄王的李隆基的。 政变那晚,李隆基原本是要见符文卿和李默的,却为了见冷玉而匆匆地走开了。 冷玉告诉李隆基桑千语的身份。 还告诉他,桑千语是一直跟在那个杀手身边的唯一的人。 而那个杀手,就是中宗李显死的那一晚潜进帝辇之中的唯一的人。 冷玉没有透露他的姓名和体貌特征,因为这是柴桑门坚决不允许的。 但她告诉李隆基,桑千语对那个人很重要,他不妨拿桑千语诱杀他。 借刀杀人,冷玉很在行。 女婢上前轻声道:“小姐,我们回府吧。时候不早了,晚回去,平王殿下怪罪,奴婢们可就担待不起了。” 桑千语不愿为难他们,抹了抹眼泪,收拾心情,便转身出去。 正上阶,忽地横蹿出两个彪形大汉,没人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 但他们都直直地向桑千语大跨步过去。 慌得女婢们护住桑千语直往后退。 几个随从立刻上前挡住那两人。 可是,随从并不是那俩大汉的对手。 站在高处的任天阶慌了,因为他的脚已往前移动了一步。 他本来就站在小山的悬崖边上,这一步,他差点就可以踩空,掉下崖去。 冷玉很是惊讶。 真想不到他会变得这么急躁,就为了桑千语。 他可是柴桑门一等一的高手啊! 即使桑千语违背了约定,他也要顾惜她吗? 冷玉不相信。 也许是分开的时间还不够久,多少还残存着一些牵挂。 她拦住他,道:“这是平王设计的陷阱,为的就是要抓你。” 他奇怪地:“为什么要抓我。你怎么知道?” 冷玉心想:“当然知道,因为就是我告诉平王,这女人对你很重要。” 但她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像是引你出去,抓你。” 任天阶见桑千语遇袭,虽有些心急,但他并不打算出手。 但一听冷玉这样说,他那桀骜的性子便觉得非出手不可了。 他展臂一跃,跳下崖。 “你至少不能让人看见你的真面目啊。” 冷玉急忙喊道。 多余的顾虑,多余的交待。 在他跳下崖时,一面白色面纱已经罩在他的脸上了。 他动作之快,仿佛那面纱就像是凭空飞来的。 冷玉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带面纱的动作,这令她心上不由得一颤。 任天阶之所以蒙面,并不是怕人看见,而是他不想被桑千语看见。 两个彪形大汉浑身都是肉,看着就叫人害怕;而且力量也十足,谁要是挨了他们任何一个的一拳,必将筋损骨裂。 地上已哀嚎一片。 望着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随从们,几个簇拥在桑千语身旁的女婢,个个都已抖成了筛子。 桑千语并没有发抖,也无惊惧之色,近乎无畏。 她大概是悲伤冲昏了头,不想活了。 她就站在那里冷漠地盯着他俩。 他俩瞪着眼向她走过来,走得山响,走得很镇定,像是她已是他俩的囊中之物。 就在他俩向她伸手的一刹那,一只手臂斜刺里挡在了他们中间。 这只横亘的手臂对于他俩来说真是秀气,但非常坚硬而且有力量。 他俩伸出去要抓的手,迅速换成了孔武有力的拳头。 他俩同时出拳,拳头却推不动半分。 他俩吃惊地看着他,像是从来没遇见过还有谁能比他们的力气还要大的人。 不等他俩惊愕,这手臂微微一抬,像是抖掉臂上的二只苍蝇似的,抖掉了那两个粗壮而又骇人的拳头。 但只有他俩知道那度过手中的内力有多么强大,手都近乎失去了知觉。 他俩刚被震出退后半步,几乎是同时的,他极快地将两个手臂归拢到一处,像是给两条水淋淋的床单打了个结,然后轻轻一推,他俩便向后一弹,飞出去几丈远。 还未等他俩重重地砸下地来,他已转过身闪近桑千语的面前,在任何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他伸手抱住桑千语的细腰,一掠而起。 凌空飞跃,他又是一身白袍,翩翩然像是神仙下凡。 任天阶虽然蒙着面,但还是被敏锐的桑千语窥测出了端倪。 她定定地望着他,在半空中,她伸手去摘他的面纱。 他只用手轻轻一挡,在她还不能采用任何动作之前,敲晕了她。 在宅门前,任天阶抱着她上了那辆豪华的马车,然后说了一句:“平王府。” 赶车的小厮闻声回头,并没有发现一人。 他赶紧掀开轿帘,只见桑千语已在车厢里了。 什么时候进去的,他完全不知。 这时,只见跟进去的女婢们惊慌地跑了出来,一面喊:“回王府,快,回王府……” 平王李隆基听到桑千语遇袭的消息,只问了一句:“有抓到吗?” “没有。” 李隆基淡淡地道:“继续跟踪。” 既然那人肯为桑千语出手,就不会只出手一次。 那么,他就绝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只要布下网,便可在一隅坐等收网。 他现在就在长安城一间茶楼的二楼上,临窗坐着,悠闲的品茶。 这里的茶并不比他平王府的茶好。 茶色茶味都不如平王府的茶之香气馥郁,滋味醇厚。 但他仍觉得这里的茶是上好的茶。 因为这里的视野最宽阔。 除了平王和他的几个侍从外,茶楼上已不允许有其他客人在场了。 有急促的踩踏楼梯的声响。 这时上楼的人必是来汇报情况的。 “启禀王爷,千语小姐又去城郊的那所宅子了。” 来报告的是一个小个子的小厮。 他腿部肌肉很发达,是跑腿的好手。 他恭敬地垂立在一旁。 李隆基端起茶盅,悠悠地道:“他来了没有?” “还没有发现。” 李隆基便不说话了。 见平王没了下文,想必不太满意。 他便不敢在说话。 侍从秋刈便向他命道:“你去吧。” 他得到指示,便退下了。 桑千语在城郊的宅子里逗留了许久。 她一大早就去了,直到太阳划过了中午线,又向西偏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肯吩咐下人回城。 马车缓缓地驶进城街。 桑千语靠着车厢,神情黯然地睁着双眼。 本以为任天阶会来。 她只想确认他还活着。 为什么他不肯见她? 或者他真的死了? 那么昨天那个白衣蒙面男人又是谁。 她的思绪有些混乱,但她不相信他死了。 她的目中忽地凝出两道阴狠的光,桀骜的,唯我独尊的,定定地盯着一处。 嘈杂的人声中,一曲悠扬的笛声婉转流淌,像是从世外桃源中流泻出来的乐音,听着令人心绪安宁,心情舒畅。 她命停车。 下了马车,她便循声找过去。 笛声是从一家名叫“有间雨舍” 的酒楼里传出来的。 上了二楼,在楼梯口,她便一眼就看见那个吹笛人。 本书来自 第60章 有间雨舍 - 柴桑令 - 宝络 酒楼是高档的,酒客当然也不俗。品书网 www.vodTw.com吹笛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儒雅男子。 身穿米黄色织锦长袍,头戴鎏金绾发冠,手执碧玉长笛。 独坐在临窗的位子上,神情专注的对窗吹奏。 酒客也有两三个,也是一人一桌,都静静地坐着。 谁也不愿打断这样简单、舒缓、优美的笛音。 桑千语只看了那吹笛子的人一眼,便在那人对角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了。 堂倌也脚步轻轻地上楼来,给桑千语的桌子上放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酒,便又恭敬地退身下楼了。 桑千语没有动筷子,只是握着那壶酒,一下一下地往酒樽里倾倒,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口一口地灌进嘴中。 空腹喝酒,很容易喝醉。 很快的,她就有了些醉意。 她的脸没有上红,嘴唇却红的娇艳欲滴。 笛声终了一刻,她也喝得微醉。 正向酒樽倒酒,那吹笛的男人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桑千语抬起眼向他一笑,柔声道:“成器哥哥。” 宋王李成器把碧玉笛放在桌子上,看着她笑着嗔怪道:“你只顾一个人喝酒,也不叫上我这个哥哥,没礼貌哦。” 说话间,已有随行的女婢给李成器新添了一双象箸和一只酒樽。 “我一听到笛声就找上来见你了,还说我没礼貌。” “哦?” “只是成器哥哥太过专注,没有看见我罢了。” 桑千语一手拄着腮,故意道,“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不认得了?” 李成器哈哈大笑:“你都没有忘记我,我又岂会忘记这么漂亮可爱的妹妹呢?” 桑千语也笑了。 “我们是有多久没见面了?” 桑千语认真地想,“嗯――应该是圣历元年,你搬出宫去之后,差不多十来年了吧。那时我才八九岁呢。” 李成器感叹道:“是啊,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呢。不过,你的记性真好。” 圣历元年被放出宫之前,李成器一直是随着父亲李旦被武则天幽禁在宫中。 那时,桑千语还没有随母亲桑氏出宫,还在上林苑与父亲钟绍京同住。 在宫中,桑千语时常找大哥哥李成器玩。 时间久了,李成器便成了桑千语的音乐教师。 他二人一边喝酒,一边回忆往事,都很感慨岁月如流,时事变迁。 闲聊间,她发现他间或有些走神。 她便笑道:“成器哥哥,看来只有在你吹弹乐器时,才能见到你的专注呀。” “嗯?” 李成器不解,笑看着她。 桑千语笑问道:“你有心事啊?” 李成器的笑容僵了僵,又逐渐散开。 他垂着头沉吟着。 桑千语也不追问,兀自斟着酒。 给他斟一杯,也给自己添上一杯。 李成器忽而淡淡地道:“你爹下了请柬给我。一是庆祝他的寿辰,二是庆祝被封为越国公,三是你回来了。” 桑千语道:“就请了你一个吗?” 李成器笑笑:“不可能。” 越国公寿辰怎会只请一个客人。 当然,李成器知道桑千语问的这一个是什么意思。 是与他身份地位、等级旗鼓相当的人。 “还有平王三弟。” 李成器道。 说着,他的脸上显现出忧色。 他忽又补充道:“日期是后天。” 桑千语沉吟着,淡淡地道:“后天就后天吧。” 他二人又沉默了。 都知道后天的这一顿饭不是那么简单的一顿饭。 朝野上下党派之争向来激烈残酷。 眼下储君之位悬而未决,朝局更是暗潮汹涌。 莫说一顿饭,即使是见个什么人都是隐含着阴谋。 除非躲出去。 桑千语时隔多年再回侯门,并不代表她对侯门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所生疏。 她甚至比一直身在其中的人更能体会。 这也许是她生来就有的敏感,所以才会在母亲因赌博成为下堂妻被赶出家门时,毅然决定随母亲一同生活。 日子虽然苦,但总比在宫中整日提心吊胆要舒服得多。 现在,父亲找到了她,自然不会再让她游荡街头。 这也就意味着,她无论如何也逃不脱被利用的事实。 但凡心性自由的人,怎肯愿意被他人利用。 桑千语当然不愿意,而且只能更憎恶。 但她力量有限,还不能争脱。 曾把希望寄托在任天阶身上,可是这人却又不肯见她。 这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任天阶也知道了他被人利用? 知道被她利用争脱樊笼去追求自由吗? 她愿意放弃一切,不顾一切跟随他。 随他天涯海角,只要他愿意。 难道他不愿意? ――很好。 既然不愿意,既然算计得失,就莫怪她日后对他心狠手辣。 桑千语的眸子更亮了。 不知是喝了酒的原故,还是她已坚定了决心,她的眸子晶莹黑亮而又无比锋利,看人时是魅惑,其实内力藏着把要命的剑。 “成器哥哥,你会来吗?” 桑千语端着酒樽,问出这话,便一饮而尽,眼睛却斜看着李成器,眼角带着一种深意的笑。 “我……我喜欢清静。” 李成器道。 他身为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谁都没有权力去置喙,去反对。 但他见惯了风云莫测的皇宫,深知宫廷斗争的残酷。 审时度势,他感到恐惧。 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厌倦了。 “你来吧。” 桑千语笑着说,“我照着你。那些个下人胆敢怠慢,我保证让他们皮开肉绽。” 李成器一怔,忽地呵呵地笑了。 桑千语也忍不住笑起来,仿佛她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玩笑话。 笑声朗朗而又放纵,却带着不可掩饰的苦涩。 仿佛都醉了。 楼梯咯吱咯吱响起来,李成器抬头一看,便对上平王李隆基的目光。 “大哥,你果真在这里啊。我到你府上找你,你不在。” 李隆基笑着说,一面走到他的跟前。 李成器便笑着请他在侧旁坐下。 “三弟找我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想向大哥请教一下乐曲。” 他笑着瞥了瞥桑千语。 “现在看来,有人又走在我前头了。” 桑千语喝多了,用手拄着头,闭着眼睛休息。 李成器只是笑。 李隆基忽而疑惑道:“大哥,千语该不会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当年在宫中的小徒弟吧?” 李成器笑道:“怎么,三弟有意见?” “不敢,不敢。” 李隆基忙摆手,笑道。 “唉,真是想想应该也是。” 李隆基向桑千语凑近了一些,柔声道:“千语,你又喝醉啦?” “嗯,你不都看见了嘛,还问。” 桑千语闭着眼睛,喃喃道,“三爷真是的。” 桑千语亲昵的称呼李隆基为三爷,这让李成器不免多看了他俩一眼。 这时,楼下乱哄哄一阵喧嚣。 “有间雨舍” 本不该有吵嚷声,因为楼上有尊贵的客人。 一般人都开罪不起,视时务者都躲得远远的,怎会有人不知死活? 除非是贵客自己的人闹出来的动静。 李隆基拿眼看了一下站在楼梯口的秋刈,秋刈便恭敬的点了点头,朝楼下望了望。 “王爷,雷克抓住了一个人。” 秋刈禀报道。 “什么人?” 李隆基沉声道,“带他上来。” 雷克是平王府的一个家仆,长得五大三粗,彪悍有力,十分善长近身搏击。 他正扭住一个健壮的小个子男人走上来,把个楼梯踏得震天响。 “王爷,这小子鬼鬼祟祟跟在我们身后,准是没安好心。” 雷克粗声粗气地道。 后背被雷克大手揪住的男子,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一点血渍,本来应该很健壮的腿,这时却连站都站不稳。 整个人像是被雷克提在手里似的,有气无力的垂手傻愣着。 李成器一看那人,他认得,那是姑母太平的仆人。 早前那人还随姑母到过他的府上。 他正要替那人说话,但一转念,知道他是姑母派来监视他的,他便把话咽了回去。 李隆基又向秋刈使了个眼色。 秋刈会意,上前问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那人呆怔着只不说话。 像是训练有素的细作。 等了一时,雷克先是怒起来,伸手就是一拳,重重地击在那人的肚子上,咬牙叱道:“作死的东西,我让你不说!……” 那人吃了雷克猛烈的一拳,整个身子躬了起来,乌青的脸上更加扭曲变形,疼得他直哼哼。 雷克并没有住手,把他撩起来又是一拳,摔在地上又踹了几脚。 打得那人浑身抽搐,那人硬是没有开口。 雷克的力气很大,一拳下去,可以打掉人的满嘴牙齿。 一般人很难承受这一拳,但他却承受了数拳却没有告饶。 这令雷克更加气愤,更加用力。 人已经被打得半死,李隆基才开口缓缓地道:“好了,别当着我们的面教训人。” 秋刈便喝命道:“带下去,杖责。” 李成器面无表情地坐着,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凝视着。 但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 那人一看便不是平头百姓。 他俩都认得他,也知道他是姑母太平的仆从。 他俩各自知道,但都不确定对方知不知道。 或许都确定对方是一定知道的。 李隆基忽地笑道:“大哥,听说,姑母上午去你那儿了。不知可遇见大哥了?” 李成器当然知道他是怎么个意思,在试探着什么。 太平公主的势力不容小觑。 她站在哪一边,哪一边的天平就会重重地侧歪,而且掷地有声。 “我上午还没有出府。” 李成器淡淡地道。 “哦。” 李隆基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像是漠不关心。 愈是不在意,愈是极为重视。 都生在宫廷。 他俩既不傻,又不笨。 点到为止的话语最能攫住人心。 二人侧坐着,静静的,静静的沉思。 仿佛正在消化这一两句稀松平常的对白。 但干巴巴的对白下却总是厮杀得异常激烈。 马上就要发动下一轮的进攻了。 “大哥,不知……” “呜呜――” 在这紧张的空气里,忽传来嘤嘤地啜泣声。 这抽咽来得真巧。 他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向桑千语。 桑千语还是两手拄着低垂的脑袋,但不在休憩,而在呜咽,又像是呓语。 “千语,你怎么了?” 李隆基关切地问道。 桑千语越哭越大声,忽地跳起来,喊道:“任天阶,你个混蛋!呜……” 平王、宋王一惊而起,蓦地都怔住。 “任天阶!你个缩头乌龟!明明知道我在这里,却不肯出来见我。” 桑千语带着哭腔,带着醉意骂着。 她骂人,就好像这人就在现场一样。 任天阶确实也就在这座酒楼里,而且也正在这二楼上。 这层楼,在平王上楼之后,客人自觉不自觉得都散了。 唯有靠隔墙的一处,还坐着一人。 这人便是任天阶。 当桑千语忽而喊他的名字时,他的心的确震动了一下。 仿佛她发现了他。 但他非常确信,她并没有看到他。 因而,他并没有紧张,也不打算闻风而逃。 他只静静地吃酒。 “千语,你醉了,我送你回府。” 李隆基已将桑千语拦腰抱起。 他向李成器道:“大哥,我先回府。改日再向你请教。” 桑千语口内依然呐呐:“任天阶,――缩头乌龟,天阶……” 喃喃声已渐渐远去。 知道李隆基已将桑千语抱走了,任天阶心内一阵莫名的酸涩。 不服气地,一仰脖子,他吃下一樽酒。 本书来自 第61章 大声呼唤 - 柴桑令 - 宝络 眼前是一片花海。 (w W W. V o Dtw . c o M)开的最盛,品种最多,颜色最鲜亮的要数菊花。 黄、白,紫、红、粉、绿、墨、泥金、雪青,一花一色,大大的花朵,漂亮至极。 太平一身烟霞色金银缕菊花纹锦缎长裙,站在瑰丽的花丛中,亭亭玉立,尤如花仙子,号令足下的一切。 她是盛宠的。 她的父亲是皇帝,她的母亲亦是皇帝。 牝鸡司晨? 那些有本事的人绝不会飞短流长。 他们情愿去争、去夺,甚至去抢。 哼,只有没本事的人才在私下里嘲弄。 她冷笑。 她并非一开始就懂得的。 她也曾天真烂漫过。 不过,那都是遥远的从前了,是泛了黄、发了霉的旧肖像,不值得投注目光,亦不值得留恋。 自从薛绍死了以后,她的身边就再也没有出现一个能够使她保持纯真之心的人了。 过去已死。 现在,权力的欲望充斥于心,塞得满满当当,除此,她什么也看不见。 权力这东西,没有时不觉得它有多好。 等掌了权,才发觉它的威力有多强劲。 有时,简直控制不住。 这花园要比御花园还要美丽,还要放纵。 因为御花园只能种植规定的花卉。 风格和设计也非常古板——在她看来,造型太过陈旧,没有新意。 而她的花园是肆无忌惮的。 只这一点,她就要比他们强。 她将怒气慢慢压下去。 当得知自己派去的几个人,有一个被打死了,甚为震怒。 她知道李隆基肯定发现是她派去的人,却杀了一个来示警。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现在正是立储的时候,她的理想人物是宋王李成器。 他忠厚老实,容易操控。 但平王李隆基虎视眈眈。 那小子,趁机杀了上官婉儿,出其不意地折了她的“一只手” 。 这样的狡猾,怎可饶恕。 高楼,太平公主的侍从,三十多岁,身躯魁伟,眼神精锐。 他自小流落街头,十岁那年,太平公主将他捡回府,给他吃穿、给他住,锦衣玉食养着他,训练他……如今,他只为她而生。 他见太平怒气渐消,才提步上前缓缓禀报道:“公主殿下,后天越国公生日宴,邀请了宋王。” 见太平不动声色,他又继续道:“越国公钟绍京乃平王的人。在这个节骨眼,莫不是平王设计的鸿门宴?” 太平冷傲一笑:“哼,他想效仿太宗皇。” 太宗李世民,原还是秦王的时候,他在玄武门,杀了自己的兄长太子李建成、四弟齐王李元吉及二人诸子,被立为太子,后成为王。 前车之鉴,有根可寻。 “大有可能。” 高楼道。 因为上官婉儿的死,他就怀疑过。 平王确实是个很有远见的人。 “殿下,该怎么破解这鸿门宴呢?” 太平沉吟着,踱起了步子。 “这东道主是越国公。最近,他不是有个女儿吗?” 有几只彩蝶围着她翩翩飞舞,有一只还停落在她伸出的纤纤食指上。 她盯着那只乖巧的蝴蝶,眼放异彩,幽幽地道:“抓了她再说。” 她盯着那只不肯走的小蝴蝶,眼神陡地凌厉。 那蝴蝶感知到她的凶锋之气,赶忙展翅,高飞了。 她望着那知趣的蝴蝶,沉声道:“去,下帖。” 高楼在她身后,朝她的背影瞟了一眼,拱手应声:“是。” 太平侧转身子,望着满园盛开的菊花,抬了抬下颌,道:“就说赏菊。” 请帖很快由专人送到越国公府。 按理说,镇国太平公主给人下请帖,该是那人那家无上荣光才是。 但钟绍京却愁眉不展,而且大为不安。 恭敬地送走了公主府的人后,钟绍京神色一凛,立刻叫来心腹,让他即刻去告诉平王,并且请平王一定不要放桑千语回国公府,也不要让她出门。 钟绍京已嗅到太平的意图。 为了他女儿的安危,也为了他的宏图大业,他得谋算全面。 太平坐在亭子里拨弄着侍女刚采撷下来的几朵大菊花,见派去的人空手而归,太平瞥了他们一眼。 “她不肯来?” 太平淡淡地道,语气里并没有怒气。 但高楼知道,她一定气坏了。 愈听不出怒意,反而愈恐怖。 他小心地道:“越国公说,桑千语不在国公府。这阵子,一直住在平王府。” 一朵半大的鲜亮的雪青菊擎在她的拇指与食指间,她把它翻来覆去的看,目中腾起一团灼热的怒火,被盯着的那朵菊花顿时失了颜色。 她猛地捏紧,花朵扁了下去,挤出了淡紫色的乳汁。 她愤然一扔,将那朵残花砸向菊花堆中。 “好个平王!” 太平陡然站起,愤愤地道。 “看来他早有打算。将她拘于他的府邸,既钳制了越国公,又断了我利用她的念想。” “既如此,不如去平王府下帖。他平王再怎么阻挠,也不敢公然驳了公主的面子。” 高楼道。 太平冷冷地道:“哼,他敢。他既有了决策,就不会不谋划我去他府上要人这一步。” 高楼不解。 “他可以说桑千语病了,出不得门。总之,他有上百种借口来对付你。” “那怎办?不能就这么让宋王去送死吧。” 太平不屑地眨了眨眼,冷哼一声:“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长安大街,一眼望去,熙来攘往,一如往常。 但,危险往往就在这极为平常之中诞生。 越国公派去平王府报信的家将去晚了一步,桑千语已出府上街去了。 桑千语漫无目的在前头走,任天阶就慢步在她的身后,五十米开外,亦步亦趋。 另外,一拨太平的人也尾随其后。 还有一拨平王的人,暗中观察。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前头走路的桑千语。 而桑千语却全然不觉。 这太危险了。 这两拨人是什么来路,处于什么目的,任天阶暂不能分辨。 但他知道他们要的都是桑千语。 大街上人多,他们不肯动手。 等到了僻路暗巷,桑千语便插翅难逃了。 任天阶目中已射出冷光,他即将动手。 他的脚步依然沉稳,步伐节奏依然不紧不慢。 谁都没有看出他的手腕转动过,但一支暗镖已打了出去。 一声极短的惨叫,路边的一个灰色短衫打扮的小伙忽然倒地,口吐鲜血不醒人事。 他的胸口上插着一只镖。 一刹时得怔住,静默无声。 接着,更猛烈地叫嚷声喧天震地,人群惊慌四散奔逃。 就在这乱窜的人群中,太平的人互看了一眼,猛地奔向桑千语。 暗器致使跟踪者现身,太平的人一旦被戳穿,立刻行动,速战速决。 桑千语身旁的六个护卫不是对手,一一被撂倒在地。 平王的人看见了要动手,平王一伸手,拦住了他们。 因为那人还没有出现。 他气定神闲,袖手旁观。 手下们遵从上意,都退后一步。 混乱中,桑千语被推倒在地,她头上的桂花簪从发髻上滑落下去。 侍女急急将她拉起。 一拉起来,她就被一个短打的壮汉擒住臂膀。 侍女已被踢倒在一旁,而她已被两个壮汉架起,拖走。 无论是谁捉住她的手臂,她都好像没有感觉,仿佛与她无关似的,仍由她的胳膊从一个人的手中传到另一个人的手中。 而她的眼睛一刻不放松的,一直盯着那支任天阶买予她的羊脂白玉桂花簪。 眼看桑千语就要被带走,平王才挥了挥手,叫人上去帮忙。 桑千语一脱手,立刻跑去拿桂花簪。 忽地,横冲过来一辆马车,就在桑千语伸手够到桂花簪的一刹那撞了上去。 马车差点从桑千语的身上碾压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中,一个白色身影欻地飞了过去。 任天阶抱起桑千语,回身一掌,掌风使马的眼睛不能睁开,鬃毛拂拂后倒。 马头猛地偏向一旁,再不能前进一步。 一旦桑千语安全,任天阶就飞身离去。 任天阶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没有人看见他的出现,也没有人看见他的离开。 只有桑千语不放过他。 因为她已看见他的脸。 这次,他没有蒙面。 他是任天阶,她找得就是他。 她爬起来,跟了过去。 “任天阶,你出来!——” 桑千语跑过一座桥时,忿忿地喊道。 “任天阶,你出来啊!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 桑千语跑到一处空地,旋身喊道。 “任天阶,你出来啊!你混蛋!——” 桑千语拐过一个街角,呼喊道。 旋即泪如雨下。 明明就在她身边,为什么不出来见她。 她想不通,也不明白。 她目中已凝出悲愤之色,但统统化为相思的泪水。 桑千语一路找寻。 追了好久。 也哭喊了好久。 他不出现,她却已筋疲力尽。 她从未有这样窝囊过,就为了追寻一个不肯出现的男人。 这男人,真可恨! 连一句解释的言词都没有。 她不明白! 愈不明白,愈觉得心堵。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忧伤地转过拐角。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进偏僻之地。 这里有一堵被遗落的白灰断垣,亦如她此刻的心情,孤独,颓丧。 她正垂丧着头,亦垂着两只手,拖着两只脚漫无目的缓步走着。 她忽地顿住。 抬眼一望,眼前并排站着三个瘦骨嶙峋的男人。 他们蓬头垢面,然而都龇牙裂嘴。 “小姑娘,把钱给我们吧?” 一个黑不溜秋的男人说。 “钱?——” 桑千语喃喃重复着。 看她表情,好像不知道自己遇上了打劫的。 “对!” 一个略高一点的男人厉声恫吓。 “你不拿出来……” 她木然的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 三个匪很感意外,面面相觑。 打过这么多次的劫,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主,既不反抗,也不害怕。 他们一把夺过去,扯过袋口一看,白花花的银子,十分诱惑。 都脸露得色,互看一眼,准备收工。 但,那个黑不溜秋的男人一眼看中她手中的羊脂白玉桂花簪。 从那人眼神中看出他的掠夺之意。 桑千语猛然睁大眼睛,忙将簪子握紧,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拿来!……” 桑千语愤然盯着他们,一面向后退去。 说什么她也不肯放手。 见她死都不肯松手,一个匪徒抽出一把短刀。 半逼半吓唬的在她手上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渗渗往外流,她毅然握紧,半点不放松。 匪徒愤怒了,扬起短刀捅上去。 本书来自 第62章 东宫良媛 - 柴桑令 - 宝络 刀刃差一点刺进她的小腹。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他奋力往前捅,但就是不能动弹半分。 他刚要回头察看究竟,脸上就着了重重的一拳。 这一拳打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拿短刀的手也被扭过了劲,几乎断掉。 另外本来按住桑千语身子的两个同伴,也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被突来的手肘和拳头撞击得头晕眼花。 任天阶将他们打倒,气势汹汹地逼近桑千语,一面怒道:“你不要命了吗!你不是说你没有一件物品是看得很重的吗?” 桑千语看着他,节节败退。 当她的后背猛烈地撞击到那堵断墙时,剧烈的震动才令她忽然醒转,目中即刻露出惊喜之色。 “没错!你在,它就什么都不是。” 她一把扔掉那支刚刚还视如生命的羊脂白玉桂花簪。 “我只要你。” 她道。 说着,上前一步圈住任天阶的脖子,像圈住她的生命希望一样,狠狠地圈了上去。 但她没有得逞。 任天阶比她更快,比她更狠。 就在她挽住他脖子的一刹时,欻地一下,他向后一退,弹出十米开外。 她着慌一看,他的那张冰冷的脸只忽忽一闪,便匆忙消失了。 遥遥传来冷冷的余音:“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 任天阶又离开了她。 她愣在那里,空留一个姿态。 她奋力一甩,甩下伸展着合围动作的手臂,怒不可遏:“什么意思?!” 她气得浑身颤抖。 一双黑眼珠子空茫茫乱转,六神无主。 “你不要我!” 极度震惊。 屈辱、愤怒……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不信! 她的眼睛凌厉地瞪视着,四下扫射,仿佛能射出两束蜇人的激光。 因为寻找他,她觉得浑身都是力气,只是无处释放。 但她不过是一只无头苍蝇乱奔乱撞。 桑千语跑到了悬崖边,忽地袭来灵感。 几次见他的经验告诉她,只要她一出事,她便可以看见他。 这悬崖高耸万丈,崖上疏疏几簇黄泥草,在傍晚的轻风中兀自摇曳着。 在金色的太阳光束下,桑千语踩了上去,朝崖边趋近。 赌一把,她跳了下去。 万丈深渊,她宁愿是真实的,也不愿活在没有他的孤寂的万丈深渊中。 她闭目往下坠,一直往下坠去。 耳旁传来嗖嗖的风声,从下坠的风响,急转至上升的风响。 她睁眼一看,果然是他。 她露出得意地微笑。 任天阶及时出现。 再一次,他揽起她跃上悬崖。 一上崖,他就在她的脖子上砍了一记。 毫无预兆的,她只得又闭上了眼睛。 见她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他神色也一黯。 这时,平王一群人也找到悬崖来了,很快就要遇上他。 他黯然的神色马上一凛,恢复如常。 他把桑千语轻轻地放在崖边,转身走了。 毫不留恋。 平王带走了桑千语。 自那以后,任天阶再也没有见过桑千语。 几个月下来,他强迫自己对她不闻不问。 他做到了,但她? ——难道她真的出事了?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天阶哥哥,你千万不要接这个令呀。这是个局。” 白梓拿着给她父亲的回信跑进亭子,面带忧色,告诉他这是个陷阱。 内心深处某一点被搅动,像融合,又像撕裂,状似河床。 干涸的河床,裂纹斑斑。 没有水的滋润,寸草不生。 任天阶的心住着这样的河床,干裂、麻木。 曾几何时,天降甘霖,水流淌过每一处裂痕,细细润泽,促其软化融合。 是他自己引流出去,硬生生撕扯成无数裂隙。 如今,这带甘霖忽又飘至,悸动的情愫,他不愿再错过。 因为他错过一次,那是多么令人痛苦和绝望的感受,他再也忍受不住。 他的甘霖便是桑千语。 一个人一旦尝到了甜头,他便不会忘记。 即使勉力甩掉它,那味道也会暗暗残存,令人回味。 无论如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没有碰过时那样波澜不惊了。 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再把它抹平,也不是原先的那么一马平川了。 所以,就算是个局,他也在所不惜。 但,任天阶转身凝视她,很好奇:“什么局?” 白梓凝注着远方,缓缓地道:“三个月前,还是平王的李隆基原本就是拿桑千语做诱饵捕杀你。那时,听闻桑千语遭袭,便派人保护她。所以,派了李默在她身边护她周全。另外,还派了颜榉,与李默交换班。” 她把视线投到任天阶身上,目光凝重,继续道:“名义是保护,实则是待你自投罗网。” 任天阶认真听着,也在思考着。 “可是你迟迟未现身,太子有所坐不住,布了这个局逼你现身,将你抓住。你千万不要接这个令呀。” 白梓勉力劝说。 他看着她,忽然问:“他为什么要抓我?” 白梓神情纠结,想了想,也不明白。 虽然,她跟在李默身边保护桑千语,究其原委,她也不得而知。 白梓摇了摇头。 “你说不出原委,便是你的臆测。” 任天阶沉吟道。 “我与太子并无瓜葛,亦不曾有任务交集。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他猛地盯着白梓,沉声道:“这个角令,我一定会接。” 见白梓有些心神不宁,他又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我。一切我都能应付。” 白梓知道他的能力,也深知他的脾气,他做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 但她还是担心他,心头一直惴惴的。 任天阶沉吟着,道:“她应该不是因为宋王那件事。后来,宋王因害怕,在出席钟绍京的生日宴前,早朝上让了太子之位。太平公主虽然非常气愤,但木已成舟,她亦没折。众望所归,李隆基成了当朝太子。” 他虽然对桑千语不闻不问,但时局他还是了如执掌的。 “白梓,跟我说说越国公之女桑千语。” “桑千语,她失踪十天了。” 白梓目中黯然,缓缓地道。 “这十天来,李默和颜榉一直在追查她的下落,一直没有消息。” 她忽而紧张地道:“她是十天前失踪的,那是东宫,皇宫大内,就这样不见了。” 任天阶可没有她那么惊讶。 他什么世面没有见过? 大风大浪,生死关头,他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因而他的神情一直很平静。 他的内心也十分沉静。 因为只有在极度冷静的状态下,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她一直住在东宫?” “是的。” 白梓道。 任天阶顿了一下,心潮电转。 “跟我说说,她在东宫的生活情况。她与哪个人走得比较近。” 白梓想了想,道:“除了太子,便是杨良媛了。” “谁是最后一个接触她的人?” “是杨良媛的丫鬟,碧莹。” 碧莹端着一碗安神汤正往杨良媛的寝宫走,从花园经过,却觉得有人跟踪。 她略略停顿,回头看了看,夜色苍茫,并无一人。 她提步继续前走,蓦然发觉四下竟安静得出奇,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走着走着,脚步不由自主得慢了下来,只觉后背冰凉。 她的手心已渗出冷汗,面上也露出悚然之色。 忍不住,她回首再看。 只见黑影闪动一下,她还没来得及惊惶,猛可里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刀光一闪,咽喉被割断。 怕她不能即刻断气,齁声刺耳,这人还特地等了一会。 直到她的双手松松地垂下,这人才扔了她,然后一个跳跃,没入夜色,不知所踪。 悄无声息的,杨良媛的丫鬟碧莹,死在了东宫花园的小径上。 在佛堂做完晚课,杨良媛回宫往寝殿走。 一进内室,她便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婴儿床旁。 她惊诧地:“你是谁?” 男人非召见不得擅自入后宫,更不可进入女眷的内室。 可是这陌生的男人怎会在她的寝殿? 不可饶恕。 她若不治他的罪,便是他来要她的命。 杨良媛立马又看到倒在婴儿床旁的两名侍女和奶妈,惊叫:“来……” 话才喊出一个字,她就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力把她吸了过去。 随之,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并且说:“我就问你两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 说完一把把她推开。 杨良媛受力向后弹去,摔倒在地上喘息不迭。 那男人转身走向温馨舒适的摇篮,伸手去抚摩在沉睡中的孩子的可爱的小脸。 杨良媛惊急的,大叫:“别伤害孩子。” “嘘——” 那人望着婴儿,只将食指抵在唇前,打了个禁声的指示。 杨良媛便不敢说话了,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她心内无比焦灼,却不敢上前一步。 只爬起身来,颤抖地站在原地。 那人还在欣赏着婴儿嘟嘟的小脸,一面喃喃:“刚初生的婴孩,混沌干净。” 母性使然,杨良媛紧张地看了摇篮一眼,忍不住怯生生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找我做什么?” “坐下。” 那人终于将视线从婴儿的身上转投向她的身上,一面命令道。 杨良媛依言坐在身后的软榻上,挺直腰身,恐惧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人。 那人的目光也紧紧地盯着她,正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神情十分冷峻、肃杀,令人望而生畏。 本书来自 第63章 厨房魅影 - 柴桑令 - 宝络 他冷冷地道:“回答我的问题。品书网 www.vodtw.com你的侍女碧莹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到桑千语的?” “千语?” 杨良媛重复着,记忆的画面即刻涌现。 她赶紧道:“对,我那天煮了甜汤,自己觉得好喝,便差碧莹送一碗过去给她尝尝。” “你下毒了?” 杨良媛惶恐:“我没有。” “那你的侍女呢?” 杨良媛迟疑:“碧莹?不,她怎么会下毒?为什么?不,我要把她叫过来问问。” 说着起身就要向外。 “她死了。” 那人平静地说。 杨良媛大骇:“死了?她刚刚……” 她陡然害怕起来,颤声道:“是,是你杀的?――那么,你是要杀我?”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那人冷冷地说。 杨良媛跌坐在软榻上,勉强支撑着身子。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从未见过。 他的身上有股慑人的可怕的冷气,或者说是那种杀气。 她突然觉得很冷,仿佛自脚底冷到了头顶,全身都快冻成了冰。 “你到底是谁?想要知道什么?” 她就要哭出来了,但害怕吓走了眼泪。 那人冷冷地盯着她,良久才一字字地道:“千语。桑千语失踪了,这事,与你是否有关系?” “不,怎么会跟我有关系呢?千语失踪,我也很着急。我每天都在为她祈祷。她是我的恩人,她救了我的孩子一命。我怎会对她恩将仇报呢?” 杨良媛诚恳地说。 “恩人?” 那人陡然变色,无表情的脸上现出怒色,“你敢诓骗我――” “我没有!” 杨良媛急道。 “我没有说谎。” 那人向她逼近的趋势停住。 杨良媛慌忙道:“我们是好姐妹。” “从何说起。” “我们虽然只认识两三个月,但她人确实很好。” 杨良媛道。 在说桑千语的时候,她忽然猜到眼前的人是谁了。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任天阶!” 杨良媛没有见过任天阶。 任天阶不曾这么有名。 他不过是柴桑门的杀手,除了执行任务,他深信他从未在皇宫逗留过,而且也不会给人机会知道他的姓名和身份。 杨良媛没有见过他,却知道他。 “任天阶” 三个字几乎能在她的耳旁磨出茧子来。 因为最近,她一直在听一个人说他的名字。 那人便是失踪的桑千语。 是她感到好奇,试探地问桑千语:“千语,我见你醉后总是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任天阶是谁?” “他是我喜欢的人。” 她毫不避讳地说。 “喜欢的人?” 杨良媛笑了,“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桑千语神色黯然,低低地道:“他死了。” “死了?” 杨良媛讶然。 桑千语冷笑一声,道:“哼,他怎么会死?我相信,他绝对不会死。” 杨良媛听着有些糊涂了。 杨良媛当然不知道她口中的任天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直到此刻看到他,她才明白,桑千语为什么说他不会轻易的死去。 因为他足够冷静,而且冷峻得令人生畏。 但她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桑千语怎么会喜欢他? “任天阶!你就是任天阶!” 听到这句话,他也不禁吃惊,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杨良媛眼睛一亮,道:“你原来真得没死。千语说,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 任天阶很感奇怪:他死了? 怎么死的? 又和谁长得像。 杨良媛觉得转机来了。 如果他是任天阶,而不是其他的杀手。 就凭她与桑千语的交情,她便没有生命危险。 她稍稍有所镇定,道:“还记得,我刚认识千语的时候,还在平王府,她也才住进王府不过几天。那时我怀胎八月。府里一个名叫秋刈的侍从奉命为我送汤药。但我知道,那一次差点要了我和我孩儿的命。” 那时……朝中中书侍郎张说与平王政治观念相近,尤与李隆基亲厚,时常与李隆基在书房相商国政。 “太平姑母对本王还是耿耿于怀,意欲联合朝臣拥立宋王为太子。” 李隆基忧虑道。 谋事张说道:“据暗探报,太平公主正四处罗织王爷的不是,以此来说服皇上。眼下,王爷行事千万要小心谨慎。而府上……” 张说欲言又止。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轻叹道:“张大人所言,本王岂有不知的。” 李隆基沉吟道:“本王的府上向来不太平。” 他向窗外望去,廊檐下,他的一个夫人杨氏大腹便便,正由侍女扶着往花园去。 张说也随着李隆基的目光朝窗外望去。 “杨夫人,出身弘农杨氏,为关陇地区名门望族。本来无可非议,只因……” 张说顾虑道。 李隆基道:“杨氏怀孕差不多八个月了吧。她姐姐嫁给了李重俊,兵变而亡。藉由她母家的身世,姑母必拿此来作说法。” 他犹疑一时,道:“那就从她开始吧。” 又吩咐:“秋刈,你亲自去厨房把鸡汤送去给杨氏。” 李隆基深深地看了秋刈一眼。 秋刈会意,目无表情地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秋刈在去厨房的路上,从游廊尽头拐进去,被独自闲逛的桑千语看见,下意识地喃喃道:“天阶……” 便跟了过去。 桑千语推开厨房的门,秋刈略有惊慌,但稳住了。 桑千语看见秋刈,觉得他的长相很像任天阶。 秋刈行了个礼:“桑小姐。” 桑千语从他身边绕了一圈。 因秋刈站在灶台处,桑千语便从灶台绕了过去,眼睛一直盯着他看,一面说:“你认识我?” 秋刈依然恭敬地行礼:“桑小姐乃越国公之女,是平王的贵客,府中之人岂有不知。” 桑千语道:“你叫什么名字。” 秋刈回道:“属下秋刈,是平王身边的侍从。” 桑千语瞅了一眼热气腾腾的灶,道:“你在做什么?” 秋刈斜睨了灶台一眼,从容地道:“王爷吩咐属下,将汤药炖好,于杨夫人送去。” “是吗?这种事,吩咐丫头们去做便是,叫你一个大男人……哼。” 桑千语冷笑。 一面拿抹布揭开沙锅,香气、热气蒸腾。 她往里面看了看,又道:“哦,是鸡汤呀。” 心血来潮,她笑道:“正好我也好久没有喝鸡汤了,先帮你们杨夫人尝尝味道。” 说着,就找汤匙预备舀起来喝。 秋刈忙上前阻止:“小姐不可,这原是炖给杨夫人的。小姐要喝,我请厨娘另做一份便是。” 桑千语不听劝,抄家伙盛起来。 秋刈慌张得上前一步,耿直的,拱手道:“此乃王爷吩咐,请小姐莫要为难属下。” 桑千语停手,顿了一下,放下汤碗,转身逼近他,傲然的一字字地道:“怎么,喝不得?是本小姐喝不得,还是鸡汤有问题。本小姐就是要喝,你能怎么样?” 秋刈并不退步,恭而有礼,不卑不亢。 二人僵持之际,桑千语忽然轻声道:“天阶,天阶――” 说着眼圈泛红,伸手要去抚摸他的脸,一面呢喃诉说:“告诉我,你没有死,好不好?” 秋刈不知所以,向后躲让。 桑千语命道:“别动。让我摸一下,好吗?” 她太过思念任天阶,开始从秋刈处寻求安慰。 秋刈开始没动,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脸时,他实在不敢,还是闪躲了,向后退了一步,行礼道:“请小姐自重。” 桑千语的手僵在半空,一滴泪滚落下来。 片刻,桑千语像发了疯似的大声喊道:“说好的,你来找我的。人呢?任天阶,你到底在哪里?!你快来找我呀!你说过不会有事的,你怎么可以死?啊?!” 桑千语激动得将灶台上的碗罐扫落于地,秋刈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又将一锅鸡汤故意打翻了。 与此同时,李隆基走到了门口,厉声道:“秋刈!” 秋刈一吓:“王爷――” 立马行礼,“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李隆基跨进去,又看看一片的狼藉,问道:“怎么回事?” 桑千语的情绪还未平复,带着哭腔,但责怪道:“王爷的人太过厉害。我不过是想喝一碗鸡汤嘛,他三推四阻的就是不肯。这分明是欺负人嘛。若如此不受欢迎,明日就禀明父亲,接我回去便是,何苦在此看人脸色!” “还有这种事?” 李隆基沉声道。 一面斥喝秋刈,“怠慢了客人,罚你去领板子。” 秋刈有苦说不出,只得将委曲吞下肚子,又自知差事没办好,俯首不敢抬头。 李隆基瞟他一眼,命道:“厨房清扫干净,再去领罚!” 李隆基上前去,看到桑千语的手被翻滚的鸡汤烫伤了,立马很温柔的问长问短,一面带她离开。 在花园里给她上药,一面赔礼道歉。 还说给她找了个人保护。 桑千语面上不说,心上却知道他的政治用意,只是简略地道:“是吗?” 晚上杨氏到桑千语的住处来感谢她。 此时桑千语已经喝了好些酒了,她手上还缠着绷带,是烫伤的。 杨氏感激地笑道:“千语妹妹,谢谢你救了我和我腹中的孩子。” 桑千语虽有些醉意,但思路还清楚。 她感到奇怪,便道:“感谢我什么呀?” 杨氏不好意思地笑笑,沉吟道:“早前你打翻的鸡汤里有毒。我的丫鬟碧莹看到秋刈向里面下了药。” 一想起此,杨氏都有些后怕。 桑千语冷笑:“怪不得呢。” 她淡淡地又道:“举手之劳,夫人莫要挂在心上。” 一面邀杨夫人与她一同喝酒。 杨氏笑道:“妹妹好意,我心领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大肚皮,“只是我怀有身孕,怕是喝不得酒了。等生下孩儿,我定会陪妹妹畅饮一番。” 桑千语眯着眼瞧了瞧她,喃喃道:“嗯,也是。” 便又自顾自喝起来。 桑千语喝高了,很想找人说说,就拉着杨氏说起来。 情到浓处,她又是哭又是骂的。 杨氏最终总算明白了,原来桑千语在思念她的情郎任天阶。 自此她二人便常来常往。 任天阶听了杨良媛的叙述,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面上还是很平静。 杨良媛盯着任天阶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和秋刈长得并不像。” “是吗?” 任天阶道。 一面上前点了杨良媛的穴位,道:“杨良媛说的话,我自当查明。谢谢你的述说,一个时辰后,便可活动自如。” 说着便离开了。 任天阶回到家,将要跨进厅去,在门口,他沉声道:“你还不出来。打算跟我多久?” 白梓一直跟在任天阶身边。 任天阶与杨良媛谈话时,她已躲在一旁听了很久了。 白梓在他身后,道:“杨良媛说的不可信,桑千语不是她口中说的对你专一的人。我所见的他在平王府和东宫,都不是如此的。” 本书来自 第64章 姬妾生妒 - 柴桑令 - 宝络 白梓说她跟在李默身边奉命保护桑千语,她看到的可没有杨良媛说的那样对任天阶专情。 品书网 www.vodtW.com桑千语可是和太子亲昵得很呢。 桑千语刚住进东宫的时候就工于心计,就有很出彩的表现。 那时,临近中秋。 桂树正盛开着万点金黄。 那一朵朵精致的十字型小花,散发着清雅幽微的香气,牵绊住十里之遥的散人。 如此良辰美景,再来一樽桂花酒便是妙哉了。 如此一想,便感觉这酒渐渐地扑鼻了。 “小姐,刘良娣差人送来了桂花酒,请小姐品尝。” 桑千语正斜坐在软榻上,一袭白练裙松松散散裹着身子,裙摆长的曳地。 她身子伏在榻上的红木小几上,头枕着手臂,正闭目感受着窗外吹进来的柔软的晨风。 嗅着清香,她的眼睛微微张开,看了底下的侍女一眼,淡淡地道:“放那儿吧。” 侍女答应一声,便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回首望了一眼,见桑千语兀自闭着眼睛,便对着她福了福身,径自退了出去。 桑千语本来非常愿意饮一饮桂花酒,但却并不是刘良娣送来的。 刘良娣本不喜欢桑千语,而且对桑千语简直恨之入骨,她岂会好心送桂花酒给她的仇敌品尝。 因而桑千语既不兴奋,也不感到意外,更不会多想。 惟一可以解释的便是这酒有问题。 门外脚步声渐近。 等那脚步停住,桑千语才睁开双眼,坐正身子,笑道:“有桂花酒,你要不要尝一尝?” 她向那小桌子上看过去。 白梓跟着她的目光也看向身侧的小桌子。 桌子上摆着一只点彩梅花纹青花瓷罐,样子精致而又可爱,还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 “这是刘良娣打发人送过来的。” 桑千语已走到桌子旁审视那小罐子,一面告诉她。 白梓瞅她一眼,道:“你觉得有问题?” 跟在桑千语身边这些时日,她在东宫的处境还是看在眼里的。 太子李隆基很宠惯她,惹得众姬妾醋意四起。 桑千语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反问道:“你觉得呢?” 白梓道:“的确有问题。” “哦?” 桑千语笑笑,一面转过身子向着她,想听她的看法。 白梓道:“刘良娣打发送酒来的人,我见过。就在刚才。” “说下去。” “不过,在见到那人之前,我却又看到了一个身影。” “哦?” 桑千语眼睛一亮,更感兴趣。 “那身影闪电般掠过之后,我便在转角处碰见了那送酒的人。” 白梓似有深意的一笑,继续道:“送酒的人不过是刘良娣宫中的一个极为普通的丫鬟,她注意不到飞掠而过的人。” 桑千语狡黠一笑:“借刀杀人。” 白梓点点头。 她却不像桑千语那样知道有人要害她,还感觉那么有趣。 她是担着一份心的。 桑千语复又走向那小罐子,揭开盖子,一阵浓郁的香气扑入鼻腔。 但在这酒香、桂香之中另有一种极微末的气味,桑千语也闻出来了。 如果换作是其他的酒,也许她会闻不出,但这桂花酒,她太熟悉了。 谁都不知道她最熟悉的就是桂花酒,连酿酒的每一道程序,每一个细节,每一程序后产生的气味,她都了如执掌。 这件本事,她从来都没有泄漏过。 所以要想在桂花酒中掺点什么佐料,她一闻便知道。 何况她的鼻子天生很灵敏。 桑千语轻嗅一阵,神色一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喃喃叹道:“嗯,酒酿的不错。是上品。唉,真想饮一杯。真是可惜了……看来,这刘良娣还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你闻出什么了吗?” 白梓见她闻香识酒,有些好奇。 桑千语将盖子盖上,冷然道:“是‘见血封喉’。” “啊?” 白梓一听骇然失声。 见血封喉奇毒无比,半个时辰内如无红背竹竿草解毒,便会一命呜呼。 桑千语神色沉凝,瞅她一眼,款步走向软榻坐下,一面道:“梓儿,你看清了那半途下毒的人吗?” 白梓脸色苍白,摇了摇头,道:“那人轻功卓绝,下手极为迅捷,我没有看清,也追不上。” 桑千语沉吟着,道:“这不怪你。敢在白天,还是在东宫,于路上下毒之人,必定是个胆大技高的人。” 桑千语冷笑一声,继续道:“不过,胆敢如此胆大妄为,必定已到了穷途末路。想来也该现形了。” 桑千语的嘴角露出一抹阴鸷的轻笑。 白梓皱眉道:“难道不是刘良娣?” 桑千语冷哼一声,悠悠地道:“她没那个胆子。” “我不明白。” 桑千语笑道:“那酒里还有一味佐料。” 白梓又一怔,但并不像先前那么失态。 因为最坏最毒的已被说出来了。 “是巴豆。吃下去,上吐下泻,但不致死。” 白梓愤愤的,一急,道:“我拿去找太子去。” “没用。” 桑千语沉声道。 白梓侧过脸来,诧异道:“为什么?” “刘良娣不会承认的。没错,这酒是她送来的。她可以说酒酿的不好,桂花也不干净,导致人喝了上吐下泻。她可以推卸的一干二净。到那时,因她不严谨,太子至多不过责备她两句。她的目的仅此而已。” 白梓气不过,道:“那我们就该吃这样的哑巴亏了吗?” 桑千语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阴险一笑:“你认为我很好欺负吗?” 白梓看着她,一时语塞。 桑千语凝视着她,道:“你放心,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你要还回她吗?” 桑千语一挑眉,道:“还回她?不,没那么便宜,我也不会让她自饮苦果的。” 白梓急切的:“那要怎样?” 桑千语瞥一眼侧旁的青花瓷罐,笑道:“这酒,太子殿下会喝。” 白梓讶然:“什么?” “而且,太子殿下还会当着她们的面喝下这酒。” 桑千语说完,便向门口喊道:“穆若。” 不多时,侍女穆若快步走进来。 “去,通知大家,今晚我要办个宴会。名目嚜……” 她转身看向窗外,“赏桂。” 宴席设在东宫桂园的“珠露台” 。 申时初,嘉肴美馔俱已摆设妥当。 列席人员也都纷纷朝珠露台聚拢。 两位良娣,盛装打扮,在途中遇上,便携手向桂园走。 “太子忽然摆宴,想必心情不错。” 皇甫良娣笑道。 刘良娣哼了一声,笑道:“姐姐怕是没搞清楚状况。” “哦?” 刘良娣不屑地翻了翻眼,道:“今晚的宴会是那桑千语撺掇咱们的太子摆下的。哼,以为我不知道?早就探听出来了。说起来真是叫人生气。” 皇甫良娣沉吟着,忽而嫣然一笑,道:“妹妹不该这么生气的。” 刘良娣瞥她一眼,撇撇嘴。 皇甫良娣又道:“妹妹的桂花酒可是送去了?” 刘良娣一听,恍然,展颜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哈哈,大清早我就叫人送去啦。” “那你还生什么气呢?” 皇甫良娣挑挑眉,笑问,“她还能出席盛宴吗?” 刘良娣笑道:“姐姐高明。” 一想到她二人的勾当就很快意。 彼此会心的看了一眼。 皇甫良娣忽又叹道:“那越国公之女流落民间,跟着她那不成器、没有操守的母亲,很是不成样子。” 刘良娣马上接口道:“听说还在那种地方待过呢!” “是啊,在妓院待过。唉,真不知咱们的殿下是怎么想的。” 皇甫良娣道,“以前住在平王府也就算了,毕竟越国公是个功臣,对咱们太子又忠实。但如今还住进了我们的东宫,唉,真是,简直要命。” 刘良娣带气地道:“把我们的名声都带坏了。” 她二人在前面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不注意桑千语带着白梓及仆下一群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后来有路过的下人向桑千语行礼问好,她二人才察觉。 一回首,见到桑千语马上都露出讪色。 她二人彼此使了个眼色,快步走去了。 “这两人,有什么了不起。” 白梓有些生气。 她不喜欢世俗的狗眼看人低。 “唉?她俩可是良娣哦,前途无可限量。” 桑千语笑道。 她一点都不生气,因为见惯了势利眼。 她眼睛眯萋着看向远方,沉声道:“不过,也确实挺可恶的。” 她忽而骂道:“贱人!” 她轻描淡写的骂了一句,一双晶晶冷眸透着几丝吊诡,盯着前方,盯着那远去的两位良娣的身影。 桑千语忽又侧过脸来,向身旁的侍女穆若,嫣然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她宫中出来的人。” 穆若一对上她那含着深意的眸子,吓得脸色苍白,忙低下头去。 珠露台,是露天的观景台。 四围是袅娜多姿的奇花异草,都非常旺盛,修剪的也很干净美观。 几株茂盛的桂树独领风骚,成群结队生长在珠露台的前方和左右,把个珠露台的视野全围拢在身上。 李隆基居中高坐台上。 左右手依照位分分别坐着刘良娣、皇甫良娣、徐宝林。 太子妃王氏因身体欠佳,没有出席。 杨良媛由于在待产期,不宜饮酒吹风。 她也懒怠走动,便也未出席。 桑千语既不是太子的女人,也不是各宫姬妾的姊妹家人,她是朝廷重臣的女儿,是客,身份特殊,被特许坐在李隆基的左侧旁。 二位良娣很是瞧不过眼,但碍于太子的面,只得作罢,少不得忍气吞声。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融洽。 台下的歌舞也演绎了几出。 这时,桑千语向李隆基笑道:“殿下,光是这歌舞表演不足以助兴。” “哦?” 李隆基正端着玉樽到口边,忽听她一说,忙转头看她。 笑问:“千语有何主意?” 桑千语笑道:“我知道殿下最近忙于朝政,非常辛劳。不如,我们玩一个游戏放松放松,可好?” “玩游戏?” 李隆基眼睛一亮,“这主意好。什么游戏,怎么玩?” 桑千语道:“殿下莫急,稍后我自会将游戏内容告知。” 李隆基愈发来了兴致,笑道:“嗬,竟然卖起关子来了。” “自然。” 桑千语笑道,“既然是游戏,当然会有输有赢。我们先订立个奖惩可好?” 李隆基点点头,道:“游戏娱乐身心,有奖惩自是增色。” “奖赏嘛……” 桑千语沉吟着,忽耸了耸眉,向李隆基笑道,“殿下赏头饰两副,好不好?” “哈哈……” 李隆基大笑道,“小丫头,敢情你是来骗本太子的金银首饰的啊。” 桑千语嘻嘻地笑了笑,道:“反正殿下家底厚,赏一两副首饰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听说奖赏丰厚,姬妾们自是暗中心喜,个个也都很期待。 “好,就依你。” 李隆基道,“那么惩罚是什么呢?” 桑千语道:“输了的人要罚一杯酒。” 李隆基听着,这惩罚不为过,还是以赏为主,娱乐家人,他自是愿意。 遂笑了笑道:“你最好酒量过硬。那么,现在说说什么游戏吧。” 丝竹管乐声中,众人也都一齐看向桑千语。 桑千语笑道:“先把惩罚的酒端上来再说。” “酒?” 李隆基奇怪的。 各人面前的桌子上不都是有酒的吗? “我收藏了一罐好酒。” 桑千语略有深意地笑道。 “哦?” 李隆基道,“呈上来。” 穆若端着一只点彩梅花纹青花瓷罐走上阶来。 当这只小罐子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各人的神色好像都变了变。 刘良娣和皇甫良娣更为之一愕。 本书来自 第65章 猜猜穆若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没有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因为根本就不用看,单是想想就知道他们有多错愕,有多么得惊惶。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一阵风吹过,空气里桂花的香气更浓。 桑千语道:“殿下,此乃我新酿制的桂花酒。手艺不佳,因而只能由输家品尝苦果了。” 李隆基问道:“是千语亲手酿制的?” 桑千语微露惭色,轻笑道:“恕小女子不才。” 李隆基大笑道:“既然是千语亲手酿制,本王倒是很希望输一回。” 话语一出,在座的姬妾无不变色。 刘良娣神色张惶,勉力定了定,嗔怪道:“那怎么行!殿下莫要故意输掉游戏。” 皇甫良娣从旁笑道:“妹妹说的是。殿下乃一国储君,将来统管天下,岂能与‘输’字沾边。” “皇甫良娣言重了。” 李隆基的笑容僵了僵,但随之一笑道,“不过是个游戏嘛。” “是啊,不过就是个游戏而已。” 桑千语面带微笑凝视着刘良娣,眼眸深邃诡秘。 刘良娣板着脸瞪了她一眼,转而向李隆基,娇笑道:“姐姐是怕殿下故意输掉游戏,如果那样就不好玩了嘛。” 既已被扣上高帽子,定不能故意认输了。 他深呼一口气,妥协道:“那本王就尽力而为。” 两位良娣紧张的神色终于松了松。 但很奇怪,怎么连一直沉默寡言的徐宝林忽然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桑千语不免多看了徐宝林一眼。 “千语,此刻你总该说说游戏规则了吧?” 李隆基望着桑千语,满脸的期待。 现在想必只有李隆基一人充满着期待吧。 桑千语笑了笑,道:“游戏嚜,是个很有趣的猜人游戏。” “猜人游戏?” 李隆基兴趣更浓,问道,“怎么个猜法?” 桑千语指指手捧桂花酒,一直安静沉稳地站在阶前的穆若,道:“猜她。待会,我让穆若混在一群乐舞艺人当中,跳一支舞蹈。每一小段舞蹈结束,她们都会背过身去。而我们就从他们的背影中来判断,把穆若找出来。一人猜一段。” 一听完游戏,各人脸上的神情又松下了一点。 这还不简单吗? 穆若是东宫的“老人” ,从临淄王府跟到东宫,他们早就看熟了她,又岂会猜不出? 何况穆若不短不长又都侍奉过她们,她们更加有把握。 她们纷纷朝穆若狠狠地看过去,目光中有几分威胁,也有几分讨好。 穆若又不笨,自会领悟这投来的眼神中的意思。 桑千语嘴角微微一扯,道:“对,现在赶紧好好看看她。不要待会认不得她。” 这一仔细瞧,发现穆若竟然也是个美人。 穆若的美是那种似整过容一样的美,一张俏脸修饰得毫无缺点,鼻是鼻,嘴是嘴,美得几乎没有瑕疵。 但也绝无特色。 她身形婀娜,气质尤佳,混在艺人堆里,几乎认不出来。 艺人们在美妙的仙乐声中,飘然登场。 柔软的舞姿,轻盈的舞态,如空中浮云,又似蜻蜓点水。 但穆若在哪里呢? 跳舞艺人们一律穿着玫瑰红兰花暗纹齐胸襦裙,又一色戴着皑白面纱。 舞姿齐整,动作划一。 这舞蹈若在平时为欣赏之用,确实曼妙动人,赏心悦目。 但此刻,高坐在阶上的几位贵人却像是如坐针毡。 她们神色不安,焦急尽显,两只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尽在努力分辨人物。 惟有桑千语面带微笑。 她运筹帷幄,旁人自比不得。 桑千语看向最右侧的徐宝林。 徐宝林神色镇定,不慌不乱。 但奇怪,她的镇定竟然超乎了想象。 既然是游戏而且还有奖惩,桑千语觉得她不该那么沉着冷静。 起码也应该像李隆基那样,该有个好奇或者兴奋的神色才对。 桑千语笑向徐宝林道:“徐宝林,你是第一个游戏者。该你了。” 桑千语刚一说完话,乐音恰好也停止。 舞女们莲步转过身去,排成长长的两排。 徐宝林点点头,转睛审视阶下的舞女。 这些个舞女身形几乎无异,连高矮都齐刷刷的一样平。 从背后看,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徐宝林还是看出来了。 她道:“第一排左边第三个。” 好眼力! 桑千语心里惊叹。 她也知道徐宝林猜对了。 李隆基笑道:“徐宝林,你确定?” 徐宝林笑答:“臣妾不改了,就她吧。猜不猜得准,全凭运气了。” “好。” 李隆基点点头。 又向舞女们道:“第一排左边第三个,转过身来,让本王瞧瞧。” 那舞女转过身来,揭下面纱,果然是穆若。 李隆基哈哈大笑:“好眼力!赏!” “谢殿下。” 徐宝林虽笑言相谢,但却感觉不到她有多开心。 是她这个人本就如此,还是她另有隐情。 桑千语猜不出。 音乐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该轮到刘良娣了。 乐音一停,但见刘良娣浑身一抖,似是打了个寒噤。 她一跃而起,走下几步,在成排的舞女身后,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焦急地搜寻着。 突地,她眼前一亮,指着当中的一名舞女,道:“是她!第二排从左数,第五个。” 说完,她就兴冲冲地返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这下肯定没错,因为那舞女的发髻上簪着一枚菊花珠钗。 她认得那枚珠钗,是她曾经赏赐给穆若的。 她不禁暗自庆幸,那丫头还没有忘恩,而且还能领略她暗丢的眼色。 真是好极了。 又听得李隆基笑着高呼:“赏!” 下一个该到皇甫良娣了。 皇甫良娣焦急万分,手心里都渗出了冷汗。 情急之下,她拿眼望向刘良娣。 刘良娣笑向她扶了扶自己的蝉鬓,又用下颌指了指舞女。 皇甫良娣会意,勉力定了定心神,站起身来,照样向下走了几步,仔细瞧舞女们的头发。 果然,她也认出那枚菊花珠钗。 那一次,刘良娣赏给穆若时,她恰巧也在场。 好险! 她抚了抚胸口,转身向李隆基笑道:“殿下,臣妾也猜出来了。第二排从左数,第二个。” “哦?你也猜出来啦?” 李隆基道。 一面命那舞女转身验证。 皇甫良娣一面走回座位,一面向刘良娣丢了个得意的眼色。 “千语,依本王看,今次你的桂花酒怕是无人享用喽。” 李隆基打趣道。 “没人吗?” 桑千语嫣然一笑,“不能吧,殿下不还没有猜嘛。” 皇甫良娣微微一笑,道:“还是千语姑娘先尝尝才好。” “自然,自然。” 桑千语道。 “那就开始吧。” 下一段舞曲已在台下开始演绎。 刘良娣和皇甫良娣因为已胜利,所以很轻松。 接下来是由桑千语来猜,游戏玩到这时,她俩稍稍才感觉到有点意思。 她俩更不会好心的给桑千语提示,都等着她来倒霉。 徐宝林依然沉着地坐着,面无表情。 她坐在那里,简直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 桑千语瞥了她一眼,便拿起酒樽饮下一杯。 音乐恰巧停止。 桑千语只向台下的舞女们看了一眼,便收回眼光,盯着自己的案台,拣了一颗饱满的红葡萄塞进口中。 “千语,该你了。” 李隆基笑道。 “嗯,甜。” 桑千语咽下口中的葡萄,又去挑拣第二颗,一面道:“第一排从左数,第六位。” 李隆基惊讶,笑道:“你确定?千语,你都没看,怎么知道那就是穆若。” “有什么关系呢?猜错了,自然喝我的桂花酒。若侥幸猜对。” 桑千语嘻嘻地笑道,“殿下就要再破费一次喽。” 李隆基佯嗔道:“本王现在才明白,原来本王一开始就掉进你设下的陷阱里了。唉,谁让这游戏是你出的呢。” “殿下莫要计较千语。” 桑千语笑道,“难道殿下没有收获快乐吗?” 李隆基点头笑笑:“接下来,该本王了。” 李隆基跃跃欲试。 他朝舞女们看过去,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几遍,发觉她们确实一模一样。 他略带失望地叹道:“本王竟不如你们呀。” 刘良娣、皇甫良娣都一齐看向李隆基,肌肉紧绷。 刘良娣关切地道:“殿下没有认出来吗?” 李隆基摇了摇头。 “怎么会?” 刘良娣站起身来,一面走向李隆基身旁,悄悄地小声道,“殿下,穆若带着臣妾的菊花珠钗呢。您再仔细瞧瞧。” 李隆基便又向舞女们的头发上看过去。 他仔细巡视一遍,两遍。 向刘良娣摇了摇头。 刘良娣惊讶:“不可能呀?” 刘良娣向前走了几步,仔细察看了两遍,确实没有在她们的发髻上看到一枚菊花珠钗。 她不禁纳闷,反身招手邀皇甫良娣一起来搜查。 巡了一两遍,结果都一样。 天色还尚早,总归不是光线问题。 但奇怪,为什么找不到那菊花珠钗呢? “看来,本王今日注定要品尝千语的手艺了。” 李隆基道,“拿酒来!” “殿下不能喝!” 几乎是同时的,刘良娣和皇甫良娣转身喊道。 大家都一愕。 连一直镇定的徐宝林也站起身来了。 “这是为何?” 李隆基皱眉道。 刘良娣和皇甫良娣彼此看了一眼,又都走到李隆基的跟前。 刘良娣勉强笑道:“殿下还没有猜呢,怎就先饮酒了呢?” 李隆基道:“唉?她们都一个模样,本王实在猜不出。” 皇甫良娣笑劝道:“殿下,猜不出也要尽力猜猜的嘛。怎能不猜就认输了呢?” “二位良娣,为何一直阻挠殿下饮酒呢?” 桑千语一面说,一面已夺过侍女手中的点彩梅花纹青花瓷罐,向玉樽中倒酒。 桑千语继续道:“不过就一杯桂花酒,不会喝醉的。二位良娣也不必太担心。” 桑千语端起玉樽,瞥了二位良娣一眼,又转向李隆基,恭敬地献酒,道:“千语的手艺再怎么坏,这酒依然还是酒,总不会酿出别的来。殿下,您猜不出。说好的,得饮我的桂花酒哦。” 李隆基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拿过来。” “不行!” 二位良娣异口同声。 桑千语向前的脚步顿了一下。 还好手稳,不然非要被她二人吓得扔掉玉樽不可。 这时连一直坐在桑千语身后静观默察的白梓也禁不住站起身来了,脸上也露出焦急之色。 她也怕李隆基会饮下那一杯毒酒。 “嗯?” 李隆基沉声哼道,语气中带着愠怒。 他只道她们为了争宠,故作刁难。 两位良娣吓得一头冷汗。 二人神色惶恐,焦急地看看彼此,用眼神交流。 “怎办?怎办?” 刘良娣心下道。 “这放了巴豆的桂花酒是我送给桑千语的。殿下若要饮了,一定上吐下泻,到时我吃不了兜着走。” “这桑千语不是自称是她酿制的桂花酒的吗?到时不好推卸给她吗?” 皇甫良娣心下道。 “怪就怪在这只青花瓷罐上。这点彩梅花纹青花瓷罐,是我母家从河南进贡过来的,独一无二。太子殿下是知道的。方才穆若捧上来的时候,殿下就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殿下铁定也认为这中间有文章了。” 刘良娣心下着急道。 “哎呀,谋害储君,可是死罪呀!” 皇甫良娣吓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二人俨然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看着桑千语捧着玉樽一步一步走上前,她俩的冷汗渗渗直冒,脸色早已苍白如纸。 本书来自 第66章 舞步撩人 - 柴桑令 - 宝络 “殿下,请!”桑千语恭敬地捧上玉樽。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李隆基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接。 忽然,从侧面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夺过玉樽,一仰脖子,全部喝下去。 众人都一怔。 谁都没有注意到徐宝林是什么时候来到李隆基的身边,而且出其不意地夺下了桑千语敬献的玉樽,又飞快地一饮而尽。 徐宝林道:“臣妾愿代殿下饮这一杯酒。” 李隆基沉下脸来,道:“徐宝林,你这是做什么?” 徐宝林身子微微晃动,好似站不稳。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而且表情非常古怪,像是吃了一口非常苦的东西似的,抽搐了一下。 她扶了扶额头,轻声道:“臣妾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说着就福了福身子。 李隆基还没来得及恼怒,她已选择装醉告退。 这在刘良娣和皇甫良娣看来,实在很明智。 她俩互视一眼,有人替她们解了围,实在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当下匆匆换了笑脸,赶上去。 皇甫良娣笑道:“徐妹妹向来酒量差,这在姐妹中是公认的事。殿下就不要再怪罪于徐妹妹了。” 刘良娣也勉力附和:“是啊,是啊,徐姐姐的酒量一直很差。曾有姐妹调笑着送她外号‘一杯倒’呢!――哎呀,连站都站不稳了。” 说着已扶了上去。 那徐宝林就势又晃了晃身子。 李隆基终于叹了口气,道:“回去歇息吧。” 徐宝林忙又福下身子,道:“谢殿下。臣妾告退。” 刘良娣赶紧招手,让徐宝林的侍女扶了下去。 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桂花酒还在,而且,李隆基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 皇甫良娣马上向刘良娣使了个眼色,一面招呼那手捧桂花酒的侍女退下去。 刘良娣觉悟非常高,立刻笑向桑千语,道:“听说千语姑娘能歌善舞,不知我等姐妹可有幸欣赏?” 戏已经看完,目的也已达成,若再不露点才艺取悦人,恐太子真的也要恼了。 桑千语笑道:“这有何难,自为夫人们效劳。容我换身衣裳,于各位献舞一支。” 李隆基也不阻拦。 桑千语下去,换了身红色的舞蹈服,携一众伴舞的,跳了一支惊艳全场的胡旋舞。 舞姿曼妙,旋转急速,动作轻盈。 桑千语跳舞时,还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李隆基。 看得李隆基如痴如醉。 侍卫秋刈站在李隆基身后,桑千语旋舞时,远远地看去,竟把他俩合成了一人,合成了任天阶的模样。 神思稍一恍惚,脚下不稳,一个旋转,桑千语重心偏离,摔了一跤。 白梓慌得赶紧奔上前。 李隆基动作比她快,早一步到得桑千语身边,关切地问候了两句,一面大声喊太医,一面抱起桑千语,护送她回房。 白梓等人只有跟在身后的份儿。 回到桑千语的卧房,李隆基便把她放在床上,正待起身,桑千语却不松手,依旧搂着他的脖子,还一直痴痴地盯着他看。 李隆基轻轻地唤了一声:“千语。” 桑千语没有什么反应。 白梓等人看到此情此景,也有点难为情。 李隆基便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仆从便应声退下。 白梓也退到房门外候着。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而且桑千语的手依然搂着李隆基的脖子。 李隆基只得将她又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而他则坐在床沿上。 “殿下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桑千语轻声细语,略带痴迷,但又有点悲伤的声音说。 “哦,你的朋友?你的哪一位朋友呀?改天有机会,可否引荐认识认识。” 桑千语摇摇头,又伤感地笑道:“我很仰慕的一个朋友。” 李隆基想了一下,道:“听千语一说,本王倒是很想见见你这位朋友了。” “你们……” 她顿了顿道,“还是不要见的好。” 桑千语间接从李默和颜榉那里探听知,李隆基派他二人保护她,实则是要诱捕一个人。 这个人只跟她非常亲密,而且武功超群,又非常神秘。 符合条件的,再没有别人了,只有任天阶。 李隆基也知道原由,并未追问。 便看向她的脚,柔声道:“你的脚怎么样了?疼不疼?” 桑千语摇了摇头道:“我并无大碍。只是摔了一跤,没有扭伤脚。殿下还是放我下来吧。” 李隆基依言将她放在床上,使她呈半卧姿态。 这时,太医也在门外求见。 太医恭敬而仔细地诊了诊桑千语的脚,也称并没有伤筋动骨。 李隆基才松下一口气,让太医退下了。 桑千语仍坐在床上,忽然微笑道:“殿下打算让李默、颜榉他们保护我到什么时候呢?怎么说,他二人也是朝廷命官,总不能天天守护一个女眷吧。传出去很不像话。” 李隆基沉吟着,一面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他道:“千语说得是。本王给他们的期限是到今年年底。” 桑千语笑了笑道:“大年三十,我也是要回国公府的。到时,他们自然也就卸责了。” 窗外夕阳渐淡,暮色渐渐浓重。 李隆基坐了一会,便称有事自去了。 白梓进来的时候,桑千语正坐在软榻上,拿着那点彩梅花纹青花瓷罐向酒樽中倒酒。 “你有很多话想问我,是不是?” 桑千语只瞥了她一眼,便说出了这句话。 她那柔美的眼波依然盯在榻上红木小几的酒樽上。 白梓沉默着,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正如桑千语所说,她脸上写满了疑问。 桑千语举起酒樽向她道:“要不要来一杯?” 白梓的表情并无变化,但摇了摇头。 桑千语一口饮了下去。 白梓惊地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得向前走了一步。 但她还是停住了。 “这酒里根本没有毒?” 白梓道。 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已确认。 桑千语微微一笑。 又斟了一杯,站起身来,递给白梓,道:“来,你也尝尝。我亲手酿制的,味道还不坏。可不要错过了哦。” 白梓接下,轻嗅了一回,便一饮而尽。 酒味醇厚香甜,口中桂花香萦萦回味。 白梓的目中忽然有了泪光。 “这味道……” 白梓没有往下说。 她清了清喉咙,又道:“这酒难道没有下毒?” “当然没有。” “我不明白。” 桑千语轻轻一笑,道:“你不明白什么?” 白梓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把这罐中的毒酒换掉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根本就没有看见你换过。” “你当然不会看见。” 桑千语微微一笑,“因为我也没有看见。” 白梓皱起眉头,想了想,忽地吃惊地道:“是穆若!” 桑千语点点头。 “她是你的人?” 桑千语又点了点头。 白梓一想,道:“所以,她完全听你的。你让谁赢,谁就能赢。” “不错。” 白梓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掌控这个局面的?我瞧着,舞女们也是一模一样。我根本就分辨不出。” “你当然分辨不出。穆若的动作又轻又巧。只要她想谁认出她,她就会给那人提示。否则,任凭你火眼金睛,也休想认出她来。” 白梓惊讶:“她会易容术。” “当然,她会一点。” 白梓恍然:“怪不得呢。” 桑千语沉吟着,踱起了步子,忽然问道:“梓儿,你觉得徐宝林这个人怎么样?” 白梓想了想道:“我看徐宝林人还不错,温婉娴淑,与人无争。至少比刘良娣和皇甫良娣要好很多。”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她不像她俩那样找我的茬?” 白梓嘟了嘟嘴。 桑千语笑笑。 她的神色愈发深沉,如窗外的夜色。 “但,至少有两点我可以肯定。” 桑千语接着道,“徐宝林,她绝非善类。而且她比刘良娣和皇甫良娣要狠毒百倍。梓儿,你还记得刘良娣送来的桂花酒中是什么毒吗?” “当然。是奇毒无比的见血封喉。” 白梓不敢置信地,“你该不会认为是她下的吧?” 桑千语转过头来凝视着她,反问道:“为什么不会是她?” “为什么呀?再说了,如果是她下的毒,她还会替太子将那酒一饮而尽吗?” 桑千语冷笑道:“怎么不会。” “难道她不怕死吗?” “她当然怕死。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正不怕死的。” 桑千语道,“正因为她怕死,所以才急着告退,好去服用解药。她既然敢下此毒,就不会没有解药。” 白梓听着,觉得似乎有道理。 桑千语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她道:“但是,她还是露出了马脚。” “没错。” 白梓试着分析道,“她若不急着替太子承担,她就不会暴露。” 桑千语轻哼一声:“我还真的没有想到,她真的出手了。” 白梓皱了皱眉,道:“依你之言,她该隐藏好才是。像那刘良娣和皇甫良娣就没有她笨。但我还是不明白,据你所说,她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怎会那么冲动去拦下那一杯酒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可以肯定的。” 桑千语凝视着白梓,郑重地道:“她很爱太子。她比任何人都爱太子。“爱情这东西,一动真情,有时真会要人的命。“只因为她爱太子吗?爱得连命都不要?”白梓质疑。“她选择对付你,也是为了太子吗?是因为太子宠惯你,她吃醋,所以才会对你下毒手吗?”桑千语转过身去,仿佛在思考。她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喃喃道:“我只想到这一点。对我下毒手,也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自此桑千语仍然常常与李隆基莺歌艳舞。她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更不在意其他姬妾对她的嫉妒。任天阶听了内心翻江倒海,但他还是遏制住了,整个脸没有任何表情。在没有见到桑千语之前,他绝不会妄下评论。他忽而转向白梓,道:“白梓,你得帮我一个忙。”本书来自 第67章 户部侍郎 - 柴桑令 - 宝络 腊月二十七,天气干冷,有阳光。品书网 www.vodtw.com这一天,家家户户都忙着宰鸡宰鸭赶大集,置办年节物品。 本来是个十分红火热闹的日子,但却于李默毫无干系。 拂晓的时候,弟弟李锦就吵着闹着要他带着去集市买玩具。 他半哄半嗔地将弟弟拒给了嬷嬷们,自己赶紧去了府衙,因为手头上还有一件重要的失踪人口大案未告破,他不敢松懈。 最气人的,桑千语都失踪十多天了,他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这在他神捕的名号上简直就是一大耻辱。 他可不想桑千语失踪案演变成二年前的武三思被杀案,成为另一个悬案。 更何况桑千语还是越国公的女儿,在东宫失踪。 他办案虽然秉承一视同仁,但毕竟身在朝廷,思想的天秤有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倾斜。 兹事体大。 一大早,李默便与同僚属下商讨案情。 正有说有量地往衙内走,忽有捕快来说,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来了,要问一些关于桑千语的事情,请大伙即刻到议室厅里去。 赵华一听,又惊又怒又不屑,道:“他一个户部侍郎来我们衙门问刑事案件,他懂吗?管得也太宽了吧。” 陈智调侃道:“是啊,这不是年下了吗?还不如回去拿把珠算算算收益亏损比较稳当。” “少废话。” 李默板着脸道,“我倒是要看看这新来的户部侍郎是何方神圣。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不看户口簿、账簿,要看案卷。” 但当他们跨进议事厅的门槛,看到那人时,他们的面上除却了刚才的不屑,更多的是爬满了惊诧。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新进的户部侍郎竟然是他们想抓很久的嫌犯任天阶。 任天阶正斜坐在主位上悠悠地饮茶,神色高傲冷峻。 他坐在那里,一只脚还高踏在位子上,悠闲的就像坐在自己家里一样。 他们从未见过有人那样坐在那里,也从未想过有人敢那样亵渎那个主位。 就连府尹向来都是正襟危坐,也从未敢如此过。 但今次,他们总算大开眼界。 他们谁也没有动。 不约而同的只是定定地站在门口,注视着上方的任天阶。 他们不动,任天阶也就当没有人跨进那个门槛过。 他只静静地品尝刚才那俊俏的女婢送进来的一碗上好的舒州名茶“白霜雾毫” 。 李默也静静地看着他。 门中一阵穿堂寒风刮过,丝丝寒气侵入厚实的锦袍内,袭得皮肤鸡皮栗子粒粒耸起。 李默并未被寒意侵袭得起鸡皮栗子,相反,他心中正猛烈地燃起一团火,一团久闷在心内焦炭似的灼亮的焰火。 他的瞳孔收缩,手掌暗集力量。 忽地,手腕一翻,就在手腕翻出的同时,一枚梅花金镖闪电般打了出去。 梅花金镖是李默的独门暗器,已修炼得炉火纯青。 听说过他的人都知道,只要他一出梅花金镖,必定要对手命中。 或死或伤,全在他发镖的用意。 他的暗器之所以利害,是因为够准、够狠、够快。 绝大多数的高手都休想躲过去。 任天阶是高手,却绝不是绝大多数的人。 李默的忽然发难,他连动都未动。 别人也没看到他动过,却听得“夺” 得一声响,梅花金镖到得他跟前忽然急转弯,钉向了旁边的乌漆圆柱子上。 一镖既出,未中目标,李默接二连三向任天阶打出数镖。 他的手法极快,变化多端,诡谲得看不出镖是何时打出去的。 且每一射击都是切中人的要害。 任天阶轻启眼皮,左臂白袍长袖轻轻一挥,又相继听得“夺、夺、夺” 之声。 只见厅堂一侧的那根乌漆圆柱子上从顶部往下,钉了一路梅花金镖,细数一下便有十二枚。 而任天阶的右手依然稳稳地擎着那只茶碗。 这时,他已将茶碗送到了唇边。 李默神色抽紧,顿地一跃,一个箭冲攻向上方的任天阶。 任天阶眼皮一抬,同时右手的茶碗飞了出去,直砸向极速冲上来的李默。 李默在空中如前飞的燕子躲避障碍物般灵巧地旋了个身,那茶碗便飞向站在门口的赵华等人。 惊得赵华、陈智慌忙躲避砸过来的茶碗。 就在茶碗摔碎的一刹时,李默已出手,而任天阶也已正面迎击。 他二人近身搏击,一招一式力量十足,尤如猛虎扑食。 忽地,他二人劲力一击,各向身后一弹。 李默弹向厅门口,站定。 任天阶退向身后主位的台阶上站定。 二人冷峻地瞅着对方。 “唉呀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府尹孟伟占嚷了进来。 看着地上的碎片,满心的不快,却极力隐藏着;单露出为官之道的中庸的忧虑之色。 “适才,我不过是出恭了一趟。” 孟伟占看着他二人道,“你们怎么就打起来了呢?真是――,还是朝廷的侍郎,真是不像话。究竟是为了何事呢?” “他就是户部侍郎?!” 李默一字字地问道。 说话时,眼睛狠狠地盯着任天阶。 “是啊?” 孟伟占奇怪地瞅着李默,又道:“他就是新上任的户部侍郎钟泽。” “你叫钟泽?” 李默仍然狠狠地盯着任天阶。 “没错。” 任天阶回看着他,神色淡定,“我有时就叫钟泽。” “你是来补黄启的缺的?” “我有时确实也要补个空。” 李默冷冷一笑:“谁准你当这个户部侍郎的?” 任天阶听了,嘴角微微一扯,并不说话。 李默又道:“哪一年的进士?谁举荐的?” “你何不去户部查查。” 任天阶的嘴角带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微笑。 “只不过,你又非户部人员。” 李默接着道:“我会去查的。不过,朝廷怎会用一个杀人犯来当官。” “朝廷用人自然不会。” 任天阶道,“可是这里谁又是杀人犯呢?你吗?” 李默冷哼一声:“真是倒打一耙。你明明杀了宗楚客。” “哦?是我吗?” 任天阶微微一笑,“我怎么听说是你李默李侍郎呢?” 李默无言以对,只沉下脸来。 他害得他成了那次政变的一员,这笔账他时刻记在心中。 他二人说话间,孟府尹又出恭去了。 不知是昨夜受了凉,还是今晨的饮食不干净,到了衙门后就一直拉肚子。 他二人凝视着,过了很久,李默才冷冷地道:“这里是衙门,不是你户部办公的地方。衙门有很多刑事案子要办,我们没有工夫陪你耗着。如果你查完人口,就请回吧。” “我是来查人口的。我也会回去的。我更不会打搅李侍郎办案。” 任天阶走到厅中,继续道:“我只是来告诉李侍郎一声,桑千语的案子,现在全权由我负责。” 李默神色一凛,道:“凭什么?这是衙门的事,你们户部只要记录在册,报上府衙,就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衙门管用,上头就不会派我来了。” 他说得非常冷淡而高傲。 李默气得要命,嘴角微微抽搐。 不仅李默,他说这句话时,也触怒了在场的陈智和赵华。 但他们都不敢发怒,因为还未摸清状况;也不想得罪新晋的侍郎。 “你想插手,你算个什么东西。谁准许你来接管的?” 李默气势不减。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任天阶嘴角微微一扯,冷傲地道:“我是什么人,不由你问,你也没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从现在起,这件案子就交由我全权负责。” 这时,刚才通传的那个捕快凑到李默身旁,轻轻地道:“钟侍郎的任命文书和令牌已经在府尹那儿了。默大,你都不知道,那信函竟然是圣上御笔朱批的。来头不小啊!” 李默瞪了那捕快一眼。 那捕快赶忙退了下去。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有这个资格接手这起案子,那么,就请李侍郎多多配合。” 任天阶走到李默侧旁,说。 李默不服气地,但强压着不满,凝视着远方道:“案卷并不在我手中。你若想了解情况,就请找太子去!” 任天阶听完他的话,便提步往门外走。 “等等。” 李默回头道,“你忽然接手,却对案情一句不问。难道你就不想了解这件案子的情况吗?” “想。” 任天阶回转身来看着他,道:“不过,该了解的我都已了解。而且,我相信你这里已无我想了解的信息。我还确定,更重要的信息并不在你这里。” “哦?” “你之所以没有进展,原因也在此。” “什么意思?” 任天阶又扯了扯嘴角。 他淡淡地道:“你知道的。正如你要我去找太子要案卷一样。” 他说的没错。 李默不禁露出羞惭之色。 因为涉案地点在东宫。 宫里人的嘴都十分严实。 他问来问去,只问出些表象。 宫中的人事关系又极为复杂,太子又根本不愿透露详情。 纵使他想全力以赴,这“力” 使向哪一处,哪一处都能把它给灭了。 这诸多阻碍,他钟泽,一个新面孔能排除吗? 他不信。 “你是去找太子要案卷吗?” “那些案卷只适合归入档案库。” 任天阶道。 “仅此而已。我想要的并不在那白纸黑字的卷宗上。” “在哪里?” “东宫。” “东宫?” 李默一想,露出惊异之色,“你有办法让东宫的人道出实情?” 任天阶凝视着门外,道:“我没有办法。” 李默被提起的激动之色又黯了下去。 任天阶沉吟着,忽又回头露出淡淡地微笑,道:“不过,说不定我能想出办法来。” “你能?” 李默的眼睛又亮了。 任天阶诡秘一笑。 这狡黠的一笑,李默似曾相识。 那是不久以前,政变那晚,在太极殿,他也曾这样的笑过。 李默忽然觉得,只要他这样笑过,他便会有办法。 所以,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似是不屑,又似是赞赏。 不过,他很好奇,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法子能让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吐出真言。 本书来自 第68章 默默伤情 - 柴桑令 - 宝络 下午,李府的大门口停放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这是李桦的专用马车。 只要这辆马车一出现,就知道李老爷出门必定是去拜访贵客。 在这“别岁” 的日子里,人们家置酒宴,往来拜访,联络情感。 李桦正是受开国郡公颜宇峰相邀,过颜府一叙。 颜家与李家是世交,若要追溯,就近的大约也要溯源到前朝。 一个列于朝堂,一个在野市井。 虽谋生不同,但感情却非常深厚。 一个为官有道,一个在商有路。 虽如此,彼此却互相羡慕。 他羡慕他的贵族身分,他竟也羡慕他的草莽自由。 人呢,都是得不到的,别人有的,而自己没有的,才是最好的。 所以李默去当官,李桦不说赞成,却也绝对不反对。 因白梓代替李默做哥哥的职责,领着李锦逛了一上午的市集,中午便留在李府吃了中饭。 待到李默从衙门回来,收拾一番,便问她:“我们去颜府,你要不要一起去?” 白梓想都没想,欣欣然道:“当然要去啦。这年头,还有比玩更带劲的事吗?” 李默嘿嘿地笑了。 多亏了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李默此刻才得享清闲,随爷爷一同去颜府。 他要和颜榉斗斗武,耍耍牌,好好的轻松一下。 马车在颜府门口停稳。 李默先跳下车子,一眼便看见颜夫人笑脸靥靥,正仰着面为比她高一个头的儿子颜榉抚额上鬓发。 颜榉娇惯似的笑拒着。 而颜郡公则站在侧旁,一脸柔情地笑看着他母子二人。 这一幕真令人心神向往。 李默很是羡慕。 然而,他却再也不能够受此宠惯。 他的心在哀痛,神色也渐次黯然。 白梓第二个跳下马车。 她一跳下车,便反身张开双臂去抱车上的李锦,一面却也瞥见李默那黯然神伤的表情。 “老爷子,恭候您多时了。来来来,快请入府。” 颜宇峰已笑脸迎上来,恭敬地请李桦进府。 颜宇峰虽袭了他父亲开国郡公的爵位,但在李桦面前,他依然是个晚辈。 更何况,他父亲在世时,对李桦这个朋友就已是情同手足,肝胆相照。 他颜宇峰又怎敢怠慢,所以携家人在正门口候迎。 颜郡公陪着李老爷在小客厅中对弈饮茶。 小辈们便在花园中晒太阳玩耍。 白梓陪着李锦在花丛的小径上玩琉璃弹珠游戏。 颜榉与李默在他二人不远处,各拄着一把长剑闲聊。 刚做完热身运动,准备比划比划。 李默忽然道:“你见过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没有?” “就是原黄启的位置吗?” 见李默点点头,他接着道:“没有。不过听说他来头不小。” 李默有点意外地:“你都听说呐?什么时候听说的?我怎么今天早晨才知道。” “我也是才听到这个消息的。” 颜榉道,“我爹中午问我桑千语的案子时,顺便告诉我的。” “哦。” 李默淡淡地答了一声,眼睛望向侧方正玩得不亦乐乎的白梓和李锦。 “你知道巡按大臣符文卿吧?” 颜榉问道。 李默拉回目光,“嗯” 了一声,向他点点头。 颜榉看着他,只是淡淡地微笑。 李默忽然明白,道:“不会就是他那一伙的吧?” 颜榉叹了一声:“没错,就是巡按那一伙的。他们只替皇上办事。” 李默恍然:“怪不得呢?” 他又泄气似的道:“也罢。我们变成辅助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了。唉,什么时候去东宫拜辞任务呢?” “太子给的期限不是二十九吗?” “也对,那就后天吧,咱们一起去。” 颜榉笑道:“热身好了,要不,咱切磋切磋?” 白梓那儿又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 他二人都一齐看过去。 就在这时,李默眼珠子溜溜一转,趁其不备,拔剑而出,尽力向颜榉刺了过去。 剑光一闪,颜榉挥剑一挡,一个旋身弹开身去。 笑道:“好小子,你敢偷袭?” 李默眉毛一挑,笑道:“你小子,反应倒还不慢。” 颜榉的剑已出鞘,白刃闪闪。 他二人飞身挥舞长剑,只听得“铛铛” 作响。 白梓和李锦早弃了琉璃弹珠,飞奔过来看精彩的比武大赛。 在花园里上下翻飞,李默不知因为什么发了狠,竟然对颜榉下起狠手来。 只见颜榉节节败退,腾腾后旋,一个翻滚,摔下身去。 李默眼珠发着红光,好似有一团怒火在燃烧。 他不依不饶赶了上去。 颜榉一直礼让三分,收敛剑气,并不真的发难。 他只尽力抵挡。 白梓从旁看着就觉得李默打红了眼,愈发的兽性大发了。 白梓焦急观战,一旁的李锦也受到了影响,都快吓哭了。 颜榉一不留神,把后背露给了敌手。 李默正腾起身,趁机挺剑而下,向颜榉刺过去。 白梓忙大喊一声:“李默,你住手!” 李默猛然惊觉,也吓了一跳,忙打了一个旋,收剑而下。 “李默,你是不是疯啦!” 白梓奔上来骂道。 李默也很歉疚,瞥了颜榉一眼,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气馁地掷下长剑,拖曳着步子转身向后方走去,在花坛上坐了下来。 “颜榉,你没事吧?” 白梓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 颜榉向白梓道。 他转过身也走了过去,在李默旁边坐了,叹了一声,道:“我看你剑路紊乱,定是有了杂念。” 李默看了看他,又垂下头,不语。 “哥哥――” 李锦小跑步过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李默便张开双臂,将李锦拥在怀中,温柔地抚慰着。 “我知道你最近事情多,不过有时候,也要知道适当地放下。” 颜榉道,一面拍了拍李默的后背。 李默感激地看看他。 兄弟间,只要一个眼神,就都懂了对方的体谅和感激。 就在李默不知为何突然发疯的时候,在对弈的李桦和颜宇峰也正说到了孩子。 “默儿这孩子有点怪,爹娘去世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流。” 李桦满布皱纹的脸上现出淡淡哀伤的颜色。 他轻叹一声,又道:“老夫有一点担心,怕他会教坏锦儿。” 颜宇峰笑道:“怎么会?” 他落下一枚白子,“我看这孩子就不错。” 李桦瞅瞅棋局,也落下一枚黑子,一面笑着摇摇头。 “默儿不仅是个好哥哥,还是个好孙儿。其实他是非常关心老爷子的。” 颜宇峰偷瞥他一眼,又笑道:“老爷子若不相信,何不试一试?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关心您。” 李桦呵呵一笑:“怎么试?” 这时,李锦欢蹦乱跳地跑了进来,一面爷爷、伯伯地叫了起来。 后面跟着李默、颜榉和白梓,一时把他二人的谈话给截断了。 孩子们走进来,也都在他们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去,观棋局。 李桦看看颜榉,又笑向颜宇峰道:“老夫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榉儿和我们家默儿应该是同岁,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 “老爷子没记错。” 颜宇峰道。 “是的,爷爷。过了年就二十四了。” 颜榉道。 “嗯嗯。” 李桦点点头。 又笑道:“老夫还记得,榉儿二十四就要娶亲了。” 颜宇峰笑得更欢了,道:“老爷子记性真不坏。” 李默也笑,用手肘推了推颜榉,向他挑挑眉。 颜榉被他不轻不重地一推,身子竟然一歪,差点没坐稳。 然而他的脸上竟也露了点羞赧之色。 李桦又问道:“可是太仆寺少卿尹向晨的女儿?” “正是,正是。” “听说尹老爷为人刚正不阿,家风严谨,教子也极为严厉。想必你们还没有见过他的女儿吧?” 颜宇峰笑着点点头。 这时丫鬟进来说筵席已摆好,请主人和客人都去落座。 白梓趁两位长辈前面离开,便将颜榉和李默拽住。 “颜榉,你得谢我!” 白梓坏坏地笑看着他,道。 颜榉和李默面面相觑。 “这没头没脑的……” 颜榉道,“白梓,你让我谢你什么呀?” 白梓得意扬扬,笑道:“你想不想见见你的未婚妻呀?” 颜榉一听,他那白净的脸忽然又羞红了。 李默又推了他一把,笑道:“这还用问,肯定想见呐!” “又不是你的未婚妻,你着什么急呀!” 白梓说着,白了李默一眼。 李默翻了翻白眼,眼睛东瞅西瞅,一面小声地嗫嚅道:“我倒是想有一个未婚妻呢,倒是有人愿意才行啊……” 说完,他又偷偷地瞄了瞄白梓,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 白梓顿了一下,又向颜榉道:“不巧的是,我和尹妙晴是好姐妹。” 他二人当然知道尹向晨的女儿闺名叫什么。 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悄悄地打听过了。 这种事,青春懵懂时都很好奇的。 “你们竟然是好朋友?” 颜榉惊喜道。 李默也很惊讶。 和她相处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好姐妹就是颜榉的未婚妻? 这也太巧了吧。 他和颜榉是好兄弟,她和颜榉的未婚妻竟然也是好姐妹――真是,这两对,想不合都不行了……白梓点头道:“怎么样,没想到吧?” 她忽又仰起了下巴,得意道:“哼,你们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呢!不过,现在我想说的是……” 她一转身指着颜榉,狡黠一笑道:“你,机会来了。本小姐刚好约了妙晴,明天去文锦阁挑选字画。你要不要来个偶遇啊?” “当然要呐。” 颜榉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这时,他也不再像小姑娘一样脸红,也没有了小姑娘的扭捏了,忽然有了爷们似的冲动。 他激动地问道:“什么时辰?” 白梓想了想,道:“应该是未时三刻,我们会到文锦阁。” “少爷,小姐,开席了,老爷请你们快些过去。” 小丫鬟又来催请了。 “哦,知道了。” 颜榉道。 一面招呼他二人去餐厅。 白梓不放心似的,又叮嘱颜榉,道:“记住了啊,是文锦阁,未时三刻,可别错过了哦?” 颜榉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本书来自 第69章 请君入苑 - 柴桑令 - 宝络 家宴结束时,夕阳还拖着个灿灿的尾巴。品书网 www.vOdtw.com李桦的一个做木材生意的老朋友侯老爷,身体抱恙,因颜府离侯老爷家只隔了一条街,李桦便顺道去看望看望。 命李默带着李锦先回府,自己一个人去了。 至晚,爷爷还未回府,李默便担着一份心。 等到了亥时,还不见爷爷归家的身影,李默便坐不住了。 他骑了一匹马寻到侯老爷家。 侯家的管家却说李桦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李默一听,更加心焦。 这一个时辰,乘马车悠悠忽忽可以走个来回了。 原来李桦回程时又进到颜府喝茶去了。 等李默忽然在颜府找到李桦时,那份安心喜悦的情绪真是表露无遗。 李桦对此也非常欣慰和满意。 这正验证了颜宇峰的那句话:“……其实他是非常关心老爷子的。” 腊月二十八,一日无事。 腊月二十九一早,天还未亮。 李默和颜榉官服穿戴齐整,在宫门口会合,二人预备一同去东宫。 谁料白梓心焦如焚地跑过来,说尹妙晴不见了。 李默、颜榉非常惊诧。 昨天,原本是要让颜榉和尹妙晴来一场邂逅的。 未时一刻的时候,白梓和尹妙晴就已到了文锦阁。 在阁楼门口,白梓找地方方便去了,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一个白袍男人搂着尹妙晴转过了拐角。 白梓还以为是颜榉,怀着一种促狭和成人之美的心思,并未跟过去。 半夜,她家的丫头带着几个小厮来找白梓要人,这时才晓得尹妙晴一夜未归。 白梓想着,颜榉应该不会这么冒失,携着未婚妻不归家吧? “当然不会!” 颜榉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而且,我昨天根本就没有见到尹小姐。” “啊?” 白梓惊诧,“怎么会?” “昨天,未时刚过我就到了文锦阁。我在阁楼内坐到了申时三刻也没见到你们俩的身影。” 颜榉道,“我还以为你泄漏了风声,使尹小姐知道了我要去,才不肯露面的。” 颜榉这样一说,白梓脸色都变了。 “糟了,妙晴真的不见了。” 白梓惶恐地道。 李默也觉得事情不妙,忙问道:“你昨天不是看到一个男人把她带走的吗?你看清长相了吗?” “可是,我只看到了背影。而且,那人还穿着白色斗篷,莫说长相了,我连身材都分辨不出。” 白梓目中露出惊恐之色,忽叫道:“糟了!眼下城中流匪肆横,她一个纤纤弱女子,该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 白梓的担心也正是李默和颜榉的担心。 他们都变了色,慌忙要去寻找。 走了没几步,李默拉住颜榉道:“不行,太子一定在宫中等着咱们,现在不去便是藐视。你先去东宫向太子禀明原委,我和白梓去衙门找赵华陈智他们帮忙。咱们在文锦阁门口会合。” 于是,他们分头行事。 如果一个人遭遇不可知的危险,最佳求援时间也不过在二十四个时辰左右,也就是两天。 错过了时间,什么样的后果都会发生。 李默、颜榉等人在街头巷尾,几角旮旯找寻了一天,都未有半点收成。 夜色已浓,天空中有星星几点。 屋子里也已燃起了灯。 酒楼饭铺的灯光也非常通明。 但都没有笙歌苑的灯火璀璨斑斓。 就要到年三十了,笙歌苑当家的想搞个精彩的晚会表演来促销一下,冲冲业绩。 选的日子就在今夜。 表演的主角当然由苑里的花魁来承当。 照理说这头牌姑娘燕姬,此刻应该在房中由使唤丫头们伺候着妆容才对。 谁也没有想到,燕姬姑娘竟然在妆容收拾到一半时,被别人赶出了自己的房间。 燕姬又惊又气又窘,带着残妆跑到鸨母的休息厢房中,发脾气哭骂了一通。 鸨母一听,震怒,咬呀骂道:“哪个混账东西,吃了熊心豹胆,敢到老娘头上来撒野!走,随老娘瞧瞧去,把那不开眼的王八羔子给打出去!” 鸨母盛怒下领着几个彪形护院一路来至燕姬的小院中。 这里,除了头牌姑娘有特殊待遇,享有独门独院外,其他姑娘都是分割着院落而居。 所以,燕姬的住处便是这喧闹的笙歌苑中唯一最为静谧的场所了。 鸨母一路走过去,及至房门口,大约是长途跋涉,也或者是因为这里的安静,竟然冲淡了她心中的怒气。 因为她知道,冲动是魔鬼,怒火失理智。 此刻她倒也并没有那么怒不可遏了。 她让护院先候在院中。 她在房门口稍顿片刻,便推门跨了进去。 在卧房外的小厅里,鸨母见到了这样一位公子。 他相貌堂堂,高大挺拔,锦绣长袍,然神色冷峻,不易接近。 看上去并不像宵小之辈。 鸨母飞快地将这人打量了一番,露出生意人的笑脸,道:“这位公子眼生得很,怕是头一次来我们笙歌苑吧?” 这人反问道:“妈妈难道能记得所有进出的客人?” 鸨母冷哼一声,道:“老身生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是分辨相貌和声音。不是吹牛皮,只要是老身见过的脸,听过的声音,就永远都不会忘记。而且隔了老远就能分辨出张三和李四来。不仅如此,我还能分辨出谁是来寻欢,谁是来找茬的。” 鸨母凝视着此人,面上带着微笑,但目中却无半点笑意。 “哦?” 这人也凝视着她,淡淡地道:“既如此,那么妈妈能分辨出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鸨母眯萋着眼,阴阴一笑,道:“我猜公子一定不是来喝花酒的。否则,是不会将这里的头牌赶出屋子的。” “你说的有道理。” “到我这里来的只有一种人,而你却不是这种人。” 鸨母边踱着步子,边道,“那么,你就是另一种少见的人。” “哪种人?” 鸨母一转身,盯着他道:“找茬的人。” 这人忽然笑了,却道:“我看妈妈确实有些上了年纪,看人也没有那么准了。你为什么不猜猜我是来解救你们的?来给你们笙歌苑解围的?” 鸨母一听哈哈大笑,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妈妈不信?” “依老身看,” 鸨母又向这人上下瞟了两眼,继续道,“公子虽不找姑娘,但酒确实喝得不少。” “妈妈莫若不信。” 这人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妈妈就要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鸨母终于又被激怒了,道:“公子为何出此狂言,诅咒老身!”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我敢说,不出半个时辰,这里就要遭殃。” “一派胡言!” 鸨母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老身定要你尝一顿孤拐。” “妈妈何不稍等片刻。” 这人道,“就等这半个时辰看看。我若有误,妈妈再发难也不迟。” 鸨母听言,权衡再三,便道:“那老身就等上这半个时辰。不管你是人是鬼,若你是胡言乱语,到时别怪老身不客气。莫说打你一顿,还要剥了你这身皮!” 鸨母气势汹汹地指了指他,说完就要走。 这人又道:“妈妈最好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这句话。” “什么话?” “待会若遇到了危机,不管他们问什么,找什么,你都不需要回答。只要告诉他们,我这里有答案,你的危机自然就会解除。” 鸨母不屑地哼了一声,便甩手自去了。 一出了院子,鸨母就命人集结护院,摩拳擦掌,预备将这陌生的狂小子揍成肉泥。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此生还能遭遇这样的一个大劫。 但见一群高大威武的人忽然冲了进来,不问情由将姑娘们推倒在一旁,又火速地将嫖客们全都轰出了门。 若要分辩的,半句话还未出口,身上就被着了重重的几拳。 喝醉的客人,干脆就拎起来扔出了门。 不到一刻工夫,原先笙歌袅袅,莺歌燕舞的笙歌苑,忽然就变成死一般的寂静。 俨然成了郊外深夜中的坟场。 笙歌苑的人,生平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个个瑟瑟颤栗。 姑娘伙计杂役们都听话的,一律面墙站着,噤若寒蝉。 鸨母简直吓破了胆。 但她勉力定了定神,分析现状。 这些忽然闯进来的人,虽未穿官服,但鸨母肯定,他们一定是兵,而且还是上好的兵。 他们个个训练有素,动作之快、之统一,除了是官兵外,鸨母也想不出别个什么来。 而且,应该是宫里的禁卫军。 鸨母被带到楼上的一间房门外问话。 房间里显然已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在里面。 鸨母不敢看,更不敢问,只垂着头回答问题。 “听着,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一个高大的男人道,“如若有半句不实,仔细你的脑袋。” 鸨母连连颔首。 “你这里今天有没有收一个新人?” 鸨母思量着,好像没有。 她脑海中忽地想起半个时辰前在燕姬房里一个狂小子让她记住的那句话。 她马上颤声道:“爷,您要问的话,找得人都在后面的一个院子里。” “在哪个院子?” 那男人道,“去,把她带过来。” 鸨母为难地道:“这个,恐怕要您派人跟着一起去才成。” “什么……”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跑过来,在这个男人的耳旁说了几句。 这个男人神色微变,推门进了房间。 不多时,这个男人又走了出来,把门关好。 他招来一个人,命他把鸨母带下去。 他则让那耳语之人带去了后院。 这带路之人一路走一路汇报情况:“里面不知是什么人,端的厉害。我们几个恁是没推开那扇门。” “推不开,你不好踹开吗?” 带路之人苦着脸,嗫嚅道:“踹,也得先碰到那扇门才行啊。” 本书来自 第70章 鹤困鸡群 - 柴桑令 - 宝络 院子很寂静,也很冷。品书网 www.vodTw.com连纤细银钩似的月亮也发着冷光。 这样冷的夜晚,人们都愿意躲在暖和的屋子里,绝不会傻呆呆地站在院子中。 站在院子里的人想进屋子,却都没有动。 因为他们不敢,也根本进不去。 灯火通明的屋子墙体完好,门窗纱布完好,所以这个男人不明白,里面的人是怎样制止他的人进去的,而且连门都没有摸到。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这个男人便提步向门口一步一步走去。 这个男人的脚刚踩上第一个台阶,就有一支镖从门内飞了出来。 门是急开急关的。 速度之快只在眨眼间,开关好像只为了不破坏门纱,而让这支镖冲出去。 这个男人神色一惊,向后翻腾一周半,又落回院子中。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躲在屋子里装神弄鬼?” 过了良久,从屋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又是何人,来打扰老子清静。” 隔着一扇紧闭的门,丝毫都不觉得屋内的声音小。 “在下秋刈,想进这扇门,不知方不方便。” “秋刈?没听说过。” 屋内的男人稍稍提高了声调,又道:“叫你的主子来,你还不够格。” “大胆!” 站在秋刈身旁的一个属下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们说话。” 秋刈制止了他,向屋子道:“你为什么要见我的主子,难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不,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屋内的声音很傲慢。 “那为什么你一定要见我的主子?” “你搞清楚,不是我要见他,是他要来见我。” 屋内的人道。 秋刈冷哼一声,厉声道:“你觉得你够资格见我的主子吗?” “够不够格可不由你来裁定。” 秋刈冷冷地道:“你不怕我一把火把这间屋子给烧了吗?” “你尽管来烧。” 屋内的人笑道,“反正这屋子又不是我的。” “你难道什么都不怕吗?” “唉!” 屋内的人叹了一声。 这叹息声仿佛就是在你面前轻轻一叹似的。 可见这人的功力有多深厚。 秋刈不敢造次。 而屋子里在这一声叹息之后,便没有了声音。 秋刈等了一会,也只得回去复命。 没过多久,秋刈便陪着他的主子李隆基来到了这个院子。 门忽然开了。 一个声音道:“请进!” 秋刈拦在李隆基面前,谨慎的轻声道:“殿下,恐屋内有诈,还是让属下先行探访。” 门哐的一声又关了。 屋内的人冷冷地道:“既然怕有诈,那干脆就别进来了。” 秋刈和李隆基都怔了怔。 这人难道有顺风耳? 李隆基命道:“尔等,都在外面候着。” 秋刈等人很是担心,但不得不听命。 当李隆基的脚踏上第一个台阶时,门又吱咯一声弹开了。 但当门在他的身后哐的一声将他一个人关在门内时,他不由得也怔了一下。 随即,李隆基便看见一个青年公子率性地坐在一张红木榻上,还屈着一条腿,脚踩在榻面上。 那人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道:“请坐!” “听闻公子要见我。” 李隆基道,一面走过去,坐了下来。 那人笑了笑,也走过去,拎起青花瓷壶给李隆基倒了一杯茶水。 “老实说,我并不想见你。” “哦?” 那人也坐了下来,道:“只不过你的手下太过莽撞,我不得不请他们的主子来说一声。” 李隆基笑道:“难不成公子让我过来只是要告他们的状?” “当然。” 那人道,“我本来在这里待得好好的,他们非要轰我出去。你想啊,外面天寒地冻的,又是大晚上,我可不想到外面受冻。况且,我衣服单薄着呢。” 李隆基笑了笑,道:“这不怪他们。他们来轰你,完全是我下的命令。” “哦,” 那人讥诮道,“原来主子不讲理。怪不得属下敢狗仗人势。” 李隆基脸色变了变。 心下道:“这人如此戏弄本王,若提供不出实质性的内容,定治他个藐视之罪。”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引我来见你。” “我姓钟,名叫钟泽。” 李隆基嘴角微微一扯,阴笑道:“哦,原来是新上升的户部侍郎啊。” 钟泽故作惊讶:“哦?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有名。” 李隆基轻蔑一笑,冷冷地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钟泽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李隆基凝视着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而且露出了一种怪异的微笑。 良久,他道:“你知道。你不仅知道,而且还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来干什么。” “哦?难道我应该知道?” 钟泽好奇地看着他。 “你不该知道。” 李隆基厉声道。 他是当朝太子,怎可逛妓院。 所以他的行动非常隐蔽。 “我可以不知道你是谁。” 钟泽道,“但有些事情我必须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 “你既然知道我叫钟泽,那么你一定知道我正在查一个案子。” “当然。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难道不知道桑千语曾经在这里待过吗?” 钟泽反问道,“我来此,也是来寻有关她的踪迹。” “那么你寻到了吗?” “就要寻到了。” 钟泽道,“只要他肯告诉我,我便能寻到。” 这个“他” 就是李隆基。 李隆基当然也知道。 李隆基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如果他说他没有什么可告诉你的,你该怎么办?” 钟泽微微一笑,道:“他有。而且我知道,他一定会告诉我。” “哦?你这么肯定?” 钟泽道:“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但我肯定,他待会一定会告诉我。” 李隆基饶有兴趣地道:“为什么?” “因为他待会想请我帮忙?” 李隆基一听,笑了,而且笑得很大声。 他道:“他会请你帮什么忙?” “帮忙脱身。” “脱身?” 李隆基不解了,道:“为什么要请你帮忙脱身。难道他自己不会走出去吗?” “不会。” 钟泽道,“因为他走不出去。” 李隆基待要问,忽听得几下敲门声。 秋刈在门外道:“主子,有几支禁卫军将笙歌苑包围了。属下看出统领中有高楼。” 他说的虽然淡定,但还是能从声音中听出惊惧的意味来。 那么,他真的被包围了。 在他那么小心谨慎下,在隐匿的身份上还是暴露了。 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李隆基神色也变了,沉声道:“知道了。” 钟泽不说话,只凝视着他,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 李隆基定定地望着他。 良久,他诡秘地笑了笑,道:“不愧是柴桑门的人。竟能把我一步步设计到你的陷阱中。” 钟泽装糊涂道:“这又从何说起啊?” “太仆寺少卿尹向晨,无政治倾向。朝廷掌权之人都想拉拢他,希望他能归于麾下。开国郡公颜宇峰,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朝廷掌权之人若能得他支持,必能稳操胜券。尹妙晴乃尹向晨之独女,十三岁上被指婚给颜郡公之子颜榉为妻。谁救了尹妙晴,便笼络了尹、颜两家。所以这个机会一定会抓住。你摸清了这点关系,又猜准了掌权者的心思,利用他们这点心思,把我引入这个局中。” “颜郡公和尹少卿确实是朝廷重臣,不可否认。” 钟泽道,“可是尹小姐怎么了?” 李隆基冷笑道:“我就不该中了你的计。我想,她应该什么事都没有。” 钟泽露出困惑的表情来。 李隆基道:“你趁尹妙晴外出的时候把她掳走。再把她失踪的消息透露给颜榉。”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知道颜榉本来就是要进宫的。” 钟泽象征性地“哦” 了一声。 李隆基又道:“然后,你再把她被拐卖的消息透露给我。而你知道我一定会亲自过来走这一趟。” “为什么你一定要亲自走这一趟?” “笙歌苑是妓院,对尹妙晴的名声不好。既然决心要拉拢尹家和颜家,当然不会不尽力去做,而且各个方面我也一定会思虑周全,包括女子的名声。所以,我定要亲自过来接她回府。并会让我的夫人送她回家,还会告诉他们,尹妙晴是在我府中度过这两日。” 钟泽接下他的话道:“那么,颜家和尹家必定万分感激。到时,他们就会自觉与不自觉地倾向于你了。” “没错。” 李隆基叹息一声,“所以,我就到了这里。但我进来了,却出不去。我也不得不请你帮忙。” 李隆基的目中忽露出一点惧色,又道:“不得不说你们柴桑门厉害。那高楼是太平公主的侍从。他此刻在这里出现,一定也是你透露给他的消息吧?” 钟泽不置可否。 李隆基面色阴沉,又道:“既然高楼在这里出现,我想太平公主也一定会赶过来。我若被他们抓住逛妓院的把柄,那么――我的地位便要岌岌可危了。” “所以你一定不会让他们抓住你这个把柄。” “当然不会。” 李隆基目中露出坚定之色。 “很好。” 钟泽淡淡地说。 “那么,我是不是一定要你帮助才能脱困?” “当然。” 李隆基轻叹一声,道:“说吧,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钟泽忍不住问道:“你不怕他们此刻就冲进来围住你吗?” 李隆基冷笑一声道:“在他们的主子还未赶到之前,那个高楼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况且,太平公主今日恰巧不在城内。她若赶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而这点时间,你一定测算好了。所以我们应该有充裕的时间谈谈你想知道的事情。” 钟泽又笑了。 他忽而正色道:“能说说碧莹是怎么死的吗?” 本书来自 第71章 夜色凄迷 - 柴桑令 - 宝络 碧莹绝不可能是自杀的,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她那脖子上是被人割破了一条口子,这一点东宫的人都知道。 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但李隆基偏偏要说碧莹是自杀的。 因为当同屋的侍女看见她时,她显然是被吊在房梁上的。 当李隆基断定碧莹是自杀的,那么全东宫的人也就得承认她是自杀的。 碧莹的尸身早就处理干净,钟泽又怎么会知道她的死有问题。 李隆基怔了怔,道:“你是说杨良媛的侍女吗?她是自杀的。” “她为什么要自杀?” “这,你就得问问她了。” 钟泽嘴角轻轻一扯,道:“我当然是问过的。” “哦?” 李隆基露出惊讶之色。 “如果你真的想让人认为她是上吊自杀的,为什么不直接拿条白绫勒死她,反而是割破她的喉管。这么明显的他杀,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李隆基又怔了怔,心想这人真的是有备而来。 过了很久,他才叹了一声道:“不错,碧莹确实是他杀的。而且是我派人处死她的。因为她毒杀了桑千语。” “桑……千语真的被毒杀了吗?” 钟泽的心在往下沉。 李隆基黯然,点了点头道:“似乎是如此的。” 钟泽的人已经僵住了。 难道她真的已死了吗? 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 过了很久,钟泽才又干涩地问道:“什么毒?” “我叫人拿去化验过,是见血封喉,听说是剧毒。” “见血封喉?” 钟泽重复着。 一听是这种毒,他的心果然没有那么沉痛了。 听白梓说过,桑千语能够识得此毒,那么她便不可能死在这种毒上。 虽确定她不可能会死在这种毒上,但在他这一行里,有句话非常著名:天下之事没有什么不可能。 这句话虽然是教育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去完成任务,但也并非不能用在其它事情上。 世上同理的事有很多。 所以,他还是不能完全确定。 但有一件事,他是可以完全确定的,那就是他的心在燃烧,正在升腾一种迫切的愿望,就是赶快找到她。 钟泽只呆怔了一刻,便又问道:“一个丫鬟为什么要对她下毒手?难道是有人指使的吗?” 李隆基叹息着,显得悲伤,也有些无奈:“她是因为我而被害死的。我之所以割破碧莹的喉咙,也是想警示那些人,不要在我的宫中玩花样,否则下场也是和她一样。而我又将她制造成自杀的模样,也是不想让宫中之人恐慌。” 他停了一会,继续道:“碧莹那丫头便是公主派在我身边的细作。而且,我确定,在我的宫中还有很多像碧莹那样的人潜伏着。我必须把他们一一铲除。” 他的眼眸凝出刀锋一般的光芒。 钟泽冷冷地道:“说说经过。” 这要从桑千语撞见了碧莹与公主府的丫鬟会面的场景说起。 有一天,桑千语在朱雀大街看见了碧莹从胭脂铺子御秀斋里出来。 桑千语便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东宫良媛也需要贴身丫鬟出来采购吗? 正思量,忽又看到从御秀斋里走出另一个女孩儿。 这女孩儿,桑千语见过,正是太平公主身边的丫鬟。 桑千语回到东宫便把她所见到的告诉了李隆基。 “不知这碧莹到底想干什么?” 桑千语喃喃道。 她凝着眉思忖。 李隆基思量了很久,道:“这碧莹和那个丫鬟的会面不知是否跟太平姑母有关系。” 他摇了摇头,沉吟道:“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惊动了太平姑母。”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太平公主在他身边安插了很多眼线。 他也是整日提心吊胆。 这次被桑千语看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我近日经常去杨姐姐那儿,有一次我发现碧莹有些古怪,好像是针对我的。也许是迫于我身边有李默和颜榉吧,她没敢怎么样。” 桑千语寻思一回,又道:“她苦于无从下手,所以还不晓得她要干什么。不知这碧莹得到了什么指示,该有何动作……” 她忽而转身,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李隆基,“不如将计就计,逼她现身,如何?” 李隆基凝视着她,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逼她现形?” 桑千语道:“撤掉我身边的卫兵,包括李默、颜榉他们。这样好让碧莹有机可趁。” 原本李隆基坚决反对,说不可让桑千语冒险。 但拗不过桑千语的再三恳求,还在犹豫的他,终是答应了。 桑千语身边的侍卫一撤,碧莹就有行动了。 “其实,那天晚上,千语就不见了。” 李隆基道,“我们明明计算过时间,而且我还让秋刈暗暗守在她寢殿外,以应不测。碧莹走后不久,秋刈便进殿去预备听些情况。谁料殿中竟无一人。” 钟泽听得很认真,一点细节也不肯放过。 他问道:“碧莹进去了多长时间?” “前后不过两刻钟。” 钟泽皱眉道:“你的人难道没有看见她出来过?” “没有。” “碧莹呢?” “碧莹也是一个人出来的。” “你的人,你信得过吗?” 李隆基眼神坚定,冷冷地道:“对秋刈等人的忠诚,我从没有怀疑过。” 李隆基的目光已说明对他们有多么的信任。 但钟泽还是定定地凝视着他,仿佛不盯久一点,便很难让自己相信他的话。 半晌,钟泽淡淡地道:“后来呢?你们找了吗?问过碧莹没有?” “我们当时就去问碧莹了。碧莹只说奉良媛之命送甜汤,别的她什么也不知道。汤碗我们也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不会有问题。等你们找上她时,汤碗已经被她处理过了。” 李隆基点点头,沉吟着,又道:“也许碧莹在甜汤里只下了**。” 钟泽的目中立刻露出一丝光亮,道:“此话怎讲?” 李隆基道:“当晚我便派人在宫中四处搜寻,也许是晚上太暗,我们没有发现半点痕迹。直到第二天清晨,我们才在她寢殿外的一簇花丛中发现了一滩黑色的血迹。拿去化验,有**的成分,也有剧毒——见血封喉。” 他告诉钟泽,之所以怀疑碧莹只下了**,是因为事后观察到她的疑惧。 当碧莹听到发现了一滩黑血,并化验出有毒时,她也非常吃惊。 慌张地躲进廊檐下,见四下无人,一个人碎碎念道:“我明明是在汤里只下了**的,怎地就变成了毒药了呢?这下可糟了,差事没办好,还把人给弄丢了。还不知道她人是死是活……” 碧莹再一张望,见有人来了,便赶紧走开了。 然而,李隆基却在那滩黑血的附近发现了一样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件东西使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非常惨白,而且在这惨白的脸上露出种惊讶之极、恐惧之极的表情。 这东西是一只精致小巧的锦盒,镶金桂花纹饰,金漆写着“羽” 字。 李隆基楞怔了一会,立刻带着这只锦盒去面见他的父皇。 “这是柴桑令的盒子,而且是羽令的盒子。” 皇帝李旦面色凝重地道,“朕不曾发过此令。” “那伯父皇帝呢?” “柴桑门的发令官记录中,皇兄也不曾发过羽令。” 李隆基想了想,忙问道:“会不会是韦后?” 李旦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是她。要知道柴桑门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她还没有那个资格。” 李旦凝视着远方,目中掠过一丝忧惧,又道:“惟一可能的也许就是朕的母亲了。” 一听此,李隆基的目中也露出一种与他父亲一样的恐惧之色。 “父皇,您知道这支令的内容吗?” 李隆基试探地问道。 李旦非常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令官史册上没有记载。朕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李隆基惊疑:“哦?那么这支令又是怎么回事呢?” “令官史册上没有记载,并不代表这支羽令不存在。” 李旦道,“也许只有柴桑门的第一任门主才知道。” 李隆基一想,道:“父皇为什么不问问第一任门主呢?” 李旦勉强笑了笑,道:“朕倒是想问,可是也得朕问得到才行啊。” “为什么?” “因为莫门主失踪了。” 钟泽接口道。 李隆基点点头。 他的眼睛忽然发亮,问道:“你既是柴桑门的人,你可知你们莫门主的下落?” 钟泽简短地道:“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李隆基便没有追问了。 既然不知道莫瑶的下落,当然也不会知道那支神秘的柴桑羽令的任务了。 钟泽双眼眯萋,露出讥诮之色,道:“所以,我才会接到‘柴桑角令’。” 李隆基一时没听出他的意思,回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事情非同小可。 羽令锦盒的突然出现,令他们很不安。 武则天的手段,他们都是领教过的。 他们各自心里或多或少都有鬼。 皇帝李旦便派出柴桑角令,一定要将失踪的桑千语找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了,情况就是如此。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暂时没有。” 钟泽道。 “既如此,该我问你了。” 李隆基道,“如何在重重包围之下,不露痕迹的脱身?” 本书来自 第72章 识毒追踪 - 柴桑令 - 宝络 清冷的夜。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华丽却寂静的妓院。 太不正常了。 “太安静了。” 钟泽忽然说。 李隆基一听,神色猛然绷紧,看着他。 钟泽道:“你最好让这里正常起来。” 李隆基皱着眉不说话。 门外秋刈禀报道:“主子,燕姬姑娘带到。” “进来。” 燕姬虽然害怕,但事以至此,她也只得把心一横,悉听尊便了。 钟泽向燕姬指了指李隆基,一面道:“燕姬姑娘,请把这位公子打扮成你的侍女……” “大胆!” 秋刈叫将起来。 他愤愤地向前一步,逼向钟泽,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钟泽瞟了他一眼。 秋刈咬牙又道:“你知不知我家主子的身份?” 钟泽还是瞟了他一眼,随后看向李隆基,道:“我该知道你的身份吗?” 李隆基没有回答。 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深深地打着褶子,忽然问道:“我必须这样做吗?” 钟泽反问道:“你那三十个手下能够打得过外面的成百上千的人吗?” 李隆基想都没想,就道:“不能。” 他们同为禁卫军,都训练有素,武力相当。 人数如此悬殊,自然不可能相抗衡。 李隆基沉下脸来。 片刻后,他无可奈何似地命道:“秋刈,领着他们吃喝玩乐去吧。” 秋刈傻眼了,失声道:“什,什么……” 钟泽道:“你如果不想你们的主子留在这里过年的话,你最好照办。” 秋刈为难地看着他二人,道:“可是……” 李隆基没有让他说下去,沉声道:“还不快去!” 只要是李隆基下的命令,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得照做。 而且还得做得十分用心。 他们是军人出身,平素都是一个严肃的身躯和一张威武的脸,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下流,无耻。 不仅出卖自己的脸,还要出卖自己的身体。 换上素人衣,露出色鬼相。 在大堂,在厢房,左拥右抱。 或饮酒,或斗趣,或喧哗。 笙歌苑瞬间恢复到以往的风采。 钟泽交给燕姬一块令牌和一份帖子。 燕姬一看,微微有些吃惊。 这是太平公主的长子薛崇训薛府的令牌。 他怎么会有? 他又怎么知道薛公子时常暗暗请她过府进行曲艺表演? 钟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地道:“我偷的。” 他说得半真半假,就算她有疑惑,也不敢问,只似笑非笑的轻扯了一下嘴角。 李隆基已换装完毕,正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慢慢吞吞,扭扭捏捏,而且,满脸都是羞愤。 幸而,他长相英俊,加个长发,梳个丫鬟髻,桃腮粉脸胭脂唇,再穿一件水绿色坎肩青色绸缎绣罗裙,踏个小碎步,裙裾摇摇曳曳,码子虽然大,却也异状的别有一番风味。 燕姬忍不住用手掩唇,轻轻笑了一下。 钟泽没有笑,因为他的笑点本来就很高。 而且,他们执行任务时本来有时也会需要伪装。 李隆基的目中掠过一片阴影。 燕姬看着李隆基,嫣然道:“你现在是我的丫鬟,待会你得全听我的。那么,走吧。” 李隆基没有走。 他心中来气,竟然由一个妓女对自己发号施令。 他不快地瞪了瞪她。 “怎么不走?” 燕姬停住,奇怪地看着他。 她能感受到他那目中的鄙夷。 这种轻蔑的颜色,她见得多了,也见惯了,没什么好生气的,也气不过来。 钟泽看透了李隆基的心思,便讽刺道:“她虽是红尘女子,但也是人,是能够救你的人。你最好对燕姬姑娘好一点。若惹恼了她,她一怒之下把你交出去,后果我可不保证。” 李隆基的内心仍然在挣扎。 越王勾践能忍辱为夫差牵马。 曾祖父李世民未当王时,陷入困境还要少林和尚搭救才能脱险。 他李隆基借妓女脱身又有何不可! 李隆基瞅了瞅他,良久,终是气顺了。 他提步走到燕姬身后。 临走时,李隆基又问道:“尹妙晴呢?” 钟泽道:“正如你所愿,她已由你的一位夫人送回家了。” 薛府的令牌,高楼不敢拦。 薛大公子的请帖,高楼更不敢置疑。 身为太平公主身边的侍从,他不敢,不敢得罪这个骄横、暴戾、冲动,又威武的薛大公子。 大公子的脾气,公主有交待,他得掂量好。 大公子的这点风流韵事,公主也知晓,他也更得识相。 所以,“丫鬟” 李隆基扶着他们家姑娘的车马顺利地离开了笙歌苑。 谁说“高贵” 的人就一定很高贵,“低贱” 的人就一定很低贱? 谁规定“高贵” 的人就不能给“低贱” 的人扶马车? 也许,钟泽还有很多办法,但他偏偏就选了这一种方式。 谁也猜不透他是存着什么心思。 但他用这种方法确实挺开心的。 无论他是钟泽还是任天阶,都有他自己的判断和思维,别人可管不着。 他已跃上屋顶,正拿着鸨母塞给他的酒壶,对着嘴喝两口。 夜更深,夜色更浓。 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照亮了四下的景物,也将这郊外的小亭子映照得更加寂寂。 但任天阶的心却是火热的,因为烈酒能够暖人心。 此刻,他也正一个人喝着酒。 今夜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过年,过团圆年。 城里城外有人家的地方,都笑呵呵的尽情地吃喝享乐。 空中忽地蹿出一朵五色大烟火,紧接着又蹿出了无数朵,高高低低,五彩斑斓;把天空炸响了,也炸美了。 亭子的柱子上拴着一匹快马,忽嘶嘶地叫了起来。 它大概也不愿意在大年三十的夜晚,还要陪着这个人下江南吧。 任天阶瞅了瞅那马,也没睬它。 他又喝了两口酒,身子暖和多了。 看看城中上空升起的烟火,又看看这亭子,确实挺寂寥的。 他又喝了两口,便跨上马赶路去了。 一去便是十来天。 当他回来的时候,春节还未过完。 他也不管,先蒙头大睡一觉。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正月十四了。 元宵节放夜三天举国欢庆,结伴而行,赏灯夜游。 这三日的白昼也很热闹。 女眷们都愿意去寺庙上香祈福。 把心中的愿望都向寺里的菩萨说说,祈求菩萨大发慈悲,助他们心愿达成。 任天阶从不祈祷菩萨,也不相信菩萨能够普度重生。 他认为惟一能够度化他的,只有他自己。 但为了桑千语,他不妨也来逛逛这寺庙。 大华寺,前朝所建。 建筑规模宏大,殿宇富丽堂皇,鳞次栉比。 寺院香火鼎盛。 香客多,和尚也不少。 进寺之人的手上要捧一般都会捧几炷香。 就算不捧香,也不会带着利器进殿,更不会拿在手中招摇。 这简直就是对菩萨的不敬。 任天阶不仅带着一件利器,还明目张胆地将它把玩在手中。 这是一把匕首,精铁所制,长约一尺二寸,手柄处金漆的梅花纹上镶着一颗红宝石。 任天阶没有握着匕首的手柄,而是三根手指拎着锋利的刃尖儿,轻巧地上下翻转,左右打旋。 好像是专为向人炫耀这一柄匕首似的。 他的神态悠闲,动作不羁,目光桀骜,却显得非常自然。 从廊下过,熹微晨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使那精巧的匕首宝光一闪,熠熠生辉。 转过拐角,迎面走来几个女眷。 她们容颜姣好,衣饰华丽。 正面相逢,不免把目光投向任天阶。 但他却没有看她们的意思,只把手中的匕首又翻转了一番,从她们身旁走过去了。 不过一刻中,大华寺的一个德高望重的和尚在一个石阶上找到了任天阶。 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位贵人想见您。” 任天阶眨眨眼,面露惊讶之色:“谁?” 和尚微微一笑,做出请的指示动作,道:“施主,请随老衲这边走。” 曲径通幽处,和尚带他来至一间禅房。 禅房清雅,一尘不染。 蒲团上端坐着一个贵妇打扮的年轻女人。 她正定定地看着任天阶手中翻转的匕首。 她看得非常用力,仿佛要将那匕首看到眼睛里去。 任天阶看看她,又看看手中的匕首。 忽地,他手指一弹,匕首嗖嗖地飞了出去,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欻的一声,扎在那贵妇面前的小几上。 一般人被突来的东西砸在身旁,肯定吃了一惊。 但那贵妇没有吃惊,而且一点都没有动。 她身子虽没动,眼珠子却瞪大了,一下子盯着匕首的手柄。 “你去过江南?” 那贵妇看着匕首沉声问道。 任天阶看着打开的窗户的风景,神情似在回忆,一面道:“衢州。嗯,‘朱乌街’的街头开了一家小饭铺,是一对年轻夫妇开的,饭菜的味道还不错。” 那贵妇听着,脸色都变了。 任天阶在她的对面坐了下去,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 “店老板姓徐,单名一个青字。这店主说,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开家属于自己的店,而且还能够娶上老婆。他说他父母死得早,只和姐姐相依为命,家里穷得只能讨饭。本来亲戚就不多,这一穷,也没有亲戚来管他们。有好几回差点饿死,但他们还是捱了过来。再困难,也没有变卖掉他们父母留给他们的传家匕首。但很奇怪,有一天她姐姐忽然发了财,回来帮他开了这间饭铺,还帮他张罗了婚事。然后,便说要去嫁人了。这一去就是五年,音讯全无。听他说,他只比他姐姐小两岁。” 本书来自 第73章 以寺为障 - 柴桑令 - 宝络 那贵妇脸色苍白,呼吸渐渐急促,忽地向前一倾,右手手臂扑在小几上,咬牙问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任天阶瞅瞅她,露出讥诮之色,阴阴地道:“你下毒的时候为什么不问问他们。 (w W W. V o Dtw . c o M)” 那贵妇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钟泽。” 那贵妇一听,骇然失色,失魂般跌坐回蒲团上。 “看来徐宝林也知道钟泽这号人物啊。” 任天阶道。 徐宝林定了定心神,轻扯嘴角,道:“户部侍郎钟泽,焉能不知?” “很好。既然徐宝林心里明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任天阶忽然凝视着她,“桑千语此刻在何处?” 徐宝林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任天阶盯了她一会,又道:“我不管你是谁的人,潜伏在东宫为了什么,我只要知道桑千语的下落。” 徐宝林神情颓丧,道:“恐怕晚了。” 任天阶心下一沉,道:“什么意思?”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道:“她中了见血封喉毒。” 她亲眼看见碧莹将那只碗清洁干净。 那汤碗是空的,想必已全部喝下去了。 她后悔了,也非常痛心。 不是因为桑千语的死而惋惜,而是因为她的死危害到自己亲弟弟的生命。 “我知道。” 任天阶沉声道,“你只要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只知道碧莹准备了一辆马车,但那马车没有起到作用。” 任天阶惊诧地道:“你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徐宝林郑重地摇了摇头。 任天阶不说话了。 他沉吟了一会,便起身要走,一面道:“徐青让我给他姐姐带句话,让她有空回去看看他。” 徐宝林转悲为喜,他没有对他们怎么样。 她心喜的几乎要哭了出来。 “等等。” 将到门口时,她叫住了他。 “那天东宫有歌舞戏演出。” 徐宝林道,“是从外面请来的,是一家单表演《代面》戏的大乐棚,名叫‘一堂玉’。你可以查查看。” 任天阶没有转身,只微微侧转着脸,问道:“你查过?” 徐宝林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 徐宝林又露出忧色,道:“因为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你最好保佑桑千语还活着。否则,我还是会去衢州问候徐青的。” 徐宝林一听又跌坐回蒲团上。 大华寺的大门口,在百来个台阶之下的空地上停了好几辆豪华的马车。 主人都去上香了,车夫们大约都在不远处的茶棚里坐着喝茶聊天。 其中有一辆马车车厢里依稀传来女孩子的嚷嚷声。 “小姐,不行的……” 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语气仿佛很为难。 “唉呀,没有什么不行的,叫你脱你就快脱!” 另一个女孩催促道。 她的声音是压低了发出来的,像是怕别人听见。 “不行啊,小姐。老爷和夫人会打死我的。” “你信不信我此刻就打死你!?” 小姐威逼道。 这一吓便没有了吵嚷声。 细听听,也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了。 过了一会,车厢帘子一动,跳下来一个娇俏的小丫鬟。 这丫鬟穿着身白练暗花齐腰襦裙,浅青色对襟半臂,嫩黄色暗纹薄纱缎帏裳。 她轻扯了扯衣裙,回头笑道:“小姐,你且车里等着,我这就去催请老爷和夫人。” 说着,提起裙角,蹬蹬蹬一口气跑上阶来。 她站在台阶顶上,又回身向阶下的那辆马车看了看,偷偷抿嘴一笑,欢快地跑开了。 就在那丫鬟的身影不见了的同时,有三个青衣蒙面大汉在阶下那马车队伍里忽然现身。 青衣人互看了一眼,便迅速冲到那辆只留下小姐一人的马车上。 只听得尖叫一声,便没有了声响。 青衣人把那小姐迷晕了,就把她抱下了车,再由另一个人扛在肩头上,又紧跑两步,把她送到了一旁的另一辆半旧的马车上。 两个青衣人又一同挤进了车厢,另外一个青衣人跃上马车,“驾” 的一声,驱动马车,快速驶离。 整个掳人的动作一气呵成,非常娴熟,像是演练了很多遍似的。 就在这辆马车从香樟树下驶过,没入拐角的时候,大华寺的大门口处又走出来主仆三人。 “这丫头,吵着嚷着要出门。这出了门吧,又急急地要回去。真是搞不懂她。” 一位贵气的夫人向她的丈夫笑着诉状道。 她丈夫笑嘻嘻地道:“赶紧走吧,估计那丫头等急了。” 车帘一掀,空无一人。 老爷夫人先是一怔,回身面面相觑。 正思量,夫人的贴身丫鬟在马车附近看到了一支珠钗。 她捡起来立马递于老爷和夫人。 “哎呀,这是妙晴的珠钗呀。” 夫人惊叫起来。 老爷尹向晨一拍手,叫道:“坏了,这丫头怕是偷跑了。” 尹夫人不高兴地道:“什么话!妙晴可是你的女儿呀,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偷跑?” 她忽而转身寻找,一面嘀咕,“这小希怎么也不见了呢?” 小希是尹妙晴的贴身丫鬟。 这时,车夫也跑过来了,一面倒身问好。 尹老爷厉声问道:“你可看见小姐了?” 车夫回说没看见。 倒是旁边一辆马车的车夫说道:“这位老爷,小的方才看见有两个穿青衣的男人站在这辆马车旁。但他们都用黑巾蒙着脸,小的在那边的茶棚里,远远的也没看清楚。” 尹夫人一听吓坏了,颤声道:“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坏人了?” 尹向晨道:“夫人莫急,莫急。光天化日的,谁敢在这个时候做坏事?待我先派人在寺里找找。” 尹向晨动员寺里的僧众去寻人,他自己赶紧又跑回去安抚夫人。 正劝慰着,忽听一人笑道:“这不是尹老爷尹夫人吗?” 尹向晨夫妇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颜郡公的夫人和她的儿子颜榉。 尹向晨忙抱手行一礼,勉强笑道:“颜夫人也来进香?” 颜榉忙作揖行礼,道:“尹伯父、尹伯母好。” 尹向晨又勉强笑笑:“榉儿好,你是陪你母亲来上香的吧?” “是的。” 颜榉道,“我见尹伯母的脸色不是很好,尹伯父的脸上也有愁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尹向晨叹了一声,忙把事情原委一一相告。 颜榉认真听着。 等尹向晨诉说完,他便判断尹妙晴很有可能遭人绑架了。 颜榉仔细寻问了周遭的人,包括坐在那间茶棚里的人。 了解了一些情况后,便让尹向晨去衙门报案,他则向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寻了去。 一辆半旧的马车向长安城的西南方向驶去,弯弯曲曲拐进承福坊的一座宅院里。 宅院看上去也像这辆马车一样,半旧不新。 宅院不大,是属那类小门小户的人家,却也在后院临水一处建设了一座小小的四角凉亭。 现在亭子里坐着一个男人正在烹茶,一个形状古拙的红泥小炉上,铜壶里的水已沸。 这男人便把茶碗摆在桌上。 他的年龄不老不小,二十三岁。 样子看上去不是绝美,但也不那么丑,两片厚厚的嘴唇,嘴角总带着点狡黠和大胆的意味。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卷草纹衣缘交领长袍,衣服质地不好不坏,剪裁成衣的年限也不长不短,正如那辆马车,亦如这所宅院,半旧不新。 他正倒着茶,这时身后的草坪上忽然有了脚步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恰巧能使这个男人听见。 这男人果然听见了。 他没有回头,微微一笑,道:“事情还算顺利吧?你来得正是时候,茶已经给你烹好了。来,快来喝一盅。” 这男人一边说,一边已在对面摆上了一只茶碗,但他立刻又顿住了。 好像没有人应答。 “辛大姐……” 这男人一壁喊,一壁也就转过身来了。 但,没有人。 见鬼! 难道他耳朵有问题? “我想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回来。” 这男人自言自语着,一面又转过身去。 这一转身差点没把他吓死。 他对面忽然坐着一个白衣男子,而且正拿着铜壶向他刚刚摆上的茶碗里倒水。 怎么忽然冒出一个白衣男子来,这男人怔得两眼直瞪瞪地瞅着。 热气腾腾中,只见那白衣男子喝了一口,淡淡地道:“味道还不坏。” 幸亏这白衣男子说话了,否则这男人七魄铁定被吓没了,还好只吓掉了三魄。 这男人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 “人。” 白衣男子简短地道。 “哦,是人啊,那就好。” 这男人松了一口气,又把这三魄给收复了。 这男人没好气地又道:“吓死我了。我曹敢长这么大,就没被人像你今天这样吓过。” “哦?是吗?” 白衣男人表示怀疑。 “看不出你是个没长胆子的人。” 曹敢哼了一声,道:“你猜对了,我一向都很大胆。不过,你是谁啊?来我家干嘛?” 曹敢又仔细瞅了瞅他。 他可不认识这么一张英俊却又冷峻的脸。 “我叫钟泽。” 白衣男子道。 “钟泽?” 曹敢想了想,摇头道,“不认识。” “不认识没关系,你应该知道一堂玉大乐棚吧。” 一听此,曹敢的神色马上一紧,整个人不自觉地警惕起来。 “知道。” 曹敢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一面喝茶,一面道,“一堂玉嚜,长安城有名的歌舞戏演出基地,谁不知晓。” “很好。那么,你把东宫的桑千语掳到哪里去了?” 本书来自 第74章 非常行动 - 柴桑令 - 宝络 曹敢一下子弹了起来,原本被烘炉烤热的脸忽地苍白起来,仿佛一下子凝结成了冰。 “你,你胡说什么?!我几时掳走千语了?” “千语?” 钟泽意味深长地重复着。 他忽然凝视着他,冷冷的又道:“你认识桑千语?”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那两只眼睛却露出了刀锋一般的光芒。 这使曹敢感到很不安。 曹敢支支吾吾的不肯承认。 天气本来就冷,他竟然还出了一身汗,手心里满是冷汗。 他借着喝茶已坐了回去。 钟泽哼了一声,淡淡地道:“你怕官吗?” “怕。” 曹敢答得飞快。 “为什么?” “做官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哦?是吗?” 钟泽笑笑,“我也是官。” 曹敢咽下一口口水,吃惊地看着他。 他的吃惊还不算太厉害,顶多就是做做样子。 因为当他问桑千语的时候,他就断定此人定是官府的人,或者就是东宫的人。 “你看起来不太像嚜。” 曹敢撇撇嘴,“你身手那么好,做官怎么行。” 钟泽又笑了笑。 他发觉他其实蛮喜欢这小子的。 “你私闯禁宫,掳走桑千语。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投放到监牢里去。人证嚜,一堂玉有的是。” 钟泽又阴阴一笑,问他,“你是想尝尝那个又冷又脏又没有自由的地方是什么滋味吗?” “当然不想啦!” 曹敢道。 他的脸上已现出痛苦的表情来。 他还在犹豫,眼珠子也在不停地打转。 过了很久,曹敢终于妥协了。 他道:“好了,我告诉你还不成吗?” 钟泽眼睛一亮,问道:“桑千语现在在哪里?” 曹敢面露难色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你会不知道?” 钟泽怀疑。 “你为什么要掳走她?” “哪儿能呀!” 曹敢叫屈,“我和千语可是好朋友,我怎么可能去掳走她呢?” 钟泽有些惊讶:“好朋友?” “是啊,我们是发小,从小就认识了。她住归义坊,我住承福坊,两个里坊隔着又不远。还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 钟泽没有让他诉说历史,打断道:“行了,我对你们的小时候不感兴趣。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曹敢便把前因后果,和整个事件过程说了一遍。 出事之前的前几日,桑千语就找过他,说是要请他帮个忙。 他当然义不容辞就答应了。 那天,曹敢先将一堂玉准备进宫的一个杂役药晕,又使银子给一堂玉进宫的主事人,慌称没见过皇宫的气派,就想去开开眼界。 如此,他充当了那个杂役跟着一堂玉一行人进了宫。 他按照与桑千语约定的时间,赶着一辆装行头的马车等在宫门附近。 时间到了,桑千语也来了。 她的人是按时来了,但却不是舒服的来的。 她似乎中了毒。 一到他跟前,她就喷了一口黑血。 她没让那血喷溅在地上,而是直接拿罗帕承接住,仿佛是怕人知道她的痕迹似的。 原本曹敢是让她先解毒的,可是她执意要出去,说是那时不出宫便没有机会再出宫了。 曹敢拿她没办法,只得先带她离开皇宫。 出得宫门,曹敢把马车赶到了一条小巷子,因为担心桑千语的身体,他停车掀帘子查看她的情况。 但令他感到非常奇怪和惊诧的是,车厢里竟然是空的。 桑千语不见了,凭空消失了。 “你中途有没有停过,或者遇到了什么人?” 钟泽问。 “没有,绝对没有。” 曹敢想了想,又道:“只在宫门向守门将士出示令牌时停了一下。” 钟泽冷冷地道:“按照你的意思,身中剧毒的桑千语忽然长了翅膀飞了?” “唉?不无可能。” 曹敢对他的冷语表示不屑。 钟泽白了他一眼。 “她是自愿出宫的?” 钟泽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因为他已陷入深思。 “那是当然。” 曹敢道,“不过我敢肯定,她身中剧毒应该不是她情愿的。” 过了很久,钟泽忽然问道:“你可知桑千语为什么执意要出宫?” 曹敢想了想道:“听她说过,好像是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好像叫任天阶。” 钟泽的心轰然一震。 这一震便要使他万劫不复。 谁都不知道这一震动在于他是有多么强烈。 连他自己也忽然觉得山崩地裂,混沌不堪,似乎是震晕了。 她那么不顾凶险的出得宫门原来就是为了找他! 他怎么敢相信,怎么敢奢望她对他的这份荣宠。 他追查她这么些天,原来只为了她的“任天阶” 这三个字。 他追查她这么些天以来,他的所见所闻远没有这三个字来得这么掷地有声,这么扣人心弦。 怎办? 他将要成为她的奴。 就像远古的烙印传说,这种用鲜血烫在人心上的火印,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钟泽走后,曹敢对着他离开的身影露出诡异一笑。 但很快的这一点笑容也没了,脸上变得全无表情。 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趋近。 这脚步声很沉重,他猜想应该是熟人。 果然,一个中等身材,穿着青衣的男子走上了亭子。 青衣男子面有忧色,道:“曹大胆,咱们要不要改变计划?” 这青衣男子不张口时,怎么看都是个地地道道的男子汉,但一张口,声音软细的不禁让人误以为是个女子。 单听声音怎么着都会以为这声音是从一个娇媚的女人口中发出来的。 这青衣男子姓辛,因为他声音的原故,周遭的人都戏谑地称他辛大姐。 辛大姐问这句话,显然是看见钟泽来过,又出去了的。 怕有危险,所以担心。 曹敢抬头盯着他,表情严肃地道:“照原计划实施。” “也罢。” 辛大姐在他对面坐下来,摆碗倒茶。 曹敢道:“太仆寺少卿的女儿呢?” “已经得手了。那姑娘现在在房间里呢。” 曹敢点点头,抬头看看天色,又问道:“时候不早了,那个麻大力呢?” “他也出发了。” 辛大姐道,“我们一回来,就让他赶着我们的马车出发了。放心吧,今晚的行动万无一失。” 麻大力赶着马车出门,才走过一条小巷子,便被寻踪追迹赶来的颜榉给盯上了。 麻大力也不是一个只长肉不长脑子的人。 他长得五大三粗,眼睛却晶晶发亮,还有一个密密丛丛遮住半张脸的络腮大胡子。 因而非常显老,虽也只有二十来岁,看上去却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 据说他的祖辈是突厥人,南迁至长安城,便住下了。 他的力气特别大,箭术也一流,一箭能射得很远,而且准。 据他自己所述,有时箭射出去,因为力气使大了,连那箭都没有找到。 曹敢等人听着直撇嘴。 大约也是练射击的缘故,麻大力的眼力听力都极好。 这一刻,他也看见了偷偷跟踪的颜榉。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开始带着颜榉进行漫长的兜圈子游戏。 麻大力起先只是想撩撩这个跟踪者,马车赶得也并不快。 等天色渐暗了,他才发力赶车,兜兜转转了几个不好走的小巷子,预备将那人甩掉。 但是,他不知道那人的脚力如此之好,竟然能跟上他的马车。 这时,麻大力总算有些着了慌。 但他忽然停下来了,就近在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 他跳下马车,再把箭筒背在身上,手拿一把重型弯弓,看上去,那弓弦好像只有他能拉得动。 麻大力走进了这家叫“醉香楼” 的酒楼。 不久,颜榉也走了进来。 “哎哟……” 颜榉一跨进门,就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颜榉就觉得有两只手在他的胸膛上摸来摸去。 他低眉一看,是一个娇美可人的姑娘。 这姑娘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他的交领锦袍里去了。 唉,这姑娘,摸人钱财也不在行。 恐怕是第一次。 颜榉没动,反而背着双手,仍由这姑娘寻摸。 他垂下眼皮,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左边一点。” 那姑娘就向左一点摸了过去。 “你往哪儿摸呢?是在你的右边。” “哦。” 那姑娘竟然应了一声,把手又移了一下。 这一下果然摸到了,她立刻绽出心喜的笑颜。 在颜榉的循循诱导下,终于,她在他的温暖的怀中摸到了银子。 此刻,那姑娘才发现,颜榉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她忙握着银子缩回了手,又忙将双手背在身后,只向他可怜的瞪着大大的眼睛。 颜榉向她趋近一步,沉声问道:“你摸到了什么?” 那姑娘向后退了一步,一面摇了摇头,紧张地结结巴巴:“没,没,没摸到什么。” 就在颜榉再向那姑娘趋近一小步,而那姑娘也跟着后退一小步的同时,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麻大力在一张矮桌前坐了下来,而且也正在注视着他。 颜榉便侧转脸盯向麻大力。 那麻大力只敢瞅他一眼,便借着走过来的堂倌来点菜。 颜榉便把目光收了回来,但在他收回目光的同时,他也瞥见了靠门处有一桌的饭菜似乎吃到了一半,却没有一个人。 “公子,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撞到你了,真是抱歉。” 那姑娘一脸歉意的对着他点头哈腰。 颜榉猜想那一桌吃到一半的饭菜也许就是这位姑娘的。 她可能忘了带钱,又吃了酒楼的饭菜,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他心肠好。 出门在外,能帮人一把他绝对不会不帮。 更何况她还是个姑娘,怜香惜玉他也会。 “没关系。” 颜榉叹了一声,语气温和地道,“不过,你记住,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再做类似的这种事情之前,还是要想想后果。” 那姑娘一脸惭色,点点头,赶紧逃回那个饭菜只吃到一半的矮桌前坐下了。 一坐下来,她就用手遮着面,一面小声的嘀咕:“真是丢死人了。若不是我出来的匆忙没带钱,怎么会去摸你的钱?哎呀,真丢人!都怪死小希,见我要逃,也不提醒我带上荷包,平时没见她少叨唠了一句。真是,回去非得扁她一顿。” 本书来自 第75章 火树银花 - 柴桑令 - 宝络 尹家去寺里上香,尹妙晴趁家人不注意换了丫鬟的服装溜走了。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她在城中信步游逛,又累又饿,随手就进了这家酒楼。 她要了饭菜,吃到一半就想起身上没带钱。 她又不愿表露身份,怕被家人找到,那么她晚上的灯会又逛不成了。 正愁眉苦脸,忽见一个衣着非凡的翩翩公子映近门庭。 她没有多想,起身,迎上去。 本来是要借,但不知怎么了,她就撞了上去。 这一撞上去,手就搭上了他的胸膛,一搭上他的胸膛就似乎感觉那儿揣着银子。 那么,她就摸摸看喽。 尹妙晴正羞愧地喃喃自语,谁料一抬头,又迎上那双灼灼的眼睛。 那颜榉面对着她,在一张矮桌子前坐了下来。 他与她的座位之间,也只隔了两个位子的距离,因而,当她遮着面嘀咕时,他好奇地只把眼睛盯着她。 颜榉对尹妙晴其实是很有好感的。 虽然他们从未谋面,虽然他们此刻见了面也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虽然他们即将成婚,但此刻还不知道彼此就是彼此的结婚对象。 尹妙晴一对上颜榉的眼睛,就感到有些羞惭,忙扯了一个嘻嘻的笑容。 颜榉也冲她温和的笑笑。 尹妙晴见他笑,她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忙垂下头,用手扶着额,一边慌忙动筷子假装夹菜吃。 颜榉见状不觉好笑。 但他的神色马上一凛,因为他发现那姑娘侧后方的那个大胡子也正注视着他。 离夜市的繁华还有一段时间,尹妙晴便向这家酒楼要了一间客房,先小憩片刻,养足精神再去逛灯会。 一想此,她就抑不住心中的兴奋。 她记忆中,除了十四岁那年,她逛过一次灯会,还有很小的时候跟着娘亲逛过几次灯会外,她就再也没有逛过灯会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玩个痛快。 而且,她今年就要嫁人了,还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呢! 总之,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要放纵一回。 就当给嫁人前的自己一个礼物吧。 当尹妙晴去后院的客房休息的时候,颜榉和麻大力仍然在大堂吃着菜喝着酒。 似乎都不着急,但又似乎都很着急。 麻大力偷偷地瞥了颜榉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移开。 他垂下头思量:妈的,什么来头,怎么总盯着老子不放。 这人这么紧盯着,此刻要想脱身怕是难了。 曹大胆他们怕是要等得不耐烦了。 在大街的一个较黑暗的小巷子口,曹大胆果然狠狠地臭骂了那个麻大力。 派出去找他的人回说麻大力遇到了麻烦,被人盯在了醉香楼,动也动不得。 辛大姐一听,忧色顿起,道:“这可怎么好!那张弓只有麻大力能拉呀,而且只有他才射得远,射得准。少了他,今夜的行动肯定要失败。” 曹敢拧着眉思忖。 辛大姐犹自絮叨:“如果临时换人,又上哪儿去找像他那样的射箭好手呢?何况他又是我们知根知底,从小玩到大的人。如果找别人,我可信不过。”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 曹敢白了他一眼,“不可能换人,来不及了。” 曹敢又吩咐:“辛大姐,你带几个人去接应麻大力。我带人在这里守着。” 麻大力也着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急得连汗都冒了出来。 颜榉的表情却很从容镇定。 他心内虽然也着急,担心尹妙晴的处境,但也正是为了能够顺利的找到她,他不得不使自己冷静。 忽然,麻大力起身了。 他向堂倌问了的方位,便转身去向了后院。 颜榉见麻大力的弓箭还在那张桌子上,便没有立刻起身跟上。 他喝下一杯酒,准备放酒杯时,陡然觉得不对劲。 他忙起身奔向后院。 后院没有大堂敞亮,只有一幢两层楼的廊檐下疏疏落落挂着几盏灯。 颜榉站在后门口,凝神听着,眼睛仔细地搜索着院子的每一处。 人影闪动,二楼的一间屋子的灯光跟着熄灭。 忽闻一声女子的喊叫,颜榉寻声追上了二楼。 一进屋子,身后的门“啪嗒” 一声关紧。 屋里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颜榉警觉地拔出佩剑。 然而,此时,他觉得很不对劲了。 他中了“迷情散” 。 这香料源自波斯,也是**的一种,据说,只要嗅得一点点,就能使人动情。 何况,这满室都是这种香味。 颜榉觉察不对,立刻反身要出门。 但房门关得紧腾腾的,应该是被人在外面扣上了。 他退后几步,准备踢门,却有一个人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立刻心惊。 如果抱住他的是那个大胡子,他就会一脚踹开他。 但,那个忽然抱住他的人绝不是大胡子,因为抱住他的是一个女子。 他能感受得到她身子的柔软。 糟糕! 显然,她也中了迷情散。 黑暗中,那女子已摸进他怀中了。 在冬日的清冷的夜晚,有这样一个柔弱无骨又浑身发烫的女子扑倒在他的怀里,他又如何能抗拒? 麻大力已闪身站在院子中了。 他抬头望着那间房,不无得色,道:“便宜你,好好享受吧。” 辛大姐已拿上他的弓和箭,正在后门口向他招手。 夜色已浓,圆月升起。 长安城的元宵夜,灯市绵延数十里,璀璨辉煌。 各式各样的彩灯争奇斗艳。 有橘灯、绢灯、五彩羊皮灯、走马灯、宫灯等等不胜枚举,其中要数孔明灯最为出彩。 因为别的灯,不是挂在小铺前,就是被人提在手中;而孔明灯则是不耐羁绊,毅然飞上了天。 一盏,两盏,三盏......冉冉升起,点缀黑暗的上空,星星亮亮一片柔和。 街市的人群都纷纷抬头看上方的孔明灯,一面笑叹着。 灯多,人也很多。 灯会上有猜谜的,有玩火的,还有巡逻的大兵。 曹敢向麻大力和辛大姐点了点头,大家又都散开,在灯市中隐匿了起来。 临走前,曹敢看了看大兵,又瞥向高处的一个八角亭子。 那亭子里,一群官宦家的子女正有说有笑。 他们也爱看灯。 又有一只孔明灯点上了,正离地而起。 腾腾地升到了高处的一个亭子前,惹得亭子里的小姐们叫嚷不已。 正当他们欢呼雀跃之时,这只孔明灯忽然爆炸了,不过是“砰” 得一声,小型爆了一下,但火星四散。 惊得小姐们花颜失色。 这一头还未安抚下来,那一头又轰然炸开了锅。 只听得风声里“嗖嗖嗖” 地一阵响,空中的孔明灯就跟着“砰砰砰” 的一个接着一个地爆炸。 一时间,下起了火雨。 底下的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亭子里的人听到嘈杂声都着了慌。 都是官宦家小姐、小公子们,养尊处优的,哪里经受过如此突发情况。 个个面容惊慌,还没反应过来要逃,在他们头顶上的三只孔明灯忽地也蹿出了火花,吓得亭子里的人赶紧撤。 各家一名卫士护着自家的小姐、小公子撤离。 浩大的人群里挤来挤去,因为尊卑有别,保守的护卫又不能拉着小姐的手,柔弱的小姐还是被人群一一冲散了。 荒乱之中,小姐们张皇失措之时,一辆半旧的宽大的马车呼啸着驶了过来,把小姐们都接上了车。 然后一声“驾!” ,马车飞奔起来,冲出荒乱的人群,没入黑暗的街角。 不久,官兵们封锁了出事的灯市一带。 第二日清晨,府衙已派专人来调查此事。 李默闻风也赶了过来。 他到那高处的八角亭子时,已有一个人翘着一只脚坐在亭子的栏杆上了。 “钟泽?” 李默感到有些意外。 “你在这里做什么?” 钟泽的一只手扶着额,那被手半掩着的一双眼睛,只向他瞥了瞥。 这时,颜榉也跑进了亭子。 “这里发生了什么?” 颜榉有些气喘,“听说昨晚的孔明灯不明所以的都爆炸了。” “你昨晚哪儿去了?” 李默问道,“我去你家都找不着你。” 颜榉支支吾吾,只道:“尹小姐昨天出事了,好像被人绑架了。” 李默的神色也很沉重,尹妙晴出了事,他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此,他昨夜才去找他商讨。 “那就对了。” 钟泽忽然说。 他二人忙把眼睛一齐盯向他。 钟泽站了起来,一面缓缓地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你们可知失踪的人有哪些吗?” “有哪些” ?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别人? 他二人有些震惊,相互对看了一眼。 钟泽瞥了他们一眼,踱起步子慢慢地道:“中书侍郎魏知古之孙女、鸿胪少卿魏珏之女魏婉婷。吏部尚书刘幽求小女刘灵灵。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说之小女张雪乔。还有太仆寺少卿尹向晨之女尹妙晴。几个十六七八岁的闺阁小姐,就在昨天一天全部失踪。” 他转身盯向他二人,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李默、颜榉相互看了看,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钟泽可没他们惊诧。 因为对他来说,很少有震惊的事件。 即使有,也是有原因的。 天下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意外。 钟泽对他二人的反应给予同情。 他眨了眨眼,无声地点了点头,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李默忽然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在你们睡觉的时候已经醒了。” 钟泽淡淡地道。 李默听着,没觉得怎么样。 颜榉一听,脸都红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本书来自 第76章 漏网之鱼 - 柴桑令 - 宝络 钟泽原本看着亭外,这时把目光又移向了他们,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失踪的家属此刻应该已经收到了绑匪的通知书。” 李默和颜榉又一怔。 连这一点,他也知道? 李默忽然冷哼一声,道:“这帮匪徒可真是胆大包天,连朝廷重臣之女也敢绑。” 钟泽冷冷一笑:“若非朝廷大臣之女,他们也懒得去抓。” 李默和颜榉又对望一眼。 今天早晨他二人在钟泽的面前简直逊透了,频频惊诧。 被他人强占了先机,果然会变成痴呆。 “什么意思?” 李默只好又问他。 钟泽反问道:“目前朝廷有几股势力,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吧。” 李默、颜榉立刻思量他话中的意思。 片刻,他二人的眼睛同时一亮,又看向彼此。 “你也想到了?” 李默问颜榉。 颜榉点点头,道:“我已猜出他们为什么被绑架了。” “哦?为什么?” 钟泽故意问道。 颜榉道:“中书侍郎魏知古和他的儿子鸿胪少卿魏珏,吏部尚书刘幽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说,这几位的政治倾向都很明显,他们都是支持太子的人。太仆寺少卿尹向晨,虽不明确表态,但近日来,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平日的办公中,他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在倾向太子。” 钟泽微微扯了扯嘴角。 李默神情一动,忽然道:“难道桑千语也是为了这个失踪的?” 颜榉也一怔,道:“桑千语,越国公钟绍京之女。谁都知道越国公钟绍京是太子的人。” 李默沉吟道:“这么说,这起失踪案完全就是党争阴谋。抓的都是***的人,那么很有可能是太平公主党的人所为。可是,太平公主抓她们究竟想做什么呢?” 颜榉跟着李默的思路也在思考。 “放心吧,这些失踪的女孩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她们的父母达成了绑架者的心愿,到时自会放了他们。” 钟泽说着,神情蓦地黯然。 “只有桑千语,还不能确定她是否安全。” 李默奇怪地:“你刚才不是说她们都没有危险吗?” 钟泽摇了摇头,道:“她除外。因为她不是被他们一伙的人抓了的,她是自愿离开东宫的。” 一说此,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长安城近郊的他的宅子。 既然是自愿出宫的,他不妨去那里看一看。 钟泽在他二人还在思忖的时候,身子已经一跃,下了凉亭,头也不回地往城门走。 京师多名要员的闺女都相继失踪了。 很多要员的女儿被绑,在绑架的人那里看来进行的都非常顺利,但有两个出现了问题。 一个是桑千语至今下落不明。 另一个是尹妙晴也还没有绑到,他们发现绑错了人。 正月十五,清晨。 这时候尹妙晴已经醒了。 她醒来时,阳光从窗子照了进来,照得房间里很亮堂,使她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的脑子没有混沌,因为她睡得够饱,但她的神经就要错乱了,她只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只希望赶快死掉。 她全身**,衣服散落在床沿上,大约是那个男人临走时给归拢在那儿的。 她已经知道自己被人给睡了。 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男人把她给睡了。 晴天霹雳! 这就是她偷跑出来冒险的结果。 难道这就是上天对她不听话的惩罚吗? 凭什么? ! 她心中呐喊。 她眼中噙着泪,一面穿衣服,一面愤然抗拒着,从脚底心抗击到头发顶,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在冷冷地抗拒。 她不后悔,她绝不后悔。 她木着脸从酒楼里走出来。 如果她晚一点出门,哪怕就迟个二十来步,也或者,她出门往酒楼的左边走而不是右边的话,她就能知道那个睡她的男人长什么模样了。 因为就在她出门往右边走了二十多步的时候,颜榉便从酒楼的左侧回去找她了。 虽然他面色愁苦,但他确实是要去找她的。 颜榉一早醒来,知道做了一件对不起睡在身旁的姑娘的事后,非常悔恨。 但他没有要逃的意思,只是打开窗子和房门来透气时,听得堂倌说昨夜灯市爆炸的险情,见她还在熟睡,便先赶往出事点一探究竟,再回来请罪。 谁料,他回来时,她已走了。 尹妙晴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大街上。 目光呆滞地走了好几条街,终于,她停住了。 她驻足的地方正是一家赌房门口。 有一个四人小赌桌,玩骰子押大小。 三个骰子叮叮当当撂进了骰盅,嘎嘚儿嘎嘚儿地摇了起来。 砰! 骰盅罩在桌面上,不动了。 “押大押小?” 一脸横肉的胖庄家神秘地笑着问道。 “没听清,没把握,这一局不押。” 一个清瘦的三十来岁的男人说。 “我也不押,我也没听清。” 另一个又胖又矮的也是三十多岁的男人说。 就在二男没把握还在摇头之际,尹妙晴已经将二十吊钱放在了“大” 字上。 一桌的三个男人都是粗布麻衣,看上去没有什么家底,所以押大押小都相当谨慎。 这一桌惟一的一个女人尹妙晴,可比他们仨强得多。 她每一把都敢押。 骰盅一接,四五六,大。 两个没有押宝的人庆幸地拍了拍胸,道:“哎呀,幸亏没押小。” 庄家偷瞟了尹妙晴一眼,又忙把骰盅合上,仿佛刚才没开盅似的又摇起了骰盅。 尹妙晴瞥他一眼,手指敲了敲那个“大” 字的台面,淡淡地道:“二十吊,赔钱。” 骰盅已停止摇动,在座的也都已听见。 他们都把目光投向那一脸横肉的胖庄家。 “赔钱?” 胖庄家眼一瞪,“赔什么钱,我还没揭盅呢!” 尹妙晴冷冷地睃了他一眼,道:“是刚才的那一把。” “刚才有人押吗?” 胖庄家把眼珠子瞪得更大,向另两个男人问道,“你们押了大小了吗?” 那两个男人摇头说他们没押。 但他们确实瞥见尹妙晴押大了,而且胖庄家也揭盅了,确乎也是大,但那胖庄家立刻给盖上又摇了几下。 这下子可不敢确定,也没证据了。 很明显,这胖庄家是要耍赖。 这两个男人认识这个胖庄家,诨名大高子,四十多岁,都是同村的人,他们也不好替这个赢了的女子说几句话。 “你看,都没有嚜。” 大高子瞪着眼道。 这老家伙铁了心要耍赖。 这要搁在平时,耍了就耍了,她也不会在意。 但今日不同,她已经被人狠狠地欺负了一次,她不想在同一天被人欺负第二次。 尹妙晴狠盯着那个大高子,冷冷地道:“二十吊,一分不能少。” 大高子没睬她,问另外两个人押什么。 忽而,大高子恼羞成怒向她喝道:“你押不押?不押就滚。” 说着就将她放在“大” 字上的二十吊钱搡到了一边。 尹妙晴一拍桌子,怒目圆睁,骂道:“妈的!没钱,你还敢做庄。你给我滚出去!赔不起,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他妈的,你今天不把钱留下来,老娘一石头把你砸死!二十吊,少一分都不行!” 一个姑娘在赌场出现本来就很罕见,而况是一个长相很美,又娇滴滴,滴滴娇的小姑娘,本来就引来了不少的注目。 她忽然大暴粗口,着实让赌场的人刮目相看。 大高子欺生,又加之对手是个小姑娘,他更加肆无忌惮,无赖相竟现,瞪着眼道:“你谁家的黄毛小丫头,谁家的黄毛小丫头。” 他连说了好几遍,气势汹汹。 尹妙晴怒道:“你他妈的要脸吗?真是不知羞耻,你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你这个没出息的不孝子孙丢光了。干什么?!你还想打人?你娘的,你今天若不把钱给老娘放在这里,老子就把你的手指头给剁了!滚你妈个蛋!” 尹妙晴从未这么痛快淋漓又完全不要脸的骂过人。 赌场的人也未见过像她这个模样的人这么凶残的骂人过。 都怔呆了。 最后,被赌场的打手清出场外的当然是无赖又无耻的大高子。 娇小可人却又强悍的尹妙晴则成了赌场的明星。 有好几个赌桌都来邀她一起玩。 尹妙晴盛情难却,坐进了一个稍大的赌桌上。 有很多双眼睛都发着奇异的光芒,时不时地向她看了看。 这些,她都知道。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众多发着奇异眼光的男人之中,有一个最为独特。 这个人盯着她,漆黑的眼眸中不仅有欣赏的光芒,眼角里还暗藏着一丝阴险和狡猾。 但尹妙晴全然不知。 她几乎赌疯了。 她在这一桌也是赌大小,运气又极佳,把把都能押对。 她越赢越押,越押又越大,手气好的不能再好,一小工夫就已赢了一大堆。 周围的人有羡慕,有嫉妒,还有准备耍点阴的。 见利起意,人之常情。 尹妙晴也不笨,女人的天性,在任何事情上有时很容易先知先觉。 她眼珠子暗暗地瞟了瞟,心里计算着,起码有五拨人对她虎视眈眈。 不知是见她的财,还是见她的色。 就在她眼珠子乱转的时候,无意中,她瞥见斜对过一个男人正定定地瞅着他。 女人的直觉,从这个人的目光中,她觉得这个男人应该对她有意思。 她只瞅到了他欣赏她的目光,却未发现暗藏在他眼角下的阴险和狡猾。 本书来自 第77章 倒霉新娘 - 柴桑令 - 宝络 赌桌嘈杂声中,尹妙晴笑问他:“公子贵姓?”“在下曹敢。 w w w . v o d t w . c o m” “曹敢?你好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 “是吗?” 曹敢微微一笑,“我长了一张大众脸,也许姑娘确实在哪里见过我,也未可知。” “是啊,在哪里见过呢?” 尹妙晴努力回想着。 “我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呢?” “这里太吵,空气又不好,你一时想不起来,也是很正常。” 曹敢道,“姑娘,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兴许能帮助你想起来。” “这个提议不错。” 尹妙晴开心地道,“那我们走吧?” 在和曹敢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中,尹妙晴已将桌上的钱悄悄地一把一把扫到桌下的一个布口袋里了。 曹敢眼见她把最后一把钱扫了下去,便说要出去。 他一把握住尹妙晴的手,拉着她急匆匆出了赌场。 曹敢拉着她已走了很久,而且离赌场也已很远,他理该放开她的手才对,但他却依然紧紧地握着,而且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尹妙晴忍不住,硬是甩掉了那只大手。 尹妙晴生涩地作了个拱手礼,笑道:“小女子尹妙晴谢过公子。刚才若不是公子仗义相助,恐怕我没办法脱身了。” 曹敢笑了笑,道:“你以为你现在就安全了吗?” “啊?” 尹妙晴睁大了眼睛。 曹敢瞅了瞅提在她手中的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道:“你以为你能赢走赌场的钱吗?” 尹妙晴不解。 “你以为你可以将赢来的钱带出赌场吗?” “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他们还会追上来把钱抢回去?” 尹妙晴不相信。 “你说对了。” 尹妙晴也认为他没说假话。 因为,她已经瞄到赌场的几个灰衫打手向他们冲过来了。 “跑!” 他二人撒腿就跑。 跑着跑着,曹敢忽然道:“要是有匹马就好了。” 说着,他歪着脑袋问尹妙晴,道:“你会骑马,对吧?” “骑马?” 尹妙晴喘着气道,“呃,要领是什么呀?” “靠,真不会啊。” 曹敢一边跑一边粗略地教授,“要领就是上马,握紧马缰,踩紧马蹬,左转向左拉,右转向右拉。身体随马的步伐摇动,不要坐得太实……“尹妙晴打断道:“行了,上马吧!”“什么?!”曹敢还没反应过来,但尹妙晴已经看见前面的路旁停着两匹高头大马了。他二人一跨上马就朝前飞奔。原来是两个赶路的在旁边解手,裤子还未提好,马已经叫人给骑走了。尹妙晴骑马虽是头一遭,却像是一个很会骑的骑手,半点也不含糊。两头大马并驾齐驱,跑得飞快。曹敢惊讶地看着尹妙晴,还没问出口,尹妙晴却先问他:“怎么停?”曹敢一怔,忙道:“双手同时勒紧缰绳,‘吁’停。”城郊,空旷的大马路地段忽现一顶大红喜轿。没有长长的迎亲送亲的队伍,除了抬轿子的两个轿夫,扶轿的也只有一个媒婆。三个人不声不响地走着,在这旷野里,实在有些诡异。幸而此刻正在日头上,午时也还没过,还不至于认为他们是鬼。任天阶看了看他们,与轿子擦肩而过。微风过处,绣着鲜艳热烈的“禧”字和富贵牡丹图案的红色的绫罗帷幕,一颤一颤地荡漾着,不禁让人想多看几眼。任天阶也回头看了一眼。这时媒婆不耐烦地催促道:“快些吧,吉时要到了。”谁家姑娘成新娘,迎亲送亲凄凉凉。他只觉有些古怪,也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微蹙额眉继续赶路。他不知道这轿子里的新娘是谁,但轿子里的新娘却认出了他。就在清风轻拂起帷幕的一瞬间,新娘子从缝隙里看见了他。他是任天阶,是她朝思暮想的任天阶。她想叫他,想大声地喊他,想扑进他的怀里去,但她什么也没做,也做不到。她被人点了穴,不能动,不能发出声音,只能流眼泪。她眼睁睁地见他从轿子旁走了过去,相思、痛苦瞬间汇成两行热泪。如果他知道轿子里的新娘是桑千语的话,他此刻就不会再问宅子里的卫老婆子了。卫老婆子露出惋惜的神情道:“公子,你怎么才回来呀。千语姑娘在这里都等了你几天了。”任天阶一听,目光熠熠闪动,激动地道:“她果然在这里,她还活着。”卫老婆子怔了怔,她从未见过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任天阶。她皱着松散散的眉头,奇怪地看着他,道:“公子说什么,我老婆子怎么没听懂。”任天阶控制好情绪,但还是难掩心中的激荡,笑意一点点写满了一张脸。他问道:“她在这里待了几天,她怎么样,她还好吧?”“不太好。”卫老婆子思量着道。任天阶的心一沉,道:“哪里不好?”“我见她坐在长廊尽头的一处台阶上,从日初坐到日落,巴巴地望你回来,却总变成泡影。我老婆子劝她好多次,都没管用。”卫老婆子怜惜地叹了一声,“这孩子,怕是得了相思病喽,人都消瘦了好多。”任天阶心里酸楚,忙问:“她人呢?在房间里吗?”说着就要进房去,卫老婆子遗憾地喊道:“公子来晚了,她已经走了。”“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今天上午这里忽然来了一队官兵,在这宅子前前后后逡巡了很久。千语姑娘似乎很怕见到那些官兵,为了躲避他们,她就走了。”当李隆基收到风声,说桑千语是自愿离开东宫时,他便派了一队兵蹲守在这所宅子附近。兵把桑千语吓跑了。任天阶又晚来了一步,他刚提上来的心又沉了下去。天色渐渐昏暗,夜幕降临。城门已经关上了。因为前一天夜间孔明灯的爆炸,这一年的正月十五的夜被宵禁了。曹敢与尹妙晴两个为了躲避赌房的追踪,奔逃到了城外,这时城门已上钥,他二人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看来真的要在荒郊野岭度一宿了。此时他们的肚子也都饿得咕咕直叫,两个人瞅着去哪里找点吃的东西。他们在十五的圆月下,一步一步地向着有光亮的地方走过去。“话说你真的没骑过马吗?”曹敢问道。“没有呀。”“啊?”“嘿嘿,骗你的啦。我骑过驴子,算不算?”“驴子?哈哈……”“哈哈……”两人都开心地笑起来。有灯火的地方就有人家。这一户人家灯火不仅明亮,而且简直很辉煌。灯火通明下,笑声浓浓。这是个大户人家,正在办喜事。“妙晴,我们运气还不错,碰上了喜宴,有酒有肉呢!”曹敢高兴地向尹妙晴轻轻地道。“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更饿了。”尹妙晴轻声回道。“我也是,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走,去他们厨房。”在这花好月圆月,他二人摸进了厨房,趁大厨小厨都去凑热闹了,把个胃填塞地满满当当。这会子,他二人躲在假山后,一人手里拿着个大鸡腿,身旁还有两壶酒。一口肉,一口酒,真是香喷喷如凤髓龙肝,辛辣辣如琼浆玉液。他二人正吃得豪爽,忽听有人声,忙收敛放纵的“贼”气,在假山后隐蔽好,且把风声听。“哎呀,朱茱别拉了,别拉了呀!有什么话你就说嘛。”身材有点臃肿的黄媒婆被丫鬟朱茱拉着快步走了一路,直至无人的后廊下,朱茱方左顾右盼,见无人便停了下来。“黄妈妈,我觉着那新娘子好像不是原先的那一个嘛。”朱茱抬了抬眉稍,“原先的那个虽然也漂亮,但远不及这个呢!您老是不是搞错了呀?”中年妇女黄媒婆横眼瞥了瞥她,道:“小丫头,眼睛倒是挺尖的。”朱茱嘻嘻地笑笑。黄媒婆叹了一声,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新娘子确实不是那个新娘子。”朱茱惊叹一声,道:“不能吧。黄妈妈,您可真大胆呀,不怕老爷夫人找您算帐吗?”黄媒婆冷冷地哼了哼,又唉叹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哼,还不是你们家老爷逼的啊。再说了,你们廖老爷和廖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啊?”朱茱惊诧地瞪着大眼睛。黄媒婆看她不过眼似的又哼了一声,在廊下的栏杆处坐了,又道:“本来我给你们公子说的一门亲事是附近‘昌兴村’穷人张家户的女儿张米芝。许了那张家户很多银子,算是卖女儿了吧。谁承想,这姑娘在半道上跑了。”黄媒婆双手一拍,“你说哪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双腿残废的人啊。”朱茱点点头,讪讪地道:“黄妈妈也觉得咱家公子双腿残疾不好娶媳妇呀。”黄媒婆瞟她一眼,道:“难道你肯啦。”朱茱忙摇头,跟摇拨浪鼓似的。黄媒婆扑哧一笑,戏谑地道:“唉,我说朱茱,你也不小了吧,赶明儿个我也给你物色物色?”“哎呀黄妈妈,别取笑人家了嘛。”朱茱脸都红了,忙岔开话,道:“后来呢?这新娘子又是怎么回事嘛。”黄媒婆又叹了一声,道:“唉,也该她走霉运。后来我把新娘子落跑的消息告诉了廖老爷和廖夫人。二老一听大怒:‘你这黄媒婆,聘了你重金,你还办不好。你不是万事包成的吗?我不管,你得把新娘子找回来。这喜帖都发出去了,客人也几乎都要来了,你这是要我们廖家有多丢人啊。而且我还请了贵客。你要是办不成,钱得双倍退还!’唉,你说你们家老爷蛮横不蛮横?”朱茱笑道:“谁让我们家老爷朝廷里有人呢。”黄媒婆又道:“我黄媒婆没办法,不能砸了自己的饭碗呀。为了钱,只得出去找。你想啊,茫茫人海,我一个老婆子上哪里找去。幸好,我老婆子运气不坏,中途让我遇见了一个大姑娘,独自一人在郊野里走。我四下一看,无人,不管了,先捆过来拜堂算数。廖老爷也没说什么。我不管,拿了钱赶紧走人。”“啊?这样也行啊?”朱茱惊异地看着她。黄媒婆撇撇嘴:“不然呢?”这时有人连声大喊:“拜堂啦,拜堂啦……”黄媒婆腾地站起身就走,一面道:“拜堂了,我得赶紧去喜堂。”本书来自 第78章 大闹喜宴 - 柴桑令 - 宝络 一片树叶摇摇曳曳飘下,正落在一只纤纤玉手上。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清冷的月光里,落叶看上去寂寞而萧索。 尹妙晴扔下洒壶,拾起那一片落叶,轻叹了一声,喃喃道:“又是一个短命鬼。” 曹敢正喝着酒,拿眼角瞥了她一眼,道:“谁是短命鬼?” 尹妙晴擎起那片落叶,感伤地道:“呶,就是它喽。” 曹敢不觉好笑,调侃道:“一片叶子啊。” 尹妙晴白他一眼,道:“你不懂。” “我看啊,你是醉了。” “我没有。” 尹妙晴又轻叹一声。 “今天我的心情原本糟透了,觉得自己的命怎么那么差。可刚刚听那媒婆和那丫鬟所述,我现在又觉得那新娘更倒霉。” 尹妙晴眼珠子一转,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都来了,不如我们去看看新娘子,好不好?” 喧闹的喜堂渐渐安静下来,众目睽睽来拜堂。 羸弱的新郎,虽穿着大红喜服,也没遮掩住他那苍白的脸色。 但他确实很高兴,眼角一直有笑意。 新郎被两个仆人从轮椅上架起来,又抬到堂中央与新娘拜天地。 新娘也是被一个壮实的女仆搀扶着,好像有气无力的样子,连叩首也是那女仆把持着的。 在暗处观看的尹妙晴觉得有些奇怪,看那新娘的样子,说她愿意吧,连俯身磕头也不自愿动一动;说她不愿意吧,又不太像,简直任人摆布。 这新娘子莫不是也有什么毛病吧。 正思量,堂上一片欢呼。 在欢声笑语中,新娘被送去了洞房,而新郎则又被架到了轮椅上陪宾客喝酒去了。 借着人群混乱,曹敢和尹妙晴从喜堂隐退,悄悄地来至内院。 他二人先隐藏在院墙下的一簇灌木后,只待新房服侍的人全都退去,再潜进去看新娘子。 正在此时,忽听得几声布谷鸟鸣叫。 曹敢一听便知是辛大姐吹响的暗号。 他早就把找到尹妙晴的消息放给他的伙伴了,此刻赶到也正是时候。 他的心微微一动,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 他只静静地瞅着蹲伏在身旁的尹妙晴。 尹妙晴忽然转头道:“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好像没人了耶。” 曹敢看得入神,没有回应。 “你看我干嘛?” 曹敢仍然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却淡淡地道:“你先进去,我出去见一个朋友。” 尹妙晴一心系在新娘子身上,也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只“哦” 了一声,去找新娘了。 前厅院子里数十桌酒席,乌泱乌泱的,新郎官正在挨个陪酒。 他们没有注意到有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从院子里的红毯上走过,径直跨进了招待贵宾的大厅里。 大厅左侧也有三桌酒席,而且也很欢乐。 两个人进去后,一个人背对着酒桌,斜斜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似乎根本不愿意看一眼。 另一个人面对着酒桌站着,而且眼睛直直地盯着酒桌,面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发现。 果然,廖老爷和管家发现了他们,以为是客,笑着走过来问名讳。 站着的那个人待要说,坐着的一个已经开口,略抬高声调道:“夏主事,吴主事,二位出来介绍一下吧。” 在酒桌一角的两个男人身子立刻一抖,相互对望一眼,即刻起身赶了出来。 两个户部主事在他二人跨进厅来的一刹那就已认出了他们。 初见到钟泽和颜榉,他二人既惊讶又紧张。 但由于钟泽一直没有待在户部办事,又初来乍到,还以为他不认得他俩,遂勉定心神,预备静观其变,却没想到,背对着他们也能叫出他们来。 “下官见过二位大人。” 拜见过后,夏主事向廖老爷介绍坐着的那位,道:“这位是我们户部新上任的钟侍郎。” 又走了两步向站着的那位,道:“这位是大理寺颜少卿。” 廖老爷一听是官,忙向夏主事和吴主事看了一眼,只见他二人的眼神都很慎严,虽不明来者何意,但知必不是自己人,遂机警应对,忙笑着躬身行礼。 颜榉不失礼仪,也回一礼。 钟泽似乎没看见,没去睬他们。 他们各自在厅上坐了,又命奉茶。 颜榉便与户主廖老爷寒暄了起来。 钟泽有些不耐烦,忽然问道:“敢问廖老爷,不知新娘子是哪一位?” 原本融洽的场面,被他这一问忽然都紧张起来。 在大厅左侧的酒桌上正在大快朵颐吃肉的黄媒婆一听,拿筷子的手不禁一抖,把一块五花肉都给抖掉了。 她反身抓住一个女孩儿的手,想说什么又像忽然堵在嗓子眼上,硬是没说出来,把身旁侍候的小丫鬟搞得莫名其妙。 黄媒婆太紧张了,正暗自后悔刚才没走。 但事情做也做了,钱还没有收到,她不甘心就此别过。 “唉呀,两位大人来晚了一步。小儿已拜过天地,此刻已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了。” 廖老爷笑着解释道。 “是吗?” 钟泽道,“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 “新娘子是昌兴村张家的女儿。这不,他二老也在这里呢。” 廖老爷说着,就招呼亲家公亲家母从酒席上站起来,向他二人笑着点点头。 颜榉也朝他们回一礼。 钟泽又是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他刚才进门时已一眼记住了这里的所有的人,不需要再回顾。 “可有户籍资料?” 钟泽问道,一面故意看了看夏、吴两位主事。 “有有有。” 廖老爷忙命人去拿。 一面又笑道:“新娘子闺名张米芝……” 钟泽没有让他说下去,打断道:“廖老爷确定新娘子姓张?” “咦,新娘子不是姓姜吗?” 颜榉疑惑道。 在座的各个脸色都变了变。 他可是知道他们犯下的罪,因为他碰到了那个被害得家破人亡的姜姓女儿。 这个廖姓大户人家的儿子看上了一个小门小户做酒馆生意的姜姓女儿。 派人再三去说亲,姜家就是不同意。 因为看清了这大户人家眼睛里只有市侩的真面目,还有他们的儿子是双腿残疾,不愿把独生女嫁给他们。 可是这廖家的儿子非要娶这姜米芝不可,在家是要死要活的。 廖家人实在拿儿子没办法,就请人帮忙设了一计,也就是这两个户部主事。 他们偷偷的在姜家酒馆厨房里下了老鼠药,老板把饭菜端给食客,结果毒死了一个客人。 官府来查,把他们夫妇俩打下了狱,并查没了所有财产。 父亲在狱中经受不住折磨惨死,母亲受挫也在狱中自杀了。 女儿姜米芝被强制给了一个尖酸的张家户当女儿。 户部还正式给他们造了家人册子。 这时,廖家再派媒婆以重金买了这姜米芝当儿媳。 谁承想在迎亲的半道上让这姜米芝硬是逃脱掉了。 喜房的仆人也都走了,红烛仍在燃烧着。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坐在床沿上,似乎不能坐直,整个身子都靠住床框。 尹妙晴蹑手蹑脚地靠近她,然后掀起红盖头一角。 “哇!好美啊!” 尹妙晴失声惊叹。 真是绝代有佳人,幽坐在洞房啊! 尹妙晴目光灼灼地看着新娘子,欣赏着新娘子。 新娘子也回敬她。 事实上,在尹妙晴注意到新娘子的眼睛之前,新娘的眸子已经晶晶有光。 那黑亮的目中有坚定、凌傲、执拗和期许,甚至还有淡淡的忧伤,但就是没有一丝害怕和颓唐。 新娘子静静地看着她,身子不动,也不发出声音。 尹妙晴忍不住问道:“新娘子,你是生病了吗?” “没有。” 新娘子软弱无力地道,“他们喂我服下了软筋散。” “啊?” 尹妙晴惊地睁大了眼睛,“难道你真的是被他们绑来成亲的?” “你又是谁?” “我叫尹妙晴。” “尹妙晴人在哪里啊?”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寻问声,把房中的尹妙晴唬了一跳。 在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尹妙晴已闪身到屏风后面去了。 “妙晴,妙晴。” 曹敢压低声音喊了两嗓子。 “我在这里。” 听出是曹敢的声音,尹妙晴才闪身出来迎接,但立刻扫视到他的身旁多了两个不相干的人。 尹妙晴支吾着:“他们是……” “尹妙晴?” 辛大姐指着尹妙晴问曹敢。 曹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尹妙晴惊讶的小声地叫起来,道:“呀,你的声音!……” 辛大姐无奈地眨眨眼,苦笑道:“是的,像女人的声音。人称辛大姐,就是在下。” 尹妙晴还在捂嘴笑,麻大力粗声道:“说那么多干嘛,走喽。” 说着就上来抓尹妙晴的胳膊,忽然一只手捉住了麻大力的那只伸出去的手腕。 麻大力回头奇怪地瞪着曹敢。 曹敢正要说什么,忽瞥见新娘子,他失声道:“千语?” 大家又将目光一齐看向新娘子。 “千语,你怎么在这里?” 曹敢走过去问道。 “曹大胆,是你啊。” 桑千语扶着床框,软声软气地道,“他们点了我的穴,把我绑了来。现在穴道是解了,又给我服下了软筋散,浑身软弱无力。” “不说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曹敢道。 他让辛大姐和麻大力帮忙把他的朋友桑千语带出去。 麻大力故作惊诧的调侃道:“你小子要抢亲啊?” 曹敢佯嗔道:“少费话!” 他们一窝蜂扑上去准备带走有气无力的桑千语,这时,新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大家一齐看着门口,一时都怔住了。 走进来的是一名送参汤的丫鬟。 本书来自 第79章 又闹喜房 - 柴桑令 - 宝络 丫鬟朱茱一时也怔住。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才反应过来,朱茱问道:“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的?” 朱茱只顿了一忽儿,立刻大喊,一面向外跑。 可是来不及了,她已被曹敢捂住口鼻给制服了。 他们没费多大力气就将朱茱给绑了起来,预备出去。 没想到,新郎官忽然来了,还有一帮子来闹洞房的亲友。 曹敢他们又只得先将桑千语的红盖头盖好,纷纷找地方躲藏。 七手八脚的,他们把捆着的朱茱藏在床边的大立橱里,辛大姐和麻大力滚进了床底下,曹敢拉着尹妙晴在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旋转身子躲进了屏风后。 几个年轻的亲友吵着闹着要闹洞房,说要看到新郎和新娘吃过交杯酒才肯罢休。 桑千语盖在盖头底下有气无力地道:“都残废的人还闹得动吗?” 大家一听意兴索然,怕新郎官面上无光,都知趣地溜走了。 新郎官尴尬的笑着,面色惨然。 等人都走了,新郎官黯然道:“他们不过是想热闹热闹,你又何必如此说呢?” “因为你不配。” 曹敢小声地道。 新郎官惊诧不已,回过头去瞧,脸色更不好看。 因为正有一把短刀抵在他的腰间。 新郎官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话还没说完,床底下又滚出来两个人,屏后也跳出一个人,连扯下盖头的新娘子也换了个脸。 这一瞬间的嘈杂把新郎官惊得够呛。 曹敢本来还要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很不经吓,已经瘫软在轮椅上不能言语了。 曹敢等人又准备撤离,谁料管家又忽然折了回来,在房门外嘱咐道:“少爷,天气冷,您的腿不好,夜间要多添床被子,就搁在大床边的立橱子里。” 管家说这话意欲是要给新娘子听的,告诉她怎么照顾好她的相公。 房中众人一时都定住。 曹敢忙又拿刀子抵住新郎的腰,压低嗓音厉声道:“不要乱讲话!” 等了一时,管家没听到声音,便又问道:“您还需要什么吗?” 新郎官哭丧着脸,一言不敢发。 桑千语费力地冷声道:“啰嗦!下去吧!” 管家听得微弱的拒绝声,知道新娘子已经听见了,心中一喜,欣欣然准备离开。 熟料麻大力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高脚几,他扶住将倒的高脚几,又握住了将落的红烛,却未捉住那一个铜烛台。 “咣当,当……” 当得他们心神乱颤。 管家的耳朵甚好,忙返回来叩门。 “少爷,您没事吧?” 曹敢把那短刀用力一顶,新郎官只抖着嘴唇不敢出声。 “多事!” 桑千语用力喊道,语气里含着怒气。 管家怏怏地离开了。 麻大力等人吓得一身冷汗。 管家虽然离开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快步向前厅走去预备报告给老爷夫人。 在路上忽又遇到正要从后门逃走的黄媒婆,便一把扭住她,道:“黄妈妈,您不在席上吃酒,鬼鬼祟祟的,这是要去哪儿呀?” 黄媒婆见势不妙,预备从后院迂回到厨房的后门遁走,却又被管家捉住了。 她讪讪地道:“我上茅房,茅房。” 管家冷笑道:“您应该不是头一次上茅房吧,怎地就不识路了?” “呵呵,大概是酒吃多了。” 管家睨着眼,道:“您该不会是要走吧?是不是新娘子有问题?” 黄媒婆心头一紧,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管家趋近一步,小声地道:“老爷和夫人知道吗?” 刚把新娘子接回来那会子,管家便看见黄媒婆和老爷夫人在一处嘀嘀咕咕,他就觉得那个跑了的张米芝应该没有找回来。 黄媒婆见瞒不住了,只得道:“他二老当然是知道的。我黄媒婆再能耐,也没那个胆不让他二老知道呀。” 管家皱着眉道:“那少爷知道吗?” 黄媒婆一想,道:“可能还不知道。” 管家一拍手道:“那可就糟了。如果不是那姑娘,少爷肯定要跳脚的。” “那怎办?” 管家想了想道:“方才我见新房有些异常,为了少爷好,咱还是赶紧和老爷夫人商量一下比较稳妥。” 说着就要拉黄媒婆一同去前厅,还没走上几步,就听到老爷急促喘息地喊叫声。 “大人,大人,时候真的不早了,他们应该已经睡下了。” 曲折的抄手游廊上走来几个人。 钟泽一马当先在前头阔步走着,廖老爷小跑步紧随其后。 后面还有颜榉,廖夫人和几名丫鬟、小厮。 看见黄媒婆和管家,廖夫人便拖了他二人一起走。 “晚了吗?” 钟泽道,“瞧,月亮还没落下去了,夜还没过完,怎能说晚。” 钟泽虽说着月亮,他自己却没看,廖老爷倒抬头看了看当空挂着的圆月。 钟泽执意要去新房见新娘子,即使拿出了户籍册子也不管用,他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 若不是在路上碰巧遇见了颜榉,他可不愿和这廖老爷在厅堂上费那些个唇舌,早就踅进新房看到新娘子了。 颜榉是规规矩矩的官,家教又好,处处要讲礼讲法规。 钟泽可不是,只要能达目的,他愿意用最快最直接的法子把事情搞定。 所以,当廖老爷和颜榉还在为何时见新郎新娘讨价还价时,钟泽已站起身直接往内院走去了。 将到新房门口,颜榉紧走几步奔到了最前头。 他怕钟泽什么都不顾直接踹门,因而先走到门前敲门。 门叩响了三下,又等了一时,没见有人回应。 张惶失措的廖老爷又要废话,钟泽一脚踢开了门,吓得廖老爷廖夫人浑身又是一颤。 他们一起涌进新房。 床上坐着新娘,盖着红盖头。 轮椅上坐着不动的新郎官。 他们一进去,廖老爷和廖夫人就跑去儿子身边,让他的儿子不要说话,坐着不动。 可不是,他已被点了穴了呀。 爹娘还不知道呢。 打量了一下四周,钟泽便发现房间里不只有新郎和新娘两个人。 床底下,立橱里,还有那新郎官身后的屏风后应该都藏着人。 极细微的小动静,别人察觉不到,他都能看得到。 在刚才叩门的时候,他已经听见了。 钟泽先不忙揭穿,等看完新娘子再说。 媒婆紧张的差点晕过去。 一扯掉盖头,竟然是他们家的丫鬟朱茱。 各人的脸色又都异样。 原来刚才尹妙晴将丫鬟和桑千语的衣服掉换了一下,好方便出去。 廖老爷和廖夫人都松了一口气。 廖老爷悄悄地跑去跟媒婆说:“你的动作好快啊,真有你的。” “这就是张米芝?” 颜榉问道。 他心想:真的姜米芝明明是跑掉了,这姑娘又是谁呢? 钟泽倒是知道眼前的新娘子并非就是新娘子。 她虽穿着新娘服,装容却是丫鬟的模样,可见是才被人调换的。 而且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神里有恐惧和焦急,显然是被人点了穴控制住了。 黄媒婆从昏厥中醒来,扯了个大笑脸打哈哈道:“哎哟,今天若不把真相告诉二位大人恐怕不行了。” 她扭动腰肢走到朱茱身边,伸手在朱茱的腰后拧了一把,疼得朱茱叫都叫不出。 她还瞪了朱茱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讲话。 黄媒婆接着道:“事情是这么回事。这姑娘原名叫朱茱,东都洛阳人。无亲无故来到长安,到了我们廖府。她乖巧伶俐,被我们家少爷相中,央着老爷夫人娶她为正室。老爷夫人疼爱儿子,又怕亲友说闲话,遂给她安排了个名目,做了昌兴村张家户的女儿。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媒婆的职业素养,方的能说成圆的,圆的又能编派成有棱角的,只要有点搭边,她就能自圆其说。 黄媒婆这样牵强而又全无违和感的解释,将在场的人都说服了。 “放心吧,我会去洛阳查清楚的。” 钟泽忽然又道,“既如此,那就不打扰新娘和新郎了。” 颜榉怪怪地瞅他一眼,但还是跟着钟泽等人一同走出了新房。 桑千语一听是任天阶的声音就要从立橱里出去,尹妙晴怕她出声坏了事捂住了她的嘴。 桑千语急得要命。 身为钟侍郎的任天阶不是没听见立橱里那细微的响声,但他似乎是要放他们一马。 事不宜迟,等钟泽他们一走。 曹敢等人马上滚了出来,就要溜之大吉。 桑千语看见房中有一把琴,伸手就要去拿,预备弹奏她与任天阶独有的曲子《隰桑》。 她动作缓慢,手将要碰到琴了,却被曹敢叫麻大力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 桑千语被麻大力扛在肩头上,双眼极度渴望地盯着那把琴,双手无力地伸张着。 那感觉简直心力交瘁。 又不知怎地,屋里的灯突然灭了,四下一片漆黑。 又一阵嘈杂,和一阵手忙脚乱,他们扛着两个女人走了。 到了前厅,夏主事和吴主事单准备了酒席招待钟泽和颜榉。 颜榉急着要走,钟泽却道:“不急。既然二位主事这么有心,不如喝杯喜酒再走。” 颜榉顿住,不明他意。 钟泽已经接过夏主事笑脸相递的一杯酒,都送到唇边,他忽然又顿住,扯了扯嘴角,道:“夏主事,不如你也陪我喝一杯。” 夏主事笑道:“下官不胜酒力,已不能再饮酒了。” 钟泽笑了笑,道:“不喝也得喝。” 夏主事的笑脸立刻僵住。 这话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钟泽已逮住夏主事,硬把那杯酒往他嘴里灌。 夏主事挣扎着直往外吐。 一旁的吴主事虚汗渗渗冒涌,哧溜一下,人已瘫软在地。 颜榉的脸色也变了,喝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下毒毒害朝廷命官!” 夏主事和吴主事眼见事情败露,便要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二人也毒死。 熟料,还是被人识破。 颜榉命廖府的家将先将他二人捆起来,待天明送官。 廖府的人不敢不从。 在回程的路上,颜榉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你明知道新房里还藏有别人,你为什么不道出来?” “你不是也看出来了吗?” 钟泽反问道,“你为什么也不说出来?” 颜榉笑笑:“他们的新娘子跑了,哪里还有新娘子。不是临时拉了一个人来,这婚也是结不成的。新娘的家人也未必肯,所以洞房之夜潜进新房把人接走。” 原来他二人都知道有人要劫新娘子,而且来劫之人一定与新娘子认识,也或者就是新娘子的家人,不同意这门婚事,把新娘子带走。 不管他们是谁,这新娘子总归是不能留在廖府的。 没人劫,他们就要带走新娘子。 反正都要带走,谁带走不是一样呢。 但他们不知道新娘子是桑千语。 要是知道,也许就不会这么自以为是了。 本书来自 第80章 放鱼入海 - 柴桑令 - 宝络 匆匆从郊野的泥土路进城。品书网 WwW.voDtw.cOm沿途的小树林弥漫起淡淡的乳白色的晨雾。 东方的曙色渐现,林间的迷雾在他们的身后,一缕缕随风飘散。 到得承福坊半旧不新的宅院,绯红的霞光已映满东边的天迹。 半伸在院子里的走廊内,麻大力挠着头,一脸愁容。 辛大姐来回走着,时而抱抱脑袋,时而抹抹脸,更是六神无主。 二人焦急地等待滞后的曹敢。 见曹敢匆匆跨进院子,他二人身子一跃跳了过去。 “曹大胆,我们又抓错人了。” 麻大力急急相告。 “大胆,” 辛大姐苦着一张脸,像孩子犯了错报告给长辈似的惭愧地道,“那女的不是尹妙晴,好像是那个丫鬟。” “什么?!” 曹敢瞪视着,怒喝道:“你们到底怎么搞的,把人都送到你们手中,人还带不回来!” 辛大姐愧色狡辩:“这也不能怪我呀。当时黑呀,是谁揌了个人过来,我就把她扛在肩上,带了回来。谁晓得不是她嘛。” 男人撒起娇,比女人更可怜。 麻大力加紧推脱,故带不满地道:“我肩上扛着你那朋友,不然,准不会再搞错。” “抓错了人还有理!” 曹敢向他逼近一步,恨道。 麻大力垂着头不作声了。 辛大姐早就退开一步,畏缩着身子,只拿眼睛偷瞄他们。 曹敢又向辛大姐狠瞪过去,辛大姐眨巴着眼只装无辜。 曹敢憋足气势问责,实在是有意冤枉他们,好把私心掩藏。 昨夜故意把灯熄灭,将尹妙晴和丫鬟朱茱掉了包。 从廖府逃脱,他们兵分两路,让麻大力和辛大姐各带一女子乘马车上归程。 曹敢则暗扯了尹妙晴,假意断后。 城门一开,曹敢就催促尹妙晴赶紧回家,莫要耽搁。 他则赶回去收拾残局。 人又错捉,曹敢被带去见一个头目。 是一个穿着黑衣,蒙着黑面纱的女人。 阴谋犯罪当然不能示人,故而通体裹挟,显以黑色。 “曹大胆,之所以选你为这一次的主事负责人,是因为你够胆。” 那女人淡淡的讽刺道,“没想到,你除了有胆子,别无其它特色。抓个女人还能抓错两次。” 曹敢惭愧。 因为尹妙晴,他心中悸动。 从未有过的情愫强烈而炽热,在他心口盘旋往复。 他放了她,此刻他便只有隐忍。 那个黑衣女人没有放过他。 因为他办事不力,命人狠揍了他一顿。 直打得他口吐鲜血,瘫软在地,才肯罢休,一面带着人拂袖而去。 太平公主斜躺在软榻上,一手拄着头闭目养神。 现在是巳时三刻,早朝已过。 朝堂上的动静已有人向她耳报。 仍是动向不明,含混如常。 那几个失踪了女儿的大臣,一个个都屏得牢牢的,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也都不做,只等皇帝做主。 太平不禁冷笑。 但随即敛容,怒气上爬。 她年岁渐长,坏脾气也跟着暴增。 闻得其它不好的消息,急火攻心,速招同党商议。 侍从高楼已把尚书右仆射窦怀贞请来。 太平自寝宫出,雍容冷艳。 四十多岁的女人,脸容依然丰润娇美。 她双目深炯凌厉,看着他俩,半晌,她道:“听说户部那儿出了点状况,可有此事?” 刚过五十岁的窦怀贞不敢怠慢,回道:“户部两位主事犯案,被大理寺少卿颜榉查了出来。” “所犯何罪?” 太平冷冷地问。 窦怀贞看了高楼一眼,似感为难。 但还是事实相告:“二位主事私自为他人伪造了花名册,强行将一女子嫁给昌义村的廖姓人家为儿媳。大婚当天被颜少卿逮个现形。事情败露又要毒害颜少卿。大理寺震怒,定要追究到底。这一查便查到那上面去了。” “真是一群贪心不足的蠢物!” 太平愤然道,“给的钱还不够他们花吗?” 高楼道:“这也不怪他们,只是……” “吞吞吐吐,只是什么?” 太平厉声道。 “只是那廖姓人家是薛公子小舅子的妻子的娘家。” “崇训?” 太平有些意外。 窦怀贞和高楼郑重点头。 公子的亲戚,就算离得远些,也还是亲戚,下面的人总归要巴结。 太平转过身去,叹了一声,闭了闭眼。 过了很久,太平又转过身来,缓缓道:“在这紧要关头,绝不能让他们查出一丝一毫。无论如何不能让太子抓住了把柄,否则,前功尽弃。” “那夏、吴二位主事,下官已命人秘密处死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窦怀贞道。 “他二人虽死,但有一人却逃脱了。” 高楼凝眉道。 “什么人?” 窦怀贞忙问。 才缓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 “另一个户部主事崔划。” 高楼道,“他不知从哪里知晓夏、吴二人已死,见势不妙,闻风而逃。他是带着名单一起逃走的。” 太平公主闻听变色,命道:“杀了崔划,绝不能让他被太子的人抓到。” 她最近愈来愈忌惮太子。 想不到二十几岁的李隆基端的精明,能找出她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并把她们一一拔除了,还毫无斧凿痕迹。 她不能再小觑了他,以免落入下风。 李隆基更是不敢松懈,虽借着桑千语将东宫的细作一一引出拔除,但还是迟了一步。 他所倚重的大臣,现如今被捆缚住手脚,未来也许还会倒戈,他岂能安心,时刻如坐针毡。 他的亲信秋刈,龙武将军王毛仲在殿上聆取。 “唉,太平姑母还是不满本王呐。” 李隆基忽然慨叹,目中不无感伤。 同是父皇的儿子,姑母为何器重成器,而排斥于他。 天妒英才,她亦嫉妒他英明果断。 无论如何她选的始终是成器,而非他。 一切源于他不肯听话。 既如此,他也只得勉力相抗。 巨大的压力尤如无形的魔爪,随时都抓住他拖曳,直待他跌足万丈深渊。 但他不服。 虽害怕,却也绝不退让。 他知道,一旦退,必无生存可言。 他将惧意深藏,目中露出坚定的光,犀利冷峻。 忽又念道:“秋刈,另外几个小姐可有消息?” “已联络城中的各方线人,暂未探出消息。” “她能做此事,必有所防范。” 李隆基凝视着他,“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点,你可明白?” 秋刈心头一凛,表衷心:“属下立刻去寻问尹小姐。” “不急。” 李隆基道:“本王已经让杨良媛请她进宫赏玩。” 原来他早有安排。 不能替主分忧,秋刈自愧不已。 李隆基尤自喃喃:“中书侍郎魏知古,鸿胪少卿魏珏,吏部尚书刘幽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说,各个都是骨干,也是本王最倚重之人。” 他轻叹一声,心情沉郁,继续道:“今次却不得不防着他们,防着他们被策反。听闻,他们各自收到一封匿名密函。让他们劝父皇废了我这个太子,改立大哥成器。这些人的手中有他们的人质,为了子女,兴许会听从。眼下,他们尚在犹豫,还未有行动,但不能保证长久都不动。姑母必定会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逼他们倒戈。” 李隆基又向身畔的龙武将军王毛仲道:“王将军,是否已派人搜寻崔划?” 威武精壮的王毛仲肃然道:“部属已全部派出,全城搜捕。料想他插翅难逃。” “他手中有薛崇训、窦怀贞等人买官卖爵的名单,一定得在姑母的人毁灭证据之前找到他。也许到时只有这个名单才能与之抗衡。” 王毛仲凛然领命:“殿下放心,臣绝不辱使命!” 李隆基沉吟道:“父皇将孔明灯爆炸一案交由府尹侦办,想来也是为了本王。雍州府府尹孟伟占,怎么说也曾得过本王的恩惠,自不会无故怠慢。父皇已经给他权力,三品以下官员,他想用谁就用谁,只要能破案就行。” 李隆基侧转身子,吩咐道:“秋刈,你继续跟进大臣之女失踪一事,尽快侦察出她们的下落。” 秋刈忠心地应道:“是!” 交代已毕,李隆基亦踌躇,遥望远处,喃喃道:“不知杨良媛那儿可有好的消息。” 东宫的一处水榭,午后的阳光斜照着,暖洋洋的。 人也照得容光焕发。 “今天天气真好,太阳晒着,暖和得很哩。“杨良媛笑向尹妙晴道,“最适合逛园子了。”尹妙晴也笑道:“在冬日里,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晒晒太阳,也确实浪费。”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延请尹妙晴至暖阁用茶。徐宝林却也在茶室相等。主客各施一礼,笑脸相待。茶已煎好,只待客人坐下啜饮。杨良媛道:“妙晴,这是进贡的‘白霜雾毫’,你尝尝。”尹妙晴把茶碗端近一嗅,轻笑道:“好香。”杨良媛笑笑,与徐宝林对视一眼。“妙晴,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前天你突然在大华寺失踪,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呢?”杨良媛呷了一口茶汤,闲闲的关切道。尹妙晴啜饮一口,笑道:“能有什么事啊。”“你不知道雪乔、婉婷他们都失踪了吗?”徐宝林道。尹妙晴心情沉重地点点头,道:“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也遭绑架了呢。”杨良媛道。“没有,我好着呢。”尹妙晴道。“那这两天你去哪儿了呀?”徐宝林忙问道。尹妙晴神色黯然,低低地道:“我不过只是想出去玩两天,谁知道发生了这许多事。”她一定想到自己失身一事,尽管不愿想,但总挥之不去。“你也真是,出去玩也不递个消息给家里人,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吗?”杨良媛佯怪道。“本来是想回家的,因为宵禁,我不敢出门,就在一个朋友家待了两天。”尹妙晴想到什么,又道:“不过,我的丫鬟小希确实失踪两三日了。不知道跟不跟我有关?”看她样子,确实不知道失踪人员的下落。杨良媛只得不再追问。徐宝林纯粹是来探听消息的,看尹妙晴知道了多少。“还好她只知道这些。”徐宝林心下道。要是知道更多,绝不能留她。本书来自 第81章 争取无效 - 柴桑令 - 宝络 窗外的夜色似已幽深。品书网 www.vodtW.com尹妙晴趴在清寒的窗棂上,已很久很久。 天空的月亮发着白银的光,晶莹而冷漠。 白银泻在她的身上,黑而长的头发烁了冷冷的光,兀自披散着,零乱、孤寂。 有轻盈的脚步临近,尹妙晴也不回过头去看。 “小姐,喝碗参汤就睡吧。” 丫鬟晨露叮嘱道。 “老爷夫人说了,小姐这两日受了惊,得好生休养。” “我看是老爷夫人受惊了吧。” 尹妙晴喃喃地道。 “啊?小姐,您说什么?”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我喝了参汤自会睡觉。” 一阵催促把丫鬟给撵走,她又伏在窗棂上发呆。 她忽然不见,父母着实焦急了好一阵。 担惊受怕,牵肠挂肚的把她盼了回来,只顾欣喜,也不怪罪她离家出走。 还庆幸她幸亏不告而别,否则就要与婉婷、雪乔她们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归家以后,父母看顾得更严,害怕再出意外。 完全不知道她心里有了很大的变化。 思绪烦乱,也许只有月亮才能窥探她的心事。 忽听得几声布谷鸟叫。 “哪儿来的布谷鸟呀?” 她奇怪地问自己,身子也坐直了,一面凝神听着。 “笃——笃——” 这是叩门的声音。 她莫名的有些紧张。 这么晚会是谁呢? 打开房门,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眼睛烁烁有光。 是曹敢。 她既惊又喜。 惊的是,除了亲人外,还没有一个男人到过她的闺房。 喜的是,除了亲人外,还没有一个男人敢来到她的闺房。 这惊喜全由曹敢这一个男人给制造出来,真是破天荒。 他一来,夜晚的清冷一扫而空,暖意阵阵袭来。 “啊,曹敢,你来找我玩的吗?” 尹妙晴兴奋地道。 她这样的欢喜,曹敢完全没有想到,心里美滋滋的。 曹敢已被邀请进房间了。 没想到,她毫不避讳。 她的闺房就是一个大的暖阁,非常暖和。 闺房香气清幽,舒适而温馨。 她穿着白色的亵衣长袍,披散着黑亮的长发,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曹敢没见过这么美,这么活泼,又这么俏皮的姑娘。 他几乎看呆。 “你知不知道,我白天来找过你?” 曹敢斜倚在软榻上,沉声道。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尹妙晴已将窗户关上,一面回头道。 “都被你们家的仆人赶了出来。” 曹敢笑道。 心上却有些气短。 尹妙晴轻叹一声,道:“爹娘喜欢达官显贵,家仆们也一样。见你不熟,又绝非显赫,只能当你是无赖喽。” 曹敢瞅瞅自己,藏青色长袍,衣裳质料非上品,剪裁又非精致,样式也朴实到无华,确实不像个贵公子。 他点点头,沉下脸来。 尹妙晴走到他跟前,把脸凑过去,笑问道:“怎么,你生气啦?” 她的眼眸晶晶发亮,一眨一眨尤如天空中的明星,牢牢攫住他的心。 他看着她,眼眸更加深邃,幽沉灼烁,一眼望不到底。 蓦地,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笑道:“我是个无赖,无赖怎会生气。” 尹妙晴先是一惊,忽然“咯咯” 地笑起来。 因为曹敢正在咯吱她,挠她痒痒。 尹妙晴挣扎着,也来咯吱他。 二人在软榻上嬉笑打闹,滚成一团。 曹敢忽然“嘘” 了一声,尹妙晴便没有再动了。 似乎触碰到了他的痛处。 白天被人打得浑身是伤,一下子也好不了。 他自己知道,只是忍着。 “你怎么了?” 尹妙晴趴在曹敢的身上,把他的衣袖往上一撸,“呀,怎么都乌紫的?” “没事。” 曹敢男人气概,绝不在女人面前邀可怜。 他把衣袖撩回去。 尹妙晴嘟了嘟嘴,略有一丝心疼。 曹敢立刻转移话题,道:“长夜漫漫,我们做点什么好呢?” “对啊,做点什么呢?” 尹妙晴也认真想起来。 “不如,我们来画画吧?我的画功还不错。” 纸墨笔砚铺陈在桌,一切准备就绪。 “你想画什么?” 尹妙晴问道。 曹敢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又晶晶发亮。 “我想画你。” 他说的深情,她听着亦觉得脸颊滚烫。 见她娇羞,他心底漾起极细腻的涟漪,一波一波推涌着,推至最深处,最柔处。 娇俏的尹妙晴已侧躺在软榻上,姿态婀娜妩媚。 他痴痴地望着她,竟忘记动笔。 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时间停驻,永远冷冻在此时此刻。 “请问这位公子,需要看到什么时候才肯动笔呢?” 尹妙晴软软地问他。 曹敢温柔一笑,一伸手,提起一支笔。 蘸墨起笔,没有半点迟疑,如他的外号,大胆运笔。 凝神,专注,看她如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又有别于其他精品。 思来想去,原来她在他心中是至宝。 作画流畅又快,行云流水中轮廓、姿态勾勒初定。 尹妙晴凝视着他,目中的暖意一丝一丝的加深。 望着他,她不再孤寂。 香烧一炷,画已成。 她迫不及待跑过去看画纸上的自己,脸又无故殷红。 他看着她,骄傲、自豪、柔情全焗于他的脸上。 “哇,画的真好!还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才呢。” 尹妙晴惊诧赞叹。 她目光熠熠,停驻在他的脸上,是仰慕的神情。 他满足,无以形容。 “除了画画,你还会什么?” 尹妙晴追问,想挖掘更多。 “我也是读书之人。” 曹敢笑道,“当然还会读书。” “你为什么不去考功名?” 曹敢有些色沮,沉吟道:“我已落榜几次。——官场黑暗,卖官买爵成风。像我这种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又没有金钱的人很难走上官途。” 尹妙晴脸色微沉,低低地道:“可是我爹娘喜欢做官的人。” 她在暗示什么? 难道她已想到他俩的将来? 曹敢一阵欣喜,但忧愁又立刻爬出。 她都说了,她爹娘喜欢做官的人。 但,为了尹妙晴,他决定进入官场。 为了爱情,也为了他士子报效国家之理想,他要拼一把。 想做官,谈何容易。 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把被绑之人的消息透露给办案之人,以此建立良好形象。 主办孔明灯爆炸一案的人选,雍州府府尹暂未拟定。 李默毛遂自荐前去争取。 “哎呀,李默啊,我不都跟你说了吗,本府还在考虑之中。你和颜榉都是候选人。你总得容本府考量考量吧?” 府尹孟伟占有些不耐烦。 “孟大人,您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李默拿言语激他,“我李默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的啊。这几年,我李默尽心尽力为衙门破案。一个人兼两份职,任劳任怨,可有对你抱怨过?呐,完全没有的,是不是?你不看我有功劳,也该领我苦劳之情吧。” 他二人纠缠在廊下。 李默一直磨缠,孟府尹也很难决择。 府尹孟伟占老成世故,决策定夺时总喜考量再三,又岂会由他三言两语说通。 实在被磨烦了,他灵机一转,要比赛输赢决定人选。 孟伟占是个蹴鞠迷,说在蹴鞠比赛中角逐胜者去侦办此案。 赛场选在府衙附近的“紫方馆” 。 紫方馆是个大型休闲娱乐场所,内里设施齐备,项目众多,包罗万象。 孟府尹,蒋少尹高坐观景台,神情愉悦。 比赛已拉开帷幕。 李默、颜榉分穿蓝色白色球衣,分队对抗,各显神通。 赛事如火如荼。 奔跑争夺,极为认真。 比分二比二。 紧张,激扬,愈演愈烈。 球已滚至李默脚下,只要他踢起,一脚将它射入球门,时间一到,胜利便是他的了。 就在他紧张兴奋地抖起球时,忽瞥见场外的爷爷。 爷爷李桦陪生意场上的大老爷在紫方馆的茶室饮茶,闻得有球赛,见有自己的孙子出场,也前来观赛。 李默一分神,起脚打偏,错失良机。 那边厢,颜榉逮住机会,奋力踢出一脚,不偏不倚射进球门。 孟府尹当场宣布让颜榉负责办案,李默协助侦办。 见李默神情颓丧,孟府尹把长安城近日出现的拐孩子一案交由他侦办,权当安慰。 李默还以为他技不如人,或天意如此。 谁知道孟府尹早已选定颜榉。 “唉,李默有的时候真是有些不自量力。” 雍州府少尹蒋仁杰闲闲地告诉师爷。 “选谁来侦办,能由他争取就能得来的吗?老爷早有定夺。颜榉是谁,开国郡公的公子。他李默又是谁?也不想想,老爷怎会不估量家世,就将立功的好机会便宜他人?” 这种话被李默无意中听到,真是狠狠地刺了他一下。 他本想赢得比赛就能拿到这个任务,原来都是他想太多。 人情凉薄。 争取无效。 “哥哥,哥哥。” 李锦小跑步到他跟前,也在他侧旁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叫我干嘛。” 李默懒懒地道。 “哥哥,你好久都没有带我出去玩了。” 李锦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这不是忙吗。” 李默道,有些不耐烦。 “等过阵子再带你去玩。” 李锦嘟起了嘴:“你总是这样说。我都好久没有去蹴鞠了。” 他望望天,冬阳暖融融,光辉灿烂。 “天气这么好,也不带我出去玩儿。” 一提起蹴鞠,李默便沉下脸来。 李锦继续嘀咕:“我都好久没有看见颜榉哥哥了,也不带我去找他玩。哥哥,你什么时候……” “玩,就知道玩。” 李默忽然恼了,侧转身子向他大声地道。 “你功课做好了没有啊?” 李锦吓了一跳,缩起身子,垂着头低低地道:“文章都已经背下了。” 本书来自 第82章 真假千语 - 柴桑令 - 宝络 何故迁怒于小孩子。 (w W W. V o Dtw . c o M)李默也觉得自己太窝囊。 李默的脸色忽然缓和下来,柔声哄道:“好啦,好啦,哥哥答应你,等过阵子一定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李锦抬起头来,不情不愿地“嗯” 了一声。 李默又道:“最近长安城坏人比较多,专抓像你这么大的小孩子。所以啊,锦儿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安全。那,哥哥现在就去抓那些坏蛋。等把他们抓到了,你就安全了。到时哥哥再带你去逛大街,行不行?” “嗯。” 李锦点点头。 李默抚摸着他的脑袋,温和地道:“锦儿乖,听话。去找嬷嬷们玩一会儿吧。” 他已站起,向门外走去。 李锦是点过头,也答应了。 可他鬼灵精的,踅脚在他哥哥的身后,偷偷地跟了出去。 这时曹敢已将人质藏身信息告诉了颜榉,在路上又碰到了李默,便一起赶往藏匿地点。 谁料,等他们到达时,已是人去楼空。 却见钟泽站在空房中。 “钟侍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颜榉疑惑的,“难道你……” 钟泽没有让他臆测下去,淡淡地道:“别想太多,我也是才知道这里。” 李默与颜榉面面相觑,待要问他。 钟泽却向曹敢瞥了一眼。 “他?” 李默疑惑地瞅向曹敢。 “我可没告诉他。” 曹敢立刻道,又向颜榉,“我只告诉了你。” “是我听到了。” 钟泽解释道。 “那你也不能比我们快吧?” 李默道。 钟泽冷冷地道:“在你们调兵的时候,我已经出发了。” 恍然大悟。 兴师动众,果然是拖累。 曹敢忽然道:“对了,钟大人,你前两天不是问我千语吗?” 三人同时看向他,目中都闪着奇异的光。 “她还好,身上的毒也解了。” 曹敢道。 “人呢?” 三人几乎是同时问出。 如此反应,曹敢不觉向后仰了仰脖子,皱着眉道:“她去洛阳了。” 大动干戈,未有成效,颜榉等人只得草草收场。 早有暗探向李隆基详细汇报。 李隆基正在杨良媛寝宫逗他几个月大的儿子玩。 杨良媛等侍从走了,便问道:“方才听说户部的钟侍郎也去了那儿,可会是为了千语妹妹?” 李隆基已将儿子举起来引逗,望着婴孩可爱的小脸,他缓缓地道:“他以为千语也被他们绑了吗?” 这句话不是在问,而是在思考。 是他担心会如此。 杨良媛放下乳娘刚送过来的小衣服,缓缓走向李隆基,一面笑道:“心急之人,只要一有点可能,他也会犯疑心病。” 李隆基听着,淡淡地问道:“为什么?” “殿下还不知道吧?” 杨良媛笑道,“钟侍郎就是千语口中的任天阶。” 李隆基一怔,惘然呆住。 没有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杨良媛兀自絮絮:“千语那样牵挂他,他又怎会不急?” 婴儿忽然哼哼叽叽,杨良媛便走过去看。 失神的李隆基将儿子递给她,边朝门外走,边喊道:“秋刈。” 秋刈忙走进殿。 李隆基招他一起走出去。 “钟泽就是任天阶。” 李隆基沉声道。 秋刈一听,震动了一下,肃然道:“殿下放心,属下即刻命人除了他。” 李隆基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执行。 忽又问道:“还有那个崔划,找到了吗?” “已得到消息,他仍在长安城内。他似乎在寻找我们的人,以求庇护。只是公主的人也在寻他,官场中,他还不能判断谁是谁的人。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肯定之前,他不敢冒险现身。” “一定要在姑母的人找到他之前先找到他。” 关乎生死成败,找人也要跟时间赛跑。 逃命更是分秒必争。 崔划正在逃亡,东躲西藏,温饱堪虞。 生命如蝼蚁。 崔划三十多岁,年轻力壮,也疲于奔命。 人有些虚脱,走路还有些跛,是夜间躲藏时磕伤的。 他从幽静的小巷中一拐一拐正要走出来,转角处忽现一人,年轻力壮,而且很像刚饮了血般精神,眼神凶残地盯着他。 “崔划,你不该还活着。” 那人说着,手腕一翻,刀光一闪,向他刺去。 崔划虽虚弱,但生死攸关,他狗急跳墙,急翻身子,又将靠墙的他人遗留下的高粱秆子、竹竿子,奋力扫倒抵御,图谋一线生机。 追打至巷尾,崔划仍是未逃脱,被那人飞起一脚,踹出了巷子。 崔划痛苦挣扎,忽有一颗五彩宝珠在震荡下自他怀中滑出,借着地势滚了起来。 崔划惊急,奋力爬起欲捡,却被那人自身后拎起,拖至小巷。 一群孩子正在巷口的平地上玩琉璃弹珠游戏,李锦也在其中。 他偷偷跟着哥哥出门,见街边有孩子们嬉耍,他小孩天性,贪玩加入。 这时,他见有一颗奇异的珠子滚过来,便跑过去捡。 这五彩的琉璃珠比他们玩的珠子要略大一些,他觉得新奇,正要拿给小伙伴们看,一起身,转头,却见那些小伙伴一窝蜂笑闹着往人堆里去了。 他落了单,呆呆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里嘀咕着是不是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岂料,刚提起一步,就被人从身后抱起,同时捂住了他的口。 被拖进巷子里的崔划眼见着小孩拾了他的珠子,又眼见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把小孩抱走,他却不能动,心急如火烧。 他被两方势力裹挟在中间。 那凶残的人要杀他,却突然跳出另外两个人来保护他。 他们对厮,他也只有闪躲的份。 但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五彩宝珠的走向,一如盯住的是他的生命。 那“生命” 已在他眼前没入街市人潮。 人潮汹涌,气味浑浊。 但见一倩影匆匆行走,芙蓉色长裙摇摇曳曳,飘至一家小酒楼,名曰“尘梦楼” 。 “天阶!――” 闻声侧转头来,任天阶楞住。 那背着光扶着门站着的正是桑千语。 任天阶还未从惊诧中调整过来,桑千语已扑了上去。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苦!” 她抱住坐着的任天阶,咬着唇道。 眼泪已流出。 突如其来――但,他终于知道惊喜。 他缓缓地伸出手,环抱住她。 久别重逢,情逾骨肉,该是涕零如雨才能表达情意。 但任天阶没有流泪,他只是拥抱着她,紧紧地拥住她。 好似他不抱紧,她就会转瞬消失。 桑千语忽然推开他,拭去两行泪珠,在他侧旁坐了。 任天阶凝视着她,目中的惊喜涌出一丝沉郁。 看着她恍如她是熟悉的陌生人。 “我饿了,叫东西吃,好不好?” 桑千语微笑着问他。 任天阶点点头,一面招来堂倌添菜。 堂倌看见桑千语,楞了一息,搔了搔后脑勺,仿佛有什么想不明白似的。 但终是听着吩咐到后厨下单去了。 “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 任天阶沉声问道。 桑千语沉吟着,道:“嗯――没去什么地方,都是随便走走。” 她忽而问他,“几月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任天阶微怔,看着她的眼睛,匆匆挪向一旁。 桑千语嘴角微微一扯,也不追问,从桌上的竹筒里抽出一副筷子,吃菜。 吃毕饭,桑千语忽说要吃桂花糕,使他去买。 见他出了门,她便走至后院,推开一间客房的门。 房间内的女人怔住,因为她看见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你是谁?” 房间内的桑千语失声问道,一面已站起身,双手依然扶住桌缘,仿佛怕自己站不稳而摔跤。 “我是桑千语呀。怪不得刚刚那个堂倌看我时会有那种眼神。” 走进来的桑千语颇有玩兴地道。 她忽而厉声反问道:“你又是谁?” “你胡说!你根本就不是桑千语,我才是。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易容成我的模样,居心何在?” 房内的桑千语大声道,一面向后退去。 另一个桑千语漫不经心地走到桌旁坐下,冷哼一声,道:“有一个人一直在找桑千语,我怕他真的找到她,完成了任务,所以特来阻拦。” 退在一旁的那个桑千语瞅着她,不转珠子。 另一个桑千语便瞥她一眼,叹道:“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我也不会可怜你。而且我还会是桑千语,还会阻止你们见面。” 桑千语望定桌旁的她,忽然冷冷地道:“你是冷玉。” “哦?你猜出来啦?” 易容成桑千语模样的冷玉惊讶道。 “不难猜出。” 桑千语微微扯了扯嘴角,道:“你一向都这么奸诈。在新罗我已领教过。在我跟前,你还要伪装吗?” 桑千语的气势渐渐上涨,一扫初见她时的震惊和慌乱。 冷玉笑道:“我从不掩饰。” 桑千语冷笑:“说谎都不眨眼睛。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吧!” 冷玉一把扯下人皮面具。 “一张面皮而已。” 她闲闲地说。 “他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说谁?” 冷玉故意问道。 “任天阶。” 冷玉没有回答她,只定定地瞅着她。 半晌,她笑道:“你别担心,他很好。他正和‘桑千语’在一起,你说,他能不好吗?” “你以为你能骗得了他吗?” 桑千语不屑地道,“他是任天阶,就算你的易容术再高明,他也会知道你是假的。” “兴许吧。” 冷玉道,“不过,那要看他愿不愿意相信了。他若不愿意,我便是假的;他若愿意,我就是真的。”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冷玉嘲弄的冷笑一声,“这还需要我解释给你听吗?他想见你这张脸时,我便是真的。他若不想见你这张脸时,我就是假的。” 桑千语不说话了。 她心中很矛盾,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他相信,还是希望他不相信。 冷玉似已看出她的心思,故意叹了一声,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又有谁知道呢?就让我做‘桑千语’好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过,我是来阻止你们会面的。” 说这句话时,她目中的杀意陡起。 本书来自 第83章 共浴一室 - 柴桑令 - 宝络 “咯咚——咯咚——”有住客跑下楼。裸裎的木楼梯发了一阵响,吱吱呀呀,一身震颤。 任天阶手拎一只四方小包裹,在一个壮士蹬下楼梯时,走上楼梯。 他的脚步本来很轻,只有高手才能听得出。 但那壮士的脚步声打响了前哨。 他刚到房门口,房门“唿喇” 一下拉开,冲出一个人。 这人扑向任天阶,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仰起小脸,把唇贴上了他的唇。 从开门到唇齿相碰,一气呵成。 一连串,不停顿,不迟疑。 迅猛,意外。 是冲动,还是冲动? 任天阶怔住,被动承接桑千语突如其来的攻势。 猝不及防,他被她吻得节节败退。 失足般跌退到栏杆处。 他的右足后脚跟抵住木栏杆的踢脚线,支撑住身体不得以的退让。 但他的唇退不了,退不动,也不想退。 唇与唇如被浆糊粘住般触碰在一起,湿濡,温和,柔软,舒服,愉悦,几乎不舍分离。 但,又是她主动抽身。 缠绵蕴藉尚未消散,余味依然影附飘荡。 他细而密的睫毛轻轻抖动,抖动着唇的回味和心的震颤。 桑千语终结回味,向他嫣然一笑,反身去关房门。 门被关的刹那,她朝房内右侧的床上瞥了一眼,那儿背身侧躺着另一个桑千语。 门关上,桑千语又雀跃地跳到任天阶跟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任天阶愣愣地提起右手中的小包裹,涩讷地道:“我把桂花糕买来了。” “桂花糕?” 桑千语有些小惊喜,“给我吃的吗?” 说时,她已接下那只四方的小包裹,凑到鼻子处嗅了一下,赞叹道:“好香啊!哪儿买的?” 同时她已挽住任天阶的手臂,拉着他往楼下走。 “呃,‘零露街’买的。” 任天阶道。 “是‘瑞香馆’那家吗?” “嗯。” “那家桂花糕的味道还不错。我吃过的。” “那就好。” “我们逛街去,好不好?” 现在的桑千语俏皮、活泼、快乐,黏人。 是他熟悉和牵念的桑千语。 她快乐的停驻在一个首饰摊位前,眼珠子转而转的,逡巡。 又一寸一寸的认真看。 “咦?怎么没有?” 她喃喃。 “什么?” 任天阶问道。 桑千语把脸调向他,道:“就是那支羊脂白玉桂花簪呀,你在新罗买给我的。” 她的目光又投向摊位,一面喃喃:“你不要我的那一天给摔碎了。这里好像没有那个式样。” 任天阶定定地看着她,神情微怔,目中有一丝疑惑,还有一丝惊诧。 这是桑千语。 “你再看看别的。” 任天阶低低地道,声音温柔了许多。 他从不懂得如何给女人买饰物,只能由女人自己做主。 桑千语摇摇头,颇为遗憾地道:“别的我都不喜欢。算了,我们走吧。” “好。” 他简略地应道。 他完全随她的脚步移动。 他们一起去静乐汤泡温泉。 桑千语向柜台要了桂子阁,是二人一间的包厢。 分别浴在两个汤池中,在泉水氤氲叆叇里,白色纱绢帷幔悬挂之下,他与她的身体都若隐若现。 在这间包厢里,他曾与李默同处一室。 想不到,今日他与桑千语共浴一室。 李默是男人,不相干的陌生人,他无所顾忌。 可桑千语是女人,是个很迷人的女人,而且是牵动他心房的女人。 他不可能不心神摇荡。 任天阶靠着池壁,眼睛望着毗邻一池的绮丽风光。 透过轻拂的白纱帷幔,他看着她没入水中的身影。 她的人在水池里,头和肩部露在水面上。 浓厚乌黑的长发乌云般飘浮在水上,更衬出她的肩圆润柔美,肤如凝脂。 池水并不是清水,他的眼睛也望不到她没入水下的身体。 但她那露在水面上的身体部位已足够令一个男人蚀骨销魂的了。 觉得有一双灼灼的眼睛在盯着她的身后,桑千语回转头来,睁着明亮的眼睛凝视着他,眼波流动。 任天阶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正常又健壮的男人。 无论他的职业令他有多冷静,有多冷血,在这种温暖、神秘而又魅惑的情境下,他也很难把持得往。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们对视了一会,他便闭上了眼睛,竭尽全身的气力把他那双灼灼的眼睛合了起来。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将痴迷的神情硬生生按捺住。 又不是没有这样压抑过自己。 看着她这个美人沐浴、出浴,也不只这一次。 不都这样克制住了吗? 这一次也绝无可能是个例外。 桑千语看着他,微笑自嘴角一丝一丝浮了上来。 她别有深意地笑了。 桑千语出水的时候,任天阶仍闭目泡在水池里。 等桑千语再次进包厢的时候,任天阶也已起身,正在穿衣服。 袴已系上了腰,素白的衬衣刚披在身上,还未来得及系腋下的衬衣带子,桑千语走了进来。 一如在近郊他的宅子,他闯进她沐浴的房间,帮她系衬衣带子一样,这次,轮到她帮他系上了。 任天阶望着她走近,他也就乖乖地站着不动。 她微笑着伸出手去,从他的腋下一路慢慢地系下去。 她穿着白缎青蓝相间条纹滚边抹胸长裙,露着光洁细腻的脖子。 他能望见她的左胸趋近锁骨的地方有一粒芝麻点大的黑痣。 这黑痣,他也曾在她的身上的同一个地方见过。 没错,她就是桑千语。 他的眼波流动,凝视着她,目光深邃。 任天阶披上白色长袍,与桑千语一同来至暖阁。 桑千语忽而温柔地向他道:“天阶,在这里等我一下。” 不一会,桑千语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笑道:“你很久没有吃我做的菜了,怕是忘了吧?来,尝尝我做的菊花汤。” 她把一碗金波荡漾的菊花汤端至他面前的小几上,自己在他身侧坐了下去,用期待的眼眸凝住着他。 任天阶沉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做的?” 桑千语微笑道:“是在你不敢看我,闭着眼睛的时候,我出来借掌柜的厨房做的。” 任天阶嘴角略略牵动,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浮动在脸上。 “尝尝?” 桑千语柔声催促。 “好。” 任天阶轻声应答。 他喝下她亲手为他做的菊花汤,幸福的滋味就在这一勺一勺中流进了他的胃里,消化,转换成热血,温暖着他的心房。 她看着他,笑问:“好吃吗?” “嗯。” 任天阶道,“味道没有变。” “没变就好。” 桑千语道,“真怕手艺不如从前,你会嫌弃我。” 他真想说:“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只愿你不要嫌弃我。” 可他没有说出口。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胆小。 桑千语起身,走向右手边的一架古琴前。 叮——纤细的手指踏上琴弦,运指婉婉。 琴音袅袅,轻灵清越里吟哦着数不尽的痴缠与牵绊。 “是《隰桑》。” 桑千语嫣然一笑:“你还记得?” 任天阶点点头。 桑千语继续抚琴,又道:“我怕你忘记,所以弹来于你听,为你温故一下。” 任天阶笑笑:“我怎么会忘。” 心下深深地道:“是你让我记住,我一定会记住。” “那天我被人掳去当作新娘子,差点就嫁给了一个双腿残疾的陌生人。听见你的声音,我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 桑千语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可你忽然又走了。我心想,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呀?怎么就舍得走了呢?” 任天阶一想,神情微怔,问道:“那廖府的新娘子真的就是你?” “嗯。” 桑千语轻快地道。 任天阶不语了,开始自责。 他早该能分析到的。 弹罢一曲。 桑千语走到任天阶身旁,靠近他坐下来,向他道:“我本想弹这首曲子,让你来找我的。可是那个死曹敢偏偏不让我弹。不然,我们早就见面了。我还差点就去了洛阳。” “洛阳?” 任天阶想了想,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去查那个丫鬟装扮的新娘子的身世?” “嗯。” 桑千语看着他,天真的:“难道你不会吗?” 任天阶笑了。 又摇了摇头,道:“我不会。” “啊?” 桑千语一脸呆懵。 任天阶又笑了。 然后,清了清嗓子,他又道:“不过,你也未必完全判断错误。也许,你能在洛阳看见我。但我去洛阳绝不会是为了那廖家的丫鬟。” “你真的也要去洛阳吗?为什么去?” 任天阶点点头,神色忽然变得很严肃。 他道:“大朝会。” “哦。” 桑千语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任天阶忽而侧转脸来看着她,道:“千语,说说你是怎么从东宫出来的。” “我啊,嗯……” 桑千语低下了头,眼神闪烁游离,期期艾艾地道,“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说,也不想回忆。” 任天阶凝视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怜惜。 “我们不谈这个了,好不好?” 桑千语抬起头来看着他,央求道,“至少今天不要谈这个,好不好?” “好。” 任天阶点点头。 他总是对她妥协,无可奈何似的。 于是他们只谈风月,便在一起消磨了一整天。 夕阳已沉,夜色渐渐笼罩了大街小巷。 他们就近入住到百味楼。 吃毕晚饭,各自回房。 桑千语满脸的幸福走回房间。 关房门时,脸还是殷红的。 因为就在刚才与任天阶分别的时候,她又借机吻了他一下。 又令他猝不及防的一愣。 看着他那呆样,她就止不住一阵窃喜。 真是对他的促狭用不完。 她还在对着房门偷笑,不注意已有人从身后走近她,猛可里在她的脖子上重重地砍了一记。 她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本书来自 第84章 不见李锦 - 柴桑令 - 宝络 这日傍晚,太阳刚落山,李默收工回家,在门口被老管家冯一劻堵住了。 品书网 www.vOdtw.com跟在冯管家身后的还有一群仆妇和小厮。 李默拿眼一扫,全是李锦屋内的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焦急之色。 他的脸也不由自主的抽紧了。 站在冯管家身侧的刘嬷嬷探头探脑,仿佛要在他的身后看出什么。 一面问道:“大少爷,锦儿小少爷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锦儿?” 李默奇怪地,“他没和我一起出去啊。” “什么?” 冯管家惊惶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门房的小覃子看见小少爷跟着您一起出去了呀。” 刘嬷嬷着急地道,“就在午后。” 冯管家接着道:“不会吧?下午老爷都问了好几遍了,只道大少爷您带着小少爷出去玩了。” “怎么可能。” 李默肯定地道,“我出去办案,怎么可能带着他。他不在家吗?或许他在和你们玩躲猫猫游戏,你们有找过吗?” “躲猫猫游戏,我们几个倒是常常陪同小少爷玩的。” 刘嬷嬷道,“但也不至于如今日下午一样不见踪迹呀。” 冯管家道:“我们里里外外找了好半天,都没有见到他呢。方才老爷又问了,还把小覃子细细地盘问了一遍,说是跟着大少爷身后出去的。” 李默皱着眉思忖。 刘嬷嬷着慌似的叙道:“这可怎么好,小少爷到底去了哪里?唉!真是急死人了。长安城虽是天子脚下,可最近也不太平呀,常有人贩子出没。啊呀!——” 刘嬷嬷忽而发一声喊,震得众人心惊肉跳。 “莫不是遇到……” 刘嬷嬷惊恐地瞪着眼睛。 李默已是脸色惨白,一转身急跨出门,一面喊道:“我出去找!” “你们也在府上再找找!” 冯管家忽然下命令,又怒道,“这么多人,连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养你们有何用!” 李默出去寻找李锦,寻到深更半夜未果,在将到家的门口望而却步了。 他依在家门口附近的大石墩子上,软弱地滑下了身子。 粗糙的石墩子抵住背,冰凉一寸一寸侵入他的锦袍,袭入他的肌肤。 他完全感受不到冷,因为他满心感知的都是悔恨。 残月当空挂着,月华清冷,森森然盯着他,仿佛也在指责他的疏忽大意。 他自己更不能原谅自己。 除了残月,看不到一颗星子。 夜,寂静的可怕,仿佛连珠露的凝结也能听得清。 不知什么时候,已起了雾,雾色凄迷。 他瘫坐在湿冷的地上,眼睛茫然地睁着,视线有些模糊了。 脚步声缓缓地临近。 他忽然产生一个念头,希望这个临近的脚步,是来杀他的。 脚步停住,就在他的身侧停住。 他忽而有些紧张,心跳加速,但只一瞬间,又如蔫了的花一样,心脏骤然萎顿。 他紧张的,又赴死一般的预备受死。 他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李默——” 一出声,却是白梓。 白梓在他侧旁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没有找到,是不是?” 李默睁开了双眼,泪水自眼眶无声的流出。 “我都知道了。我才从舒州回来,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白梓柔声道。 她没有回家过年,她父亲已经很生气。 三令五申把她喊回去过节,她在家待了几天,又与父亲磨缠了半日,才同意她出门。 急匆匆赶回长安城,一回来就去了李府。 想不到李府家下正为不见了李锦四处寻找。 她也坐立不安,只等着李默回来。 “早知道,我就早回来一天,陪锦儿了。” 白梓道。 “是我不好。” 李默自责更深。 “我不该不顾忌他的感受。明知道他要我陪他玩,也不注意一下,他是否跟着我出来。” “别这样,你也不想的嘛。” 白梓劝慰。 “我真没用。” 李默恨恨地骂自己,“连一个小孩子跟在身后都不察觉,我还有脸做一个捕快吗?我真是没用!” 说着,他猛地击打自己的胸口。 白梓忙捉住了他挥下去的手,道:“你别这样,我们再找,我相信锦儿一定没事的,一定会找到的。” “颜榉家,几个伯父家,还有我们常去的酒楼饭馆,我都去找过了。” 李默黯然道,“陈智、赵华还有颜榉,都帮忙寻找。几乎寻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我们都没有找到。他一个小孩子出门,一定是被人贩子瞄上了。” 说着,他竟嘤嘤地啜泣起来。 白梓从未见过他如此软弱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无助而又悲伤。 她的心又被牵动,柔软至极。 她伸出双手将他冰冷、僵硬、颤抖的身子揽入怀中,像一个母亲搂住一个孩子般,紧紧地拥住他。 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在他的耳畔轻轻抚慰:“没事的,锦儿会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黎明前,月亮将落,大雾仍浓。 一座断壁破败的小庙内,白梓反剪双手,面朝观音像站着。 泥塑的佛像已布满灰尘,佛龛陈旧破损,不能入目。 她正思量是什么样的懒人照顾这座小庙时,有人疾步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三个男人。 一个胖子,一个微胖,一个清瘦。 但都穿着麻布青衫。 三个男人差不多年纪,三四十岁。 胖子中等身材,浑身都是肉,脸被血肉撑得浮肿。 微胖的男人身材较胖子略高些,小腹微微隆起,脸黑,肉也多,在灯火通明的小庙堂上,饱和的脸被照得黑光闪亮。 清瘦的男人,年纪轻一些,皮肤白,嘴唇红,像是久不劳作的人。 三人相视一眼,又向白梓的背影看了看,待要说话,白梓转过身来。 三人一眼就看见白梓腰间悬挂的镶金梅花缠枝白玉翎管,神色一紧,忙俯身半跪,拱手参拜:“属下参见大小姐。” “起来吧。” 白梓威严道。 她轻易不肯将身份显露,就怕他们如此拜来拜去,还要限制她活动自由。 谁知道她父亲的势力有多庞大,又有多少人遍布于各地的各行各业。 她可不愿去到哪儿,都有几双眼睛盯着。 所以,她常常将这象征身份的翎管给藏起来,起码也是系在衣裙里面。 白梓眼睛扫了他们一圈,淡淡地道:“看来各位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啊。” 下站三人惶恐,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皮。 “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白梓肃然道,“但既然是我们‘白珉宫’的人,就要管好你们的属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三人偷眼互看。 没头没脑被她教训,不知犯了何事,只得敛声屏息,静听上令。 见他三人都噤若寒蝉,白梓也不好再训斥,缓声道:“我本不愿打扰各位的清修,但事关紧急,我也只得请你们帮忙了。” 下站三人一听,更加惶恐。 最怕白家的人这样谦和有礼的对他们说话,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就一定有大祸。 谁碰上,不死也要残废。 三人的额头开始往外渗出冷汗。 白梓皱了皱眉。 果真不能待他们太客气,否则定要吓破他们的胆。 唉,白珉宫怎么尽是这种“受虐” 型的人呢。 她无奈的,只得不给他们好脸色。 立刻,她绷起脸,道:“去,给我查出来,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长安城做人贩子。” 三人像是得到了大赦似的松了一口气。 忙应承:“是,属下尊命。” “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 白梓沉吟着,道:“我给你们两个时辰,把消息给我。” 三人互看了一眼。 白梓瞅着他们道:“怎么,有问题吗?” 微胖的那人道:“不用两个时辰,一个时辰足够。” “哦?” 白梓看着他,脸上露出讥诮之色,冷冷地重复道:“一个时辰?” 那人被盯的又低下了头。 白梓心下冷哼:想求表现? 你没机会。 白梓沉下脸来,不容置辩,道:“我说两个时辰,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三人凛然,同时回道:“属下遵命。” 白梓满意地点点头。 又道:“去问问,谁负责这座小庙。是哪个条线上的人。找出来后,叫他一日三次打扫这座庙,旁人不得帮忙。” 两个胖子同时睃向那个清瘦的男人,眼中蓄满怒意和责备。 那个清瘦的男人听了,浑身一抖,惊惧的俯身道:“属下定会严办。” 白梓摇了摇头,心下叹道:“唉,要做懒人就不要被我碰见。” “都去吧!” 白梓命道。 白珉宫的弟子深入长安城各阶层,只要一收到上封命令,弟子们就都如机杼般密而灵巧地冒出来,争相挤送消息。 不到一个时辰,既已收到准确的消息。 但白梓说了两个时辰,他们既不敢推迟,也不敢提前。 时辰一到,消息正好递于她手中。 这时正好是卯时三刻,算算时间,李默约莫也只眯了两个时辰。 白梓料他只肯睡那么一会儿,心系李锦,肯定又要出门去寻。 她算准时间,在李默将要出门的时候,暗投了一支飞镖给他。 镖上绑缚了一个绢条,写了“李锦,零露街后巷马宅” 的字样。 李默见之,忙去找颜榉和衙役,挑点兵丁,前去剿灭。 兵贵神速,围剿嫌疑犯也要求快。 零露街已尘土飞扬,森严的兵丁把早起的百姓惊扰得忙不迭闪避。 毗邻一条街上的尘梦楼酒家,也开始喧嚷起来。 房门一打开,任天阶便看见桑千语站在门口盯着他。 “天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桑千语面无表情地道。 任天阶愣了一下,何以一夜,她竟然变了一个样。 “是百味楼吗?” 任天阶故意说。 昨夜,桑千语忽然要求他换个地方住,也没说什么原因。 但他还是跟着她来住尘梦楼了。 “不是。” “去哪儿?” 他的表情也不自觉的冷淡起来。 桑千语忽然婉儿一笑,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本书来自 第85章 有偿搭车 - 柴桑令 - 宝络 零露街后巷马宅,他俩进到后院子的时候,院子还是安静的。 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任天阶有些奇怪:“千语,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桑千语没有马上回答。 她的目光注视着前方,等了一时,方淡淡地道:“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忽听得急促的脚步声,脚步众多,仓促,零乱。 任天阶正注意听,桑千语忽回身,突地一掌打在他的左胸上。 心神剧烈一震,他低头看着那只蓄满力量的玉手,惊愕。 抬头看她,她竟向他阴阴地一笑。 在这关头,由颜榉、李默带领的官兵正纷纷从楼梯、角门、廊上跑进来。 任天阶朝他们一抬眼,与此同时,桑千语凝眸一睁,按在他左胸上的手掌又猛然一推,就势向后一弹,捂着自己的胸口假装受伤。 任天阶也向后弹去,脚刚落地,就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他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桑千语,目中犹存几丝忧伤。 “你,不是桑千语。” 他道。 桑千语阴邪一笑,指着任天阶,告诉刚冲进院子来的李默和颜榉:“是他!是他拐走了这群孩子!” 李默和颜榉一楞,互望一眼,又看向任天阶。 任天阶最后盯了桑千语一眼,转身奔离。 这时,陈智边下楼边喊:“默大,小锦不在其中。我们到处找了,没找到。” 李默一听,神情一紧,即刻向任天阶追了出去。 任天阶虽受了伤,但他的轻功依然卓绝,李默跟丢。 确定无人追上,任天阶停下来喘息。 不是没发觉她不对劲,但他不想拆穿,情愿沉沦。 忽听得左侧的密林有人声。 “坏人,放开我!坏人,哥哥……哥哥救我!呜呜——” “别吵!再吵,我把你丢去喂狼!” 恶狠狠地威胁,毫无同情。 原来,李锦被崔划趁乱里掳走。 那崔划从小巷中脱身之后就暗跟人贩子找到了马宅。 他在马宅附近蹲伏,伺机下手。 见官兵正抓乱窜的人贩子,他趁机捂住李锦的口鼻,把人抱走。 经他一吓,李锦果然安稳了,只默默地抽噎。 崔划忽然顿住,表情惊遽,反抱着李锦的手不自觉一松,李锦自他手中滑落,他又忙挽住他。 “钟,钟泽……” 崔划颤声道,似乎已知大祸临头。 任天阶眼神如刀锋一般朝他一盯,翻手一掌。 未见手掌击中崔划的身体,崔划已猛地向后一弹,飞身跌落,口吐鲜血。 任天阶眼皮一抬,一个顿地,冲向李锦,抱起他反身一闪,人已到数丈之外。 再一看,无影无踪。 林中枯叶旋转飞落,崔划还在痛苦**,自他身后急奔一群人来。 “崔划,名单呢?” 不管他死活,只问所需。 问话之人是太平公主的侍从高楼。 崔划的脸更加难看,无端抽搐了一下。 高楼等不及的,蹲下身子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我问你,名单呢?” “名单,名单在李锦那孩子身上。” 他支撑不住,说了。 “人呢?” “户部钟侍郎把他接走了。” 高楼微惊,缓缓站起身来,突地抬脚下踩,狠踩在崔划腹部。 只听得短促的一声惨呼,崔划挣扎抽搐了一下,就只瞪着惊惧的眼珠子了。 高楼不悦的神情阴险一转,喃喃地道:“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利用一下李默。” 他转身冷然吩咐:“派人把小孩子夺回来。” 林中略高一处有一双眼睛,目光自高楼身上移开,慢慢转过身来,投向走近来的桑千语。 桑千语伸手将脸皮一扯,撕下人皮面具。 “你打伤他了?” 袁款淡淡地问道。 “是的。” 冷玉道。 “用了几成功力?” “九成。” 袁款的嘴角扯出满意的浅笑。 但他道:“你觉得你能伤得了他吗?” “他已经被我打伤了。” 冷玉自豪地道。 “是被你,还是被她?” 袁款指指她手中的人皮面具。 冷玉神色微变,不说话了。 袁款叹了一声,道:“不管怎样,这一出你又赢了。兵不厌诈,他不会不知道。” “只要他完不成任务,他就会被再降一级。” “到时,他便很难再翻身了。” 袁款有些得意,又冷哼一声,“休想再和我们争柴桑令。” 说着,他斜睨了她一眼,试探地道:“你是怎么做到让他相信你的。你们之间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吧?” 冷玉一惊,忙道:“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 他步步紧逼。 “柴桑门的规矩,角令任务,不可与任务本身产生情感。这一条,小玉谨记在心。我想,他一定也不敢逾越。他的任务是营救桑千语,只要他是柴桑门的人,他就不会在任务期间,破坏规矩。” “唔。” 袁款沉吟着,又道:“能把我们柴桑门顶尖的杀手任天阶迷惑的神魂颠倒,不分真假,这个桑千语还真有些不简单。” 冷玉不服气地转了转眼珠子。 她忽又问道:“师傅,有没有一种**连我们都闻不出的?” 袁款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世上的**虽有制成无色无味的,但这也不是绝对没有气味。极细微的气味,一般人闻不出,但你一定能闻出。” “可我没有闻出来。” 冷玉的神情稍稍有些暗淡。 她回想在尘梦楼桑千语的房间,她只拿桌上的茶盅啜了一口,没多久,神志就不清了。 那茶水纯粹就是茶水,并没有一丝一毫其它的气味,她怎么就不省人事了呢? “你闻不出,只能说明那茶水没有问题。” 冷玉愕然:“不可能,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昏睡过去。我的确是喝了那一口茶后就倒下了的。” 袁款沉吟着,道:“看来那个桑千语真的不简单。她能从东宫悄无声息地走出来,身中见血封喉剧毒,却又能自解。” 他忽有些担心,“小玉,我担心你的计划要落空。” 冷玉不高兴地转过身子,自信地道:“师傅,您也太小看我了。他现在受了伤,又带着那孩子,高楼要那孩子,也绝不会放过他。” 她面上忽现狡诈之色,继续道:“再说,他要找的人,此刻或许已经被找到。” 桑千语一睁眼,下意识嘀咕了一句:“天阶——” 她披上浅紫色斗篷,急急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房间是空的,没有温度,任天阶也不在房内。 她忙跑出房间,正要询问堂倌,却见两个兵在楼下抓住堂倌指着她的画像问话。 百味楼被一队兵搜房,一间一间的查。 想是她的行踪被太子或是她的父亲知道,派人来接她回去。 “妈的,这一定是冷玉那个小妖精干的。” 桑千语心中骂道。 她恨恨地将斗篷帽兜往头上一罩,下楼从后门隐遁。 她要去找任天阶,谁也挡不住。 紫方馆西厢房茶室,任天阶于茶席一侧盘膝而坐。 侍女正在煎茶,茶水清碧幽香。 颜榉被迎入时,茶刚刚煎好。 侍女奉好茶,向客人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任天阶呷了一口茶,问道:“李默呢?” 颜榉脸色沉重,没有要饮茶的意思。 他反问道:“李锦呢?” “见不到李默,我不会交出李锦。” 任天阶淡淡地道。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是太平公主党的人,还是***的人。” 任天阶瞅他一眼,道:“你是谁的人,与我无关。” “那就请你把李锦交出来。” 颜榉道,“我知道你不是人贩子一伙的。千语小姐是误会你了。” 任天阶轻扯嘴角。 颜榉继续道:“请你把李锦交给我。” “李默是他的哥哥,怎么不来接?” 颜榉顿了一下,道:“他去洛阳了。我们从马宅出来不久,就有一个孩子递给他一个小纸条。他看完后,神色大变,匆忙赶回家收拾远行的包袱,说是去洛阳,也没说什么理由。” “那我更不能把李锦交给你了。” 任天阶道。 “为什么?” “因为李锦跟着你会有危险。” 任天阶冷峻地道。 “我是从崔划的手中救下李锦的。虽不知崔划为何要掳走李锦,但一定有原因。救李锦时,高楼也正赶至,想必已知道李锦被我带走。不出意外,他的人应该马上就能追来。” 见任天阶起身要走,颜榉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洛阳。” 出了城没多久,天空就下起了雨。 桑千语好不容易从客栈逃出来,为了不惊动官兵,走得很仓促,没拿到钱袋。 没钱,自然雇不了马车。 眼见雨下大了,四下一顾,见右手边旷野之地有一间小小的瓜棚,便躲身进去,暂避急雨。 等了一时,雨势渐渐变小,她也引颈张望,希冀来一辆马车,可搭上一程。 正盼望,真有马蹄声临近。 她心喜的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却不料脚下一滑,栽了一个大跟头。 她挣扎着爬起身,已是一身泥泞。 她将泥污的手在身上揩擦了两下,好像有些疼。 伸手一看,两手手掌都蹭破了皮。 远处,马蹄嘚嘚,在细雨中急奔。 她顾不得疼痛,拔脚就往马路上跑。 等她跑到道路上时,那马已驰出视线之外。 任天阶怀抱李锦,同乘一匹马,在雨中奔驰。 他怕淋坏小孩子,急待投栈,也就没注意瓜棚下的桑千语了。 又湿又冷的大路上,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马路旁,淋成了落汤鸡。 天将黑了,再没有车辆,她就要在极简陋的瓜棚下待一宿了。 荒野山道,凄风冷雨,她竟成了孤魂野鬼。 正凄凉,忽又听得嘚嘚的马蹄声。 仔细听,是八只蹄音,并驾齐驱,想必驶来的是一辆马车了。 果然,一驾中型的马车在雨中驶了过来。 桑千语从未觉得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马车。 还有那两头正向着她拼命奔过来的大马,好生雄健。 那赶车的胖马夫,虽长得很矬,此刻,在她眼中,简直帅气。 她拼命拦住了马车。 胖车夫初见她状如女鬼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好在她机灵,把湿淋淋的散发往耳后一拨,向车夫扯了个大微笑,不待反应,迅速钻入车厢。 那车夫赶路时,想必也是心惊胆颤。 但她错了,她如果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绝不会再钻入他的车厢。 本书来自 第86章 客栈凶险 - 柴桑令 - 宝络 一路颠簸。 w w w . v o d t w . c o m人在狭小的车厢内,逼仄的空间压迫,由于掌舵的不是自己,几乎迷失了方向。 桑千语茫然地睁着双眸,感受着黑暗、潮湿、阴冷、孤危的裹挟。 车身摇晃,人也跟着颤抖。 车子忽然不摇晃了。 桑千语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瑟瑟地伸出手去探布帘,将要碰到,车帘猛地被拉开,挤进一个圆脑袋。 天黑,桑千语看不清这脑袋上的面部表情。 但她知道,这一定是那个又胖又矬的车夫了。 “到了。” 那车夫闷声闷气地道。 “到了?到哪儿了?” 桑千语对着黑布隆冬的一坨东西道。 她眼睛左右扫了一下,透过那车夫胳肢窝下的缝隙看出去,外面似乎有一些光亮。 “客栈。” 那车夫道,“天黑了,你不用住下来吗?” “哦,” 桑千语赶忙道,“要要要。” 说着坐等他让开。 “二十吊。” 那车夫伸出手来要车资。 “呃……是这样的,其实我只是想搭个车,我……” 桑千语支吾着,搜肠刮肚该怎么向他解释。 “没有?” 车夫惊叫起来。 “没有钱搭什么车子!” “那个,不是的,您就不能好心载我一程吗?” 桑千语可怜兮兮的博取同情。 “呸!” 车夫啐了一口,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想赖账?” “不是的……啊!——” 他已伸出又粗又短的手去抓她了。 “等等,等等!” 桑千语慌忙叫停,“我没带钱,你想怎么样吧?” “呃——也可以用其它方式代替,比如……” 车夫摸了摸下巴,猥琐地道。 他的声音浮浪,虽看不见表情,但桑千语知道他一定在笑,而且笑容奸诈。 车夫堵着车门,她下不去。 她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但,她细声道:“不是到客栈了吗?咱们开一间房怎么样?” “好好好!” 车夫美滋滋的,连声道。 一面已挪动肉墩墩的身子,滚溜下了车。 “走走走,进店去。” 车夫含混地道,“我与店老板很熟,住店还可以打个折。——呀!你去哪儿?——别跑!” 桑千语趁其不意,从另一边跐溜地跳下车子,跑得飞快。 “喂!骗子!来人啦,那个女人坐车子不付钱。那个女的是骗子!妈妈的!贱蹄子,骗了我……” 远远地听到车夫渺茫地谩骂声。 桑千语没入黑夜,在冷冷的冰雨里躲进一个拐角,窥探那马车不情不愿地赶走了。 她松下一口气。 待马车走远,她向有光亮的地方摸了过去,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马粪的臭味。 不用说也知道是走进了马厩,耳边尽是马儿“咻咻” 的喘息声。 打扰到牲畜的休息,桑千语也很无奈。 马儿还时不时地怒叫一两声,惊得她几次打颤。 头发全湿,水淋淋的衣服裹着身体,蹲在马厩一隅,桑千语听着雨打栏厩顶,寒风卷落叶的萧瑟声,只觉得一壁凋零。 桑千语在马厩与牲畜共待了一刻,实在抖颤的厉害,便起身去客栈。 客栈名曰“鸿运” 。 从外看,规模不大。 桑千语不敢走正门,绕来绕去,竟被她寻到一处偏门。 她挤身进去。 廊下走道嘈杂。 浓妆艳抹的女人纠缠着男旅客,依身歪斜,软言温语,嗲声嗲气,把男人哄的全身酥软。 男人,三六九等都上了钩。 一个身穿胭脂色锦缎对襟长裙,胭脂色绣牡丹花纱面薄氅的美人,手挽着一个发福的男商客,一路嬉笑着上了二楼。 上了楼,楼道无人,两排的房间却不时有人声传出。 桑千语估莫着时辰,男人和女人差不多是脱下衣服上了床,她才轻轻推开房门。 在细声软语中,桑千语偷偷地将扔在地上的胭脂色长裙薄氅拽到身边。 偷眼向床上一瞟,见他二人正在床上你侬我侬,她赶紧退到壁角,剥下湿衣,迅速将胭脂色长裙和薄氅穿上身。 再一闪,人已撤出走道上,就势给他们把房门也掩上了。 长裙轻薄,根本不能抵御寒冷,但,是干爽的,桑千语已心满意足。 她正将衣襟往内拨拉,侧边忽喇一声,从门内急走出一人。 桑千语一时愣住,盯着那人。 那人肤白,三十多岁,高额头,细眉,大眼睛,高鼻梁,小嘴,瘪腮,尖下巴,看着桑千语也愣了一息。 然,眼珠子溜溜一转,立刻咧嘴笑道:“哟,你的嗅觉挺灵敏的嚜!既然来了,老娘就不能不便宜你。来来来,房里的公子正等着着急呢。” 说着,她一把捉住桑千语的胳膊,只一拽,便把桑千语拉进了她身后的门中,再一搡,桑千语一个踉跄就跌进了屋内。 桑千语勉强站稳,看向门口,那女人却别有深意地向她眨了个媚眼,随即关上了房门。 桑千语一头雾水,正在理头绪,一回身,吓了她一跳。 床上坐着一个男人,四十来岁,紫黑肤色,轮廓方圆,不算丑,却有两颗大门牙龇出来了一点,状如兔牙。 那兔牙蠕动了两下,桑千语便听得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桑千语回过神来,立刻觉得不妙,忙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这就出去。” 她一面说,一面往房门口走。 “站住!” 那兔牙厉声道。 桑千语心上咯咚一跳,缓缓回过身来,问道:“怎么了吗?” 那兔牙站了起来,冷笑道:“怎么,做你们这一行,还要挑客人吗?” 桑千语眨了眨眼睛,思考着。 那兔牙又道:“你们的原则不是只要能敲开旅客的门就可以做生意的吗?” 桑千语猛然醒悟,糟糕,他把她当成客栈服务的妓女了。 走道上果然有女人莺娇娇地喊门:“客官,旅途孤寂,又逢冷雨凄风,漫漫长夜怎耐得独自将息?客官,小女子孤零零一人,守在窗儿边,独吹寒风紧。对着残灯,更是可怜。客官,不若我俩相伴,暂为露水,聊以慰藉,可好?” 门内的房间,任天阶正坐在大浴盆内的一端,对坐在另一头的是李锦。 他二人对望着,不动也不响。 霭霭白气中,任天阶沉声道:“不用!” 门口倚门的女人听得无情的拒绝声,仍凑上耳朵贴着门细听,希望能听得房间内的客人改变主意的声音。 但她等了很久,也没有动静,只得无趣地走开了。 任天阶的耳朵微微一动,向李锦温和地问道:“暖和吗?” 李锦点点头。 任天阶的耳朵又动了动,神色微变。 他看着李锦,却微微一笑,温和地道:“小锦,哥哥陪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呀?” 李锦奶声奶气地问,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你若赢了,天阶哥哥就带你去见你的哥哥。” “嗯。” 李锦郑重地点点头。 任天阶从浴盆里起身,三两下将身上的水用浴巾擦干,迅速地把白袍穿上身。 他又从衣架上拿起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白浴巾过来,俯身向李锦道:“小锦,你得自己把身子擦干,自己把衣服穿好。这,能不能做到?” 李锦望着他,点点头。 “很好。” 任天阶道,“待会呢,会有十二次叫声。你得在听到十二声之前,把衣服穿好。可以吗?” “好的。” 李锦乖觉地又点了点头。 任天阶把浴巾递给他,一面道:“开始。” 说时,他的手已翻了个腕花,一支铁镖自腕下出,如流星急急一闪。 但听得短促地“啊” 的一声,窗外一身影倒了下去。 任天阶单手撑了一下浴盆沿口,翻了个筋斗越了过去,回身时手腕轻轻一抖,又是一声急短暂的惨呼。 在这惨呼声刚落,任天阶又旋了个踵,双臂相叠,手指猛然一张,又是两声惨呼,几乎是同时的。 当十二声惨呼结束时,任天阶侧过头来看向李锦。 李锦已将藏蓝色的锦袍穿在身上,正垂手站在浴盆边,瞪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任天阶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道:“不错,有潜质。” 任天阶将绛紫色的斗篷给李锦披上,又一把抱起他悄悄地出了房门。 “公子,你真的是搞错了,我不是那种人。” 桑千语仍然在房间里向那兔牙人解释。 那兔牙人向她上下扫了一眼,不屑地道:“你就别在装了,行不行?看你穿成这样,还说自己不是。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一点,还敢说自己不是。” 桑千语说得口干舌燥,实在不想再与他斗嘴,搞不好天都要亮了。 她双臂向前一伸,做了个停的姿势,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你别在叽咕了!” 那兔牙人也就住了嘴。 桑千语满脸不快,道:“行了,你把灯灭了,本姑娘做事不喜欢太亮。” “那可不行!” 兔牙人一脸坚定,道,“黑灯瞎火的,很容易磕到人。” “你是怕磕掉了你那两颗大门牙吧?” 桑千语脱口而出,自己也觉得好笑。 “嗯?” 兔牙人哼了一声,似乎不是很介意她挖苦他的话,但还是不高兴地白了她一眼。 桑千语止住笑,道:“房间里有三盏灯,你熄掉两盏,总还行吧?” 兔牙人想了想,点点头道:“行,行,灭掉两盏,也还看得见。” 桑千语在兔牙人熄灭床榻两边的灯时,便悄悄地向靠门边的一盏灯挪近。 “唉,灭掉两盏灯,姑娘乖乖来……” 兔牙人自言自语地转过身来,却见桑千语冲他一笑,接着眼前一黑。 “唉?你怎么这样!……” 兔牙人惊叫起来。 桑千语已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只见过道上一名女子正倚着一扇门娇柔地说:“……客官,外面风大,好冷。可否借小女子一杯热茶……” 说着说着,这女子看向了桑千语。 桑千语一把拉过她,就像刚才被人拽进房间一样,将这女子搡进了房。 “哈哈,被我逮住了吧?” 是兔牙人的声音。 “哎呀,客官,你也太心急了吧。” 那女子娇声道,“你再抱紧点嘛,好冷的……” 桑千语捂嘴一笑,赶紧下楼。 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她急匆匆转过走道拐角,正要下楼,却冲上来一群穿着制服的兵,直接包围了她。 本书来自 第87章 教坊女子 - 柴桑令 - 宝络 嘈杂一阵后,二楼的走道上靠着一侧蹲着一排衣衫单薄的女人。 品书网 www.vodTw.com那兔牙人整了整衣衫,神气地走了过来,道:“我叫阿迅,是这里的捕头。有人举报,最近有多位不明女子,衣衫不整,常常在夜间到这家客栈来骚扰旅客。这种不要脸,败坏风气的事件,绝不能姑息,一定查处,严办!” “是!” 捕头朗声应道。 吓得姑娘们又一阵哆嗦。 “带走,收监。” 阿迅一身正气地道。 这阿迅带着一帮捕快化身平民到这家客栈,原来是为了扫黄。 唉! 真是出门踩到了狗屎。 这运气简直好到不行,还被当成散落的妓女收监了。 桑千语心内怨叹。 她不服气地扑到牢门上,脸挤进栅栏间喊道:“喂!你们为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法了吗?喂!放我出去啊!” “喊什么喊!” 一声恫吓后,两颗大门牙现身。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呀?” “我做了什么呀?” 桑千语反问道。 “嗨!我这爆脾气。” 阿迅撸袖子示威。 但他却插在了自己的腰间,道:“我说姑娘,你是被我逮了个正着,好吧?你怎么脸皮厚的还敢在这里犟嘴呢?” “你以为本姑娘愿意和你斗嘴呀!” 桑千语气道,“是你太笨!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你却偏不信。” “你这小姑娘,你还跟我急,啊?” 阿迅道,“看你长得怪可怜见的,脾气咋这么暴躁啊。你看看她们。” 阿迅用眼神扫向她的身后。 桑千语也回头看过去。 真是一群乖顺的“小鸡崽” 。 她们玩绢帕的玩绢帕,扯地上干草的扯着干草,收检随身香囊的数件数;挤挤挨挨坐在一起,跟蔫了的油菜花似的,不理不睬,不屑一顾,仿佛早就知道有这样的结局似的。 “是啊,” 桑千语回过头来,笑道,“你瞧瞧她们,就知道我不是啦。” “唉哟,我去。” 阿迅嗤之以鼻,瞪着眼珠子道,“姑娘,你是在考验我的智商,是吧?你以为我傻呀?” “你不傻就不会抓我了。” 桑千语气结,挖苦道。 “唉?” 阿迅急得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 见他朽木难雕,桑千语苦着脸,改为央求:“哎呀,你要我怎样,你才肯相信嘛?” “哼!” “算了,算了,我告诉你我的身份好了。” 桑千语无可奈何,只得以实相告,“我其实是越国公的女儿。” “噗——哈哈——呵呵——” 阿迅已笑弯了腰。 桑千语就定定地瞅着他笑。 见他笑声减弱,桑千语面无表情地道:“你笑够了吗?” 阿迅慢慢地直起腰,脸上还有退不下去的笑容,他道:“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桑千语。” “桑千语姓桑是吧?” 阿迅道,“我怎么记得越国公是姓钟的呢?” “我跟我母亲姓桑。” “胡闹!” 阿迅忽然板起脸来,严肃地训斥,“朝廷大臣之名,岂能由你等下民侮辱!真是太不像话。” 阿迅转身喊来牢头,道:“待会这女子再敢叫嚣,就将她的嘴给堵上。真是的,大晚上的,天气又这么冷,不睡觉,瞎折腾些什么。” 阿迅边走边交代牢头,又道:“明天一早,记得把玉娘叫过来。” “是‘梧桐苑’的玉娘吗?” “废话,不是她还有谁。” 阿迅道,“教坊的老板娘,我只跟玉娘比较熟。如果没有她的帮忙,我怎么能轻易地将这群女子一网打尽?” “这么多女子都配给她吗?” “你管那么多干嘛?” 阿迅教育道,“玉娘认识其他教坊的人,让她自己挑拣分配去。” 第二日清晨,阿迅将牢里的十来个散落的女子提出来,登名记册后,交给了玉娘。 这玉娘就是昨夜一把将桑千语拽进阿迅屋子里的那个高额头,细眉,大眼睛,高鼻梁,小嘴,瘪腮,尖下巴,说话尖声尖气的三十五六岁的女人。 “唉哟喂,我去!” 桑千语抚额嗟叹,“这玉娘一定记得我。这下可好,逃跑又要费一些工夫了。” 果然,那玉娘笑眯眯地冲她笑道:“姑娘,我挺看好你的哟。到了我们梧桐苑,经我手一**,保准你出挑!” 桑千语苦笑地向她哼了哼。 一辆加长版的马车,装了一车厢女子,昂昂地驶离了。 开始车厢里由玉娘带头叽叽喳喳笑闹了好一会,但似乎都不是出于真心,因为不知道前路何如,各人又都相继不说话了。 见姑娘们个个敛声,玉娘也觉得无趣,马车颠颠簸簸中,也就闭上眼眯着了。 桑千语坐在玉娘对面,见她眯着了,又用眼睛扫了扫其他的姑娘。 急待她们都睡着,好跳车逃离。 熟料,玉娘蓦地张开双眼,把已经深思熟虑,但未动身的桑千语吓得够戗。 “哎呀!我已经听到了,哈哈……” 玉娘叫将起来,脸上浮着痴癫的笑,把一车子昏昏欲睡的姑娘都给惊醒了。 “起来,起来了,你们头一回进梧桐苑,玉娘我先带你们痛痛快快地玩一把。” 玉娘搓着手,痴痴地笑说。 姑娘们也都很兴奋,一一跳下车,跟着玉娘走进一家堵坊。 玉娘美臀一摇一摆向堵坊内进发,身后的姑娘一个挨着一个鱼贯跟入,轻摇款摆,骚首弄姿,一时引得赌坊徒众不小的骚动。 玉娘挥一挥手,非常有坐馆范儿地向赌众们笑道:“好了,好了,别涎着个脸了,有空去梧桐苑,让你们看个够!” 赌众们一阵哄笑。 玉娘又回转身,向姑娘们道:“好啦,好啦,别卖弄风骚了。不给钱的,让他们白看呀!这些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得,姑娘们,都把你们的妖气给收了,啊。咱们今天只为赌,啊。” 在阵阵笑闹声中,玉娘挑到了一个她自认为对她有利的赌位。 她一本正经地坐了下去,身后附着一群妖娆的女子,为她摇旗呐喊。 可是不知怎地,玉娘总是输。 大约是姑娘们娇滴滴的声音太过柔弱,敌不过阳气旺盛的男人们雄浑的嗓音,所以赌风给他们拿下了。 “唉!真是手气背。” 玉娘丧气地叹着。 “我说玉娘,你还来不来啊?” 一个油光满面的男人挑衅地喊道。 玉娘握着一吊钱,好生不甘,怨气冲天,拨转身子向着姑娘们,训道:“你看你们,带着你们有什么用,一点狐媚术都没有……你们就不能迷倒他们,让他们放放水?” “哈哈,玉娘,你这一招没用。” 一个肤色栗黄的男人笑道,“我们正是要赢了钱,才能到你们梧桐苑消遣的嘛。大伙说,对不对呀?” “是,是,是……” 男人们都起哄。 桑千语眼珠子一瞥,机会来了。 她伸手从姑娘们的腰间拉过玉娘,小声地道:“玉娘,我帮你赌吧?” “嗯?” 玉娘出乎意外地看着她,“你也会?” 桑千语向她眨眨眼,问道:“你输了多少?” 玉娘想了一下,道“差不多有二十两吧。” “好,我帮你赢回来。” 玉娘瞪大了眼睛,讶然地看着她。 “不过,我们先讲好条件。” 桑千语道,“我帮你赢回来了,你可要放我走。” “放你走?” 玉娘犹豫着。 “那这样吧,我把你这二十两赢回来了以后,再帮你赢二十两回来,总共给你四十两,你觉得怎么样?” 玉娘吃惊地看着她,猜想这姑娘是不是在呓语。 “行不行嘛?” 桑千语握着她的手臂摇撼着。 玉娘沉吟着,道:“姑且试一试,已经都输了,还能指望自己翻本吗?不吃亏的,行!” 桑千语排众而出,坐在玉娘的位子上,蜷曲右腿,把裙摆向左后侧一撩,弓起左腿,露出白白的大美腿。 “喔嗬——” 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哗然。 有人还吹了一个尖厉的口哨。 “赌大小嚜,这有何难。” 桑千语说着,目中一凛,一伸手执起骰盅飞速地摇了起来。 傍着桑千语侧坐在一旁的玉娘瞅着她那个架势,那个气场,真是豪迈啊! 玉娘看着她,目光崇拜,忍不住问道:“你哪儿学的本事呀?” 桑千语跟人赌着,一面偷空回她话:“我老妈是个赌鬼。而我,可是个天生的赌徒。” 她又向玉娘眨了眨眼,“看我如何扭转乾坤。” 不到半个时辰,就见玉娘手中的钱,从串串贯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而且亮闪闪的银子越聚越多。 乐得玉娘简直合不拢嘴。 身后的姑娘更起劲,跟着叫“大、大、大!” “小、小、小!” ,撸袖子扯衣襟,个个豪放的了不得。 把对面的男人都给消蔫了,一时间,没人敢来与她赌了。 出了赌房分赃。 桑千语还以为给了玉娘四十两,还能剩几两银子够她盘缠呢。 可是数来数去,也正好就四十两,再少一点,她就难得脱身了。 本打算向玉娘求个情,拿个一二两的路费,可那玉娘似乎有点不舍得她走。 多说两句,玉娘不舍的情愫愈发浓重。 以防节外生枝,桑千语干脆放弃磨缠,果断的与她们挥手告别,跑不急地跑掉了。 奔跑了一中午,桑千语终于来到了一个有人气的小镇。 但这时,她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从昨天到现在,她可是颗粒未进啊! 肚子翻江倒海对她咕咕叫了几十遍。 她几乎对它烦死。 桑千语站在小镇中央,大雨过后的太阳晒着,虽没有昨日的凄寒,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衣服够薄的,冷还是冷。 胃里没食物,热量一丝一丝地变凉。 轻飘飘的,只觉一阵风就能刮飞。 本书来自 第88章 槐花驿馆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站在人群中,只觉头昏眼花。品书网 www.vodTw.com空气里忽飘来诱人的食物的香气。 桑千语努力睁开眼,慌忙四顾,定睛一看,一家支着顶棚的小饭铺正在营业。 三四个板桌坐满了客人,都垂着头,嚼食。 真是诱人的场景啊! 桑千语心想。 她站在离这个饭铺不远的地方,看着,两眼直勾勾的,放着渴食的光。 一个板桌的客人已经吃饱,付钱走了。 与此同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桑千语欻忽一个箭步过去,一把按住伸过来收拾残羹剩饭的堂倌的手。 不顾忌堂倌的懵怔,她已下手将一个啃过一截的白馒头塞进了嘴,上下牙齿粗糙地嚼了两下,便狠命地咽下肚去。 桑千语回眸看了一眼瞠目而视的堂倌,没工夫睬他,又下手抓了一只半截的馒头,她见碟中还有香喷喷的剩菜酱汁,便将馒头撕开两半,就着馒头扒了扒剩菜酱汁,包起来,急急地塞入口中。 众人吃相本来就不好看,何况是饿急了。 人若饿急了,没有什么形象,和其它的动物简直一模一样,正所谓众生平等。 那些食客看到她如此,都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仰,发出惊呼,一面皱着眉,瞪着可恶的目光看着她。 没有人同情她,因为猜想她不是个好姑娘,这么冷的天,穿得这样单薄,既不是闺阁小姐,也不是良家少女。 衣饰招摇,体格风骚,一猜便是教坊中女子,不值得怜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了不小的拥挤。 忽有人喝道:“干嘛呢,干嘛呢!都围在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同时,这人已挤进了人群。 “啊呀!是你?” 桑千语一回头,猛然一惊。 妈呀,是兔牙阿迅。 桑千语把剩下的饼往嘴里一阵猛塞,转身拔腿就跑。 阿迅这时才反应过来,疑惑道:“你不是在梧桐苑吗?……唉,你给我站住!” 一个前冲,阿迅带着另一名捕快追她而去。 食物塞满嘴,鼓鼓囊囊,啖于口中之食,不肯吐,跑时由于吸气增大,桑千语差点没有憋岔了气。 终于在转过拐角时停住,她背靠墙,死命地咽下那一嘴的食物。 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顾不得口干,她拔腿再跑。 谁知道那讨债一样的阿迅什么时候又追上她。 跑了许久,汗都跑出来了,实在跑不动,她便扶住一棵歪脖子的老槐树,稍作喘息。 总算缓过气来,忽一抬头,却见对面是个极宽极广的院墙。 长长的院墙上嵌着一道威严的玄色大门,有匾额,题字“槐花驿” 。 原来到了鼎鼎大名的槐花镇驿馆了。 桑千语眼睛一亮。 奔波至此,才见曙光。 槐花镇,地处交通要道,是京城长安向东往洛阳的必经之通衢大道。 槐花驿馆修建于武则天时期,坐落于镇东,规模宏丽,池、馆、林、轩皆设,风光秀美,清幽雅静,是旅途之最佳休憩之所。 因武则天迁都洛阳,达官轩轺,重要公文往来,此驿变得极为重要。 非高官厚禄者,入不得此驿。 眼下正逢大朝会,政客要员纷纷从长安赶往洛阳,该有显贵之人入住此驿馆。 桑千语心想,若要能碰见颜榉,岂不妙哉? 怀着一份期盼的心,桑千语进前,从容地漠视两个精壮的门卫对她的轻蔑:“速去通禀驿丞,我乃越国公之女,来投馆驿。” 为博取可信度,桑千语又道:“且等颜郡公之子颜榉一同前往洛阳城。” 两个门卫互看一眼。 一个道:“颜郡公一行已在今日午时下榻馆驿。” “哦,真的吗?” 桑千语喜道。 另一个门卫不满地瞪了那个说话的门卫一眼。 “那就叫颜大公子出来见我!” 见她说的毫不客气,门卫瞬间踌躇起来。 是通传,还是不通传呢? 胆敢来此门者,绝非无名之辈,无论如何都开罪不起。 纠结一时,还是叫了一个小厮将桑千语引进了门。 那小厮将桑千语引至一间花厅,自退去通传,却在门口撞见了颜府的随行侍女楚娥。 小厮附耳将桑千语的情况说于她听。 楚娥听了,并不予表态,悄悄摆手,让他下去,她去处理。 桑千语在厅里干坐着,也不见有人上茶。 口干舌燥,又加之已出的汗渍开始冷冷的往回渗入皮肤,不禁打了个寒颤,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她四下一顾,见角落处的一架小橱上有一只玉兰花纹饰面的拂菻酒瓶,侧边傍有两只精美的琉璃盏。 以桑千语的睿智断定,瓶内定盛有葡萄美酒。 不假思索,桑千语走了过去,拿起酒瓶,拔掉玉兰花瓶塞,凑近一闻,果香馥郁。 就着瓶子,她喝了两口。 唇舌间稍作回味,她喃喃道:“嗯,是高昌产的。味道还行。” 她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如同在饮一瓶白开水,眼睛却四处观望。 忽听得有脚步声,桑千语忙转身回跑,把酒瓶放回原位。 可在放回酒瓶前,她忍不住又灌了一口。 一回身,却见一个瘦长个子,肥满脸型的俏丫头跨进厅来。 桑千语料定她没有发现,因而不动声色,站在那里,只定定地看着她。 那丫头也望定她,目中含有一丝狡黠,却忽然收敛,转瞬又笑起来,道:“姑娘是找我们家公子的吗?” 听不出有排斥的味道,桑千语便笑道:“是的。你们家公子呢?” “公子正在会客,不便打搅。等方便时,奴婢自会通传。” 那丫头又笑道,“听闻姑娘是越国公的千金,贵人身分,奴婢不敢怠慢。姑娘,请随我来。” 说完,那丫头侧转身子,微微俯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去哪儿?” 桑千语问道。 “天气寒冷,姑娘衣服单薄,恐冻坏了身子。奴婢带姑娘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 桑千语几乎是叫出来的,身子已跟了出去,“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沐浴了!天啦,这两天简直太遭罪了。真没想到,此刻我还能沐浴……” 她很兴奋,人也活泼起来,“唉,你叫什么名字啊?” “奴婢楚娥。” 楚娥命馆驿的丫头服侍桑千语沐浴,自己则折回花厅,趁四下无人,偷偷地往玉兰花纹拂菻酒瓶里下药。 收拾痕迹后,她从侧门隐退,又装作若无其事,走到院子的下房,叫了一名馆驿的小丫头,道:“劳您大驾,把那瓶你们驿丞送来的酒给我们家公子送过去。我初来乍到,不知道搁哪儿了。” 那圆乎乎的小丫头答应了一声,自去花厅角落处的小橱上取来那拂菻瓶装的酒,合着两个琉璃盏一并送去了小客厅。 客厅的餐桌上,颜榉与任天阶相对而座,李锦坐在任天阶的侧旁。 “你和小锦慢慢吃。我吃过了,只陪你喝一杯。” 颜榉道,一面拿起酒瓶往琉璃盏里倒酒,“这是驿丞送来的高昌葡萄酒,你尝尝。” 任天阶已盛了碗七宝鲜蔬羹,舀了两勺虾仁和几口米饭,拌了拌,递给李锦。 见李锦吃得香,才转过头来,执起琉璃盏,看了看,然后一饮而尽。 吃了几口菜,任天阶掏出一颗五彩琉璃珠子给颜榉,道:“这琉璃珠子是从小锦身上找到的,珠子里有秘密。” “哥哥,那是我捡的。” 李锦睁着乌亮的大眼睛道,唇上还沾着乳白色的汤汁。 “哥哥知道。” 任天阶温和地道,一面伸手拭掉李锦唇上的汤汁,“这个珠子就先给哥哥,等回到长安,哥哥给你买一袋这样的珠子,好不好?” “嗯。” 李锦点点头。 “那吃饭吧。” 颜榉看着,不觉欣慰,笑道:“看不出钟侍郎挺会照顾孩子啊。” 任天阶瞅他一眼,不苟言笑,却道:“这一路刀光剑影,我怕伤着他,不好向李默交待。” “难道他们就是为了这颗珠子追截你们的吗?” 颜榉也肃然以待,问道。 “太平公主的侍从高楼一行人,目的在小锦,想必是为了小锦身上的这颗珠子。还有一拨人,身份不明,人员中有武官,也有江湖高手,武功路数驳杂。这一拨人,虽也冲着小锦,却志在取我的命。” 任天阶沉吟着,又道,“他们的来头都不小。而且,他们绝不想张扬。在鸿运客栈,我与他们交手,虽有死伤,却不见有报官。” “显然是他们的人迅速地处理了。” 颜榉道。 任天阶点点头,陷入沉思。 昨夜从鸿升客栈出来,途中借了民宅宿了一宿。 把李锦哄睡着,自己立刻运功疗伤。 调息过后,也只睡了两个时辰。 早起,女主人送来了一碗白米粥和两个鸡蛋。 他就发觉不对劲,怕给这家好心的住户带来灾祸,让李锦吃了点,就又立刻带着他从后山绕路离开了。 “既然这么危险,不如让小锦跟着我。” 颜榉真诚地道,“好歹我也是颜郡公的公子,是来参加大朝会的大理寺少卿。” 任天阶扯了扯嘴角,道:“你以为你很安全吗?” 颜榉愣住了。 “别忘了你可是孔明灯爆炸一案的专项负责人。还有,你在廖氏一案中又查到了什么,你比我清楚。我想,你应该不是那么天真的人。那夏、吴二位主事已死,应该也绝不会只局限于他二人。你虽是颜郡公之子,但在巨大利害攸关中,上面人的取舍可是没有限度的。明的不敢对你怎么样,暗的,还是有人敢尝试的。” 任天阶凝视着他,“你已成为众矢之的。” 颜榉神情绷紧,拧眉思忖,一面饮下一盏酒。 本书来自 第89章 为毛独享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看了看他手中的珠子,又道:“户部主事崔划携重要证据逃亡,不惜暴露,抢夺李锦,不消说也是为了拿回他不小心遗落的惟一的保命筹码,这颗珠子。品书网 wWw.Vodtw.com我现在把它转交给你,希望你能尽快结案,终止杀戮。至于小锦——,你这里人员复杂,还是跟着我,比较稳妥。而且我们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给李默传了一个什么样的信息。现在还不十分明朗,但我确定这一切都和将要举行的大朝会有关。” 他想了想,又问道,“曹敢有没有跟着你来洛阳?” 颜榉点点头,道:“他也来了。不过,为了避嫌,他不和我一路,单独前往洛阳。” “你可以让他帮忙,打探一下失踪女子的下落。” 颜榉眯萋着眼睛思了一下,忽道:“你是让他再接近他们,好引他们现身,是吗?” 任天阶不置可否,饮下一盏酒。 门外忽有喧嚣声,颜榉便唤来随从相问。 “驿中出了何事,如此喧哗?” “回公子,馆驿侍女雀儿忽然中毒死了。” 随从垂手道。 颜榉神色一凛,与任天阶互望一眼,又问道:“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是十分清楚。方才雀儿送酒过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中了毒了。” 随从说着也觉得胆寒心惊。 “你说的雀儿,就是送这瓶酒来的那个胖胖的小丫头?” 颜榉指了指桌上的拂菻酒瓶,问他。 “正是。” 颜榉的脸色大变,立刻觉得咽喉堵塞。 “你别慌,这酒没有问题。” 任天阶镇定地道。 颜榉忙咽了一下口水,定了定心神,喃喃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要靠你查明真相了。” 任天阶又转向李锦,道:“小锦,吃饱了没有?” 李锦摸着圆鼓鼓的肚子,道:“饱了。” “那就走吧。” 任天阶一把抱起李锦,又对颜榉道:“先行一步,我们洛阳见。” 颜榉也起身,往事发地点赶去,边走边问一些细节情况,什么时候发现雀儿中毒,谁第一个发现的,在什么地方发现的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那随从把知道的一一说了,忽又道:“楚娥正带着人捉拿投毒之人呢。” “投毒之人,” 颜榉惊讶地问道,“楚娥知道?” “听说是冒充越国公之女混进驿馆中来的一个教坊女子。” “教坊女子,越国公之女?” 颜榉更感奇异,加紧脚步赶往事发地。 桑千语泡了一个舒服的玫瑰花热水汤浴,才穿上中衣,便听得有丫头失声喊道:“在里面,还没有走。” “快,快!把她捉住,别让她跑了。……她冒充越国公之女投毒,害了雀儿的命……” 桑千语听得是楚娥的声音。 话音断断续续,听不全,但重要的都听真切了。 “妈的,又被人坑了。” 桑千语恨恨地小声咒骂了一句,一面赶紧跑。 这两日,她所能学会的就是跑。 跑得快一点,脱身,跑慢了进监狱。 长裙来不及穿,抓起淡紫色暗花纹长斗篷,一壁披,一壁奔逃。 不大一会工夫,人已奔出了馆驿。 人仍就站在大门对面的歪脖子老槐树下,扶着树喘息。 桑千语心中直嘀咕:“这颜大公子没见着,差点成了杀人犯。” 她还是不甘心,隐在槐树后,偷眼窥视馆驿大门,想着这颜榉不可能不出门。 才觑望了一会,就有人跨出了大门。 定睛一看,她喜出望外。 原来是任天阶正抱着李锦走出门来。 “任……” 桑千语一个“任” 字还未喊出口,又被人在她后脖子上重重地砍了一记,两眼昏花,倒下身去。 昏懵中睁开眼,桑千语的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因为眼睛被人用黑布给蒙上了。 她正要扯下那遮眼布,双手却是被反缚在身后,动弹不得。 耳边有车轱辘的声响,身子也在摇晃,似乎是在一辆前行的马车里。 “糟了糟了,又遭了人的黑手。” 桑千语一阵心慌,暗自嘀咕,忽又生了气,心内咒骂,“妈的,真是逃得了一火钳,逃不了一钢钗。我怎么那么霉呀!——没天理!” 控诉老天,她没少干过,但都不顶用,因而也只有乖乖地任人摆布。 车子左折右拐,是前进还是打弯,跟她没有半毛关系。 就连她的人,似乎也是被两只大手给拽下车子的。 桑千语被两个人架着走了一段路,忽被人用力一搡,人就跌了一跤。 有人把她眼上的黑布扯下来,她眨了眨眼,在光亮中适应了一下,便看见对面靠墙的一张软榻上,蜷缩着身子挤在一起坐着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用惊怕的眸子盯着她。 桑千语第一反应,莫不是碰到了拐卖女孩子的人贩子?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搞什么呀! 桑千语对天控诉,为什么不来一个炸雷劈死她,一了百了! 因为绑匪已不声不响地撤出去了,桑千语也无从见人下诅咒。 她非常愤怒,又很沮丧,伏身贴地,希望地面的冰凉浸入体内,让她能够更切身的感受到什么叫刺入骨髓的冰寒,简直生无可恋。 正悲愤,忽有两只柔弱的手来搀扶她,身后被反缚的双手也有人在替她解绳子。 她抬头一看,是那三个女孩。 同病相怜,相互扶持。 将桑千语扶到软榻上,女孩子都围坐在一起。 “你是哪位大人家的女孩?” 一个女孩细声问道。 桑千语觉得奇怪,她怎么会这样问呢? 不解地看了看另外两个女孩。 那女孩又道:“我叫张雪乔,我爹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说。” 她指了指侧旁的一个女孩,介绍道:“她叫魏婉婷,是鸿胪少卿魏珏之女。” 又指向另一个女孩:“她叫刘灵灵,是吏部尚书刘幽求的女儿。” 原来都是官家小姐,桑千语这下明白了。 忙自我介绍:“我叫桑千语,是越国公钟绍京的女儿。” 三个女孩都点了点头,神情又都怃然。 “你们是什么时候被抓过来的?” 桑千语问道。 “有几天了。” 刘灵灵道,“没日没夜的,也记不大清楚是几日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被抓到这里来?” 桑千语又问道。 三个女孩颓然地摇了摇头。 “我们哪里晓得。他们什么也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将我们关了起来。” 张雪乔边想边说道。 “是的。” 魏婉亭道,“我也只记得挪了个地方,而且还坐了很长很长时间的马车。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出了长安城了。” 三个女孩一齐垂下头,各想各的劫难遭遇。 桑千语的劫难比她们丰富,因而要比她们淡定。 正要安慰她们,门忽然开了。 那三个女孩惊了一跳,忙又缩在了一起。 桑千语没有跟着颤抖,只侧着身子,转过脸来看向门口。 进来两个灰衣男人,中等身材,肤色黝黑,面无表情,上来架起桑千语就往外走。 “什么情况?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呀?” 桑千语着了慌,“不是说什么都没有做吗?” 那三个女孩也都怔住,惊恐地互望了一眼。 “啪” 的一声,关上了门。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门又忽喇一声开了,桑千语被架了进来,扔在了地上。 等那两个灰衣男人关好了门,三个女孩忙跑过去,欲待搀她起来,却忽然都吓傻了。 桑千语白色的中衣上浸染了一条一条鲜红的血渍,人也只是伏在地上喘息。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呀?” 张雪乔带着哭腔问,双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出去,不敢碰她。 那最小的魏婉婷已吓得只傍着张雪乔嘤嘤啜泣。 年岁稍大一些的刘灵灵也手足无措,慌乱了一会后,还是伸手过去。 “哎呀!——” 刚一触到身子,桑千语就惨叫了一声。 “千语,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呀?” 刘灵灵问道。 一面让张雪乔搭把手,将她扶到了软榻上。 “你们都是骗子。” 桑千语有气无力地道,“还说什么都没有做。他们足足抽了我二十鞭。他奶奶的,疼死我了。” “啊?” 女孩们都惊呼。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刘灵灵问道。 “我怎么知道,奶奶的……” 桑千语疼得没力气说话。 自此,桑千语一日早晚两顿,每顿受20鞭。 另外三个女孩没有这样的待遇。 为何只有她“独享” 这鞭笞? 桑千语想不通,谁和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打了她两日,那三个女孩见没有祸及自己,紧绷的神经也都稍稍安定,又都同情起桑千语来。 这日吃过送进来的午饭后,桑千语正枕着张雪乔的大腿休息,门忽然又开了。 桑千语被提了出去。 “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不会‘加餐’吧?” 桑千语心中悲戚。 “还好有一样,他们不打脸。” 桑千语趴在受刑房的地上,试着自我安慰。 她闭着眼睛,集聚力气抗鞭子。 等了一时,不见下鞭,便睁开一只眼睛,却见一只绣了精致小花样的黑靴临近。 桑千语仰起头来向上看,那黑靴往上的是黑裙,再上是黑面纱。 “你是谁?” 桑千语凝视着眼前穿着一身黑的人,质问:“为什么这样对我?” 黑衣人慢慢蹲下身子,看着她,女人的细腻的眼角微微翘起,目中含有得色。 “是你自找的。” 黑衣女人轻傲地道。 桑千语强忍愤怒,道:“你把话说得再明白点。” 本书来自 第90章 闺阁劫落 - 柴桑令 - 宝络 “你不是很喜欢被人独宠吗?”黑衣女人说,语气里有一丝酸溜。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鞭子的独宠也是一种宠。怎么样,滋味还不错吧?” 桑千语翻了个身,向后仰躺着,手肘撑地,抬高上身,冷冷地看着她。 黑衣女人见她如此,以为她怯了,故而得意地笑了笑,缓缓地站起身来,闲闲地冷笑一句:“原来也不过如此。” “呵呵,呵呵……哈哈……” 桑千语双目发出晶光,凝视着黑衣女人,不屑地笑起来。 笑声从低到高,从冷哼到哈哈大笑,简直豪迈放纵。 “你笑什么?” 黑衣女人喝问道。 桑千语笑容轻蔑,道:“你嫉妒,你在嫉妒我。” “我嫉妒你?” 黑衣女人重复道。 “不然,你不会独独对我下手。” 桑千语道。 似乎戳中了黑衣女人的痛点,但她不肯承认。 嫉妒是毒蛇,控制不住自己的毒性。 “拿鞭子来!” 黑衣女人喝道,一面伸出手去,接鞭。 “啪!啪!啪……” 直打得桑千语扭捏、翻滚,桑千语咬着牙忍受着,就是没有叫出一声。 打了上十下,黑衣女人住了手,想看看她的可怜相。 桑千语喘了几口粗气,道:“你为什么不敢打我的脸?” “你是想让我打你的脸,是吗?” 桑千语又笑了,挑衅地:“你敢吗?” 黑衣女人的确不敢,她愣愣地站在那里。 桑千语阴阴地笑了笑,道:“你的主子没让你对我们动手。他肯定交待过,要好生待我们。因为他还需要利用我们来达成他的目的。如果我们有什么闪失,他的愿望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能实现。你给我的鞭子是你自作主张加进去的。你不敢打我的脸,也是怕给你的主子看见,继而揣测到你的心意。到时,无论你是否忠诚,也都没用。你必死。” “你说的都对。” 黑衣女人道,“可是你又能怎样?还不是栽在我手中?” 桑千语冷笑一声,道:“是吗?就凭你?你算哪根葱,嗯?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是谁,就凭你,有那个胆子吗?” “你也只有逞逞口舌之快,没用,我还是会用鞭子抽你。” 说着,黑衣女人又动起手来,下狠劲地抽打着桑千语。 明知道反正逃不了一顿打,何故装可怜向她谄媚求饶。 这种得不偿失,又不会有好结果的下贱相,桑千才不会去做。 “你打吧,你就是打死我,他也不会爱你。” 桑千语伏在地上,扭头看着黑衣女人,用一种高贵冷艳的目光瞅着她,朝笑着她。 黑衣女人打得更加用力,桑千语的眼睛却愈发的闪亮,是那种琥珀色泽的光芒。 “你懂什么是爱吗?!” 黑衣女人责问。 “是,我不懂。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 桑千语嘴巴虽硬,但毕竟是挨着鞭子,气若游丝般抗辩着。 “你白日做梦。他日里万机,哪还有空顾得了你。” 黑衣女人打累了,歇了手,蹲下身子,问道,“你可知这是哪儿吗?” 桑千语脸贴着冰冷的地,身子一动不动,只睁着眼珠子看着。 黑衣女人接着道:“这里是洛阳,他在长安,你以为他还能救得了你吗?” 桑千语一听,又冷哼一声,嗓子已经沙哑,却道:“马上要举行大朝会,文武百官,诸部族酋长,使臣均来朝贺。他身为当朝太子,岂会不来洛阳城?” 洛阳,是个很繁华的城市。 武则天在位时,还把这里称作“神都” 。 洛阳城也曾成为京都,但现在,它只是陪都。 陪都也有陪都的功能和益处,每年的大朝会定会在洛阳举行。 大朝会择定于二月一日举行。 今天正是二月一,凌晨。 在漆黑静寂的深夜,有一家店铺的二楼还亮着灯。 这家庞氏店铺主营面食,是曹敢的远房亲戚开的小店。 曹敢以此地作为联络点,约了任天阶和颜榉碰头。 曹敢下厨为大家做夜宵,颜榉便将槐花驿馆的案情报于任天阶听。 “你说的对,我身边确实不安全。” 颜榉感慨,“想不到我府上的丫头也被人收买了。” 任天阶喝着浓茶,淡淡的,不予置评。 颜榉又道:“楚娥被那廖氏收买,加害于我。她心虚,被我三问两问就露出了马脚。她又怕挨那严刑,把什么都招了。她那天下了砒霜在葡萄酒中,借故让馆驿的丫头雀儿送酒于我们。那雀儿什么都不知,去取酒时,发现拂菻酒瓶中的酒少了一半,那驿丞原就送了两瓶过来,她便从橱柜中取了另外一瓶满的送于我们。后来,她又返回去,估计是贪嘴,便尝了一口,谁料就要了她自己的命。那楚娥早就预备了一个替死鬼,就是那个冒充越国公之女的教访女子。可惜,楚娥晚了一步,让那教坊女子闻风跑了。说来也奇怪,驿丞送来的明明是两整瓶,是谁那么大胆偷喝了呢?” 听至此,任天阶的嘴角微微轻起,他已猜出葡萄酒是谁喝的了。 “你认为是有人冒充越国公之女吗?” 任天阶问道。 颜榉讶然:“难道真的是桑千语小姐来到了驿馆?” “她真的也来到了洛阳。” 任天阶喃喃。 “二位大人,面来喽!” 曹敢手端托盘,一路蹬至楼上。 “来尝尝我拿手的猪肉臊子面。” 一面卸下三碗汤面。 他们仨,一人一方坐着,静静地吃着汤面。 “怎么样,我手艺还不错吧?” 曹敢捞着面条,一面笑问。 颜榉赞道:“味道鲜美,不错。” “那是当然,这是我老曹家祖传的。” 曹敢得意地道,“今天刚好是我生辰,吃一碗长寿面,长命百岁。” “曹敢,今日是你生辰啊。” 颜榉道,“等今日朝会结束,晚上给你摆酒庆生。” “得嘞,您贵人事多,应酬也格外多,还能有空替小民我过生辰?不过有颜大人这句话,小民我已经很知足了。” 曹敢说着说着忽然有点走神,在想着什么。 颜榉笑笑,吃了一口面,问道:“曹敢,你是不是已经查出她们的藏身之所了?” “嗯,她们都被关在‘华宅’。” 曹敢嘘了口面,继续道,“起先听他们一群人说‘华屋’什么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华丽的屋子呢。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姓华人家的一座别院。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地潜进去查探了一下,几位小姐果然都在里面。唉,怎么连千语也被他们关在里面了呢。” 正在捞面的任天阶闻言顿了一下,问道:“你是说千语也被他们关在华屋了,是吗?” “嗯。我看到她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怎么了?” 任天阶淡淡地问道,眼皮低垂,看着手中的筷子伸进浓汤中,眸中却闪着关切的光。 “不太清楚。” 曹敢道,“我没敢靠的太近,只在窗户缝里瞧了瞧,也不敢逗留太久,怕被人发现了。” “那我们商量一下,看怎么营救她们。” 颜榉放下筷子,正色道。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我们要抓紧时间,得在大朝会开始前把她们救出来。不过还有一个人也需我们通知。” 任天阶和曹敢一齐看向他。 任天阶问道:“你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颜榉点点头,神情肃然,他道:“从楚娥那里探听出,原来李默得到的纸条是高楼给的,任务是让他在大朝会当天钳制龙武将军王毛仲,如若不然,李锦没命。” “高楼这一招是要将李默置于死地。” 任天阶道,“不论李默是出于何种原因,用哪一种方式对王毛仲动手,只要他在大朝会动武,就是死罪。” “搞不好还会株连。” 颜榉道。 “好阴毒的招啊。” 曹敢慨叹,“唉,原来这就是官场。” “看来我们得分头行动。” 颜榉看向任天阶道。 “钟侍郎,就麻烦你和曹敢去救桑千语她们,我去找李默,阻止他行动。” 曹敢已经点头了。 任天阶沉吟着,道:“不,你和曹敢去救千语,我去通知李默。大朝会现场,高楼等人也必定做了万全之策,势必要按照他们的计划实施。你太醒目,他们很容易注意到你。李默那儿不容一点闪失,他看不到小锦,绝不肯终止任务。至于千语……就拜托你了。” 他又向曹敢道:“你们救完人以后,你就待在颜榉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为什么?” 曹敢奇怪地看着他。 “在长安,他们不信任你,将姑娘们转移了。到了洛阳城,你以为他们还会信任你吗?你能不费工夫的就与他们取得了联系,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啊。” 曹敢不以为然,摊开双手,自负地道,“我能让他们再信任我,是我本事大,好吧。” 任天阶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又转向颜榉,叮嘱道:“看着他,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在我没有回来之前。” 说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公元711年,二月一日辰时,大朝会始。 来朝贺的公、卿、将、大夫、百官均由应天门入紫微宫,于正殿明堂拜见。 龙武将军王毛仲带领一队禁卫军巡视,李默装扮成禁卫军一员,跟随队未。 在转入台阶向大殿去的路上,李默凝视着王毛仲戴盔甲的后脑勺,握了握配剑,另一只手张开,握住剑柄,抽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上。 李默顿感手臀无力,忙回首瞪之,看是任天阶,目中几丝惊诧,神情微怔,但还是跟他走了。 这边厢,颜榉和曹敢调集州府兵士将“华屋” 拿下。 黑衣女人不在,只抓了十来个按照指令看守在那里的壮丁和几个照顾起居饮食的仆妇,并没有什么大用。 颜榉把张雪乔、魏婉婷、刘灵灵扶上了马车,曹敢抱着浑身是伤的桑千语也上了马车,又一齐将她们护送到了颜家在洛阳的住宅中。 本书来自 第91章 魂断公冢 - 柴桑令 - 宝络 紫微宫明堂,朝拜仪式和午宴都结束,李旦在明堂与各位重臣议事。 太平公主结交朝臣,再谋废太子李隆基,依继承制度,立嫡长子李成器为储君一事。 左右面面相觑,张说等各位大臣都不置可否。 李隆基见如此,忙诚恳请辞,又向大哥成器作揖,恭维。 李成器诚惶诚恐,坚决推让。 太平公主站立堂前,自恃功高,又手握重要筹码,遂傲然视之,坐等好戏。 睿宗李旦深知太平公主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和争斗,愈演愈烈,恐再危大唐社稷,故不敢轻作决断。 正踌躇,张说、魏知古等重大臣连番进言,劝皇帝不可朝令夕改,轻易太子。 太平公主深感意外,完全没有想到,张说等人会不顾忌子女安危,力助李隆基。 她不知道,任天阶和李默已将他们的子女被营救的消息通过秋刈告诉了李隆基和各位大臣。 睿宗见群臣附议张说之谏言,非常欣慰。 就在这一天,李隆基不但没有被挤掉,反而被命监国。 太平公主此役失利。 朝堂上李隆基反败为胜,太平已经很是气愤,又听得颜榉将那有关薛崇训、窦怀贞等人买官卖爵的名单呈报于尚书省,非常震惊,马上动用各方势力,冻结证物的势态继续扩大。 皇上和太子虽已耳闻相关情报,但都畏惧太平,故下令将证据秘密封存,不予深究。 官家子女被绑案又要调查到太平的头上,因太平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惊慌,只命人按照计划实施,逃脱罪责。 颜榉因忙着照顾被救的小姐们,和处理手头案子的事宜,竟把任天阶叮嘱看紧曹敢的事给忘了。 一个眼不见,曹敢不知去向。 直到吃晚饭时,颜榉才想起来,命人请曹敢一块进食。 随从毕恭毕敬地道:“曹公子傍晚时分已出去了。” “什么?” 颜榉嗔道,“我不是让你们看紧他吗?” “那也得我们看得住呀。” 随从为难地嗫嚅。 下人说的没错,曹敢从小混到大,最会的本事就是各种溜。 他借口又多,花头也不少,颜宅那些个老实巴交的下人被他耍的团团转。 他自觉玩腻了,便跑了出去。 曹敢没有去别的地方,只在尹家住在洛阳的宅子附近逡巡。 这次大朝会,尹家人不放心将尹妙晴一个人留在长安的家中,便一起带到了洛阳。 这也是曹敢为什么要来洛阳城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到洛阳,曹敢就变装成一个仆人在尹家人到达之前就已潜身于尹宅。 舟车劳顿,尹妙晴一下车,就要回房休息。 由丫头晨露陪侍,前往闺房。 途中在游廊上,迎面撞见仆人打扮的曹敢,尹妙晴既惊诧又心喜,却不道破,装作不认识继续往前走。 “小姐好。” 曹敢站立一侧,垂手问候。 尹妙晴高傲地瞅他一眼,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从他身边过时,尹妙晴忽然驻足,正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曹大胆。” 曹敢极为恭敬地回道。 尹妙晴差点没忍住笑,硬生生绷了个脸,道:“你还真够大胆的啊,敢到洛阳的尹家当下人。” 曹敢嘴角微扯,低头不语。 “去,把我的画布架子搬到房间来,本小姐要作画。” “是。” 一回到房间,尹妙晴就打发了丫鬟晨露,坐等曹敢光临。 那曹敢搬了画布架子进房,暗暗地给尹妙晴丢了个眼色,他自己出得房门,趁人不注意踅脚到窗下。 那尹妙晴正踩着月牙凳,打开窗子。 曹敢一伸手,将她整个人从窗户抱了出来。 二人兴高采烈地游洛阳城,直到晚间,曹敢才将尹妙晴送回房。 有一时,他和尹妙晴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郊外的一户院落前,见尹妙晴痴痴地看着清幽的小院子发呆,脸颊绯红诱人。 曹敢情不自禁吻了她。 没想到尹妙晴也热情地回敬了他。 他二人在柴扉下正忘我的吻着,这户人家的主人劳作返家,撞了个正着。 他二人嬉笑着赶紧逃。 想想此,他就不觉脸红心跳。 在洛阳城的这几日,曹敢总能将尹妙晴偷运出尹宅,两人一直泡在一起,感情是愈来愈浓。 这天分手的时候,尹妙晴感觉不舒服,身子有些发热,曹敢就一直担着心。 晚上与颜榉、任天阶吃面条商量事情的时候,他也在想着她。 这时候,桑千语她们已被救出,曹敢少了份后顾之忧,忍不住又想去见尹妙晴。 但颜榉和任天阶都说了,他很可能有危险。 他自己也知道雇他绑架的黑衣女人正在找他当替死鬼,他也有所畏恐。 但听说尹妙晴病重,他再也坐不住,跑去尹宅找她去。 曹敢沿着院墙走着,正想办法踅摸一处翻墙进去,忽蹿出来一批手拿短刀的黑衣人,见着曹敢就砍。 曹敢忙抽身跑。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曹敢的武功本来就不高,被追赶到一个巷口的大树下时,人已中了数刀,瘫软在地,血流不止。 如此,一个黑衣人还不肯放过他,举刀再捅。 幸而任天阶及时赶到,一脚踢飞了那个举刀之人。 “告诉过你不要乱跑,你为什么不听。你怎么样?” 任天阶一边封他血路,防住他的血液如注外流,一边厉声责备。 他一搭上曹敢腕上的脉搏,他便知道他已无力回天。 “是啊,我应该听你们的话的。” 曹敢靠着大树根,有气无力地说。 忽然,一阵急切的呼唤声传来,任天阶忙站起身。 “曹敢!……” 曹敢无端地激动起来。 忘记了刀割之痛,他支撑起来,循声望去。 “妙晴!” 尹妙晴心急火燎地奔来,扶住他,见他浑身是血,眼泪夺眶而出:“曹敢,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不要哭。” 曹敢脸色苍白,依然冲她温柔地笑了笑,吃力地伸出手去帮她擦眼泪。 “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尹妙晴嘤嘤啜泣,抱着他手足无措。 “你不要这个样子。这不怪你,你没有错。” 曹敢嘤然安慰,又关切地问道,“听闻你病重,我很担心你。你的身体好些了没有?你看,你怎么只穿了这么一点衣服就跑了出来?别再冻着了。” 他重伤如斯,还牵挂她的身体,她一阵心酸。 尹妙晴出来的仓促。 当他得知父亲的计谋后,掀被下床,来不及穿衣服,就奔出来找曹敢。 原来她父亲尹向晨不知从哪里知晓了她与曹敢的来往。 为了不让曹敢再纠缠她,尹向晨招徕了打手,预备教训恐吓曹敢。 遂命人散播谣言说尹妙晴病重,引曹敢登门。 另一边,早就暗中盯着曹敢的黑衣女人,也探听得曹敢与尹妙晴的关系,利用尹父爱女心切,盯住尹宅,守株待兔。 终于被他们等来了曹敢,将他杀之。 “我没事,我没事,求你不要在说了,我们找大夫去,好不好?” 说着,她就要扶他起身。 曹敢将尹妙晴拉住,摊坐在地上,不肯起。 他摇了摇头,道:“你先别急,我们待会再去找大夫。我有话跟你说。” 曹敢很虚弱,气若游丝。 他自己也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 尹妙晴抽泣着,握住他的手,急切地道:“你说,你说,我听着。” “妙晴,我曹敢能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我也是,我也是。” 尹妙晴抱着曹敢的头,哭道。 “妙晴,我有好多事情想为你做。我还记得你说过,想要在院子里的一面白墙上画一整面画。然后,在这壁墙旁,置一副休憩桌椅,摆上茶炉,我俩欣赏着壁画,饮茶聊天。我本想在你的院子里寻一处墙,饰以颜色,绘以图案……但,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为你置办了,对不起……” 尹妙晴使劲摇头:“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不去完成……你答应过我的,我不允许你食言。” 曹敢苦笑了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尹妙晴颤抖的手,慌忙为他擦掉。 “妙晴,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我放在心里很久很久,一直想对你说。现在,我若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你说,你说,我听着。” 曹敢郑重地道:“妙晴,我爱你。” 尹妙晴一听,仰天一声呐喊,哀恫万里。 她哽咽着,道:“我也爱你。曹敢,我爱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听得她说爱他,他内心无比喜悦,苍白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出淡淡的微笑。 “好。” 曹敢奋力地答应一声。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忽然行至,到得大树旁停了下来。 尹向晨自车内出,看到尹妙晴抱着曹敢,不由得皱紧双眉。 他朝任天阶瞪了一眼,走上前去,不顾尹妙晴的感受,强拽着她上车。 尹妙晴握住曹敢的手,哭得死去活来,就是不肯松开。 但,还是被强壮力大的父亲给掰开了。 曹敢睁着眼,望着她柔软的小手自他手中滑走,他无能为力的,闭上了眼。 任天阶站立一旁,看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他知道她的父亲带她走,是为她好,免得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那将是更大的悲哀。 尹妙晴被家人强行带走。 就在他们上马车的同时,颜榉和桑千语也正好赶来。 颜榉担心曹敢会出事,便出府寻找。 临行前,他又被桑千语叫了过去。 桑千语见颜榉眉头深锁,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颜榉就将他和户部侍郎钟泽让曹敢出面引绑匪的计划说了一遍。 桑千语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马上要求和颜榉一同出去寻曹敢。 待他二人到得巷口的大树时,曹敢已奄奄一息了。 桑千语不顾身体有伤,扑上前去,急切呼唤:“曹敢,曹敢,你怎么样?我是千语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在她一声一声真切的呼唤声中,曹敢微微睁开双眼。 他还有一些意识,见是桑千语,他努力地挤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千语,” 他声音哑涩,“你,帮我和我娘说一声,告诉她,儿子对不起她。” “好。” “告诉麻大力和辛大姐,我们一生都是好哥们。千语,帮我照顾一下我娘。” 桑千语忙点头答应着。 “我曹敢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心满意足了。下辈子,咱们还做朋友,好不好?” 桑千语泪流满面,连连答应:“好,好,好。” 曹敢冲她笑了笑,慢慢地合上了眼睛,脖子一歪,魂归故里。 桑千语悲痛万分,仰天长嚎。 任天阶和颜榉这才知道她与曹敢的感情竟这样深。 桑千语爬起身,奔向任天阶,推他,打他,伤心的哭诉:“曹敢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明知道他会没命,为什么不保护他。为什么要让他冒这个险,为什么,为什么?!” 任天阶无言的承受着,任她发泄。 她身上有伤,又悲痛欲绝,心神交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任天阶忙抱住她,也很感伤,在她耳畔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本书来自 第92章 情深难言 - 柴桑令 - 宝络 自那夜,曹敢当了替罪羔羊被人暗害了以后,颜榉手头上的那件孔明灯爆炸一案就算是终结了。 品书网 WwW.voDtw.cOm颜榉明知幕后有主使,非曹敢等市井之流能够操纵,只因上头下达命令终审,而他的主办权又忽然被府尹孟伟占收了回去,万事不由己,只得权且作罢。 大朝会结束,公、卿、将、大夫、百官又都返回各家各处,依旧按部就班工作生活。 李默也携着李锦返家向爷爷复命。 岂知爷爷李桦望孙心切,早命人探听得孙子回家的确切时辰,早早的在大门处等候着。 远远地望见李默抱着李锦走近家门口,李桦激动得非常,忙招手喊道:“锦儿,锦儿,我的乖孙子,你总算安然无恙的回家来了。” 那李锦年岁尚小,又受此奔波,正需长辈爱护安慰,早就盼着回家。 今到得家门口,又望见了可亲的爷爷,活泼恢复,扭了扭身子,从李默怀中挣脱下来,急不可耐地奔向了爷爷的怀抱中。 李桦抱着李锦心肝宝贝的叫唤,又是亲又是捏又是将他翻过来复过去的仔细地瞧,问他有没有伤着,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李锦在他拨转的手下扭来扭去,嘻嘻哈哈笑着,道:“爷爷,爷爷,你都快把锦儿揉熟了。” 李桦听着开怀大笑,众仆从眼见着少爷们都平安,也都欢喜,跟着笑起来。 冯管家笑道:“老爷,先都别站在门口了,二月的天气还是挺冷的,回屋吧。少爷们刚回来,长途跋涉,该是累了。这也到了午时,想必也都饿了。饭已在餐厅摆下,不如边吃边聊。” 李桦直起腰来,吩咐刘嬷嬷:“带小少爷洗脸净手,换身衣裳,然后去餐厅吃饭。” “哦,哦,可以吃饭喽,可以吃饭喽,有好吃的喽,有好吃的喽。” 李锦高兴地拍着手叫唤。 刘嬷嬷答应一声,自抱着李锦并其他仆妇去碧筱居收拾。 李桦笑盈盈地望着李锦被抱走,一转身,面色马上沉下来,看着李默,开口便骂道:“混账东西!你是怎么当这个大哥的。你竟然拿你的亲弟弟当诱饵来帮你破案,你也真够狠得下心来啊。” 李默在回来的途中便已想到爷爷会责骂他,早预备下心情承接着。 方才一见面,爷爷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他也就又多存了一份伤感。 只待爷爷骂完他,心中舒坦一些。 却不料,爷爷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急忙分辩道:“爷爷,我没有,我没拿小锦当诱饵。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李桦冷哼一声,道:“你心性顽劣,冷漠无情,又急功近利,为了你‘神捕’的名号,你什么事做不出来?我只想告诉你一句,不论你在外的名声有多大,你要胡闹就去闹,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小锦,你休想再计算他。他失去爹娘,已经够可怜的,我不希望他因为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一席话说的李默哑口无言,只瞪着悲伤的眼睛看着他。 爷爷对自己的成见已非一朝一夕,长年累月叠加已经非常之深,他早该想到,也早做了心理准备。 但今次这番误会,还是非常伤人,又冷冷地在心底里深刻了一刀。 见李默不语,只是盯着他看,以为他装无辜,又恨道:“没见过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大哥。” “爷爷,爷爷,” 李锦忽然又跑了回来,大约是听见爷爷骂李默,他忙来作解,扯着爷爷的衣袖,摇撼道,“您别骂哥哥了。不是哥哥的错,是锦儿在家没人陪我玩,哥哥又忙,便跟着哥哥身后偷跑出去的。结果,结果就被坏人抓去了。还是哥哥救我回来的,您别怪哥哥了,好不好啊?” 李锦十分乖巧,把话说得又可怜兮兮,李桦心下也软了,这才消了点怒气,瞅了李默一眼,就又带着李锦回屋去了。 自此爷爷李桦就十分关心李锦,陪他玩,陪他耍,也常带些时新的小玩艺回来逗他开心。 李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弟弟得人疼爱,他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开心,但毕竟他也是他的孙儿呀,也需要长辈嘘寒问暖,时常关怀。 讲起来像是吃弟弟的醋,自己都觉得惭愧。 但望在眼里,着实又有些不舒服,因而每当看见爷爷和弟弟一起嬉闹玩耍,他都装作无所谓,一脸漠然的故意躲开身去。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月。 自洛阳回来,桑千语还一次没有见着任天阶。 她在家养伤,指望着他会来看她,却不承想,他竟狠心的一次面都不出。 前几日还恼着他,但后来一思量,想是他还在认为自己为了曹敢之事而怪罪他,不敢来找她。 没有法子,他不来找她,她就去找他。 他们俩,反正向来都是她主动出击。 自己是个女孩子,反而要倒追着他一个大男人,她想一想也觉得亏。 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在意他呢。 这一天,天气晴朗,灿烂的阳光晒着,愈发觉得暖和舒服。 桑千语让丫头服侍她穿上米色绣紫牡丹大花罗裙就出了国公府。 丫头们要跟着,被她一顿喝回去了。 一出府门,她径直往钟府来。 刚到得钟府门前,迎面便撞见任天阶出门。 任天阶看见她,微感惊诧,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又马上恢复如常。 桑千语堵住门站着,定定地瞅着他。 任天阶顿了一下,提步向她走近。 桑千语忽然展颜,笑问道:“你是来迎接我的吗?” 任天阶坦言:“不是。” 桑千语笑容一僵,不快地道:“你天生不会说好听的话,是不是?” 任天阶瞅她一眼,又看向门外,轻叹一声,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桑千语一听,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仰着脸道:“喂,我才来耶!” “我知道。” “你什么意思啊,是要赶我走吗?” 任天阶看着她,拿她没办法似的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道:“你先进屋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说着推开她,就往外走。 桑千语气的鼻子、嘴巴都皱到了一块,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  忽地,她眼珠子向上一番,跟着人就倒了下去。 任天阶像是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欻地一下跃到她的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见她微微张了张眼看了看,他又一把抱起她,送到房中。 他把她放在软榻上,她“哎哟” 了一声,自己忙滚了个身,趴在了软榻上。 任天阶眉头一紧,转身出去了,不一时,手中拿着一个扁圆的小盒子走了进来。 桑千语眼角一瞥,见他手中拿着雪灵膏,眉头就皱了皱,道:“又要涂药膏了吗?凉丝丝的,冷得很。” “不涂药膏,你的伤怎会好。” 说着,他又去关窗户,关门,还把暖炉烧热了搬进来,挨近软榻。 桑千语趴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心上早就暖和了,只是不说,佯装着病体,静待他怜香惜玉。 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剥去她的衣裳,好为她受伤的背上药。 任天阶忽又踌躇起来,只是望着她的背不动手。 桑千语知他难为情,暗暗窃笑了一下,心想看他何时动手。 等了一时,迟迟未有行动,桑千语把向内的脸调转朝外,斜看着他道:“你就这样看,静静地看,看着看着,药膏就自己飞进我的衣服里,自己均匀地往我的背上涂抹,是不是?” 任天阶瞅她一眼,弯下腰在榻旁坐了,鼓足勇气伸出了双手,把她的衣襟朝后下方慢慢地剥下去,直扯到她的腰间。 见她细腻光滑的美背上尽是一条一条乌紫的鞭痕,心中不由得一紧。 “现在好多了,已经不那么疼了。” 桑千语喃喃地安慰他。 任天阶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为她涂抹药膏。 他的手指轻柔的抚过她背上的每一寸肌肤,她就趴在那儿静静地享受着,脸颊微红。 静默了一时,桑千语问道:“回到长安城这么久,你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我。” 任天阶顿了一下,道:“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谁说的?我出去就是为了找你,怎么会不想见你呢。” 桑千语轻叹一声,“我那天太激动了。我知道曹敢的死不能怪你,即使他逃过了那一劫,也逃不过后来的攻击。因为他插足了,就必定已成替罪羊。” 她停了一下,双眸凝出坚定的光,道:“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他报。” “怎么报?” 任天阶向她的侧脸瞅了一眼,淡淡地问道。 桑千语盯着远处,没有回答。 又默了一时,她问道:“你为什么不救我,而选择去救李默。” 任天阶想起了那一次桑千语为李默挡他一剑的那一刹,他道:“不是不想救你,而是,你更不希望李默出事。” 桑千语听着,想了好久才算想明白。 他原来是为了考虑到她,想着之前她为了李默奋不顾身挡了一剑,想必李默在她心中很重要,才做了此决定。 他这不伦不类的想法,真不知该开心呢,还是不开心。 “你说过,我们不会再见面。” 桑千语感伤地道,“你忽然又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又接了任务?我都听颜榉和李默他们说了,你到处在找我。想必任务就是我喽?” “是。” 任天阶坦率地道。 桑千语气恼地一跃而起,质问道:“是什么是啊!如果不是任务,你就真的不见我啦?” 本书来自 第93章 博弈竞技 - 柴桑令 - 宝络 正等着他回答,却见他神情微怔,目中泛着晶光,正灼灼地盯着她。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她低头望向自己,这才发现,她没穿好衣服就忽然坐起身,正袒着光洁的胸脯对着他。 她本能的双臂抱胸,脸颊刷的红起来,羞恼地骂道:“色鬼,看什么,讨厌!” 见她发窘,任天阶忍不住,脸上泛起了微笑。 桑千语看他很得意,眼珠子滴溜一转,促狭地往他身上一扑,光着上身,将他扑倒在榻上。 任天阶没想到她竟然不要脸的来这一出,真是手足无措。 “千语,你不要胡闹。” 桑千语眉毛一挑,道:“谁胡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说,你以后还要不要见我,嗯?” 任天阶瞅着她认真逼问的脸,没有立刻回答,反伸手将她腰间的衣裳往上拉了拉,裹住她的上身。 “说,你以后还要不要再丢下我就不管了,嗯?” 她不肯放过他,逼视道。 任天阶凝视着她,郑重而又温柔地道:“以后,我不会再丢下你不管。” 桑千语满意地笑了,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要记住这句话。如果你敢违背诺言,我要你好看!” 任天阶深呼一口气,朝她点点头。 “好了,你起来吧,我真的要出去了。” “你要去哪里?” “太子要见我。” “太子?” 桑千语正思量,任天阶已坐起身,顺手帮她束裙整袂。 “他找你做什么?” 桑千语只管让他服侍,自思忖,忽叫道,“啊,我想起来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户部侍郎钟泽,对不对?” “已经不是了。” “这么快?” 桑千语惊讶,“你已经辞职了吗?” 任天阶整了整自己的衣袍,一面道:“我的角令任务已经完成。找到了你,我的掩护身份钟泽也会自动失效。也不需要我去辞职,走这过场,柴桑门自会处理。” 他没有告诉她,其实这次的任务算是失败的。 虽然桑千语救回来了,但因为不是他亲自去救的,不能作数。 柴桑门规矩,他未完成任务,再降一级。 现在,他只能执行宫、商级别的任务了。 因桑千语横亘拦截,耽搁了些时辰,这时才去见太子已然晚了。 明知道她是故意装晕,还是愿意为她驻足。 任天阶为人桀骜冷僻,从不愿奉承讨好什么人,就算是未来的主子,他也只愿依自己的性儿做人做事。 但他却是个守时之人,为赶时间,少不得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赶往东宫。 太子李隆基已在东宫大殿等候。 秋刈领任天阶至殿内,禀明后才垂手侍立一旁。 李隆基便命道:“秋刈,下去吧。” 秋刈看他一眼,不敢违逆,自招呼众侍从仆婢都出了殿门,也不敢走远,权且殿外守候。 殿内此刻只剩他二人。 任天阶只行拱手礼,道:“不知太子殿下召见,所谓何事?” 子民入得东宫都行大礼,但闻柴桑门中之人不然,他们只认皇帝一人,只执行柴桑令一事,这些,李隆基都有耳闻,因而并不予计较。 遂笑道:“也无别的什么要紧事,只想问一些情况。” “殿下应该知道我等的身份,恐未能得您所愿。” “本王知道,你们不会告诉我什么。” 李隆基道,“听李默等人言说,大朝会一事,承蒙钟侍郎相助,本王才得以有惊无险。这份功绩,本王定不辜负。” 任天阶不答腔,也不愿多作解释。 李隆基沉吟着,又道:“本王身为监国太子,就有处理官员动向之权。现户部侍郎一职仍虚空,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你才识过人,文武双全,何故要辞去职位呢?” “太子是希望我留任?” 李隆基喜道:“你意下如何?” 任天阶看着他,冷然一笑道:“殿下可还记得笙歌苑?” 李隆基闻听色变。 去岁年二十九,他被诓骗至笙歌苑,被迫将有关桑千语在东宫之讯息告诉他,还将东宫处境的一些信息透露于他,末了还非常有辱身份的才得以脱身。 这种种,他岂会不记得。 他敢揭此伤疤,想必断不肯做官为他所用了。 拉拢不成,即为敌人。 李隆基沉声道:“怎会不记得,本王一生不会忘记。” 又寻思道:“你应该不叫钟泽吧?” “殿下明鉴,钟泽只是户部侍郎,不会再有别人。” “那你叫?” “任天阶。” 任天阶毫不避讳,他心中已了然李隆基是知道的。 连杨良媛都能知他名字,他岂会不知? 李隆基点点头,踱了个来回,又问道:“既如此,你和桑千语是何种关系?不会只是因为柴桑角令任务这么简单吧?” 任天阶顿了一下,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李隆基踱到他跟前,靠近他一步,盯着他,凌傲地道:“本王想知道的,就是你什么都不能做。千语是越国公之女,身份尊贵。你身在柴桑门,虽听令皇命,亦是皇室家奴,身份地位无可比拟。更何况,你不过只是一个杀手。” 任天阶蔑视他的高高在上,道:“是吗?但千语选择的人是我。” “你做梦。” 李隆基冷冷地道。 任天阶不语,凝视着他,嘴角不屑地微微上扬。 在女人的心里面,只要是发自内心的爱,一般不分身份等级。 正在二人不分身份地位,乌眼鸡似的大眼瞪小眼时,殿外侍女禀报:“启禀太子殿下,各位大人均已在马球场等候,特来请示下。” 李隆基问道:“要不要一起去打球?” “不必了。我执的是冷兵器,到不得殿下的活动场所。” 李隆基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即走,一面挑衅地道:“千语在,你不敢来也罢。” 任天阶一听,只想了一下,便跟了出去。 马球比赛两队对抗,每队四人。 分组情况是,李隆基、桑千语、颜榉、崔日用一组,任天阶、李默、白梓、徐宝林一组。 马球场上,骏马奔驰,球员飞扬,对抗紧张激烈。 李隆基行动,处处护着桑千语,任天阶倒没怎么,那徐宝林尽是醋海翻波,每每要抢桑千语杖下之球,还故意跃马于她身前绊其手足。 桑千语只倚仗打球技艺拼力驰骋纵横,一心只想赢,绝不生其它心思,故而只乐在其中。 任天阶顾着桑千语的伤又一味的让着她,她越发地得了意,一赢再赢,气势十分鼎盛,气得徐宝林妒火蓬勃暗涨。 崔日用和李默为着原宰相宗楚客一事,原本就有过结,现都倒戈追随于太子,争长竞短,又暗中较起了劲。 只因崔日用乃李隆基一组,李默碍于太子的面,不愿得罪,故不用心出力。 但白梓却又无缘无故的拼命帮着李默,倒令李默左右为难。 这一场球赛打下来实在太累,因桑千语和颜榉没有什么心思,只顾打球,因而惟有他俩打得酣畅。 球忽飞落至徐宝林足下,徐宝林狠命挥了一杆,只见那球旋旋地直击到桑千语的脸上。 桑千语一吓,身子一歪,落下马来。 李隆基和任天阶都抢着去接,只因李隆基不及任天阶身手矫健,结果让任天阶抱得了美人。 “今天就到此为止。” 任天阶冷着脸对怀中的桑千语道,“你的伤还未全愈,不能运动过量。” 桑千语躺在他的怀中,看着高大的他,心中甜滋滋的,又如乖顺的小绵羊似的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任天阶便抱着她,招呼不打一声,就转身离场。 李隆基暗恨自己轻功不如他而失利,只得在身后恨恨地望着他俩。 徐宝林见桑千语没有躺在李隆基怀中,远远地抿嘴一笑。 桑千语最是欢乐,既玩的开心,又有美男子相扶,都不知偷着该怎样乐呢。 一时,球场因少了他二人,李隆基忽失了兴趣,偃旗息鼓,各人都返回各处。 这日返家,李默沐浴过后,照例来到书房读书。 他走到书架子前取书,忽发现隔板处那紫檀画匣子敞开着,伸头一瞧,空的,画轴不见了。 当下变色,忙唤来仆婢婆子小厮质问一二。 奴仆们各个摇头,都说没看见。 李默脸色更沉,忙又去找。 直至来到碧筱居,一进房间,见李锦屁股对着门,正趴在地上,不知做什么。 走近一看,李默的脸都黄了。 “小锦,谁让你拿这幅画的?!” 李默一把扯过地上的画卷,盯着细瞧。 只见画上一个端庄秀丽的美人正笑盈盈地看着他,然而,脖子往下,衣裳姿态都已模模糊糊,连正微笑着的脸也似乎失了颜色。 “哥哥,我不小心把画上的娘亲弄湿了。” 李锦爬起来,小声地道,一双眼睛害怕地盯着他。 李默吼道:“告诉过你,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你偏不听!” 李锦打了一个哆嗦,嘴一张,哭了。 李默气急:“还哭,你还有脸哭?” 李锦哭的更凶,边抽泣边道:“哥哥,对不起。” 李默没睬他,苦着脸兀自喃喃:“这可怎么办,怎么办?画全湿了,爷爷知道要骂死我了。” 一面已带着画跑了出去。 他到城中到处找画师,展画给大师傅看,问能不能修复。 画师们一个个摇头皱眉,都说不能再修复,急急地催他离开,找别人。 李默伤心不已,神思恍惚地进了一家小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 恰巧颜榉傍晚时分来找他,未见着人,听下人叨叨了此事,便出来寻他。 这时,颜榉也将他找着了,便在他一旁坐了下去。 “这是我娘的画像,惟一的画像啊。” 李默哭了起来。 颜榉拍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他。 “怎么办?我再也看不到我娘了。” 李默伤心极了。 颜榉知他心中苦痛,不便多劝,只道:“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寻人。明日,我再陪你找画匠,可好?市井的画匠技艺拙劣不能修复,咱们就到皇宫里去找,总有办法的。你酒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本书来自 第94章 一抹心伤 - 柴桑令 - 宝络 颜榉搀扶着李默往李府里走。品书网 www.vodtW.com到得大门口,那冯管家已等在那里,见李默醉醺醺地垂着头被颜榉搀扶着,忙上前去,接过手来,一面向颜榉道:“多谢颜公子将我们家少爷找了回来。招呼不周,还请里面坐坐。” 颜榉道:“管家这话也太生分了,我和李默是好朋友,自然会互相照应。” 正说着,李桦的马车从远处驶了进来。 马夫跳下车,上来一个小厮打帘子,接下李桦。 “哟,老爷您回来啦。” 冯管家一面扶着李默,一面问候李桦。 这时,李默酒气冲上来,正倒胃,推开冯管家,向路的一侧直呕吐。 那李桦原是在侯老爷那儿吃了晚宴回来,刚至家门口,却一眼瞧见他的大孙子这副烂醉的德性,便又添了一层不满,实在失望。 摇了摇头,不管不顾自回府中。 想那李默外表看起来,戏谑调皮,有时让人觉得为人有些冷酷,但他内心却是感情丰富,细腻柔软的。 只因不喜言表,一惯以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态度示人。 若不深交向内看,怕是不怎么晓得他是面冷心热,外刚内柔,表里不一的心性。 因着此性格,他常是内心熬煎,心神俱损,却从不对外人言一语。 自双亲亡故,他是万分思念,有一日翻旧物,偶然间发现了母亲的旧画像,想是年轻时所作。 他倒是喜不自胜,每日在无人时都要展开来瞧上一瞧,聊解思亲之苦。 却不想又被李锦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沾湿了,如今连一幅完整的肖像也不能够看了,真真是伤心透了。 因而借酒浇愁,用酒精麻痹精神。 李默灌醉了自己,糊里糊涂睡了一宿,第二日醒来,还依然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待唤丫头端茶倒水,竟不见一人。 他只得穿好衣服走出来自寻。 才至院中,却见正发新芽的蔷薇花架子下聚了好些人,不知做什么。 李默且不叫开这群小丫头,自上前去瞧。 足至跟前,才知那儿置了一张长桌,桌上摆着各色颜料,旁边大大小小吊挂着好多支笔。 只见白梓正拿着一支笔十分用心的在画卷上描色。 众丫头原是瞧白梓怎么化腐朽为神奇将那夫人画像修复的,直待她步步为营,真个还了原样,一个个喜的直夸赞。 忽见了李默,忙一个接一个的问安。 待要向他称赞白梓妙手回春,却见他不言不语,脸色阴沉,只盯着画看,便以为他不满要发作,都不敢造次,互看了一眼,纷纷告了退。 白梓只偏头望了他一眼,便继续手上的程序,依旧描补。 那李默只是看着,一会儿瞅瞅画,一会儿又长时间盯着白梓瞧,眼神越发温柔晶亮。 不一会工夫,修复工作既已完成。 人物形象、神态尤如当初。 白梓搁了笔,侧过身子,问道:“怎么样,我的画工还不错吧?” 站了这么多时,看她认真的描摹,又见画像恢复原样,李默心上早就感动的一塌糊涂了。 他清了清喉咙,点点头,柔声道:“嗯,很好,很好。” 他感动的几乎说不出别的话来,又自觉快要落泪,忙转过脸看向画卷。 又故作淡定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的,怎么做到的?” 白梓原是来带李锦去吃百味楼的,到了李府,听嬷嬷、丫头们说了这原故,心想:这有什么难的。 那些画工大师傅修复画作应该不成问题,无非是费些工夫,只怕是纸张洇了水,画像不易还原,传出去误了名声,因而干脆都推了了事。 一思至此,即刻唤下人把画卷拿于她看。 下人们都欢喜,经昨日寻遍大师傅无法以后,他们也都觉得不可救药了,今日有人出手,死马当作活马医,就交由她罢了。 白梓天生具有作画天赋,又潜修了几年,技艺高超,自有一套办法。 她先是把画浸在水里,晾干后用熨斗熨平,再修线条,涂于颜色,最终还李默一个完整的原画。 白梓傲骄的,却道:“这都是小意思,比这更糟糕的画,我都处理过。这算什么。你若想知道其中道理,改天拜我……” 还没等她说完,李默忽地转身,一把将她拥在怀中,一面深情地道:“谢谢,白梓,谢谢你!” 白梓没想到他来这一出,竟傻傻地愣住了。 她被他铁箍儿似的紧抱着,差点喘不过来气,正要推开他,忽听得有人咳嗽了一声。 他二人回首一看,却见一个小丫头子正掩嘴偷笑。 李默这才放开白梓,问道:“什么事?” 那小丫头道:“大少爷,老爷找您。” 李默寻思着,问道:“在哪儿?” “老爷此刻在书房。” 李默看向白梓,道:“这画,你帮我收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着回身跟着小丫头去了,又问道:“可知老爷找我为了什么事?” 小丫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老爷脸色不大好,想是有什么事。少爷,您可要谨慎着说话,没的又恼了老爷,日子不好过。” 一听爷爷脸色不好,李默的心就莫名的咯咚了一下,默着心思,一径来至李桦的书房。 “爷爷。” 李默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李桦正坐在书案后,见他进门来,神情无精打采,猜他是昨日宿醉的原故,因叹了口气,招呼了一句,道:“进来,坐吧。” 李默依言在书案前的大椅上对着爷爷坐了。 坐姿也是懒懒的,只垂着头抠手指头上刚才不小心沾到的颜料。 李桦瞅他一眼,将手头上的账册扔过一旁,十指交叉搁在案面上,沉吟着,道:“默儿,你当侍郎,当捕快,我不反对。就怕你给锦儿带来麻烦。锦儿还小,过了年也才七岁,身体、心智都不成熟。你是他哥哥,他很容易拿你作榜样。我怕你教坏他。” 李默斜倚在靠椅上,静静地听着,有一下没一下抠着手指上的色块。 听至此,他的心直往下坠,但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李桦顿了一时,又道:“我问过赵华他们了,听说衙门里就有宿舍,一应设施也都齐全,环境也还不错。你愿不愿意住到衙门里去?” 李默沉默着。 李桦又道:“当然,等你想通了,愿意结婚了,爷爷自然会在府中替你谋划操办。你,觉得怎么样?” 李默听了只觉忧伤,并不看他,只道:“随便,我什么都可以。只要您开心。” “那好。” 李桦面露微笑,道:“你先同府尹打个申请,等到三月,天气暖和了一些,你再搬过去。” 李默等了一下,道:“知道了。若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李桦点点头:“去吧。” 三月,突厥默啜可汗派使团来唐和亲。 派的是他的儿子同俄特勤。 睿宗李旦热情款待,并与众大臣议定,以宋王李成器女为金山公主许嫁默啜之子。 一时,和亲一事便为朝野上下津津乐道。 传来传去都说是好事,惟有那当事一人很不自在。 这日,桑千语约了李默、颜榉和白梓在国公府暖阁内打马吊,一面闲聊春蒐一事。 桑千语道:“这次春蒐,听说那突厥人也来参加。真是赶巧了。” 颜榉打了一张牌,道:“打猎,娱乐身心,原有一项也是为了宴飨宾客之用。既然客已至,总不能将特勤撂在一旁,我们自娱自乐吧。” “每年都是这些,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默道,“听说他们突厥人彪悍,善骑射,我倒想见识见识。” 说着向颜榉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想拉他入伙,好与突厥人一决高下。 “你还有什么不想见识的?说来听听。” 白梓打趣道。 正说着,侍女来报,说金山公主驾到。 桑千语眉毛一挑,向众人笑道:“正说她的夫婿了,她倒先来了。” 一语未了,金山公主李安宜已跑将进来,众人忙起身行礼,李安宜也不顾,直扑到桑千语怀中,哭道:“姑姑救命!” 桑千语一怔,忙问道:“安宜,你这又是何故呀?” 李安宜抽泣道:“姑姑,安宜要被嫁到突厥去了。安宜就快要死了,你倒是救救我呀。” 李安宜过了年也才十三岁,在桑千语眼中还算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么突兀地被指了亲,又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背景离乡,着实有些可怜。 见她哭的伤心,她心里也很难过,忙拍着她的背安慰不迭。 各人都默然,也都歇了手,在旁或坐或站着。 桑千语又哄道:“安宜啊,你先别哭。既然你来找姑姑,那就把话说明白了,你想让姑姑怎么帮你呢?” 李安宜听言,忙止住了泪。 桑千语看她反应还是和小孩子一般,想一想不觉好笑,夺了她手中的绢帕子来给她擦拭眼泪。 李安宜道:“父王也太狠心了,就这样把我许了出去,那么远,我一个人怎么能过?听说突厥人非常野蛮,不仅长得凶悍,生活习性都是茹毛饮血之状,很是可怕。那个特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为了一只宠物松鼠弄丢了,把个特勤府都闹翻了天,还派很多很多人去找。千语姑姑,你说该怎么办呀?” 说着又要哭。 桑千语知她是听了下人的谣言,一时危言耸听,令她害怕起来,便道:“不要听人乱说。” 她说着向李安宜的侍女看去,侍女们都纷纷低下了头。 本书来自 第95章 密探使馆 - 柴桑令 - 宝络 第96章 公主好险 - 柴桑令 - 宝络 李安宜见眼前人非同寻常,又想起自己的成算,忙收敛了小姐的傲骄之气,借口说道:“我是在找雪松呀。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鬼话。你来我殿中找雪松?嗬,雪松若在我殿中,还需要派人到处找吗?可见,你说的是谎话。” 同俄一面说一面在侧旁的榻上坐了。 又喝道:“快说!你这厮来本特勤寝殿,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是来打探我们突厥情报的吗?” 李安宜听得他说“本特勤” ,想那“特勤” 与本国的“太子” 称谓旗鼓相当,方知自己遇见的是本真了,正在心内调整情绪,忽被他厉声一喝,吓了一跳。 来不及分辨心情的好坏,忙转身向他,笑道:“特勤此话严重了。我是新进来的下人,听闻特勤因宠物雪松不见了,非常着急,因而想在府中各处一一找找,看看那畜生可在什么地方躲懒睡觉去了。我初来乍到,不知门庭,这一寻就寻到了这里来。怎会知道这是特勤的寝殿呢?再者,想我一个下人,势单力薄,能有多大能耐去干预两国之间的政事,更别提有刺探情报的本事了。还请特勤明鉴。” 同俄忽然笑起来,道:“我不过随便问问,看把你吓的,都说到国之政事上去了。” 李安宜方吁了一口气,嘻嘻地笑着。 同俄看了看他,又道:“你这个小东西看着怪伶俐可爱的,就留在我身边吧。反正雪松也不在我身边,特无聊的。” 李安宜猛地瞪大了眼睛,慌忙道:“这怎么行!” 心下道:“我可是女孩子啊,留在你身边,搞不好要被欺负。” “嗯,有什么不行的?” 同俄奇怪的盯着他。 李安宜搜肠刮肚想驳辞,情急之下,道:“我伺候不了你。你是突厥人,我是大唐人,咱们语言不通,不能明白你吩咐的事。” 同俄大笑道:“又是鬼话。你耳朵是聋了,还是脑子坏掉了。我到现在和你说的难道是突厥语不成?” 李安宜恍然大悟,叹道:“对哦,你是突厥人,汉话怎么说的跟我们大唐人一般模样啊?” 同俄瞥了瞥他,道:“这就是了。你们大唐人自以为是,都奉汉话为尊,不肯学其他语言。我们突厥人可不同,兴趣广泛,又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崇尚,自然是什么有利,就做什么喽。汉话当然也不在话下。” 李安宜点了点头。 同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安宜早就想好了,道:“我叫安安。” “多大年纪?” 同俄上下扫了他一眼,又加了一句,“怎么这么小?” “十三岁。” “十三,也不小了呀。” 同俄诧怪地,“难道中原的男子都这么小的吗?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李安宜想到刚才被他举在空中,毫无着落,害她心头扑扑直跳,这会子提起仍有余悸,可见他有多野蛮。 因而不快地瞅他一眼,道:“我才十三岁呀,还没有发育,当然不及你有力气呐。你多大了呀?” “本特勤十七。” 李安宜冷哼一声,道:“等我长到十七岁,也和你一样粗壮。” 同俄笑了,心想:“这小厮倒是挺有意思的。不紧敢和我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说话,还敢顶我的嘴。有意思。” 因道:“等你长到十七岁再说吧。现在,本特勤饿了,你去弄点吃的来。” “为什么要我去啊?” 李安宜脱口而出。 同俄愣了一下,喝道:“混帐!你是奴才,不是你去,还有谁去啊?” 李安宜又抖了一下,赶忙转身出去,一面小声地嘀咕:“果然非善类。虽不是想像的那样不堪,但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是躲远点为妙。” 李安宜来到殿外,小姐作派一时忘不了,看到谁便吩咐道:“殿中的主子肚子饿了,叫你们弄点吃的来。” 那听吩咐的侍从也不管她是何人,听了话就差人着办去了。 李安宜趁机遛了,一径向自己在特勤府的房间来。 正思量对策,忽门被推开,上来一个虬髯大汉,抓住她的胳膊就走。 李安宜小臂膀被紧紧地握住,疼得要命,一面挣扎,一面打,一面叫嚷,那虬髯大汉始终不理,仍自拽着她来到了特勤寝殿。 那大汉将李安宜往殿中一扔,嘴上粗声咕噜了一句突厥语。 李安宜跌坐在殿堂上,一面揉着胳膊,一面抬头看去,那同俄正在桌前吃饭。 见她抬头怒视着自己,漫不经心地道:“别这样瞅着我,又不是我抓你来的。” 他吃了一口菜,指着那大汉向李安宜道:“瞧见没有,这是我们突厥的勇士。你若不乖乖听我的话,不用我动手,他自会收拾你。他可是半句汉话也不会讲的哦。” 又向大汉用突厥话吩咐了一声。 那魁梧的虬髯大汉忠诚的一点头,出去了。 李安宜见他退出去了,方放下心来,拍了拍胸脯。 同俄见状,暗暗一笑,继续吃饭。 李安宜哭丧着脸,爬了起来,又走到同俄的身边,在侧旁站着。 心想:“在自家门前,都已成这样了。若要出了家门,被扔在那无人管无人顾的地带,岂不更糟糕。凤凰落难遭番夷戏,真是可怜又可悲。” 一想将来的命运,孤寂凄惨,不由得眼红鼻子酸,忍不住滚下泪来。 同俄正吃着,耳畔忽闻啜泣声,侧头一瞧,见李安宜的眼睛里不断地流出泪水来,讶然道:“哟,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叫人拉你过来,你就哭成这个样了啊?又没有打你,又没有责骂你,你哭个什么劲儿。唉,你们中原男子真是不中用,这般没胆子,一个突厥勇士就把人给吓哭了。哭哭啼啼,跟个姑娘似的。唉――” 见他嘲笑,李安宜不服气地分辩道:“谁说我们大唐男子没胆子的?” 同俄不屑地哼了一声,一边吃饭,一边道:“有胆子,哭什么呀?” 李安宜有苦说不出,少不得忍了下去。 下定决心,想着:这个婚一定逼他退了。 吃毕饭,休息了一会,同俄又要去骑马,拉着李安宜一同去了马场。 伺马员牵了几匹高头大马来,李安宜数了数,再看看跟随的人,好像也有自己的份儿,慌忙往后退身。 同俄正要跨上马去,见李安宜偷着后退,回身命道:“安安,你要去哪里?上马!” 李安宜露出难色,道:“特勤要骑马,自骑便是。我们做奴才的哪敢上马,与特勤并驾齐驱。” “他们都是奴才。” 同俄用眼睛指向众随从,“在我们突厥没有这规矩。少废话,上马!” 李安宜不会骑马,正踌躇着怎么脱身,忽又瞧见一匹马旁的那虬髯大汉正看着自己,心上陡然一跳。 又听同俄道:“你该不会是不会骑马吧?” “啊……” 李安宜惶然地转过脸来看向他。 眼睛还没找到同俄的人,就被他一把从后拎上了马。 “哎呀!啊!我不要骑马,我不要骑马!……” 李安宜伏在马上哇哇直叫。 同俄不管她叫唤,一径跨上自己的马,回头笑向他的随从,道:“嗨!这中原的小人真是好玩。” 说着一拍马屁股,跑将起来。 随从们都笑了,纷纷跨上马,打马追随而去。 李安宜正想着他们都走了,自己就滑下马去,不料还留了一名突厥侍从,在她的马屁股上猛地拍下去。 那马“嘶” 地一声轰鸣,急遽往前一冲,四肢蹄子蹬得飞快。 吓得李安宜在马背上鬼哭狼嚎。 眼见着失了力气,脱了缰绳,抓它不住,就要栽了下去。 这时,凌空飞来一个人,拦腰抱住她,一个旋转,飞身落地。 李安宜眼泪哗哗地流着,直待自己安全落地,方止住哭叫,向那人看去,见是大唐本地人,止不住又哭道:“你快去把我的嬷嬷唤过来,我要回家。”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寻雪松回来复命的任天阶。 见这小厮哭喊着要嬷嬷,甚是奇怪,一时摸不着头脑,方欲问话,却见特勤等人骑了马奔回来了。 “安安,你真不会骑马呀?” 同俄下马问道。 李安宜面色惨白,泪珠垂挂,可见是吓得够呛。 正吸着鼻子抽噎,见他问,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你要死啦!我都说了我不会骑,你偏要我上马。” 同俄向后退了一步,避她锋芒,道:“奇怪,你又没说,我哪里知道。” “我不管!我要回家。” 李安宜吼道。 说着转身就往回走。 同俄向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虬髯大汉便跟了上去。 同俄又用突厥喊了一句。 任天阶听得他说:“跟着就是了,别为难他。” 任天阶还在诧异他们唱得是哪一出,这边同俄向他问话了。 “你是什么人?” 任天阶拱手道:“在下左右千牛卫任天阶,奉命寻特勤的雪松。” “哦,是你啊。” 同俄道,“雪松找到了没有?” 任天阶道:“已寻来了几只,请特勤过目。” 说话间,就有小厮拎着五只小笼子过来,里面各关了一只松鼠。 同俄只瞥了一眼,道:“都不是。” “还请特勤详细描述一下,我好再去寻找。” “你们中原人真是麻烦的很,我都对你们描述过千儿百遍了,还要再问?” 同俄不耐烦地,“我不想再说了,你问他们去。” 说着就走了。 同俄原是对初来寻问的那些个官差奴仆说了好几遍,现再让他描述,他就不肯说了。 任天阶从那些个不着边际的人的口中实在没有办法找到对的松鼠,也很无奈。 但因是任务,他只得忍着,再去找。 本书来自 第97章 野蛮特勤 - 柴桑令 - 宝络 从马场出来,李安宜就要跑回家去,怎奈那突厥侍从跟着,亦步亦趋,阴魂不散,她也不好回府漏了底细,只得又回特勤府。 品书网 WwW.voDtw.cOm她正在房间里伏身在榻上哭泣,同俄走进来了,在榻旁坐了,道:“怎么着,还哭上瘾了啊。” 李安宜的脸朝下钻在毯子里,哭着道:“要你管!我哭我的,干你什么事?” 同俄笑道:“至于吗?你又没摔下马,无缘无故哭个不休,还说自己不像个姑娘。” 一说到“姑娘” ,李安宜呜呜的哭得更凶了。 她是千金小姐,哪里经受过这等惊吓,想想就觉得委屈。 同俄见她只是哭,不知怎的他竟然有些不忍。 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你别在哭了,听着让人发烦。” 李安宜没好气地道:“你真是霸道,难道还不让人哭。发烦别处烦去!” 同俄又好气又好笑,见他这般,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只得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蒙着面呜咽。 过了一时,李安宜哭好了,慢慢地坐起来,拿衣袖揩眼泪。 同俄道:“哭好啦?” 李安宜不睬他,擤鼻子无处揩擦,只得将就着吸了吸。 “既然哭好了,我们出去玩吧?” 李安宜一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同俄冲她坏坏地一笑,捉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外跑。 “你要干什么?” 李安宜惊恐地叫着,身子直往后曳。 “本特勤无聊了,你来陪我玩。” 同俄不望她,拽着她只向前走。 “你那么多侍从,为什么偏偏攀扯我呀!” 李安宜抱怨道。 “本特勤愿意,你管得着吗?” “可是我不愿意啊!” “这可由不得你。你是仆人,得听主子的。本特勤容忍你对我大呼小叫,已经够给你脸了。你再不乖乖听话,把本特勤惹毛了,叫你皮开肉绽。” 说话间已来至院中一个空场地上,不等李安宜站稳,同俄就一个翻身,就势将李安宜翻了个跟头,摔倒在地。 李安宜疼得哇哇直叫。 幸而是在厚厚的草地上,不然这一跤摔下来,李安宜铁定骨裂。 正在疼痛,却见上方一个脸出现了。 那同俄双手叉着腰站着,阴阴地望着她。 “要干什么?” 李安宜惶恐地问道。 同俄向她一挑眉,道:“摔交。” 说着就弯下腰,双手抓住她的身子,把她捞起来,打了一个翻滚,李安宜又被重重地扔了出去。 李安宜“啊,啊,啊” 地惊叫起来,又是“嗳哟,嗳哟” 地叫唤着。 同俄只当没听见,继续翻滚,继续摔。 摔了七八次,李安宜觉得骨头都跌散架了,浑身都痛。 到后来,她都没力气缠住他了,只绝望地躺着,仍由他摔去。 同俄见她不吵不闹,也不反抗,觉得大没意思,也就住了手。 喘着气望着躺在地上的李安宜,戏谑道:“真没用。就摔这么两下子,就不行了。你们大唐的男子真是羸弱。起来,再摔。你若赢了,本特勤有奖。” 李安宜本来抱着任凭他摔的心态不跟他计较,这一时又听他诋毁大唐子民,她可气上了。 一骨碌爬起来,奔向一个侍从,从侍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回身就要来砍同俄。 那虬髯大汉顿地一跃,一把捉住李安宜持刀的手腕,正欲夺刀,又卯了劲欲将她举起来摔下去。 同俄一声恫吓,那虬髯大汉方住手,瞪着眼睛看着他。 同俄又用突厥语喝命了几句,那大汉方不情不愿地退居一旁。 同俄又向进前来的其他侍从喝命道:“都退下!让他来砍杀,谁都不许阻拦。” 李安宜见他喝退左右,无惧她手中的刀,这分明就是瞧她不起,越发生了气。 她发一声喊,举刀向他冲了过去。 同俄轻巧一闪,让她扑了个空。 反身颇有玩味地道:“单是摔跤有什么意思,本特勤正乏味,换个游戏玩玩也不错。” 见他如此挑衅,李安宜一声怒吼,再扑上去。 双手握刀,又是两下砍,只见同俄灵巧的左闪右让,就是没有挨近半毫。 同俄一个旋身,旋到李安宜身侧,伸手点了她的肩一下,故意逗引她。 李安宜果然中招,反身又追着他砍。 同俄一面躲,一面笑道:“对嘛,男子汉就应该这个样子。不管成不成,得奋力搏杀。” 李安宜哪里懂得搏杀,也未从习过半点武功,拿把刀都觉得重如千金,别说近身搏击了。 她力气原本就小,只因气上心头,助长了点力气,这会子又胡乱砍杀,早就力不从心了。 勇敢了一时,竟然连他毫毛都没动到,真是白费力气。 李安宜砍累了,把刀子一扔,躺在草地上,四肢摊开来,看着蓝天白云。 同俄见她躺下了,也在她的身侧躺了下去,学她样,也呆呆地看着天空。 这时候,李安宜忽然一个翻身,骑在同俄的身上,用胳膊肘抵住他的脖子,喝道:“我赢了!” 同俄没想到这一出,愣了一息。 忽向她微微一笑,一翻身又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李安宜吓傻了眼,疯狂地叫唤着:“要死啦!你快起开,快起开!快起开呀!” 同俄不知内情,不知道她的反应竟这样强烈,莫名其妙。 他奋力逮住她乱划乱抓的手,一面喝道:“你住嘴!摔跤嘛,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李安宜见身子被他压住,双手也被他擒住动弹不得,正是又恼又羞又急,一侧头,照着他按在侧旁的手腕上,下嘴猛咬了一口。 “哎呀!” 同俄痛叫了一声。 忙忙地缩回了手,骂道:“你是狼吗?怎么咬人呐!” 李安宜一把把他推开,愤愤然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同俄望了望手腕上的两排细细的牙齿印子,恨恨地道:“好,你敢咬我。等我剥你的皮。” 说着,又仰面躺了下去,暗思整人的法子。 李安宜被折磨的够呛,还是坚强地挺立着。 而那个要特勤退婚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晚上,她饱饱地吃了一顿饭后,就要上床睡觉。 但觉得身子有汗臭味,还不习惯不沐浴就上床睡觉。 因而,又收拾了一套贴身的衣裳,按照从小侍候她的嬷嬷的交待,她来到了洗澡的地方。 这间浴室不大,只内外两间,但很温馨。 里间一处置着一口大浴盆,外间是整衣休憩的场所,置了一张软榻,几张踏脚凳,一张矮桌,并一些茶具。 还有些书籍和几件丝弦乐器。 这里原来是个暖阁,因特勤住了进来,为了方便,改置成了供他洗澡用的浴室。 李安宜并不知道这是同俄的洗澡间,她的嬷嬷打探到的消息虽属实,却也不详尽,竟冇掉了这一名头。 李安宜见四下无人,又见热水、毛巾等一应沐浴器具皆已预妥,便觉甚是欢喜。 而况,这里又是嬷嬷指点的地方,料想不会出问题。 因而,她开心地褪下了衣服。 已经脱了裹胸,正要下盆去,忽听得门外有声响。 李安宜慌的神色更变,忙捡拾衣裳,直往身上盖。 才慌慌张张穿上外袍,把腰带胡乱的一扎,那同俄就走进来了。 同俄见她衣襟的纽子松开着,地下又散落着几件衣裳,便知道她正要洗澡。 故意讥笑道:“哟,安安,你是来服侍本特勤洗澡的吗?我们突厥服侍男人洗澡的,通常是他的妻子。不过,听闻大唐的男人,可由奴仆服侍沐浴更衣。我身为突厥特勤,虽没有这个规矩,但到了大唐,入乡随俗,也可以享受一下的。” 李安宜忙推手挡住,道:“没有,没有,我不是来伺候你沐浴的。我,我这里也没有这个规矩。” “哦,是吗?” 同俄走近他,“那你来我的洗澡间是做什么的?” 又凑近她的耳畔,道:“你难道是要借我的地方洗澡?你可知这是本特勤的专属洗澡间。” 李安宜低着头退让着,听他说是不是也要来洗澡,她又忙摇了摇头。 同俄又笑道:“也可以。我一个人洗澡也怪无聊的,不如一起洗吧。” 李安宜忙摆手,陪笑道:“不了,不了。” “为什么呀?你不也是来洗澡的吗?” “不是,不是……” “难不成你真的是来伺候我洗澡的?” 同俄故作惊讶地看着她。 李安宜摆手道:“不是,不是的。我纵然想来洗澡,也过会再来吧。我们大唐是礼仪之邦,得让着客人。呵呵,您先洗。” 同俄瞅了瞅她,见她那件长袍除了中衣后,便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实在显大。 正觉得好笑,眼睛里马上又露出了促狭的意思,就想一把把这个小人投进水中,看她挣扎讨饶。 李安宜神色一紧,立刻嗅到他不怀好意的气息。 身子往浴盆侧边一闪,咕哝道:“待会再来洗。” 说着,人已飞跑了出去。 见她仓皇而逃,同俄哈哈地笑了起来,忽见地上有个长长的白绫,因弯腰拣了起来,喃喃地道:“这是什么?” 一扯,拖得很长。 原来李安宜走得匆忙,未曾细细收拾,竟将裹胸的白绫给遗落了。 回到房间,重整衣衫,方才察觉,骇然一跳。 “唉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在房间里又羞又怯,坐卧不宁,直等同俄洗完澡去取。 李安宜估摸着差不多时辰,同俄应该洗完澡了,因而就要去取。 刚一打开房门,就见同俄站在门口,吓得她身子往后一弹。 “没见过像你这么胆小的。” 同俄叹道。 本书来自 第98章 坏坏特勤 - 柴桑令 - 宝络 李安宜正要抢白,见他手中托着折叠好的白绫,又惊又慌,一把夺了过去,口中讷讷道:“干嘛拿我东西!” “唉,是你丢在那里的,本特勤是捡来送还你的。怎么是拿?” 同俄佯嗔道,“真是,我白做了好人。还说什么礼仪之国,连声谢谢都没有。” 李安宜白了他一眼,飞快地闪进房,把门关上,一面道:“时间不早了,特勤请回寝殿吧。要打要骂,明白请早。” 同俄道:“唉,你不是要去洗澡吗?” 房内的人道:“不洗了,睡下了。” 同俄又喊道:“你告诉我,那是什么呀?长长的白绫,起什么作用?” 想了想,又道:“你们大唐男人好生奇怪,怕冷多穿件衣裳就是,何必裹块布在身上,真是不嫌麻烦。” 见房内安静无反应,同俄也就自回寝殿去了。 这里李安宜听他这样不解事的说了一番,心中又羞又恼又好笑,只是不理他,歪身上床睡下了。 次日,同俄早起练完骑射回来,便命人在殿中摆饭。 李安宜站在殿下垂手立着,看着他香喷喷地进食。 见他神情愉悦,李安宜便思量着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因说道:“特勤,这两日我听闻,我国皇帝陛下要把宋王的女儿金山公主下嫁于你,可是真的?” 同俄一面吃着,一面“嗯” 了一声。 李安宜低头想了一下,便走上前,在他侧旁跪坐下去,一本正经地道:“这个,特勤千万不能答应。” 同俄诧异地道:“为什么呀?” 李安宜道:“那金山公主有毛病的。你不知道,娶回去会吃亏的。照我说,你最好退婚。” 同俄一听,更觉诧异,停了筷子,转过脸来,问道:“这话又怎么说呢?” 李安宜见问,认真思索着,一面编派自己的不是,道:“嗯,那金山公主有很多坏毛病。嗯……模样儿丑,身材儿圆,舌头大,口齿浊,简直不能看。脾气又忒坏,动辄打骂下人,一个不顺心就要闹翻天,父母管不住,仆下拦不得,真真是个夜叉呢。” “哦,是吗?” 同俄听得悚然,身子不觉后仰。 李安宜猛点头,道:“是这样的。” 同俄忽然“噗嗤” 一笑,道:“你和她有仇啊?这样说她。你不怕我告诉人去,治你个污蔑之罪,把你关进大牢。” 李安宜生气道:“我这样为你着想,你还要告发我。反正我把知道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说着一屁股向后坐了下去,拉着张脸呆看着桌子。 同俄不以为然,仍吃饭,一面道:“我不会上你的当的。皇帝答应的事,那公主不可能有毛病。否则我默啜可汗也不会依允。” 见她白了他一眼,他又道:“你该不是金山公主派来刺探情报的吧?” 李安宜心虚地睁大了眼睛,慌了一时,小声地挤出几个字道:“怎么可能?” 同俄本来认真吃饭,见她这样反应,便觉蹊跷,遂放下筷子盯着她看,正逼视着,殿外侍卫进来禀报,说雪松找到了。 同俄心喜,便命道:“在哪儿?叫他带进来。” 李安宜见他心思转移,方才松了一口气。 任天阶依旧带着三五个小笼子进殿来。 同俄一看,又都不是,便问道:“我的雪松呢?在哪里?” 任天阶见问,又知找错了。 可不是吗? 没个形状,怎能找对景。 便拱手道:“还请特勤详细描述,在下好照样找寻。” “你们办事不力,只来烦我。我成什么了?就给你们指方向?” 同俄转过身去,不看他,不耐烦地又道,“你若找不到就别找了。回去告诉他们一声,你无能为力便是。” 任天阶气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李安宜觉得任天阶当差不容易,况又想起他昨日的救护,现又见他听了特勤的话双拳紧握,青筋突起,想是气着了。 她本也心地纯善,便决定帮他一把。 李安宜起得身来,赶上同俄,笑问道:“听闻特勤骑射功夫厉害,敢问特勤除此之外,有没有其它本事?” 一面向任天阶悄悄地摆手,意思让他先出去。 任天阶本就不惯如此,自然不顾这小厮的身份地位,见打手势,也就一头走出去,再去寻雪松便是。 同俄被转了注意力,也就没有在意任天阶是否走出了大殿。 因说到本事上,同俄便自卖弄,道:“嗬,本特勤会的东西可多着呢!汉话是一个不是?” 李安宜答应着:“是。” “本特勤文武双全,你日后便知道了。” 同俄坐在榻上,双手拄着身子,瞅着李安宜,笑问道:“安安,你除了会哭鼻子,还有没有其它本事?” 李安宜知他取笑她,白他一眼,不甘示弱地道:“哼!我会的本事也很多。琴、棋、书、画,我是样样精通。” 同俄大笑道:“哈哈,原来你会的尽是些女子的把戏。” 李安宜忿忿地道:“才不是呢!这些都是文人雅士的修养,是你们突厥人粗鲁不懂文明。” 同俄道:“那行,你就展示展示我看看。到底你们大唐文人雅士是何等修养。” 李安宜听说,便认真想了想。 又道:“我最在行的就是画画。要不我画幅画你瞧,怎么样?” 一时命人摆了纸墨笔砚来。 李安宜坐在案前,提笔又问道:“画什么呢?” 同俄在旁笑道:“你作画,问我做什么?” 李安宜道:“不如你形容一下你那失踪的雪松吧。” 同俄道:“这个可以。雪松跟我两三年,它的模样儿,我闭着眼睛都能浮现个精准来。” 说着也就在李安宜侧旁坐了。 李安宜便问他雪松的大小,重量,轮廓,特征,毛色等。 同俄就一一说了,又在旁指指点点,帮衬着描摹。 一时下笔错了,又重来。 换了几张纸,重画了好几次,终于把图绘制成了。 同俄擎起图来细看,和他的雪松几乎是一模一样。 同俄满口称赞。 李安宜得意地笑道:“看吧,就说我厉害,你还不信。” 同俄开心地抄在她腋下,一把将她举了起来,笑道:“哎呀,你怎么那么厉害呢?” 李安宜忽被他举起来,又惊的面色惨白,直嚷嚷放她下来,又骂道:“要死啦!做什么又把人举起来。快放我下来!” 同俄扔下她,又笑道:“谁让你那么轻,一提就起来。” 李安宜恨道:“就你长得壮,长得结实!哼!” 一调头,跑掉了。 李安宜在别处逗留了一时,到了午错,也不见特勤来寻她,有些奇怪,便问殿外的一个侍从,道:“你可知特勤哪里去了?” 那侍从在特勤寝殿当班,知她底细,笑道:“特勤在寝殿睡中觉呢,你不要去打扰。” “哦。” 侍从又悄声地道:“上午的时候,不知哪一位大人送了四位姑娘过来。属下看了,个个貌美如仙,标致可人。” “是吗?她们来做什么的?” “是皇上赏赐的侍女,送特勤过目的。听说是要被带到突厥去的。” 侍从又凑近一些轻声笑道:“带进去四个,只出来三个。特勤留了一个呢。” 李安宜一听,惊地睁大了眼睛。 心下立刻盘算:这下好,就抓你个现行。 我便拿着这个,到皇帝爷爷那儿告状去,就说特勤行为不检,不可以把我嫁给他,断送我安宜的前程。 一想至此,她便蹑手蹑脚走近殿去。 及至卧榻门口,她便卯足了劲冲将进去,结果脚下不稳,双足打起了架,一跤跌在了正走出来的特勤的怀里。 李安宜“嗳哟” 了一声。 同俄抱在怀里,只觉得她的身体软软绵绵,跟个女子的身体一样柔软,不知不觉就抱紧了。 李安宜警醒过来,一把推开他,道:“你什么人呐!怎地有这癖好。” 再一看,他身边没有其他女子呀。 哎呀,哪个混蛋又骗她呢! 同俄见她眼珠子溜溜地四下张望,便道:“你慌慌张张冲进来,在找什么呀?” “没有找什么?我就是看看你殿中还有其他人没有?” “有啊。” “嗯?” 李安宜诧异地瞪着他。 “不就你吗?” 李安宜白他一眼,道:“我是刚进来的。” 同俄向她走近一步,阴阴地笑道:“你以为,我床上有别的人,是不是?你刚刚说我有什么癖好,你是不是也有什么癖好?你该不会对本特勤有什么意思吧?我可告诉你,本特勤可是喜欢女子的。” 同俄驱进一步,李安宜就退后一步。 被他言语进逼,李安宜的脸都涨红了。 正无处藏躲,亦无辞反驳时,殿外侍从来禀,说太子下了请帖,请特勤前往“耀魄宫” 观赏蹴鞠比赛。 同俄问道:“还请了谁?” 那送帖子的太监道:“出席的人员都是公侯子弟,闻特勤远道而来,特来作陪取乐。都有颜郡公之子颜榉公子,越国公之女桑千语小姐,太仆寺尹少卿之女尹妙晴小姐。” 说到这里,太监偷眼瞟了同俄一下,继续道:“还有宋王小女金山公主,以及其他世家子侄等。” 一听说金山公主,同俄便来劲了,兴兴头头答应了。 命人送了太监出去,又反身来问李安宜,道:“安安,听见没有,金山公主也会去。我倒要瞧瞧她是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么不堪。对了,那天你跟我一块去。若你说的不实,回来本特勤就揭你的皮。” 李安宜怔怔地站着,愁绪万千。 同俄以为她被他吓唬住了,因而笑着自去了。 李安宜可不是被他的三言两语唬住了,却是因请帖上名单有她而犯怵。 她出来这几日,都是从小带她到大的向嬷嬷在府中替她隐瞒的。 或说身上不自在,或说因为被封金山公主下嫁突厥去心上不快,或说使性子制气等等,只在房内休养,一概不见人。 犹可瞒过了几天。 但太子下了帖子,怎可再以此类借口搪塞? 这里,特勤又要她陪同,怎办? 她分身乏术啊! 左思右想,她觉得还是做回李安宜出席太子聚会为妥。 至于特勤府的安安,还是找个机会开溜吧。 本书来自 第99章 缘何一吻 - 柴桑令 - 宝络 到了赴宴的那一天,同俄特勤盛装打扮,正由侍从伺候理装,眼睛溜溜转了一圈,不见李安宜,便命道:“来人,去把安安给我叫来。 w w w . v o d t w . c o m” 站在底下的一个侍从答应了一声,去了。 同俄又向他的突厥勇士吩咐了几句,那虬髯大汉应了一声,退出殿外。 见他出去,同俄的脸上止不住露出了阴邪的神情。 不多时,李安宜就被带到了殿中,一脸的不情不愿,眼角还向后恨恨地瞟了瞟。 那随后进殿来的就是那个虬髯大汉。 同俄正端着茶盅啜饮,见李安宜这般嫌弃和怂样,暗暗一笑,一仰脖子,饮了一杯。 那虬髯大汉恭敬地向同俄说了几句。 同俄拿茶盅的手腕向外翻了一下,虬髯大汉得令,退了出去。 “怎么,叫你随本特勤出席太子的盛宴,你不愿意?” 同俄故意板着脸,问道。 原来李安宜正找机会溜,向嬷嬷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在后巷等着她,岂料几个侍从因特勤的命令到处找她。 她为了避开他们,正踩着院墙下的一株老梅树翻墙头。 都已望到墙头了,却听得恫吓一声。 回头一瞧,竟见那虬髯大汉瞪着突兀的眼珠子,狠狠地瞅着她。 她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下去。 幸而侍从都赶来了,将她从树上扶了下来,一径又带到了特勤的殿中。 李安宜悻悻地道:“又没有请我去,横竖特勤说了算,我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同俄站起身来,道:“那行。时候差不多了,出发。” 李安宜只得跟了他去了。 到得耀魄宫,早有仆婢相迎,一路指引着向蹴鞠场来。 刚走进蹴鞠场的入口,任天阶又来了,阻了他们的去路。 特勤看了看天色,日头才起来,场上还没有开始,便允了他来呈报。 任天阶便将新捉来的五只小松鼠送到他跟前看。 这次连李安宜也觉得不是了。 她画过那雪松,还正打算悄悄地将画像递给他呢。 同俄仍是瞥了一眼,又都不对。 任天阶照样询问:“还请特勤述说雪松的模样。” 特勤还是不耐烦,一甩手,正要走,却见那边一簇走来了许多女眷。 笑盈盈赶上来行礼,就有执事的太监乔百顺笑着道:“特勤请先里边入座,太子殿下临时有事需耽搁一会,稍后就到。” 又侧转身子,哈腰道:“这几位是刘良娣,皇甫良娣,徐宝林。” 三位夫人又都行了一礼,特勤亦还一礼。 特勤笑道:“原来都是太子殿下的王妃啊,果然天姿国色,仪态万方。” 三位夫人一听,面面相觑,忽都掩嘴而笑。 太监乔百顺讪讪地笑了笑,待要纠正,刘良娣先笑道:“特勤原来是会说笑话的。王妃姐姐今日可没来,她身子弱,禁不起这样的热闹。” 同俄虽说是个汉话通,有些内室的称谓总还有些糊涂,只当他们是太子的女人,自然都是王妃的。 因不解,又惑然地看着她们。 三位夫人喜听这样的奉承,巴不得太子妃王氏魂归西去,自己上位成正室,也被人称作王妃,岂不荣耀万千。 这时,只因他一句误会话,这个来自突厥的特勤便轻轻巧巧赢得了她们的好感。 皇甫良娣笑着解释道:“特勤见笑。臣妾都乃太子的姬妾。王妃嚜,只有一个。” 同俄明白过来,点点头,自知误会,也不再追问。 同三位夫人一起来的,还有他们各自本家的姐妹,及附庸的大臣们的子媳、侄女外甥女等,三三两两也有五六个。 因说到太子妃的位分上,各宫依附的人不觉都有些敏感,有意无意的,脸上都有了些许颜色。 又怕特勤尴尬,因看见地上几只笼子,松鼠们都在忘情地啃松子、榛子等,太监乔百顺便又笑道:“哟,这些个小松鼠可真是可爱哟。敢问特勤,可有您的‘雪松’在内?” 特勤叹道:“我那雪松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至今也不见找回来。” 徐宝林见任天阶在场,因前故,存了一份怨气,这时便笑道:“特勤也不必担心,这里还不是有千牛卫任将军在吗。听说任将军武功盖世,本事了得,找您的雪松肯定不在话下。” 刘良娣便回头问道:“哪个任将军?” 徐宝林顺手指了指站在墙脚下的任天阶,道:“呶,就是那一位,左右千牛卫任天阶将军。” 众女眷相继都看过去。 任天阶不礼不退,不理不语,直瞪瞪地只是站着。 二位良娣都曾听桑千语口内叨叨过任天阶的名字,打听来,知是桑千语心内重要的人物,因而都留了一份心,正仔仔细细打量他,皇甫良娣身边的一个姑娘模样打扮的女客忽然纳罕一句,道:“哦,原来是他呀。” 皇甫良娣侧转头诧异道:“七妹妹作何感叹,难不成是妹妹认识的?” 被唤作七妹妹的姑娘冷笑一声,道:“怎么能够认识,只怕是高攀不起。” “这又从何说起呀?” 刘良娣笑道。 七姑娘道:“这原也不曾知他名号的。前些日子,听闻特勤的宠物雪松忽然失踪,引得朝野震动,争相抢着来寻。我那哥哥,原也要出一份力的,谁承想,这个巧宗儿竟被他人先夺了去。一打听才知,原来也是左右千牛卫,名叫任天阶的揽了去。” “原来为这个呀。” 刘良娣抿嘴一笑,道:“七姑娘犯不着为长兄抱不平。他与你哥哥同属一卫,差事办得好,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自然是他们一卫承情。” 徐宝林因眼角扫到桑千语一队人马走过来,便道:“七姑娘该高兴才是。都是将军士官,出外朝堂,何等尊贵,自然护卫的都是王候将相人物。你哥哥再不济,也是南衙的千牛卫,作何纡尊降贵,要沦为那到处寻捉动物的下等人呢?” “就是,就是。” 刘良娣附和道,瞥了身后正走来的桑千语一眼。 又道:“男人嚜,要紧的是尊严,千万不可没皮没脸的什么活都去接。莫说自己失了身份,连带着那沾亲带故的女眷们也没了皮面,越发在旁人跟前抬不起头来。若是这样的窝囊废,照我说,喜欢他的人,估计也只有那没脸没皮之人正当配呢!” 说着自己先“哧” 地一声笑了。 众女眷也都掩嘴笑起来。 桑千语已走到他们身边了。 见他们都在笑,知是在刻薄她与任天阶,却先不睬他们。 在他们身旁略站了站,既不问候,也不正经瞧他们一眼,反而直勾勾地望着任天阶。 刘良娣正要问她话,她却提步走向了任天阶。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踮起脚,凑上唇,在任天阶的脸颊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众人惊愕得非常,四下嘘声一片。 同俄也觉得惊奇,喃喃道:“这是哪一出戏呢?安安,你们大唐的人见面是受吻礼的吗?” 李安宜也正吃惊,见问,便悄声道:“哪有这个礼。” “那这大胆的女子又是何故?她又是何人呢?” 忽然被吻脸颊的任天阶,也怔住了。 维护他,也用不着动嘴吧。 在这朗朗乾坤,当着大庭广众,上来就给一个吻。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向众人宣示,他是她的什么人吗? “好大的胆子!” 任天阶心下恨道。 “我到底成了什么?” 任天阶这时真是动了怒了,脸色更变,凛然如一块寒冰。 桑千语已走向同俄,因他方才问到她,便向他行了一礼,微笑道:“小女子桑千语见过特勤。” 同俄见她举止乖张大胆,颇为惊叹,一面说“免礼。” ,一面仍旧呆呆地注视着她。 桑千语起身,向他笑了笑。 忽瞥见他身侧的小厮,脸面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却是李安宜。 那李安宜见桑千语盯着自己,本能反应便躲,一面身子已慢慢移向了同俄的身后,却探出个脑袋来瞄着她。 桑千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就又走向良娣那边去了。 “千语,你这是做什么呀?” 皇甫良娣瞧她不过眼,冷笑道,“你可知‘礼义廉耻’是为何道理?” 桑千语桀骜一笑,道:“皇甫良娣言重了。‘礼义廉耻’,国之四维,焉有不知?只是,千语有时候竟也想不通透。自古家法、国法都有治那行为不轨之罪,却没有一项治治人们乱嚼舌头生出来的言语之过。想想这世上有多少风言风语是不伤情面的?多少蜚短流长,恶语中伤,致使那人心胆寒。轻者闷闷不乐,郁郁寡欢;重者神魂俱散,一蹶不振。这些,难道都是可以放纵的?难道也都是合乎‘礼义廉耻’的?大家用的同样都是嘴,就只准有的人嘴上恶毒,大放厥词?我不过是亲了一下我喜欢的人的面颊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正说着道理,太监报:“太子驾到!” 回身看时,太子李隆基已走近来了,笑道:“怎么都在门口站着?” 众人方忙忙地行礼请安。 李安宜看见太子,躲不迭地往同俄身后隐藏。 还好同俄人高马大,她又玲珑小巧,正遮个全全面面,因而还不曾被他发现。 李隆基又问特勤好,笑道:“原是要出门的,临时被父皇叫去商议不日的春蒐盛会,故而来迟了,还请特勤担待。待会入了席,本王自罚三杯。” 特勤笑道:“这有什么,太子殿下既已监国,政务繁忙自是常情,本特勤不拘这礼。不过,太子殿下酒量如何,待会不妨多饮三杯。” 说着二人都笑了,又请入内。 特勤先一步入内,李隆基在后,忽看见一旁的任天阶,便驻了足。 “千牛卫任将军也在啊。既然来了,就一同观摩比赛,如何?” 任天阶听言,看了看他身旁的桑千语。 桑千语正看着别处,深知刚才的举动肯定恼了他,因而不敢看他。 任天阶冷冷地盯着她,却道:“恭敬不如从命。” 本书来自 第100章 别开生面 - 柴桑令 - 宝络 蹴鞠场四围各是二层的高楼。 (w W W. V o Dtw . c o M)楼上四方设席,俯看合围中的露天蹴鞠场地。 一时人来齐全,各自落座。 太子、同俄在东阁坐了,宋王李成器及夫人元氏在南阁坐了,良娣、宝林及亲属媳妇、姑娘们在北阁坐了,桑千语、任天阶、颜榉、李默、白梓、尹妙晴等人都在西阁坐了。 太监见众人均已坐稳妥,便来报太子。 李隆基便命开始。 太监又命锣鼓敲起来,球员入场。 球员二十来个,或穿褐衣白袴,或穿灰衣白袴,对半分成两队,争相竞技。 大家边看球,边饮酒。 同俄放下酒盏,把眼睛瞄向了南阁,见宋王夫妇安坐在席上,旁边却是空出一位来,有奴婢四五个傍在一旁,心想那儿应该是金山公主的坐位了。 却又疑惑金山公主怎么未出席,待要问,又怕尴尬,寻思着再过些时,得了机会再问也不迟,遂又转眼看球赛。 李安宜早瞥见南阁的那一处空位了。 想是向嬷嬷作了解,不然王爷、夫人早寻她来了。 但又见向嬷嬷神色焦急,恐是瞒不了多久。 因朝向嬷嬷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向嬷嬷亦向她点了点头,就起身往楼下去。 这里李安宜也找了个借口下得楼去。 向嬷嬷等在楼下,见着她,忙拉着她往一个暖阁里去,一面絮絮地道:“我的小祖宗嗳,你惯会折腾嬷嬷!王爷和夫人都问过你几遍了,你再不出现,我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李安宜一面跟着她去,一面笑道:“嬷嬷才三十六岁,正年华,怎就没了命了?” 向嬷嬷道:“少贫嘴了。还不快些把衣裳换好,见王爷、夫人去。” 李安宜便安静地站在那里,摊开四肢,任由婢女替她更衣。 向嬷嬷又利索地给她梳了个圆髻,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副雀钗头饰替她插戴齐整,又在她眉心上缀了个殷红的梅花钿。 手忙脚乱装饰一番后,向嬷嬷又对她从头到脚瞅了一遍,见无什破绽,便催她快去。 李安宜拎起裙角,甩开膀子就跑。 向嬷嬷追了出去,道:“小祖宗,慢点跑。先头不急,这时倒又急成了这样。” 一径又跟了过去。 李安宜先上了北阁的楼梯,到了二楼,众人察觉待要行礼,李安宜道:“免了吧。” 就急匆匆地往桑千语坐席去了。 桑千语见了她,笑问道:“安宜,你忙什么呢?” 李安宜拉着桑千语的胳膊,在身畔悄声道:“我正要说这个呢。千语姑姑,你可得帮安宜保密啊。我向父王、母妃扯谎,说在你府上和你住几日,姑姑千万不要说漏嘴了啊。不然,我可就惨了。” 桑千语调笑道:“这,我可不敢保证。你若不说个原由来,我可就实话实说了。” “原由嚜,说来话长,这时候也没工夫告诉姑姑。等我得空再一五一十都告诉你。” 李安宜又轻摇她的手臂,撒起娇来,“好姑姑,你就替我瞒一瞒嘛,好不好?” 桑千语微笑着,正要答应她,李安宜又道:“要不我拿一样东西与姑姑交换。” “什么东西?” 李安宜看了看她身侧的任天阶,向她道:“近日,任将军不是在找特勤的雪松,却一直没得要领吗?安宜恰巧画了一幅雪松的画像,特勤已经看过了,说是几乎一模一样。我把这个与你,可好?” 桑千语早就听说任天阶这几日的情况了。 为了那雪松,他受了很多气。 每每传到她的耳朵里,心上就禁不住酸楚。 拿眼看了看任天阶,又向李安宜道:“你正经快去王爷、夫人那儿吧,仔细他们要盘问你在我这耽搁这么多时做什么。” 李安宜开心地笑了,道:“姑姑答应了?那画此刻不在身上,一会我让向嬷嬷拿给你。” 说着就起身向南阁去了。 李安宜一面走,一面侧脸向东阁看,那边同俄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不觉一热,忙转过脸来,向宋王身边走去了。 因在外面,李成器也没有难为她,简短地问了两句,就让她归座了。 这里同俄目送着她落座后,便把目光移向了球场上,一手端起杯盏,饮了一杯,神情相当愉悦。 宋王身边总算又出现了一位盛装打扮的小姑娘。 特勤早就引长了脖子瞅了很久了,那金山公主的模样确实好看。 不过,远远的也望不真切,就是小小的那么一个小不点。 一想到小不点,他就想起了安安。 又激动地笑道:“安安,你骗我。” 回头一看,安安不在身侧,便又问道:“安安人呢?” 侍从道:“方才安安说肚子疼,出去方便了。” “好好的,怎么就肚子疼了。” 同俄阴笑一声,喃喃道:“想是怕我责骂,躲起来了。” 又吩咐道:“去,把他给本特勤找回来。” 侍从答应一声,去了。 南阁那边,李安宜觑眼一瞧,见他的两个侍从忽然走了,心里便嘀咕,可会是寻安安呢? 这时向嬷嬷拿着画卷来了,问她何故。 李安宜道:“你去西阁,把它给千语姑姑。” 向嬷嬷答应着,往西阁来了。 桑千语接过画,展开来一看,却是一个灰白色毛茸茸的雪地松鼠。 又拿眼睛向李安宜看了看,隔着远远的李安宜向她点了点头。 桑千语便把画收了,卷了卷,又让丫鬟递给了邻座的任天阶。 任天阶看了看,便置于一边,一言不发,仍看着球场。 桑千语道:“这是安宜画的雪松的模样,你可以照着它寻找。” 等了一时,任天阶仍旧不语。 桑千语忍不住便问道:“怎么不说话?” 半晌,任天阶道:“说什么?” 桑千语道:“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任天阶冷冷地道:“我还有自主的权力吗?” 桑千语一转脸,看着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任天阶沉住气,饮了一杯酒,道:“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他们讥笑他们的,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动怒。我只是在执行我的任务,与他们碍不着几日。但你却在众人面前如此胆大妄为,给我下印记,是在告诉人,我是你的‘奴才’吗?“桑千语冷笑一声,道:“你气什么。那一回在新罗金府,是谁告诉众人,说我是他的人?又是哪一回,我被哪一个当作奴仆寄存在僦柜的?哼,追根溯源,我不知被某人当成奴才任意摆弄几回了,这些,我可有说什么?可怄过气不曾?今次,原也是我一时冲动,见你受了委屈,便想奔过去保护你,安慰你。却疏忽了一项,你原是个桀骜的人,并不需要他人来保护,来安慰。要怪只怪我爱护你极深,一时头脑发热,做了糊涂的举动,我向你赔不是便是。你用不着拿身份地位来说事。”她把前尘影事都翻了出来,这一桩桩,一幕幕,竟似在眼前。过去在一起的岁月,不论身份是什么,同甘共苦,何等融洽。如今这又是忌讳了什么?任天阶本就不擅长与她分辩,听她这样说,知她不是有意,便轻叹一声,举起盏,又自饮了一杯。放下杯盏,他缓和了语气,道:“千语,我只请你以后,不要在众人面前……”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桑千语道:“怎样?吻你,是吗?”说着,脸上浮出了异样的笑容。任天阶不说话,但脸上却若隐若现着那不易察觉的微笑。桑千语又道:“天阶,不管怎么样,我要你记住一件事。你既已认准你们门中之令这一宗,我也有我定位的一项。那便是:我认准的人,从不轻易改变。”半晌,任天阶闲闲地道:“知道了。”桑千语一听,满意地扯了扯嘴角,自去看球赛。对过东阁的李隆基,拿眼睛瞅了桑千语和任天阶好几次。眼见他二人的脸上都有些怒色,便心下快慰,一面饮酒,一面得意。及至后来,他二人脸上又都浮了悦色,他便又不自在了,闷闷地喝着酒。忽又闻听特勤不知为了什么在那里动了怒,便道:“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伺候人的!特勤何故在那里动怒?”太监乔百顺道:“回殿下,特勤身边的一个小厮不见了,都在找呢。”“什么重要的角色,也值得这般。”李隆基虽如此喃喃,却又命道:“你去多派些人给他,务必把那不开眼的小厮给寻回来。千万不要怠慢了客人。嗬,这也是奇了,到了我们大唐,不是丢松鼠,就是丢小厮。”原来同俄派人找安安没有找到,怕安安受欺负,便有些沉不住气,也没心思看球赛,直嚷嚷着多派些人再去寻。声音大了点,便惊动了正在郁闷头上的太子。南阁的李安宜见特勤那里的人进进出出好几拨,越发猜忌于己有关。正思忖,她的嬷嬷已得到心腹的耳报,说特勤正焦急地寻人呢,似乎还惊动了太子的。因向李安宜附耳说了。李安宜一听傻了,嘀咕道:“这可怎好,千万不能让太子殿下知道了哟。”因又忙忙地向宋王告别一会,赶紧下楼至暖阁来换装。在路上可巧又碰见了去方便回来的尹妙晴和白梓,她二人行礼:“金山公主安好。”“免了,免了。”李安宜也没空理他们,匆匆奔走了。白梓笑道:“这金山公主还是这么风风火火,这又不知为了什么忙得跟热窝上的蚂蚁似的。看她那样子,就只爱这样单纯的闹腾。怪不得千语喜欢她,连我见了也觉得她可爱。就不知她和那突厥特勤怎么样。”尹妙晴淡淡的,道:“好不好,也是天注定的缘分。谁又能做自己的主呢?”本书来自 第101章 赏蹴鞠者 - 柴桑令 - 宝络 白梓见她又在感喟,想是仍然记挂着曹敢,便不往上面说了,默默的同她上得楼来。 品书网 www.vodtW.com才上楼,就听桑千语喊道:“梓儿,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白梓听了,便去了。 这里尹妙晴自回位落座。 却不料,桑千语这一喊,引得颜榉朝他们望了过去。 颜榉正执着杯盏,闻声回头略瞥了瞥,又转过头来喝酒,才把杯盏凑近唇边,想了想哪里不对劲,又猛然回过头去,再瞧。 这一瞧,瞧真了那尹妙晴的模样,倒把他给惊怔住了。 因尹妙晴的坐席靠北,而颜榉的坐席靠南,两个人又是不同时间段入座,人员嘈杂,也就没有注意到彼此。 这时看见,醉香楼一幕霍然涌上他的心头。 正月十四那天夜里,他把人家姑娘给睡了。 那姑娘仿佛就是眼前这个人。 颜榉直勾勾地看着尹妙晴,不及揣测,先问身边的侍从道:“那边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侍从把眼一瞧,回道:“公子不认得她?她是太仆寺少卿尹大人的千金呐,闺名妙晴。” 颜榉一听,轰然一怔。 世界上竟也有如此巧妙之事? 他那晚睡过的女子竟然是他未曾谋面的未婚妻。 这醉香楼的姻缘如何裁夺,又如何向她解释呢? 他心内五味杂陈,不知是喜还是忧。 侍从又道:“尹小姐不常出门,听说尹大人家教很严,这次倒也是愿意让她出来,还真是奇怪。” 原来尹妙晴自曹敢死了以后,很是伤心难过,一直闷闷不乐。 尹向晨怕她伤心闷坏了身子,破例允许她多出去走走。 “知道了。” 颜榉愣愣地说,摆了摆手,那侍从便向后退去了。 颜榉又将目光盯了过去,这时候因为知道是自己的未婚妻,因而格外注意。 她长得好看,娇美可人,又有醉香楼时对她产生的好感,此刻益发看她秀色可餐了。 因而灼灼地只是盯着她,却不想心事已外露,被李默看了个正着。 李默见他盯着北头的一个姑娘呆看,脸上又溢出霞光,料想是看中人家姑娘了,便端起酒杯到得他身旁,搭着他的肩头,笑道:“我说颜大公子,仔细眼珠子掉到了地上。” 颜榉忙忙地收回目光,不好意思起来,借故与他碰了碰酒杯,饮了一口。 李默笑问道:“怎么,看上人家姑娘了?” 颜榉只是笑。 李默取笑道:“你脸都红了。” 又向那边看了一眼,“我看白梓和那位姑娘挺熟的,不如让她帮你引见引见?” 颜榉笑道:“不用。你知道她是谁吗?” 李默拎着眉一想,又只拿眼看着他。 颜榉沉声道:“她是尹妙晴。” 李默楞了一息,忽地惊喜道:“真的啊!” 颜榉也笑着点了点头,越发喜形于色。 李默笑道:“恭喜啊。她是你中意的人,为你高兴。来,我敬你一杯。” 说着他二人又碰了一下,饮了一杯。 李默又道:“既已知自己的心意,接下来的情投意合就看你自己把握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出主意的,尽管说。” 这时白梓已走过来,笑道:“你们不好好看球赛,在聊什么呢?” 白梓因见他二人频频往她们那边看,想是在说尹妙晴,心下会意,便走过来要逗一逗颜榉。 颜榉见她来了,便笑向李默道:“别只顾打趣我,先问问你的心意可曾让人明白喽。” 李默听了,便看着走近来的白梓,眼神不乏深情。 颜榉又笑向尹妙晴道:“没说什么,不过是些闲话。” 说话间,李默已向旁边让了一让,空了个位子,白梓也没多想,就坐了下去,一面笑道:“是吗?什么样的闲话,不妨道来我听听?” 李默道:“你看他眼睛看哪里呢。” 颜榉本来没去看尹妙晴,忽听李默这么一说,自己也不知怎的,眼睛又看向了尹妙晴。 白梓窃窃一笑,故意叹道:“唉,人家不承认呢。喜欢望眼欲穿,就让他望去吧。” 说着作势起身要走。 李默一把抓住她,拉她回坐,道:“你别忙着走,到底帮他一把吧。” 白梓被他一拉扯,便离他更近了。 白梓低着头听着,似有娇羞的模样。 李默见她如此,又因她几乎贴在自己身上,不禁也动了情,痴痴地看着她。 白梓不自在地推了他一把,就侧过身子向颜榉说话。 李默就势向后跌坐了去,仍看着她,嘴角止不住上扬。 白梓道:“颜榉,你应该知道她是谁了吧?” 颜榉见尹妙晴神情淡然,似有悲意,便道:“她看起来,似乎不开心啊。” 白梓听了,神情也黯然,道:“妙晴确实不开心。这其中有个缘故,此刻,我也不方便告诉你。等离了这里,我再同你说。现在我该过去了,都挤在这里像什么。那边的太子看见,该说我们不捧场,专为谈闲话来着呢。” 说着,站起身回座位去了。 李默又与颜榉碰了一杯,饮下后,自回座位。 尹妙晴半点提不起精神,但颜榉却是两眼放着光地瞅着她。 尹妙晴大概注意到了,也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颜榉忽然触碰到她的目光,不觉紧张了一下,随即向她微微一笑,并举盏遥遥地向她敬酒。 尹妙晴见如此,也就不好不饮了,遂也向他微微一笑,把盏饮了一杯。 北阁的女眷们忽都拍手叫起来,原来,球赛已进入下半场了。 西阁的人也都消停了点,继续看球赛。 东阁这里,李安宜换好小厮装上得楼来,悄悄地在同俄身后坐了下去。 同俄把头扭过来,盯着她,厉声问道:“你跑去哪儿了?” 李安宜听他口气严厉,心上顿生畏惧,期期艾艾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同俄见她身子微颤,想是自己的态度吓到她了,心头一软,缓和了语气,又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李安宜低着头道:“我,我去了趟更衣室。这地方太大,我迷了路。” 同俄道:“也罢。回来了就好。” 他见李安宜低着头,双手拘谨地垂在身前,更觉她身形小俏,便笑道:“仔细一看,你还真的就像个女孩子。那金山公主和你一样小呢。不信,你看。” 一面就示意让她看向南阁。 “咦?她人呢?” 同俄叫道。 同俄的眼睛在南阁左左右右转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又向西阁和北阁寻了寻,也没有看见。 便又向安安道:“估计金山公主也去更衣室了,等一会你再瞧。” 李安宜抿着嘴点了点头。 正要笑,眼角的余光瞥见李隆基的脸正侧转过来,她赶紧移了移身子,向同俄靠近了一点,借同俄高大的身躯挡住他投过来的目光。 李隆基果然没有看见,只看到了同俄身侧有个小身影,也不在意,自去看球。 这里同俄见李安宜忽然靠近自己,便看着她。 李安宜就势说道:“特勤,我得去一趟更衣室。” “你不是才去的吗?怎么又要去?” 同俄怪异地看着她。 李安宜苦着脸,道:“我吃坏肚子了。嗳哟――” 她马上就捂住肚子。 同俄信以为真,皱着眉头看了看她,一摆手,道:“去吧,去吧。” 李安宜得令,回身就跑。 又跑去暖阁,忙忙地将公主的服饰换上,一径又上得南阁来。 同俄见金山公主回座,心喜地道:“安安,金山公主回来了,你快瞧。” 回头一看,安安并不在,才又想起她肚子疼的事来,只得又作罢。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李安宜又要起身下楼。 “安宜,你又要做什么去?” 宋王肃然问道。 李安宜一怔,背对着宋王做了个为难的表情。 等转过身去,又面带笑容,道:“父王,人有三急,我去去就来。” 宋王哼了一声,道:“才刚回来,又要去?” 李安宜一顿足,嘟起嘴道:“吃多了一盅酒,还不许我去透个气吗?” 宋王叹了一声道:“你就尽管胡闹,无故迟到,又无故离席,成何体统。你就不怕太子殿下恼了你吗?” 李安宜道:“太子殿下可没有父王小气呢。殿下不会不叫我上茅房,单是憋着的。” “你看看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宋王向他夫人元氏抱怨道。 元氏道:“哎呀,王爷,您就随了她的意吧。她还能在我们身边闹腾几时呢?” 一语提醒了宋王,也感那离别之惋伤,因叹了一声,转过头去只作不理论。 元氏见此,向安宜疼爱地道:“去吧,去吧,快点回来,啊。” 李安宜扮作可怜状,答应了一句:“是的,母妃。” 转过身去,又得意地歪了歪嘴。 元氏在身后又吩咐道:“向嬷嬷跟着点,别让她胡跑乱撞,小心摔着了。” “是,夫人。” 向嬷嬷答应着,提步追随而去。 李安宜又跑到暖阁来,急急地换好小厮的衣服,又为了避开众目,迂了好几条路,方转到一个墙角。 却听得有人在那幽僻的角落中说悄悄话,因听见“特勤” 二字,李安宜便煞住脚来听。 只听得一个道:“东阁上的特勤,你可看清了没有?” 一个道:“怎么没看清。正因为要看清他,我才只打进了几个球哩。” 那一个又道:“进球事小,若没看清楚人,误了明日之事,可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另一个接口道:“这个你放心,孰轻孰重,我心中明白。明日,只要他们一进围场,我便将那特勤引到太子的面前,然后你再用太子的箭射杀他,可是......” “谁?!” 李安宜因要看是什么人在那里讲阴谋,便附着墙壁,把头探了出去。 刚看见他二人的脸面,就被一声恫吓,惊得缩回了脖子,慌忙反身就跑。 一面跑一面已听得沉重而又急促的脚步声追来了。 李安宜惊得七魄丢去了五魄,腿脚一软,一头栽了下去。 本书来自 第102章 茶话鸳会 - 柴桑令 - 宝络 恍惚中听得脚步至于跟前,心上已道大祸临头,抬头向上看去,却是特勤的勇士。 品书网 www.vodtw.com李安宜从未觉得这个勇武的虬髯大汉如这时这般对她心眼,简直就是那神话中的巨灵神。 那虬髯大汉俯身一把将李安宜拎了起来,像捉了一只小鸡似的那么轻巧。 李安宜抖抖地喊道:“有人要害你们特勤!” 直到他拉着她走的时候,她才缓过神来,原来她并没有喊出口。 再说了,就算喊出来也没用,他又听不来汉话。 只得由着他,带她到特勤跟前。 这时,蹴鞠比赛已经结束,前来观看比赛的人均已散了。 单单特勤还等在门口,双手背负在身后,定定地看着那虬髯大汉领着李安宜向他走过来。 李安宜远远地看见了同俄,立马飞脚奔起来,直跑到同俄跟前,慌慌张张地报告道:“特勤,我方才听到……” “你掉到哪里去了,我这会子没工夫睬你。” 同俄截断她的话,道:“球赛已经结束了,太子请我们移步‘听鹊殿’吃茶。” 他看了看她,只道:“走吧。” 说着,转身就走了。 李安宜硬生生把话憋在了嗓子眼,愣了一息,方跟了上去。 听鹊殿正厅聚集了好些人,太子去换衣服,还没有到。 太子的姬妾并跟随的媳妇、姑娘们都一起回东宫了,不参加听鹊殿的茶话会。 宋王及夫人元氏也辞了太子,要回王府去。 因没有找到李安宜,太子便笑道:“安宜就留下来一起吃茶吧。本王派人去找她。” 宋王听了,辞谢一回,方携着夫人回家去了。 现留下的有同俄特勤、桑千语、颜榉、任天阶、白梓、李默、尹妙晴等人,因太子未到,各人便无拘束,均在厅上随意走动,说着闲话。 颜榉因听白梓说尹妙晴不开心,内里有个缘故,一直记挂在心。 这时,便拉着白梓到一旁,悄声地细问起来。 白梓见尹妙晴同桑千语在那边说话,便将她与曹敢的事细说了于颜榉听。 颜榉这才知道,尹妙晴心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而这个人却是已经死了,他永远没有办法和他比了。 颜榉听了这缘故,心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怏怏地只拿眼睛去瞧尹妙晴。 “妙晴,你得想开点。” 桑千语正在劝解尹妙晴,道:“我想曹敢地下有知,绝不希望见你天天以泪洗面,整日的伤心难过。” 尹妙晴眼圈儿红红的,道:“我何曾想如此来着。只是,他还那么年轻,就命丧了黄泉,这叫人怎么受得了。” 哽咽了一回,又道:“这其中,还得怨我。他若不认识我,绝不会遭此横祸。” 桑千语道:“你错了,妙晴。即使没有你,他同样会遭不测。” 尹妙晴用手绢子揾了揾眼睛,道:“这是哪儿的话?” 桑千语叹了一声,道:“他是早被人下了套,参预了绑架一案的。这幕后主使不会放过他,纵然没有你那儿的一出,他也会被他们盯死的。这要怪,只怪我发现的太晚,没能护他安全。” 尹妙晴默默地听着。 桑千语又道:“跟你有关的,只是好的。他在认识你之前,不过是混混噩噩的过日子。虽有远大抱负,但在现实面前,他也只得低着头认了。他心上不甘心,骨子里又有不服输的劲儿,正因为如此,更添了他的一份痛苦。他太孤独了,麻大利和辛大姐那些个哥们,不能真正明白他的心意,也没办法慰藉他的心。只有遇见了你,他才不孤独,不寂寞,才有了方向,才活得有滋有味,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像个人的生活。你给了他别人无法给予的温暖和力量。” 尹妙晴听了,心上宽慰了许多,因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桑千语笑道:“你心上不喜欢他吗?” 尹妙晴点了点头,道:“喜欢。” “那你见着他,是什么感觉呢?” 尹妙晴想了想,忽然明白过了,方才桑千语口中说的曹敢有的那些个感觉,她似乎都有。 因笑道:“正是这种感觉呢。” 桑千语笑道:“你明白就好。可不要再伤心难过了,啊?” 尹妙晴的脸色又沉了下去,悲伤又丝丝地爬起来。 桑千语轻叹一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尹妙晴道:“我知道。可我一时半刻还忘不了他。” 桑千语的眼角瞥到正将目光投过来的颜榉,便向他看了看,又向尹妙晴道:“你不用忘了他,只把他记在心里便好。但,你要勇敢地走出来,前面还有可爱的人,正等着你去走近呢。” 正说着,同俄已经进殿来了。 只听得同俄一路走,一路说:“我看你不仅吃坏了肚子,还吃坏了脑袋。胡说八道些什么,哪里就有人要害我了?” 众人见同俄进殿来,忙走上来问安。 同俄道:“太子还没有来吗?” 颜榉道:“请特勤稍坐,太子殿下片时就到。” 桑千语笑道:“太子殿下把金山公主也留下了,这时想必正赶过来了。” 说着,又瞅向同俄身侧的李安宜,故意“咦” 了一声,道:“特勤,我见你身旁的这位小厮容颜憔悴,面色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特勤道:“哦,他正闹肚子呢。” “怪不得了。” 桑千语道,“这肚子不舒服可大可小,一个调养不好,便要引上大病的。依我看,还是让她且休息去为是。特勤若要人使唤,殿下这里的奴仆有的是,悉听吩咐也使得。只是有一些,先出去接金山公主去了,这时不知道可找着了。” 说着看了李安宜一眼。 李安宜早会意,桑千语在给她传递消息,想着再不恢复金山公主的身份,只怕太子的人要把整个耀魄宫给掀了。 因也向同俄道:“特勤,我也实在是脑子和肚子都坏掉了,今日断不能再当班了,您就准我退下吧。” 特勤瞅了瞅她那苍黄的小脸,终于道:“你回去休息吧。” 李安宜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回头看时,那桑千语在众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又向她眨了一下眼睛。 她笑笑,自去了。 正走出殿外,却见太子殿下一路人等走来了,李安宜忙不迭低了头,躬身弯背,垂首让到一旁。 “金山公主还没有找到吗?” 太子一面走,一面问。 太监乔百顺回道:“已经加派人手寻去了,想是不久便能找到。” 太子“唔” 了一声,进殿去。 李安宜吐了吐舌头,赶紧去暖阁换衣裳。 一时,太子入了殿,大家行礼,依次归座。 太子于厅上正中坐了。 左手依次是特勤、颜榉、任天阶和李默。 右手边依次是金山公主、桑千语、尹妙晴和白梓。 侍从已经走进来摆茶果了。 因金山公主的座位是空着的,太子便笑向同俄道:“金山公主换衣服去了,稍后就到。” 同俄道:“太子殿下也不必特向我同俄作解释。待会见了公主,我自有道理。” 太子一听,笑了笑。 又道:“把大家留下来,实在是有一项活动,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颜榉一想,道:“殿下说的活动可是明日春蒐一事?” 太子点了点头,道:“正是。父皇连日来劳累,身体欠安,今年的春蒐盛会,父皇便命我来主持。说有远客到,切不可懒散怠慢。既如此,本王就想着,今年的春蒐定要搞个不同寻常的新意来, 也让我们大唐的远道来客玩个尽兴。所以就请各位帮着本王出出主意。” 众人听言也都回正头,认真思想起来。 虽这么着,大家心里都明白,太子这时才提出,必定心中早得了主意。 留下他们来,不过是为了实施而已。 因而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说话。 片刻后,颜榉道:“殿下,微臣等愚笨,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来,还请殿下示下。” 太子想了想,道:“本王这里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各位愿不愿意一试?” 颜榉道:“请殿下明示。” 太子道:“往年都是各打各的猎,到结束,没有个算计,也不分伯仲。,本王想,明日不如就来一场友谊竞技,各位觉得如何?” 同俄一听,喜道:“甚好。我的骑射还过得去,正想与大唐的各位勇士比试比试呢。” 太子笑道:“既这么着,那就在座的各位分分组吧。两两一组,胜者有赏。” “好,我选任天阶。” 桑千语脱口而出。 太子断然道:“不行!” “为什么呀?” 桑千语不解地道:“殿下不是说两两一组的吗?我选任天阶一组,有什么不妥吗?” 任天阶不说话,只定定地瞅着桑千语,面上看不出是喜还是忧。 太子瞅了任天阶一眼,又看着桑千语,忽然笑道:“千语,你也太心急了。本王虽说两两分组,也不能像你这样,说跟谁一组就跟谁一组。既然是竞技,就要有个公平公正,还得有个天意在。” “殿下的意思是要抽签吗?” 桑千语问道。 太子道:“本王已想好了。两两分组,需得一男一女同为一组。在狩猎中,男女组员不能有一方受伤,否则视为输。至于怎么分组嚜……” 太子忽然不说了,因为他的目光正严厉地盯着桑千语和任天阶。 原来,在说话间,侍女们又上了一道点心置于各人的桌子上。 桑千语见任天阶桌上的是梅花形状的糕饼,便起身过去拿。 可巧任天阶也在同一时间伸手去拿饼,因拿的是同一块,手就碰在了一起。 因碰在了一起,目光跟着就交织在了一起。 因目光灼灼,两人都觉得丝丝暖意涌上了心头,进而那一层幸福之意就不自觉地浮现在了脸上。 叫太子看了,不得不心生醋意。 本书来自 第103章 听曲识人 - 柴桑令 - 宝络 还是任天阶先撤的手。品书网 www.vodtw.com桑千语笑了笑,拿了一块,返回座位。 一面问道:“抽签吗?” 太子沉吟着,道:“抽签有什么意思。不如让女士们都隐在房间里,不可出声告诉人她是谁。只让男士跟着感觉选。选中了谁,就是谁,谁也别有意见。” 桑千语笑了一声,道:“点子倒很新意,就不知这样的房间可有着落。” 太子皱了皱眉,道:“乔百顺,你可能寻出这样的房间来?” 太监乔百顺恭敬地笑道:“殿下,老奴这里恰有对称的五六间房腾了出来,此刻正好能派上用场。” 桑千语冷笑道:“怎么就这么巧来着?” 乔百顺笑回道:“可不是吗?这几间房原是屯放了各宫的字画来着。时日一久,各处搜集来的字画一多,就乱了。恐糟蹋了这些稀世珍宝,便命人暂时腾出来,命宫里的匠艺师们分门别类后,重新归整。” 桑千语听了,冷冷一笑,自去吃茶。 其他人没有反对,就算一致同意了。 大家又都移步前往。 尚未出殿门,太子单把桑千语留了下来,问道:“千语,你可愿意和三爷我一组啊?” 桑千语笑了笑,小声地道:“自然是愿意的。” 李隆基笑道:“那好,我等会就选你。” 桑千语调皮一笑,道:“等你选中了再说。” 一径就跨出殿去。 听鹊殿旁侧的一个院子,西厢处果然有乔百顺口中说的这几间房。 只见一个长长的走道,两侧各有三间相同的房间,门与门对称开着。 太子道:“千语,等我们出去到外房时,你们几个便可任选一个房间进去。” 桑千语答应了一声。 太子向她点了点头,方和一众男士出来了。 白梓和尹妙晴各看中了一间,便道:“我就选它了。” 向桑千语点了点头,就都走进去,侍女掩上了门。 桑千语挑了左边最里的一间,侍女也替她掩上了门。 替桑千语掩门的侍女向另一个侍女点了点头,方一同走了出来。 “你快去悄悄地告诉殿下,千语小姐选了哪个房间,别让殿下等着急了。” 一个侍女悄声嘱咐道。 “是。” 另一个侍女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她二人这悄声一言一语,偏巧被换装回来的李安宜听了个正着。 李安宜已听乔百顺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又听得那两个侍女这样说,心下道:“哦,太子叔叔竟然要打黑哨。不行不行,这样对千语姑姑不公平。” 一面已跑到走道上,唤道:“千语姑姑,千语姑姑,你在哪间房里呀?” 桑千语一听,忙开门来。 李安宜便附耳将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桑千语本来还想着测试一下,看看她与任天阶的缘份到底有多少。 这下可好,都打了暗哨了,也就不用测试了。 正欲待换房间,乔百顺已喊进来了,道:“公主,小姐们可准备好喽。殿下等人要进来喽。” 第一个由乔百顺引进来的是颜榉。 颜榉在走道上走了个来回,忽看见左边第一个房间的门槛上置了一样物件。 走近一看,却是个水晶步摇。 颜榉一想,这步摇无缘无故搁在这门槛上,必定有用意。 再细细一看,猛然忆起,他刚才看见尹妙晴的头上仿佛插戴着就是这个水晶步摇。 颜榉微微一笑,向乔百顺使了个眼色。 乔百顺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左边第一个房间敲了敲门,道:“里面的是哪一位贵人?可以开门了,颜少卿选中了。” 侍女开了门,果然是尹妙晴。 只见她看了颜榉一眼,便低下头去,似有羞怯之意。 颜榉自是心上欢喜。 他二人出来,向太子这里复命,并成一组。 第二个走进去选人的是李默。 李默在走道上也走了个来回,同样发现了一个门口上搁置了一个物件,却是白梓送他的孔雀蓝宫绦。 怪道方才太监要他身上的宫绦,原来是为这个。 李默冷笑一声,心下嘀咕道:“什么公平公正,原来早就安排好了。” 李默向乔百顺看了看,用眼神指了指右边第二个房间,道:“我选她。” 乔百顺笑道:“李侍郎果然好眼力。” 李默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意下说:老狐狸,都安排好了,还在这里跟我装。 乔百顺又去敲那房间的门。 一打开门,白梓见是李默,面上既惊又喜,又忽然沉下脸来。 这忽喜忽悲的,倒令李默摸不着头脑。 白梓低着眉眼,出房门,因有个台阶,李默便上前去扶她。 当着大太监乔百顺的面,白梓也不好不给李默的面子推拒了他,因而就由着他扶了出来。 自向太子复命,成为一组。 随后便是同俄特勤进去选了。 原本他们是让客人先选,只因李安宜还没有着落,乔百顺又偷眼瞧了一下太子,见太子给了个眼色,便提议说因特勤是外国来的贵客,恐不十分懂得规则,先让他在旁试看两轮,再去挑选。 特勤也就欣然同意了。 同俄一进去,就看见左边中间的一个门缝上插了个凤钗。 正在思考用意,那乔百顺向他看了看,又向那个门使了使眼色。 同俄会意,便站在那门前恭敬地作了一揖,笑道:“请金山公主出外一会。” 房内的李安宜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等侍女开门,就扑上去,把门打开了,道:“谁在喊我?” 同俄把头一抬,李安宜慌地忙转过身去。 同俄不解,以为自己哪里被她嫌弃,忙又作了一揖,道:“不知同俄哪里做得不好,令金山公主嫌恶,不肯转身相见。” 李安宜听他这样一说,知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他哪里知道李安宜和安安的缘故。 因而笑了笑,转过身来,向他行了一礼,道:“李安宜见过同俄特勤。” 同俄见她态度忽然转变,愣了一下,又道:“这么说,同俄并没有得罪金山公主喽?” 李安宜笑道:“特勤何出此言?安宜与特勤初相会,又是哪里来的过结呢?” 李安宜虽转过身来面向着他说话,却是一直低着头。 同俄把她看了又看,就觉得很面善。 因问道:“我们真的是初次见面吗?我怎么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李安宜心中一跳,笑道:“是呢。才刚我们还一起看球来着。特勤坐在东阁,安宜坐在南阁,算来那时才是初相见。”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时候。” 同俄还要再问,李安宜忙喊道:“乔公公,咱们出去吧。” 乔百顺答应着,忙笑着上前来,伸出臂膀于安宜搭手。 李安宜扶着乔百顺,也不顾同俄理出个头绪,自出了门去见太子。 太子因得到侍女的准信,信心十足。 为表自己公允,又为堵住桑千语之口,便让任天阶先入内选队友。 因只剩了他二人还没有选好,太子便允了众人在选房门口观看。 只见数双眼睛盯着任天阶,看他选择哪一间。 特勤选了金山公主,李默选了白梓,颜榉选了尹妙晴,这都是安排好的,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他们的选择都留有记号,没有多大困难。 可是到了任天阶选就不一样了。 这时候房间门口一个记号都没有,房间又是一模一样被关着的。 就连先前在房间里待选的人都不知道是哪一间了。 也许桑千语换了位置,也未可知。 这时,依然只由乔百顺跟随选房人。 任天阶走了一遭,问道:“除了千语的房间,其它房间都是空的吗?” 乔百顺道:“并不是。其它房间里都有人。” “什么人?” 乔百顺笑道:“都是耀魄宫中擅骑射的宫女。任将军挑中哪一位,那一位便有福参加今年的春蒐盛会。” 任天阶瞅他一眼,移步向前,目光一间一间地扫过去。 乔百顺瞟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任天阶来来回回走了两遭儿,乔百顺忍不住笑着催促道:“任将军,可有主意了?” “你这奴才,急着去投胎不成,催个什么劲儿!仔细任将军选得不合心意,拿你是问。” 远远地,太子高声骂了过来。 “是是是。” 乔百顺笑着连连点头。 又向任天阶,笑道:“任将军请自便,老奴唐突了。” 任天阶只是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乔百顺,并不置一词。 他移步到走道的中间,正欲抬手,指向一间,耳畔忽传来了音曲。 他便定住,听曲。 乔百顺奇怪地喃喃道:“哪儿来的曲子啊?听着又不像是丝竹管弦乐器中发出来的音乐。” 乔百顺转眼看向门口。 只见那里的人神色和他一样诧异。 大家都在低声议论时,任天阶嘴角轻轻一扯,走向左边最里的一间。 乔百顺和太子同时瞪大了眼睛。 见任天阶要推开那扇门,乔百顺忙赶上去,笑道:“将军可想仔细喽。” 任天阶面无表情地道:“没有比这时想得再清楚的了。” 说着又要推门。 乔百顺慌忙拦了拦,道:“任将军,您在斟酌斟酌。太子还没有选呢,您可得三思啊。” 任天阶听说,便看向门口的太子。 太子焦急的心思溢于言表,见他看过来,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瞪了一眼过去。 任天阶向他微微一笑,一把推开了门。 桑千语笑微微地站在门口,看到任天阶,笑道:“还好你不曾忘记我与你约定的曲子。” 任天阶微扯嘴角,把手伸了过去。 桑千语扶着他的手,跳下台阶,又满面春风的与他一同到太子那里复命。 太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本书来自 第104章 盛大春蒐 - 柴桑令 - 宝络 李安宜忍不住问道:“千语姑姑,刚才是你吹奏的曲子吗?” 桑千语点了点头,笑道:“嗯,是我。品书网 www.voDtw.com” 尹妙晴笑道:“那也奇了,我们的房间都是空的,单你房间里有丝竹管弦乐器不成?” 白梓笑道:“妙晴你错了,她待的房间和我们的一样,什么都没有。” “嗯?” 尹妙晴不解,“那曲子是怎么奏出来的呢?” 白梓也看向桑千语。 桑千语便现演现练起来。 她将双手一合,一握,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挤出了个细细的小孔,凑上嘴唇吹了起来。 那在上面的四个手指头一翘一翘打着节拍似的,就发出不同的音律来。 桑千语如是吹了一小节,笑道:“乐曲就是这样吹出来的,可看清了?” 众人都称奇,说:“论谱曲,除丝竹管弦外,也有单用嘴吹出口哨来的。没见过像你这样用手吹曲的?” 任天阶见她在那儿卖弄,便带着浅浅的笑,走出去了。 桑千语见他带着淡淡的笑容走了出去,想是心上喜欢,自己心内也高兴起来,继续吹嘘,笑道:“是你们孤陋寡闻。除了你们说的这些,还有那树叶子,路边的芒草都能吹出响声呢。” “哇,千语小姐,你好博学哦。” 同俄不禁崇拜。 又问:“这些你都是跟谁学的呢?改天,我也拜他为师去。” “我是和我的一个朋友曹敢学的。” 桑千语正在兴头上,经人一问,她就实话实说了。 一说到“曹敢” 二字,大家的笑脸都僵了一僵,又都不约而同的缄默了。 “你的朋友曹敢现在在哪里?” 同俄不知原故,继续追问,“可否引见引见。” 桑千语勉强笑道:“改天再说。太子殿下已离场,待在这里算什么呢?咱们还是散了吧。” 遂向同俄行了一礼,拉着李安宜,先退出去了。 白梓、尹妙晴等人跟着也行了一礼,随后退了出去。 同俄见都走了,便也乘了车子回特勤府了。 晚饭时,特勤忽然想到金山公主和安安长得相像,便命人传安安。 执事的管家回说,安安身体不适,告假回家休养去了。 特勤只得作罢。 吃过饭,便歇息去了。 李隆基自耀魄宫回来,便一脸的不悦。 秋刈来回事,他便吩咐道:“行动取消。” 秋刈追问一句,道:“殿下是说围猎场的行动取消吗?” 李隆基单手负背,踱着步子,睨了他一眼,道:“你安排了谁?” 秋刈道:“宫女青红。到时我们便可里应外合杀了任天阶。” 李隆基轻叹一声,摆了摆手,道:“取消吧。他和千语一队。” 秋刈听说,便知分组计划失利。 想了想,又道:“难道我们就错失这一次大好时机吗?” 李隆基一转头,问道:“不然呢?” 秋刈忙低了头。 李隆基道:“千语和他一组,本王不希望她受到伤害。你去吩咐青红,让她先等着。日后,本王自会用她。” 秋刈应了一声,下去了。 李隆基喊道:“乔百顺。” 太监忙忙地走了进来,道:“老奴在。” 李隆基道:“你去告诉徐宝林,让她明日一同去骊山。” 乔百顺答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第二日五更天,围猎大队便集结出发,前往狩猎点骊山。 在山脚下的行宫华清宫用了早餐,便都上了山去。 骊山俊秀,峰峦起伏,景色迷人。 松柏青苍,古木森森,合围了一条条林间大道,幽幽深深。 况是三月阳春,天气新来,花气飘香。 身在其中,如临仙境,真乃心旷神怡。 大家都穿着便利的翻领对襟窄袖胡服,腰系阔带,足蹬革靴。 一个个看上去既精神,又英姿飒爽。 各队的先导骑人,带着狩猎工具网、罗、鹰、犬等,已进入山林中。 李隆基等人因等各自的队友都归齐了,才出发。 李安宜从基地营帐里梳妆出来,因扎了个花包头,和之前的小厮安安的形象几乎无异了。 同俄惊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走过来。 “你,你……” 同俄激动地指着她。 李安宜知道他要说什么,装作不知,只是不睬。 “你是安安,对不对?” 同俄问道。 “谁是安安?” 李安宜不承认。 “我从未见过此人。” 桑千语看了,不禁抿嘴一笑。 按照之前的分组,各人骑上马都上路了。 驱声,赶声,气势磅礴,林间一时沸腾。 一开始都是骑马的,后来追猎物追到深处都下了马。 这时,各队人马也都冲散了。 颜榉一路上小心呵护着尹妙晴,生怕她一脚踩空摔着了,又怕那受惊的野兽冲撞了她,所以格外费神地盯着她。 尹妙晴没有扶他伸过来的手,抬脚从一条小溪上跨了过去,道:“你不用处处看护我。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娇气。” 颜榉笑了笑,道:“我知道。” 两人顺着溪流往下走。 脚下是曲径通幽,绕着缕缕轻雾。 身上随着脚步的移动,晕染着从高深的古木中漏下来的点点灿日。 耳畔是溪流低吟,间或有禽鸟鸣啭。 在这鸟语花香的舒适氛围下,只有他二人,那颜榉早把打猎竞技之事置诸脑后了。 颜榉一路想对尹妙晴表露心迹,又不敢唐突,走不到两步就拿眼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尹妙晴笑道:“你老看我做什么?山路崎岖,仔细摔跤。” 颜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 尹妙晴道:“照理说,我还欠着公子的银子呢?” 颜榉一听,喜道:“姑娘记起我来了?” “叫我妙晴吧。” 尹妙晴笑道,“其实我昨天就认出你来了。只是那时我心情差,不想理你。” 颜榉喜出望外,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忘干净了呢。” “怎么会?醉香楼时,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不然我可是要被当成吃霸王餐的人给店里打出去的。” 说着,握拳一拜。 颜榉道:“可我并没有助你什么呀?” 说着,只拿眼瞥她。 尹妙晴笑微微地斜眼看着他,二人止不住,都“扑哧” 一笑。 尹妙晴道:“很好。把那一夜翻过去吧。好没意思的,回忆那不堪的过往。快着点吧,我们再不猎个一只半只的来,就要轮为末尾了。” 说着一个跳跃,跨过一个石矶,跑了起来。 颜榉见她活泼起来,心上大畅,跃了几大步跟了过去。 这一头,同俄与李安宜同乘一骑,正在林荫小道上缓缓地走着,耳畔吹着林涛,悠悠闲闲。 同俄忽然叹道:“唉,慢腾腾,慢腾腾,一只小鹿都追不上。怎么就带上你这么个不会骑马的小累赘呢。” 李安宜不服气地道:“笑话!好像我愿意和你一组似的。谁让你选的?” 同俄捉弄她得逞,在身后暗暗地笑了笑。 又故意道:“我只道安安不会骑马,怎么连金山公主你也不会骑马呢?” 说着一连唉声叹气。 李安宜扭了扭身子,气道:“别在身后鬼喊鬼叫的。正经放我下马,你奔你的猎物,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们分道扬镳。” 说着,就又扭身子下马。 同俄一面窃笑,一面只抱她在怀里不肯松手。 李安宜气道:“你这是算什么?” 又要下马。 同俄嘘了一声,道:“你正经给本特勤坐好了。没的摔下马去,跌断了腿,我可不要你。” 李安宜本是想让特勤退婚,听他这样一说,理该顺竿子往上爬,开心才是,但这时却不知怎的,听了这一句,心上着实恼恨他。 恨恨地道:“谁让你要我呐?我安宜是歪瓜劣枣,还是缺胳膊少腿了,就这样讨人嫌了?我就不信,除了你,就没有人要。” 同俄见她小心眼的模样,一发觉得可爱。 因忍住笑,正色道:“我看,除了我,谁敢?!” 李安宜听他话里含有深意,似有强霸她的意思,不觉脸都红了。 低着头,安安分分地坐在马上了。 同俄看了看她,嘴角微扬。 李默与白梓这组,实力雄厚,胜券在握。 他二人走到一处,侧边是个小山坡。 白梓看了看坡顶笑道:“李默,我们来一场比赛吧?” “嗯?” 李默道:“我们不是在战竞技赛吗?” 白梓道:“那个不算。我俩单独来一场吧。我想看看,到底是你的箭术强些,还是我的武术高些。” “一定要分出个高下吗?” “自然。” “那好吧。” 他二人不远不近,各寻猎物为战。 在另一个山谷中,任天阶正站在斜坡上,转头四看,一面等着从谷底爬上来的桑千语。 桑千语见他四顾,便道:“你是在找雪松吗?” 任天阶不语。 桑千语又问道:“你为什么接了为特勤找雪松的任务?” 任天阶的脸色忽然沉下来。 沉吟一会,他喃喃道:“我为什么不能。” 桑千语见他隐在心上不说,心中大为不快。 紧走几步,超过了他,一面道:“好吧。” 任天阶望着她的背影,心上喃喃:“因为能离你近些。” 好容易爬上了山坡头,桑千语正感受着清风的吹拂,忽听见悉悉窣窣的声响。 低头一看,竟有一物在密密的草丛中急速向她脚下移动。 桑千语一惊,叫道:“呀,蛇!” 回身就扑在任天阶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像个大火钳子夹住了他的身子。 本书来自 第105章 半嗔半喜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也不动,任由她死死地抱着。品书网 www.voDtw.com过了很久,任天阶道:“好了,蛇已经被你吓跑了。” 桑千语听了,先睁开一只眼,瞅了瞅他,然后才放下腿,接着是放下拥抱着的手。 任天阶看着她,轻叹一声,道:“我还要往深处走些,那里飞禽走兽还要多。你若害怕,就让人先送你回去。” “什么话!” 桑千语没好气地道,“你又不要我啦?” “我没有。” 任天阶忙答道。 “没有就好。别忘了,我们是一个队的,得时刻在一起。” 桑千语说着,又向他挑衅的一笑,一字一字地道:“你休想甩开我。” 任天阶看着她,半晌道:“知道了。” 忽然有头受惊的公鹿在林中横冲直撞。 尹妙晴指着那鹿,兴奋地叫道:“颜榉,在那儿,在那儿!” 颜榉也看见了,闪身奔向前,一面叮嘱道:“你别追,我去就行了。” 尹妙晴哪里肯听,跟在后面就跑。 跑着跑着,忽然觉得心上难受,跟着头有些昏眩,两眼模糊,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颜榉正追逐那鹿,一面回头来嘱咐她,却见她倒下身去,惊地忙煞住脚,弃了那鹿,来扶她。 “妙晴,妙晴,你怎么了?” 呼唤了两声,尹妙晴微微睁了睁眼,又晕了过去。 慌得颜榉将她一把抱起来,直奔基地营帐。 颜榉一头汗,把随行的张太医叫了去给尹妙晴诊断。 张太医一把脉,神色惊异。 颜榉见他神色异常,急了,道:“张太医,到底怎么样?” “你别催,容我再诊诊。” 颜榉便噤了声,站着。 张太医静静地又诊了一回,神情依然惊诧。 忽又严厉而又怪异地盯了颜榉一眼。 颜榉见了,更觉诧愕。 因轻声问道:“张太医,她到底是什么病症?” 张太医肃着个脸,没有回答他,自顾自收拾了医药箱,出得帐去。 颜榉只觉事态严重,忙追出帐外,拦着张太医,再三问道:“张太医,尹小姐究竟得了什么病,您老如此讳言,不愿相告。” 张太医冷冷地道:“这事,我得告诉尹大人去。” 说着就要走。 颜榉拉住他,正色道:“张太医,您还是告诉我一声吧。今日行猎,我与尹小姐一组。我带她进猎场时,还是好好的。太子、特勤和诸位大人都看着呢。这一时去了,回来竟是如此形状,叫我如何向太子言说,又如何向尹大人交待。这是其一,已是罪不可恕了。你如今却又不把诊出的病情告知于我,叫我心内记挂不说,待要太子问我,我闷葫芦道不出话来,岂不是罪上加罪?这些还罢了。太医可知,尹小姐与我颜榉乃先皇指婚,尹小姐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莫说她原是千好万好,就是身体有个小症,我颜榉也必当知晓,必当爱护。还请张太医实情相告,我颜榉感激不尽。” 说着向他作了一揖。 张太医见他言辞恳切,又知颜、尹两家关系非同寻常,而颜郡公在朝中又是德高望重,势力更不可小觑。 又思量他两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何必多事,自讨没趣,因道:“照理说,这是隐情,我不该告诉于你。但,你与尹小姐的关系特殊,我也就告诉你了。若尹大人怪罪下来,说我泄漏了小姐的病情,颜公子可得替我兜着。” 颜榉忙道:“自然,自然。” 张太医沉吟着,道:“尹小姐并没有得什么病。她这脉象是喜脉。” “喜脉?” 颜榉吃了一惊。 张太医点了点头,道:“我诊的不会错,确实是有喜了。只是尹小姐连日来忧思过度,气血不足,需好生调养。回头我开个益气补血的方子,调养调养便好。还要尹小姐保持好的心情才是。” 说着,看了呆怔的颜榉一眼,自去了。 颜榉从愕然中醒过神来,慌忙喊道:“张太医,请留步!” 张太医转过身来,道:“颜公子还有何吩咐?” 颜榉赶上来,笑道:“求张太医一个事?” 张太医一听,便警备起来,问道:“什么事。” 颜榉道:“还请张太医保密。” “保密?” 张太医讶然道,“我是太医,经手诊过的不管是哪一位贵人,都得记录在案。你让我不报不写,不是叫我为难吗?” 颜榉笑道:“张太医,您就行行好,疏漏这一次。就当没诊过,可行?” 张太医缠不过,迂回策略,道:“我总该告诉尹大人吧?” 颜榉忙道:“别,千万别告诉尹伯父。您知道,尹伯父为人严谨,若知道尹小姐这事,肯定受不住。况且尹小姐的名声要紧,我不希望她受到半丝伤害。” 张太医狠瞅了他两眼,道:“你说,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颜榉低下头,默认了。 张太医恨道:“你啊你……真是。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受。我可不管了。” 说着转身又走了。 颜榉在身后感激的又作了一揖,道:“谢张太医成全。” 张太医一面走,一面冷哼一声,道:“你别在给我找事就行。我已经答应你,你可别再拦着我了。” 颜榉笑了笑,回身进营帐去看尹妙晴。 尹妙晴却已坐了起来,抱着双膝,容颜忧伤。 颜榉顿了一下,方走过去,在她侧旁坐了,道:“妙晴,你感觉好点了吗?” 尹妙晴看着前方,目光呆滞。 半晌,她道:“我已经听到了。我没什么可后悔的,也没有什么可对你说。反正都这样了,你退婚吧。” 说着滚下两串泪来。 颜榉道:“我为什么要退婚。这么好的妻子,我不娶,要娶谁去?我不仅不退,还要再向皇上请一道福旨,让我们提前完婚。” 尹妙晴很感意外,怔怔地看着他,目中有惊异,还有感动。 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有两只眼睛如那连绵的雨,只下不停。 颜榉拿了一旁的手帕子帮她拭泪,一面温柔地道:“你不要再哭了,大夫说你身体不好,都因忧思的缘故。你身子不好,营帐简易,不能将养。车马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去行宫。等狩猎结束回到京都,我再去向尹伯父禀明。” 尹妙晴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颜榉又安慰道:“你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尹妙晴又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来吧,我们去行宫。” 说着,抱起她出了营帐。 一径上了马车,赶往华清宫。 且说狩猎场,白梓和李默单要比赛射击。 白梓先跑进深山,不一会,却飞跑了出来,一面往下奔,一面大叫道:“李默,快跑!快跑!” 站在山脚下的李默不知所以,问道:“白梓,你慌什么?” 再一看,只见她身后的山头上冒出一个野兽的头来,一闪眼,那野兽分明就是一头健硕凶猛的大猎豹。 李默心上一惶,忙回身跑了。 白梓已跑在他前头了,李默便道:“白梓,你快躲起来。” “那你呢?” “我引开它。” “哦,知道了。” 白梓见前头有一个大岩石,便闪身过去。 李默见她已不见了身影,忙转了个方向,向另一头去了。 这头猎豹,身形矫捷,奔跑速席极快,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默这只猎物。 忽地,它身子猛然一纵,直扑向李默,一面张开豹嘴,露出尖利的獠牙。 李默被扑了个正着,抱着猎豹就势翻了个身。 人躺在底下,双手分别拿住猎豹的上下颚,叫它那一张兽嘴关不上、闭不拢,只张牙舞爪着兽蹄子。 李默一鼓作气,翻身立起,半跪着身子,暴喝一声,手臂用力一撕,将那猎豹的头自嘴处撕裂成了两半,顿时兽血喷溅,浇了一头一面又一地。 李默方喘着粗气,将那兽扔过了一旁。 白梓忙忙地跑过来,见李默满面是血,吓得脸色惨白,慌声道:“李默,你没事吧?哪儿受伤了。” 一面就拉着他左看右看。 李默歇过气,缓缓地道:“我没事。” 一面翻身坐了下去。 想是用劲过度,虚脱了。 多半也有些对这凶猛的猎豹存有余悸。 白梓见状,忙不迭从怀中掏出巾帕来给他拭面拭手。 又把他的头往左往右搬过来搬过去地细看;又把手掰直了,手背手心的细细检视。 李默痴痴地看着,心中暖意阵阵升起。 白梓检视中,发现他左右手背、手腕皆有擦伤,一条条细细的渗着血的小口子,非常醒目。 她看着不觉一阵心酸。 一面低着头为他擦拭,一面也就隐隐的啜泣起来。 “白梓,你何故哭了?” 李默不明所以,歪着头去看她低垂的脸。 白梓嘤声道:“方才见那猎豹,向你凶猛地扑过去,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只顾逞英雄,哪知道我……” 刚说了半句,忙咽住,深悔露了心迹。 李默见她这般亲切动情,心上着实感动。 纵有那半句话没说出,他已称心满意。 一时忘了情,又追问道:“你怎么样?看见那豹子扑上来,你怎么想的,快说说。” 白梓羞红了脸,止住泣,把手巾帕子向他一扔,啐道:“不要脸!谁想那个?我巴不得那豹子吃了你。” 一面站起身来,就走。 “是吗?” 李默笑着道,一面也起身追了上去,“待会再遇见一只,我就让它吃了。” 这里有猎豹,任天阶和桑千语那儿又发现了许多松鼠。 深山密林里,一只只机灵的小松鼠在松树上活蹦乱跳,间或蹲在一支丫杈上抱着松果啃。 “呀!是雪松。” 桑千语忽然叫起来。 本书来自 第106章 欢喜冤家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随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那个蹲在丫杈上忘情啃食的雪松。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任天阶转向桑千语,道:“你的识别能力不赖。” 说着,纵身一跃,施展轻功往山上飞去。 桑千语喊道:“难道只有你能过目不忘,我就不能了吗?” 那雪松也很敏捷灵巧,一嗅到危险迫近,立刻弃食蹦跳。 但因它久居人间,又常居深宫,早荒疏了跳跃之能力,单单跳了几个树枝,就被任天阶捉住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桑千语从任天阶的怀里接过雪松,一面抚摩,一面笑道:“果然是特勤的雪松啊。” 又向任天阶,“你的任务完成,可以去交差了。” 任天阶点点头,“嗯” 了一声。 桑千语抚摩着雪松的茸毛,有些想不通,喃喃地道:“这雪松怎么会在骊山呢?” 任天阶道:“雪松本来是在特勤府。那日,它不知为何跑到了厨房,躲在了送菜婆子的篾箩中,被带出了特勤府。那送菜婆子也没有注意,回家一看,却有一只松鼠躺在篾箩里睡觉。本想养在家中,给她家姑娘做伴。但因她家的姑娘从小体弱多病,又经佛音洗礼,心地纯善,不忍囿它,便要叫放了归山。又见雪松乖巧驯良,模样讨喜,不比别的松鼠,便又不愿轻易放于哪一座山上,恐辱没了它的天资。偏巧,正有邻居去骊山脚下的新丰县探望亲戚,听闻骊山风光美好,物泽天华,便特托了来,放于骊山。” 桑千语叹道:“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这小东西怎会千里迢迢地来到了骊山呢。” 又想了想,道:“怪不得你愿意陪着我们选组分队,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用手轻点了一下雪松的小脑袋。 “你原来早就探听到了雪松的下落,单是为了来骊山找它,所以才陪着我们闹。” 正说着,忽闻狼声嚎叫。 他二人煞住脚,四下一看。 只见山头上,林间坡道上,停着一匹匹一列列全是狼。 都竖着尖挺的耳朵,瞪着森森的眼珠子,张着血盆的嘴,吐着鲜红的舌,口涎欲滴。 任天阶神色一凛,忙将桑千语拉于身畔。 二人狠狠地盯着狼群,高度警惕。 连躺在桑千语怀中的雪松也忽然敛住呼吸,向更里面畏缩了去。 恶狼刨土,磨砺足爪,喉内呼呼有声。 前蹄支撑,后蹄深深向下蹬,蓄势待发。 忽地一匹狼猛地向前一跃,紧跟其后,数狼踊跃扑上。 只见任天阶将桑千语护在身后,手脚并用,左右开弓,一脚一匹,一拳一头,打得恶狼嗷嗷嘶叫。 但狼心不改,一匹匹,一头头前仆后继,硬要叫他二人咬于口下。 狼群来袭,任天阶忙着对付狼,桑千语忙着躲狼,二人分工明确。 桑千语躲着躲着,不防竟退到了山崖口,脚下一滑,滑下崖去。 任天阶一个心惊,忙飞身一扑,一把抓住桑千语的手腕。 狼群穷追猛打,气势更凶。 任天阶躺在地上,一手抓着桑千语,一手来抓跃上来的狼。 一旦抓住狼身,立刻传内力至狼心,令其抽搐而亡。 他的双腿不停阻挡狼群的攻势。 桑千语的手腕溜下去一点。 任天阶便喊道:“千语,抓紧我的手。” 桑千语听了,艰难地绕了一下手腕,握住了他的手。 任天阶又喊:“双手握紧!把雪松放了!” 桑千语道:“不行!” 任天阶道:“你不抓紧我,会掉下去的!” 桑千语道:“不行!你好不容易捉到了它,我不能就这样放了。” 任天阶无法,只得又向崖边移了移,紧握住她的手。 就在这一分神下,一匹瘦骨的狼乘虚咬了一口,咬在任天阶的小腿上。 任天阶一个旋踢,把那狼踹飞出去,直撞到了岩壁大石上,粉身碎骨。 狼太多,任天阶也不能拉桑千语上来,怕狼群伤到她。 他道:“狼太多,你先忍忍,等消灭了狼再把你拉上来。” 桑千语看到任天阶为了不让她的手被崖际磨伤,却把自己的整只胳膊在上面磨擦,白色衣袖中都渗出血渍来了。 见此,桑千语心中一阵心酸,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亏待自己。” 任天阶对狼拳打脚踢中,回道:“接这任务,是因为你在京城。想与你能够更近一些。” 他说着,一个用力,把桑千语拉了上来,就势抱住她,旋了个身,回身又是一掌,炸得震天响,将狼群炸死了大半,剩下的几只,灰溜溜地逃散去了。 狼群被打退了。 桑千语伏在任天阶的怀中,只是哭泣。 任天阶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 桑千语却在他的胸上捶了一下,哭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心思。你知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很难猜到。” 任天阶不说话,半晌,他道:“知道了。” 这时,同俄和李安宜两人也已走进了林子。 为了过一道荆棘小坎子,李安宜顺手在地上捡了一根小树枝,拄着它跨了过去。 同俄在一旁看着,笑道:“嗳哟哟,真的是千金之躯哦,竟娇弱成这样。” 李安宜回头嗔道:“你天生就爱取笑人,还是怎么着?” 说着就着手上的树枝向他打去,一面打,一面道:“我让你取笑我,我让你取笑我。” 同俄躲过了第一棍,却未及躲过去后一棍,挨了一下,就“嗳哟” 了一声。 李安宜见此,忙扔掉树枝,回身就跑。 同俄赶了上去,从身后抱住她,一面道:“你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安宜一面挣扎,一面道:“谁让你嘲笑我来着。” 同俄抱住她,将她翻了个面,朝向自己,看着她,坏笑道:“你知不知道,打本特勤是要付出代价的,嗯?在这深山老林中,本特勤便把你捆了,吊在树上,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求我。” 李安宜一听,脸都白了,忙使劲挣脱。 她使再大的力气,在同俄看来,就跟挠痒痒一样。 同俄笑道:“安安就是金山公主,金山公主就是安安。” 同俄忽将脸凑她近些,又柔声道:“安安的身子软绵绵的,你的身子也软绵绵的。怎么,你还不承认吗?” 李安宜听了,脸羞得通红,正无从是好,忽见前边林中窜出一头鹿,便喊道:“是鹿,快看!” 同俄只当她遁辞,便道:“你不用诓我,我不上你的当。” “你快看呀!再不追,它可跑了。” 同俄便偏过头去,一看果然是一头健壮的成年公鹿,正在混乱跳跃。 同俄抱怨道:“你不早说,仔细它跑了。” 一面就放开李安宜,追了过去。 李安宜道:“你还怪我,是……” 忽瞥见一人在那大树后探着脑袋觑看。 那个偷窥者,李安宜似曾见过,再一思,想起来,那人便是昨日耀魄宫蹴鞠比赛上的一方球员,在墙角处说阴谋的也是他。 李安宜大骇,赶紧向同俄喊道:“特勤,快停住!快停住!不要追了。” 同俄好不容易看见猎物,哪里肯听。 李安宜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同俄,你站住!” 同俄煞住脚,回头没好气地道:“你嚷嚷什么呀?” 李安宜见他回头,立马身子一歪,“嗳哟!” 一声叫唤着。 “你怎么了?” 同俄遥遥地问道。 “我扭到脚了。” 李安宜道。 同俄望望跌坐在地上的李安宜,又看看远去的鹿,心中着实懊恼。 李安宜道:“你打到了它也没用。我受伤了,还是个输。” 同俄无法,只得跑回来。 又帮她检查伤处,又问她疼不疼。 李安宜看着,只管心里高兴。 同俄一面扶她起身,一面叹了一声,道:“看你这个样子,温室中的花朵,怎么经得住我大西北的苦寒。” 李安宜搂着他的脖子,问道:“什么意思?” 同俄心疼地道:“突厥确实苦寒。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勉强。我会向父汗说明,另择他人。” 李安宜听了,又羞又气又急,忽然滚下泪来,哭道:“你又欺负我。你什么意思嘛?嫌我这不好,那又娇气,若不喜欢,就直说,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 同俄道:“这怎么怨上我了呢。是谁扮成安安跑到特勤府,几次三番地逼我退婚来着?” 李安宜一听,哭得更凶,呜呜地道:“你什么意思嘛?你抱也抱了,欺负我也欺负过了。这时候还说这话,你叫我怎么见人嘛。呜呜……” 同俄见她哭了,心乱如麻,一时竟乱了方寸,只得软声哄道:“安宜,你别哭了好不好?是我不对,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别哭了,好不好?” 同俄这里软语哄着安宜,那边的林子又跳出来了一头鹿。 李安宜看见,便圈住同俄的脖子,不叫他跑去追。 同俄也看见了那鹿,便笑向李安宜道:“安宜,你别哭了。我把那鹿猎来给你,好不好?” 李安宜死死地圈住他的脖子,道:“你又要丢下我了不是?我脚受伤了,你就要扔下我在这荒山野岭中,叫我一个人害怕。我不要那鹿了,你也不许追它。” 同俄连忙道:“好好好,都依你。” 后来几次,那人要将特勤引去李隆基那儿,都被李安宜装受伤给挡了过去。 那人也很无奈,只得回来复命。 在基地营帐中见到太平公主,那人踌躇了一下,便迎上去,参拜道:“属下见过公主。不知公主亲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本书来自 第107章 羽令密语 - 柴桑令 - 宝络 第107章太平背对着他站在营帐中,沉声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人道:“本来计划的天衣无缝,把特勤引到太子身边,然后借太子的箭射杀了他。品书网 www.vodTw.com借此之机,将太子拉下储君之位。谁知中间出了点差错,那金山公主受了伤,硬缠住了特勤,不让他离开半步。我们放了好几头鹿也没引得他去。所以……” 太平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厉声道:“就知道你等无能!” 那人惶恐,单膝跪地,垂头道:“请公主治罪。” 太平道:“这会子没空治你的罪,且等回宫再治你。” 又喝问道:“他们人呢?” 那人道:“特勤和金山公主已经下山来了。” 太平睃了他一眼,走出帐去。 远远地看见特勤抱着安宜从那头正走过来。 那李安宜见营帐前站了个雍容华贵的人,心上一吓,忙向特勤道:“你快放我下来,姑祖母来了。” 同俄听说,忙放了她下去。 只见她脚一沾地,就飞跑起来。 他在身后诧异道:“咦?不是崴到了吗?怎么……安宜,你又骗我!” 说着,也追了上去。 太平迎了上去,李安宜便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安宜给姑祖母请安!” 太平看了看她,才笑道:“安宜,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李安宜道:“姑祖母见笑,安宜无聊,逗逗特勤呢。” 同俄已经赶上来了,与太平互行一礼后,见李安宜这样说,便问她道:“好啊,你原来是捉弄我来着。” 一生气,将一只小盒子塞给她,道:“那,给你!你自己拿着,别又叫我替你兜着。” 说着转身去营帐了。 李安宜接过那小盒子,向他耸了耸鼻子。 太平待要笑他们,一瞥那盒子,神色更变,冷着脸问道:“安宜,你这锦盒哪里来的?” 李安宜道:“哦,这盒子是我捡来的。” “哪里捡的?” 李安宜向山那边一指,道:“就在那山上捡的。” 太平伸手道:“拿来姑祖母看看。” 李安宜便把锦盒递给了她。 这是一只精致小巧的锦盒,镶金桂花纹饰,金漆写着“羽” 字。 太平心内大不安:“这锦盒,我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再打开一看,是空的。 她瞅着安宜,沉吟了一会,笑道:“安宜,你是怎么捡来的?” 李安宜不知端底,见问,便一五一十地道:“我们在山上追着一只小野兔子跑,在一个草窠里发现了它。我还以为是往前跑的白梓姑娘掉的呢。可是叫她几遍也没有反应,想是没有听见。我见这盒子精致小巧,雕琢上佳,恐她一时丢了着急,便将它带了回来,等见着她再问她。” 太平正踱着步子听着,刷地将脸掉向她,问道:“哪个白梓?” 正说着,白梓和李默也下山来了。 看见太平,便来行礼。 太平看着白梓道:“你就是白梓?” 白梓又行一礼,道:“民女白梓参见镇国太平公主殿下。” “起来吧。” 太平把锦盒朝她样了样,道:“这锦盒可是你丢的?” 白梓看了看道:“回公主殿下,民女从未见过这只锦盒,怎会是我丢的呢?” “真不是你的?” 白梓摇头道:“确实不是民女的。” 太平见她面色淡定,诚恳无辜,不像是撒谎的人。 因又想:这锦盒,在我的印象中应是个极重要的物件,又怎会在一个无名小丫头手中。 可会是我多心了。 李安宜又道:“白姑娘,我还以为是你的呢。那大概是我搞错了。” 白梓笑道:“我上山打猎,带着这盒子做什么,又不是弓箭射猎物,反倒拿只盒子化妆不成?” 太平瞅了瞅这群孩子,便也不问了,笑了笑道:“行了,都歇息去吧。安宜,这锦盒就留给姑祖母可好?” 李安宜道:“反正是捡来的,姑祖母要喜欢就留下吧。” 说着便和一众告退回营帐了。 这时,李隆基带着丰盛的猎物打马归来,一径往营帐内休息。 徐宝林在旁伺候。 李隆基接过一杯茶,因想到在山中情状,不免生了疑惑。 原来李隆基在打猎的时候,徐宝林很警惕地跟在他身边。 经常能听到徐宝林一个转身不见了李隆基,就立刻殿下、殿下地喊。 李隆基饮下一盅,将茶盅递给她,一面问道:“徐宝林,打猎时,你为何过于紧张本王的安危?是本王真的有危险,还是你知道什么?” 徐宝林吃了一惊,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茶盅端稳没有颤抖,但脸色已忍不住变了,借故放茶盅,忙转了身去,稳了稳心神,方转过脸来笑道:“殿下此话确是问倒臣亲了。殿下身份尊贵,猎场猛兽乱窜,哪一个能不紧张殿下的安危呢。臣妾,臣妾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什么呀。臣亲只知道殿下是臣妾的夫,是臣妾的天,若有什么闪失,臣妾定是要罪该万死的。” 说着又低下头去,一副哀怜的模样。 李隆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见乔百顺走了进来,便问道:“听说太平姑母来了,此刻在哪里?” 乔百顺回道:“回禀殿下,太平公主已经驾车回去了。” “回去了?” 李隆基诧异,“这又是何故?怎么忽然来了,又忽然走了。” 乔百顺想了想,道:“殿下恕罪,老奴也未得知。” 李隆基也想不明白,便置于一旁,又问道:“他们可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颜少卿和尹小姐已先往行宫去了,因为尹小姐身体不适,颜少卿命老奴代为向殿下请罪。” 李隆基摆手道:“这也无妨。” 乔百顺道:“其他人都在行帐中,还请殿下示下。” 李隆基道:“天色不早,这时也不用来拜见了。回行宫吧。” 乔百顺答应着,自去通知了。 先来到桑千语的行帐,却不见人影,便又向特勤的行帐去了。 桑千语陪着任天阶送雪松于特勤。 特勤一见,果真是自己的雪松。 失而复得,好不开心,正逗着雪松戏耍,又问他们:“怎么找到它的?” 桑千语便把雪松怎么失踪,怎么又被送到骊山,任天阶又是怎么捉到它的前因后果道于他听了。 特勤笑道:“果然是大唐勇士,这都能够被你查到。之前,算是本特勤小看你了。” 任天阶既不答辩,也不奉承他,只站在一旁,无悲无喜,面无表情。 那同俄也不理他们了,自歪在软榻上,逗它的雪松。 桑千语却是很高兴,走到他身边,道:“任务完成了,是不是可以升一级了?” 任天阶看了她一眼,道:“降级只要一次任务失败就可降。升级的话,漂亮的完成十次也未必能升。” 桑千语惊诧:“啊?这是什么破规矩啊?” 任天阶才没有她大惊小怪,正要向她解释,那乔百顺已进来请大家收拾回行宫,便就丢开不提了。 这次春蒐,参与者均有收获。 有的收获猎物,有的收获了感情。 友谊竞技赛以太子猎物最多获得胜利。 太子虽胜,却没有多大开心,自去处理余下政事。 又感太平忽到猎场,不是无缘无故,恐其中有内情,便派人暗中打探。 太平自于猎场捡回那只盒子后,一心要将心中疑团来解开。 思之想之,寝食不安。 念念不忘像是在哪里看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这晚,她在案前的软榻上侧卧着,闭目养神。 侍女走过来奉汤药。 太平眯着的双眸微微轻启,看了一眼,又合上了,缓缓地道:“天天吃这安神汤,也没见有一点效应。不用了,退下吧。” 侍女殷勤地道:“殿下,这一碗安神汤可不是前儿个太医院开的那副药汤。这一服是从已故上官昭容遗物中得来的药方。听探幽嬷嬷说,这方子连则天女皇吃了也觉得甚是安心呢。殿下不妨也试一试。” 太平正闭着眼,忽然猛地张开,翻身坐起来,前倾着身子问道:“你说什么?” 侍女吓了一跳,慌得连忙磕头请恕罪。 太平逮住她,低声喝道:“你慌什么?回话。” 侍女吓得早把她的问题给忘了,哆嗦着身子,只凄凄地看着她。 太平道:“你再把方才的话说一遍。” 侍女嗫嚅道:“奴婢,奴婢是说,这方子是已故的上官昭容遗物……” “上官——” 太平重复着,忽大喜,“对,就是上官。” 她把那侍女放了,站起身来,激动地踱了个来回,一回身命道:“快去,把上官氏的文集给本宫取过来。” “是,殿下。” 侍女爬起来,一溜烟地去了。 四五个侍女围着案几,把一桌的文集细细翻出来看。 侍女找了一处,问道:“殿下,可是这一句?” 太平看了,道:“不是,再找。” 一时,又有侍女拿来指于她看:“殿下,是这一句吗?” “不是,再找!” 翻来翻去找了个遍,均没有找到太平想要的文案。 太平急躁地道:“值事的嬷嬷在哪里?” 从殿外跑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宫娥,俯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太平道:“素日是谁照管上官诗集的?” 老宫娥道:“启禀殿下,上官昭容的遗物一向由探幽嬷嬷负责管理。” “既如此,速去把她叫来。” 老宫娥面露难色,陪着小心道:“探幽嬷嬷告了假,回家探亲了。” 太平隐怒于丹田,问道:“什么?!” 一应人等皆跪倒一地。 “谁准她告假的?” 太平盛怒,命道:“去找!找不回她,本宫就让你们个个放假!” 本书来自 第108章 太子有礼 - 柴桑令 - 宝络 天渐渐暖和了,人也走动的勤些。品书网 www.voDtw.com越国公大门口迎来两位嬷嬷和一个大太监。 越国公钟绍京笑脸将他们迎进了正厅,命人看座,奉茶。 跟随来的八个小太监并八个宫女,将带来的礼品或捧或端于手上,或置于厅上。 大太监乔百顺嘻嘻地向越国公道喜。 “国公大喜啊!令千金千语小姐生辰,太子爷特命老奴送来贺礼。” 乔百顺拉着越国公的手一一指给他看,一面道:“您看,这是上用的锦缎两端,孔雀罗两匹,玻璃纱两匹,玉琴一架,徽墨二锭,还有……” 二人走到一个手捧一只描金牡丹花纹锦盒的宫女面前,待要介绍,又迟疑了,忽又笑道:“这锦盒中装的是何宝贝,老奴也不曾观赏。太子爷说了,这宝物只得千语小姐亲自打开。” 说着,十分着意地拍了拍越国公的手。 钟绍京只是笑,一面道:“多谢,多谢!有劳,有劳!公公请,这边用茶。” 前厅热闹,后院清幽。 白梓走进房间时,桑千语正坐在软榻上,伏在小几上看书。 旁边一个丫头正手捧着衣服在熏炉上熏香。 白梓走近来,在桑千语对过坐了,笑道:“姐姐,前头为你的事打得热闹,你怎么不出去瞧瞧啊?” 桑千语看她一眼,冷笑道:“他们喜欢,与我何干?” 一面搁下书吩咐,“希容,上茶。再把新做的糕点端来一些,让白姑娘尝尝。” 又向白梓笑道:“你一会儿尝尝我调制的奶茶。这可是新罗的朋友瑞禾托人带来的赤土国的茶,前儿个才得的,我也只喝了两回。” 白梓兴奋地道:“好啊。我听你说了几次了,一直干馋着,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 桑千语道:“那你待会就多饮两杯。” “嗯。” 桑千语又道:“安宜那里怎么样了?送走了特勤,她有什么反应没有?” 白梓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了。我按照姐姐的吩咐,和安宜同打扮成男儿的模样,乘了匹快马赶去城外送行。” 桑千语急问道:“赶上了没有?” 白梓笑道:“我能不赶上吗?安宜坐在身前一路死催,生怕赶不上呢。” 桑千语听了,也笑。 白梓道:“那特勤正与大部队向西前行,见远远的山冈上我们的马驰过来,也乘上一骑,身后只跟了那个贴身的虬髯大汉侍从,便打马飞奔过来了。他二人见了,你不知道,有多么依依不舍呢。” 说着又笑。 桑千语笑道:“你此刻取笑安宜,别有一时自己也是这样。” 白梓朝她挤鼻子“哼” 了一下,又道:“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就互赠了礼物。特勤还把那雪松留下来,送给了安宜。那安宜,我看她眼圈儿都红了呢。那特勤,昂藏男儿,也搁不住眼含柔情的。唉,才不过几天,就这样儿了。难舍难分,叫人看着也怪心疼的。” 说着脸上禁不住流露了一点私情。 桑千语忍住笑,道:“看来,我们家梓儿也动了真情了,不然怎么会有这般感同深受。” 白梓哼笑道:“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吗?” 她把眼睛向旁边的香笼子一瞥,“你叫丫头子给你熏衣裳,不是待会子穿出去会情郎?” 桑千语眨巴着眼,笑道:“是是是,你能把我怎么样吧?” 说话间侍女已将茶点端上来了。 白梓喝着茶,一面赞一面又笑道:“我可不能怎么样。只是家里的那一位不知要怎么样了。” 桑千语一听,端起的茶杯定了一下,方送口啜饮了一回,故装作不在意的口吻,问道:“他,怎么样了?” 白梓早看出她心中的小激动了,也不拆穿她,仍笑道:“天阶哥哥啊,你知道的,他素日是多么沉着稳重的一个人呢。自从遇见了你,他再也不沉着,再也不稳重了……哦,不对,是再也不冷脸,再也不耍酷了。” 桑千语细细地听着。 “我方才走的时候,远远地见他在亭子里走来走去,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想是在练习对谁说话呢!” 白梓凑过脸来笑问,“应该是对姐姐你说的吧?我知道你们下午约了在宝瑟居会面。讲真的,你知道天阶哥哥要对你说什么吗?” 桑千语瞥了她一眼,含笑道:“是他讲的话,我哪里知道。再说,你都看见他在亭子里的行状了,难道你就没有听见一句半句来?” 白梓道:“哼,还说呢。我才要靠近,他就闭口了。见了我,就只坐在亭子的栏杆处,一发不动了。我又问了好几遍,他只瞪着眼睛看着我。一点都不露声色,真不愧是柴桑门的顶尖高手。” 桑千语笑了笑,又叹道:“他虽是顶尖高手,不过就在柴桑门而已。人呐,就是这样木讷。” 正说着,希容捧了只锦盒走进来,笑道:“小姐,太子爷打发人送宝物来了,说是给小姐祝寿的贺礼。其它的礼品,国公爷已经代为收下了,单是这件,说得小姐亲自打开来,再行定夺。” 白梓道:“姐姐,你的生辰不是在二十六日吗?今天才十四,这太子爷也太提前了吧。” 桑千语向侍女道:“拿来我看看。” 希容便把那描金牡丹花纹锦盒捧了过去,恭敬地交于她的手中。 桑千语把锦盒放在榻上的小几上,当着白梓的面揭了开来。 只见里面黑绒锦缎上是一串黄玉念珠。 那一色头的黄玉,温润晶滢,和銮玲珑,色彩十分迷人。 桑千语看了,十分喜欢。 白梓看了,也觉得甚为欣赏,拿在手中细看,又道:“瞧这黄玉,这么多颗,竟是颗颗一样呢。这般匀称,还真是难得。姐姐你看,这穿得也很巧,这三颗隔珠,绿、红、蓝三色松石搭配的好不耐看。你在看这藏银的三通,还有这藏银的薄花片,都很不错呢。” 桑千语也跟着细看,忽笑道:“梓儿,看把你喜欢的。你若喜欢,就拿去戴吧。” 白梓立马扔给她,道:“我可不敢。这是太子爷送给你的礼物,我若拿了去,明天太子爷知道了,非治我的罪不可。再说了,凭他什么,我白梓也不稀罕。” 桑千语抿嘴一笑:“是是是,你白大小姐是何等人物,多少奇珍异宝是你没见过的?能得你称赞的,必是好的。” 又向希容道:“你去回了他们,就说我收下了。” 希容应了一声,方退下去往正厅传话。 太监乔百顺得了准信,方携了众人一同回东宫复命去了。 跟去的两个嬷嬷实乃皇甫良娣和刘良娣打发去的。 这时,二位良娣都在皇甫良娣的宫中,两位嬷嬷都一齐来回信了。 “她把礼物都收下啦?” 皇甫良娣问道。 嬷嬷回道:“是的,全都收下了。” 刘良娣不屑地撇了撇嘴,“哼” 了一声,道:“她还真敢呐!好不要脸的贱人。” 皇甫良娣冷笑道:“她有什么不敢的。她那种人,妹妹又不是不知道,在那种地方待过的,最不要脸了。” 又问嬷嬷们,道:“你们没有问问越国公的意思吗?” 一个嬷嬷道:“怎么没有。奴才们趁乔公公在一旁吃茶的工夫,于那国公爷探了探口风。” “怎么说?” 皇甫良娣正检视一对滢滢若光的耳坠子,听说,便把耳坠子搁下了,拿眼看着嬷嬷。 嬷嬷道:“我们先是奉承他老人家,说令千金有福,被太子另眼相看,将来很有可能入住东宫。” 刘良娣正坐在矮桌前吃葡萄,听如此说,便啐了一口,道:“掌嘴!该死的奴才,这样的话也由得你去说不成?” 嬷嬷吓了一跳,忙低了头噤声不敢言。 皇甫良娣瞧她不过眼的瞥了一眼,又笑道:“妹妹何必动怒呢?奴才们也不过是为了探话才这样说的。妹妹还是吃你的葡萄,且听下去吧。” 又向嬷嬷们,命道:“然后呢?” 嬷嬷道:“国公爷一听,就知道奴才们说的意思。他老人家笑吟吟的,只道‘ 这是千语自己的事。是福,是祸,全凭她自己作主。’。” “咦?这是什么话?” 刘良娣问道。 嬷嬷们道:“奴才们也不解呢。奴才正要问他缘故,那国公爷却笑着走去招呼乔公公了。此后,也就不得空问国公爷呢。” 皇甫良娣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待她二人退下了,皇甫良娣才向刘良娣道:“自古儿女婚姻大事,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越国公竟然说不干涉她,这是个怎么意思呢?” 刘良娣想了想,沉吟道:“越国公这一家子可真是奇怪。父亲不像个父亲,母亲又不像个母亲,孩子更不像个孩子。” 一语提醒了皇甫良娣。 她道:“妹妹,既这么着,不如派个得力的人查查他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底细,可好?” 刘良娣兴奋如斯,道:“这可怎么说?” 皇甫良娣觑了个眼,道:“我怀疑他们并不是一家子。妹妹想啊,她母女二人在外多年,谁知道这中间有什么勾当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桑千语便没有可能再和太子殿下有瓜葛了。” 刘良娣听了,觉得很是,忙忙地点了点头。 她二人议定,便着手派人去察探。 这里乔百顺向太子复命,说桑千语收下了他的那件宝物。 李隆基一听很是高兴,搁下笔,从案几后走出来,又问道:“她那里可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乔百顺顿了一下,只得回道:“据希容那丫头捎探出来的消息,千语小姐下午要去宝瑟居会面任天阶。” 李隆基一听,脸色沉了下去。 停了片时,喃喃地道:“她到底是喜欢他的。” 站在一旁的秋刈见此,便上前道:“殿下,属下这里倒有一个一举两得的主意。既能杀了任天阶,又能令桑千语小姐甘心情愿地待在殿下身边。” 本书来自 第109章 约见风波 - 柴桑令 - 宝络 李隆基听说,忙问道:“是什么主意?”“这想法也是前不久一个世翁的风流子侄告诉属下的。品书网 wWw.Vodtw.com” 秋刈一面说,一面观他颜色。 李隆基沉声道:“只管说来。” 秋刈道:“那任天阶是柴桑门成员,武功不凡,本事极高,非常人可比,遂不好对付。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有一个比常人还要致命百倍的弱点。” 李隆基瞅他一眼,且听且走到案几旁,坐了下去。 秋刈接着道:“他不是喜欢桑千语小姐吗?要摧毁他,单就从这一点子入手便可。” 李隆基盯着他,道:“说下去。” 秋刈道:“像他这种人一般不轻易动感情。但一旦动了感情,欲罢不能,必是深陷。只要攻破了他的感情线,他离死期定也不远了。到时,属下再杀了他,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李隆基是个聪明的人,只要稍一提示,便可应权通便。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秋刈,备车。” 一时换了便服乘了车子匆匆前往长安大街。 一行人先在有间雨舍酒楼的二楼落脚。 秋刈带着两个侍从在街上捎探,李隆基在酒楼上端坐静候,另有侍从一人在二楼的窗户处向大街上张望。 片时,任天阶出现在大街上,正要往前走,忽见前边有间雨舍的门口两边威武凛凛地站着四个人,旁边不远不近亦有同种气度的几个人徘徊警戒。 任天阶便知他们同为禁卫军,也猜出酒楼内会有什么人。 正要转身绕道过去,秋刈带着两个侍从拦在了他的前面。 “任公子,我们家主子有请。” 任天阶淡淡地瞅他一眼,道:“我没有什么要和你们家主子谈的。” 秋刈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虽如此,但关于千语小姐,还是请任公子走一趟为是。” 任天阶冷冷地瞅他一眼,便向有间雨舍走进去了。 酒楼除了便装打扮的禁卫军,没有其他人。 李隆基正对着门口坐着,上了二楼,一眼便看见了他。 李隆基请他坐在自己的对面。 任天阶也不推让,就便坐了下去。 任天阶为自己倒了一盅茶,一面淡淡地道:“太子殿下有什么话请尽快说,我还有事,不能久坐。” 李隆基轻扯嘴角道:“本王也不过只有几句话,你放心,不耽误你的时辰。” 沉吟了片时,李隆基接着道:“昨天,颜郡公携子颜榉在朝会后向皇上请求赐婚了。父皇也准了,命选订日子即刻操办。娶谁,你也知道,是尹大人的女儿妙晴小姐。那尹小姐与曹敢的故事,你应该比本王更清楚。到最后,谁和谁在一起,既是命注定,也是势所趋。” 任天阶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却冷冷地道:“他们成他们的亲,与我不相干。” 李隆基笑了笑,道:“自古从来门当户对、望衡对宇者,是为正宗之理。齐大非偶者均会以不幸而终。曹敢之流便是眼前最好的例子。且不说你无官无职,单就你的身份,所做之事亦不能公开公明。这是其一。其二,你居无定所,常常四处奔波,当不能给予妻小安定和宁。一回两回,也许会忍受的了,长此以往,必会应证‘分久必生嫌隙’这样一句话。三则,你干的事,莫说保密工夫极为到家,但天下又岂有不透风的墙。但凡闻出一点,你的处境尤自罢了,连累了妻小不得安生,又将如何处置呢?况且,千语乃越国公之女,身份尊贵,前途亦无可限量。你们如今,不顾现实,不顾后果,只这么着厮缠。倘若他朝一日,各不得心,翻悔不及,亦是要分开作别。到那时,她的名声或多或少,岂非有所折损?若如此,何不早早分开了为好。” 说完,便笑阴阴地看着他。 任天阶看定他。 过了一会,方冷然道:“太子殿下多虑了。什么正不正宗,主不主流,皆是你们统治者为己私利所言。在我眼里也不过尔尔,不值一提。况且我所从事的见不得光的这件事,也是拜你们所赐,用不用我来置评好歹,还看你们的意思。这是其一。其二,我行为放任自流,从来有之,实乃天性使然,亦不会为了世俗之流,便要同流合污的。而我与我家人之事,酸甜苦乐亦不会于外人道之。而旁人亦不能体会。又何必混乱猜疑,要枉作那小人呢!其三,我的处境亦是你们的处境。你如今是太子,还未有如此鲜明的感受,等他日你荣登龙宝,真正执上柴桑令,你便知道你与我等是有多么密不可分了。至于千语,她不是个孩子,自有主见。何况千语什么身份,尊贵不尊贵,亦不是他人、或者你我的口中言说就能体现的。她的尊贵亦要看她心中之感。旁人,凭他是谁,也别想妄加揣测。” 说着,只看了李隆基两秒,便道:“我还有事,就不陪殿下喝茶了。告辞。” 任天阶起身下楼,将到楼梯口时,李隆基道:“你用不着这样忙。她的心思,她的选择,过不多久自会分晓。” 任天阶听着,随即下楼去,一径往宝瑟居来了。 彼时,桑千语已等在那里,一见任天阶走进门来,忙起身笑脸相迎。 但见她一身米色绣紫牡丹大花纹罗裙,头插玛瑙翡翠簪,腕戴黄玉念珠,腰系紫玉宫绦,站在那儿簪裾摇曳,活色生香。 装扮虽是偏冷色系,亦是珠光宝气。 任天阶朝她浅浅一笑,便在对过坐了下来。 桑千语坐下后,一手拄着下颌,往前倾着身子,朝他笑看着,又问道:“天阶,你觉得我这身打扮好看吗?” 任天阶又浅浅一笑,道:“好看是好看,似乎很费工夫。” “可不是。” 桑千语笑道,“丫鬟们忙了好长时间才替我梳妆完毕呢。” 任天阶没看她,道:“你已经习惯她们的服侍了,对吧?” 桑千语道:“可不是,那群丫头越来越会哄我开心了。” 任天阶道:“有人服侍,自然比自己动手要舒服些。” 桑千语察觉他话中有其它味道,便收起笑容。 顿了一会,她嗫嚅道:“身在其中,万事不由己的嘛。” 任天阶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了。 桑千语见他不语,觉得没大意思,便又恢复活泼,问他:“天阶,你可有什么话和我说吗?我听白梓说,你在亭子里叨叨来着。” 任天阶一听,脸红了,似有局促之感。 桑千语见他如此,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张大了嘴,指着他道:“哎呀,你脸都红了耶。我还从未见过你如此过呢。” 任天阶轻嗽两声,极力遏制住,咕哝道:“没有的事。” 任天阶越是躲,桑千语越是凑上脸去瞧。 “哈哈,我看见了,我就是看见了。” 桑千语说这话时,任天阶的头已经抬起来,而且正视着她的眼神了。 二人对视良久,桑千语终敌不过他的眼神,败下阵来,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了两下,就乖乖地坐下身去了。 任天阶道:“千语,冷涩已来信,我要回柴桑门总部了。” 桑千语急切地道:“什么时候去?要去多久?何时回来?” 任天阶道:“近日就动身。去多久,我暂时也不知道。” 桑千语想了想,道:“我和你一起去。” 任天阶意外地:“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走?” 桑千语恨道:“废话!万一你一去不回,我可怎么办?” 说着把头低下去了。 任天阶的脸上又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桑千语忽又问道:“你呢?你还没有邀请我跟着你去呢?” 任天阶听出她有责怪之意,本想称她心意,邀她一邀。 但,他还是有一些顾虑,因问道:“你走了,怎么像你父亲、母亲交待。他们会让你跟我一起走吗?” “这个你不用管,我自会去说明。” 桑千语切切地瞅着他,“你就说一句话吧,给我个理由也行。” 任天阶看了看她,道:“此去柴桑门,路途遥远艰辛不说,前途实也难料……” 桑千语急了,道:“你顾虑那么多干什么?你就说一句话,会死不成?” 桑千语的话再明显不过了。 只要任天阶说:做我的妻子吧。 她便义无反顾追随他而去了。 可是这个呆头鹅就是不肯说出来,气得桑千语直跺脚。 见任天阶存着几丝犹豫,桑千语只得作罢。 她道:“你能不能在京城多留几日?这个月的二十六是我生辰,我希望陪着我父母亲过完这个生辰再走。” 任天阶点点头答应了。 桑千语道:“既如此,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哦?别在这之前走掉了。” 任天阶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桑千语瞥他一眼,道:“叫你说一句话,就那么难吗?也罢,这句话先欠着,等你日后想说了,我再听也不迟。” 任天阶不语。 桑千语又道:“好了,我此刻就不在这里和你磨工夫了。我还要去东宫答谢太子呢。” 任天阶一听,伸手一把握住桑千语搭在桌面上的手,另一只手执起茶盅送入唇边,一面沉声道:“你去谢他什么?” 桑千语已经起身要走了,见他忽然握住了自己的手,便煞住脚,低头又一看,他正好握在腕上戴着黄玉念珠的右手上,便指了指那串珠,道:“呶,这是他送的生日礼物,得去答谢他一下。” 任天阶听了,握住的手陡然张开,然后慢慢地移过一旁。 半晌,他道:“去吧。” 桑千语以为他不关心,有些失望,“哦” 了一声自去了。 本书来自 第110章 七日之约 - 柴桑令 - 宝络 来到东宫,乔百顺领她至太子的外书房。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李隆基见她来了,十分欢喜,招手让她到他的案旁。 桑千语答谢他的礼物,二人寒暄着又说了一会话后,李隆基便试探地道:“你父亲越国公已经向皇上请求赐婚了。” 桑千语听了,扑哧一笑,道:“不可能。我父亲才不会做这样没脸子的事呢!” 李隆基诧异地:“为什么不会呢?” 桑千语信心满满地道:“因为他老人家干涉不了我的婚事。我的婚姻全由我自己做主。” “嗯,竟有这样的事?” 李隆基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实话跟你说吧。是本王向父皇请旨的,求父皇赐婚,把你嫁给本王。” 桑千语与他同坐在一张软榻上,听他这样一说,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回身看着他,嗔道:“三爷,你怎么能这样啊?” 李隆基笑道:“本王为什么不能这样呢?而且,这道圣旨本王已经求到了,就在本王的手中。只要你肯点头,不过是片刻的事,你就能当本王的妃子了。” “不愿意!” 桑千语气道。 说着一屁股坐在榻上,侧着身子,只把背对着他。 李隆基笑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啊?难道你不喜欢三爷吗?” 桑千语气嘟嘟的不说话。 过了一刻,桑千语转过身来,捉住他的胳膊摇撼撒娇道:“好三爷,您别和千语开玩笑了,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任天阶,却拿这种事来寻我开心,真是的。” 李隆基冷笑道:“你喜欢任天阶,那任天阶不一定喜欢你。” 桑千语咧嘴一笑,道:“不可能。他喜欢我。” 李隆基冷哼一声,道:“你可别错了主意。他对你说过他喜欢你吗?” 桑千语嘟着嘴,不说话了。 李隆基道:“没有,是不是?” 桑千语不服气地道:“他喜欢!” “不见得。” 桑千语道:“我不管,这道圣旨绝对不能颁。” “迟了,已经下了。” 桑千语气地叫喊一声,道:“不行,你得求你父皇收回圣命。” 李隆基笑盈盈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不允。 桑千语沉住气,道:“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肯收回圣命吧。” 李隆基沉吟着,瞥她一眼,道:“千语,不如我们来打一场赌,可好?” “什么赌?” “就试探一下任天阶喜不喜欢你。” 桑千语问道:“怎么试探?是不是答应你这件事,你就会请求皇上收回圣命?” 李隆基点了点头。 桑千语干脆地道:“好,我答应你。你说,该怎么做?” 李隆基道:“七天内不见任天阶。” 桑千语道:“这好办。” 李隆基道:“别急。七天后你要告诉他,你不喜欢他。” “这是为何?” 李隆基道:“你就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吧。” 桑千语想,这也没有什么,等圣命收回,再向任天阶解释也不迟,因道:“这也可以办到。” 李隆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强调道:“还有一点,你不可将我们所约告诉任何一人。如果你泄露一句或半句,那可别怪我执行圣旨了。” 桑千语权衡了一下,道:“好,我答应你。” 李隆基道:“那就从明天算起,如何?” “正合我意。” 桑千语想了想,又道:“万一他在这七天内想方设法地来见我,那就不能怪我不见喽。” 李隆基笑着道:“走着瞧吧。” 晚上,任天阶正于书房几案前看书,白梓端了茶点进去。 “天阶哥哥,这是赤土国的奶茶。” 白梓一面卸那盛有奶茶的单耳玉石碗和一碟梅花糕,一边道:“我今天才从千语姐姐那儿得来的。你也尝尝。” 任天阶瞥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回书上,道:“我不爱吃,你自己吃吧。” 白梓“哦” 了一声,便端在一旁的小几上,坐下来自吃了。 她就知道他不爱吃,不过是拿这些做个幌子,来探听消息才是她的目的。 “天阶哥哥,你今天和姐姐说什么了?” 白梓一面吃喝,一面装作不经意地问。 任天阶将书册翻了一页,一面道:“没说什么?” “我不信。肯定是说了,不然,你在亭子里练了一下午,岂不白费?” 任天阶听着,眼睛虽盯着书,却也是目光呆滞了。 白梓轻叹一声,道:“你既憋着不说,也没有什么,那是你的自由,我也管不着。可有一样,你得清楚,你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行动。我听说太子爷已向皇上请旨,将千语姐姐嫁于他做妃子呢。” 任天阶一侧头望着她,眼神凌厉。 白梓仰着脸看着他,道:“你盯着我也没用。明日,你还是找千语姐姐把话说清楚吧。否则,这事可就不好说了。到时,你可别后悔。” 次日,任天阶在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找桑千语了。 这日阳光灿烂。 到得越国公府门前,任天阶居然非常正式地求见了越国公,还一反常态的备了份礼物,让家中的一个小厮捧着,跟在身后。 越国公知他是桑千语的朋友,也知他在她女儿心中的地位,因而并没有摆国公架子,也没有为难他,反而热情地招待了他。 并请他在正厅坐着。 任天阶也很有礼貌,难得地行了世俗之礼,道:“晚辈今日前来,是想与千语姑娘说几句话。” 越国公笑道:“这个不难。任公子稍坐坐,我派人向里面问一声。” 又命道:“管家,派人去里面问一声,就说任公子来了,问小姐何意。” 这时候是巳时,尚早,桑千语因睡了个懒觉,才起床。 正在梳妆台前由希容等丫头服侍着梳头装扮,听了有客来访,请小姐示下。 便问道:“什么人来了?” 侍女道:“一位任公子。” 桑千语一听,心上大喜,忙催促希容:“他来了,你快点帮我梳好。” 希容笑道:“什么要紧的人物,小姐竟急成这样。” 桑千语道:“待会你见了就知道了。” 又吩咐下站的侍女,道:“你让他在‘听水阁’等我。” 侍女答应一声,去了。 “回来!” 桑千语忙喊道。 她这时才猛然想起,那道攥在太子手中的圣旨。 因又像泄了气般,吩咐道:“叫他回去吧。” 那反身回来的侍女看了她一眼,又答应一声,自去了。 希容笑道:“小姐,怎么又忽然不见了?” 桑千语现出愁闷气色来,叹道:“哪里是不想见他呢?” 希容笑着追问道:“这又是何故呢?” 桑千语道:“专心梳你的头吧。” 她嘴上虽拒绝了他,心上却盼望着他忽然跳进屋子里来质问她为什么不相见。 可惜,他还未开窍,一切行动都滞涩了。 前厅,来回话的侍女道:“国公爷,小姐说请任公子回去吧,她不想见。” 任天阶一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待要问她何故,又没这个脸这样问,便又呆站住了。 越国公见状,讪讪地笑了笑,道:“任公子,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千语今日晚起,想是起床的闲气还没有过,因而不愿见人。我邀你明日再来,可好?” 任天阶听说,只得作别,自回家中。 在家猜想,千语可能是因昨日他不言语之事而恼了他,故而今日不见他。 因叹了一声,打定主意,明日再去找她。 第二日,阳光明媚。 任天阶去时,稍晚了些。 怕她又睡了懒觉,还未撒气,便在巳时三刻到得国公府。 越国公照样陪他坐在正厅吃茶,脸上却已不似昨日热情了。 任天阶说明来意,越国公便派人去里面问话。 桑千语今天却起得早,已吃过早饭,懒懒的正坐在水榭中画画。 听了侍女禀报,她淡淡地道:“请他回去吧。此刻,我没工夫见他。” 侍女应了一声,自去了。 桑千语低垂的眼皮轻启,茫茫地发了一会呆,复又低下头去作画。 听了侍女的回复,任天阶一言不发,向越国公作了一揖,怅怅然告辞回去了。 走在路上,还在想,千语生他的气,总该有个头吧。 这样不见他,又算怎么回事呢? 若搁在以往,依他的性子,他早就跃墙头找她去了。 可她现在毕竟是越国公的千金,他不能这么冒撞。 一想至此,他也很惊诧,喃喃自语:“我这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终是没想透,仍闷闷地回到钟府。 第三日,天气明朗。 任天阶还是去找桑千语了。 在国公府大门口,徘徊了一时,方走进去。 门房的小厮请他在外院的小花厅上就坐,一面就向内通传去了。 过了一会,国公府的大管家走了出来,到了花厅上先向任天阶作了一揖,又笑道:“任公子,真是不巧的很,太子殿下正在府上与国公爷议事。国公爷特地交待了老奴,若见公子来了就来说一声,他此刻恐怕不得来见。您看,还是改日再来吧。” 任天阶也作了一揖,沉声道:“国公爷事务繁忙,晚辈自不敢叨扰。烦请向千语姑娘通传一声,就说我在这里等她。” 大管家听了,略思了一回,道:“也好。老奴这就去通传,您请稍坐。” 又命人奉茶,便去吩咐人向内通报桑千语了。 桑千语正歪在榻上看书,听了侍女的禀报,她叹了一声,喃喃地道:“你为什么又来了?这不是叫我又要忍心一回吗?” 兀自发了一会呆,便吩咐道:“你让他回去吧。别再来了。” 任天阶听了这话,如凭空响了一个炸雷,头一次震的他六神无主。 一句话不说,也无半句辞别之语,茫茫然睁着双眸,垂着双臂,一步曳动一步走出去了。 本书来自 第111章 拒他七次 - 柴桑令 - 宝络 回到家中,任天阶才恍然过来,也只执了一壶酒,喝倒在游廊的栏杆上。 品书网 www.vodtW.com白梓见了又是心疼又是叹息又是摇头,走过去在他侧旁坐了,柔声问道:“她还不肯见你吗?” 任天阶听见了,也不回答,只灌了自己两口酒。 白梓道:“我看千语姐姐不是那么小气性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们得见面好好的谈谈才行。” 任天阶把眼珠子转过来,颓然地望着她,道:“她让我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 白梓一听,惊了一跳,道:“不可能。千语姐姐不会说这种话的。” 任天阶嘲弄地“哼” 了一声,喝了一口酒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见就不见,没有什么大不了。” 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显然还是非常在意的。 白梓义愤地道:“哼,我就不信,她会对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了想,又道:“我这就找她去,问个明白。” “问什么?!” 任天阶厉声道。 “她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白梓听说便又坐下了。 他俩的事,她也不好过问太多,又不知内情,免得越搅越乱,那就不好了。 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又向他道:“今日你喝了很多酒不便再出门了。你明日再去问她,看她到底恼你什么。” “我不去。” 任天阶固执地道,“我再也不去了。” “为什么?难道就这样退缩了不成?” 任天阶冷哼一声,道:“反正他也不会相见,何必再去自讨没趣。” 白梓道:“天阶哥哥,你这么聪明冷静的一个人,怎么忽然糊涂了呢?她说不见,你就不见了吗?你可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呐!” 轻笑了一下,又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你本事那么大,来无影去无踪的,就不能跳进她的院子,找她去?” 任天阶听了,眼睛陡然一亮。 隔天,天光熹微,间或有几朵白云遮住了日头。 任天阶又去国公府了。 此时桑千语正与李隆基在那花园中的假山石边围着水曲柳桌子喝茶聊天。 桑千语向身边的小池里扔了几粒鱼料,就有几条花锦鲤游过来吃食。 桑千语忽然叹道:“早知道这么难挨,我就不和你做这个约定了。”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现在反悔了?可也迟了。除非你应了圣旨,否则本王可不依。” 桑千语道:“你休想!我都挨了三日了,怎么样也不会半途而废。你就等着去请旨吧。” 她大气磅礴的说完,又立刻委顿了下来。 李隆基笑道:“那本王就等着。” 桑千语眼皮子一抬,眯萋着眼盯着李隆基。 半晌,她道:“我这是上了你的当了!” “唉哟!你才知道啊?” 李隆基哈哈地笑起来。 桑千语笑阴阴地哼了一声,道:“三爷可真是老谋深算!你这样给我下套,将来可别犯在我手里,别叫我给你难堪。” 李隆基抓过她的一只纤纤玉手,深沉地道:“但愿本王能有这一天,被你攥在手里。” 桑千语待要说话,小池那边的门洞里走来了侍女希容。 “禀太子殿下,小姐,任公子求见。请小姐示下。” 桑千语面色一沉,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又来了?” 李隆基吃了一盅茶,不说话,只把眼睛看着她。 桑千语没好气地道:“没看见太子爷在这儿吗?还怎么见客?叫他回去。” 见侍女走了,她才转过头来,笑着问他:“太子殿下,可还满意?” 李隆基道:“你真有趣。本王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桑千语冷笑道:“三爷跟我装蒜。这府内府外,哪儿没有你的眼线?你暗中察看,还当我不知道呢。” 李隆基笑道:“你果真知道,就该知道本王的心。” 桑千语哼了一声,道:“你的心可不是专给我一人的。你的心博爱着呢!朝堂那些个不算,还有后宫的那么些个美人儿呢。什么宝林、良娣、良媛等等等等,数都数不过来。你细算算,你的心可还能再容下我不能?” 李隆基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本王怎么听出你口中有一股子醋味啊。千语,你该不会是吃本王的醋了吗?” 桑千语道:“我哪有。爷可别错会了我的意思。” “没有吗?” 李隆基只笑嘻嘻地看着她。 桑千语扔了他一粒鱼食,笑道:“才没有呢!” 说着就站起身来跑了。 李隆基笑道:“你敢拿鱼料扔本王?胆子可不小啊!” 说着就起身追她去了。 桑千语一面跑,一面狡辩:“哼,不过是一粒‘籽’儿,哪里就砸坏了你?爷又不是纸糊的!” “好啊!你这丫头越发胆大了,都敢戏弄本王了。仔细我逮着你,要你好看。” “哈哈,你别唬我,你根本就逮不着我。” 二人在园子里绕着池子,抚着围栏,隔着花架子只顾追逐嬉戏打闹,却不想任天阶跳在屋顶上已看怔了这一幕。 “你不见我,原来是为了他。” 任天阶用劲低声说了这一句。 半晌,又喃喃道:“我明白了。” 又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施展轻功飞离了。 第五日,云遮雾障。 任天阶疾步向越国公府走去。 他本想再不登府门,直接离了京都回柴桑门,但,想起在宝瑟居答应了她,不可一走了之。 因而冷着脸,前来告诉她一声,说完就走。 刚到府门前,太子的车马也正好驾到。 早有小厮赶进门去,请了越国公,一径迎出门来。 太子与越国公客气了一番,就要进门去,又一眼看见了侧旁的任天阶,便转身向他走去,春色满面,笑道:“你是来见千语的吧?” 任天阶淡淡地道:“我来见谁,与太子殿下无关。” 那么多仆下在场,他竟毫无礼数。 太子笑了笑,不予计较似的摇了摇头。 越国公却是有些过意不去,尴尬地笑了笑,先请太子入内,回头再向任天阶道:“任公子,我这里有些不便,公子还是请回吧。千语说了,她今天也不会见公子的。” 任天阶待要说话,那走上阶去的太子忽又站住,转过头来,轻蔑地笑问道:“任公子,不如你在这里稍后,待本王去与千语说说,请他出来与你见上一面?” 任天阶冷笑道:“多谢殿下费心。但,不用了。” 说着转身离去。 太子阴阴地哼了一声,进去了。 太子在场,任天阶断不会再去找桑千语,只得耐着性子又挨了一日。 次日,天气阴沉。 任天阶上午便又去登越国公的府门了。 国公府的大管家迎出了门,却不下阶来,只站在门额下,向阶下的任天阶打了一拱,笑道:“任公子,您今儿个来得也不凑巧,我们家小姐一早就去宋王府赴宴去了。今日估计很晚才回府。” 任天阶道:“那就不打扰了,我明日再来。” 大管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真是的,就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死皮赖脸,他何曾想如此。 他也从不曾如此过。 大丈夫,气概云天,定当立即动身,丢了这里。 可是,既答应了她,合该等到二十六日之后,再做道理。 到那时,他绝不会再来找她。 这几日权且日日来,她若见了,说明白既走。 她若不见,也无妨。 又过了一天,任天阶还是去了。 天气死沉沉的,一如国公府下人们的脸。 “老爷和小姐出门去了,大管家也出门办事了。公子改日再来吧。” 门房的小厮跑下阶来打发他走。 任天阶道:“你们的老爷、小姐去哪儿了?” 小厮冷笑道:“公子还真是有趣。老爷、小姐的去向,我们做奴才的哪里晓得。总不好主子们出门还向我们下人报备的吧?那岂不是倒过来了不是?” 说得门口的两三个小厮都跟着笑起来。 任天阶向他们只瞪了一眼,他们就吓得噤了声。 任天阶又道:“我可否在府上等他们?” 他虽是这样问,口气却是非常生硬而且肯定,由不得这群浑小子们只看他们主人眼色行事。 小厮们互望了一眼,方行一礼,道:“自然是可以的。公子随我来吧。” 任天阶被让进了越国公的府门,在外院西边的小花厅内,从早上等到了傍晚,也不见桑千语回来。 大管家倒是已经回来了,吩咐执事的人预备晚餐等事,说国公爷就要回府了。 听说任天阶等了主子们一天,便赶到花厅来,笑着劝道:“任公子,您这又是何苦来。国公爷和小姐一早就被太子殿下接进宫看戏去了。老爷打发人来告诉府里,说只预备他一个人的便可。小姐今晚住外面,不回来了。” 任天阶忍住气,自言自语道:“住外面?什么外面,分明就是宿在了东宫。” 说着,离开了座椅,回家去了。 到第二日天明,任天阶穿戴齐整,依旧往越国公府上来。 本打算再吃她的闭门羹,谁知,他刚到府门前,那门忽然就大开了,竟从门内走出了桑千语来。 任天阶看见她,倒几乎想发声笑。 只见她身穿藕荷色绣紫昙大花纹交领直裾深衣,插金戴银,珠围翠绕。 丫鬟小厮七八个簇拥在后,越发显得她富丽华贵。 桑千语向身后摆了摆手,仆从们便低头站住,只她一人朝任天阶走去。 她看他,面色沉郁,目光森冷,心上大为震动。 虽然她早在心内摹拟过他这几天的样子,却远没有见到他时这般令她心神抖颤。 她几乎要扑上去,向他解释,求他原谅。 但,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秋刈正死死地盯着他俩。 那么,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本书来自 第112章 赌场怪事 - 柴桑令 - 宝络 “天阶,你来呐。品书网 wWw.Vodtw.com”桑千语淡淡地道。 任天阶见她盛装打扮,仆从簇拥,又有太子的侍从秋刈在侧旁等候,想必又要随他去东宫见太子的。 因冷冷地道:“岂只今天这一天。” 桑千语道:“是吗?既来了,我怎么没见到你的人。” 任天阶冷笑道:“姑娘是睁着眼说瞎话吧。还是我耳朵聋了,听不真他们传出来的话。” 桑千语凝视着他,冷笑一声,道:“下人们一句不见,你就听从了?你任天阶何曾是那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了的人。我所认识的任天阶,可不是这样听人摆布的人。” 任天阶刷地掉转脸来盯向她。 半晌,他道:“既如此,你能说说这几日的情况吗?” 桑千语瞥了秋刈一眼,转了个身,踱了两步,淡淡地道:“恐怕不能。” “很好。” 任天阶重重地道。 “天阶,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桑千语低着头说。 过了很久很久,任天阶都没有说话。 桑千语抬头匆匆看了他一眼,慌忙转过身去,急急走向马车,携了一众人仓皇而去。 任天阶怔怔地站在那里。 待府门关闭,门前空无一人时,哇的一声,直奔出两口血来。 这时他心上疼的,就用刀子戳几下怕也是没知没觉的。 他这里难受如斯,桑千语也不比他好受。 她一心想着要叫皇上收回圣命,因而一到东宫便来找太子对约。 大太监乔百顺说:“太子殿下到宫里面圣去了。” 桑千语一听,有些心喜,喃喃道:“可会是去向皇上讨旨的?” 一面向乔百顺笑道:“我知道了,我就在这里等他。” 大太监应了一声,就命人奉好茶和各色糕点与她解闷。 早有耳报神向刘良娣报告,说桑千语正在太子的殿中,由乔公公小心伺候着。 刘良娣一听,心头火起,咬牙咒骂道:“这乔公公也太不知体面了。怎么说,他也是伺候太子爷的人。就是我们见了,也要给他三分脸子。他今日倒要来殷勤伺候那个小贱人。呸!不要脸的小娼妇,这还没有做实呢,就三天两头的往东宫来。也太不知脸子了!凭你是谁,不过是个臣子的女儿,就厚着脸皮把东宫当成自己的家了。哼,之前太子爷见你父亲有功,照拂你,暂且留你在东宫住几日,怕你被人害了去,伤了国公爷的心。那是太子爷仁义,怜顾国公爷的。你倒好,越发蹬鼻子上脸,得寸进迟了!下作的东西,别叫我拿住你的把柄,给你掘坟。” 一通好骂,方稍稍缓解了她心中的怨毒。 刘良娣在自己殿中坐不住,一径又去找皇甫良娣诉说解气。 刚走至皇甫良娣殿中,却见徐宝林与皇甫良娣对坐在小花厅上,容颜愉悦,却似相谈甚欢,心上便又有些不快。 从来都是她与皇甫良娣最亲,何时她二人亲厚了。 因讥诮道:“哟!我当是哪位贵人在此呢,原来是前些日子陪着殿下去春蒐盛会的徐宝林呐。稀客,稀客。皇甫姐姐既有徐妹妹作陪解闷,看来我这个不招宠的人还是回去的好。” 说着,转身就要走。 皇甫良娣和徐宝林深知其意,对望一眼,忙起身来拉她。 一时好姐姐好妹妹的对喊起来。 徐宝林便将刚才自己坐的主客位让于刘良娣坐下,自己在侧旁坐了。 皇甫良娣命人奉茶,又笑向徐宝林道:“妹妹别多心。你可知我们方才在谈什么?” 刘良娣冷笑一声,道:“姐姐和徐妹妹说体己话,我怎么知道。” 皇甫良娣扑哧一笑,道:“瞧把你酸的。徐妹妹是来送好消息的,你不感谢她,反而说这样的话。别叫徐妹妹寒了心。” 徐宝林笑道:“这也不怪刘姐姐,原是我迟了一步告诉刘姐姐,招她怨怪也是应当的。” 刘良娣笑道:“好了,好了,别在这里乖嘴蜜舌的。我是这样小气的人吗?” 她二人忙笑道:“不是,不是。” 刘良娣道:“那还不快把好事说来我听听,我正一肚子气呢。都是那小贱人惹的祸。” 皇甫良娣道:“哪个小贱人,敢惹咱们的刘良娣,命人捆去尚宫局处置了便是。” 刘良娣冷哼一声,道:“还有哪个贱人,不就是那个桑千语小贱人。哼,我才刚来时,她已在太子的殿中了。” 皇甫良娣与徐宝林对望一眼。 徐宝林笑道:“姐姐莫要为她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皇甫良娣笑道:“我正要和妹妹说她呢。” “哦?” 刘良娣来了兴致,道:“方才见你们眉开眼笑的,想必是什么‘好’的新闻,快说说。” 皇甫良娣道:“前不久我们不是商议查桑氏母女的吗?现在有进展了。本来我这里是查不出什么的,正犯愁呢。想不到,叫这徐妹妹不声不响地查出了端倪来。那桑氏果真有问题。” 刘良娣急问道:“什么问题?” 皇甫良娣看了徐宝林一眼。 徐宝林道:“那桑氏自钟家出来,一直住在城中的归义坊。向街坊邻居打听了,那桑氏除了赌钱,也并不做其他事。” 刘良娣撇撇嘴道:“这个,众所周知。要拿它作法,翻不起大浪。” 徐宝林道:“姐姐且听我说。正是这个有目共睹,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才最有问题呢。我打听过,那桑氏自离了钟家就没有了大的经济来源。单靠她女儿桑千语于各处当丫头每月挣得的那一二两的银子,岂够她赌的。奇怪的是,她却能在赌房里从月头到月尾赌上整整一个月。不是一个月如此,却是月月如此,年年如此。” 刘良娣怪道:“这又是何故?难不成她的手气极佳,总赢不成?” 皇甫良娣笑道:“纵是手气佳,也不能一直好到十来年呐。” 徐宝林道:“我正是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才派人深入调查的。那桑氏可不是二位姐姐说的那样手气佳,相反,是一直的手气差。她赌钱,是赢少输多,每每在月底就将钱输了个精光。却在月头忽然又得了钱,不是一两二两的银子,却是一得就得二十两。” “哟,有这么好的事吗?” 刘良娣讶然道,“谁给她的钱?哪儿的金主?” 皇甫良娣道:“就是啊,她那时又没个皇亲国戚,就是有,见她被赶出夫家们,落魄如斯,也怕是远远地避开了为是,怎会好心的月月资助她二十两银子。嗯,这其中定有蹊跷。” 徐宝林想了想,道:“若查出这幕后的金主是谁,便可再深挖下去。指不定挖不出那小贱人不为人知的身世来。” 又问道:“徐妹妹,此后可追查出什么了没有?” 徐宝林道:“哪儿有那么快。派去的人还在调查,相信不日便有进一步的消息。” 皇甫良娣瞥她一眼,笑向徐宝林道:“还是徐妹妹有办法。在这明察暗访上面,咱俩不得不承认,是比不过她的。” 徐宝林道:“姐姐们查不出来,也难怪。姐姐们心善,才怀疑到她,也才调查她们几日。姐姐们不知,她们狡猾如斯,隐藏极深,单凭几日的工夫哪能就查出端倪来。我也是花了好几个月才探出眉目来的。” 刘良娣笑道:“不管怎么样,这桩事,还仰仗徐妹妹跟踪下去才是。不然单让那小贱人糊弄,岂不伤了我们东宫的颜面。” 皇甫良娣也笑道:“日后还请徐妹妹常来走动,不要姐妹生分了才好。到底也将那好消息报于我们听才是。如此,便也全了我们姐妹情谊了。” 徐宝林早知她二人拈酸泼醋、失惊打怪、小肚鸡肠,最是人品劣,气量狭小之人,平日不愿为伍。 只因她势孤力薄,不足以对付桑千语,少不得拉她二人同仇敌忾,来抵挡那桑千语的狐媚。 因也虚假应酬,笑道:“姐姐们这是哪里的话。承蒙姐姐看得起,照顾我这个妹妹。妹妹家世贫寒,比不得姐姐们公侯世家高贵富裕。平时就算得了什么赏赐,也不敢拿出来孝敬姐姐们,只怕姐姐们笑话了我。妹妹不才,如今偶然得了这消息,妹妹自当效力,再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一行话说得三人都笑了。 至午间,还不见太子回殿,桑千语便有些着急了。 见乔百顺从外边走进来,便迎上去问道:“乔公公,是不是太子回来了?” 乔百顺笑道:“殿下还没有回来呢。不过殿下打发人来告诉老奴了,殿下这会子走不开,下午与皇上还有要事商议。本想请小姐先回府,但猜想小姐不得殿下的信儿,定是不愿回去的。所以命了老奴,请小姐先到‘琳华苑’休息。” 桑千语笑道:“嗬,他还真知道我的脾气啊。得不着准信,我可不走。” 说着,就与乔百顺向琳华苑走去。 这琳华苑原也是她住在东宫时的寝室,这时再进去,一应陈设摆放均如原样,连服侍的女婢也还都是从前使唤过的,便也不觉得半点陌生。 只是等人等消息最是难耐,因而过了午休便往杨良媛的寝宫消遣去了。 至晚,回到琳华苑不一会,便有人报:“太子殿下来了。” 桑千语忙忙地走出来把他迎进了门,问道:“殿下,圣命收回这事,皇上可依允了没有?” 李隆基在榻上坐了,一面道:“事忙,本王还没有顾及到向父皇提及此事。” 桑千语听了,脸色马上一沉,道:“你骗人!” 本书来自 第113章 蚕食计划 - 柴桑令 - 宝络 李隆基道:“既答应了你,本王绝不食言。品书网 www.vodtw.com你总该给本王一点时间吧。且不说本王还没有验证你今日的表现,总该容本王找个合适的机会说才行啊。那可是圣旨啊,又不是儿戏。让皇上朝令夕改,没有实足的原由,皇上就不恼吗?” 桑千语只是不高兴地坐着,听着。 李隆基又叹了一声,忽然问道:“千语,你就那么不愿意吗?” 桑千语怕他反悔,便哄他道:“也不是。只是你堂堂一国太子,要说话算话的嘛。我都违心的又做又说了那么多了。” 李隆基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吧,本王绝对会信守承诺。” 桑千语道:“那好,我不回去了,就住在这里等信儿。” 李隆基笑道:“甚好。本王就喜欢你这样霸道而又率真的个性。这里原是你住的地方,自从你走后,本王也没叫他们收拾作他用。这里一应人手都是原来的,你有什么需要吩咐乔公公便是。本王还有要紧事要处理,就不与你多说了。” 说着,一径走回寝宫,吩咐秋刈去办两件事。 原来,李隆基这日进宫,是因为太平发现了一件可怕的大事,特来和他父子商议的。 太平终于等得探幽嬷嬷回宫,从上官婉儿的记录中读到了十四年前授给莫瑶的柴桑羽令,兹事体大,思考再三,决定拿着那羽令的锦盒前去找皇兄商量。 李旦因前不久李隆基也拿了一个羽令的锦盒去问他,便也叫了他一起来商议。 把这两只锦盒放在一块,细细比对,竟是一模一样。 又与上官婉儿的记录和令官史册上形容的都一致,想必断不会有假。 三人商量后判断:这羽令的锦盒都是真的,但羽令却是只有武则天发过的那一支,而且至今不知道任务是什么。 近日,这羽令的盒子两次出现,又离身边这么近,而且都围绕着皇宫而来,想必这任务定与皇室有关。 因着柴桑门有“发出去的令绝对会执行完毕;未执行的,但已发出的令,经久不灭。” 这一绝对的规矩,对这羽令深为惧恐。 又深知武则天的毒辣手段,那时那令,只因执行命令的人莫瑶忽然失踪,使得这令更加神秘,更加深不可测。 说不好那莫瑶就是为了羽令任务而故意失踪的,也未可知。 李隆基因对任天阶等柴桑门人有芥蒂,更因他们太厉害而心生畏惧,早存了除掉他们的心。 那日羽令的锦盒忽现东宫,更唬得他日日不得安寝,便借此之机向皇上提出撤掉柴桑门这一说法。 太平本就与那柴桑门主莫瑶有仇,何况曾在宫中截杀过她。 去的人全死了,却找不到她的尸首,本就惶惶不可终日,可后来又传言她失踪了,也不见她来报复,只道她死在哪里了,便又放宽了心。 但这羽令锦盒的出现却又勾起了她的恐慌。 一想起,当日在母亲病中逼她退位给了李显哥哥,母亲那时的愤怒和不甘心的眼神,她至今未忘。 母亲掌管朝野几十载,对待亲生子的各种残酷,和对事的心狠手辣,她太平是最清楚不过了。 母亲既秘密设了柴桑门,有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武器,难道她就不会对自己的下场深谋远虑? 再者,她太平布的眼线,在朝在野,或多或少都被人剪除了。 那么隐秘,除了柴桑门,一般查不出来。 何况她也收到了风声,说是柴桑门所为。 虽然李旦否认,但空穴来风,非是无因。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她想更进一步把控朝廷,这头一个柴桑门就是她的绊脚石。 那韦氏便是一个活生生的先例。 因而也上表撤除柴桑门。 李旦身为皇帝。 一来深惧母亲遗留的那个柴桑羽令。 二来这柴桑门设时就不是正根,朝廷早有非议。 三来这柴桑门杀手、能干之才众多,又经营了这么多年,根基很深不说,势力范围之大,人员分布之广,连他也不能查清。 每每思之,都有惧之三分。 长此以往,恐对江山社稷不利。 又难得他姑侄二人一致认同,借此机会,一并取缔了柴桑门,岂不甚好? 便准了他姑侄二人的奏请,即刻撤除柴桑门。 但此时的柴桑门绝非武则天初设立时的柴桑门了。 势力之大,连李旦恐怕也不能够控制了。 因过多依赖柴桑门,有时,李旦反倒觉得自己被柴桑门所“辖制” 。 没有这样作茧自缚的道理。 李旦忧虑至此,便把情况向他姑侄二人说了。 他三人便商量出了对策。 认为先不要将取缔柴桑门的消息下达给柴桑门,一来恐他们得知后造反,二来柴桑羽令任务还未出现,更不敢大动手脚。 只有一步一步如那蚕虫咬食桑叶一样,蠲其手足羽翼,再夺门主权力,方可一举歼灭。 三人议定后,李旦便命李隆基全权去办此事。 太平倒是非常赞同,还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向她说,一定会鼎力相助。 这时,李隆基便命秋刈明日去找李默,把从皇上那儿得来的柴桑门分布在京都的秘密基地全部扫荡掉。 借口就是查出他们私藏了五石散。 秋刈答应了。 李隆基又道:“那个任天阶怎么样了?” 秋刈得意地道:“殿下放心,那人已不中用了。” 李隆基喜道:“哦?你可确定?” 秋刈笃定:“属下确认无疑。” 李隆基神色一凛,道:“既这么着,不趁此斩草除根,还等什么。” 秋刈应声下去。 任天阶自越国公府门前呕出两口血后,神思便游离了。 呆怔怔趟到家门口,间或嘴上还喃喃道:“我明白了。” 刚进内院就撞见了日间到访的冷涩。 这时天空已下起了大雨。 冷涩闯进雨里,一把逮住他,道:“你是昏了头了不是?为了那个人,你竟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了。我真是白教你一场!” 冷涩因见他迟迟未归柴桑门,因而前来问他理由。 谁知,一打听竟是为了要见桑千语而耽搁了行程。 又因屡屡吃了闭门羹,显出这灰心丧气之情状,这在冷涩看来,简直丢尽了颜面,因而非常气愤。 一见他回来,便逮定他要痛骂他一顿。 任天阶忽然被冷涩逮住,也就站定,然而神情落寞,跟丢了魂似的。 冷涩一看,真是气狠了,不觉伤起心来,只道:“天阶,你怎会变成这样了?那个桀骜不驯、理识明赡的任天阶到哪里去了?” 又恨恨地道:“都是那桑千语害的!我早告诉过你,那桑千语是个害人精,不可留,你偏不信我。如今,看把你害的。你从执行徵令一降再降,到只能执行宫令、商令的地步。你难道还不能自醒,还不能领悟吗?你趁早离开京城,与我回柴桑门才是。等回到门中,你再潜心习练,把你那丢下了的寒火功修炼成,不怕将来夺不回柴桑羽令。天阶,你觉得怎么样?” 任天阶抬眼瞅了瞅他,一句话不说又要走。 冷涩挡前一步,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任天阶愣愣地道:“我回房修习寒火功。” 冷涩一听,大为欣慰,忙让了他的去路,还一个劲地催促:“去吧,去吧。这样甚好,甚好。唉!早这么着,还会到如此地步?早这么着,寒火功怕已习成了。莫说徵令了,羽令也不成问题了。” 冷涩在这雨里自说自话,任天阶却已无知无觉走回房中了。 方才冷涩说寒火功时,一下子戳中了任天阶潜意识中的那个要紧的点,并不是真的令他醒悟过来。 他回房练寒火功,也是下意识为之。 因受了刺激,心神混乱,一炼内功,心脉就无法自护。 且寒火功本是至阴至阳两种内力对流之功,若不能在体内融和,这两股气流,一冰一火,定厮杀的五脏六腑、奇经八络败损不可。 任天阶练到后来,不能自控,终至走火入魔。 经脉尽断,武功全废。 巨大的打击一时令他不能自已,跑到一家酒馆里猛喝了几坛子酒。 那酒家见他这样呆喝,怕喝醉了不给钱,当中就向他要了好几次。 任天阶哪里带了钱出来,便向他们说没有。 气的酒家登时吹胡子瞪眼,命家下壮丁暴打了他一顿,也不管外面滂沱大雨,直接扔出了门外去。 任天阶在雨中好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手中还有那不肯放的酒壶,不管头上大雨浇淋,仍是往嘴里灌酒,只混着雨水喝了下去。 他现在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所追求的理想――柴桑羽令,因他武功尽失,已是遥不可及。 他好不容易爱上的桑千语,也已弃他而去。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 任天阶像游魂一样,在雨夜里蹒跚着到处游荡。 这时竟也走到了一个暗巷。 他扶着墙咳嗽,又干呕了两下,一起身,又喝起酒来。 这时候杀他,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秋刈站在雨里,远远地看着他。 本想与他来一场真正的决斗,但知道技不如人,只得依命来宰了他。 雨夜里,寒光一闪,剑尖直刺任天阶心脏。 就在这电光火石中,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横刺里一挡,及时护住了他的心房。 接着便是利剑出鞘之声,一时,两道寒光在雨夜里交锋闪烁。 原来那冷涩就寝时,不放心任天阶,借故与他商议次日回柴桑门之事去看看他。 及至他的房间,却又不见他。 又见床沿、床下都有沥沥鲜血,便叫不好,怕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因赶着出来寻他。 幸亏及时赶到,不然,他已命丧黄泉。 那秋刈也不是冷涩的对手,过不了十来个回合,觑个便就撤了。 冷涩因牵挂着任天阶,也不去追。 反身扶起趴在雨水淋漓之地的任天阶,一面叹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 本书来自 第114章 上疑下惑 - 柴桑令 - 宝络 次日,天气放晴。品书网 www.vodTw.com一早,秋刈就去向太子李隆基复命。 李隆基怒道:“废物!你连一个废人都杀不了,还能做什么?趁早自我了结,也省得本王动手。” 秋刈没见过李隆基如此骂过他,又羞又惭,忙双膝跪地,十分恳切地道:“殿下息怒。属下办事不力,原该一死谢罪。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殿下正是用人之际。属下虽不才,但也跟了殿下数十载,总比那些个新人好使唤。倘或一死了之,便辜负了殿下这么多年栽培的苦心。属下斗胆,请殿下留奴才一条贱命,尽忠竭力,出一份绵薄之力。属下确实疏忽,让那任天阶被柴桑门的人救了去,却毫无招架之力,真是该死。望殿下恕罪。” 李隆基听了这一席话,在情在理,因叹道:“起来吧。你跟了本王这么多年,本王还不知道你的办事能力吗?柴桑门的人非同寻常,个个都是百炼成钢的高手,并非你等一己之力所能抗衡。既然他已经武功尽失,不怕日后没有对他下手的机会。” 秋刈忙谢恩表忠心,道:“属下明白。属下定当竭尽所能查访他的下落,永绝后患。” 李隆基点点头,“嗯” 了一声。 秋刈又道:“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讲。” 秋刈道:“青红已于昨日夤夜赶回。” “哦?” 李隆基忙道:“可有什么情况?” 秋刈道:“查了数日,徐宝林入宫前的身世,均与记册相符,并无半点异常。” 李隆基放下心来,又叹了一声,道:“看来是本王多心了。” 这时,大太监乔百顺走进来,说膳食已摆好,请太子爷用早膳。 又服侍李隆基在殿中就坐,进膳。 李隆基问道:“琳华苑那边可安排好了?” 乔百顺道:“小姐已经起来了,才刚吩咐了传膳。” 李隆基道:“嗯。不论她想吃什么,就命司膳房去做便是,可别说一个‘不’字。” 乔百顺笑道:“奴才们不敢,一应听主子令下。” 正说着,小太监来报:“桑千语小姐求见。” 李隆基道:“请她进来。” 一时,桑千语走进殿中,见李隆基正在进膳,便笑道:“哎呀,我来的可巧了,有美食吃。太好了,我肚子正饿着呢。” 李隆基早示意乔百顺新添了一个座位。 见她一面说一面在餐桌侧旁坐了,便瞥了她一眼,道:“你是来催本王的吧?” 桑千语接过乔百顺递过来的玉箸,笑道:“才不是呢!我是来陪殿下用早膳的。怎么,殿下不欢迎吗?不欢迎我也吃了。” 说话间已搛了一筷子鸡丝肉放进口中,“反正我不回去吃了,路途遥远,准要饿死。” 李隆基宠惯的笑了笑,道:“你能陪本王用早膳,真是难得。” 又吩咐道:“乔公公,再去传些膳食来。别让千语小姐吃不好,饿了肚子。” 乔百顺笑道:“早吩咐下去了。” 又有人来报,说邢部侍郎李默求见。 乔百顺忙走下阶来,向那禀事的小太监低声吼道:“你急什么!没见到殿下正在进膳吗?瞎了狗眼了你。” 桑千语吃着,一面问道:“李默这会子来做什么?” 李隆基道:“是本王叫他来的。” 又喃喃道:“来的可正是时候啊。” 因命道:“传他进来。” 桑千语考量他话中的意思,到底是“正是时候” ,还是“不是时候” ? 也或许是因为她在,不好吩咐事情吧。 且不作理会,凭他们巧言遮盖,自吃便是。 “邢部侍郎李默,参见太子殿下。” “免了。” 李隆基搁下玉箸,又道:“李侍郎,你最近是否在侦办什么新案子啊?” 李默道:“微臣手上确有一案。最近城中五石散买卖忽然增多,五石散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毒品,私下不知祸害了多少黎明百姓。臣等正加紧从严从速侦办。据悉这几次都是从滇南那边暗中贩运过来。” 李隆基道:“本王这里倒也查出了一些消息。让秋刈和你说说,一起查办了。免得祸害更多的百姓。” 又向站在侧旁的秋刈看了一眼。 秋刈会意,立刻走至殿中,与李默一起答应了。 桑千语瞥了他们一眼,心内笑道:“果然是‘不是时候’。哼,不是时候,我也不来。” 李隆基一摆手,道:“去吧。” 秋刈、李默二人便退出殿去。 在殿外,秋刈掏出一张纸来,告诉李默,上面记录的都是京城多个“藏毒” 地址。 李默看了,与这几日他自己调查出来的方位都不甚对点,因皱起眉头,问道:“秋将军,这信息哪儿得来的?准确吗?” 这些实则是柴桑门分布在京都的各个秘密藏身点,是秋刈誊写下来的。 自然与李默调查的贩毒一案有出入。 秋刈傲视他一眼,道:“殿下给的信息岂会有误!李侍郎尽管去查封便是,何故生疑,对太子殿下不敬。” 李默听了,只得依命回去,集结了兵力,按图索骥,一家一家的拿人。 可是奇了,他与赵华、陈智等人,每每去一家,都是人去楼空,好像早得到了情报似的,都遁隐的无影无踪。 忙活了大半日,竟无半点收获。 李默只得又进东宫向太子禀明情况。 李隆基讶然嗔怪道:“不可能!怎么会一个人都抓不到。” 李默道:“确实如此。臣等去时,每一处均无一人。那零露街上的纪氏绸缎铺子后院的一间房,我们去的时候,茶杯还是热的。搜查良久,竟找不到一个人,也找不到一点五石散的痕迹。咱们衙门办案,拿人要拿脏,一般都不鲁莽行事,以免打草惊蛇。难不成我们此次行动惊动了大毒枭,让他们闻风逃了?又猜想这滇南来的毒贩子,即便会使些拳脚功夫,也不至于高到转瞬就能在我们眼前消失的一点都不露痕迹吧。” 怕李默怀疑到真实情况上,秋刈忙喝道:“大胆!你这是在指责太子殿下给的情报有误喽?” 李默忙垂头拱手道:“微臣不敢。只是事有蹊跷,微臣觉得……” 秋刈冷笑一声,截住他的话道:“确实有蹊跷。太子殿下收到的这些情报,除了告诉了我,还有你李侍郎外,便没有再告诉其他任何一个人。为何,李侍郎去拿人时,竟一个都不获呢?且毒贩都似乎是刚走不久的样子。这么说来,不是有蹊跷,还能有什么?” 李默冷眼盯着他,道:“秋将军此话何意?是在说我李默泄露了机密不成?” 秋刈冷笑道:“不敢说。” 李默瞪他一眼,又拱手向李隆基道:“殿下,微臣办案从来公正严明,断不敢徇私枉法。殿下怜惜微臣办案辛苦,将所得宝贵信息赐予微臣。臣等感激不尽,岂有怠慢怀疑之理。再者,此信息,乃微臣今早从秋将军手中所得。信息所述地址约有一二十条,微臣纵要报信,也有时间限制啊。其三,微臣从东宫回衙门,一路并无耽搁,且立刻集结兵丁,也没有说出一言半句,便领着他们按照地址一家一家的过,哪还有机会使那么些个人去通风报信的。不但微臣没有,就连赵华和陈智,微臣也可以保下的。请太子殿下明察。” 李隆基负手踱步,抬头上看,沉吟着,道:“既如此,你再去查便是了,何必多言。下去吧。” 李默忍气吞声,方应了一声,退下殿去。 秋刈等李默退出殿外,便向李隆基道:“殿下,属下认为这个李默定有问题。这些地点,是皇上给的,极准确又极秘密的信息,怎可能突然去拿人时,竟无一点收获。” 李隆基沉着脸,道:“他说的也有道理。未必是他那里泄露的。” 他口上虽这样说,心中不无怀疑。 又道:“骊山的羽令锦盒出现时,听说安宜以为是白梓丢的。当时白梓是和李默一组的,焉不知不是从他那里丢的。但他又不可能是柴桑门的人。” 秋刈道:“他确实不是。在用他之前,已经仔细核查过他的底细了。” 李默的底细是秋刈核查的,他怎么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呢? 想了想,又道:“莫不是他那里出了问题?也或者是他被人利用了,也未可知。” 李隆基沉吟着,道:“本王得去宫中问问父皇。你去叫青红暗中跟着他,看什么人在捣鬼。” 秋刈依言忙去吩咐青红跟进。 李默自东宫出来,一肚子委屈憋闷,心中嘀咕:“无缘无故叫我们去拿人,依着你们给的信息去做了,找不到人怪我们。焉不知是你们那里的消息不准确,或是你们走漏了风声,反倒推责于我们。” 又寻思道:“莫不是我们人员中真有内鬼?” 一思至此,便向身侧看了看。 一左一右分别是赵华和陈智,身后都是常年侦案的捕快们,都是信得过的人。 况且,他只字未提,他们照章办事,岂能又要担上这泄密的罪名。 因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仍不声不响地往前走。 赵华跟着李默出大街巡视,见他一直闷闷不语,方才又摇头,便问道:“默大,你这摇头又是何故啊?扑了个空,都是常有的事。从未见你唉声叹气,外加摇头的。” 陈智笑道:“他哪是为没有抓到人摇头啊。我猜啊,八成又是太子爷给气受了呗。” 赵华叹了一声,道:“默大,我看你啊,还是专心做你的邢部侍郎为是。有空呢,就来我们衙门里办办案子,乐得身心自在。你这样跟着太子爷,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虽非皇上,也差不厘,你可要小心仔细才是。” 本书来自 第115章 美人设陷 - 柴桑令 - 宝络 李默长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品书网 WwW.voDtw.cOm你以为我愿意啊。唉!不说这没用的。还是填饱肚子,继续查案吧。我请你们百味楼大吃一顿,可好?” 陈智忙笑道:“这使得。” 身后的捕快们也跟着起哄,都叫好。 一时,都兴头头地往百味楼来。 那青红便不远不近地盯着李默。 李默早已洞悉,知是太子信不过他,专派个眼线跟着。 他李默没做亏心事,并不忌惮她。 与此同时,大街对面一爿有棚的首饰铺子后面,正有几双眼睛盯着李默。 这几双眼睛分别是一个胖子的,一个微胖的,一个清瘦的,还有一双清澈晶莹的眼眸,却是白梓的。 白梓冷冷地问道:“你们可看清了?” 三人同声回复:“看清了,大小姐。” 白梓眼神犀利,盯着他们道:“至晚,你们如果不能公然将李默打下监狱,误了本小姐的事,这长安城,你们可就别想再待了。” 三人凛然领命。 白梓道:“去吧。他们在百味楼。” 百味楼,堂倌迎了李默等人一径上了二楼。 这时才申时二刻,并未到晚餐的高峰期,百味楼的宾客也不多。 李默与赵华、陈智一桌,其他捕快挨近分坐两桌。 一时点了酒菜,堂倌下菜去了,李默便与赵华、陈智咬耳朵。 “有人跟踪。” 李默小声地道,“待会,我趁个便先溜掉。你们帮忙打一下掩护。” 陈智怔然道:“谁敢跟着咱们呀?” 李默拿眼神朝斜对过的青红瞄了瞄,道:“呶,那边的那个穿青衫的女子。别看她一身江湖女侠的打扮,她其实是东宫的人,名叫青红。前几日,我在耀魄宫赴宴时,她还是个宫女呢。这会子竟又是一个侠女的模样了。可见,她是有些本事的。而且我猜想,她必是太子身边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正说着,匆匆跑上来一个粗布麻衣的老汉,直奔他三人的桌子,指着李默,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贪脏枉法的小吏,真是狼心狗肺!朝廷派你来护佑一方百姓,你却以职务之便,来谋害百姓。” 忽逢指责,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竟都懵怔住。 赵华忙上前扶住老汉,请他在一旁坐下。 老汉执拗的不肯坐,又恨道:“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说着老泪纵横。 赵华道:“这位老伯,您有话请慢些说,切勿动气,伤着您老的身体。” 陈智也站出去,问道:“老伯,您倒是把话说明白喽,怎么一上来就骂人呢?” 被这老伯手指指头的李默,茫然地站着,期待老人家把话说清楚。 老汉哭了一回,便诉道:“我那才二十岁的儿子一向健康硬朗,自从染上五石散这毒物,性情大变。为了买那毒物吸食,不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还伤着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如今人是骨瘦如柴,神情恍惚,就快不中用了。我老汉三十好几才有了他这一个独苗,如今我儿尚未娶亲,续下香火……各位大人,你们说说,这叫我老汉怎么不伤心呢。” 说着又用粗糙的手抹眼泪。 赵华向地下狠啐了一口,骂道:“这些混账羔子,害人精,真是可恨!” 大家也都骂起来,信誓旦旦,说非得把这群社会败类、人渣都抓起来不可。 就在大家义愤填膺时,老汉忽然向前两步,直指李默的脸,道:“他!就是他,他带头犯罪,你们还不快将他抓起来。是他将五石散卖给我儿子的,是他硬逼着我儿子吸食五石散的。” 大家都讶然。 李默更是惊诧。 陈智道:“老伯,您没有搞错吧?怎么会是我们老大呢?” “是他,就是他。” 老汉笃定。 又问道:“他是李默不是?” 李默正色道:“在下正是李默。” 老汉冷哼一声,道:“果真你敢承认。” 李默道:“还请老伯细细言明。” 老汉道:“我老汉本不知道是你干的。才刚有人给我指了明路,说是你干的。” “是谁?谁和你说我卖那东西的?” 这老汉也很实诚,想了想道:“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一个胖子……” “还有呢?” 赵华忙追问,“还有其他什么特征没有?” 老汉有些想不起来,道:“方才我一听,心头就火起来。听他说李默在百味楼,我什么都顾不得就追到这里来了。” 李默、赵华、陈智等面面相觑。 李默向陈智使了个眼色,陈智会意,忙拉着老汉到一旁细细问话。 赵华趁此趋近李默跟前,李默悄悄地向他道:“怕是有人故意诬陷。正好,趁此机会,我先甩了那青红。再去查查这老汉家的情况。你们且与老汉做笔录,待我查明再向他做解释。” 赵华点点头,便站直了身子向前一挡。 众捕快也都有意无意地遮掩住了青红的视线。 李默一翻身,从栏杆上跃下一楼,急跑出楼去。 青红只见众捕快向一个老汉围过去,竟不见李默出头,心下暗叫:“不好,恐他溜了。” 一面已起身,沿着走道跑到捕快们中来。 放眼一看,果真不见了李默的身影。 心下暗恨道:“真是一个不防,让他给溜了。” 忽又听得那老汉道:“你们不信只管去搜。听说,成包成包的五石散就藏在他住的地方,好像也就在你们衙门。好啊,你们监守自盗,然后再去谋财害人。” 众人忙解释,又说:“这是不可能的。衙门是什么地方,再公正严明的场所,我们怎么敢徇私枉法。” 青红见这老汉并非无缘无故前来无理取闹的人,他得到的线索未必属实,但也决非什么都不是。 既说得这么清晰,定有文章。 因说道:“老伯既然这么肯定,与其在这里浑缠打牙口官司,还不如依老伯之言去看看。一看便知真假。” 老汉道:“对对对,这位姑娘说得甚是。” 赵华明知她身份,却故意问道:“这位姑娘,你又是哪一位?” 青红冷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还不快去搜查。莫叫他偷偷溜回去,毁掉了证据。” 又趋近一步,逼视道:“你们为何推三阻四,不肯去验证,不是怕真的有贼脏吧?” 赵华、陈智等人听了,只得领着老汉一起回到衙门,向孟府尹禀明,请了示下,又一径来到李默在衙门的寝室。 翻箱倒柜搜了搜,果然在床底下搜得两包东西。 赵华、陈智心下暗惊,互看一眼。 忙打开来,一看又都是白白的粉末,心下轰然一震。 及至用手指剔了点,送进口中一探,立马神色更变。 孟府尹拍案大怒,下令急拿李默归案。 赵华和陈智等人也只得依令召集兵丁缉拿李默。 青红得知,心内喜道:“天助我也!” 当下回宫向秋刈禀明,惟恐府衙兵丁徇私,又带出一支东宫的卫兵,穿便服,出得宫来捉拿李默。 天刚一擦黑,青红的兵就找到了正在朱雀大街上行走的李默,将他团团围住。 李默沉下脸来,道:“青红,你跟了我一天,此刻,又是为了何故?” 青红冷笑道:“你私藏五石散,却在东宫贼喊捉贼。现在,我奉上命,捉你归案。还不快束手救摛!” 李默冷笑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细想,那百味楼的老汉莫不也是遭你谗言的。跟我一天,原来是为了诬陷我。你休想!” 青红道:“哼,抓了你自有公断。” 又命道:“给我将他拿下!” 李默武功不俗。 这些东宫的卫兵全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他们酣打得不可开交时,白梓忽然出现了。 站在一旁,焦急地问道:“李默,这是怎么了?” 一语未了,只见一人的刀脱手,在空中连连翻滚,直扑向白梓。 李默洞察危险,眼明手快,一个旋身飞冲,用剑一挡,只听得“铮” 得一声,飞来的刀子被剑击飞出去,“咣当” 一声,落在一旁。 李默救急完毕,回身又与卫兵厮杀。 一直在旁静观默察的青红,寻思着自己的武功也拿他不下,看见此情此景,心上陡生一计。 忙三步并两步跃到白梓跟前,拿刀抵住白梓的脖子,一面向众人喝道:“住手!” 众人听言都住了手。 李默一看,厉声喝道:“青红,你不要伤害她!” 青红冷笑道:“想不到李侍郎竟也是个多情公子。” 李默看了白梓一眼,又问道:“青红,你到底想怎么样?” 青红道:“放下你的剑。否则,可不要怪我手发了抖。” 李默犹豫了一下,青红立刻用力一抵,只听白梓“哼” 了一声。 李默慌得忙扔下剑,一面大喊道:“好,依你。快放了她!” 众人见他掷了剑,忙一拥而上将他捕了。 青红也放了白梓,红了眼,正一步一步走向李默。 这时,赵华和陈智带着府衙的兵忙忙地跑了过来。 青红正刺向李默的剑,再看见他们时,硬生生收了回去。 赵华厉声喝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此处斗殴!” 说话间,已有衙役接手李默。 青红道:“你们来的正好,我已将此犯抓获。现在就交由你们了。” 赵华本想说她多管闲事,或者治她扰乱治安之罪。 但知道她的身份,闹起来,她便要出示令牌,也麻烦。 便也不去计较,向李默简明扼要说了在他床底下搜到两包五石散的话后,便命人带他回衙门。 青红忽然道:“等等!” 赵华回身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青红用眼神指了指被一边一个公差反缚双臂的李默,道:“我有一句话要对他说。” 说着,也不等赵华他们依允,径自走向李默,在李默肩头轻轻一拍。 本书来自 第116章 幕后金主 - 柴桑令 - 宝络 李默只觉一阵刺痛,想是被针扎了一下。 w w w . v o d t w . c o m忙侧转脸来,只听得耳畔吹来若有若无的一句话:“黄启大人让我问候你。” 李默骇然一惊,原来她借机为黄启复仇来了。 这时亦觉得肩头刺痛得厉害。 这青红一定是在肩头种了一根毒针下去了。 赵华冷声道:“姑娘有什么话,请到衙门说。莫在这里斯缠,耽搁我等的时辰。我们还要回去交差,就不奉陪了。”  又喝命:“带回!” 一时,衙役押着李默转过朱雀大街拐角,向府衙去了。 青红志得意满,领着东宫的兵也都撤了。 只有白梓还傻傻地站在大街上,两眼茫茫地看着李默离去的背影。 见大街上只剩了白梓一人,那胖子,微胖的,清瘦的三人也都忽然从街角转了出来,齐齐地站在白梓身后。 胖子道:“大小姐,属下任务完成,特来复命。” 微胖的和清瘦的两人忙恭维,道:“唉,我们真是捏了一把汗,真怕他们拿不下他。幸亏大小姐机灵,冲了出去,做人质,否则那李默也不能够束手就擒。” 胖子忙用手肘推了他们一下,一面用眼神指了指白梓的脖子。 白梓那雪白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正溢着鲜血。 虽在夜色下看得不十分明晰,却也能分辨出是受了伤。 那三人忙噤了声,不再说话。 半晌,白梓硬中尤软地道:“你们干的不错。都下去吧。” 那三人应了一声,忙忙地告辞了。 白梓看到李默为了她而不要命,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有一样是肯定的,就是非常的不好受。 她去监牢里看李默。 那时,李默肩头的毒还未浸体。 一则,李默用内力抵抗住,二则,这本是慢性毒物,还没那么快浸入五脏六腑。 青红下此种毒,想必就是为了令人不察,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死在狱中。 白梓蹲下身去,只看着他,却不说话,眼神深邃而又复杂。 李默见她脖颈上的血痕还未处理,便伸手过去,擦了擦溢在裂口边的血迹,低声道:“你受伤了,怎么不去包扎一下。还疼不疼?” 白梓忙把头偏了偏,不让他再碰。 他这样一关心,她心上更加难受。 又见他眼睛浑浊,嘴唇乌紫;方才闻他说话无力,气息虚浮,心上猛然一紧。 道:“你中毒了?谁给你下的毒。我没看见你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啊。” 李默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微笑,道:“不碍事的。我很好,你别瞎猜。你快回去包扎一下伤口吧,免得留下疤痕。多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了一个疤,可就不好看了。” 白梓的眼圈红了,泪水在眼中直打转,就要掉下来时,忙站起身,走了。 她一路奔向东宫,直闯琳华苑。 穆若拦都拦不住,只得请罪道:“小姐,白姑娘硬要见您,奴婢拦不住。” 桑千语正在灯下读书,见白梓气色凝重,一言不发,站在那里只凝住她。 便向穆若摆了摆手。 穆若行了一礼,自走出外间来。 桑千语扔了书,下了榻,又走下阶来,一面淡淡地道:“这么晚还能进得宫来,你的本事可不小啊。瞧你这气势,像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及待白梓身侧,桑千语煞住脚,侧转脸来盯向她,道:“找我何事?” 白梓忙移开目光,低了头,眼珠子溜溜乱转,不能自以。 半晌,方唯唯地道:“没,没什么。” 桑千语一听,才把盯着的目光移开,复又走到她前面来。 白梓忽然负气地道:“他下狱了!” 桑千语凝住她,缓缓地道:“又如何?” 白梓道:“他中了毒,受伤了。” 桑千语淡淡地问道:“还有呢?” “还有……” 白梓噎住。 桑千语道:“你关心他?” 白梓不语。 桑千语又道:“你爱上他了。” “我没有!” 白梓矢口否认。 桑千语笑了笑,道:“干嘛吼得那么大声。可见是你心口不一。” 白梓又低了头,苍蝇似的嗡吟了一句:“对不起。” 桑千语转过身去,向软榻走去,一面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白梓道:“姐姐,可不可以……” 话还未说完,桑千语猛可里转身,盯着她,硬声道:“不可以!” 白梓向前一步,道:“姐姐,我们……” “白梓!” 桑千语厉声喊了一声,正要说话,穆若走了进来,道:“小姐,刘良娣和徐宝林又到皇甫良娣宫里去了。” 桑千语没好气地道:“去就去喽,你打听她们做什么?不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反倒来替我做起主了?是谁给你的胆,叫你擅作主张的?” 穆若忙跪了下去,道:“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小姐恕罪。” 白梓知道她借穆若来告诫她,因而也不则声了。 桑千语深深地看了白梓一眼,道:“时候不早了。你再不走,待下了另一道宫门,你今晚可别想再出去,为他找解药疗治了。穆若,送白姑娘出宫。” 穆若应了一声,领着白梓出去了。 不一会,穆若回来,依旧来到桑千语跟前。 桑千语叹了一声,道:“难为你出来解围。” 穆若笑道:“这是哪儿的话呢。奴婢原也要将这事告诉小姐的。” 桑千语问道:“她们一向如此,不知又在编派什么。不打紧。我只希望太子爷尽快让皇上收回圣命,还我自由之身,出得这宫门去。” 穆若有些担心地道:“可是,徐宝林一向都不和她俩在一处的。为何近日频频聚在一起呢?小姐,奴婢实在有些担心。” 桑千语冷笑一声,道:“无妨,让她们闹去吧。我自有道理。” “她以为她什么都能掌控,哼!看她这次还怎么再在东宫住下去。” 刘良娣三分愤慨七分得意地说。 刘良娣、皇甫良娣、徐宝林三人,又围着一张矮桌坐了,秉烛夜谈。 皇甫良娣给刘良娣使了个眼色,向徐宝林笑道:“咱们能除掉桑千语这个小妖精,徐妹妹功不可没。” 刘良娣立马附和道:“那是自然。徐妹妹原比我们就聪明。难为她能想出办法来,套出实情。” 徐宝林笑道:“姐姐们过誉了。妹妹的这些个,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怎能入得姐姐们的法眼。” 皇甫良娣笑道:“徐妹妹也太谦虚了。快和我们讲一讲,那是怎么一回事吧。” 刘良娣也催道:“是啊,是啊,我想知道,那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桑千语是不是他的野种。” 徐宝林道:“恐怕要让两位姐姐失望了。” 刘良娣讶异道:“徐妹妹,才刚你说她的身世有问题来着,怎地这会子又不是了。难不成是你故意叫我们白开心一场?” 徐宝林笑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她的身世有没有问题,得问了那桑氏才行。” 皇甫良娣道:“刘妹妹,你先别着急,让徐妹妹慢慢道来。” 徐宝林点了点头,道:“我们不是怀疑桑氏赌博的银子从哪里来的吗?原来,她的银子都是从一个叫‘嘉瑞堂’的玉器店里取来的。” “这又是怎么说?难不成嘉瑞堂的老板是幕后的金主。” 刘良娣问道。 徐宝林摇头道:“也未必是。我们拿钱给那嘉瑞堂里的小厮,一打听才从一位落魄的老伙计那里探听出一点眉目。说那桑氏月头都来向他们老板取银子,然后再去赌房里赌。不管桑氏去哪一家赌房,都有两个小厮认得她。一看见是她,便都使眼色,总能让桑氏赢赢输输。磨缠一个整月,她的钱总能在月底无一例外,全部都输给了赌房。而赌房的人又将她打总输的钱包了一包,辗转送给了嘉瑞堂的林老板。这林老板再在月头,将这一包不多不少的二十两银子再转手送于那桑氏。这样循环往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都是这二十两在中周旋。” 刘良娣叹道:“唉呀,原来取的都是同一包的银子啊。” 皇甫良娣戏谑地笑道:“真亏有人想得出这样的主意来。照妹妹这么说,那桑氏背后应该没有大的金主。否则不会这样欺骗她。” 徐宝林沉吟一时,道:“她虽然被骗,到底也没有什么损失。可又是谁下这样的工夫来骗她呢?这种骗可不是简单的骗啊。” 皇甫良娣道:“妹妹就没有再查出别的了吗?” 徐宝林摇了摇头,道:“很难。” 刘良娣急了,道:“徐妹妹,你到底要坚持查下去才是啊。可不能这样半途而废呀。那我们之前的工夫岂不是都要白费了吗?” 徐宝林眼神坚定,道:“看来,只能姑且一试了。” 刘良娣喜道:“我就知道徐妹妹有法子。” 徐宝林沉吟着,道:“这也只能等待时机。” 皇甫良娣道:“什么时机?” 徐宝林道:“我的法子,是将桑氏抓起来,严刑拷打,不怕她不说。” 刘良娣道:“那就去抓呀,还等什么。” 徐宝林摇了摇头,道:“不,一定要等时机。既然有人想出二十两银子这个主意,在她身边一定就有别的眼线。或是她的邻居,或是卖她柴米油盐的那些个商贩,或是不经意从她家门口过的旅客,或是赌场的某个赌鬼,或是街道上的小吏等等,哪一个都有可能是盯着她的那双眼睛。这么多年都没有出问题,可见这些暗探有多尽职尽责。我们的人得演一出好戏,骗过这群人,方可进得桑氏的身。一旦抓获她,就要立刻审问,而且必须要审出结果来。不然被那些眼线察觉有异常,定会有所行动。到那时,莫说要察出什么,就连去抓桑氏的人恐怕也回不来了。” 本书来自 第117章 吐露心声 - 柴桑令 - 宝络 皇甫良娣与刘良娣听了,都觉玄之又玄。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皇甫良娣道:“亏得妹妹思虑周全,这要在我们,怕早就打草惊蛇了。妹妹打算怎么演这场戏?” 徐宝林笑道:“姐姐们不用担心。这场戏他们在幕后已排演了很多次,明日就会上演。到时,就来听他们的好消息吧。” 皇甫良娣与刘良娣一听,互望一眼,纷纷露出喜色。 这时,皇甫良娣的侍女走进来,在皇甫良娣的耳畔低低地说了几句。 皇甫良娣听了,便命她下去了。 不待刘良娣问,皇甫良娣先冷笑一声,道:“还真把东宫当成自己家了。” 刘良娣笑道:“姐姐这又是说的哪一位?” 皇甫良娣道:“那贱人的朋友,名叫白梓的来找她了。” 刘良娣不屑地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一丘之貉呀。” 徐宝林道:“那个白梓,是不是和刑部侍郎李默要好的那一位?” 皇甫良娣淡淡地道:“算是吧。” 徐宝林道:“听说,李侍郎私藏五石散,被孟府尹打入监牢了。” 皇甫良娣讶然:“哦?有这样的事?这李侍郎可是帮着咱们殿下的人呐。怎的竟也糊涂,犯了这样的事。” 刘良娣嘲弄地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太子可用的人多着呢,也不差他一个。” 皇甫良娣听了,点了点头。 正要说话,却见徐宝林两眼茫然地睁着,若有所思。 便喊了一声:“徐妹妹——” 徐宝林转过脸来,道:“姐姐,我忘了告诉你们,桑氏去过的所有的赌场,都同属一家。而且,是姓‘白’的人开的。” 皇甫良娣不解,与刘良娣互望了一眼,又都用探索的眼神盯着她。 徐宝林道:“那白梓也姓白。” 皇甫良娣总算明白了一点,叹了一声,笑道:“徐妹妹,你也真是疑神疑鬼的。天底下姓‘白’的人家可多着了,又岂止她白梓一个。” 刘良娣也笑了,道:“时候不早了,徐妹妹,我们还是先回宫吧,也该让皇甫姐姐歇息了。” 徐宝林应了一声,与刘良娣一同向皇甫良娣告辞,便回自己寝宫去了。 徐宝林原比她俩想的都多,发现了“白” 姓这一点,不管有无联系,对她来说,却正好能派上用场。 白梓去寻解药,到得狱中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此时,李桦带着冯管家来探监。 冯管家在牢房门口守着,李桦在牢房里靠近床边坐着。 床上躺着中毒将死的李默。 李默唇乌肤黑,神志恍惚,似在说呓语。 “爷爷……” 李桦前倾了身子,道:“爷爷在,爷爷在。默儿,默儿,爷爷在。” 李默醒过来,睁着迷离的眼睛看了看,又虚弱地喊了一声:“爷爷——” 李桦关切地道:“什么事?” 李默道:“爷爷,您还在生默儿的气吗?” 李桦道:“为什么要生气。” 李默缓缓地道:“因为默儿不听话,默儿让爷爷失望了。其实,默儿很想听爷爷的话,很想让爷爷开心。可是,默儿,默儿做不到。” 李桦鼻子一酸,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爷爷不知道。”  李默眼角溢出两滴泪,又道:“我好累,我就要死了。死了以后,就能看见娘亲和爹爹了。” 李桦隐隐地啜泣起来,道:“默儿,你不会有事的。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你只是感染了风寒,吃了药就没事了。” 李默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了笑,道:“爷爷骗不了默儿。默儿中了‘一日穿肠针’,不到一日便会气绝身亡。一般的大夫根本就识不出这种毒,也解不了这种毒。” 李桦也知道他所说非假,但他道:“默儿不用担心,爷爷一定会替你解毒的。” 李默摇头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好累,我好想娘亲,好想娘亲。我好想可以再见到他们。我好孤独。爹娘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李桦这才知道李默对父母的感情有多么的深。 李桦流着泪,道:“默儿,你还有爷爷和锦儿……有我们陪着你,你会好起来的。” 李默伤心地道:“爷爷只爱锦儿。爷爷从未关心过默儿。娘,娘,爹,爹,你们死了,也不来看看默儿。默儿好孤独,好孤独。默儿好想你们,默儿想去看你们。” 李桦痛哭流涕,一面道:“默儿,是爷爷不好,爷爷错怪你了。爷爷错怪你太多、太久了。爷爷对不起你。爷爷想补偿默儿,求默儿原谅爷爷,好不好?求默儿好起来,让爷爷补偿默儿,好不好?” 李默道:“爷爷,不要难过。默儿只是太想爹娘了。默儿想去看看他们。” 李桦已是泣不成声。 冯管家也是泪流两行,见老爷非常伤心,少不得揩了揩眼泪,勉强止住泪,走进来解劝。 白梓在旁听了许久,也陪出了许多泪。 见冯管家劝李桦,便走进来,道:“爷爷,放心,李默不会有事的。我已寻到了解药,李默服下便可好了。” 李桦听了转悲为喜,忙对白梓千恩万谢。 又看着李默服下了解药,方安了心离开了牢房,权且外面去为李默周旋。 白梓随后也离开了牢房。 午后,等她再次来探监时,李默已不在牢里了。 牢头一脸的气愤,告诉她:“李默越狱了。” 白梓听了,甚感奇怪,喃喃道:“好端端的,他怎么越狱了。” 一面已出了牢房,去寻李默。 不到一个时辰,白梓就在城郊的一家小酒馆里找到了李默。 那时李默正与三五个浪荡子在酒馆昏暗的角落里吸食五石散。 白梓一见,气不打一处来,咬牙恨道:“好你个李默,你越狱原来是为了吸食五石散。我真是白费心机救你一命!” 那几个浪荡子本就偷着吸食五石散,也都忌讳说“五石散” 这三个字,怕被官兵抓到衙门去。 现因吸食了一些五石散,虽脑子有些混浊,但被白梓一嚷,惊醒了许多,早就跌跌撞撞跑掉了。 只有李默还有些****的样子。 可能是头一次吸食,一点点就有些糊涂了。 李默模模糊糊听到了白梓的话,又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穿白裙子的美人,便笑着伸出手去够她,一面痴痴地道:“白梓,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白梓向前一步,一把打掉李默伸出来的手,怒道:“你个混账东西,早知道……啊——” 她还没有骂完,就被李默一把捞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并紧紧地抱住了她。 白梓挣扎着叫他松手。 李默却在她耳畔“嘘” 了一声,小声地道:“你小点声。明知道我越狱,还那么大声嚷嚷,还怕招不来官兵吗?” 白梓道:“你知道就好。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越狱?” 李默道:“有人要杀我。我若不越狱,怕是要死在狱中了。” 白梓惊道:“谁?谁要杀你?为什么会死在狱中。我不是替你解了毒了吗?” 李默道:“是青红。她扮作狱卒来狱中打探,发现我的毒已经解了,便对我下了杀手。” 白梓道:“青红为什么要杀你?” 李默道:“不知她与黄启是什么关系,竟要替他向我复仇。我与她打斗时,借机越狱出来,想查一查是谁冤枉了我。” 白梓心中有鬼,低着头,小声地试探道:“那,你查到是谁了吗?” “还没有。我才查到这里,正想从这几个人身上探听五石散上家的消息,你却来搅局,吓跑了他们。” 李默说着,把头偎在她脖颈处,嗅了嗅,笑道:“好香啊。” 一面就用唇舌舔了一口。 白梓惊的忙向侧旁一让,回手用力将他一推,旋身站起来,骂道:“李默!你个不知廉耻的坏东西,竟敢轻薄我,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举起拳头要挥他。 谁料,李默不待她动手,自己先滚到了地上。 他挣扎着翻起身来,用手肘撑住地,半躺着,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她。 白梓见他那痴迷的样子,想是五石散发挥了作用,使得他神志愈发不清了。 欲要动手揍他,又觉无意。 不打他一顿,又难消心中羞恼。 正是又气又恼又恨。 李默却深情地看着她,道:“我从不敢轻薄你。我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对你,因为……” 白梓恨道:“你胡说!你欺负了人,还要狡辩。” 李默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白梓道:“那天,我请你在你家喝酒,你为什么趁我喝醉了就轻薄我。” 李默道:“我没有。从来都没有。你那天醉了,我把我的床让给你睡。然后我就去书房睡了。” 白梓惊诧:“你真的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李默摇头道:“没有。” 白梓听了,啅然向后一坐。 她误会他了。 她误会他了。 正在她神魂激荡之时,李默忽然又深情地说:“白梓,我喜欢你。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你。” 白梓听了,心上轰然一震。 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望着他,却不能自已。 “哟!白大小姐,是您呐。” 白梓蓄满泪水的眼睛向来人看去,却是小伍子,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小伍子惊奇地道:“白大小姐,您怎么哭了?谁那么大胆子,敢欺负您呐?” 白梓道:“我哪有哭。谁敢欺负我啊。” 小伍子笑了笑道:“也是,也是啊。” 又转向李默,“哎哟喂,默大,你怎么躺地上了。来,来,来,快起来。瞧你,头一次吸吧?不行,就别逞能嘛。你可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一面已将他扶起来,架在自己的肩上。 白梓道:“小伍子,你怎么知道李默在这里?” 小伍子笑道:“是默大告诉我来这里的。说是要帮他查五石散一案。您知道,我小伍子虽没有大的才能,但东搜西罗的本事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本书来自 第118章 白玉翎管 - 柴桑令 - 宝络 一时,小伍子把李默扛回了他那简陋的家,待他清醒后再做打算。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睡了一下午,李默终于醒了过来。 小伍子便将在小酒馆接他回来的情状说于他听了。 李默敲了敲脑袋,一面问道:“白梓人呢?” 小伍子道:“你神志不清,白大小姐待在这里也无意,就先回去了。说晚些时候再过来找你。” 李默走到桌边,自斟了一盅茶水喝了。 小伍子跟了过去,坐在侧旁,道:“默大,你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竟舍近求远,舍易取难,找我这人微权轻、微不足道的小伍子来帮你。你这不是寒碜我吗?” 李默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伍子笑道:“看吧,又在跟我装糊涂。” 李默白他一眼,道:“你小子,想给我偷懒是吧。” 小伍子委屈地道:“我小伍子可不是那种人。不过,你找白大小姐帮忙,倒是省了我们在外面东寻西觅,更少受多少辛苦。” “白梓?” 李默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讥笑道:“叫一个女孩子帮忙,你不害羞,我还要臊了呢。” 小伍子叹道:“这白大小姐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也并不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她若出手,可抵得过千儿百个你我。” 李默笑道:“你就抬举她吧。” 小伍子道:“怎么,你不相信?你敢嘲笑‘白珉宫’?我的天呐,不愧是吃定了白大小姐的人,都敢说出这样的话了。佩服,佩服!以后可要照顾照顾我小伍子呀。” 李默听出他话中另有深意,想了想,问道:“你说什么?什么‘白珉宫’?” 小伍子惊讶地道:“不会吧,默大,你连‘白珉宫’都不知道?” 李默怪异地看着他。 小伍子更加诧异,道:“你该不会还不知道白大小姐是白珉宫宫主的独生女吧?” 李默失声道:“什么?” 小伍子拊掌叫道:“哎呀,我的娘唉。我今天总算败给你了。” 李默正色道:“你说的‘白珉宫’可是江湖上传言黑白两道通吃的‘白珉宫’?” 小伍子道:“正是。” 李默又道:“那白珉宫宫主可是江湖上人称白老大的白本宏?” 小伍子道:“没错。” 李默追问道:“是那个三山五岳都对他有所忌惮,见他都礼让三分的舒州白老大?” 小伍子点头道:“就是这个白老大。” 李默神色微变,凝注他,一字字问道:“白梓是白老大的女儿?” “没错。如假包换。” 小伍子忽又叹道:“那天在笙歌苑可真是危险,你让我泡白大小姐,这不是找死吗。若不是我眼尖,看见白大小姐腰间的白玉翎管,识破了她的身份,哼,我现在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默神色更变,低着头,两眼发直,缓缓地问道:“你说的可是‘镶金梅花缠枝白玉翎管’?” 小伍子道:“是啊。天下还有另一个白玉翎管吗?这东西可了不得,独一无二,是白老大晓谕过江湖的信物,是她白大小姐特有的身份象征。呃――就跟皇帝专用的宝玺差不多。” 李默听了,只在那儿怔神儿。 小伍子笑道:“看吧,你也害怕了吧?” 李默不敢置信地喃喃:“她从未说过。她怎么会是白珉宫的大小姐,怎么会……” 小伍子笑道:“搞了半天,你确实不知道她的身份啊。我还当你知道呢。不过,你知道也没用,你又不敢抓她。” 李默怔怔地喃喃道:“我为什么要抓她?” 小伍子道:“我收到消息,有人散播说白梓是太平公主党的人。据说正月十五孔明灯爆炸一案是由她一手策划的。也就是说曹敢的死,几位大臣之女被绑架一说,越国公之女桑千语的负伤也都是由她一手造成的。” 李默霍然转头,目光如炬,瞪着小伍子,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 小伍子把话噎了回去,眼神闪忽游离,嗫嚅道:“也许,也许吧。我也不十分肯定。但也不能不信。这消息是从太平公主府那里传出来的,总归有一点是真吧。” 说着拿眼瞟了瞟他。 李默霍地站起身来,脸色阵青阵白。 就在这时,柴门被推开了,他二人都将眼睛望过去。 来人是颜榉。 颜榉喜道:“你果真在这里。” 李默道:“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颜榉正色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李默道:“另一半是什么?” 颜榉道:“我确实是来带你回去的。不过,是带你回去替你证明清白的。” 说着展颜一笑。 李默很感意外,问道:“你查到幕后黑手了?” 颜榉走过去,在李默对面坐了。 小伍子忙给他斟了一杯茶,双手捧过去,笑道:“颜大人请用茶。寒室简陋,比不得颜府,还请将就将就。” 颜榉笑道:“少跟我来这一套。” 一面接过茶来吃了。 小伍子笑道:“颜大公子果然厉害,一出手就能揪出小鬼来。” 颜榉笑道:“你小子少恭维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李默道:“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颜榉沉吟着,道:“是一个胖子干的。” 李默道:“叫什么名字。” 颜榉迟疑了一下,道:“叫孙建华。” 李默未及说话,小伍子先叫将起来,道:“哎呀!怎么会是他?” 李默道:“你认得他?” 小伍子道:“我认得他,他认不得我。这名字可有名了,只要是我们道上的人,在我们这片区域,哪个不知道这号名字。他可是白珉宫在长安城的区域总舵手啊。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赌房,还有银庄,茶楼,绸缎庄等等,凡属白珉宫面上的资产,全都归他总管。” 李默神色更变,肌肉绷紧,一字字地重复道:“白珉宫。” 颜榉瞅他一会,缓缓地道:“有人看见,看见他与另外两个人,和,和白梓在一处。” 小伍子道:“另外两个人?是不是一个微胖的,和一个清瘦的?” 颜榉点了点头,“嗯” 了一声。 小伍子拊掌道:“哎呀,那就没错了。那个微胖的叫卢庆中,是你们这群官场人中看不见的营生的大总管,在白珉宫的职位与那孙建华旗鼓相当。那个清瘦的名叫曹立侠。我想这个名字,你们应该不陌生吧。哦,不,你们官宦子弟内室的主管们应该很熟悉这个名字。这曹立侠是专管你们官宦家小姐、公子、管家等吃穿用度的买办的大总管。但凡如你们这类人的府上,外聘的买办,都归他总揽。在白珉宫的职位也和前二位是一样的。” 李默已是脸色发青,握着的拳头已青筋突起。 忽地,他神色一凛,目光凝视着门外。 只见门外一位白裙飘飘的娉婷丽人,面带微笑,正欣然地走进来。 “李默,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白梓笑道。 一脚跨进门来,又看见了颜榉,喜道:“啊,颜榉也在这里。正好,我带烧鸡来了,一起吃。” 说着举了举手中的纸包裹,一股诱人的烧鸡味喷香扑鼻。 小伍子上前两步,夺过烧鸡,一面笑道:“多谢白大小姐款待。” 白梓拍了拍手,笑道:“不客气。” “白大小姐。” 李默站起身来,一字字道。 白梓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伍子见状,踅脚让到一旁,一面拿眼打量他二人。 颜榉也站起身来,扯了扯李默,道:“李默,你不要冲动。” 李默挥开他的手,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白梓,一面已离开桌子向她走去,口内一字字地道:“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他走近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逼视道:“你是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白梓看着他,已明白三分。 她道:“我,我是白梓啊。” 李默吼道:“我问你是谁!?” 白梓一惊,惴惴地道:“我,我是白珉宫的大小姐。” 李默咬着牙,一字字道:“白珉宫?呵呵――”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恐怖,很伤心,很令人心疼。 李默又凝注她,问道:“告诉我,你在我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何目的?告诉我。” 白梓心内轰然,期期艾艾:“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李默忍住心痛,问道:“衙门宿舍,我卧室床底下的两包五石散,是不是你放的?是不是!?” 白梓看着他,满脸歉疚,道:“是的。是我叫人陷害你的。” 李默目光凄然,诘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骗我?” 他目中燃起愤怒之火,双手逮住她的双臂使劲摇撼,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他怒吼一声,一掌打在她的左胸上,将她振飞门外,重重地跌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口吐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东宫,琳华苑。 穆若神色凝重,禀报道:“小姐,白姑娘被李默打伤,抓进雍州府衙大牢了。” “什么?” 桑千语大吃一惊。 穆若道:“白姑娘的身份,李默已知晓。五石散一事也已败露。” 桑千语怔怔地站着。 穆若又问道:“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桑千语稳住心神,沉思了一回,道:“白梓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说着,就往门外走。 “小姐,请留步。” 门口的两个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桑千语冷冷地问道:“什么意思?” 侍卫神色凛凛,拱手道:“奉太子妃之命,请桑千语小姐留在琳华苑,待太子殿下回宫再行定夺。” 桑千语心下道:“我与太子妃素无来往,她为何要禁锢我。难不成是皇甫良娣等人撺掇了太子妃下的令?” 因命道:“我要见太子,去把太子殿下请来。” 侍从道:“太子殿下去镇国太平公主府了。小姐无须着急,徐宝林正赶往公主府接殿下回宫。” “徐宝林?” 桑千语念道,神色猛然一紧,目光闪动,凝视着天边。 那目中忽然露出一丝久违了的黠傲之色,慢慢地凝结成一束凛栗的光,刀锋一般凝注着远方。 本书来自 第119章 身世之谜 - 柴桑令 - 宝络 侍女烹了一壶好茶。 w w w . v o d t w . c o m茶水清香,入口甜醇。 桑千语饮了一盅,顿觉神清气爽。 她纤纤玉手又捏了两只茶盅摆上,执起壶一一斟茶。 茶水曼声吟入五彩茶盅里,细细地飘起一缕幽香。 她神态悠然自若,享受着斟茶、饮茶的乐趣。 摆了两只茶盅,斟上茶,像是马上就有访客临门似的。 门外果然有人声。 侍女禀报:“皇甫良娣、刘良娣来了。” 一语未了,人已走进门来。 二位良娣眉眼带笑,步履盈盈。 不用看,也能感觉到她们心情舒释。 但她二人没有想到,桑千语还能气定神闲,满面春风的坐在那里饮茶。 她二人停步互望一眼,目中几分得意,几分诧异。 桑千语浅浅一笑,道:“二位良娣,茶已为你们烹好,斟上了。还请坐下来饮一盅。” 她并未起身行礼,只优雅地伸出手,指向侧旁的座位。 二位良娣走过去坐下,对她的无礼早就见怪不怪了。 从前是因为太子宠惯她,与她计较无法。 现在却是甘愿放她一马,因为,她即将失宠。 皇甫良娣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道:“千语姑娘好雅兴,这个时候还能端坐在这里饮茶。” 桑千语微微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刘良娣神色轻蔑,笑道:“也对。这时候再不饮几盅,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桑千语淡淡地道:“刘良娣此话又是作何解呢?” 刘良娣面有傲色,笑道:“东宫的茶,岂能是旁人想饮就能饮的。” “哦――” 桑千语故作顿悟,又道:“这话倒是不假。只可惜听的人未必在意。” 皇甫良娣冷笑道:“怕是有人想在意,也不能够了吧。” 桑千语装作无知的模样,眨了眨眼睛,问道:“谁?是谁不好饮东宫的茶?” 刘良娣掩嘴一笑,道:“自然是不相干的人喽。” “不相干的人?” 桑千语重复着。 皇甫良娣道:“是不该赖在东宫不走的人。” 桑千语沉吟着,道:“赖在东宫不走,确实不该。” 刘良娣看了皇甫良娣一眼,又向桑千语道:“千语姑娘可是后悔了?” 桑千语微笑着道:“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呢?” 皇甫良娣道:“因为此刻你想走,却走不了了。” 桑千语道:“确实想离开。但,并不是走不了。” 刘良娣一听,“扑哧” 一声笑了,道:“我怎么从未发现,姑娘竟如此天真呢?” 桑千语笑道:“天真,不好吗?” 刘良娣道:“好,好的很。” 皇甫良娣道:“天真虽好,却不能助你离开这里。” 桑千语叹了一声,道:“真是奇怪。我与太子妃素无纠葛,为何她对我下禁足令呢?” 刘良娣道:“那是怕你跑了呗。” 桑千语道:“这又是何故?” 皇甫良娣冷哼一声,道:“桑千语,你就别在这里给我装了。你的身世,我们已调查的一清二楚。你冒充越国公之女,该当何罪?” 桑千语正擎起茶盅送到唇边,忽听皇甫良娣问她罪,神色微微一动,眼皮轻启,顿了一下,还是饮了一口。 放下茶盅,方缓缓地道:“冒充越国公之女?皇甫良娣说话可得谨慎,莫要闪了舌头。” 刘良娣道:“茶可以随便饮,话却不可以乱说。皇甫姐姐既然说了,那必定都是真话了。” 桑千语道:“哦?” 皇甫良娣站起身来,踱起了方步,道:“十四年前,中秋夜,有一位夫人领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到归义坊给了那赌徒桑氏,说是她桑氏的女儿。那桑氏怎么会不知道,她与钟绍京的女儿早年就得病死了。她骤失依靠,才因此而嗜赌的。现在忽然给了她一个女儿,又给她银子花,她何乐而不为呢。只一件就是不要说出那小女孩的身份。” 皇甫良娣踱到桑千语跟前,微微倾下身子,盯着她问道:“那小女孩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桑千语脸色早变了,却只看着茶盅不说话,似在沉思。 刘良娣眼角带着笑,快意地盯着桑千语,那模样像是马上就能泄了她心头之恨似的痛快得意。 皇甫良娣嘴角轻扯,转过身去,又踱起了方步,一面道:“不如,我说一个故事给你们听吧,兴许能猜出那小女孩到底是什么身份。十四年前,应该是则天大圣皇帝,那时候武皇身边有一个近侍,名叫莫瑶。这个莫瑶,听说她很有一些本事,功夫也了得。武皇帝很赏识她,总派一些要紧机密的任务给她去办。但,有一样却是武皇帝对她怎么也不能够满意的。” 皇甫良娣踱步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接着道:“像莫瑶这样既聪明又有才干的人,手中掌握了最高权力者的机密,怎么能令人安心,又怎么能不让人不防着她呢?于是,我们这位武皇帝,为了能够控制这位巾帼奇才莫瑶,便将她才出生不久的女儿留在了身边,当作人质。恰巧那时苑总监钟绍京新死了女儿,她便将这个女孩儿送于苑总监钟绍京抚养。把她的女儿放在宫中,就在武皇帝眼皮子底下,料想那莫瑶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 皇甫良娣望着桑千语,一字字缓缓道:“这个女孩儿,名叫桑千语。” 桑千语的神色渐渐恢复镇定,目中忽露出凛栗的光茫,盯着皇甫良娣,冷冷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皇甫良娣也凝视着她,道:“我还知道,你马上就要被送到尚宫局受审。或是被送到大理寺受刑,也未可知。” 桑千语沉声道:“我一未偷盗,二未杀人,为何会被送到尚宫局受审?要审判我什么?” 刘良娣讥诮道:“我们可不知道要审判你什么。不过,徐宝林倒是非常肯定得很,说你一定会受到审判。” 桑千语道:“徐宝林?” 她的神色突然大变,变得异常恐惧、痛苦。 忽地,她一把抓住坐在侧旁的皇甫良娣的手,厉声问道:“我娘呢?她现在在哪里?” 皇甫良娣见她面露恐惧,心中十分快意。 但忽然被她握住了手,而且怎么也挣脱不掉,又见她目中竟有凶狠之色,一时倒对她心生了几分惧意。 皇甫良娣一面拨开桑千语死死握住的手,一面气愤又慌张地道:“我,我怎么知道。要问,你问徐宝林去。” 桑千语的手稍稍松了一下,皇甫良娣终于抽回了手。 皇甫良娣一抽回手,就立马站了起来,一站起来就立马说要走。 因为她已看见桑千语的神色已变得异乎寻常的难看,是那种透着股令人生畏的寒意。 慌得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刘良娣见她二人神色都变了,变得很难看,心下还十分快意。 见皇甫良娣起身要走,她嘴角轻轻一扯,慢慢地站起身来,欲和她一起走。 谁料,就在她悠悠地将要起身的当口,她的手臂一把被人抓住,牵扯着她又跌坐了回去。 她惊地回头一看,桑千语正凶狠地盯着她。 她又吓了一跳,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桑千语盯着她,冷冷地道:“刘良娣,你还记得你送给我的桂花酒吗?” 刘良娣挣扎着,却和皇甫良娣一样也是挣脱不掉,有点发急。 见问,她飞快地道:“那么久的事,我不记得了。” 桑千语道:“既然知道是‘那么久的事’,可见你并没有忘记。” 刘良娣负气地道:“记得怎么样?不记得又怎么样?你还能拿那件事治我的罪不成?” 桑千语定定地凝视着她,目光变得十分吊诡,嘴角也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缓缓地道:“是吗?” 说着,忽然张开手,放了她。 刘良娣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手心都沁出了冷汗,正要用尽全身力气来挣脱,她却忽然松开了手。 刘良娣马上抽回手,腾地站起身,气恼地看着她。 却见她别有深意地盯着自己看,嘴角仍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刘良娣不由得心中一紧。 皇甫良娣已经走出去了。 刘良娣狠狠地瞪了桑千语一眼,也走了出去赶上了皇甫良娣,一面抚着被抓的手臂,恨恨地抱怨道:“这桑千语怕是发了疯了,到处抓人。怎地有这么大的力气。” 皇甫良娣瞥她一眼,不说话,加紧脚步向前走。 刘良娣心里直犯嘀咕:那别有深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要说什么? 不行,我得回去找她问问清楚。 “姐姐,你先回宫,我还有事情。” 刘良娣说着就反身回走。 皇甫良娣瞧不过眼的心下冷哼道:“瞧你那出息。” 她虽讥讽刘良娣,却也不想再去见那桑千语,便自顾自回宫了。 刘良娣重回琳华苑时,桑千语还坐在那里,正举着茶盅饮茶。 “你回来啦。” 桑千语悠悠地道。 刘良娣一怔,道:“你知道我要回来?” 桑千语道:“我不仅知道你会再回到我这里,而且还知道,你一定是一个人进来。” 刘良娣道:“哦?” 桑千语微微一笑,瞅着她,道:“你连贴身的丫鬟都留在了门外,可见你要问的话非常重要。” 刘良娣愤愤地道:“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想怎么样?” 桑千语扯了扯嘴角,道:“我不想怎么样。我不过就是要将实话告诉太子殿下罢了。” 刘良娣冷笑道:“实话?太子殿下会相信你吗?再说,那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过就在桂花酒里放了点巴豆,吃不死人的。” 本书来自 第120章 摇身一变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站起身来走向她,一面冷笑道:“是吗?可我喝下去后,却是中了见血封喉的毒的。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这,怎么解释?” 刘良娣瞪大了眼睛,道:“不可能!” 桑千语嫣然一笑,道:“怎么不可能。我在东宫失踪的那晚,就是中了这种毒的。太子殿下问过我,这毒是怎么回事。我当时没说,支吾着说忘了,就混了过去。眼下,我似乎想了起来,的确是喝过你刘良娣送来的桂花酒的缘故。” “你胡说!” 刘良娣怒道。 “我根本就没有下毒!” 桑千语不徐不疾,缓缓地道:“有没有下毒,不是你说了算的。” 刘良娣气的浑身颤抖,骂道:“你这个贱人!想冤枉我,我……看我不砸烂你这地方。” 只听得“啪嚓” 一声脆响,杯子猛砸在地上摔碎了。 门口的两个侍卫和那个刘良娣留在门外的贴身侍女都有些受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想着要不要走进去。 突听得里面有哭声,道:“我找太子殿下评理去!呜呜……” 门“嚯” 地被拉开,刘良娣用手绢子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刘良娣的侍女喊了一声,也赶紧跟了过去。 两个侍卫都来不及向她行礼,也只得作罢。 回身正要走进去问问里面的情况,穆若不知从哪里忽然走过来,先一步跨进了门里,反身冷冷地盯着两个侍卫,一面将门从内掩上。 两个侍从也就站住,不多管闲事,专守着门。 皇宫的路永远是宽阔而又森严的。 带着啜泣声的刘良娣在前头快步走着。 她的贴身侍女拉着小碎步紧跟在后,忽发现这条路并不是回寝宫的,忙喊了一声道:“娘娘,您走错路了,这不是回寝宫的路。” 刘良娣没有睬她,继续朝前快步走着。 侍女又喊道:“娘娘,刘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呀?这可是去皇宫的路啊。东宫在那边呢。” 刘良娣仍旧不睬。 侍女急跑两步,一面道:“娘娣,刘娘娣,您这是要进宫吗?” 刘良娣忽然站住,侍女也赶忙煞住脚。 “娘娘……” 刘良娣背对着她,沉声道:“我没有走错路。” 说着,她回转身来,侍女骇然一惊。 这哪里是刘良娣,分明是穿着刘良娣衣裙的桑千语嚜。 侍女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正欲大喊。 桑千语轻扯嘴角,一伸手在她的脖颈处砍了一记。 那侍女两眼上翻,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谁都没有想到桑千语会用“金蝉脱壳” 这一招。 徐宝林也完全想不到。 她和李隆基、太平公主一起正在赶往东宫的路上。 他三人同乘一辆马车,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便于说话。 当他们从徐宝林的口中得知桑千语是莫瑶的女儿时,那震惊的表情足以令人觉得天马上就要翻了。 马车赶得急。 坐在车身摇晃的马车里,三人的神情都很凝重。 太平道:“她若是莫瑶的女儿可就麻烦了。” 李隆基沉吟着,缓缓道:“也许,这并不与她有关。” 太平瞪着他,低喝道:“你糊涂!她若不是,潜伏在你身边做什么?她若不是,怎么两次羽令锦盒的出现,都有她在场。” 一听到“羽令” 二字,李隆基便拿眼睛瞥了瞥坐在身侧的徐宝林,又把目光移向太平。 太平瞅了徐宝林一眼,也知道他的用意,便也不再提。 太平目色坚定,冷冷地道:“待会,本宫一定要好好问问她。” 李隆基不说话了,表情更加凝重。 一辆豪华的马车摇摇晃晃驶进了东宫。 森严的皇宫,巡逻的侍卫一列列一行行,一班接着一班。 桑千语换了侍女的衣服,低着头快步走着,神情淡定。 她知道皇宫已非她久留之地,而且一刻也不能多待。 她也知道过不了多久,皇宫就会喧腾起来,只要李隆基和太平到得琳华苑。 那时,所有的禁卫军都会赶出来寻她、捕她。 一旦被抓,她便将万劫不复。 迎面走过来一列巡逻兵,神情威严,不苟言笑。 与她擦肩而过时,领班侍卫瞥了她一眼。 桑千语气定神闲,不予理睬,依照正常的步调朝前走去。 前面是紫宸殿,桑千语正转过殿角来,迎面又看见了紫宸殿执事的大太监覃公公。 她神色微微一变,转身就走。 “千语——” 覃公公尖着嗓子喊道。 桑千语定住,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 覃公公走了过来,一面道:“看见咱家,你跑什么?” 桑千语凌厉的眼眸微微一动,瞬间转为柔和,福了福身子,笑道:“千语见过覃公公。” 覃公公拢着手,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抬着下巴道:“千语,你不是出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桑千语低着头,道:“奴婢觉得外面不如皇宫,所以就回来了。” 覃公公冷笑一声,又拿眼瞅了瞅她,问道:“前些日子,咱家怎么听说越国公的女儿也叫千语的,是不是你呀?” 桑千语抬起头来,笑道:“公公,那一位千金叫桑千语。奴婢可没有那个好福气,只是同名而已。” 覃公公冷笑道:“咱家也觉得不可能。低贱之人永远都是低贱之人,永远也不要妄想能沾上富贵。你如今在哪个宫当差啊?” 桑千语随口道:“奴婢在‘浴堂殿’当差。” 覃公公道:“浴堂殿在东边,你往西,干什么去?” 桑千语眼波流动,笑道:“我去延英殿找一找昔日的姐妹。” 覃公公冷笑道:“昔日的姐妹?你千语有吗?” 桑千语目光闪动,抬眼望着他。 覃公公忽沉下脸来,道:“千语,你出去多时,还不知道咱家调往浴堂殿做大总管,已经一年有余了吧?” 桑千语缓缓地道:“是吗?那恭喜你了。” 覃公公道:“那么,你所说的‘浴堂殿’又是哪一个‘浴堂殿’呢?” 覃公公盯着她,正等着她回答。 桑千语看着他,嘴角忽扯了一个诡秘的微笑,眼眸晶光一闪,还没等覃公公反应,桑千语已出手点了他的定穴。 只见覃公公神情惊怔,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珠子流动着惊诧和恐惧。 桑千语站在他的侧旁,沉声道:“覃公公,你知不知道我想揍你很久了。” 她眼睛瞟着他,又道:“你为人自私自利,趋炎附势,唯利是图。在你手下工作的太监、侍女,哪一个有好日子过过。今天我就替他们教训教训你,让你也尝尝被奴役的滋味。” 她一个旋踵,站在他的身后,给了他腰部一掌。 这一掌不是简单的一掌,是带着内力的一掌。 这内力度入他体内,直催他的肛管直肠。 覃公公只觉肚子一阵撕裂的疼痛,好像马上就要大小便似的。 还未清晰的感觉到,人又忽然飞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扑通” 一声巨响,人已掉入院墙旁承接雨水的大缸里了,顿时水花四溅。 覃公公直挺挺地站在大缸里,表情非常痛苦,却喊又喊不出来。 桑千语走过去,望着他,戏谑地道:“这缸不够大,都没淹到你的头,这怎么能行。” 覃公公听着,表情更加痛苦难看,满眼都发着求饶的光。 桑千语不屑一顾,伸手从他的头顶向下按去,直待水缸里的水淹到了他的鼻孔处,方住了手。 现在他整个人都泡在了大缸里,若不走近来看,是根本发现不了这缸里还浸泡着一个人的。 桑千语忽然捂住鼻子,又拼命的在鼻前挥了挥,道:“好臭啊!公公,你不是说过你拉出来的屎都是香的吗?那么,你自己的屎尿,自己慢慢享受吧。” 覃公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也只限于此。 他大小便失禁了。 这满缸里都是他的屎尿,而他就泡在这缸混有自己屎尿的大缸里。 他的嘴也浸在水下,鼻孔浮在水面上,闻着腥臭的气味。 他动弹不得,只好死命地咬紧牙关。 桑千语却已弃他而去了。 “什么人?” 一声恫吓,覃公公瞳孔一亮,希望瞒瞒。 但桑千语的眼眸比他先放出精采,也比他更亮。 他是眼巴巴地盼望着别人来救他,是命运掌握在他人的手里。 而桑千语,她的命运只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来了一列巡场的禁卫军。 桑千语目光凛凛,身子忽然掠起,直遽禁卫军。 一列十二个精壮的侍卫,朝她奔过来,一面都握住刀柄,拔刀。 但,他们的刀只拔出了半截,忽然都怔住。 因为目力所及,已看不见目标。 待他们反应过来,桑千语已在她们的身侧。 就在桑千语在他们中间轻盈翻转,急速移动的同时,他们的人便也失去了知觉。 这一列兵保持着最后的姿势站着,耷拉着脑袋,状如昏睡。 桑千语越到他们队列的最后,紧接着顿地一跃,施展轻功飞上屋脊。 身形再一展,向下一跃,身子已跳入一个院子里。 她侧转头望向一间屋子,那屋子里正有嘤嘤细语的女声。 “叶翘,听说前儿个你在紫宸殿伺候的时候,太子殿下多看了你好几眼,是不是真的?” “是啊,是啊,我们都想知道,太子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你快说说我们姐妹听听吧。” “不过就是多看了我几眼,能有什么嘛。” “哎呀,你就不要害羞了嘛。你长得这么好看,总有一天会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嘛。到时可别忘了我们姐妹啊。” “就是,就是……” 忽闻门外有人道:“谁是叶翘?” 唬得屋内四个女孩子一大跳,忙忙地打开门,迎了出来。 本书来自 第121章 千语出击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面无表情,又道:“谁是叶翘?”一个俏丽的女孩子上前一步,道:“我就是。品书网 www.vodtW.com敢问姐姐是……” 桑千语瞅她一眼,道:“果然是个美人。” 四个女孩子望着这陌生的女子,不明所以,都站住不说话。 桑千语抬了抬头,傲然地道:“传太子殿下口谕,命紫宸殿婢女叶翘即刻前往延英殿伺候。” 叶翘一听,心花怒放。 却迟疑着道:“可我是紫宸殿的女婢……” 那三个忙推她,悄悄地道:“你这个呆子,管那么多干嘛。太子在延英殿,又不在紫宸殿。叫你去哪个殿,你就去哪个殿呗。” 叶翘的脸已经乏起了红晕,正手忙脚乱地抚鬓发,整衣袂。 桑千语又道:“太子殿下可等着呢,还不快去。” 叶翘忙应了一声,赶紧走出去了。 桑千语又向另外三个人道:“你们怎么不跟过去?难道她不需要打扮一下吗?” 那三个一听,觉得很有眉目,忙应了一声,你扯着我,我拽着你都跟出去了。 小院终于寂寂无声了,屋子里也空无一人。 桑千语走进屋子,径直走向壁角,那儿有一只长年站在那里的五斗橱,是宫女放首饰和小物件的橱柜,两三年不曾换过。 桑千语一把移开五斗橱,与墙体隔出一人的空隙来。 她的力气忽然变得非常大,似乎能移山倒海。 从前她需要隐藏自己的身手,而此刻该是她出手的时候了。 因而她也绝不吝啬她的才能。 她向空隙移进一步,手掌按在粉墙上,稍稍一用力,雪白的墙上自手掌处如珠网般裂开来两巴掌方圆。 她的手一收,裂开的墙皮纷纷坠落,露出两三块青砖。 她麻利地抽出中间的一块青砖,伸进手去,掏出一块通体鎏金的椭圆形牌子。 这鎏金的牌子正面雕刻双龙腾于云间,反面阳刻了“圣旨” 二字。 此牌是出入宫廷的通行令牌。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出示此令牌,便可畅通无阻。 桑千语正拿着这块令牌来至凌霄门下。 守卫的一见了此令牌,便恭敬地放她出去了。 她一出宫门就奔跑起来,像是赶去救大火似的十万火急。 她就近在一户人家的马厩里骑走一匹马,直奔归义坊。 她没有直接打马回家,而是在离家很近的后街上停住。 她不能保证她的家是安全的。 她弃了马,从邻居家的柴房翻入自家的院墙角。 那儿有一道暗门,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从暗门走进小院,院子死寂无声。 她的心猛然一紧,苦涩阵阵上涌,眼圈也红了。 院子不大,却是干净整洁的。 桑氏虽然好赌,却愿意在自家的院子里养鸡养鸭。 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桑千语喜欢吃自家的母鸡下的蛋,喜欢吃她煮的鸡汤,喜欢吃她烹调的酱鸭肉。 所以,她再赌也不会忘记照顾这群鸡鸭。 这院子一直有十只小鸡,四只老鸭,这时却一只都不见了。 一阵风吹过,院子忽然变得萧索、凄凉起来。 桑千语顿了一刻,收回空放的目光,缘着围墙走进屋子。 屋子里也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她的心更加酸涩。 她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 她的脚稍稍一迟疑,便冲了进去。 “娘――” 桑千语一声长嘶,泪水奔涌而出,直扑过去。 桑氏脸色紫青,坐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歪着脑袋,闭着眼睛。 桑千语抱住她时,她的身子已僵硬、冷透。 她已死去多时。 桑千语心中在滴血,哀声喊着:“娘――娘――” 桑氏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脖颈处还留有一道乌紫的血痕。 桑千语握住她的手时,她的十根手指虽僵硬,却是血肉模糊,软若无骨。 因为手骨均已碎裂。 他们对她用了拶刑。 桑千语泪眼看着那两只手,目中的悲痛更深更浓。 但她没有时间悲伤,因为门外已有人影闪动。 她捏开桑氏的嘴唇,启出一条卷着的小绢条,把它握于手中。 她最后在桑氏的脸颊上吻了吻,泪水、鼻涕、口水扯成了丝,终是忍痛放开了她,疾步穿廊至后院,从暗门走了出去。 她一路上神情变了几变,一会是愤怒,一会是悲伤痛苦,一会又是目露杀机。 直待混入街上的人流里,桑千语才展开绢条。 绢条上写着:杀了李隆基,否则白梓如桑氏。 桑千语目中燃起了熊熊的愤怒之火,硬生生化为刀锋一般凌厉的冷光。 她昂着头继续往前走,绢条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忽地,她拳头一张,绢条蓬蓬燃着了,瞬间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了。 这日,太子李隆基代天行命,于佛光寺拜佛祈福。 祥和浩荡的佛光寺,钟声杳杳。 山门由禁卫军严密把守,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莫说行刺,就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入山门。 桑千语并非苍蝇,却比苍蝇更能飞。 大殿诵经之声已止,佛钟也已敲响,参拜暂告一段落。 老方丈领着李隆基参观寺院。 行至东大殿南侧,一座六角形的砖塔下,地面忽然摇动,只听得“砰” 的一声巨响,塔下地面崩裂塌陷,跟着这座五层的六角砖塔轰然倒下。 猝不及防,李隆基一人被埋于塔下。 外面乱作一锅粥。 却有一双眼睛在高处紧紧地盯着“这锅粥” 。 这双美丽的眼睛,犀利、冷漠,盯着塔旁纷乱的人群。 忽地,这双眼睛放出了精采,因为她已锁定一个目标――一个披着雪青色斗篷的女人。 这个披着雪青色斗篷的女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禅房走去。 一个真正悲痛的女人,是不愿在混乱的人群中痛哭流涕的。 禅房的门慢慢移开,在她望向禅房里的同时,她眼睛里的泪水也即刻止住。 因为有一双凛栗的眼睛正盯着她。 “徐宝林,好久不见。” 桑千语端坐在蒲团上,一只手臂搭在面前的矮桌上,看着她。 徐宝林看见桑千语时,有些吃惊,但马上转为愤怒。 她走进来,一字字道:“是你杀了他?” 她愤怒的眼眸中忽地滚下一滴泪来。 “不,是你杀了他。” 桑千语冷冷地道。 “你胡说!” 徐宝林向前一步,几乎是扑坐在蒲团上,狠狠地瞪着她。 桑千语凝住她,不屑地道:“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徐宝林伏在矮桌上,握紧拳头突地猛击了一下矮桌,怒道:“我没有!我没有!……” 桑千语冷笑道:“你激动什么?你不是早就想杀掉太子了吗?你下不了手,我替你动手。” 徐宝林激动地道:“我没有要杀他。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他。” 桑千语道:“是吗?难道我娘嘴中的绢条不是你放的?” “绢条?什么绢条?” 桑千语道:“是叫我杀了太子的绢条。” “杀了太子?” 徐宝林重复着,神情忽然一紧,失声道:“太平……” 她一说出口,立刻噎住,神色有些紧张。 桑千语仔细瞅着她。 片刻,她轻扯嘴角,道:“在洛阳,你每日早晚两顿,打我二十大鞭,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徐宝林神色微微一怔,轻抬眼皮,看着她。 桑千语冷冷地盯着她,道:“你是孔明灯爆炸一案的主谋,是你绑架了我们,杀了曹敢。” 徐宝林无从狡辩,顿了半晌,淡淡地道:“没错。” 桑千语道:“你还散播谣言说是白梓主谋的。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瞒天过海,逍遥法外了吗?” 徐宝林道:“谁让她姓‘白’呢?谁让她家的赌房是供桑氏赌博的地方呢?” 桑千语厉声道:“你杀了我娘,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 她的眼圈又红了,但泪水却未流出来。 她有强大的忍耐力,在敌手面前,她不能示弱。 徐宝林低吼道:“可是他是太子,曾经那么宠爱你的太子。对他,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桑千语冷笑一声,道:“那要问问你的主子。” 徐宝林失声:“太……” 桑千语道:“太平公主,是吗?你是太平公主派在太子身边的人,是不是?” 徐宝林看着她,不语。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桑千语沉声道:“白梓呢?她在哪里?我已按照你们的指示杀了太子,告诉我,白梓在哪里?” 徐宝林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让你杀太子的。” 桑千语双睫微微下垂,思了一回,冷冷地道:“如果白梓有半点损伤,我会让你弟弟徐青生不如死。” 徐宝林一听,骇然变色,失声道:“你怎么……” 桑千语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是想问,连太子都没有查出来的人,我是怎么查出来的,是不是?” 徐宝林定定地看着她,目中已有深深的恐惧。 桑千语道:“你知道太子曾派人去你衢州老家查你的底,但没有查出来。” 徐宝林道:“没错,他查不出来。” 桑千语道:“他查不出来,是因为他的人没有去朱乌街那家小饭馆里坐一坐。如果他的人去了那里,必定会得到一对年青的小夫妻热情的款待。可惜,他的人没有去那里。” 徐宝林脸色发白,但她极力稳住心神。 顿了片刻,她道:“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是安全的吗?当知道你是莫瑶的女儿的时候,你以为太平公主还会放过你吗?” 桑千语道:“你又知道多少?” 徐宝林道:“不,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柴桑羽令的秘密。” 本书来自 第122章 桂的花语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讥诮一笑,道:“你知道?”徐宝林道:“当年太平公主没有在莫瑶身上搜到柴桑羽令,那么这羽令一定就在她的女儿身上了。 (w W W. V o Dtw . c o M)” 桑千语冷笑道:“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但你得到的都是错误的信息。” 徐宝林道:“哦?” 桑千语目中露出憎恶之色,缓缓道:“当年太平公主为了一己之私,派诸多杀手在宫中围击莫瑶。莫瑶在那一战中就不知所踪,又何来搜她的身呢?” 徐宝林一诧,道:“怎么,难道你身上没有柴桑羽令?” 桑千语冰冷的眸中又多了几丝哀伤,道:“莫瑶失踪多年,我也很想再见到她。” 二人忽然都静默了。 这禅院本来很幽静,很少有人来。 这时忽然有了响动。 有好多零乱的脚步声正向这里逼近。 桑千语站起身来,一面道:“他们来了,我该走了。” 徐宝林忽然道:“你就这样走了?” 桑千语道:“为什么不走。” “你杀了太子,还能走得了吗?” 徐宝林又道:“你既然敢杀太子,又知道我杀了桑氏,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的话音颤抖,音色悲切,似乎很痛苦。 桑千语冷冷地道:“杀你?不,你不用我动手。” 徐宝林道:“什么意思?” 桑千语不再说话,因为她已不想再多言一句。 她大步走了出去。 徐宝林怔怔地坐在禅房里,神情复杂。 痛苦、悲伤、厌恶、无奈好似一下子压在了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默默地坐着,良久良久。 忽听门外秋刈叫了一声:“徐宝林。” 徐宝林神色微动,慢慢站起身来。 她转过身的同时,露出了既惊讶又无比欢喜的表情。 “太子……” 徐宝林激动地喊了一声,人已情不自禁冲了过去。 李隆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她的手正颤抖着抚摸他的面颊。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她庆幸不已,泪珠已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过了很久,李隆基淡淡地道:“回宫。” 李隆基前头缓步走着,徐宝林在身后跟着。 她欣喜过后,终于恢复理智。 太子为什么没有死? 桑千语为什么没有杀死太子? 桑千语为什么又和她说了那些话? 她走了两步,终于明白。 徐宝林侧头看了一眼。 这也是一间禅房,和她与桑千语谈话的禅房一模一样,而且相邻。 如果在这间禅房里静坐,应该完全能听清隔壁禅房里人们的谈话。 徐宝林回正眼眸,看着前面行走的李隆基伟岸的身影,目色逐渐黯了下去。 她顿了一下,终是提步跟了出去。 暮色越来越浓,转瞬就黑的如浓墨。 天空中的星子不多,有乌云。 她不是个看天气的能手,也可以说对气象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她不知道明天会有个怎样的天气。 但她知道,不管明天是天好还是天坏,都将与她无关了。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晚睁着眼睛看天空了。 宫灯已经点燃。 她知道秋刈又该来了。 秋刈果然又来了。 他走上阶时,后面总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女。 托盘上有一碗药,味极苦、极涩,一般人很难下咽。 但她已喝过了三天,每天早晚各一碗。 侍女将汤药搁在桌上,便退身下去了。 秋刈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道:“娘娘,请用药。” 徐宝林没有立刻用药。 她坐在桌旁,眼睛看着门外的黑夜,似乎是想多看几眼。 半晌,她将目光移了回来,看着面前浓烈的褐色药汁,淡淡地道:“这药,我一定会喝。其实,你不需要每天都来盯着我喝药的。” 秋刈冷冷地站着,道:“太子殿下吩咐,属下不敢违命。” 徐宝林苍白的脸上掠过一片阴影。 她又将目光移向门外的天空,喃喃道:“你看外面的天,多么宽广,多么辽阔。尽管是黑夜,它一样很美丽。真希望每天都能看见头顶上的苍穹。” 秋刈道:“苍穹每天都在头顶上,只要你愿意,抬头便能看见。” 徐宝林面有后悔之色,道:“是啊,人人都能看见。从前,我也能看见。但过了今晚,这天空,便再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说着,只痴痴地望着天空。 过了很久,秋刈淡淡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徐宝林苦涩一笑,道:“谁又能预测未来呢?” 秋刈顿了一时,道:“药快凉了,娘娘该喝药了。” 徐宝林目光慢慢移向药碗,黯然道:“时到如今,我只求太子殿下能够放过徐青。” 秋刈瞅了药碗一眼,道:“徐青是生是死,还要看娘娘的意愿。” 徐宝林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缓缓地道:“谢谢。” 她慢慢地端起药碗,一双玉手丝丝颤抖,碗中的药汁也细微地颤动着。 徐宝林端着药碗,轻轻地道:“这药好苦。如果有一块桂花糕就好了。” 秋刈淡淡地道:“良药苦口。” 终于,徐宝林的手不再颤抖,目中的一切纷乱忽地统统归入平静。 她无声地将一碗药喝了下去,喝的一滴不剩。 秋刈走过去,拾起空碗,道:“娘娘身子不适,既已喝了药,就早点休息吧。属下告退。” 徐宝林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当初饿死在街头,也不要入宫。更不要让我遇见他,爱上他。” 秋刈听完,转身去了。 夜更深了。 慢慢长夜总有尽头,黎明总会到来。 但徐宝林的黎明不会再来。 李隆基负手站在窗下,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弯月。 忽轻轻叹了一声,道:“她喝了?” 身后的秋刈道:“喝了,喝的一滴都不剩。这是最后一剂药。” 李隆基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又叹了一声。 秋刈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该知道她若不死,她的弟弟徐青便要与她陪葬。” 李隆基没有说话,仍看着窗外。 秋刈想了想,又道:“殿下真的要放过徐青吗?” 李隆基顿了半晌,方道:“不去动徐青,太平姑母便不会怀疑她的死。” 他忽然转过身来,目中放着冷光,沉声道:“秋刈,明日你去雍州府衙一趟,把白梓放了。孔明灯爆炸一案本就与她无关,何况,这丫头的身份也非同寻常。我们没必要与江湖人结仇。再者,这件案子既然已经结了,就让它终了便是。让那孟府尹以后都不要再重翻此案。” 秋刈道:“是。” 李隆基道:“还有,你去告诉李默,让他想办法加入柴桑门。” 秋刈神色微惊,看着他。 李隆基瞅了瞅他,又道:“你不需要明白,本王自有道理。” 秋刈听说,忠诚地忙应了一声。 想入柴桑门可没有那么简单。 若非门中之人,连柴桑门的旁门也休想知道它是朝哪边开的。 只有长安大街上的铺子,却统统都是朝街道开着的。 有一家卖糕点的名叫“桂的花语” 的铺子,客似云来。 店面不大,布置却很精巧。 糕点也非常精美,而且通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一见就想拿起来尝一尝。 桑千语走进铺子时,柜台里的中年老板正熟练地打一只包裹。 他将包裹递给柜台外的两个妇人,笑盈盈地道:“拿好,请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桑千语走到柜台前,道:“老板,我要买桂花糕。” 老板笑道:“姑娘要买多少?” 桑千语道:“够装一个礼盒的就行。我送人。” 老板看了她一眼,笑笑,又吩咐店伙计,道:“小舍,把礼盒包装拿来。” 桑千语道:“老板,你可能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我拿这礼盒去见一个人。这个人见了这礼盒,必定会给我一样东西。而这个东西是一个‘通行证’。” 她目光凌傲,又道:“我要的是‘水晶桂花糕’。” 老板一怔,看着她半晌,方认真地道:“姑娘,饭可以胡吃,话却不可以乱讲。小心,祸从口出。” 桑千语不屑与他分辩,一只胳膊搭在柜台上,纤细的手指轻敲着柜面。 听他说完,她把头转过来,凝住他,问道:“你卖还是不卖?” 店老板也看着她,似在打量她。 因为他得到消息,最近会有一个陌生的女子要闯柴桑门。 他越看眼前的人,越觉得这个不怕死的女子便是她。 老板冷冷地道:“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姑娘请别家买去。” 桑千语的手指还在轻敲着台面,一下一下,打着优美的波浪。 就在老板的目光看向她手指的一刹那,桑千语这只打着波浪的手指突然朝他掐过去。 老板神色一惊,忙闪身一躲,避开了桑千语伸过去的那有力的五指。 桑千语目光闪动,嘴角微微一扯,忽地,顿地一跃,凌空翻过柜台里,身形一转,抬起一腿,从空中直劈下去。 那老板就势一滚,勉强避开袭击。 桑千语不给他机会,刚劈下来的腿霍地又一挥,一脚踢到那老板的肚子上。 那老板“哎哟” 一声,身子向后弹起,直把身后的货架给砸翻了。 桑千语大步走上去,抓住他的衣襟,一把拎起他,却温和地问道:“现在,你还有没有?” 那老板疼得满脸扭曲,苦着脸央求道:“姑奶奶,饶命,饶命。” 桑千语又柔声问道:“你有,还是没有?” 那老板迟疑着,眼珠子溜溜一转,面露难色,道:“姑奶奶,您要的糕点,小店真的没有啊。” 本书来自 第123章 巧入彭府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沉下了脸,眼睛眯萋,压低声音,一字字道:“是吗?” 就在桑千语举手的一刹时,店老板忙喊道:“等等!——” 桑千语便停住,道:“怎么,你难道又有了?” 老板目中有几丝恐惧,忽然认命似的叹了一声,道:“有,有。品书网 wWw.Vodtw.com我这就拿给姑娘。” 桑千语扔下他,站起身来,道:“早给,就不用砸了你的店了。” 老板无奈而又痛苦的摇了摇头,叹声道:“给了姑娘,我照样也活不成。上面不会放过我的。” 桑千语道:“你放心。你给别人,活不成。给我,我保证你活得好好的。” 老板苦涩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一面为她包装水晶桂花糕。 桑千语满意地看着他,觉得柴桑门外围的一线人员也确实挺不容易。 不仅要手艺好,卖得出产品,还得机智灵便,懂得变通,否则小命不保。 从桂的花语店走出来,时间正好是正午,该吃午饭了。 大街上也飘来阵阵酒香,诱使那饥肠辘辘的人踅足进店享用。 尘梦楼酒家也正散发着扑鼻的香气。 桑千语在二楼靠栏杆处的一张桌子坐下来,静静地吃着堂倌端上来的几样小菜。 忽听得楼下喧声高起,桑千语抬眼一看,却是一位穿着华丽衣服的阔公子与一帮附庸的朋友笑谈着,正从那楼梯走上来。 桑千语将目光移到饭桌上,堂倌恰来替她添米饭。 见一帮高谈阔论的富家子弟在不远处的桌子旁落了座,便笑向桑千语道:“这几位公子都是这里的常客,只是来喝酒聊天,并不滋事,姑娘莫要见怪。请慢用。” 桑千语微微一笑,谢了谢堂倌的好意,便站起了身,向那一桌走去了。 堂倌简直傻了眼。 那一位阔公子正向他的朋友炫耀,道:“你们不知道,这女人呐,有的时候就是喜欢口不对心。我和碧珍是两情相悦。其实,他们陈家也同意了我和碧珍的来往。而且,我已向我父亲禀明了,他老人家也同意了。” 几个朋友互看了一眼,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却都附掌称好。 他们正恭维那位阔公子时,桑千语走到他跟前,笑问:“请问,阁下可是彭震彭大公子?” 那阔公子仰头奇怪地瞧着她,心想不认识此女子啊? 但见她是一位娇弱的美女,便也没有什么戒备,道:“对,我就是彭震。你是?” 桑千语嫣然一笑,道:“我是陈碧珍嫂嫂的小姑子。” 彭震一听,马上沉下脸来,道:“不是给过钱给你们曾家了吗?而且婚也退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说着,又忙向他的一个朋友看了一眼,那人便知趣的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了。 桑千语就在他侧旁坐了,道:“就是说呀。可是,我去碧珍嫂嫂家的时候,听说碧珍嫂嫂很不情愿退婚,是你彭大公子威逼人家退的婚。” 彭震一拍桌子,气道:“没有的事!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桑千语嘴角含笑,道:“就是,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又怎么敢不愿意呢?” 彭震神色微变,瞅着她,试探地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桑千语淡淡地道:“什么意思?彭大公子会不知道吗?” 彭震冷冷地道:“我若知道,还用问你吗?” 桑千语道:“很好。那我就告诉彭大公子。不过,在告诉你之前,我想问彭大公子一个问题。不知,彭大公子敢不敢如实回答呢?” 彭震不屑地道:“有什么不敢回答的。你说来听听。” 桑千语道:“请问我碧珍嫂嫂现在何处?” 彭震一听,目光忙转向别处,白净的脸上不禁露出慌张之色,支吾道:“她,她不在家里吗?” 桑千语凝住他,道:“我去陈家时并没有见到碧珍嫂嫂。听陈家人说,她已失踪三天了。” 彭震的神色有些难看。 他肤色偏白,面相不算太丑,却也绝不好看。 这时,因为紧张,白白的脸上竟涨得有些发红。 他目光游离,缓缓地道:“她,她失踪了?” 桑千语道:“彭大公子不知道?” 彭震定了定心神,终于转过脸来,看着她,道:“我怎么会知道。” 桑千语冷笑一声,盯了他一会,道:“你若不知道,我便去问问你父亲。看他知不知道。” 彭震又是一怔,满眼都是惊惧。 但,很快地,他面上的惊恐就消退了,转眼间面目就变得不可一世,道:“你知道我父亲是谁?” 桑千语淡淡地道:“知道。工部尚书彭如兴彭大人,是不是?” 彭震笑了,笑得很拽。 他道:“你既然知道,还敢去找我父亲?你们曾家也不过是做小本生意的小户人家,没权没势,凭什么敢去问我父亲。” 桑千语也笑了,笑得很含蓄。 她犀利的眼眸慢慢变得柔和起来,缓缓地道:“是啊,我们凭什么。” 彭震得意扬扬,又道:“既然你已明白,那么就请你回去劝劝你哥哥。” 桑千语道:“谁说不是呢?我也常劝我哥来着。而且,他似乎也同意退婚了。” 彭震一听,喜道:“哦?” 桑千语道:“不过听说碧珍嫂嫂还是有些不情愿。” 彭震愉快地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自会劝说她。只要你们曾家不来纠缠,一切都好办。” 桑千语道:“彭公子,你也知道我哥哥和碧珍嫂嫂的感情一向都很好。况且,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哪能说断就断。” 彭震沉下脸来,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感情深厚,即使我劝动了哥哥不去纠缠,恐碧珍嫂嫂对我哥一往情深,依然不肯罢休呢。” 桑千语瞟了他一眼,忽道:“不过都没有关系。既然婚都退了,我哥哥也不好出面,只得央了我来向碧珍嫂嫂说事,请她忘了他。” 彭震一听,喜不自禁,道:“甚好,甚好。” 桑千语面露难色,道:“只可惜,我竟找不到碧珍嫂嫂。你说,这又让我从何解劝呢?” 彭震瞥她一眼,沉吟着,道:“这个嚜,好办。” 桑千语眼睛一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彭震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她。” 说着,他二人下了楼,走出门,一径打马向彭府赶去。 到得彭府门前,二人跳下马,桑千语便问道:“彭公子,你真的把碧珍嫂嫂藏在了你们彭府啊?” 彭震道:“怎么,你有意见?” 桑千语道:“你就不怕彭尚书知道?” 彭震道:“彭府那么大,他哪能知道。” 桑千语冷笑一声,道:“怪不得陈家人都闭口不言,原来她是在彭尚书的眼皮子底下。” 彭震面有得色,眼角向她傲然一瞥。 说话间,二人已来至内院,正要往东厢房去。 小厮忽然跑过来,道:“少爷,老爷来了。” 彭震唬了一跳,道:“我爹?——” 桑千语听了,只微微一笑。 彭震结巴道:“你,你说清楚,老爷在哪儿?” 一语未了,只见彭如兴板着脸走进院来。 见了彭震,满脸怒容,厉声道:“逆子!你好大的胆子!” 彭震身子一抖,两膝一软,忙跪了下去,颤声道:“不知爹爹为何动气,孩儿,孩儿……” 彭如兴指着他,质问道:“你说,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彭震狡辩道:“孩儿不知身犯何罪。” 彭如兴朝前一倾身子,向他顶头吼道:“抢婚!” 彭震身子又是一颤。 彭如兴气结:“你暗暗地把人家姑娘绑了,还,还关在家中。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彭震觍着个脸,道:“爹,孩儿很喜欢陈姑娘,希望爹能成全。” 彭如兴道:“你喜欢那姑娘,也不能把她绑了呀?” 彭震道:“我哪有绑着她。我只是请她来我们府上住几日,还三茶六饭好生伺候着呢,一点都没有亏待她。” 说着,不待他父亲说,自己先站起身来了,神色也恢复如常。 彭如兴对子甚是溺爱,明明晓得是犯了法,却还要为儿遮盖。 他看着他的宝贝儿子,良久良久。 他的愤怒的眼眸渐渐转为柔和,忽长长地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你既喜欢那姑娘,改日找媒婆去她家提亲便是。现在,趁陈家人还没有去报官,你赶快给我把人放了。不要叫人告到官府里去,到时,你老子不好收拾。” 彭震喜不自禁,忙应了一声道:“我这就去把她送回家去。” 一转身,忽又问道:“爹,您是怎么知道的?” 彭如兴瞪着他,道:“你以为你爹是傻子吗?人关在家中,会不知道?” “好一个溺爱的父亲啊!” 一听此言,彭家父子都看向桑千语。 桑千语冷冷地道:“彭尚书,你不顾王法,连门规也都不顾了吗?” 彭如兴一听,骇然变色,道:“你,你是谁?” 彭震笑道:“爹,她是碧珍的小姑子,哦,不,她现在已经不是了。” 彭震还要上前说话,彭如兴一挥手,把他挡在了身后,沉声道:“震儿,你先回房间去。” “可是她……” “她由我亲自接待,你快回房去。” 彭如兴忽又厉声喝道:“快去!” 彭震不明所以,但见父亲颜色,也只得听话回房去了。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他和桑千语两个人。 彭如兴目色冷峻,盯着她,问道:“姑娘姓曾?” 桑千语目色凌傲,道:“彭堂主还知道,我会姓曾?可见,你早就知道你儿子的丑事。你就不怕门主治你的罪?” 本书来自 第124章 拦路小鬼 - 柴桑令 - 宝络 彭如兴神色一怔,忽看到她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礼盒,这礼盒上赫然写着“桂的花语” 字样。 品书网 www.vodTw.com他忙问道:“姑娘手中提的是桂花糕?” 桑千语道:“不错,是桂花糕。是专程买来送给彭堂主的。” 彭如兴道:“哦?” 桑千语把礼盒递给他。 他把礼盒打开来一看,表情都僵了。 桑千语盯着他,道:“这是水晶桂花糕。我拿过来是想与彭堂主换一样东西。” 彭如兴冷冷地道:“你要换什么?” 桑千语沉声道:“柴桑门的‘桂花令’。” 彭如兴神色一凛,果断地道:“我可从来不知道‘桂花令’是何物。” 桑千语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道:“你可以不知道。但,你不能不认这水晶桂花糕。它可是柴桑门门槛的钥匙。” 彭如兴冷冷笑道:“哦?那么柴桑门的‘门槛’又是什么呢?” 桑千语道:“是你彭堂主手中的桂花令牌。” 彭如兴道:“不知姑娘口中的桂花令牌到底有何用处?” 桑千语轻轻一笑,道:“意义不大,但至少能保证我进柴桑门时,没有你们这群拦路小鬼挡道。” 彭如兴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姑娘倒是非进柴桑门不可了?” 桑千语目露坚定之色,一字字道:“非进不可。” 彭如兴揶揄道:“可你进柴桑门干什么。总不至于是为了寻姑娘的情郎吧。” 桑千语道:“彭堂主想知道?” 彭如兴道:“是的。” 桑千语嫣然道:“可我却不想告诉你。” 彭如兴不说话了,微笑着看着她,但眼间里全无笑意。 桑千语也含笑望着他,眼睛里也全无笑意。 过了很久,彭如兴道:“姑娘莫非是来找茬的?” 他忽然敛容,望着她的身后,诧道:“门主——” 桑千语闻声回过头去。 就在桑千语回首的同时,彭如兴突然出招。 只见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飞刀已到桑千语的咽喉。 但这飞刀打出去的速度绝没有桑千语的反应快。 桑千语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出似的,在她回首的同时,手臂从内向外潇洒一挥,衣袖飘逸中,飞刀已落了下去,犹如一匹死去的麻雀,从空中坠落。 彭如兴一惊,他想不到自己这一出手竟会失败。 正在他吃惊的当口,桑千语喊道:“该我了。” 话音刚落,桑千语已打出暗器。 彭如兴凝神屏气瞪大了眼睛瞧着桑千语的出手,竟瞧不出半招来。 他慌的待要闪躲,右腿却忽然一软,屈膝跪下地去了。 彭如兴表情痛苦,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惊疑地看着桑千语,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彭如兴此刻的姿势正好是朝她半跪着,像下属对上级的参拜。 桑千语揶揄道:“彭堂主也不用对我行大礼,小女子不敢当。” 彭如兴挣扎着又要起身,那屈膝跪地的腿却并不听他使唤。 额头上的汗珠都已渗出来了,手心早已沁出了冷汗。 “你到底使了什么暗器?” 桑千语悠悠地道:“我又不是你,哪会用什么暗器。不过就是我刚才吃饭时用过的一根牙签而已。” 彭如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桑千语忽沉下脸来,冷冷地道:“这是给你不守条约的教训。我既已将水晶桂花糕拿于你,你就该把通行令牌交于我。” 彭如兴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一条例的。” 桑千语厉声道:“少废话。快把令牌拿于我,否则我让你另一条腿也向我下跪。让你明天跪着去上早朝。” 彭如兴眼珠子游离一闪,道:“令牌不在这里。” 桑千语冷笑道:“少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大费周章地进你们彭府,是为了逛花园的?令牌不在你身上,就一定在你府上。” 彭如兴听着,半晌,方长叹了一声,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面桂花纹饰银牌,递了出去。 桑千语拿到手上,看了一眼,便收于袖中,一面道:“你跪一个时辰,腿上的经络自会活动,到时你便可站起来。” 说着就往外走。 彭如兴冷冷地大声道:“你以为你拿到了桂花令牌就能进入柴桑门了吗?你可知,你如今连柴桑门的大门都没有摸到。” 桑千语停住脚,但没有回头,嘲弄道:“这个就不劳彭堂主操心了。彭堂主还是管好自己的儿子吧。” 彭如兴垂下了头,又长叹一声。 心想:难道这姑娘就是要闯柴桑门的人吗? 桑千语也感到很奇怪,为什么拿一个通行证这么难。 她不是早传信于柴桑门的少主桑里了吗? 为什么还有诸多阻拦。 等见着他,一定要好好地问问他。 桑里与一个随行小厮绕着半山腰,正打马朝北行驶,赶往长安城。 他也收收到消息,有个女人要闯柴桑门。 他知道桑千语会回柴桑门,他已经向各分舵打过招呼。 按理说不该再有其它不利的消息,但又有另一个女人要闯,那他就不得不防范了。 山路崎岖,尘土飞扬,马蹄声声紧。 就在这空山苍茫间,郁翠的斜坡上,正有一个身穿紫衣襕衫的小公子努力地往上爬。 他心内窃喜,只要放出消息说有女子来踢馆,柴桑门的人就不会注意他这个男人了。 忽听得打马声,他转头去看山路。 前头一匹奔驰的棕色大马上坐着一个白缎绣花交领长袍的俊公子,眉宇间英气逼人,意气风发。 正在爬山的紫衣小公子眼睛一亮,激动地轻唤:“桑里。” 见桑里已逼近下方,紫衣小公子毫不犹豫,奋不顾身一跳,假装失足跌下,向桑里的马上跳了去。 “啊!——” 桑里闻声抬头,神色一惊,忙勒紧缰绳。 马儿昂头长嘶,双腿扒拉扒拉打了两个圈,气呼呼又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紫衣小公子就在他的面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唉哟——唉哟——” 紫衣小公子趴在地上痛苦地叫唤着。 桑里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紫衣人。 半晌,他道:“你,没事吧?” 紫衣人痛苦的脸上立刻又有了光彩,忙道:“没事,没事。” 一面挣扎着爬起来,感觉站不住,只是翻了个身坐着。 他脸色不太好,虽然极力掩饰疼痛,但不经意间还是流露了苦色。 他摔得不轻。 桑里见他坐起来,又问道:“你,真的没事?” 紫衣人装作根本没有摔的样子轻松一笑,摇了摇头道:“没事,真的没事。” 桑里回正身子,淡淡地道:“没事,就请阁下让出路来。” 原来,他坐在路中间,正好挡住了桑里的去路。 紫衣人怔了怔,半晌,失望地“哦” 了一声。 紫衣人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桑里,忽见他瞥向自己搭在腿上的手,忙也低头看,光滑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有几道血痕。 他忙把衣袖拉了拉,掩盖住,仿佛是怕桑里看见了会心疼似的。 但桑里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冷漠的,只是看着他移动。 紫衣人艰难地爬起身,向路边移了移。 让出了马路,桑里的目光也就移开,一声“驾!” ,打马而去。 小厮打马跟上,道:“少主,那人似乎摔得不轻啊。” 桑里驾着马,道:“他愿意摔,就让他摔去。” 小厮奇怪地问道:“难道他是自己跳下来的?” 桑里道:“‘从天而降’到你面前的人,必定有阴谋。” 他脑子里忽然闪现那紫衣人的双手,纤细秀丽、小巧,不像是男人的手。 他又冷冷地告诫道:“莫要多管闲事,接千语要紧。” 路边有一个简易的茶棚。 这时候正是下午,太阳斜斜地晒着,郊野的清风徐徐地拂着,来一碗可口的茶汤,既解渴又提神。 赶路的旅客咕咕地喝了一大碗,畅快地叹了一声,抹了抹嘴,扔下几文钱,赶路去了。 桑千语也喝茶。 她喝茶既不为解渴,也不为提神,却像是只为了消磨时光。 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啜饮着,有时也看看周围的野景,有时微微仰着头吹吹刮过来的清风。 风里带着野草和泥土的气息,隐约也能嗅到淡淡的花香。 她完全不像是一个赶路的。 她的时间可不多,在这郊野的半路上,天黑之前,她若不进城,所剩的时间也只够她赶去下一个投宿点,否则就要露宿荒野了。 她一个美丽的女子,独自一人在这荒郊野外,夜黑风高,可想而知是有多么的危险。 若是一般的女子,早就打马奔起来了。 可她偏偏还在享受这歇脚的闲暇时刻,还在这简陋的小茶棚里蘑菇。 这种漫不经心,似乎在等人。 她的确在等,却不是等要来的人。 茶棚里就有许多在等的人。 五张方桌都坐满了正在等的人。 他们是赶脚的车夫,是路过的客商,是小贩,是书生,是才子。 一个个也都在喝茶,却也全不在喝茶。 他们的眼睛时不时瞟着桑千语,似乎都在心内计算,对她动手的合适时机。 桑千语一条腿高高翘起,屈膝架在侧旁的条凳上,手执着茶盅,泰然自若地啜了一口又一口。 她喝着茶,眼皮微微轻抬,目光盯了他们一眼,嘴角轻轻一扯,讥诮之意比茶汤还要浓。 她终于喝完了一盅茶,慢慢地放下茶盅。 她明明是将茶盅搁在桌上的,却不知怎地,在松手时,茶盅竟然落下地去了。 她只得弯腰伸手去捡。 就在这一个弯腰的当口,她的背完全是暴露的。 这时,若从身后来一支飞镖,她绝对躲不过。 本书来自 第125章 路遇小妖 - 柴桑令 - 宝络 飞镖闪电般打过来了,向她的后背直扎过去。品书网 www.voDtw.com本来都以为会打中她,谁料,她的腰竟能弯得那么低,而且还在高架着一条腿的情况下。 那支飞镖只能擦着她的后背飞了过去。 他们出手了。 桑千语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回身一闪,又躲过去数支飞镖,在身子还未停稳之际,手腕轻轻一翻,那只捡起来的茶盅已箭一般冲向一个书生的胸脯,直打得他向后翻腾一周倒地。 所有乔装的人都露了本相,纷纷抽刀拔剑,飞向桑千语。 桑千语镇定自若,仍是高高架着一条腿的姿势坐在那里。 忽地,她目露晶光,一拍桌子,茶水如注弹起两尺多高,手再一挥,那如注的茶水忽都变成一粒粒晶莹的小水珠,忽然都一轰而散,喷射了出去。 飞扑向桑千语的人忽都被水珠砸得向后弹了出去,把桌子椅子都砸翻,砸断。 顿时哀嚎声一片。 桑千语却仍然保持着一种高傲的架着一条腿的潇洒姿势。 她掏出桂花令牌,冷冷地问道:“你们难道都不认识这令牌吗?” 那个书生打扮的人捂着胸口,搭着长板凳直起身子,喘息道:“我们都认识。” 桑千语道:“既然认识,为何还要阻拦?” 那个书生道:“因为你是来我门中找茬的。” 桑千语很感奇怪,正要问话,又听到渐近的马蹄声。 她转身看去,两匹高头大马正向茶棚奔过来。 桑里跃下马,紧跑两步,喜笑着向桑千语走过去,一面温暖地唤道:“千语——” 桑千语见着他本来也会笑脸相迎,但她却突然板下脸来,冷笑道:“桑里少主,原来你就是这么打招呼的?” 桑里脚步顿了一下,同时皱起了眉,奇怪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茶棚里的人忽然都拜倒:“属下参见少主!” 桑里闻声向他们看去,又见茶棚桌凳东倒西歪,茶杯茶壶碎成残碴,狼藉一片,想是已经动了手。 他叹了一声,赔笑着向桑千语道:“你动手啦?没受伤吧?” 桑千语把身子一扭,依旧翘着一条腿,“哼” 了一声道:“你问他们?” 桑里又转向茶棚那群仍单膝跪地的人,包括茶棚老板和伙计。 他问道:“你们是?” 那个书生打扮的拱手道:“属下乃光州辖下外围人员,得长安分舵指示,奉命截……” 他迟疑着,瞟了桑千语一眼。 他本想说“截杀” 此女子的,但见桑里对她的态度,似有向她讨好之意,想来关系不一般,便不敢往下说。 桑里看向桑千语,桑千语却带着浅浅的笑也看着他,好像在等他这个少主怎么处置。 桑里看到桌上的桂花令,便伸手拿了起来,把个令牌正反两面翻动着看了又看,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地道:“你们几时管起闲事来,听从长安分舵的指示了?” 跪着的人都一怔,都不敢说话。 桑里又道:“你们的眼睛难道都瞎了不成?看见了桂花令牌也敢拦截,想是已没有了柴桑门的规矩。让你们的分舵主自去门中领罚,叫他以后多带着点脑子做事。” 那书生额上已渗出了冷汗,忙应了一声。 桑里瞥了他们一眼,沉吟着,又道:“你们有谁见过,非本门之人能够知道本门的桂花令牌的?真是糊涂!都下去吧,她不是你们要拦截的那名女子。” 众人忙都应了一声,纷纷退了下去。 等他们都走了,桑里转身向桑千语缓步走过去,拿桂花令牌轻轻捣了一下她的头,佯嗔道:“多长时间不见,见了我,连一声‘哥哥’也不叫。” 桑千语故意“哎哟” 轻叫了一声,摸了摸头,这才嫣然一笑,娇嗔道:“哥哥,你打疼我了。” 桑里道:“你该打。” 说着二人都笑了。 这时,跟在桑里身旁的小厮笑着上来行礼,道:“属下光禄,参见大小姐。” 桑千语笑道:“呀,是光禄呀,起来吧。几年不见,你长高了,也长结实了嚜。” 光禄笑道:“可不是,我都十八了,现在也已是大人了。” 桑里道:“少废话。马牵好了没有?再不赶路,天都黑了。” 一阵马嘶,他三人打马而去。 桑千语在马上问道:“哥哥,我这一路上都有人全力阻截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桑里道:“我们收到消息,近日会有一名女子要闯柴桑门,他们都把你当作是那名女子了。” 原路返回,仍旧绕着这座山而行。 半道上,那紫衣小公子还坐在原来的路旁。 听得马蹄声,他把脸又看向了那转角。 不多久,桑里、桑千语、光禄也就打马驶来了。 紫衣人的目光只盯着桑里。 就在桑里的马驰过去的时候,他的神情从刚看到时的兴奋,渐渐转为失落。 桑里坐在奔驰的马上,只瞥了他一眼,便朝前去了。 紫衣人便默默地垂下了头。 忽听得一声长嘶,紫衣人激动地忙抬头去看。 却见一个红衣长裙的女子勒转马头,驶过来。 原来,桑千语在马上也看见了这紫衣人,她不仅看到了这紫衣人,还看见了他那默默款款的眼神。 桑千语到得紫衣人跟前,紫衣人也就站了起来,但却没有动,只是望着她。 桑千语跳下马,上下打量着他,含笑道:“公子是在等我们吗?” 紫衣人有些惊讶,像是被她猜出了心事似的。 他有些局促,缓缓地道:“我,我是在等人……” 桑千语笑道:“可并不是再等我,是吗?” 说这话时,她拿眼看了看也调转了马头驶回来的桑里。 紫衣人看着正驾马而来的桑里,脸上竟泛起了红晕,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 桑里在马上冷冷地瞥了紫衣人一眼,向桑千语道:“千语,莫要多管闲事。天色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桑里说这话时,紫衣人又抬起了头,望了桑里一眼,目中满含着热切的渴望。 桑千语火眼金睛,不仅看出紫衣人是女扮男装,也看出她对桑里有着一份不同寻常的感情。 她有些好奇,带着探究地眼神望向桑里,笑道:“哥,你有朋友在等你,为什么视而不见呢?” 桑里莫名其妙,道:“什么朋友?” 桑千语向紫衣人呶了呶嘴。 桑里便看向紫衣人,紫衣人一接触到桑里的目光,就又低下了头。 桑里道:“千语,莫要胡闹,我根本不认识她。还是快些上马,赶路吧。” 一听到他要走,紫衣人又抬起了头,着慌地望向他。 还好,桑千语并没有听他的话。 桑千语笑向紫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紫衣人低声道:“我叫李信儿。” “李信儿,信儿……” 桑千语沉吟着,忽眼睛一亮。 她可是知道“李信儿” 这号人物的。 她微微一笑道:“信儿,你站在这半路上是要等天黑吗?” “我……我脚受伤了。” 李信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脚。 她的右脚扭伤了,是之前从山上跳下来时受的伤。 桑千语顺着她的眼眸也看向她的脚,又问道:“你本来打算去哪儿呢?” 李信儿迟疑了一下,道:“我,我是要去柴桑门。” 桑里和光禄一听,神色都一凛。 桑千语又笑道:“那你知道怎么去那儿吗?” 李信儿诚实地摇了摇头。 桑千语笑道:“还好你遇见了我们。我们正要去柴桑门,要不,你跟我们一起上路吧?” 李信儿开心地叫道:“好啊,好啊。” “千语——” 桑里猛瞪向桑千语,不快地道。 光禄也很讶然地盯着桑千语,正准备提醒她。 桑千语凝视着桑里道:“哥,带上她吧。她的脚受伤了,你难道让她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中过夜吗?” 桑里冷冷地道:“这又与我何干。” 桑千语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柴桑门吗?” 说着又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桑里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又瞥了李信儿一眼,不说话,却调转了马头。 “等等——” 桑千语又喊道,“信儿和你同乘一骑。” 桑里讶然地盯着她。 他作为柴桑门的少主,当然也看出李信儿是个女的。 而且他也知道桑千语也看出了李信儿是个女的。 可桑千语偏偏装作不知,笑道:“他是男的,我是女的。你不会让她和我同乘一骑吧?” 李信儿羞红了脸,脱口道:“我,我是……” 却忽又噎住了。 桑千语又望向光禄,调侃道:“光禄,要不你和信儿同乘一骑?” 光禄生长在柴桑门,看人的本事可不比他二位差,早也知道李信儿是女的了。 现在,他明知道桑千语是为了逗桑里,他在旁欢乐还来不及,才不想掺和进去呢。 光禄笑道:“别,我的马儿已经疲了,经不住俩人同乘。我先前面探路啦。” 说着,一声“驾!” ,忙不迭地打马而去。 桑里生气地向落跑的光禄瞪了过去。 就在他瞪向光禄的同时,桑千语也已跃上马,打马而去了。 “喂,千语!——” 桑里喊了一声。 桑千语回过头来,看着他,发出咯咯地笑声,便不顾他,打马朝前奔去了。 桑里无法,无可奈何似的叹了一声,然后向李信儿伸出手去。 李信儿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把手伸给了他。 桑里一个用力,李信儿就坐在了他的身后。 他淡淡地嘱咐道:“坐好。” 李信儿忙点头应着,双手已伸向他的腰间,轻轻地环抱住了他。 桑里低头望了望她那双带着几道伤痕的纤细的手,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终于,一声“驾!” ,打马而去。 桑里的马儿骑得快,为了不摔下来,李信儿不得不抱紧他。 桑里为了赶上快马加鞭的桑千语,也只得仍由李信儿紧紧地抱住他了。 本书来自 第126章 碧水春心 - 柴桑令 - 宝络 深碧的湖水波澜起伏,耳畔轻响着涟漪掀涌的划水声。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微风拂拂的湖面上泛着一只竹筏,艄公点篙撑驾,正向天边的群山驶去。 橙红色的夕阳照在湖面上,使湖面仿佛镀了一层绮丽纤薄的轻纱,碧粼粼漾出一层一层美丽而有诗意的波光。 照在这叶竹筏上,筏子上的人也深深地感觉到它散发出来的柔曼和温暖。 艄公站在筏尾专心地撑着长篙。 光禄站在筏头望着远边的群山。 桑千语和李信儿抱着膝坐在筏心,望着远方。 桑里长身挺立,在她二人身后负手站着,也遥遥地看着前方。 在这浩瀚而又宁静的山水间,心胸也变得很开阔,很敞亮。 一时间,竟可以忘掉一切的忧愁和纷扰,暂且享受这大自然渊静而又美好的风光。 筏上的人也都静默着,与这自然暂时的融为了一体。 不知不觉间,竹筏已临近黛墨色的山脚。 他们是行了一段山路,又改走了这水路。 李信儿还不知道,原来去柴桑门的大本营,还要走水路的。 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竹筏到了这临水的悬崖边就停住了。 李信儿向靠近的崖壁看了又看,崖壁只是陡峭的黑断崖,崖上是高耸的群山,群上顶上缭绕着轻雾,轻雾于上便是青天。 环顾四周,李信儿很是奇怪,这里没有任何一条路呀,为什么会停在这里呢? 她犹自纳闷,忽听得“扑通” 一声响,定睛一看,水花溅起处,光禄已跳入水中了。 接着又是“扑通、扑通” 两声响,身侧又溅起了水花,再看,却是桑千语和桑里也都箭一般入水了。 李信儿着了慌,坐在筏上不知所以,忙忙地喊道:“千语姐姐,千语姐姐,这是何故呀?千语姐姐——” 水面又翻起了个大的波纹,桑千语在水中翻了个身,头露出了水面。 她吐了一口湖水,用手抹了抹脸,愉快地道:“哇,好久没游水了,真是舒服。” 又笑向筏上一脸茫然的李信儿,道:“信儿,你快跳下来,门在水下。” 说着,又一个翻身,扎入湖水中了。 李信儿听说,惊怔的差点滚下水去。 再一看,一个水花翻起,桑千语的人又不见了。 湖上又只剩下一叶竹筏,她和不多话的老艄公了。 怎办? 李信儿急死了,她不会水呀。 她望着水波荡漾的湖面,一脸惨然。 水下,桑千语、桑里和光禄都游到了一面石门前。 桑里自怀中取出桂花令牌,光禄接过手,将令牌嵌入石门上的机括中,再顺手拧了半圈,石门霍然洞开。 他三人便向石门内游了过去。 游出石门时,桑千语回过头去,没有看见李信儿。 她便向桑里打手势,问李信儿怎么办。 桑里一副懒怠的神情,打手势说,她不来就算了,不要去管她。 桑千语坚持,极力要让他去接,桑里还是不愿去。 桑千语只好做出自己要去的动作。 桑里见状,只得又叫她先进门去,他则返回去找李信儿。 微波粼粼的水面上,忽又翻腾起来,桑里一个上冲,露出了水面。 他抹去脸上的水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李信儿,道:“你,要不要下水?” 李信儿满脸忧愁,望着他,迟疑了半天。 桑里又问道:“你,到底要不要下来?” 李信儿为难的缓缓地道:“我,我不会水。” 桑里失声:“什么?” 李信儿低声又道:“我不会水。” 桑里怔住了。 他不敢相信,李信儿不会游水。 在他的脑海中,不会游水的人根本是没有的。 是他孤陋寡闻,还是她李信儿原本就是个怪胎?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会游水呢? 他不敢置信地笑了笑,差点没气昏过去。 他在水中做了一番思想争斗后,终于算是接受了李信儿不会游水的事实。 他游到竹筏边,双手搭在竹筏上,冷冷地看着她,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还要不要去柴桑门?” 李信儿毫不犹豫地猛点了点头。 桑里沉声道:“那就下水!” 李信儿面有惭色,咬着嘴唇,嗡吟道:“我真的不会水。” 桑里急了,一伸手,直接拉她下水。 李信儿惨叫了一声,就入水了。 桑里也不顾及她,将她拉下水后,自己也没入水中,向石门口游去了。 他游了两下,觉得不太对劲。 回头一看,神色也惊着了。 桑里没有想到李信儿还真的一点都不会水。 李信儿在水里两手乱划乱扑,两腿无章无法地直蹬,扑腾了一会,看着就要没气的样子。 桑里回身,赶紧游过去,捧着她的脸,把嘴贴上她的嘴,将气度给了她。 过了一会,李信儿终于张开了眼,桑里便移开了嘴唇。 他恨恨地盯了她一眼,便一手抱住她,一手游进石门去了。 石门在他们身后又紧紧地合上了。 李信儿又好似快喘不过气来,桑里无法,又只得凑上嘴唇给她度气。 见她好转,桑里赶忙向有光亮的上方游去。 一个箭冲,他二人冲出了水面。 李信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几乎没溺死在水中。 幸好有桑里在身旁,否则,她休想活命。 她向桑里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桑里浮出水面时也狠喘了几口气,一面用手抹脸上的水渍,手指抚到嘴唇时,竟奇怪地怔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还在大口喘息的李信儿,恼恨地闭了闭眼睛。 桑里走向没入水下的石阶,一步一步走上了岸。 他微微偏头看了看,那李信儿也不十分蠢笨,照葫芦画瓢,跟在他身后也爬上了岸。 李信儿知道桑里很嫌弃她,既不敢问他话,也不敢走在他身侧,只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向右的石子小径上走了一截路,便看见了桑千语和光禄。 他二人已换了身干爽的白袍。 桑千语笑道:“你们怎么这么慢呀。” 桑里向身后白了一眼,没好气地低声道:“你问她去。” 说着,挤过桑千语的身侧,向后面的一个山洞大步走去了。 李信儿跛着脚正向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见到桑千语,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桑千语奇怪地看着她,问道:“信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信儿惭愧地道:“我,我不会游水。” 桑千语惊地瞪大了眼睛,又忽然明白了似的,笑道:“这有什么,不会游水,很正常。以后,我教你。” 李信儿苦笑着点了点头。 桑千语又柔声道:“你快去把湿衣服换了吧,小心着凉。那个山洞里面,有一间很大的屋子,你进里面的房间,找件与你尺寸相符的衣裳换了。快去吧。” 李信儿点了点头,又跛着脚一步一步向山洞里走去了。 桑千语看着她的背影,忽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不懂得怎么怜惜女人呢?” 一回首,却见光禄正笑嘻嘻地瞅着她。 桑千语便板着面孔,道:“光禄,你以后可要学会怎么善待女人,千万别学你的少主。否则,你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光禄赶忙跑过来,微微俯着身子,伸手扶着桑千语的手臂,笑道:“大小姐,您慢点走,石板路上有水,小心脚滑。” 桑千语笑道:“你总算不像他。” 光禄嘿嘿地笑了,忽又道:“大小姐,我看少主的脸色有些怪怪的。” 桑千语道:“怪怪的?哪里怪了?” 光禄想了想,道:“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对劲。我想应该和那个李信儿有关。不知,他们在水下发生了什么?” 桑千语浅浅一笑,淡淡地道:“还能有什么。信儿不会水,在水下走那么长的路,肯定没气。你少主顶多就是给她做了个人工呼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光禄惊讶:“啊?人工呼吸?那岂不是要嘴对嘴?” 桑千语白了他一眼,道:“那不然呢?” 光禄愕然的脸上忽然又笑了起来。 桑千语道:“你这一惊一乍的,怎么又忽然笑起来了?” 光禄笑得更欢了,揶揄道:“少主子这下可要不自在好几天喽。” 桑千语道:“这又是何故?” 光禄瞥了瞥那山洞,向桑千语小声地道:“大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的少主还从来没有和人亲过嘴呢。” 桑千语拉长地“哦” 了一声,怪不得他刚才会有那种恨恨的表情。 桑千语忍不住也“扑哧” 一声笑了。 唇与唇柔软的碰触,真是非常奇妙。 桑里活了这二十五年,从来没有像方才那样,被一个女子使劲地吮过唇。 这微妙的感觉,简直能令他发疯。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到了方才度气时的情景。 那女人真是的,怎么像口渴似的吮吸他的唇舌呢? 她到底在搞什么嘛。 一想起,他就有些抓狂。 在水下,李信儿哪里还有什么思想,除了晕头转向,便是昏昏沉沉。 再有什么心思,也是本能的反应,就是想着怎么呼吸。 一旦有氧气输送过来,她当然会逮住死命的吸气喽。 她怎么知道,那时吮吸的正是桑里的嘴呢。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桑里度气给她,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至于,她自己那过分的程度,她确乎真的不知道。 李信儿推开虚掩着的一扇门,走了进去,同时,她也就怔住。 桑里裸着上身,正系袴衣带子,忽听见推门声,便侧转头来看。 见是李信儿,他的脸不由得一烧,忙转过脸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系好腰带,又去拿衬袍。 李信儿见他回转头去,便也低着头向里面的一间房走去。 她虽然低着头,但不知怎么的却也忍不住瞟了他几眼。 忽又觉得羞耻,忙加紧脚步,跛进里间去了。 她的脚本来就扭伤了,这一快步跛着,疼得她猛出了一身热汗。 本书来自 第127章 玉潭小聚 - 柴桑令 - 宝络 他们从水下石门里游出来,便已进入一座宅子的后院。品书网 WwW.voDtw.cOm这宅子名为“玉潭庄” ,是他们桑氏的一处别墅。 也算是桑府的后花园。 玉潭庄背靠大山而建,清幽宁静,也显少有人造访,桑里便格外偏好于这里居住。 离玉潭庄八百米远的地方座落着一处大庄园,门头牌匾隶书写着“桑府” 二字。 这便是柴桑门的总部了。 这时,天色已晚,又加之旅途劳顿,桑里便安排桑千语和李信儿住在玉潭庄,等明日再去桑府拜见。 一时,吃毕晚饭,梳洗停当,正欲熄灯就寝,光禄来敲桑千语的门,说:“门主来了。” 桑千语一听,心内激动,忙忙穿衣趿鞋来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老人。 他虽然是一个老人,却也并不像一般的老人。 他的头发还是乌黑的,眼眸也还很锐利,唇口上的两撇胡子虽短浅却也仍是黑色的,而且很坚挺,像是在向人宣告永不服输的誓言。 他也的确是一个老人。 任何一个老人纵在心里百般不承认自己已老,但岁月的年轮却会冷冷地告诉他实际的年岁。 他已五十多岁了,近几年,在某些事情上,他也时常会感觉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的身材高大,虽然也与从前一样保持着挺拔的体态,但肌肤无论如何没有年轻时那样紧致细腻了。 桑千语握住这位老人的手时,她也明显感觉到这双手的粗糙和那含在里面的饱经风霜。 “千语拜见父亲大人。” 柴桑门主桑进为扶起向他下跪的桑千语。 “回来,回来就好。” 桑进为慨然道,声音也有些颤抖。 桑千语眼圈儿早红了,忍不住终于扑进他父亲的怀中,泣声喊道:“爹爹——” 桑进为也老泪纵横,轻拍着桑千语的背安抚着。 “这次回来,不走了,好不好?” 桑千语哭着,只是用力地点头。 桑进为笑了,道:“好,好,好。” 站在门口的桑里偷偷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笑道:“妹妹回来是开心的事,何故都站在门口抱头哭泣呢?还不屋里坐着说话。” 一语提醒了他父女二人,又都擦了擦眼泪,往里间的软榻上坐着了。 桑进为道:“千语,你这一路上可好?” 桑千语瞥向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桑里,道:“还说呢,叫哥哥给门里的人打声招呼,他竟叫人一路阻截我。您说,他这个亲哥哥是怎么当的嘛!” 桑进为早已听桑里说了其中的原故,现听桑千语抱怨,便大笑道:“确实当得不好。那爹就替你作主,罚他不许还手,让你捶他几拳,可好?” 桑里笑道:“爹也太操心了。我就是还手,现如今,怕也打不过她了。” 桑进为讶然笑道:“怎么,她这个‘徒弟’还胜过你这个‘师傅’了?可见,你平时是偷懒了。” 桑千语笑道:“您别听哥哥乱嚼舌头。我哪里打得过他,我的功夫大半都是他教的。他这样说就是不想束手就擒被我打罢了。” 桑里笑着向她挑了挑眉,意思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练成了什么功夫。” 桑千语傲然一仰脸,意思是“你管我呢!” 一家人说了一会玩笑话。 桑进为沉吟着,又道:“千语啊,我已知道你的养母桑氏横死的情况了。唉,我真是有亏于她。把你养这么大,为父的还没有去好好的感谢过她了。” 一提到桑氏,桑千语面色便沉了下来,眉头微微蹙起,目中露着幽幽的悲伤。 桑里怕她又要伤心,一夜不眠,便赶忙转过话题,道:“千语,这次长安城的各个藏身之点,都无故地被官兵搜了搜,却没有抓住我们的一个人,是不是你让白珉宫的人通知他们的?” 桑千语道:“这还要感谢白梓呢。要不是她帮忙,我可没有办法保证他们每个人的安全。” 桑里喜道:“是白梓啊。她也在长安城吗?她可好?” 桑千语笑道:“看把你激动的。她好不好,等见着了她,你自己问她便是。” 桑里忙道:“白梓要来吗?” 桑千语道:“我猜,不出几日,她便会来柴桑门。” 桑里附掌叫起来:“太好了!” 桑千语斜睨着他,叹道:“唉,我看今夜,某人又要失眠喽。” 桑里白她一眼,道:“谁要失眠呐。” 桑千语叹了一声,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抱了太大的希望为好。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桑千语知他对白梓的感情,但他还不知道白梓对李默已经用情很深了。 桑里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心痛如绞呢。 所以,桑千语在想,看有什么法子给他先打打预防针。 就在他兄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时,桑进为却陷入了沉思。 他想不通,在长安城的藏身之点怎么会突然都暴露了。 到底是谁泄露了天机了呢? 是不是要向皇上禀明这一点呢? 但皇上向来不怎么管他门中之事,若要当一回事忽然去禀告他,怕又令他不自在,想着柴桑门已不复当年的威武,又要令他产生不安,那可就不好了。 因问道:“千语,你可知官府兵为什么忽然搜检我们长安的据点?” 桑千语当然知道其中的原故。 但她却笑道:“这大概只是个误会。” 桑进为道:“误会?” 桑千语道:“长安城忽然涌现了一批从颠南来的贩卖五石散的毒贩子。恰巧这群人也都藏匿在我们据点的附近,我怕他们受其影响,所以让白珉宫的人帮忙传话,让他们暂且先避了去。正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嘛。我们柴桑门的人,一切谨慎为上。” 桑进为沉吟着,点了点头,又疑惑道:“这也太巧了吧。” 桑千语道:“没有什么巧不巧的。时候不早了,爹还是快快回府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处理门中事务呢。” 桑进为听说,又与他们兄妹说了一会闲话,便起身去了。 桑里送走了父亲,回身又来与妹妹叙话。 桑千语问道:“我看方才哥哥的神情,是不是还惦记着白梓啊?” 桑里嘿嘿地笑了。 桑千语又叹了一声:“也罢。我也懒的劝说你。” 桑里道:“还劝我呢。我才要劝你呢!” 桑千语眨了眨眼,道:“劝我什么?” 桑里责备道:“你说你为什么要把那个陌生人带进来呢?你明明知道我们为了赶时间,一定会走那一道暗门,你却要带着她一起进来,这岂非不是暴露了柴桑门的后门了吗?” 桑千语道:“什么陌生人啊,她有名字,叫李信儿。还有那道水下的暗门,只不过是放便我进家门而设的,与柴桑门何干?我回自己的家,想走哪一条路就走哪一条路。想从哪一道门进来,就从哪一道门进来。想带上哪一个人就带哪一个人。” 桑里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呐,怎么还是那么任性。” 桑千语抚着额,道:“你又戳我额头。哎呀,你放心好了,她不会泄露机密的。而且,她对我们柴桑门也绝无恶意。” 桑里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难道认识她,了解她?” 桑千语笑道:“身为柴桑门的大小姐,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桑里撇撇嘴,道:“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 桑千语故意凑近些,仰着脸笑嘻嘻地看着他,道:“因为我知道她来我们柴桑门的目的。” 桑里道:“你知道?” 桑千语眉头一挑,笑道:“待我明日审审她,便可一清而楚。” “切!” 桑里一个翻身,向门外走去,一面道:“赶紧睡吧,明日我可要试试你的武功。” 桑千语喊道:“才不和你打呢。明日我要先去试试李信儿。” 第二日一早,桑千语带了两套女装去李信儿房中看她。 李信儿脱了靴袜,正坐在软榻上看右脚踝。 见桑千语进门来,忙拉下袴脚管,又要穿袜子。 桑千语笑道:“别遮掩了。我知道你的身份。” 李信儿一愕,瞪着眼睛看着她。 桑千语走过去,坐在她的侧旁,笑道:“你是女儿家嘛,何必穿男装呢?” 又向站着的侍女道:“阿奴,待会服侍姑娘把衣服换了。” 侍女阿奴应了一声,便捧着衣服向里间去了。 李信儿垂着头,低声道:“你都知道啦?” 桑千语笑道:“岂止我知道,我哥哥桑里也是知道的。不但他知道,连光禄也看出你是女的了。你难道还要继续扮男人吗?” 李信儿红着脸,道:“原来都知道了呀。” 桑千语又笑道:“昨天,我让你去里间换衣服,你却又换了身男儿装。男装没有你的尺寸,宽宽大大的一件袍子罩在你的身上,简直没把我哥笑死。” 李信儿更不好意思起来,又垂下了头。 桑千语见她难为情,便不再打趣她,又道:“你的脚怎么样了?” 说着就掀起她的袴脚管,李信儿道:“好多了。” 桑千语道:“用过药没有?” 李信儿支吾道:“擦过药了。昨天晚些时候,桑里公子把药膏送来了。” 桑千语惊讶:“我哥?” 李信儿羞赧地点了点头。 桑千语一笑,道:“嘿,我这哥哥,怎么突然懂事起来了。” 又见李信儿羞涩地垂下了头,她道:“信儿,我现在问你一些话,你可要老实回答我。” 李信儿一听,忙抬起头,正色看着她。 桑千语道:“你进我们柴桑门到底有何目的?” 李信儿面露难色,沉吟着,道:“姐姐,我若说并没有什么目的,你可相信?” 本书来自 第128章 贴身丫鬟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没有回答她,半晌,她又问道:“前几日柴桑门收到消息,说是有一个姑娘向柴桑门发起了挑战,那姑娘是不是你?” 李信儿点头道:“确实是我散播的。 w w w . v o d t w . c o m” 桑千语道:“你为什么这样做呢?” 李信儿道:“为了掩人耳目。我知道柴桑门不好进,为了不引起门中子弟对我的注意,我只好散播谣言,再女扮男装混进来。” 桑千语点头道:“这就是了。” 李信儿忙又道:“千语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进柴桑门绝无恶意。你可千万不要赶我走啊。” 桑千语望着她诚恳殷切的眼眸,笑道:“我相信你没有恶意。如果不相信你,我也不会带你进来。不过,单我相信你没有用。有一个人还对你心存芥蒂呢。” 李信儿一听,神色又黯然了,悠悠地道:“是啊,他不相信我。” 桑千语道:“你若真想他对你改变态度,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李信儿眼睛一亮,问道:“什么主意?” 桑千语沉吟着,道:“就怕你不愿意。” 李信儿握住桑千语的手臂,急切地道:“不管做什么,只要能让他不再讨厌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桑千语道:“既这么着,我少不得帮你一把。我让你做他的侍女,你可愿意?” “侍女?” 李信儿没有底气,喃喃道:“我没有服侍过人,恐笨手笨脚的更惹他讨厌。” 桑千语笑道:“只有这样,你才能留在这里。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李信儿想了一下,道:“我愿意。” 桑千语道:“那就好。回头我就跟他说去。” 她忽而别有深意地向她一笑,道:“我知道你来柴桑门的目的。” 李信儿怔了怔,道:“你知道?” 桑千语道:“你来柴桑门,是不是为了我哥哥?” 李信儿又一怔,脸不禁也红了,嗫嚅道:“这个,你也知道?” 桑千语傲然一笑,道:“我既然敢带你进门,当然是知道你的底细的。你若同意,我便告诉他。” 李信儿忙道:“姐姐莫要说。” 桑千语道:“这又是为何?” 李信儿急了,道:“好姐姐,你就暂且替我保密,好不好?” 桑千语凝视着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似的,笑道:“哦,原来你是想自己对他说呀。” 李信儿不好意思的又笑了。 桑千语道:“那好吧。你现在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做他的侍女吧。我这就去找哥哥说去。” 桑千语说着一径来到桑里的书房。 桑里正在案前读书,见桑千语进门来,瞥了她一眼,复又将目光移到书册上,一面悠悠地问道:“你可审出什么结果了没有?” 桑千语走到案前,笑道:“审出来了。” 桑里一听,把书一掷,坐正了身子,问道:“她到底是谁?来我柴桑门是何目的?” 桑千语挑了挑眉,道:“她什么目的,得问哥哥你呀?” 桑里道:“问我?” 桑千语道:“是啊。她是你的一个仰慕者,不问你,问谁去啊?” 桑里苦笑道:“仰慕者?什么跟什么嘛。” 又道:“你肯定没有问出她的实话来。” 桑千语转身坐在侧旁的椅子上,一面道:“是是是,我没有问出来,行了吧?” 桑里思了一回,沉声道:“那就赶她出去吧。” 桑千语忙道:“那可不行。柴桑门什么时候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进出出啦?” 桑里沉吟着,道:“也对,没有查清楚就放她走,也是不妥。为了不打草惊蛇,那就暂且把她留在身边,严密监视。待查明了她的身份和来柴桑门的目的后,再行处置。” 桑千语笑道:“这就对了嘛。那哥哥以后可要好生注意着她哦。” 桑里道:“那是自然。” 忽觉得她话中另有他意,便问道:“千语,听你话中的意思,好像单叫我看着她似的,你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桑千语把脸一扬,道:“哼,是你自己说的‘暂且把她留在身边’,我可没有说这样的话。不干我事。” 说着偷偷地瞥了他一眼。 桑里沉思着,道:“也罢。为了柴桑门的安全,只得先这样了。” 桑千语道:“‘先这样’是哪样呢?” 桑里道:“先派两个人看着她。” 桑千语道:“她又不是犯人,为什么派人看着她。再说了,你叫人成天盯着她,就不使她起疑?到头来,还不是打草惊蛇。” 桑里道:“依妹妹的意思……” 桑千语忙道:“依我的主意,就把她放在你的身边,照顾你的起居饮食。让你日夜都能看到她。” 桑里愕然:“什么?照你的意思,是让她做我的侍女?” 桑千语一本正经地答道:“嗯。” 桑里瞪着她,道:“‘嗯’你个头。” 忽又明白过来似的,道:“千语,你是在拿你哥哥寻开心呢?” 桑千语站起身来,走向他,笑道:“你才知道呀。” 又把脸凑近他,轻笑道:“谁让你吻了人家呢?” 说着回身赶紧跑。 桑里一跃站起了身,同时脸也红了,骂道:“你这死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戏弄你哥哥。” 桑千语早跑至门口了,听说,又回转身来,冲他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见他哥哥抓起书,忙闪身奔出去了。 果然身后的门框上砸来了一本书。 站在院子里的桑千语忙捂住胸口,吁了一口气,道:“幸亏跑得快,不然准被砸出一个鼓包来。” 一语未了,却听身后有风声,回身一看,忽然袭来了一拳。 桑千语脖子一歪,身子一斜,旋踵翻身到他后面去了。 桑里回身道:“果然有长进。” 桑千语道:“哥哥,你耍无赖,偷袭我。看招!” 话未说完,桑千语一个箭步上前,四指笔直并拢,直击他的咽喉。 桑里退后一步,伸出拳头一挡,笑道:“好狠的妹妹,竟然袭击我的要害。” 桑千语冲他微微一笑,俯身下去,同时后抬腿,从背后踢了个腿过来,直劈桑里的头。 桑里伸臂一挡,桑千语待要收回腿去,谁料,桑里忽又捉住了她的腿。 桑千语试了两试,都没有拽回腿来,正急的要骂人。 桑里却阴邪一笑,道:“看你还敢不敢捉弄你哥哥。” 说着,用劲一扯。 桑千语凌空翻了个身,翻到他身后去了。 桑千语落地时,正好是背对着桑里。 桑里笑道:“教过你不要把后背露给敌人,偏不长记性。” 说话间,已出掌向桑千语的后背打过去。 就在桑里的手将要打到她的背时,桑千语忽然一个转身,吓得桑里忙不迭地煞足。 此时,桑里的手指只差微妙的一点点就击中一个女子的胸脯。 这个女子不是桑千语,却是李信儿。 原来桑千语看见李信儿进院来,便故意使了个法,身形凌空一翻,逮住李信儿,让她挺胸而出,挡在身前。 桑里和李信儿同时瞪大了眼睛望着这手指与胸脯之间的点点距离,都惊怔住了。 桑千语在李信儿身后,伸出头来,笑道:“哥哥,你好不害臊,竟想摸信儿的胸部。” 桑里一听,猛然醒悟,忙收手,又一转身,同时将手负在身后。 待领悟到又是桑千语的促狭,正要打她时,却见桑千语已跑到院门口了。 李信儿也羞红了脸,忙侧转身子低头站着。 此时,院子里少了桑千语的聒噪,忽然静的了不得,连风都没有刮过来一阵。 桑里只觉得非常燥热,瞥了李信儿一眼,更觉得尴尬。 一句话不说,转身大踏步向书房走去了。 李信儿独自站在院中,也是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了心情。 她抬头看向书房,见门口的地上趴着一本书,便走过去,拾起来。 迟疑了一下,还是向案台走去了。 那桑里正拿着另一本书来看,眼睛虽盯着书页,却是盲盯,一个字都没有读出来。 李信儿将捡起来的书轻轻地放在案台上,便垂手立于一旁。 桑里背身侧对着她,心想:“她这是做什么?难道已知道做我的侍女啦?” 忽又恍然大悟,心下骂道:“这死丫头,原来你早就想好了。我怎么就上了你的当了呢?怎么办?怎么办?这人杵在这里,我该怎么办?” 李信儿干站了一会,试探地问道:“少主,可要喝杯茶?” 桑里一紧张,竟忘了怎么使唤人。 忽听她说,竟又醒过来了,虽不渴,却也清了清嗓子道:“倒杯茶来。” 他虽然坐正了身子,却并不去看李信儿一眼,仍是两眼盯着天书。 却在李信儿转身时偷偷地瞥她一眼。 李信儿走到桌旁,拎壶斟了一盅茶来,放在案台靠近他的右手边上。 “少主,请用茶。” 说着,向旁边退了一步,依旧垂手站着。 桑里斜眼看了看茶盅,伸手擎起来,刚送到唇边,那光禄跑进来了,道:“少主子,马已备好,咱们可以到镇子上逛逛去了。” 桑里一听,忙掷了茶盅和书,忙忙地站起身,绕过案台,向门口走去,且走且说:“你个死光禄,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 光禄道:“少主子,敢情您是得了失意症了还是怎的,不是你让我去备马的吗?” 桑里已大步走到院中了,一面道:“少废话!还不快跟过来,仔细你的皮。” 光禄赶紧跟了上去。 桑里以为他已逃出了李信儿的“魔掌” ,谁料,那李信儿实心实意地认真做起了他的贴身丫鬟,不声不响也跟着他去了。 本书来自 第129章 香汗弄情 - 柴桑令 - 宝络 桑里看见她,全身心的不自在。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走在大街上,他总拿眼瞥向身后的李信儿。 光禄觉得奇怪,小声地问道:“主子,你叫她跟过来做什么?” 桑里皱着眉道:“我可没有叫她。” 光禄道:“那她跟着我们做什么呀?” 桑里眼睛一横,道:“你问我?问她去呀!” 光禄惊了一跳,停步拉住李信儿,问道:“姑娘,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呀?” 李信儿含笑道:“我如今是少主子的侍女。我不跟着他,跟着谁呢?” 说着提起脚紧走了几步,又跟上了桑里的步伐。 光禄愣了一息,终于明白过来。 一明白过来,便嘿嘿地笑起来,窃喜道:“哈哈,这下我可就轻松了。” 到镇子上本不为别的,是想给桑千语置办一些衣物,尽一尽做兄长的情义。 因进了一家高档的绸缎铺子,放眼瞅了一圈,在限量版的货架前指了指,道:“这些丝绸锦缎,我全要了。” 满脸堆笑的老板一听,即刻眼放光彩,连声笑应着。 一面吩咐伙计过来打包,一面又笑道:“桑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去写个条陈给您过目,回头就命人送到府上去。” 桑里道:“不用劳烦了,统共没有几端,打个包交给他们便是。” 光禄一听,急了,上前道:“主子,没几端也有五端呢。之前不都是叫他们送的嘛,这会子怎么又不让人送了?您不会让我抱着五端布料走一路吧。” 桑里嗔道:“你慌什么,又没让你抱着。” 光禄道:“不是我拿,谁拿?” 光禄还没有转过弯来,见桑里拿眼瞥了一下李信儿,方解了意,心上也就松了一口气。 但转念一想,人家一个纤弱的姑娘,让她抱着这些布料,他们两个大老爷们空着手似乎也不大合适吧。 可看桑里的意思,存心是想给这李信儿难堪,他也就不好逆了主人的意了。 那老板也是顿了一下,瞅一眼布匹,又瞅一眼李信儿,再瞟一眼桑里,觉得还是一切听从客人的意见比较保险。 因叫伙计赶忙将那些布料套进布袋,把头扎扎紧,递给光禄。 光禄怏怏地接过手中,转过身来,却见桑里拿眼向他睃李信儿。 光禄无法,双臂担着布料走到李信儿跟前,道:“信儿姑娘,主子说让你拿着。” 说这话时,桑里不该他提了他,不快地瞪了他一眼。 光禄装作没看见,只看着李信儿。 李信儿瞅了瞅桑里,桑里立刻回转目光看向门外。 李信儿又看向布料,微微蹙了蹙眉,就伸出手去,欣然道:“给我吧,我可以的。” 李信儿一手从底下托着,一手从上往下抱着,幸而她手臂长,这些料子又精致量少,才勉强抱个稳当。 那桑里已走出门外去了。 光禄一声喊,也撂开手跟出去了。 李信儿紧抱着布料,眼盯着桑里的人,赶紧提步跟上。 桑里人高、健壮,步子拉的大、走的快,没走几步就把负重的李信儿给甩开好大一截。 李信儿屏住气,耐住累,细步勤抬,恁是被她死死地跟住了。 又走了几家玉器店,看了一些玉石、玛瑙、翡翠,桑里似乎都没看上眼,便就走出来了。 他们沿着街边走,光禄回头见李信儿抱着很是吃力,额上香汗已是出了几回,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想伸手帮忙吧,又恐桑里叫他吃“掴栗子” ,讨了罪。 思来想去,还是上前来请缨,道:“主子,我看信儿姑娘实在有些吃力,还是让我拿着吧。” 桑里瞥他一眼,道:“你嫌手空,是吧?呶,前面有一家竹席铺子,你去抱一领芙蓉簟子去。省得你叽叽歪歪叫我耳根子不得清静。” 桑里忙摆手道:“别,别,别,我可不想抱着东西走路。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桑里斜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又走了几步,桑里道:“光禄,去把马牵来,咱们回去。” 光禄道:“不再逛了吗?好像还没买全呢。” 桑里盯着他,道:“怎么,你还想再逛下去?” 光禄回过神来,敢情爷是心疼李信儿了吧,总算还有点良心。 忙道:“不不不,我这就去牵马。” 一时光禄去了,他二人便在街边站着等他。 李信儿因要揩额上渗出来的汗,便抬起一条腿在底下托撑着,腾出那一只手来擦汗。 因只有一条腿站着,总不稳当,而那向下抱着的手忽又没了劲,一个不防,四五端布料前倒后翘直往下掉。 慌得李信儿手忙脚乱一阵抓捞。 桑里在侧冷眼旁观,本能反应,还是出手替她扶了一把。 可他不是用手扶的,而是伸出一只脚,从底下把布料往上托着的。 他俩站的不近,他的腿总比手长,因而抬腿比伸手便宜。 李信儿终于又抱妥了,低声道:“谢谢少主。” 桑里没有看她,喃喃道:“笨手笨脚。” 李信儿听着,也就惭愧地垂下了头。 他口内虽这样说,那条抬起的腿却也没有放下来,扔是稳稳地撑在底下。 他是习武之人,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他就这样一直撑着。 过了好一会,才见光禄骑着一匹马,手上另牵了两匹马从街对过奔过来。 光禄见他高抬腿为李信儿卸力,不免好笑,正要取笑他,那桑里先开口嗔道:“你牵马牵到深山里去了?那么慢!” 光禄待要反唇相讥,那桑里已凌空跳上马了。 健马一声长嘶,已奔到街对过去了。 光禄只好把话噎了,方才跳下马,帮着李信儿将布料捆好,各自上马,打马归家。 及至玉潭庄,才知已到了午饭时刻。 见家下摆饭,李信儿又不知这里的礼数,也就干站在一旁,看着丫头婆子们忙乱,心里却在暗暗记着程序是怎么样。 一时,桑千语跨进厅来,笑道:“哥,听说你买了几样布料回来,是不是给我做衣裳的?” 桑里正在净手,一面拿巾拍子揩擦,一面笑道:“不是给你的,还能给谁?” 他向侧厅的桌子上指了指,道:“都在那儿,你看看可喜欢?” 桑千语便欢快地跳了过去,扯开布袋头,一一打开来看。 又笑着赞叹道:“料子花样都很特别呀,一看就知道是限量的货。” 桑里道:“算你识货。自家的亲妹子,穿着打扮一定要讲究。和旁人穿的若一样,岂不是显示不出我妹子独有的气质来了吗?” 说着又向她扬了扬眉。 桑千语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笑道:“还是亲哥呀!” 桑里笑道:“我已吩咐过了,下午那章裁缝就来给你量体裁衣,不出几日,你便可穿上新衣了。” 桑千语走过来,福了福身子,笑道:“谢谢哥!” 桑里笑道:“免了,你不来害我就成。” 又问道:“你午饭吃过了没有?” 桑千语不回答,人已在餐桌旁一屁股坐下了,道:“还没呢,这不是等你一起吃嘛。” 说着,就已拿起筷子吃起来。 见李信儿呆呆地站在一旁,她便道:“信儿,快坐下来一起吃呀。” 这时,桑里已坐下来,正拿起筷子,听说,也不理睬,自吃起来。 那李信儿却因是他侍女的身份,少不得拿眼望着他。 桑千语见她不动,便又道:“信儿,你怎么不动身呀?” 李信儿只得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说着又瞅了桑里一眼。 桑千语道:“这一上午都过去了,怎会不饿?” 李信儿勉强笑了笑,不说话。 其实她的胃早饿瘪了,都快缩成干了。 桑千语见她那样,知是桑里不发话,她断不会坐下来的,便又看向桑里。 那桑里只顾低头吃饭,桑千语看了他好半天,也没见他抬眼看她一眼。 眼神交流不得,桑千语只得在桌底下用力踢了他一脚。 桑里抬头问道:“干什么?” 桑千语道:“别给我装糊涂。不知人家的身份,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爷了?” 桑里顿了一下,方“哦” 了一声,清了清喉咙,沉声道:“坐下吃饭吧。” 李信儿这才在他侧旁坐下来,拿筷子吃饭。 桑千语又给李信儿夹菜,嘱咐她多吃点。 她含着筷子,见李信儿这唯命是从的可怜模样,心下叹道:“再高贵骄傲的小姐,在喜欢的人面前,怎么都像矮了一截儿似的。” 因想到任天阶,她便问道:“哥,你有没有见到任天阶啊?” 桑里道:“天阶哥吗?他人冷傲孤僻,一向都不大来桑府。我也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桑千语“哦” 了一声,点点头。 桑里瞄了她一眼,沉吟着,又道:“你好像应该不认识他吧?怎么问起他来?” 桑千语道:“我随口问问的。听说他能力很强。” 桑里故意加重语气,道:“是吗?” 桑千语白了他一眼,道:“不然呢?” 桑里道:“自从你十六岁那年短暂的回来过一趟以后,我也没怎么管你。虽对你放了手,可并不代表我对你什么都不闻不问。” 听他话中意思,想必他早已调查了她与任天阶的故事。 因叹了一声,道:“你都知道还这样问我。他到底回来了没有?” 桑里道:“你上午难道没去桑府走走吗?” 桑千语道:“我去过了,可没有找到他。一问人,都说不知道他的踪迹。连那冷涩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桑里叹了一声,笑道:“冷涩可是恨得你牙痒痒啊。” 桑千语怏怏然,叹了一声,道:“早知道了。” 桑里道:“冷涩他们还不知道你的身份,犹且怨你、怪你。倘若知道你也是柴桑门的人,还那样对待任天阶,呵,那冷涩肯定饶不得你。” 桑千语不屑地道:“我可不稀罕他的宽恕。” 正说着,忽听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本书来自 第130章 信儿办差 - 柴桑令 - 宝络 原来是李信儿吃到辣的,呛着嗓子眼儿了。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咳咳咳——” 李信儿侧转着身子,一手搭着桌缘,一手捂着胸口只是嗽。 桑千语忙递了盅茶给她,一面关切地问道:“你吃到什么了,竟咳成这样?” 李信儿侧转的身姿正好是后背朝着桑里。 桑里见她咳得小脸通红,额上都沁出了细汗,便忍不住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李信儿待喝了两口茶,喉咙就没有那么呛了,轻嗽着道:“吃了几块猪肝。” 见她嗽声渐息,桑里才住了手,一面嘀咕道:“吃饭都吃得这样慌,又没人催着你去做事。不能吃辣就不要吃。” 桑千语道:“都是哥不好,喜欢吃辣的。还偏要很辣的那一种。” 她忽然见桑里把李信儿面前的一碟子猪肝与对过的藕片相调了一下,便又道:“就只你爱吃酱爆猪肝吗?信儿不爱吃藕片,你看不出来吗?我没见她向藕片上动过一筷子呢。” 李信儿立马说:“我爱吃藕的。” 说着,已经拿筷子拣起一片送到口中了。 桑里睨了桑千语一眼,道:“你观察细致,且不知,她是因为够不到才不去夹藕片的,而不是不喜欢吃。” 桑千语“哼哼” 地笑了笑,道:“你倒是观察入微,都看进女儿家的心里去了。” 桑里被桑千语这样嘲讽了一下,倒不好意思接话了。 白了她一眼,低头吃自己的饭。 一时饭毕,又漱好口,盥了手,桑千语便自去休息了。 桑里在园子里逛了一圈,略消胃中之食,便又去书房读书写字。 正把那墨子中《非攻》一篇读着,那李信儿又走了进来,手里确乎是用小茶盘捧着一碗茶。 桑里瞥了她一眼,便把身子侧转了转。 李信儿见他那个样子,想是怕人打扰似的,便搁下茶碗,什么话也不敢说,又默默地回身出去了。 桑里知她走了,方轻叹一声,转过身子,把茶碗端起来,呷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白霜雾毫,清甜可口。 桑里呷了一口,也觉得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遂又呷了两口,才撂于一旁继续看书。 大约又读了几篇的工夫,忽听外面有人声。 桑里功夫深,耳朵灵,已探听得是光禄和李信儿在门外面嘀咕。 桑里便高声喊道:“光禄,你进来。” 光禄应了一声,忙跑了进来。 桑里道:“什么事在外面嘀咕不休?” 光禄笑道:“主子,你可是得到了一个好的身边人了呀,比我这个从小伺候你的人都要强。” 桑里道:“什么意思?” 光禄嘻嘻地笑道:“您还不知道?那李信儿一直站在书房门口呢,见我要进来,硬拦着我,不让进,说你不愿人打扰。跟着少主子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为这事挡过人的。我就寻思着,是不是少主子新立了规矩,我光禄还不曾知道呢?” 桑里道:“没有的事。” 光禄道:“那你做什么叫她站在门口拦人呢?” 桑里道:“我何曾叫过她站门口的?” 光禄搔了搔脑袋,喃喃道:“那就奇怪了。” 桑里又问道:“你可有什么事?” 光禄道:“您不是有事吩咐我去镇子的吗?我来问问。” 桑里似乎想起来,道:“是有一件事。” 他眼珠子忽又转了转,沉吟着,道:“去镇子的事,我差别人去办。你且去看看大小姐,看那章裁缝来了没有。” 光禄应了一声,便去了。 桑里望了望窗外,轻叹了一声,顺手抽了张宣纸,提笔写了几个字,折了几折,塞进一个牛皮信封中。 他把信封捏在手中,犹疑了一会,终是叫道:“李信儿,你进来。” 李信儿闻声走了进去,站在案台前,问道:“少主子有何吩咐?” 桑里没有吩咐,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我。” 李信儿心中一紧,不知他要问什么,迟疑着,却是认真地答了一个:“好。” 桑里道:“你是谁?” 李信儿道:“我叫李信儿。” 桑里道:“为何要来柴桑门?” 他看着她,不容她回避。 她无从闪躲,亦不能回答。 她只能看着他,目中是恳求、是殷切,恳求他莫要逼她,殷切他能够体谅她。 窗外静静地吹进来一阵清风,轻拂她的脸,撩起了她的鬓发。 柔软的发丝荡漾在眼帘,使那双黑亮的眼眸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他看不透。 他望着她,神情渐渐变冷。 她的心也跟着凉下去。 四目相视,默然过了良久、良久。 桑里冷冷地道:“你去镇子上一趟,把这封信交给街尾一家叫“翠琅轩”的玉器行金掌柜手中。” 李信儿上前一步,接过信,答应着:“是。” 桑里十指交叉搁在案上,眼睛侧看着别处,沉吟着,道:“告诉他,看了信只把回复写在原来的纸上便可,不用多话,仍交由你带回来。” 李信儿道:“是。” 桑里没有再看她,想了一下,淡淡地道:“去吧。” 李信儿得令,快马加鞭,一径奔到小镇上的玉器行翠琅轩处。 金掌柜伏在柜台上看信。 寥寥几个字,一眼便能读完,他却将信擎在手上看了又看,好似那字都另有含义似的,只是不能解密。 对着一行字研究了半天,金掌柜终于抬了头,向柜台外站着的李信儿道:“桑公子真的只要我把回复写在底下?没有别的话吗?” 李信儿摇头道:“没有别的话了。” 金掌柜虽不解,但也就照办了。 他提笔在那一行写着“金老板,贵店可有羊脂白玉?” 字旁,写了回复语:“有。” 写好看了看,总觉得未完,便又添上几笔,写道:“公子有何用处,详谈。” 他搁了笔,又向信纸上吹了吹,使墨迹干透。 他一面叠信,一面笑问道:“怎么不是光禄来送信?” 李信儿笑道:“光禄有事别处去了。我是新来的使唤丫头,叫我信儿便可。” 金掌柜笑了笑,装好了信,仍旧递给她。 若不是那信笺上有桑里的私章,他倒不信桑府的桑大公子会开这样的玩笑。 李信儿很老实,当然也不会把信拆开来看,仍旧将信原原本本带了回去。 一时,桑里看了信,从案台旁又抽了一张信笺,铺开来,提笔写上:“金掌柜,可否向贵店订制一枚玉簪?” 写好,仍交于李信儿传递。 金掌柜拆了信,笑着摇了摇头,提笔写上:“可以。详情可予信儿姑娘代为转述。” 桑里拿了信,看了,喃喃说了一句:“多事。” 又抽了一张信笺,再写道:“金掌柜,可否将簪头雕饰成玉簪花的形状?” 金掌柜展信,复又写上:“可以。” 桑里见了回复,简洁明了,没有赘述,想是金掌柜有些厌烦了。 他眨了眨眼,再抽一张信笺,写道:“金掌柜,莫要嫌烦,仔细我揪你的胡子。几天可以成品?” 金掌柜读着信,一面捋了捋胡须,无可奈何似的笑着摇了摇头,提笔写道:“三天可成品。” 此时,李信儿已在店里看中陈列柜上的一颗猫眼大小的红宝石,便问道:“金掌柜,这颗红宝石零卖吗?” 金掌柜走过来,把那颗红光熠熠的宝石从玻璃匣中取出来,一面笑道:“什么零卖不零卖的,姑娘喜欢,就可以卖得。这颗原是为镶嵌物件所留,不知姑娘买它可也是为了镶什么物件?” 李信儿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呢。” 金掌柜笑道:“那也正合适了。我这就给姑娘装起来。” 说着,把红宝石装入锦囊中,合着那封回信一齐递给了李信儿。 李信儿拿出银子来给金掌柜,金掌柜笑道:“怎么,这宝石还要你自掏腰包?” 李信儿道:“这是我买的,当然是我付钱。” 金掌柜笑着喃喃道:“我还以为,要合记在桑公子的账上呢。” 李信儿笑道:“当然不是。” 说着一跛一跛地走出店去了。 她本来并没有这样跛的,自昨晚用了药,今早再涂了一次后,扭伤的地方几乎已经好了。 但上午这番负重的折腾,又快步跟着桑里的步伐,受伤的脚踝狠是受了一些力。 再加之下午四五个来回的奔波,骑马时踩着踏脚凳用力蹬,再磕那马肚子,这将好的脚踝不堪其重,决堤崩溃,更加伤重了。 此时,天色也将晚。 她少不得再冲刺一把,快速赶回去。 从玉潭庄到小镇上的翠琅轩,快马加鞭也要一刻钟的时间,一来一回,差不多也要耗去半个多时辰。 她这四五趟下来,天就黑透了。 这时回去,桑里已转至安寝的房间,正拿着一把剑坐在软榻上擦拭。 李信儿跛进院中,就立刻驻了足。 她在院中做了个深呼吸,扯了个大微笑,举步向房间走去。 她这时候正常行步,走起来就像她的脚完全没有受伤似的。 但每走一步,她带笑的脸上就禁不住抽搐一下。 就像前两次进门向他回复一样,她总要保持这种若无其实的状态,只有她自己知道伤处其实已痛到骨髓里去了,几近麻木。 还好,天色已暗,烛光下,她苍白的脸色不太能让人看出,细微的抽搐也还能掩饰过去。 她慢慢地走过去,把信递给他。 他瞅了她一眼,把剑搁在一旁,悠悠地伸出手去,接过。 把信读完,他便起身走向桌旁,将信复又压在一本书下。 待回身,就看见李信儿花儿般的笑脸正看着他,右手高举在她的眼前,手心里托着一颗浓光晱艳的红宝石。 “这颗红宝石送给你。” 本书来自 第131章 红光煜心 - 柴桑令 - 宝络 桑里怔住。差点没跌足。他完全没有想到。好半天才恢复神志,桑里缓缓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送我?” 李信儿向他的腰间瞅了一眼,道:“我见你的腰封有点素,镶颗红宝石不村不俗,又好看。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 他差点被感动,忙转过身去,克制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能温柔,硬着心肠道:“不需要,我喜欢素的。况且,我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李信儿道:“这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呢。我是在翠琅轩买的。” 见李信儿单纯不明他意,桑里转过身来看着她,故作疑惑道:“是吗?” “嗯。” 李信儿很真诚地点点头,仍高捧着宝石呈给他看。 桑里看看红宝石,又看看她,还是没有接。 他转身向床榻走去,一面淡淡地道:“下去吧。” 李信儿见他态度冷淡,不睬也不接,自己兴头头送礼物给他,却被视作敝屣,当下心灰了一大半。 犹自神伤,却忘了转身出去。 那桑里回身瞅了瞅,见她如此光景,忽又生了恻隐之心,背身道:“搁下吧。” 李信儿恍惚听见,又不知是否听错,讶然道:“什么?” 桑里正弯腰扯床上的锦被,才抖散了一半,又扔了下去,回转身来,盯着她道:“还不出去?怎么,是要留下来给我暖床吗?” 李信儿一听,颇有一些窘相,回身就要往外走。 忽想起手中的红宝石,又慌里慌张回过身来,把红宝石搁在桌子的一角上,又赶忙向门外走。 她这一走,一因走的急,二则心里没提防,就又跛了起来。 一跛起来,似乎又想起来,不该露了马脚。 于是,匆匆换了步调,重新向门口走去。 但此时,因为心急,少不得走的重些,及至到房门口,她几乎是扑在了门框上,扶着门出去的。 她这般费尽心思遮掩,还是被“无心” 之人全看在了眼睛里。 桑里看着她出的门,见她那样,忽生了气。 不知道在生旁人的气,还是在生他自己的气,总之,心里很不自在。 因看见桌角上的红宝石还在烛光下闪着光辉,便走过去拿在手中看。 宝石是颗好宝石,红的很浓、很深,光头也很十足,闪亮的发着神秘的耀光。 他坐在桌前,只把那红宝石翻来复去的看。 不过就是一颗宝石,能看出别的来吗? 但他坐在那里,瞪着它足足瞪了二刻钟。 忽然,他起身走到门口,向门外喊道:“光禄!” 光禄从侧屋赶过来,应声道:“少主子,什么事?” 桑里道:“信儿呢?” “我不知道呀?她不在这里吗?” 光禄睁大了眼睛朝他身侧左右前后找了找,并没有看见。 桑里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你去看看,她吃饭了没有。” 光禄应了一声,赶紧跑去了。 一时,又跑回来,道:“信儿姑娘应该还没有吃饭。问过厨房,她没有去要过东西。” 桑里道:“她人呢?” 光禄道:“应该在房间吧。我看她房中点着灯,这会子应该还没有睡。少主子没让叫她来,我也就没敢去敲她的门。” 桑里听着,也没说什么。 沉吟着,忽又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光禄心里嘀咕他家少主子的矛盾,对李信儿一会赶,一会儿着急问,不知是何心思。 嘴上却半句不敢说,应了一声,早又回自己房间去了。 那李信儿自出了桑里的房间,便直奔自己的房间来。 长路漫漫,又疲又伤,哪还顾得上去吃饭。 纵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这会子也怕不及脚伤更加让人难耐的了。 她一瘸一拐拖行至房间,疲饿交加,又身子不爽,懒得各去理会,直扑倒在床上,先呼呼睡起来再说。 桑里在她门口徘徊时,她已经睡得非常香甜了。 他待要敲门,却又见房门虚掩着。 也不再敲它,直接重重地推开门进去了。 他行步的脚步也很重,李信儿也没有听见。 他望了一圈,终于在床上看见了她。 李信儿和衣朝外侧身卧着,被子也是胡乱盖在身上,也没盖全,一双脚还搁在被子外面,脚上的白袜子也未脱去。 想是踢了靴子就上了床的。 桑里走到床边,望着她的脸望了好久,她也没有睁开。 才多大工夫,睡得却是相当熟了。 他也没有叫醒她,侧转身子看着她的双脚。 他犹疑了一下,便伸出手去,将她的袴脚管向上推了推,又将袜口往下拨拉了一点,赫然见那脚踝周围紫肿了一大块,眉头也就微微蹙起来了,心上便又产生了不自在。 不知是在气她,还是在气他自己。 他回身出去,预备去拿消肿去瘀的药膏来,忽见小桌子上昨晚的药膏还在那里,便走过去,拿起来揭开一看,确也用过的。 因喃喃道:“肿成这样,有药膏也不知道涂,真不知是白痴,还是傻子。” 因叹了一声,一面又走回床边,在床沿上坐了,把李信儿的袜子脱了,用中指掏了点药膏,就着手指在她的紫肿处轻而缓慢地抹了抹。 许是药膏清凉舒爽,而他手指又柔软,抚了几下,李信儿的脚就略动了动,嘴角蠕动中竟也现出惬意的表情来。 想是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受伤之处的舒服。 桑里见了,嘴角也不觉微微上扬。 上好了药,他将被子给她盖好,便吹熄了灯,自回房中去了。 到了第二日,李信儿一醒来,不仅感觉神清气爽,连脚也觉得不十分疼痛了,似乎跟好了似的。 还庆幸自己的运气佳,睡一觉万事大吉,完全不知道昨夜有人替她照料过。 她复又去涂了一些药膏,换了身衣服,洗漱了一回,自又往桑里的房间来。 桑里并不在房中,有两个小丫头正在外间小花厅上摆早饭。 光禄忽从里间赶出来,看见了李信儿,便笑道:“信儿姑娘,你昨夜睡的可好?” 李信儿笑道:“睡得很好。” “那就好。” 光禄见她朝里间张望,便道:“少主子一早去桑府了。” 李信儿道:“他一会儿就回来吗?” 光禄道:“应该不会。他们要开会,不到中午结束不了。” 李信儿看着花厅上的早饭,道:“那为何还要摆早餐呢?” 光禄笑道:“我们吃。” 说着就拉李信儿一同去坐。 李信儿是前夜就没进食的人,隔夜的空肚子,忽见了香喷喷的食物,自然是吃的非常欢愉。 光禄喝了几口粥,便笑看她,一面道:“怪道少主子吩咐厨子多做点,原来家中是有一匹饿狼呀。” 李信儿吃着,一面朝他笑了笑。 忽又问道:“光禄,你平时也在这里吃早饭吗?” 光禄显出诧异的神色来,叫道:“哪儿能呀。从未如此过。今天不知道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吩咐我在他的房间,用他少主子的那份早餐。还说看见你,一定叫你一起吃。我估摸着,有此待遇也是托了你的福。是我陪着姑娘用餐呢。” 李信儿边吃边听着,只“哦” 了一声。 心中却甜蜜了起来。 光禄吃了一口菜,问道:“信儿姑娘,你送了颗红宝石给少主子啦?” 李信儿舐着唇,点了点头,道:“给他镶在腰封上。可惜我不会这镶嵌的功夫,不然,我就动手给他镶上去了。” 光禄笑道:“看不出你还挺有心的啊。少主子的那件腰封上原本确实是镶着颗红宝石的。” 李信儿一听,不觉惊异,问道:“真的吗?怪不得,我总觉得那个地方欠缺了什么。” 光禄道:“前年上,不知怎么了,那宝石忽然就掉了。叫我们少主子好一阵伤心呢。” 李信儿道:“那颗红宝石很好吗?非常之贵吗?” 光禄道:“岂只好,岂只贵啊,简直无价!” 李信儿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这宝石,凭它是红的、蓝的、绿的,不过是个内赋辉华的石头,左不过是做工考究些,再好、再贵,拿到市面上都是有价的。何来无价之说呢?” 光禄现出扬扬的神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咱少主的这颗宝石可是咱们莫门主亲自镶上去的,宝石独一无二,镶嵌的手艺也是绝无仅有。” 李信儿道:“莫门主?” 光禄道:“莫门主是我们柴桑门前任门主,也就是咱们少主的亲娘。那时,咱少主还小,莫门主不知在哪里得了一颗绝好的红宝石,便做了个腰封镶上了。说等少主子长大了再穿。谁料,等少主长大,也已系在腰间了,可莫门主却又……唉,莫门主失踪了十多年,可怜我们的少主和大小姐,只能睹物思人了。” 李信儿懂了,点点头道:“那确实无价。可那颗宝石到底掉在哪儿了呢,也没有去找吗?” 光禄道:“少主说是滚到后山上的一口深潭子里了。派人下去找过,没找到。他自己也在那潭子里游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有发现,方郁郁的罢了手。” 李信儿点点头。 光禄道:“现在可好,你又送来了一颗,不知道少主子是开心呢,还是触景伤情。” 李信儿回忆昨晚拿给他的神情,想是他有些触景伤情了,倒有些后悔送了旧物。 正怅怅地吃着,光禄又道:“信儿姑娘,待会吃了早饭,你请自便,或逛园子,或弄笔墨,或去镇子上游玩都可以。我还有事,就不陪着了。” 李信儿道:“你是要去桑府吗?我跟你一块去。” 光禄道:“我不去桑府。少主明日要远行,我得盯着打点行装。” 本书来自 第132章 抚琴招唤 - 柴桑令 - 宝络 这时,他们已经搁下筷子,擦了嘴了。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两个丫头子也进来收拾桌上的残羹。 光禄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就要走。 李信儿道:“远行?去哪里,我也跟着去吗?” 光禄道:“你不用去。那里很危险,你去了还得照顾你。” 李信儿道:“我有武功,不需要你们照顾。” 光禄笑道:“纵使你有武功,也不能带你去。” 李信儿道:“这又是为什么呀?” 光禄道:“那边四周环水,你又不会游泳,到时人荒马乱,你又落了水,看有谁救你呢?” 李信儿沉思着:做什么有这样危险的任务呢? 如果有危险,她更要跟着去了,多个人,多双手照顾。 她可不愿在家担惊受怕。 此时,光禄已经走到院中了。 李信儿便赶上去,问道:“光禄,到底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呢?” 光禄回身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寒山头’那座山上忽然占据了一群悍匪,行为十分张狂残暴。朝廷久攻不下,遂写信来请我们到内里探探路子,好里应外合将其剿灭。” 李信儿一听,更不放心桑里了,便道:“既这样,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光禄不耐烦地道:“哎呀,我说信儿姑娘,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寒山头四面环水,如一个孤岛。你去,万一行动中有水下工作,你能行吗?” 说着又要走。 李信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我不管,我现在是桑里的贴身丫鬟,他去哪儿,我就要跟去哪儿。” 光禄嫌她纠缠不休,耽误他时间,便姑且附和她意,道:“你真要去也可以,除非你在明日出发之前学会游水。” 光禄趁她思忖之际,抽出手,赶紧三步并两步跑开了。 李信儿沉思着,这么说,她得在一天之内学会游泳,否则别想跟着他出任务。 那光禄原是为了摆脱李信儿的纠缠,故意哄她的。 谁料,李信儿竟然信以为真,当真下定决心要在一天之内学会游泳。 因半点不懂游水的诀窍,遂来找桑千语教她。 及至桑千语房间,侍女阿奴道:“大小姐去桑府了?” 李信儿问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呢?” 阿奴摇头道:“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呢。听闻冷涩来了,大小姐一听就匆匆赶去了。” 李信儿听着,只“哦” 了一声,兀自站着出神。 阿奴见她这般光景,又听桑千语曾经吩咐过,要多关照她,便又道:“信儿姑娘,不若你在这里略坐坐,我打发个人向桑府瞧瞧去,看大小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面也就跨出门来,叫了个小厮往前头桑府去了。 彼时,桑千语正高坐在桑府中一个飞檐六角凉亭的琉璃顶上,晒着太阳,吹着风。 阳光照着她的脸,无比灿烂辉煌。 她眼睛望着远处,眸中的光芒从柔和渐渐转为凌傲。 忽地,她开腔沉声道:“冷涩——” 刚走至亭子旁的冷涩,忽闻有人叫他,便侧转脸来看,却见一个红衣女子展臂翩跹落下。 冷涩定睛一看,看清是桑千语,不由得一错愕。 一是诧异她竟然会武,二则惊异她会在桑府。 “怎么,不认识我了?” 桑千语凝视着他,淡淡地道。 冷涩冷哼一声,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越国公的千金桑千语啊。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 桑千语侧转身子走了走,一面冷笑道:“多谢你还记挂着我。” 冷涩道:“你怎么会在桑府。你来这里做什么?” 桑千语回转身子看着他,且不去回答,却道:“冷涩,我问你,任天阶在哪里?” 那冷涩原就十分怨恨任天阶与她来往,前段时间,出了那事,就断了任天阶对她的念想,正庆幸因祸得福。 不承想,她又找来了。 他怎肯再让她搅扰任天阶的清修。 当下撂下脸来,咬牙道:“你还敢问他?!” 桑千语道:“没错,我问的就是他。他在哪里?” 冷涩道:“你害的他还不够惨吗?” 桑千语冷哼一声,道:“我怎么害他了?” 冷涩瞪着她,道:“他以前是多么优秀。有多好的技能和手段去执行任务。而且,他从未出现过差错。而如今,他认识了你,不仅他的梦想,柴桑羽令无法去追求,他差点连宫令、商令都不能执行,沦为下等兵了!” 桑千语回眸盯着他,眼神极其犀利,道:“天阶从前不过是一张白纸,是最好的工具。他搜集情报、杀人,都一流,如一匹待人裁剪着色的白绢活着,就是不像一个人。” 冷涩斥道:“你懂个什么?!” 桑千语厉声反问道:“你又懂得多少?” 她向他一步一步进逼,道:“你足够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杀人后的心情是怎样的吗?你知道他内心真正想要什么吗?你又知道他为什么而真正欢愉过吗?” 桑千语步步向前,那冷涩便一步一步向后倒退。 这时,桑千语停了步,他也就煞住脚,然而愤然地盯着她,恨声道:“荒谬!” 他侧转身子,用劲力气,对她的每一句都进行否定,道:“他从不需要这些。他是任天阶,柴桑门最顶尖的杀手。他只要知道尽自己最大所能去执行任务便可,旁的都不需要!” 桑千语冷笑一声,道:“哦,原来你也并非真的为他好。你为的是你自己。那么,这就好办了。” 冷涩冷笑道:“别以为你什么都懂。我与他的交情,岂由你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小丫头可比拟的。” 桑千语嘴角带着讥诮之意,悠悠地道:“我懒得在这里跟你说教。你食古不化,别带累了天阶也跟你一样。说吧,他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冷涩也转了声色,轻蔑一笑,道:“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桑千语看着他,一字字道:“你会不知道?” “他虽已被降级,但他还是任天阶。” 冷涩面露得色,又道:“他若是隐蔽起来,不想让人知道,那么,谁也找不到。” 桑千语哼了一声,故作失望的,道:“果然连你也不知道。” 冷涩一听,厉色瞪着她,方欲说话,却又噎住。 想了想,又道:“没工夫在这里与你瞎耗。” 说着,拂袖而去。 桑千语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脸上现出一抹阴笑。 她跟踪了他。 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更何况她桑千语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纵有武功,能有多强? 即便思虑到她可能会跟踪,但怎么可能会跟上? 他身形闪了两三下,就将她甩掉了。 冷涩从屋檐下跳至小巷中,转头向身后不屑地一瞥,便毫无防备地继续向前去了。 岂不知,桑千语的轻功竟在他之上。 桑千语跟踪他,都能让他产生错觉,以为身后根本就没有人。 那冷涩从巷子口出来转入大街人群去了。 桑千语跟在他身后,才走两步,眼角的余光忽带入一个人影。 她侧身看去,人头攒动中,另有一人特别与众不同。 那人穿着黑色深红衣缘襕衫,身材高大挺拔,凛凛生威。 远远地从背后看到他,只一眼,桑千语就认出来,那个男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任天阶。 本真出现,还跟他冷涩做什么,弃了他,找任天阶去。 可是,好奇怪,任天阶的人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将到他身旁时,又不见了他的身影。 大街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好多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都出来闲逛,阻了她的视线。 桑千语不禁心中咒骂起来。 若影若现,跟了任天阶好几条街,就是跑不到他的身边。 真是有些捉急。 他任天阶是什么人,如若不想人找到他,那绝对是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他到底不愿意见她。 但,她不信。 若绝情,为何又现身? 耳畔忽响起了一阵紧锣磬击,振聋发聩,倒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 桑千语转过身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她身侧竟然有一个偌大的表演舞台。 那主事的正笑嘻嘻地向群众介绍接下来的节目表演。 “才艺大比拼!只要功夫深,唱念作打,吹拉弹唱,各显神通嘞!” 桑千语振臂一跃,飞身到舞台。 不理会主事人与群众惊叹的目光,径自向舞台当中一架古琴走了去。 她身形一转,衣袂翩然起落,人已在古琴前坐下。 微风徐徐而至,轻轻吹拂着她那婀娜娇媚的身姿。 红衣飘飘似火如风。 细吟、细猱,大吟、大猱,婉婉运指,自然和鸣。 她弹的是《隰桑》。 是她和任天阶两个人的曲子,独一无二。 他也不可能听不见。 方圆几百里她也能将这琴音婉转的送达,因为她是在用内力谱曲。 不管是在附近,还是在遥远的处所,远近高低都是那般柔和悠扬、美妙。 她知道他听见了一定会来。 终于,他现身了。 他凝视着舞台,慢慢地,一步步走过去。 在围满人群的身后的空地处,他站住了脚。 就在他刚站住脚的同时,琴音骤歇,桑千语的眼皮轻启,望向他,眼波流动,闪闪如明星。 才不过十几日没见他,竟有如此深沉的相思。 她奔下台,穿过骚乱诧异的人群,直奔任天阶而去。 众目睽睽下,她扑进任天阶的怀中,抱住他,死死地抱住他。 任天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任由她抱住,脸上是冷而漠然的神情。 他的身体还是那么的温暖,她抱着他,无限依依。 过了很久、很久,她在他的怀中柔声呢喃:“天阶,我终于找到你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即便是死,我也再不要离开你。” 说着,她又使劲地搂了搂,把头埋得更贴合,更深。 本书来自 第133章 再见如陌 - 柴桑令 - 宝络 静默片时,任天阶冷冷地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松手。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我并不与你相识。” 他胸腔上的震动,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戳她的心窝。 桑千语嘤嘤絮语,道:“怎么不相识?怎么可能不相识?朱雀大街上,你对我的手下留情,焉能不识?那一次,你将我从冷涩的手中救下,为了我,打伤了冷涩,你对我,岂会无情?新罗之行,你在众人面前说,我是你的,我可铭记在心。那时,你舞剑,我抚琴,我俩在一起的愉快时光,又岂能忘怀?不,我们相识,相熟,相知,而且相爱。我不信你会把我忘了,刚才一曲《隰桑》就是为了喊你而弹的。你一听,便来了,别告诉我,你没有听见。我知道你一定在怪我拒你七次。可是我是有原因的,我可以向你解释。” 任天阶面无表情,漠然道:“姑娘恐怕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我还有事,请姑娘松手。” 桑千语心下凄凄,在他怀中慢慢平复心情,忽发狠似的道:“你认识我也罢,不认识我也罢。若要我松手,休想!” 说着,又抱得紧了。 任天阶仍旧面无表情,却已动手了。 他用劲推桑千语,可桑千语就像钻进皮肉里的蜱虫一样,一时半刻竟掰不开她。 他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听近旁围观群众中有几名妇女小声的嫌恶起来。 “这姑娘也太不要脸了。这大庭广众的,就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 “可不是。男的不肯要,还死皮赖脸的缠,真是不害臊。” ……桑千语一心死逮着任天阶,耳不闻周遭事。 但任天阶却听不得旁人对她的诽谤。 他把目光向那起看呆不嫌事大的人盯过去,眼眸死冷死冷的,倒叫那起人胆寒的直跌足。 他又回转眼眸看了看桑千语,露出无可奈何似的神色。 忽地,他用力将桑千语身子一转,抱住她的腰,顿地一跃,施展轻功,飞身走了。 他带她来到一所宅子里,在一间房的桌旁坐了。 四下无人,房间清静。 任天阶不看她,冷冷地道:“桑姑娘,你不去做你的太子妃,又来找我做什么?” 桑千语咽了一下口水,缓缓地道:“太子向皇上请了旨,纳我为他的良娣。我的心并不在他身上,请他向皇上收回成命。他不允,需得我答应他一个条件才肯请旨作罢。条件就是让我七日之内不许见你,并在第八日说出不喜欢你的话。我答应了。一则免我国公爷为了我抗旨为难。二则,想着,不过短短七日时光,就能免了日后与太子的诸多麻烦。我便照做了。谁承想,那七日竟是那样难捱。我每拒你一次,心头都隐隐作痛。我有此心,岂能不知你也有同样的心脾?知道你不好过,但箭在弦上,我又岂能忽然终止,半途而废。少不得隐忍这七日。想着,一解除圣旨之难,便去找你解释清楚,可你却忽然不见了。” 任天阶冷笑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解释。你若真有此心,断不会与他喜笑颜颜,玩闹追打。如此亲密,还敢说并无他意。” 桑千语一听,怔了一下,待思他之意,又回想了一番,猜他那时已暗中窥探过,便嗔道:“你那时既已来了,为何不现身?” 任天阶冷笑道:“你们在那里浓情蜜意,追逐笑闹,我岂能不识相,硬要去搅扰,自讨没趣。” 桑千语听他之言,含有满心的醋味,若在那时听到,应该有几丝甜喜,但此刻,她听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既心疼他被她的无意给伤了心,又气恼他不争不取,便道:“你既看到你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就该阻止,何故任其恣肆,岂非是你的纵容?如果你真的想要见我,必定千方百计来质问我是为何故,可你却望而生畏,却了向我走进的步子。可见你一没自信,二不相信我。生了这等嫌隙,事后竟一走了之,弃我于不顾。” 任天阶听了,猛然抬头看向侧坐着的她,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芒。 他无言以对,看了她一会,便复又转过头去,兀自怔神。 桑千语瞅了瞅他,又道:“我问你,你在宝瑟居中答应过我,在二十六日之前不走的,怎就没有做到?” 任天阶顿了片刻,沉声道:“不走,还有命吗?” 桑千语骇异,道:“这又是何故?” 任天阶转过脸来,定定地凝视着她,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武功尽废吧?” 桑千语诧异,道:“可是你刚刚还施展轻功带我来的此地,怎会废了武功?” 任天阶道:“刚才是刚才。那时,我练功走火入魔,逆乱筋脉,一度失去了内力。幸而我修炼的是寒火功,它自有隐沦人体血肉、骨髓之异能,才储存了我的功力。冷涩和冷玉又于我运功疗助,再练寒火功调息修气,如今,我不仅恢复了之前的武功,还经此练成了寒火功。焉不知因祸得福。” 桑千语并不听他酸讽之辞,但“冷玉” 二字却着实刺了她的耳朵。 “冷玉?” 桑千语瞅着他,眼眸中有几丝惊讶几丝嫉愤。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方才,我们进门时,门头匾额上写着‘冷宅’二字,我还当是冷涩的宅子,难道这里是……” 一语未了,房门忽然被打开,冷玉妖妖娆娆,无比傲娇的走了进来。 且走且说:“此‘冷’非彼‘冷’。桑姑娘别是错了主意,进错了门?” 都说仇敌相见分外眼明。 情敌也是敌,自当严阵以待。 桑千语一见那冷玉,当下也换了副声色,傲然道:“早知是你的家门,我便不进来了。” 冷玉笑道:“是吗?” 一面已绕到任天阶的身后,一手搭着他的肩,又道:“那又为何进来了呢?” 桑千语看她那样,真想扑上去把她那狐狸爪子抓起来撅折了。 她也相信她能做得到,但她没有做。 她这时虽然可以动武,不像之前把武功都隐藏了,但男女之间,若有人插足,岂能武力来解决。 搞不好弄巧成拙,便宜了这个小贱人。 桑千语瞅了瞅死人般稳坐着的任天阶,心中虽动了气,但为了挽回他的心,她只得硬生生咽下那口气。 桑千语又恨恨地看向他身后的冷玉,见她脸上颇有得色,而且就站在他的身后,像是在宣布她是他背后的女人似的,那般浮拽轻狂。 桑千语不禁握起了拳头,汗渍沁了满手,青筋暴凸。 她望着冷玉,眼眸中的妒恨慢慢消失,随即转为了平和,平和中又渗着几丝冷意。 她嘴角轻轻一扯,站起身来,看着门外,悠悠地道:“我想进来便进来喽。” 冷玉讥诮一笑,道:“这可是真真叫人为难了。你这意思,是招呼你好,还是不招呼你为妙呢?真真是有些叫人猜不透,看不穿呐。” 她说此话时,是俯着身子在任天阶耳旁说的。 她接着又道:“你既说了不想来我家,却忽然又改口说想来便来。你这前后两句矛盾话语,随机应变转化的好生自如啊!可见,你是一个说话随便,见风使舵之人。” 桑千语冷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可不由你冷玉那双冷漠的眼睛能够看真的。但你冷玉是什么样的人,我可是清楚得很。就是有些事,也叫人看不穿、猜不透。不说别的,但表那回在尘梦楼,你易容成我的模样去迷惑天阶。我开始还以为你易成我的模样是想勾引他,但我错了。第二日,你便在零露街后巷的马宅打伤了天阶。你这忽然伤,忽然又救的,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呢?” 冷玉神色微变,不自在地道:“你,你说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任天阶听了,神色也变了变。 桑千语笑了笑,道:“哦,装糊涂,是吗?不对,可能你没听真,那我就再说于你听,可好?” “住嘴!” 任天阶忽然低声道。 桑千语朝他一看,待要问着他,却又忍住了。 任天阶抬起头来,看着她,道:“那一日,是不是你?” 冷玉听得莫名,人已从他身后绕到侧边去了,一面略转了身子,偏着头来望着他二人。 桑千语知道他说的是静乐汤共浴一室的那一日,却故意问道:“哪一日?” 任天阶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中是森然的求证。 桑千语也凝视着他,半晌,她道:“想知道吗?跟我回桑府。” 冷玉道:“去桑府?” 桑千语道:“没错,是桑府。我如今也加入了柴桑门。” 冷玉不屑一笑。 任天阶却现出诧异的神色来。 冷玉道:“就凭你?你可以入柴桑门?” 桑千语道:“我怎么了。我有资格入柴桑门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鼻涕呢。” 冷玉一听,大笑起来,道:“真是狂言乱语。我入门时虽不能比天阶,但他人却绝非能比过我。” 桑千语傲睨地瞥了她一眼,笑了笑,不作解释。 又看向门外,道:“天阶,你不到桑府来,我也没法。但你要知道,我既已是柴桑门的人,必定也要去执行任务。宫、商、角、徵、羽,各个级别的令,我都会去执行。到时,可别怪我执了你的羽令。” 冷玉忽又大笑起来,觉得桑千语在痴人说梦。 她讥笑道:“好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你知道柴桑门是什么地方吗?柴桑令又是何等的令吗?先不掂量清楚自己的份量,倒揽捞起全部的令来,真是楞头青不知死活!” 桑千语没有睬冷玉,背着身,略侧转着头向任天阶,道:“我在柴桑门等你。” 说完,她便提步走了。 本书来自 第134章 池水荡漾 - 柴桑令 - 宝络 从冷宅出来,桑千语是满心的不悦。品书网 www.vodtw.com一面走一面想:“这冷玉可真会见缝插针,稍一不注意,她就冒出来献情。好在这人天性冷漠,一如当初的任天阶,心思都在柴桑令上。现如今,忽然去救助任天阶,想必也是得到袁款的首肯。那袁款的心思,我岂有不知的,无非是想执行柴桑羽令罢了。想着,这羽令神秘而高不可攀,凭他单人的力量无可获取,遂来拉拢冷涩和任天阶。如此一来,那冷玉少不得要纠缠任天阶。不是对自己没信心,也不是不相信天阶,可是俗语说,日久常生情,她一直在他身边,终久是个祸。” 她一路翻来复去想着这些,不知不觉也快走到玉潭庄门口了。 正转过拐角,抬头却见他哥哥也正好从南侧打马到家门口,一径下了马,三步并两步进了门。 桑千语也没有喊他,随后也进门去了。 庭院深深,不见有人影,倒是西跨院间或传来不同寻常的人声。 桑里闻声,穿过游廊从角门走过去看,原来庄里的丫鬟和小厮近半都跑到这院中来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睛都盯着一个地方,窃窃而言。 桑里正奇怪他们都在看什么,忽听光禄在喊:“信儿姑娘,你上来吧,别憋气了行不?小心没气。” “少主子――” 离角门最近的两个丫鬟见到了桑里,忙行礼。 桑里只抬了抬手,一面绕过石墩矮松,大步向光禄走去,眼睛也看见了泳池中央正有一个人从头到脚全部没入水中。 “光禄,你们在干什么?” 光禄回身,忽见着桑里,吓得他脸都黄了。 慌忙又转向泳池喊道:“信儿姑娘,快上来吧,少主子回来。” 桑里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光禄满脸焦容,急急地道:“信儿要学游泳,正在水中练憋气呢。” “胡闹!” 桑里喝道。 又问:“她在里面待了多长时间了?” 光禄嗫嚅道:“差不多三四分钟。” 桑里一听,脸色也变了,忙向水池中喊道:“信儿,快上来!信儿――” 见水池中毫无动静,桑里急了,靴子一脱,伸展双臂跳入水池中。 那李信儿双手抱着膝,蜷缩在水中,及至桑里游到跟前,扯了扯她,方睁开双眼来看。 在水下,桑里木着脸,盯着她,一面用手向上指了指。 李信儿却向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还要再待下去。 桑里沉下脸来,掐住她的腰,双腿用力一蹬,把她推上了水面。 李信儿一露出水面,忙喷出一口水,猛吸了几口气,一面用手抹着脸上的水渍。 耳边忽闻桑里低沉的怒吼声:“你疯了吗?不要命啦!” 李信儿在水下憋气太久,一时供氧不足,脑子晕淘淘有些发傻,只是盯着桑里看。 池水的水深淹过李信儿的锁骨,桑里怕她沉下去,仍然掐住她的腰,略略把她往上提着。 他怒目问道:“你好好的,下到水里做什么?你不知道你不会水啊?” 这时候,李信儿才看真眼前的人是桑里。 她微微一笑道:“我正在学游泳呢。” 桑里气道:“学游泳是如你这样学的吗?谁教你的?” 池边的光禄闻言,把脖子一缩,立马跪身下去,怯声道:“信儿姑娘硬央着我教她。我不过就教了她最基本的游泳动作,也没叫她在水下憋气憋那么久啊。” 桑里转过脸来,瞪着他,道:“给我好生待着!待会找你算账。” 李信儿赶忙道:“你不要怪光禄,这是我求他的。他也没有办法,才教的我。” 原来李信儿等不来桑千语,便硬拉着光禄教她游泳。 光禄称忙,不得空,李信儿便要挟说她自己下池去,一面赌气就走。 见她这般不怕死,光禄无法,只得依她。 在池中的浅水区教了她几个基本动作,又说了一些小要领,还说了一句:“最好学会怎么憋气,否则一下水就急着冒头,不容易学会。” 李信儿一一记下了,就在水中以身试练。 光禄还有别的事务,陪她游了一会,就嚷着要叫她上去。 李信儿一心想着在一天内学会游泳,哪里肯听,一拖再拖就是不肯上岸。 光禄又急又躁,百般催促。 李信儿嫌他在身边聒噪,分了她的神,更不易学,便叫他自去忙。 那光禄怎敢弃她于水中,苦着脸硬是不走。 李信儿不耐烦,便先同他上了岸,扯谎说去换衣服,哄他去了,回身又悄悄地来到泳池,仍下了水,自学起来。 桑里回头凝视着她,道:“做什么妖蛾子。你说,好好的为什么学游泳。还这么急功近利。” 李信儿垂了头,道:“我想尽快学会,明日和你一同去寒山头。” 桑里听了,又转头瞪向光禄。 光禄忙又缩了缩身子,把头偏到一旁,不敢直视,只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他。 桑里看向李信儿,问道:“这和你学游泳有什么关系?” 李信儿道:“听光禄说寒山头四面环水,我只有学会了游泳,才能和你一同去那里。听闻寒山头悍匪残暴,异常凶险,我不想只待在家里,担惊受怕。” 桑里知道肯定又是光禄多嘴多舌。 因沉声道:“谁说你学会了游泳,就会带上你的?” 李信儿垂下了头,不说话。 她忽又抬起头来,眼眸闪着企盼的光芒,看着桑里,道:“你带我一同去,好不好?” 桑里道:“不好。” 李信儿急了,道:“为什么?” 桑里沉吟着,道:“不为什么。” 李信儿一听,黯然失色。 想了一回,忽挣扎着又要入水。 桑里忙拉住她,问道:“你还要下水去?” 李信儿一面挣扎,一面忤气道:“你不带我,肯定是因为我不会游泳,怕我妨碍了你。” “信儿――” 桑里喊了一声,逮住她,看着她那执着的模样,又好气又心疼。 因叹了一声,道:“寒山头的任务,门主已派了别人,我也不必去了。” “真的吗?” 李信儿喜笑颜开,扶住他的双臂,凝视着他。 桑里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向她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也无需为了去那里,着急忙慌地学游泳。” “那太好了!” 桑里道:“行了,别在水中泡着了,上去吧。” 正拉着她走,她却又不走了。 桑里回过头来,道:“又怎么了?” 李信儿道:“不行,我还是得把游泳学会。” 桑里道:“你这丫头,怎么那么犟呢?不是说了,不去了吗?” 李信儿道:“不去,也得学。我还想帮你找红宝石呢。” 桑里道:“找宝石?” 李信儿指了指他的腰部,道:“你原先的那颗红宝石。那物件对你意义很大,听说是掉在后山上的深潭中了。我想下去仔细地找找。兴许我运气好,就找着了。” 桑里听着,气怔怔地把头缓缓地磨过来,看向光禄。 那光禄根本不敢看他,早把头缩到肚子下了,心下恨恨地抱怨道:“信儿啊,信儿啊,你这是打起总来,存心害我呀。完了,完了,少主子铁定要剥了我一层皮不可。” 桑里道:“那宝石,我找了好久没有找到。你怎么能找到?别再磨蹭了,上去吧。” 李信儿只是赖着不肯动身。 一则,她怕桑里为了哄她上去,故意说不去寒山头。 待明日,他忽然又要走,到那时,她要跟,他便可拿她不会游泳来搪塞。 二则,她确实想着为他去深潭中寻宝石,以解他忧。 三则,看他那神色,上去了,光禄肯定要倒霉。 何苦为了她,让光禄受皮肉之苦呢? 需得想法子哄住他,泄了他的怒火才行。 经此一思,她无论如何也不肯上去。 桑里见她执意要待在水中,何况原由都是为了他,他于心不忍,又有些小感动,无可奈何似的看了看她,因叹了一口气,道:“你真的想学?” 李信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桑里道:“好吧,那我教你。” 李信儿心花怒放,忙又点了点头。 他二人在水中,一个耐心地教,一个认真地学样,还时不时传来谈笑声,真是融洽非常。 光禄见桑里面色喜悦,想是心情大好了,心下也就松了大半。 因还跪在池边,便故意问道:“少主子,您不上来吗?” 桑里得空转过脸来,看着他,喝道:“滚一边去!” “好嘞!” 光禄就等他这句话,忙立将起来,嘻笑地看了看他俩,且看且跑了。 桑千语架着腿坐在栏杆上,远远地笑看着这一出,见她哥哥俨然对李信儿生了情愫,不免觉得有趣。 又见她哥哥乐乐地教李信儿游泳,便不去打扰,抬手向看热闹的丫鬟、小厮摆了摆,那些个下人见此,便都噤声退了下去。 她自己也不独坐在那儿,起身往自己院中走去。 丫鬟阿奴已迎了上来,道:“大小姐,您可回来了。信儿姑娘等你好半天。差人去桑府找你,你又不在那儿,急得信儿姑娘不知怎么才好。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真不知她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知道了。” 桑千语道,又吩咐:“阿奴,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奴应了一声,回身去了。 桑千语走进房间,在桌上拿起一只茶盅,提了茶壶,正倒水,忽感知身后有危险,她忙旋身一闪,就听得“砰” 地一声,提在手中的茶壶爆裂而碎。 向那边看去,正有一只铁镖扎在墙上。 门外空无一人。 桑千语愤然扔掉了手中的茶壶和茶杯,正盯着门外瞧,忽闪近一个人,伸出一手,直向她的脖子掐过去。 本书来自 第135章 引卧桑下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脚不沾地,展臂向后退身。 (w W W. V o Dtw . c o M)那一只手紧紧相逼,不容有失。 终于,桑千语退到软榻前煞住了脚,那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向前一推,桑千语跌坐在软榻上。 “你的武功还挺不错。” 说话的正是任天阶。 他一只脚踩在软榻下的木质踏板上,躬着身子凝视着她。 他的手仍然卡住她的脖子,只是卡住,并未用劲。 桑千语看着他,有些想不到他来得这样快。 虽有些意外,却很心喜,当下嫣然道:“那是。这十几年不是白练的。” 任天阶沉声调侃道:“怪不得你的厨艺很差,即使待在相府那样的大厨房好几年,也做不出个像样的菜来。原来你的心思全放在习武上了。” 桑千语道:“你猜对了。我根本就不喜欢做饭,所以当然也做不出一道好菜来。” 任天阶道:“也不完全对。至少菊花汤还是可以喝一口的。” 桑千语笑道:“菊花汤?原来你还记得。” 任天阶调侃的神色忽然变了,目中渐渐生出了冷意。 桑千语又道:“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卡住我的脖子吗?” 任天阶那只掐她脖子的手忽用劲一握、一推,桑千语“嗯” 了一声,向后倒了倒。 她完全不反抗,仍由他捏住咽喉,像一只沉睡的小绵羊,那么乖顺。 任天阶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我只要再稍稍一用力,你的脖子就断了。” 桑千语喘息着,道:“我知道。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我掐死,可你这么急着过来找我,不会只是想来掐死我吧。” 任天阶又用了一把力,沉声问道:“告诉我,那天是不是你?” 桑千语又“嗯” 了一声。 他的力道加大了,这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却没有求饶,反而更加温柔地看着他,有些困难地笑了笑,喘息道:“你,就那么想知道?可你,难道不知道?我不信。” 任天阶逼近她,声音压的又低了些,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是不是你?” 桑千语又笑了,道:“你既有所怀疑,何不自去证明。” 任天阶不解地看着她。 这时,桑千语已在自解衣襟了。 红裳微扯,抹胸半露,一痕雪脯迷离了人的眼眸。 任天阶顺眼看去,左胸上那粒芝麻点大的黑痣,如黑珍珠般晃耀了他的眼睛。 他卡住脖子的手不禁也松了松。 桑千语柔声道:“你又不是没看过我的身体。难道这点也分辨不出来吗?” 任天阶当然看过她的身体,而且不只看过一次。 她的每一寸肌肤,他都记得很清楚,但又仿佛觉得还十分模糊。 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他又很确定,她的身体总会令他心弛神往,一度不能自控。 但他却顽强地控制住了。 桑千语执意要挑逗他,把声音放的更柔、更低。 她道:“若还分辨不出,不如你摸摸看,看这颗痣是不是真的,还是我故意点上去的。就为了哄你。” 他迟疑着,冰冷的手指从她的脖颈,慢慢下滑到锁骨,再触碰到她胸上的那颗黑痣。 桑千语的胸脯大大地起伏着。 任天阶冷漠的脸上已渐露红光,眼睛里也有了红丝,鼻翼一扇一扇,气也粗喘起来。 桑千语这时倒又生了一丝怕意,后悔不该在这时撩起了他的火。 因为他对她还有误解,他的眼神中分明含有仇恨。 她不想在此情况下与他欢好。 可是来不及了。 她已成功浪起他的谷欠火。 他抚摸着那颗痣,就手一把推掉那半掩在肩头的红衣,手立刻抓住她那圆润柔美的肩。 他这次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 她有些诧异,也有些惊慌。 “你要干什么?” 任天阶低声道:“做你要我做的事。” 说着,手已滑到她坚挺的胸上。 不知是他的手冰冷刺激了她的肌肤,还是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只觉心神一阵震颤。 她低估了男人这种渴求的力量。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我若让你住手呢?” 一语未了,他冰凉的唇已欺压上去,霸道地吻住了她的双唇。 桑千语怔住,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唇舌纠缠,运津咀华。 他吻的她有些发晕。 他将唇稍稍离开,低声喃喃道:“现在,我确信那天的人是你了。这味道还是那个味道。” 说着,又吻住了她。 谁说他是一段呆木头的?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调起情来,竟这般高明。 她忘了,他是任天阶,是柴桑门执行徵令的人,木讷自然是伪装,他还有什么不会? 可见,她是有多么愚蠢。 桑千语暗自懊悔着。 他不再控制自己,他要了她。 夜阑人静,红烛影绰。 美酒一杯香醇可口。 任天阶独自一人坐在他的房间里,自斟自饮。 他已从温柔乡返回冷宅,正喝着胜利的老白干。 脑海里一幕幕,全是桑千语的身影。 他不懂他怎么会痴缠她、放不下她。 他明明下定决心要报复她的,可这一刻,他的心不知为何动摇了。 是因为方才他们的缠绵吗? 不,那些都是假象,是迷惑他心志的假象,信不得。 门忽然开了。 来人是冷玉。 她走进来,灼灼地盯着他,冷声道:“你去找她了?” 任天阶喝了一盅酒,放下杯子,缓缓地道:“嗯。” 他不想瞒骗她。 冷玉冷笑一声,道:“果然是忘不掉她。但你至少不要忘记,你的武功是怎么废的!你的级别是怎么降的!” 任天阶搁在桌上的手已握成了拳头,青筋略有凸起,目色从游离渐渐聚焦,变冷。 他道:“我不会忘记的。” 冷玉满意地扯了扯嘴角,道:“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她踱起了步子,高姿态的又道:“不过,这些,就算你都忘记了,也没有关系。你只要还记得柴桑羽令,我便不需要时时刻刻都来提醒着你。倘若,你连羽令都忘了,我也没有必要再来提醒你。” 任天阶听着,不说话。 冷玉继续道:“你现在只能执行宫令、商令,要到执行羽令,还有一大截子。你打算如何尽快提升?” 任天阶道:“这个,你用不着担心。我既然回来了,必定有办法重拾旧令。” 冷玉点头,道:“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担心。” 任天阶道:“明日白梓就会到达桑府。已打听过,李默也跟着一起过来。那李默既然愿意跟着白梓来桑府,必定是抱着加入柴桑门的目的而来。还有桑千语,她是门主的女儿……” 冷玉打断他,道:“什么门主的女儿,是养女。我告诉过你,她接近桑门主,目的不纯。因为同姓桑,门主又碍于太子的面子,故认了她为干女儿。谁都知道咱们门主只有少主子桑里一个儿子,还从哪里冒出一个女儿来。” 除了桑进为和桑里之外,没有人知道桑千语一出生就被武则天收了去,以此来钳制莫瑶和柴桑门。 前两天,桑进为虽在桑府宣布过桑千语的身份,可没人相信,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因为柴桑门有很多秘密,成员一般不多事,之间也不多打听一句,以免触碰雷区,没的丧了命。 冷玉、冷涩都说桑千语很有可能是李隆基派来柴桑门,执行秘密任务的人。 其他成员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任天阶听着,也莫衷一是。 任天阶顿了一下,接着道:“你知道柴桑门的门槛,一般人不收。他们既要加入,门主必定会出令试探。” 冷玉阴笑道:“只要有指令派出,就有往上爬的可能。” 虽说如此,但世间多少希望,到后来终成了失望。 天有不测风云,先时还是晴朗天空,不过一夜,风起云涌的,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 窗外雨声潺潺,自然谱曲织成美妙旋律。 桑千语躺在床上,听着雨声,想着昨日与任天阶在这红绡帐内的风情,越发情思缠绵,柔肠百转。 正深深款款回味,门外已有细细低语之声。 原来是李信儿撑了把油纸伞走进院来了。 因笑问阿奴,道:“千语姐姐可在房中?” 阿奴笑道:“在房中呢。只是还未起床。” 李信儿走到廊下,收了伞,回身笑道:“哟,那我来的可不巧了。只是都这个时候,早饭都该吃好了,怎么还赖在床上呢?” 一面说一面已和阿奴进了屋。 阿奴道:“也不知大小姐怎么了,从昨日下午回来,就一直卧在床上呢。” 李信儿讶然道:“莫不是姐姐生了病,何故就这样嗜睡呢。” 正说着,只听里间桑千语喊道:“是信儿吗?” 李信儿应了一声,向里间去了。 彼时桑千语已下床,穿好衣裳了。 阿奴见了,赶忙去外间传人打洗脸水。 李信儿见了桑千语,拉着她的手,往她脸上仔细看了好一会。 只见她香腮微红,樱唇朱润,不像还未梳洗之景状,竟像是涂了胭脂,理过妆的。 又见她眉欢眼笑,容光焕发,更不像生了病,便“咦” 了一声,回身问道:“阿奴,你又说谎,姐姐明明已经起来了,怎么偏说她赖床。” 阿奴正端了茶水进来,笑道:“我怎么说谎了。大小姐原是赖在床上的,都催请她好多次,就是不起来。姑娘一来,她倒起来了。合该信儿姑娘面子大。” 桑千语已让李信儿坐在榻上了,因笑道:“你一大早的把我看了又看,是要瞅出什么花儿来吗?” 李信儿道:“我怕你生了病,所以才向你的脸上看看气色。没想到竟真是花儿一样,娇娆妩媚。不知姐姐是怎么保养的,倒说来我听听,回去也好效法。” 本书来自 第136章 美人执念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这般妖娆,原是因男女欢好,余情未了所至。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李信儿不知其中缘故,问了这些话。 桑千语只得抿嘴一笑,不了了之。 因岔开话去,问道:“你不在少主子那里伺候,到我这里来耍贫嘴,可是有话跟我说?” 一语提醒了李信儿。 她沉吟着,道:“正有事求姐姐呢。” 阿奴已进来,打了手巾把子于桑千语净面,一时又拿了脂粉来替她匀脸。 桑千语一面受着,一面问道:“什么事要找我。难道哥哥办不成吗?” 李信儿撅着小嘴,道:“姐姐惯会取笑我,明知道人家的心思,偏又这样说。” 桑千语打趣道:“我哥哥那人懒惰惯了,素日也都只管自己,一般不轻易向人示好。你都能求得他教你游泳了,还有什么求不到的?” 李信儿羞红了脸,娇嗔道:“哎呀,姐姐,你就不要再臊我了,好不好?” 桑千语笑道:“行了,行了。你说吧,什么事?” 李信儿马上严肃起来,郑重地道:“千语姐姐,你带我入柴桑门可好?” 桑千语正对着妆奁镜子理鬓发,听说,把脸调向她,问道:“你要入柴桑门?” 李信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桑千语沉吟了一会,缓缓地道:“信儿,你可知柴桑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李信儿道:“所以我才来央求了姐姐,向门主说情。” 桑千语盯着前面一方空地,喃喃地道:“若真入了门,再想出来,也难。” 李信儿道:“我不后悔。只有入了柴桑门,才能与桑里哥哥更近一步。” 桑千语看着她,道:“信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我哥哥,你当真什么都不管不顾?” 李信儿目中黯然,缓缓地道:“已然是这样了,还能再坏到哪里去。” 桑千语叹了一声,道:“我只知,你与桑里统共就见了那一次面,怎会让你毅然决然舍家弃名,背景离乡去拜师习武,过这颠沛流离的生活呢?” 李信儿娇憨地笑了笑,道:“那一次已足够了。” 桑千语感叹道:“那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有如此魔力。” 李信儿道:“姐姐是知道的,我们原和当今的圣上一样,被则天大圣皇帝幽禁在宫中。若是一直住在宫中,怎会遇见他?后来,皇恩浩荡,我们也重获自由,得以在长安城西兴化坊内安居。出来也不过一年,我也才七岁,便遇见了他。那天,我因调皮,换了家里一个嬷嬷的小孙女的衣服,趁家人不备,溜到大街上耍玩。一时玩累了,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处的石阶上坐了歇息。桑里正好经过,他瞥见我脏兮兮的模样,又孤伶伶地坐在苍苔满布的石阶上,甚为单薄可怜,遂心生了怜悯,止步到我跟前,将本来给你的桂花糕递于我吃。” 桑千语笑道:“我说怎么他那次来是空着手呢,原来是布施出去了。” 李信儿笑了笑,又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当时就存了要亲近于他的心。” 桑千语打趣道:“你肯定是瞅见我哥哥帅气,因垂涎他的颜色,才生了亲近之心。” 李信儿努了努嘴,又笑道:“我当时就问他‘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他笑了笑,不回答我,起身就走。我忙站起来,向他的背影喊道‘公子何故不留姓名,叫人糊涂惦记呢?’他听我这样说,便笑道‘在下桑里。’我又追问他‘家住哪里呢?’他只说了三个字‘柴桑门’便扬长而去了。” 桑千语听着,笑了一回,又皱起了眉头,道:“我哥那时差不多也在十三四岁,到底是半大的孩子,怎就说出‘柴桑门’三个字来呢?倒害的你因要来柴桑门而去习武,和家人闹翻了。” 李信儿面有哀色,道:“也不独为这个闹翻的。” 桑千语想了想,道:“去年春上,你妹妹李奴奴远嫁到吐蕃去,可是为了这事?” 李信儿点了点头,道:“也难为我妹妹肯替我去。皇上降旨到我家,原择定了我的,我那时正在黄山上跟着师傅修习,心里又记挂着桑里哥哥,怎肯答应。我父亲无法,只向皇上道我出家当姑子去了,便只好又另择了妹妹。” 桑千语笑道:“这样说了,也亏得我哥哥,若不是有他,你这会子顶着金城公主的头衔远嫁到吐蕃去了。哪里还能在这青山绿水中谈笑风生呢?” 李信儿黯然道:“虽说如此,可终究是亏待了我妹妹。” 桑千语安慰道:“焉不知对金山公主来说,不是个福呢?人各有天命,缘分如此,不过是各行各自的造化罢了。” 李信儿叹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想了。所以姐姐,求你体谅信儿的一片苦心,一定帮我进柴桑门才是。” 桑千语也握住她的小手,道:“你放心,我既已知道其中原故,也感你这一片痴心,必定会帮你。你且回去,只待合适的机会,到时,我必定会助你。” 李信儿欣然点了点头,因见阿奴已在小花厅上摆饭,便告辞出去了。 复又撑了油纸伞,一径往桑里院中来。 在廊下闻得房中桑里正在派任务给光禄。 那光禄抱怨道:“少主子可真会折腾人,一会让我去取东西,一会又叫我去接人。到底先做哪一样呢?” 桑里道:“你爱先做哪一样,就先做哪一样。” 当禄道:“话都是您说的。那翠琅轩的物件必定还未打造好,不到晚上怕也难取成。那白梓姑娘,给的消息,也是晚间才能到。这两宗,你又不许我叫旁人帮忙。这叫我如何是好嘛。” 桑里笑道:“你光禄有的是本事。我相信,这点小差事,定难不倒你。” 光禄道:“少主子就会拿这种话压派人。真是的!” 说着装成气呼呼的样子走出来了。 此时,李信儿已躲身到墙角那边,又探出头来,见光禄手中拿了个牛皮信封,忙忙地走在回廊上。 她眼珠子一转,不声不响,施展轻功到他近旁,从他身后一把将牛皮信封夺了过去,旋身在他面前,高举着信封,笑道:“什么好东西?哦,原来是封信啊。是不是光禄看中了哪家姑娘,急着送情书呢?” 光禄手中的信忽然被夺,先是惊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李信儿,才要叹她功夫了得,却又听她揶揄他,便也打趣道:“信儿姑娘越发的伶牙俐齿了。还记得姑娘才来时,娇羞不善言的,不过几天工夫,就这样儿了。可见,是少主子娇惯的。” 李信儿红了脸,嗔道:“你少胡说!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就乱嚼舌头。当心少主子剥你的皮。” 光禄笑道:“姑娘莫恼,千万别向少主子告状,他老人家若不自在了,还真能做得出来。” 李信儿也笑了,道:“谁没事专去告状,没得臊了自己。” 光禄双手摊开来,伸出去,躬下身子,笑道:“那就请姑娘把信还我吧。” 李信儿捏着信在他面前样了样,问道:“这是什么?” 光禄直起腰身,苦笑道:“这是少主子派给我的任务。” 李信儿故意道:“可是去翠琅轩拿什么东西?” 光禄叹了一声,道:“可不是嘛。接人让我去,我便去也无妨,必定我去,礼数周全些。可这拿东西,偏也要我亲自去,说让别人去不放心,怕那东西给碎了。唉,真真是难为人。” 李信儿道:“什么好东西,单要你去拿。” 光禄道:“也没什么,是支玉簪子。” 李信儿诧异道:“不过是支玉簪子,差个能干的小厮去取了便是。你有别的要紧事,何故非要你去。” 光禄苦着脸道:“谁说不是呢。只因有一次,家中的一个小厮替他拿东西时,拿丢了,十分恼怒。经此后,但凡要取什么相对重要的东西,他除了我,也就不怎么信赖旁人。” 李信儿笑叹道:“可真是一根筋啊。一次失手,难不成次次都失手?一个小厮昏了头,难道个个小厮都如那一个那般不谨慎?他也太过小心了吧。真真是可笑。” 光禄道:“可不是吗。偏偏他就是这样的人。” 李信儿想了一下,道:“不若我帮你跑这一趟吧。” 光禄一听,忙上来夺信,一面道:“可不敢劳您大驾,让他知道又要嗔怪我。” 那李信儿见光禄来夺,已旋身一闪,到他身后去了。 又笑道:“你不说,我不说,他哪里知道。等我取了来,仍就给你,你再给他。横竖是完成任务,他也不会知道。再说了,不过是取个东西,这有何难。” 光禄抱拳,央告道:“信儿姑娘,你就饶了我吧。少主子可精明着呢,什么事他不知道。再像昨天那样,你三句两句全抖了出来,我还怎么活?快别寻我开心了,正经把信还我吧。” 李信儿把信往上一举,道:“你也真是小心眼。昨天,我若不把事情全说出来,等到日后他知道了,还不一件一件与你算账?亏得我昨天拉着他消气,免你日后苦难,你倒不明白我的苦心,我真是白为你操了这份心。” 光禄忙又打了一拱,赔笑道:“是光禄心中糊涂,一时没能体会姑娘的好意。光禄向姑娘赔个不是,顺便道声谢。” 李信儿笑道:“你可又说错话了。这不是搞反了吗?昨天的事我应该得感谢你,向你赔不是。为此,就让我替你走这一遭儿吧。不就是去翠琅轩拿根簪子嘛,婆婆妈妈像个什么。” 本书来自 第137章 雨暗香闺 - 柴桑令 - 宝络 光禄还在迟疑,李信儿又道:“光禄,我问你,我的武功如何?” 光禄伸出大母指,赞叹道:“好。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能从我光禄手中夺了东西,而且还能让我光禄全然不知道的,在这座宅子里也没有几人。可见你的武功不差。” 李信儿道:“既如此,那护送一支簪子,可有本事?” 光禄笑道:“若如你这样都不能,那我光禄也就不堪了。” 李信儿道:“这原是少主子小心眼儿的情怀,何故非要陪着他死守。不如暗地里破了它,叫他以后莫要再生这种怪心。” 光禄原想着,这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又经李信儿这么一说,也就同意了。 只是交待她,千万把东西拿来了先交由他,否则他定会脱层皮。 及至申时,光禄便和李信儿各骑了一匹马,在离玉潭庄不远的岔道上分路行事去了。 此时,小雨尚在淅淅沥沥下个不住,他二人都戴了斗笠,披了蓑衣,打马在泥泞路上奔驰。 去的时候还很顺利,只是回来的半道上,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黑衣、黑斗篷的蒙面人,拦住了李信儿的去路。 李信儿勒住了马,心下暗忖道:“难不成这支簪子真的还有别的含意?” 一想至此,她不禁将包住锦盒的布袋子握了握。 李信儿喝道:“什么人?为何挡我去路!” 前头黑衣人道:“留下你手中的东西,再向我们磕三个响头,爷们就放你过去。否则,皮肉之苦还是要叫你受一顿的。” 李信儿目露晶光,冷冷地道:“那就没得商量了。” 天幕将黑,雨丝密织。 前路十几匹马,十几个黑衣人。 李信儿一个人一匹马。 力量悬殊,前途未知。 但李信儿毫无惧意,如此逼迫,神色反添了一层绳锯木断的笃定。 李信儿一声“驾!” ,打马冲过去。 黑衣人磕着马肚子,一拥而上。 相逢即刻出手。 李信儿在马上用力一蹬,旋身飞起。 身下立刻交错杀来两把钢刀。 李信儿踏着钢刀,俯身往前伸手一切,直击那人咽喉。 那人向后一仰,下腰躲了过去。 忽脚下钢刀加力一颤,李信儿脚下不稳,打了几个滚儿翻身落地,手中那装有锦盒的布袋子差点脱了手。 正自牵挂手中之物,后方又杀来两人。 李信儿翻身就挡,那一头又有人来抢她手中东西。 李信儿一吓,赶紧回头护物。 他们人多势众,又兼个个武功非凡,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李信儿寡不敌众,又誓死护卫锦盒,分身乏术,自是不敌。 到后来,他就抱住锦盒,趴在地上,将它死死地压在身下,任由黑衣人翁上来对她拳打脚踢。 她只是默默地受着,不吭一声。 雨还在下。 一路泥宁。 屋子里是温暖而舒适的。 房门开了,把一个风尘仆仆的美人儿迎进了门。 “姐姐,千语姐姐――” 白梓一面唤,一面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扔给了阿奴。 桑千语已迎出来,笑道:“梓儿,你总算来了。” 白梓握着桑千语的手,一面向内走,一面笑道:“可不,再不来,姐姐怕要把我给忘了。” 桑千语笑嗔道:“哪里的话!” 白梓又道:“这下可好了,你身份已明,我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只管与你亲近就好了。” 桑千语故意叹道:“看样子,倒是把你给憋坏了似的。” 他二人在软榻上对坐着,阿奴捧了茶来。 白梓吃了一口,又道:“姐姐不生我的气,我就安心了。” 桑千语诧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白梓面有微惭,轻声道:“那一回在东宫琳华苑,我找你算账来着。” 桑千语笑道:“哦,就为那个呀。咱们姐妹情深,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而反目的。那天,你大晚上的来找我,必定是看到李默情状,心中不忍,故找我来理论,看可有别的法子可想。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而况你的心思,我又怎能不明白。我知道你对他已有了很深的感情,但你一时糊涂心软,不想竟也会害了他。太子命他在长安搜查我们的人,可会单就长安一处?他那时若不入狱,太子必定还要他去别的地方搜检。到时,我们虽暗中送信于门中之人,到底还需要时间去办。倘或一时接洽不周密,让李默等人撞上了,必定会大打出手。伤及了哪一方,又是你白梓愿意看的呢?这些还罢了。怕只怕,太子那儿不待见他,而他又得罪了我们门中之人,到时你白梓又该怎么处置了?何不将他暂时关起来,既利于我们送消息,又能叫你们之间日后少一些阻碍。” 白梓道:“姐姐思虑周全,梓儿心里感激。” 桑千语微微一笑,道:“其实,你什么不明白呢?只是,人是感情的动物,有时少不得要被感情牵制。” 白梓黯然叹道:“话虽如此。可是这一回终究是为了我们,而害他的。他此刻还恼着我呢。” 桑千语笑道:“怪你?就不会和你一起来了。” 白梓面有惭色,含笑道:“不是他跟着我一起来,而是我追随他过来的。” 桑千语讶然,笑道:“怎么反过来了呢?” 白梓瞥她一眼,轻声道:“他都不理我,还能跟着我不成?” 桑千语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白梓道:“我见他进了镇子上的‘紫泉客栈’,想着他横竖是住那里的,也就放了心,一径赶来玉潭庄会姐姐了。” 正说着,丫鬟说少主子来了。 白梓眼放晶光,笑看了看桑千语,一面起身,只见桑里大踏步跨进来。 “嗨!桑里哥哥。” 白梓跳了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又笑道:“多久不见,你老人家可好?” 桑里满面春风,笑道:“不好,不好。” 白梓咬唇蹙眉,斜仰着脸看他,“嗯?” 了一声。 桑里道:“你还知道我们有很久没见了呀,我只当你把我这个桑里哥哥给忘干净了呢?” 白梓扑哧一笑,道:“我才刚嗔怪千语姐姐,生怕她忘了我这个妹妹。你这时倒又来提醒我,生怕我这个妹妹忘了你这个哥哥。可见我们兄弟姐妹感情深厚,心有灵犀,必定长长久久,再不能相忘。” 说着众人都笑了。 桑里坐在软榻对面的大椅子上,翘起一条腿,笑道:“梓儿,你这次过来,可是要多住些日子?” 白梓道:“那是自然。只求哥哥莫要赶我走才是。” 桑里笑道:“巴不得你不走了呢!” 桑千语含笑瞥他一眼。 白梓笑道:“不走吗?那可不行,还能住一辈子不成。” 桑里道:“那有什么不可的呢?” 白梓道:“你同意,我爹爹也不答应啊。他老人家统共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岂会放任我不管?” 桑里沉吟着,笑道:“你如今大了,白伯伯还能管你到几时?若你……” 话未说完,桑千语咳嗽了两声,别有深意地笑看着桑里。 白梓忙问:“姐姐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桑千语笑道:“哦,没什么,就是喉咙有些干。” 白梓忙向外吩咐,道:“阿奴,去调一碗蜜花茶来。” 桑千语道:“无碍。就是有些心急,内火攻了嗓子眼,烧干了喉咙。得喝口茶,缓一缓。无论什么,或人或物或事,若论长久,需知情知理,好歹也要候些时日。没得多舌,反伤了助你发声的喉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说此话时,只拿笑眼看着桑里。 那桑里话赶话,明着是留白梓,实则是暗向人家表明嫁娶之意。 桑千语怕他尚未明了白梓心中之意,就要表情达意,除了徒添一份烦扰和伤心外,万一白梓一时臊了,又要与他生疏,多年的情分,闹得大家没意思,反不好。 桑里见桑千语这样说,已心知肚明,便也不再说下去。 只笑道:“妹妹是多管闲事惯了,话说得多,自然不宜喉咙休养。快些住了口,喝盅茶润润才是。” 说着又白了她一眼,又向白梓道:“你这次来看我,可带了什么礼物了没有?” 白梓“哎呀” 了一声,笑道:“我给忘了。不过,没关系,回头我吆喝一声,让他们把礼物给你们送过来,补上。” 桑千语笑道:“那可不敢当。没的白伯伯说我们讹你东西,向门主跟前告一状,到时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白梓哼笑道:“你就贫嘴吧。” 桑里佯嗔道:“就有你这么不上心的。” 白梓眼珠子溜溜一转,笑向桑里道:“这不是和你学的?上回,你说送我礼物,临走也没见到。” 说着,把眼睛向上斜着。 桑里拍手笑道:“看看这丫头,还记着呢。那一次,若不是下人冒失弄丢了,我还能食言不成?” 白梓娇嗔道:“那怎样,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桑里笑道:“你别急。我这会子就送你,给你补上,可成?” 白梓听了,便把玉手向他一摊,笑道:“拿来。” 桑里站起身来,笑道:“你等着。” 一面已跨出门去了。 桑千语望着桑里跨出去的身影,喃喃道:“我怎么不知哥哥备了什么礼物呢?” 白梓笑道:“让他拿去,看他有什么好的给我。” 桑千语抿嘴一笑,道:“我才懒得管你们这等私事。只是梓儿,如今玉潭庄中新住进来一个人,我得跟你说说。” 白梓听了,不禁来了兴趣,问道:“什么人?依我猜,肯定是个重要的人物,不然住不进玉潭庄。” 桑千语道:“她叫李信儿。你可听说过?” 本书来自 第138章 因他惹妒 - 柴桑令 - 宝络 白梓认真想了想,道:“李信儿这名字有些耳熟,就是想不大起来了。品书网 www.voDtw.com” 桑千语道:“她父亲就是前不久授封为左金吾卫大将军的李守礼。” 白梓“哦” 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前月,皇帝下令追加雍王李贤为皇太子,谥号‘章怀’,可是他们家?” 桑千语点头道:“正是。信儿就是那章怀太子的孙女。” 白梓不禁肃然,笑道:“那可了不得了,玉潭庄住进来一位皇孙女,可由你们荣光的。” 桑千语笑道:“还不只这些呢。你莫忘了,她妹妹可是被封为金城公主,去年嫁给了吐蕃赞谱的和亲大功臣。” 白梓更加恭敬,道:“哎呀,那可怎么好。这样一个贵族千金,怎么相处呢?” 桑千语点了她的额头一下,道:“你就一惊一乍作怪吧。凭她身份多么尊贵,左不过是同我们一样的人,还能是仙不成?我们只管以礼相待,以心相交便是。而况她自幼原有一番折磨,倒养成了她和气的心性,并不是那种拿腔作势摆大架子的人。你明儿见了就知道了。既住进了玉潭庄,咱们只管以姐妹相称相处,不拘礼数,更莫要提她那贵族身份。这其中也有一个原故,她不道破,我们也不要去提,顺其自然更好些。天下大小事,总有个水到渠成之时,耐性等候便是。” 白梓点了点头,又道:“听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想快快见到她了。” 其实,这时有一个人比白梓还要心急见到她。 那光禄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庭院岔路口的穿廊上来回跋步。 一时,从东院跑来一个小厮,道:“光禄,你快回去吧,少主子正找你呢。” 光禄一听,如雷轰顶,愣怔怔失声嗫嚅道:“完了,完了——” 小厮道:“你快点啊,少主子等着呢,我先回去复命。” 说着抬起脚来仍旧去了。 光禄额头渗出冷汗,手心也是汗渍渍潮湿湿冰冰凉,腿脚都已打软,却仍旧晃着身子,一遍一遍地道:“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我快活不成了……完了,完了……” “光禄——” “完了,完了……李信儿呀,你可害惨我了啊……” “光禄,光禄——” 光禄正自怨哀悔怪,忽听低声呼唤,天灵盖陡然一震,愣愣地仔细一听。 “光禄……你快来……” 果然是李信儿低低的呼唤声,忙磨过头来循声望去。 昏暗的灯影中,却见李信儿扶着角门,正微睁着双眸瞅着自己。 光禄一见,悲喜交集,忙跑上去,一面感叹道:“我的信儿祖奶奶嗳,你怎么才回来!” 李信儿缓缓地伸出手去,把锦盒呈上,有气无力地道:“给,快拿去。” 光禄忙接过手,看她脸色苦累,头上并无斗笠,发髻零乱潮失,身上的蓑衣也破了几处,一身泥泞湿漉,十分狼狈,便问道:“信儿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信儿道:“没什么,不慎从马上摔下来了。回头你拿些跌打损伤的药膏来,我涂抹一下,便好了。你快复命去吧。” 一语提醒了光禄,忙“嗳” 了一声,回身就跑,一面回头道:“你先回房,我复了命,就叫人把药膏送去。” 光禄忙忙地跑去桑里房间,把锦盒交给他。 桑里打开包裹和锦盒,见丝绒里子内一只精雕细琢的白玉玉簪晶莹有光,便拣起来看了看,检视完好无损,样式也合心,甚为满意,拿眼赏识地瞥了一下光禄,笑盈盈地提着簪子自去找白梓了。 光禄咽了一下口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大功告成似的叹了一声,喃喃道:“还好没被发现。算是捡回一条小命。下次绝不再让人代劳了。” 忽又想起李信儿,立马出来吩咐丫头拿药膏送去李信儿房中。 受命的丫头虹儿取了药膏,提着灯笼,一径往李信儿的院中来,在路上可巧碰见平日要好的姊妹蕙兰,正打着灯笼迎面走过来。 见着了便道:“蕙兰姐姐,打哪儿去呢?” 蕙兰把灯笼提高了,照了照,笑道:“是虹儿呀,我正要去小姐院中呢。听说白梓姑娘来了,喜的少主子打发人在那里发赏呢!你也同我一起去沾沾光吧。” 虹儿道:“我也想去,只是得办完手头上的这一件,才得空儿。” 蕙兰诧异道:“这大晚上的,不歇息去,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差事呢?” 虹儿没好气地道:“可不是吗?白日操劳了一天不算,晚上又不得受用,黑灯瞎火的,还要人家冒雨去送药膏给她,真是妖蛾子事多!” 蕙兰不解其意,问道:“你说谁呢?” 虹儿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什么都不是的李信儿喽。” 蕙兰道:“她又怎么了?” 虹儿道:“谁知道呢?听光禄说是骑马摔着呢。真是娇气!不会骑就别骑喽。没的让人伺候她。” 蕙兰笑道:“好了,好了,别抱怨了。我先陪你送药膏,回头再一起去小姐院中瞧瞧,可好?” 虹儿笑道:“那就谢谢姐姐啦。” 说着一起往李信儿院中去了。 却不想,她二人的谈话被经过的桑里听了去。 桑里拿玉簪子当见面礼送给了白梓,便被桑千语笑着赶出来了,说是白梓旅途劳顿要休息了。 桑里只得反身回来,却在路上听了丫头的这些话,便驻足思量:“大雨天的,信儿骑马做什么去?” 待要提步去看她,忽又想起了白梓,心中一甜,转而又把李信儿给忘了,便自回房中去了。 李信儿忍着皮肉之痛,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正坐在榻上,绾起袴脚管来看。 只见细嫩的皮肉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不禁皱了皱眉。 她一面擦药,一面想:“这些黑衣蒙面人,嘴上虽说要夺东西,似乎也并不是真的要来夺我手中的玉簪。倒像是专程为给我难堪而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呢?” 李信儿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头绪,只得姑且作罢。 她哪里知道,对她下狠手的是一个叫杜文英的女子。 她是柴桑门总部一个高管,名叫杜宏贤的人的妹妹。 “妹妹,我已经依了你,教训了那个李信儿了,你可不能再跟我闹了啊。好好把饭吃了,睡一个好觉。” 杜宏贤劝道。 杜文英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理妆,听说,嘴角微微一撇,道:“算是便宜她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作狐媚子勾引少主子。再让我听见她在少主子跟前**,我定不饶她!” 杜宏贤道:“你就安份些吧。这次为你,我调了门中编外的一支小分队去,给她难堪,可知我担了多大风险。查不出来便罢了,若被桑里查到,又有一番交涉。” 杜文英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哥哥怕他吗?我怎么不知道。” 杜宏贤哼了一声,道:“为着你,我可把桑里给得罪不只一二回了。” 杜文英把金步摇试着插戴在发髻上,一面道:“单单是为了我吗?” 杜宏贤道:“不为你,还能为谁?” 杜文英冷哼一声,继续对镜理头发。 杜宏贤看看她,叹了一声,好言劝道:“我说妹妹啊,天底下那么多的好男儿,你干嘛非要喜欢那个桑里呢?你今天教训了那个李信儿,明天又出来个孙信儿、吴信儿的,你难道个个都要去教训吗?再说了,我听闻那白梓来了,那桑里从小就对她有情,明眼人谁都知道。现如今,她又来了,哼,就连似乎才得宠的那个李信儿也要靠边站,更别说你了。我就看不出他比谁好。那张员外家的大公子,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要钱有钱,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杜文英闲闲地道:“张公子虽不错,可他不是桑里少主。” 杜宏贤嗔道:“少主,少主……你就一根筋吧!我看桑里根本就对你没意思!再说了,那桑里,柴桑门少主子,你高攀的起吗?” 杜文英一听,把身子一转,瞪着她哥哥,冷笑道:“哥哥莫说我,你还不是成天在那个桑千语面前阿谀谄媚的!我见那桑千语也不正眼瞧你一分的,你还不是涎脸饧眼地死盯着她?难道只准你垂涎桑千语的美色,就不准我爱慕桑里少主了?哼!别当我看不出,叫我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杜宏贤气地一跃而起,厉声道:“胡闹!你怎么这样说你哥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杜文英撅了撅嘴,低声嗫嚅道:“谁让你先说我来着?” 说着,又把身子一扭,照样对着镜子梳留海。 杜宏贤踱了几步,道:“她和桑里不一样。她不过是门主的养女,有什么身份可言。我先是哄着她,她若再不识抬举……” 杜文英拿着梳子,侧转身子过来,笑看着他,道:“怎样?” 杜宏贤道:“哼!别怪我对她用手段。” 说着拂袖而去。 第二日,天放晴。 李信儿听说玉潭庄里来了一位白梓姑娘,甚得上下人的喜欢,尤其是桑里,更是喜欢的非常,便穿戴齐整前来拜会。 刚到得桑千语的房门口,就碰见正走出来的桑千语。 “哎呀,是信儿呀,我正打算叫人去请你来呢。” 李信儿笑道:“姐姐安好。我这不是来了吗?” 桑千语拉着她往屋里走,一面笑唤道:“梓儿,你快出来,信儿来了。” 本书来自 第139章 柴桑门槛 - 柴桑令 - 宝络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超尘脱俗的清丽佳人跑了出来,见着李信儿,上下打量了一回,笑叹道:“气质不凡,果然是个美人。品书网 www.vodTw.com” 李信儿打量了她,也正想如此称赞她,口将言,却又止,只拿眼笑看着桑千语。 桑千话笑道:“她叫白梓。” 又对白梓道:“她就是信儿了。” 李信儿笑道:“白姑娘清丽脱俗,人间少有,倾国倾城,可比天仙。” 桑千语笑道:“梓儿比你小月份,也差不了多少,叫梓儿或叫妹妹便可。你们先聊,我叫阿奴沏茶来。” 说着自去院中吩咐。 白梓笑道:“就是嘛,什么白姑娘、黑姑娘的,生分得很,我不习惯。快别在门口站着了,屋里说话不是很好吗?” 说着便拉着李信儿往里屋去。 李信儿含笑跟着白梓进去,眼角的余光恍惚瞥见她发髻上插戴的玉簪子,心上不禁一动,随即煞住了脚,侧脸向那簪子瞧着。 白梓不知其意,问道:“怎么了吗?” 李信儿道:“这簪子……” 白梓抬手拔了下来,笑道:“你说这个吗?样式还不错。给,你瞧瞧。” 李信儿接过手中,已是阵阵心酸。 白梓道:“桑里哥哥总算没有食言,把欠我的礼物给补上了。不然,我定不睬他。” 又笑问:“怎么样,还算精致吧?” 李信儿勉强笑了笑,口内却酸涩难耐,呐呐地吐出一句:“好看。” 便把簪子又递还于她了。 白梓就手又插戴在发髻上,一面又拉李信儿去榻上坐。 李信儿忽然转身,面上肌肉扯了扯,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道:“梓儿,我有些不适,回头再来看你。” 说着,也不等白梓答话,转身快步走出去了。 在门口正巧碰见跨进门来的桑千语,喊她,她也没有答理,仍低着头自顾自快步走出了院子。 白梓自房内赶出来,有些不知所措。 桑千语问道:“信儿怎么了?” 白梓也很纳闷,道:“不知道呀。刚才还好好的呢。她忽然说不舒服,就走了。姐姐,我可没有得罪她呀。” “信儿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桑千语沉吟着,又道:“你们说了什么吗?” 白梓道:“没说几句话呀。就和她看了我头上的发簪,应该不至于惹恼她吧?” 桑千语瞥了一眼她发髻上的白玉簪子,心下会意,因笑着排解道:“没事,没事。她确实有些不舒服。你没闻到她身上有冰片的味道吗?她身上擦了药的,想是哪里不适,又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才赶着回去呢。” 白梓信以为真,想了想,也就丢下了。 李信儿也不想这般无礼,可她确实忍不住心中悲凄,惟有赶紧逃了才不至于在人前落泪,让别人尴尬猜疑。 她跑出来,在廊檐转角处,四下无人,终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哭了起来。 她认得这支白玉簪子,是她亲眼看着翠琅轩的金掌柜放在锦盒中的,也是她冒雨拿回来的。 她本有一记希望,桑里订制这枚玉簪不会不送人。 可会是送于她? 错了。 原是她痴心妄想,由不得她不失望,心酸,难过。 她正对院抽泣滴泪,忽听身后有人问:“信儿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信儿听出是光禄的声音,赶忙用手在脸上胡乱地揩了两把,转过身来,挤出一个微笑,道:“没,没什么。” 光禄道:“你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哭呢?谁欺负你了吗?” 李信儿笑道:“我哪有哭,是你看错了。你找我有事吗?” 光禄搔了搔后脑勺,疑惑道:“我才听见你哭的,你眼圈还是红的呢。怎么会看错。哦,你是不是摔得不轻啊,是哪里疼痛难耐,所以哭的?让我瞧瞧,看看要不要紧,实在严重,就去请大夫。” 说着上前就要去看。 李信儿向后退身,一面遮掩,一面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小摔了一下,哪有那么娇贵,不碍事的。” 光禄不信,仍要瞧。 李信儿退到底,又退得不防备,脚后跟猛地抵到了踢脚线,两脚打结,一个趔趄,身子向后仰倒而去。 光禄伸手不及,未拉到她的人,眼见着她失了颜色,向后跌倒,就在这时,忽地现出一人,从身后抬手撑住了她的腰。 李信儿脸色更变,惨叫了一声:“啊,疼!快扶我起来。” 那在身后撑住她的腰的桑里怔然一惊,忙推了她一把。 李信儿直起了身子,反手抚着背,转过身来。 同时,桑里已跳进走廊上,正盯着她看。 光禄见桑里来了,神情又有些古怪,迅速判断了一下好坏,趁他不注意,忙打了一躬,遁去了。 “你腰疼?” 桑里向前一步,沉声问道。 李信儿退了一步,嗫嚅道:“没,没有。” 桑里见她这般,忽然想起昨夜从婢女那儿听来的话,叹了一声,缓声道:“你昨天骑马摔了?” 李信儿不知他怎么会知道,微微一怔,抬眼看着他,一接触他的目光又忙垂下头去,低低地道:“骑,骑了。” 桑里道:“昨日大雨,你不在家里待着,要上哪儿去?” 李信儿小声地道:“我,我有些发闷,骑的……” 桑里道:“雨中遛马?” 李信儿不则声了。 桑里见此,又轻叹了一声。 “我看看,摔哪儿了?” 桑里说着又上前一步。 李信儿忙又退了一步。 桑里有些奇怪,再提脚向前迈了一步,那李信儿低头望住他的脚走来,又照样退了一步。 桑里不耐烦,命道:“站住,我看看!” 李信儿道:“不碍事的。” 说着转身就走。 桑里也有个倔性子,见她退让不肯,他还非要看个明白。 因三步两步走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刚握住举起来,就听李信儿嘘声痛呼。 桑里转眼盯着她,她觉察,忙又舒展了眉心,安然地看着他。 桑里更加奇怪,心思一转,把她的衣袖往下一褪,淤青一片。 他惊地问道:“怎么摔成这样?” 李信儿赶紧拉衣袖盖住,一面辩解道:“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没事的,已经擦过药了,过几天就会好。” 说着还在挣脱,想要赶紧离开。 桑里握着紧紧的,沉声问道:“你这是摔伤的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说,谁打你了?” 李信儿忙笑道:“少主子多虑了,哪有人打我。” 桑里睃了她一眼,拉着她往她房中走。 他把她拉进了房间,反身关上了门,回身又向她,命道:“把衣服脱了。” 李信儿一怔,忙忙地退了几步。 桑里沉着脸,道:“我看看,还有哪里有伤。脱衣服。” 李信儿有些窘,双手相叠扣在胸前,眨巴着眼睛,小声地道:“脱衣服,没开玩笑吧?” 桑里不耐烦地闭了闭眼睛,道:“你刚才说腰疼,肯定也伤的不轻。我想应该也不只这两处吧。” 李信儿斜眼看着他,嘟囔道:“你,该不会要看全身吧?这,算什么嘛。” 桑里道:“你嘀咕什么呢?你不脱,我可动手了啊。” 李信儿傻了眼,失声“啊” 了一声。 正在无奈尴尬之际,门外有人喊:“李信儿姑娘在吗?” 桑里只得去开门,见是一个青衣男子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一见了他,忙行单膝下跪之礼,道:“少主子安好!” “起来吧。” 桑里知他是门中信息组成员,才纳闷他怎么会到此处,却见他走到李信儿跟前,双手递过去一封信笺,道:“姑娘,这是门主派给你的入门任务,完成了即可成为门中一员。” “哦。谢谢!” 李信儿接过信,既心喜又怀有忐忑。 正拆信,桑里一把夺了去,惊诧道:“你要入柴桑门?” “我……” “信已送达,属下告退。” 李信儿趁青衣男子告辞之际,上前一步把信又夺了回去,连忙负手在身后,且退且说:“是的,我要入柴桑门。千语姐姐也答应我了。这一件不由你阻拦。” 桑里瞪着她道:“你知道加入柴桑门会怎么样吗?你可知……” 李信儿截道:“我知道,千语姐姐都告诉我了,不用你再重述。” 桑里气怔怔地直点头,嘟呐道:“这个千语,怕是在发浑。” 说着盯了李信儿一眼,自去找桑千语。 彼时,桑千语正歪在榻上,伏着花梨木小几看书。 桑里大步走进来,在小几另一侧坐了。 桑千语抬眼看了他一下,复又盯着书,嘴上闲闲地问了一句:“哥哥有事?” 桑里道:“你同意信儿入柴桑门了?” 桑千语微微一笑,撂了书,道:“哥哥问我?怪了。那是信儿自己的选择,与我什么相干。” 桑里正欲说话,忽见小几上也有一封同样的信笺,讶然道:“难道你也要……” 桑千语坐正身子,笑道:“我知道门中之人对我有非议。他们明着不敢说,私下可是嚼出了一条河的唾沫星子。入门考试嘛,我参加一下,也无妨。” 桑里点了点头,沉吟道:“也罢。你去闹一闹,也不会失了几斤几两。” 桑千语把脸向他凑近一些,打趣道:“难道哥哥不担心我?怎么那么紧张信儿呢?” 桑里道:“你与她不同。” 桑千语笑道:“是吗?哥哥说说,有什么不同?莫非,哥哥对她――存有什么私心?” 桑里忙道:“别胡说!你知道我的心意的,莫让梓儿听见了。” 一说到白梓,她马上四下一溜,问道:“梓儿呢?我来了半天,怎么没看见她。” 本书来自 第140章 宫令考验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撇撇嘴,叹道:“唉,真是见色忘妹。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不是信儿,就是梓儿,看来我这个妹妹只有靠边站的份儿。” 桑里笑嗔道:“你少在这里和我酸言醋语的,自有一人能治你。到时,你可别怪我反讽你。” 桑千语嘟了嘟嘴,道:“是是是,不敢,不敢。告诉你就是了。梓儿去镇子上了。” 桑里道:“她去镇上做什么?” 桑千语瞥了他一眼,道:“李默住在镇上的紫泉客栈,她到那儿找他去了。” 桑里道:“李默?” 桑千语笑了一声,道:“怎么,你不会不晓得他吧?” 桑里有些忿忿的,道:“哼,怎会不知道。” 桑千语知他把李默视作了情敌,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偷偷一笑。 李默并不住在紫泉客栈中。 白梓向掌柜的一打听,慌了神,险些跌了一跤。 掌柜的见此,露出阴阳不定的笑容,问道:“那位李公子是姑娘的什么人吗?” 白梓瞅瞅他,见他笑的可疑,便问道:“掌柜的知道他在哪里?” 掌柜的伏在柜台上,阴阴笑道:“在我们镇子上,旅客不住我这紫泉客栈,便只有一处地方可住。” 白梓见他说的可恶,便也阴险地瞪着他,沉声道:“哪里?” 掌柜的笑着一字字地道:“‘芝露馆’。” 白梓看着他,两眼眯萋,半晌,冷哼一声,转身走出去了。 芝露馆,一听就是不良场所。 他李默真是无耻之徒。 在长安,有笙歌苑,到了这里,又去什么芝露馆。 真是气煞人也! 芝露馆的大门敞开着,白梓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因不是在夜晚的黄金时间段,光顾的客人不算多。 只有妓女们扭动着腰肢晃来走去,醒神儿。 见了白梓,有些诧然,随即又不在意地笑了笑,慵懒地自去找人打趣去了。 有一间厢房,白梓听出是李默的声音,便一脚踹开了那门。 那李默闲适地歪在罗汉榻上,身旁簇拥着三个衣衫单薄的女人。 一个妖艳的女人斜伏在他身上,正笑着往他嘴中灌酒。 李默本来无意喝那女人送来的洒,见白梓沉着脸闯进来,便很配合的一口饮下了一盅。 一壁还笑着拧了一下那女人的脸蛋,惹得那女人嘤咛一声,笑嗔道:“嗯?真是坏死了。” 另外两个女人见他有反应,便赶紧拥上去讨欢。 “公子,吃我这杯酒吧?我这酒甜的很咧。” “嗯?公子,我这酒也很甜呢。不仅如此,我的人更香甜呢。” 李默一个一个的招呼,绝不怠慢了哪一位,笑道:“是吗?那先都吃了酒,再吃别的。” “嗯?公子好坏……” “出去!” 白梓忍无可忍,自腹腔内低喝道。 三名女子先是一怔,随即藐视了她,继续争宠。 那李默也视若无闻,笑嘻嘻的和她们调笑。 白梓震怒,抄起桌上的茶盅朝一个最亲近李默的女子砸了过去。 李默眼疾手快,手一伸,捉住了飞来的茶盅。 惊地那三名女子忙向后一躲。 李默翻身坐起来,嗔道:“你疯啦!” 白梓利眸瞪着那三名女子,厉声道:“再不滚,小心我刮花你们的脸!” 那三个女人一听,相视一眼,知是辣货,都不敢造次,忙忙地爬下榻,扭着屁股跑出去了。 李默见她们都撤了,也无戏可作,只得装作无所谓,一脚踩着榻沿,一腿耷拉着,一副吊尔郎当样,只把茶盅在手上把玩着。 白梓走上去,问道:“李默,你究竟要气我到什么时候?我都已经向你道过歉,认过错了,你难道就不肯原谅我吗?” 李默冷笑一声,抬眼看着她,道:“笑话,我何尝生气了?再说,有谁敢生你白大小姐的气呢?” 白梓听他这样一说,气的狠命地咬了咬嘴唇,侧转身子一屁股坐了下去,道:“我爹是白珉宫的宫主,我是我爹的女儿。我能有选择的权力吗?这能怪我吗?” 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李默听她尾音带着点哭腔,又见她气成那样,神色也是微微一动,心中不禁也软化了。 他最初气她,不告诉他真相,可这也不能全怪她,她说的对,他压根也没问过她的出生呀。 所以他想了想,也没那么气。 她那一次栽赃陷害他,他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最起码化解了爷爷对他多年的猜忌。 这样一想,他对她又减了几分气。 后来,她反被他投进了大牢,吃了一些苦,他更加觉得两相抵过了。 这一路,她又唯唯地跟随他,他看着她着实可怜可疼,哪还有生气的道理。 但,不知为什么,总还要怄怄她。 这也许就是她白大小姐的过人身份令他有些望而怯步、尴尬吧。 李默正犹豫,该不该理她,门外走来一个青衣男子,直挺挺地站在厅上,道:“李默公子,这是我们门主给你的入门任务。” 李默诧异,道:“柴桑门吗?” 青衣男子道:“是的。” 李默忙走上去接下那信笺。 青衣男子拱手,道:“信已送达,告辞!” 李默见他走了,拆信来看。 一张白纸上,只寥寥的几个字:宫,杨炳辉。 入门考验,寻出。 李默心下思忖:“这便是太子口中的柴桑令了?” 一面想,一面已露出欣然的微笑。 他受太子之命加入柴桑门查柴桑羽令,正踌躇从哪儿下手,没想到,柴桑门门主竟然先对他受令了。 这般顺风顺水,真是他李默的运气。 他正得意,眼前忽然又亮出一封信笺。 李默定睛一看,与他手中的信笺一模一样。 不等他追问,白梓先道:“你要入柴桑门,我随你一同加入。” 李默烦她多事,没好气地道:“你要入哪个门,与我无关。” 说着,绕开她,走了。 白梓追着他,道:“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喂,你去哪儿呀?” 李默不睬她,兀自大踏步走出馆门去。 白梓小跑步跟着,一面絮叨:“李默,你是不是去完成任务呀?我也要去。还有,千语姐姐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任务,不如结伴而行吧?这样,我们相互之间也有一个照应。” 他二人已走在大街上了。 李默忽然止步,跟在身后的白梓不防备,一个急冲直撞在他的后背上。 李默侧转脸来瞪着她,道:“你不看路啊?” 白梓抚着额头,磨过身子到他的身侧,嘟囔道:“谁叫你忽然停步的。” 李默看着前方,喃喃道:“说曹操,曹操到。” “什么?” 白梓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人潮中,桑千语、桑里、李信儿正笑着向他们走过来。 “姐姐,桑里哥哥,信儿,你们都一起来啦?” 白梓欢笑着跑过去迎接他们。 桑千语笑道:“你一个人跑出来,某人很是不放心呢!” 说着瞥了桑里一眼。 桑里佯装不睬,笑道:“梓儿,你一个人出来,怎么不打一声招呼?” 白梓道:“我和姐姐说了的。再说了,这里我也很熟,还怕我丢了不成。” 桑千语转向李默,笑道:“李默啊,好久不见。” 李默笑道:“桑大小姐,你不在国公府,何以跑到这里来了?” 桑千语见他如此问,便知太子并没有将她的身份透露给旁人。 因笑道:“我是慕名而来的。” 李默道:“哦?慕谁的名而来?” 桑千语道:“当然是柴桑门的大名喽。” 李默想了一下,道:“你也是为柴桑门而来的?难道不是为了任天阶?” 桑千语神色一动,道:“你知道任天阶在这里?” 李默睫毛闪动,道:“我并不确切知道他是否就在这里。但他确实是一个令人好奇的人。他一会儿叫钟泽,一会儿又叫任天阶,到底叫什么,我也实在不能肯定。身份嚜,更是多变,一会儿户部侍郎,一会儿又千牛卫大将军的。是执法者,又像是犯了法的人。呵呵,实在是有些叫人吃不透,看不穿。不过,太子殿下说了,他有可能在柴桑门。今儿,我在这里又看见了你,想必他在这里,也是确信无疑的了。” 桑千语轻扯嘴角,笑道:“看来你对任天阶很感兴趣啊。” 李默苦笑了笑,道:“嗯,对他确实有些放不下。” 他当然放不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没有弄明白呢。 武三思案的杀手,宗楚客的死,还有他在朝廷中的各个身份,他李默哪一项都想弄明白。 这次,太子受命叫他查柴桑羽令,听太子的意思,那任天阶似乎就是羽令执行的人。 他李默又怎能不好奇呢? 李默正沉吟着,忽觉得有一道寒光正盯着自己,抬头一看,那桑里正凝视着他,眼光冷得吓人。 乍一看,李默觉得这人的神态与任天阶颇有几份相似,都是不近人情的冰寒脸。 可,这人怎么这样看着他? 怎么一副要吃了他似的。 李默有些吃惊,眨了眨眼睛,实在摸不着头脑,便问桑千语:“这位是?” 桑千语道:“我来介绍一下。他叫桑里,是我哥哥。” 又拉过一旁的李信儿,道:“她叫李信儿,是我们的好朋友。” 又转过来介绍,道:“信儿,他叫李默,刑部侍郎,还是长安城有名的捕头。” 李信儿笑着道:“幸会,幸会!叫我信儿便可。” 李默也笑道:“信儿姑娘,幸会,幸会!” 本书来自 第141章 谁勾引谁 - 柴桑令 - 宝络 等李默转向桑里时,脸上的笑容便僵了僵,犹豫着,又向桑千语,道:“千语小姐,你这个哥哥,我是哪里得罪他了吗?” 桑千语讶然:“没有吧?” 李默道:“那他怎么这样看着我。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似的。” 桑千语猛然想起来,忙拿手肘用力捅了一下桑里,白了他一眼,道:“哥哥,好歹也收敛着点,用得着这样吗?” 桑里被外力一击,果然清醒了。 忙收了“情敌怒目” 之锋芒,眨了眨眼睛,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道:“在下是千语的哥哥,叫桑里。” 李默这才安然一笑,抱拳道:“幸会,幸会!” 桑里回了一礼。 李默又笑向桑千语,道:“千语小姐,我看你的身份也有待查实啊。一会儿侍女,一会又是国公的千金,这会子,又忽然多了一个哥哥。到底是怎么样呢?” 桑千语笑道:“你看到的都是属实的,不用查证。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替梓儿向你解释解释。” 李默道:“哦?” 桑千语把楚楚可怜的白梓拉到身边,道:“陷害你入狱这件事,不是梓儿的过错,实则是我的主意。” 李默脸色微惊,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桑千语道:“我本不想这么做,实属情非得已。你那时正在查五石散一案,我必须让你暂不能查下去。” 李默神色一动,道:“难道滇南五石散的贩子与你……” 桑千语摇了摇头,道:“我与他们不相干?” “那你为何……” 桑千语道:“因为你查那件案子时,间接危及到了柴桑门的人。所以,我不得不叫梓儿先叫你停手。” 李默不解:“为什么?” 桑千语眼角带笑,凝注他,道:“因为,我是柴桑门的人。” 李默骇然,失声道:“你也是?这组织也太可怕了吧。” 桑千语微微一笑,向他眨了眨眼,道:“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那么,现在和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儿?” 桑千语道:“衢州。” 想必那杨炳辉是隐身在衢州了。 他们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往衢州。 途中在茶棚歇脚时,白梓好奇问桑里,道:“你一个柴桑门的少主,为什么也要跟着我们一起去找人呢?难道你是被桑门主赶出来,现在重新再入门?” 桑里道:“怎么可能!我是门主派来监督你们的。” 白梓讶然道:“还有监工?” 桑里道:“那是自然。” 白梓眼睛四处瞄了瞄,目光所及都是些贩夫走卒,便道:“可我除了你,没见到别人呀?” 桑里哼了一声,道:“若是被你识出来了,他们也别想在柴桑门混了。” 白梓点了点头。 桑里又道:“我除了来监督你们,还有一件,千语出门,我也有些不放心啊。” 桑千语听了,微微一笑,端起茶盅来欲饮,眼珠子却向桑里左旁的白梓瞥了一眼,又向桑里右旁的李信儿瞥了一眼,方道:“不知哥哥不放心哪一个?” 说着饮完一盅。 白梓倒没什么,李信儿听着,先就低了头,不语。 桑里喝下一盅,瞥了瞥一左一右,顺带白了桑千语一眼。 白梓见李默神情晬然,心上也大安适,越发来了兴致,便悄悄地问桑千语,道:“天阶哥哥来了没有?他可接了这个任务?” 一提到任天阶,桑千语的脸上就浮出美丽而温暖的微笑。 她道:“他会来的。” 白梓道:“姐姐这么肯定?” 桑千语笑道:“这次出任务考验,绝不只是宫令这么简单。他知道的,他若想快速升级指令,绝对不会错失这次机会。” 白梓点点头,虽不大懂,但知道任天阶会来,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衢州,朱乌街,一家中档酒楼。 桑千语等人走进门,堂倌前面引路,一径往二楼去。 李默疑惑道:“这杨炳辉长安人氏,怎会举家迁到衢州来了。” “李公子有所不知,这杨炳辉母家是衢州人,只因……” 桑里浅笑道,忽然又顿住,像是有所隐瞒似的,但他又接着说:“他们杨家在长安城时运不济,受了点挫折,才辗转回到了衢州定居。可这杨炳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既不在长安城,也不在衢州。” 李默沉吟着,道:“既有家,为何销声匿迹?是躲仇人,还是犯了法。不知柴桑门找他又所为何?” 桑里冷哼了一声,道:“李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们柴桑门的规矩,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只执行任务便是。” 李默待要反唇相讥,桑千语先隔断了他俩之间的争执,道:“收到消息,杨炳辉有个情人,名叫夏菡。先把她找出来,不怕没办法让那杨炳辉露面。” 一头说,一头跨到楼梯上,一个转身就瞧见了独自一人坐在临窗桌子旁的任天阶。 桑千语顿了一下,脸上即刻露出喜色。 白梓早跑上去打招呼了。 任父和白父是拜把子兄弟,这白珉宫原是他任家所创,只可惜任父早死,便交由白家来打理。 白父将任天阶视为己出,任天阶也将白父视为至亲。 论亲疏感情,白梓和任天阶要比桑里亲。 因白梓直接在任天阶身侧坐了下来,大家也就跟着一桌同坐。 任天阶似乎并不介意,只是面上一如往常,冷冷的。 各人都打了声招呼,又相互慨叹,天下之大,竟然在此处相遇,实乃缘分。 任天阶淡淡的,看了看他们,不做声。 桑里斜了桑千语一眼,道:“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千语这丫头选的这家酒楼,想必她早已摸探出天阶哥在这里了。” 桑千语嘻嘻一笑,道:“都是为那杨炳辉来的,为什么不一起坐下来商量呢?有消息大家共享,完成任务岂不快些。” 白梓笑着附和道:“姐姐说的是。早完成任务,早回。” 一时,堂倌上了酒菜。 各人都动了筷子吃起来。 说了会闲话,便转到正题上。 桑千语吃了一口菜,便道:“那夏菡常在这附近的一个叫‘宜来馆’的茶楼出入。等吃完了饭,咱们就去茶楼坐坐。” 李默根据他多年的办案经验,道:“既然杨炳辉有意隐身,作为他的情人,在各方行动上,想必也是很谨慎的。恐怕没那么容易就能碰见她吧。” 桑千语笑了笑,道:“碰见她倒容易,就只怕这条小鱼不那么容易上钩。得有人钓钓她才行。” 李默道:“此话怎讲?” 桑千语用手拄着下巴,看向李默,阴阴一笑,道:“李大公子,你气质好,又有几分姿色。不如,你就小小牺牲一下你的色相,来个美男计,引诱了她,嗯?” 李默一听,身子向后一让,激动地道:“这怎么行!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可能做这等龌龊之事。再说了,要从她那儿寻消息,何必如此破费,把她拎出来,严刑逼供,不怕她不老实交待。” 桑千语笑着揶揄道:“严刑逼供?我说默大啊,你下得了手吗?听闻那夏菡还是有点姿容的。你难道不会怜香惜玉,嗯?” 说的大家都抿嘴发笑。 李默急了,道:“什么馊主意,你们柴桑门的人真是可怕。反正我不做这种没有节操的事。” 桑里戏谑道:“看不出李侍郎还这么讲究规矩方圆。” 说着摇了摇头,接着道:“若如此,柴桑令的任务怕是大半完不成的。” 李默冷笑道:“传言柴桑门厉害可怕,原来都是不择手段得来的威名。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京城多少件案子,我们刑部、衙门,不是哪样都给侦破了的。哼,你能耐,不讲方圆规矩,那你去啊!” 桑里没有他跌宕,淡淡地道:“我去也可以。只是,这是你们入我柴桑门的考验任务,我一个监督者若做了,这一次,可不作数的。” 李默眼睛一横,道:“谁让你做来者?” 桑里挑挑眉,哼了一声,吃饭。 白梓笑劝道:“李默,你不要那么死板嘛。为了入柴桑门,卖弄这一点点的色相又有什么关系嘛。” 李默想不到白梓也这样打趣他,失落又略带伤感地问道:“你也让我这么做?” 白梓道:“这又有什么不可的呢?那一回,在笙歌苑,你还不是让我穿超短的裙子,去勾引李默的嘛。” 话一说出,四座即刻安静,惊了片刻,忽然都大笑了起来。 李默窘极了,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道:“哪,哪有。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去勾引人了。” 白梓待要说明白,却见众人都在发笑,又见李默形景难堪,方知把话说造次了,使得李默尴尬。 她原知道桑千语开李默玩笑,并不真的要他去做那样的事,她便也借机要对李默促狭一下,谁料竟然不防说漏了嘴,把那件事又给提了,倒也惹得自己没意思。 因也红着脸,低头吃饭。 偏巧这时,李信儿却把引诱夏菡之事当真了。 见李默断然不肯,恐任务不能圆满完成,遂存了一份担心,喃喃道:“这不行,那不行,又该怎么是好?我看到现在,若要找那遁迹的杨炳辉,那夏菡必是个关键人物。我倒是愿意试一试,只可惜我又是个女的,对那夏菡没什么作用。李公子不肯去,少主子又不能去,我们这里又没有别的男人了……” 说着,她忽而看向了任天阶。 她这样一看,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忽然凝注在任天阶的身上了。 本书来自 第142章 茶馆之案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才放下筷子,忽见他们都看着自己,便知其意。 (w W W. V o Dtw . c o M)他瞥了他们一眼,不紧不慢拿起桌子上的一方巾帕,擦了擦嘴唇,又扔回在桌子上,正视着桑千语,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但那眼睛却是深邃得很,看得桑千语都有些痴呆了。 任天阶一言不发,忽地,站起了身,离了席,便往楼下走。 桑千语愣了一息,猛然想起与他的缠绵,知道他在男女之事上不是个木讷之人,甚至还很在行,心下一抖,不由得醋海翻波,当即把筷子一掷,追了出去。 见他二人离了席,众人也都纷纷搁了筷子,跟了出去。 才到外面大街上,偏头往右一看,那任天阶正背对着他们往前走。 桑千语见他踽踽独行,以为他生了气,便紧走两步要赶上他。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个粉衣少女迎面撞上了任天阶。 “哎呀——” 粉衣少女嘤嘤叫了一声,就势向后一倒。 任天阶长臂一伸,轻巧地扶住了她。 那少女倒在任天阶的身上,简直柔若无骨。 任天阶似乎也不推拒,扶着她,看着她。 桑千语见此,先是一愕,眨眼怒目横眉,正要跑上去理论,却被桑里在身后一把拉住,低声道:“先别忙。那女子是从前面的宜来馆里走出来的。我既看见了,天阶哥不可能没看见。” 桑千语回头瞪着他,正在消化他的意思。 她虽明白,但全神抗拒着,妒意难消。 桑里又道:“先静观其变,再行你的道理,不迟。” 桑千语又把目光盯向任天阶,见他与那粉衣女子谈笑靥靥,不觉又动了气,目光陡变冰寒凌厉,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咬牙低声道:“她若敢动他,我便叫她生不如死!” 桑里眼眸一斜,道:“谁动谁?你要让谁生不如死?” 桑千语没睬他,走了。 因为任天阶已和那粉衣女子走去宜来馆了。 茶馆的装潢看上去高端奢华,让人一见便心生贵气的感觉。 所以茶水的价格应当也不菲。 粉衣女子毫不客气,自作主张点了最贵的茶水,又另加了配茶的点心。 点心自然也是很昂贵的那种,虽然呈上来的也不过就是三小碟登样的糕点,连精致也谈不上,更别提味道了。 反正任天阶是一块也没有碰,一口茶也没有喝,单是背靠着椅子坐在那里,闲适地把一只手搭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对面坐着的粉衣女子和桌上的茶点。 粉衣女子拈起一块芙蓉糕,正要吃,忽又搁下,嫣然一笑,道:“真是抱歉,竟忘了自我介绍了。小女子姓秋,单名一个荟字。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任天阶淡淡地道:“任天阶。” 秋荟含笑柔声道:“方才小女子身体有些不适,真是多亏公子扶了小女子一把。否则小女子就要栽倒在大街上了。” 任天阶道:“举手之劳,无须挂怀。” 秋荟笑笑,又道:“公子是哪里人氏?到此地,是做买卖还是别有贵干?” 任天阶瞅着她,脸上仿佛有淡淡的微笑。 他道:“找人。” “找人?” 秋荟重复着,顿了一下,又笑道:“找什么人呢?是亲戚朋友,还是情人?可找到了没有?” 任天阶道:“快了。” 正说着,一个年轻的圆脸红眼的堂倌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张描金的红单子,笑道:“打扰二位……” 任天阶眼角一瞥,知堂倌手中拿的是食谱。 堂倌道:“本馆除了供应茶点,还供应酒菜。眼下正是晌午,是午餐时刻。这是食谱,客官可瞧瞧,随便点些什么,也可不必劳动身躯移往他处。” 说话间,秋荟已从堂倌手中接过食谱来,正经看起来。 正欲点餐,却又笑看向任天阶,道:“因是公子做东,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任天阶把手一抬,做出请的动作。 秋荟嫣然一笑,飞快地与堂倌对视了一眼,便埋头点餐了。 所点酒食,皆是红单子上最贵的。 皆是些刁钻名目,堂倌一一记下,满面含笑的下去吩咐。 一时,秋荟所点之酒菜皆已上齐。 荤素搭配,一**一样样,皆是素常食物,并无名目所言那番缥缈似仙。 秋荟欣赏地看着满桌的美食,一只眼瞟着佳酿,一只偷溜着任天阶。 见他神色无异,她神思稍稍一转,执起杯盏来劝酒。 任天阶也就吃下了一杯。 那秋荟见他这般老实,心上大为得意。 才放下杯盏,便“哎呀” 了一声。 任天阶抬眼看着她,她便皱起了眉,一副不好意思的楚楚相,道:“真是的,我因腹中饥饿,看着单子上的名目就点,不知不觉竟点了这许多。” 任天阶笑笑。 秋荟又道:“我看这些菜,我们两个也吃不完,倒有些浪费了。不如叫上我的一个姐姐来一起吃,可好?反正点都点了,多个人就多双筷子嘛。” 任天阶嘴角微微上扬。 他坐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 因道:“有何不可。” “她就住在这附近,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秋荟一面说一面已起身朝外走了。 不多一会,秋荟便已走了进来,笑道:“可巧了,我才出门,就碰见我姐姐正往这里来吃午饭。” 任天阶偏头来看,她姐姐,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娇俏的女子袅袅娜娜走将来,与任天阶含笑点了点头,就在秋荟身旁坐了下去。 秋荟介绍道:“我姐姐,夏菡。这位是任天阶公子。” 夏菡笑道:“听妹妹说新认识了一位贵公子,说品貌俱佳。我好奇便要来瞧瞧,果真不假。” 任天阶道:“是吗?我也正等着夏姑娘呢。” 秋、夏二人不以为意,一跌连声忙着劝酒。 饮了几盅,夏菡抖了抖酒壶,虽才消了一点点,却觉得已不够饮,便笑道:“酒快没了,不够喝,再要上一壶吧?” 任天阶微微一笑,抬手道:“请随便。” 夏菡欢喜,忙唤了那个圆脸红眼的堂倌过来,又要了两壶上好的白酒。 她姐妹两个吃喝着,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间或与任天阶搭讪个句把两句。 任天阶没动筷子,只喝酒。 又过了一时,她二人现出酒足饭饱的神态。 与此同时,那圆脸红眼的堂倌就走了进来,笑向任天阶道:“客官,酒水俱齐,也已享用,请您把账结了吧。” 任天阶淡淡地道:“几两银子?” 堂倌道:“共总二百零八两银子,给您个优惠价,” 他伸出两根手指,“只要二百两。” 任天阶冷哼一声,道:“不贵。” 说的堂倌、秋荟、夏菡三人一愣,脸上似有悔恨说少了之意。 任天阶伸手正掏摸银子,忽听一人道:“二百两?!什么大餐竟费这么多银子,都赶上一个中档的丧葬所花费用了。” 说话进来的正是李默。 任天阶听了,嘴角微微一扯,手也就住了。 他三人见了,不觉都现出一丝慌张的神情。 李默站在任天阶身侧,看着堂倌,又问道:“你这是皇帝的盛宴,还是仙家的酒会?” 他拿眼扫了一下残羹,“我看着不过都是些普通的食材嚜,嗯?” 堂倌脸色变了变,勉强笑了笑,道:“公子说笑了。敢问公子在哪一桌就餐,回头我替您算账时,也给您个优惠价。此刻,我与此桌结账,这位任公子并无异议,还请公子不要多事。” 任天阶喝着酒,不作理论。 李默冷笑道:“他又不是个木头,难道就愿意当冤大头,任人宰割?你可知他是谁?” 堂倌面部肌肉微扯,道:“谁?” 李默道:“他是左右千牛卫大将军。” 堂倌一听,脸都黄了。 那秋荟、夏菡二人本因李默的插足就已慌了神,缩在一处正六神无主,这时又听诓来的冤大头竟是个大将军,便吓得面无人色,腿脚发软,浑身打颤。 这时,李默又掏出捕快令牌来,厉声喝道:“大胆!尔等竟敢在此敲诈行骗!” 一声恫吓,唬的他三人忙滚出来,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那堂倌一面告饶,一面还要辩解,道:“大人明鉴!小人是守法良民,不敢做违法乱纪之事。不过是没有眼力,唐突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饶过小人这一遭。” 李默冷哼一声,道:“你还敢狡辩。打量你们的勾当,没有人知道?哼,你叫祖平,人称十三刁,衢州本地人,拉帮结派,专行欺诈之术。这里的捕快已盯了你很久,你还以为你做的事是人不知,鬼不觉?” 话还未说完,就有三五个捕快冲将进来。 祖平这时才算明了,知是行迹败露,大祸临头,当即瘫软在地。 一个捕快厉言喝道:“祖平,你伙同夏涵、秋荟等人诈骗数人,报案人均已在衙门等候。如今,你被抓个现形,还不老实认罪!走,跟我们去衙门。” 遂抓起祖平一只臂膀,拎了起来,一面又向李默,道:“多谢李大人、任大人出手相助,才得以这么快的破了此等诈骗大案。” 李默笑道:“冯捕头不必客气。要不是冯捕头提供线索,我们恐怕也要费一些周折才能找到夏菡。” 那夏菡本就吓得四肢发软,忽又闻听自己的名字,身子无端一抖,惶惑地看着他们。 任天阶道:“冯捕头,他二人,你带走。夏菡留下。” 冯捕头应了一声,又与李默寒暄了一二句,说改天请吃饭,便拎着祖平、秋荟,和众捕快出去了。 李默转身笑向任天阶,道:“看不出,我们还挺有默契的啊。” 任天阶瞥了他一眼,道:“问话,你在行,你来。” 说着,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不能一起吗?” 李默喊道。 又冲着他离开的方向,抱怨道:“什么人呐!——” 本书来自 第143章 谁扮情人 - 柴桑令 - 宝络 是夜,微雨。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大家都在客栈,静等李默从夏菡那儿问出的消息。 这时,李默还未归,白梓瞅众人都在房中休息的空当,来到桑千语房间,问她几句话。 彼时,桑千语正坐在南窗下的软榻上,腰板儿下垫着靠背和引枕,身靠着东边的板壁,凝视窗外的细雨。 见白梓走进来,便笑道:“你不趁这空儿歇歇,又跑我这里来作耗,可是担心那李默?” 白梓撇撇嘴,道:“我才不担心他呢!他若是魂被勾在那儿不来了,才好呢。” 说着,已坐在榻沿上,垂着头,沉吟了一时,方又道:“姐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参与这次任务?我不相信你是为了门里那起人的闲话,跑来证明你的能力。” 桑千语笑道:“果然是知我者,白梓也。你何尝见过我为了什么闲言碎语就动气的?” 白梓神色微动,道:“莫不是姐姐的任务有阻碍?可有要我帮忙的?” 桑千语摇了摇头,道:“还算在我的掌控中。要论进展嚜,稍稍有些迟滞。我知道,但凡成大事,不会步步如人意,也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我绸缪了这么许多年,其中也有差错,重新拾起,我也不会急于这一时。所以,我并不担心。” 白梓点了点头,道:“姐姐运筹帷幄,必不会辜负莫娘亲所托,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走此一步。” 桑千语微微一笑,笑容很是和暖。 她道:“因为天阶。” “天阶哥哥?” 白梓有些迷惑,“他怎么了吗?” 桑千语道:“我不认识他也就罢了。既然认识了,爱上了,我就不会不管他。我因继续手中的任务,无可奈何下伤了他的心。他如今在那冷涩、冷玉等 人的挑唆诱导下,又恢复到从前毫无生气的状态,失了做人的乐趣。我不想他再只是成为柴桑门的工具,按部就班执行任务,没有感情的活着。” “我看姐姐是多心了。天阶哥哥又不傻,岂会被那冷涩、泠玉等人三言两语就给哄骗了的?” 白梓道。 又安慰:“天阶哥哥的个性就那样,冰冷,不近人情。姐姐莫要理睬他这个。” 桑千语叹了一声,道:“他是养成了这孤高凌傲的性格,也并不说明他的心就是冷的。谁的心不渴望慰藉,不渴望温暖呢?” 白梓点头道:“我也希望天阶哥哥能够快乐幸福。只是,莫娘亲授予姐姐的任务尚在进行中,你就不担心他会知道?” 桑千语沉吟着。 白梓又道:“这次宫令任务虽小,你我都知道,它不过是个开头。天阶哥哥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此番回归,必是冲着那羽令去的。若再继续下去,保不定他不会去查发令官。界时,他也将会知道,那惟一的羽令的下落,而查到姐姐的头上。到时,姐姐又该怎么处置呢?” 桑千语道:“你的担心,我也并不是没有思虑过。但在于我,任务重要,天阶也很重要。任务是我多年的心愿,也是我对我娘的一片心,遂从不放弃。天阶是我所爱的人,没有他,我不会活的快乐,所以,我不能没有他,也不会放了他。” 白梓道:“我是希望看见你们两个都好。既不愿天阶哥哥失望,也不愿见姐姐多年的苦心功亏一篑。我只是担心姐姐,孤身一人如何承受这羽令的重量。” 说着,眉头就蹙了起来。 桑千语欠身将她的眉头抚平,笑道:“我怎么会是孤身一人呢?这不还有你帮我排忧解难了吗。” 又拉起白梓的手,“这么多年来,若没有梓儿你,我想我一个人也是撑不过去的。我孤身一人在外,虽有哥哥间或来传授武艺,也难得与他倾诉衷肠。哥哥和爹,只知道我不肯回,却不知道我身负羽令重任,因而也难解我心中苦闷。你虽也不知羽令的任务,却能做到如同我心。这便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梓儿,我真是非常感激你的。” 白梓娇嗔道:“姐姐说这话就有一些见外了。我从小就没了娘亲,那时,爹爹因白珉宫正乱着,也无暇顾及我。还是莫娘亲将我领了去,悉心照拂,才把我养成这么大。我从小吃莫娘亲煮的饭,吃她做的桂花糕,有时偷喝她酿的桂花酒,还穿她裁剪缝制的衣裳,等等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还在我的眼前呢。对我嘘寒问暖,如同己出,我也早把莫娘亲当成亲娘了。如今她遭逢大难,我岂会不知感恩,出手相助的道理?这是其一。其二,我与姐姐自幼相识,不说天天腻在一处,就只偶尔相见玩耍一回,也是情深似潭,浓如血水。姐妹之情,岂可用这感谢之语来生分的?” 桑千语笑道:“是是是,是姐姐不防,谢了你这个小丫头。对你好一点,就说出这些话来。你怎么就跟你们宫里的人一样,是那种‘受虐’型的人才呢?” 白梓嘟了嘟嘴,道:“我才不是他们那样的呢。我只对姐姐好,只允许姐姐这样待我。旁人,哼,我可不会客气的。” 桑千语笑道:“那李默呢?” “他?” 白梓咬了咬唇,道:“他要待我不好,我照样对他不客气。” 桑千语挑眉,道:“他敢待你不好,姐姐收拾他。” 白梓忙道:“别呀。你若出手,他还能活吗?姐姐的手段,怕只有天阶哥哥才能对付得了吧。他李默也只能应付应付太子等人了。” “太子——” 桑千语沉吟着,忽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我还有一事未查明白。不知太子为何非要揪着天阶不放?” 白梓打趣道:“这当然是为了姐姐你嘛。” 桑千语摇了摇头,道:“不完全是。太子为我对付天阶,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我见太子看天阶的神情,和对他的所作所为,都隐含着致死的动机。没有那么简单。” 白梓想了想,不甚明了。 桑千语喃喃自语道:“这其中必有个缘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二人正思量揣测,忽听门外李信儿喊,说李默回来了,请一起去听消息。 桑千语、白梓便下了榻,与李信儿一同往李默的房间来。 此时,任天阶和桑里已在他房中坐着了。 李默见人齐了,才将寻问来的事情告知。 那夏菡原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本不敢做这欺诈违法营生,只是家境贫寒,自幼劳苦,又不识字知理,遇事难免愚昧糊涂些。 又遇人不淑,经人带累,才卷进这一事故中。 李默也未对她怎样,才说了两句利害之话,一问她,她便将与杨炳辉的瓜葛全都说了。 夏菡说,与杨炳辉确立了情人关系后,那杨炳辉便叫她有事就去城南的杨府找他。 李默便问她,如何落魄至此还不去杨府上找他呢? 夏菡听说也觉得很委屈。 悔称,她当初也是被杨炳辉那厮的花言巧语给骗了的。 认识杨炳辉不久,她便怀了他的孩子,本想借此去杨家找个依靠。 谁料却在上门的时候听说他犯了案,便先就吓了一跳。 也不知他犯了什么案,只见杨府门口官兵逡巡不止,便判定他杨家有大事发生,遂不敢再进门。 待要打听原委,她也实在无门路可打听,又害怕祸及自己,便先就打消依靠念头,远避别处再做打算了。 谁料她胎心不稳,经此一吓,回途中就动了胎气,到得家中便失了腹中的孩子。 她也受了一定的打击,在家暂且休养,诸事不理不做。 她也真够走时运的,休息在家几个月,刚出来,还没做成一笔生意就被李默等人撞上,抓了个现形。 说着不禁哭将起来。 李默见此,权衡利弊,再施以小恩惠,答应她将功补过,罪行轻判。 那夏菡得此承诺,无不尽心将所知所晓一一相告。 李默也信守承诺,与衙门通了个气,先安排夏菡于一处隐蔽处所住着,不许外出,不许与外人接触,不然就去蹲大牢。 那夏菡少不得都答应了。 “情况就是这样。” 李默道,“大家可有什么想法?” 桑千语思了一回,道:“你把夏菡单独关起来,想必是要借她入杨府喽?” 李默笑道:“千语小姐果然聪慧,一点就通。” 李信儿不解,道:“借夏菡进杨府,怎么做?可会走漏了消息?只怕那姑娘一脱了手,就不好控制了。” 白梓道:“信儿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借由‘夏菡’之名进入杨府,并不真的让那夏菡进府。” 桑里道:“我们只要让那杨府的人相信,‘她’是夏菡便可。” 任天阶道:“谁做那夏菡,进入杨府。” 白梓自告奋勇,道:“当然是我啦。” 话刚一说出,就迎来两处喝声,同时道:“不行!” 回眸一瞧,这声音分别自李默和桑里口中说出。 他二人发觉,也都互不相让地对视了一眼。 白梓正奇怪,那李默道:“你那么天真,简直跟个白痴似的,怎么能进杨府,扮演好那夏菡的角色。” 白梓没好气地分辩道:“我怎么就是白痴呢?别小看人!” 桑里虽不同意李默对白梓的判词,但不许白梓去冒险的意思也同李默一样,因也说道:“我们哪敢小看你。只是听闻杨炳辉的家人甚是有些残酷歹毒之处,家中也养了一批打手之内的人。你若扮得不好,扮得不像,稍一差错,不仅打草惊蛇,自身还会有危险。所以,我也不同意你去。” 本书来自 第144章 取信杨府 - 柴桑令 - 宝络 白梓待要说什么,桑千语笑着道:“那就我去喽。品书网 www.vodtW.com” 白梓忙道:“姐姐去,我不同意,太危险了。” 桑里跟着反对:“我也不同意。” 桑千语笑笑,却拿眼瞥了瞥任天阶。 那任天阶抬脚坐在那里,淡淡的什么也不说。 桑里走过来,劝道:“千语,杨府不是一般的人家,你可不要轻视,贸然前入。” 桑千语斜了他一眼,笑道:“哥哥说这话都没有底气,可见是假。那杨府是什么龙潭虎穴吗?还能比皇宫更危险?哥哥是知道我的能耐,就别再相拦了。” 一语未了,任天阶忽然道:“我不同意。” 桑千语正与桑里说话,忽听任天阶相拦,心中不由得一喜,转过身来痴痴地看着他。 任天阶道:“你去,只会坏事。” 众人都道:“这又是何故?” 任天阶站起身,凝视着桑千语,目光轻慢,道:“因为她,不像夏菡。” 李信儿笑道:“我们这里的女子又有谁长得像夏菡的呢?” 任天阶道:“夏菡怯弱柔顺,她不像。” 他说的并无道理。 桑千语的气质和神态根本和柔弱不能相称。 她骨子里渗着的坚毅和凌厉,从前是自己隐藏着,不肯外露,如今却是渐渐地展露无遗了。 那杨家人虽未见过夏菡,知子莫若父母,儿子的喜恶,不无参详的。 料他们也要怀疑她的身份。 李信儿想了想,道:“既如此,不若我去吧。” 桑千语一听,立马看向桑里,笑道:“信儿是我们这里最后一名可以假扮夏菡的女人了,不许你再反对了。” 桑里嗫嚅着,口将言,却又被桑千语的话堵住,便不再说话了。 桑千语眨眨眼,转向李信儿,道:“信儿,那就由你受累,走这一遭儿吧。别怕,我们会是你的后盾,护你周全的。” 李信儿点了点头,又偷偷地看了看桑里,方才见他那样护着白梓,微微还有些吃醋。 现在,又见他对此无一字辩词,心中不免很是有些失落。 隔天一早,李信儿就被打扮成一名大腹便便的待产孕妇,乘了一辆马车往杨府去了。 依夏菡怀孕的时辰,李信儿现今的身孕应有七八个月大。 当杨氏老夫妇见到李信儿时,又喜又惊。 他们的独生子三十有三了,至今还无子嗣,娶来的媳妇一直不生育,去年因病去逝,就再无指望了。 如今儿子因犯了事不在家,续娶又无从着手,正踌躇后嗣,不想忽然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主动送上门来,称是儿子的女人。 杨老夫妇岂有不欢喜的。 惊的是,他儿子在外这许多年,未曾听闻有过什么样的女人,而且此女子还长得这么标志。 莫不是听闻杨府中情况,借此前来哄骗钱财。 或是官中之人,为投喜好,特派此女为细作蹲守在家,以便探听儿子的下落,也未可知。 因喜中存着一份疑惑,先安顿了此女子,再慢慢调查求证,不失为一个两全的法子。 杨老夫人亲自端了滋补的鸡汤往李信儿的房间,喂她吃了。 因笑问道:“姑娘这身孕,我看着应该有七八个月了吧?” 李信儿摸了摸突起的似模似样的大肚子,含笑道:“老夫人说的是,确有八个多月。” 杨老夫人笑着嗔怪道:“既早怀有身孕,也该早早来家,好生安胎调养。姑娘这都八个月过去了,才上门来,这不是让我们的孙子在外吃苦了吗?也让我这个做奶奶的很有些愧疚不是?” 李信儿知她在试探,因笑道:“老夫人叫我夏菡便可。您老不知道,我怀孕之初,原也上过门的。只是可巧了,那日才到门口,却见许多官兵在门口把手、巡逻。当下很是吓了一跳。我不知里头因为何事,又思自己身份不明,且怀有身孕等诸多不便,因而不敢登门去。只顾赶紧躲避起来,暂且在家将养着。我日常只一个要好的姐妹照顾着。我父母均在鄮县,又是未婚先孕,我自不敢告知。现今肚子越来越大,即将临盆,我一人实乃有些困难……” 说着不觉流下泪来,继续道,“思来想去,还是依炳辉之言,登门求助,方可保我母子平安。” 杨老夫人见此,多少也信了三五分。 因笑道:“夏菡呐,真是委屈你了。你就该早点上门来,也吃不得这许多苦。既然现在来了,你就安心住着。辉儿虽不在,你的一切吃穿用度都由我们来负责。你放心,啊?” 李信儿欣慰地点了点头。 杨老夫人又问了她和她儿子是怎么相识的,她又是靠什么营生的。 李信儿便把夏菡的境况一一都说了。 杨老夫人听着,纷纷点头,又悲叹道:“可怜我儿,如今不知是生,还是死。这么多年,也不曾来家与我们见上一面。” 李信儿明知她心存顾忌,因此一说。 她也半真半假,故意说道:“不知炳辉现在在何处?什么时候能归家,不知能否在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前回来呢?” 杨老夫人听了,便不言语。 默了片刻,又嘱咐了几句,方起身出来。 一径又向杨老太爷汇报情况。 太爷听了,思了又思,道:“咱们还得谨慎些。官府若派个暗探来探听我儿的消息,恐有闪失,不会派一个真孕妇过来。你去,把与咱们家交好的黄大夫请过来,给她先诊个平安脉。是真是假,大夫一瞧便知。” 杨老夫人听了,觉得很是,忙吩咐人去请黄大夫。 一时,黄大夫来了,杨老夫人亲自领了去见李信儿。 李信儿一听是大夫诊脉,心神陡然震颤,惊得全身都不好了。 杨老夫人留意看她神情,见她坐在那里,侧垂的手紧紧揪着臀侧的衣裙,面色苍白,神思恍惚。 如此这般,杨老夫人便觉有异,因笑道:“夏菡呐,你不用那么紧张。不过是请个平安脉,没什么的。黄大夫行医数十载,医术高明,经验老道。况又是我们杨府里常走动的大夫,十分相熟,并不是个生人。你就放心让他诊诊,啊?” 李信儿待要托辞,见她如此说,必是怀疑在先了,也就只得依从,勉力定了定心神,任凭那中年大夫诊脉了。 一面思量着,等事情露馅该怎么处置。 那黄大夫认真把了脉,当下便把结果告知,笑道:“老夫人不必担心,您儿媳夫脉象平稳,胎儿正常,只要静养待产便可。” 李信儿听了不由得一怔,回神一思,便知是桑千语等人使了法的,当下也就安然了。 那杨老夫人初闻结果,先是一愕,追问道:“黄大夫,可确定?” 黄大夫点头笑道:“我行医若许年,老夫人难道还疑心我请脉的水平?” 杨老夫人这才喜上眉梢,对黄大夫是谢了又谢,命人多赏了他几两银子,后又派专人送他回家。 那黄大夫喜眉笑眼的受着,及至家门口,待送他的小厮并马车驶离,才骤然沉下脸,焦眉皱眼,急忙忙朝屋里走。 此时,堂屋内传来阵阵嬉笑声。 原来是李默正陪着两个懵懂孩童耍玩。 这两个天真可爱的孩童正是这黄大夫的孙子、孙女儿,正与李默在侧旁的小花厅上追追打打,抢玩具。 那边,孩子的母亲拘谨地坐在榻上,带着艰难的微笑。 孩子的父亲垂手站在厅上,看着他们,也带着难看的神色。 见李默瞅过来,孩子的父亲便抖了抖面部肌肉,笑了一笑。 在他们一侧的桌旁,还坐着任天阶,正休闲地喝茶。 不过,他不言不笑,脸如冰凌,令他夫妇十分害怕。 黄大夫走进来,孩子的母亲立刻站起身,看着他,紧张地**着手指。 孩子的父亲也满含期望地看着他的父亲。 黄大夫只匆匆瞥了他夫妇一眼,便转身快步走向任天阶,躬身道:“公子,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做了。还请高抬贵手,放了我一家老小。” 任天阶慢慢地放下茶盅,眼皮轻抬,只道:“很好。” 便站起身要走,忽又停在他身侧,道:“多谢帮忙。” 说完便走出去了。 黄大夫回身,看见两个孩子都已扑到他们的父母怀中了,心下无不松了一口气。 夫妇俩忙带着孩子从边门往后头去了。 又见李默走过来,那黄大夫便也赶到了门口,看他离开。 李默临出门时,又回头向黄大夫微微一笑,道:“他就是那样的人,你别睬他。” 黄大夫自然不敢分辩,苦笑了笑,道:“不敢,不敢。” 李默看着门外,哼笑了一声,忽又转头向黄大夫,问道:“您老,不会反水吧?” 黄大夫经此一问,忽然懵住,待回味过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李默瞅了他一会,笑了笑,又故意向那边门看了两眼,道:“您老的孙子和孙女儿真是十分可爱得很呐。” 一句话说的黄大夫的脸又黄了,怔怔地看着李默。 李默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罢,只要你们乖,不胡言乱语,我保证小朋友们可以健康成长,您老也能长寿。呃——你也用不着担心杨府的人知道了会报复你们。因为,杨府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你要相信我,嗯?” 说着向他眨了眨眼睛,回身大踏步走了。 出至院中,那李默背身且走且说:“请黄大夫务必仔细掂量我的话,莫要糊涂了乱嚼舌头!” 黄大夫听着,直揩额上的冷汗。 见他出了院门,方大松了一口气,暗暗概叹流年不利,预备携家人去寺院烧香除灾祈福。 本书来自 第145章 绡帐柔情 - 柴桑令 - 宝络 待任天阶和李默回到客栈将黄大夫的事情一说,桑里就有些坐不住了。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桑千语察言观色,见桑里有些坐立不安,便向身侧的白梓道:“梓儿,你可知这杨炳辉犯了什么大案吗?” 白梓想了想道:“我未去细查,门主又没说,我猜不出来。” 桑千语只“哦” 了一声。 她知道桑里肯定知道那杨炳辉身犯何罪。 她又道:“听说那杨炳辉的父母也是个心肠狠毒的人呢。在这一带都传遍了,没有人不说他们歹毒的。” “是吗?” 白梓叹道:“若在这样人家的府上住着,不知道又要受多少惊怕呢。唉,不知信儿这会子怎么样了?” 桑千语叹道:“唉,我们在这里好吃好喝住着,也无需与人斗智斗勇,安然无恙。信儿在杨府,一言一行可都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才行啊。” 一语未了,只听得“当” 的一声,茶盅砸桌子的声响。 抬眼循声望去,那桑里眼含微怒盯看了桑千语一下,随即弃了茶盅,起身大步朝外去了。 受此一震,白梓迷惑地朝桑千语看着。 桑千语面含微笑,不予置评。 已经是深夜了。 杨府也静卧在漆黑的夜中,休眠。 万籁俱寂,间或听得几阵夜风徜徉而过。 李信儿躺在杨府的床上,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盯着绡帐顶,耳旁吹来风声。 日间那时若被识破,杨家人肯定不放过她。 她孤身一人,深入虎穴,以一敌百,虽死犹荣。 桑里一定会记挂着她,永生不忘。 但现在,她安然无恙,他可会想起她? 她不能肯定,几乎是失望。 正千思百转,忽听窸窣轻响,绡帐微起,人影倏忽一闪,闪进帐内。 李信儿神情一绷,吉凶未卜。 正骇惧疑思,床头灯燃起一盏。 就在光明彰显,四目陡然相交,看清对方,不禁都怔住。 “少主——” 李信儿欠起身,待要坐起来,桑里俯身相压,食指竖于唇前,“嘘” 声阻止。 李信儿只得又躺下身去,脉脉地看着他。 极近的,他二人相视片刻,桑里轻声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本想着趁她睡着了来看看她,才刚燃灯便看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 因而没想到似的,竟有些尴尬。 “我睡不着。” 李信儿轻声回道。 “为什么?” “我……” 李信儿嗫嚅着。 她若说她害怕,他会不会即刻带她离开杨府呢? 她不能肯定,又何必自取其辱,没的也使他为难。 “我有择床之病,换个地方,不太容易睡着。” 她道。 “哦。” “你起来些,我要坐起来。这样说话算什么呢?” 桑里这才察觉,自己几乎是压着她的身体说话的。 不觉脸上一红,身子也回弹直起,坐正身姿于床沿上。 李信儿坐起身子,微微一笑,道:“多谢少主子来看我。这下,我安心多了。” “是,是吗?” 桑里不肯承认,支吾道:“我,我是来告诉你一声,那黄大夫的事情,已经让我们给解决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李信儿娇羞的浅浅一笑,道:“我知道。” 桑里转脸看她,又似乎不好意思看她。 他待看不看的,又道:“你,怎么样?” 李信儿道:“我很好。” 桑里终是把脸转向了她,道:“你且安心待在杨府,做你大肚子女人该做的事。他们让你做什么,你不要狠是反抗,也无须慌张,照做便是。一切有我们。我们虽置身杨府之外,却都在时刻关注杨府的动静。你莫要顾虑,也不用担心。” 李信儿听着这些贴心的叮嘱,心上暖意融融。 她乖顺地只是轻点螓首,楚楚答应着。 桑里接着道:“还有,你不需要着急,去探听那杨炳辉的下落。你进入杨府,已是他们杨家最大的威胁。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他们也会自乱阵脚,泄露秘密。” 李信儿点头柔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嗯。” 桑里道,“那么,就没有什么了。” “好。” 李信儿柔柔地答应着。 桑里的心也柔到了最深处。 他凝注她的小脸,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李信儿痴痴地望着他,也不知还有什么可听。 夜阑人静。 霞绡如丝,柔软细腻,滑过人的肌肤、骨肉,到得心田,纤弱的、温柔的,可以瞬间融化。 呆看了一阵,李信儿打破僵持,道:“你,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桑里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好。” 李信儿道。 声音中是无限的依恋。 像是要立马远行,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似的,不舍分别。 她忽而发现桑里正低头看着锦被上凸起的一块。 她便把锦被掀开让他看她凸起的大肚子。 桑里看着织物填充的假肚子罩在她的白色中衣下,似模有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李信儿见他笑了,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自桑里夜探杨府,与她说了一些话后,李信儿便安了心,着实睡了一个好觉。 女人嚜,要求不高,心爱的男人稍微一体贴,便就能够满足女人的安全感。 隔天,一早起来,李信儿精神饱满,扶着丫头到花园里闲转着。 正坐在石桌旁闻着花香,听着鸟语,就有一个丫头跑了过来,笑道:“姑娘,您的朋友秋荟姑娘来看您来了。” “什么?” “老夫人亲自去衙门里接来的,这会子已到了府门口。老夫人命我来扶您去厅上一见。” 李信儿听了,不由得站起了身。 虽有桑里的嘱语安慰,到底还是有些惴惴的。 正忐忑着,那小丫头已上来扶住她要走了。 李信儿只得随她一起往会客厅去。 一脚才跨进厅门,李信儿的一颗悬着的心便就落了地。 原来桑千语就是秋荟啊。 吓了她一跳。 桑千语一见到李信儿便热情地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可好?让妹妹好生担心。我因不慎被抓进大牢,姐姐又即将临盆,真怕没人照顾你呢!” 李信儿反应迅捷,自然搭戏,笑道:“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我,老夫人对我很是照顾。” 桑千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信儿道:“你在监牢,可是杨老夫人接你出来的?” 桑千语笑道:“可不是吗?我早就有所准备,知道自己不会待在那里很久,必定有人来相救。今早一睡醒,果不其然,杨老夫人从天而降,将我提了出来。” 说着向李信儿眨了眨眼。 李信儿会意,浅浅一笑。 杨老夫人在旁看了很久,无什不妥,这时便站起身,笑道:“你们姐妹别都站着说话儿。再相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来来来,都坐下来,慢慢地谈。” 她二人便应了一声,相继落座。 原来,杨氏夫妇一见到李信儿,便派人去查夏菡的底细。 回说,的确如进府的夏菡口中所述,而且那伙诈骗犯都已被抓进了大牢。 因夏菡身怀有孕,暂未出来做事,躲过了前日的一劫。 杨老夫妇听说,便决定到衙门里将夏菡的好姐妹秋荟救出来。 一是感恩她不离不弃照顾夏菡和他们的孙子,因而出此援手来讨夏菡的欢心。 二则,也是重要的一点,找秋荟来对质,便是夏菡身份的认证。 李默等人早就洞悉,事先将秋荟送到夏菡同处,换作桑千语假扮秋荟前去应付。 桑千语道:“姐姐,你如今有杨府照顾,诸事便易,我也就放心了。眼下,我身缠麻烦,也不得再照顾你了。杨老夫人把我救出来,恩同再造,我也不敢再罔顾法纪,况又无别的营生,我想即日就动身返回鄮县老家。姐姐,可有什么话要我捎带给你父母的?” 说着又暗暗地向她眨了眨眼睛。 李信儿见此,知她话里别有用意。 心下会意,想了想,方道:“也别无什话可捎带。你只和他们说,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别的,也没什么了。” 桑千语听着,心下道:“好吧,我只能这样告诉哥哥了。叫他别担心,恐怕他担心的更很吧。” 又道:“那姐姐安心住着,我回到家就写信给你。想必不日就能到达。” 李信儿望着她,安心地点了点头。 桑千语便向杨老夫人告辞。 杨老夫人大发慈悲,给了桑千语一些银两作为盘缠,送她出了府门。 及至午后,各人都歇了中觉。 杨老夫人便拉着李信儿一起去逛园子。 行至百花绽放的园子里,正赞叹花香怡人,却见海棠花阴下,有一须眉男子,长身而立,青衫飘飘,正于支起的画板上行笔描摹。 李信儿便偏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杨老夫人,问道:“园子里有生人?” 既问出,当下就回思,此人是否又和夏菡认识。 莫不是相熟之人,前来拆穿? 一想至此,不由得心惴,即刻停步不再向前。 杨老夫人却以为她姑娘家不见陌生男子,避讳如此。 因笑道:“夏菡啊,莫惊慌,有我在呢。他不是那起混账浊物。他啊,可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画匠师,吕先生。” 李信儿一听,放下心来。 还好不是夏菡的旧相识。 不过,请画师过来又作什么呢? 李信儿跟着杨老夫人到吕先生跟前。 那吕先生兀自陶醉在自己的画作中,正忘我的画那不远处盛开的几株茶花。 李信儿走近,向画板上瞧了瞧,果然逼真有形。 可见此人画工不浅。 杨老夫人道:“吕先生画静物并不足以显示他的功底。你不知道,他画人物肖像才是惟妙惟肖呢!” 本书来自 第146章 宫令变徵 - 柴桑令 - 宝络 李信儿猛然明了,原来是叫他来画她呀。品书网 wWw.Vodtw.com她虽已明了,却不动声色。 杨老夫人便唤醒了吕先生,与李信儿互打了声招呼。 杨老夫人笑向吕先生,道:“吕先生,你看我这儿媳相貌如何?” 吕先生向李信儿上下打量了一番,赞叹道:“双瞳剪水,螓首蛾眉,真乃一个婉约丽人。” 杨老夫人笑道:“可入得你的妙手?” 吕先生笑道:“当然,当然。” 杨老夫人道:“那就麻烦先生将她的姿容画下来吧?” 吕先生点了点头,继而着手准备起来。 杨老夫人又笑向李信儿道:“吕先生才高气清,不轻易出手为人作画。难得的,夏菡呐,你就配合一下,啊?” 李信儿心想:“你巴巴地把他请来,用意这么明显,我岂有不配合的道理?” 因端正身姿,调整容颜,端庄优雅地坐在牡丹花丛中,给那吕先生作画影。 消磨了一个下午,终于将李信儿的模样惟妙惟肖地刻在了一张画纸上。 吕先生作画完毕,双手环抱胸前,犹在欣赏。 杨老夫人走过来,看着画作,也是十分满意,又称赞吕先生技艺了得,才子称号,实至名归。 李信儿也走过来瞧,果然画得与己无异。 想那杨炳辉纵是有眼疾,也怕能分辩出这画上的人根本不是夏菡了。 想着,不禁唉叹出声来。 杨老夫人回首问道:“你怎么叹气呐?难道对画作有什么不满意?” 那吕先生一听,脸也沉了下来。 李信儿见此,扯了扯嘴角,笑道:“满意,满意。画得这样好,我怎么会不满意呢?” 吕先生道:“那你为何叹息?莫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得你心意?” 李信儿笑道:“先生多虑了。我叹气,是因为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甚是憋闷。这下总算完工,画作又极为美妙,甚和心意,我便大舒一口气,好缓和一下身心。” 他二人听了,信以为实,便都点点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杨老夫人道:“既这么着,夏菡呐,你就先回房休息去吧。晚饭,我让人送到你房间,不用出来和我们一起吃了,啊?” 李信儿答应了一声,便扶着丫头回房去了。 这里,杨老夫人送走了吕先生,便拿着李信儿的画像向老太爷那边去了。 老太爷看了看画像,点点头,复有卷起来,装进墨色画筒,朝外喊道:“来金――” 不多时,一个三十多岁油滑的小个子下人便跑了进来,躬身请命:“老太爷吩咐。” 杨老太爷朝他夫人使了个眼色,杨老夫人便走向门外左右四顾了顾,见无一人,方走回来把房门掩了。 杨老太爷小声吩咐道:“来金,你速将此画送到老爷处确认。” 来金答应着,双手接下画筒,即刻背在了身上。 杨老太爷又嘱咐道:“你现在动身去,夜间还只宿在那‘叶书客栈’,别的地方不宿,也不停留。不许贪玩,回来赏你。” 来金道:“知道了太爷。小的办事,您放心。” “去吧。” 来金出门时,天还未暗。 骑马行不到一个时辰,天就黑下来了。 来金快马加鞭,又行了几里路,才赶到了叶书客栈。 掌柜的、堂倌都相熟,好酒好菜招呼了一顿,来金便上了楼上的客房休息去了。 深夜,人们正在酣睡之际,有一白衣人纵身蹿到叶书客栈的屋顶,轻功飞闪,小步疾走,一个旋身,推窗而入,将那来金抱在手中的墨色画筒与自己的相调了一下,便又纵身一展,自窗户而出了。 神不知,鬼不觉。 来金睡得跟死猪似的,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第二日一早,来金精神抖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兴头头向西南方向奔了去。 又行了半日,便到了一个小镇。 那来金来到一个酒楼,要了一间包厢吃饭。 堂倌将酒菜上齐,回身出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一个留有稀薄胡须的中年男子,进入来金的那一个包厢。 “唉哟,您来呐?” “来了。” “请坐,请坐!” “你也请坐。” 那中年男人吃了一盅酒,道:“你这么急唤我出来,可是老太爷那边有什么吩咐?” 来金把墨色画筒拿上来,将画卷抽出,递给他,道:“文管家看看,此女子,你可识得?” 文管家听说,忙把画卷打开来看。 细看了看,点头道:“嗯嗯,识得识得,是夏菡姑娘。” 这杨氏一家甚是小心谨慎。 求证也不找正主儿,必是心腹之人过目,查探无异后方可再见真主。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有你的小算盘,我有我的小计谋。 昨夜,桑千语就已将白梓画的夏菡的肖像与李信儿的肖像掉了个包。 来金不知道,便叫那文管家上了当。 来金道:“既是正宗儿,来管家,你回去告诉老爷一声,就说夏菡姑娘已住进了杨府,一应事务皆由老太爷和老夫人照应着,请他放心。再者,夏菡姑娘还有两个月即将临盆,老太爷的意思,问问老爷可有法子回家一趟看看他们母子。” 文管家听了,一一记在了心上。 把画卷重又塞进了画筒,站起身来,向来金道:“你且在这里虚度一日,我禀明了老爷,问了指示,明日再与你接洽。” 说着,提着画筒出去了。 那文管家出了酒楼,并不急于回家,且在大街小巷,各个店铺,大小游乐场所中逛了一逛。 到太阳将要下山时,才在四顾量度中,意欲往回赶。 跟了他一下午,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都得留心着意。 因为搞不好,其中就有一人是那杨炳辉。 眼下,揣度他的意思,似乎要离开这条闹街了。 见他踱步往前向那街尾走去,站在街头的任天阶,定定地锁定他拐弯的方向。 看到他向右拐去,正欲提步赶往,忽有一人走至身侧。 任天阶将脸转过来,看时,却是冷玉。 冷玉面有得色,看着他,伸出两指,指间夹着一个绢帛信笺。 任天阶只消一眼,便知她手里的是“雁帛密笺” 。 久违了。 他并没有如冷玉那样,再次看见雁帛密笺,会有几丝骄傲满足。 因为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柴桑徵令会与他不相干。 展卷阅览,当然是无字的。 手指朝上一抹,出现字样:徵,杨炳辉。 此人已死,组织命杀之。 若是旁人看了这几句,必定觉得古怪。 人都已经死了,为何还要再杀他一次? 可任天阶并无半点惊色,仰或一点犹疑。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执行。 他手指轻轻一拈,绢帛燃烧,化为乌有。 冷玉嘴角轻扯,忽悄声道:“别人都是烟雾弹,跟着他便是。” 说完,不等任天阶反应,疾步走了。 他对冷玉这一句话微微感到有些惊怪。 她明明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判断真假,何故又来相告。 难道是质疑他? 正要走,忽又听一人在身后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任天阶听声音,知是冷涩。 “没什么?” 他道。 冷涩冷笑道:“天阶,你莫要忘了,她也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她没有那么好心,帮助你。” 任天阶转过身来,看着他,冷冷地道:“连你也质疑我的能力?” 冷涩听了顿感意外:“天阶,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何曾怀疑过你的能力?” 任天阶不语,把头转向别处。 冷涩道:“我是来告诉你,莫要相信冷玉。我见桑千语和白梓都另跟踪了与那姓文的接触的几个人。她冷玉却让你跟踪那姓文的,哼,想必另有阴谋。天阶,你可不要上了她的当。” 任天阶懒得理论,道:“我去完成任务。” 说着就走。 但,他的手臂被拉住。 他回头瞪过去。 “你不许去。” 冷涩沉声道。 任天阶凝注他,道:“再迟一步,他杨炳辉便是别人的猎物。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拦我?” 冷涩真诚相劝:“天阶,这次任务,不过是他们入门的考验,与你益处无多。听我一次,不要执行这次任务了。” “无益?” 任天阶诧异,反问他:“难道这徵令也是假的?” 冷涩不语。 好似在刻意延误时间。 任天阶脸色一沉,甩手而去。 但,冷涩一个筋斗翻到他前面,挡住去路,厉声道:“我不准你去!” 不可理喻! 任天阶冷哼一声,绕过他。 冷涩凝眸望着,忽地,反身抓他手臂。 这次,任天阶可没那么好心气,蓦地回身一挡,漠然震掉他袭来的手,举步就走。 冷涩见他对他出手,万没想到,羞怒交集,顿涌心头。 他低喝:“我不准你去!” 话毕,腾腾几个翻跃,跳向任天阶。 “凭什么?” 任天阶反驳。 同时,回身招架。 二人交手,都使出全身气力。 仿佛是仇敌。 一个拼力要走,一个戮力阻截。 四手交叉相抵,凌厉对视。 “最后关头,徵令已然唾手可得。马上就可以执行羽令任务。你拦我,无非是怕我真的拿到羽令。因为,我做到了,你却从未有过如此殊荣。你嫉妒了!” 任天阶道。 最末一句,他说的冷傲、不屑。 如此恶毒的言语,把人贬进那小人国里。 冷涩一愕,茫然盯看着他。 是没想到他这样鄙夷他,还是没想到被他看穿? 他无力反驳。 稍一分神,他受力向后跌了一步。 任天阶冷眼看了他一下,向街尾去了。 木然良久,冷涩朝他背影愤然喊道:“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任天阶了!” 置若罔闻,任天阶朝他的目标进发。 本书来自 第147章 晚霞照人 - 柴桑令 - 宝络 日落西山,晚霞在天际映出醉人的绯红,饰以夺目颜色留恋那天际光华。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艳红披覆下的青砖黑瓦白墙掩映在绿树丛中,是屋宇的青纱红装。 彰显的那门楼匾额“韩府” 也格外精彩。 门楣光彩,屋里的人也精神焕发。 这神采奕奕的颀长男子正坐在书案后欣赏一幅丽女图。 “老爷,您的意思是?——” 文管家站在案前,垂手侍候,见坐着的男子面色喜悦,又点头哼了两哼,因趁便请示下。 “唔,也该去看看她们母子了。” 老爷看着夏菡的画像说。 “我不见她几个月,真没想到,她还怀了我的孩子。这夏菡果不负……” 文管家陪笑着,忽见老爷的神色有异,因轻声问道:“怎么了,老爷?” 老爷盯着画,脸色渐沉,道:“管家,这画是谁作的?” 一面说,一面眼珠子溜溜地转,似乎要在画上寻找什么。 文管家见问,略想了想,回道:“依旧例,应该是找镇上有名的画匠师吕先生。” “不错。” 老爷道,“可这幅画没有吕先生的私章。” 文管家一想,道:“莫不是老太爷、老夫人找别人作的?” 老爷抬头,瞪着他,道:“老太爷、老夫人一向谨慎,你何曾见过他们随便找人应付来的?而况,这事还是关于我的。” 说着,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 文管家听着,也赶紧思忖。 “不好!” 老爷神色忽然大变,蓦地站起身,疾步往外走,且走且说,“快把收拾好的包袱拿过来,我得外出避一阵子去。” 文管家一听,也惊慌起来,口上“唉唉” 的应着,一面就去拿事先预备好逃跑的包袱。 晚霞缓缓隐退,天际鲜颜渐浅。 近郊,老爷骤步向那残霞方向趋走,神情不安。 忽听身后一声喊:“杨炳辉。” 老爷唬了一跳,脸色如死灰。 他停住脚,顿歇。 心念电转,按捺住惶怖,勉定心神。 预备垂死挣扎,博得那一线生机。 老爷回头。 李默道:“原来你现在是韩和亮韩老爷。怪不得找不到你。” 到嘴的肥肉,料他飞不走,李默显得淡定而从容,面上还有几丝得色,嘴角微扬,让那韩老爷看着更觉心惴。 韩和亮稍作调整,笑道:“阁下是在跟我说话?” 李默左右回顾一番,奇怪地道:“这里还有旁的人吗?” 韩和亮哼了一声,道:“阁下莫不是认错了人?” 李默道:“我多想看花眼,认错人。只可惜,你再怎么狡猾,也逃不出柴桑门的眼睛。” 韩和亮一听,刚刚勉定的心神,陡至凄怆。 本能的,他反身撒腿就跑。 李默见状,恫吓一声:“你跑不了了,还不束手就擒!” 说着,顿地一跃,凌空一脚踹过去。 只见那韩和亮痛呼一声,扑倒在地。 韩和亮挣扎着翻过身子,睁着凄惶的眼睛看着他,哀求:“大侠,饶命啊!我,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阻我去路?” 李默一步一步踱过去,距他十来步之遥便站住,问道:“我且问你,你姓什,名谁?” 韩和亮死不承认,喘息道:“我叫韩和亮,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是吗?” 李默不屑,“就你这样的回答,叫我怎么好放了你呢?” 什么意思? 要放了他? 韩和亮心上起伏,看见一线希望。 “我,我该怎么回答?” 李默冷笑了笑,道:“把你脸上的这张假面摘下来再说。我可不愿意对着一张假脸谈条件。” 韩和亮听了,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竟看出他易了容。 他的这张面皮可是花了数千两黄金找江湖上有名的易容大师给制作的,简直与他自己的面皮天衣无缝的贴合。 从没有人发现过那是假面,他是第一个。 喜的是,他愿意谈条件,那么,无论什么事,只要愿意谈就必定有转机。 他是个生意人,深知这一点。 他迅速盘算了一下,便站起身,伸手揭下那人皮面具,陡地露出一张阴虚的丑脸。 “杨炳辉?” 李默问。 “是不是杨炳辉,对阁下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杨炳辉恢复油滑,“阁下尽管开出你的条件,我答应便是。” 李默道:“那怎么行。我不和无名之主谈条件,免得得不到保障。” 杨炳辉冷笑道:“你的事还挺多!” 李默闲闲地道:“我本可以不多事,只要一剑杀了你即可。” 杨炳辉立马道:“没错,我就是杨炳辉。” 说着便定定地看着他,看他有何反应。 李默也凝注他,半晌,脸色突地往下一沉,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说毕突然发难,举剑刺去。 杨炳辉大惊失色,回身就跑。 剑尖直扺杨炳辉后脊梁,只要尽力朝前一刺,必是血溅当场。 但,那剑尖忽然一偏,往他身侧滑去。 执剑的手两下一翻、一绕,竟有收剑之势。 马上伸出另一只手,捉住那杨炳辉的肩膀。 他按住他,却又不杀他。 杨炳辉挣扎回首之际,还诧异他为何犹豫。 李默犹豫。 他没想到宫令任务忽然升级到徵令,从寻杨炳辉突转至杀杨炳辉。 他没准备好呀? 他是朝廷的官,是维护法律法规者,从未想到过要去杀人。 纵是死刑犯,也得按照国法,走那明正典刑。 “求你开恩,放我一条生路吧?你我无怨无仇,莫要因我开了杀戒。” 李默心内震荡。 “求求你,求求你……” 杨炳辉挣扎,苦苦哀求。 他不能不维护法律。 杀他,他李默做不到。 他稍一分神,心事泄露,倒给那极力求生的杨炳辉有了可趁之机。 那杨炳辉身子猛地一扭,挣脱出去,拔步冲刺。 李默回过神,微惊。 赶忙去追。 他不知道追上他又能怎么样,所以连那追跑的脚步也是犹豫迟缓的。 不知是杨炳辉本来擅于奔跑,还是李默故意放纵,他二人相隔差距开始拉大。 他预备放过他,脚步渐缓。 忽地,眼前人影疾奔。 定睛一看,飞闪之人正是任天阶。 就在李默看清来人的同时,一声惨呼叫起,怔得李默猛然煞足。 只一刹那,任天阶一剑割了杨炳辉的咽喉,鲜红的热血喷溅一地,比那刚逝去的晚霞还要夺目。 毫不手软的,他干掉了杨炳辉,完成了徵令任务。 这残酷的手段,令李默心神无比震颤。 他震惊地看着他。 “你这样执行任务,我们早死一百遍了。” 任天阶提着带血的剑,冷冷地道。 李默不能说话。 如此草菅人命,他李默不能忍受。 他瞪着任天阶,正义、愤怒、热血升腾着,煎熬成沸。 他目中是可怕的怒火,是自心内燃烧升起来的。 他要出手灭了眼前的人。 他的手用力握紧,青筋暴突——他要逮捕任天阶! 他要将这个杀人犯绳之于法! 他迈步向前,预备发难。 就在李默刚迈出去一步,身后跑来了一群人。 一群柴桑门中的冷血动物。 “呀,他死啦?” 桑千语道。 “唉呀,我们来晚一步,任务让天阶哥哥给完成了。” 白梓道。 “我被杨府的人拖住,费神脱身,也来晚了。” 李信儿道。 “好了,好了,只要任务完成,我们就好回去交差了。谁完成不是完成呢?有什么好可惜的。” 桑里说。 ……毫无同情怜悯之心。 杀死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蝼蚁。 人,在他柴桑门眼里,算什么? 李默不明白,他怎么会要入柴桑门? 他是不是眼瞎呀! 正在心神摇荡,任天阶走向他,淡淡地道:“你不适合入柴桑门。” 说毕,长剑入鞘,走了。 好拽的人,好冷的心! 李默绝不纵容姑息。 就算回去,他也要将任天阶押解,一起回京。 他按捺住心头的火,与他们一同回柴桑门。 桑里、冷玉等人将这一次宫令、徵令,各人执行的情况向门主一一汇报了。 桑门主听了,便叫人整理记录在案。 因不能马上拟定入门人员和他们入门时的级别,桑门主便命李默、任天阶等人暂时都住进玉潭庄。 晚上,任天阶独自一人坐在临水的大石矶上,看湖中月色朦胧。 侧后方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任天阶没有回头,他知道来人是谁,他也知道这人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你杀了人以后,心情是怎么样的?” 李默诘问,带着点嘲弄。 任天阶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头,望着皎皎月色下的湖面,淡淡地道:“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 李默冷笑,“也对,像你这种冷血的人,还会有什么人世间的心情呢?” 任天阶偏头看着他,眼神中却出乎意外的带着点同情的意味。 还好是在夜间,李默看不出来,否则,他会认为见到了鬼。 “你来,不是问我心情如何吧?” 任天阶道,“你找我,是因为你的心情不怎么样吧。” 李默脸上的肌肉无端地抽搐了两下。 他道:“没错,是不好。当我看到有人死在我的面前,当我看到一个无情的人杀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像杀了一只鸡、一只鸭,那么稀松平常,那么毫无负担,那么没有人性时,我还能心情好的在这里赏月看湖吹风?怕是只有不是人的人才能如此了!” 任天阶苦笑了笑,又看向湖面,淡淡地道:“你看这湖,波澜不惊,静如止水,可谁知道它曾几何时汹涌翻滚过。再看这湖中的月亮,是多么美丽,多么逼真,如同那轮高高挂在天际的月亮。可是谁都知道,湖中的月亮不是月亮,不过是虚像而已。你能分辩吗?” 他偏头朝他看着,问他。 本书来自 第148章 源头在朝 - 柴桑令 - 宝络 李默根本没有在听。品书网 www.vodtW.com他是来细数任天阶的罪行的。 他伸出手指,指间擎着一个扁圆的小物件。 “这是你的吧?” 李默手腕一抖,将那扁圆的小东西掷向了任天阶。 任天阶伸手一接,拿在手中瞅着,喃喃道:“嗯,雪灵膏。” 李默道:“还算你认得。” 任天阶揭开圆盖看了看,复又合上,道:“又不是什么稀奇之物,长安西市多得是,有什么不认识的。” 李默哼了一声,道:“此雪灵膏非长安城市面上可买得的。” 任天阶道:“哦?” 李默道:“它是掺杂了骆骆唾液,是经过再加工的有剧毒的雪灵膏。它是我从一个命案现场起来的重要证物。” 当看到这只雪灵膏时,任天阶就已知道他要说的是哪一件了。 任天阶道:“既是重要证物,不放在你们刑部,扔给我做什么?” 李默道:“这是我在波斯国一个死去的唐朝商人,名叫连翰海的家中得来的。” 任天阶做出恍然的表情,“哦” 了一声,又道:“既是波斯国的事,你该送给波斯国人处理才是。” 李默肃然诘问:“那连翰海是不是你杀的?” 任天阶苦笑了笑,道:“是不是我杀的又有什么关系。你已认定是我,我解释又有何用。” 李默道:“你承认了?不打自招了?” 任天阶不置可否的一笑,不再理会。 李默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是柴桑门的任务吗?” 任天阶道:“他在那一带,得罪了很多人,包括当地的政府。” 李默道:“所以,你就杀了他。说说,那买主是谁?” 任天阶傲然一笑,道:“他作恶多端,法律不容他。” 李默冷笑一声,道:“你还讲法律?” 任天阶听了,蓦然回首,凝视着他,良久,良久。 他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默乍听此言,不觉一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任天阶站起身,向他走近,凝注他,眼神中露着几丝同情。 他道:“你真够可笑的。要来柴桑门,竟然不知道柴桑门到底是做什么的,它的出处又在哪里?你以为柴桑门只是江湖中的什么门派吗?” 李默瞪着他,无从辩驳。 任天阶又道:“那个杨炳辉,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李默眼波流转,不说话。 任天阶轻扯嘴角:“你若不知道,可以去大理寺查一查。柴桑门并不是你的眼睛所看见的那样乱杀无辜。你最好查清了再来质问我。” 说着,走了。 留下李默一人在朦胧的月色中目瞪口呆。 事有蹊跷,抑或另有隐情。 李默求知心切,连夜赶往长安城。 去大理寺翻找案底,恰逢颜榉当值。 李默便把来意说明,要查杨炳辉。 “杨炳辉?” 颜榉思忖片刻,问道:“可是那个刑犯杀人案的杨炳辉?” “什么?” 李默失声:“杨炳辉刑犯杀人?” “嗯,” 颜榉点头,“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的话。你等着,我拿他的案卷给你看。” 颜榉去了,一时回来,手里拿着一份档案。 李默忙接了,伏在案台上翻看。 颜榉侧旁坐了,一面作解。 他道:“刑犯杨炳辉,长安本地人氏。多年前,杀了昌义村钱家的女儿钱若零,并埋尸在一个荒废的窑洞内。两年前,有村民在破窑洞里挖出一具无名尸体,经查失踪人口,以及忤作验尸,和根据案发现场留下的证据证明此乃昌义村一户姓钱的人家的女儿,名叫钱若零。” 李默一面看案卷,一面听,一面嘀咕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颜榉道:“长安城的案子有那么多,你李默只有一个,哪能样样都顾得来。再说,两年前,你似乎很忙,我若没记错的话,你好像还跑去过波斯吧。” 李默不言语了。 颜榉接着道:“知道死者身份后,衙门的人便根据钱若零的背景和社会关系,找到了嫌疑犯杨炳辉。哦,你现在翻到的这一页,正是当时审问杨炳辉的审讯记录。杨炳辉这厮狠是狡猾,心理素质也非常过硬。衙役差不多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又在提供出铁的证据的条件下,才终于攻破了他的防线,承认了杀死钱若零的事实。” 李默低着头,道:“这些不用多述,案卷上都有,我会看。你跟我说说后来的缘故。他犯刑法,既已成事实,为何不把他收监,却放任他在外逍遥呢?” 颜榉道:“怎么就放了他呢?他犯了罪,当然是要受处置的。” 李默冷笑道:“可他不是在衢州当老爷,当得很是自由自在的嘛。” 颜榉白他一眼,道:“你听我说呀,急什么。这杨炳辉认罪后,经三司会审,判了他秋后绝。没想到,在行刑的前一天,他竟然服毒自尽了。” 李默惊疑:“哦?竟有这样的事。他那儿来的毒?” 颜榉道:“莫问他的毒是哪儿得来的。他家里有钱,有的是办法叫人带毒物进大牢。那些个看守的狱卒一个不防,就叫他服毒自尽了。” 李默忽然想到他接到的那个柴桑徵令,“此人已死” ,莫不是指他服毒自尽? 李默沉呤着,问道:“他死了没有?” 颜榉笑笑,道:“不愧是京城第一神捕,竟猜出他没死。” 李默催促道:“少废话,快说下去。” 颜榉道:“他服完毒,人也就没了气息。狱卒找来忤作验证,确认已死后,便向上头汇报,作了结案处理。不久后,他杨家人便来要他的尸身。人既已死,无法,只得叫他家人把他的尸体领了回去。” 李默接口道:“让你们没想到的是,他原来是诈死。” 颜榉点头道:“确实没有想到。” 李默道:“后来你们怎么发现他没死的呢?” 颜榉道:“两个月前,发生了一件事,使我们得知杨炳辉并没有死。这便要说到,我们内中之人贪污的头上了。大理寺监牢中有一个牢头,名叫秦峰的。那时,监牢中收押了一个死囚犯叫柏进的,他让牢头秦峰帮忙也要逃脱这死刑。可秦峰不愿意呀。因为这柏进那时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拿不出秦峰索要的为逃脱罪责办事的钱两。因而那秦峰便不肯出手,对他不作理睬。谁料,这柏进穷归穷,却是在三教九流之地常混迹的人员。他偶尔听说了杨家人与秦峰的勾当,便将这消息拿出来向那秦峰作要挟。秦峰乍听了,还有些忌惮,但因平日行为十分大胆,又思那柏进不久将被斩决,便不再惧怕。那柏进眼看事无转机,出于气愤,便在大牢中把牢头秦峰收受杨家贿赂的事大声宣扬。那秦峰还笑着喊说:‘你再怎么喊也没有人听见,这里是我当家,我的地盘。’正得意讲述自己的身份地位,谁料当时正有巡检人员到监牢来巡查,将这天大的消息听了去。细究下,杨炳辉的事情才东窗事发了。” 李默愤然低斥道:“作死的东西!竟大胆若斯。吃着公家饭,竟做出这等藐视法纪纲常的丑事!” 颜榉叹道:“利令智昏呐。” 李默道:“既然知那杨炳辉没有死,你们可采取了什么措施?” 颜榉道:“怎么没有。我们一知道那杨炳辉没有死,就立刻去找他。只可惜,我们查了他很久,又去那杨府明察暗访了多趟,都没有查出他的踪迹来。那杨炳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痕迹都不可寻。问他们杨府中的人,杨府中上下一口,反问我们说:‘不是服毒自尽了吗?你们官府的人也是当场认证,我们签了字据的。怎么还来要人?’因而也就问不出什么来。由于杨炳辉的案情恶劣,牵连广泛,具有不良的影响。上头便下了指令,说找到杨炳辉可就地正法。” 李默讶然:“就地正法?” 颜榉点头道:“的确如此。” 李默心下一怔,两眼盯着一处,茫然不知所措。 颜榉没有发觉他情绪异常,继续道:“府尹逼得紧呐。我也正头疼这个案子该怎么着手调查,前两天,府尹那头来人又说不用我们再劳累下去了,说此案不用再查了。我还纳闷着了,没想到你也来问此案。” 李默茫然地道:“你难道没有问孟府尹,为什么突然又不叫你们查了?” 颜榉道:“问过府尹的。府尹说那杨炳辉已经死在外头了,无须再查下去。” 李默道:“你没问他,那杨炳辉是怎么死的吗?” 颜榉苦笑了笑,道:“问了也是白问。府尹说:‘人既已死,何须再寻根究底呢?’他是一方的官老爷,他最大,我们也不好穷追猛打地问他。我们只得对案查证,验明正身,结案了事。” 李默听了,也就默然了。 颜榉待要问他,为什么突然对杨炳辉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但见他神思恍惚,心事重重,料这其中必有一些缘故,此刻问他求解必是不能够了。 想着来日方常,日后待得时机再问他明白也不迟。 因也就随他去了。 那李默从大理寺出来,仍旧日夜兼程往柴桑门赶。 一路上,李默都在想,这柴桑门必定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没有这种联系,太子也不会让他单单加入柴桑门,查什么羽令了? 终于,又在日落之前赶到了玉潭庄。 他求解心切,一到庄子,就立刻寻任天阶。 彼时任天阶也还坐在那湖边的大石矶上,静静地望着晚霞披覆的灿灿湖面。 本书来自 第149章 湖光鉴影 - 柴桑令 - 宝络 听到脚步声,任天阶淡淡地道:“你去大理寺查了?”李默目不斜视,盯着他的侧脸,问道:“告诉我,柴桑门和朝廷究竟有什么关系?” 任天阶沉吟着,半晌,方道:“柴桑门是则天大圣皇帝私下设立的细作组织。品书网 wWw.Vodtw.com曾经只为武皇帝一人服务。现今也只为当朝皇帝一人服务。” 他把头转向他,凝注他的脸,继续道:“我只告诉你这些。你是个聪明人,余下的,你不会想不通。” 李默听了,差点跌了一跤,是又惊又惧又觉得十分滑稽。 搞了半天,这柴桑门恁是他皇帝老儿私办的机构,私有财产,兼秘密武器。 虽做好了心里准备,却也着实吓了他一大跳,脑中思绪也是繁乱如麻。 一时,他觉得十分疲惫,歪身向下一坐,就势坐在湖边的草窠上,望着平静的湖面,勉力心神,来捋捋头绪。 照这么着,他李默所见的几桩奇怪的,悬而又悬的命案,便是好解释的通了。 那个唐朝富商连翰海,因在大唐做那见不得光的事,被官中之人追打着,混不下去,又逃至波斯小国继续作威作福。 因行为处事胆大包天,无所忌惮,是以得罪了不少当地的人。 愤愤不平一众,诉向当地政府高层后,便一纸密函递向大唐京都。 两下一合计,便派任天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只蛀虫拔了,了事。 还有那宗楚客、宗晋卿两兄弟,想必也是那人的意思了。 那么他任天阶的多重身份便就好解释了。 不知不觉,李默坐在那里发呆已是良久。 天际从绯红到微红,再到残留一抹浅红,终至退却鲜颜,只是灰白。 忽而从湖面上吹来一阵疾风,倒叫他睁了许久的眼睛不迭紧眨了眨。 再睁开时,方察觉那任天阶似乎默然坐在那大石矶上也是许久许久。 真是,他为何要陪他这样呆坐? 一时,兄弟情谊猛上心头。 不察觉,义气这东西搁在冰冻似的人儿身上,也是管用的。 静默良久,李默忽然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任天阶轻飘飘地道:“不为什么。” 李默很是诧异:“既是秘密组织,该是严守秘密才是。你为何将底细和盘托出?难道门规里没有这一条?” “门规?” 任天阶嘲弄一笑,“大多都是法规。极少的门规,不守它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抗击住门中之人的攻击。” 李默思量他这话中意思,触犯门规,便是跟国法过不去;不理那极少的门规,便是和整个朝廷作对,外加一个神秘而多人才的柴桑门。 想想,也极其可怕。 却不想这人说得还这样轻描淡写,且神色淡定而又不屑。 莫不是他恃才傲物,目空一切,便就是无所愄惧,生死度外。 不论哪番,他李默都不如,因忽然对他生了敬佩之情。 因回思初见他时的冷傲,拒人千里,而如今不求便出手相助,委实不同。 便好奇问道:“你们柴桑门的人都如你这样,这么冷淡吗?我初见那桑里时,便觉得他的神气与你有几分相似。” 任天阶冷冷地道:“我们的存在非同寻常。除了生便是死。撇开了生存,你认为我们还能希冀什么?” 李默噎住。 他们全身都是那至高无上的人的财产,命不由己。 如是一想,便有些同情他们,之余,既而又深表歉疚,好似这柴桑门是他李默造出来桎梏他们似的。 过了一会,李默问他:“可我觉得你有些不同了。这其中是有什么原故吗?” 任天阶没回答,反道:“你方才问我为什么把柴桑门的底细告诉你。” “嗯。” 李默点头,“问过。” 任天阶戏谑地道:“我告诉你是因为,你那蠢样,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什么?” 李默瞠目。 任天阶不理会,又道:“我觉得你和我有点像。但又不同了。你现在越来越像过去的我。而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李默愕然。 他这拗口的话真令人费解。 什么过去的他,现在的我……究竟何时他李默已向着他趋近了。 过去的他? 莫不是说他李默已变得冷漠无情? 哼,无稽之谈! 李默全神抗拒着,势必将这些不利话语阻挡身外。 又静默了一时,任天阶淡淡地问道:“你真的要入柴桑门?” 这一问,把李默拉回到现实。 猛然想起太子交给他的任务。 若不入这暗无天日的柴桑门,何以完成太子交给他查那柴桑羽令之事呢? 现今又知道了柴桑门的根底,他倒心生了犹豫。 想那太子不会不知道这一层,却巴巴地派他入门查柴桑羽令,却也透着几丝诡谲。 目今那任天阶好说话,便借机问道:“我不一定要入柴桑门。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个疑惑,想向你请教一二。” 任天阶道:“说说看。” 李默道:“想问你,羽令是什么任务?” 任天阶听了,睫毛轻颤,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邪之笑,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时,神情又忽转至肃然,问道:“你也想知道羽令是什么?” 李默诚恳点头。 哈哈! 他入柴桑门的目的原来是为了查羽令。 李默不曾想,任天阶为他做的这一切,是来探他此行的目的的。 眼下,既已得逞,正内心得意着呢! 既然桑门主交给他的任务已完成,他也无需再在这毫无特色的湖边虚耗心神。 赶早回去好好吃一顿晚饭,洗个热水早,再去桑府向门主交差,顺带问问门主,预备把他怎么办。 是以站起身来就走。 李默也急忙忙起身,不知内情的,还很诚意地喊道:“喂,那羽令任务到底是什么呀?” 任天阶眼睛一闭,当是默哀这人的愚蠢。 见他不回复,李默略感受挫,喊道:“你不肯说,我知道是什么原故。” 任天阶既不回头也不停步,且逗他一逗,道:“你知道?” 李默撇撇嘴,道:“我知道你很得意。哼,既然你已得了柴桑羽令,又没人和你抢,你何不拿出来与我们炫耀炫耀呢?” 任天阶一听,少不得驻足,微蹙眉头,回身问道:“我得了羽令?” 李默神秘一笑:“怎么,还不承认?” “谁告诉你,我得了羽令。” 任天阶沉声问道。 既知柴桑门与皇室为一家,李默觉得也无什可避讳,便道:“太子说的。” 嗨,这太子,怎么啥事都想着他任天阶啊。 思想与他的纠葛,不曾到苦大仇深的地步吧。 这难道就是世人常说的,所谓的因爱成恨吗? 这谣造的有些让人上火。 他若得了羽令,他们疑惑他,也就罢了。 可他并没有看见羽令,不仅没看见,连羽令的半点消息也是无处探知的。 如此,却无端怀疑上他,让他担了此虚名,这叫他的脸往哪儿搁。 当下,任天阶沉下脸来,道:“既是那李隆基说的,你问那李隆基去!” 说着,大踏步走了。 李默眨眨眼,嗫嚅道:“什么人呐,变脸跟变天似的。” 是时候,探探羽令的消息了。 任天阶借着汇报李默入门目的之际,问了羽令之事。 桑进为负手在背,踩着方步,踱了两踱。 沉吟着,道:“天阶啊,你自幼就在柴桑门厮混,可曾见我这里出过一次羽令?” 任天阶一想,好像没有,便摇头道:“没有。” 桑进为点了点头,道:“若要出这支令,执行任务的,惟有你任天阶一人了。” 说着拍了拍任天阶的肩膀。 任天阶顿觉肩膀上似有千斤重量。 桑进为忽然叹了一声,道:“我虽为柴桑门主,确也有不知道的事,实乃惭愧。” 任天阶默着,听他忧伤。 桑进为无限感喟。 继续道:“这羽令便是我的一个心病。前日,皇上也问我羽令之事。我说不知,皇上眉头紧锁,甚是忧愁。可恨,我竟不能为他排忧解难。” 任天阶道:“照门主的意思,我柴桑门并不曾派出羽令,是吗?” 桑进为摇了摇头,道:“不尽然也。” 任天阶就不解了,瞅着他。 门主何以变得这么婆妈,到底是与不是,快快讲明,省得人胡乱猜忌心痒。 桑进为踱了几个来回,沉思良久,终于又张口,道:“或许,从武皇帝手中,出过一支羽令。” 任天阶急切问道:“什么样的任务?” 桑进为又是踱步三个来回,摇头、摇头、再摇头。 晃得任天阶委实不耐烦。 任天阶不等他思虑成熟,忙出主意,道:“门主何不将那令官史册翻翻,一查便知。” 桑进为笑了笑,道:“你以为我没有查过?” “怎么,没有记载?” 桑进为摇头道:“细查三四回,并无只字片言。” 任天阶蹙眉:“难道就真的查不出半点痕迹来?” 桑进为又叹一声,道:“你莫门主失踪多年,若能……” 他没有往下说,沧桑的眼角似噙着滴滴泪花。 任天阶知他思念婚妻,不便插嘴,仍旧默着。 默然了一会,又问道:“门主可有其他办法,将羽令寻出来?” 桑进为想了想,道:“我也想知道这羽令到底是什么。为今之计,恐怕只有找到发令官才能够明白了。” “发令官?” 桑进为笑道:“你们不知道,柴桑门从前是有发令官这个职位的。柴桑令除了从我这里发出之外,还有一人可发令,便就是发令官了。发令官者为皇上亲点,连我作门主的也不知道。” 这新鲜事,听来还真是有些趣味。 本书来自 第150章 柴桑鱼符 - 柴桑令 - 宝络 从桑府走出来,任天阶甚是惆怅。品书网 www.vodTw.com找武则天时期的发令官,也是大海捞针的一件事。 并不是完全无迹可寻,但总也不大容易。 桑进为说了,那时期,他也不过是个副的,他妻子莫瑶是门主,一切由她主管。 见那发令官,自然也只有莫瑶一人前往了。 所以,多年下来,他桑进为也不知那发令官是何尊容,连是男是女也尚待考究。 是乃一无所知而。 幸而,有一回,他耳朵尖,偶然听莫瑶含混了句把句,说是去“朗霁山” 见一个重要的人。 桑进为好奇笑问她:“见你满面春风,甚是愉悦,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那莫瑶经此一问,倒觉得桑进为可能是心里疑惑她背着他去会什么情郎,少不得作解,道:“你莫要疑心,我只是去见一见发令官。” 桑进为听了,知是机密,只得讪讪一笑。 又搭言道:“那也用不着这么急着去见他吧。再过几日就是桑里的生辰,好歹帮儿子过了生辰再走。” 莫瑶却叹了一声,道:“这个小主,约定的是五月二十六这一天见,讲明了过时不候,我也无法。好在,去朗霁山也费不了几天工夫,横竖过了五月二十六就回来。算算日子也正好能赶上咱门阿里的生日。你先操办着,等我回来检查一二便是了。” 照这样推算,那个发令官会在五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候在朗霁山上的某处洞天福地见柴桑门主。 有了时间和地点,找他出来,就不算太难。 虽然桑进为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那发令官还在不在那里。 但任天阶想,既然有柴桑羽令,而令官史册又未记载,想必也只有那神秘的发令官或许知到一二。 不管怎么样,任天阶都要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约定的时间到约定的地点去耗他一耗。 万一他运气好,就撞上了呢,也未可知。 可有一件,令任天阶万没有想到的是,去见这个发令官还必须得带上信物,否则,就使见到了本尊,跟见到了泥塑的雕像也没啥区别,横竖是个哑吧,不开腔的。 这信物,便是武则天授予的代表柴桑门最高权力的象征物“柴桑鱼符” 。 柴桑鱼符,玉鱼符也。 长5.9公分,宽2.1公分,鱼腹有错金铭文。 也作五音之符,左在皇帝,右在柴桑。 此乃柴桑特简,直属皇帝。 玉鱼符分左右两半,中缝处刻有“合同” 两字,分开后,每半边符上只有半边字,合在一起才见完整的“合同” 两字。 此刻,桑门主便持有这右边的一枚鱼符。 但只可惜,这一枚是当今圣上李旦授予他的,而非武皇帝授予的那一枚。 因而拿了这一枚去见那一时期的发令官,恐怕也无什效果。 任天阶就很急躁地向他出主意,道:“门主为何不拿着旧时的五音符去朗霁山碰碰运气呢?” 桑进为哼哼一笑,道:“本门主正想这么干,只是干不了哇。” 任天阶很是诧异:“为什么?” 桑进为把两手轻松一摊,道:“因为我没有这五音符。” 任天阶望望头顶,甚觉得那幽深的苍穹中不只一个黑洞。 想不通,他一个柴桑门主接任时怎会没有五音符呢? 勉强接受桑门主的疏漏,把罪责归咎到莫门主头上,疑惑道:“莫不是那五音符跟着莫门主一同失踪了?” 桑进为摇首道:“没有。” “难道是被李显皇帝收回去了?” 桑进为又摇头,道:“也没有。” “那是……” 桑进为道:“五音符确实是在本门主手中遗失的。” 任天阶一听,只好默着。 桑进为道:“武皇帝的五音符,李显皇帝本来是要收回去的。只是在交换符令时,出了一点小插曲。我一个不防,手中的五音符叫我那大胆而又倔强的女儿千语给偷了去。” 任天阶把脸一抬,看着他,颇有几分惊疑。 桑进为也停了踱步,转过身来,凝注他,忽露出一记高深莫测的笑容,道:“你若想见那发令官,需得找千语把五音符拿回来。” 任天阶心上不由得一抖。 他真恨自己一听说桑千语就立马打颤。 他一个昂藏七尺男儿,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任天阶什么地方没闯过,什么事上怕过? 怎就单单听了“桑千语” 三字,要乏力若斯? 笑话! 他道:“除了那五音符,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不相信。” 桑进为笑笑:“你若不相信,大可一试。只怕过了这一年五月二十六,就要再等到明年这个时辰了。” 任天阶无力却抗辩着,道:“这只是门主的揣测。倘若,发令官不需要见那五音符呢?或者,那五音符随着则天大圣皇帝一同下葬了呢?” 桑进为哈哈大笑,道:“天阶呐,你说这话,莫不连你自己也要惊诧?我既然说了见发令官须得五音符相见,那必定如此,才能成事。柴桑鱼符的档案向来存放在内廷。当今圣上也查过,武皇帝时期的那左半边的一枚鱼符,正是交给了发令官的,而且记录中写的是尚未归还。” “既然如此,” 任天阶道:“门主还是和你女儿商议商议,把五音符拿回来才是。” 桑进为摇了摇头,缓缓笑道:“我可不想再促使她五年不归家。” 任天阶皱了皱眉,道:“门主这话,又是怎么说呢?” 桑进为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道:“你若想知道,还是亲自去问千语吧。” 这老狐狸,莫不是要为她的女儿牵线搭桥? 早闻说他任天阶和桑千语之间的过节,故意的? 他要不要中他的奸计,自投罗网呢? 他甚是踌躇。 不过,这桑千语确实有些神秘难测,再一次成功勾起了他对她探究的兴趣。 前面回廊上,一个白影掠过。 任天阶神思一动,忙喊了声:“梓儿。” 白梓闻声回过头来,笑道:“天阶哥哥,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说着,把手中的灯笼提了提,略略照远了路。 任天阶缓步走过去,道:“我刚回来,正要回房间。大晚上的,你一个人逛园子?” 白梓笑道:“才不是了。我睡不着,正要往姐姐那儿坐会子去。” 任天阶略略在心中过了过:“姐姐?是桑千语吗?” 白梓道:“嗯,不是她,还能有谁?” 任天阶点点头,道:“你与那桑千语很熟,是吧?” 白梓点头道:“熟的很。我们是好姐妹。” “很好。” 任天阶沉吟着,又道,“我问你一件她的事,不知你知不知道。” 白梓饶有趣味的“哦” 了一声,笑道:“你问吧。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任天阶略略一思量,问道:“桑千语她有没有跟你提过五音符的事情?” 白梓万想不到他问的是这茬子事,当即张了嘴巴,怔怔地望着他。 还好,那桑千语有先见之明,早在查杨炳辉时所住的那个小客栈里就将主意告诉了她,说是如果任天阶要问这事,就全盘告诉她,免得他耍手段,玩不过他。 所以,白梓只惊诧了一小会,便收起了下巴,拉着任天阶到旁边的亭子里坐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于他听。 事情是这样的……公元705年,桑千语将将十六岁,正是碧玉年华。 这一年也正是武则天魂归离恨天的一年。 听说,武则天被逼退位后,活得甚是凄凉,连她儿子李显每回去看她老人家时都愧恨得泪流披面,伤心的只能叫宫人搀扶着,才能退出母亲的寝殿。 那武则天自受了逼宫这一出,着实气的淌血。 一双苍凉的老眼忒是睁得血红,十分澄明地望着眼下那群万万想不到的重臣,如今的逼宫前锋和大将们。 痛心怒骂后,只冷笑了一声,良久道:“你们以为朕就这样完了吗?哼,等着吧。” 说的底下的一众朝臣脊梁骨直冒冷汗。 面面相觑一番,终是抖了抖胆子请她下台了。 遂已是占了上风,众朝臣亦有些胆寒那句“等着吧” 。 经商议磋商,将武皇帝辣手的几件细细拣了拣,诸如酷吏、铜匦等等,不是早见了阎王,便是失了主子就无效力,连同最近甚嚣张的男宠二张也是一并被诛杀了的。 一一思之,似乎没什么“等着吧” 一说。 难不成是她老人家临别前特特来吓唬人的? 就在确乎没什可在乎时,忽吹来一阵凉浸浸的晚风,风中有淡淡的清香味。 一闻,倒叫重臣打了一个机灵。 风中吹来的正是桂花香。 对了,她武则天还有杀伤力极其利害的柴桑门。 想着往日武则天的手段,那变着法儿诛锄李氏族众的残酷,真真叫人毛骨悚然。 是以,新上任的皇帝立刻密旨一道,将那柴桑门主招徕,准备授予他一个新令符,归于己用。 桑千语便是在双方欲碰头暂未碰头的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 她一现身,一声招呼也不打,先悄悄地将老爹手中的五音符偷了去,再行见面之礼。 胡乱应付两句,她便托辞遁形归房了。 桑进为也是个身经百战,历经沧桑的高人。 一发现身上的五音符不见了,立刻回思是哪个大胆狂徒所为。 因揣着些许怒意,一径大踏步追至桑千语的闺房。 那时,桑千语到底还年轻,尚未历练成任何品种的精怪,对父亲也还心存了几丝敬畏。 这时,见房门生生被父亲一脚踹开来,不免一惊而起,回身倒退了几步,背抵着桌缘,才算稍稍稳住了心神。 本书来自 第151章 头撞南墙 - 柴桑令 - 宝络 第151章 头撞南墙桑进为甩袍大跨步走进来,凝注她,声色俱厉:“千语,你好大的胆子,敢从为父身上偷走那五音符。 (w W W. V o Dtw . c o M)你玩归玩,这五音符你万不可触碰。还不快拿出来,交于为父。” 见父亲含怒逼责,桑千语不禁心神又一颤。 这无端的颤抖可没在她的计算内,因而稍稍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桑千语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她是放养长大的,自幼不怎么得这亲父**,即使见了,这亲父也是对她慈爱非常,故尔不曾在她跟前竖立威风。 今次这番突发的怒颜,她桑千语因是头一次见,与平素反差甚大,才一时失了方寸,分了心神。 等稍微喘过劲来,她那一身的野气便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 因抖了抖精神,进前一步,将她的目的迂回告之。 她诚肯劝道:“爹,您还是不要去见那新皇帝了,好不好?” 桑进为满面惊疑,道:“为什么?” 桑千语道:“你去见新皇帝,又有什么好处?” ……“哈哈!” 桑进为愣了一息,忽然大笑,用手指点着她,“你这丫头,真真还是个孩子啊。” 她父亲那几声带着一丝嘲讽的笑,生生在她心上掴了一巴掌。 咳,老父讥笑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毛孩,她可是抖擞着精神跟他老人家谈正经事呢! 正**起,老父却笑着伸出手来,道:“快快还回来吧,莫要再玩了。” 桑千语退后一步,娇嗔道:“爹还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呢?” 桑进为道:“你这算什么问题。你不知道柴桑门是他皇帝家的吗?主子要见下面管事的,管事的还要问个好处才肯去见?这叫旁人听了,不要笑掉大牙。” 桑千语制气道:“谁要笑便叫他们笑去!但这好处坏处的问题还是得想一想的。不说旁的,单说我们柴桑门行的这些事,还有我们存在的性质,本就是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的,就跟那隐形的、不存在的没什么区别。这是其一。再者,我们一门原是武皇帝创立的,她老人家如今被逼退位,徙居到上阳宫养老,怕是再也无暇顾及我们了。我们对她也是鞭长莫及,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树倒猢狲散,不如趁此机会,把柴桑门解散了吧。” 桑进为想不到她有此一番慷慨激昂,甚是惊诧;亦想不到她有此荒谬言论,更是惊怕和可笑。 遂敛了容,沉声道:“千语,莫要胡言乱语!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柴桑门自成立,便只听皇帝一人。武皇虽退了,不是还有新皇帝吗?眼下,新皇刚登基不久,便传旨招见,必定是有交代。身为柴桑门主,我岂能抗旨不去?你也莫再说这些可笑的话了,正经把五音符还来才是道理。” 桑千语冷哼一声,道:“爹爹可不要想得太过单纯。此番新皇传旨叫你去见驾,未必只是与你交换符令那么简单。我已听闻朝臣中有几个很不待见我们柴桑门的,都寻趁各种机会撺掇新皇要将我们柴桑门取缔了。哼,若真是光明正大的蠲除,我们不无活路。怕只怕,他们忌惮我们的才能和手段,将我们一个不剩的屠灭了,这,爹爹可曾想过?倘或就在眼下,这一旨特为是诓了爹爹去,或绑或软禁,叫我们群龙无首,他们再杀过来毁灭,可还活不活?” 桑进为愠怒道:“一派胡言!我看你小小年纪怕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我对圣上绝对忠诚,信任。我诚肯去接令,圣上怎会亏待于我。” 桑千语冷笑道:“爹爹全心全意服从新皇,新皇却未必对你信任有加。莫忘了,柴桑门是武皇帝带出的兵,并不与他李显有半毛关系。试问曾经毫无瓜葛的人,一朝相见,何来绝对的信任?” 桑进为道:“信任这东西是可以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我相信只要我们能出色的完成几个任务,圣上定会体恤和信任的。再说了,我不去见驾,换了符令继续效力,这一门的人口,千儿八百张嘴,都向谁要饭吃?向你吗?” 这父亲端的愚忠,桑千语是耗了万千唾沫恁是没叫他的心摇动一下。 试问,对付这样的老父亲,不偷他的符令能行吗? 桑千语抹了一把嘴唇,将无用的唾沫星子收了收,把心一横,道:“我看爹爹真是食古不化。五音符就在你女儿我的手中,但,绝不还你去向新皇交换。哼,怎么着吧。” “你,你,你……” 桑进为气的要命,连声你你你,也没你个所以然来。 末了,甚怨愤,又很无奈地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约莫沉默了吃了一碗茶的时间,桑进为按捺住火气,开腔道:“千语,你到底怎样才把五音符拿出来交于为父。” 桑千语估摸着父亲这一问该是最后通牒。 看来老父真是怒了,若动真格,她一个桑千语敌不过一个柴桑门。 她稍稍觑了一下,这时候不宜太一根筋。 她虽然固执己见,有时也是一个十分圆通的人。 她眼风稍稍一打弯,顺势道:“那爹爹要怎么样才肯听女儿一句劝,放弃接新令符呢?” 这一把太极打得相当不错,桑进为心下也十分称赞。 忙转身踱起了方步,酝酿对策。 见老父苦思冥想,桑千语默默地眨了眨眼,斜身拿眼风瞟着,暗忖道:“见这神情,怕是要出狠招。” 果然,桑进为踱了个来回便煞住脚,雷厉一转身,问她道:“千语,你当真要如此?” 桑千语面色坚定:“当真。” 桑进为道:“若你执意要如此,为父就给你一个机会。” 桑千语喜道:“爹爹请说。” 桑进为沉吟着,道:“见今我这里有一人正在执行任务,你如果能成功阻截了他,为父便考虑考虑你这个请求。” 桑千语道:“爹爹说的这个人是谁?” 桑进为把眼皮抬了抬,轻飘飘地道:“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不过就是一个叫袁箻的人而已。” 桑千语听了,十分豪情地揩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袁箻,这名字,她还在娘胎里就已耳闻了他的威名。 那时,他大约也不过将将才十来岁吧,胆识却远比年龄滋长得疯狂。 至今还谣传他过五关斩六将,死缠难打求得莫门主准他入柴桑门的行景。 那入门的考验,远比现在残酷千儿百倍,真真把他小小的身躯残害的遍体鳞伤,可畏是惨不忍睹。 如今,他二十六七,正是精壮年华,各方面本事也已登峰造极,简直就是柴桑门中神化级的人物。 门中之人谁敢与他争雄? 除非是想自杀的,那倒不妨去碰碰他。 桑千语还不想死,万不得已并不去招惹他。 只是老父如是一说,明知是有意为难,叫她知难而退,她也要拼死去试他一试。 因揣着一颗赴死的心,向桑里打听了袁箻的行踪。 那袁箻现下正执行商令任务,是将一个造私炮的小头目从宿州押往京都衙门。 他本是早已不碰徵令以下的任务的,而这支商令原也不是他袁箻的任务,是他一个同乡邻里的。 只因他这个小邻里在接令后隐疾忽然爆发,无法出任务,才特特求他帮了这个忙。 袁箻自小也蒙这位邻里家照顾,恩情自是要还一还的,遂也就答应了。 不过一个小忙,却不想也成了他终结了与柴桑门的关系。 事后,不知他有没有后悔,可埋怨过她? 桑千语曾在心中问过自己好多遍。 对他也是深有歉疚的。 直到那一次在新罗再见到他时,桑千语才在心中有了答案。 他那无怨无悔,没有半丝反抗的神情,直叫她心酸了好一阵,也叫她不再对他单纯的存有那份歉疚,更多的是一份坚定。 那一次的阻截,她桑千语势在必行。 这商令任务在袁箻手中,不过是小菜一碟。 固而只消三成精力便可看护周全,完成任务。 纵是如此,也无人胆肥的敢在此时去招惹他。 是以桑千语跟了他几天,都没有找出下手的机会。 若再捱一天,袁箻便能提着那矮不隆咚的“小煤球” 到得长安衙门了。 今夜最是关键。 这歇脚的小树林也是动手的最佳地点。 桑千语隐在一棵大树后,觑眼看了看那被一根粗绳子捆绑在大树根上貌似小煤球样的男人,真是乖得跟个木桩似的,动也不动。 此时摸到他身后,把绳子砍断,放他走,他该不会不敢走吧? 为此顾虑,桑千语着实捏了一把汗。 她转了个身,再瞟向那火堆旁的袁箻,一下子明了那小煤球何以如此之乖顺了。 那不怒而威的容颜,那一双如寒风般凛冽的双眸,单单是摆在那里,都叫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唔,不好对付。 还有,他身旁靠着树根站着的浮尘剑,虽含蓄地待在剑鞘中,终究是光芒太盛,老远一望都觉得寒气凉凉。 她忽而回首,垂眼望了望手中的这一柄前几日才从集市上顺手挑来的长剑,怎么瞅,都觉得很是暗淡无光,低劣的着实有些拿不出手。 握在手上,唔,竟感知这家伙有些发抖的意思。 再寻思那浮尘,桑千语想着那一把小小的鞘子怕是罩不住,估计很快就要破鞘而出,因而赶紧朝天空中划过的流星祈祷了一下,但愿不要死在这柄剑下。 告也祷了,一切准备就绪,桑千语凛然地一步一步向那火堆走了过去。 本书来自 第152章 林间岔事 - 柴桑令 - 宝络 小煤球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但见来人不过是一位姿色娇美的二八小姑娘,对眼前的这个猎人完全没有威胁,也就毫不犹豫的又闭了起来。 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这正合了桑千语的心意,索性就让他昏睡过去。 她边走边弹了一下手指,一粒粗糙的小石子就将将击在了小煤球的睡穴上,脖子歪了歪,睡死过去。 袁箻比那小煤球有眼色。 他神色没有变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走过来。 直到桑千语到得他跟前,他才将目光移到火堆上。 “袁箻,照理我该称呼你一声师兄。但我们门中不兴师兄师妹的称呼,所以,我也只叫你名字便可。” 桑千语边说边坐了下去,就坐在他的身侧。 袁箻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也是柴桑门的人?” 桑千语道:“不才,本姑娘正是柴桑门中一员。” 袁箻道:“既然是柴桑门的人,就该清楚门中规矩。” 桑千语微微一笑:“哦,你是指我不该在你执行任务的时候来找你,是吗?” 袁箻不说话。 但他神色却也开始往紧里绷了。 这说明,他在认真对待来捣蛋的人了。 他一旦认真起来,再要击溃他,便是没什么可能了。 桑千语的心也开始惴惴难安。 但她擅长伪装,勉强将一颗虚浮的心恁是捶沉了。 因眨了眨眼,故作轻松,道:“袁箻,你可知我是谁?” 袁箻沉声道:“不知道。” 桑千语点了点头,轻轻一笑,道:“自然,柴桑门中有几个人知道我的身份呢?” “哦?” “我叫桑千语,是桑进为门主的女儿。” 她看着他,眸中不无自豪。 他亦看着她,眸中却闪出几丝惊诧。 “你,你是桑门主的女儿?” “不错。” 桑千语微笑道,“桑进为是我爹,莫瑶是我的娘亲,桑里是我大哥。你,可听清楚了?” 袁箻没有耳聋,自然听得十分清楚。 他把目光重移到火堆上,点头“嗯” 了一声。 他这情景,桑千语算是有些宽慰。 她道:“清楚就好。我的身份可是个秘密,除了我一家子人知道,旁人没有一个知道的。如今,你知道了,袁箻,你的麻烦也就来了。” 袁箻沉吟着,道:“我知道。” “很好。” 桑千语甚满意。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袁箻,你可否把这次任务转手于我?” 袁箻听了,跟没听见是一样的。 这令桑千语微微有些坐不住。 她又重复一句:“你可愿意转手?” 袁箻顿了一刻,淡淡然道:“不愿意。” 虽然心中早已知道他袁箻断乎是不肯的,可却还是抱着一丝自取其辱的希望。 唉,果然是要不得的。 不过,先礼后兵。 这礼已经讲了,兵嚜,自然也是要同他论一论的。 于是乎,桑千语的眼睛不自觉的就瞟向了身侧的那一柄漏着寒光的浮尘剑。 她二话不说,伸手捉过去,回身一闪,旋了个身,将浮尘握于掌中。 她正自得意,但感觉这浮尘似乎也忒轻了些。 还在纳闷中,一道凛冽的寒光便在眼前闪了闪。 桑千语低头一瞧,她手中不过只握了个剑鞘。 那袁箻倒提着浮尘端正挺拔地立在她对面,凛然地瞅着她。 那神情真是嘲弄得很。 须知这浮尘剑原就是他袁箻的命根子,岂容他人轻易到手。 “你要我的剑?” 袁箻高冷地问她。 桑千语道:“门中一向传闻,你对这浮尘重视得紧,有一句“剑在,人在; 剑亡,人亡。”的说法。我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向你讨要浮尘。” 她抬手看了看剑鞘,看不上眼的,“这小小的鞘子果然没啥鸟用。不如——还给你!” 说话间,她已狠命地把剑鞘扔了出去,同时向他发难。 袁箻反应灵敏,身手矫健。 他执着浮尘,手腕抖了两抖,就将凌空翻滚的鞘子顺了个方向,嚓地响了一声,剑刃就套进了剑鞘中。 与此同时,他旋身转了两转,便轻巧巧地避过了桑千语的袭击。 他二人打斗,桑千语是铆足了劲儿实打实地打他,而他却是畏首畏尾,处处留情。 桑千语知道他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令他有所顾忌,才不敢出手辖制,不过虚应着她罢了。 探知他是这种心思,桑千语出手起来更是有恃无恐。 “袁箻,你既然不敢对我出手,何不大方一点,将此人送于我去交差?任务不过就是任务,谁去完成还不是一样?如此,既完成了任务,我也承了你的情,日后,我必定会报答于你。”  桑千语一面进攻,一面絮叨。 袁箻听了,半点不为所动。 只顺着桑千语袭来的攻势左闪右躲,左挡右绕,身形灵便,甚是从容。 他这招架的把式耍得炉火纯青,恁是在不伤到桑千语半分的情况下,将她撩绕的失了耐性。 果然,桑千语有些沉不住气了,招式渐趋零乱。 越是近身不得,她越是发急; 越是着急,便越发乱了章法。 一个剑走偏锋,险些伤到了她自己。 她急忙煞住力,回身翻了两翻,落地时,还好她根基打得不错,勉强算是站稳了。 这一番缠斗下来,桑千语因是全力以赴,固而拼得浑身是汗。 那边厢却是玉树临风,皎洁一片。 除了方才她剑走偏锋,他本能挡了一挡,未顾及到她而吓了一下外,他便一直是云淡风轻的形容。 这么着,倒像是大师傅陪着小徒弟练一练似的,非常引人捉急。 桑千语揩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忽闪过一个邪念。 她狡黠一笑,施施然道:“袁箻,你对我处处留情,死活也不拔出你的浮尘剑,单是与我缠斗,哼,这形景应该不是因着我爹娘的缘故,怕是你对我一见钟情,看上我了吧?” 袁箻很是一怔。 趁他呆住,桑千语顿地一跃,举剑挺进,凌空对着他连翻几个腕花。 袁箻匆匆招架,连连后退。 就在这当口,袁箻瞥见火堆那头忽现出三五个短打的捏刀壮汉,只向他这里略瞅了瞅,便一刀劈了那绑人的粗绳子,架起昏迷的小煤球就往黑暗的林中跑了。 袁箻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趁火打劫,非常气愤,本欲立刻飞身过去,将他们统统踹翻在地,无奈跟前还有一个死缠难打的桑千语,封住了他的去路。 桑千语见他神色有异,未回头,也知晓那小煤球的同伙截人来了,甚是赏慰,遂更加上心的只顾绊住他便是。 袁箻窥出她的小心思,把眼睛一眯,举剑用力一挡,几个旋踵,再飞身展臂,人已没入林中了。 袁箻那一挡,用力实足,直振得桑千语一个趔趄,跌去老远。 等她回身看时,也将将只瞥到袁箻没入林中时一闪而过的背影。 “好快的身手!” 桑千语赞叹一回,立刻飞身追去。 才疾奔了一截子路,却见前头袁箻突然煞住了脚不再向前。 桑千语心下感叹,难不成是在等她? 尚未摸清他的思路,却越过他的肩头瞄见那几个大汉鬼影一般奔逃的身影。 桑千语只一门心思要赶超袁箻去追上他们,遂使出浑身解数,纵身一跃,便越过了袁箻立定的身影。 那袁箻见一只白影从旁飞闪过去,便料定是桑千语赶至,闷声叫了一声:“不好!” 话一说出,人已向桑千语飞扑过去。 桑千语刚一落地,便感知身后有人,正欲回身踢他一脚,才回过头来,便见袁箻神色肃然地盯着她,跟着,她便觉得人已浮起来,再接着她便飞身滚出了好几丈远。 原来是袁箻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提起来使劲扔了出去。 桑千语尚未缓过神来,便听是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几声“砰” “啪的炸响,顿时火光冲天,把个林子照的红彤彤一片光茫。在树枝哔剥作响的同时,歪在地上的桑千语看见不远处同样躺在地上的袁箻。彼时的袁箻,在火光中看时,额头上尽是斗大的汗珠,再往下看,那白袴稀巴烂,而且还染了满满的鲜血。桑千语这才始知是那小煤球的同伙埋了许多火药在林子里,他们原本就是制造私炮的,这火药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那袁箻是闻出埋在地下的火药味,才忽然煞住脚,却不想愣头青桑千语竟一头扎了进去,遂拼死把她提出去,自己却来不及脱逃,生生炸残了一双腿。桑千语勉力支起身,正要去感谢袁箻,顺便扶他一把,看看他的伤势,忽听见马啸声,循声看去,桑里正带着几个人向她这里奔过来。眼下这番情景,桑里几眼一瞄便知个大概。他见桑千语活生生站在跟前,大舒了一口气。又见浑身是血的袁箻,蹙紧眉头跑过去瞧他伤势。这袁箻甚是敬业,都被炸得动弹不得,嘴唇乌紫,面色惨白了,还惦记着那小煤球。桑里安慰道:“你别担心,那私炮头目已被我们擒获了。”袁箻忍痛“嗯”了一声,才安心地放开捉住桑里胳膊的手。桑里望望他血肉模糊的腿,感伤的叹了一声,便吩咐人过来替他就地诊治。桑千语站着,远远地瞧着,心上不无感激和满满的愧疚。桑里走过来,沉吟半晌,方握住她的双肩,缓缓安慰道:“千语,莫要再执着了。爹爹他,已经进宫面见新皇了。”桑千语听了,如遭了一个雷劈,失声道:“什么,你说什么?”桑里叹了一声,道:“我赶过来,就是告诉你,千语,你莫要再做无用功了。”本书来自 第153章 浅笑迷魂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失足一跌,差点栽了个跟头,幸而桑里扶住了她。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桑千语甚委屈,眼泪夺眶而出,吱溜一下,歪身坐在了地上,喃喃道:“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他明明答应我的,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桑里蹲下身去,劝慰道:“爹爹也有苦衷,妹妹千万不要怪他。柴桑门这么多人要养,爹他,也是不得已。” 桑千语哪里肯听劝,满脑子都是被亲爹骗了的思想。 她依旧喃喃:“他骗我,他骗我。爹一开始就在骗我……呵呵……” “千语——” 桑千语陡然站起身,一跃骑上桑里的马,打马冲出了林子。 她一路疾驰,奔回在长安下榻的宗府,大汗淋漓出了一身,神思犹难释放,便跑至厨房边上的小院子,远远见着一口大水缸,来气的奋力一掌打过去,把个大水缸炸得碎片在半空中乱舞,大水流了一院子。 如此还不能解气,见院中墩头上吃了一把斧头,便大步走过去,抡起斧头来劈柴。 她劈了一夜的柴,直到天麻麻亮时才着实觉得没力气再抡下去,精疲力竭般掷了斧头,回床睡觉去了。 任天阶听完,喃喃来了一句:“这丫头脾气这么不好。” 白梓未听真,问道:“天阶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 袁箻这等高手,还是运道不济,碰上了桑千语。 任天阶心上也着实为袁箻唏嘘了一把。 任天阶又道,“这么说来,五音符还在千语的手中。那桑门主又拿什么去面圣呢?” 白梓道:“门主去见新皇,谎称原来的五音符随着莫门主一同消失了。新皇没有怀疑,又赐予他一面新令符,仍袭原职回守待命。” 任天阶点头叹道:“唔,果然是个好借口。” 白梓奇怪,忽然想到问他:“天阶哥哥,你问五音符做什么?” 任天阶浅浅一笑,道:“你怎么才想起来问这个。” 白梓还在懵圈,任天阶又道:“时候不早了,回房歇息去吧。” 次日一早,桑千语刚打开门,便看见一身白衣的任天阶在门前廊下的栏杆处靠着柱子坐着。 听见房门开了,他便偏过头来,望着她,和暖的微笑着道了一声:“早啊。” 桑千语听了,打了一个哆嗦,忙扶住门框。 什么情况? 他这般异样的和善,相识这么久,还是头一遭。 桑千语甚是惶恐。 “你,找我有事?” 桑千语勉强稳住心神,问他。 任天阶放下搭在栏杆上的脚,朝她走近一点,道:“无事。不过找你与我一同去用早餐。” “啊?” 任天阶微微一笑,道:“怎么,你难道不饿?” 桑千语期期艾艾:“饿,饿,呵呵——” 任天阶又近她一步,桑千语吓得又一抖。 任天阶笑道:“你怎么忽然很怕我似的。” 桑千语干笑两声:“有吗?” 任天阶又笑了笑,伸手拉过她的手就走。 桑千语不敢置信地被他拖着走,那一茬子,她看他的神情,仿佛遇见了一只鬼。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如今早这般多而又多。 桑千语纳闷地和他一起用了早餐。 席间,她咬着筷子瞅了他好几次,揣摩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但瞅着瞅着,一个不防就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只顾着看他的好容颜,忘记深究内里。 固而一顿饭吃下来,只剩了赏欣悦目还可以追溯,旁的就暂且没顾的了。 吃完饭,任天阶又拉着她去逛园子,说是消消食。 桑千语很是配合,甩了白梓、李信儿等人,傍着他欢快地逛园子。 她虽满心愉悦,心上却也并不十分安泰。 有一下没一下的,她便问他:“天阶,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他似笑非笑地道:“哦,是吗?我原先对你不够好吗?” 桑千语飞快地回思了一番,摇头道:“以前也好的。只是现下好的,有些不真实。” 他停驻脚,侧转身来,抚了抚她的鬓角,柔声道:“这么说来,以前真是对你不够好。” 他的手指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摩了摩,“你放心,我以后对你会更好。把之前的不够好都给你补上来。” 桑千语听了,感了,小脸噌的红到了耳根子。 这娇羞的情怀忒没节操了,被美男三言两语就诈出了红晕。 脸真是滚烫得很,她赶紧伸手来冰了一冰。 任天阶见状,窃窃一笑。 想那一次在新罗,她大胆如斯,主动挑逗他,要与他共度良宵,不承想,他就稍稍耍了一下手腕,她便受不住。 唉,这女子,真是有些令人费解。 把玉潭庄的园子略略逛了两遍,也就差不多消食了。 回来的时候,白梓、李信儿、桑里正在凉亭中斗牌。 因李默有些公事尚待他去料理一番,一早起来就赶去长安了。 他们斗牌,三缺一,看见任天阶二人,忙招呼他们坐上一个,玩一玩。 桑千语还在想着任天阶未必肯屈尊就座,不料,他竟十分和善地坐下了。 这倒叫桑里、白梓刮目相看。 见他们都很奇怪地瞅着自己,任天阶瞅回去,施施然道:“不是三缺一吗?怎么都傻盯着我瞧。我脸上又没有和牌的技巧。” 说着一众忙低头洗牌。 他们打牌的时候,桑千语就安稳地坐在一旁,托着腮,花痴般地盯着任天阶瞧。 桑里实在看她不过眼,几次打掉她那一双托腮的支架。 还调侃道:“妹妹,仔细口水淌到脚上,湿了你的绣花鞋。” 白梓和李信儿只顾发笑,并不发表意见。 任天阶忒镇定,被这么个美人儿花痴般地盯看着,还能从容不迫地打牌、和牌。 果然,心理素质了得,牌技了得。 桑千语甚是崇拜,一双眼睛盯着益发晶晶闪亮。 他们一块吃中饭。 任天阶肆无忌惮地为桑千语布菜,神情却是非常一本正经,叫同桌的旁人看了很是羡慕。 桑里原要效仿,无奈他左手边是李信儿,右手边坐了个白梓,三足鼎立,他那一双筷子夹的菜,既不能偏左,也不能偏右,只能往中间自己的碗中放。 因而非常气愤他二人在他们面前秀恩爱,席间不知猛瞪了他俩多少回。 他俩置若罔闻地自顾自调情。 吃了中饭,桑千语说要小休一下。 任天阶道:“好。” 桑千语便恋恋不舍地暂弃了他,回房睡中觉。 才歪身躺倒在床上,任天阶就坐在了床沿上。 桑千语忙欠了身子,柔声道:“天阶,我要睡中觉了。你可否别处坐一坐?” 任天阶甚诡秘地笑了笑,道:“我也想小休一下。” “什么?” “你往里侧去一点。” 不待桑千语推拒,任天阶已在她侧旁躺下了。 桑千语甚惆怅,呆呆地坐着,愣愣地望着他。 任天阶将刚眯上的眼睛睁开来,头枕着手臂,看着她,甚厚颜地问道:“你怎么不躺下,不是说要午睡的吗?” 桑千语支吾着:“那个,那个,我们躺在一张床上,怕是不好吧?” 任天阶诧异道:“有什么不好?千语,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往你很主动的。今天怎么这般扭扭捏捏,真不似从前那个色胆包天的你。” 桑千语哑然。 任天阶接着款款叙道:“从前我们住一起的时候,你忙着要我给你脱衣裳。我不脱,你便要来脱我的。怎么你不记得了?我们同在一处泡温泉,虽不在同一个池子里,但我们裸裎相见,也是亲密得很了。再者,前些日子,你我也已同床共枕,缠缠绵绵过了。不过短短几日工夫,你难道就忘了不成?” 桑千语红着脸,眨巴眨巴着眼睛,嗫嚅道:“我,我有那么好色吗?” 任天阶甚笃定地点了点头,“嗯” 了一声,顺手将她拉入怀中,搂着她,缓缓道:“你对我贪慕已久,我是知道的。如今,我人就在你的床上,你也就无须再矜持了。” 桑千语听了,耳根子火烧火烧的。 他这什么意思,是引诱她拔他的衣裳吗? 她埋在他的臂弯里,蜷缩着的两双手指头,不听使唤地张牙舞爪乱动起来,忽而不自觉地便探上了他的胸膛,欲去扯他的衣裳。 蓦地,她又缩了回去。 心下忧惶:“万一他只是说说呢?我就这般轻浮地动起手来,岂不是太不要脸啦?” 她内心争扎着,无比纠结,焦虑的出了一头汗。 恍然间听到了细细的匀称的呼吸声,她抬头看了看,那任天阶已经睡着了。 还好没有放肆,桑千语庆幸不已。 复又把头埋在他臂弯里,安心地睡了。 下午,闲来无事,任天阶便拉着桑千语,手把手教她耍剑。 这剑招耍得,是相当得眉飞色舞,而又花枝招展。 形输色授,令桑千语很是受用。 如此过了几日。 任天阶陪着桑千语,万事不谈,只讲风月。 或是饮酒作乐,或是抚琴嫚舞,或是武刀弄剑,或是吟诗作画。 日子过得既丰富,又匆忙。 这日,任天阶携着桑千语逛到玉潭庄后山上的一片幽静的小林子里,两人躺在一处看着翠墨掩映间的蓝天和朵朵白云,耳畔响着林鸟细细婉转的啁鸣,鼻端萦绕着野花草木泥土的气息,身上无规则地点缀了从树梢头漏下的缕缕阳光。 享受着大自然的风光,二人都无比的惬意。 桑千语伸手让温暖的阳光从指间滑过去,细微的,轻软的感觉,很是舒服。 她缓缓地道:“天阶,我们这样,真好。” 任天阶枕着手臂,稍稍偏过头来,道:“你若喜欢,我们便一直这样下去。” 桑千语感动地:“真的吗?” 任天阶缓缓“嗯” 了一声。 桑千语翻了个身,趴在他身畔,两肘撑着身子,顺手挦了一颗小草,把玩在手上。 半晌,她道:“天阶,你这几日顺着我,哄着我,是不是有求于我啊?” 本书来自 第154章 朗霁山景 - 柴桑令 - 宝络 一个问题,将他二人都问沉默了。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桑千语问了,却又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因而怯怯的默着,不敢追问。 顿了一时,任天阶淡淡地道:“你觉得我还有什么需要求助于你的吗?” 桑千语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便默默地摇了摇头。 任天阶忽轻叹了一声,道:“你这般患得患失,叫我如何是好。” 他侧了个身,一把将桑千语捞进怀中,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再紧紧地圈住她。 他温情地望着她,道:“趴在我身上,总比趴在地上舒服。” 这么细致周到的关怀,引得桑千语一阵娇羞,心上也是软软麻麻,好不喜悦。 任天阶又道:“也许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胡思乱想。” 桑千语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柔声道:“天阶,前日梓儿告诉我,你向她打听了我手中五音符的事,是吗?” 任天阶顿了顿,方“唔” 了一声。 桑千语神色黯了一下,缓缓地道:“你打听五音符做什么?” 任天阶道:“前些日子,我向门主汇报工作,不意间提到了你。桑门主说你脾气不大好,让我多担待你些。” 桑千语笑了笑,道:“我爹也知道你我的事情?” 任天阶扯了扯嘴角,道:“你爹是谁,你不清楚吗?他可是掌握资讯最多的人呐。随便打听打听,他想知道的,一篓子都会有。” 桑千语笑道:“那倒是。他还说我什么了?” 任天阶道:“也没多说什么。我便问他,你怎么脾气不好。他就略略提了五音符的事,说你为此五年不归家。我便追问他,什么原故,门主他却又不细说了。而且还颇神秘地叫我来问你。” 桑千语道:“对啊,他叫你来问我,你怎么问别人了?” 任天阶道:“我本是要来问你的,可巧了,半道上碰见了梓儿,我求知心切,便先问了她。” “哦。” 任天阶又道:“话又说回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拿那五音符呢?” 桑千语沉吟着,道:“我也不明白。” 任天阶自鼻孔中轻笑了一声,道:“这又奇了,你既不明白,又何须费神要它呢?” 桑千语淡淡地道:“是啊,要它又有什么用。” “既然你拿着五音符没什么用,不如给我吧。” 任天阶拙劣而又大胆地建议道。 桑千语猛抬起头来,望定他:“你要五音符做什么?” 任天阶望着她,淡定地道:“自然是有用处的。” 桑千语爬起来,坐定身姿,沉思着。 任天阶跟着也坐起了身,觑眼将她瞧了瞧。 过了一刻,桑千语神色黯然地问道:“天阶,你真的要我手上的五音符吗?” 任天阶毫无掩饰,道:“是。” “好。” 桑千语从袖袋中掏出五音符递过去,深深地望着他,缓缓地道:“这是你要的五音符,我给你。这几日,你对我的好,大约就是为了它吧。” 任天阶望了一眼五音符,又看向她,面上显现了久违了的冷漠,道:“是的。” 桑千语一颗心沉了沉,他终究还是没有原谅她。 这几日不过是为了它,为了五音符而已。 任天阶漠然道:“你既已知道我的目的,现在收回去,还来得及。” 桑千语冷笑一声,道:“收回?哼,你会因为我收回,就此罢休吗?” 任天阶道:“不会。” 桑千语笑了笑,感伤地道:“拿去吧。” 任天阶望了她一眼,伸手接了,淡淡地道:“多谢。” 说完即刻站起身来就走。 桑千语呆愣了一刻,方转身来向他的背影喊道:“天阶,你可知这几日我有多么快乐。” 任天阶驻足,背对着她,顿了顿,冷冷地道:“都是假的,你莫放在心上。” 说完便走了。 走得毫无留恋。 身后传来震天吼的一声:“混蛋!” 诚然任天阶确实很混账,用美男计顺走了她手中的五音符,她也无话可说,谁让她好色呢? 任天阶走后,桑千语便在林子中枯坐了半日,略略理出了点安慰自己的思绪来。 她认为纵然任天阶是为了顺她的五音符才对她浓情蜜意,但也不能完全冤枉他只是为了那五音符。 设若单单只为五音符,凭他任天阶的本事,那可是有千儿百种的手段将它拿到手,为何却只用糖衣炮弹这一方法来对付她呢? 想来,他还是喜欢她的。 端正思想后,桑千语便施施然奔回庄子了。 她一脚才跨进院子,就见白梓仆仆地奔向她,面色甚是忧虑,道:“姐姐,你是不是把五音符给天阶哥哥了?” 桑千语毫不介怀地点了点,道:“嗯,给了。” 白梓一跺脚,道:“怪不得了,他走得这么潇洒。” 桑千语讶然道:“什么,他就这样走了?” 白梓嘟了嘟嘴,道:“可不是吗?姐姐也真是的,为何那么轻易地就把五音符给他嘛。我平素见姐姐很是英明神武,爱憎也很是分明,怎就愿意把五音符给了天阶哥哥,叫他和那冷玉一道走了呢?” 桑千语心中嘎嘣一声脆响,差点没把小心脏给震碎喽。 她猛然抓住白梓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她,压低了嗓音问道:“你说什么?冷玉?” 白梓着实吓狠了,面色惨白惨白,嗫嚅道:“是,是的,天阶哥哥是和冷玉一起,一起走的。” 当是时,白梓恍惚见到桑千语的黑发中腾起了一蓬白烟,跟那山涧幽谷中的云雾差不多缭绕莫测。 这还了得! 他使计诈她的五音符,得手后决绝的就走,这都没有什么。 他不该拿着她的五音符和那个贱人冷玉一道消失。 这等侮辱,她桑千语若能咽下这口气,就叫她活不过今晚。 当下,她便扔了白梓,转身甩袖而去。 须知那对狗男女的下落,必须得了然他们拿那五音符是做什么去。 桑千语在心中略略过了一遭,那五音符是前朝旧物,没什么鸟用。 惟一可以沾边的,便是朗霁山上的发令官了。 眼下就快到五月二十六,想是他们这群鸟人还抱了一丝希望遇见前任的发令官,追查出惟一的羽令的下落。 哼,这帮鸟人,真是痴心妄想。 “待我执一柄冷剑将你们痴心斩杀!哼!” 桑千语气愤之余,还能在心中思虑周详,着实不容易。 是夜,桑千语找了家客栈,胡乱地宿了一宿。 夜里,虽转辗反侧了数遍,终究是睡过了。 第二日一早,便抖擞了精神上路了。 一连奔了三日,终于在一个和煦的午后赶到了朗霁山的山脚下,是以精神还算过劲,一双眸子烁烁有光,并无半点疲累之态。 桑千语甚是满意。 见今天气还不错,阳光照得人很是燥热。 桑千语便向一旁的茶棚里踅了过去,挑了个面向山头的位置坐了,先饮一壶菊花茶,润润肺,再上山找那对鸟男女算账。 在茶棚里稍歇了一下脚,把自己调整的舒适了,方又提了那柄在路边摊上几个钱买来的冷剑,仆仆地上山去。 爬山是个体力活,着实耗费了她一些蓄存的精力。 将到山腰子时,桑千语才感到身子有些乏累。 好在,她知道发令官的那处福天洞地安在哪里,因而也少爬了许多山路。 想想此,她心里倒又生了一丝安慰。 翻过这个冈头,前边就是一座连峰的吊桥,过吊桥再翻个冈头,便是那口洞天福地了。 许是快要到达目的地再见到那对鸟男女,桑千语心头无端地慌了慌。 真是莫名其妙,她又没有对不起他们,何故怯场。 为此,她小小责骂了一下自己。 复又抖擞了精神,费力地爬上了冈头。 咦? 那吊桥上怎的有许多人在上面荡着。 这峰谷连天,深渊万丈的,荡秋千也该选个好地方,万一不小心失足落下去,啧啧,骨头渣渣也别想找见。 不巧得很,正有两个黑衣蒙面的人各选了一边翻下桥去了。 这一出,着实令桑千语颤抖了一下。 桑千语立在冈头上,吹着徐徐拂来的山风,她伸手撩了撩蹭在脸上的一缕鬓发,继续看吊桥上的风景。 这时,颤巍巍的吊桥上,一白一黑的较量初歇,双方都只是提着剑对峙着。 那面朝桑千语的几个黑衣人,桑千语略略数了数,加上方才翻下桥去的两个,大约有十二三个。 唔,这在柴桑门,一个小分队是足数的。 黑衣人都蒙着面,个个用黑布把头裹得非常严实,跟个木乃伊似的,很难识出形貌。 穿白衣的有俩人,一个男的,虽背对着桑千语这边,但老远虚虚一瞟,这身形,她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个负心汉任天阶。 那一个女的,不幸正被一个黑衣人五爪锁住喉骨的,正是小贱人冷玉。 见她被擒获,桑千语着实亢奋了一下,方才爬山的疲乏陡然消失。 见任天阶束手无策状杵在那里,桑千语心中很是快慰,既而撇了撇嘴。 正预备坐山观虎斗,却不想那两身白衣着实刺激了她一下。 奶奶的,竟然还穿情侣装。 何等气人! 桑千语低头望了一下自己,一身衣服,火红火红的,似流淌的鲜血一般,唔,果然是复仇的行头。 她把那一缕鬓发用小手指一拨,翩翩然上桥去。 这吊桥架在两座高耸云端的山峰之间,因为生来高高在上,世人又唯恐高者居多,遂以很少有人来问津。 平日都是远见着云遮雾绕,近听着寂静无声,历经百年都相安无事,却不想今日竟有此一翻折腾,着实颤抖了好大一会儿。 本书来自 第155章 吊桥之难 - 柴桑令 - 宝络 木质的桥身抖发抖发,一黑一白的两派人便知道有人来了。品书网 www.vOdtw.com任天阶待桑千语走近,冷冷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桑千语向他冷然一瞥,道:“看场戏,不成吗?” 任天阶凝眉,低喝道:“快给我回去!” 桑千语讶然看着他,失声道:“你说什么?” 快“给我” 回去,“给我” 呀,这亲昵的两个字,着实可爱。 桑千语抬脚向他身侧靠了靠,顺手也就握住了他的手臂,略含娇羞的低低地道:“不嘛,我要和你在一起。” 任天阶倒没怎么,对面的黑衣人却不干了,粗声吼道:“喂,我说的条件,你可想好了?不然……” 说着,就把冷玉的脖子用劲掐了掐。 冷玉眉头蹙了蹙,桑千语甚是满意那黑衣人的举止。 桑千语扶着任天阶的臂膀代答道:“想好了,什么鬼条件,我们都不会答应你。我们与她不熟。你就可劲儿掐吧,掐死拉倒。” 那冷玉从骨子里向她射出两道恶狠狠的光来。 桑千语没睬她,盈盈地望向任天阶,道:“对吧,天阶?” 任天阶望着她,很是无奈,便把目光又移向了黑衣人。 他凛然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五音符做什么?” 那打头的黑衣人不屑地道:“你要它做什么,我们便拿来做什么。” 任天阶甚高深地浮出了一个笑,道:“你们也是柴桑门的人?” 那黑衣人顿了一下,道:“小子,你废话甚多——” 说着,又顺手的掐了掐冷玉那鹅颈似的细嫩的脖子,把这个冷血的美人生生掐出了狂躁的脾气。 看着冷玉那张小脸扭曲的难过,任天阶忍不住竟然向前趋了一步。 这没出息的举动,着实让桑千语心塞。 桑千语没忍住,大骂一声:“贱人,少废话!” 一个趋近,提剑就刺。 唬得一众都向后退了两退。 那端着五爪锁着细喉的黑衣人,没反应桑千语有这般兵贵神速的壮举,着实愣了一下神。 冷玉趁此时间,抓住那五爪一捏一掰一拧,差点没给人家拗断了。 幸而黑衣人是个修炼长久的壮士,力气还是比女人的粗。 他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忙来救急,才将冷玉拧住他的手给震走了。 冷玉一脱身,就忙反击,口内还恨恨地问桑千语:“你骂谁贱人?” 桑千语忙着与其她黑衣人缠斗,闲闲回她一句:“你喽。” 冷玉正欲待骂回去,不料,任天阶恰巧打上来,挡了她的视线。 这十来个黑衣人不是什么善宗,武刀弄棒的本事远比绣花的功夫强。 是以,他们在一张只容两人擦肩而过的吊桥间上下翻飞,左右换位,纠缠不休。 依照这等势头,猜他们是柴桑门的人铁定是没有错的了。 桑千语想,都是自己人,这一场架打得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不过,也费力地打了许久了。 桑千语又一想,也许也没有白打,就当为爹爹清理门户吧。 因而桑千语没在手下留情,卯足了劲向他们挥着那廉价的剑。 桑千语正与两个黑衣人在吊桥端头打得甚欢,不知怎么了,冷玉的剑堪堪就飘了过来,正飘落在她的剑刃上,只听得“铿锵” 一声脆响,桑千语就握了一把断剑。 那冷玉一面和她那几个黑衣人厮打着,一面还向桑千语飞了个得意的眼风。 “靠!你敢砍断我的剑?” 桑千语把断剑一扔,抬脚踹了一个黑衣人,便往侧翻滚了两下,旋身撞向了冷玉。 那几个黑衣人莫名其妙地互相望了望。 然,还是决定要将她二人拿下。 于是,现在的格局是这样子的。 桑千语缠住冷玉的双手,冷玉也死扣住桑千语的双手,二人背靠背紧紧扣住彼此的双臂,龇牙咧嘴地用脚蹬着来袭的黑衣人。 勉强还能应付。 吊桥中间,任天阶正与那黑衣头头厮斗甚紧。 目测中,暂时不分上下。 任天阶因翻滚了两下,调了个方向,正好看见他带来的那两个不懂事的女人,正在玩背靠背,心上一诧,之余着实气了一下。 眼前这黑衣头头武功修养甚高,在柴桑门里等闲的堂主怕也要让他一让。 那两个女人闹得也忒不像话了,任天阶审时度势,还是决定出狠招先将眼前的黑衣头头打发了,再去收拾那两个女人。 任天阶一个提剑,将黑衣人打退了两步,自己忙摆开出狠招的架势。 只见他端定姿势,两臂在胸前漂亮地划了两划,就凝了一股令那黑衣头头见之都变色的内力。 当然,黑衣头头蒙着脸,不知道变没变色,但见他跌了两步,闪了一下腰,想是很是惧怕的。 任天阶的内力借手中的剑使劲地挥了出去。 黑衣头头果断地一跳,竟让他幸运地避了过去,剑气只蹭到黑衣头头襕衫的边角,却也让他落地时,腰子一闪,恁是没站稳。 这剑气端的利害,直打的桑千语一口血喷了几丈远。 任天阶骇然惊怔。 那冷玉原看到了任天阶出招摆开的架势,本能反应,一个旋转,便带动桑千语转过身来,直挺挺地承接了那让五脏肺腑摧枯拉朽的一击。 冷玉也没讨到便宜,剑气穿过桑千语的身体,隔山打牛式的也小小地给她来了一下,震得她嘴角也溢出了点血渍。 不过不多。 这一击功效甚大,终于将纠缠的她二人给分开了。 那冷玉为剑气所伤,一个趔趄往前一扑,正巧扑在几个黑衣人的手上,故而黑衣人顺手就将她擒了。 桑千语血喷得多,伤势过重,头晕眼花地转了个圈圈,便要歪身倒下去。 那任天阶像是忽然被人一剑戳了心脏似的,刺激的他腾腾地飞扑上去,老远就伸出双手去接。 由于冲力实足,任天阶才刚好接住将倒的桑千语,甚爱惜地将她抱在怀中。 连唤:“千语,千语——” 桑千语恍惚听见缥缈的喊声,隐约晓得是自己的名字。 遂张了张眼瞧瞧,是一张极俊俏的冷面脸皮。 除却冷面,那俊俏的模样还是令桑千语抽动了一下,一激动,又呕出两口血来。 任天阶忙不迭地用手擦拭,冷冷的面上,忽然多了好多种痛苦的表情。 “千语,千语,你怎么样?” 他颤声道。 桑千语呕了两口血后总算清醒了点,弱弱地道:“你,你这一剑真是他妈的过劲。差一点,差一点要了我的小命。” 任天阶愧怍得几欲滴泪,一遍一遍地忏悔道:“对不起,对不起,千语对不起。” 桑千语费劲地摇了摇头,道:“天阶,这一剑,你可解气了?” 任天阶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道:“千语,你莫担心,不会有事的。” 桑千语道:“你这一剑,用了几成功力?” 任天阶摇了摇头,道:“没有几成,没有几成。” 桑千语努力地扯了一个笑容,道:“你骗人。我受下来,感知这力道,怎么着也有八九成吧?” 任天阶没有说话。 “当初,冷玉只受了你三成力,就那样蔫巴。你瞧我,是不是比她强许多,嗯?”  到此时,桑千语还甚没出息的与人计较。 任天阶猛点了点头。 桑千语甚欣慰,伸出手去抚他的脸,道:“天阶,你原谅我,好不好?那天,我同你解释的我与太子的七日之约,都是真的。天阶,你相信我,好不好?” 任天阶握着她的手,正要抚慰她几句,那不开眼的、经短暂休憩已调节过来的黑衣头头,蓦然一剑,直劈将过来。 任天阶抱着桑千语连翻了两个身,才将将躲过这一剑锋。 桑千语在忍受五脏六腑绞痛之余,还腾出个眼风将那黑衣头头死命地瞪了一下。 真是会打岔,你丫的稍等片刻,让他把话答了,你会死吗? 此番,她受了剑气,没什么力气,不然,她要跳起来在他的头上狠狠地凿一记栗子。 任天阶似乎感知了桑千语心口那缕咽不下的戾气,为了偿还方才的失手,任天阶执了剑狠狠地在那黑衣头头的脑门上敲了两记。 那黑衣头头执剑相挡,双手都用上,也仍是被震得倒退了好几步。 他见任天阶一只手就打退了他,非常气愤。 这叫他带来的黑衣人怎么看他。 是以狗急了便要跳墙,他也差不多,立刻抖出平生所学,把个剑耍得天花乱坠。 任天阶一面应付他的剑,一面又要护住桑千语不让剑气伤着,是以招架起来就没有那么地行云流水,卡巴卡巴,倒还凑合。 正当他二人缠斗不休,此时,躺在任天阶手臂中的桑千语,许是躺得不怎么舒服,微微动了一动。 任天阶便以为她又受了剑气,正分神来瞧,那黑衣人趁此良机,一个剑花翻过来,斜刺里这么一挑。 任天阶抱住桑千语的手臂就是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然那剑锋尚未走完,即将刺进桑千语的胸膛,当是时,任天阶惊骇地用全力把桑千语向上一扔。 为了不使那剑锋伤着她,他扔得那角度便略略刁钻了些。 桑千语在空中这么一翻滚,就轻巧地滚出悬索欲往桥下去。 任天阶眼疾手快,一挥手,运气渡于剑,从剑尖滑出一团虚力,像一朵云般撑在桑千语身子底下,勉强将她身子支撑在半空中。 那黑衣头头被任天阶另一只手一推,身子就势往后一弹,轻飘飘落在黑衣人堆里。 脚刚刚一着地,就立刻翻了个身,伸手一捞,就把那不中用的冷玉捞在手上,顺手又掐住了她的细脖子。 “小子!我看你能救哪一个。” 黑衣人说着就用力掐了下去。 本书来自 第156章 桃花夭摇 - 柴桑令 - 宝络 彼时,任天阶端着一柄剑指着桑千语,正给她身下的那团云不断地输真气,正欲飞身过去捞她回来,岂料那黑衣头头来这一出,生生将他拔出的脚步给顿驻了。 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原本,任天阶还有得选择,先把桑千语拽回来,再去救冷玉。 那黑衣头头实在奸狡,一手掐着冷玉的脖颈,一手腾出来效仿任天阶也渡了真气在剑上,直指任天阶。 任天阶只得挥手招架,奋力抵住黑衣头头袭来的真气。 如此这般,黑衣头头还意犹未尽,把个冷玉掐得直翻白眼,小身段直挺挺地往上浮,两脚扑楞扑楞划水似的离了地。 黑衣头头忙里得便,匀出一张嘴来,叫嚣道:“小子,你桃花倒是不少。哼,这两朵娇美的桃花,我看你到底要哪一个。” 任天阶一手一个真气团,一个挡黑衣头头的,一个撑着桑千语,两边的力道分派的很是足实公正。 如此这般委实也再腾不出手来。 忽听到黑衣头头的挑衅,任天阶恨不能从口中喷出一蓬火来烧死那个王八蛋。 眼下,任天阶甚痛苦。 纠结直渗入他的骨髓。 他若去救桑千语,那黑衣人势必一个用力,拧断了冷玉的脖子。 他若舍桑千语去救冷玉,桑千语必定坠入万丈深渊。 而他只能救下一个。 桑千语虚张了张眼,瞧见任天阶神色很是苦楚,一双深沉的眼睛里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溢出了眼泪。 桑千语大吃一惊。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可从来没见过他任天阶流过眼泪啊! 一阵心疼直绞得她心神乱颤。 “天阶,天阶——” 桑千语深深地将他望着,无力地伸伸手,像是要去为他拭泪,“天阶,你莫伤心难过。” 她伸出的手不过是个空架势,鞭长莫及岂能够到他的脸。 而她那气息虚弱的言语,不知道任天阶有没有听见。 然而,黑衣头头手中的冷玉被卡住喉咙发出的齁齁声,却是声声扯得响亮。 引得任天阶红着眼将她望着。 这一望不打紧,黑衣头头登时借机使劲掐,那冷玉齁得更紧了,白眼直翻。 冷玉这白眼翻得也相当有水平,直翻到任天阶心里去了。 任天阶着慌地向前蹭了一步,大约是两手的力牵绊住的紧,遂也就只蹭了一小步。 他无计可施,必须做出选择。 忽而,他将脸侧转过来,甚沉痛地看着桑千语。 他这一侧眸,将她直直地凝视着,那一刻,桑千语觉得他这目光分明就裹着芒刺。 桑千语的心绝望地咯噔了一下。 她还未从这绝望中抽出神思来,耳畔便响起了近似狂暴的一声吼。 这时,桑千语尚能分辨,这吼声便是任天阶的。 她也清楚的知道这吼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任天阶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了救冷玉,而放弃她。 因为此刻,她的身子正在往下坠,无边无际地坠下去,坠下去,坠向尘埃里去。 她闭上了眼,那一刻,她猛然觉得诸事、诸人都是那么的可笑,包括她自己。 她错看了任天阶。 事实上,她确实错看了任天阶。 当是时,任天阶在怒吼一声后,用全力一掌劈翻了黑衣头头及身后的那些个黑衣小喽啰。 他在干完这么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救美的壮举后,立刻翻身跳下吊桥,追桑千语去了。 他救冷玉,不过是拼了自己的全力。 他救桑千语,拼得却是他的那条同样可贵的生命。 若不是任天阶功力深厚,谁有胆量敢跳这座吊桥,早吓得屁滚尿流。 不过,这座吊桥却也不是个好跳的场所,而且又是那么的高,唔,小孩子切切不要在这上头贪新奇,把它当秋千荡着玩。 一不小心掉下去,虽不是粉身碎骨,却着实叫你呛几口老潭水。 古人云,依山傍水。 姑且把这水移在山沟沟中,让它也绕一绕这朗霁山。 是以从山峰上跌足下崖,必定就滚进深水中,这是亘古不变的常例。 这任天阶和桑千语也不能幸免,自然也掉进这常例中。 这常例,倒叫任天阶很是喜欢。 因而,他这一跳也就没什么,就当是凭空来了个高空跳水吧。 自谷底深渊中爬上来,桑千语是人事不醒,奄奄一息。 任天阶大丈夫自然是一头挑了这重担,把个湿淋淋的桑千语抱起来找处所疗治。 担了她走了不大一截子路,便看见吹烟。 目光下扫,便是一所茅屋。 这茅屋的主人是一对朴实的老夫妻,很是客气,把嫁出去的女儿的闺房收拾出来让桑千语暂住了。 老妇还翻出她女儿的衣裳,帮桑千语换了。 任天阶万分感激。 在闺房中,任天阶守了桑千语一夜。 第二日,日上竿头,桑千语才从恶梦中醒转过来。 桑千语初初醒来时,还以为在阴司。 待看见床边坐着的任天阶时,神志稍稍清明了些,既而望着他激动了好一会,心情复杂的不知道是要骂他,还是要骂他。 “你滚,你滚!——” “千语,千语,你莫要激动,你身上还有伤。” 任天阶一阵手忙脚乱后,紧紧抱住了她,方将将稳住了她那初醒时混沌的身心。 经他这么一提醒,桑千语着实觉得浑身都在疼,尤其是小腹,隐隐作痛的厉害。 桑千语用了几分力推了推他,没推动,便道:“你既不要我活,还来管我做什么?” 任天阶道:“其实我不大愿意管你。只是,你若死了,我便陪着你死。” 这话说的,倒叫桑千语茫然过后,震惊了好一会。 桑千语眨巴着眼睛,呆呆地问道:“这么说,你是陪着我一起跳下来的?” 任天阶搂着她,搂得甚紧,柔声道:“对不起,千语,对不起,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这两声道歉,却叫桑千语又茫然了好一会。 但大约是道他没先救她的歉吧。 不过,他既然陪着她一起跳了,她便大度地就受了这个道歉。 桑千语想到了什么,又道:“你跳下来,那个冷玉如何了?你不担心她吗?” 任天阶顿了一下,没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竟然会问上冷玉。 他把抱住他的手松开,瞅了她两眼,方解释道:“我将他们打伤,以冷玉的武功修为,从他们手中逃脱便不成什么问题了。” 桑千语点了点头,醋意还是在心头翻了翻。 任天阶抚了抚她的脸,温和地道:“只一日,你便瘦成这样。厨房炖了鸡汤,你先歇一歇,我端过来给你吃。我虽然替你运功疗了内伤,可,可你的身子还是得补一补。得好好调养。” 桑千语皱着眉,沉吟道:“这也奇怪了。我虽受了你极用力的一击,却也不至于虚弱成那样吧?凭我的内力,你那全力的一击,我还是能够承受的住的。顶多,顶多也就喷一口血,怎地连站都站不稳了呢?天阶,你说我会不会有什么隐疾啊?某个病患存在体内,当时受力发作了,才不能受你那一击。” 任天阶眉宇间很是复杂,眸光也是躲躲闪闪,支吾着道:“你别胡思乱想了。你哪有什么隐疾。兴许你是爬山爬累了,才不能支撑我那一击。” 桑千语眨巴着眼睛,思索了良久,觉得他此话颇有些道理,便就相信地点了点头。 任天阶又道:“见今我们是借宿在一个农户人家,虽比不得你的玉潭庄,但有我照顾,你就放心休养。这家的大伯大娘都很和善。我与他们讲了,需在此叨扰几日,他们便让出屋子,双双去他们女儿家且住几日去了。说是留于我们清静之所,让你将养身子。” 桑千语笑着感叹道:“真是民风淳朴。不过,我只是受了那一点内伤,你也运功替我疗养了,想必不日就能康复,何须叨扰几日?你也忒夸张了吧?” 任天阶眼色沉了沉,努力扯了个淡淡地笑容,道:“你此番伤的不轻,需卧床静养一段时日。” 桑千语眨了眨眼睛,喃喃道:“一定要这样吗?我除了感觉小腹有点隐隐作痛外,好像没什么哪里不舒服呀?” 任天阶的脸色黯然地更深了。 桑千语察言观色,觉得他那张淡漠如常的脸,不该时不时地就黯成这个样子,而且还在同一个早上,对着她这么一个人。 唔,事有蹊跷。 遂将任天阶紧紧地望着,道:“天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果然,任天阶经她这么一问,神色抖了一抖,眸子也转动得勤了。 桑千语瞧着,更觉反常。 遂敛容追问道:“天阶,今次你这神情很有些耐人寻味啊。到底怎么了?” 任天阶没有回话,却又张开双臂将她抱了。 这是第几抱啦? 桑千语心中计算着。 他任天阶何曾这般婆妈扭捏过。 是不是与她一起跳下桥时,他脑子进了水了。 桑千语很是不耐,推了推他,道:“你倒是说呀?” 她这一推,许是用了些力,牵动的小腹又是一阵疼痛。 任天阶却也在她耳畔低声喃喃道:“千语,对不起,对不起得很。” 此时的桑千语真想一棒子敲晕他。 太不干脆利落了,真是急死人。 但她本就是个聪慧的人,任天阶频频道歉,她不会瞅不出个蛛丝马迹。 是了,她小腹痛,下体痛。 这说明什么……“我问你,我是不是怀孕了?” 桑千语靠在他的肩头上,茫然地睁着双眼,虚飘飘地问了一句。 任天阶抱住她的身子僵了僵。 桑千语接着又虚飘飘地问他:“我的孩子是不是又没有了?” 本书来自 第157章 床榻风月 - 柴桑令 - 宝络 怀孕这档子事,桑千语没有经历过,故而初为人母时,便也就混沌了些。 品书网 www.vodTw.com不过月把有余,小东西就待不住毅然决然地离她而去了。 还未来得及欢喜,便就开始伤悲。 桑千语在任天阶指天保证“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当口,滚下斗大的两颗泪来。 然后便躺了下去,将被子拉过胸口,翻身朝里睡了。 许是觉睡得足够得饱,几场觉睡过后,这一醒转,桑千语便没有睡觉之前那么悲伤了。 起初听到怀了孩子,又骤然失了孩子,情绪很是有些波动。 现下缓过劲来,神思倒也开明了许多。 她这也算是小产,因而还得在床上赖上个几日。 她虽是头一次小产,在这上尚未经历过小产后的注意事项,但她却算是个有些经验的主儿。 当年,她在宗相府做烧火丫头的时候,狠听了几个厨娘无事聊的八卦,八卦里时常就有这小产的课题。 她如今还非常清楚的记得几句,譬如小产后若不把身子将养好,对日后的生育很是有些影响,等等之语。 她记性好,无意间听到也就记下了。 再者,她是细作出身,对于医学知识,她还是有所涉猎,在心中稍稍过了一遭,对厨娘这小产上的见解算是认同的。 因而,她也就安安稳稳躺在床上,仍由任天阶在左右服侍她。 她翻了个身,面朝外侧,忽看见枕头旁躺着那块无用的五音符,想是任天阶在她睡着的时候放下的,便伸出手去捡起来。 她从被窝中支起身子,靠着床头坐着,两眼茫然地注视着前方,手中捏着五音符,指头无意识地蹭着五音符上的纹理,一下,一下又一下,喃喃道:“我为了你,将心血汩汩地耗去,一直付出着,如今连同我的孩子也一并付出掉了。任务执行到一半,现下正是紧要关头,我断不会伤心过度,忘了自己多年的心愿。也断然没有心慈手软,半途而废的道理。” 门外有脚步声临近,桑千语回转神思,把五音符仍搁置初捡起时的那个方位。 任天阶走进来时,眼眸稍稍一瞥,便看见她放五音符的那一个动作。 他神色如常,且走且道:“你醒呐。正好,鸡汤也刚炖好,来,趁热把它喝了。” 说着,就在床沿上坐了,把一碗鸡汤捧了上来。 这几日,任天阶很有一些家庭妇男的感觉。 忙里忙外服侍她一个小产的女人,似模似样的很是尽心。 桑千语看着也觉得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便伸手将汤碗接了。 任天阶卸下汤碗,回身向床对过的软榻缓缓地走过去。 桑千语因见他背影落寞,想是为她失了孩子还在自责,而况她近几日也没怎么给他好脸色瞧,她这般像是满心责怪他似的,因此怕是又多添了一份愧疚。 他这副形容,叫桑千语看了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因温和地道:“孩子没了,你也很难过。我知道,你也不想的。想是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这都是意外,你也莫放在心上。” 任天阶正待反身坐下的身子顿了顿,方“唔” 了一声,依旧反身坐下了。 桑千语看他转过来的表情,也不像是听了她这番宽慰的话有所轻松的样子,便在心中揣摩,他莫不是比她还要伤心? 这男人,柔软起来,怎的这般令人心酸。 但木已成舟,还是一切朝前看吧。 因不再多想,专心拿汤匙挑鸡汤喝。 唔,甚可口。 “我已飞鸽传书于桑里,报了个平安。” 任天阶缓缓地道。 桑千语咽下一口汤,喃喃道:“嗯,是该和哥哥说一下。我走的匆忙,也没和他打一声招呼。他陡然失了我的行踪,必定心急难耐。以他的性子,发动柴桑门一众,三山五岳的来翻寻我,不是没有这可能。我这几日睡得有些昏沉,脑子转起来便也迟钝了许多,多亏你想的周到。” 她喝了一匙,又一匙,这鸡汤鲜美不油腻,唔,任天阶的厨艺真是大有长进。 不愧为柴桑门一顶一的高手,拿剑戟是一手,拿菜刀又是另一副好手。 端端一想,叫她好生佩服。 心中一敬仰,喝起来也格外地欢快了。 一口一口间,她忽而得空续道:“你在信上怎么说的?” 任天阶道:“也没说些什么。不过告诉他,我们嫌玉潭庄人多,双双躲出来,度个清静的假罢了。” 桑千语一个留神,呛着了。 咳咳咳,一阵小嗽,牵动身子乱颤,把个鲜美的鸡汤抖出碗来,淋淋漓漓浇到了被子头上,外加洒了几滴在心口上。 任天阶微微蹙了蹙眉,三两步走过去,一手把她手里的汤碗接了,一手轻拍着她的背。 一面叹道:“我不过偶尔说了句玩笑话,你就嘲弄成这样。唉,倒叫这鸡汤白白失了用武之地。” “这笑话,当真不咋地。” 桑千语咳喘平复,掀了被子一角就要下床。 任天阶道:“你别动。” 回身把汤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便转身来抱她。 桑千语不承情,道:“我又不是不能下地走路,不用那么麻烦。” 任天阶沉声道:“我知道。可我不愿意你下床走动。” 说着,抱起她,将她放在对过的软榻上坐了。 又轻声道:“你先坐着,我拿衣服过来给你换上。” 桑千语愣愣地任由他摆步。 “还好我有所准备,前日上集市时顺带置办了几床新被子。用了大娘的什物,也该添置些,算是还礼吧。” 任天阶闲闲地说道。 望着他去拿衣服,抱新被子,换干净的床单,这一通忙里忙外,唔,这男子端端是可爱得紧呐。 欣赏着她的男人,猛然想起了别的,甚遗憾地叹道:“我如今窝在这里,真是生生要错过哥哥的生辰了。” 任天阶大刀阔斧地铺床单的当口,回道:“桑里过生辰,我已经帮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托人送过去了。” 桑千语讶然“嗯” 了一声,赞叹道:“想不到你竟思虑得这般周详。” 说着,想了想似乎也很合情合理。 毕竟任天阶从小生在柴桑门,怎么可能不知道今日是桑里的生辰。 因叹道:“只可惜没能亲自到他身边贺上两句。嗯,听哥哥前几日的意思,今宵大抵要办一个别开生面的生辰宴会的。唔,好可惜,没能赶上喝上一杯。唉,也不知他这场宴会缺了我这个妹妹会不会太冷清了。” 她在这里又是叹又是唏嘘的,任天阶却已抖开了一床新被,甚有见解地道:“你放心,少了你,他这一遭的生辰晚宴办得也会别开生面。有梓儿和那李信儿,多你一个也算是搅和。” 桑千语尚在思想他口中的梓儿和信儿,忽见他转过身来望着她,眉目间颇有几分说不出的温柔的嫌弃。 “你怎的还不把衣服换了。” 他提步走向她,“是要我替你换吗?” 当时,桑千语的脑子是歇菜的,捧着衣裳,举给他,道:“你来换吧。” 任天阶干咳了两声。 话说今日是桑里的生辰,本是大大要操办一场的,却因爱妹的突然失联,而闹了他好长一段的心。 正欲敕令门中子弟去搅动那三山五岳,寸土寸地地找寻爱妹,忽地从头顶上扑楞了一只白毛鸽子。 收到任天阶遥遥传来的消息,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千语没事便好。不过,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帮黑衣人倒真是要叫我好好翻找翻找。” 桑里说着,猛攥了一下拳头,手中的信笺便着了火,蓬蓬两下灰飞烟灭了。 这任天阶毫不客气,将此次朗霁山之行三言两语说了个剔透,外加略略提了一下桑千语小产的只言片语。 这外加的只言片语,桑里想着,等见了面与任天阶一起关在小黑屋里算家账。 但那些个混账黑衣人,委实有些混账,不找出来,叫他们个个不得好死,难平息他做少主子的一腔怒火。 这里,他吩咐两个心腹小厮用尽一切手段,务必将这群胆壮的黑衣毛贼找出来。 那壁厢,光禄又走来请晚宴的示下。 站在亭子里的桑里摆了摆手,先让那两个心腹退下办事,一面就捏了一只茶盅啜饮了一口,缓缓地道:“就照原来说好的办吧。什么生辰不生辰的,左不过是个寻常的家宴。” 光禄应了一声,退身下去忙活了。 桑里才放下茶盅,就见李信儿走将来。 想是来说事的,他便在桌旁坐了,喝茶等着。 走进亭子,李信儿光光就是站着,也不说话。 桑里见她神情分明是憋了十分着紧的话要对他讲,樱唇在那儿咬了半天,恁是没抖出一个字。 他无法,只得先问她,道:“你找我,有事?” 李信儿搅着手指头,缓了半晌,方鼓起勇气,道:“少主,今天是你生辰。” 桑里摸着茶盅,瞅着她,甚清明地道:“嗯,不错。你,是有礼物要送于我?” 李信儿道:“信儿,信儿想为少主演一支舞,作为少主生辰的贺礼。不知,少主可应允?” 说着娇羞地低了低眉眼,又咬着唇把眼皮子抬了,很是紧张地将他望着。 唔,这小妮子这般郑重其事,他桑里若是不答应,岂不有失风度。 遂干咳了咳,目光闪烁游离地,装腔作势道:“嗯,本少主,本少主允了。” 一抬眼,却不见了本应惴惴站在那儿等批示的李信儿。 两眼一搜,哟,这小丫头跑得飞快,不过就在他装样子迟抬了一会儿头的工夫,人就已飞奔出几丈远了。 见此,桑里无奈地喝了口冷茶,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本书来自 第158章 生辰献舞 - 柴桑令 - 宝络 那李信儿得了桑里的依允,开心的什么似的,撒丫子回身就跑了。 (w W W. V o Dtw . c o M)一路雀跃地欢蹦乱跳,正所谓……唉,跟个神经病没什么区别。 这只欢快的小家雀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泳池里。 话说,李信儿这个喜悦时的癖好有些特别,一个激动就泅水。 万幸的是她才刚学会怎么泅,否则怕是要来替她捞尸了。 恰逢侍女阿奴把浆洗的衣裳拿回院子,从这池子旁过,猛然见李信儿在水中扑腾,还以为她溺了水,慌得她扯嗓子就喊:“快来人啦!救命啊!有人溺水了。” 喊了几嗓子,李信儿才算反应过来,是在为自己喊救命。 忙将两腿一抻,冲了出来,把脸子一抹,道:“莫慌,莫慌,我没有溺水,没有溺水。” 阿奴往池子旁一站,瞪大了眼睛向她瞅了瞅,方大舒一口气,笑道:“信儿姑娘,你可把阿奴吓死了。我还以为你溺水了呢。” 李信儿讪讪地笑了笑,道:“不会水,那是从前。现在我已经学会怎么游水了。” 阿奴抿嘴一笑,道:“嗯,少主子果然好本事,三两天工夫就将姑娘教的跟个美人鱼儿似的,那么会游水了。” 李信儿笑嗔道:“不许取笑。” 阿奴笑道:“今儿个是少主子的生辰,大伙儿都忙着挖空心思想主意于少主子做寿呢。姑娘因少主子教游泳的情面,不知可准备了什么礼物送于他?” 李信儿喜滋滋地道:“有的。” “哦?” 阿奴好奇问道:“不知姑娘准备了什么礼物?” 李信儿神秘地抿了抿嘴,道:“暂且保密。” 阿奴眨了眨眼,猜测道:“这般神秘,想是很不同一般吧?嗯,今宵宴会上,阿奴可是要睁大眼睛好生瞧瞧。” 李信儿扑哧一笑道:“好啦,好啦,告诉你就是了。” “哦?” 阿奴受宠若惊。 李信儿道:“我要为桑里献一支舞。方才我去问他,他也依允了。” 阿奴笑赞道:“真是别出心裁。姑娘这个要比那些送礼的好上许多,少主子肯定喜欢。” 李信儿道:“我告诉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阿奴笑道:“哦?我能帮你什么呢?” 李信儿道:“就请阿奴姑娘,在宴会开始时来我房中支会我一声。我怕在房间准备,忙糊涂错过了时辰。” 阿奴欣然道:“这个简单。到时,我便来通知你就是。” 她二人在这里说笑,竟不防备,有人躲在壁角里偷听。 这杜文英是来参加桑里的生辰晚宴的,一早便来到了玉潭庄,等候天黑。 桑里原是没请她的,只可惜她是柴桑门二把手杜宏贤的亲妹妹。 她哥哥身份高些,在柴桑门虽在桑家父子之下,但除了桑家父子,他杜宏贤便是说一不二的那一位主了。 因此,给面子也得来贺一贺,她便蹭着也就一道来了。 忽听到李信儿要献舞于桑里,杜文英这小心脏又乱又紧地跳了好一会。 真真是那一次给她的教训轻了些,不叫人把她的两只小鸡腿给打折了,还等她今夜撑出来,鸡爬子乱挠? 醋海翻涌中,她匆匆回厢房想对策。 酒席已在玉潭庄的南院摆下,露天的台子席位铺陈了一路,美酒佳肴飘香十里。 一时,宫灯盏盏点起,佳朋纷纷列坐。 桑进为于正中主位上端坐,满面春风地饮着美酒。 桑里在右侧首席坐着,眼风稍稍瞥了瞥,除了缺席的桑千语和任天阶,他想请的、没想请的似乎都被请来了。 包括他徘徊在请与不请之间对面坐着的李默。 这也不能怪他桑里存着这份纠结的心思,因为紧挨着李默身边的席位堪堪就是白梓在座。 他抚额甚惆怅地咬牙嘀咕了一句:“这光禄怎么办事的。” 许是桑里的怨言够深,即使席上佳朋之间的欢笑声低低传播着,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光禄却还是接受到了。 因苦着张脸,心中嗫嚅道:“少主,您这可不能怪我光禄啊。我光禄求爷爷告奶奶的特特请白梓小姐坐在你身旁,可她白大小姐就是不干呀。回头啊,您可千万不要对我动粗啊。我可担心着呢。” 心中念完经,便嗖了嗖鼻子,一副可怜相。 桑里喝了一盅酒,回头瞥光禄时,光禄正在皱鼻子,他便趁便瞪了他一眼。 回转眼眸时,却瞥见他侧旁的席位是空着的。 略略算了算,这空位应该就是尚未就座的李信儿的了。 “这丫头,酒席都开始了,要献舞也该上场了吧。” 桑里兀自在心中捣鼓着。 就在桑里捣鼓的当口,坐在末位席上的杜文英向那空位投去了甚有涵养的一瞥,不经意地就浮了个得意的笑容。 约莫又被客人敬了几杯生辰酒,听了几串颇俱风采的吉祥话后,丝竹管乐忽然就响起来了。 席上一众之人都很惊喜地放了酒盅,拿眼东睃西望期待着,惟有杜文英甚慌张地抖了一下。 “不是把她锁在房间了吗?怎么……” 杜文英一侧眸,一件白裙飘飘然如蝴蝶般翩跹飞舞过来。 桑里一听音乐起,心头猛跳了一下,想是李信儿献舞来了,喜滋滋地把眼睛瞅过去。 及至看清了来人是白梓,他莫名其妙地沉了一下脸。 这白梓什么时候离席的? 但,他桑里心心念念的不就是白梓吗? 何故她来献舞,他会不悦? 甚没道理。 遂以满脸的喜悦承接着。 那白梓在桑里与李默席位之间舞了一会,便一个小碎步走向桑里,盈盈笑着伸出玉手去,将桑里牵出了席位。 高座上桑进位见此开怀大笑三声,甚愉悦地饮了杯酒。 在座的客人都欢笑着鼓起掌起哄,除了杜文英尴尬的象征性地拍了个不疼不痒的巴掌,除了李默脸色暗沉的只是灌酒。 白梓舞的很美,与桑里还有互动,两人配合得像是早就排练好似的。 双人舞跳的极其贴合优美,一点找不出才凑合上去的破绽。 是以两个舞者舞得都很享受,也很尽兴。 他二人舞动奇迹,完全没有注意到,才刚脱身,匆匆赶来的李信儿。 李信儿一身红妆,妖娆抚媚,娇滴滴,滴滴娇,如一根柱子般站在末尾怔怔地瞧着那对神仙眷侣。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即刻将眼珠子挖掉。 她觉得剜眼珠子的疼痛都比心上的痛要轻得许多。 她就快站不住了,她想转身就走。 但有一个瘪嘴的女人忽然拦住了她。 这个无端多事拦她去路的女人,她不认得。 可瘪嘴的杜文英却认得她。 “是李信儿姑娘吧?” 李信儿仍在痛苦中不能自拔,遂不甚理她。 杜文英并不介意。 她初初见到红妆艳彩的李信儿赶来时,很是吃了一惊。 明明命人将她的房门拿大木闩扛住了,窗子也给封了,她怎还会跑出来? 正在思量纰漏,却见她神色很是不好看。 因顺着她的眼风瞧过去,那头的桑里和白梓正舞得亲密,可不就陡然明白过来了。 见她要走,赶忙假惺惺地去拦住了她。 “信儿姑娘既然来了,就请入座吧。酒宴已开始很久了,信儿姑娘来迟了,入座后可要自罚几杯酒的哦?” 说着就很和善地拉着李信儿的手,向侍候一旁的侍女用眼风指了指上方的空位。 杜文英这自来熟的功力着实了得,一把就把个心神都在滴血的李信儿鬼使神差地驱上了席位。 那侍女本要将李信儿引到桑里身旁的空位上去,可她抬头一瞥,见桑里和白梓舞毕,正携手一同入了座。 便赶紧转了一步,将李信儿领到李默身侧,原白梓的座位上。 真是好险,侍女揩了一把汗,吁了一口气退到原位上。 李信儿跪身坐下去,端起酒樽豪情地饮了三大盏。 那桑里和白梓正谈笑着,并没有发现。 白梓笑着向桑里敬酒,道:“桑里哥哥,我来敬你一杯,祝你生辰快乐。” 桑里愉悦地举起酒盏,与她对饮了。 白梓又笑道:“桑里哥哥,你觉得我的舞技怎么样?” 桑里竖起了大拇指,道:“着实令人钦佩。舞技一点也不减当年。” 白梓笑道:“那是当然。我可是有多年的舞蹈功底的。不是我吹,一般人可比不过我。我这纯熟的技艺,一般也不轻易在人前摆弄。今次本大小姐心情好,就便宜你啦。” 桑里笑着在她头上点了一下,道:“你呀,还好意思说。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过个生辰,你不送礼物,献上支把支的舞,还说这样的话,真是叫我有点小小的伤心。” 说着与白梓对视着,但没绷住,扑哧一声双双都笑开了花。 花开对过的“阴沟” 里,李默和李信儿双双失意地自吹了一盏酒。 白梓道:“我原没打算献舞的。” 桑里故作讶然,道:“哦?” 白梓笑叹一声,将身子凑过云,轻声道:“只怪我耳朵尖,下午无意间听到你问光禄丝竹管乐的事情,就觉得会有歌舞啥的,并很期待一饱眼福。可方才我等了半天没见着半点歌舞的影子,又见你似乎也在翘首期盼着,便耐不住性子,想着今日是咱桑里大少爷的生辰,怎么着也得让你乐和乐和。横竖我也没准备其他什么俗礼,便就借机给你献舞来了。怎么样?我的桑里大少爷,可还满意?” 桑里意味深长地“嗯” 了一声,侧眸望着她,欣然一笑:“满意,很满意。” 白梓高兴地拍了他一下,道:“就知道你喜欢。来,咱们再饮一杯。” 本书来自 第159章 双双对对 - 柴桑令 - 宝络 斟酒的当口,白梓忽然觉得对过有一道灼灼的光正在扫视着她。 品书网 www.voDtw.com抬头一瞧,正对上李默的双眼。 这双滚在蓬蓬烈火里的眼珠子,正将她盯得打了一个哆嗦。 她且慢些去浇这一蓬火,因为旁边有一个打扮的焰火一样绚烂的美人,狠吸了一下她的眼球。 她讶然叫道:“信儿?你怎么才来呀?我一支舞都献完了,你可看见啦?” 李信儿只好抬起头来看着她,笑着点头道:“方才看了点,很美,很美。” 她细数了生平所有的笑,没有一朵比此刻这一个笑,笑得那么艰辛。 她巴巴地跑过来,敢情是来受刺激的。 早知道,她情愿就被锁在房间里。 阿奴侍女还真是尽心,见李信儿久久不出现,因着她早前的嘱咐便去她房中支会她,理所当然地解救了她,岂料竟让她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桑里在听到白梓讶然时,也正好注意到了对面的李信儿。 她这个野火一般绚丽的装扮,咳咳,好生妖艳,直妖到他心坎去。 他不得不承认他十分喜欢李信儿这身打扮。 她打扮成这样,是为了给他过生辰,给他献舞的吧? 一阵窃喜滋滋地爬上心头。 可李信儿不是这么想的。 有一茬,她不自觉地瞥了他一眼,正是他在为她窃喜的当口,她却以为他的喜悦是因为白梓的。 这酸涩的惆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唉,何以解忧? 惟有杜康也。 于是乎,李信儿低着头,甚悲壮地又为自己斟了满觥。 正欲拿起来饮尽,旁边又凑了一只杯盏,也盛满了苦酿。 “信儿姑娘,我们喝一杯。” 李信儿抬眼望了望李默,苦涩一笑,道:“请!” 双双一饮而尽。 熬了个把时辰,席上之人差不多都显酒足饭饱之态,并预备着收尾离席。 那桑里还在巴巴地等着李信儿献舞。 觥筹交错中,他瞅了这丫头好几次,均不见她有动身之意。 在心中纳闷了好一会,也嘀咕了好一会。 “说好的献舞,怎么还不起舞。言而无信,哼!” 更让他不能忍受的,她怎么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瞧。 今日可是他生辰啊,随便怎么说该哄他开心才是,怎么还不给他好脸色看呢? 再瞅她,竟发现她的脸色不是一般的不好看,而且她还一个劲儿的喝酒。 她这神情,该不是又在哪里受了什么委屈了吧。 待要关心地问问她,又因席上人太多,他一个寿星倒追着去问一个小丫头,实在没面子。 便屏牢了,怏怏地也就喝着酒。 喝着喝着,怎么都不觉得痛快。 他便举起了杯盏,主动向李信儿道:“信儿,我们喝一杯吧。” 李信儿神思浑游中,抓起杯盏,没拿住,打翻了。 又慌里慌张,手忙脚乱地扶正了来斟酒。 这一茬子,急得桑里一头汗。 酒是干干地对饮了,那李信儿却只是匆匆地觑了他一眼。 桑里大受打击。 他都已经这般提示了,她怎地还不知道怎么得寸进尺呢? 这小妮子,真是让人捉急上火。 约莫又熬了个把时辰,熬到差不多面子工程圆满之时,客人纷纷离席告辞。 桑进为也虚虚地各自客套了一番,一一送离了庄,自己也跟着回桑府去了。 白梓喝得微醉,也就此告辞回去睡觉。 那李默终于坐不住,尾随她而去。 在一个转角处,李默三步并两步,抢上去捉住白梓的手腕,紧走几步,用力一拽,便将白梓拽进了壁角。 白梓晕头转向了一会,就忽然发现自己身子抵着墙,两手被人锁死在身后,挣扎了扎,没啥管用的,只好瞪着面前的人。 “李默,你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喝多了,发酒疯。” 白梓揣测道。 李默凑近些,道:“我是要疯了。不过是被你逼疯的。” 白梓眨了眨眼,好没成算地道:“我做什么了我?我似乎什么也……” 话还没讲完,说话的嘴唇就被李默的嘴唇封住了。 白梓一脸懵逼。 待她脑子稍稍醒转过来,她的牙关已被李默的舌头攻破。 她惊了一跳,赶忙推他。 可这李默何等的粗暴,何等的黏人,她几番挣扎恁是没挣离一丝丝、一毫毫。 真是越贴越紧,越紧越贴。 她差点喘不过来气。 吻着吻着,他扣住她的那只手就松懈了。 白梓双手一得便,便来推他,因为实在喘不过来气,为了活命,纵使被他吻得神魂颠倒,求生的本能还是很显见的。 白梓侧着头只能忙着喘息,完全没有力气推他。 又过了好一会,李默终于吻停了。 却并没有放开她,只喘着粗气,低沉了嗓音,凑在她脸上,道:“白梓,你嫁给我吧。” 白梓又是一阵懵:“什,什么?” 李默柔声道:“白梓,我爱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白梓傻了。 李默却笑了。 他又开始吻她,最好吻得她认不清东南西北,然后乖乖地成为他的女人。 那壁厢,残席只剩了桑里和李信儿。 李信儿喝高了,扑倒在桌上假寐。 桑里安安静静的在她身侧坐了好一会,看了她好一会。 仆从来收拾杯盏,他才起身,将李信儿抱起来,送她回房间。 途中,李信儿醉眼睁开来,认清桑里,她立刻皱了皱眉,伸手摸着他的耳朵,失魂落魄地道:“桑里,我为你准备了一支舞,准备了好久好久。” 桑里垂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是啊,你只是准备着。” 李信儿嘟着嘴,甚苦涩地道:“桑里,你可知道,我是等了好多年,才等 到你这一个生辰,在你面前献舞的。” 桑里讶然,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李信儿又喃喃:“桑里,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从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一直喜欢到现在。” 桑里听着,心头一阵甜滋滋。 他闲闲接话,道:“这个,我也略有耳闻。” 李信儿道:“桑里,我不是什么坏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 李信儿是醉里自语。 桑里是真心答话。 他道:“我知道。我早已将你的身份信息调查清楚。你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李守礼的女儿,是不是?嗯,我也恍惚忆起了一出,在我十三四岁上,我可怜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也是头一次将买来的桂花糕送给了除千语以外的人。唉,你怕是在那时就对我种下了这颗情种了吧。” 李信儿听不见,自顾自地诉情,道:“桑里,我喜欢你。我常常幻想着能与你成亲,为你生孩子,与你白头偕老。” 什么话,这么刺激人。 桑里愣了一息,觉得她这话怎么那么地戳他心窝。 “你这是醉话呢?还是心里话?” 他这一问,李信儿倒又听见了,十分真诚地道:“报告少主,这是信儿心砍上的话,绝对走心。” 桑里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继续抱着她走。 李信儿忽而很自嘲地笑了笑:“呵呵,怎么可能与桑里少主成亲,生孩子,白头到老嘛。这些不过都是我这个不自量力的李信儿的痴心妄想罢了。我晓得的。” 桑里瞥了她一眼,呐呐道:“不见得。” “可是桑里,我不过就想在你生辰宴上为你跳一支舞,这小小的要求,你也不愿意给我。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伤心?” 说着,眼角就溢出了眼泪。 绷了很久很久的眼泪,终于在醉梦中流出来了。 桑里很是意外,道:“我怎么没让你跳啦?我不是同意你献舞了吗?我还眼巴巴地等了你半天,你却丝毫都不动。如今你却说我不给你献舞这个机会,这又是做何解呢?” 李信儿伤心地道:“你和白梓姑娘跳得很欢快,很浓情。你可知,我看见了,心头有多痛。” 桑里恍然明白了。 她这是在吃醋啊。 吃得这般可怜兮兮,真叫人心疼。 到得她的房间,桑里将她放倒在床上,坐在床沿边边,抬手替她揩眼泪。 “想不到这丫头,爱慕我爱慕得这样紧。” 桑里抚着她的小脸,叹息着。 他也是喝了许多酒的。 被一个美人表白,还是一个自己不讨厌,甚至还觉得非常可爱的美人,这样情深意切的表白。 酒意浓浓,烧得他难免不动情。 他正缓缓地俯下身子,将脸凑过去,预备蜻蜓点水式的亲吻她的小嘴唇一下,谁料,她却在此时张开了眼,迷蒙地望着他。 倒唬了他一跳,忙仰身退开。 他这么没出息的举动,却叫李信儿一把捞住他的脖颈,他就势往下一压。 嗯,贴得有些近。 李信儿醉眼朦胧,酥声道:“桑里,我渴了。” “哦,渴了,我倒水……” “水” 字还没说出口,那李信儿迷魂般一笑,欠身就来吮他的口水。 他在被她吮得五迷三道的情况下,脑子里猛然闪现了一条食古不化的定律。 等等,不是应该他吻她的吗? 怎么反倒被她抢占了先机。 岂有此理,他是个男人呐,此时不反击,更待何时? 李信儿,李信儿呀,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桑里了。 嗯,到了此时,他这个生辰才算过的,将将有那么点高质量的意思。 本书来自 第160章 酒后吐密 - 柴桑令 - 宝络 这酒,实在是个好东西。 w w w . v o d t w . c o m酒能壮胆,浇愁,伤身,催泪,和催情……是集诸多好处与坏处为一体的再实用不过的液体。 是以灌了几碗黄汤,就一定要搞点事情的。 这壁厢,李默和白梓,李信儿和桑里双双对对你侬我侬,缠绵不休。 那壁厢,杜文英的哥哥杜宏贤,撇了妹妹前去桑府找门主挑事情。 那时,桑进为从玉潭庄喝了酒回去,正欲洗漱洗漱就寝。 才把一双手伸进脸盆里,就有小厮从院门一路嚷了进来,语气是相当的客气,外加无能为力的婉拒。 “是谁啊?” 桑进为回身问了句。 才问出口,房门就被撞开了。 “门主,门主,我有很要紧的话要和你说。是关于你女儿桑千语小姐的。” 见到一身酒气冒冒失失的杜宏贤,桑进为略皱了皱眉。 从丫鬟手中拿过巾帕擦了擦手,便叫丫鬟小厮先都退出去。 桑进为吁了一口气,含笑道:“宏贤啊,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看你今日酒喝得不少,早些回去歇息吧,啊?” 杜宏贤借酒装疯,赖在房间里不肯走。 他扑在桌旁,坐了,自顾自倒了一茶盅水饮了。 桑进为觑眼瞅了瞅,负手踱了两踱,预备听他说话。 杜宏贤半醉半醒地道:“门主,我想娶你的女儿为妻。请你把你的女儿桑千语嫁给我。” 听到这话时,桑进为刚巧踱转了身子,正背对着他,因而很便宜的就从鼻吼里“哼” 了一声。 “此人怕是失心疯了。” 桑进为在心内感喟道。 他素日对杜宏贤这厮本就没有什么好观感。 此人极其功利,手段卑劣,为人可以归入龌龊一类。 就拿此番来向思慕的人的父亲来提亲这一事说吧。 方才在宴席上,他也没见这厮喝得有多醉。 不过是沉思浅酌,稍微喝勤了点,但也不至于醉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见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酒醉。 为的就是这一出请婚的戏。 若他桑进为有那么点意思,这小瘪三,明日酒醒便可大张旗鼓地前来下聘,循序渐进将桑千语拿下。 若他桑进为不为所动,他便王八脑袋一缩,醉酒胡说的话,一概不知。 面子保住,在柴桑门中还是一条好汉。 桑进为把他这猥琐的心思看得剔透。 这样侮辱他的女儿,桑进为本欲将他打出去。 但他既然借酒装疯卖傻,也不好对他怎么。 而况,此人原有些朝廷的背景,皇帝权谋之术,为了虚虚地制约他这个门主,火眼金睛竟相中了杜宏贤,还时不时有一茬没一茬的提到他。 就因为这原因,他这个门主一向都是给足了他面子的。 却不想,这厮忒没眼力,还当柴桑门真正器重他。 难怪桑里平日看见他就十分讨厌。 桑进为踱过身来,笑道:“宏贤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千语是我的掌上明珠,自幼也没有在我这个老父亲这里受过多少关爱。如今,她回到我身边,才不过几个月,我对她的疼爱这短短几月的时间还不够使的。因此,我想留她在我身边多待几年。所以啊,宏贤,你还是算了吧,啊?” 杜宏贤巴巴地望着他,眼睛里想隐没隐藏住的凶火窜了窜。 桑进为给他台阶下,微笑道:“你今日酒喝多了,脑子不是十分清醒。估计睡一觉,你便不会,啊,不会再存有这心思喽。” 说着甚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宏贤迎着他笑中犀利的目光,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桑进为又笑了两声,负手朝门外叫道:“来人呐,送杜舵主出门。” 又嘱咐侍从,“舵主的酒喝多了,走路不是很稳当,你们可要搀好了,免得,滚进阴沟里。” 侍从答应着。 那杜宏贤酒意的脸上是乍青乍白,灰不溜秋地走出去了。 一时,搀他走出院门,杜宏贤一把推开两个侍从,愤然道:“走开!” 便踢正了脚步,大摇大摆地朝外走。 边走边朝外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 一路骂骂咧咧,转过连廊去。 恰逢彭如兴借着给桑里贺生辰来替他儿子彭震向桑门主请罪求情。 在连廊上迎面撞见杜宏贤,便笑着向他施了施礼。 杜宏贤正在气头上,谁施礼也不答理。 目中无人地甩手继续走他的路。 彭如兴心下疑惑了半晌,思量自己并未得罪他,怎地就被这般不待见。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传言杜宏贤很是小气,得罪了他日后肯定要吃亏。 因回转身,紧走几步赶上去,再施一礼,笑道:“杜舵主,请留步,请留步。” 杜宏贤便煞足,慢慢回转身来。 见是恭恭敬敬施礼的彭如兴,当下便略略感到有些高人一等,因笑道:“哎呀,是彭堂主啊。您这是往哪儿去呀?” 彭如兴笑道:“正要往门主那儿回事情。” 杜宏贤斜斜睨了两眼,拿腔作势道:“什么事情啊?” 什么事情? 你杜宏贤管得着吗? 诚然,彭如兴没敢说出心声。 他讪讪笑道:“一些小事,小事。” “小事?哼!” 杜宏贤道,“既是小事情,何须去劳烦门主。” 说完,便很有派头地背手站着,眼珠子瞟过了头顶。 彭如兴一愣,回思过来,干笑了笑,道:“是是是。” 杜宏贤道:“说吧,什么事?” 彭如兴一想,这杜宏贤虽小鸡肚肠,在柴桑门的位分却很高。 既然他开口了,不如先来求他一求,再到门主面前说道说道,怕也不错。 遂做小伏低恭顺地请杜宏贤边饮边聊。 那杜宏贤在门主那里吃了拒,灰头土脸,周身闷气正没出撒。 忽有彭如兴这等谦卑之士前来宽慰,他便顺水推舟,从别人那里找他的自尊来了。 一时,二人在桑府平日里谈公事的小花园中坐了,命人上了酒菜,就着月色和拂拂的清风,赶着二场,吹起了酒。 彭如兴先不及说他所求之事,只一个劲的劝酒,说好话于杜宏贤听。 彭如兴想着,马屁这东西,虚得很,横竖花不了一个本钱。 一时,便把马屁拍上了天。 那杜宏贤听着很是受用,一杯接着一杯可劲儿地喝。 喝得他眼眶从微红到中红。 彭如兴估摸着,该是谈正题了。 遂自己饮了一杯,讪讪地正预备向他开口。 那杜宏贤忽然一个饱嗝打得十分响亮,生生把他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彭如兴就手悄悄地捂住了口鼻,一手在面前扇了扇。 嗅着这臭不可闻的饱嗝气味,彭如兴暗自后悔,方才把话吹过了头。 杜宏贤一顿酒嗝后,着实嗝出了他的愤愤不平。 他指手画脚道:“他算个什么东西!她桑千语又算个什么东西。老子看上你,不知是你几辈子修都修不来的福分。哼,还敢在我面前装清纯。竟不知,老子是在可怜你。” 这一通忿言忿语,把个彭如兴给怔住了。 怔了一会,彭如兴还是不大明白,遂试探性地又笑问道:“舵主,您说什么,是谁那么不识抬举来着?” 杜宏贤哼了一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桑千语那臭丫头吗。” “桑千语?” 彭如兴重复着,甚慎重地在心中将这名头过了一过。 这小丫头,可不是什么善主儿。 他彭如兴早早就领教过。 对于她的手段,他至今还记忆犹新呢。 这不,他不就是为了桑千语挑出来的事,来向她老爹请罪的吗? “舵主说的可是刚刚回柴桑门的门主的女儿桑千语小姐?” 杜宏贤自饮了一杯,不屑地道:“什么门主的女儿,不过一个养女罢了。她在外面那些个破事,什么――又是侍妾,又是妓女的,还当我不知道?我堂堂一个舵主,来娶她为正妻,已经给足她面子,哼,她还拿架子不愿意?” 彭如兴讪讪地点了点头。 对杜宏贤此番怅然失意的形状,心下也猜出几分意思来。 想是刚刚在门主那儿吃了求配桑千语这个钉子,失了颜面,心中又不甘心,才这般作嘴的。 遂也有些调侃之意,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桑千语小姐我是领教过的,很有些手段。门主宠她,也并非毫无道理。所以,对于她,我等若要存什么非分之想,恐怕是,高攀不起呀。呵呵。” 杜宏贤啐了一口,很是看不上眼地道:“你这是高抬了她。” 彭如兴笑道:“并非我高抬她,原也是她身份就在那里。还是,还是莫要高攀的好。” 瞅了他一眼,呵呵续道,“我们就不敢做这梦。不然……呵呵,犬子彭震正当适龄,论才貌品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呵呵,即便是为了犬子,我也还不敢向门主老人家去说呢。” 此时的杜宏贤喝得相当的胆肥了。 他把酒盅往桌上“啪” 得一搭,道:“什么敢不敢的。你们胆小如鼠,不敢做。我可没有在怕的。” 彭如兴拱手恭维道:“舵主好胆识!” 杜宏贤喝红了眼,道:“这世道上的事,就没有我杜宏贤不敢干的。当年,我连莫瑶都敢杀,现在又有什么不敢干的。惹毛了老子,老子照样干死你们。” 彭如兴将将端起的酒盅陡然一震,酒水泼去了一半。 “舵主,你说什么?” 杜宏贤横眼过来,道:“你们还不知道我当年的壮举吧?哈哈,你们怎么能够晓得,当年我有多英勇。把个顶尖的莫瑶,柴桑门的莫门主,合力围困起来,杀,杀,杀,就这样三两下把她给解决了。” 彭如兴大为震惊,张着的嘴,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合上。 本书来自 第161章 告了小状 - 柴桑令 - 宝络 杜宏贤又兀自笑道:“所以啊,别说我孬种。品书网 www.vodtW.com我可是个十分有胆色的人。像我这样有胆有识的人,娶她一个桑千语,怎么就不招门主待见啦?嗝!――” 忙打了一个酒嗝,伸手搭上彭如兴的肩,笑嘻嘻地,“你说,是也不是?” 彭如兴被他的酒气冲回到现实。 见他脸红的如猴屁股,身子晃荡得如不倒翁,便揣测他,刚刚的话不过都是些胡言乱语的废话了。 不过是吓唬人的假把式,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若再坐下去,听他讲这些离谱的话,也没甚意思。 因叹了一声,招呼来两个侍从,道:“舵主喝醉了,你们扶他回府歇着吧。” 一壁也就转身往里走。 无端被一个大言不惭的疯子牵绊住这许多时辰,真乃是他自己失测。 遂脚不沾地,赶忙往桑进为这处来。 先是客套的说了一些叨扰不便的话,接着便向门主娓娓道了他儿子犯事的来龙去脉,一面恭敬而诚肯地请罪。 “还望门主看在属下多年来一直尽忠职守的薄面上,能够给小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桑进为原是收拾停当,因不见有睡意,便在书房看书。 忽见彭如兴这等恳切地前来请罪,大晚上的,他一个做父亲的也很是不容易。 沉吟了一会,便道:“你儿子的这事,千语未曾告诉过我。桑里也许知道。他兄妹俩感情好,你不知道,千语有些事,不大愿意和我说。” 彭如兴大受刺激。 搞了半天,他这是自投罗网啊。 感到意外之余,便也就讪讪地垂手立住,笑着聆听着。 桑进为差点跑偏的言语,又说了回来。 言归正传,道:“既然你已把那姓陈的小娘子送还了人家,还给予了经济补偿,而那姓陈的、姓曾的两族人家都不予以追究,也不报官,嗯――” 彭如兴拢手等候着。 “我这柴桑门对你儿子所犯的这一宗,也没什么可说的。” 彭如兴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桑进为道:“你既以摆平了明面上的官司,身为工部尚书的你,位高权重,本门主也不好太不给你面子。就,革你半年的银米吧。” 彭如兴原是松了一口气的,忽听门主的话锋不甚对头,堪堪又说到“就” 字上,忙紧锣密鼓的又出了一头汗。 等把“就” 字后头沉吟完,他方大舒一口气,抬衣袖抹了抹额头。 作揖道:“多谢门主宽恕。” 桑进为又语重心长地道:“如兴呐。此番是千语放你一马。她不来我这里告你的罪,想是你那儿也没犯出什么实质性的错误。你那儿子,日后啊可要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彭如兴甚感激地答了几个是。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明早还要赶回长安,我就不留你了。” 可知柴桑门门规严谨,半点错误也是要受个大过的。 他儿子的这一出,如果搁在平时,必定是要打断双腿的处置。 如今桑门主网开一面,叫彭如兴怎么不感激涕零。 遂以忙作揖打拱,道谢不迭。 桑进为挥了挥手,道:“去吧。” 彭如兴“唉” 了一声,转身便走,却忽而又顿住了。 门主这般大恩,他无以为报,也该承个情给他才是。 遂回转身来,却只将桑进为望了望。 桑进为把将到手的书移了个视线,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彭如兴欲言又止的,嗫嚅了半晌,方道:“不知门主对杜宏贤舵主的身世可有什么了解?” 桑进为见他问的突然,问的有些奇怪。 便扔了书,从书桌后走出来,问道:“彭堂主为何有此一问?那杜宏贤可是犯了什么事了?” 彭如兴干干笑了笑,道:“属下这么问,不过是将才与杜舵主在花园里小酌时,听了句把句的酒话,颇有些疑惑,遂特特拿来向门主请示这话语的可塑性。” 桑进为思忖着,想是那杜宏贤对他的拒绝颇有些微词,遂在与人喝酒的情况下,捣鼓了两句。 这也没什么,遂笑着道:“杜宏贤舵主,今日的酒许是真喝的不少。待我明日问问他,叫他脑子清醒清醒。” 彭如兴道:“是该叫他清醒清醒的。有些话,就算是身为舵主的,也不是特么能跟着牢骚一起发泄的。譬如,说什么一起围攻了莫瑶门主,还,还将莫门主给害了,诸如此类大逆不道的言词,呵呵,真真是不好说,不好随便乱说。” 桑进为一个前步,抓住彭如兴的手腕,颤抖地道:“你,你说什么?” 彭如兴面色变了变,然还支撑着挂了一丝笑,支吾道:“方才,方才杜舵主酒后说了几句疯话,说是他当年,和旁的什么人合力围攻了莫门主,似乎将莫门主,给,给杀害了。” 桑进为本来铁青的脸刹时刷得死白死白,抖着身子跌了几步。 彭如兴连喊了门主两边,赶着上去搀住了他。 桑进为心神巨震。 在他的心里,他深爱的妻子,不过只是失踪了而已。 他一直还这样认为着,认为他的妻子莫瑶,领了惟一一支柴桑羽令,秘密地执行任务去了。 遂以这么些年,不能夫妻相见,儿女团圆。 但,等她完成了任务,势必就会回来与他们团聚的。 所以,这企盼的心思从开初一直保存着,已经很久很久。 今次,骤听说她被人害了,他怎能不震动。 彭如兴见状,忙安慰道:“门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想是那彭如兴在门主这儿受了点挫折,满腔郁愤无处可撒,遂才在同我饮酒时,借着酒劲向我撒撒气,扯扯能,抖抖威风什么的。属下见他今日酒喝得非常多,眼睛都通红通红,在这种情况下说的话,都是些疯言疯语,断断不会是真的。再者,莫门主武功盖世,聪慧如巾帼宰相,怎能由杜宏兴等插科打诨之人就能围攻刿害得逞的?门主好生想想,切莫受了属下今日这话语的刺激,伤了身体。那属下真真乃罪过,罪过了。” 桑进为听了,稍缓了缓心神,将他扶住的手推开。 踱了两步,觉得他说得很在理,因沉吟着,道:“许是他酒后狂言,把一些利害的话来唬你。算不得真,算不得真。” 彭如兴忙应声附和着。 桑进为又默了一时,摆手道:“罢了,此事以后不许再提。你回去歇息去吧。” 彭如兴应了个“是” ,退身出去。 桑进为忽又喊道:“如兴。” 彭如兴忙回身听着。 桑进为反过身来,紧紧地凝视着他,好一会,道:“这件事,你莫要对旁人说出一个字。” 彭如兴忙打拱,道:“唉,属下谨记。” 桑进为道:“我是说‘任何一个人’,你可听清了?” 彭如兴点头道:“属下明白。” 桑进为道:“包括桑里少主,和千语小姐。” 彭如兴抬头望了他一眼,亦郑重地点了点头。 桑进为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 桑进为嘴上虽说不介意杜宏贤酒后的疯话,但却是把这疯话句句听进了心里,当下找来心腹,前去查探杜宏贤入柴桑门之前的底细。 不是没有查过他,只是他入门时,是武则天甩了一句话的,说此人在一次战役中立过战功,而且年岁不大,可细细**,堪当重用。 既是主子发了话,他怎敢怀疑,遂不曾深究他的底细。 想来,此人也的确很是可疑。 他究竟立了何等功绩,能令明察善断的武则天,将这品行低劣的人视为可造之才的。 思前想后,这其中定有个缘故。 因忽然得了这个事故,桑进为是辗转反侧思量,思绪闹了一宿都没有安歇。 到了次日天明,便也就打起精神来处理门中事务。 但毕竟有些上了年岁,这一宿的不眠不休,终究现出了些疲态。 桑里来请安,一眼就看出来了。 问他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扰乱了心神,他只说不打紧,不过是昨日多吃了些,胃里驻了积食,导致夜中难眠而已。 桑里不信,本欲再追问,忽见李默和白梓前来拜辞,说既然他们没有经受考验,入不得柴桑门,便也就不再逗留,回家另做打算才是。 桑进为准了。 桑里却又调侃他轻易的就放弃了入门,想必当初也不是诚心的,所以请辞就请辞,没什么好惋惜的。 李默本就不愿入这柴桑门,如今心下又有了脱辞的打算,对太子只说要等明年的五月二十六,拿五音符到朗霁山上找发令官,才能查出柴桑羽令的下落。 如此一说,他在太子那儿便可过关。 那又何故入柴桑门受罪呢? 白梓见他二人又有互掐的意思,便忙拉过桑里到一边说话。 “梓儿,你也要和他一起走吗?” 桑里有些不舍。 白梓道:“是了,是了。你莫来挂念我。我问你,信儿和你到底怎么了?” 桑里含混着,脸上略略显出害羞的模样,道:“没,没什么呀?” 可不是没什么吗? 睡了一夜,她人就不见了。 白梓白他一眼,道:“你别跟我打哈哈。她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我……” 桑里激动地打岔道:“她在你那里?” 白梓道:“她来过,不过现在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这还得问你。她早晨来和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虽然含沙射影地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什么话。我看她那话语和神态,想是对你心凉了一大截似的。我听着,她模模糊糊,隐隐约约像是在祝我和你做一对什么甜蜜鸳鸯的。我想,她是误会我和你的关系了。” 本书来自 第162章 小惩家奴 - 柴桑令 - 宝络 这丫头搞什么乌龙嘛。品书网 www.vodTw.com桑里不胜其烦。 正在懊恼,那白梓忽然往他手中塞了一个牛皮信笺。 “这是信儿留给你的信。我方才来的时候,看见光禄手中捧着的,就顺手拿来给你瞧了。你可仔细阅阅,切莫怠慢了人家姑娘,啊?” 白梓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如今,千语姐姐还没回来,我又要走了,没个细心的人在你身边提点,你可要多留点心。不是让你留点心在门中事务上,是要你留点心在你身边的可人儿身上。” 白梓瞥见李默远远地站在台阶上,便向桑里道:“我不和你说了,李默在等我回去,好起程呢。咱们改日再见。” 又拍拍信笺,嘱咐道:“好好读信。再见,桑里哥哥。” 说着抱了抱他,回身离开了。 桑里很是恍了一会儿神。 突然有种分离时的极度的失落感。 这种失落感应该不是白梓给予的,而是从李信儿那里感受来的。 这令桑里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不知道,李信儿早已将他的情感天秤默默地倾斜向了她。 至于什么时候倾斜过去的,他也是很模糊,遂到现在才真切地感受到。 这是一封告别信。 信上寥寥几行字:桑里少主,谢谢多日来对信儿的照顾和款待,我会铭记在心。 我不再无望地等下去了。 祝你和白梓姑娘幸福。 就此别过,勿念! 昨晚还在亲亲,怎么一早醒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的,走了。 桑里坐在石墩上,愣愣地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正值桑进为院中侍候的小厮三准子路过,桑里便喊了一声。 “三准子。” 三准子忙忙地旋了个身,恁是没瞅见一个人。 原来桑里坐着的地方,正有一丛茂盛的绿植球球挡着,三准子身量小,便没有看见。 “你往哪儿看呢?” 桑里背身都能晓得三准子在盲找。 但三准子是个机灵的人,眼见着只闻声音不见本尊,便紧走几步,绕过绿植丛,转过来,施了一礼,笑道:“三准子眼拙,没看见少主子大驾,礼数怠慢,还望少主子恕罪。” 其实他不是这么想的。 他想着,少主子背后又没长眼睛,怎么就逮住了他? 稍一走神,再一瞥,便瞥见少主子脸色深沉地瞅着自己。 他狠是慌了慌,自我惊吓的心中嘀咕道:“莫不是少主子还会什么读心术吧?” “喂!” 桑里抻了一腿朝他踢了一下。 三准子又是唬了一跳。 “你发什么愣呢?” 桑里问他。 三准子站稳了脚,躬着腰身,嘻嘻地笑了笑,嗫嚅道:“我这不是怕您打我吗?看吧,果然来了一脚。” “还说?――” 桑里扬起一腿,朝他又是一脚。 三准子忙把屁股向侧旁一扭,轻巧巧地躲开了。 当然,桑里不过是做做样子,并不是真的来踢他。 三准子忙笑着拱手,道:“少主子高抬贵脚,高抬贵脚!” 桑里顺势翘了个二郎腿,施施然整了整衣衫,道:“三准子,我问你,昨天晚上,门主回府以后,可见了什么人没有?” 三准子一想,道:“有。唉,少主子,你怎么知道的?” 桑里哼了一声,道:“什么人呐?” 三准子道:“是杜宏贤杜舵主。” 桑里思忖道:“那个时候,他去见门主做什么?” 三准子搔了搔后脑勺,又尴里尴尬地笑了笑,道:“少主子,我是听到了一点门主和舵主的谈话……” “快说,听到了什么?” 三准子道:“我那可不是故意偷听的啊,那句把句是无意间吹进我耳朵里来的,少主子可要恕我的罪啊。” 桑里甚耐着性子瞅了瞅,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你再废话,仔细……” “好好好,我说,我说,少主子何必动气呢。” 三准子道:“杜舵主思慕大小姐,他昨夜找门主,是问门主把大小姐嫁给他呢。” “放肆!” 桑里恫吓了一声,竟然恫得很不动声色。 三准子为此却唬了一大跳。 察言观色,忙随了上意,说道:“是啊,是啊。杜舵主也真是的,怎就不能自知之明一点,非要,非要自不量力呢。” 正说着,却又听桑里喊了一声:“青竹。” 三准子忙忙地又溜了一糟儿眼珠子。 片刻后,便见同他一般身量,一般年岁,一般装扮的青竹老兄,也拐将来了。 正在他慨叹少主子铁定背后长了双眼睛的当口,青竹已经行了礼,说了和他说过的一样的话了。 那青竹瞥了瞥一脸拘谨的三准子,便忙也敛了容,垂手侍立,道:“少主子吩咐。” 桑里冷笑一声,道:“吩咐?我怎么敢吩咐你啊。” 三准子闻听,心中诧异。 青竹闻言,脸黄了大半,战战兢兢道:“少,少主子,小的,小的愿听差遣。” 桑里冷笑一声,端端地瞅住他,半晌,又道:“愿听差遣?哼,听谁的差遣啊?青竹啊,你如今怕是易了主了吧?” 三准子闻听,心中更觉诧异。 青竹闻言,猛可里一抬头,又猛可里失了颜色,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失慌道:“青竹不敢,青竹不敢。愿听少主子差遣。” 桑里甚闲适地搓了一回手,道:“你方才着急忙慌的,是干什么去啊?” 三准子竖起耳朵来听青竹回话。 不料,青竹这厮忒没胆了,竟吓得倒身磕头如捣蒜,哭腔甚浓,失魂道:“少主饶命!少主饶命!少主饶命啊!” 桑里淡淡地道:“你现在知道求宽恕了吗?早知如此,你何必要明知故犯。说,你干什么去?” 这一问,不容狡辩。 连站在一侧光明磊落的三准子也都屏住呼吸,怕气喘大了,影响了少主子的听力。 咳,少主子今日心情不大好,毛忒不顺。 小心为上。 那青竹乍着胆子,抬起头来回道:“方才小的正要去前厅。是,是杜舵主着小的去前厅打探打探……” “打探什么?” “就是去看看门主的神色……” “门主的神色有什么可看的,嗯?” 青竹为难地道:“小的也不知道。杜舵主只是着小的去看看门主的神色,别的并没有交待。看杜舵主的意思,像是来为昨夜与门主说的事来探口风,探反应的。少主子,小的只知道这些了。小的,小的句句属实,并无半点虚言。还望少主子恕罪。” 说着,怯懦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三准子这会子总算搞明白,青竹为何如此惧怕,原来是被少主子抓住,他在府里给别人当眼线来了。 怪不得少主子要动怒。 谁的好处都敢拿,谁的话都敢听,这叫他三准子也看不上眼。 桑里道:“这么说,杜舵主也来桑府了?” 青竹吸了吸鼻子,道:“是的,他在西跨院的亭子里坐着呢。” 桑里甚无聊地搓了搓手,三准子便听见“咯嘣,咯嘣” 几下子骨关节扯滑了的脆响。 就在这骨骨摩擦间,桑里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真是对不住得很,你来得可真够巧的。” 说着,人已站起了身,往西跨院去。 临走时,放下裁夺,道:“三准子,领他去刑律堂戚堂主那儿,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去。” 三准子“唉” 了一声,领命。 那青竹便一个歪身,倒在了地上。 他这一倒,却等急了西跨院亭子里的这位杜舵主。 此时,杜舵主正在亭子里喝冷茶。 茶的滋味,他没怎么评得出来,因为心绪不宁。 虽表面上还是装得十分镇定,心下不知道怎么得翻江倒海。 若单单只为提亲那一回事,他也不至于这样焦着。 怕只怕后来与彭堂主开二场的酒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可会把他酒后什么话报告给了门主? 诚然,那时自己是喝高了,现下也一点记不清当时说了些什么,但似乎不妙。 嗯,还是待青竹打探了消息,再做进一步的打算吧。 他这里悬着一颗心,那壁厢,揍人的一颗心已骤风急雨地临近了。 “杜舵主。” 桑里叫了一声,一脚就跨进了亭子。 杜宏贤见了桑里,先是一怔。 收拾收拾心绪,赶忙站起身,抱拳施了一礼。 桑里面色从容,扯了扯嘴角,道:“大清早的,杜舵主不去前厅面见门主回事,却躲在我这亭子里,是在等我桑府上的什么人吗?” 杜宏贤心虚了两把,干笑两声,道:“属下没,没等什么人。” “哦?” 桑里矮身坐在桌旁,微抬着下颌,斜斜地将他望着,道:“不等人?唔,既不是去拜见门主,也不是等什么人,敢情杜舵主来我桑府这亭子纳凉来了。” 杜宏贤面色不甚好看。 桑里叹了一声,续道:“舵主也忒客气了。在我这亭子里干坐了这么久,也不招呼个把两个人来侍候侍候。只喝着冷茶,唉,我这桑府的这些个奴才们也忒不懂事了,看见杜舵主的大驾在此,也不赶紧的,缩着脑袋耸着肩膀过来听吩咐,真是有些不像话。这些个奴才,连端茶倒水的活计都做不来,唔,杜舵主,不知你府上的奴才可会这样?” 听桑里这一通夹枪带棒的言词,杜宏贤心下便很有几分明白了,想是青竹替他办事,不幸独独被他碰见了。 因陪笑道:“少主子说笑了,我府上的那几个粗手笨脚的奴才怎好与桑府的人比。呵呵,不好比,不好比。” 桑里道:“是吗?既然你嫌弃你府中的奴才,赏识我桑府的,不如改天,我派几房过去,让你和你妹妹可劲儿的使唤,这样安排,杜舵主可还满意?” 本书来自 第163章 三剑之训 - 柴桑令 - 宝络 杜宏贤的脸子有些挂不住,乍青乍白的,勉强陪笑了笑,道:“不敢,不敢。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桑里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我看杜舵主也莫要推辞,还是受了的好。也省得杜舵主在心中盘算,成天惦记着他们。分拨哪些个人呢?唔,像我玉潭庄的虹儿、少晨、叶贞等仆婢,还有我桑府的青竹、左正、荟香等仆婢,嗯,这些个,我瞧着就很是不错。不知杜舵主以为如何?” 杜宏贤听了,面如死灰。 桑里口中念到的这几个名字,皆是他收买下来,平素为他跑腿的丫头、小厮。 竟不想他桑里全都知晓,真真是可怕得很。 正拱手预备辩驳一二句,却见光禄抱着两把长剑走来了。 这两把带鞘的长剑,光光的就叫杜宏贤失态的倒跌了一步。 他没有自负到,不清楚自己打不过少主子的地步。 光禄捧着剑,一头汗的边进亭子边抱怨:“少主子,您要的剑到了。乖乖,赶得我是一头的汗啊。” 说着,已将两柄剑卸在了石桌上。 桑里悠悠地站起身,把光禄瞥了一眼,道:“你这速度,快赶上鳖了,还敢说‘赶’。费了我多少唇舌,你小子知道吗?回去给我好生练练速度,不然,下次就打断你的两条狗腿。” 光禄委委屈屈的受了教,便垂手退立一旁。 桑里已从两把剑中抽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剑刃很是扎眼。 扎得杜宏贤的额颈上的汗珠子晶晶发亮。 桑里将剑刃朝上举在眼前,看了看,闲闲地道:“听闻杜舵主剑术了得。今日本少主闲得慌,不自量力的,就向杜舵主请教一二。” 杜宏贤甚慌张地推辞道:“并没有,并没有了得咧……” 一语未了,桑里挑剑一挥,就将石桌上的另一柄剑挥向了杜宏贤的手上。 杜宏贤才刚捏到剑,就不自觉地颤了颤。 想扔,怕待会没了它只剩肉搏,又没敢扔。 不扔吧,他这是犯上作乱。 如此两难纠结,把个脸皮绷得是阵青阵白阵红,那神情,像是便秘了三五七八日似的,光景极为罕见。 “少废话!本少主今日就要领教领教!” 桑里说着,举剑一冲,剑尖直奔杜宏贤胸口而去。 那杜宏贤慌里慌张,只是向后退身,一个劲儿地往死里退。 可桑里手中那尖锐的剑似乎不怎么懂得海涵人,而且还很调皮,认准了他心口上那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型状的肉团子,觉得非去戳它一戳才算完事。 故而,逼得杜宏贤手腕一抖,挡开了桑里挺过来的剑。 桑里凌空翻了两翻,阴阴一笑,道:“还手了?很好。” 一个健步攻过去,那杜宏贤仰身哧溜一下转到桑里身后来。 他本以为他这一招避开得非常有技巧,却不料,桑里陡然来了一个后抬腿,旋身一踢,正一脚踹在了他的老腰处,跟着把肚子一挺,往前扑了个大趔趄。 这桑里很不厚道,尚未等那杜宏贤从趔趄中爬稳身子,便一个旋身翻,行云流水的又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集天地精华,宇宙洪荒,和他桑里不大不小的戾气为一体,直直将才刚爬成两足站立姿势,尚且佝偻着老腰的杜宏贤舵主削了个凌空翻滚了两圈半后,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光禄是惊得张大了嘴直愣愣地望着,良久都忘记把嘴合上。 桑里向杜宏贤甩了这一剑,便端起少主子的架势,教育道:“这一剑,是教训你不知高低,侮辱我妹妹、柴桑门的大小姐桑千语的。” 那跌在地上尚残喘着几口粗气的杜宏贤,悲愤地抬起头来,凝望着他,眼神里是数不尽的委屈。 他就想说,凭什么,凭什么,他不可以思慕他妹妹桑千语。 古人不是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吗? 他杜宏贤怎么就不能好逑一把呢? 当然,桑里给他答案了,一言道破了玄机。 桑里道:“你不过是个小人而已,胆敢在桑府上放肆。” 他举剑指着他,命道:“起来,再打。” 杜宏贤不敢不听。 也为了他一丝尚存的尊严,他挣扎着爬起身来。 在他挣扎预备站起来的当口,桑里又一言戳中了他的泪点,冷笑道:“我不过才稍稍给了你一剑,你堂堂柴桑门的舵主,就装怂成了这样。” 杜宏贤挣扎在半途中的身子僵了僵,哭笑不得地愣了好一会。 怎么就说是他装怂了呢。 这剑刃虽没有实打实地刺在身上,可这剑气凌在身上,却是一头闯进了五脏六腑,那疼痛,比刺在血肉里要疼得许多,好不好? “少主子,我杜宏贤再有错,也该去门主那里领公罚。哼,你纵然是少主子,也不能这样对我用私刑?” 杜宏贤瞪着眼,恨恨地提点道。 桑里轻飘飘的“哦” 了一声,甚疑惑地问道:“我这是在用私刑吗?不能吧?我们好像在切磋武艺嚜。” 杜宏贤傻了傻。 他此番无论如何都要被眼前这个好像今日心情大不爽的公子哥儿揍一顿了。 虽免不了一顿揍,但被揍程度的深浅,还是需要为自己着想着想的。 于是,他在认栽之前,觑了个空子,陡然发难。 桑里气定神闲,迎着杜宏贤龇牙咧嘴杀来的“切菜” 式的剑,抖了几个腕花,翻了几个小身段,就手那么一挥,又是一剑,甩得那杜宏贤激凌凌翻了两圈又一圈,咣当一声,连着手中的剑一起砸在了地上。 光禄将将合上的嘴巴,不自觉地又张开了。 桑里踱着小步子,二番教育道:“这一剑,本少主是教训你目中无人。你胆子够肥的啊?都敢动我玉潭庄的人。” 嘴角溢出血渍的杜宏贤,颤抖着身子,支撑着预备爬起来。 忽听桑里这一教训,浑身发痛的身子无端地又僵了一僵,脑子混沌地讷讷了一句:“玉,玉潭庄的人?” 桑里虚摸了摸剑刃,答疑解惑道:“那一晚,嗯,下着雨。我玉潭庄的李信儿姑娘,替我从镇子上取个什物回来。听说,遇见了一队颇有一些难缠的拦路小鬼,无端地将她伤得很是不轻。杜舵主,那一队人马可是你调来的我柴桑门的编外一只小分队?” 杜宏贤大骇,差点没有自己喷出一口血来。 “你胆敢擅自调用我柴桑人马,做此等龌龊之事。” 桑里恫喝一声,“起来!” 逃不掉了。 杜宏贤抓起剑,奋力向前一扑,如饥饿的猛虎扑食一般,狠狠地扑过去。 但,他只是扑过去,并未扑到实处。 桑里退后几步,左歪右闪,轻巧巧几下子,就卸了他七八分的力,生生将这猛然扑过来的猛虎绕巴绕巴绕成了一只馋嘴的小猫。 见势头不对,杜宏贤忙挥手,花花两剑挡住,就准备回身跑。 岂料,他这花花两剑挥出去,怎么就跟吸住了似的,收都收不回来。 正是急得一头汗。 当下,赶紧顿地一跃,预备凌空翻过桑里的头顶,到得他身后去。 身子才跃起来,正准备翻,姿势已经架好了,那桑里真不是盖的,仰面凌空就是一脚,正踢在杜宏贤的一条大腿根上,还没等他反应出疼痛来,那桑里已是顺溜得一转身,展臂一剑,劈了出去。 这一剑,不肖说,还是劈在了那倒霉蛋的杜宏贤舵主的身上。 只见杜舵主缩着身子,往旁边的院墙上一撞,“砰” “啪” 两声,人就从墙面弹到了地面上,还不才的恁是在地上翻滚了三圈半。 桑里追着他,踱过去,三番教育道:“这一剑,惩戒你……什么?哦,想起来,就惩戒你个贼胆包天吧。本少主还真不知道你的手臂能伸得那么长,都伸到了我桑府和玉潭庄来。” 他双眸陡地凛冽圆睁,蹲下身去,扭住他的衣襟,道:“你杜宏贤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竟然打上桑府和玉潭庄的主意来。” 这被浑身拆散了架的杜宏贤,撑着一张含羞带愤的面皮,不甚凄惶的将他望着。 这凄楚的小眼神,光光地叫桑里看得陡然失了兴致。 他一把扔了他,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淡淡地道:“对了,前日我又得了一个信儿。仿佛是又有一队我柴桑门的人马,擅自跑到朗霁山上去了。门中常有成员竞争,互相争夺柴桑令,这种常规竞争,柴桑门向来是允许的。但,无故将本少主的妹妹打下了吊桥,险些要了命,这个,就不在本少主的度量范围内了。还有,我那天阶哥哥,你也是晓得此人的,他可不比我温和。他宰个把人,跟宰小鸡仔子似的,那剑扎下去,电光一闪间,血就能喷出个几米开外。他脾气不大好,被人那番逼仄,怕是有些受不住。唔,杜舵主,你莫要叫本少主查出来,朗霁山上那一茬子,也有你的份儿。” 杜宏贤僵硬的身子一抽一抽,跟一只小鱼蹦脱了水似的,渴喘地不知该怎么好的抽动着身子。 桑里跋步就走。 那怔了半天的光禄,赶忙跟上来。 桑里头也没回,一抬手,就把剑轻巧巧地掷给了身后赶上来的光禄。 他自己掷了剑,光光的两膀子往外抻了抻,甚闲适地伸了个大懒腰。 这三剑之训,归根结底还是因李信儿出走惹得祸。 他桑里一身郁气没处撒,只好对不住杜宏贤舵主了。 这杜宏贤躺在地上躺了半日,待这西跨院毫无人声之时,才慢慢地爬将起来。 甚马后炮的低低地啐了一句狠话:“你桑家父子可别太嚣张。京城的那位老主子、小主子,都已经开始封你们的路了。你们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哼,咱们走着瞧。” 本书来自 第164章 傻中一计 - 柴桑令 - 宝络 算算日子,也该是时候回去了。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趁着桑千语在床上沉睡,任天阶将她被角掖一掖,便转身出去上镇子了。 得给桑千语买一身衣裳,否则回柴桑门,那桑里碰巧看见桑千语回来,竟穿着一身皱巴又破损还带着血渍的衣裳,势必要来同他讲三天三夜的道理。 他到镇子上,还没来得及走进一家店铺,便英明神武地洞悉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影。 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这个熟悉的身影的主人冷玉便现身来会见。 二人四目相对,眸中是两汪冷冷的潋滟。 对视了一小会,冷玉先开口道:“天阶,想不到你竟然为了她,甘愿从吊桥上跳下去?” 任天阶道:“我发难的那一招,你已见我摆开架势,原可以同她一起避过,为何要叫她白白受了一击。” 冷玉轻蔑一笑,道:“你这是要同我算账?” 事以至此,再算账也无意义。 也许,冷玉也不是故意为之,本能反应的自保,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任天阶没答腔,把眼眸转向了别处。 冷玉又道:“天阶,你莫忘了,你武功尽失时是什么样子。” 任天没有忘记,只是觉得那一茬子事似乎有些遥远,他觉得没甚必要还记在心上。 因避开话语,问道:“你找我何事?” 冷玉道:“我找你,自然还是为了羽令之事。” 任天阶把身子侧转回来,看着她。 “天阶,你可知道我们一直心心念念的柴桑羽令有下落了。” 冷玉的双眸忽然闪着晶光,声音似也有些激动。 任天阶甚冷静地道:“羽令有眉目了?” 冷玉郑重地点头道:“是的,有下落了。” 任天阶冷冷地望着她,等待下文。 冷玉颇有些高兴,道:“那惟一的羽令就在你现今维护的那个女人桑千语的手上。” 任天阶不甚了了。 听了此消息,他看上去,也并没有那么激动。 冷玉对他的反应很是有些疑惑。 “怎么,你不相信?” 任天阶淡淡地道:“从何相信?” 冷玉道:“发令官说的话,你总该信吧。” 唔,冷玉这一句倒似成功吊起了任天阶的胃口。 他把眸光瞪得晶光闪闪,问道:“你见到发令官了?” 冷玉有些得意,道:“不错,我见到了。那日,你跳下吊桥后,得你相助,我也从他们那群人中脱险了。想着,既然已经上了山,总要去那处福天洞地瞅瞅,虽不指望能碰见他,认认门路也是好的。没想到,我很有些运气,单单就让我碰见了那神出鬼没的发令官。” 任天阶道:“纵然你遇见了他,你手中没有那五音符,他怎肯现出真身,叫密令告知。” 冷玉扯了扯嘴角,笑道:“你们都以为这个发令官必得五音符才肯相见,才肯把羽令的下落告知。却不想,他巴巴的在那山那洞中守了十来年,竟是为了了却那一桩子心事:便是告诉前来寻他的柴桑门中之人,羽令的消息。” “他说什么了?” 冷玉干咳了两声,胡扯不下去了,只得道:“诚然,我没有五音符,他不肯透露羽令的消息。” 见任天阶的眸光翻转直下,冷玉赶紧道:“但他却说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任天阶淡淡地道:“什么消息?” 冷玉道:“他说,桑千语是朝廷派来剿灭柴桑门的一枚重要棋子。” 这个蛊下得当真有些不知所措。 桑千语若是听见,可以轻飘飘地甩她两个耳刮子,然后压低声音骂她一句:“我让你胡说八道!” 。 当然,桑千语并不在场,没能及时揭穿她。 任天阶却是一直信这个女人的。 任天阶顿了一刻,缓缓的低低地道:“怎么说?” 很明显的,当任天阶在不疑到将疑的转变下问了“怎么说” 这句话后,冷玉的两叶弯眉在神经的驱使下还漂亮的挑了挑。 冷玉道:“你还记得李默吧?” 任天阶道:“记得。” 冷玉道:“他来柴桑门的目的,想必你也摸清楚了。” 任天阶点了点头。 冷玉道:“那个李默来柴桑门,口口声声说要加入柴桑门,其实不然。他是带着太子的授命来的。如今,太子一声密令,招他回去,他便又飞奔回去了。临走时,我却见他迂回到你这里来。” 冷玉笑阴阴地,“你猜他来干什么?” 任天阶甚有耐心地听她一惊一乍,疑问自答。 “他来带走你维护的那个女人的。” “千语?” 冷玉笑道:“不错,就是桑千语。想是太子又有什么新的指示了,所以他来通知她。” 任天阶“哼” 了一声道:“冷玉,你怎的胡话连篇。这等拙劣骗人的把戏,也来糊弄我,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呀。他李默若来找千语,我会不知道吗?” 冷玉道:“你时刻待在桑千语的身边吗?哼,你此刻不是正在这小镇子上吗?你那小茅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又能知道吗?哦,忘了告诉你,我是跟踪李默来此处的。这时候,我想,你那位茅屋中的女子,怕是已经不告而别了。” 任天阶听了,不自觉地瞪着她。 冷玉脸上浮着假惺惺的诚意的浅笑,道:“你瞪着我干什么?我好心的来告诉你,你却将我视如仇人似的盯着,这怕不好吧?哦,对了,你若不信桑千语是太子派来的细作,你可以回去问问门主他老人家。别以为门主是宠惯着这个小蹄子,事实上,早派了我和我师傅暗中调查她。如今桑千语和李默的意图均已败露,他二人也没脸再留在柴桑门。” 别看冷玉在这里鬼扯,却扯得很有些运气。 任天阶按照打算买了身新衣裳回去,不巧得很,桑千语独独就不在那茅屋中。 他把茅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不见她的踪迹。 他抚额默然了一会,回身就出了院子,快马加鞭奔往桑府了。 有一个计谋叫“调虎离山” 的。 桑千语和任天阶不才正被这计谋耍着玩。 虽然这高深的计谋被冷玉等人施展成了雕虫小技,却也叫这两个不牢靠的人,上了一回当。 树林子里,桑千语对着背身站着的一个皂衣男子,问道:“阁下是谁,为何引我至此?” 那皂衣男人慢慢转过身来。 “袁款?” 桑千语有些讶异。 袁款负手笑道:“大小姐气色不错啊?” 桑千语也客套地说道:“托福,鸡汤补着呢。” 袁款道:“大小姐躲在这山沟沟里这么长时间,又将我们的任天阶牵绊在这里,是不是大小姐有什么秘密任务呢?” 桑千语听了,觉得好笑,便笑了两声,道:“袁款师兄,你这话说的,让我千语怎么都觉得不伦不类。第一,任天阶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我尚且还记得,你与他向来不对付,可会有假?第二,本大小姐和谁在一起,在哪里,做什么事,似乎不是你袁款能够过问的吧?” 袁款有些受教,但他擅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而很快的便调整过来,仍笑道:“大小姐说的是。但近来,我耳闻了一些言语,说是大小姐要对我柴桑门做一些不利的事情。” 桑千语神色微动,缓缓地道:“哦?竟有此等谣言。哼,不知哪一个乱嚼的舌根,哦?也或者是师兄你的耳朵有意为之,那——,我桑千语也并非只是吃素的。” 袁款得得地笑了笑,道:“是真是假,也不是我说的。我不过偶然间听杜舵主提了一两句。” “杜舵主?” 桑千语鄙夷一笑,“可是那终日作耗的杜宏贤?” 袁款没想到她这样评价杜宏贤,觉得新鲜。 因笑了笑,道:“看来大小姐和杜舵主有些不睦啊。” 桑千语轻蔑得更浓。 什么“不睦” ,不要侮辱了这个词。 因冷笑一声,道:“你找我来,不是只是聊聊门中这些八卦的吧?你还有什么事吗?” 袁款笑道:“也确然没有其他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来告诉你一声,若你要凭着柴桑门大小姐的身份,对本门不利,我袁款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桑千语望了一回天,合着,她在这小树林里吹了这么半天的山风,原来就是来听一个老男人的废话的。 真他妈的啰嗦。 桑千语冷笑一声,道:“多谢你惦记。告辞。” 甚无聊地回到茅屋,屁股在榻上还没坐稳,房门口处就映进了一个身影。 桑千语瞥了瞥,不知道是讨厌的好呢,还是讨厌的不好。 但她确然觉得有些讨厌。 她冷笑了一声,一面从榻上的小几上倒杯茶,一面道:“你们师徒二人今日在我跟前唱得是哪一出呢?这一前一后的,我连口茶也没喝上嘴。” 说着,兜嘴饮了一口。 “我师傅也来了吗?” 冷玉像是很惊讶。 桑千语自喝着冷茶,没搭理。 冷玉笑了笑,手捧着青色的衣裙走过去,放在软榻的另一边,缓缓地道:“这是天阶让我拿给你的。他说,横竖得给你买身衣裳穿穿。说你衣衫不整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怜。他看不过眼,定叫我买了一身送给你。” 桑千语不以为然,道:“冷玉,你莫在我跟前装模作样。难道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冷玉道:“是啊,再没有别人了。天阶接了徵令,现正赶去执行任务呢。他让我告诉你一声,别在这茅屋里虚耗着了,你爱上哪儿便上哪儿,他可没空再回到这里来了。” 桑千语捏着茶盅,斜着眼睛瞪着她。 冷玉那张脸甚得意地扯了两朵笑盈盈的花骨朵,嘱咐道:“话嚜,我已带到。那,这是衣裳,我也已不负重托拿了来。那么,就没我冷玉什么事了。既然我师傅也来了,我也该去见见他。再见。” 本书来自 第165章 黑暗谋杀 - 柴桑令 - 宝络 在房中枯等了半日,都没见任天阶回来,她便有些气不顺。品书网 www.vOdtw.com不是桑千语气量小,也确实是那冷玉的话有些呛人。 桑千语在屋中琢磨了许久,实在无趣,便跨了一匹大马回家去了。 到家时,天色已晚。 夜色漆黑的浓成了墨。 玉潭庄有些古怪,宫灯点得不甚明亮,似乎是奴仆们忘记添置灯油了。 回自己的院子,阿奴也并没有到院中迎接,只有角门上的婆子睁着松垮垮的眼睛给她开了门。 一路行进来,人丁稀稀拉拉的,颇有些冷清。 桑千语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惆怅,许是被这岑寂的气氛感染了。 因叹了一声,自回房间换了身衣裳,便出院门,去找桑里。 哪知桑里院中的小厮面色苍白的向她报告了一条消息,直令她当场晕了晕。 小厮一气呵成,报告道:“少主子去桑府那边了,听说门主出事了,大小姐,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桑千语当下骑了一匹马,在浓浓的夜色中奔到了桑府。 府上灯火通明,一路行进,各处的仆下大小皆垂着头,哭丧着脸,敛声敛气地站着。 桑千语没见过这阵仗,颇有些惊慌。 她没问人,便直直地向桑进为的院中走进去。 越走近一步,越觉得心发慌。 隐隐地听到了哭声。 桑千语的心沉了沉。 及至桑进为的卧房,便一眼见到地下躺着一个人,旁边还跪着一个人。 这一躺一跪的两个人直叫桑千语见了滴血。 躺在血泊中的那个人正是她的父亲柴桑门的门主桑进为。 跪在一旁伤心哭泣的人也正是她的哥哥柴桑门的少主桑里。 桑千语很是奇怪,流着眼泪跑上去问她哥哥:“你哭什么?” 桑里转过脸来,悲伤地看着她。 桑千语的眼泪直流不止,但她却质问道:“桑里,你哭什么?” 桑里回答不了,只是哭。 桑千语一把搡过去,吼道:“我问你,你哭什么?!” 桑里歪身倒了倒,赶忙爬回来,逮住桑千语,勉力安慰道:“千语,千语,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桑千语一声撕心裂肺地长吼,便挣脱掉桑里的手,扑向她的父亲,哭喊道:“爹,爹,你醒醒,你醒醒,千语回来了,千语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千语,看看您的女儿,好不好,好不好?” 说着使劲地摇撼她父亲。 桑里扶住她,道:“千语,你别这样,别这样,爹爹他,已经走了。” 桑千语从地上抹了一把她父亲的鲜血,捧到眼前,泪眼朦胧地看着,冷冷地问道:“谁干的?” 桑里只是抽泣,没法回她。 桑千语怒吼一声:“他妈的,谁干的?!” 吼得浑身乱颤。 “是任天阶那小子干的。” 房间里靠壁角也跪着几个人。 其中跪着抹眼泪的一人正是杜宏贤杜舵主。 他甚清明地答了这一句。 桑千语猛地回转头,瞪着他,把目光瞪得仿佛要吃人,压着嗓音问道:“你说什么?” 杜宏贤哭着道:“是任天阶。三准子和小石,看见他鬼鬼祟祟的从门主的房间里出来,再进房间看时,门主已倒在血泊中了。” 桑千语忙瞪向同样跪着,伤心抽泣的仆人三准子和小石。 三准子和小石双双照实地点了点头。 杜宏贤不忘火上浇油地补充道:“那任天阶杀了门主,还偷走了门主身上的柴桑鱼符。这样的败类,真是我柴桑门的不幸。” 桑千语一双泪眼觑了觑,胸脯一上一下起伏得很是厉害,蓦地她狠命地嘶声道:“任天阶,我要你的命!” 第二日,她脑袋稍稍清明了些,阿奴就告诉她,若不是桑里及时将她拉住,她怕是要走火入魔。 听阿奴讲,她那一刻的形景十分可怕。 那一刻,她两眼烧得血红,一头黑发被真气撑得全部凌冽地飘起来,人也是离地而起,差点就飞出了门外。 那时,整个屋子都笼罩在她体内发出的内力中,不少人都受不住,连她阿奴受这内力的滋扰也吐了两口血。 “幸好,少主子一把拉住了你。唉,你浮在半空,被少主子拉住手腕的时候,还蓦地回过头来瞪着他。阿奴当时吓死了,还以为你要与少主子动手。还好,你们只是对视了一会,你就忽然晕倒了。” “我哥呢?” 桑千语坐在榻上,两眼茫然地望着前方,嗓子沙哑地问道。 阿奴小心地回道:“少主子正在处理门主的身后事,叫阿奴小心伺候大小姐。少主子还说一切都有他,叫大小姐放心。” 桑千语滚出两行清泪,便没有话了。 这一天,桑千语从清晨一直枯坐到太阳将落山。 茶饭不思,滴水未进。 阿奴很是担心。 到了酉时初刻,阿奴又来劝她,道:“小姐,您好歹吃一两口吧。哪怕喝一口水也是好的。你这样不吃不喝,作弄身子,门主若是泉下有知,怕也要心疼的。” 阿奴端着才刚熬好的清粥,正要劝下去。 桑千语茫茫地转过脸来对着她,却好一会,才将目光移到她的眼睛上,淡淡地道:“备马。” “什么?大小姐,您要做什么去?” 桑千语沉声道:“我叫你备马!” 说着便站起身,甩开裙角,跨出门去。 冷宅,她去过,熟门熟路。 将将半个时辰,桑千语就已驾临到宅门前。 把门的两个家将要拦人。 桑千语正眼也没瞧,抬了抬手,就将他二位弹到了门框上。 哼,这冷玉还摆谱,搞了两个不中用的门卫。 进到院子,没遇到什么人。 护院一个也没有,仆从也没一两个。 就只从内屋跨出来一个老嬷嬷,脸色铁青的来问她什么事。 桑千语端端站在院子当中,冷冷地道:“叫冷玉出来。” 老嬷嬷道:“我家姑娘出去一两日了,” 又抬头望了望天色,“今日怕也不会回来的。” 桑千语盯着她,直盯得那老嬷嬷甚疏松的脊梁骨直冒冷汗。 “我待会再来。” 桑千语一挥衣袖转身去了。 待到月上梢头时,桑千语却也从冷宅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走的时候,月色下,她手中仿佛正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冷剑。 那长剑被她倒提在手中,正有稠黏的液体顺着尖剑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一阵风吹过,扑鼻便嗅到了血腥气。 见桑千语提着剑,跨上马,打马而去,任天阶赶忙紧走两步,跨进冷宅去。 不需要用力吸,便能闻见这浓浓的血腥气。 冷宅的仆从不多,仅有的几个,这时也都躺在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呈尸在眼前。 任天阶神色一动,忙奔向内院,远远地便看见高台上冷玉横陈在血污中。 冷玉还尚有一口气,但已是气息奄奄。 任天阶将她抱起来,道:“冷玉,你怎么了?我找了你一天,还是晚了。” 冷玉忽见到任天阶,失血过多的疲惫的心神陡然震了震,无力地手舞足蹈了一番,喘息道:“天阶,天阶……” “告诉我,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是,是桑,桑千语。” 冷玉忽然抽动得紧了,“快,快,快去救冷涩……” 不知道讲没讲完,她便一个猛抽,仰面喷出一大口血,脖子一歪,闭了眼。 任天阶大受震动。 他将冷玉缓缓地放在地上,一把摸上方才抱冷玉时搁在地上的他的长剑,站起身飞奔出了冷宅。 今夜,满天的星子亮闪闪地照了他奔驰了一路,可还是晚了一步。 冷涩被一剑刺死在厅堂上。 他死时没受多少罪,至少比冷玉死得痛快些。 望着冷涩死不瞑目的双眼,任天阶哧溜一下,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 谁能明白为什么。 桑里也不明白,好端端的,父亲就不在了。 他这会子悲痛中还要强打精神来看护他的妹妹。 阿奴忽然来报,说桑千语不吃不喝一整天后,骑着马走了。 桑里从诸事中抽出来,寻出走的桑千语寻得焦头烂额。 忽在玉潭庄的走廊上撞见了魂不守舍的桑千语。 见了她,桑里也不好发作,轻声唤了句:“千语,你没事吧?” 桑千语回过神来,道:“我没事。” 桑里大舒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桑千语道:“哥哥在桑府主持大局,莫要牵挂千语,来回奔波。” 桑里道:“你去哪儿了?眼下柴桑门正乱着,柴桑鱼符也丢了,千语啊,你不要乱跑,万一你也出了什么事,叫哥哥我怎么样才好。” 桑千语道:“哥哥不必担心我。我不过去冷宅走了一遭。” 桑里慌声道:“你去了冷宅?你去冷宅做什么?找那冷玉又有什么事。我见你与她向来不对付,怎的忽然去找她?” 见桑里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她冷冷地道:“你莫不是怕我去杀了她吧?” 桑里没有答腔,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桑千语道:“哥哥也忒小看千语了。昨晚初见爹爹倒在血泊中,我受不住打击,一时气血冲上了头顶,便喊打喊杀。及待过了一夜,虽还在悲痛之中,但也并不糊涂。爹爹的死,和柴桑鱼符的丢失,很有些蹊跷。想了一天,堪堪想出了一些头绪,便急等着理一理。我这次回来之前,在茅屋中见了冷玉。那时只觉得她讨厌,便不怎么思忖她为何在那个地方出现,在那个时候出现,还说了那些个话。心中一捉摸,便骑了马要去问一问她。可她不在冷宅。老妈子又说她今夜不会回家。我便只得先回来,待明日她回来时再去问她。” 桑里道:“你当真没有遇见冷玉?” 桑千语奇怪地望着他,道:“哥哥为什么这样说?” 桑里道:“你酉时就出去了,到了冷宅没有看见冷玉,你便走了。可你怎么到现在才回到庄子呢?” 桑千语没好气地道:“我心情不好,回来时便在家附近的湖畔坐了坐。怎么,哥哥还要审问我什么?” 桑里顿了一会,道:“冷玉死了。我方才出去找你时,发现她被人杀死在家中。” 本书来自 第166章 新娘蹙眉 - 柴桑令 - 宝络 三个月后。品书网 WwW.voDtw.cOm京城李府刑部侍郎李默与白珉宫大小姐白梓喜结良缘。 选九月初十为大喜之日。 出嫁头一天,桑千语到白府上去看准新娘。 那丫头正在房间对着嫁衣蹙眉头。 “怎么了,我的白大小姐美娇娘?” 白梓闻声,眉头顿时一展,站起身来欢快地跑上去,拉住桑千语的胳膊,道:“千语姐姐,你终于来看我啦。把我都等死了。我老早就给你写了信,却迟迟不见你来。今儿个你再不现身,我倒以为你不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呢。” 桑千语笑了笑,道:“你难道是因为不见我来,才皱的眉吗?” 白梓拉她在软榻上坐了,又命人奉茶。 “也不完全是。” 她低头娇羞一笑。 桑千语调侃道:“咦?梓儿,几月不见,乍看你这娇羞的小模样,倒真是惹人怜爱啊。唉,这李默,怎么受得住。” 白梓嘟了嘟嘴,道:“姐姐还是那么爱取笑人。” 桑千语笑了一下,瞅了瞅衣架子上的大红嫁衣,问道:“方才我进来时,见你对着你的嫁衣皱眉,难道是嫁衣有什么问题?” 白梓听了,不自觉的又皱了皱眉,叹了一声。 桑千语将目光从她脸上下移到了小腹上。 见她小腹微微隆起,笑了笑,道:“哦,明白了。不是那嫁衣有什么问题,你是怕穿了它,把你怀孕的肚子露出来了,对吗?” 白梓讶然望着她,低低地道:“姐姐,是,是怎么知道的?” 桑千语向她的腹部努了努嘴。 白梓低头一望,嘀咕道:“有那么明显吗?” 既而揉了揉,忧愁道:“都怪这个小东西啦,急着要来,不然也不用这么急着结婚。饶是这么赶,肚子还是凸显出来了。如今我带着两个多月的身孕出嫁,唉,这可怎么好,明日拜堂,叫人瞅见了,肯定要被人笑话的。” 桑千语笑笑:“也没那么明显啦。再说了,你堂堂白珉宫的大小姐,谁敢笑话你。谁有那个胆子笑话你呢?” 白梓甚宽慰地笑了笑,道:“那倒也是哦。” 说话间,侍女已将茶奉上。 白梓对着小几上的茶碗,笑道:“姐姐,这是抹茶,我记得你爱喝,你尝尝。” 桑千语朝茶碗瞥了一眼,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梓儿,我们出去坐坐吧,我觉得屋子里怪闷的。” 白梓顿了一下,道:“嗯,天气热,坐在屋子里倒确实闷得很。那我们就到亭子里凉快惊快吧。” 说着便命侍女将茶点端到亭子里去。 桑千语又问道:“梓儿,府上可有酒吗?” 白梓道:“姐姐要饮酒?这个时候吗?” 桑千语点了点头,道:“有的话就拿两坛子来,你姐姐我正酒瘾犯了。” 白梓看看她,只低低的“哦” 了一声,便命人搬酒去了。 白梓心里明白,桑千语仍处在丧父之痛中。 方才,就在与她谈笑时,那淡淡的哀伤也是非常显见的。 若不是她已怀了李默的孩子,情势所逼,她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结婚。 这叫桑千语怎么开心的起来呢。 就着酒壶,喝了一口酒,桑千语道:“梓儿,明日你大婚,你桑里哥哥怕是不能来恭喜你了。他让我带他向你道声歉。” 桑千语坐在美人靠上,背抵着一根撑梁柱子,闲闲地将腿架在座位上,将她望了望。 白梓坐在石桌旁,道:“我也知道,眼下柴桑门正在整顿,桑里哥哥如今又是一门之主,诸事繁忙,自是不能来的。何况还有孝在身。” 桑千语浅浅一笑:“嗯,你不见怪就好。” 白梓喝了一口茶,嗫嚅道:“姐姐,你说天阶哥哥明天会来吗?我,我也请了他的。” 桑千语正端起来的酒壶顿在了半空中,白梓觑眼瞅着,心神陡然慌了慌。 桑千语却只是顿了一下,随即又喝了一口,眼睛看着远方,缓缓地道:“梓儿,你不必紧张。他和我桑府的过节,与你无关。” 她把目光转向白梓,“你与他的交情,也与我无什干系。你们自去人情往来,我断不会因这一点,与你生分的。” 得了桑千语这一句话,白梓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长舒了一口气。 又喃喃地道:“天阶哥哥会来吗?现在柴桑门的人都在寻他,就连皇宫的那一位也暗下了指令命太子着人捉拿他。唉,我就不该头脑一热,请他来参加我的婚礼。我这样,似乎是把他害了。” 桑千语沉声道:“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纵然你不传讯给他,他知道了,凭你们两家的交情,他也一定会来向你道贺的。” 白梓一听,更是忧愁了,道:“这可怎么好。他若真来了,我便是害了他了。姐姐,帮我想个主意吧,叫天阶哥哥别来了。” 桑千语苦涩地笑了笑:“你叫我想办法?” 白梓恍然醒悟过来,道:“也是。姐姐此刻怕是巴不得他来呢。自投罗网嘛,我知道的。抱歉,我求错人了。” 桑千语“哼哼” 了两声,兀自饮酒。 白梓道:“我觉得,凭天阶哥哥的为人,他怎么可能杀害门主呢?我不相信。” 见桑千语没什么反应,白梓乍着胆子又道:“再说了,他又没有杀害门主的动机啊。何况,他还爱着千语姐姐你,不是吗?” 桑千语冷笑了一声,道:“没有杀人动机?他执行柴桑令的时候,哪一次有过杀人动机了?” 白梓皱了皱眉,道:“姐姐是说,天阶哥哥杀门主,完全是为了执行柴桑令?” 桑千语悠悠地道:“我记得与他分别那一天,冷玉曾跟我说过,他匆匆离开,是为了执行徵令去了。等当晚我赶到桑府时,我爹便被害了。而且,他就在现场。” 白梓想了想,道:“我不同意这个猜测。若是因柴桑令,那么这令是谁下的呢?柴桑鱼符那时应该还在门主手中,柴桑门不可能下了那徵令连门主自己都不知道的。除非,那指令并不是从柴桑门中出的,而是从皇宫那边发出的。” 桑千语的神色动了动。 临走的时候,她与桑里深谈了一番。 现下柴桑门失了柴桑鱼符,是一支柴桑令也都不能发出的。 好在,柴桑门本就是一个运作完善的组织,而且制度素来严谨,门中内务向来也是独立的,一直都由门主手中的桂花令来处理。 是以,柴桑门在桑里的治理下,并没有乱到哪里去。 桑千语便问他:“你向皇宫把情况都禀报了,皇帝他老人家怎么说?” 桑里叹了一声,道:“还能怎么说。先是震怒一通,命我们一定要将任天阶抓到,就地正法也不为过。看气势,是一定要替门主报仇的。哼,说来说去都是这一通,却绝口不提柴桑鱼符的事。我待要问一问,他老人家便一个挥手制止了,叫我回来,先治了任天阶再说。” 桑千语道:“也没有说再赐你一块柴桑鱼符的话?” 桑里甚沉重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没有。” 桑千语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又道:“哥哥也不用着急。皇宫那儿不赐鱼符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且将柴桑门的经济归拢归拢,算一算,再把人员抓一抓。” 桑里道:“嗯,我早就有此一步打算了。那时爹爹还很反对我的策略,说我不务正业,瞎折腾,误了皇宫交办的差事。但,现下看来,你当初的那一出的阻止,也很有些远见。” 桑千语笑道:“你果真如此,也不枉我那时折腾了一遭。” 桑里笑道:“你觉得我这个哥哥很傻吗?” 桑千语摇了摇头,道:“似乎不像。” 桑里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嗯,果然是我妹妹。你知道吗?我的打算,早在你十六岁那一年折腾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 桑千语讶然道:“哦?哥哥早有打算?既如此,可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帮我一把呀?” 桑里笑道:“那时候,时机还未成熟,怎么折腾也只是个折腾。” 桑千语嘟了嘟嘴,叹了一声,道:“唉,事后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那时,我太急了。” 桑里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又道:“眼下,我得在门中时刻盯着。盯好了,也叫你没有后顾之忧。” 桑千语听了,有些奇怪地望着他。 桑里笑道:“你不用感到惊讶,我知道你手中有任务。你不说,想是担心我的安危。但你要记着,我桑里永远是你桑千语的后盾。如今,我需坐镇柴桑门,脱不开身。外面的事,我相信,我妹妹一定能够完成。” 桑千语的眼睛噙了泪花。 桑里又道:“还有一件,我需同你分析分析。” 桑千语吸了吸鼻子,哽下一口气,哑着嗓音道:“哥哥请说。” 桑里道:“这一任有效的柴桑鱼符丢失已经有两三个月了。这鱼符对我柴桑门可是一个杀伤性极强的发令武器。论理说,早该有些动静了。可我这几个月看下来,门中之人竟没有一个接过一支柴桑令的。想必那鱼符并不是丢在了外头。” 桑千语忽然大悟,道:“哥哥的意思是,那鱼符是被皇宫那一位收了?” 桑里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完全是。有两种可能,一是被皇帝收了。二是,正如现下的情况,那鱼符就在任天阶的手中。总之,柴桑鱼符还算安全,绝对没有落入旁人手中,而被混乱使用。” 本书来自 第167章 操了闲心 - 柴桑令 - 宝络 照桑里的分析,任天阶绝对是个关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倘若他一直不出现,剋架都找不到对手,便很没有意思。 就跟虚火旺盛,久端着不下一样,势必会催了一身内伤,跟玩火来个**没什么差距。 是以在柴桑门内下了令,门中成员谁也不许插手跟任天阶过不去。 那么,为难任天阶这艰巨的任务只好委任桑千语一人来完成了。 没了柴桑门众多子弟神出鬼没的羁绊,单是朝廷那一方不能明着的缩手缩脚、鬼鬼祟祟的行动,他任天阶活动的空间便就大了一大半。 如若此番,他还不肯现身,桑千语就当他死了。 这一天,李府张灯结彩,披红戴绿。 人员进进出出,欢欢喜喜,一派祥和喜庆。 午时过后,新娘子也接到府,来道贺的人就更多了。 一拨拨,一匹匹,拖家带口前来参加婚礼,恭祝新人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见了面都笑开了花儿,讲一些体面的客套话,也没什么新鲜的。 大红嫁衣穿在身上,鸳鸯戏水喜帕盖在头上,人矜持地走到新房,还很在意自己微微凸起,其实也看不大见的小腹。 白梓推开侍女的手,伸手叫了一声:“姐姐。” 桑千语见状,便赶忙伸了一支胳膊给她扶了。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桑千语便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梓儿,你今天就好好做你的新娘子。其它事情,你莫要操心。” 白梓点了点头,道:“可我还是有些心神不安。” 桑千语扶她在床沿上坐了,安抚道:“梓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咱们姐妹一场,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不会舍不得今天这一日。不但我不会,凭他是谁,敢将你大喜之日给搅了,我桑千语无论如何也不答应。” 白梓听了,稍稍安定,道:“谢谢姐姐。” 桑千语握着她的手,又道:“你呀,今天就开开心心,漂漂亮亮做你的新娘子,好不好?” 白梓点了点头。 桑千语道:“一切都有我呢。你难道不相信姐姐吗?” 白梓亦点了点头道:“相信的。我一向都信任姐姐的。” 桑千语笑道:“信我就好。” 正说着,忽有本家的亲戚携手同来看新娘子。 一群妇人、小姐和孩子们来看新娘子美貌,老远的就听到他们叽叽喳喳、笑笑嘻嘻,一时都一窝蜂地嗡进了门。 桑千语便借机遁出去了。 临出房门时,还不忘撇撇嘴唏嘘道:“新娘子的一张俏脸都掩在红盖头底下,有什么可看的。” 从新娘房出来,桑千语便决定去找新郎官说道说道。 既答应了白梓,她桑千语绝不自打嘴巴子,食言而肥。 因轻叹了一声,不为别人,倒有几分愁予新郎官。 今日这新郎官,忙乎的了不得,既要招呼亲朋好友,又要招呼官家同僚。 两边都用实了心思,委实有些焦头烂额。 撇开亲朋好友不说,这官家同僚来得也忒多了些。 人多势众的,小小婚宴怎能承受,这,稍稍有些令人头疼。 正往前院去,走在回廊上,忽有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迎面走过来。 桑千语眼风稍带了一瞥,唔,这妇人身子胖成了猪,行步匆匆,却走的急不得,也是去看新娘子的。 那新娘房里刚进去的那拨人中就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是这妇人的女儿,嘴型很有些特色,与她母亲一样,都是瘪塌塌的。 去看新娘子,亲朋大约嫌她慢就把她丢下了。 转角的廊上一阵风飘过去一个年轻的妇人,桑千语瞬间就估摸出此妇人是谁,干什么去的。 这妇人是府中主管杯盘碗碟器具的明家媳妇,正拿着从管家那儿领来的对牌去南边阁楼上找盛鱼的鱼型盘子。 刚才进李府宅门时,桑千语有意无意间从嘈杂的人声中听到这个妇人在向管家抱怨,说小厮慌张打烂了一对鱼型盘子。 走到前院来,在廊檐下,眼睛左面一瞥、右面一瞥、中间一瞥,匆匆三瞥,桑千语便把前院的形势瞥了个干净。 左面那一堆,三个亲朋中,有一个是兵。 中间一堆里,四个亲朋中,有两个是兵。 右边一个人堆里,五个都是平民,嗯,其中一个身量略瘦的青年男人,头上长了颗脓包,皮肤油腻,显见的是内分泌失调,心火旺盛所致。 桑千语挑了挑眉。 这等清明,桑千语甚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声气。 如此观察力,这要到了晚上,她岂可装聋作哑,将出现的任天阶忽视掉呢? “梓儿啊梓儿,姐姐若真守不得信,唉,你可千万别怪我啊。” 桑千语嘀咕着,一面把李默寻找。 从角门进穿廊,那李默一头就撞进了桑千语的眼界。 他人正背身跟人说话,桑千语听了两句,不过是些客套的向他道喜的话,没什紧要的,她便一把将他拨转了身子,对着自己。 李默今日衣衫红艳,神采飞扬,新郎官风范端的挺正。 见是桑千语,李默微微一笑,道:“是千语小姐啊,怠慢,怠慢。” 桑千语嫣然道:“给李公子道喜了。” 李默笑道:“多谢,多谢。” 忽有人喊李默出去见客。 李默便向桑千语道:“桑大小姐随便逛,我出去待个客。” 说着就往门口走,桑千语一把揪住了他。 “李默,我有话同你说。” 桑千语道:“外面那客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主儿,让你爷爷和管家先招呼着。” 李默听说,只得站住受教。 因作了一揖,道:“大小姐请吩咐。” 桑千语挑高眉毛,“唔” 了一声,笑道:“你倒是懂事得很。” 李默笑道:“今日虽我唱主角,但新郎官从来都不是最大,若不识相点,有的是被你们这些当姐妹的戏耍。” 桑千语笑道:“难得你清明。但有一件,我希望你李公子不要糊涂了。” 李默眉头一紧,道:“请指教。” 桑千语道:“今日是你李默的大喜,也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梓儿的大喜。梓儿从小就与我亲厚,她的一些心思,我是非常了解的。她曾向我吐露,希望自己能有个十分美好的婚礼。嗯,她那隆起的小腹,使她时刻担心衬得嫁衣不甚美观,让人瞧出了,笑话她。这一茬子,俨然令她有些遗憾了。倘若,你今夜再要不顾你俩的婚礼,而要刀兵相戈,去对付任天阶。我想,梓儿会很失望的。” 李默偶或惊愕,干干地笑了笑,嗫嗫道:“怎么会。” 桑千语不轻不重地“哼” 了一声,又道:“会不会,你心里清楚。我要告诉你的是,今日是你李默和白梓的大喜之日,而不是朝廷的李侍郎尊上命行权的日子。” 李默插嘴道:“今日当然是我的大喜之日呐。” “是吗?” 桑千语扯了扯嘴角,道:“我不管你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趋承,我就当你知道。今日不管是谁暗中给你下了旨,是太子给的命令也好,是你上级领导下达的自私无情的指令也罢,你李默就记住一点,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切莫破坏了自己的幸福。” 李默皱了一回眉,道:“别人劝我,尤可理解,我不明白你桑大小姐为什么也要来劝阻。你难道忘了,桑门主是被谁害的吗?” 桑千语道:“我没忘,我也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才招呼你住手。今日你就安心的做你的新郎官,至于任天阶嚜,我得亲自收拾他。” 见李默愣愣地瞅着自己,桑千语又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李默赶忙道:“哦,不。昔日的桑大小姐,越国公之女,需我同颜榉轮班保护在侧。但近日的桑大小姐,柴桑门门主的女儿,这能力很是可观。李某实不敢造次。那,一切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我会按兵不动。” 桑千语睁了睁眼,道:“很好。” 恰巧此时,有一小厮托盘托着一壶酒从穿堂经过,桑千语一伸手,就将酒壶顺到了手中,掂了掂,满壶。 喃喃道:“嗯,不错,够喝的。” 李默笑道:“今天我本不该阻拦客人喝酒,但我也不得不提醒阁下,任天阶那厮可不好对付,你莫要喝多了,看花了眼,放他走了。” 桑千语端着酒盅喝了一口,笑笑,道:“多谢你提醒。希望你们家的酒够烈,省得我一番辛苦。” 李默不解其意,想了想,仍是迷惑,正要问她,她却已转过身出去了。 他也不再多思,自去招呼客人了。 前头小厮又唱和来贺者。 李默闻听颜榉来了,立马赶去接见。 二人见面寒暄一两句,就相拥一抱。 颜榉笑道:“上半年我结婚时,你小子还笑话我儿女情长,不该早早的结婚,没得耽误功名。哼,这不,还不到半年,你也来结婚了。此番,是不是也该轮到我笑话你两句呢?” 李默略有尴尬之意,郑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道:“嗯,该,该。活该被你调侃。” 说着二人都会心地笑了。 李默又问道:“怎不见你带妙晴一起来呢?” 颜榉笑道:“你多担待。妙晴她挺了七八个月的身孕,不宜出门。” 李默笑道:“那倒也是,我这里嘈杂的很。妙晴若来了,我还真怕她被磕着碰着。那我们李府可担待不起了。” 朝他身后略瞅了瞅,又问道:“怎么不见颜郡公和颜夫人呢?” 颜榉笑脸略沉,道:“我爹他身子有些不适,大夫说需要静养,不宜出门。我娘要照顾我爹,还要照顾妙晴,所以也不能来了。” 李默道:“前几日就听说郡公身体抱恙,怎么,还没有好吗?” “嗯,还不见好。” 颜榉笑笑,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谈这个了。咱们还是进屋找别人说笑玩乐去吧。” 说着,搭了肩一起进屋了。 本书来自 第168章 庭院深深 - 柴桑令 - 宝络 放眼一望,桑千语这违心的一抹操心,也浮飘飘地荡然无存了。 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因为她看见了很难得才能看到的一道风景。 那时,天色将晚,西边的残阳也已退到天际线后,而桑千语断断续续喝了三壶酒,尚还在清醒的时候,也正架着一条腿,靠着栏杆坐着喝完第三壶最后一口,转目的当口,她看见了这样一道风景:院子的左侧,桂花树底下,站了一个小老头,正在和胖子、微胖、清瘦的仨人说话。 见到此情此景,桑千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勾了勾嘴角,仰天叹道:“唉,真是我多虑了。有这小老头在,这婚宴绝不会有半点差池。” 这小老头可厉害了。 他中等身量,乍一看体型,圆墩墩的,甚有些可爱。 面相嘛,属那种慈眉善目型的,不过,据传闻,他这和善的面貌只对亲属开放,其他人断不敢受用。 真是可惜了。 和蔼可亲的小老头三言两语把那仨人打发了,便转过头来朝桑千语遥遥的一笑。 桑千语浑身打了个哆嗦,正在艰难酝酿的醉意瞬间给抖完了,真正是清醒得了不得。 她把空酒壶一扔,唉声叹气地站起了身,喃喃自语:“这下,怕是怎么也醉不了了。梓儿啊梓儿,可真别怪我眼睛不肯花,实在是花不了。你可别怪我这双眼睛,待会看那任天阶时看得格外分明啊。我也不想的。” 喃喃嘀咕完,桑千语便俯身对着院子作了一揖,甜甜一笑,道:“白伯伯好。” 小老头白伯伯已走近来了,正为老不尊地歪着脑袋盯着桑千语微垂着的脸蛋看。 桑千语抬眉眼时,向后一弹身,干干地咧嘴一笑,道:“白伯伯,您瞅啥呢?” 小老头白伯伯拨正了脑袋瓜子,笑道:“我在瞅,你这女娃娃什么时候这么能喝酒了?是不是我老眼昏花认错了人,把旁人家的小姑娘认作成千语了。” 桑千语嘿嘿地笑了两声,立马抱拳道:“您老好眼力,小女子不才正是那女娃娃桑千语是也。请白珉宫宫主不吝指教。” 小老头哈哈笑了起来,道:“果真酒量渐长,没醉,没醉,还知道见了熟人该怎么打招呼。唔,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因着小老头的慈眉善目,桑千语和白梓很有见地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调皮捣蛋了好几回。 而且回回都令这小老头记忆犹新。 譬如有一次,她和白梓兴致来了,在院子中起了一堆火,双方比赛,看谁能用内力将这一堆蓬蓬燃烧的火苗给摧颓灭了。 姐妹俩兴致勃勃,哼哼哈哈对着火堆子,你一把我一把地可劲儿得扇。 扇着扇着,不知是谁打了一个喷嚏,抹完鼻涕后,才忽然发现火苗子什么时候在西厢房的墙上烧得正欢腾。 那碧纱烧得滋滋得响,那雕梁画栋也跟着一窜一窜地直冒火星子,还有加大的趋势。 她二人一时愣住,四只眼干瞪了良久,才陡然惊醒,同时发了一声喊,回身撒腿就跑。 还好,小老头当时在家,闻声在半空中腾腾翻了几个筋斗,落入院子,在家下慌乱乱忙着拿桶提水的当口,气沉丹田,一个云手打出去,顿时似刮过去一道凛冽的寒风,顷刻就灭了那蓬勃的大火,黑黢黢地腾出一圈又一圈的浓烟。 姐妹俩抖着身子,瑟瑟地站在一旁,睁着凄凄惨惨戚戚的眼睛将小老头望着。 但小老头没被这两双可怜的眼睛迷惑住,只轻飘飘地叫来了几个人,把这两个小东西按在两条长板凳上,一人趴一条,啪啪地每人二十下大板子。 打得她姐妹俩鬼哭狼嚎,指天骂地。 岂不知,她姐妹俩极其善忘,过不到一阵子,就将这一顿哭天抢地发誓不敢再犯的板子给忘了。 因而不多久,姐妹俩又因飞檐走壁的功夫不到家,揭了一回屋瓦,光光的狠吃了小老头一顿鞭子。 因着旧日的缘故,桑千语对这小老头总怀着一份复杂的情绪。 是又怕他又不怕他,那种将怕不怕的感觉令她还是敢乍着胆子在他跟前造次。 桑千语嘻嘻笑道:“白伯伯说笑了。有您在,我哪敢变呐。” 小老头点点头,道:“唔,不变也好,省的我这鞭子没处使。” 桑千语听了,登时黄了脸,期期艾艾:“您,您不会还……,我已经是大姑娘了,不再是您随手一捞就能拎起的小孩儿了。您老可别犯浑,让我颜面无存啊。” 桑千语自觉这话说得很是明白,虽然到后来的声音略低了点,但照小老头这健朗的身躯和这不减当年折腾人的风姿,该是听得十分清楚的。 因巴巴地将他瞅着,希冀能争取点小辈人的面子。 小老头又不疼不痒地“唔” 了一声。 正当桑千语揣摩他这一“唔” 是何意思时,小老头忽然把脸凑到她脸跟前,圆睁睁地瞅着她。 唬得桑千语忙往后一仰身,顺便跌了一足。 小老头道:“丫头,天阶你该认识吧?” 桑千语很不防,因重复了一句:“天阶?” 小老头道:“对,任天阶,就是你们柴桑门顶尖的那一位。” “哦,这人。” 对于桑千语来说,俨然已到十成熟。 可她此刻在这小老头跟前,怎么说都是个错。 她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小老头又问道:“你和他很熟,是不是?” 桑千语眨眨眼,嗫嚅道:“到,到底是熟,还是不熟的好啊?” 小老头瞅着他,半晌,嘴角一歪,道:“你说呢?” 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两笑,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桑千语站着愣了好一会,喃喃道:“这下,酒不用喝了。眼不花,也能遵守对梓儿的承诺了。” 虽然因着白珉宫小老头的缘故,桑千语这颗计较的心死了大半,但她万万没想到,某个人竟然猖狂的令她死了一半的心堪堪复苏了。 这某个人便是大名鼎鼎,令桑千语见了无比激动的任天阶老兄。 此刻,这位任天阶仁兄,一袭红色窃曲纹衣缘黑色直裾深衣亮相,且亮相的姿态分外有些刺眼。 他正一人坐在院子靠主路的一张桌子旁自斟自饮地吃酒,那形景可谓是明火执仗。 他饮完了一杯酒,放下酒杯,伸手去拿酒壶来斟,但眼前忽然就下了一条细细的水注,顷刻将这酒杯注满。 他也没抬眼来瞧,那眼角的余光早侦得来人是谁。 他将这杯别人替他斟满的酒吞下了咽喉,就又放下了酒杯。 “你不怕酒里有毒吗?” 桑千语在他侧旁的条凳上坐下,一面说。 任天阶侧转脸来看向她,面无表情,缓缓地道:“你想毒死我?” 桑千语道:“是的。” 任天阶斟了酒,执杯到唇口边,道:“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毒死我?” 桑千语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道:“你难道不该死吗?” 任天阶嘲弄地哼了一声,道:“原来,你也希望我死。” 他把酒一饮而尽,喉头蠕动了动。 桑千语想,如果就在这蠕动的地方,一剑刺下去,该是何等的麻利又痛快呢?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任天阶道:“女人的心思本来就很难猜,何况是柴桑门的女人,心思深沉得像是罩了一层雾障,” 他把目光凝住了她,“迷迷蒙蒙。永远都看不真切。” 桑千语承接着他的眸光,道:“天阶,你是不是接了指令,才,才对我爹下手的?” 她说话的声音不是那么滑溜,怕是咽喉里也噙了泪水。 任天阶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从惊疑慢慢走向黯淡,再忽然走向冰冷,一个曲折但并不离奇的走势,在这一个良久的凝视中转化的甚凄凉。 他道:“你也以为是我杀了门主,是不是?” 桑千语噙着眼泪,道:“有人看见,事发当时,你从我爹的房间走出来。那个时间,你本该在茅屋中陪着我的。” 任天阶不再看她,面色益发的冷了。 他道:“是吗?你那时又在哪里,难道还候在茅屋中不成?” 桑千语将那点噙起的泪水生生消化在眼眶中。 她道:“我在不在茅屋里,完全取决于你。” 任天阶听了,不觉冷笑一声。 桑千语道:“那天,我在茅屋里一直坐等你从集市上回来,可等到的却是冷玉。她告诉我,你执行柴桑令去了,叫我是去是留,完全随便。” 任天阶神色微动。 桑千语道:“冷玉说,你去执行任务。那么,你的任务是不是杀了我爹?” 任天阶冷冷地道:“一派胡言!” 桑千语冷笑道:“是我胡言?你怎么不问问冷玉去,她……” 她还未说完,任天阶就冲她森然瞪了去,低吼道:“别从你口中说出‘冷玉’!” 桑千语略略一颤。 当然,她有根底,罩得住,所以打颤都打得平淡无奇。 她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冷笑道:“怎么,冷玉死了,你痛心了?” 任天阶搁在桌面上的手握成了拳头,青筋在绷紧的表皮下一条一条地显见。 桑千语道:“冷玉是你什么人?她死了,你就痛心成这个样子。你有没有看见,我爹死了,我是怎么痛过来的。” 任天阶刷地调转了脸来,看着她,眼神很是复杂。 桑千语扯了扯嘴角,道:“你没看见。当然,你怎么能看见呢?你那时,跑还来不及呢,怎会想到我的感受。” 任天阶握紧的拳头稍稍松了松,神情若有所思。 知道桑门主横死,做子女的他们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这对于他一个死了双亲的人来说,不难体悟。 本书来自 第169章 别样礼物 - 柴桑令 - 宝络 他把酒杯搁下,淡淡地道:“这么看来,你是想搅了梓儿的婚宴,是吗?” 如若今晚她果真按捺不住性子,大不了日后负了荆条到白梓跟前去请罪。 品书网 wWw.Vodtw.com姐妹一场,她想,白梓断不会那么小气。 她尚在心中盘算,那任天阶又道:“你抓我,可有证据?” 桑千语道:“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他们一样会抓你,甚至杀了你。总之,你今夜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任天阶冷笑一声,缓缓地道:“随你便吧。” 桑千语一愕。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不知廉耻的敷衍她,这令她有些觉得受辱。 “你这样说,那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桑千语看着桌子道。 “是的,没有必要。” 桌底下一双稳健而有力的大脚在移动,桑千语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双移动的大脚,鞋子是簇新的,想必是特为来参加白梓的婚宴而穿上的。 他到底还是很重视和白梓的感情的。 这双大脚已迈步离开了桌脚。 桑千语也站起身来,抬头望了一回星空。 满天的繁星,缀在黑色的天幕上,熠熠的光辉将那一轮月亮衬得不知去向。 眼下,任天阶又要去哪里,他还能去哪里? 这里到处都是埋伏的兵,混在亲朋好友里,穿红着绿,分得清哪一个? 可是,为什么要分清楚,只要是同一个目的,还有那个必要吗? 桑千语的眼睛随便扫了扫,酒席上的人竟然都未动,这令她倒是有些吃惊。 但她立刻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都不动。 因为动不了了。 是兵,不是兵;兵者,皆由不是兵者而牵制,一步也迈不开。 这白珉宫的小老头可真是有些本事,叫这群潜伏的兵各个都成为货真价实来道贺者了。 难怪他任天阶这般肆无忌惮,真是小觑了他。 她看了一回,便扶了桌沿叹了一声。 却忽然觉得她这一声叹息叹的有些古怪。 既像是扼腕之叹,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揣了何种心思轻叹,倒叫她糊涂了。 他们动不了,桑千语便自己跟过去。 白珉宫那些个人,也是知情识趣的,断不会不要命的来拦她。 桑千语虽然能够像来恭贺的客人那样走动自如,却也并不怎么起作用,因为她的心乱着呢。 那个不疾不徐走在前头的男人,让她心乱如麻,无法做出清明的决定。 所以,她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走了一路,直至看到他走进了新娘房。 她也就在新娘房外伫立,静候。 同样的,当白梓看见一双穿着崭新的鞋子走近眼前时,她自己便一把将头上的红盖头掀了去。 “天阶哥哥,你来啦。” 白梓站起来,惊喜地叫道。 她那一张娇俏的脸,在新娘装的装扮下格外的美艳动人。 任天阶笑了笑,道:“嗯,我来了。来瞧瞧我这个娇惯的妹妹做新娘子是什么模样。唔,挺漂亮的。” 白梓笑道:“那是当然啦。我本来就长得好看,加上这样一装扮,肯定美得倾国倾城,天下无敌了。” 任天阶宠溺地笑了笑,道:“是的,再没有人和我们家的梓儿媲美了。” 白梓甜甜地笑起来,忽然又敛了笑容,喃喃道:“天阶哥哥,我既希望你能来,又希望你别来。” “这又是何故?” 白梓顿了顿,道:“你进来时,千语姐姐她,可曾为难你?” 瞧她这新娘子当得忧心思虑的,甚有些心疼。 因叹了一声,道:“她还不能把我怎么样。梓儿,我与千语之间的问题,与你无关。我也断不会为了她,而与你计较。” 白梓笑了笑,道:“你们两个倒很合拍,心思都想到一块去了,说的话也是如出一辙。若说你俩没有心灵相通,旁人我不知道怎么想的,但我不信。” 说着,很小心地瞥了瞥他。 任天阶侧转身子,看着别处,道:“梓儿,你可相信我,我并没有杀害门主。” 白梓十分诚恳地道:“我当然相信你了。天阶哥哥怎么可能害门主呢?更何况,天阶哥哥从小就养在柴桑门,是莫门主和桑门主一手抚养长大的。对于天阶哥哥,两位门主是有大恩惠的。不说结草衔环,感恩戴德,断没有要害了恩人的道理。” 任天阶叹了一声,凄然道:“连你都知道这一点,她却不懂得。” 白梓忙劝慰:“千语姐姐只是伤心过度,一时分辨不出真假,天阶哥哥莫要怪她才是。天阶哥哥和千语姐姐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不想看见你们两个有嫌隙。伤了哪一个,梓儿都不很难过。我想,你和姐姐之间必定有什么误会。刚好趁着这次相见,就把疑虑都说出来,看看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如此,也好对症下药,根治了此病才能妥帖呢。” 任天阶默了片刻,又转向她,含笑道:“不谈这些了。你也莫为我们焦虑。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到新房来,是给你送礼物来的。” 一听有礼物,白梓乐开了花,忙笑道:“什么礼物,快拿出来。” 任天阶从袖中抽出一管紫玉短笛来,递给她:“那,这是你要的紫玉笛。” 白梓很欢喜,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一面笑道:“这支紫玉笛是你心爱之物,从前我向你讨了多次,你都不给我。怎么今天竟舍得了?” 任天阶道:“我从未有什么特别的心爱之物。这管笛子,机缘巧合被我得了,留它至今,也是特为你留的。” 白梓讶然道:“哦?特为我留的?哼,我才不信呢。既是为我留的,那我向你要时,你怎么不肯给呢?” 任天阶指了指她的手,道:“这不在你手上了吗?” 白梓嘟了嘟嘴,道:“才到了我手上,你就不怕我对它相思成疾。” “哦?” 任天阶略有深意地把调调往上拉了拉,笑了笑,又道:“看你这样子,确有些相思成疾的意思。你可知这支紫玉笛有什么大用处吗?” 白梓道:“还能有什么大用处,吹曲子呗。” 任天阶笑道:“唔,确实是吹曲子的。正好,我这里有一首曲子,吹出来,特别好听。梓儿,你可想学?” 白梓闻听,跳了起来,道:“学,当然要学。” 任天阶便附耳教了她。 白梓现学现练,端起笛子就要吹奏,被任天阶一把捏住了笛孔,道:“这支曲子,你还是吹给李默听吧。” 白梓笑道:“他日后有的是时间听我吹。今晚,我就先吹一遍给天阶哥哥听。” “别。” 任天阶忙制止。 “为什么呀?” 白梓一脸迷惑,“难道天阶哥哥认为我学艺不精,吹不出好曲子来吗?” 任天阶道:“那倒没有。不过,这支曲子,我是专程编来给你丈夫李默的。” 白梓惊了,怕不是天阶哥哥对她夫君有什么企图吧。 任天阶在她怔然的眼前划了一下,道:“想什么呢!” 白梓惊醒,有些尴尬,道:“天阶哥哥,你该不会,该不会……” “胡说什么呢。” 任天阶白了她一眼,道:“这支曲子有些特别功效。日后,李默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吹给他听。” 白梓怃然:“他都欺负我了,还要我反过来吹笛子哄他?天阶哥哥,你没搞错吧?” 任天阶微微一笑,道:“没有搞错。你放心,你只要吹了这支曲子,他自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白梓还是有些云里雾里,问道:“天阶哥哥,我要是吹了,他会怎么样?” 任天阶小小的哀叹了一下,道:“也没怎么样,只是会有些头疼而已。” “啊?” 白梓大吃一惊。 任天阶甚郑重地嘱咐道:“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吹给他听。这支紫玉笛虽能轻易勾出吹笛人的内力,却也并不损耗吹笛人的心神。你放心使用就是了。” 白梓恍惚的“哦” 了一声。 任天阶道:“怎么,你不高兴啊?” 白梓笑道:“怎会?天阶哥哥送的礼物自然是极好的。天阶哥哥编的曲子自然也是绝无仅有的。那梓儿就带我家夫君谢谢天阶哥哥啦。” 任天阶眯萋了眼睛看了看她,好一会,道:“你这是真心谢我,还是假意谢我呀?方才我见你恍神,还以为你不大乐意呢。正想着,是不是要把它收回……” 白梓忙把笛子别在身后,道:“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你可别想再拿回去。” 任天阶悠悠地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吧。” 白梓撇了撇嘴,嘀咕道:“都一样。” 说着,又将笛子拿出来看,一面在心中可劲儿的乐着。 任天阶看她那模样,似是很满意他的礼物。 妹妹满意,哥哥便也很满意了。 白梓忽然抬了头看着他,很小心地问道:“天阶哥哥,你说,我若是吹给他听了,他不会打死我吧?” 任天阶呆了呆,道:“哦,我编这支曲子时,没想到这一点。你呀,自己看着办。” 说着,便抬脚往外走。 白梓正要追上去,问她后路该咋走,门外就有了人声。 想是媒婆来带她去拜堂的,遂赶紧收了紫玉笛,往床沿上一坐,把喜帕一翻,盖盖好。 正厅很热闹,人丁兴旺的,围了个满堂满室。 司礼司站出来主持拜堂。 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在欢笑声中,终于唱完了人生中这一重要的时刻。 大家都在为新人高兴的当口,桑千语却发现,原本站在厅堂里人堆中的任天阶,忽然不见了。 她眉头拧起,忙转至院中把他来寻。 两眼晶光闪烁,将朦胧的黑夜瞪视。 院墙头黑影陡地一闪,她感之,忙顿地一跃,飞身追了出去。 本书来自 第170章 千金一诺 - 柴桑令 - 宝络 一路你追我赶,双方施展轻功,各展所长,把个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得不近不远,不离不弃。 好容易双脚落了地,前面跑的人竟然背信弃义,先消失不见了。 后面追踪的桑千语倒也并不怎么计较,横竖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画面的,他哪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遁了。 桑千语飞身落下来的地方,正是这一座富丽堂皇的笙歌苑的大门口。 大红灯笼高高悬挂,亮堂堂的,在暗夜里将这宽广的门庭照得很有些气派。 门内的丝竹之音挡不住地往外飘,飘进桑千语的耳畔,只觉得怎么还是那么的俗气。 不过,这里热闹。 她也曾待过。 莺莺燕燕,软玉温香的,别有一番风味。 把门的家将不让桑千语进门,担心她一介女流,进去了闹事情。 这种地方,一般女人不会来的,要么就是拿捉丈夫的。 这些个把门的家将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桑千语微笑着,小手指挑了一缕鬓发撩了撩,道:“童喜,我不过离开一两年,你那两只瞅到顶上的眼珠子就不认识我了?” 那个叫童喜的家将听了,立刻瞪起大眼珠子将她瞅了个仔细。 这两个大眼珠子,差点就瞪成了斗鸡眼。 “哎呀,是千语呀!你怎么回来啦?” 童喜惊讶地叫道。 桑千语嫣然道:“童喜,我出去走一遭都回来了,你怎么还是个把门的呀?” 童喜憨憨的肥脸上似有一些惭愧。 他讪讪地笑道:“鸨母嫌我笨,说我看个大门还算将就。” 桑千语道:“唔,是个不错的理由。不过,鸨母的话也并不都对。” 她拍了拍他那肥厚的肩膀,“回头,我帮你和她说说去。” 童喜乐滋滋地应着,和另一个旗鼓相当的家将,躬着身子,甚殷勤地请她进了门。 桑千语叹道:“真是抬举他了。” 门内的花花世界,真是别有洞天。 桑千语缓缓向大厅走去,从人声鼎沸的大厅穿过去,步入楼梯,正撞见下楼来的鸨母。 这鸨母人老珠黄,气焰倒盛,提着裙角一路蹬过来,见了桑千语,居高临下道:“哟,不是老身眼花吧,这不是越国公府上的千金大小姐桑千语吗?怎的有空来我笙歌苑呢?莫不是还惦念着我这地方某一些什么好处吧?老身至今还不明白,您一个千金小姐,当初在我这地方待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老身这里……” 她实在太能聒噪,桑千语很嫌她吵,便从身上随便一掏,就掏出几张银票来,照着鸨母的脸面样了过去。 鸨母退后一步,将桑千语手中的几张纸一眼看清楚了,忙一把夺了去,贪婪地清点着票子上的数目。 桑千语道:“一万两。妈妈,你知道去哪里兑银子,对吧?” 鸨母正满眼放着金光盯银票,一面道:“知道,知道。” 桑千语道:“我是有些惦念你这地方。我落了一样东西在你这里,今天是过来取的。” 鸨母忙把银票折了折,就要收起来,一面讪讪地笑道:“千语呀,你要取什么,尽管对妈妈我说,不劳您大驾,妈妈派人去取。” 桑千语转眸看向她,笑道:“我落了一个承诺。趁着今日有空,就来兑了。妈妈,你可愿意帮忙兑现?” 鸨母脸色稍变,道:“什么承诺,你要我做什么?” 就在此时,笙歌苑的头牌燕姬姑娘款款地从楼上走下来。 桑千语抬了抬下巴,鸨母便随着她的指引望过去。 “把燕姬姑娘的卖身契拿出来吧?” 桑千语道。 鸨母登时变脸,道:“你要给燕姬赎身?” 桑千语道:“你收了我的银票,还要问这废话,有意思吗?” 鸨母立刻掏出银票,揌她手中,怒道:“区区万两就想赎我这里的头牌姑娘,哼,千语,你这算盘拨得挺精刮呀。” 桑千语将折叠的银票抚抚平,一面道:“燕姬年岁不小了,头牌的名衔顶了这许多年,怕是有些顶不住了。这区区万两,怎么着也是万两的银子啊。妈妈倒是要,还是不要?” 这话不无道理,燕姬虽风华绝代了这许多年,但怎么也赶不上岁月的年轮不停地转呀转。 下她头牌的日子迟早要来,到时没人付账,自己下架,岂不也是一个亏? 这万两银子,虽比不得心里价位,倒也是很多的了。 幸好,这笙歌苑从来就不缺出色的姑娘,最近正有一批极好的小可人等待着崭露头角。 少她一个燕姬算什么。 鸨母尚在心中盘算,桑千语又嫌她沉吟的时间过长,便道:“不要啊?好吧,我收回。” 说着就将银票往袖袋中收。 那鸨母果断地拦截了银票的去路,甚麻利的折好,揣在了自己的怀中,一面还做出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瞟着桑千语,甚不甘愿的,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 桑千语不耐烦地伸出手去,那鸨母翻了翻白眼,又在身上一阵掏摸,不知从哪个部位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有点不愉快地放到了桑千语的手上。 回头朝几个台阶之遥的燕姬看了看,方“哼” 了一声,自下楼去了。 桑千语打开荷包,查看了卖身契,货真价实。 她笑了笑,又把它塞进荷包中。 正巧,燕姬已走近来,她便顺手递给了她。 “那,给你。从此,你燕姬便自由了。” 燕姬是个聪明人。 方才她都听到了,桑千语的话,鸨母的盘算,也都是她日日思虑的问题。 她顿了顿,还是接了去。 “你为什么要为我赎身?” 燕姬疑惑,不是没有道理。 风月女子见惯了虚情假意,她桑千语怎会为了当初一个小小的许诺就肯花这万两的银子。 她不信。 桑千语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收了你脑中那错综复杂的思想吧。我桑千语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当初你既帮了我,我也承诺了你,就绝不会食言。” 燕姬道:“可这是万两啊,帮忙的代价似乎也太……” 桑千语笑道:“别把钱看得太重,没得成了钱的奴隶。快去收拾收拾,想想怎么和这院子告别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着,就往楼上走。 她还没有迈出去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桑大小姐好阔气啊,一出手就是万两,真是令人钦佩。” 桑千语看着自己被人握住的手腕,皱了皱眉,一壁试着挣脱,一壁道:“任公子过誉了,举手之劳而已。” “哦,举手之劳?好大方的举手之劳。” 任天阶道。 见他说得很有些玩味的意思,桑千语尽力摆脱之余,捎带着白了他一眼,“放手,你抓疼我了。” 女人的力气毕竟没有男人的力气大。 桑千语没有挣脱掉。 任天阶忽然用力一拉,桑千语便轻巧巧地撞进了他的怀中。 他冷漠的脸低下来,沉声对她说:“你还知道疼啊?” 桑千语心中抱怨:“废话!又不是神经坏死,怎会感觉不到皮肉之苦。” 她尚未在心中抱怨完,那任天阶又紧握住她的手,拖着她大步并疾走地下楼去。 他这样粗鲁而又暴戾,倒叫她瞬间想起初次见到他时的那个场景。 总之,不是很愉快。 任天阶把她拖到大厅一侧的演乐区,那儿的乐技师一看见他那张冷冰冰的脸,识相的赶紧撤离了。 任天阶照着一架古琴,把桑千语甩了过去。 桑千语受力,一个趔趄就跌到了奏演者的座位上,将将摸着生疼的手腕坐正身姿,那任天阶就已蹲下身来凑到她脸上,道:“你这么愿意帮忙,不如也帮一帮我。” 桑千语不知他要干什么。 看得出来,他在发脾气,她不想惹毛了他,事态发展下去,不好收拾。 任天阶看着她,继续道:“为我弹一曲吧。” 说着,起身走到一旁的听众席,选了个绝佳的位置坐了。 大厅里仍是人来人往,胡闹着,并不因他二人的搅和就此消停。 听说多管闲事的人,大多都会遭罪。 这样不拘束,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好。 桑千语闷闷地坐了一会,便动手抚琴了。 弹得当然是他们二人的曲子《隰桑》。 听了一小段,任天阶道:“真是难为你还记得这首曲子。” 桑千语边抚琴,边道:“我自己编的,怎会不记得。难得的是,你任大公子竟也还记着。” 任天阶道:“该记得的,我都记得很牢。不知道你还能记得多少。想必也都忘了吧?仰或本来就没有用心,所以根本就记不起来了。” 桑千语淡然一笑,道:“哦?你倒说出几件来,让我想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没心没肺。” 任天阶冷冷地道:“你大概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那个孩子吧?” 琴音戛然断了。 桑千语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残酷的问题。 当然她承认,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在失去孩子过后。 这本就不在她目前的计划内,所以当意外失去时,便谈不上有多悲痛。 但并不代表她不伤心,虽来的突然,却是她和任天阶的孩子,她当然是高兴的。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事件,不管有多艰难,她一定也会将孩子生下来。 他说的既无道理,又确然撩拨到了她内心深处那一抹的愧疚和自责。 琴音缭绕,续然谱演。 她本想说:“孩子没了,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这会子反倒来问起我,是何道理?” 但她说不出口。 她道:“没错。我曾经确然这么想过。” 本书来自 第171章 魔音重现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品书网 www.vodtW.com她这个可恶的女人,对待他想必从来都没有真心过。 若可以,他希望他的心能够恢复到从前那样冷漠,不被她牵动一丝一毫。 他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把一颗热心冷却后结成冰。 他道:“是吧,难怪你会说孩子是个意外,来的并不是时候。” 桑千语的睫毛微颤,淡淡地道:“是啊,所以你不必一直放在心上,也不必耿耿于怀。忘了,最好。” 任天阶定定地望着她,望了许久,浮着各种情绪的脸面终扯成毫无表情,缓缓地道:“我的孩子,我一定一直记在心上,时刻不会忘记。” 桑千语听了,心头狠狠地抽了抽。 任天阶顿了片刻,将心绪也抹平,冷冷地道:“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还请桑大小姐为在下答疑解惑。” 桑千语道:“请说。” 任天阶道:“你为什么要杀冷玉和冷涩?” 琴弦振颤得厉害,把悦耳的音波婉转地荡漾在最后一个音符上。 桑千语瞪着他,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我何曾杀了冷玉和冷涩?” 一语未完,从大门口冲进来许多官兵,把大厅中这群醉生梦死的男男女女,一下子惊醒成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小鸡仔子。 这群鸡仔子们惊慌失措了一阵,在官兵的喝令下也都一个个的闭了嘴,安生了。 又都避到一旁,乖乖的当了观众。 领头的将领,任、桑二人都认识,是一位审时度势、适时制变,堪称谋士的政客人才,崔日用是也。 他现为太子办差,很得力。 “任天阶,你果真在此。” 崔日用含怒道,“我们在李府后巷守了一个晚上,你竟逃到这里来了。” 在李府安插的探子,没给他崔大人报信,让他们三百将士拥挤在小巷子里喂了几个时辰的蚊虫,委实憋屈。 实在忍不住,崔日用便亲自暗闯到了李府一探究竟,才晓得探子失效了。 恨得他跑上去就给那被迫好吃好喝招待着的探子几脚伺候。 那只被委以重任的探子也很委屈,原本要去后巷子报信来着,不想,才蹑脚走到院门口就被白珉宫的人给揪走了。 任天阶气定神闲,把眼皮子一抬,道:“崔大人,你不好好在后巷待着,又跑到笙歌苑来,莫不真是皮痒痒了。” 那崔日用正要说话,桑千语却抢在他前头,向任天阶正色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任天阶把眸光转而凝向桑千语,道:“不清楚吗?你既敢杀了他们,为何又不敢承认?” “我何曾杀人?!” 桑千语诘问道。 这种诬陷,她可不愿意扛在自个儿的身上。 任天阶冷笑道:“我亲眼所见,冷玉死前亲口所说。那么,你告诉我,如此,还会有假吗?” “污蔑!” 桑千语瞪着眼恨道,“你几时看见的?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就在他二人谈冷玉和冷涩,谈得渐入佳境之时,这一茬子,他崔日用旁观得不耐烦了,急吼吼地下令道:“将士们,任天阶就在那里,把他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将士们立刻冲锋陷阵。 桑千语火起,随手在琴弦上拨了两拨,一壁嗔怒道:“多管闲事,讨厌!” 她不过就在琴上动了两下手指,琴音叮咚响了两声,那一马当先的三五人便陡地朝后弹去。 这一弹,便连带着弹倒了身后一群自己人。 一时哀嚎之声遍满了大厅。 任天阶略有些惊讶,神色微动,却仍镇定地坐着。 崔日用见出师不利,怎肯罢休,紧接着又下一令:“给我上!” 桑千语的目光本是凝住在任天阶的脸上,继续索要她的答案。 可崔日用非要插脚进去,她也只好将这一只硬插进来的足子给铡了。 只见她朝他们无比厌烦地瞪了一眼,右手五指在琴弦上快速灵活的几勾几抹,琴音嘈嘈切切间,只叫那起拥上来的兵继续往后弹身乱飞乱撞,一时间只听得砸墙砸地砸物一片响。 兵们受了桑千语这一击,不管是哀嚎,还是惊惶、惊叹,尚需要一点时间缓冲,而桑千语却又调转眼眸紧瞅着任天阶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六月初九夜,你提了长剑杀进冷宅,将家下人等尽数杀死,别告诉我,那个人不是你桑千语。” 任天阶一行说,一行大步走到桑千语跟前,并半蹲身姿一把捉住桑千语的手腕。 桑千语抬头望着他,道:“六月初九夜,几时?” “戌时二刻。” 桑千语嘴角一扯,道:“戌时二刻,你眼花了吧,那时我人已在玉潭庄。” “谁证明?” “我自己。” 任天阶轻飘飘地告诉道:“不算数。” 正说着,忽“啪” 得一声响,二人转头一望,原来是飞来了一把刀,正砍在身侧的古琴上,力道充足,琴身连弦一刀两断了。 桑千语气性上来,怒骂道:“妈的,真不识相!” 她一跃起身,推开任天阶,在身前云手一抹,蓦地凝出一把内力幻化的古琴。 她目露晶光,狠劲飞扬,只管在这光波荧荧的古琴上运指弹奏。 任天阶愕然,失声道:“桑间之音。” 再一看那几百个将士,闻得此等魔音,一个个似喝醉了酒,又似失了灵魂,是又哭又笑又痴又傻,如醉如狂形同疯子。 看着一厅的将士如群魔乱舞,任天阶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会桑间之音?” 桑千语见他们舞得差不多了,便做了个收势动作,只见她手指猛然一剔,两手微微一拢,那荧荧的古琴便消失了。 “你是在问我吗?” 桑千语觉得他问得好笑,便讽刺道:“不好意思,本姑娘一时烦了,方才使得正是不常使的桑间之音。” “你怎么会莫门主的独门绝学?” 桑千语傲然笑笑,道:“本姑娘不才,偏生就会了。怎么着,你有意见吗?” 任天阶神色凝重,沉声一字字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怎么会桑间之音。” 桑千语气急,骂道:“你有病啊!莫瑶是我娘亲,我会她的绝学又有什么不妥的。” 任天阶一怔,道:“莫瑶是你娘亲?” 又补充道,“是你亲娘?” 桑千语更觉可笑,道:“笑话!不是我亲娘,难道是你亲娘啊?” “你不是桑门主和莫门主的养女?” “你才是被收养的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间,大厅那群个乱舞的将士,精疲力竭地纷纷倒在了地上,梦魇一般呻口今着。 任天阶看了看遍地被魔症的将士,又看向桑千语,正色道:“你当真没有杀冷玉和冷涩?” “任天阶,你是不是闲得很无趣啊?” 任天阶恫吓一声:“回答我!” “没有!没有!没有!” 桑千语连声吼了回去,又恨恨地道:“我堂堂柴桑门大小姐,无缘无故去杀门中两个拔尖的人员,我是吃饱了撑的,力气没处使吗?再则,我与他二人并无深仇大恨,那点子磕磕绊绊,不至于要他们的命。纵然他们有得罪我的地方,也有刑律堂戚堂主替我做主处置,犯不着我亲自动手。” 任天阶沉吟着,道:“不是你。那么,那晚的‘桑千语’又是谁?” “当然是假的。” 桑千语道,“有人易容成我的模样行凶,是为嫁祸。当时夜色昏暗,视线不清,有碍辨别。所以冷玉分不清真假,而你也跟着被惑。” 经她这么一说,他回忆那晚的情景,用眼远观,确实不甚真切。 桑千语向他走近一步,道:“该我了。我问你,你有没有接了什么指令,暗杀我的父亲。” “没有。” 任天阶斩钉截铁地道。 桑千语神色微动,道:“那么,那天晚上的人是谁?” 任天阶道:“那晚,我的确是去桑府见门主的。” “是你?” “不,我没有杀门主。” 任天阶即刻道,“我去的时候,桑门主已经倒在血泊中了。我也不曾撞见凶手。” “可你为什么要去桑府,你难道不应该回茅屋的吗?” “我……” 任天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先垂了头。 任天阶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桑千语觉得他心里有鬼。 “你在骗我。” 桑千语道,语气有些凄凉。 “我没有。” 任天阶急切地道,“我回来过的。” “你回来过?我怎么没有看见你。你唬谁呢?” 任天阶道:“我回来时,你不在茅屋。我以为,我以为你走了。” 桑千语想了想,兴许是任天阶回来时,她正好与袁款在小树林中见面,所以不曾碰面。 可他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只因这点小原因,对他这样一个绝顶高手来说,未免也太牵强。 说一千道一万,讲死了,不过是他二人互不信任。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任天阶问道。 桑千语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知道她这眼神,满满的都是怀疑。 他也知道,这怀疑的眼神接下来将会催生出怎样的行动。 没错,桑千语出手了。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并拢,集聚全身的力气迅速往前一戳,那右手便如剑一般直抵任天阶的心脏。 桑千语的动作快,任天阶却比她更快。 只见他胸部稍稍凹了一下,同时伸右手快速敏捷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旋身一转,人已在她的身后,并反扣住她那只袭击的右手,而他的左手已抵到她的咽喉。 桑千语顿感一股凛冽的寒气从左侧的脖颈直沁到骨髓。 他竟然还用一支普通的飞镖抵住的她的咽喉? 她觉得十分耻辱,忙用力挣扎。 “你没有我快。” 任天阶把银镖头侧了个面紧贴在她脖颈细腻的皮肤上,一股实实在在的冰凉冰得皮肤直起栗子。 桑千语不敢再枉动了。 “你动手啊。” 桑千语催促,“替冷玉报仇啊。” 任天阶紧搂着她的身子,在她耳畔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桑千语桀骜的把眼睛一闭,带点负气的意味,成者为王败者寇,要杀要剐痛快点。 可她闭了好一会,都不见那尖锐的镖头划过她的咽喉,而身后似乎已经空了。 任天阶走了,半点都没有伤害她。 他到底下不了手。 本书来自 第172章 兄弟剖白 - 柴桑令 - 宝络 笙歌苑的动静照理说应该算是闹得挺大的,可明面上,却是连个把言辞都没有的密事。 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 更新最快的小说三百多名正规军倒是一个没有死,不过就是脑子糊涂了些,经名医诊断,休养十天半个月也就活蹦乱跳,康复如初了。 故而朝廷那一边,无论是对上还是对下,遮掩起来便是方便了许多。 至于太子那里,见崔日用也是受了神经上的脑伤,便连责骂也都省了。 笙歌苑那边,更是非常容易就能堵住口的。 它一个经营场所,依靠的还是官府,只要官府出面说些无关痛痒的好话,赔些物品折损的银子,笙歌苑自然不再多事。 此事,便轻而易举的过了,明里,也好似从未发生过。 朝会结束,满腹疑团的李默,告辞了一众道喜的,便急忙忙追上了特特等在阶下的颜榉。 “你走得还挺快呀?” 李默快步走下阶来,一面说。 颜榉等他到跟前,一起往宫外走,一面笑道:“不是我走得快,是同僚们的道贺声绊住了你的脚。我说你怎么不在家多陪陪白梓,不是告了假的吗,这么快就回来。” 李默道:“我在家也待了四五天,闲够了,就回任上来看看。” “可看出什么了吗?” 李默摇摇头,道:“看不太明白。” “哦?哪里不明白?” “你说任天阶这小子到底有多神通广大,派了三百多名将士也没将他抓住。” 李默觉得不可思议。 颜榉笑了笑,道:“我想你疑惑的并不是他任天阶有多神通广大,而是太子殿下为何对他这么上心吧?” 李默驻足,朝他会心一笑,道:“到底是自小玩到大的哥们儿,一点小心事也被你看个干净。” 颜榉笑道:“你知道就好。所以啊,你同我说话,最好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千万别弯弯绕绕,弄鬼掉猴的,没的叫我打你一顿,叫你长记性。” 李默听了,忙抱拳一揖,道:“颜少卿所言甚是,李某受教。” 颜榉顺杆子往上爬,乜斜着眼,带笑“嗯 ” 了一声,道:“果然如此,便是我的造化了。” 李默伸手推了他一下,笑嗔道:“去你的!还真敢接?真是不要脸。” 说着他二人都笑了,又举步朝外走。 李默道:“说正经的,太子殿下走得这棋,我越发看不懂了。说是为柴桑羽令而拘捕任天阶,却似乎也并不全为那羽令之事为难任天阶,倒像是另有隐情似的。” 颜榉道:“你可是窥探出什么端倪来了吗?” 李默摇了摇头,道:“模糊得很呐。只是前些日子,无意中见太子殿下的心腹秋刈暗中吩咐崔日用,说是见到任天阶,不论因由,只诛杀便可。” 颜榉略感惊讶,道:“不是要向他问柴桑羽令之事的吗,怎的不问情由就要他的命?” 李默皱眉道:“是啊,我也正纳闷呢。” 颜榉想了想,又叹道:“果真是天家思想,难以揣测啊。” 李默瞟他一眼,道:“对了,你和那崔日用比较熟,关系又比我近,不如趁着他休养在家,你去探望探望,顺道打听打听原故,也叫我们揣个明白,日后行动不至于错了主意。” 颜榉没有答腔,却放慢了脚步,终至停步,又侧转身来,看着他,道:“你是想让我去探探崔日用的口风,以此揣摩太子用意?” 李默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便支吾着道:“嗯。” 颜榉道:“李默,你可记着我们曾经说过的‘为官之道’?” 李默期期艾艾,将要言语,颜榉抢先道:“‘不参与党政,只为正义做事。’这是你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李默赶忙道:“当然记得。” 颜榉道:“那就好。” 又道:“柴桑门相当于他皇家的家奴,一个秘密武器。你乃国家刑部侍郎,莫要过多插足皇家的家事。此外,太子殿下和镇国太平公主之间明争暗斗已久,咱们的圣上为了平衡这两方势力已然是用尽了各种手段,包括启用和罢免朝中的大臣,以期维稳朝局。你之前迫不得已投向太子,我已然很为你担了一份心,怕你忘了你为官的初衷。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你,认为你能够把握尺度。见今我见你说话做事越来越有朝臣之相,若是旁人倒要为你的圆通称赞,可我却越发不能安心了。怕你越陷越深,一朝不慎就成了朝廷党争的牺牲品。这是其一。再则,你这么急着揣测太子殿下的意欲,又不与秋刈、崔日用等人攀扯,想必是不愿与他们为伍。但你这急功近利的样子,大有与他们在殿下跟前争宠的形景。若如此,我可真替你汗颜。那个崔日用,我与他并不相厚。你若要打听什么,还是另请高明。” 说着,转身大步走了。 李默知他恼了,听他意思想是误会了,自悔不该着他探听消息。 虽不是有意存心,究竟自己心底里有没有他说的那个心思,此刻经颜榉这么一提,倒叫他有些模糊了。 因紧走几步赶上去,笑道:“你生什么气吗?真是的。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争权夺利,又移了本性的。我不过好奇,想探个究竟。你既觉得不妥,我不去查三问四便是。嗬,你可真是小气。就为了这点小事动气,也不怕伤了咱俩的情分。” 颜榉侧转身子指着他,道:“哦,你不承认错误,倒说我小气了。你……” 李默一把按住他指过来的手指,道:“看吧,你又动气,可不是越发的小气了?” 颜榉见他这般死皮赖脸,撑不住笑了起来。 李默赶紧把嘴一咧,陪着笑起来。 又转移话题,问道:“今日上朝,怎的不见郡公大人,莫不是郡公身子还未好转?” 颜榉叹了一声,道:“是啊,我爹又不知怎么了,这一次生病竟拖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好。” 李默道:“可请了太医瞧了?” 颜榉道:“怎么没请。张太医来诊了好几次,每回都说不打紧,不过是上了年纪,又劳累了一些,注意休息便可好。可休息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我爹有起色,整日里还只管怏怏的。我们也不敢很打搅他,就随他在房中休息。我爹,唉,真又不知是何缘故了。” 李默宽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张太医是太医院最高明的大夫,他既说没什么要紧的,必定没什么大碍,多休息一阵子,便可大安的。我们家最近为我的事,忙了好一阵,也乱了好一阵,都没有得空去看望伯父。爷爷他本想去望候望候,到底也为我的婚事给牵绊住了。爷爷他老人家身子骨虽健朗,终究是上了年纪。这一通忙活,很费了他一些心神,这几日也都只在家中静养着。今早临出门时,他嘱咐我,叫我见了你,和你说一声,带为向郡公问个好,改日他身子不那么沉重了,一定要到郡公府上望候的。” 颜榉道:“多谢爷爷挂心。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病症,请他老人家勿惦念。若为此伤了心神,倒是我们晚辈的罪过了。不过,你们空了来我家坐坐,彼此闲聊聊,乐一乐,倒是欢迎得很。” 李默笑道:“正有此意,改天一定去你家叨扰。” 他二人已出了宫门,便告辞各归家去了。 颜榉回到家,先回房中看了尹妙晴,见她大腹便便歪在软榻上绣什么东西,便走过去,柔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也别忙活了,小心别累着。” 又问道:“你这绣的什么呀?” 尹妙晴将绣花绷给他看,一面道:“这是我给孩子绣的肚兜,就快好了,你看怎么样?” 颜榉看时,正绣的是“刘海戏金蟾” 的图案,确也到了收尾的几针。 因笑道:“很好看。你的绣工算是上乘的,只是眼下你这八个多月的身孕,实在不宜操劳。这些活计,你就交给下人便是。” 尹妙晴道:“你放心,我没怎么觉得疲劳。” 又抚了抚大肚子,慈母般的看了看,又道:“为娘的,都一个心思,总想着亲手为孩子做些什么。” 颜榉也朝她突起的大肚子上抚了抚,慈父般的笑了笑。 又柔声嘱咐道:“话虽如此,终究是不愿见你太过操劳。” 尹妙晴听了,心中暖意融融,柔情地看了看他,细声道:“知道了。” 颜榉道:“你且再躺一会,我去看看爹娘,就回来陪你。” 尹妙晴拉住了他,道:“你且别急着去。方才娘过来看我,我见她神色有倦意,想是家务操劳的有些疲累。这会子,想是回房休息了。你也不要去打搅了才是。” 颜榉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晚些时候再去给娘请安吧。不知爹爹怎么样了。他现在在房间呢,还是在书房呢?” 尹妙晴道:“方才我听娘说来着,应该是在书房。” 最近,颜府忽然又理了这么一条规矩,只要颜宇峰在书房,最好谁也不要去打扰,免得又要使他不高兴,伤了身子。 颜榉道:“也罢,晚些时候一并去请安吧。” 他嘴上虽这样说,心上真想这个时候去向他父亲请个安,看看父亲一个人在书房里究竟研究什么学问。 可他不敢。 书房的门打开了。 颜宇峰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又反身将房门关上了。 正准备向案台走去,却一眼看见案台后的大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颜郡公,别来无恙。” 本书来自 第173章 颜郡公家 - 柴桑令 - 宝络 颜宇峰怔了怔。但他很快就有了反应,而且神情肃然地快步走上去,对着这位不请自来,不打一声招呼就敢贸然坐在他书桌后的姑娘,狠盯了盯。 这位正坐在开国郡公座位上很有些胆色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夭夭其华的桑千语小姐。 颜郡公双目聚着光的将她上下打量着,她也就一言不发的嫣然的瞧着他。 突地,颜郡公退后一步,躬身行礼,老成持重地道:“属下颜宇峰参见少主人。” 桑千语忙站起来,伸手抬他起身,道:“郡公不必多礼。” 原来这颜宇峰也是柴桑门的成员。 他算是最老一批进组的成员了。 柴桑门成立之初,他便被武皇帝秘密指派给了莫瑶,职责是给莫瑶一切行动做策应,听从莫瑶指挥。 莫瑶失踪后,他便蛰伏起来。 门主更迭,又经年累月,他的这一层身份便很少有人知晓了,如今,门中怕是只有当年的莫瑶和现下找上门来的桑千语知道了。 颜宇峰抬首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有几分意外和惊疑。 桑千语捕捉到他这一缕神情,度其意思,道:“颜郡公大概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柴桑门的身份吧?” 颜宇峰又忙打了一拱,道:“属下不敢。” 桑千语眨了眨眼睛,道:“郡公不必这么见外。你一眼认出了我,可见,你素日还是很留心柴桑门的一举一动的。你既知道我的身份,当然就不难猜出我是怎么知道你的身份的。” 颜宇峰想了想,讶然道:“该不是莫门主……” 桑千语笑着点点头,道:“是的,你的身份是我娘告诉我的。” 颜宇峰听了,却意料之中似的点了点头。 桑千语道:“我还在皇宫的时候,我娘就告诉我了,若有一天柴桑门遭逢大难,别人犹待甄别,但颜郡公却是绝对信得过的。颜伯父,你说是不是?” 颜宇峰受宠若惊地答了一个是。 桑千语忽又关切地问道:“听说颜伯父最近身子不适,可有什么大碍?” 颜宇峰恭敬地道:“少主子关怀,属下并无大碍。” 桑千语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颜宇峰道:“少主子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属下?” 桑千语走了两步,沉吟着,道:“郡公可知道门中的柴桑鱼符丢了?” 颜宇峰神色沉重地道:“知道。” 桑千语道:“那么,郡公可帮忙查了,此符现在在何处?” 颜宇峰道:“属下暗暗地访查了,得到的结果是,柴桑鱼符很有可能在两个人的手中。” “哦?” 颜宇峰道:“一个,便是现下最受怀疑的任天阶。一个,便很有可能是,此符已重回圣上手中。” 桑千语略有惊色,笑道:“颜郡公果然有本事。明察秋毫,令人钦佩。不过,眼下,倒是可以排除一个人。那符并不在任天阶的手上。” 颜宇峰问道:“少主子确定?” 本来桑千语并不十分确定,但前一日,她去任天阶那儿搜了一番,便确定下来了。 前晚,外面风大,没有月亮,只几点疏星挂在夜空中,一闪一闪地亮着。 桑千语趁着夜深人寂,潜入任天阶下榻的客栈,在房门外朝糊的墙纸上挖了个小孔,往里吹了一管子迷烟进去。 待估摸着他被迷昏了,便推门进去,跑到床上,掀开薄被,在他身上上下左右仔仔细细一摸,他竟忽然开口,道:“你摸够了吗?” 桑千语吓了一大跳,正要收那摸在他胸上的那只手,却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翻身坐了起来,顺手也把她扯坐在了床上,与他对视着。 “你,你……” 桑千语结巴了。 “我,我怎么了?” 任天阶似有玩味地道,“你是想问,我不是被迷晕了吗,怎么还能醒过来和你说话,是吧?” 他笑了一声,不等她回答,又道:“你以为你的**对我管用吗?你不会那么天真吧?” 桑千语被人擒住手腕很是不爽,便硬气地道:“是的,我当然知道那**对你不管用,可我还是愿意试一试。天真不好吗?你不还是让我搜了搜?” 任天阶点点头,道:“很好。” 他把脸向她的脸凑近了些,又道:“如果你以这种方式,单是要摸我的身子,千语,你以后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用那不中用的**。你直接来我的床上,我的身体任凭你摸,我绝不反抗,只装睡便是。” 桑千语啐道:“不要脸!” 任天阶挑了挑眉,道:“不要脸?呵,半夜三更,你爬到我的床上来,把我的身子摸了个遍,请问桑大小姐,你说,到底是谁不要脸,嗯?” 桑千语无言以对,又羞又急,只好动手。 可她才出招挥了几下,就被任天阶甚从容的给擒住了双手。 而且他的这种擒法让她很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不该向他动了手。 那任天阶捉住她的两只手,顺溜地就别在了她的身后。 就在她挣扎着却毫无效应之迹,任天阶阴邪一笑,往她身上稍稍一倾,堪堪就那么合适地欺压了下去。 此刻,她正被他反缚着双手,压在他的身下,躺在他的床上。 此情此景,着实有种她投怀送抱的感觉。 “嗯,这是你想要的,对不对?” 任天阶笑着道。 桑千语红着脸,道:“你想多了。” 任天阶道:“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今夜到访的目的就只是如此呢。” 说着,俯身亲吻她的唇,却被桑千语别开脸躲开了。 “怎么,不愿意?” 任天阶腾出一只手来,将她的脸扳正,面对着自己,又道:“你这会子矜持又做给谁看。” 桑千语咽下一口唾沫,道:“我爹泉下有知,定不会放过你。” 任天阶听了,本来一张戏谑的脸,突地僵了僵,神情也渐至冷漠。 他稍一松懈,她便一把推开了他,翻身下了床,就要走。 “千语――“任天阶忽然喊道。桑千语也就驻足等他说。任天阶道:“门主不是我害的。柴桑鱼符也并不在我的身上。”桑千语背身听着,也只是听了,听完一言不发,开门走了。她相信他,柴桑鱼符并不在他的身上。以任天阶的武功造诣,那点**简直就只能算作熏香。他之所以任由她搜身,他知道,如果不让她彻底地搜一搜,她怎会去除心中的疑虑。桑千语非常了解,像任天阶这样的人,如果得了柴桑鱼符,绝不会放在其他任何一处,只会放在他自己的身上。故而,他的身子势必要搜上一搜的。**这么小儿科的举措,他任天阶若肯中计让她搜身,便可证明他心下坦然,偷符的事便与他无关了。果然,并不与他相干。因向颜宇峰点点头,道:“确定。”颜宇峰唏嘘了一下,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没错,我和哥哥也是这样认为的。”桑千语沉吟着,又道:“今日来访,还有一件事麻烦郡公务必告知。”颜宇峰又打了一拱,道:“请少主子吩咐。”桑千语道:“郡公可查出是谁偷走了柴桑鱼符?”见他低首思忖,桑千语又道:“我知道你近日生病,并不是真的身体不适。你不过是以此掩人耳目,实则查访符令的下落罢了。”颜宇峰见如此说,只得点头道:“少主子说的是。属下确实查到了一点眉目。”桑千语转眸,急问道:“谁?”颜宇峰道:“是杜宏贤。”桑千语听了,顿了顿,冷着脸沉声道:“果然是这厮。”颜宇峰诧异,道:“难道少主人也怀疑过他?”桑千语冷哼一声,道:“我哥正查他呢。想来,不日便有结果。”颜宇峰点点头,道:“只要桑里门主有此戒心,属下便也就放心了。”桑千语问完她想知道的话后,便向他告辞,临走的时候,她看了他两眼,道:“郡公称病躲懒在家,不单单只为查柴桑鱼符吧?”颜宇峰一听,眼眸不自觉地闪了闪,很有些惊诧,另外含着几丝恐惧。桑千语道:“眼下,太子和太平公主明争暗斗,十分厉害。论他二人的势力、实力,也是旗鼓相当。颜郡公,乃开国郡公,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在朝中势力不可小觑。太子和太平公主都争相拉拢郡公你,然都有些急不可耐,近日他们又越发逼得紧了。你为了暂避他二人,才称病的,是不是?”颜宇峰只得点头承认。桑千语道:“这不过是其一。”颜宇峰又是一惊,心下叹道:“这丫头到底知道多少?”桑千语接着道:“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二人相继都在查你的底细了。”颜宇峰僵硬地站着,脸有惧色。桑千语看了看他,叹道:“他们若查出你是柴桑门的人,恐怕不好办。郡公日后可得小心行事,连累了家人可就不好了。”颜宇峰颤抖着嗓音,道:“我明白。”桑千语道:“你既明白,就不该这样一味的只是躲起来。如此,倒叫他二人益发添了疑心。”颜宇峰两眼茫然地瞪着,喃喃道:“这个,我自然清楚。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桑千语一思,骇然道:“郡公切不可胡来。不到万不得已,切莫走这一步啊。”颜宇峰回神看着他,笑道:“少主子知道我要做什么?”桑千语放下少主人的架子,甚诚恳地道:“颜伯父,您与我娘交好,算是世交了。我和哥哥都不愿见你为了不暴露身份,而做出这种决定。你单知道为了颜榉的前程而自戕,可你有没有想过颜榉会为了失去父亲而痛心疾首。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你的死因,你可想过他的感受,他将会愧悔一辈子的。”颜宇峰道:“可打算不了那一步。”桑千语道:“颜伯父,你听我一句劝,切不可贸然走那一步。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度过这个难关。我相信颜榉也不稀罕这个郡公爵位的。”颜宇峰见桑千语把什么都说透了,也只得点点头先答应了她。本书来自 第174章 青睐控御 - 柴桑令 - 宝络 自会了颜郡公出来,桑千语便马不停蹄赶回玉潭庄。品书网 www.vodTw.com见了桑里,便把从颜郡公那儿打探出的消息细细告诉了他。 桑里听了,双手背身在亭子中踱了两步,道:“果真是杜宏贤了。” 桑千语道:“怎么,哥哥也确定是他?” 桑里点头“唔” 了一声,又道:“我处理门中事务时,发现杜宏贤背着柴桑门做了好些违法的事情。便叫人找他过来问话,谁知,他不知从哪里闻了风声,竟连夜潜逃了。我让光禄带人去他家搜查,回说他家似早已做好了搬迁的准备,竟是人去楼空的迹象。这一点倒是我不曾想到的。只可恨没事先留意他,让他趁乱里逃了。那些违纪违法之事,他俨然是罪不可恕了,却又有一件,他更是罪大恶极。前段时间,大约门中之人闻听我在查杜宏贤的罪证,就有长安的彭如兴堂主来向我汇报了一件事。妹妹,你猜怎么着?” 桑千语认真地看着他,专心地听着,一面道:“什么事?” 桑里大步走到她旁边坐了,道:“彭堂主告诉我,我生日那晚,他向门主提过,杜宏贤曾对我们的娘亲有过大不敬的举动。我问他为何不早来报告此事。那彭堂主却说,门主不叫声张,他也就没敢对我们说。直至门主遭遇不幸,他思量着我的动向,才又肯告诉了我。” 桑千语听了,搁在石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桑里又道:“我寻思彭堂主这话,还有咱爹叫他连我俩跟前都要守口如瓶这份心,想是爹不愿惊动旁人,一定自己先派人暗暗查寻了。一思至此,我便按图索骥,果然叫我找出爹派出去的人。那负责的一人告诉我,他们是去查杜宏贤身世的。并查出,这杜宏贤多年前原是皇宫大内禁卫军的一员,不知是何缘故参加了一次秘密行动,全军覆没,偏他死里逃生,后辗转入了我们柴桑门。他们查出这些来,正要禀告门主,就在此时,我们的爹就横遭不测了。” 桑千语“哼” 了一声,道:“爹的死,绝对与他脱不了关系。哥哥,可派门中之人查到他的下落了?” 桑里叹了一声,道:“这厮十分狡猾,我追查了他许久,也并不见他踪迹。” 桑千语发狠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定要叫他原形毕露。” 桑里握了握桑千语紧绷着的手,道:“放心吧,千语,他逃不了的。我已下了指令:杜宏贤背叛了柴桑门,所有门中子弟,不论是谁都可要他的命。他逃无可逃了。” 桑千语听了,神经略略松弛了些,又道:“哥哥,门中诸事,你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掌控?” 桑里沉吟着,道:“约莫还需半年工夫,便可尽在手中。怎么,你难道要行动了吗?” 桑千语想了想,道:“半年,差不多,嗯,这个时间刚好。” 她双眸晶光闪烁,喃喃道:“也该是柴桑羽令了却的时候了。” 半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太平公主与太子李隆基斗得不可开交。 皇帝害怕朝局再起波澜动荡,为了稳固李唐江山,不顾太平公主极力反对,毅然将皇位禅让给了太子李隆基,改了先天年号。 把太平公主气得够呛。 不过,太平公主仍握有不可小觑的权力,新皇李隆基更不敢对她有所轻视和怠慢。 双方矛盾日益激化,都在积极蓄积力量,准备除却对方。 这日,天气不错,退朝后,李隆基将颜榉和李默留了下来,与他二人一起逛御花园。 因说到新政规划的事上,李隆基想在长安首推,说要设一个京畿府。 此府拥有一项特权,是地方上都没有的,便是该行政机关可以不受逐级上诉的约束,凡经证实证据确凿的案件的案犯是可以当堂判死刑的。 因问他二人,道:“二位爱卿,觉得意下如何?” 李默与颜榉互望了一眼。 他二人都知道,李隆基并不是问他设府的意见,因为这事已在朝会上议过几次,确实要推行的。 他此刻问这话,想是在甄选府尹一事上征询他二人的意见。 也或者,他就是想在他二人之间选一位做这拥有特权的府尹而已。 颜榉揣度圣意,并不觉得这府尹有什么吸引他的,所以淡淡的。 李默听了,却觉得十分合他胃口,心内无比激动,情思翻涌,但面上却也是淡然如水。 见问,他二人都道:“全凭圣上裁夺。” 李隆基向左右瞥了瞥他二人,见他们神色无异,心下甚是有些惊奇。 但他不相信,这府尹对他们没有一丁点的吸引力。 因笑了笑,闲闲地道:“朕将你二人留下,又谈及此事,二位爱卿应该知晓朕的心意。二位爱卿均是英年才俊,又都出类拔萃,不论哪一位去做这个府尹也都绰绰有余。” 李默与颜榉又对望了一眼,不说话,仍旧默默地跟在李隆基的身后,亦步亦趋。 “但,府尹的位子必定只有一个。” 李隆基轻叹一声,继续道:“倒叫朕有些为难了。” 李默与颜榉听了,心内都明白,李隆基这是借府尹一职,诱他二人上进来着。 就看他兄弟二人愿不愿意为这位子争一争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纵他二人关系再好,为了权力和地位也是会争上一争的。 又走了几步,李隆基又道:“最近朕忙于朝政,有些方面,不免就疏忽了些。不知太平姑母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李隆基似在问他二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李默接话道:“太平公主并无什不妥之处,不过是在自己府上办了几场家宴而已。” 颜榉听他这样一说,便知他暗暗注意了太平公主府的动向,心下很不赞成,因而向他瞪了一眼。 李隆基听了,却点了点头,“唔” 了一声,李默说的这些情况,倒与他派的人传来的消息是无差的。 李默并未注意颜榉斜瞪过来的眼神,接着道:“虽如此,但尚书右仆射窦怀贞近日却活动频繁。” 李隆基回身,看了他一眼,道:“哦?” 李默想都没想,道:“据微臣所知,窦怀贞近日私下会见了颜郡公。” 一说出口,恍然醒悟过来,颜郡公的儿子,他的好朋友,好兄弟颜榉恍惚此刻就在身边。 颜榉一听大为惊骇,在李隆基把眉眼不动声色地瞟向他时,忙作揖道:“家父连日来身体抱恙,不曾见客。李侍郎所言有待查证,还望圣上明察。” “是吗?” 李隆基淡淡地道。 瞅了瞅颜榉,又瞅向李默。 看来这府尹之位确实有些诱惑,这么快就有了反应。 此时,李默自知言语冒失,心上大为愧悔,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因羞惭地只是低了头,并不言语。 兹事体大,颜榉再表衷心,恳切地道:“皇上定要相信微臣才是。臣颜家自李唐开疆辟土之初,便一直追随皇族李家,世代衷心。对李唐,也从未有过逾越之心和不臣之意,请皇上明鉴。” 李隆基沉吟着,并不发表一言,继续行步。 颜榉待又要说话,李隆基摆了摆手,意欲让他不要再分证下去。 颜榉也就住了嘴,心内是又气又急,但只是不敢再言。 又默默地走了一会,李隆基便叫他二人都退下了。 宫中森严,李默与颜榉一前一后行走,一路无话。 将到宫门口,李默忍不住终是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颜榉,你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颜榉没有理睬,疾步出了宫门。 李默无法,只得跑上几步,拉住他的胳膊,一壁道:“颜榉,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颜榉一个甩手挣脱掉他握住的手,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好解释的。该解释的,你方才不都向皇上解释过了吗?这会子你跑来又要向我做什么解释,啊?” 李默道:“方才是我一时失言,并不是有意为之。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还望你不要怪罪。” 说着就作揖赔礼。 颜榉冷笑道:“哦,是一时失言呐。哼,失言之说都能成这样,若是有意的话,不知我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和你李大人说话,我爹是不是还能在家中安心养病,哦?” 李默忙道:“颜榉,你莫曲解了我的意思好不好?” 颜榉嗔道:“还能有别的什么意思吗?你难道不知道皇上向来疑心就重,而况是与他争斗了多年的太平公主。朝野上下,谁人不知,那窦怀贞是太平公主的心腹。李默,我问你,你告诉皇上,我爹与窦怀贞私下相见,你的居心何在?” 李默也急了,伸出右手对天起誓,道:“颜榉,我向天起誓,我也向你保证,我绝无要害你、害颜家之意。我也不曾存了这等不良居心。” 颜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是吗?那就奇了。” 说着转身就走。 李默赶紧追上去,甚愧悔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那时就说出口了。真是鬼使神差的,我怎么就欠考虑了呢?” 颜榉冷哼一声,道:“当然是要说出口的,不赶紧积点功劳,那府尹的位子可不就要旁落他人了吗。” “颜榉,你莫要想歪了呀!” 李默正色道,“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又见颜榉闷着头直直往前走,当下又软了声气,道:“颜榉,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当时真的没想到那么多,我不过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本书来自 第175章 嫌隙间友 - 柴桑令 - 宝络 颜榉忽地驻足,凝住他,怒道:“你还敢说你不是存心的。品书网 www.vodtW.com陈述事实?你的意思是我爹真的和那窦怀贞私下会面了,是吗?他们有密谋了,是吗?” 李默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颜榉把眼睛一瞪,吼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默道:“郡公和窦怀贞私下会面是事实,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吗?早就有探子报告给他了。” 颜榉道:“事实也好,虚构也罢。你既知皇上从别人那里早就知道此事,你为何还要再说。可见,你表衷心,抢功劳的心思,是多么的急不可耐。不管是谁告状,但我绝不能忍受那人是你。” 李默一时无言以对,只怔怔地看着他。 颜榉气得很,瞅了他好一会,方心伤地道:“李默,我今天总算看清了你。我原以为你为官作宰,能不忘初心。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纵然这两年,你有所变化,我都认为你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可今天,你的所作所为,真令人寒心,不得不让我重新审视你在我心中的印象。你如今,为了讨好主子,你什么事不做?派人监视主子的对手,竭尽所能查访他们的一举一动。嗬,你这做的都是些什么呀?哼,我想,我之前大概都错了,在你慢慢改变的时候,我就该有所察觉。也不至于……不至于到了此时,重塑你的形象时,那么心伤。” 说着,深深地盯了他一眼,方又转身走了。 此时,正有他跟来的小厮将马牵过来,他便一个跨步上了马,恨恨地打马而去。 李默也很委屈,对着颜榉离去的背影,一阵难过。 他知道那窦怀贞与颜宇峰私下会面之事,颜榉还被蒙在鼓里。 颜榉不知事实,所以生他的气,他很能理解。 但他也不能原谅自己,把这话在那个时候说给了皇上听。 原来,那太平公主又从上官婉儿的遗物中不小心窥测出颜宇峰曾经与柴桑门的莫瑶走得很近,便思量推测颜宇峰可能是柴桑门的人。 即使他不是,根据当下的时局,为了对她有利,她便要假定他就是柴桑门的人。 因此一点,太平公主便命窦怀贞出面,邀他谈一谈。 再以是柴桑门成员之说,半威胁半拉拢颜宇峰归入她公主党的麾下。 颜宇峰迫不得已去见了窦怀贞,当探知太平公主手上并无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是柴桑门成员时,便放下心来不予理睬。 颜宇峰虽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答应,但他明白,只要他会见了窦怀贞,皇上便绝对会对他起疑心。 虽已成事实,而且也是被逼无耐,但他不能就这样被卷入他姑侄二人的争斗中,因而,事后便称病在家,谢绝一切来访。 太平公主以为以柴桑门身份要挟,他颜宇峰便可就范,虽还在摇摆不定中,谅他也会畏惧三分。 过不了多久,便会投靠了她。 谁料,她派窦怀贞几次三番登门拜访,或者别处约见,颜宇峰却硬是避之不见,借口只是称病。 如此,便知颜宇峰他是死活不肯依附她太平公主的了。 太平公主气急,道:“哼,你不是会生病吗?本宫就让你病得没了爵位。” 因寻了个因由,太平公主到李隆基和李旦两位皇上跟前说道颜宇峰。 称颜宇峰因是三朝元老,恃功居傲,不把她太平公主放在眼里,还专在皇族之间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要求皇上一定要治此人的罪。 那李隆基初登大宝,根基尚不稳固,羽翼也未丰,见太平公主逼进深宫,说出这等话,一思那颜宇峰并未投靠她,可喜;二思她此举是何用意,莫不是在试探? 因心内还存着对太平姑母的惧意,李隆基为了平息太平的怒火,以颜宇峰离间他姑侄之由,要降罪于颜宇峰。 但李隆基此举也并不顺畅,一则碍于颜宇峰开国郡公的身份。 二则因他病中不得上朝,无法开罪。 三则朝堂之上仍有光明磊落的正大朝臣谏言反对,故而治罪一说,暂且缓了下来。 但颜宇峰深知其中利害,夹在太平公主和新皇帝李隆基之间,他势必不能置身事外。 当他得知太平公主要问他的罪,而皇帝因惧太平,又对他存了一份疑心而附和着问他的罪时,在这种情况下,颜宇峰终于做出了决定。 现下皇上的动向已是很明显,他不再需要柴桑门,势必要取缔。 而取缔的行动,便是彻底的将其毁灭。 他柴桑门成员的身份,有朝一日势必会曝露。 为保颜府安危,隐瞒他乃柴桑门成员身份;也为他颜氏祖宗的门楣,他儿子颜榉的前程,和后代子嗣的坦途之路。 他得了这种不为人知的怪病,一日不如一日后,死了。 去世当天,李默奉旨去颜府慰问,看看颜宇峰的病情如何,若大安了便要请他进宫见驾。 李默想着,因与颜榉闹了那矛盾,心内愧疚,想去探试颜宇峰,又不敢去。 刚好李隆基又派了他这个差事,他便有借口名正言顺的去颜府,一则探望颜伯父,二则与颜榉修复关系。 一切思之妥当,便心情愉悦的带着皇上派给他的几个侍卫,一路往颜府来。 不料,刚转至街口,老远的便看见颜府的大门上挂着丧事白幡。 李默心下一紧,忙奔了过去。 只见颜府内外哭声一片,白幡于重门上道道挂了过去,醒目的令李默只觉眩晕。 下人向李默等人报告,说是颜郡公病逝了“怎么会,怎么会……” 李默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喃喃,“颜榉,颜榉,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一面说,一面就找。 正要跨进内垂门,从门内陡然映进一个人,直直地挡住了李默的去路。 李默抬头一看,这披麻戴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颜榉。 颜榉直怔怔地站在门下,看着李默时的那双红肿的眼睛完全是空洞无神的。 李默吓了一跳,不觉向后倒退了几步,看着颜榉那憔悴的容颜,他竟一步一步跌下阶去。 好半天,李默才问出一句话,道:“颜榉,你没事吧?” 颜榉晕乎了一会,方回过神思,冷冷地看着李默,道:“你来干什么?” 李默不好说是奉旨而来,支支吾吾地道:“我来看看,看看……” 话还未支吾完,颜榉道:“来看我爹是不是死了,是吗?你消息可真够灵通的,我爹才没了多时,我连丧还没有来得及去报,你就赶来了。” “不是的。” 李默赶紧道,“颜榉,颜伯父病逝,我也很难过。你,节哀顺变。” 颜榉茫然地瞪着,不说话,似乎也未将他的话听进去。 李默见他这个样子,很是有些担心,因劝慰道:“颜榉,我知道你很伤心难过。但逝者已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让九泉之下的颜伯父走的不安心呐。还有,你如今是一家之主,颜伯母也需要你照顾,还有尹妙晴和你刚出生才几个月的孩子,都需要你打起精神来照顾。颜榉,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帮你好不好?” 颜榉把茫然的眸光投向李默的脸上,眼眸便又有了具象。 他问道:“你来干什么的?” 李默道:“我来看你们的啊。” 颜榉的嘴角冷不防地抽动了一下,道:“看我们?怎么看?是带着圣旨来看我们,是吗?” 李默一怔,莫不是他已经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了? 他赶忙道:“我并没有带圣旨来,我……” 颜榉冷冷地截住他的话,道:“哦,不是圣旨。那便只有圣意了?” 李默本听他说“不是圣旨” 时方要点头微笑,却又听他说了后一句,心上咯咚一下,往下一沉。 看样子,颜榉什么都知道了。 想是跟他来的人,先他一步找到了颜榉,并把来意全告诉了他。 这些蠢货,难道就没有一点良心,就不懂得一点体谅人吗? 为什么要全部告诉他,叫他痛上加痛。 李默道:“颜榉,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颜伯父已经去世了。我本想借此机会来望候颜伯父,顺道来和你聊聊。谁料,竟会这样。” 颜榉道:“你的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把你的皇命办了吧。” 说着就往外走。 李默大为震惊,心下一阵凄楚的酸痛。 颜榉何以变得这样冷漠,这么冷漠的对待他。 他怔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颜榉见他没有跟上来,将至门口,又转身过来,道:“灵堂不在这里。” 说着便跨出了院门。 李默神思恍惚的,但还是跟了他出了院门,一径往灵堂来。 子侄媳妇均在地下跪了一路,哭得十分伤心。 颜榉让李默和那几个跟来的侍卫到还未上盖的棺材跟前察看。 那几个侍卫便到棺材旁往里看了看,确定是颜宇峰本人,便又都退到了一旁,木然地站着,等待李默最后的确认。 颜榉见李默呆呆的远远地站着,便朝他看了两眼。 那李默一接到颜榉盯过来的冰冷的目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既而也就进前,往棺材里看了。 当李默一看见棺材里躺着的确实是颜宇峰时,那眼泪不知为何便就直流而下了。 颜榉又道:“确认好了,就回去复命吧。我这里很忙,就不招呼各位大人了。” 一面又转身吩咐:“侯管家,送客。” 从一堆跪着的人中,爬起来一个穿麻衣的中年男子,抹了几把眼泪,躬身来招呼李默等人出府。 临出府门,李默让他们几个侍卫外边等着,他拉住侯管家到一旁,千叮咛万嘱咐地说道:“侯管家,您是颜府的老人了,万事多照料着些。颜伯父这一下去了,我看颜榉的神思很是有些受不住。颜伯母更是不必说的,这会子伤心得不知怎么样了。你们少夫人又年轻,还要照顾不足岁的孩子,前头后头自是很难照顾周全。您老跟了颜伯父这么久,感情至深是不必说的了,如今他去了,你自是伤心难过。可您却不能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啊。这个时候正要有你这么个老成持重的府上人来里里外外的主持把关才是。我如今皇命在身,得先去复命。等复完命,回头再来看你们。颜榉那里,您一定多帮衬着。” 侯管家老泪纵横的,一一都答应了。 本书来自 第176章 墙根一瞥 - 柴桑令 - 宝络 颜府吊丧,李默陪爷爷一同去。品书网 www.voDtw.com吊唁中,颜榉与李桦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却与李默不言一词。 李默每每要向颜榉说些什么,不是被来吊者打了岔,就是被颜榉有意无意地回避开了。 对于颜榉的冷淡,李默很是不受用。 一时,瞅了个机会,见颜榉往后院走,他便也跟了过去。 在院子的卵石路上,李默超他一步,拦了他的去路。 “颜榉,我有话跟你说。” 颜榉止步等着,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便将眼睛看了别处。 李默见他如此,便有些不自在,缓缓地道:“颜榉,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也知道那是我的错,可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感情,难道就经不住一句话的挑唆吗?” 颜榉看着他,等了一会,便道:“你说完了?” 李默愣住。 颜榉没再说一句,便越过他身侧,走了。 走了几步,颜榉停步转过身来,又道:“我爹尸骨未寒,你却跑来跟我计较这些。李默,你觉得你这个朋友还值得交吗?还有,我爹身子一向健朗,虽一直对外称病,却并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他若真的是因病去世,我倒也没有这么痛心。这其中的原故,我不说,想必你也能猜的透。朝廷之事,虽大多不由己身,却并不是不由己心。这一点,你我都清楚。我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 说着,便真的走了。 李默郁闷无比,再不敢再在这时候寻找机会再去求得他的原谅了。 慰问回家,李默也是闷闷的。 白梓挺着个大肚子,晃到房门口,见他垂头丧气的只坐在门槛前的台阶上,便问他是何缘故,是不是见颜榉伤心难过,心上不大痛快。 李默少不得反过来安慰她两句,道:“颜榉还好。骤失亲人,他肯定是心伤难过的。不过,我相信他,他一定会挺过去的。” 白梓叹了一声,道:“我这会子挺着个大肚子,实在有些不便,不然真想去颜府看看他们。唉,不知道妙晴怎么样了。” 李默站起身来,扶她进房,一面道:“你放心吧,妙晴还好。我去望过她了,这几日她的母亲尹夫人也过来帮着照料她和孩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白梓道:“哦,那我就放心了。” 正说着,丫鬟来说,前头来了一位衙差,正在厅上等见少爷。 李默一听,想是昨日托赵华办的事情有结果了。 遂于白梓安慰了几句,又命丫鬟好生服侍少夫人,便一径往前头来。 原来前日,李默回宫复命,那秋刈想不到李默这么快就回宫来,一个不防,竟让李默闻出点动静,觑眼见到他在墙根下吩咐一个眼生的小太监一些事,断断续续被李默听到了句把句什么“有情况……那丫头想是要回来了……见着了就立刻诛杀……兹事体大,别叫公主的人知道……” 等等,搞得神神秘秘,令人心生好奇。 到了大厅,果见是赵华坐在那里吃茶,一见了李默,赶紧放下茶碗,迎上来道:“默大,我们跟踪到了。” 李默一听,忙四顾一望,见无人,便追问道:“怎么说?” 赵华道:“那秋刈果然厉害,不愧是皇上身边的得力助手,只可惜……” 李默急了,截断道:“谁让你评价他了?纵然厉害,还不是被你们跟到了。快说结果。” 赵华道:“我还没说完呢。只可惜他派的人不怎么顶用,还是被我们跟踪到了。” “到底在哪儿?” “归义坊,一户刘姓人家。” 李默听了,把眉头一皱,沉吟着,道:“归义坊,刘家?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赵华摇头道:“不知道。你没让查,我们也不敢现身,以免惊动了他们。” 李默点点头,道:“好的,就这样吧。” 赵华道:“默大,可要我们继续查下去。” 李默摆了摆手,道:“先这样。我还没有摸清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等我摸到点头绪,再与你们商议。你先回去吧。” 赵华答应一声,去了。 这里,李默心下思忖:那秋刈是何等人物,用人自当不会那么差,那么不谨慎。 且能被赵华等轻易跟踪上的,想必并不是宫中或官上在编人员,那么一定是叫人请的外面的闲杂人员。 既搞得这么诡秘,想必很不想有人知道,尤其是宫中之人,或者在朝之人。 那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默越想越觉得奇怪,耐不住性子,当下出门,往归义坊刘家一探究竟。 归义坊没什么特别的,与平常一样,平和安宁。 那一户刘姓人家的附近,还真有几个失业闲散人员伪装的似模似样的路人,围着那刘姓人家来回逡巡。 李默隐在壁角处,并未惊动他们。 看了一会,便想着回衙门里调一下这户人家的档案。 才回头,便看见桑千语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吓了一大跳,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行步没声音的?” 桑千语微微一笑,道:“我来了好一会了,见你望的专心,也就不好打扰你。不过,你在看什么呀?” 李默支吾着,道:“没看什么。” 忙又问她:“你不是在柴桑门吗?近日来好像很少回长安的,怎么,回来有事吗?” “有事。” 桑千语道,“当然是有事。一来呢,你老婆,也就是我的梓儿妹妹,快要生产了,我回来望候望候。二来,我也许久没回长安来,看看我的国公父亲了。对他们,我都十分想念,所以就来了。” 三则是什么,她没有说,其实是来探望颜宇峰的,到底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选择抛妻弃子,不惜殒命黄泉,而留给家人荣华富贵。 她也无话可说。 李默一想,觉得很有理,又道:“可我们李府和你国公府并不在这偏僻的归义坊,你到这里来又为了什么?” 桑千语莞尔一笑,道:“我看你许久不查案,想是糊涂了。你难道忘了,我还有一个家在归义坊吗?” 李默想起来了,笑道:“果真是忘了这一件。谁让你的家那么多呢?” 桑千语眨眨眼,道:“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李默忙拱手,道:“不敢,不敢。” 桑千语“哼” 了一声,道:“那要不,去我家坐坐?” 李默笑道:“你的哪个家呀?” 桑千语看着他,把眉毛一挑。 李默忙咧嘴一笑,抬手指路,道:“您请!” 到了桑千语在归义坊的家,一进院子,却见从内走出来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 这个妖娆妩媚的美人,李默很熟识,正是曾经笙歌苑的头牌燕姬姑娘。 如今燕姬虽褪去华服,着了一袭寻常人家的素罗裙。 但她怎么淡妆素裹,也还是掩盖不了她那已渗透骨子里的那种风尘气。 燕姬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带笑的将他二人望着。 李默看到了她,却嗐声叹气起来,摇了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桑千语走在他前头,这时听他叹惜,便侧眸向后瞟了一眼,笑道:“可惜什么?” 李默抬手指向燕姬道:“你瞧瞧,这么一个艳压群芳的美人,怎么就窝在了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呢?” 桑千语道:“哦?我怎么不知道长安城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啊。不是说长安整座城池都是寸土寸金的吗?” 李默抱怨道:“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土包子似的。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嘛。” 又向燕姬飞了个神采飞扬的眉眼。 燕姬瞧了,也只掩嘴笑笑,一面跟着桑千语进了门。 他二人在堂屋坐着,燕姬去沏了两碗茶来,让他二人品尝。 李默接过茶碗,揭盖一看,是上好的白霜雾毫,因就着盖子荡了荡上漂的茶叶子,笑叹道:“还能喝上好的白霜雾毫,嗯,燕姬啊,看来你存的私房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嚜。” 燕姬笑道:“这也多亏了默大过去常来光顾,不然,我怎有机会存储体己呀。” 李默听了,忙咽下一口茶水,只听见响亮的“咕咚” 一声。 桑千语笑道:“哦,原来李侍郎常去笙歌苑呐。李侍郎这么风流,不知道我家梓儿晓不晓得,哦?” 燕姬掩嘴扑哧一笑,道:“可不,那一回……” 李默忙扯开嗓子,咳了一长串。 又丢眼色给燕姬,叫她莫再说那一回在笙歌苑骗白梓的事,免得桑千语脾气上来,要替白梓出气而来作弄他。 燕姬给他面子,并不再往下说,只就势问他是不是呛着了,要不要紧等话,就抿嘴一笑,盖过去了。 桑千语自是心内明白,也不拆穿,自顾自喝茶。 李默又问道:“我只听说,你被一个大方的姑娘赎了身,还以为你会远离长安,回老家去,怎么又住进这位大方姑娘的家宅来了呢?” 燕姬叹了一声,道:“我哪里还有什么老家啊。父母早不在了,自幼就被卖到了长安城,进了笙歌苑,早就没有什么家可言了。千语见我没地方去,便把这一处地方借我住了。” 桑千语道:“反正这里空着,没有人住,越发的要荒凉了。可巧燕姬没地方去,想着,送佛送到西,就让她住下了。” 李默点点头,笑道:“果然是个大方姑娘,在下钦佩钦佩。” 桑千语笑道:“你不用拍我马屁,横竖我不会告诉梓儿便是。” 李默讪讪地,又笑道:“你看看,又说这话。我又没有什么事要你告诉她的,真是的。以前,我那都是为了查案。不信,你问燕姬。” 桑千语道:“那是自然。你若敢对不起她,哼,莫说我了,单就白珉宫就够你受的了。” 李默郁悒地道:“是是是,谁叫我娶的是白珉宫的大小姐呢。” 桑千语道:“你知道就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鬼鬼祟祟对那刘宅望来望去,究竟是要望些什么?” 这话题转的也忒不防了些,李默只得怔住,张着嘴,一面赶快思量怎么答腔。 桑千语笑了一下,道:“你关注那刘宅,想是在宫中听到了什么吧?” 李默一听,觉得很是诧异,莫不是桑千语也知道了些什么,甚至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本书来自 第177章 王府悬案 - 柴桑令 - 宝络 李默估摸着桑千语话中意思,一面疑惑地将她瞧着。品书网 www.vodtw.com桑千语放下了茶碗,瞥了他一眼,便顺手来整衣裙,一壁又漫不经心地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其实,我也不知道。” 李默仍是怀疑地瞅着她,道:“你会不知道?你不知道,会这样问我?” 桑千语抬头看着他,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 李默无法,低头思了一回,道:“我也还没有摸清楚,秋刈派人盯着这户刘姓人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哦,是秋刈啊。” 桑千语喃喃道。 李默又是诧了一下,忙拿眼瞅着桑千语,心下后悔自己一不小心又吐露了重要情报。 桑千语道:“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是你告诉我的吗?” 李默不作声了,把眸光也移开了。 负罪感小了很多。 但桑千语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骇了一惊。 桑千语轻描淡写地道:“李默啊,你可真够胆肥的,连皇上的事情,你也敢盯着查问。就不怕他知道了,要你好看。” 李默听了,额上噌地冒出一片冷汗。 见他神情紧张,知是被吓坏了。 燕姬见他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忽然露了怯,不免觉得好笑。 桑千语又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看秋刈他们到底盯的是件什么事了。若是撼动国本的一件小事,李默,你知道的,无论你是才高八斗,或是学富五车,将来或许还有可能拜将封侯,等等,等等,这些,都不中用。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与此事有关的人。如果,再加上他不想让人知道的话。” 李默道:“听你如此说,你应该知道是件什么事了,是吗?” 桑千语垂着头,掸了掸衣裙,道:“知道一些吧。” 李默道:“什么?” 桑千语抬头望着他,良久,道:“看来,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啊。” 李默道:“有些话可听,有些话需要斟酌着听,还有一些话是不必听。” 桑千语笑了笑,道:“看来,我说的话是不必听的了。” 李默笑道:“也不全是。” 桑千语沉吟着,道:“好,那我就告诉你。” 李默神色一动,抖擞着精神来听。 因为他实在太好奇了。 桑千语道:“你知道那姓刘的一户人家是干什么的吗?” 李默摇头,道:“还不太清楚,正准备回去调档案。” 桑千语道:“不用查了,他们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农户。” 李默道:“既是普通的庄稼人,怎会引起秋刈的注意。” 桑千语道:“是没有什么可注意的。不过,他们家的女儿倒是走了大运,让秋刈给盯上了。” 李默戏谑笑道:“该不是那秋刈看上他们家姑娘了吧?唉,这小姑娘到底长得怎样天仙,竟遭皇上身边的侍卫青睐。” 桑千语笑道:“天仙不天仙,我没见过,倒并不清楚。不过,秋刈嚜,我还是有些了解的。曾经有幸在平王府和东宫各住过一段日子,与现今皇上身边的他有过很多的接触。秋刈这人,性情寡淡,与我们这些个杀手很是相像。并不是你口中的那种,见了漂亮的姑娘,就会垂涎的人。” 说到这里,桑千语略停了一下。 因见李默又在尴尬地咽口水了,便又笑了笑,仍续道:“所以,当我得知他拐着弯的派人盯住这刘宅,便觉得很是有些蹊跷。因而,在我得空的时候,也就随便打听了打听。这一打听,竟又让我更加好奇。秋刈竟派人盯了这宅子盯了两年多。” 李默一听,也觉得很惊奇。 桑千语道:“我觉得很是纳闷,也就留心这刘宅,想看看究竟。” 李默忙问道:“结果呢?什么情况?” 桑千语两手一摊,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嗨!” 李默叹道,直感觉像是被她耍了似的。 因翻了翻白眼,瞥着她。 桑千语笑道:“你瞥我没用,我也是来听故事的。” 说着,拿眼斜了斜燕姬。 李默也就讶然地盯住燕姬。 燕姬向他二人左右望了望,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前些天,我幼时得过恩惠的姑娘来找我,我才晓得个大概的缘故。” “姑娘?” 李默道。 燕姬道:“对,这姑娘名叫绿珠,姓刘。” 李默恍然道:“哦,这绿珠就是这刘姓人家的女儿吧?” 燕姬点点头,道:“正是。她这两年过得很苦,隐姓埋名,在义阳郡一处小门小户的人家里做使唤丫头。因太过思念家中老父老母,前些日子乍着胆子回长安来了。” 李默不解其意,道:“这没有什么呀。她想回家便回家看看,有什么壮胆之说呢?难不成她犯了什么法?” 燕姬道:“我才见到她时,也曾这样疑惑。问过她后,才知她有家无归的可怜。” 说的李默越发糊涂了。 燕姬继续道:“绿珠说,她不能回家,怕家中有埋伏。说要是被他们逮着了,必死无疑。” 李默讶然道:“到底出了什么要紧的事,竟要人命?” 燕姬摇了摇头,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只听绿珠说,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李默听得云里雾里,有些发急,道:“那与秋刈他们有什么关系?” 燕姬笑着叹了一声,道:“唉,说了半天,竟忘了告诉你,那绿珠原是临淄王府中的一名侍女。” 李默张着嘴,神思着:临淄王府,当今圣上原来的府邸啊。 过了一会,他问道:“那绿珠到底看到了什么,竟叫秋刈那厮如此上心。” 因想到前日在宫中听墙根听到的话,喃喃道:“甚至于要将她灭口。” 燕姬看了看桑千语。 李默见她神色,想是在等桑千语的示下,因笑道:“燕姬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她的话了?” 说着瞥了桑千语一眼。 燕姬瞥了他一眼,垂下眼皮子,不说话。 忽又站起身,去帮他二人添茶倒水了。 桑千语笑笑,道:“你管她听谁的话,又碍着你什么事。” 李默笑道:“倒不碍我什么事。不过,我这故事才听到精彩处,却硬生生的给煞住了,着实有些心痒。” 桑千语道:“若身上痒,自去挠啊。难不成还要我们动手替你挠痒。” 李默听了,知桑千语的意思是叫他自己去查。 但他实在不想忍住这份好奇心,明知眼下就能满足,何苦他要去费时费力呢。 因转念一思,道:“好,我自己挠。只是我这痒处痒在背上,我自己不大容易挠到。还是回去请我的梓儿夫人替他夫君挠挠吧。不过,梓儿她大肚子,就要临产了,大概也不大方便伸手。唉,这可怎么好。唉,免不得我要费时费力些。” 桑千语正喝着茶,听他这样变相要挟的言语,便顿了顿,笑了笑,放下茶碗,道:“算你厉害,知道我担心梓儿。唉,这梓儿,也忒没有眼力了,竟看上了你。” 李默一副得逞的嘴脸,朝她挑了挑眉。 桑千语白了他一眼,又使眼色给燕姬。 燕姬得了示下,便和盘托出了。 她道:“那年,隆庆池瑞气显异,显皇帝率文武百官亲往一观。扰攘一天后,朝臣都以为皇上是直接回了皇宫,却不想,显皇帝竟然折返,秘密去了临淄王府。” 李默道:“这有什么,他老人家开心,要去哪儿便去哪儿呗。” 燕姬道:“是啊,我们也这样想啊。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那天晚上,但凡在临淄王府知晓显皇帝在府中的小厮、丫鬟、婆子等,均在一夜之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据绿珠的说法,多半是无生还的可能了。那绿珠便是知道显皇帝在那晚去过临淄王府而活着的唯一一个王府的下人了。唉,这绿珠不知是不是他们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保佑了她活到了今时今日。” 李默道:“为什么?为什么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失踪。绿珠可看见什么了,可知道什么内情?” 燕姬摇了摇头,道:“她说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单知道显皇帝来王府了。不过,我看她神思,像是看见了些什么。” 李默忙道:“那绿珠人呢?我去问她。” 燕姬道:“走了。” “走了?” 李默跳起来。 “去哪儿了?” 桑千语瞪着他道:“能不走吗?不走,这会子怕要成尸了。” 燕姬道:“绿珠那丫头也算聪明,知道家中有埋伏,也探听到我住在这里,便来寻求我的帮助。前日,我将她的父母趁那起子人不注意,领到一处不使人怀疑的茶馆上见了面。让他们母女叙了些体己话,便又连夜送绿珠出城了。我也只得帮她到此了,虽知道如果让那伙人晓得了是我从中搭桥,必是要招大祸的。” 李默将信将疑,又问道:“那绿珠和你是什么关系,你竟会冒着杀身之祸去帮助她?” 燕姬叹道:“只怪我命苦。自记事起,便是被人牙子卖来卖去。那一次,我被他们带到长安城,他们很不待见我,打骂不说,还不给饭吃。将我一人锁在柴房里三天三夜,滴水不给。我奄奄一息中,绿珠捧了碗米汤来了,我才得此续上生命。后来,听她说,她跟着管家路过我当时住的地方,瞥见了我被责骂,她与我差不多年纪,思及自己,便起了怜悯之心,当下记着了,隔天再与管家路过时,便央求着要看看我,结果救了我一命。” 李默叹道:“到底是善有善报。” 桑千语站起身来,道:“好了,这下你全都知道了。可不许你再存什么好奇心了啊。” 李默道:“我也不是全都知道啊。譬如绿珠到底看到了什么,譬如为什么知道显皇帝去过王府的人都得失踪,譬如……” “譬如你也忽然失踪了。” 桑千语瞪着他,道:“如果你再这样查三问四下去的话。” 李默道:“不让我查下去也行,除非你告诉我。” 桑千语凝眉道:“我不是全都告诉你了吗?” 李默道:“刚才我这两个‘譬如’,你就没有解答。” 本书来自 第178章 溪山竹林 - 柴桑令 - 宝络 桑千语定定地望着他,道:“抱歉,李大人。品书网 www.voDtw.com你这两个‘譬如’,我也没有答案。” 李默笑了一声,道:“谁信呢?” 桑千语朝他一瞪,道:“信不信随你。” 李默把眼眉一抬,顿了半日,只道:“好吧。” 桑千语一听他这上扬的妥协语气,就有些想揍他的意思。 他嘴上虽答应了不追究,心下早在盘算该怎么追究到底。 他太好奇了,不论是多年侦查案件养就的这颗探究之心,还是在朝臣同僚之间游走的甚投入而有些不能自拔的功利心,都将引领着他口不应心。 若如此,他的处境便会很危险,那么白梓也将会受到牵连。 桑千语不愿看着他们受累,因想了想,闭了闭眼,终叹了一声,道:“李默,你且回去照顾好梓儿。这件事,等我找着了,一定告诉你。” 李默问道:“你要找什么?” 桑千语道:“找答案呀。” 李默恍然“哦” 了一声。 又道:“大约什么时候有答案呢?” 桑千语踱了两步,沉吟着,道:“不会很久。不过,近日我得去办一件事。等这件事完结了,我自会想办法把这答案找出来。” 李默一想,终还是问道:“你要办什么事?可要我李某帮忙?” 桑千语回头看着他,嫣然道:“这个,你可帮不了我。我约了任天阶决斗。” 李默一听,小有惊讶,道:“你约了任天阶决斗?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在哪里?” 桑千语道:“十天后,就在长安附近的‘溪山云海’,我要与他了却一切恩怨。” 溪山云海他二人的决斗,可比秋刈盯着刘姑娘的事情要吸引人的多。 前一件是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的即将一定发生的激烈场面,后一件朦朦胧胧暂不能彰明还有可能危及性命的待查案件,两起,当然先拣可掌握的先行事件发展兴趣了。 桑千语见李默的神色,虽掩饰的很好,到底还是只是掩饰。 待她站在大门口目送着李默离开后,燕姬走上来,问她:“你这样说,有用吗?那个人会在溪山云海出现吗?” 桑千语反过身来,朝她一笑,道:“有用。” 说着,便往内走。 燕姬也就跟了进去。 桑千语边走边道:“溪山云海的决斗,李默知道了,秋刈也会知道。秋刈若知道了,那个躲在他们羽翼下的杜宏贤就一定会知道。我与任天阶的决斗很难得,杜宏贤若想要除掉我们,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的。” 桑千语料的很不错,秋刈果然知道了。 怕桑千语一人对付不了任天阶,李默便把这个消息禀告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一听此消息,甚是兴奋,当下委任秋刈着手去办,一定将任天阶捉拿归案。 这次出任务没派李默一起去,这点倒有些出乎李默的意料。 不过,李默是个没定性的人,转念一想,倒又像是不大愿意与秋刈为伍了。 既不派他这个任务,倒也没有明令拦着他不给去。 遂,这日一早,天还没有亮,李默便悄悄地掀开锦被起身。 正坐在床沿上穿靴子,白梓爬起身来,问道:“这么早就起床,做什么去?” 李默回转身子来,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突然想起一件公事来,着急着去办。” 一面说,一面也就去穿衣服。 白梓垂着头默了一会,方道:“李默,不知为什么,最近,我这心上总感到一些不安。” 李默正在系腰带,听她这样一说,便走到床沿上坐了,柔声安慰道:“梓儿,你别胡思乱想了。我知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你感到一些不安。颜伯父忽然病逝,也令你心上有些难过。我也知道,你怀孕很辛苦。如今,你又即将临盆,多少也怀着一份产子时阵痛的忐忑的心。这些,我都知道。不过,你莫怕,有我在呢。” 白梓摇了摇头,道:“我倒并不担心这些。有你在,这些都不成问题。只是,我这颗不安的心,却是为你而担着的。” “为我?” 李默笑了笑,道:“我不是挺好的吗。我有什么可让你担心的呢?” “是啊。” 白梓道,“你看上去一切都好,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你看啊,你现在把重心都往公事上放。” 李默忙道:“我不是一向如此的吗。” 白梓道:“不一样。你现在往公事上放的心思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你都不肯花一点心思在家了。就拿锦儿来说吧,这两年,你是不是慢慢的不再花心思哄他玩了?” 李默握住白梓的手,道:“锦儿在长大吗,难不成还一直当小孩子哄着他?” 白梓道:“锦儿他才多大?不过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啊。你不带他玩,倒叫我觉得,你那天性在一步一步地被你自己束缚起来了。这是一点。还有,自从你跟了新皇帝后,我看着,你这一心求上的心思,是益发的重了。” 李默不快地道:“有上进心不好吗?” 白梓柔声道:“好,当然好。只是,我见你越上进,就越投入。甚至,我有种你竟要被这官场吃进去的感觉。像是我认识的你,你的活力,正在渐渐的丧失。” 李默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怎么会想到这些。” 白梓着恼地道:“你别觉得我是在胡说,我可是很担心你呢。” 李默抚了抚她的头,道:“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你爱我吗,怕我出事,对不对?不过,你不用担心,应该相信你的丈夫,他有能力处理好一切事情。” 白梓道:“我是相信我的丈夫,但不代表不替他顾虑啊。天阶哥哥说,你现在越来越像从前的他了。我听着,很有些后怕。你看啊,前些日子你做的一些事,虽不是你真心如此,却潜移默化地正往某方面上靠。你敢说你没有要争那府尹一职吗?” 李默听了,神色稍微沉了沉,把身子也侧转过去了。 白梓继续道:“我说了你别不爱听。颜榉他可以世袭父亲的爵位,而你的潜意识里非常希望能够像他一样。故而,有些时候……” “好了,不要再说了。” 李默沉声道。 白梓便不再说下去。 李默站起身来,顿了片刻,又回过头来,柔声道:“天还早,你再多睡会。我出去了。” 说着,便走出了房门。 白梓叹了一声,复又躺下了。 李默骑马到了溪山脚下,又改为徒步上山。 心想,秋刈他们应该早埋伏在云海了吧。 一面也就加紧脚步往云海赶。 才走到山腰处的一片竹林中,便见一根歪着的竹子上撑躺着一个人。 仔细一瞧,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任天阶。 他一只手支着头,侧身躺在一根竹子上,见到李默走近来,便起身坐了起来,一面也就看着他。 任天阶这副形景,像是专为在此等候他的。 李默道:“你是在等人吗?我怎么觉着,你此刻应该在云海呢。” 任天阶抬起一条腿踩在那根坐着的竹子上,望了望四周同是碧翠的竹子,悠悠地道:“云海是一定会去的。不过,这人一定也是要等的。” 李默笑了笑,道:“哦?不知你在此等哪一位呢?” “你。” 任天阶简短地道。 李默一听,受宠若惊似的怔了怔。 方笑道:“你等我做什么。莫非是想跟我回去?” 任天阶道:“你想多了。我在此等你,只是想替梓儿劝你回去。” 李默冷笑道:“看不出,你倒挺关心梓儿的呀。不过,我这人呢,拗得很,最不喜欢听别人自以为是的劝说了。” 任天阶望了一回竹子,道:“倒也是。你这个自我评价很是贴切。不过有些话,你还是得听一听。” 说着,一个纵身从竹子上飞了下来。 “什么话?” 李默等任天阶落到他跟前,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任天阶道:“有一件事情,你一直不知道,一直认为是我做的。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 李默凝神听着。 任天阶道:“还记得你是怎么从刑部侍郎到雍州府衙当捕快的吗?” 李默一听,顿觉神思一震。 他怎么会不记得? 他可是记得千分万分的牢靠。 这起被人笑话的渺茫的屈辱的武三思父子被杀案件,他连做梦也会分析再三的。 因咬着牙,沉声道:“记得。” 任天阶道:“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是我做的?” 不可否认,他曾经确实一度这么认为,而且也还一直这么认为下去。 对于李默看他的眼神,任天阶已猜出他的这一个想法了。 因扯了扯嘴角,道:“不错,种种迹象表明,那件事确实像是我干的。只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李默凝住他,道:“那么,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十分清楚。” 任天阶把眸光投向他,“因为并不是我干的。” 李默冷笑一声。 任天阶道:“有人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这一点,我虽不甚计较,但肯定要知道这算在我头上的到底是件什么事。因而免不了要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李默想了想,那武三思父子被杀的疑凶,耳畔仿佛确实听那符文卿提到过,貌似说的就是他任天阶。 因道:“你的意思是符大人揣测有误?” “揣测有误?” 任天阶摇了摇头,冷笑道:“不,他从不胡乱揣测。” 又问道:“你与那个老匹夫打交道有多久?” 见他不说话,又续道:“符文卿可是个老狐狸。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有目的的。是真是假,你得斟酌。” 李默不屑地道:“他说的话需要斟酌,难不成你说的话就不需要斟酌?” 任天阶扯了扯嘴角,道:“你怎么这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我的话你若要斟酌,我也并不感到奇怪。对于我说的话,你向来是这样的。虽如此,我还是要将实情告诉你。武三思染指后宫,依附韦后,他的不臣之心,由来已久。这一点,显皇帝心里很清楚。显皇帝碍于韦后,明里不动他,但并不代表暗里不要他的命。” 听到这里,李默稍稍觉得有点意思了。 本书来自 第179章 云海决斗 - 柴桑令 - 宝络 任天阶续道:“为此,显皇帝便派了符文卿,叫他秘密将那武三思处决了。这时恰巧现追谥的节愍太子发动兵变,攻入宫城,意图杀死韦后等人,却被阻于玄武门外,失败了。符文卿逮着了这个机会,便向显皇帝提议,如果要想于韦皇后有一个好的交待,就将杀武三思父子之事一并归于节愍太子的兵变。显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可事实上,武三思父子是在节愍太子发动兵变的前一天就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家中,而把他们被杀归咎于事后的兵变,韦皇后并不相信。而且,杀武三思父子的人是符文卿与那习艺馆内教苏安恒这一点,韦后略有所闻。只是并无事实证据证明是符文卿所为,又碍于符文卿效命于皇帝,韦皇后暂时并不敢把他怎么样。但她一腔怒火不能平息,便非要显皇帝追查真凶,还武三思父子一个公道。” 李默冷哼一声,道:“那武三思父子是什么好东西,又要什么公道。” 任天阶道:“是啊。不过,你到现在不还是在为他的公道奔忙吗?” 李默冷冷地道:“我那是因为皇命在身,并不与他的公道有关。” 任天阶挑了挑眉,又叹道:“咱们的显皇帝,你是知道的,做皇帝时并不顺利。未做皇帝时也很坎坷,生性又较别个皇子懦弱些,多亏他的这个结发夫人韦氏从旁鼓舞扶持,才得以最终登上大宝。因而很有些娇惯纵容他的这个皇后。韦皇后既然说了要查,为了给她一个交待,显皇帝便派刑部来追查凶手,因而这个案子便也就落在了你李默的身上。” 李默听了,甚觉得有一种被当棋子的感觉,而且还是一枚弃子。 林中一阵风过,竹叶四散飘零。忽有一只白鸽飞入竹丛,准确地降落在任天阶的胳膊上。任天阶扯下鸽腿上的信笺,展开绢帛看了看,神色有些凝重,向李默道:“李默,你快回去吧。梓儿动了胎气,似乎要临盆了。” 李默惊道:“怎么会?她今早还好好的。临盆日期也是在这个月底,还有十来天呢。” 任天阶道:“生孩子这件事,大夫的预产期哪有那么准的。你赶快回去吧。” 李默定定地看着他,道:“你在我府上设了眼线?”又看向他手中的绢帛信笺。 任天阶那捏着信笺的手,轻轻动了一下,那绢帛便在他手中燃烧了,顷刻灰飞烟灭。他道:“并不是。我没那个闲工夫在你府中安插眼线。这是白珉宫的人递给我的信,想是知道你和我在一块。” 李默怔了怔。白珉宫的人竟然知道他在这里,而且还知道他此刻正和任天阶在一起。这个,多么可怕啊。 任天阶见他发愣,便催他,道:“你赶紧赶回去吧。梓儿还在家中等你呢。” 见李默仍是不动身,任天阶疑惑道:“你该不会还想着抓我吧?” 李默听了,把头一抬,直直地看着他。 任天阶道:“我知道你很想将我带到皇上面前,将这起案子说清楚,把它了结了。可你有没有想过,皇上实际上并不在意这起案子是不是能够真相大白。你应该清楚,有些事情并不都能摆在明面上说,也并不都能到水落石出的那一步。武三思被杀案,符文卿早就向当今的圣上说明了,包括太上皇睿宗。这起案子过去了那么久,韦后也伏诛了,如果皇上要想了结此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们之所以一直撂着不管,大概因为还在考察你,也或许,皇上觉得这起案子并不重要,也并不影响什么,所以撂着就撂着吧。” “可我算什么?”李默诘问。 任天阶道:“你问这话不觉得好笑吗?你是头一天在朝为官吗?你难道不清楚朝廷的为官之道吗?我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又有什么样的情绪。我只知道,此刻,最需要你的人是白梓。你到底想要什么,在乎什么,你要想想清楚。不过,若梓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不来找我,到时,我一定也来找你。”说着,丢开他,自上山去了。 李默在竹林子里吹了几阵风,将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倒腾了几个来回,觉得这一切甚是可笑,无趣。便赶紧下山,骑了马回家去了。 这里,任天阶已来到云海。以他的洞察力,早觑视出埋伏在周遭的一群要抓他的人了。他不动声色,且看云海之颠的云雾缭绕,和俯视的山间之风光。 不多时,他的耳朵习惯性地动了动,察觉出有人来了。他转过身来,那位如仙子般漂亮的美人桑千语,便轻飘飘地落在了那里。 桑千语问候道:“你来得很早啊。” 任天阶道:“你却来得正是时候。” 这样两句简短的问候后,二人便不再说话了,都定定地望着对方。山风起了一阵又一阵,把他二人的头发和衣襟都吹得一摇三摆了,也不见他二人动了一下。这倒令埋伏的人有些捉急。 又过了一些时候,大约他二人对望得有些烦了,终于,桑千语开口了,道:“任天阶,今日我便要替柴桑门清理门户。” 任天阶冷笑道:“你有那个本事吗?” 桑千语道:“有没有那个本事,待会你就知道了。”说着,垂着的手倏地一张,只听得吟鸣作响,一把长剑便在手下翻腾起来。她提剑而起,向任天阶扑了过去。 任天阶气定神闲,待她的剑即将挺进身前,他才陡然翻手,提剑到身前一挡。桑千语受阻,腾了个身,翻过来又是一剑。任天阶斜劈了过去,既挡了那剑,又遏制了她的进攻。 剑拔弩张,他二人对撕的十分凶狠。这叫一众埋伏者旁观得很是痛快。 他二人打得酣畅,一晃,半天过去了,仍未打出个所以然来。这又叫一众埋伏者旁观得有些难过。如他二人这样对等的实力,这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好在,埋伏者很乐观,觉得他二人这样斗下去,不管到什么时候,肯定会有两败俱伤,不过就是个时间的问题。到时,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前去收拾残局,轻轻松松捡个漏,何乐而不为?一思及此,埋伏一众便也就耐住性子,等候着。 就在他们快要等得睡着的时候,那边的两个酣斗的人开始发力了。只见任天阶虚晃了晃,手腕一抖,便将桑千语手中的剑给打掉了。桑千语失了兵器,并不着慌。只见她退后一步,翻到半空,摆开架势,云手一抹,凝结内力幻化出一把流光溢彩的玄光琴,运指弹拔了起来。 任天阶稍稍一惊,顿地向后一弹,弹得老远,以此避开那琴音的锋芒。一壁又赶紧凝神运集内力,抵住那魔音的侵扰。 正在他二人,一个凌空弹着美妙的琴音,一个使出浑身内力不要听那琴音而僵持之时,周遭的林丛中忽然从四面八方地跳脱出好些个人来。这些个一早在此埋伏的观众、听众,并不遂己心,可以摊上那黄雀在后的事儿,他们是听了桑千语的琴音后,不由自主地蹦出来的,就像那些个浅滩上缺了水的鱼,一个劲儿的跳啊蹦啊,鲤鱼打挺式地全都蹦到了明路上来。一时,哀嚎四野,响彻云霄。 对于这些个平白遭了殃的伺机者,桑千语和任天阶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讶。但,他二人确实也斗到紧要之处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桑千语的眼风忽瞥见了那起遭殃的人群中一个很有些与众不同的人。其他人都是躺在地上打滚,呻口今,只有这一个人站得笔挺笔挺,而且还能走路。不过,他走得并不是寻常的路,他的膝盖不会弯曲,走起来如鬼步,而且同手同脚。更好玩的是,他走路过去,竟是要去啃树皮。这形景,桑千语见着很是得趣。心下想:这人平时都在想什么,潜意识里竟要做出这副形状来。 稍一分神,被任天阶窥伺出了时机,一掌过来,打得她飞身几丈远,“砰”得一声,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滚了两滚,跟着满口狂吐鲜血。而那任天阶却也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就在他凝力伺机发难的时候,他的人已被桑千语的魔音所伤。这时,也是筋疲力尽,一个不支,从半空中掉下来。好在他底盘稳,落地时勉强半跪的姿势撑住了身体。但他也没有绷住,鲜血从口内一口喷了出来。 “哈哈哈……好好好……” 有人拍着响亮的巴掌从树丛后走出来。 桑千语和任天阶抬眼看去,这个啧啧称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几个月的杜宏贤尊下。原来此次埋伏的领头人并不是秋刈,而是派了杜宏贤。 “杜宏贤,你还没有死啊。”任天阶捂着胸口,道。 杜宏贤笑道:“你们不死在我前头,我哪敢先死啊。”又看了看右侧的桑千语。那桑千语似乎伤得很重,此时,又呕了一嘴血。杜宏贤便得意扬扬地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来看她。 “啧啧啧,多么美的美人啊,可惜了。”杜宏贤感叹道。 桑千语趴在地上,完全没有力气说话,支撑着勉强抬了头,将他狠狠地瞪着。 “当初,你若从了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杜宏贤唏嘘道:“做了我的女人,我又怎舍得让你来送死呢?” 桑千语喘息着,却仍死死地瞪着他。但那怒瞪着的瞳孔渐渐不能凝聚,一个涣散,她闭了双眼,头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杜宏贤愣了良久,恨恨地咬牙道:“你就是死,也不肯做我的女人。哼!” “你算老几,也敢动我的女人。”任天阶沉声道。他伤得很重,仍半跪在原处,手中一把剑拄在地上支撑着身子。 第180章 自我陶醉 - 柴桑令 - 宝络 杜宏贤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缓缓地站起身来,朝任天阶走过去,道:“我算老几?你又算老几?嗬,任天阶,柴桑门的顶尖杀手,如今的柴桑门叛徒,人人得而诛之。你说说看,你还能算老几?” 任天阶冷笑道:“我是叛徒?你从哪里知道我是叛徒了?” 杜宏贤讥诮地笑了笑,道:“你还嘴硬。你难道不知道你杀了桑门主后,你就成叛徒了吗?不然,桑千语为何约你在这溪山云海决斗呢?” 任天阶抬眼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缓缓地道:“可我收到的消息是:你杜宏贤是叛徒。柴桑门的人不论是谁都可以将你清除。” “是啊,我也收到了。”杜宏贤两手一摊,敞开胸怀,笑道:“那又怎么样?你瞧瞧,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对于杜宏贤的嚣张,任天阶只淡淡地道:“你就快活不成了。” 杜宏贤听了,哈哈大笑。笑完,他蹲下身子,神情轻松愉悦,像是与老朋友聊天似的,他道:“你知道吗?我以前也很怕柴桑门的。是因为柴桑门那森严的如同法律法规的门规,除此之外,还有一般像你这样无处不在的绝顶高手。所以,我很害怕。直到有一天,我摸清了柴桑门的命门,便很清晰的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在门规森严的柴桑门好好的生活下去。哼,原来柴桑门不过就是皇上的私有财产,一切得听皇上的安排。怪不得它不敢触碰大唐制定的法律法规,原来都在此了。不过,既是别人的财产,当然得听拥有者的指挥。桑门主一向很听话,我佩服。只可惜,当今的圣上并不欣赏他这种貌似听话的人。呵呵,因为圣上他也害怕。柴桑门太强大了,强大到令它的主子都觉得可怕。就像是看了一条凶悍暴戾会咬人的狗,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反咬主人一口。这样危险的奴才,一旦不受控制,主人会很难收场的。所以,身为主子,你认为应该会怎么做?嗬,当然是取缔了,最好了。” 任天阶目露惊疑,将他望着。看他这样神疑带惑,杜宏贤很满意,既而益发忘形了。他继续道:“横竖你也要死了,不妨就全都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皇上早有取缔柴桑门之意,只是有些忌惮柴桑门如你这般的人物,还有那个一直都很神秘的唯一的一支柴桑羽令,故而迟迟未有所行动。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朝廷虽无大的行动,小动作却是一直在实施。就有这么一天,皇上找到了我,把他们的目的告诉了我,让我留心柴桑门的一举一动。你知道吗,当时,我很是受宠若惊。当然,皇上既找我,肯定是我有这方面的才能。事实证明,我也没有辜负圣上的期许,到目前为止,完成的很不错。” 任天阶冷冷地道:“桑门主是你杀的?是皇上让你杀桑门主的?” 猜到是他杀了桑门主,杜宏贤略有惊色,但很快就消失了,仍就是一副轻慢张狂的形容。他站起身来,侃侃地道:“不,皇上才不会想到这么绝妙的计策。桑进为那个老匹夫,他敢派人查我。哼,我的底细是那么容易被人知道的?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没用。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说白了,我曾经是禁卫军一员,他们就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多提防我一点,别的就什么也不能够做了。” 任天阶冷笑道:“是吗?若如此,你为何会害怕成这样。你非常清楚,柴桑门有多厉害。一旦知道了你的过去,若查出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必死无疑。” 杜宏贤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狂傲地道:“没错,我承认,是我怕了。所以,不等他查出一点,我便叫他永远住了口。怎么样,我这一点柴桑门的手段还是够格的吧?”不等任天阶有所反应,他继续道:“既然害怕,那么干脆就把这个害怕源给灭了,不就一劳永逸?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就把桑进为给杀了。” 任天阶咬牙切齿,压低嗓音道:“你杀得了门主吗?” 杜宏贤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道:“杀不了?哼,我不紧有本事杀他,而且还有本事叫你也搭进去。你说我有没有那个本事。” 任天阶道:“那我倒要听一听,你这个本事究竟是怎么策划的。” 杜宏贤“哼”了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这一点要多亏了你那青梅竹马的女人的帮忙。” 任天阶讶然:“冷玉?” “不错,就是冷玉。”杜宏贤笑道:“她可是个很好的帮手。” 任天阶有些激动,道:“不可能,冷玉不可能与你同谋杀害门主的。” “不错,她确实不敢。”杜宏贤傲然地道:“我说过,她是个很好的帮手。不过,却也是个很愚蠢的帮手。我在门中之时,就见那冷玉看桑千语很是不顺眼。这一点,很好。所以,我便想着怎么利用起来。起先,我还不能太肯定,毕竟那冷玉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直到那一天,在朗霁山的吊桥上,我才陡然清明了。” 任天阶盯着他,道:“吊桥上的黑衣人果然也是你。” 杜宏贤轻快地笑道:“没错,就是本尊。你们去见发令官,我为何不能去见他?只要我夺了那五音符,见了发令官,知道了柴桑羽令,禀报给了圣上,到时,还会愁不能有个好的前程吗?”他伸出手指来得意地点了点,又道:“这点,我委实佩服我自己的英明。我截你们的道截得很有收获。让我知道了冷玉和你,还有那桑千语之间,到底有多大嫌隙。哼,女人呐,嫉妒起来,真可谓比蛇蝎还毒。你以为冷玉那丫头,武功就那么不济,就那么轻易地被我捏在手中吗?你错了,她是想借我的手把你捏在手中。唔,很好。我便遂了她的心又何妨。她终究还是要卖我个人情的,哦,不,并不是做人情给我,应该是她自己心之所向,我不过就把计划的一点点说于她听了,她便就照办了。那日,我告诉她,你被桑千语迷惑,失了上进心,要弃了那羽令而和桑千语双宿双栖。她一听,怒了。你知道的,人一旦怒了,便会失去该有的冷静和理智,判断上也会出些差池。所以,她便跌进了我的节奏中。我让她去骗你说,我们见到了发令官,并且从他那里得到了一条重要消息,没错,就是冷玉告诉你的:桑千语是朝廷派来剿灭柴桑门的人。这一点,哼,我没想到,你堂堂任天阶也信了。我猜想,你并不十分信,固然是要回来问桑门主的,因而,我在你回来的前头就先把门主他老人家给杀了。” 任天阶道:“你的武功虽还可以,但并不是桑门主的对手。你怎么能够杀了他?” 杜宏贤嘴角上扬,道:“我自有我的法子。那桑进为虽武功非凡,毕竟也是老了的。老人嘛,思维反应,动作,都不能和年轻力壮的人相比。更何况,他也想不到我会在那时去杀他。他一直认为我没这个胆。唉,他一个老人家,本就行动迟缓,而且还这么的自负。那就不怪他不会死在我的手上了。” “你胆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杜宏贤轻浮地道,“我连柴桑门的门主都敢杀了,还能有什么不敢做的?杀了一个是杀,多杀两个又有何妨?反正你们早晚都得死。” 任天阶一听,神思一紧,定定地望着他。 杜宏贤道:“那个冷玉也太自不量力了。当她知道桑大门主死了,便跑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哦,她并不相信是你杀了门主。所以,她选择来问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嗯,这个女人,有时候蠢是蠢了点,不过,确实有些实力。在她戒备之时,我并不敢造次,遂只是先安抚了她,叫她回家等我的消息。她很无奈,只得听从我的安排。当晚,我也就安排了。那晚,我易容成桑千语的模样去质问她。仗着夜色昏暗,她辨不清明,趁她不妨,杀了她。剑刺进她身体的时候,她瞪着我,那眼神,我至今记得,是带着怨恨的。不过,她并不是在怨恨我,而是在怨恨敷在我脸上的那层桑千语的面皮。她恨她,所以我就告诉她,她想听到的。我说:‘你别枉费心机了,我是朝廷派来剿灭你们柴桑门的人。你不会孤单的,将会有很多人很快下去陪你。下一个,便是冷涩。’” 任天阶怒目瞪着他,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说?” 杜宏贤道:“为什么?哈哈,堂堂柴桑门顶尖的细作,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看来,你不过只是顶了个虚名罢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并不一定要这样说,这样做。我这么做了也未必管用,我只是在赌而已。我知道,当桑门主死后,你一定会去找冷玉问个明白。我这样向冷玉说,如果运气好的话,你会见到冷玉的最后一面。她临死前会将这个惊人的话传达给你,也不枉我一番苦心了。” 任天压低声音怒吼道:“可你为什么又去杀冷涩?他与你无怨无仇。” 杜宏贤冷笑道:“无怨无仇吗?你怎么知道?他若活着,那么桑进为派他暗中查我的底细岂不是会曝光?” “门主让他查你?” 杜宏贤道:“我本不清楚是派了他。是他找上门来,问我的。他言谈举止里处处都是对我的不尊敬。” 任天阶讥讽道:“你几时又令人尊敬过。” 杜宏贤听了,本想生气,却又给按下去了。因为他认为他胜券在握,没必要计较这些。因道:“不尊敬我的,查我的,我都叫他们去死。” 任天阶沉吟着,道:“你眼里没有王法,已经无药可救了。” 杜宏贤笑道:“那只是你的见解。在皇上面前,我一样是功臣。我一步一步从内部瓦解了柴桑门,圣上明鉴,自不会亏待我。” 任天阶道:“我只想问你一句,那袁款可曾参与你的计划。” 第181章 清除叛徒 - 柴桑令 - 宝络 “袁款?”杜宏贤想了想,道:“哦,那个冷玉的师傅。嗬,听说他也帮了我的忙。不过,这个功不能算给他。他不过是偶然嗅出了点他徒弟的动向,便去那小屋找桑千语理论。幸亏他将桑千语引了出去,也恰巧就避开了你回来。不然,不知道我这计划会不会那么顺利。” 任天阶点了点头。 杜宏贤舒了一口气,他倒出来的这些话像是憋在心里很久了似的,看他那神情很想让人知道他这一连串的得意阴谋。今日把它们全部说出,倒觉得很舒坦,因笑道:“好了,我想说的都说了,你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那么,就别怪我送你去见阎王了。” 任天阶顿了顿,忽沉声道:“杜宏贤,你以为你能杀我吗?” “不,我不以为。”杜宏贤道,“我很肯定。” 任天阶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壁道:“你能肯定什么?你觉得我让你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见他站起身来,杜宏贤很有些吃惊,不禁后跌了一步。不过,他稳住心神,安慰自己:那任天阶受了重伤,不过就是垂死挣扎而已。他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的。” 任天阶道:“你已经说的够多的了。” 这句话,杜宏贤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瘆得慌,连带汗毛都似在根根地竖起来。这不是杜宏贤意想出来的寒意,而是确实真切地感受到了的。 “杜宏贤杜舵主。” 是谁,谁在叫他?这声音,优雅、低沉、熟悉,就是不怎么动听。他回过头来,寻找这刺耳的声源,就在他出着冷汗回过头来的一刹时,他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几乎就快窒息了。他把眼睛睁得满满的,几乎都能将眼珠子瞪出一架远程高射炮,将前方的目标死死地锁定住,不敢置信地锁定住。他见到了鬼。 这只鬼便是才刚在他面前死去的桑千语大小姐。彼时,她正一身是血的站得笔挺,姿态优雅,神态傲睨。 “你,你不是死了吗?”杜宏贤吓得有些结巴。 桑千语漫不经心地抹了一把嘴角半干的血渍,缓缓地道:“哦,死吗?哪有那么容易。” 杜宏贤彻底崩溃了。他面如死灰,整个人僵在那里,动都不能动。 桑千语眯萋着眼,朝他左看右看地看了看,像是生疏的屠户对着砧板上的肉惦量着怎么下刀子才得体似的,神情难定。她淡淡地道:“这么说话,真是别扭。”说着,她把手一挥,那双腿不听使唤的杜宏贤便凌空腾了出去,直砸在身后的山石上,顺道又弹回到了地上。身体反应,那杜宏贤伏在地上也吐了满嘴的血。 “嗯,这样说话,我好过多了。”桑千语一面说,一面也就向他走过去。 任天阶没啥事,正悠闲的抱着他那把长剑,靠坐在一旁的大山石上跳望山峦风景。桑千语从他身旁过的时候,眼风里瞟了他一眼,目测他那姿势,应该还算舒适。 忽听杜宏贤喃喃:“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当他吐了几口血后,总算有了些正常人的反应。 “有什么不可能的。”桑千语道。 这一下,便换成杜宏贤躺在地上,听桑千语站着说话了。 “不,你已经死了。死了,你死了,我亲眼看见的。”杜宏贤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桑千语叹了一声,道:“看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怎么会到这溪山林海来。” 杜宏贤听了,神情震动。 桑千语道:“你以为你是谁呢。皇上的得力助手,宠臣,还是功臣?哼,都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犯,皇上会留他在身边重用吗?不,皇上绝不会罔顾这样的法纪。不然,他也别想当上这一国之主。你知道为什么秋刈不来,却叫你来了。” 杜宏贤眼波流动,面色凄惶。 桑千语接着道:“就像你说的,皇上是有些顾忌我们柴桑门,当然,也就会卖这个人情,送来我们想要的人。” “是你们向皇上提出,要我来此伏击你们的?”杜宏贤道。这话音颤得几乎像是他哭出来的似的。 “不完全是。”桑千语道,“我哥不过是偶然说了句把句,那秋刈便会意了。他很聪明,也很懂人情世故,因而就着你办了这趟差事。你办的很不错,把我们想知道的统统都说出来了。” 杜宏贤惊骇的已经不能再惊骇下去了。 “这么说,你们方才是在演戏给我看的?” 桑千语嫣然道:“不然呢?”她指了指不远处躺倒一片的那些个埋伏者,续道:“你以为他们这些个人是在地上滚着玩的吗?哼,你难道没想过,你何以与他们不同吗?” 杜宏贤不服气地道:“我内力深厚,不被你的魔音侵扰。” 桑千语冷笑道:“就凭你,也能抗击我的桑间之音?不不不,你还没有那个能耐。” “桑间之音是莫瑶的绝技,是要人命的制敌必杀技。他们,他们都还活着,并没有死。”杜宏贤表示怀疑。 “嗯,了解的还算清明。不过,不全面。我娘的桑间之音,可以杀人,也可以慑人。只要功夫深,又掌握的好,用此招,全看我们的心情。”桑千语瞥了一下那些个滚地者,续道:“他们无罪,我无须要他们的命。而你,我留到现在,也只不过是想听你在神志清明的时候说出实情罢了。”说着,那眉眼便在他的脸上定住了。 杜宏贤登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桑千语的目光陡转凌厉,一字字道:“你杀了我爹,戕害同门。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畜生。” 杜宏贤急扯白脸,吼道:“你不能!你不能乱用私刑,你不能,不能这么做!”他一面说,一面挣扎着往后挪。 桑千语走上去,一壁道:“我当然不能。那如果是柴桑徵令呢?” 杜宏贤骇然瞪目,僵住了身躯。 见他瞪得着实有些令人作呕。桑千语厌烦地闭了闭眼,同时一刀下去,也令他永远地闭了眼。 一刀杀死了杀父仇人。杀死这背叛的门徒。本该快慰,或大喜大悲的吃顿酒去,但她清醒的知道,此刻虽了结,本质却是未完待续。她得立刻放下此情此景,并收拾心情,转身继续下去。 这时,在一旁袖手旁观一直只看风景的任天阶动了动身子,直起了腰板,朝桑千语看过去,问道:“任务完成了?” 桑千语站起身,把那割了杜宏贤的咽喉的匕首扔了,拍了拍手,觉得不顶用,忙又在身上揩了揩,一面道:“嗯,差不多了。” 任天阶道:“接下来去哪儿?” 桑千语一面理衣裙,一面道:“先回去换身衣服。”又抱怨道:“谁叫你出手这么狠,搞得我满身的血。” 任天阶挑了挑眉,道:“不是去换衣服吗?那就走吧。”说着,便转身走了。 桑千语赶紧跟上去,道:“去哪儿呀?” “下山。” “我知道是下山,然后呢?” “然后换衣服啊。” “我知道。”桑千语笑道,“可是去哪儿换?你家,还是我家。” 任天阶瞥了她一眼,道:“哪里有你的衣服,你就去哪里换。” 桑千语点点头,道:“甚明智。” 从那群还躺在地上昏昏傻傻的埋伏者身边过的时候,桑千语又问道:“他们怎么办?” 任天阶甚诧异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又不知道了?” 桑千语嘻嘻一笑,道:“不知道。” 任天阶淡淡地道:“赶紧走吧。秋刈一会就要带人来清场了。” 他二人下了山,不多久,果见秋刈携了一众兵丁上山来。见满地神志不清的同僚,皱了皱眉,忙命人将他们全都抬回去养伤。又命人将罪犯杜宏贤另一处抬回去,交于刑部结案处理。一切安排好,秋刈自回宫向李隆基复命。 彼时,天色已晚,李隆基已用过晚膳,正在两仪殿批阅奏章。听了秋刈的阐述,李隆基搁了笔,把一本奏章合了,扔到一旁,叹了一声,道:“不把他处决了,千语是绝不肯罢休的。不过,没能利用杜宏贤将任天阶除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秋刈道:“主子,既然要利用杜宏贤除掉任天阶,为何又答应那桑里先杀了杜宏贤呢?而且这样一来,主子还把那到手的柴桑鱼符给了桑里,还发了诛杀杜宏贤的柴桑徵令。主子难道要继续重用柴桑门?” 李隆基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朕想这么做吗?” 秋刈听了,忙低下了头。 李隆基沉吟着,道:“杜宏贤那厮,既然要陷害他人,也得做得漂亮点。被桑里找到了证据,拿到朕的跟前来,难道还让朕保他一个杀人犯?可见,此人不中用。”顿了顿,又道:“任天阶是必须要除掉的。此事得从长计议。哼,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那个绿珠怎么样了?” 秋刈听了,眉心眨眼就爬紧了,甚有些吃力地禀报道:“暂时,还未见到她回家。” 李隆基看着他,沉声道:“你不是说,她近日就会回家的吗?” 秋刈期期艾艾,道:“属下原是,原是打听到她就快回来的。不知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不过,属下已增派了人手,日夜在刘宅守候。一旦发现了她,立刻将她诛灭。”说话间,亦不时偷觑他主子的颜色。 李隆基“唔”了一声,点点头,又问道:“太平公主府那边如何了?” 秋刈道:“青红盯着呢。暂未有什么动静。” 李隆基想了想,喃喃道:“似乎也太安静了。”又沉吟了一会,方命道:“你退下吧。” 秋刈一脑门的汗,终于安全退身了。 又过了一些时,李隆基从两仪殿出来,回寝殿休息。太监乔百顺一路伺候到寝殿内,正笑着问皇上可要去哪位娘娘的宫殿,还未及等到示下,寝殿的灯忽然“扑”的一声,全都灭了。 灯下黑,乔百顺先叫起来:“作死的奴才,看个灯都不成,别惊着了皇上,要你们好看!还不……” 一语未了,宫灯又都盏盏亮了起来,把个寝殿照得通明辉煌。李隆基觉得脚下似有物,转头向下一瞧,但见乔百顺已扑在他的脚下,不知是死还是活。 李隆基吃了一惊,忙退了一步,再抬头看时,只见寝殿中值守的宫娥都纷纷倒在了地上。李隆基忙喊:“侍卫何在?” 等了半晌,忽有声徐徐传来: “陛下,莫要惊慌。” 第182章 天子无奈 - 柴桑令 - 宝络 话说李隆基正着慌地喊侍卫,忽听到缓缓的一句:“陛下,莫要惊慌。”李隆基忙旋踵寻声,便见那桑千语袅娜娉婷,单站在那垂幔下。 那桑千语待李隆基将她望定,方嫣然一笑,道:“陛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想是真的多日不见,她忽然这么一现身,又是在当今圣上的寝殿,且是不合规矩的出现,到底令那李隆基一时惊诧了。不过,此处是他一国之君的寝殿,等闲之人断不敢造次,而他向来底气就足,皇家威严端得又很正,故而这点子吃惊,便在桑千语嫣然一笑中逃逸了。 李隆基盈盈一笑,道:“千语,这么晚了,你来朕的寝殿,是觉得朕一个人就寝太孤单,特地过来陪朕的吗?” 桑千语走过去,一面笑道:“陛下有那么多妃子,还稀罕一个我吗?” 李隆基笑道:“朕的妃子中,就缺你桑千语一个。” 桑千语笑笑。她走到他跟前,便行大礼:“桑千语拜见吾皇,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伸手将她扶起来,感喟道:“不容易啊,你千语什么时候这么懂礼数、懂规矩了。” 桑千语笑道:“我向来都很懂规矩,不过是陛下国事繁忙,小事不察罢了。” 李隆基听了,往事便迅速的在脑海里翻滚,因叹道:“是啊,我竟不知道,你竟是那莫瑶和桑进为的女儿。”又故作嗔睨状,将她瞧着,道:“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桑千语挑挑眉,道:“我可没有欺君罔上。我在归义坊做平民做的好好的,你偏生拽我向上,去当国公爷的千金。可我在国公府当千金当的好好的,你又嫌弃我不求上进,硬是叫我入宫,伴你左右。当我真的入了宫廷,伴在了你的身边,你却又忽然嫌我碍眼了,和你后宫的嫔妃还有你的姑母,把我软禁起来,意欲要治我的罪。你知道的,我生平最怕被软禁了。小的时候就在宫中被狠狠软禁过一次。得了自由后,陡然听说又要被禁,那还不赶紧逃,难道任由你们煮了不成?再说了,我生下来就不可挽回的注定是柴桑门的人。你也知道,柴桑门的人,做起事来,伪装是一门技术,而那多变的身份是很有必要而且也是最基本的行动手段。所以啊,这方面的欺骗,陛下您治不了我的罪。再说了,您当时还不曾成为现在的陛下呢,那就更不用谈什么欺君罔上了,是也不是?” 李隆基笑道:“瞧瞧,瞧瞧,朕不过就说了一句,你倒是说了这么一大堆专为驳朕的话语来。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桑千语赶忙做小伏低,笑道:“千语嘴碎,您多担待,多担待。” 李隆基“哼”了一声,笑道:“你大晚上的闯进朕的寝宫,莫不真是要和朕追忆往事吧?”说着已转身向床榻走去。 往事已矣。不过,追究一下又何妨? 桑千语道:“正是呢。” “正是?”李隆基回过头来瞧着她,但见她神情肃然将他望着,心下很是疑惑。忽地,他神情一紧,猜疑道:“该不是,他也来了吧?” “皇上万福金安。” 李隆基忙回转身,映入眼帘的正是他朝思暮想势必要除掉的任天阶是也。此刻,这位任兄正神态自若地站在他的床榻前,并恰巧阻了他本欲向床榻上坐了的去路。 这一向站着任天阶,再回首,那头又站着个桑千语。他于中间站着,陡然领悟到,什么叫腹背受敌。 “你们……”李隆基有些气结。 见他甚有些慌张,任天阶便从他的身后走到桑千语身边,容他一个背部的安全感。 果然,李隆基见他二人均站在面前的下方,神色安定了许多。 “陛下,我们深夜造访您的寝宫,并不是想来吓人的。”桑千语道。 “我知道。”李隆基甚清明地道。“你们将宫殿中的人都迷晕,想是不愿意有人知道你们来找朕。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桑千语看了看任天阶。李隆基也跟着看向任天阶。众望所归,任天阶开口道:“皇上可否告知,我任天阶究竟犯了何罪,皇上竟不遗余力要致我于死地。” 这样直白的问到皇上的脸子上,真是前所未有的大胆。可是他任天阶偏偏就这样问了,而他李隆基,身为当今的圣上,此刻也不得不受此一辱。 李隆基屏息将他望着,神色沉了又沉,终是拿出皇家的风范,冷冷地道:“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 皇上就是皇上,叫人问话,半天又不作答,倒又要反问一句回去。桑千语想着,不禁扯了扯嘴角。 此次见驾,任天阶是来寻求答案的,并不是来剋架的。柴桑门是他皇帝老子的,他既是柴桑门中的一员,也不得不承袭这臣下之规矩,因施了一礼,道:“臣斗胆,请圣上务必告知。” 见他虚心受教,李隆基忙在心中掂了掂:照着他现在这种谦和的态度,接下来应该是什么也不会发生。因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朕何曾要你的命了。” 狡辩的很得体,量他任天阶也无从追问下去。 谁料,任天阶又作了一揖,道:“皇上既说不要微臣的命,还请皇上赐我任天阶一块保命令牌。倘或他日又有拎不清的小辈来滋扰微臣,微臣也可出示令牌,传达皇上的圣意。” 桑千语听了,抿嘴轻轻一笑。见李隆基斜了她一眼,便又忙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待在一旁,专心地听他二人答辩。 李隆基看着他,道:“你要朕赐予你免死诏书?”问完又其味无穷地“哼”了一声。 任天阶把眉眼低了低,不语。他不过是接皇上的话,随口说说的。若真要颁给他这么一个诏书,他得积多大徳,立多少汗马大功劳,他怕自己承受不起。李隆基亦是这么想的。故而两下里也只当一句不打紧的玩笑话就这样过了。 李隆基道:“你漏夜闯入朕的寝宫,打伤朕的宫人,本该治你个杀头之罪。但因你是柴桑门的人,前来见朕,可不受这方面的约束,朕便饶你这一次。”顿了顿,又道:“如果你只是想知道这一点的话,那么现在你便可退下了,朕没什么可告诉你的。” 知道从老虎嘴里拔牙不易,所以事先做好准备是很有必要的。任天阶道:“景龙四年,长安城内湖滨水畔隆庆池瑞气显异,显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前往游赏。盛会结束,皇帝銮驾暮夜回宫。半途中,有一个人潜入銮舆,却惊愕的发现,坐在车里的皇帝早已没了气息。白天才和一众朝臣在湖滨水畔谈笑风生,暮夜回宫途中就没有了生命迹象。那么在朝臣拜别的傍晚到暮夜回宫的这段时间里,皇上的行踪轨迹便是生命殒落的关键所在。” 李隆基听了,脸都黄了,当下嗔道:“大胆!任天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任天阶面不改色,道:“微臣正在陈述事实。” “事实?”李隆基冷笑:“什么事实,让朕来告诉你!你任天阶穷凶极恶,暮夜潜入皇帝銮驾行刺,是个不折不扣、罪大恶极的弑君者。” 任天阶沉着冷静,奋勇向前,道:“皇上怎么知道那个潜入显皇帝銮舆的人是微臣。又怎么知道显皇帝的确是在回宫的途中就已驾崩的?” 李隆基瞪着他,不说话,阴沉着脸,忽侧转一步,不予理睬。 任天阶接着道:“当皇上知道是我任天阶潜入帝舆,自那以后,我便成了皇上猎杀的对象。微臣起初很是想不明白,我不过是一个并不能见天日的柴桑门成员,何以受皇上如此重视,定要我的性命。直到微臣遇到了绿珠,才稍稍明白了些。” “绿珠?”李隆基失声重复。 任天阶正色道:“皇上,是您杀死了显皇帝,是吗?” “朕没有!”李隆基吼道。一面怒瞪着他,又道:“放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任天阶也敢说出口,你不怕朕将你五马分尸!” 任天阶道:“微臣不敢。微臣一直就在皇上的砧板上滚爬,性命堪舆,不加紧跳脱险境,怎敢不顾生命莽撞造次。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若真……” “大胆!”李隆基恫吓道。“你竟敢出言不逊,捏造事实,诬蔑当今圣上!” 任天阶忙作揖,道:“微臣不敢。还请皇上将实情告知,以免微臣口无遮拦,触怒龙颜。” 李隆基心下想道:“这任天阶是柴桑门一等一的高手,神通广大,又不受桎梏,素来难制约。如今,他又有绿珠在手,更添了他一分胆色。若不将实情告知,恐他从绿珠那儿断章取义,将这弑君大罪歪派到朕的头上,一来让朕背负大逆不道的弑君骂名,有损朕的声誉;二来,倘或消息泄漏,被太平姑母得了去,朕初初坐立的皇位便真的又要岌岌可危了。”因向他二人正颜厉色,道:“你二人深夜迫朕于宫室一隅,罪同逼宫。但若朕不将实情说明,恐你二人只将蛛丝马迹寻那一二,捏作事实,以谤朕之万古名誉,动摇国之根本,毁我大唐锦绣江山。此刻,朕受制于你二人,少不得要自证清白,将那日情景原原本本诉说出来。” 桑千语听了,与任天阶对视一眼,喜向李隆基道:“皇上圣明!我与任天阶必当洗耳恭听,悉心受教。绝不敢辱没圣恩。” 李隆基白了她一眼,道:“贫嘴。”又向他二人训诫道:“若事情真相不是你二人所想。哼,今夜之事,朕必要计较,追究你二人造次之罪。” 任天阶道:“臣等愿闻其详。” 李隆基定定地望着他,良久,方踱起步子,道:“朕,淑质英才,文韬武略,执政有方。身为一国之君,岂是尔等口中的那样不堪。”沉吟着,又道:“那日,在临淄王府……” 第183章 李显谜案 - 柴桑令 - 宝络 弹指一挥,时光倒流。景龙四年,四月一天。李显皇帝踌躇满志,将隆庆池异相邪气,让那结彩楼船,巨象践踏;龙舟列阵,百官镇压。盛会热闹至太阳西沉结束,天子受文武百官跪辞,銮驾回宫。 半途中,李显銮舆中思虑,命轻装简从折往临淄王府。 帝王秘密驾临王府,直引入临淄王院中花厅上安坐。 彼时,李隆基正在廊下一处,望那误入王府中在亭台楼阁间奔跑的桑千语的倩影,忽听侍从贴耳密报:皇上驾到。便忙忙地赶去接驾。 李显于厅上高位端坐,命李隆基底下就坐。 一时,侍女奉茶毕,李显便道:“今日,朕高兴,不想饮茶。临淄王,府上可有什么好酒没有?” 皇帝老子高兴吗?李隆基可是半点也没有觉察到。他老人家这样一说,他情不自禁地倍感了压力。因恭敬答道:“微臣府中正储存有一坛好酒,陛下不嫌弃可供品尝。” 李显笑道:“哦?是什么酒?” 李隆基道:“是绍兴的‘蓬来春’。” 李显听了,点点头,道:“呈上来。” 李隆基应了一声,忙命人摆酒馔佳肴。须臾,搭了两个台子,飨馔俱全,君臣二人便对饮起来。 李隆基见皇上身边只一个贴身太监跟随,便觉事有异常。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心下便疑惑着、惶恐着,并不敢开口先问。遂只谨慎赔笑奉承。 酒过一半,大约是酒精摄入的足够,起了点活跃或者麻木神经的小作用,李显的神色显得稍稍有那么一点松快。李隆基察颜观色良久,小情绪终也往轻松上奔驰了。 “隆基啊。”李显喝了一杯酒,带着几分感慨,道:“朕,一国之君,有时却也很有些力不从心。” 李隆基认真听着,不敢怠慢。 李显接着道:“就比方说饮酒吧。瞧瞧你,陪朕喝了几巡,也不见你有半点酒意。呵呵,到底年轻啊。再瞧瞧朕,不过也就饮了几杯,酒意就已很浓了。唉,到底是上了年岁啊。” 李隆基揣摩着天子的圣意,颇听出一点自谦式的失意感。但他不敢懈怠,赔笑道:“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正当年,经文纬武,统领天下。臣等能在皇上庇佑下,得享大唐盛世,实乃臣等之福,万民之福。” 李显哈哈大笑。果然还是好话经听。 笑了一回后,李显觉得临淄王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故而便把藏于心底的话,透露了一二。他又喝了几杯酒,道:“朕虽杀伐决断,有时不免也要心软。朕的皇后,早年跟着朕吃了好些个苦,一直不离不弃。朕那时便发誓,日后一定好生待她。朕做到了。可是……” 李显顿了顿,端起酒樽来,满饮一杯,神情颇有几分郁抑,令人看了不禁动容。饮完,又接着道:“可是那宗楚客,也忒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他刚饮完酒就说了这句话,酒樽还握在手中,这时便听见“啪”的重重擂台子的声响。 听说,武三思死后,宗楚客步其后尘,与韦皇后勾结在了一起。关系不清不楚,非同一般。这样秘密纠缠了很久,到底皇上有些不乐意了。 这次,显然,皇帝老人家确实是真怒了。若自家媳妇明目张胆地给当家男人带绿帽子,哪个男人不会怒?而况他还是个九五至尊,实在乃奇耻大辱。韦皇后虽没有谣传的那么明火执仗,不过也是够明显的了。不然,皇帝不会那么生气。 李隆基不禁在心头唏嘘了一把。 当然,这是家丑,李显并不会在外人面前,还是个小辈的面前戳自己的心窝。他脸色阴沉的命人斟上酒,饮了一杯,沉吟着,又道:“前阵子,宫中饮宴,宗楚客就当着朕的面,殿庭扑杀了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杀人后,还大呼称快。他的眼里简直没有朕!”说着,很是气愤地饮了一杯。 见皇上这般,愤怒应该不是装出来的。李隆基遂也附和着,含怒道:“宗楚客这厮如此胆大包天,简直目无王法。”因素日与那宗楚客不怎么对付,又趁机浇上一瓢油:“皇上,若不对他小有惩戒,恐他越发得了意,越发胡作非为,不把咱们李氏皇家的体面放在眼里了。” 这“李氏”说得很好,立马戳进了李显的心窝子上。他宗楚客算老几,也敢插足李唐江山?想是活得不耐烦。 李显目中怒火熔炼,煜煜生辉成两道凶光。他沉声道:“宗楚客已生不臣之心,朕再难容他。” 李隆基一听,心上叫好,面上却老练的平淡如水,道:“不知皇上如何打算?” 李显的坚定神色忽又变了变,露出了几丝为难。因在盘算,便又执盏饮了一杯。 李隆基瞧着,心下便也明白了,皇上大约是怕不好向韦皇后交待,故而有些踌躇,神色难定。不过,他老人家今日转向来至临淄王府,想是已下定决心,并不打算放过宗楚客的了。这一点,李隆基很是确定。 顿了一会,李显道:“不知临淄王有何高见?” 李隆基一想:皇上此番前来,心内必有决断,断不需要旁人支招。他这样问,左不过是想得一个支持者,践行他的主意罢了。因抱拳道:“皇上腹中兵甲,微臣愿效犬马。” 李显看着他笑笑,随即又饮了一杯。放下酒樽,缓缓地道:“杀他一个宗楚客,不必你一个王爷出手。朕自有安排。” 李隆基怔了怔。不叫他动手,为何亲临王府找他呢?难不成皇上不过是心情郁闷,到他这里来专为诉情的? 李显接着道:“临淄王可知柴桑门?” 李隆基心中一紧,赶忙道:“听说过。”不仅听说过,而且听了这名子,就会不自自主的很有些悚然。 李显点点头,脸上颇有些得意。原来柴桑门在皇上那里,算是很长脸的一个“部门”。 “宗楚客不是奏禀,说人身受到威胁,要求派兵保护吗?”李显冷哼一声,“朕就成全他。就让柴桑门去处决那厮。”说着,定定地看向李隆基,问道:“临淄王以为如何?” 临淄王李隆基当然不能以为如何了,忙道:“皇上圣明。如此,朝廷上便不会因他突然暴毙而有什么影响了。”他心下想说:如此神不知鬼不觉,韦皇后必然没有什么可说的。 李显摇了摇头,道:“纵不能影响什么,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隆基啊,朕要你暗中搜集他的罪证,以期有朝一日将他明正典法。” 死了也得把罪行公诸于众。李隆基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早就想收拾这厮了,就只没有后盾。李显慧眼独具,挑上李隆基承办此事,那必定是包他满意。李隆基不觉技痒,便豪情地端起酒樽敬皇上。皇上心情舒畅,便举樽饮下了。 就在李隆基准备命人添酒添菜时,忽听得“咣当”一声响,然后太监着慌地喊了两声“皇上”。李隆基忙转身来看,只见李显正扑倒在面前的台子上,太监已趋步向前,哭丧着一张脸,俯着身子,是搀也不是,不搀也不是,焦急万分。 李隆基心下震动,忙走过去瞧。紧喊了两声,但见他纹丝不动。李隆基骇惶不已,当下伸手到皇上鼻端探试,已无气息。 显皇帝就是这样猝死的。 任天阶与桑千语听了,相望一回,重新又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觑着眼瞧了瞧他二人,道:“怎么,你们在怀疑朕的话?” 任天阶道:“臣等不敢。只是,有些匪夷所思。” “朕当时也甚为惶恐,而且也如你们此刻的心思一样,感到难以相信。显皇帝竟然是因多饮了几杯酒,身体不适就猝死了。”李隆基哼了一声,道:“你们既不相信,其他人又怎会相信。显皇帝当时就在朕的临淄王府,无论如何,朕难逃干系。当下,便做了决定,避开一众,秘密将显皇帝抬上了銮舆,命随驾返回皇宫。为了掩人耳目,朕特意命人途中行刺,本想闹大一点,让天下人知道皇上是遇到了行刺而身亡的。岂料,朕派去的人还未来得及行动,便窥见了一个黑影闪进了帝辇。后来,朕才知道,那潜入帝辇的人便是你任天阶。” “而知晓显皇帝在那一夜便死了的人,也只剩了我任天阶了。”任天阶接口道。“所以,我非死不可。” 李隆基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不错。” 说到此,三人便沉默了。寝殿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桑千语打破沉寂,道:“陛下,其实我们一直以为,显皇帝是被宗楚客和韦皇后害死的。如果您不心存疑虑,对任天阶穷追不舍的话,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人知道。” 李隆基苦笑了笑,反问道:“不会吗?” 桑千语笑着点点头。 李隆基不相信,又问任天阶:“你说呢?” 任天阶虽因机缘巧合,一时被宗楚客等人蒙蔽,但以他的智商,绝不会嗅不到一点的异常。他很诚实,没有桑千语奸诈。因实话实说:“真相只有一个。” 桑千语听了,立刻厥倒。偶尔装一下糊涂,他会死吗?现在面对的是当今圣上呀,你若还这么聪明绝顶,圣上绝对不会放过你。 果然,李隆基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任天阶留不得。” 说的这样明白,他任天阶必死无疑了。但万事皆不能绝对,有她桑千语在,她的男人,可不能为了这点子巧合就赴了死。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因邪邪一笑,向李隆基道:“陛下,您真的要任天阶的命吗?” 李隆基觉得她问的有些邪乎,正思量她要干什么,桑千语接着道:“陛下,千语现在也知道了事情真相。您是不是也要我桑千语的命呢?” 按照常理来说,知道事情真相者,都得杀了灭口,以绝后患。可是桑千语,李隆基打心眼里不舍得要她的命。因怔怔地瞅着她。 见李隆基这样不置可否,桑千语心下有了判断,在他龙庭尚未坐稳之际,任何的不利消息,都有可能将他拉下龙位。他不会冒这个险,因而,他俩必须死。 “陛下,千语有一法子……” 桑千语正要出点子自救,任天阶却忽然一扬手,制止了。因为他已听到殿外有人了。桑千语敏锐的也察觉到了,忙禁了声,凝神听着。 殿门外,秋刈启奏:“皇上,属下有紧急事务汇报。”话音急切,想是真有急事。李隆基睃了他二人一眼,沉声问道:“什么事?” 秋刈道:“青红来报,太平公主府有大动静。” 第184章 天子协议 - 柴桑令 - 宝络 李显皇帝驾崩,其实过程很有些设计和巧合。 那时,宗楚客雇杀手刺杀他自己,实则刺杀的对象是李显皇帝。这一切,都是宗楚客和韦后的密谋。韦后权利心膨胀,又怕李显发现她的不可告人,而要收拾她。遂决定除掉李显,走武则天之路。 有一天,韦后请求李显发柴桑徵令,杀了宗楚客。哄骗李显,说宗楚客太猖狂,又将宗楚客殿庭上扑杀了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的罪行归咎于宗楚客个人猖狂行为上。又说早年监察御史崔琬上奏的宗楚客收贿案引突厥边患都为事实。 听韦后这样一说,李显以为韦后是有点惧怕他了,便在抱有怀疑的情况下,说皇后深明大义,就盖了柴桑鱼符印章,出了柴桑徵令:杀宗楚客。 皇后便将这柴桑徵令暗暗地给宗楚客。让宗楚客安排下手时机。宗楚客把令交给了柴桑门。柴桑门下令给任天阶。画像和时间都是宗楚客给的。 李显死后,韦后密而不发丧,尸体放冰窖,以李显的名义,发了柴桑徵令,说任天阶背叛柴桑门,要诛之。最后因李显发丧,柴桑鱼符得新帝重新授权才能有效,而说任天阶背叛柴桑门之事则因韦后的谎言,发令无效。 任天阶把一切都搞明白了。正要与桑千语撤退,秋刈却又要闯进殿来。 不是秋刈没有本事,而是任天阶太过强悍,三两下就把进殿来的秋刈给制服了。秋刈因没有警惕心,被制住很是不服气,也万万没想到戒备森严的皇帝寝宫也遭遇暗袭。正气愤非常地吓唬:“大胆!你们竟敢夜闯皇帝寝宫,该死!” 桑千语笑道:“手脚都被人擒住了,嘴还不怂。” 一语双关,说的很有内涵。李隆基看了她一眼,便制止秋刈不要再做那无谓的挣扎,免得丢人现眼。 任天阶知秋刈很听主子的话,不会再造次,故而也就松了秋刈被反缚的双手和虚虚卡着的咽喉。 李隆基不愧为一国之君,到了此时,也还能分清轻重缓急。因惦记秋刈口中大事,便问道:“什么动静,快说。” 秋刈刚刚脱险,还未了解眼下状况,分辨危险等级,故而也就迟疑了,还左顾右盼地睃了睃任天阶和桑千语。 李隆基知他有所顾忌,但沉声命道:“快说!” 秋刈总算瞬间领悟到了圣意,乖乖地禀报道:“据青红所述,太平公主秘密约请窦怀贞、萧至忠、岑羲、崔湜等人,于今夜在公主府会面。看这不可告人的情形,应是有重要事情谋划。” 窦怀贞、萧至忠等这些个名字,李隆基记得比自己心腹的名字还要深刻。这些个人平日在朝堂上阳奉阴违,经常不露痕迹的给他这个新皇帝下绊子。知道他们都是太平公主的心腹,李隆基有时也只能干瞪眼。虽如此,但跟着太平公主这些个大臣,免不了要遭耿直的言官议论弹劾,遂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今夜倒好,竟合起来,聚在一处密谋了。 皇上初闻之,深为震动。他自己也经历过宫廷政变,知是怎么样的血腥和残忍。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寇。在这风云变测的宫廷,他到底是王,还是寇。他不能确定。因为他也在害怕,害怕太平姑母的手段和势力。 他的这位太平姑母,行为举止很有些他的皇祖母武则天的遗风。太平姑母也经历过政变,而且参与的次数还比他这个皇帝要多,要复杂。此番听说太平姑母在平静了好一阵后,忽然又聚集这些个人,他少得要惊骇,要心慌。 桑千语冷眼看着李隆基忽明忽暗的神色,心下七七八八也掂量的很有些成熟。这太平公主造反的正是时候。早闻得她心思不定,安稳了这些个时候,算算日子,该是耐不住性子了。 桑千语微微一笑,道:“陛下,可要我们助您一臂之力?” 李隆基愣住。他若说不要,那是扯淡,他怕干不过太平姑母,一败涂地,结果玩完。他若说要,那更是扯淡,两个都明说了要被猎杀的人,这会子反过来说要帮猎人对付强敌,可能吗?搞不好,临阵倒戈,回过头来杀了自己一头血,岂不是引狼入室,死不瞑目。 见皇上神思疑惑不定,任天阶道:“皇上不相信我们?助皇上平乱,是臣等的职责。” 桑千语接口道:“不过,我们也有条件。” 还是桑千语的话听起来靠谱。这世道,如他二人这般势单力薄,很不怕死的来“逼宫”,若说不求什么,鬼都不会相信。 李隆基很有腔调地哼了哼,道:“什么条件?” 桑千语嘿嘿一笑:“陛下不用那么警惕嘛。小女子的条件,很是一般,也很好满足。” 李隆基怀疑地瞪着她。 任天阶也不知道她又要来哪出。来之前,不过就是为了李显皇帝谜案而来,并未商量还有个什么条件。他也很好奇,所以也就不动声色站在一旁,凭她作主了。 桑千语敛了敛容,甚阴险地道:“陛下,我和任天阶帮您解决太平公主,您把柴桑门的取缔诏书给我。” 一语既出,惊厥四下。 “你怎么知道……”李隆基惊得几乎失声。他的属下秋刈也受惊不小,不过在主子面前,还是强有力的给煞住了。 任天阶虽也惊诧,但他面目冷漠惯了,此等惊吓在心里过过也就行了,面上自然看不大出来。而况,在柴桑门待这么久,这方面的预防针也是巧合的打过好几次了,故而实在不需要把无知太过表现在脸上。如此一来,倒让李隆基觉得他就是同谋。因而李隆基在惊讶的同时,也瞥了任天阶一眼,视同他与桑千语的想法为一体了。 待他们神色稍定,桑千语道:“我当然知道。陛下早有此意,这也便是我那天为什么没等您回来就逃出宫去的原因。” 李隆基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她那时闻风逃跑,想是害怕因取缔之事遭殃,故而先遁了。这样一想,很合情合理。便点了点头,道:“是很灵敏。不过,柴桑门的取缔诏书一直在朕的手中,并未公布。这说明很有转圜的余地,你为何定要我下了这诏书呢?” 这是一句废话,而且是一句漂亮的废话。别以为他说的好听,她就不知道实情了。什么转圜的余地,要转早就转了,何必搞出了那么多小动作,包括那个人品低劣的杜宏贤。桑千语心内明白,口上却很给面子,只是说:“不过是早晚的事,陛下做决定即可。正所谓,明不正,言不顺。柴桑门乃武帝时创立的秘密组织,朝臣中风闻者,皆有变色,纷纷要求取缔。皇上力排众议,保我柴桑门至今,已实属仁厚。也再没有必要继续袒护下去了,以免像某些个大臣所述:乱了纲常,危了社稷。” 桑千语这样深明大义,李隆基不曾想到。他两眼一亮,望了望桑千语,笑道:“千语,你这可是真心话?该不是诓朕的吧。会不会另有目的?” 桑千语笑道:“您是九五至尊,谁有那个贼胆敢诓到您的头上啊。” 李隆基笑道:“朕看你的贼胆就很贼。” 桑千语听了,只好嫣然。 李隆基沉吟着,道:“朕答应你便是。” 桑千语说这条件时,心中便有九成把握,料定皇上会答应。那剩下的另外的一成,桑千语只是客气地把它归算为皇上可能的抽风上。但即便信心满满,结果早已注定,当皇上真的点头应允之时,桑千语还是无比激动和喜悦。不过,桑千语是个狡猾的人,这样的喜悦还是不要太明显为好。越是紧要当口,越要沉得住气。她心下早乐开了花,面上却镇定淡然,顶多嘴角上挂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这含悲带伤犹携开恩后的一抹安慰,桑千语拿捏的委实精当,叫李隆基看着一个舒服。 桑千语趁机道:“那就请陛下赐诏书吧。” 李隆基道:“你又不是柴桑门主,要接旨也得你的哥哥桑里来。更何况柴桑鱼符也不在你手中,你如何交接的了?” 桑千语从袖袋中拿出一块鱼型符令,捧出去,道:“陛下,请看。” 李隆基就着她的手上看了看,果然是他不久前赐出去的鱼符,疑惑地看向桑千语,道:“此符,怎么在你手中?” 桑千语忽然跪下,行礼道:“柴桑门第三任掌门桑千语拜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拜,拜的李隆基大受打击,再次失声:“千语,你……” 任天阶听了,平淡的脸上也不禁动了动。但他没有李隆基表情那么夸张,而且微动后立刻就恢复如常了。 桑千语道:“我哥桑里因爹爹去世伤心过度,暂不能管理门众。千语不才,自告奋勇先揽了下来。一来,让本来就很脆弱的哥哥少受些操劳。二来,柴桑门也不至于骤然没了门主而方寸大乱,到时难收拾。” 听到这里,任天阶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桑千语正好瞥到,便严肃的且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又忙认真地看向李隆基。 李隆基犹在理思路,喃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桑里前日还来宫中向朕取了鱼符,领了任务的。他怎么会不是门主?他思路清明,看上去也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脆弱……” “那是他强撑的形貌。我哥我还不了解吗,外表坚强,内心很脆弱的。嗯,是装的。”桑千语这样截了话,又说了这些,忙又在心中吐吐舌头。 李隆基歪着头,斜眼瞅着她。 桑千语忙又道:“前日原是我病了,不能来,才托了哥哥来拜见陛下的。” 李隆基捏着拳头捶了捶自己的额头,显然很是伤脑筋。他近日忙朝中事务,竟忽略了他们。原本还想拖她一拖,日后好逼她就范什么的,如今反被她遏制了,真是失策。 “陛下,您头疼啊?”桑千语假关怀地问道,“我看时候不早了,陛下该休息了,明日还要早朝,就不打扰了。还请陛下赐了诏书,我等告退,陛下才好安心休息啊。” 李隆基甩过脸来,不快地道:“你就那么急吗?” “不急不行啊。”桑千语淡淡一笑,意有所指地道:“圣旨、诏书之类的,是很难求得的。稍一延挨,就要生变,而且还有可能被算计了都不知道。我在这上面很吃过一次亏的。我懂得。” 李隆基也懂得。她这话分明是在说上一次与他打赌求退婚圣旨一事。李隆基不语,恨恨地瞅着她,半晌,带气地道:“你起来吧。”又命秋刈把那诏书取来,怏怏地砸在双手举过头顶,又跪着接圣旨的桑千语手中,随后旋踵背过身去了。 桑千语展开诏书看了看,果然是她要的取缔诏文。有了这诏书,柴桑门便不会被朝廷屠戮了。这下,她总算放心了。 她欣欣然站起身,感激地道:“谢陛下恩典。”又将诏书塞在任天阶手中,小声嘱咐道:“你先出宫去,我随后就来。”不等他反应,又向秋刈:“秋将军,麻烦你先送这位任公子出宫。” 任天阶来的时候不用人接,出宫的时候哪还要人送。这自然是桑千语使得支开人的小伎俩。秋刈望望李隆基,李隆基轻叹一声,抬了抬手算是依允了。秋刈便领命,与任天阶一同退出殿去了。 第185章 公主兵败 - 柴桑令 - 宝络 仆婢们都睡在地上,不到五更天醒不来。寝殿里就只剩了皇上和他心爱的女人了。 桑千语走过去,为皇上宽衣,一面道:“陛下,让千语服侍您就寝吧。” 皇上不语,但已展开臂膀,由桑千语替他退下外袍了。 桑千语服侍皇上宽衣解带毕,便拉他去龙床。李隆基先在床沿上坐了,握住桑千语的手,深情款款地道:“千语,朕舍不得你。” 无论是身为相王,太子,还是如今的皇帝,李隆基对桑千语的关怀和宠溺都是他的妃嫔不能企及的。这一点,桑千语不无感动。 她就势在李隆基身侧坐了,宽慰道:“陛下乃一国之君,普天之下都是您的,哪有对着自己已经拥有的人说舍不得的。再说了,我又不会凭空消失掉,陛下如果真的舍不得千语,千语以后常进宫来看您便是。” 李隆基忙打住,道:“别,如果再像今天晚上这样的,朕可不需要。” 桑千语笑道:“陛下小器。千语向您保证,像今天这样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李隆基笑着哼了哼。沉吟着,又道:“千语,朕不明白,朕哪一点比不过那个任天阶了。” 皇上竟然纡尊降贵要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相比较,果然是爱她极深。桑千语也很感动。但她不得不狠下心来拒绝他。她尽量婉转地道:“陛下乃天之骄子,经文纬武,无人可匹敌。我桑千语也不过是一介女流,无才无德,本就配不上陛下。”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了,陛下后宫佳丽三千……” 李隆基忙道:“弱水三千,朕只宠爱你桑千语一人。” 桑千语莞尔一笑,道:“陛下又说胡话了。纵然您只宠千语一人,您答应,朝臣们也会不答应。您是大唐皇帝,绵延子嗣是为国之根本,断不会为了我一人,让天下人笑话。没的让朝臣们议论,说我败坏纲常,红颜祸水。唉,动摇国本之嫌,我可担待不起。” 李隆基道:“哪有那么严重。”顿了顿,又道:“这么说,你打定主意是不肯留下来了?” 望着他殷殷期盼的眼眸,桑千语着实为难了一把。她没有立刻回答,先把李隆基服侍躺下,盖好锦被,才缓缓地说:“陛下是知道千语心思的,就莫要再纠结了。时候真的不早了,陛下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一场硬杖要打呢。我已打听过,陛下苦要动手,宜早不宜迟,明日是最佳行动时机,陛下可把握。陛下好好安歇,千语告退。” 话毕,桑千语便起身出去。李隆基也没有再婆婆妈妈的挽留。桑千语最后抛给他的问题,得盘算起来了。 没想到秋刈和任天阶都还在殿外候着。桑千语笑着走过去,问道:“怎么还没走?” 任天阶淡淡地道:“等你。” 桑千语听了,心中一暖。再看看旁边一脸不快的秋刈,本想问他为何也还在此处不走。但转而一想,便明白了。为了他二人安全起见,任天阶肯定不放秋刈离开,没的去叫禁卫军过来,捉了他们。桑千语向秋刈笑笑,道:“秋将军受累了。”说着,又看向任天阶。任天阶朝她点了点头,二人顿地一跃,施展轻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秋刈对着夜空正自羞愧悲愤,忽听李隆基叫他,便忙进殿去了。那李隆基在桑千语转身离去时就闭上眼睛睡觉,这时又陡然睁开,坐起身来。明日大战,今夜岂能安稳睡觉,忙起身穿衣,召集心腹大臣布控去。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桑千语本想奔回国公府,却被任天阶硬拽回了他的钟府。桑千语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无聊地左顾右盼着。进了门,穿过长廊,经过一个院子,任天阶忽然回身抓住桑千语的手,把她往前边的亭子里拽去,又一把拉她坐在亭子里的石凳子上。桑千语正蓄了满腔的怒气,要骂他,猛抬头,就见任天阶一手撑着桌子,俯下身来。他面色阴沉,两眼直直地凝住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似乎要将她望进骨子里去。 这势气也忒狠了些,这般毫无防备地压降下来,桑千语差点没招架住。她把身子向后让了又让,瞬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相,将他望着。 任天阶的脸已贴近她的脸,定定地瞅了好一会,才低着噪音道:“你与他在寝殿里独处,背着我,你都做了什么?” 桑千语眨眨眼。这家伙不会是吃醋了吧?都这个时候了,他吃这个醋还有必要吗?她与李隆基单独相处,也不只这一晚上,他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说,你们都做什么了?”任天阶强调。 桑千语支吾着:“没,没什么呀。我就是告诉他,明日好行动了。” “就这些?”任天阶怀疑,“为何这么久?” 桑千语镇定神色:“就这些。要达目的,说话也是要技巧的嘛。弯弯绕绕传达出去的,可信度高。”又笑笑:“迂回政策,呵呵,迂回政策。” 任天阶又盯了她良久,才放过她。在一旁坐了,他又问道:“说说吧,柴桑门主是怎么回事?” 桑千语道:“还说呢。我那是情急之下糊弄皇上的。柴桑门主当然是我哥桑里啦。” 任天阶勾起嘴角,没答腔。 桑千语看着,很不高兴,指责道:“看吧,看吧,就是这个表情。刚才你这表情差点泄了我的密。真是的,你明知道我那时是在扯谎,现在还来问我,真是多此一举。” 任天阶扯了扯嘴角,道:“并非我愿意麻烦,只是你行事出人意料,太过让人惊讶,有时倒也难辨真假。那取缔诏书又是怎么一回事。” 幸亏早捉摸过了向他回答这个问题的话语。桑千语清了清嗓子,道:“这取缔诏书嚜,是在李旦皇帝的手上就已下了的。我住在东宫时就摸清了。他们之所以迟迟未下达,一来,对我们柴桑门的实力吃不准,还存有一些惧意。二来,还未摸清从武皇帝手中出来的唯一一支羽令的任务是什么。所以也就延挨至此了。” 任天阶点点头,转而看向她,问道:“那么,羽令任务究竟是什么呢?” 想套她的话,桑千语早做了防备。她用同样的眼神看过去,缓缓地道:“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任天阶顿了顿,道:“你那么肯定,皇上会把诏书给你?” 桑千语道:“皇上被我俩挟持,要颜面,他嘴上不说,心上也不痛快,但他不得不答应我这个请求。而况我又抛给他具有强大诱惑力的诱饵,我俩帮他除掉他的心腹大患太平公主。江山稳固,龙位最大,皇上还是很清明的。” 协议既已达成,李隆基便不会浪费。 经过一夜的周密谋划,李隆基终于决定先发制人。皇上亲率亲信猛将于太平公主先一步发兵,杀太平公主一个措手不及。长风破浪,三天时间,将太平公主党羽先后悉数诛杀殆尽。太平公主兵败如山倒,逃出去后不久,辗转又回到了公主府,于寝殿内失意的苟延残喘。 李隆基得知太平公主回府,立刻要带人去诛杀。太上皇李旦出面向李隆基为妹妹太平求情,携了一众德高望重的老臣,苦口婆心的商量,硬是把李隆基绊在了两仪殿。 大局已定,李隆基神色沉稳的待在两仪殿,应付太上皇和老臣。另一边,他的人,颜榉、李默、任天阶和桑千语已带兵杀进了公主府。 这座昔日比皇宫的上林苑花卉品种还要齐全的公主府后花园,只在这几日,已残败难堪了。满园的凋零,再不复昔日的韶光。 桑千语经过此园时,瞥了一眼,真是物是人非,转眼就在尽头了。 寝殿也很萧瑟,仆婢们因这场兵变,都吓得魂飞魄散。杀的杀,圈禁的圈禁,人丁稀落的可悲可叹。 桑千语进殿的时候,太平正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拄着头,闭目养神。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美,到底是遗传了武则天良好的基因,连上了岁数,也不会减半分容颜。 但死期将至,再美的人也将香消玉殒,黄土一把。 桑千语等人站在殿中,静静地等着。太平缓缓睁眼,神色颓败,眸光却闪烁着求生的希望。她略略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身姿,一手搭着扶手,身子依靠着榻背。这姿势令她感到安全。 半晌,太平喃喃地道:“你们来啦?”声音有些苍老喑哑。 桑千语抬了抬手,命跟进殿来的士兵都退出殿外等候,殿中只留他四人与太平作别。 桑千语道:“我等奉圣旨,来送太平公主殿下上路。” 太平冷笑一声,道:“奉旨?谁的圣旨?李隆基的?哼!他虽坐上了龙位,当上了这个皇帝,但我镇国太平公主的封号,他还不能有所作为。本宫的皇兄,太上皇仍掌握着朝政大权。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和军政大事的决定权仍在本宫的皇兄手中。他李隆基不能把本宫怎么样。” 难为她到这时,这微妙的差别还记得这么清楚。 桑千语微微一笑,道:“公主目光深远,身在公主府也知道太上皇正为公主殿下,而把皇上拦在了两仪殿。” 听到此,太平公主那黯然的眼眸不禁亮了亮。她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本宫的皇兄,本宫了解。且不说本宫是他宠爱的皇妹,血浓于水,这份亲情,皇兄割舍不下。想当初,他的皇位,也是本宫助力扶持上的,这份功劳,皇兄他不会不记得。” 桑千语道:“太上皇重情重义,乃我等之福,万民之福。但此一时,彼一时,公主殿下大约还未搞清楚眼下的状况吧?” 太平嘴角轻扯。 桑千语淡淡一笑,道:“公主殿下可知我是谁?” 太平听了,便挪眼仔细地瞧了瞧,道:“见过两眼。你应该叫桑千语,是那越国公钟绍京的女儿吧。” “没错。不过,这只是其一。” 太平冷哼一声,道:“你果真是柴桑门的人。” “不错,我是柴桑门的人。”桑千语定定地望着她,“我就是莫瑶的女儿。” 太平一听,惊骇地坐正了身姿,道:“你当真就是那莫瑶的女儿?” 桑千语一字字地道:“不错,莫瑶就是我桑千语的娘亲。” 太平神思一震,问道:“那莫瑶呢?她此刻在哪?” 她这样一问,在场的任天阶、颜榉、李默也都神情专注地看向桑千语,一个个求知若渴的模样盯看着桑千语。 桑千语神情紧绷,眼睛里充满了血与泪的仇恨。她压低声音,道:“我娘的去处,恐怕要问您了吧。” 太平脑子飞速运转,喃喃道:“难道那一次……她死了?” 第186章 莫瑶羽令 - 柴桑令 - 宝络 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圈,她圆睁着双眼,硬生生把泪水咽了回去。她此刻能做到在敌人面前强忍泪水,十几年前,她桑千语还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她可做不到。那一天,她几乎将一生的泪水都哭了出来。 还记得那一天,中秋将近,上林苑的钟父告诉她,莫瑶大人进宫了。小小的桑千语听了,激动欢喜的非常,追问钟父好几遍,问莫娘亲什么时候来上林苑看她。 钟父磨缠不过,只得笑着一遍一遍跟她解释:“快了,就快了。见过皇上,禀完事情,莫大人就来看望千语了。你且在房中乖乖等候,哪儿也别跑,莫大人一来,便能看见千语了。” 于是桑千语就乖乖地待在房间里,眼巴巴地望着房门口,望了一上午,终于在午时一刻看见了莫瑶映进门来的身影。 “娘亲!”桑千语欢快地扑过去。莫瑶把她抱起来,在她的小脸上亲了又亲。 “娘亲,你怎么才来看千语,是不是把千语忘了呀?”桑千语搂着母亲的脖子抱怨。 莫瑶眼含热泪,笑道:“怎么会。千语是娘的心肝宝贝,万年都不会忘。”说着又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用力的将她搂在怀里。 莫瑶搂得太紧,桑千语有些难过,便唤道:“娘亲,你抱得太紧了,千语有些喘不过来气。” 莫瑶反应过来,将她放开,摸着她的小脸,慈爱地道:“娘的千语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桑千语小害羞的笑道:“钟爹爹说,我长得像娘亲。” 莫瑶笑笑,神情落寞了一下,又道:“还好是你钟爹爹。你在这里,我放心。你钟爹爹,还有你那位桑娘亲,都是娘亲的旧友,莫逆之交。陛下把你托付给他,也算是待我的一片心了。” 武则天成立秘密组织柴桑门,由莫瑶掌管。存了一份心,将莫瑶刚出生的女孩儿养在宫中,自己的身边,美其名曰,皇上亲自抚养,**。其实,桑千语就是武则天的一个人质,好叫莫瑶为她做事时服从的死心塌地。 莫瑶从未存有二心,但圣上决策,她作为臣子,不得不照着这样去理解。 “娘亲,你这么久才来看我,你求皇帝陛下开开恩,让娘亲带千语出宫玩玩可好?”桑千语捏着母亲的衣袖摇撼着,撒娇道。 莫瑶深感愧疚。她望着娇小可怜的女儿,心头一阵心酸。好半天,她才调整好情绪,带笑道:“千语,你要乖一点。娘答应你,下次一定带你出去玩。” 桑千语嘟着小嘴,嘀咕道:“为什么这次不可以?” 莫瑶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道:“千语,娘有任务在身,不能陪你。” 桑千语很懂事,知道娘亲的任务就是皇帝陛下的旨意,也就不再吵闹,只怏怏地“哦”了一声,便垂头不语了。 莫瑶看着很是心疼。可是没办法,她这一次搞不好有可能都出不了皇宫。方才出仙居殿时,碰上了太平公主,依她多年混迹宫廷,识人处事的经验,太平此番进宫,来者不善。她心上忐忑。但,已然如此,她也不能不勉励对付。 莫瑶将武皇帝才刚交给她的那只镶金桂花纹锦盒拿了出来,桑千语一看,欢喜道:“这是什么呀?是娘亲带给千语的礼物吗?” 莫瑶苦笑了笑,就手也就递给了她。桑千语迫不及待的要打开来看,莫瑶忙制止了,道:“千语,这是柴桑羽令任务。” 桑千语小小年纪,听了都目瞪口呆。柴桑令,她是知道的。 莫瑶又是一阵羞愧难过。她正色吩咐道:“千语,你已经不是三岁孩童了。你已经长大了。” 桑千语听到她母亲这样说,害怕极了。但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听下去。 莫瑶道:“娘遇到了一些麻烦,时间紧迫,娘此刻就要去处理。这个锦盒,你莫要打开。娘把它暂时放在你这里,等把那个麻烦解决了,娘在过来取走。” 桑千语讷讷地点点头。 莫瑶又在她的脸上吻了吻,便起身往外走。临走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非常残忍地盯住她的女儿吩咐道:“如果,今日,我没有回来,你就亲手将这锦盒原封不动的交给皇帝陛下。”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她不能看她女儿听到此话后的神情,那是沉痛的一击,直击的她小小人儿站不住。 桑千语捧着锦盒呆呆地站了一会。她生来就聪慧,知道母亲这话意味着什么。母亲遇到的这个麻烦,都要令她将最高级别的任务暂移他处,那么,这个麻烦必将是生死一线的大麻烦。 她忍不住,偷偷地跟出去了。桑千语是个奇才,三岁开始习武,到八岁上底子已经打得很厚实了。但要到她母亲的武功修为上,怕是还得再练上个十几二十年才能够。故而,她在宫中找了好半天,才发现她母亲的踪迹。 看见她母亲时,母亲正在与一群黑衣人厮杀缠斗。她躲在一根大柱子后,远远地看着。见母亲受伤流血,被他们无边无迹地缠着,她担心害怕的直哭。可她不能出来,她母亲教过给她,遇到这种情况时,她不能出来,否则,她母亲为了照顾她,会有更大的危险。她很听话,乖乖地躲在柱子后,默默地看着,哭着。 桑千语那时便看到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不知为何趁机溜逃了。现在想来,那溜逃之人,应该就是见势不利,保命而去的杜宏贤了。 不多时,莫瑶支持乏力,使出了必杀绝技桑间之音。魔音震得她头痛欲裂,差点死去。就在这时,一个手执拂尘的道姑凌空踩着步子,飞落在她的身边,及时给她封了经脉,才不至于中了魔音七窍流血而亡。 等桑千语清醒过来,人已和母亲在一处了。不过,她母亲满身是血,气息微弱的侧伏在草地上。旁边的道姑,桑千语也见过,道号肃奉道人。因位分高,长得又慈眉善目,宫中的人都尊称她为肃奉姑姑。 肃奉姑姑是个修道的世外高人,与武则天相识相知于感业寺。武则天重返宫廷后,肃奉姑姑就一直继续替武则天修行。近年来,她也就住在了宫中。 “贫道已带你们出了宫门,这里很安全。”肃奉道。 此刻,他们正在一个偏僻的山石旁。 “是陛下派姑姑来的吗?”莫瑶有气无力地道。 肃奉道:“贫道方才去仙居殿,太平公主伴驾左右,面前还有一个玉面郞君正以长笛吹曲,讨陛下欢心。贫道走至殿门口,见那情景,不便打扰,正要反身出来,却又见陛下暗暗地使了个眼色过来。贫道猜测,必有异事。又想,你今日进宫,想必跟你有关了。便出来寻访,结果,唉,结果还是来迟了一步。” “陛下,陛下也感知到了我的危险。”莫瑶感伤的,“可她却不能救我。” 肃奉叹了一声,道:“莫瑶啊,身为陛下,有时也不能事事遂心。这一点,你要理解。” 莫瑶沉吟着,道:“我理解。” 她本想说“太平公主是她武皇帝宠溺的女儿,她莫瑶又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臣子,说到底也没有她的女儿重要。”但她忍住,没有这样说。她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小女儿身上。是的,她莫瑶的女儿还在武皇帝手中,她不能有任何抱怨表现出来。否则,她的女儿还会有性命之忧。 桑千语跪在莫瑶身旁,一直哭个不停。一时,又去拉肃奉的道袍,哽咽了一下,道:“肃奉姑姑,求求您救救我娘亲,救救我娘亲吧。呜呜……” 肃奉咳声叹气,没有行动。 桑千语哭得哽咽不行,又去求肃奉。 莫瑶道:“千语,莫要哭了。” 桑千语听了,一面泪如雨下,一面只是哽咽,强抑制着不发出大的哭声,好听她母亲说话。 莫瑶看着,艰难地笑了笑,道:“千语,娘中了见血封喉的毒,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便没得救了。娘所剩时间无多,你莫要再求肃奉姑姑了,没有用。” “娘……” 莫瑶流着泪,道:“千语,娘对不起你。娘没能好好照顾你,娘心中有愧。你以后要乖乖听话,莫叫娘亲担心,啊。” “娘……娘……娘亲不能丢下千语不管,不能丢下千语,呜呜……” 莫瑶嘤声,道:“娘也不想……”又吃力地向肃奉道:“姑姑,麻烦你带她回去。” 肃奉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莫瑶忽然抓住桑千语的双手,用尽全力将毕生的功力渡给了桑千语。肃奉在一旁看着又是吃惊,又是叹惜。 桑千语眼睁睁地受了母亲的功力,一时吃不消,晕过去了。莫瑶渡了功力,眼睁睁地笑了一笑,也倒下去了,再也没起来。 肃奉将桑千语带回宫,在上林苑调养了几日,便又领她去见武则天。 武则天慈爱,抱了抱她,抚慰道:“千语乖。你娘莫瑶,是朕的爱卿,朕的得力助手。如今,她替朕办事牺牲了,朕很痛心。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们的。” 桑千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武则天冲她亲切地笑了笑,道:“你娘莫瑶,临走时可有什么交待?” 其实,肃奉早把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她了。莫瑶死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包括她死前的态度。她的忠诚,也是桑千语还可以活到此刻的最主要的原因。她之所以问桑千语,也是因没有发现那羽令的锦盒。 桑千语木然的,忽然跪身下去,行大礼,道:“桑千语愿代母亲领命,完成陛下交待的柴桑羽令。” 小小的童声,铿锵有力地回荡在诺大的宫殿中,掷地有声。 武则天吃惊地凝视着俯地跪拜的小身影,怔了好一会,笑道:“你吗?” 桑千语抬起头,认真地道:“在上林苑,母亲将羽令锦盒交给千语,并嘱咐千语,说陛下信赖,将重要任务交给母亲,乃莫大荣幸。倘或她一去不回,便由千语代母从命。绝不辜负陛下圣恩。” 武则天定定地看着她,沉吟着,问道:“你打开锦盒看了?” 她打开看了。就在来面见圣上之前,她打开盒子看了。她本打算照着母亲的意思把锦盒原封不动的还给武则天,可她却打开看了。看了之后,她便不打算照母亲的意思做了。 桑千语跪拜道:“千语不敢。未得陛下首肯,千语不敢造次。” 第187章 双宿双栖(大结局) - 柴桑令 - 宝络 武则天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也大约知道她看过了。莫瑶已经死了,她不能狠心的连她的女儿也给杀了。那样做,也太无情了。既如此,柴桑羽令只好交给她的女儿桑千语去执行了。 既然要执行任务,再住在皇宫便不大方便。武则天命肃奉带她出宫。 她还记得,当肃奉牵着她的小手,站在归义坊一个院门前,那站在院门口的桑氏看见了,是多么的惊讶。桑氏知道宫中一定出事了,所以桑千语才会来她这里。 多年过去,如今,连桑氏也因她魂归故里了。彼时,她愁肠百转,面对杀母仇人,她要问一句:“当年,你为什么要杀莫瑶?” 太平身子向后靠了靠,瞪着她,沉声道:“当年,莫瑶违反旨意,杀了驸马薛绍,害的本宫与驸马阴阳两隔。她该死!” 桑千语怒目道:“那是你母亲武则天下的令,我母亲何罪?!” 这么多年,桑千语已将母亲的死因调查得很清楚。莫瑶被当作她太平与武则天母女之间出气的牺牲品,实在冤屈。 太平毫无反省,道:“事实是,本宫的驸马爷薛绍是死在你母亲莫瑶的手上。本宫不向她复仇,还能向谁?” 桑千语压低声音道:“你这扭曲的思想,也该去黄泉下,向你的母亲请教去。” 太平听了,神色变了变,忙道:“本宫是镇国太平公主,没有本宫皇兄的旨意,看你们谁敢胡来?!” 桑千语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喊道:“来人!” 就有一个戎装士兵手捧一个托盘走进来。 托盘上立着一只精致的酒壶,侧旁还有一只配套的酒杯。 太平一看,大惊失色,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这是皇上赐于公主的鸩酒,请公主上路吧。”桑千语冷冷地道。 太平凄厉地怒吼道:“你们不能这样做!没有皇兄的旨意,你们,你们这是造反!”说着,人已颤抖的从软榻上摔下来了。她凄惶地向后爬行着。 桑千语慢慢地踱过去,缓缓地道:“你知道,圣上为什么派我来吗?” 太平惶恐的已失了爬行的力气,眼下也只剩蠕动了。 桑千语踱到她身边,蹲身下去,道:“圣上虽然碍于太上皇和朝廷上那些个老臣,一时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我桑千语不同,我桑千语是柴桑门成员,你知道的,柴桑门只听令行事。”她故意凑近太平一点,做出悄声告诉的模样,笑道:“圣上早给我下了柴桑徵令……” 太平身子僵了僵。她那时正四肢伏地作爬行状,本来还在蠕动,当听到柴桑徵令,身子刹时就僵住了,脸上也顿失血色,定格在惨白之中。 “太平,你必死无疑了。”桑千语向那个手捧鸩酒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便大步走了过来,单膝跪在地上,呈上鸩酒。 桑千语冷冷地道:“喝吧。皇上开恩,赏你鸩酒,让你体面的上路。若要我动手,公主可就没这么好看了。” 事到如今,太平已没有法子了。她颤抖着手,把鸩酒饮了下去。 听着酒杯滑落到地上叮当作响的声音,桑千语站起身来,闭了闭眼睛。 “千语……” 就在任天阶轻唤千语,正欲说话时,忽听得“扑通”一声响,似乎有人倒地了。忙看时,颜榉已倒在地上,不醒人世。 桑千语和任天阶讶然地看向李默。 “对不起了,颜榉。”李默抱歉地道。刚才,是他趁众人不防备,在颜榉的脖颈上砍了一刀,让他晕过去。 “你们快走吧。再不走,便来不及了。”李默向任天阶、桑千语二人喊道。 原来,在他们动身平叛之前,李隆基将李默和颜榉叫到了跟前,命令他二人一旦公主党的人落网,公主归天,就将桑千语和任天阶带到他跟前。 李默二人本想问原因,但李隆基却肃然道:“这是圣旨!” 他二人只得领旨。 清除太平公主之后,李隆基彻底巩固了皇权。龙位稳坐,皇帝论功行赏,颜榉平叛有功,官升一级,为大理寺卿,世袭父亲开国郡公爵位,赏银丰厚。而李默因违抗圣旨,放走了桑千语和任天阶,被罢了官。 颜榉去李府找李默和好,道:“你打昏我,是不想我一同犯案,断送了我的前程,是不是?” 李默笑笑,道:“我哪有那么高尚。我是怕你拦我的路,才将你敲晕的。” 颜榉也笑了,故意抱怨道:“你那一下可真够狠的呀,敲的我,头晕了三天。” “哪有那么夸张。”李默笑道,“谁叫你平日不好好练功,受不住了吧?” 颜榉笑了笑,又道:“说真的,你为什么宁愿违抗圣旨也要帮他们。” 李默叹了一声,道:“颜榉,你还记得那天,阴雨绵绵,我们从宫中的围墙擦肩而过吗?” 颜榉想了想,道:“嗯,好像是有这么个印象。” 李默喃喃道:“我本想上前,与你说些好话修复关系。可你却对我视而不见。你不知道,那一茬子,我有多么痛苦。简直心碎啊。” 颜榉歉疚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抱歉啊,兄弟。谁让你那时那么让人生气呢?” 他李默最终还是放弃了对权力的追求,而选择了友谊。 一声叹息,全都翻了过去。 颜榉笑道:“走,带我去看看你的孩子。” “是啊,我儿子出生,你都没来送礼,真不够意思。” “什么嘛,你也生了个儿子呀?” 李默责问道:“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颜榉叹惋:“我本想叫你的孩子给我的儿子作媳妇呢,这下可好,亲家做不成了。” 李默擂了他一下,笑道:“儿女亲家做不成,让他们做兄弟,总不成问题吧。” 颜榉笑道:“狠是!我怎么没想到。” 李默道:“再不成,咱们回去再接再厉,各生一个女儿,儿女亲家照样有的做。” “狠是!哈哈……” 李默边想边道:“不知道,任天阶和桑千语怎么样了?他们可会生个女儿什么的。到时候也可以成为儿女亲家的啊。梓儿在月子中还惦记着他们呢。” “放心吧,他二人好的很。”颜榉接过话去,“听闻柴桑门被取缔了。现在他们可是自由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柴桑羽令到底是什么呀?” 这个问题,在结束太平生命,脱险之后,任天阶也追问过桑千语。那时,任天阶把桑千语诓骗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竹林里,把她卡在一根粗壮的竹子和他这个健壮的雄性身躯前,逼她作答。 桑千语本还想挣扎一下,溜溜看。谁想,那任天阶精明程度一下子提高了十几丈。见她又有逃避的思想,立刻拦住她的腰身,一面握住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将她死死地扣在了竹子上。 “怎么,夫人还想溜吗?”任天阶甚有玩味地道。 “不敢。”桑千语嫣然道。她嘴上这样讲完,忽然就用力挣脱。任天阶嘴角一扬,往前一倾。 好吧,桑千语被制服了。 他把桑千语吻的七荤八素,神魂颠倒时,喘着气,低声问道:“告诉我,你执行的任务是什么?” 桑千语舔舔嘴唇,神思仍在回味。 任天阶柔声追问道:“你只将羽令怎么到你手中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却没有告诉我羽令是什么。千语,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桑千语嘴角溢出笑意,道:“你问我,任务是什么?其实,你一直都在执行柴桑羽令,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任天阶不解。 桑千语怜爱地抱着任天阶的头,抚慰地吻了吻他,道:“你任天阶是我桑千语精挑细选的唯一一个执行柴桑羽令的人。” 任天阶愣了愣,半晌道:“嗯,真是荣幸之至。”忽又欺压过去,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道:“你今儿个,又不打算告诉我了,是吗?” 桑千语轻轻地“嗳哟”了一声,皱着眉舔了舔唇。又道:“是真的嘛。我娘去世后,武皇帝便把我送给了桑氏抚养,并叫我哥哥暗中授我本事,待到将来执行羽令任务。但,毕竟我一个人力量有限,羽令任务太难,我怕我一个人招架不住,你比我厉害,皇上他们都怕你,就变着法子的叫你去执行了。” 任天阶沉声:“少废话。说,是什么?” 桑千语眨眨眼,慢吞吞地道:“锦盒里装着一个小纸条,纸条上有两个字……” 任天阶瞪了瞪眼。 桑千语忙道:“是‘隐消’二字。武皇帝说,在她归天之后,执行。” 任天阶思忖道:“武皇帝的意思是让柴桑门彻底消失?” 桑千语道:“是的。” 任天阶道:“那是不是包涵将柴桑门灭了呢?” 桑千语轻轻一笑:“那也可以是另外一种解释,就是隐去。” 任天阶明白了。桑千语为什么想方设法地要叫皇族对柴桑门恐慌,对他任天阶害怕,原来就是逼着他们往“取缔”二字上面想。 任天阶问道:“为什么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瞄上我的?” 桑千语甜甜一笑,道:“在你爱上我的那一刻起。” 任天阶笑了,道:“你怎么知道我爱上了你。又是什么时候爱上的你。” 桑千语很自信,道:“当然,因为你总是偷偷地看我洗澡。你好像对我的背特别的感兴趣啊。” 任天阶一笑。忽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道:“你的背的确很令我感兴趣,可你不知道,我对你感兴趣的,岂止只有你的背。”说着,眉毛轻挑了挑,已抱着她往家走了。 桑千语搂着他的脖子,想了想,道:“还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就是发令官。我实际是在五月二十六出生的。选这一天会面,也算是武皇帝给我们母女的一点点恩典。每年,在这个时间,我娘都借口会面发令官去朗霁山给我过生辰。所以,你那一天背着我去找发令官。嗬,你那个样子,很有些找死的节奏。” 任天阶垂睫瞥瞥她,叹了一声,道:“嗯,待会,我一定会尽全力。” 柴桑门脱离了官府的控制,自立门户。柴桑门现有桑里撑舵。 掌门人怎可少了夫人。不消说,那桑里已率领一众,杀进李信儿躲避的深山老林,强行把他这位离家出走多日的爱慕者给扛回了玉潭庄,当晚就叫她成了名副其实的门主夫人。 可是做稳龙位的皇上又该不安了。他没有了柴桑门,又没了桑千语,而柴桑羽令,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他怎么能安心的生活呢?便派人四处打听柴桑门。那桑里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皇上得到的消息便是柴桑门已消失匿迹,无从查。 李隆基虽然恼火,却也没有办法。 桑千语也算是最终的大赢家了。有顶尖高手任天阶做她的丈夫,有天下第一大帮之称的柴桑门是她的娘家。她的嫂子李信儿是深受皇恩的皇族李守礼的女儿。而在江湖黑白两道上有势力的白梓白家又是他家的世交。而白梓的丈夫又是财富一方的李默。你们说皇上可以逮到他二人吗? 他二人无后顾之忧,便只好双宿双栖,游戏人间了。 正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桑千语和任天阶想隐哪里就隐哪里。 (全书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