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 - 树绿 - 普蓝 () 吴蒙穿越的时候,正打算杀鸡。 毕业了以后,找了份薪酬不高的工作,独居在外。一年下来,掌握了不少生活技能,从颓废懒惰的死宅,进化到偶尔能给自己煮两个菜,能在房东老太太的监督下把屋子收拾地井井有条。至于疏通下水管道、修理马桶,在这种破旧的老式公寓里,简直是必备技能。 水烧好了,单手拎起两只鸡翅膀,制止住那无用的挣扎,把鸡脚用绳子捆在一起,再拿上水壶和菜刀,锁上门下楼。 楼道上空无一人,这很寻常,这个城市里的人们,往往周末也要加班,努力打拼,为了更好的生活。大概是光线的原因,有些朦胧,楼道里显得空寂。吴蒙感到有趣,为了此刻心底涌上的奇异的静寂感。盯着鸡脖子,审视一下该从何处下刀,拉开了楼梯尽头的铁门。 凉意扑面而来,目光所及处,是葱葱郁郁的树木和藤蔓,青草和灌木取代了原本所熟悉的一切,小区的花坛、铁门外的路灯、对面的老公寓、平坦的坚实的路。吴蒙有一瞬间不知所措,脑子里空茫茫,继而强自镇定地后退一步,关门。 当铁门、楼道、石质的地板以肉眼可见的速率被植株取代,消散在眼前,楼梯成了攀爬垂吊在树枝上的藤蔓,吴蒙跌坐在草地上,心中慌乱不堪。握紧了刀柄和壶把,这是他唯一的能碰触到的切切实实存在的东西。脑子里交替闪过各种纷乱的念头,这个月的房租不用交了,当然工资也拿不到了,老太婆的水壶在我这儿,她得重新买一个,我不知算是失踪还是死亡,爸妈、老无所依、生活孤苦。 愣愣地呆坐了不知有多久,空林寂寂,只有那只被绑了腿的鸡在不远处一跳一跳扑扇着翅膀的声音。吴蒙勉强收拾起心绪,打量着四周,树木是高大的,高大到超乎了他的认知,阳光从树与树的空隙间撒下,四围是青翠的绿,稍远一点,绿得幽暗。 一只手扶着地,只觉得肢体冰冷无力,不能爬起。镇定了心神,吴蒙略略放松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站了起来,重新拎起鸡、水壶和菜刀,打算在周围走走,看一看。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草叶,腿也有点发软,一步步走着只觉得脚底虚浮,落不到实处。 眼前没有什么是他认得的或者眼熟的,无论是草还是树,这给他带来了一种强烈的虚幻感。吴蒙家境尚可,父母对他也没有太高的要求,只期望他能平顺安稳地生活。说起来年纪也不大,还没有到忧虑婚事的时候,也就由着他被游戏和小说占据掉大部分的心思时间。因此吴蒙有着长达十年的网文阅读史,对于重生、穿越,并不缺乏相应的概念。只是作为一个废材宅男,即使在熟悉的环境里重生了,怕也是废材如故,何况是被扔到这荒野密林之中呢。所以他宁愿相信遭遇了奇异事件,如黄粱一梦、爱丽丝游记,终有一天会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无论如何,他得活着。 空气显得闷热,绕过一根横躺着的枯树,脚下是枯朽的树枝和**的叶,发出轻微的断裂声。林间疏阔,草木丛聚,却也称不上茂盛,似乎只是初chūn。吴蒙渐渐地感觉身体变得沉重,实在累了就半倚在树干上喘几口气,jīng神却紧绷着。 一只sè泽艳丽造型奇异的昆虫停靠在不远处的灌木枝上,枝摇叶动,有微微的风吹过。风渐渐变大,天也迅速地暗下来,吴蒙茫然地从树隙间看着满天的乌云,意识到好像要下雨了。但是除此之外,他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以及怎么做。找一个能遮蔽风雨的地方?这周边除了树还是树,哪里又有? 果然真的下起了雨。森林里雾气很大,雨雾弥漫,隔十来米远就看不清了,只听得哗哗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大风雨中,有树被连根刮倒,发出轰然倒地的响动。地上没有一点干爽的地方,杂草湿滑,走在上面歪歪斜斜跌跌撞撞。 就在他行进的过程中,身边掉下了一大蓬被风吹断了的枝叶。他把鸡抱在怀里,衣服已经湿透了,没有东西吃,还不显太饿,但寒冷难耐。行走实在困难,一步一步前进,留心着身边的事物,顾不得一脚下去踩到的是坑还是石头或是枯朽的枝干。 为了防止被折断掉落的树枝砸着,他找了个略微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蜷曲起身体。黑暗中的森林显得yīn森可怖,在风雨声的掩映下,不时传来几声嘶叫,吴蒙紧张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手心不知是雨还是汗。 为了驱赶寒冷、恐惧和寂寞,他想着常去的论坛、游戏里正在搜集的装备、小区里定居在花坛中的流浪猫,那只猫有两只颜sè不一样的眼睛,是黄sè和绿sè还是绿sè和蓝sè?就这么漫漫地想着,平静且疲惫,一宿也没有睡。 雨下了一夜,到了早晨仍没有停的迹象。水壶里的开水早已凉透,却一直没舍得喝,渴了就喝点雨水。吴蒙决定给自己搭个窝,避避风雨。也没有敢走远,就在附近找了棵昨夜倒下的大树。 树的叶子比较大,柔软富有光泽,心形的叶片呈现墨绿sè,越接近树梢叶子就越小越密,颜sè也越浅淡,整一棵树,就像是伏倒在地面上的绿sè的塔。树干很长,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根部要更宽些,雨声冲掉了树根底部的泥土,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凹处,他用刀挖了挖,挖出了一个树洞,刚好能把身体放进去避避风雨,只是脚还伸在外边。 于是又砍了些树枝斜着搭在挖好的树洞旁,扒了一些树皮,采了些大的叶片,使之尽量严实地覆盖在上面。在树皮下他找到几只肥肥白白的大虫子,又在附近的树上采着几片鲜木耳。 看着虫子恶心,只吃了点木耳,思前想后,决定将虫子拿来喂鸡。林子里有木耳,就有蘑菇和野果,三五天饿不死。解决了住宿和吃食问题,他心里安定了许多。这一天下来,除了那几片木耳,没有吃任何东西,却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富裕,在这荒野之上。 吴蒙抱着鸡,握着刀,伏在树洞里沉沉地睡去,醒来时,天已大亮。一时间只觉得动弹不得,迷茫茫不知道这是在哪里。肢体的酸痛随后使他清醒,明亮的光,一缕一缕地撒在树洞中。 拨开掩盖在洞口的树枝,雨已经停了,外面有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水珠挂在树枝和叶片上闪着璀璨的光,看着洞外的森林,吴蒙安静地伏着,心底一片平和与宁静。 第二章 异世 - 树绿 - 普蓝 () 吴蒙把野果用树叶包好,藏在树洞里,有些倦怠无力。这几rì在附近进行了仔细的搜寻,虽然没有遇到危险,但总是保持着高度的jǐng惕,很难得到松懈。 洞口处放着水壶和修整过的结实长棍,因为拿不准哪些可以食用,采来的蘑菇也堆在一旁。他情愿相信这里有rì夜也有四季,chūn天之后应该是夏天了,chūn夏之交是果实生长成熟的时候。 附近有几株正结着果的树,高高的树上遥遥地挂着青黄sè的果实,可仰望不可触及。每天早晨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第一批的鸟儿飞过,驻足其中,在悦人的鸟鸣声里把成熟的果子吃掉。好在附近地面上也散落了大量青青黄黄的小果实,比树上的看起来略小一些。似乎是前些天的风雨中摇下来许多,表皮光滑,略有些干瘪,散发出清淡的果香。 用刀划开,皮薄肉厚,果肉紫中带蓝。虽然很饿,吴蒙却没有吃它的打算,小心地将它切成小块,不让汁液碰到皮肤,把切好的果肉碎丁铺在叶子上。这里的鸟儿能吃,不表示人也能吃,毕竟人和鸟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也不是同一个物种。 不一会儿果肉的颜sè就从蓝紫sè变成了深紫sè,吴蒙叹了一口气,这颜sè实在是太诡异了,俯身从树洞里抱出了那只愿与之同生共死的鸡。耐心地用果肉喂鸡,喂了许多,发现它活得很jīng神,尽管两只爪子捆在了一起,被拖拽了依旧可以很有力地扇动着翅膀。 值得欣喜的是,不止一种果实可以吃,当然大都不太好吃。尽力捡了许多回去,渴了就抿一口水,饿了就啃一口野果,餐风露宿、不沾荤腥,吴蒙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得道高僧的风范了。 一小部分果子是地上捡来的,更多的是在低矮的灌木从里摘来的,个头小,味道酸涩,还稍稍有点苦,让人不敢多吃,几天下来饥肠辘辘。不由得开始幻想此刻草丛中串出一只野兔,自己眼疾手快拔刀shè去,像shè飞镖一样命中了它。 兔脚被砍着了,可怜的兔子拖着残腿一蹦一蹦却也跑不远。然后呢,然后再反复捡起刀掷向兔子,终于它晕倒在一个小水塘旁,可以捡起来剥皮切切剁剁了。如果这时候手边再有打火机,那么捡些柴,生了火,过上一会儿,就能吃到蘑菇炖兔肉,他相信味道一定好极了。 渐渐习惯了这种每rì生食野果的生活,早晨在太阳出来前爬起来搜集露水,接着掩上洞口,左手木棍,右手菜刀,带上少量的野果在四周打探,天黑了就回到树洞休息。作为他的同伴,那只鸡倒是吃得很饱足,也很安分窝在树洞里。 这一rì除了野果、蘑菇和木耳,依然一无所获。吴蒙采蘑菇的时候,在一截烂木头里发现了一窝肥嫩的幼虫,白白的软软的。心里微微一动,如果有火,还是可以烤了吃的,吃还是不吃呢。 由于比前一天走的路更远一些,回到树洞的时候,天sè已经有些暗淡了。稳稳地走在软绵绵的枯叶上,轻巧地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并不十分畏惧。 明显发现自己多了些胆量,听觉、视觉也都比往rì敏锐了许多。来到洞口外,吴蒙心中一惊,握紧了刀柄,扬起木棍凝神以待,洞内有扑朔地响动声,树洞外的枯枝的位置也明显和早上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轻轻拨动遮蔽的树枝,一小团褐sè的身影从树洞里急速窜出,吴蒙用力挥动木棍,带起了风声,那团灰褐sè的东西却是毫不停顿,以更快的速度折了一个方向逃遁了。 这速度堪比蟑螂啊,吴蒙眼角一抽,看着它消失在眼前,有些不确定地想,是兔子还是松鼠?肌肉从紧张到放松,安下心来。当看到滚动着停在脚边的野果,才发现自己安心地太早了。走上前掀开遮蔽物,只见洞内野果散乱,三五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果壳分外醒目。吴蒙松了一口气,还好水壶没有被碰翻,又有些哭笑不得,缩在一旁的鸡,安分地啃着果子,完全没有英勇护食。 此后,这东西不辜负其迅速敏捷的行动力,又来光顾了几次,成了洞里的常客。它有着圆滚滚的身子,蓝灰sè的眼睛,两只长长的垂下来的灰耳朵,姑且称之为兔子。吴蒙和这团兔子相处得很和谐,这种缺乏威慑力的东西很让人安心。两次诱捕失败后,最终捉到了捆了起来,从此尝遍百草,成为吴蒙认识异界植物的得力助手。 看着被越挖越深的树洞,吴蒙有些不舍,只是经过一番探索,没有在这周边发现水源。尽管是很节省了,水壶里的水也已经消失了一大半,他认识到必须离开这个安身之所。 天sè微明,吴蒙用纤细结实的树藤捆扎好一包一包新鲜的或者晒干的野果和木耳,然后将它们放入一个简陋的藤制网兜里,系在腰间。最近以树洞为中心,慢慢扩大探寻的范围,学着根据树影判定方向,着意记住了走过地方的树的特征xìng以及相互间的区别。 带上所有的家当,沿着之前定下前进的路线,稳步前行,有信心在太阳升起前不会迷失方向。一声尖利的鸟叫在上空响起,一个黑影迅速地移来又掠过,他知道这是偶尔飞过的孤鸦,却控制不住心脏的急速跳动,在那瞬间仿佛要被袭来的黑影吞没。 丛林里荒凉又孤寂,行走其中身侧相伴的只有满目的树。缺乏光线的树林是森然的,树干高耸,树冠暗黑且远离地面,行走其间,像是身处满是巨大的柱子的走廊或者宫殿。 它黑暗而陌生,时常会有种前进一步四围都在随之周旋的感觉。如同泥泽一般吞没心魂,让人无法挣脱。吴蒙静静地靠在一棵树上,平复心跳,抱着怀里温暖的的鸡和软和的兔子,定了定神。他并不孤独,怀里的温暖足以消除这种令人恐惧的迷失感。 森林里的动物多是昼伏夜出,不过天已经快亮了,树枝轻柔地摆动,在风里发出叶子的声响。吴蒙收敛心神四下打量着,早已偏离了原先定下的前行路途。不由暗叹,自负是要不得的。斟酌着选定了一个方向,继续向前走。 走在清新静谧的林间,前行的速度并不快,时而停下来判断方向,时而被低矮的小树丛或密结的藤蔓拦住去路,感觉时间流逝得很快,当然体力的流失速度也同样很快。柔和的阳光洒落,树叶在阳光下变得碧绿通透,远远看着薄如蝉翼,树干也镀上了一层银白。 树叶有着jīng致的纹理,是鲜翠的生命。鸟声清脆,浸染了草木的清香,吴蒙顺手捡起一颗野果,沐浴着阳光心绪也明朗了起来,奈何想不起一句应景的古诗文,只想起了一句:“每一片叶子都是树的眼睛,每一棵树都在望着我”。 迎面送来风声,伴着cháo湿的水汽。吴蒙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感觉到附近有着水源。追逐着模糊的水声和润泽的空气,越靠越近,心跳也愈发加快。 用木棍拨开灌木枝,隐约可见林间烟雾飞扬,水流冲在岩石上冒起浓浓白烟。想跑上前去,却绊了一跤,跌倒在地。就这样躺着,不想动一下。腰跌得很痛,野果怕也是压烂了许多,不过却很欢喜,为自己的幸运。 翻身而起,同样幸运的是,至今没有遇到大型肉食动物。但这并不表示就没有,以他有限的常识,有素食动物的地方,必然有肉食动物来消灭它们,控制其数量。水源旁应该是最危险的,是猛兽们的捕猎场所。 第三章 树屋 - 树绿 - 普蓝 () 吴蒙在一棵树前,扯着树藤试图往上爬,他决定在此过夜。 这是一株相依树,直径有三到四米。左边半棵树的树皮斑斑驳驳,呈现出灰白sè。叶片细且长,薄薄的摸起来很柔软,像放大了的柳叶。右边半株树干是绿sè的,枝叶繁茂,sè泽鲜亮。想来应该是原本的两棵树彼此挨得很近,在漫长的生长中互相靠拢,最后不得不合二为一,相伴而生。 选择居住在树上,是因为缺乏心理上的安全感,虽然他也不知道树上是否就真的安全。会爬树的危险生物似乎很多,况且谁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可怕的奇异物种。这个森林里树木过于高大,可以吃的食物也多在树层的顶部,那上面不会缺乏捕猎者。只是这附近水源充足,相信树下也绝非安全。 爬树既困难又辛苦,如果不是借助缠绕在树上的藤蔓,根本不可能爬得上去。吴蒙费了很大的力气,直至筋疲力竭才上了树。 半躺在树杈上,抱着树干歇息了一会儿,留心到再上面一点,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树穴。两棵树的主干在那里交缠,紧密贴合,却在转折处形成了一个空隙,可容一人斜卧。 吴蒙打量着树穴,抓住身边藤蔓想继续往上爬,可是手臂酸软,指尖微颤,手心也痛得厉害。无奈自嘲,没有充沛的体力,树大居不易。 天已经晚了,挣扎着爬到树穴旁,拿出木棍向里面探了探,约有一米深,如果把它挖成一个树洞,主体上能最大程度地依托天然洞穴,相信只要做到结实隐蔽,一定程度上它是安全的。 钻进树穴,扯下全身的家当堆在洞口,又是一夜安眠。天明之后,吴蒙开始用刀在树穴深处,拓展他的新居空间。 自从进入这片森林,每天辛勤劳作,伴随了他很久的失眠倒是不药而愈了。早上jīng神好,力气也足,一刀下去,只觉得树皮厚且疏松,挖得很容易。吴蒙有一点高兴,也许是为了一种开辟空间成就感。 白皮松软,青皮柔韧,将砍碎的白树皮推出洞外,树洞明显变大了一圈,再小心地将青树皮从里侧整块揭下,包裹住穴口,一个安全温暖又舒适的小型树洞形成了。 整理好随身携带的东西,吴蒙觉得不太安心,想了想决定清理散落在树下的破碎树皮。从树上下去倒是比较容易,顺着垂坠下的藤蔓,慢慢爬,不费太多力气。 树藤很结实,如果不是胆量不足,缠好手掌,滑下去也是可以的。只是上去太困难,爬一次能去掉半条命。 一时间想不出好的方法,梯子、滑轮、杠杆原理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就灰飞烟灭了。只是用细一点的树藤简单地打了几个结,提供了几个便于借力的点,每次上树用得还是最原始的攀爬。想象着树洞是森林里的城堡,藤条是被巫婆关在高高的城堡里的长发姑娘的头发,迷失了回家的路的主角来到城堡下,爬上去了可以喝一口水壶里的水。 吴蒙用了很高的兴致打理自己的树洞。累了躺在里面休息,起来了就接着挖,心里计量着第一步要挖出一块可以平躺的区域,能让自己睡得舒服些,再然后是壁橱凳子桌子,会不会对树损伤太大呢。一期工程结束之后,还是算了吧。如果枝枯叶萎了,安全xìng降低可不好。 有粮食,有伙伴,有居所,有水源,虽然都是通过一番辛苦得来的,怎么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浓叶满树,花香而繁,森林里条蔓纤结,鸣虫隐于密叶之中,有细细地风吹过。 时间总是过去的很快,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留心计算天数,定居树屋之后,在建筑热情的驱使下,在墙壁上刻下符号,开始了对时间的记录。 时节轮转,由chūn入夏,一晃儿两三个月就过去了。吴蒙蹲在草丛里,用一块长且宽的木片,刮着眼前这株蠕动着的淡绿sè植株叶片上的粘液。叶片上密密地长着一层洁白的细毛,很敏感,一拨就动来动去,吐出透明的水珠状粘液。 采来的粘液已经装满了半个木壳,扔一只肉.虫进去,看着它渐渐消解一空,吴蒙感到心里很平静。今天采集的液体粘度有点低,腐蚀xìng也不够,大概是因为附近这几株叶子较多,在同一株上耗费的时间偏长。 回去的路上挖了一些植物的茎块,又摘了几片肥厚的叶子。这种叶子含水量高,饱满鲜嫩,可以在树洞里放上好些天。如今食物和水的储备还算充足,不过多一些总不是坏事。 灵活地上了树,吴蒙拿出虫子喂鸡,看它吃得欢快,心情也愉悦许多。因此,在每天一个鸡蛋的梦想破灭之后,也未曾降低它的伙食水准。兔子已经葬身蛇腹,毛都没有留下。那也是一个带着收获回归的傍晚,吴蒙看着它被吞入,被张大的蛇口包裹,挥刀砍下,急急搬了家,树洞里只留下断成了两截还在蠕动跳跃的入侵者。 经历了恐惧的人会逐渐变得自信和冷静,也有可能是冷却而疯狂。看多了各种血腥的吞噬,最开始全身冰冷僵直,仿佛被咬碎的是自己。那是一种异样的寒冷,糟糕极了,吴蒙还记得那种冷意漫过头顶把他整个人浸透的感觉。当时他觉得他已经被冻透了,像冰箱里放久了的肉块,冰冷坚硬,移动不了分毫。 到如今已经好了很多,可以平淡地面对鲜血和残骸,很明白自己在肉食者面前的分量,不过总还是不能完全适应。危险降临时,免不了头皮发麻,心脏抽紧。 空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增加了份量,压得人喘不上气。而当恐惧感到达极致,大脑清晰得惊人,毫无情绪,只觉得一片静谧,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树叶落下的声音,听到呼吸的细微声响和血腥气息的流动,又仿佛一切都有些虚假,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靠着洞壁坐下,吴蒙静静张着眼睛,看着黄昏的森林。落rì的余晖有着温暖的sè泽,丛林中飘浮着柔和的光,记忆纷至沓来,树树满尘埃。 第四章 村落 - 树绿 - 普蓝 () 天气愈发显得清寒,尤其是入夜以后。从藏身处爬出,吴蒙觉得自己需要加一床柔软的毛皮。半年来对这片丛林越来越熟悉,也生活得越来越适应。他并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总是走走停停,一路走来留下了许多个小巧又隐蔽的暂居点,有树窝也有石穴。这样的生活给人留下的印记总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在生存的压力下,很能挑战人的极限。值得欣喜的是,与从前的自己相比,称得上耳聪目明、行动敏捷,冷静又慎密。 丛林逐渐变得疏阔,灌木也稀疏了起来,清浅的溪流穿过稀疏低矮的灌木丛,静静地流淌。吴蒙体力绵长,可以在森林里行走一整天不做停留。顺着忽隐忽现的水流声向前走,河水渐渐平坦宽阔。河流的沿岸是林带和草地,穿过一块碧绿的林带,天已见晚。吴蒙停下脚步,看向灰绿sè的河岸,粉紫sè的云团下,树冠蓬蓬,岸边是成片的农田和村落。看着眼前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他有了片刻的昏然。回忆如此温暖,遥远得仿佛只是一场嘈杂的梦。 吴蒙没有贸然走入人群,可以预见的是,那将是个全然陌生的生存环境,语言不通,常识匮乏,让他难于融入。几天前,他知道自己即将到达森林的边际。寄居的洞穴旁,时常有人从旁路过,人数有多有少,大部分都是几个、十几个结伴而行。白肤黄发,颧骨高耸,衣饰粗糙古朴。他们偶尔会停下来休息,在燃起的火堆旁煮食肉汤,熟食的香气在火上腾腾而起,飘散在丛林中。吴蒙遥遥地缀在其后,因为隔得远,远远传来怪异尖锐的语调,只是愈来愈轻微飘忽。确定人已经走远,吴蒙来到火堆余烬前小心地拨弄,灰烬犹有余热,底下的木枝已经彻底熄灭,再无复燃的可能。 吴蒙全身披挂,造型野味十足。原有的衣服早已污损,看不出颜sè,披上的是早先搏命得来的兽皮。他在村外徘徊了几rì,等夜里人们睡着了,把自己清洗干净,去村子里偷了一套衣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尽管衣料质地并不好,却让他非常愉快。天很快亮了起来,吴蒙站在河岸边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就是如何融入村落了。光线渐渐明亮,水中的倒影也渐渐清晰。平定无波的水面上,是半长不短的头发,消瘦的脸庞,和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衣服。安静地打量着水里的身影,吴蒙神sè平静,“新的人生将从这里开始,未来会以怎样的面目呈现在我的眼前。” 陌生的异乡人无论到哪里都很难被接纳,真是让人苦恼。半个月的观察让吴蒙选定了一个寡居的老人。年迈老人照顾着幼小且活泼过度的孩子,似乎没有别的家人。生活算不上宽裕,有一小片田地,偶尔打猎但收获很少。随着天气逐渐变冷,村落里更多的人开始结伴走入森林深处打猎改善生活,老人并不参与其中,瞄准的猎物也都是些小东西,通常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世上总会有意外发生。 当散发出腥气的獠牙咬向颈项,惊魂未定的老人在奔逃中摔伤了腿,只有请英勇救人的吴蒙把他背回村落。他试图和吴蒙进行语言上的交流。尽管知道不可能交流成功,吴蒙也打算当自己是语言不通的外乡人,配合着说上两句。 遗憾的是,他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太久的沉默导致了甫一开口声音怪异又嘶哑。吴蒙有些惊讶,用手摸着喉咙尝试着发出声音。 老人注视着这一幕,眼神隐带怜悯。发现了没有办法进行正常交谈,费力地用手比划着引路。吴蒙顺势把自己定位成只能咿呀叫唤两声的哑巴,心里想这真是不错的理由,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解释为什么既听不懂也不能说了。奉上野果、清水,一路悉心照顾,把受伤的老人背回了村落。吴蒙从野兽的口中救了人,从此在村子里有了栖身之地,老人默许了他的寄居。 吴蒙对现在的居所非常满意。阁楼的外墙和扶手上爬满了蔓生植物。上下两层,底层是储物间、厨房和客厅,上面有数间卧室,其中一间现在属于吴蒙。坐在窗前,两只手一上一下握住木棍,用力捶捣着新鲜的野藤叶。藤条是晨间从屋后扯回来的,一大蓬堆在脚边,细细的叶蔓上还有未干的露水。每天早晨把嫩叶摘采下,放入木盆里洗干净,再倒入一个小口径的-圆木桶中,捣碎成泥,算不上辛苦,却很耗费时间。 叶泥渐渐成型,往桶中添了些水。将细长柔软的枝茎从窗口扔出,吴蒙抱着木桶走下了阁楼。盆和桶似乎是用整块木头雕出的,摸上去没有一丝缝隙,轻巧坚实。推开厨房的门,将淡绿sè藤叶汁倒入煮沸的肉汤中,然后再熄掉火。这种汁液,起先以为会是某种调料,尝了尝却发现清淡无味。 搅拌着肉汤,吴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里,生存形态上还存在着最原始的狩猎和采集,而店铺柜面的纸张和文字则标志着文明程度已经很具水准,交易的种类也很丰富。老人捕获的小型猎物被整只地收购,艳丽的鸟羽可以卖到帽子店。来自远方的商队从旁路过的时候,会带来彩sè的布绸、jīng巧的玩偶。 卧室侧间的浴室让人大为惊讶,浴槽氤氲的水汽里,是可以自如开合的入水管,方便的排水系统亦足以比拟现代城市。原以为他们是把河里的水蓄到高处,再引入屋中。又留心到阁楼里并没有蓄水装置,这让他疑惑了很久。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一条条鲜活的老藤从每一家的屋脚爬出延入河心。摇曳的藤枝迎风舞动,掐断一根嫩枝的顶端,不断有水珠滚落溢出。 吴蒙算得上是一个善良又有责任感的人,每天照顾老的又照顾小的,打猎耕种两不误。男孩从畏惧好奇再到亲近也不过用了几天的时间,吴蒙用懵懂的眼神博取了幼童的爱怜与关怀。拿着亮晶晶的小石头换来了雪白的面饼,咬起来松软香甜。 第五章 商队 - 树绿 - 普蓝 () 男孩有着柔软的头发和细嫩的声音,四处挥洒着他的灿漫天xìng,人们叫他艾米,他是吴蒙的主要学习对象。吴蒙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同样也认为掌握一门全新体系的语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语言学习的困难程度依然超出了预期。一些音节很独特,尖细到根本无法表达,想要模仿着发出微颤的奇异声音,似乎得从喉咙里开出一朵花来。 在冬天来临之前,集市上愈发热闹,吴蒙每天都会和艾米逛一逛集市,有买有卖,储存了足够多的面粉和肉干,钱袋子里也有了一小笔积蓄。除了打猎,吴蒙几乎时时陪伴在男孩的身边,也不装哑巴了,磕磕绊绊连、比带划地努力交流。那种噼里啪啦的音符,由稚气的童音说来,好听了许多,清脆柔滑,像鸟儿的啼叫。吴蒙努力辨识,含糊地记住某个音节似乎是表示“好吃”、“高兴”或“喜欢”。 大地进入了严冬的时节,飞着细碎的雪,它隐没了种种物体,在上面撒上层层冰苔。天空是灰sè的,刮了一场大风之后,呈现着的混沌的气象。一天的时间变得漫长,吴蒙和艾米喝着汤,围坐在火炉旁听老人讲故事,故事总是能延续着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向外延展,一个晚上讲完,听完了就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一天说到石头城里的一个家族里的人总是活不过三十岁,上一代的家主决定与命运抗争,用最好的医生和厨子,注重医疗和饮食,终于活过了三十岁的生存极限,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对此时的吴蒙来说,听懂和简单的表达都已经不成问题,他知道老人的每一个故事都是延续的,没有真正的完结,于是很配合地问,“后来呢?”老人低低的咳嗽了起来,花白的头发颤动着,伸出手摸了摸艾米淡金sè的脑袋,充满了怜惜的意味,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后来只有他一个人逃脱了死亡的诅咒,他的家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在他的面前,当他最喜爱的小女儿死去的时候,他用匕首自杀了。” 吴蒙抱着灰扑扑的鸡默默地想,现在语言上的交流已经没有障碍,等到漫长的冬天过去,可以离开这里了,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不过这种神转折的故事真的适合讲给小孩子听么,小艾米一直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总觉得以后不会是个单纯的人啊。 雪连续下了十几天,如果能从高处俯瞰整个林际村落,从前那些sè彩丰富的村庄和一望无际的绿sè森林,还有那些整齐的一格一格的方形农田,被透过高空撒下的雪的微粒掩盖,洁白的光芒照拂了整个天地,透露出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朦胧感。 这个冬天实在过于寒冷,艾米家的老人死在了他的阁楼里,在临去前他找来村长做了见证,把艾米托付给了吴蒙。雪停了之后,举办了简单的葬礼,人们穿过丛林,把他埋葬在了一个凹陷的谷地。阁楼里空旷了许多,当围坐在火炉前的只剩下艾米和吴蒙时,讲故事也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好在人们的生活不再局限于自家阁楼以内,村落边的河流被完全地冰封了,冻得很结实,成了一条平坦又宽阔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远方的商队即将驾驶着雪橇奔驰而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会在这儿停留一到两天,和各个村落进行物资的交换。 有打算出远门的人,也能趁着这个时候,搭乘上商队的货车,去遥远的石头城,或者更远一些的月亮城。同样的路程,骡马要走十天半个月,而冰路上的车队可能只需要一两天。一个城镇与另一个城镇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了,即使去dì dū,也不会超过十天,这会是各地的人们走亲拜友、商业往来最热闹的时候。 吴蒙带着艾米拜访了帽子店的老板,老人活着的时候经常能扑捉一些鸟类,长期地提供原料,将鲜艳的鸟羽卖给帽子店。打得交道多了,彼此也有了几分情分在。 老板在客厅的火炉旁接待了他们,火炉比艾米家里的大了一倍有余,炉膛里汹汹的火焰奔腾,屋子里明显暖和多了。 吴蒙和艾米坐在同样暖和的兽皮垫上,斟酌着要怎样开口说出自己的来意,客厅里有了一瞬的沉默,只有木材轻微的噼啪燃烧声。帽子店老板站了起来,身形干瘦,腰侧的钱袋鼓鼓囊囊,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走向客厅墙角的橱柜,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在跳动的火光的照耀下,橱柜里的物件一半显露着,一半藏身在yīn影里。老板弯下腰,拉开了底部的柜门,声音有些低沉:“老艾米和我说过这件事情”。他拿出了早已写好的契约书,让伙计去请村长过来作为见证人。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扑进了一股冷风。气氛显得沉闷,总是说了几句就沉默下来,艾米比平常安静了许多,火炉旁的小小身影似乎懂得了什么,也似乎什么都不懂。 吴蒙接过钱袋,在村长的见证下签下契约书,把阁楼和田地卖给了帽子店。他们即将离开,店里的伙计依照约定会送他们到达石头城,为艾米缴费办理入学手续。 终于到了离开的rì子。吴蒙从阁楼二层的窗户里向外看,天气晴好,附近的林带房屋和田地,都浸沉在无风的恬静和明朗的严寒中,浸沉在耀眼的光亮和淡蓝的yīn影里,一起都那么洁白、坚硬和沉静。 最早一批的商队已经到达,吴蒙卖掉了兽皮和兽骨,听着叮叮当当钱币碰撞的声响,暗自琢磨接下来该做什么,怎么做。 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帽子店的伙计带着他们搭上了商队的货车,车的四壁封的严严实实,只在顶部挂了一盏小小的光线暗淡的灯。在昏暗中吴蒙和艾米依靠在一起,听着啁哳的人声鹿鸣声,渐渐远离了村落。 第六章 石头城 - 树绿 - 普蓝 () 吴蒙终究没有选择独自离开。 说起来他其实很意外老人临死前的抉择,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乡人,显然不如村里的老邻居值得信任。如果留下房子和田地,把孩子托付给村里人,怎么样也饿不死。再等到年纪大上几岁,送到店里做伙计或者是学徒,好歹有了生活的根基,能保留下家产。 本来打算等天气暖和一些就告别这个村落,去更远的地方。在老人的临终托付下,吴蒙改变了主意。到石头城也不错,平rì里听多了石头城的故事,去那里总要比别的地方多熟悉几分。何况这其实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学习这里的文字。在母星接受了十几年正统教育的吴蒙,难以忍受当前的文盲身份。 无论是哪个世界,有学识的人和不识字的人,他们的前程总是不一样的。老人对艾米有着更多的期望,处理了所有的财物,请老朋友帮忙将孩子送到石头城,预付七年的学费和房租,最后托付吴蒙给过于幼小的艾米提供一段时间照顾。 心里快速掂量着得失,可以告别不识字的生活,有免费的落脚之处,需要继续照顾小艾米。吴蒙低垂下眼睑,表情略带感伤,自然地答应了下来。拿到了一袋钱币,付出了一个承诺。 旅途不算颠簸,车顶的灯将息未息,寒冷又昏暗。货车在冰道上疾驰,隐约可以听见呼啸的风声。拿出所有的毛皮包裹住自己和艾米,蜷缩在行李中间,啃着切成薄片的肉干。 由于是加了糖腌制过的,艾米很喜欢吃,轻轻地叫道“吴蒙,我的吃完了,再来一片吧。” “不行。你吃得太快了,牙会咬坏掉。”吴蒙直接拒绝。 艾米低着头,停顿了片刻,声音稚嫩。“艾米的手像冰一样冷,好冷呀,如果能吃一片肉干就好了。” 吴蒙微微笑了起来,没有发出声音。隔上一小会儿,送上了一片肉干。摸了摸小艾米冰凉的手指,叮嘱他慢一点吃。两个人一路簌簌地聊着天。 “爷爷躺下的地方叫做息梦山谷,村里的人死去了可以在森林的谷底里得到安眠,艾米的爸爸在那儿。以后吴蒙死了,也要去那儿么?” 尽管吴蒙只是随意应了一声,艾米却高兴了起来,有点儿邀功的意味,“艾米会把吴蒙送到息梦山谷,再来一片肉干。” 到达石头城正值傍晚,暮sè渐红渐深。吴蒙和艾米背着行李,离开了商队。远处是大片的建筑,混着冰雪的光芒折shè出温暖的sè调,在暮光的掩映下显得轮廓格外模糊。 码头的集市热闹非常,河岸边裸露着大块的石头,有的被冰雪覆盖着,有的贴着店铺的招牌,清扫得很干净。吴蒙抱着艾米,付了一枚钱币,跟着搬运行李的人,穿过热闹的街巷,从人群中一路走来。 走到相对偏僻的街角,用钥匙打开铜锁,推开了一扇老旧的木门。 门内是木制的阶梯,踩起来吱吱作响。艾米一路小跑地爬了上去,很有jīng神。跟着走上楼梯,请人把行李搬进屋,吴蒙点起了火炉里的火,有几分振奋和期待。在火光的辉映下,打量着屋子里陈旧的摆设,这就是今后将要生活的地方。 冬天过去,风信花开放,将是新生报到的时候。距离现在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吴蒙虽然觉得以艾米的年纪入学稍嫌早了点,不过这也是老头儿不得已的安排。 把艾米唤醒一起吃了早饭,又让他钻进被褥里接着睡去了。想到艾米将要早早地告别无忧童年,平rì里对他不禁多了几分纵容。照顾幼崽是个细活,需要细致入微,坚持不懈。给火炉里添了些木材,吴蒙走下扶梯,吱呀一声推开门,寒气扑面而来。 缓步而行,徜徉在石头城的街头。石头城正是清晨,街道上行人不多,弥漫着热面包的香味。 上城区的街道总是一片静寂,两旁的建筑灯火微明,那里是一些有身份的人居住的地方。靠近河岸的是下城区,也是吴蒙的暂居之所,附近居民多是些商人或平民,白rì里声音噪杂,人们扯着嗓子说话,各种物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直到很晚才得以安歇。 街上的人们穿着鲜亮,衣饰jīng致。一个年轻的女子从旁边走过,一头金发,动作很慢,穿着蓝灰sè的长袍,袖口是毛茸茸的滚边,衣着和气质看起来很是优雅不俗。 吴蒙欣赏地打量着,认出她是对街一位老夫人的女仆。女子不着痕迹地避远了一些,吴蒙的一身装扮,一眼就能看出是从遥远的乡下来的,与当地人差距明显。 走近河岸边的交易区,人慢慢多了起来,车架的铃铛声响,小贩卖力吆喝声交织在一起,集市里一片喧闹。缩在袍子里的老妇人,伸出干瘪的手,抚摸着货摊上柔软的毛皮。三五个人聚在摊前,和摊主商讨着,似乎在询问价钱。 吴蒙在这里已经观察了十几天,对各种货品的价格有了大致的认识。遇到了便宜货了就买下,转手再低价卖出去。 事情做起来总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只能说不亏也不赚,钱袋子的重量没什么变化,只是手里积压了点卖得很慢的货物。有时遇到急于抛货的卖家,多少会买一点,像箩筐和桌椅之类的,只当是添置家用。 吴蒙并不着急,现在是各种货物流通最快也最便宜的时候,过了这个冬天,货物不仅能卖得出去,价格还会比现在高上一些。 每当有商队到来,各类商品的价位有少许的波动,买低卖高,总能赚上一点。时间久了,吴蒙有些不满足于现有的收获,开始想着如果能付一笔钱搭上商队,从一个地方购入一批货物,再买到另一个地方,趁着冬天捞上几笔,接下来的rì子能过得宽裕些。 只是这样一来,出去一次少说也要三五天,小艾米在家里就没有人照顾了。吴蒙斟酌不定,有心聘请女仆,又支付不起薪水,甚至想着带着孩子一起跑货。只是太过辛苦,也太过寒冷,小孩子体质本来就比不得chéng rén,万一病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给自己和艾米购置了得体的衣服,吴蒙打上了对街的老夫人的主意。这位夫人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但似乎没有子女,仅有一个女仆陪伴在身边。虽然不知道喜不喜欢孩子,不过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第七章 远行 - 树绿 - 普蓝 () 暮sè降临,微红的霞光笼罩在石头城上。 吴蒙一向相信,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但是有可能就要去尝试。 从窗口向外看,可以看见远处的小广场上人们模糊的身影。即使是冬天,在一个晴朗又无风的rì子里,人们也愿意走出家门,浸染些人群里的欢快气息。 每天从集市回来,总要经过广场。吴蒙偶尔可以看到在女仆的陪伴下坐在街心长凳上的老夫人。带着一顶飘着彩sè缎带的帽子,帽檐下有着浅灰sè的长发,露出的脸庞轮廓优美,冷漠而无动于衷。她常常安静地坐着,看附近广场里的人嬉闹、舞蹈,很少与人搭理。 对街的木门打开又合上,老夫人干枯的手指掩在衣袖下,扶着女仆走向了远处的小广场。 广场上一丝风也没有,jīng心打扮后的艾米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可爱,小小的身子穿着直统统的背扣式儿童罩衫,几乎完全被笼罩在里面了,快乐又乖巧,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 艾米欢快地奔跑着,差一点儿撞了老夫人,扑倒在老人脚边。老夫人抓着侍女的衣袍,有一瞬的无措,微微俯身低头看向小艾米,表情冷硬。艾米仰着头,露出漂亮的小脸,翠绿sè的眼睛里涌起了泪花,却忍耐着没有哭出来。 含着泪的眼睛,总是能拨动人心。吴蒙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老夫人让侍女扶起了艾米,表情柔和了许多。他们一起坐在了街心的长凳上。 艾米是个好孩子,适当地展现了惹人怜惜的乖巧,言语稚气,和老夫人有了友好的交谈。广场边的吴蒙在他的连声招呼下走了过去,听闻了露西夫人给予的帮助,轻声道谢。 临去时艾米表达了他的留念和孺慕,送给露西夫人一颗糖果作为临别的礼物,引来众人的微笑。吴蒙加以解释并致以歉意,“夫人,请原谅艾米的失礼,我的妻子早些年因病过世,艾米很小就失去了他的母亲。” “艾米的母亲”,老夫人停顿了一下,迟疑地说,“您的夫人一定是位美好的女xìng。” 不论此刻吴蒙的心情有多么雀跃,他还是习惯xìng地收敛了情绪,牵起了艾米的小手,微笑着回忆起了那位并不存在的夫人,满眼的惘然和追忆,像是想起了从前的欢愉。 这是一次成功的偶遇。此后吴蒙带着艾米又登门拜访了几次,和不苟言笑的露西夫人逐渐熟悉了起来。 老夫人表现出来的冷漠,在吴蒙眼里,都算不上什么。因为在坚硬的外壳里,其本质的东西是纯良的无害的。先前露西夫人被艾米扑到在怀时手足无措的窘迫,试图安慰他人时所释放出来的善意,虽然不擅长与人交际,却言辞真诚、语气和缓――这才是吴蒙最在意的地方。 也是吴蒙最放心的地方,所以一段时间之后,他顺利地把艾米送到了老夫人那里。有的时候一去就是一整天,他亲自接送,也有些时候是老夫人让她的侍女过来接艾米。 与侍女的寥寥两三句对话,有时会让吴蒙很高兴。愉快地打点好货物,预付了搭便车的钱,他即将远行。 很快到了要出发的时候,新的一天是新的开始。天sè微明,柔和的光线自窗口倾泻而入,洒在地面上、橱柜上。 吱呀一声打开柜门,拿出面包和肉脯,放入一个大盘子端到了火炉旁,吴蒙开始快速地准备早餐。 打开了盖子的汤罐子里升腾着白sè雾气,食物的香气缭绕在餐桌边。艾米坐在木凳子上,嚼着干硬的肉脯,突然开口说道:“吴蒙,露西家的猫是白sè的。” 火炉里蹦出了几颗细微的火星,跳跃的火焰舔着煎锅的锅底。给一片面包刷上一层金sè的蛋液,吴蒙专心地烤着面包。顺手把煎好的面包片倒入艾米的盘子里,应了一声,头也不抬。 艾米放下肉干,很认真地问:“你会离开我么?”,微微仰起头,眉目清晰如画,眼神明亮。 取出一条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我答应了你爷爷不会离开,起码现在不会。”吴蒙无奈地说,并没有欺瞒的意思。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只听到餐刀轻轻碰到盘子的声音。抹了蛋液的面包片,经过烘烤,散发出浓郁的食材本身的香味。在丛林里吃了一年虫子野果的吴蒙,对于这种美好的食物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简直心都要柔软下来了,心软又善良。 之前已经和露西夫人打好了招呼。早餐结束,吴蒙收拾了碗筷,把剩下来的肉和面包埋入了窗台上的积雪中,熄掉火炉里的火,将艾米送了过去。 吴蒙感谢了夫人的帮助,和老夫人轻声道别,推门离去。艾米抱着灰扑扑的鸡追到门外,停下了脚步,却什么也没有说,安然的沉默中有着微微的伤感。 门外下着小雪,街边的树几乎看不见,半隐在白sè冰冷的雾气里。每一盏街灯都亮着,带着一圈霜冻般的光晕。 小艾米浅sè的头发上很快就落了些碎雪,吴蒙转身看了一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等我回来,照顾好自己。” 他急匆匆地穿过街巷,走向河岸。冰冷的空气沁人心脾,带着雪和新鲜树木的气息。这一次的远行如果顺利,将可以带来一笔收益,虽然不大,但胜在稳妥。 一路走来,思索着可能会出现的问题。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即使有亏损,也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吴蒙向来小心谨慎。 很快走到了镇口的集市与河岸,河岸边人头攒动,声音噪杂,冰道上是即将出行的商队,来来往往的人们搬运着物品好似感觉不到寒冷。 吴蒙的货物不多,已经提早放入了货车中,此时并不显得匆忙。他径直走向了正在大声说话的货车老板,那是个高个子的男人,看起来比实际身高还高,带着一顶黑sè的帽子。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