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兵者峡谷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少年向女军官举枪时,眼中已含混着几欲流淌的血色。肃杀苍凉的晚风回响在广袤的沙漠,大粒扬沙干涩了一切生灵的双眼。 “长官,”少年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胸中蕴藏着一头凶兽,“我请求你。” “我说过了,少年,你不够格。”女军官面若冰霜。 少年恨恨望了她一眼,不想妥协。 女军官不再多言,抽出名为“苍穹低语”的双刀径直砍向少年。少年闪身一躲,转身即按下扳机。电光火石的一秒交错,两人在攻击与闪避之后拉开了十几米。 旁人看来不过是寻常的交手,可是少年却明显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令人战栗的力量。 少年颓然,琥珀的眸子里一丝悻悻:“对不起,我不应该尝试跟您交手。” “知道认错就好,”女军官露出微笑,颠倒众生,“但是,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如果你能通过兵者峡谷,我就破例给你一个资格。只是,你敢接受吗?” ▼ 好。少年顺着女军官莉莉的指引,推开那扇传说中的死亡之门。 门开的一刹那他眼前忽然漆黑一片,待光明一点一点回来的时候,少年一下子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 超出常理的,荒漠之中赫然出现一道幽深的峡谷。峡谷两侧明晃晃反射出一片金属的白光。神月细细观察,才发现这些交互辉映的白光里隐藏着嵌入山体的各种兵器:刀,剑,斧,枪,叉,戈,戟…… 名不虚传,果然是兵器的峡谷。 看来想通过这里,只有踩着这些兵器前进。少年定下心绪,左脚起势,猛然一冲。毕竟是历练多年的战士,只是一个巧妙的旋转,他便精确地落在一柄欧洲骑士剑上。然而剑身插得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牢固,瞬间松动崩解,少年见状立刻高高跃起,伴随着纷纷落下的碎石,转而落在一支长戟上。 正是此刻,谷底忽地传来一阵闷雷,应着雷声,一条几十米长的巨蟒露出獠牙,从峡谷底部蹿出,场面登时骇人至极! 竟然会有这种东西......少年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屏息凝神,然而此时少年脚下的石块脱落,这只怪物猛地转头,径直扑向少年。 少年的瞳孔瞬间放大。 正在巨蟒逼近之时,少年眼神一凛,发现不远处正有救命之物。他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双脚,弯弓如豹迅速跃起,稳稳抓住数米外的细长锁链。然后他以锁链的尖端为圆心,链长为半径腾飞而起,堪堪躲过巨蟒的攻击。少年知道自己片刻不能停顿,他在绝壁上犹如一只翩飞的蝙蝠不断高速移动着,身影快到肉眼难以捕捉。他并不是一味逃命,即便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少年依然冷静缜密。 他在寻找一个目标,一个能帮他斩杀巨蟒的武器。 幸好上天还是眷顾他,少年目光一亮,低声叹道:“找到了!”。 峡谷深处,泛着蓝色光芒的宝具正在安静地沉睡着。少年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把锋利无匹的斩剑。 少年飞身而下,在急速下落的过程中猛然一抓,将斩剑牢牢握住。此时巨蟒迎面扑来,血盆大口正在少年眼前张开,无比惊悚。他毫不迟疑,挥剑斩向巨蟒!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一阵撕裂声漫过少年的双耳,怪物怒吼着,血淋淋的蛇头就此被斩下! 然而,此时少年瞳孔微动,让他震惊的一幕再次发生了——巨蟒并没有就此被斩杀,消失的巨蟒头部立刻从创口处重生出来,不仅如此,刚刚重生的蛇头旁边,又生出另一个巨大且畸形的蛇头,原本的巨蟒此时成了更难对付的双头蛇! 面对如此狂乱又恶心的画面,少年几乎要干呕出来。然而巨蟒并不打算给他机会,立刻转动双头瞄准了少年,黄色的蛇眸中暗光刻毒。 少年的心终于开始松动。 混蛋,我才不会死在这里! 他迅速将斩剑插入峭壁,然后以斩剑为据点,再次开始在峡谷间飞快奔逃。凡是他所踏足之处,石块哗哗啦啦地坠落。——这里的地质构造还是脆弱的夸张。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不觉间少年的体力开始流失,甚至记忆也开始混乱了。 他眼前忽然出现多少次梦回的身影。 那人一身蓝色风衣,流霜般的银色短发衬得深蓝双瞳熠熠生辉。对方的眉眼里第一次出现那样动人的温柔神色。他说—— 少年闭上眼睛,细长绵密的睫羽高贵美丽。此刻他竟然忽的听到流水潺湲之声。距自己不远之处,似乎有液体正在徐缓流动。少年捕捉着这最后的象征着生机的声音,一下子恢复了清醒。 好好想想,想想。哪里传来的声音? 沙漠中怎么会出现峡谷?这山体为什么一触即碎? 等等......这不是水声! 少年忽然意识到,这种液体,从其异常缓慢的流速来说,应该要比水重得多! ▼ 伤痕累累地回到女军官面前,少年抽剑将剑身向下插入沙石,接着右脚向后,半跪在沙地上——一个表达最高敬意的军礼。 “既然你平安回来,我就信守诺言,批准你参加。”莉莉示意少年起身。 少年抬起头,不知何时一名黑发青年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女军官身旁。 “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情报科的红茶,我们三人,就是这次任务的第七个分队。” 少年听完这句话神色动容,仿佛在用心享受着从天而降的欣喜。 这样一来名为红茶的青年接下了话茬:“新人,例行公事,先自我介绍下吧。” 女军官微微一笑,拍了拍红茶的肩膀,又向少年示意道:“交给你们了。”刚刚说完,她转身离开了会谈室。 会谈室的气氛转眼变成一场融洽的茶话会。红茶是如此的平易可亲,让人莫名有一种“这个人可以依靠”的感觉。他身上没有任何逼人的锐利,只是源源不断的温暖,人如其名,像一杯色泽酽酽,温润入骨的红茶。 “请坐。”红茶向少年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少年有些局促地坐定,琥珀的眸子微光闪烁。红茶递给他一杯可可,笑容亲切。少年不自觉报以微笑。 “我是风莲晓。”少年口吻淡淡,红色碎发垂落,半遮眼眸。 “神月风莲,数年前逃离家族的神月家大少爷。”红茶恍然大悟,片刻后见风莲神色窘迫,红茶遂收敛几分道,“嗯......很有个性。” “早就不是神月的人了。”少年坚定地更正道。 “那么我是红茶,隶属情报科。还有,我的天职是,”红茶犹豫片刻,透漏天职是一件颇为危险的事情,但想到风莲已是战友,他便不多虑,“......转魂师。以后我们就是teammember了,请多指教。” 少年也停顿了一下,想到了这个尴尬的问题。 这片大陆上最有名的四个家族,夜域,神月,千羽,东方。夜域强者如林,神月一掷千金,千羽盛产美人,东方神秘莫测。这四个家族都是神的后代,自古蒙神恩赐,生来有一种激发自然共鸣的潜力,就是“天职”。 可是身为神月的人,少年竟没有获得天职。 风莲半晌喃喃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天职。” 这回轮到红茶诧异得大惊失色:“没有天职?那你怎么通过禁试的,怎么可能?” “是这样......” ▼ 一个小时前。 红发少年从斩剑上跃起,又一次踩着绝壁上的兵器向前奔去。只是这次少年搜寻的目标换成了枪,他一边向前跳跃,一边拔下各种各样尖锐的长枪。此时他耳中的水流声已经恍如轰鸣。少年心中已有答案。 不是水,是水银! 大概集了几十枝,少年突然身形一顿,如果此时有第二个人在场,一定以为他是在找死。 少年纵身一跃,仿佛飞身欲扑入巨蟒怀抱! 机会只有一次。 巨蟒后方,少年将数十长枪一齐投向液体流声最剧的一处山壁。 “哗啦——”不可思议的,山壁一瞬破碎,大量水银从山体中倾泻而出,掀起巨浪!水银迅速涨起,少年迅速脱离战场,巨蟒却不可能向少年那样身姿灵活。片刻之后水银来势汹涌,将巨蟒淹没! 赢了。 果然这种峡谷出现的唯一原因,是人为干涉。 这个峡谷,是军队最初留下的军工厂。 风莲离开峡谷之时心中还在暗骂:装备部的那些家伙,能造出这种峡谷,真是一群疯子。 ▼ 红茶的唇角扬起一抹弧,此时军帽刚好遮住他的双眼,只是在他脸上留下如谜的阴影。 红茶轻叩桌面,每次他陷入沉思,都会有这种无意识的动作。此刻他想的是—— 风莲晓......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二、梦中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风莲晓的梦中之人,是他彼时的挚友。 此时他已经独自回到寝室,疲倦占据着他的身体。风莲关上灯,重重倒进床铺里。 ——想你,祭蓝,不过还好,很快我们就将重逢。 ▼ 『三年前。神月家。』 “这次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小仆人真俊,我都怀疑是不是千羽的后裔。”神月家的管家满是艳羡,“诶,说起那个家伙,分给哪个少爷了?” “风莲少爷吧?”洗衣姑应和。 “那个废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宗室的少爷,却没有天职——” “这种败类早晚是要,”管家翻了个白眼,夸张地捧腹大笑上,“嗝屁的啦——” 风莲躲在门内,面无表情。 “只要推开门走出去赏他们几巴掌就好,”新来的小仆人并没有任何谦卑的神色,“要我代劳吗?” “不行,那些家伙是泠夫人特意派来羞辱我的,冲出去,只是正中她下怀。” “那就这样一直忍气吞声?”祭蓝的神情透出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冷漠和自弃,“我总觉得我倒霉得紧,在奴隶市场的时候,因为我有天职,没有一个人愿意拿我当朋友,都当我是该死的异类——好容易被卖到一个人人都有天职的地方,却摊上你这样的少爷。” 风莲握紧了拳头,半晌才抬起头,眸子里卷起流光闪烁的风暴。半晌后风莲还以颜色。 “我总是奇怪为什么祭蓝你明明生着一张干净俊美的脸,却总是说出些尖刻的话来。现在我懂了。你嘛,就是个可怜虫嘛。你那脆弱的自尊心,连这样的羞辱都承受不起——” 风莲顿了顿,懒散罩面:“你不明白吗,祭蓝?被人怎么看有什么重要,又不能让我缺胳膊少腿。” “真不懂你为什么永远在忍气吞声!”祭蓝忽然有些激动,眼中一丝阴鸷如同蛇类,“不会有人理解你的善良,少爷,你以为你的隐忍就可以保全你自己,你错了,永远不会有人怜悯你!他们只会踩烂你,把你当做脚下的泥。” “那不重要。”风莲露出浅浅的笑容,非常柔和非常美丽,祭蓝有一点怔忪,“我只是跟那些人渣不一样。” 风莲转身锁紧门,自顾自坐在茶桌边摆弄棋子,而祭蓝颇为不满站在一侧。风莲随意在棋盘上走了几步,对他道:“祭蓝,来打个赌吧。” 祭蓝未反应过来:“什么?” “我知道你的过去很不幸,我想如果自己能经历你所经历的一切,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是现在这模样……” 祭蓝立刻意识到风莲的疯狂:“开玩笑,你打算干什么?” “没错,我会去奴隶市场,挣扎求存,像你一样。”风莲说着,竟有几分神采飞扬,“为期一月。” “......”祭蓝眼神一暗,当即无言。 “如果我做不到,以后就不再反驳你。但是如果我做的到,你就得在我需要的时候,完全听我的。” 祭蓝懵了:“我对你一再抗拒羞辱,你却说要为了我,以神月家少爷的金贵之躯去做奴隶,只为了与我有一样的经历???” “不做到这种程度,你永远都不会看我一眼。” “我只是个奴隶!我是你的谁,你要做到这种程度来打动我?” 风莲不言不语。他低下头,眼中万般感情。 ▼ 天雨。铅灰色的天空的广袤得有些苍凉。 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竟然真的在奴隶市场待了一个月。 祭蓝垂眸,那模样有种孤高离世之感。 此刻神月风莲正一边吃着祭蓝带来的便当,一边喋喋不休地向对方吹嘘自己如何顽强。 祭蓝咬了咬嘴唇:“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非要去那种地方。你要是真的出事......” “哇祭蓝你是在担心我吗我好感动啊!”风莲把盒饭扔在一旁,蹭起了祭蓝的衣角。 “不是。”银色短发的少年一脚踹上自家少爷的小腿。 “痛痛痛——”风莲忽然倒在地上喊起来,“今天那里受伤了啦——” “不早说——”祭蓝好看的眉头略微皱起,不自觉担心起风莲的身体。 “呵呵。”看着表情严肃的祭蓝,风莲忽然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容易被骗,我没有受伤——” “你——” “祭蓝你这么好骗恐怕要被我骗一辈子了——” 祭蓝气不过,低气压袭来冷冷二字:“闭嘴。” “星星好亮啊。”风莲突然望着天空。 祭蓝执意不理,最后被风莲单纯而温柔的神情所吸引,亦抬起头来。 “祭蓝,你能听见星星的呼吸吗?” 祭蓝停顿道:“你发烧了吗?” “它们很开心。” “你发烧了。” 风莲终于不吱声了。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行走。天色微明的时候,少年与少年,并肩而立。北方还有两颗不落的星,又冷又明亮。 “其实祭蓝,我以前一直在想,反正我没有天职,神月家不会有人对我好了,不如就这么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得了。” “但是后来我就觉得,我不能放弃,如果被神明抛弃的人都自暴自弃,那岂不是太便宜那个偏心的可恶神明了吗?” 他凝视着祭蓝,口吻像是某种无比庄重的承诺:“我也不是不难过,祭蓝,可我和你一样,我不甘心呐。” 祭蓝望着风莲的眼睛,那双琥珀眸子里面交织的悲伤,没有做假。 “你到底是谁?”祭蓝怔怔望着神月风莲,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风莲一笑,有几分轻狂。 三、双职少年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一切只是突如其来。 『三年前。神月家。』 这天早上,神月风莲还正无理取闹地要求祭蓝去挤些新鲜牛奶给自己来喝,悲惨地挨了一爆栗。 祭蓝挑眉,神情微凛:“你怎么想的,挤牛奶?”心中却是暗暗吐槽,这少爷太脱线了吧….. “今天是我的十四岁生日。”风莲笑了笑,像是淡淡的阳光。 祭蓝愣了一秒,吞吞吐吐到:“那么……生日快乐。”说完这句话,祭蓝按照每日的习惯出门采买去了。 只是这天晚上,当他推开门回到风莲的厢房。他看到的却不是风莲,而是早早等在那里的神月家主,泠夫人。 祭蓝下意识后退一步。泠夫人身姿妖娆,语调轻慢。 “祭蓝,”高高在上的女子审视着他,先发制人,“你不觉得你最近,对我那个废物幼弟太好了吗?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我若要孤立神月风莲,那么全家族都得这么做。” 泠夫人目光一寒,瞬间气温骤降,呼吸的蒸汽都结成了薄薄的霜花:“你应该看清,像风莲那样的垃圾,永远不可能有翻身之日——” “我本来也觉得他没有翻身之日,”祭蓝不卑不亢,“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他若没有翻身之日,您又何必专程来找我一个小小的仆人?神月家主降贵纡尊和一个奴隶谈话,不觉得礼节太隆重了吗?” 神月风泠释放威压,让人没来由的脊背发寒:“一个卑贱的奴仆,竟然敢质疑本尊?” 祭蓝忽然感到周身气压急剧升高,无形的重负叫嚣着挤向自己的心脏。 女人双手一握,祭蓝的右眼因气压突变而涌出鲜血,在白皙的面容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神月风泠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她实际上在这个卑贱的奴仆身上,隐约感受到令人不安的威胁。这才是她必须警告祭蓝的原因。 神月风泠玉指纤纤,七道风旋当即凝聚,从各个角度向少年逼近。祭蓝只能强压着凭一己之力撑住,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体内无数翻涌的热浪席卷而来,掀起碎裂骨骸的疼痛。常人根本无法承担的重压分分秒秒将他推向崩溃边缘。 “少爷的努力我都看到了,这样的他都无法得到神明的认可的话,那就不是他的错,是神的错——即便是你,神月家主,也没有否定他的资格!” “真是无聊。”泠夫人一声厉喝,满是不屑。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正是祭蓝想要的。 少年并不是单纯在与泠夫人对话。此时祭蓝伸出右手,缓缓聚拢起空气分子,亦凝成风旋,单方面被动挨的少年一直在趁机悄悄布阵,此时法阵终于完成,一瞬间掀起狂暴的风浪! ——而神月风泠的天职竟然当即被破解了。 祭蓝的气息开始主宰这个小小的空间。少年站在冰蓝色法阵中高贵淡漠,神色疏离,彷如一个幼小的神明。 泠夫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忽然安静下来,然后发出低低的惊叹。 “你是……适格者?” ▼ 不久之前夜域家曾经来到神月的国度,希望泠夫人帮助找寻一位适格者。这片大陆上曾有这样一个故事流传:有个绝世的美人,带着一个不可思议的少年。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就已经身负两种天职、甚至有成为全职者的潜力,对元素的操控非常精纯。因此他被称为——适格者。 自己买来祭蓝的时候,奴隶主曾这样说:这个孩子可以操纵别人的精神,只是虽然有这样诡异的力量,他却不逃跑。祭蓝宁愿和其他奴隶一样每日被人践踏。按照祭蓝自己的说法,因为他做错了事情,必须惩罚自己。 而此时少年正在凝聚风旋,毫无疑问,他也可以操纵风元素。 “啊——”泠夫人感慨起来,笑靥如花,美如幻梦。没有人知道此刻对她是多大的幸福。神月家主恋慕着夜域的战神。得到这个适格者,她可以交给夜域绯了。“双职少年,这样轻易就能得到你,看来我还是挺走运的…” 神月风泠紫眸一烁,容纳天地的紫色幻阵从星空深处沉沉坠落,荡平业火。这是最高级别的风系幻阵,重叠的阴云组成紫色的囚牢,一瞬间气压上升到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被称为这世上绝对牢不可破的束缚。 “天坠——!!!” 四、夜域十维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风莲晓按照军中的作息时醒来。着装完毕后,风莲向镜中的自己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莉莉与红茶二人早在等他。二人皆着高级军官制服。一阵纯黑彰显挺拔干练,肩上的银鹰标志夺人眼目。 军队总部坐落在夜域家最高处,被成为“天空城”的天文塔内。此时三人临窗而据,夜域家的景致尽收眼底。高耸的哥特式建筑,森林般繁密的尖顶承载着夜域家的浮华旧梦。上百米高的塔身上由三色砖石铺成,显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教堂气质。阳光流泻在建筑群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别致美丽。 “两天以后是夜域的宗室战争。夜域家每7年举行的换位战,参赛者是夜域宗室的4名核心成员。一位宗室成员可以选择两名助手,三人一组参赛,赢到最后的人,就可以成为新一任夜域家家主。这次的任务,想必你们已经知道。”莉莉单刀直入,并无赘言,“我们要混进2天后开始的夜域宗室战,收集夜域家各宗室成员的战斗数据,充实军中的情报网。这四位宗室成员今天将直接对外公开招募组员,任务的第一环节就是――从这场公开招募里面,突出重围。” “是。”风莲神情肃穆,莉莉却突然抚着他肩膀,嫣然一笑。“你不必参加这个环节。” “什么?” 少年话音刚落,一个白色卷发天蓝眼睛的精致女孩从卷帘后缓缓走出。风莲当即觉得心跳漏拍。以自己的敏锐机警,却在长时间内对这名女孩的隐藏没有丝毫察觉。 女孩神情淡漠,语气慵懒:“我的名字是夜域十维。我选择你,风莲晓。” 在听过这句话之后,少年终于发现这女孩有所异样。太冰冷了。她活脱脱正像一个人偶。风莲仔细观察着十维,发现女孩那一袭蓝色裙摆下的娇小身体正在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了......?”风莲握住女孩的手,“十维小姐。” 女孩的目光霎时恢复一丝清明:“好难受。风莲晓,我胸口好闷,好冷――” “抱抱我,好冷。” 风莲晓无可奈何,轻轻抱住了这个娃娃般精致的女孩。此刻她脸上微微泛起害羞的红晕,看起来无比招人怜爱。 “十维小姐正处于我的操纵之下。”红茶推了推眼镜,露出如谜的微笑,“她也是宗室成员之一,但是如你所见,她的身体非常虚弱,必须由我这样能够操纵精神元素的人去时刻稳定她的情绪。夜域家有一名非常擅长操纵他人精神的幻术师,在我之前,一直是他在帮助十维。然而不久之前这名幻术师被夜域家主私自囚禁,夜域家主一手遮天,十维小姐只能找到我们自由团求助。” “你是想让我利用十维,完成宗室战争的任务。”风莲晓望着红茶,目光凌厉。 “对于十维来说,只要能找到那个人,宗室战争算什么。”红茶微笑。 风莲正欲谴责,十维却攥住了他的手腕。女孩的嗓音模糊而柔软:“他说的对。” “他叫什么名字?” 红茶开口,一如既往稳重可信赖的模样:“祭蓝。” 风莲沉默了许久,最终才徐徐开口:“......祭.......蓝?” 风莲笑了笑,心口隐痛。 自从三年前自己生日那一夜后,他再没有见过祭蓝。风莲以离开神月为代价,才终于向泠夫人问出了祭蓝的下落。之后风莲离开神月,寻找进入夜域家的方法,再后来,他获悉自由团将加入夜域的宗室战。 五、幻之七境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夜域十维带走了风莲晓。莉莉与红茶亲切挥手,目送他们离去。 十维在前方带路,她像一只飞鸟毫不费力地穿梭在高塔之间,风莲竟然只能勉强跟上。这是夜域十维的天职,对气流的操纵,这使她不论在何处都可以飞翔。 “祭蓝先生以前是家族的幻术师,我的兄长,也就是家主夜域风音,对他很是器重。只是后来有一次执行任务时,他违背了家主的命令。兄长对祭蓝先生的惩罚是,成为心之锁的死刑执行人,看守死囚,寸步不得离开......这是变相的软禁。不仅如此,兄长还洗掉了他的记忆。其实我随时可以将祭蓝先生救出来,只是我无法唤醒他。”十维说着,眉间有淡淡的忧色,“我曾经潜入心之锁的深处,可是在那个地方——祭蓝先生,怎样都不记得我了。他成了只为兄长而杀戮的机器。” “红茶说你能唤醒他,我们现在就去心之锁。” 风莲晓望着眼前的女孩,觉得她简直不可思议。多么柔弱的人,却有着这样坚强和果决的判断。 “就是这里了。”片刻后十维停下脚步,她身后空无一人,唯有一座荒凉孤塔。心之锁是夜域的秘密监狱。这是一座孤立的高塔,塔体由肯特石灰岩砌筑,白色花岗岩修饰。高耸的锥型塔楼警惕地巡视四周,封闭禁锢的建筑昭告着君临天下的威严。正是这座高塔,隔绝了祭蓝与外界的联系。 ▼ 『夜域家。心之锁。』 银发及腰的少年靠着囚室的墙壁轻微喘息,不动声色地握紧腰间的短剑——夜域家主一直要求他隐藏天职,没有风音的许可,祭蓝只能纯粹凭体术战斗。只是仅凭体术,想赢现在的对手,实在难办。 这名囚犯在押送过程中忽然挣脱枷锁,连续杀掉多名看守,之后开始同身为死刑执行人的祭蓝对战起来。 “优秀的死刑执行人。”囚犯笑容挑衅,丝毫不见疲态,“但是,还是太嫩。” 青年囚犯放肆地将长刀收起,大大咧咧地靠在了刑柱上。浓密的黑色睫毛如羽般覆上他黑亮的双瞳,堪称惊艳的容貌,“喂,执行人,不如和我做笔交易吧。”青年挑了挑眉毛,“反正你赢不了我,我又舍不得杀你。” 银发少年凛冽如刀:“我不和囚犯交易。” “哎呀,”青年似乎很遗憾的摊摊手,惋惜对方的不知变通,他张狂又轻蔑,“你的同僚们可不像你这么不识时务。之前我杀掉的那几个看守,死前全都在挣扎哀嚎,摇尾乞怜求我饶命......” 祭蓝的双瞳刹那间闪出冷漠和阴郁的寒光,周身瞬间散发出压倒一切的可怕锐意。他将左手短剑举至胸前,幻剑解锁。少年扬起头来,那双海神恩赐的宝蓝双眼一闪凛冽寒光,黑暗顷刻间无声涌来。 “幻之七境,境之一,夜樱。” 刹那间樱花纷扬,将少年拥在中央,他自花簇中央走来,却带着凛凛的杀意,绝美又令人敬畏。少年挥动右手,无数樱花利剑霎时刺向青年的身体。 出乎少年预料的,衣衫凌乱的青年仿佛刹那失神,他轻轻握住其中一支剑,眼中泛出一抹迷惘的光。樱花利刃一下子贯穿了青年的身体,鲜血瀑布般汩汩流出,使他看来宛如一只巨大的红色蝴蝶。 祭蓝正欲收势,身后却蓦地传来阴森冷意。太快了。一把刀从背后刺进祭蓝的身体,血肉模糊地绞在一起。那是一柄断刀,出刀却极快极狠。祭蓝艰难转头,来人搅动着刀柄,却又把握好力度使寸寸筋骨都断而未断,让祭蓝痛得极致。 来人松开断刀,语调冷彻:“跪下。” 这是夜域家主的声音。 “你没有听话,祭蓝,我不是说过你不可以使用天职?” 祭蓝缓缓屈膝,无数屈辱涌上心头。可是面对夜域风音,他无从选择。 “这就对了,永远不要在我面前高傲。” 风音斜倚在石柱上,似乎在观赏倒在幻樱利刃中浴血的青年。片刻后那双无波的眼睛再次转向祭蓝:“刚刚跟你战斗的这个人叫东方楝,来自东之古国,曾数次潜入夜域家,并故意被捕。他是为你而来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或者说,他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就是你。” “还有一个人,此时正在塔底,不多时就会到达这里。他叫风莲晓,也是为你来的。” “风莲晓......?” 六、X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心之锁的大门终于打开,一名蓝衣少年正在朝门外走来。 “祭蓝先生。”随着十维的呼喊,一袭蓝衣的少年终于现身。虽然知晓风莲与祭蓝必然有一段过去,可是从风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异乎寻常的欣喜和激动,依然让女孩感到不解。在夜域家,十维身边的一切都是冷的,她从未见过如此热切的目光。 “祭蓝!”终于看清来者的模样,风莲同样惊喜得喊出声来。 他大口呼吸着,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将可能是人生的最后一次,然后他拼尽全力对那个银发少年大声喊道:“祭蓝,我是风莲!神月风莲!” 祭蓝并没有抬头,只是循声缓步走来。 莲望着他,发现祭的一切都与记忆别无二致。罕见的银色头发,冰雪般的容颜。他看着祭蓝,笑得如同漠上的红棘,温暖和悲怆都被风沙映衬得纤毫毕现。 银发少年只是疏离望了莲一眼,像陌生人一般冷冷推开他。 莲不确定地问:“祭蓝,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少年冷若冰霜,一语不发。 莲望着祭蓝,双手的力气一点点泄下去。祭蓝现在不记得我。莲明明知道这件事,却还是难受地说不出话来。心脏犹如被水银一点一点灌满,压抑至极。这一刻连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是顺从心底的愿望,轻轻将银发少年拥抱起来。一向讨厌被人亲近的祭蓝,此时或许是意识到什么,并没有拒绝。 “祭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如既往地珍爱着你。”他缓缓说着,胸腔如蜂鸣般轻微颤抖起来,此刻的莲如同一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近乎无理取闹地恳求着对方。祭蓝一开始还有些挣扎,但是渐渐地,动作变得越来越平静。 忽然间莲意识到了这种平静的原因—— 一种腥咸的,象征着死亡的气味一下子扩散开来。莲望着自己手上鲜丽的血红,惊惧地大喊出声:“祭蓝,他受伤了——!” ▼ 『夜域家。禁林深处。』 深绿的林木上滴下雪水,清脆得好像钢琴的倾诉。森林由远及近呈现一种渐变的绿,从鲜绿到墨翠层层叠叠,深浅不一。天色刚刚薄暮,夕阳的余光自极远处透射进整个森林,将林间细尘都照射得纤毫毕现。林中的女孩一头亚麻色长发,身穿兽皮猎衣,神情安恬宁静。 “莉莉,来自佣兵集团。”女军官颔首示意。 “嗯,Xylophone.可以叫我X,或者小木。”女孩介绍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抚着长发。 ▼ 『夜域家。心之锁。』 莲将右手袖子上的纽扣解开,竟露出一个深可见骨的血十字。 “本不想让你看见的,但是祭蓝的伤势要紧,我们回自由团。”少年沿着血十字划破创口,吟唱咒语:「风雪之神,请您庇护您的子民。我愿用月光和鲜血见证,守护您的高贵洁白,永远。」话音刚落,黑暗中凭空浮出一个光芒四射的阵,阵的中心是六芒星的刻纹。一只蓝色凤鸟从中显形,金色瞳仁夺目明亮。银铃清亮地鸣叫一声,双翅下激荡起流雪。 “这是,神月家的银铃鸟?”第一次目睹传说中的神鸟,十维睁大了眼睛。 “走吧。”莲抱起祭蓝,对十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 “等等,”十维制止道,“不要回自由团,去禁林更快些。夜域的医师Xylophone,木琴姐,去找她。” 七、树屋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银色月光透过穹顶天窗照入屋内。方才X将风莲一行带入这间木屋,并用种类繁杂的草药大致处理了祭蓝的伤口。这间房子的设计与整个夜域格格不入,除却一张干净的床和一些日常用品,只摆放了一张木琴、一个钟表和一个药柜。 “这间树屋是我的居所,你们先休息一会,等祭蓝醒来。”X简要交代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有意安抚莲,便补充了一句,“放心吧,他什么事也没有。” 听到X此语,十维很是放心,莲也在十维旁边坐了下来。X转过身去,逗弄一只松鼠。 “明天,你要参加宗室战争吗?”莲迟疑许久,还是向十维问出这个问题。 “是啊,不得不。” “明天一早,我们会在这个树屋脚下抽签,在那里每人将得到一张牌,作为参赛证明。” “这个世界上起决定作用的力量有两种,一是可以转换空间、时间、思维甚至灵魂的【阵】,二是可以隔绝空间、时间、思维甚至灵魂的【封印】。一般人只要经过启发,都可以做出最简单的阵和封印。而我们的天职,则比一般人做到的强大得多,几乎可以把这两种能力发挥到极致。” “据我所知,牌实际上是一种空间封印,当我们发挥天职,将元素力量埋进牌的时候,被隐藏的东西就会被激活,出现在我们眼前。全部的12张牌中,只有一张牌包含“最终钥匙”,12小时内拿到那个钥匙的人,就是赢家。今年还有一个特殊规定,”女孩看向神月,“禁林被划分成了12个区域,每个区域只能使用规定的天职,不具备规定天职的人只能以纯粹的体术战斗。所以你,并不会因为没有天职处于劣势。” 莲有些诧异地望着十维。面前这个女孩子,看来早已准备好参加这场残酷的宗室战争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却拥有如此的成熟坚强。 “你们也别忙在这一时。”X抱着松鼠转过身来,目光悠悠晃动,“祭蓝要一整夜才会醒来,你们不如先睡一会儿。” “也是。”莲望向十维,“十维小姐,不如让我独自看护祭蓝吧。” 十维点点头,以她的身子确实有些难以支持,随后X将她带到卧室,十维着床后即轻易陷入梦乡。而莲留在祭蓝身侧,却也在不久之后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这并不合理,以莲的身体素质,并不至于连偶尔熬夜都做不到。 此时X来到祭蓝床前,那只松鼠从她怀中脱出,亲昵地蹭着莲的睡颜。祭蓝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hey.”X甜甜笑着,声音沙哑。 “小木姐。”祭蓝垂眸,无意识攥紧了床单。 “去吧。”X贴近少年,抚着他的面庞,“你早就醒了,一直装作昏迷,一定是有你自己的计划。” “那只松鼠是小木姐的睡眠松鼠吧。”祭蓝望着沉睡的莲,小动物正在小爪子在莲身上乱动,似乎是找到了极好的玩具。“小木姐不仅看出了我是装作昏迷,还帮我催眠了小姐和风莲。” “我一直支持你的决定。”X微笑着,慵懒又神秘,“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看你这模样,根本不是如传言所说,被家主洗脑,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祭蓝淡淡说着,“但是我确实记得,他的眼神。在与莲相逢的刹那,我就什么都记得了。” 八、一意孤行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禁林。祭蓝ver.』 “十维小姐和另外那个人不来了,我一个人,代表十维小姐参赛。”祭蓝冷冷望着主试官,后者觉得这少年仅凭目光就可以将自己千刀万剐,“你这么纠缠着不把他们的牌给我,是想我邀你去心之锁聊聊吗?” “可是不组队进入,你很可能会死在里面。”主试官是个正直青年,一遍遍警告着祭蓝。 “这是十维小姐的意思。”祭蓝道。而且,我不想她以身犯险...... “快点给我。”祭蓝的左手短剑瞬间抵上了主试官的喉咙。 ▼ 『禁林。树屋。风莲Ver.』 一阵梵音自天际悠扬传来,银铃长鸣,刺破苍穹。刹那间冰雪将天地笼罩,洁白无欺。树屋开始结冻,自最高处繁密蔽日的树冠,至层叠交通的枝桠,沿着遒劲粗壮的树干,欲滴的翠色被包裹在晶莹的冰雪之中,如梦如幻。银铃鸟在风莲耳边啁啾,将他唤醒。 “银铃——”风莲展露笑容,将小鸟放在掌心托起。银铃扑棱着翅膀,在空荡荡的床上叽叽喳喳,似乎要努力提醒他什么。莲立刻回神:“祭蓝!” 祭蓝不见了! 莲立刻叫醒十维,银铃高声清鸣化为巨鸟,展现神明般的姿态,莲拉过十维即坐在蓝鸟身上:“祭蓝已经走了,我们得赶快追!这时候他应该已经抽走了我们的卡牌,必须在监察官碰到祭蓝之前赶到,否则我们都会丧失资格。” 银铃清亮地鸣叫一声,双翅下振起绿色的风暴。 ▼ 『禁林。祭蓝Ver.』 祭蓝在林间行进。 林间映射着斑驳的光点,森林和草野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祭蓝脚下一阵松动,他搬动某块岩石,地面骤然崩塌。 这是一处暗室。祭蓝屏息凝神,眼前一片漆黑。他打了个响指,指尖亮起蓝色火焰。祭蓝脚下是一间由白色砖石砌成的房间,地板被整齐地划分成25格,其中一些格子打着大大的红叉。房间尽头有一扇铜门,紧紧闭锁。忽然他发现地板上刻着一些文字,他阅读完毕,唇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国王与王后将分享光明与黑暗,舞步是你们应当提供的条件,以开启神殿铜门。但是记住,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看来这些格子正是夜域家传统舞蹈‘祈之舞’的步法图。祭蓝倒不是不会祈之舞,只是,国王与王后,他要如何分饰两角? 祭蓝微微皱眉,他轻轻敲击身边打了红叉的格,声响明显比其他暗格脆得多,这样的暗格,恐怕连一只兔子的重量都无法承受吧。 “只有一次机会。”祭蓝自语,“恐怕踏错一步,就会从这些暗格掉下去被判出局。” ▼ 『禁林。风莲Ver.』 银铃鸟啸叫着从禁林上方破空而过。突然一点光火吸引了莲的视线——这信号他太熟悉不过,自由团的信号弹“银色光芒”。风莲停止前进,银铃鸟盘旋而下。莲和十维落地站定,打量四周。 映入眼前的是一扇古雅神秘的铜门,铜门外墨绿的藤蔓纠葛缠绕。他的后方则是一扇华丽奢靡的金门,同样被掩映在无数交叠的枝蔓之中。 莉莉和红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等你好久。”红茶微笑,一如既往温润如玉。 莲神色微凛:“我们找到祭蓝了。可是夜域家的医师X骗了我们,祭蓝趁此离开。他一个人进入禁林,拿走了我们三人的身份牌。” “失去身份牌就会被监察官请出宗室战争。”莉莉食指抵唇,“每个人的身份牌,必须时刻在自己身上。” “好在我们还没有碰到监察官。我和十维小姐正在寻找全力寻找他。”莲面露苦色,“长官,请帮助我。” ▼ 『禁林。祭蓝Ver.』 国王与王后,他要如何分饰两角? 这个问题对旁人来说或许很难解决,但是祭蓝偏巧是一名幻术师。对于幻术师来说,施法变一个分身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祭蓝要同时考虑分身与自己两套截然不同的舞步,不可有丝毫差池,无疑对专注力是巨大的考验。 自己和自己跳舞,想来真是诡异的画面。此刻暗室内却有两个祭蓝同时踩着节拍,飞快旋舞,大踏步的动作酣畅淋漓纷乱人眼,充满了魅力和性感。终于随着最后一个节拍落下,祭蓝恰好来到暗室尽头的铜门。这扇门上镌刻着古老的精灵语言,祭蓝看着这些文字,一时竟感到有千钧威压沉沉下落。他闭上眼睛,浅浅吟诵,精灵文字从门上纷纷剥落,在空中雀跃着散发迷人的光芒。 暗室尽头的铜门轰然打开。 ▼ 『禁林。风莲Ver.』 “装备部的新发明。”红茶拿出一个袖珍幻灯机,打开开关,机器像是气球一样慢慢膨胀变大,放映出图像,正是这片禁林的地图。地图上不少光点,上面标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凡是在这篇禁林里使用了天职的人,自由团的元素监测网络都能捕捉到,然后就反应在这张地图上。” “感谢红茶前辈救命之恩,”莲长舒一口气,“相信这样,就能找到祭蓝了。” “诶,等等......”红茶忽然意识到什么,盯着地图上突然出现的两个小点,“这是?” 女军官身后的金质大门在这一刻轰然打开。黑发黑眸的东方青年大踏步进门。 凌厉桀骜,孤身一人,惯常挑衅全场的态度。 红茶补全刚刚那半句话:“东方楝。” “哦?已经有人先到这里了啊。似乎打扰诸君谈话了,要不要我帮你们把气氛变得热烈一点?” “你什么意思?”莉莉立刻警觉。 “没什么意思,就是,大概是来找茬的。”楝开口,每句话都野性十足,“托某个银发少年的福,我心情不太好。” 那天在囚室算是怎么回事——被祭蓝的幻樱利刃捅了一身窟窿,算是吃了一个大瘪。后来自己昏迷过去,夜域风音落井下石,给自己服用了夜域家特制的毒药。现在他是不得不给夜域家当枪使,加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宗室战。 可恶之至。东方楝咬紧了下唇。 阿莉洛丝仰起头,双刀蜂鸣:“来者不善,红茶。待会儿我跟他交手,注意收集情报。” “轰隆隆——”然而阿莉洛丝的苍穹低语还没有来及出鞘,红茶身后的铜门也轰然打开。 ▼ 『禁林。祭蓝Ver.』 东方楝朝铜门处转移视线,立时嘴角微扬。银色短发的少年踏过阶梯,目光凛凛。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面,祭蓝。” “东方楝。”刚转过铜门的祭蓝首先看到了东方楝,当即眉头紧皱,“看来不是冤家不聚头。” 莲与十维一瞬双双越到祭蓝身后,两人一左一右握住祭蓝的手,同时开口道: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你早就想起来了吧!” 祭蓝轻轻咬住下唇,依然执意:“为什么要跟过来,我不想让你们卷入宗室战争!” 这件事很危险,我自己来做就好。 莲还没有开口,竟是一向安静的十维一柄短刀挡在祭蓝胸前。十维扬起下颌,湖泊般镇静的双眸散发着隐隐的怒气:“不逞强会死吗?!” 九、斩鬼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十维将匕首轻轻旋转,直指东方:“祭蓝先生是我的恩人,你不可以动他。” “女孩,你让开点。”东方楝并无客气之意,夜域家的女孩,永远不是可以被小视的对象。青年的砍刀凌厉斩下。十维并不躲闪,纤弱的小手握紧刀柄,瞬间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玲珑的刀刃将楝的砍刀完全接住,不仅如此,夜域十维甚至还有余力。匕首顺着砍刀的刀锋连击,每一击都力道刚劲迸出雷电的火花。 “十维的力气竟然这么大?”风莲低声惊叹。 祭蓝握紧腰间配剑,眉头紧锁:“她没有这样的力量,她是在使用天职。” “十维小姐的天职,可以强行改变物体的重力。不是十维的匕首在压制楝,而且楝的砍刀,瞬间增加了几十倍的重量,让他难以支持了。” 东方楝已经放弃使用那柄砍刀,此时他十指交叉,指尖亮起红色火焰。刹那间空气中浮现一个红色阵图,中央逐渐显影出另一把长刀。 “不好了,东方家的名刀『斩鬼』!!”祭蓝立刻意识到楝的意图,一道剑气向东方楝斩去,“十维无法操纵那个级别的刀!” 祭蓝的判断丝毫无误。斩鬼一出,十维的攻势几乎立刻变弱,斩鬼呼啸着映照出无数光影,一时风声鹤唳,鬼泣如雨。少时,一道霹雳如电的刀光闪过,十维立刻被刀光击飞,楝毫无追击之意,而是转身向祭蓝逼近。好在风莲即刻跃起,将十维小小的身体堪堪接住。 祭蓝自知纯凭体术与楝交战没有任何益处,他站在莲与十维身前,并无回头。幻术师目光凛凛,他似从终年积雪的寒夜走来,冰雪铸就他的魂。 “等下我要稍微用一点幻术,小姐的身体还能受得了吗?” 十维在莲怀中,淡淡答道:“嗯,还好。” 此时在一旁观战多时的莉莉,脸上露出了如迷的笑容。 “红茶。”莉莉瞬间转移到了青年军官身后,“你对夜域家大小姐的精神操纵,能达到什么程度?” 十、千羽雪尘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女军官在胸前做降福的动作,指尖上浮出一只烁着流光的蓝色蝴蝶。 此时她的目光正集中在十维的方向。然而当祭蓝施展天职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彻彻底底地错了。 天空刹那间阴暗下来,看来就像一张易怒的脸。气压在急剧下降,铅云翻滚着向下沉落。这是一种绝对的压制和控制,每个人都在被掠夺呼吸。这种压迫过于强大,任何人,甚至是林间雀跃的小动物们,这片天空下一切生灵,都在本能的感到畏惧。 莲也是第一次切实感受到祭蓝的强大。原来这就是适格者!他,是神的选择。 十维无疑受到最大的影响。她的精神极其脆弱,必须要依靠祭蓝的支持。祭蓝在使用天职时无暇顾及十维。夜域风音从来不允许祭蓝使用天职,就是害怕影响到十维的生存。 祭蓝瞳中流火飞舞,金芒在他体表交织成河流。他抽出短剑,在虚空中画下一个金色的圆圈。繁复的花纹和古文字刻下的咒语交错排列着,然后变成光芒四射的日轮。 莉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虚幻之日!传说级别的精神封印,强度可以媲美‘天坠’。” 日轮笼罩在六人上方,让除了祭蓝意志内允许自由行动的人全部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空间封印,除非是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离开。留下卡牌,或者你的生命。”祭蓝说着,逐一望向红茶,莉莉,以及东方。 风莲晓那家伙似乎与祭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夜域十维则是必然站在祭蓝一边。如果自己和红茶不交出卡牌,是二对三。倒不是没有胜算,只是这个东方人,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万一自己和祭蓝两败俱伤,被他渔翁得利…… “军官小姐?”祭蓝轻轻挥手,风如利刃,莉莉即刻纵身,稍迟一步,她就会被风刃千刀万剐,“不赶快决定的话,就只能动武了。” “我倒是没有兴趣为了这个战争拼命,舍弃这张牌也不是很要紧,”阿莉洛丝轻轻转动自己的牌,目光一凛,“但是我倒有点担心你啊,宗室战争才刚刚开始后,一人手中汇集这么多卡牌,会被所有人盯上哦。” 祭蓝淡淡望着她,却叫人脊背发寒:“那正是我所愿。” 莉莉稍作犹豫,望向红茶:“给他吧。” 祭蓝转而望向东方楝:“楝先生?” 东方楝毫不介意将卡牌让出:“本来就不愿意给夜域卖命,谢谢你把这破牌拿走了。” 现在六张牌全部在祭蓝手里。 祭蓝并没有停止「虚幻之日」的施法,金色的丝线开始形成一个个囚笼将众人包裹缠绕,甚至十维与莲也不例外! “祭蓝?”莲侧首问道。 “祭蓝.....先.....生.....?”十维呼吸急促,小鹿般无辜的眸子里映着深深的迷惘。 “莲少爷,十维交给你,帮我照顾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要一个人?” “我为什么不应该一个人?我独自进入禁林……你非要逼着我说实话,好吧,我告诉你。并没有其他理由,只是因为嫌你们碍事。”少年特有的嗓音干净清澈淡漠,锐利的眼角透着丝丝冰寒:“何必跟来?” 莲一瞬如坠谷底!祭蓝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不是依然不记得我?不记得十维?你是不是还在被那个该死的夜域家主控制?” “我记得。我记得十维是我的学生,你是我的旧识。但是记不记得,有何分别?” 三年不见,祭蓝比记忆中更加冷漠。三年前还能在一起开玩笑的伙伴,那时的祭蓝还有温度,如今却看不到丝毫痕迹。 “莲少爷,你我之间,一直都是幻影。你十四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泠夫人并没有打败我。不是她将我送给夜域,是我要去夜域。换言之,那晚是我主动离开了你,而且是不告而别。我不曾将你……”祭蓝停顿片刻,望向风莲,“当作朋友。” 即使我将你当作朋友,也毫无意义,因为我必须一个人去踏千难万险。莲少爷,我选择了雪尘老师,就注定无法与你同路…… “三年前,我动身去夜域找一个人。” 在场六人中,除了祭蓝以外能自如行动的唯一一人,却是东方楝。 “那个人,他是我的老师,如师如父。他的名字叫千羽雪尘。莲少爷,在我心中……”祭蓝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决绝,“在我心中,除了那个人,其他人都无法踏足半步。” 东方楝如梦初醒,当头一棒。那日在囚牢「心之锁」中,祭蓝使用过幻之七境!……当时夜樱落下,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故人千羽雪尘再生。原来祭蓝,正是雪尘的弟子啊! “三年前老师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夜域家,家主夜域风音的塔楼,之后传出死讯。我一直不相信雪尘老师真的死了,我辗转四方,只是为了收集他的消息,可是杳无音信。然后我就想,如果老师真的死了,凭老师的能力,谁能杀的了他?” 楝敛着淡淡的杀气:“夜域风音?” “还不行。”祭蓝皱眉,表示否定。 “啊!”东方楝忽然想到了什么,“除非说――” “夜域家,有一个能将天职封印起来的能力者。”祭蓝接着楝说下去,“拥有平衡宇宙法则,从而使天职无效化的封印师,被他盯上就会瞬间失去一切天职。由于这种天职简直是为猎杀其它各种天职者而设计的,因此又名――猎师。” 祭蓝的语调陡然高亢,眸子里仿佛迸发着打铁般的星火:“这名猎师一定参加了这场宗室战争,他不可能再躲藏下去!我拿到这六张卡牌,很快就能找到那个猎师!找到猎师,我就知道雪尘老师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东方人笑了笑,一双漆黑的眼睛忽然焕出光彩。 十一、猎师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谁也没有想到过,像是虚幻之日这样可怕的封印,内部却是相当的舒适安逸,就像一个保护着幼雏的鸟巢。十维已经失去了神志,此刻她平稳地呼吸着,正在做梦。 祭蓝望向楝,瞳光冰冷。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不愿将十维等人牵扯进自己和猎师的战斗中。“走吧,楝先生。 只是他想错了,猎师来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在祭蓝转身离去的刹那,恶魔的爪子蓦地从地面钻出来,握住了祭蓝的脚腕。空地中央卷起黑色的风暴。一时白昼被黑夜吞噬遮蔽,森然寒意渗入少年的每一个毛孔。 祭蓝对这感觉再熟悉不过。 这是夜域风音的传送阵――!! 首先踏出黑幕的是一身武士服的青年男子,夜域风音如同一位年轻的帝王,浑身散发威严而不可侵犯。他身后则是身着粉色和衣的少女,浅浅回眸便如同樱花般明媚美丽。 祭蓝挥剑砍握着自己脚腕的兽类爪子,白皙的腕子上留下三道深黑的刻痕。他冲楝打了个手势,二人向两侧散开。 “祭蓝,我来向你介绍一个新人。”夜域风音轻挥右手,风暴平息。“猎师X,Xylophone。她真正的名字,叫做木琴。” 夜域风音笑容邪丽:“辛苦你了,这么多年忍辱偷生在夜域家,你就是为了找到她吧?” 祭蓝并不看他,只是冷笑,左手剑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出鞘。他确实没有怀疑过小木,之前他见到的木琴,是那样柔和单纯。 怎么会是她――? 祭蓝神情恍惚,却不松口:“是,三年,只为今天!” 面对不速之客夜域风音,楝心弦一紧:“祭蓝,那个猎师交给你,我拖出夜域风音。” “那个,不好意思,你们没有和家主交手的机会。”少女来到场地中心,将夜域风音护到身后数米的地方。她的双眼是像水一样无色无质,声音也毫无温度,“我就足够了。” 正说着,少女双手一张,空中便这么现出一支长戟来。这只戟通体银白,发出浑厚的光亮。X将长戟逆时针旋转,审判命运!长戟散发凛冽杀意,小木略微俯身,即刻就惊电般向东方楝冲去。 好可怕的速度。明明感知到少女正向自己这边冲来,一向无比机警的楝竟然连躲闪的时间也争取不到。在他将被击中之际,一道蔷薇花墙凭空出现在X脚下,弥漫盛放的蔷薇铸成花园,美艳得惊心动魄。 楝顺势极限侧身,堪堪避过少女的攻击。 “境之四,蔷薇。”祭蓝的左手短剑已经变成十字形状,“楝先生,千万小心,对方是一名猎师,被她击中就会被封印天职。” “知道了。”青年答道,斩鬼隐隐泛着不详的青色光泽。 趁着小木被幻境困住,楝抓住机会立刻反击,可是令他颇为恼怒的是,木琴丝毫未感压力,只消随意左右闪躲就可避开他的攻势,倒是祭蓝的花墙对她的阻碍更大一些。祭蓝眉头微锁,右手紧握收拢花墙,带刺的蔷薇从四面八方形成钢铁般的牢笼。阿楝趁势迎上,斩鬼电光石火间贴近少女身侧。这把古刀好似伺机蛰伏的毒蛇,隐隐露出致命獠牙。也正是此时,祭蓝左手维持幻境十字,右手手心却握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幻剑。 少女头一次有了表情,她眉目一凛,不得不逆向挥舞长戟,转攻为守。猎师毕竟以一敌二,还是祭蓝与楝这样的顶尖高手。就算她实力再怎么强,此刻也不免显露颓势―― “没办法了。” 木琴丢下长戟,召唤出一面巨型盾牌。盾牌以古朴的深灰色岩石砌成,乍看之下平淡无奇。然而不多时盾牌表面像是镜子一般涌起一个巨大漩涡,接着漩涡流动,闪烁着铅灰色的流光,竟将祭蓝与楝的攻击吸收化解。 祭蓝长身孑立,英挺的眉目锐利如刀。 “那是「埃阿斯之盾」!!” 传说中雄鹰之子埃阿斯用七层牛皮制成坚不可摧的盾牌,它的完整形态十分巨大,就仿佛一道移动的城墙。更可怕的是,它可以吸收与化解任何攻击。 “这就是「埃阿斯之盾」……”楝心神一颤,手中的斩鬼蜂鸣着,仿佛在告诉楝,它渴求一战。 祭蓝点了点头。毕竟在夜域家待了三年,他详细地调查过这位猎师的底细,对他的招数了如指掌。因此在刚刚楝拔出斩鬼时,祭蓝就留了后手,以防猎师突然使用埃阿斯之盾。 他右手手心那把幻剑,就是扭转胜负的关键。这把幻剑瞄准的不是X,而是一侧悠闲观战的夜域家主,夜域风音! 埃阿斯之盾不可能同时保护到木琴和夜域风音。 X,你赶得上吗? 少女余光一扫,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却完全没有按祭蓝预想的那样慌了神。 她从虚空中幻化出第二把长戟,向风音的方向掷去。 祭蓝终于有些没底了。幻剑拦不得,这一点猎师不可能不知道,祭蓝的幻剑被称为无法阻拦的必杀之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因为此剑一击即中,而是因为它由光而化,即使遭遇拦截也不会停下,只是在瞬间变为数量更多的小剑继续袭向目标,不杀死对方绝不停止,因此乖乖被刺中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X却毫不在意地向剑的方向投长戟――那架势似乎不是想救风音,而是打算和祭蓝一起谋杀自家家主一样。 风音好笑般闭上双眼,心想祭蓝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木琴。那第二把长戟,才是X的必杀。这支长戟,是一种顶级猎师才可以修炼的封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的封印对象是光!天职代表对自然元素的控制,比如风,水,火,地等等,但是凌驾于这四者之上的,则是对光的控制! 祭蓝研究过木琴,木琴何尝没有研究过祭蓝! X在以医师面目示人的时候与祭蓝交往甚密。 她对祭蓝的了解,甚至比祭蓝对她还要多! 祭蓝的幻剑是最纯粹的,对光元素的操控,而木琴却能够封印光。 长戟迎面对上幻剑,幻剑当即坠落,成为毫无光泽的废铜烂铁。 完了。祭蓝心下一沉,额上泛起细密的汗珠。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猎师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收起长戟和埃阿斯之盾,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刚刚是一场小小的表演,我的实力你们已经看到了。在我面前,你们只能束手无策,而我却很仁慈。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猎师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收起长戟和埃阿斯之盾,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刚刚是一场小小的表演,我的实力你们已经看到了。在我面前,你们只能束手无策。而我却很仁慈。祭蓝,只要你完成我的条件,我不仅不杀你们,还会告诉你,你所心心念念之事。” 十二、第三支戟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猎师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收起长戟和埃阿斯之盾,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刚刚是一场小小的表演,我的实力你们已经看到了。在我面前,你们只能束手无策。 而我却很仁慈。祭蓝,只要你完成我的条件,我不仅不杀你们,还会告诉你,你所心心念念之事。” “你怎知我心念何事?” “因为我是当事人。祭蓝,我想对于你来说,不会有任何人比雪尘重要。你一直费尽心思找我,不也就是为了他吗?” “X,你想干什么?”夜域风音意识到事情超出控制,不再坐视不理。他森严低沉的语调一如既往让人敬畏。 然而少女望向他,露出了罕见的甜美笑容。正是这样的笑容为她医师的身份做出了绝好的掩饰,让祭蓝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她。“小木想要任性一次,可以吗?” 风音神色微动,素来冷酷的脸上竟有一丝怅惘。小木,全世界只有你敢这样。这叫什么?竟敢在夜域家主面前......撒娇? 也罢,小木难得任性,陪她玩玩也好。 楝紧握斩鬼,明确表示对猎师的不信任。 祭蓝沉声:“……你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我打算拿雪尘的情报来换一个人。”猎师淡淡说,“找你要人,是因为这天下只有你,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奉献自己——我要风莲晓。” “那你真是高看我了。”祭蓝淡淡道,“我对那个姓神月的,恐怕没有那么重要。我刚刚还对他说,自己不曾将他当作朋友。” “别再演戏了。他为你离开神月家,举世皆知。你们不是朋友??”小木靠近祭蓝一步,“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些相对秘密的事情——比方说,我、雪尘还有自由团情报科的那位红茶先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千羽族人。” “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情大概只有我们三人和祭蓝你知道了,雪尘离开千羽后成为情报师,他有一个代号,叫做亡灵。” 祭蓝充满警惕,微微睁大了眼睛。 ▼ 然而此时使局势发生惊天变化的,并不是这些对峙的危险人物。 在祭蓝的封印虚幻之日内,女军官的弦立刻因为亡灵这两个字绷紧了。这个代号是自由团的最高机密。是决不允许被泄露出去的绝密情报。 再也无法坐视,莉莉猛然抽出双刀,想要强行突破封印。 她是闻风而动的自由团军官。她走进虚幻之日的时候亦已经做好准备,在日轮外留下了一只忘忧尾蛱蝶,另一只则带进了虚幻之日。这种蝴蝶成对出现,一只蛱蝶会通过起舞向另一只传递信息。莉莉通过观察蝴蝶的舞步破译这些信息,因此小木和祭蓝的对话,她一清二楚。 一向沉静睿智的莉莉额前泛出一丝冷汗。她完全了解事情的严峻性。虽然不知道猎师从哪里得来的情报,但是从她的说法看来,似乎有确凿的证据。 该怎么办。 她将双刀举在胸前,一阵暴风般的流光席卷过后,双刀苍穹低语合成了一把长刀。 能怎么办。她很快恢复了沉毅的神色。目光镇定像无波的幽深湖水。 本来就知道,根本没得选择。为了团长,为了自由团,即使玉石俱焚,她在所不辞。 “苍穹呼啸。” ▼ “想好了吗?”猎师问。 三人已经沉默地站了太久。气氛凝重得像是将世界扣进了一潭死水的鱼缸。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抉择都过于艰难。 “不行。”祭蓝望着X,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同意交出莲。” “这么干脆?你不想问问风莲晓自己的意见吗?”少女话音未落,忽然意识到什么异状。 虚幻之日的封印里,竟是坏掉一般不断涌出一簇簇鬼魅艳丽的蝴蝶。颜色缤纷的蝴蝶瞬间扩散开来,将全体笼罩在令人目眩的蝴蝶世界里。那算是什么感觉、诡异的、痛苦到说不出话来的、窒息难过到动弹不得的、言语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莉莉?” 女军官有些狼狈地从蝶翼中现出身形,一跃来到猎师对面。没有人还可以保持镇静的神情。因为没有任何人想得到。从一开始,那些进入虚幻之日的人就早早被判GAMEOVER了。没有人对虚幻之日的封印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那是传说中连神祇也不能逃脱的封印。 可她竟是做到了。这是怎样的魄力和实力! 女军官神色一凛,长刀指向少女。 杀了她。 机会只有一次。苍穹低语合成苍穹呼啸之后,可以达到双刀千百倍的破坏力。而这样的破坏力,是以使用者的灵魂和生命换来的。如果短时间内不能结束战斗,她将因为生命力枯竭而死亡。 女军官刀锋一转,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极限速度冲向猎师。 说什么玉石俱焚,明明对付这种家伙,不过以卵击石。但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要将其抹杀。团长也好,自由团也好,那都是对她太重要的东西。那都是她生存的意义。 此时此刻,她选择孤注一掷。 猎师望着她,那双平静如水的紫色眸子里晃动出浅浅的涟漪。那是一种说不出是赞美还是哀怜的表情。就像是完美的创世神,看着最后的诺亚方舟。 猎师的左手浮出一把长戟,不同于之前的那些戟,这支长戟,竟有着死亡般的深邃漆黑的颜色。她挥舞长戟,澄澈的天空竟然瞬间被长戟划出整饬的一块,成为她脚下的幕布。X踏在严整洁白的天幕上,如同乘着巨大的天鹅羽翼。 “暗之戟,停滞时间之戟。”再快的极限速度都在这一秒定格,宇宙似随节拍缓缓凝滞。 莉莉难以置信地看着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不得不服从于猎师的节奏。 “莉莉小姐。”小木看着她的表情冷酷如修罗,“很可惜把灵魂卖给魔鬼的,不止你一个。” X的身体在迅速老化,纤细美丽的十指变得白骨森森。天幕中喷溅出万道漆黑粘稠的液体,一点点包裹住莉莉的幻蝶,然后将它们消融侵蚀。 “但是能把我逼到这种程度,你也真的非常了不起了。我的暗之戟和你的苍穹呼啸一样,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这一战过去,我恐怕要少活十年。” 幻之七蝶顷刻间统统消失。 被解除了天职的女军官的狼狈地倒在地上。 这个猎师,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得多。 猎师看着她,轻轻叹气,握紧右手,若有所思的模样。莉莉这种可怜的姿态,令她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黑色液体开始缓慢深入女军官的心脏。灭顶的窒息感轻易捕获了她,将她的内脏挤压至破裂。她咳出一大口血,鲜红液体印在黑色军服上,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清晰的感知到,生命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团长......”她轻轻唤出声来,并无泪水。 十三、命运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十年前】 「今天会被带走吧。」女孩不断在窗口张望。三日前有一个男人许诺要将自己带走,他说了这天来接自己。 在奴隶市场生活的七年,莉莉从未停止过对自由的渴望。她每天夜里梦见自己会变成蝴蝶,然后从窗口飞出去,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她。一想到这里,她全身的血液就沸腾叫嚣。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三天前,那个叫夜域绯的男人问她如何挨过这七年时,她双眼明亮,安静到让人心痛:“孤单也好,痛苦也好,也会难过也会心痛,可是却不介意。” “可能是麻木了吧。” 说道问,这个来自显赫的夜域家的男人从不透露自己一点信息,他总是带着面具,话也很少。但是她不介意,只要能离开这里,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是夜他如约到来。她在窗口伸手,任他抱起。这一次并没有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警报,也没有钢筋落下刺穿她的双手,害她鲜血淋漓。她就这么轻易地,来到了自己梦寐的外面的世界。简直幸福地要疯掉了。 她记得他最后交给自己一封信,十年之后依然谨记,那封信上的白纸黑字对她来说如同神谕般优美庄重——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军自由团的第一执行官。 你要忘记一切,化身厉鬼。我便是你唯一的信仰,我将与你分担全部的秘密,和你共同向前。 然后,我给你的回报是—— 我发誓,从此刻起,将再也无人能夺走你的自由。」 ▼ “再也无人能夺走......”莉莉闭上双眼,笑得坦然,“即使永远坠入死亡的深渊。” 这就是佣兵的命运,作为武器轻易死去,命不足惜。已经尝过自由的滋味了,她并不畏惧死亡。 ▼ 战斗结束。这时红茶才从早已破碎不堪的封印中走出来,来到了早已停止呼吸的女军官身边。 “莉莉......” 只有与她共事多年的他才能发现——片刻前女军官用尽生命发出最后一击时,悄无声息地在气流中混入了寄生蝶的卵,并且成功将其寄生在猎师身上。那才是莉莉的武器,杀人于无形的恐怖。一旦寄生蝶蝶卵孵化,便会迅速啃噬掉猎师的心脏。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面具,戴在女军官脸上。如果莉莉可以看见,一定会立刻认出那是当年那个男人最喜欢带的面具。 “你喜不喜欢我的送行?”红茶浅浅笑起来,眉眼都是罕见的温柔。 可是——可是你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现,你崇拜的那个夜域绯,你信仰的那个团长,你总是恼怒对方不肯以真面目见你的家伙,他其实有另一个身份。 叫红茶。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 就在这一刹那、所有目光都转向了红茶。他望了一眼禁林上方的小片天空,唇角泛出一个天意弄人的苦笑来。 “何以至此?”红茶看着小木,无人知道他的悲喜。莉莉幻之七蝶的招数本就是师从于夜域绯,因此对他来说,控制小木心脏里的那只寄生蝶蝶就成了轻而易举之事。红茶这么想着,创造出一个橄榄叶状的空间阵,将女军官的身体完好的封在了自己的阵里。他看着她的时候依然神色悲哀,但是心里却感到麻木。对于红茶来说,失去了莉莉非常可惜,但是仅止可惜,没有更多。 他早就不会痛了、千羽雪尘死的时候,他就跟着那抹白色的影下了地狱。自己当时有多无助、有多绝望、永远都不会有人能体会。 “我要知道真相。”莲亦从虚幻之日中走出,主动站在了小木面前,“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指名要我,但是,我不能背弃祭蓝。” “祭蓝,你也不要反对我。”莲望向祭蓝,竟是有几分怨恨,“之前你一意孤行,这次轮到我了。我要你也尝尝,无能为力的滋味。” 猎师半晌沉默,然后抬起头来,向风莲投去一个欣赏意味的目光。 “那么,来签订契约吧——”小木右手一划,一个古木质地的圆桌出现在莲的眼前,光芒将二人笼罩。“契约封印——亚瑟的圆桌。凡在此圆桌前有所施为,必须要遵守诸骑士之誓言。”小木在圆桌上滴下鲜血,风莲最后望了祭蓝一眼,然后握住了小木的手,完成了契约。 白色的光芒骤然从圆桌内部散发出来,细小的光束先是笼罩了小木与风莲晓,接着扩大到楝,风音,祭蓝,再之后白色光束笼罩着整座禁林,绿叶被映彻得近乎透明,层层辉映,如梦如幻。莲眼前的景色突然改变了。那一刻海风低徊,蔚蓝的天空纯澈如洗,海鸟追逐而过,纤长的破鸣回旋在天际。成群的杉鱼从海洋深处游来,斑斓的颜色缭乱人眼。他,他,她,在海边相遇。 这是木琴的回忆,十九年前的千寻屿。 十四、At The Beginning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十九年前。」 红茶和雪尘第一次见到木琴。当时两人同去看海,小木正好坐在海崖边晃着双腿,口中叼着根草叶。女孩子转过头来,第一眼看到雪尘,整个人都有点呆住了,草叶从唇边掉了下去,身子晃了个趔趄,差点栽进海里。 雪尘如此夺目。小木看着他的双眼,那双眸子深邃明亮,阳光旋转在他双眸深处,散发着某种类似神明的威严。其人却笑容潋滟,将眸子里那一丝锋芒软化了,于是他的举手投足,都成了鲜明的美丽。要知道千羽家个个是美人,可是像他这么美的,却是无论如何找不出第二个了。 看着小木的反应,雪尘一下子就笑了。 “喂,你怎么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木的脸刷就红了。此时红茶出来解围,训斥了雪尘两句,却是止不住对方停不下来的笑,也无法改变小木愈加脸红的趋势。此刻始作俑者雪尘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向小木伸出了手。 他大大方方自我介绍着:“千羽雪尘。” 女孩恼怒地瞪了他一眼:“Xylophone.” 不同于雪尘,红茶彬彬有礼:“初次见面,我是红茶。” ▼ 七岁那年他们在海边一起抓些小鱼小虾,同年三个人一起上了学、变成集团作案——跟着雪尘一起逃课、考试时候抄红茶的答案。十一岁时小木有了心事,常常会在半夜敲响红茶或雪尘的家门,只因心血来潮要与对方倾诉一场。 他们一起听过夜半突然来到唤醒天地万物的春雨、当时小木突然握紧红茶的手,一双眼睛睁大活像是找到松子的松鼠。 他们在同一屋檐下完成功课,夏季的蝉声扰人清梦,红茶就告诫二人,专心听下去就会越发觉得内心凉爽。雪尘与小木先是嚷嚷着红茶瞎说,后来却觉得果不其然。 秋末百花零、树叶脱离树枝,小木说想要寻找别致的落叶制成标本,之后雪尘完成了这项工作,三人每人得到一枚用蜡风干的枫叶书签。只不过雪尘给红茶的那枚书签有点奇怪,跟被虫子咬过似的,上面有好几个小洞。 冬天万籁俱寂,小木正在温暖的被窝里尝试冬眠,突然雪尘挤了进来,红茶也被带坏了一样不请自来,小木尝试把他们赶出去,遭到雪尘强烈抗议。随后三人闹腾累了,就安安静静地窝在一起,看着雪花纷飞铺天盖地地落满整个岛屿。 就这样年复一年,直到雪尘被族长选作看护银铃鸟的祭司。 当时红茶表现淡然,挥挥手对雪尘说,好了,不过是五年任期,他决定带小木去修行一番,修行完五年就过去了。小木却是伤心得很,哭着拉住雪尘的衣角死死不放,最后还是红茶强硬拉开的。雪尘安抚了下小木,看着红茶难得的认真:“我把小木交给你了。” 红茶笑笑,只道:“好,交给我了。” ▼ 没有了千羽雪尘,那是只有他和她相守的五年修行。 对于小木来说、这五年足够让她对一个人奋不顾身,勇往直前,永世不改。 可对于红茶呢? 最开始她也没有感觉到。修行开始,他们登山,在干枯的枝桠旁生起篝火。两人躲在山洞里取暖,瀑布的骇浪犹如从天倾覆的雨。 这天晚上他替她挡下山中突然出现的猛兽,红茶负伤后,身上印着数道深深的刻痕。回到小木身边时他脸上依然是淡然的笑容,像是午后的阳光。红茶永远是他们之中最成熟的一个,又隐忍又温暖。她不言明,为他缝了因捕猎划伤的衣角。他夜里轻轻吃痛咬住下唇的表情,让她毫无来由的心疼。 ☆ 那一日是他生日。她为他只身采山百合,却没想风雨大作、山谷湿滑,一个不慎跌下悬崖——好在崖底是一个水潭。水潭边刚好有个空谷,她便依身进去。那夜红茶疯了一样满山找她,最后从数百米陡峭的悬崖攀缘而下。 她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通红的、就像野兽发狂时一样布满血色。他的双手被绳索勒得满是血丝。她冲上前去抱着他,一下子就哭了。就在那天晚上,他们清楚感觉到力量不受控制地不断翻涌出来,深埋在身体的潜能一下子被激发,两人在同一时间唤醒了「天职」。谷底的红色山百合回应着他们的力量而层层盛放铺展,尽数花开,随着风摇动成海。 ☆ 他们在田间找到一栋荒废的小屋,就此安顿。 小木心血来潮要种葡萄。红茶习惯了将小木当作公主养,全权从命,浇水施肥。半年过去,葡萄长势喜人,一颗颗碧绿剔透像晶莹欲滴的翡翠。两人晚上头并头数萤火虫,用总数是奇是偶来打赌。萤火虫舞动翻飞来去自如,本来就数不清,小木一开始就算计红茶,红茶也乐得被算计,次次都输。 每次红茶挨不住女孩子胡搅蛮缠,乖乖认输开始为她剥葡萄的时候,女孩子都不自觉笑得灿烂。红茶纤长的十指灵巧地剥开葡萄皮,小木垂眸看着,怎么也看不腻。 如此时光流逝,终于日久生情。 ☆ 嘛,干嘛总是要解这种乱七八糟的棋局啊。 小木看着棋盘上一片混乱的黑白子,用手支住脑袋,不满议论。 “红茶哥、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长下棋,还摆这种极品麻烦的局——” “也没指望你解啰,”红茶也挺郁闷,当年千羽雪尘没花半个钟头就解开的棋、他怎么研究了这么些年也没解开。 小木不再理会他,转身去泡茶,回来时候发现红茶不知道怎么竟是睡过去了。修行劳苦,他又一直照顾牵挂她,从来逞强不言辛苦,此刻睡去,并不在他计算之中。 她将茶放着,坐在棋局另一边看他,不知不觉眉眼弯弯间都是笑意。她觉得是时候了,言明心意。女孩抬指抚上他眉眼,细细描摹。 他醒来时看到她神采飞扬的眼睛,漂亮得有些炫目。 女孩子脸颊微红,轻声问着。她低着头,纯洁动人的模样:“我喜欢红茶哥。红茶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吗?” 他看了一眼棋局,将一粒白子撰入手心。 良久过去,他不言不语,缓缓摇了摇头。 ☆ “那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向这个可恶的没有感情的不会回应的男孩子告白。每次都云淡风轻地笑过,两三句掩饰将自己打发。唯有这一次,似乎选择好了的这一次,他明明确确拒绝了她。彻彻底底的。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种葡萄、数萤火虫、无时无刻不在保护我、那天晚上在谷底,你担心得像疯了一样?” 红茶的温言如此残酷:“因为雪尘。因为那家伙,把你托给了我。” 那一刻她垂下素来高昂的头,十指紧握。 “我对你没有喜欢,只是责任。” 红茶知道,如果自己不曾见过千羽雪尘,而是从来只有小木的陪伴,毫无疑问他会喜欢她,与她相守。可是他看见过他。并不是说自己对雪尘产生了某种不合常理的爱恋,而是自从见到他那一刻起,他就成了红茶心中近乎信仰的存在。有信仰在,爱情、亲情、友情都微乎其微。 红茶淡淡地说着,像平素一般温和恬静:“我不是千羽族人,而是被驱逐到此的异族之子。当时我的父亲抛弃了母亲,命令母亲孤身带着我去千寻屿。后来她为情而死,葬身大海,唯有我活了下来。身为势单力孤的异族人,失去母亲后。我要面对的命运,本来是一世为奴。是雪尘向我伸出手来,以他本族子弟的特权,让我免此悲剧。” 红茶回忆着,眉梢眼角都带着异乎寻常的温柔。 那是他唯一的光明。千羽雪尘,那家伙…是仅仅用一个微笑就照亮了他整个生命的人。 修行的时候,他和她常常来听千寻屿的海浪,浪潮之声每次都如歌委婉。遇到小木之前,他也常常和他来听过千寻屿的海浪,不知为何却总会雷鸣电闪、骇浪惊涛。 少年讲完,揉了揉小木的长发:“我的一生都将为雪尘而活,而与你相守,不在其中。” 破天荒的,一向被调侃为爱哭鬼的女孩,却没有掉眼泪。她通红的眼角强忍着泪水,拼命要向他挤出一个笑容来。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一开始就错了,可彼此却心甘情愿。阳光、乌云、欢笑或者泪水、和彼此分享过的一切,依然鲜活真实,成为生存的印记。 不管付出能否被回报、爱恋能否被回应,思念永不腐朽,美好永不消失。 不论何时,只要你需要,我仍然愿给你最诚挚的怀抱。毫不犹豫。 十五、刺痛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十一年前。 红茶和小木结束修行,回到久违的千寻屿主城。本来是一路的欢声笑语,却在步入城门的瞬间静如死灰。 原本繁华的千寻主城只剩一片废墟。断壁残垣、尸骸如山、血迹斑斑。不难想象这个地方发生过什么。小木当即无法忍受地干呕起来,眼睛不听使唤地不断涌出刺痛的液体。 红茶从千寻主城幸存的几个乞丐那里听到始末。夜域之主绯为心爱之人神月风泠前来千寻屿抢夺千羽的圣物银铃鸟,千羽不从,夜域一夜灭千羽全族。 红茶与小木易容乔装,以游商的身份潜入夜域主城。时值夜域绯迎娶神月风泠,红茶与小木混迹在迎亲队伍中。吉庆的音乐骤歇,一位美人踏上舞台,着盛装为宾客献艺。那刹那小木与红茶具是一惊——因为台上那位姿容绝色的花旦不是别人,正是千羽雪尘。待到闹声喧天,雪尘表演收场,新郎新娘登台,一时场面盛大,二人立刻趁机撤离,尾随雪尘而去。 千羽雪尘何等聪慧,同样一早就已经将小木与红茶认出,刻意在撤台以后选择偏僻路径离开,引导两人走向禁林深处。不时雪尘来到一树屋之下,终于转过身来,三人成三角而立。久别重逢,雪尘的面容却有如冰封。千羽逢此劫难,三人谁都不知怎样开口。 最终雪尘打破岑寂,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语调冰冷:“红茶,小木,没有千羽了。夜域将整个千羽一夜屠城。” 红茶望着雪尘棱角分明的面孔,一别五年,雪尘更加英姿勃发,天赐的容颜令人艳羡。只是此言一出,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的冷漠,让红茶如有锥心。这不该是千羽雪尘的眼神。他回忆里的雪尘永远笑容张扬,像一朵盛开的红莲。 “你知道千羽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雪尘叙述着,冷静得好像在说着毫不关己的事情一样,“要不要听?” 红茶无声看着,希望雪尘不要勉强自己进行回忆。雪尘则不以为意,红茶自知无可逃避,只得点头。 千羽雪尘带二人进入树屋,他一边卸妆,清水洁面褪去脸谱的妆容。千羽雪尘褪下戏服后气势凌厉,面孔愈发鲜明美丽,颇有千羽少主的风范。他将清水漫过腕子,姿态优雅模样慵懒:“千羽战败后银铃鸟被夺走,夜域绯以此为聘迎娶神月风泠。剩下的族人被掳来夜域,我和族长首当其冲。” 红茶望着雪尘眉头微皱,他一向敏锐过人。他知道雪尘的叙述越是平静,情况就越是可怕。 “那天夜域绯要处死族长,狱卒突然前来只要阿姐,我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当即冲上去拉住她。另外几个狱卒就对我拳打脚踢,逼我放手,但是我的手依然抓着族长的。我想只要这样坚持下去,他们就不会带她走了。” 雪尘顿了顿,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嘲讽:“可见我果然天真。我的幼稚行为只是惹起了那名狱卒的兴趣。那家伙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指挥他的马匹朝我冲了过来。一开始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等我明白的时候......” “那匹马将我撞翻,马蹄一下子狠狠踩在我肩上,当时我的骨头就碎了。” “我就想完了我千羽雪尘这辈子都没办法上赌桌了,倒是这声断裂咯吱咯吱还挺脆生的——”雪尘的唇角突地勾起冷冽笑意,又锋利又凶狠,“但是族长无论如何不能交出去!这是我的决意!” 红茶与小木则是心惊!红茶表情森然,雪尘的痛楚仿佛在他眼前复现,那只被马蹄硬生生踩碎的臂膀,就好像在自己眼前撕裂! “所以我并没有松手。当时我看着自己那只胳膊血肉模糊都没顾得上疼——我一个劲儿的喊族长的名字让她抓着我的手,我说,阿姐,阿姐,只要这只胳膊还没断他们就弄不走你!” “雪尘哥——”小木看着雪尘忽然就开始发抖。她不理解,为什么雪尘能平平淡淡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可是小木,”他却是威慑般看她,深黑的瞳孔里散发出逼人的锐利,“我还没到重点呢。” 那天晚上,永远也无法忘记的那天晚上。那种压抑和绝望就像一只紧紧攥着他气管的手,那么骇人那么冰冷,却始终留他一口气,让他生不如死苟延残喘。 “我们大概僵持了一个晚上。到最后我失血到近乎晕厥,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但是族长阿姐,我保住了。因为再也没有人敢接近我了。”他唇角笑意再次加深了几分,刻出一种动人的绝望。这幅神情配上他艳丽的容貌,竟是有种勾魂夺魄的力量。 “那群监禁我们的人,他们一个个都害怕了。”说到这里雪尘轻轻笑出声来,一开始盈盈如风铃,接着却愈演愈烈,叫人听了脊背发寒。他淋漓尽致地笑着,眼中流淌着无尽的嘲讽,就像是地狱边缘绯红如血的彼岸花。妖异至极,深深地震撼人心。 明明是笑声,却比哭号还要惨烈。 “结果呢,你猜怎么着?我拼命救下来的女人、我们的阿姐——” “她在我快要昏死过去将我推开,然后抽出一名狱卒的佩剑,冲着这里,”雪尘指着心脏的位置,“刺下去了。”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她就说雪尘,她说,阿姐不想死,只能让你去死了——原来她一早打算用我的命向夜域绯表忠心!” “雪尘!”红茶终于冲上前去抱住他,“够了!” “哪里够!”雪尘在对方怀里挣扎着、凌乱的黑色长发随着肩膀轻轻颤动,“你知道后来我怎么活下来的吗?”雪尘终于不再掩饰,直直望向红茶的目光森郁骇人:“我哀求于他,在他面前楚楚可怜,献媚讨好,因为我知道唯有以此才能活命!阿姐是个蠢女人,夜域绯说不喜欢会出卖自己族人的叛徒,还是杀了她。而我表示顺从之后,就被他像金丝雀一样供养起来。之后夜域绯修复了我的手臂,他调笑着说想看我跳舞,不能没有手臂。天意弄人。绯所拥有的偏偏是这种的天职,可以对人的身体肆意予夺。我康复之后,便做了他的舞姬。” 雪尘浅言,眼中痛楚却似要滴血:“夜域绯这样向他的手下们炫耀,他说都来看啊,这就是千羽的少主!这是百年一遇的美色千羽雪尘!他扮上女装的样子是不是比女人还好看?!” “很恶心是不是?” 红茶看着雪尘,忽然不动了。只觉得心里像被扎了一根刺、好痛好痛,自己无法死去,也无法将它拔出。他从小和雪尘一起长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雪尘的骄傲与决绝,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雪尘的畅情与伤怀。他甚至知道他唇角勾勒时有几分弧度,多一分是轻蔑的嘲讽,少一分是凄艳的悲哀。 他不知道为什么,关于千羽雪尘,他就是记住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深深的记住了,都在他心底。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吻了他,极轻极轻,只有一下。 “雪尘,已经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红茶轻轻揉着雪尘的头发,就好像幼年时无数次给对方的安慰一样,“一切都交给我。” 千羽雪尘轻轻颤抖了一下,没有低头。 十六、美人如画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他说是红茶救了他。 每隔三五天,红茶总会不顾被夜域家发现的危险潜入禁林雪阁,硬拉着雪尘谈天说地,希望他可以重新振作。小木到底资历太浅,红茶为她的安全考虑,倒是很少带她来闯雪阁。 且说红茶如何待雪尘。起初几次雪尘依然不能敞开心扉,见了红茶后辞色也是颇为冷淡,只是劝对方赶快离开以免惹祸上身。可两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相知甚深,茶也总是最清楚什么能讨雪尘开心,给雪尘弄来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儿。雪尘的嗜好无非就是集美集好之物。比方说雨前采下的花茶,千机人影灯,千羽家的传统服饰,还有各色骰子卡牌。红茶通通为他弄来。 关于骰子,千羽家族中善赌第一人非千羽雪尘莫属,这一点是每个族人都是知道的。雪尘从小自傲、号称赌技天下第一,不少人说他还是年轻自负、但是但凡上过千羽雪尘赌桌的人都知道,这说法八九不离十。 关于千机人影灯,倒是有个故事。 千羽家很久以前流传的说法,说是人在临死前若是用最后一口气吹灭一盏油灯,人的影子便会永远留在灯里。人生前若是心有所念,灯中的影子便会在皎月下起舞。红茶打小就带着这么一盏奇妙的灯,多少次在雪尘、小木两人面前炫耀,这一次他把这盏宝贝灯带来,把它留给了雪尘。 千羽雪尘看着那灯中的影子,狭长的眸子微微晃动,充满灵气。 红茶不时帮他清理伤口、讲讲修行的趣闻,有时还开开玩笑。只不过他刻意避过了小木对自己告白这件事,以免雪尘多心。 一来二去,雪阁居然不时能传出欢笑声来。不管雪尘这笑容真心假意,总比那副冰冷面孔好得多。 某日红茶踏进雪阁来,雪尘直接拉过红茶,粲然一笑。并没有等红茶开口,雪尘左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右手指尖轻轻划开一簇金色的花火,雪阁正中竟然出现一条通到地底的回廊。 “幻术?” 红茶微微睁大了眼睛。 雪尘拉着红茶的手极快的向回廊下跑去。不同寻常的,明明是地下,光线非但没有减弱,却越来越亮了。当两人到达一定深度的时候,整个地下室简直像浸泡在夏日的阳光里一般。 “红茶,”他指着前方的一扇门,在红茶耳边低声,“你猜那扇门后面是什么?” 红茶摇了摇头。 “那你去推门试试。”雪尘在他耳边轻声,浅浅言语即可蛊惑人心。 红茶往前走了几步,将门推开。 他瞬间呆住了。 眼前是一片美不胜收的茶园。在这数百米深的地下、不仅有阳光,有风,还有隐隐乐音的流动。雪尘笑着望红茶,清澈的眸子辉映着阳光:“禁林雪阁本就有巨大的地下空间,我一直用幻术隐藏着地下室的入口,为的就是藏住这地下的茶园。这是你为我采过雨前花茶以后,我专程悄悄种下的,想送给你做回礼。你看,哪怕我用幻术伪造了虚假的光线,它们依然慷慨地生长起来了!” 雪尘向茶园的中央跑去,奔跑的时候带起浅绿的波浪,茶香味四溢开来。然后他来到了茶园的中心,被柔绿色簇拥着。 红茶静静地看着他,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致。 “红茶,谢谢你。”雪尘站定,语声温润。 光照在他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朦胧。千羽雪尘垂眸望着他,眸光温柔得叫人动容:“红茶,谢谢有你还一直在我身边。” 那一刻红茶只觉得,自己当真愿意为了眼前这人赴汤蹈火。 只是当红茶离去的时候,千羽雪尘回到树屋上层,独坐在黑暗之中。他看向镜中的自己,稍稍收敛了表情。 千羽雪尘,你真是一个绝世的戏子,你就是用这种表情骗过红茶的吗? 他重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眸光灵动,笑容牵起千百风情。 十七、祭祀节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夜域家的祭祀节。祭祀节是四大家族共有的传统节日,为报神女为人间的牺牲,感谢她庇佑苍生。四大家族的祠堂里都记载着她的故事,用各自的古文字叙述着,版本略有不同,不过大抵都是如下意思: ‖古有神女,五百年一转生,承天异瞳,负苍生之命,庇佑人间。 神眷者,四族,夜域神月千羽东方。 四族蒙神恩赐始有天职,故皆以舞曲祝神。 名曰祭、祀、祈、祷。‖ 这年祭祀节格外繁忙,夜域绯已经许多日没有进过禁林雪阁,雪尘终于趁机从夜域出走,在外城晃悠了一圈。 他这是没事找刺激。 实际上真正被刺激了的,却是那天终于决定趁着机会带上小木去找他的红茶。 两人一进雪阁,没人。都以为千羽雪尘被夜域绯喊去这样那样了,担心得要命。 直到雪尘轻手轻脚推开了门,放下一个小小的摇篮,转身把门虚掩上。结果一回头,就看见红茶满是黑线的脸。 “啊、红茶,你又来了?”雪尘笑得非常大方,完全没有被捉脏的感觉。末了看见小木,极其高兴的补上一句:“小木你也来了?” 小木眼尖,马上明白红茶生气的信号,转移话题:“对啊雪尘哥,话说这摇篮里是什么啊,莫不是给我和红茶哥买了礼物?” “不是不是,”雪尘满眼含笑,说得明白如话顺理成章,“刚刚我从城外的药铺子那边绕回来,就看见一个被人丢弃的小摇篮,打开一看,就是他了。” 雪尘把摇篮上的布头一接,竟是露出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儿生着罕见的银发和海蓝色眼睛,娇娇嫩嫩好像会出水一样。 “长得很漂亮吧?” 小木瞬间石化。 “天!你脑子坏掉了吗?竟然带回来一个孩子?!”红茶反应稍微正常点,立刻停止和雪尘生闷气,明明白白开始对无所不能最能惹事千羽雪尘表示极度愤怒。 “怎么能这么说,他真的很可爱啊——”雪尘一脸委屈地将襁褓中的小男孩递给红茶看,红茶挥挥手推开,小男孩被他一吓,结果就开始很给面子地嚎啕大哭起来。 雪尘瞪了红茶一眼,马上把小婴儿抱回来,当着块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一边轻摇一边哼歌。小婴儿很给他面子,很快不哭了。 但是小孩子毕竟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才刚刚安定下来,他看着雪尘忽然就表情变了、雪尘鼓励地看着他,孩子张张口,终于喊出来—— “妈妈——”男孩子海蓝色的双眼闪烁着纯粹漂亮的神彩,声音甜脆跟咬了一口新鲜梨子似的—— “嗯。”红茶本来正打算打趣惹祸上身的千羽雪尘,结果雪尘竟然毫无尴尬,甚至露出了赚到了什么一般的得意表情,大大方方地认了这么一句妈。 应完后还特别淡然地招呼红茶一句:“怎么了?” 红茶感觉自己的怒气已经无可遏制地冲到头顶。他红茶什么事什么人没见过,一向都可以轻松搞定举重若轻,唯独这个千羽雪尘,简直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一般,常常两三句话就搞得他火冒三丈。 “我的祭蓝很给我面子你嫉妒了?” 红茶脱力:“你不觉得这面子太大了吗?” 雪尘咯咯笑出声来,结果就看到红茶非常斯文地拿起一个花瓶——神转折地就朝雪尘面门砸去。 “好啊红茶,你竟然偷袭本少爷!”雪尘堪堪闪过,顺手还了红茶两个砚台。 ——接下来是长达十几分钟的呯呯哐哐。 最后两人都累了,背对背坐下来休息,小木安静看着他们,脑袋上呆毛转来转去。红茶勉强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却不知此时的雪尘也刚好是这个表情。常年默契达成的心照不宣。雪尘回头认错。红茶想想认命。 “祭蓝是你取给他的名字吗?” “嗯。” “干嘛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你知道的,我以前跟东方家的大公子关系很好。阿楝曾向我介绍过一种价值连城的瓷器——反复经历痛苦,方才出落成世间绝品的祭蓝骨瓷。” “我知道?”红茶显然对什么瓷器毫无兴趣,话题偏离重点,“我说你千羽雪尘到底是怎么和这么多人扯上关系的?——” “可是始终和我并肩而立的,不是只有你吗?”雪尘转过头来,笑容明亮。 红茶看着这样的雪尘有些愣神。木琴上前一步,将两人的脑袋Duang地碰在一起。 “木琴你干什么?!!!” ▼ “不对、是爸爸——” “妈-妈-!”祭蓝怒了,气鼓鼓地看着雪尘。在红茶面前他也只是装着不介意那一句妈妈,但是事实上,千羽雪尘还是很计较男子风度这个问题的。 雪尘赌气,和祭蓝互相瞪着,用完全一样的姿势鼓起两颊。 “你造反了是不是?!”千羽雪尘眼看就要发狂。 祭蓝第一次看到雪尘生气,愣了一下,然后拿出惯用手段,嚎啕大哭起来。雪尘看着祭蓝立刻慌了手脚,只好把孩子抱在怀里,反复安慰,见祭蓝依然哭泣不止,雪尘眉一皱心一横,大声冲祭蓝吼了句:“听你的了听你的了,硬要喊妈就喊妈吧,反正本少爷又不会因为你喊句妈妈就变成女人…” 这样一来祭蓝立刻眉开眼笑,海蓝的眼睛放出满足的光芒,趁热打铁又来了句:“妈妈——” “这孩子成精了,才多大点什么都听得懂,还故意气我——” 此声恰巧被随后进门的两人听见,来人也不客气,大踏步走进来,当着雪尘的狼狈相就是一顿哈哈哈哈哈。 “有、何、贵、干?!”雪尘转身,见着是红茶和小木,没好气地将这四个字一字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东方楝寄给你的。”红茶从身后丢出一套礼盒,“说是你在东方家落下的——” 千羽雪尘的眼睛瞬间就放光了。一套上好的琉璃制骰子,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棋盘,晶莹剔透惹人喜爱。 “雪尘哥?”看着忽然变色的雪尘、小木小心问着,背后泛起一阵寒意——凭她的经验,每次雪尘换上这种表情的时候,都必将有一场大乱。神啊请保佑青春可爱的我活着走出禁林吧。她默默祈祷着。 “你们,给我坐下。”雪尘笑笑,轻轻将右腿搭上左腿,姿态优雅风情无限,却挂着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表情——意思是谁都别想走,“现在来一局如何?” “可是这个游戏貌似是四人同局吧,”对于赌博,红茶虽不像雪尘那么精通,倒也略知一二,“现在三缺一啊。” 雪尘犹豫了一秒,然后目光落到一脸懵懂的孩子身上:“祭蓝?” 小木和红茶一并鄙视雪尘,吵吵闹闹之后雪尘叹道,天下第一赌神今日无用武之地。 ▼ 「欢笑声。再多一点。 再多一点。 再多再多再多一点。 是不是只要这样、我死去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 一开始就是绝路。 一向心狠手辣的夜域家为什么会造出这间雪阁呢?仅仅因为雪尘殊色倾城、夜域绯就于心不忍了? 别开玩笑了! 今年夜域的祭祀节刚刚缺一个活祭品。都说献出的祭品越是美丽,神女越能感到献祭者的诚意。千羽雪尘无疑是夜域家见过的最美的美人,把他献上,就是最大的功德。夜域留下雪尘,不过是因了这个原因。为确保献祭顺利,夜域绯答应在雪尘在他死后就放了千羽的族人。也是因此夜域绯才会放松对雪尘的警惕,有族人的命做筹码,他确信千羽雪尘不会逃走。 事实果不其然。 这天晚上,雪尘刚刚把小木与红茶送走,祭蓝正在襁褓中安睡。 夜域绯推门进来,无声无息。 雪尘连头都没有抬:“你来了。” “准备好了吗?”夜域绯其实是性情中人,那日看雪尘为救族长血肉模糊硬是没有掉泪,心中多少有几分怜惜之情。 “准备的时间太长了。”他淡淡笑道,“现在我,很累很累。” 夜域绯走到他身后,左手穿过雪尘凌乱的发,右手一支簪子指着他的太阳穴。 “结束之前,我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能请你帮我保管一下吗?” “但说无妨。” 雪尘指了指桌角那盏闪着昏暗灯光的千机人影灯:“那盏灯。” 十八、代号亡灵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结束之前,我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能请你帮我保管一下吗?” “但说无妨。” 雪尘指了指桌角那盏闪着昏暗灯光的人影灯:“那盏灯。” “好。”绯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此刻夜风无端卷来,门被带开,皎然的月光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泻在人影灯上。灯中的影子开始缓缓起舞。 明明只是影舞,夜域绯却觉得自己的整个灵魂在那一刹那被攫住了,那凄美的舞姿,蕴含了爱和恨的千百感触、仿佛一场永不能诉尽的离殇,锥心泣血般决绝。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开口念了一句:“娘——” 此时他手中的簪子已经掉落在地上。 ▼ 千羽雪尘似乎就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了。从这间禁林雪阁开始,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当偌大的夜域主城中心,闪烁着暧昧灯光的情报屋里,褪去了千羽的华服、身穿流线齐整的黑西装,将头发松散扎起的新任店老板轻描淡写抖落情报杀人无形时,各大势力纷纷对这位「亡灵先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把这个颠倒众生的漂亮男子当回事,搜刮来的情报纯粹当他运气好。后来当店老板当着几位客户的面现场杀掉一个公然碍事的家伙时,手段干净利落残忍恶心,这一干来来往往的人才知道,这家伙不是好惹的。 与此同时,在著名的佣兵集团自由团中,新晋的情报科军官红茶崭露头角。当然这也是雪尘计划的一环。他知道如果自己要从深处撼动夜域家,有朝一日让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路还长得很。 “不过就这么锋芒毕露,这位亡灵先生就不怕惹祸上身吗?”私底下夜域底层的情报员也这么议论过,“总觉得这么干,他得出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担心那个杀人狂了?” “毕竟他也是打着夜域的名字出来混的,和我们算是一家。” “也得看人家把不把你当一家人。这家伙和上层关系大着呢,听说作风不正派。” 这位情报员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片刻却轻轻叹了口气。他心中觉得十分遗憾,可惜自己不是夜域的高层之一,不能得到这位亡灵先生侍奉,只能在这里遗憾道:“也是、人长那么好看,正派才怪。” 说完就是一阵哄笑。 ▼ 流言就像风,传得很快。这晚年轻的自由团军官红茶敲进他的门。 雪尘一如既往言笑明媚顾盼生辉:“欢迎回家。” 红茶抬眸望向雪尘,神情罕见地严肃和冰冷。 “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吗?” “怎么?”千羽雪尘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雨前的花茶,他的心头所爱。嫩绿的叶子在茶汤中舒展沉浮,雪尘浅浅勾勒笑意,“他们说什么了?” “说你,”停顿许久,红茶艰难地吐出后三个字,“不自爱。” 雪尘干脆顺水推舟,和红茶非常亲热的打闹起来。少年作势依偎进红茶的怀里,顷刻就娇软可人的不像话。 “你也想试试吗?”他此刻看着红茶的眼光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风情,“我。” 再傻的人都明白雪尘这句话藏着什么话外音。 红茶一下子异常清醒。他愤怒地看着雪尘,扬起手给了后者一巴掌。那张原本美得让人窒息的脸上瞬间浮起一个清晰分明的红印。 “你是男人,是千羽少主!你怎么能这么肮脏?”红茶一下子将他推出老远,像是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你还记得你娘给你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雪尘?什么叫「伊人如雪一尘不染」?!” “我要复仇。”雪尘顿了半晌、以一种红茶难以理解的冰冷口吻说道,“我要看着夜域绯在我面前断气。我要他们一个一个都死在我面前。” “我早就想挑明了说,红茶。我要亲自掌控夜域家的宗室系统。我们必须有一支军队,你如果帮我,就去拿下自由团。小木那边你我一起瞒着,她不应该掺和进来。至于祭蓝,我会好好调教。” “前些日子你猜得很对,我把这孩子捡回来不是一时兴起。我早就在调查这个孩子,他尚在母腹中的时候曾有过一个双胞胎哥哥、结果他竟是夺取了哥哥的养分,自己活了下来。这样的结果使我猜想,或许他生来就会拥有两种天职,只要加以改造和激发、他能成为我理想中的杀戮兵器也不一定。” 红茶看着千羽雪尘,突然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雪尘嫣然一笑,右手过处樱花飞舞。莹亮的浮光微微跃动着映入雪尘的瞳孔,碎光如钻。 “好了。闲事说完,你好好考虑。”雪尘挽起红茶的手,字句清晰有力,“别那么愁眉苦脸的,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前路寸步难行。正如你所说,我是千羽少主,除了我,还有谁能为我族亡魂讨一个公道?!” “只要能够毁了夜域,我可以舍弃的不止是我的自尊。” 十九、朝阳夫人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轻贱这种东西,一开始难以忍受。 习惯,就好。 那些风言风语,能传到红茶耳朵里,自然也能传到夜域绯耳朵里。 “为什么要这样?你是夜域的二少爷,我的胞弟,你想要是想要什么开口就行,为什么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哥,你别气坏了身体。”雪尘闻言扑通跪在地上,眼光柔软,“若是如此,雪尘心有不安。” 夜域绯一下子愣了。半晌后他终于稍稍克制,心下有丝丝悔意:“雪尘,我.......” 雪尘见绯怒气渐消,当即又道:“哥,我没有问你要,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要了哥哥也不会给。” “怎么见得我不会给,要什么只管说来!” 雪尘沉声,字字如刀:“我要这个家,我得亲手把夜域拿过来,然后心安理得地毁了它。” “你!”夜域绯蓦然将雪尘按在地上,周身散发凛冽的杀意。雪尘是这样脆弱,夜域绯只是轻轻一击,便叫他的身体如羽毛一般被高高抛起在空中,然后委顿在地。雪尘略微动了动,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刺痛。 千羽雪尘知道绯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他任由对方出气,因为他知道绯对自己越凶很,怒气消散以后就会越后悔。 少年声音清澈:“我为什么非要和家族作对?还用问吗?这是我欠千羽的。” 夜域绯拔出佩剑,剑锋指向雪尘胸口:“你若执意如此,勿怪兄长绝情!” 千羽雪尘不再让步。 少年起身与夜域的战神对视,并无丝毫怯懦。 那双眼睛散发烈光,一如他当年站在千寻屿边俯瞰整座海岛的模样,高傲凛冽。 绯将剑尖抵住雪尘的心口,当即刺入雪尘胸口。血缓缓流出来,却映着雪尘的眼神那么美。 “哥哥是要杀了我吗?也好,我想母亲了......” 这句话让夜域绯动作一滞。他突然骂了一声、将佩剑掷出老远,低声怒吼:“你给我滚——” 雪尘推门而去。 漫天风雪吹进他单薄的衣衫里,像是将他萦绕包围。 ▼ 那晚人影灯起舞,夜域绯一眼就认出那影子竟是他离世已久的母亲朝阳夫人,因而变色。 22年前,千羽与夜域还是同盟。但是那时候千羽势大,而夜域绯的父亲——夜域一竔统领夜域的年代,正是夜域实力最衰弱的年代。一竔是典型的书生,温柔谦逊,根本就不适合做统治者。于是当千羽提出索要人质来稳定契约时,一向懦弱的夜域一竔的同意了。 这样22年前,刚满两岁的夜域家二少爷和其母朝阳夫人作为人质被送到千羽家,大少爷绯得以幸免。与此同时,千羽一族富于盛名的美人千羽清语,被送到一竔身边。 她让年幼的绯切实体会到,美貌的力量是多么可怕。因为千羽清语的到来,母亲、还有幼弟,很快被父亲所遗忘。 朝阳夫人一直在写信回来,一竔却逐渐不理会了。甚至有一天,母亲千辛万苦从千羽逃回夜域,反而被父亲狠狠地斥责羞辱,说她不顾及全家族。母亲在千羽过得很不好,她完全没有得到应有的礼遇,而是被当做异族人遭到千羽宗家疏远。而自己的幼弟,如果不能返回夜域,以后只能在千寻屿为奴!父亲呢?父亲不在乎! 于是那天晚上,只剩绝望的母亲在幼子身边自尽了。留下那盏人影灯。 千羽清语的女人至此离开夜域,说是因为朝阳夫人之死,她无颜再见夜域一竔。却在若干年后摇身一变,成了千羽的族长,活得比谁都潇洒漂亮。 绯恨极了这一切,他恨父亲,恨清语,还恨着千羽全族。父亲的软弱,却害得母亲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凭什么?为什么?从母亲死后,绯变得沉默寡言,自虐般勤奋刻苦,一日比一日强大,终于长成了拥有钢铁般意志的男子汉。 他不断扩充实力,四处征战,并且和神月结成同盟。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美艳动人的神月风泠。 他和她的爱情故事传得有多么惊天动地。 传说他为她一赌倾天下。只是因她想见银铃神鸟,他为此在一夜之间灭千羽全族,抢来银铃双手奉上。 事实只有他一人知道。他不过想找最可笑的理由毁掉千羽,给这个家族致命的打击和毫不留情的羞辱。这一战他已精心策划了七年,日日在梦中操演,他怎么可能不赢?另一点就是自己的亲弟弟尚在千羽家,他不敢打着复仇的旗号轻举妄动。 可他偏偏算漏一环。 他的幼弟红茶,竟是把最重要的信物交给了一个最美丽却最危险的美人。于是连自己、连绯、甚至连整个夜域家,都一并被搭了进去。 二十、为师带你见见世面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雪尘倾尽一切手段收买夜域的高层。此间倒也没忘记教导祭蓝。 时光流转,祭蓝在雪尘的荼毒下长到五岁。 也得亏长到五岁。 曾经和雪尘溜出夜域主城逛夜市,满街流动的人群和流萤般绚丽的灯火惹得祭蓝一阵阵头晕目眩。夜市上摆着各种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和廉价首饰。雪尘最常说的就是‘祭蓝你喜欢这个吗?我没钱买。’‘祭蓝,这个我喜欢,一会我就直接拿走了你帮我断下后,要是我不幸被人抓回来就先拿你抵债好吧。’ 曾经没完成雪尘布置的书法作业。雪尘拿了一叠等人高的信纸给祭蓝,让他一夜把功课重抄100遍。搞得祭蓝之后看到成摞的信纸就恶心。 曾经无意中解开了雪尘写下的算数迷局,于是被拔苗助长地被雪尘推向了无尽的未解之谜中,几乎此生不用从题海中醒来。 曾经跑到按雪尘的指示去花街招妓,练习识别烟草,在山谷里进行野外生存训练… “为什么我还活着?”很长一段时间内,祭蓝也很不解。 ▼ 就这么一点一滴过来,祭蓝七岁。几乎不逊于千羽雪尘的天赋俊美,早早的在这个孩子身上显露了痕迹——流雪飞霜般柔顺美丽的银发、纤尘不染的海蓝色双眼,清癯的骨骼、白皙的皮肤以及举止间不经意流露的风流气度。 这天祭蓝刚绘制完雪尘描述的星图,跨进禁林雪阁来。 “老师?”自从祭蓝懂事以来,雪尘就一直强迫他改口,坚持不长时间,祭蓝终于答应不再像年幼时那样叫这个人妈妈或者爸爸、而改成了又正式恭谨的『老师』。 “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吗?” “赌博。”祭蓝答道。 雪尘摊手笑了笑:“祭蓝,为师这辈子就输过一次。原来去东方古国的时候曾经输给过一个叫做轩翎的少年,我现在派给你一个任务,去东方帮我赢回来。” “诶?”祭蓝再怎么冰雪聪明也搞不清千羽雪尘唱哪出戏。 “七蝶七境。”雪尘开始解释,“这是我最近在开发的幻术。老师和夜域家的恩恩怨怨你一早就清楚,这两种幻境,是我拿来对付夜域绯的绝杀。七蝶的部分,红茶已经去打理了,而且已经找好了相应的幻术师,名字叫做莉莉。我可不打算输给他。这边的七境,必须更美、更强才是。” “七境的组成是七种花。现在还差最后一种,东方极乐鸟。”雪尘揉了揉祭蓝的头发,“怎么想都在轩翎手里呢。” 聪明如祭蓝,自然已经完全明白了。 “把它赌回来?” “正是。” 祭蓝去里屋,准备收拾东西出发,结果雪尘却跟了过来。 “老师不放心吗?” “不是啊。”雪尘眉眼弯弯,“只是要赢赌约的人是你,我也没说过不去啊。你记得哪次训练,我是不在你身边的。” “一起去东方吧。为师带你见见世面。” ▼ 一路往东方大陆赶,雪尘都蒙着面纱。脸长得好看某种意义上就是罪过,就算正主不愿意也会常常引人犯罪,于是按照祭蓝的提议,雪尘戴上黑面纱演寡妇,祭蓝演一个丧父的可怜娃。 看到一路同情的眼神,不管怎么想还是很好笑。 但是当他们踏入东方主城的那一刻,雪尘终于忽然意识到自己笑得太早。事实上他和祭蓝出来、没有带够钱。坐在这家名为‘千花’的店里时,两人已经身无分文。 酒坊情调太好,一看就是极贵的那种。雪尘点了些小菜,好吃好喝。这家伙自小被红茶宠惯了,吃什么都得是第一流,就算他没钱也一样。 酒足饭饱,拿牙签剔了一下贝齿,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千羽雪尘把祭蓝拉过来,说了个点子。祭蓝听了以后抽了一下嘴角,恨不得当场上演一场弑师惨案。 “好吧。”祭蓝想了想不得不同意雪尘的提议。 然后这个七岁的清秀孩子端起一盏最贵最好的酒到酒坊中心、毫不吝惜地猛地一摔,当即开始骂道—— “竟然给我们这种难以下咽的食物,%^&*#@^&**+#¥,!!mp;amp;*#@^&**+#!!” 二十一、我开玩笑的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竟然给我们这种难以下咽的食物,%^&*#@^&**+#¥,”祭蓝骂了半晌把各种能想出来的脏话尽数倾倒、已经不知道把老板娘的先辈们问候了多少遍,自己都累得不能行,“你们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 “是——”祭蓝还是难以出口,这理由编的太假了吧,想了想事已至此还是继续编下去,“当朝国君东方景叶。” “啊?” “微服私访?”老板娘刚刚回过神来,猛地一惊。前些日子刚刚爆出轩翎成为国君养子之事①,她就已经担惊受怕会不会被东方轩翎找来算账,结果更大的人物就来了? 雪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全场立刻一片肃静。 “祭蓝。”他站起来,示意祭蓝赶快离开。 祭蓝火速跟上,两人瞬间跨出店门口。 “慢着。”千花作为东方第一大酒坊,还是有人认得国君的。否则当初像东方楝这样的公子哥也不会专挑千花作为喝酒交友的地儿。 “二位怕不是来吃霸王餐的吧。”那人一针见血。 “笑话。整个国家都是我的,况乎这小小的酒坊的小小小一顿饭?”雪尘硬撑。 “即是如此,可否让臣下看看吾王的真面目啊?” “啊?”真来了个识货的? “国主不记得臣下了吗?不应该呀,吾王不是昨儿才封臣做了御林军总管吗?”那人摇头晃脑、只想着看千羽雪尘露馅。雪尘倒是不慌不忙、什么事儿都敢忽悠。 此刻他倒是如那人所愿摘了面具。 小施幻术,出现的当然是东方景叶的脸。对方愣了一秒,立刻三跪九叩连连求饶。祭蓝看着都觉得他可怜。毫无疑问身为东方的高官,此人多多少少有点底子,平时可轻易看穿一般幻术——就是可惜他碰到了千羽雪尘,一个不论是谁都压根别想在幻术上跟他并驾齐驱的人。赶巧的是、他千羽雪尘还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白骨精。 雪尘感慨了一下,为什么自己总是那么幸运,机会说来就来呢。 “你说我怎么罚你好呢?”雪尘问高官。 “这——” “先替我把钱付了。” 那人拿出钱袋,把钱给老板娘。 “剩下的当做好事,给大家分了吧。” 那人敢怒不敢言。 “倒立着走到主城东门,大喊一声‘我是猪’然后回来。”雪尘面不改色。 “可是陛下——” “东门是妓院?所以又怎么样?”雪尘嗤之以鼻,“不想在婊子面前丢脸?” “不是——” “她们比你干净得多。”雪尘的脸上依然挂着明朗无痕的笑意,一字一字却透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刻毒。 看着高官面有难色地倒立走着,祭蓝即刻想拉上雪尘离开。 雪尘却摇摇头,微笑着:“看来我们能比预期更快见到轩翎。” “什么意思?” “不走了。” “你是说在这里等那个高官回来吗?”祭蓝再次头痛。 “对。”雪尘胸有成竹,“我要把事情闹大。” 几个钟头后那人浑身颤抖着回来。千羽雪尘将他扶起,仍然笑意明媚。然后很坦诚的,雪尘轻轻挥手,露出了原本精致无暇的面容。 “对不起了先生,刚刚我都是开玩笑的。”幻术师表面道歉,实际上毫无致歉的态度,语调依然是捉弄对方的感觉。 高官愣了比第一次更长的时间。终于发现雪尘并不是自家国君。 “你怎么了?”雪尘略微苦恼,“喂。我刚刚耍了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混蛋!”高官明白以后狠狠骂出声来。一番折腾后他做了自己以后的生命里最最后悔,几乎每天都要痛哭流涕的一件事——把雪尘祭蓝这两个比鬼还难缠的家伙请进了大牢。 ①:该事件出现在东方家族的番外篇中 二十二、就是来作死的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东方的死狱被雪尘拿来当了练武场。‘不能残害无辜者’是雪尘教导了祭蓝不知道多少遍的话,因此祭蓝的实战对象,往往就被换成了各家私狱的罪犯。 “刚刚那一剑慢了。”雪尘幽幽说着,表情淹没在黑暗里。 “要这样。”年轻男子站起身来,竟然可以在绝对安静的黑暗里继续保持无声无息的状态、仿佛他的踮脚、转身、回首都是无形的虚空一般。死囚们一个个都来不及反应、甚至只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前方时、就已经成为雪尘的下一个猎物。 “啊啊啊啊死神索命吗???!!!!!”四下忽然响起一阵尖叫声、凄厉刺耳毛骨悚然。 幻术师仍是月白风清地笑着、顶着那张千年不变的温柔面容、语调轻柔像是抚慰孩子的慈父。 “学会了吗?” 祭蓝点点头,然后很快摇摇头。 冰雪聪明如祭蓝,自是立刻明白了雪尘的用意。 “老师你,要我杀了他们?”此刻他看着雪尘的眼神是不可置信的,虽然自家师父一直给自己布置些要人命的工作,可他也确确实实在锻炼中成长了。因此对于雪尘的乱来,他自知最后不会有任何脱轨之事。然而、亲眼看着人在极度惊慌中无声无息的死去、那么弱小的、可怜的、而自己、却正像玩弄人命者一样眼睁睁看他们死,甚至还要亲手掐上他们的脖子。 祭蓝感到、很害怕。 怦怦狂跳的心脏将要从胸膛里跳出。手颤抖起来。眼神无比慌乱。 他自知跟着千羽雪尘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做雪尘的工具、可以。但是他不想成为杀人犯! 雪尘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从祭蓝身后抱住自己唯一的得意弟子。“我知道不该逼你这么做,但是在我身边、早晚是要过刀头舔血的生活。祭蓝、不要怕、我在。你能做到的、为了我、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他的温度就这么从身后传来。和他身上总会带着的淡淡的、清冽又雅致的木槿花香一起、他的声音带有循循善诱的、极度温柔的蛊惑。他的长发轻轻擦过孩子的脸庞、微微有些挑逗的痒。 为了他下地狱也可以,对不对。 祭蓝闭上眼睛。 自己知道、唯有在他身边,才是唯一的正确。 接着仿佛神迹一般,祭蓝身上微微发出蓝色的光芒来、紧接着变成了绚丽夺目的紫。 雪尘的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 让我看看吧、祭蓝、看你的天职。 ▼ 看着樱花幻阵在黑夜里消融的那一瞬间,千羽雪尘得出的结论是、尚算满意。幻术、御风。算是不错的两种天职、对精神元素的操纵,以及对风的操纵。虽然远远不到‘最强’。 祭蓝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惊魂未定。 “没事了。”雪尘的手覆上祭蓝的眼睛。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即使是杀人如麻的自己、也依然记忆犹新。那种即使是折断脊髓锥心剜骨的压抑和难过也不过于此。 他明白。但是他觉得这值得、人的蜕变、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他抱着累得昏睡过去的弟子大踏步走出狱门去。明亮的月光照在他完美无瑕的面容上、显出美丽又冷清的色调。他看起来和祭蓝一样困倦。他知道自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感到力不从心是不可原谅的、但是他没办法。 当他此刻看到祭蓝那张单纯的脸上布满的忧虑而恐惧的神情。 当他回忆起他拥抱祭蓝的时候对方立刻放松且安心、毫无保留的将一切都交托于自己的样子。 他没办法地、感到一阵难过。 ▼ 雪尘把祭蓝丢在靠近千花的旅店里,然后去附近小店置办一套行头,又去找东方古国这家最高档的权贵聚集的酒坊找麻烦。此刻这对师徒已经成功地上了通缉榜,继续来千花、不是‘出其不意’或者‘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单纯的两个字——作死。 雪尘仍是带了面纱、大摇大摆地进来、吃霸王餐、摔碗而后骂街。 这次没有祭蓝替,他只好自己来。这档他又感叹了一下养个小徒弟还是有点用的。然后老板娘扶额最近怎么一直这么晦气,是不是天要亡她,雪尘这边又开始冒充东方家宗室成员了。这回中彩的是东方楝。 几年前雪尘执行任务的时候到过一次东方家,那时候楝是东方的少主,轩翎是东方的少奶奶①,雪尘的任务是收集东方家的秘密情报。千羽雪尘手段狠辣做事雷厉风行,再加上敌人在明他在暗,很短时间内就占了上风,不仅掌握了国库内的机要数字、甚至连国主和神女的花边新闻都摸到了。再过不久,关于轩翎和倾城永②的真实身份,他也摸到了。 本来就可以收拾收拾打道回府。唯一的意外,却出在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娇柔可怜、实际上却藏得比雪尘还深的东方轩翎身上。看来是天姿国色美女,其实却是个少年,有些心理变态的少年。③ 可是雪尘没有料到,就在自己调查东方家的时候,轩翎也不动声色地查清了千羽雪尘。 那晚雪尘和轩翎在屋顶火拼,拼累了就坐下并肩靠着休息,歇好了接着打。因为轩翎一向是不靠视觉的,雪尘绝杀的幻术竟然一直处于下风。如此这般事情几乎就要陷入僵局,两下只能鱼死网破。 “干脆这样,我们赌一把。”轩翎提议。 “你要是输了,就把收集的情报留下,乖乖回夜域家。其他的,我既往不咎。我要是输了,今夜就当没看见你,我放你走。” 雪尘低下头,一抹笑意藏得很深。 敢跟我千羽雪尘打赌,算你有胆量。 双方都是贼祖宗级别的人物,打小不会数数都会摸牌、心下自负、都觉得赢家十有八九是自己。如果不是彼此不算了解,没弄明白各自在赌博这件事上的实力,不管是轩翎、还是雪尘,那日都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同意用这种方式结束这场你死我活的争夺。这场赌博不是赌命,而是用命在赌——即使某一方最终胜利,也会觉得气血耗尽,再无力气。 再后来的事不难推断。轩翎险胜,雪尘铩羽而归。在千羽雪尘离开的那一刻,东方轩翎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若不是逼不得已,他再不愿意见千羽雪尘一眼。哪怕是他的声音、他的气味、或者是和他有什么关系的人,也一并都彻彻底底永永远远消失干净了才好! 注: ①该事件出现在东方家的番外篇 ②该角色出现在东方家的番外篇 ③这是千羽雪尘的个人观点,可能纯属偏见 二十三、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少年是一刻钟前冲进祭蓝休息的小店的。当时窗外刚开始下雨、少年脚步极轻、自然就混在雨声里。祭蓝极度劳累、没有注意的时候便被对方潜入自己的屋子。 一番交谈之后,祭蓝很快意识到来者的身份。雪尘已经无数遍向自己描绘了那个目标。年轻、美貌、狡黠、自傲、兄控、瞎子。精当无比的总结了东方轩翎。这天在千羽雪尘千方百计逼迫轩翎出来见他的时候、轩翎自己找上了门、虽说是祭蓝的门――但是事实上、这才是雪尘最乐意看到的情形。 “你是、轩翎先生吗?”祭蓝忍下战斗后的疲惫、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闲话少说。你一定也明白、我不愿意见他。”轩翎直截了当地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他这样犯我的忌讳,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的兄长楝,这是第一碰不得;千花对我有恩,这是第二碰不得;景叶是我不得不倚赖的人,这是第三碰不得、他千羽雪尘一个一个全碰了。” 轩翎一怒:“岂有此理!” “等下他回来、你警告他――” “再这么下去、你对我动手?”祭蓝不慌不忙、大大方方地直视轩翎,“轩翎先生既然轻易查到我和雪尘老师藏身的地方、想在这里抓住我自然也不是问题。” “千羽雪尘的实力你知道、千羽雪尘在夜域的地位你也大概明白、所以你不动他。但是我这个小徒弟的命就无关紧要了。” 看着祭蓝把自己心下猜想说得十有七八、轩翎暗暗惊了一下。 “老师早猜到你会这么做。”祭蓝轻笑,丝毫不像七岁的孩子的样子,“那么我来告诉你他的话。 第一,他千羽雪尘若是真心想藏、全世界没人能找得到。第一次来东方的时候栽到过轩翎先生手里、老师就已经发誓绝不犯第二次错误、对于你、他的防备则是最严最密几乎滴水不漏的――你之所以随随便便就找到了我、那是因为、这是老师故意让你找到的。 他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见他,就把我留下传话,如此而已。 第二,他让我警告你、你最好干脆些帮他的忙、否则他会把你的身世背景、详细地告诉东方楝。 第三,这是我个人的好心提示。我的命绝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拿、不信的话可以来试试。退一万步讲,即使我落在先生手里命悬一线、雪尘老师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对于他而言、我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时舍弃的棋子。” 轩翎额前划过一滴冷汗。 几年不见,雪尘的分析能力何时变得此等精确可怕了、竟然提前将自己的内心活动猜的一清二楚。而自己、果然是安逸了太久、放松警惕而慢慢退化了? “老师说、见到东方轩翎后让他放心、他千羽雪尘再怎么闹、也只是为了把你逼出来。你乖乖出来以后、千花的麻烦自然也就没有了。” 轩翎紧紧攥了下右拳、待几秒后松开拳头、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坦然的笑来。 “斗不过他,我认命。你倒是说说、他这么拼命的找我,是为了什么?” “东方极乐鸟。” “哦。”轩翎起身俯视着小小的祭蓝,修长的右腿跨上祭蓝右边的扶椅,“那你这么跟他说。要是他非要把我的事跟哥哥说、那他就是不仁不义无言无信,当初在赌桌上输给我、他就该信守约定、别轻易变卦。还有一句。 ――想要东方极乐鸟?做梦去吧!!!” 轩翎踹翻祭蓝身侧的扶椅,推门而出。 二十四、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呗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雪尘回来、听完爱徒的解释,结果就是—— 祭蓝雪尘一同叹息望天。 “轩翎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没办法。”雪尘枕着草席转狗尾巴草玩儿,“确实我千羽雪尘天天赖账厚颜无耻。但这赌桌上的帐,我还真不能不认。” “所以呢?” “我放弃了。”雪尘非常大度地笑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偷渡出境,祭蓝在一边热情地帮忙收拾着、心想终于不用招惹东方家那个一看就明白有多难缠的主儿了。两人带的东西不多、又没什么钱,一路为了盘缠已经当了不少东西,再加上这两位现在是通缉犯,能有命出了东方就不错了,理论上也不敢带什么东西,自然就轻装上阵。 于是一个钟头以后,来自遥远国度的没事找事师徒二人组狼狈地踏出东方的中心,开始回归故里的征程。与雪尘的垂头丧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祭蓝整个身心甚至到了每一个毛孔都无比畅快通透的幸福姿态。两人低调潜行,专找小路、岔路,行进速度自然没有保证。 另外... ——如果不是雪尘非要在每张通缉令面前停下吹毛求疵或者捧腹大笑一番就会快得多——祭蓝如此抱怨。 直到到了某个偏僻无人的郊野,雪尘停下了脚步。 “祭蓝,”他转过头、微笑依然清雅美丽、宛如惊鸿掠影,说出的话却有一种想让人把他抽死的冲动:“不用走了,准备回城。” “嗯?”祭蓝显然没反应过来。 “我们回去吧。” “当然了回夜域啊。” “不、我是说,回东方主城。” 祭蓝不自觉抽了抽嘴角。 “这又是唱哪出?” “就是这一出。”雪尘解释,“那个旅馆里全是轩翎的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那家伙看在眼里,就算为师有什么计划,也不便跟你说。如果你小心些,就会发现从旅店出来的时候、轩翎的眼线还跟着我们,刚刚我一直东张西望七绕八绕就是为了把他们甩开。一会儿当他们终于再次看见‘我们’的时候,眼前的人实际上已经换成了我一早安排好的,伪装成你和我样子的幻术师。你等着吧,很快东方轩翎就会受到‘千羽雪尘师徒已经回夜域了’这样的线报。” “所以事实上老师你有计划了?” “嗯。”雪尘在祭蓝耳边低声,仍是悦耳的嗓音带着恶作剧般的欢快,“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呗。” “极乐鸟总归是在东方家,我们去把它偷出来。” 雪尘靠着小巷深处的墙壁,轻轻敲了敲从右边起倒数第三行第三块的石砖。他的手指上忽亮出一道金色的明丽火焰,然后拓展成巨大的华丽阵图。阵图的中心是银铃鸟展翼长鸣的纹样,流光四溢的金银线条显得神圣而庄洁。雪尘站在阵图的中央,就像是年轻俊秀的神祇一样耀眼。 “我上次来东方家的时候就觉得早晚有一天要回来,提前给自己留了个后路。”雪尘解释着,一边拉了祭蓝走进金色之中,“那个时候、我在这里留下了一个普通房间大小的空间封印,一并存放了些衣服啊首饰啊钱票啊…” 雪尘有些得意地露出一个最常见的狡黠灵动的笑容:“以及作案工具什么的。” “所以我们现在刚好可以进去休息休息,然后准备一番。等轩翎把我们忘到一边了,我们就即刻出击。” 祭蓝非常失望...... 二十五、多谢夸奖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多年之后,当东方轩翎以不同的身份又一次看见雪尘家当年那个小徒弟的时候,他这样子开口,谈论起千羽雪尘。 ——我本来以为我们异常的相像、我和你的老师。不管是性格、言谈、外貌或者志趣、一切的一切都有极大的重合。但是事实上、我东方轩翎比他差多了。我有真正依恋的人、他却是刻进骨子里的… 薄情寡义!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他面前、从没有真正的赢过。 ▼ 这对师徒轻巧溜进东方家的时候、月色正深。东方是花的国度,宫苑里更是处处留下花的秘语。这一点从东方十二阁阁名就可以看出来。若是白天里作为贵宾从东方家正门进入,细细玩赏一番,则会发现这些别样精致玲珑的亭台楼阁风情万千地在你面前一一出现。 千朵红牡丹鲜丽如血,仿佛将世间万物都溶进这一片摇曳花海之中。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东方第一阁,牡丹。 万朵山茶纯洁芬芳,在月下反射着幽秘的光辉,如同半遮面纱的仙子。 【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第二阁,山茶。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第三阁,菊。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第四阁,梅。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第五阁,兰。 此外还有第六阁芍药、第七阁杜鹃、第八阁芙蓉、第九阁夜桂、第十阁山桃、第十一阁白杏、第十二阁水仙。 雪尘深吸一口气,表情陶醉,似乎正在精神世界中放飞自我:“奇哉绝哉,东方人,真是会享受.....!” “所以呢、老师你介绍了这么多、东方极乐鸟到底在哪一阁?”眼睁睁已经潜入了牡丹主阁、祭蓝还没明白雪尘的计划是怎么一回事儿。 雪尘笑笑,停步望着祭蓝。 黑夜里只听见师徒二人极轻的脚步,空灵得像是雨点。 “祭蓝你可知道七境的七种花,代表了七种含义?”雪尘干脆继续解释下去,总之这种幻术早晚也是要交给这个徒弟的,“比如说——” 祭蓝的周身忽然被樱花环绕,夜月的光辉映在雪尘的冰雪无欺的面容上、变成最动人的风景。雪尘在这绚丽樱花中俯身看祭蓝,眉眼都浸润了淡淡的芬芳:“境之一,夜樱,代表爱恋。” 祭蓝看着雪尘,觉得幸福得有些恍惚。 “祭蓝,夜樱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幻想。这都是老师对你的期待和爱哦。”他望着自己的小徒弟,毫不掩饰满眼的宠溺,“你感觉得到吗?”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雪尘想要拥抱对方,结果夜樱瞬间消失在黑夜里。一同凝固的还有雪尘的笑容。千羽雪尘向后退了步、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避开了祭蓝。 “而境之七、极乐鸟,代表终结。极乐鸟将生命带去远方,被它诱惑的人含笑迎来死亡。” 祭蓝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低下头去。千羽雪尘总是这样捉摸不定、他的感情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这花是有灵的、即使分割成散乱的花瓣也不会死,再次聚集时仍可变为完整的花。祭蓝你说、你若是轩翎、怎么藏花是好?” 祭蓝并没有认真听雪尘接下来的话。 于他来说,那句期待和爱已是自己存在意义的全部。 不论是真是假。 “东方极乐鸟不单独在任何一阁,”祭蓝说,“它的每片花瓣却在。传说中的东方极乐鸟刚好是十二片花瓣。” ▼ 东方极乐鸟的花瓣分散在十二阁诸阁之中。夜晚时间并不算长,闯东方十二阁却是个大工程,为了争取时间,祭蓝和雪尘分开向两个方向走,同时为了保持联络,雪尘让祭蓝带上了一只传声贝,不断交流信息。 此时祭蓝刚刚来到芙蓉阁。他绕着花池转了几圈,却没有看出莲花间有什么玄机。忽然一道月光闪过,池水乍起涟漪,风动之间云破月摇,满池莲花摇曳生姿、可是、却有某种说不出的错乱感。 云破月时阴影流转、东方的主宅被云翳笼罩彷如割裂,然而这满池莲花、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阴影覆盖,哪怕皎月全然隐藏在乌云之下,莲花依然宛转莹洁,似乎本身就能泛出光亮。 祭蓝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 他悄然跃入水中。 本该透骨寒的池水竟然温暖如瑶台的春泉般,祭蓝睁开眼睛,一点点向下游着,这才发现这莲池的花竟然都是无根的,更令人惊异的是,一般宫苑的水池最多十几米深,而眼前的池子、再怎么说也有上百米。 池水温暖、莲花无根、水深百米、男孩意识到前方一定有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继续探索下去,然后发现了这一切奇异的根源。 东方极乐鸟的一片花瓣、正安静躺在水底。东方极乐鸟的一片花瓣,夺去了满池莲花的生命,却让它们不腐不朽,依然美丽。 祭蓝取下花瓣,藏好,然后回到水面。 祭蓝拿起传声贝,声音里满是欣喜:“师父,我拿到芙蓉阁的那片花瓣了。” ▼ 事情要是真这么顺顺利利地结束了,他东方轩翎也就不用在东方混了。 虽说一路雪尘和祭蓝小心隐藏行动,东方十二阁外人闯入的情报还是准确传到了轩翎耳朵里。随便披起一件薄衫,少年飞身地赶向雪尘所在的第五阁。 东方十二阁的前六个布满栈道暗器、连池底都是寄生草或者带了毒的生物,后六个因为靠近女眷住宅,没放什么特别过分的拦截机关,雪尘就恰恰给自己挑了这前六个,而将后六个可轻松通过的留给了祭蓝。 “能走到这里,不得不说,”轩翎轻转桃花扇,“雪尘先生好身手。” “多谢夸奖。”雪尘的表情那叫一个真心实意真诚恳切,“现在这十一片花瓣已经在我们师徒手里,如果我没猜错,第六阁芍药,因其色彩绚丽太容易被发现,并没有藏极乐鸟的花瓣,那一片多半还在您轩翎少爷手上。您看我们这一路风尘仆仆多不容易,就把它送了吧。” “你这——”轩翎浅笑,尾音上扬,“无耻之徒——也不知道阿楝看上你哪一点。” “随你说喽。”雪尘反身取剑,一道寒光闪过,恰巧被轩翎的扇子格住。 “干什么?” “你这样逼我,我不得不抢你了。”雪尘流露一抹戚戚,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千羽雪尘!”轩翎没来由地一怒,就要还击,却又立刻被雪尘泼了冷水。 那人表情微微变了。不再显得玩世不恭轻慢不羁,而是罕见的认真的神色。东方轩翎最不愿见雪尘这样的神色。若是情况紧急到让千羽雪尘认真起来,他东方轩翎会很难讨到便宜。 他现在根本不想听到雪尘开口说话。因为自己心里隐隐感觉到、会有什么事、自己输不起。可是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事情的发展。 “祭蓝现在在第九阁,”雪尘目光忽然一凛,取出了那只传音贝,“东方楝还在寝休息。只要我一声令下、让爱徒做点什么,令兄的性命、可就堪忧了。” “你能做什么?”轩翎心底一慌、嘴上却不甘示弱,“你当阿楝是谁?会输给你那个小徒弟?” “带祭蓝进入十二阁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雪尘口吻冰冷,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他身上有我的杀戮封印。” 轩翎望着雪尘微暗的眼眸,一种悚然从尾椎向上攀升。东方轩翎完全明白这个封印意味着什么。 “这个封印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因为它的代价是以命换命。” 轩翎愣了一秒,方才开口:“你怎么能给自己的徒弟用这种东西,他会死啊......” “死了就死了,我认栽。”雪尘一步一步逼近轩翎,神色轻蔑刻毒。他看起来还是有种阴郁的美丽,却让人无暇欣赏,唯有无尽的恐惧,“不过是一个徒弟,再收就好。可你呢,轩翎少爷、”雪尘顿了一顿,“你有几个、亲哥哥?” 轩翎咬了咬下唇,恨恨地看了雪尘一眼。 对方却带上了挑衅的淡淡笑容。 二十六、你爱着我吗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离开东方古国的时候,祭蓝并没有多问雪尘后续的情况。他的老师一直以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略带彷徨、甚至不知所措的神态兀自走着。 没有笑容。 第一次,千羽雪尘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抉择。东方极乐鸟终于被自己收于掌中、但是心里却不断有浑浊不清的思绪千丝万缕的萦绕着。变成一个永远打不开的结。 回程平静。 这样一个问题始终在祭蓝心里。自己和雪尘离开夜域前往东方的时候,雪尘交代过、极乐鸟、应该由他祭蓝、亲手赌回来。这件事情、他是上心的,可这次最后的花瓣是由雪尘带回来的,是不是这意味着、老师对自己失望了呢? 这样想着、祭蓝的神色无法抑制地变得难过起来。 雪尘倒是先显出对祭蓝的体贴,意识到徒弟的异状:“祭蓝、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祭蓝忍了很久、终于大声问他,“不是说由我把东方极乐鸟赌回来的吗,为什么最后一步没有交给我?” 雪尘微微扬了扬唇角、终于一下子笑出声来。 到底是个孩子。 就算是跟着他千羽雪尘长到现在、祭蓝也不过是个任性得可爱的小孩子而已。 “啊,那个时候想让祭蓝在赌桌上会会轩翎的,毕竟跟他交手、很有趣。”雪尘解释到,“至于这次来东方、那家伙对我防得太严了、没能找机会让你上他的赌桌,是我的过失。” “再说、祭蓝。”雪尘浅笑着看着他,目光宠溺而温柔的,“这次确实是你、是你把极乐鸟赌回来的。老师我、非常感谢。” 这么说着、雪尘脑海里忽然绽放出一个又一个祭蓝的表情来。 祭蓝兴奋地炫耀自己的剑法、祭蓝被茶品烫到手而惊慌失措、祭蓝看着堆积如山的作业唉声叹气。很多很多笑着的、哭着的、害羞的或是恼怒的。那些是一点一点变得生动起来、一点一点由自己亲手抚养而变得成熟起来的、祭蓝的样子。 偶尔会抱怨自己的教学太严苛、布置的任务太刁钻或者期限太短、即使如此,为了看到自己满意的表情、为了听到一句自己的称赞仍然会准时保质保量完成自己的要求的祭蓝。 可爱的不像话。 那是唯独属于他的,他的祭蓝。 所以第一次迷茫。所以心下竟然不忍。 “老师啊。”看着雪尘忽然变得复杂又难过的神色,祭蓝忽然心下慌乱,“怎么了、我不该问的,我说错话了是不是。” “雪尘老师。”他习惯性地拽住面前这个男子的衣角。每次他不安时都会向雪尘寻求依靠,而雪尘、一定会抚着自己的头发、安慰自己。 可是此刻的千羽雪尘却不似往常。 “祭蓝。”他有些犹豫、仿佛接下来的话将耗尽自己全部的勇气一般,“你、相信我吗——信赖我吗?愿意呆在我身边吗?这许久许久的时间、在我身边的你、喜欢着我、甚至…爱着我吗?” 祭蓝忽然轻轻颤抖起来。 老师他、那个一向笑得没心没肺、玩弄人命的家伙,上不敬天地、下不畏鬼神的家伙,此刻竟然这样不安的、祈求般的望着自己。 祭蓝一下子懵了。 胸腔里冲撞着呼啸着滚烫的感情,将要把这小小的身躯化掉一样。 “那当然。”他回应他、声音颤抖着,湛蓝的双眼如同倒映星辰的深海一样纯净美丽。 “那当然了!”小小的祭蓝大声冲雪尘喊着,诚挚无比,“那当然了!当然了!当然......当然.......当然!我对雪尘老师、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爱!” 风从二人面前轻悄而过,带起秋叶翻转零落。低低的声音有如呜咽一般。 “那么…即使我,我从头到尾都并非真心、祭蓝也、”雪尘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顺畅地说出后半句话来,“也依然、依然——” “是的!”祭蓝猛地扑向雪尘的怀里,仿佛害怕某件心爱的东西就这么消失了一样。他已经不忍听到自己的老师将后半句话说完,“永远、永远最最喜欢。” “雪尘老师、我永远、永远最最喜欢!” 可是被孩子紧紧拽住的雪尘却终于不能自持。泪水沿着他白皙的脸滚滚落下。不知道是积压了多久多久的痛苦和悲伤、终于一次性的、毫无保留的、原始而赤裸的展现出来。第一次卸下所有面具和伪装的千羽雪尘、抱着自己心爱的徒弟痛哭失声。 那是终于得以表达的隐忍之痛。 却混合了看见希望的欣喜来。 这个小小徒弟的信任和爱、不知不觉在他早就干涸枯萎的心脏里,涌出温暖湿润的细小溪流。千羽雪尘第一次感到、或许复仇、并不应该成为自己生命的全部。 可是此刻的他并没有选择抓住这束光明。即使已被祭蓝的呐喊唤醒了心灵、年轻的幻术师依然非常明白自己孤独而黑暗的前路。 他对小小的弟子轻声呼喊着。温柔而绝望。 “那你不要爱我。祭蓝。” “我不值得。” 他又说了一次:“我不值得。” 二十七、不安因素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请让这一切、都赶快、结束吧」 千羽雪尘带着祭蓝回到夜域家,终于开始复仇的最后一步打算。那就是、夺取夜域绯。雪尘回到禁林雪阁时立刻喊了红茶过来、出乎意料地、这一次、他让红茶一并也喊了小木。 以前木琴总是对尘、茶二人将她排除在复仇计划之外百般不满、这一次听说雪尘主动喊自己来,小木立刻丢下手中的酥茶饼,笑容灿烂又鲜亮,眼睛睁得大大的活像只小兔子:“你们终于想起来喊上本姑娘了!” “七蝶七境的完成只是时间问题、一旦这两种幻境完成,控制好局面不成问题。因此现在、就是对夜域洗牌的最佳时机,”雪尘这样对二人分析,“只是有一个不安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或许就会让我们的努力功亏一篑。” 雪尘忽然变了脸色:“小少爷夜域风音。所以我想——” 仿佛与雪尘配合好了的、红茶立刻转头看了看小木。 “怎么?”木琴并不明白一向将自己视为掌中宝贝的这两个男子究竟想做什么,“什么事啊、你们两个又商量好了——” “小木、我想把你安排在夜域风音身边。”雪尘直截了当地说了。 一开始对于木琴这个角色,千羽雪尘是不大在意的,她是开了最强的天职,但是这孩子从小娇柔甜美、关键时刻是指望不上的。他觉得她的善良会毁了他的一切。可是后来他发现小木另外的价值——对于夜域风音这样从小冷清孤僻、离群索居的少年来说、她这样开朗如风的少女,绝对无法抗拒。 她一定会按照自己计划好的那样、成为风音生命里最明亮的光芒。 因为夜域风音是个很可怜的孩子。自天职觉醒开始,这个小少爷常常由于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伤害到别人,便一直住在夜域的偏楼,不再和外界联系。 这样的处境——一定很寂寞很难过吧。 “你去爱他好不好?”千羽雪尘靠近打小就和自己亲密无间的少女,语调却像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人和事那样冷静清晰、似乎小木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单买卖罢了。 小木仰起头、刚开始时错愕、终于明白之后开始惶恐地望着他。见雪尘不再说话,少女继而祈求般望向红茶:“红茶哥呢?一开始也这么想吗?这也是、红茶哥的愿望吗?” 他在动摇。 自己明明是想要保护她的。但是。事已至此、他不能让雪尘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 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是。我和雪尘一早就这么商量好的。” ▼ 她心甘情愿成了他们的工具。按计划好的地点时间出现在风音面前。她从花丛中走出来、笑容纯洁无瑕。那时候她背后正有无穷无尽的瓦蓝色天空,洁净得像磨砂玻璃一样。 “风音少爷、风音少爷。”那是一种很甜很清新的声音、仿佛扩散了淡淡的花香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十五六岁的少年问她,“你是谁?” 一遍又一遍的、夜域风音询问着面前如花少女的名字、认真的样子显出一种笨拙的可爱。 “木琴。”她说,“家里人都喊我小木。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那里是与世隔绝的美好居所。” “木琴?”少年略微思忖,“就是敲起来叮叮咚咚会响的那种乐器喽?” “啊、对!”小木眉飞色舞地比划起来,“像是——” “没趣。”风音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了。” “才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小木立刻反驳,“在我的故乡、木琴是母亲们在她们孩子临睡前演奏,用来驱除邪恶、呼唤安宁的宝物。木琴的声音就像母亲的歌一样、永远是最宁和温柔的声音。” “母亲?”夜域风音似乎对这个词很敏感,神色瞬间黯淡了些。夜域绯不喜欢自己、总把他称作“那个女人”的孩子。那个女人,千羽清语。他几乎没有见过母亲、也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对自己神色复杂、常年来自己一个人背负孤独、倒也习惯了。可是、看到小木用那样美好的姿态提到「母亲」的时候,风音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妈妈是、什么样的呢?”风音是千羽清语临走时留在夜域家的孩子,那时风音尚不满一岁,对于母亲一无所知,但是和所有孩子一样,他不可能对母亲不向往。 “她肯定是一位貌美很善良的女性。”小木大胆地描绘起风音的轮廓,“你长得这么英俊,都说男孩子跟母亲长得像,她一定也很美。” 两人这样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小木嬉笑着说要离开,却一把被风音抓住手腕。 “明天、还会来吗?”那是一种小心翼翼期待着的、稍微带着渴望的眼神。 ——以一种毫无戒备的样子,似乎终于找到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会的。”小木答应着、心中似乎也被风音的快乐传染了几分。 彼时的夜域风音、单纯得让人心动。 二十八、决战时刻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事情发展正如雪尘预期那般按部就班。青春美丽的容颜、温柔开朗的个性、她的美不仅作为风音心中的恋人,亦是母亲。不久之后的晚上,小木会常常出现在风音的房间里,演奏千羽自古流传的祷之歌。 接下来又没过多久时间、风音竟然大着胆子找绯提出和小木婚事了。夜域风音是太天真单纯未经污染的小孩、在千羽雪尘眼里弱得都不值得看一眼。 然而只有雪尘知道提亲这一说是怎么忽然就上了台面。也不过是几天前的某个晚上、千羽雪尘给风音和小木这俩傻孩子的下午茶里掺和了淫羊藿和肉苁蓉,让他们一点就着有了实质关系。小木挣扎哭泣了几个晚上、心里不知道把雪尘撕碎多少遍、但是到最后,也还是不能把雪尘供出去、所有委屈自己吞下。夜域风音却是不忍、干脆就和绯讲明白,要把木琴明媒正娶回来。 绯很快查到小木是千羽的族人,说什么也不同意和千羽的人婚约,风音恼怒,之后也不知是哪里又传来许多暧昧不清的谣言、一来二去,兄弟竟是反目了。这两位主自然都是金贵的没人敢动的,最后倒霉的反到是小木了。夜域绯说是什么千羽族人都是祸害人的狐狸精、一切错都出在木琴身上,也就直接把她下了死狱。 别看夜域家名义上的家主是夜域风音、一手操权的却是夜域绯。小木被囚期间夜域风音虽是心急如焚,却被绯的眼线盯得太紧,完全没有营救小木的机会。正在这样的危急时候,某个关键性的人物出现在风音面前、改写了事件的全部走向—— 那天下雨。 风音忽然听到“笃——”“笃——”的敲门声。 非常镇静的、仿佛是命运女神来临的笃定。 他推开门,面前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男子。他好像很少见过这个男子、却又好像见过了很多面那样熟悉。可能他熟悉的、只是对方千年不变、温润如玉的笑容。然后风音忽然意识到曾经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具破败躯体。是的、那只能叫躯体——血肉模糊白骨森森。他的手臂因为被马蹄踩烂血肉而露出白骨。很狰狞很可怕。可是在当时那个躯体上还勉强能看出美好轮廓的容颜上、那么清晰的、挂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 就和现在这个微笑一模一样。 自己奇迹般救回来的幻术师、千羽雪尘。 这个幻术师直视风音,拿稳了对方何时是最柔软的心态才缓缓开口:“你想救她吗?” 风音立刻点头。 “我若帮你救她,你怎么谢我?” “你若帮我救她,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 ▼ 「很辛苦、很累、走到这一步。但是、竟然真的走到了。」 雪尘从风音那里拿到了承诺、便直接奔了夜域绯的方向。他从没有发现自己可以像今天这样平静、沉稳、从容不迫甚至是略带欢愉地做一件事情。 建筑在很多人的痛苦之上。 但是可以换来更多人的幸福。 这样的话、会有人原谅你吗。千羽雪尘? 幻术师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然而现在在他面前一切问题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很快就会解脱了。只要夜域绯、如他所愿、如他所愿,而夜域风音、也信守自己的承诺… 他约了夜域绯在东厅密阁谈话。雪尘推开门,看见端坐的夜域绯。千羽雪尘谦卑而沮丧。 夜域绯看者雪尘、一脸的不可思议。但是他很快平静下心绪,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异常。 “你抓的那个女子、木琴、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雪尘直入主题。 “所以呢?”他努力使自己带着审问雪尘的口气。 “不只是、朋友…”雪尘直直望着他,声音略微颤抖,演技出众,“也是我、最最心爱的恋人。” “你想救她?” “是的。”雪尘眉头紧锁,跪了下来。 “所以低三下四来求我?”绯意识到雪尘这幅情状的原因,一下子火了,“我原来对你威逼利诱严刑拷打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你就是不肯低一次头、现在你反而为了一个女人,跪下来求我?” “是的。”仿佛就是要挑起夜域绯的怒气一样,雪尘明白了当地回答着。 “既然如此,”夜域绯的话也是带了近乎破釜沉舟的愤慨,“那你为了这个女人、也可以放弃对夜域复仇,乖乖回来做夜域的二少爷了吗?” 雪尘咬了咬下唇,直到苍白的唇色滴出殷红的鲜血来。 然后他又一次抬起头,艰难开口:“是的。为了她,这些年的努力,我就当没有付出过也是无妨。” “我不信!”夜域绯抓起雪尘的领子、死死盯着他,“我不信、这七年里你我明争暗斗、我一心一意待你好,希望你回夜域家来,你呢?一直充耳不闻视若无睹!现在单单为了一个千羽的女人、你就自动认输缴械投降了?你骗谁?!” “我谁也不骗!”雪尘毫不退避,“我爱她爱了十五年、脑子里是她心里是她整个世界都是她你要我怎么骗?” 就这么一吼,绯刹那间愣住了、结果他苦笑一下、缓缓松开了雪尘的衣领。 “好。”他摇了摇头,看着雪尘的眼神意味复杂,“既然如此,我答应不杀她。但我不可能放她。我永远不放她、你千羽雪尘、一辈子就要乖乖为我所用。” “这样你就只能呆在我身边、哪也去不了!”夜域绯忽然用异常的高声喊着,那样子简直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狼狈万分,“你不用再想复仇的事,我也不用再想怎么样才能锁住你了、这多好啊。” 夜域绯大大咧咧一笑,抓过雪尘的长发,硬逼他留在自己怀中、狠狠把他抱住。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战神此刻声音像小兽受伤的呜咽一样。 “千羽的那个女人夺走了我的父亲母亲、我讨厌风音、他身上总是有千羽清语的味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雪尘。唯一的。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他拿过角落边放的酒壶,斟了一杯酒,强制性给雪尘灌下。雪尘被烈酒呛到、猛烈咳嗽着、脸颊不自觉泛起浅浅的红晕。 “这样你就跟我一样狼狈了,”绯笑了一下,“来、喝酒吧、我们喝酒。” 就这样在一杯又一杯酒盏中,夜域绯生平第一次如此毫无防备地向千羽雪尘展露出自己完整的样子、因为不再担心雪尘走掉或是叛变、甚至那些从未对人吐露过的阴暗秘密和致命弱点也一一在雪尘面前倾诉出来。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一早接到雪尘的讯号、因此藏在风帘后几乎整整四个小时的红茶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绝无仅有的良机,发动了他的天职——转魂。转魂,强迫对方与自己交换灵魂的天职。 如果是面对正常状态的夜域绯、那么即使是像红茶这样优秀的转魂师也不可能成功、可是今天对手的警惕已经放送到零的地步,红茶自然可以一击即中。 雪尘自从知道红茶的这个天职以后,就一直策划着由红茶取代夜域绯,进而直接、彻底地掌握夜域的生杀大权。而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当封印光芒暗下去的瞬间,夜域绯最后的笑容正好诡异地凝结成不变的弧度。 没有来得及意识到一切只是雪尘的骗局。 也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被强制交换了身体。 甚至没有来得及将微笑的表情收回。 因为刚刚,他抱着千羽雪尘的时候,真的安心地喝醉了。 雪尘的声音听来还是一样清冷,并没有任何喜悦或是伤怀,他素淡如风烟的姿态好像永远不会改变一样:“红茶,我们赢了。从此以后,你就是夜域绯。” 二十九、雪尘之死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他打开夜域的牢门,昔日的美人今日一个个犹如行尸走肉,形容枯槁,然而当阳光重新照耀在他们脸上的时候,千羽族人们的眼睛刹那点亮,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激动与喜悦。 千羽雪尘站在地牢出口,向他们高声呼喊着:“你们自由了!” 千羽的幸存者们摩肩擦踵争相逃离,雪尘与他们每个人握手,在他们耳边传达温柔与安慰的话语,忽然有一个男孩停下了奔逃的脚步,突地向曾经的千羽少主跪下,顶礼膜拜。雪尘浅浅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去吧,重新过你想要的生活,噩梦已经结束了。” 数月后自由团以高压手段下血洗夜域高层、凡是跟征战千羽有关的将军、格杀勿论。雪尘将他们的头颅挂在枪尖上,让来往的夜域族民观赏。夜域对千羽做的,千羽雪尘一样一样还了回去。 最后一件事、想到这最后一件事、千羽雪尘终于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七蝶七境开发结束后,他曾有过一个大胆的想法。现在他已经放弃了,只想带着故人回到故国。 夜域风音答应了自己的。 「“我若帮你救她,你怎么谢我?” “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要回千寻屿去、并且从此一生无忧。为此、他必须彻底改变身份。千羽雪尘的仇敌太多了、他的标识也太明显了、顶着这张脸、到哪里都跑不掉。他自己并不怕、或者死了也是命数,可是他想到祭蓝,祭蓝还不能承受失去他的痛苦。所以、最后一个愿望。 “红茶,请你帮我最后一次。”雪尘坐在夜域的宝座上,君临天下,“我想要夜域风音的身体。然后我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带着祭蓝回千寻屿去。” 红茶看着雪尘的神色却是颇为不解、甚至有些愤怒:“都到了这一步、夜域已经在我们手中、为什么不把神月风泠那个始作俑者抓出来千刀万剐呢?” 一赌倾天下。 「“我若要那千寻的银铃、你也可为我求来?” “即使踏平千羽,我也为你求来。”」 当年夜域绯和泠夫人的爱情故事依然不失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红茶不知内情、自是认为神月风泠才是祸起之因。可雪尘又能怎么说呢?难道要他这样坦白—— 祸因不是风泠、而是族长千羽清语。你红茶本是夜域家的二少爷,小时候与母亲同来千羽,之后你母亲惨死,你的身份便只有我千羽雪尘才知晓。我因为报仇心切,利用你的信物顶替你接近了夜域绯,最终让你亲手封印了自己的亲哥哥? 难道要他千羽雪尘承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除了他自己、都只是被他骗? “我…累了,想收手。”雪尘神色疲倦,“和祭蓝在一起,很快乐,没有恨,没有怨,很自由。我想带他看看千寻屿。” 红茶看着雪尘、几乎要落下泪来。雪尘、你玩什么呢!你一走了之、那我呢?我已经变成你的复仇工具、深陷泥淖拔,你却随随便便挥手说要回千寻屿? 可是这些话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呢。 红茶自嘲地笑了笑。除了千羽雪尘,他一无所有。他怎么可能拒绝雪尘? 最后他只是微微笑了笑,算作答应。 ▼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们已经将夜域洗牌,哪里能放过神月?我不打算放过神月风泠。 红茶的法阵在雪尘脚下铺展开来。 雪尘,都怪你意志不够坚定,竟想要中途收手。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到千羽宗家,是雪尘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微笑着,伸出了手。在时隔多年之后,那一幕依然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得纤毫毕现,变成他整个生命里最好的风景。正因如此,才有执念。 “对不起雪尘,我不能放你走!”红茶一声厉喝,眸光中瞬间迸发出凛冽的杀意:“封魂——!!” 千羽雪尘惊愕地看着挚友,顷刻意识流失,毫无反抗之力。那具漂亮的躯体刹那岑寂如死灰,生机全无。红茶为了留住雪尘,将对方的灵魂硬生生封住,将他做成了任人摆弄的木偶。 “雪尘——”他拥起那具人偶,低声喃喃,“等我完成了我们的复仇,我会唤醒你的。请稍微,等我一下。” 三十、交错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从千羽雪尘“死掉”的那一刻开始、红茶疯了、从内心里疯了。谁再对他好、对他不好,把他视若珍宝或一文不值,都没有关系了。 雪尘的事情使他明白,珍爱一个人不应该无怨无悔地付出、不应该悄无声息,你只需要用力量把对方锁住,让他无处可逃。否则早晚有一天,他会背叛。 打扫了雪尘的屋子,烧了他的旧物,整理了他的书稿,在书稿的最后,发现他留给自己的小木的信。红茶读信的时候一直是颤抖的。一个又一个骗局,雪尘寥寥几笔写得清清楚楚,却是字字揪着他的心。到最后一段,雪尘写到红茶的身世时,红茶终于怒喊一声,呕出血来。他当初对夜域绯使用的,是最狠最绝的封印,即使是红茶自己也无法解开那种封印——这相当于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而千羽雪尘,不过是在做戏! 原来自己心底的人,一直在撒谎。 信下面是一个厚厚的本子,每一行都是雪尘写下的「对不起」,可以分辨出很多地方被泪水沾湿。可是这些对不起、有什么用。还不如骗他一世、至少还让他一世安宁! 他觉得自己立时都要炸开了。就那么狼狈地坐在地上先是大喊然后大哭然后大笑,接着变得面无表情。他再也不会唤醒千羽雪尘了。他一把火烧了雪尘的房间,将曾经送给他的东西一件件丢进大海,最后他找到祭蓝、将这个雪尘最珍爱的弟子,卖进了奴隶市场。 一点都没有手软。 他现在已经是夜域绯了。既然如此,那他就如雪尘所愿,顺水推舟,爬上权利的巅峰好了。等到天下都归于掌中,还有谁敢背叛?神月风泠他还是要杀,只不过不是现在,等到某一天,到把这个世界毁掉的某一天,他要全部的失败者匍匐在他脚下,然后他会亲自把他们一个一个送上刑场。 ▼ 雪尘的死讯传出以后木琴就不见了。红茶和风音都在拼命找她,可是失了心的红茶,又怎么可能听见木琴的低泣呢? 那时天已晴了,葱郁的绿色掩映四角。天空晴朗,纤尘不染的洗蓝透射出淡淡光芒。林间异常安静,唯有溪流潺潺清晰无疑。 夜域风音五感敏锐且心思柔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之外就听见了。 那是女孩子的低泣。木琴当时正在禁林的角落里哭。风音靠近她,然后把对方拥进怀里。非常用力。 她一直在念着什么。 微弱、害怕、犹豫、不知所措、女孩子惹人怜爱的声音。 一下就击碎到风音心里去。 她说——「不管是谁都好,救救我」 “我在。”他则在她耳边说,“别怕。” 少女依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少年抱起少女,走进了葱郁树林间的小屋。阳光映射着层层的绿色过去,仿佛为他们的轮廓勾出细小的光晕一样。 ▼ 一年之后,当他们再一次遇见,小木和红茶同时回到千寻屿的海崖。这次见面是小木约好的。红茶已经面目全非,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想要再一次鼓起勇气,跟他说几句话。她想如果红茶依然不接纳自己,自己就再也不回头,永远跟着风音了。 “红茶哥、小木心里的愿望从没有变过。” 海风迎面吹来,扬起她的长发。那一刻她看上去那么卓绝,那是一种经历过泪水洗礼的淡薄,显出超然的风骨来。 “到了今天,我依然最喜欢红茶哥。”她说,“到了这一步,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红茶再次拒绝。他亲手封印了千羽雪尘,再也不是以前的红茶。 谁也回不去了。 就这样吧、我们还要向前走。 “那么我再问一句,红茶哥,还打算继续与夜域和神月为敌吗?”小木注视着他,眼神不见丝毫柔弱,“我决定跟随风音大人,如果你继续与夜域为敌,就是与我为敌。红茶哥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红茶心下不忍,却不改决意。犯下的罪永不能洗清,只能一错到底。 而小木,为了守护现在的拥有,尤其为了守护风音,只能与红茶分道而行。 只是他们从不曾预料到、短短几年后,彼此会变得那样形同陌路。不知从哪一个分别开始、他们都被不知名的神、夺取了真正的笑容。木琴因为红茶的绝情一度走上绝路——却意外在黑暗后新生,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力量。出卖了灵魂,却可以永远保持少女的模样。 只有在此时,最后离别之时,他终于抱紧了她,深情地吻。 唯有在此时,他孑然一身离去,她对着他的背影从胸腔深处发出呐喊。撕心裂肺地扯碎神经。 「红茶哥、红茶哥——是不是等到某一天、我们都一无所有,就可以在一起」 三十一、埋骨之地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梦醒了,一场大梦...... 千寻屿的光芒逐渐淡去,禁林中无数参天巨木重重叠叠的绿色重新占据众人的视野。碧绿的枝条参差交错,古树的树干粗壮遒劲,黄莺和画眉在林间不时驻足停留,星点的光芒散落在偌大的森林之中。 真是一场漫长的回忆,一场漫长的梦啊。 木琴回眸望着红茶,孤独寂寥,遗世独立。红茶亦回望她。经过多年以后,两人仿佛仍然站在千寻屿的海崖上从未离开一般,连神情都与那时别无二致。红茶浅浅的微笑着,推了推眼镜。他的面容依然如平日那般温和美好,带着淡淡的暖色。 “堪称精彩的叙述,只不过有一点小小的错误。从这段回忆来看,似乎是我将雪尘封印起来,让他消失了。但是不尽然如此。 我当年确实封印了千羽雪尘,但是雪尘的精神力何其强大,我又不忍心对他下狠手,这使得他有机会凭着自己的意识强行冲破了我的封印。 只是他毕竟被我的封印所束缚着,即使自行冲破,精神依然不太稳定,他一个人仿佛失忆一般,漫无目的的走着,拼命逃避着我,最后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知道的,我们都知道。雪尘的意识最后终于清醒,再也不受你控制。为了防止雪尘逃走,并确保万无一失,你只有一个最佳选择――”少女凛冽的望向红茶,神情肃然,“那就是禁林深处,夜域的埋骨之地!埋骨之地是埋葬夜域家历代帝王的墓地,除了夜域的宗室子弟,任何人进去都会被镇压在帝威之下永不翻身。他就在这里,你以为你还能骗我吗?!” 红茶眉头微锁,敛去笑容。他终于明白了木琴的用心之深:“原来这个所谓的宗室战争,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营救行动吗,小木?利用宗室战争的名义精心引导路线,让他们在此相聚。这些人偏偏都跟千羽雪尘千丝万缕,而禁林又正是埋骨之地的入口!你本来就不是为了宗室战,你是要将所有人吸引而来,救出千羽雪尘!” 小木扬起唇角,笑容飞扬:“没错,红茶哥。” “十维小姐,风音大人,你们感觉得到吗,埋骨之地?” “埋骨之地吗……说起来我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夜域十维轻轻念道,苍白的小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我一直知道家族有这么一处禁地,却不知道它的具体所在。可是那个地方,”十维抬起手臂,指向与面前的金门和身后的铜门恰成三角状的地方,“那里,绝对有什么隐藏着的东西!” “禁地埋葬夜域家历代帝王――我们宗室子弟因为血脉的感召,无法忽视那种诡异力量的存在。”风音来到十维身后,双手搭在小妹的肩上,“我也感到异样许久了。我想这里有一扇看不见的门,然后就通向埋骨之地!” 风音伸手向前方触摸那门的轮廓,这一瞬隐藏的入口终于出现了。那是一扇精致华美的银色大门,门的四角点缀着繁密的藤萝。类似于昆虫触角的图案缠绕在门框周围,散发着夺人的银色光芒,仿佛能夺人魂魄。没错,就是这里,这就是埋骨之地! 红茶的表情有一丝触动。现在他的对面有目前风音祭蓝十维东方等人,如果他们想要硬闯埋骨之地,仅凭自己不可能阻止! “但是,就算你们进入埋骨之地也不可能救出雪尘!”红茶飞身上前,小木使用光之戟进行格挡。然而刚刚发出一个闪身的动作,少女感到胸口一阵蚀心般的疼痛,红茶红茶嘴角抽动,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蛰伏了这么久,他总算要露出獠牙了。 “你身上已经已经中了莉莉的寄生蝶,小木。”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营救雪尘。”长戟指向红茶,她一个人将身后埋骨之地的入口与红茶分开,“就好像我不会放弃你!” “风音,祭蓝,你们快走,我在这里拦住红茶。去吧,快去救雪尘出来!” 祭蓝不再犹豫,闪身进入禁地入口。他没有什么好犹豫的,雪尘是他的最优先,一向如此。东方楝亦然。十维正要跟随祭蓝而去,然而,随着红茶手指轻轻的闪动,十维竟然着魔一般,突地转过身来飞身到红茶身边。 风莲蓦然惊醒,原来红茶对十维的精神控制并没有解除!此刻女孩已经成了任凭红茶摆布的人偶! 不行,我不能放任十维这样。风莲即刻转身向十维伸出手去,企图将她抱进自己怀中。然而十维已经失去神智,小小的匕首顷刻向风莲刺去。 红茶与小木还在僵持。小木心口的寄生蝶不断孵化,战斗力陡然下降。此时她一个趔趄本以为要狼狈的倒在地上,结果竟落入一个怀抱之中。夜域风音再次站在他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埋骨之地的大门轰然关闭。 三十二、交响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埋骨之地。祭蓝Ver.』 祭蓝进入埋骨之地以后,迎面是一片巨大黑暗的空间,过了一会儿他的视野终于清晰,但仍然觉得黑暗虚无。楝和祭蓝两人并肩前进,颇为奇异的是,两人身后经过之处,一簇一簇的红棘花悄然绽开。祭蓝驻足,发现洞穴顶部不知何时也开满了密集簇拥的红棘花,一切都像死亡之舞般凄美和艳丽。 “就在这洞穴的尽头,他在那里吗?”楝问着,恍若梦回。 “这些花不太对……” 祭蓝恍然意识到这些红棘并不像所见的那样美好,自己和楝每前进一步,红棘都紧紧追上。这感觉就像自己与楝是待宰的羔羊,而这些花却是猎手!祭蓝当即提醒楝加快脚步,两人飞快前进,试图甩掉这些诡异的植物。 却是怎么也无法甩掉! 可恶,这红棘花是怎么回事?花朵蓦地粲然盛开,将两人簇拥在花海之中。楝恨恨的骂了一声,然而红棘还是铺天盖地的在向祭蓝和楝涌来,仿佛饥渴的怪物一般,疯狂,喧嚣! 这不是红棘花,是红棘鬼草!祭蓝眉头紧锁,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红棘鬼草以人的精血为食,斩不尽杀不绝。” 终于鬼草还是抓住了楝的脚腕,青年立刻拔出斩鬼红棘鬼草斩去,楝在东方家不仅学过规规矩矩的刀法,更学过阴狠森然的招数。此时他向红棘鬼草斩去,刀刀狠辣致命,斩鬼在空中划过无数道银色闪光,那样诡异和凄厉,像是鬼使索命一般。然而,正如祭蓝所说,红棘鬼草斩不尽,杀不完。鬼草不时没过了楝的脚踝,将他的骨骼穿透!东方楝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痛到极致。祭蓝在空隙间飞快地旋转身姿根本不敢停下,以他的速度勉强可以避开这些红棘,但是即使是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逃离鬼草的追赶。 可恶,夜域的埋骨之地,竟然用这种东西来看守! 祭蓝飞快的前进着,终于前方他发现了一架棺木。冠盖被银色的锁链状东西紧紧锁住,红棘鬼草似乎不敢靠近那个棺椁,祭蓝立刻扯过楝的手臂,两人一起踩在棺盖上。 真是有些大不敬啊……楝有些悻悻地说着。踩在夜域家前辈的棺木上,让他感觉不太好。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只有这里红棘鬼草才肯停下脚步。 正在这时,棺木猛烈的发出一阵颤抖,仿佛风鸣。 “难道说,这里面的东西要出来?”楝皱了皱眉,非常无奈。 “正是如此。”祭蓝冷静的判断着,“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如果离开了这个棺木的保护范围,那些红棘鬼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抓住我们了。” 棺木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叫人心惊。 看来没办法逃掉,棺木里的东西要出来了。祭蓝说着,望向楝的目光冷静深邃。 楝罕见的神色凝重。终于棺椁一阵剧烈的晃动,楝拽着祭蓝飞身离开。那棺木直挺挺的站起来,棺盖陡然脱落,露出里面的东西。 棺木的主人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身着一袭白衣。她的眼眶里是空的,想必是生前被人挖去了眼睛。此刻因为视力缺失的关系,她只能四下慌张的摸索。 看来夜域家这埋骨之地的精神元素过于密集,使得尸体发生异变了。 “请问您是?” 女子循声用她空洞的眼眶望向楝与祭蓝,缓缓绽开笑容。 ▼ 『禁林。风莲Ver.』 红茶拉过夜域十维当做挡箭牌,这样一来神月风莲不得不瞻前顾后,步步后退。 夜域风音接过受伤的木琴,右手拔出了武士刀。 那是一柄散发着鬼气的极恶之刀。刀身是纯黑的,通体漆黑莹亮,散发着冷彻的杀意。狭窄的刀身上面印刻着金色的篆文,刀锋出鞘的刹那金芒大作,一种威严与压迫扑面而来,仿佛被封印的恶鬼终于苏醒。 风音挥刀所向。一旦他抽出这把刀,周身的时间就会归零,以至于在其他人看来,他的动作近乎无限快。此刻风音正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迫近红茶,当初在夜域的地牢里,他也是这样将一把钝刀捅进了祭蓝的身体。这就是风音的天职,时间操纵。 红茶看着杀气凛冽的夜域风音,唇角扬起淡淡嘲讽的笑容。 “小木的命在我手里,你敢向我动手吗?”风音眸光闪动,暗道一声可恶。 “休想拿我的命做筹码!”木琴咬了咬下唇,她艰难的维持着自己的动作,一道诡异的绿光划破天际,第三只戟随之深深的插进土里。 “我还能拖上一段时间,风音大人,你赶快趁此带着风莲和十维离开!不要救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寄生蝶一旦开始孵化就不可能离开宿主,早晚会把我的心脏啃食殆尽。” 木琴说完,长戟落地扩散成一片深红色的阵图。阵图由12个边角构成,每个顶点都竖立着一根同样的戟,纷纷笔直的指向天空,阵图在不断的扩大,最终形成了一个由12支戟所组成的森然牢狱。阵的中心骤然散发着强烈的红光,刺目灼烧,宛如来自地狱的火焰,要将人烧成灰烬。 小木的眼中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此刻她望着红茶竟然流下血泪。她的背后开始拔节,原本光洁美丽的脊背上缓缓长出一对巨大纯黑的羽翼。 “献祭——!” 一切快得无法阻止。这下小木是逼他离开,即使是他夜域风音也只能妥协。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献祭!”风音低声怒吼着,面部扭曲狰狞。某种被活活撕碎一般的痛苦啃噬着他的心口,夜域风音明白,一旦献祭,小木的生命就已经属于死神。 可是他不想她死!不想她死! “走!”小木再次催促,她的眼睛已经成了夕阳般瑰丽的血红,有种凌乱而凄厉的美。黑色羽翼展开,将风音等人包裹在绝对防御之下,“风音大人,千寻屿的悲剧,该结束了——我死以后,请你代我,救救红茶…….” 小木的空间阵在三人脚下展开。风音依然伸出手想要拽住小木,而风莲正紧紧地将十维抱在怀中。三人随着空间阵离开战场,片刻后出现在夜域主城的塔楼。 ▼ 『埋骨之地。祭蓝Ver.』 “请问您是?” 女子绽开了如莲花般的笑容,柔和且美丽。她轻轻挥了挥手,推开了两侧的红棘。 “妾身的名字叫做夜域晓,是夜域家的第13代当家。” “晓小姐,请问你知道这个埋骨之地里都有什么东西吗?可有一个叫做千羽雪尘的年轻男子?” 女子勾勒自己鬓角的长发,笑容恬静。“听你们的说法来这里找人的吧——不过你们来这里找人?就算找到了,也只能是像我这样的鬼。埋骨之地里没有活物。” 祭蓝的表情刹那凝固。这里,只有鬼吗? “不过,虽然只有鬼,这里也算是鬼类的天堂啊。要不要我带着你们参观一下?”夜域晓带着祭蓝和楝前进,隧道深处出现了第二扇门。门口簇拥着紫色的藤萝,咖啡的香气从门内徐徐飘来。祭蓝推开门,眼前的景象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象到的。小圆桌旁边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多肉植物,空气中弥漫着芳草清新的气息。咖啡的香气辛辣苦涩。一名提琴手缓缓的拉响小提琴,悠扬的旋律回荡在小店里,轻轻地悄悄地,仿佛月下的爱语。 “欢迎光临!”夜域晓做出邀请的手势,“这里是埋骨之地咖啡厅。” ▼ 『塔楼。风莲Ver.』 夜域十维精神恍惚,风莲安顿好十维,颇有些不知所措。 夜域风音一言不发。他深邃的黑眸此刻一片沉沉死寂,冷彻透骨。莲望向夜域风音,只觉得那双眼睛深如枯井,没有一点光,没有一点温度,唯有无限漆黑的孤独。好像一个溺水者沉在无限深的海底,一直一直向下坠落下去。 风莲试图安慰他,却没有任何效果。风音眼中的悲伤是如此深刻,让莲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风音先生……” “你回神月去吧。”夜域风音望向风莲,“回神月本家。小木之前和你订下圆桌的契约,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就死了。现在只能由我来代她言明。 小木之所以找上你,不是想威胁或利用你,而是因为她要你带路进入神月家,从而去保护神月。 数月前小木调查到,红茶正在利用自由团的力量渗透神月本家,神月本家此时正势如累卵。小木要救神月,因为她不想坐视红茶一错再错,只是她怕你不信任她,只好使用契约封印强迫你同意。” 此时的夜域风音身上再也没有丝毫的桀骜,唯有哀婉的悲伤。 “木琴真是一个很傻的女孩。对许多人善良,却搭上了自己,你不该辜负她的心意——回神月本家去吧,好好守护它,这是小木的遗愿。” “那你呢?”风莲问道。 风音眼底闪过一道厉光:“我留在这里,与红茶周旋。” 三十三、新成员加入!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有一点风音说得对,不应该辜负小木的心意。待到十维醒来,风莲晓立即向她说明前因后果。十维笑了笑,道:“那还等什么,动身回神月家吧。” 第二日快正午的时候、风莲和十维来到破釜驿站休息。此时日头正高、两人一路奔波、倦怠自不必说。 莲正想着有些水就好了、一杯水就递了过来。 他大大咧咧喝下、心中畅快,直道:“谢谢十维小姐。” 却是听着十维那边也脆生生地:“谢谢风莲。” 结果两人同时转头、盯着对方:“那水不是你的吗?” 「咳咳——」第三人幽幽出现在两人之间,笑得阳光灿烂:“你们喝了我的水、应该领我的情。” “那谢谢了。”莲说着,眼睛滴溜溜向四面打量。 然后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 ※ 他和十维、现在已经到了夜域家开放的酒吧。 风音的交代犹在耳边。 「你听着,我已打点好一切。我的心腹路姜小姐正在破釜酒吧等着你,她会给你提供支持,帮你回神月家。」 夜域的破釜酒吧、平时很少有闲杂人等出入。 此时眼前这个家伙似乎已经等待他和十维多时。 难道? ※ 莲又一次望了望眼前人,连忙对自己摇了N下头。别骗人了、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哈哈哈。风音的心腹再怎么说也不会是—— “这就是风音boy交代给我的人吧。”来者顶着一张长满老年斑的衰脸、蹒跚到十维和神月中间。 “您是、路姜前辈?”莲接受现实,强吞口水。本来寄予厚望,可是夜域风音发给自己的这个路姜小姐,怎么看都不是Buff,而是包袱! “当然了,”老婆婆的拐杖一下子敲中莲:“你小子那种表情?想什么呢?” “啊哈哈哈啊哈——”风莲笑着不知如何回答,一下子被十维拆了台:“婆婆他嫌你丑!” “小丫头真爽快婆婆就喜欢你这样的!,路姜的拐杖噼里啪啦落在风莲身上,“少年,嫌婆婆长得难看?老娘当年可是夜域家第一美人,和千羽雪尘齐名的!” 莲赶忙赔不是,却想着祭蓝师父躺着也中枪,明明一绝世美人非得跟一老太婆作比较。 雪尘老师要气活了。莲暗暗想到。 结果这心声似乎竟被老太太听了去,平白又再来一顿爆栗。 “算了没空跟你们这帮小崽子计较。”老婆婆扬扬花发,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自信,“琴丫头跟不跟我们一起?现在得赶快去神月家。” 这一秒风莲的心沉了下来。 “木琴她——” 说了三个字,莲就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够了。”路姜狠狠把莲揉进自己怀里,鼻涕眼泪一大把,“她走之前大概交代过、我心里也懂个七七八八。” “婆婆!”正想抗议的风莲忽然发现什么异状。正抱着自己的婆婆花发下明显露出原本耀眼的金发,脸上的皱纹也因为泪痕化掉。 “你乔装?” “嘘——”路姜捂住他的嘴。 “为什么要乔装?”好容易透口气,神月赶忙说。 “因为美人命薄。为了不像千羽雪尘那样为美貌所累,人家只能乔装~~~” 风莲再次尴尬。 但是令他无语之事并不止于此。 婆婆又一次抱紧了他:“莲莲~其实你该叫我一声晓哥哥。” “……”莲拉过十维,默默退散到一旁,打算使用浮空阵法,“我们还是快去神月家吧。” “不行的,像浮空阵这么困难的东西,只有风音boy和琴丫头才能做好。”婆婆笑眯眯地抓过两人,然后放下十维,用空出的手指了指酒吧外最高的一棵树,上面正挂着三盏等人高的灯,“我们三个啊,就用飞行灯飞过去好了。” 飞行灯,是一种多年前夜域家开发的飞行用具。此灯以光照为能源,只要有光之处即能飞行,但是灯身狭小,每盏灯仅容一人,却因为物美价廉一度十分走俏。 “原来婆婆藏有这种好东西。”莲乘上一盏,飞向天空。 气流的微凉瞬间让他清醒不少。很快附近的建筑群、内层外层、河流湖泊都变成星点,视野异常开阔。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风泠的笑容。 纵是已然反目成仇、她是他阿姐的事实,却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他曾恨她,却绝不希望她死。 「阿姐,再坚持一下,我来救你了」 ▼ 神月和夜域的距离并不算远,飞行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莲推开正门,叮嘱十维和路姜:“我家的迷宫难度系数是出了名的,你们只要跟紧我,千万不要乱走。” “知道了,莲莲。”路姜是典型自来熟。 “你——”风莲怒吼着推开正门。 神月家的迷宫是上下两层的构造。上层现在正在三人眼前,由七色浮石组成,想要通过这里只需要按照一定规律跳过这些浮石。下层是幽冥弱水,剧毒蚀骨,但水中有一孤舟,若是乘它离开也没有问题。 “你们一定要跟紧我,掉下去就完了。”莲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回忆当年姐姐交给自己的步法,“这七色浮石分别代表七个音高,通过的顺序则是按照我族的祭之曲。通过的时候不仅音高不能错,连节奏和力度也不能错。” 少年纵身一跃,惊电般的身姿刹那间划过起初的几块浮石,然后他身形骤然一凝,步距大大加长,却更加流露出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十维拼命跟着他,觉得此刻的神月风莲几乎要让自己看呆了。这种战斗般的舞姿,这种张弛有度、仿佛步步踏在自己心口上的力度和节奏让他如同神官一般神圣而强大。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觉得此刻把一切都托付给他也完全放心。 然而忽然间自己后方传来一声惨叫,十维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拉住那个踏错节奏掉下浮石的人——路姜婆婆。但是她立刻就后悔了:凭自己的小小身板儿,瞬间就和那个老婆婆一起掉了下去。 女孩张口,表达她当下的判断:“快走,别管我们——” 但是风莲既然从第一次开始就没有放弃过十维,这次当然也不会松手。他纵身一跃,指尖触到十维的衣服,但显然难以抓住。于是三人一同坠向弱水。 十维瞬间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女孩双眼一闭,心想完了完了。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住她,让她一瞬间有置身花瓣之中的错觉。 她张开眼,发现自己,风莲和路姜正安稳地站在一个浮空阵上。 少年爽朗一笑:“喏、运气好像不错,我竟然可以做出这么高级的阵了。” 少年右手向前一指,浮空阵转向泅渡的孤舟,他打了个响指,阵缓缓落下,三人轻轻落在小舟里。 “对不起,婆婆我人老了腿脚不便——” “没关系没关系,想当年我的祭之曲可是练了整整一年才达到泠夫人的要求。”少年温柔笑着,却忽然一怒,“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白痴大妈?” 路姜瞬间就泪眼汪汪了。她拉住十维,委屈地看着风莲。 “好了我错了。”莲就是见不得别人的可怜神色,心软,没毛病。 “但是既然你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好歹做点什么补偿补偿——” 路姜惊了一下。 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莲已经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妆卸得一干二净。出乎风莲意料的,老婆婆原本长着一张相当甜美的娃娃脸。少年把她背上假装驼背的负担抽去,她有些瘦削的身材立刻有了柔弱的美感。风莲惊叹了一声,右手盖上她的假发,正准备拿掉—— 此时她的目光忽然变成了冰冷刻毒的神色。 她的嗓音与平时略有不同,带了些威胁意味:“你确定要看那里吗?” 少年最讨厌别人拐弯抹角拖慢进度,直接取下了对方的假发。 “啊——”神月这次是真的惊叫出声来。花白的假发下,是一个镂空的头部骨架,原本精致的五官,竟然只是这骷髅上的面皮。 少年惊得几乎要掉下孤舟。 “你,是个什么东西?” 有着漂亮脸孔的怪物鄙夷地叹了口气:“果然这世上除了风音boy和木琴丫头之外没有能认可我的家伙。” “事已至此,不如说开吧。”她突然空洞的眼睛望着神月,“我的真身是四神兽之一的紫金骨龙。” 神兽骨龙,这是什么鬼啊!剧情要不要这么神转折!风莲晓一脸错愕,无力吐槽。 三十四、神月本家!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神月风莲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后悔过揭开一个人的伪装。竟然揭了个亿年老妖出来。 “算了,我们快走吧。”风莲深深叹息,手指僵硬地点起红色火焰。 “哇啊――”这次惊叫起来的却是十维。 风莲无奈地望向她,却在顾盼时发现了某些有趣的东西。 随着微微火光被照亮的两侧墙壁上,四幅壁画进入两人的视线,这四幅壁画通过图片的形式记载着神女创世的上古传说。 “难道这上古传说是真的?”神月靠近了十维,揉乱她的头发,“大小姐,我们看这也没什么用,还是先走吧。” “当然是真的,要么你的银铃鸟哪里来的,我们面前这只异生物哪里来的?” “不让动算了,我有路小姐可以动谁动你的,人家长得多可爱。”莲边说边把路姜揽入怀中。心里却补充道,除了后半个头以外。 “切。”十维愤愤,“她都没有祭蓝师父的十分之一好看,也没见你抱过师父,这叫什么审美!” “你找个男人抱下祭蓝试试看?” 十维立刻小脸抽搐,连忙摇头,一边念念有词――会死人的―― “先停一停吧。”路姜站出来和棋,“你们不想救泠夫人了吗?” 十维依然怒视,莲却摊开手、依旧大大咧咧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爽朗的、敞开心扉的笑容、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的笑为什么会这么有感染力、气氛竟然瞬间就缓和下来。 “实话说这种情况我挺没辙的。”过了几秒,莲方才开口,“看来这孤舟上并没有桨,我也没有发动它的方法。” “还用刚刚的阵不行吗?”十维问。 “你看那里。”风莲指尖的火焰亮的更盛了些,他边说边指向河的尽头,那里正是一扇造型别致的门,门是巨大的月牙形,中间则留有楔形的孔洞。然后他按下十维的头,示意她向下看,洞的形状与小舟的前端极为相像。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少年继续说道,“这只小舟的前端应该就是打开那个孔洞的钥匙。如果我们用阵飞过去,明显是过不了那个孔洞的。只有驾驶这方小舟才能离开。” “那就要困在这儿了?”蓝发女孩叹了口气。 “倒也不至于。我们家的迷宫大多是和音律有关,只要找对乐器和旋律,就能破解迷宫。进大门的曲子大概就是祭之曲,只不过我尚不明白,这乐器在哪里。” 风莲解释。 “这么说的话,能在弱水中不被侵蚀的宝石,月光石,不仅有祈福祝祷的寓意,还反常的可以浮于水上,更重要的一点,它也是常用的打击乐器。”路姜开口,目光转移到莲的脚下,“你脚下那一块石板,虽然和小舟融为一体,但是从它的光芒和色泽来看,明显就是一块月光石。” “你是说,这个区域是乐器所用?”风莲顺着路姜的指引望着石板,“月光石最奇之处,在于根据承受力度不同,振动频率,也就是音频会有很大差异,所以它是极为罕见的,根据打击力度不同,就能改变音频演奏曲子的乐器。刚刚我也看到了这一块石板,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偷偷用了极轻的力度踩踏月光石演奏祭之曲,但是这船毫无反应。” “这种情况原因有三。”莲接着说,“一,乐器不对。所以我刚刚说,并不明白乐器在哪里。” “二,乐曲不对。虽然三年前神月家的入门曲是祭之曲,神月家也很少换曲子,但我并不肯定现在这首曲一定还在使用。” “三,演奏不对。我刚刚演奏的力度极轻,是因为月光石质地较脆,易被击碎。这也就是为什么月光石发生悦耳动人,但家族祭祀从不用它做伴奏乐器的原因。真正的祭之曲大气恢弘,恐怕要强力击打才能达到力度要求,但是这样一来这块月光石必碎无疑。假定我强行用它演奏,一曲奏完该石即碎。” “石碎以后,如果小舟依然不动,大量弱水将很快涌入,”少年顿了顿,神情严肃地看向另外两人,“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认为原因是哪一条?” 十维不语,只是靠着船后端坐下。 路姜则看着翻涌的黑色弱水,低头沉思。 “我的命就交给你了。”十维并没有望向风莲,只是自顾自说着,“我死了也不错,至少祭蓝先生不用替我操那么多心了。” “我也是。”路姜紧接一句,“风音boy把你托给我,在这儿放弃我怎么有脸见他。” 知道了。风莲揉了揉脑袋,轻轻踩踏脚下的月光石踏板。 “不过两位真是不坦诚。” 少年的剑柄在月光石上留下细痕。不多时细痕拓展为无数狭长的裂纹。轰然响起的乐音铿锵激越。 曲子至高潮处,少年大力打击着踏板,船体开始层层破碎,回荡的音乐响彻不绝。 “现在后悔可是来不及了……” 十维和路姜一同回道:“谁要后悔!” 弱水极速涌进舟内,同时小舟开始飞快前行。短短几秒,就听到小舟前端撞击月牙大门的声音。 门敞开了。风莲拉住路姜,路姜拉着十维,三人一同踏上崭新的陆地。 ――到了,神月本家。 三十五、阿花和素月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那是…”小仆人看见风莲带着两个女子进门的时候以为眼花,揉了揉眼睛、还是以为眼花,继续揉眼睛… “阿花你够了没啊?”莲怒斥一声,小仆人连滚带爬就赶了过来。 “风莲少爷?”小仆人神色很激动,“是你吗风莲少爷你回来了?” “不是我是鬼啊。”莲拍了拍阿花的肩膀,笑容耀眼。 “你可算回来了我跟您说这几年家里出了大乱子了家主大人坑了管家大人傻了还有素月他——” “好了别的不重要、”风莲立刻打断他,“我问你,泠夫人怎么样?” 阿花咬了咬嘴唇。不肯说。 “怎么?” “泠夫人的事,在家里是禁忌,说了会被,”阿花把舌头吐出来,做了个咔嚓的动作,“割舌头。” “好。”风莲的配枪直接抵着阿花的小脑袋,眼看对方泪如雨下,这少爷却一点儿不带同情的,“那我只问你,你说‘是’或者‘不是’就行,行吧。” 阿花只有忙不迭点头的份。 “她还活着吧。” 小仆人点头。 “现在的家主,换人了?” 小仆人又点头。 “是风映吗?或者风良?” “不是。”小仆人直接答道,一脸委屈,“这个问题可以说话,不会被割舌头。现在的家主,不是神月宗室的大人们。” “是素月。” “啊?”这次到换了莲一脸惊讶,“素月?” ▼ 说到素月、一直是人如其名,平淡、朴素,其貌不扬,见狗怕三分,见人都躲着。在少爷小姐面前一直都是低着头走,搞得风莲离开神月家的时候,阿花的脸记住了,素月长啥样却很模糊。 当年素月和阿花两个跟着神月的大管家,曾经见了管家领了泠夫人的命去羞辱风莲。管家做事高调,当着风莲的面大放厥词,现在他还记得那些词句有多不堪。 阿花和素月当时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吱一声。风莲再不济毕竟还是个少爷,在素月眼里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物。管家那么肆无忌惮地骂着,临走还啐了一口唾沫,素月当场就吓晕了,还是阿花连拖带拽弄走的。 记得某一次祭蓝和管家起争执,最后家主判账竟然觉得祭蓝在理,罚了管家。当时管家心里不平找素月出气,连踹带踢最后把素月的工钱扣了给自己添菜,素月却还在赔笑。倒是那件事以后,素月尤其觉得祭蓝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每次看祭蓝都无比尊敬和钦慕。 “就是这么一个人,每个人都拿来当出气筒的角色,现在当着神月家主?” “嘘——”阿花抖了一抖,捂住风莲的嘴,“现在这话也不能乱说啊我的爷。今天不早了,您又这么累,还是先随我去歇息一晚吧。” 风莲看着身边两个疲惫不堪的女孩子,扶了扶额:“好吧。” ▼ 隔天当风莲醒来时,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阳光透过九格彩绘窗斜斜投在十维稚嫩的脸庞上,像是圣母教堂的画像。她的天蓝色头发和路姜的金发交缠在一起,那画面说不出的美好。 这个问题是,昨天晚上一孤男两寡女共处一室… 然后门外就传来仆人的声音:“风莲少爷还有少夫人该起床了!” 三人一下子都清醒过来。 路姜和十维一下子从头羞到脚。 风莲手忙脚乱地打开门:“才不是什么少夫人呢别乱说。” “都过夜了还不是?”小仆人费力地扬起头看他,看来是小小的个子搞得他行事不便,“那么两位未婚妻未婚妾大人请起床了!” “风莲晓!”路姜直接冲出来给了他狠狠一拳。 “他乱说的婆婆我好冤啊。”莲一脸坑爹地看着路姜,然后向阿花正色,“你未来的少夫人还被困在外没有回来,这两个是平时伺候她的仆从,跟你平级,不要乱认主子。” 这次是路姜和十维共同给了他一爆栗。 小仆人星星眼:“仆从都美成这样,那少夫人到底有多好看啊…” “两位我们正事要紧,”风莲恢复到正直少年状态,“还是先调查吧。” “好吧。”十维想着还是等祭蓝从埋骨之地回来后一起收拾风莲晓。 路姜则想起了风音,愤愤叹口气:“先饶你一命。” “带我去见素月。”少年抓紧时机,立刻向小仆人命令。路姜和十维是外来女子,不太适合在神月家随意行走,再说只是调查工作,也没必要三人一起,莲干脆就让十维和路姜先在屋里休息。 阿花看着风莲,立刻领命:“是。” ▼ 神月家是典型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且楼楼有暗号,阁阁有谜语,如果不是神月家自家人,随时都有可能被困死在这些机关里。 在仆人的带领下,莲很快站到了素月房前。 莲还没来得及敲门,素月就已经将门敞开,把他迎了进去。素月的神色还是畏畏缩缩的、手脚似乎都恨不得蜷曲起来好节省空间,一点都没有家主的样子。 风莲晓还没有开口,素月直接战战兢兢就跪在明脚下求饶:“风莲少爷我不愿意做家主的呀,这一切都是绯先生逼我的,我天生就是个为奴为婢的命,从来没想着僭越主子们,可绯先生他…” 莲看着素月可怜的样子,还没人责备两句对方又哭起来了:“求风莲少爷给小的做主,让我跟阿花一样回去扫扫街养养宠物,偶尔给主子们唱个曲儿什么的,老在这里享福会折寿的呀…” “素月!”莲只好怒喝一声,“你到底让不让我说句话?” “您说。”素月马上又换成可怜巴巴的姿态,他要是像小狗一样有尾巴,此刻估计也正摇得欢实。 “既然你不愿在这个位置,就得好好把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给我讲清楚、我也好帮你。” “是…”素月一脸苦相,“原来神月是泠夫人当家,您也知道她爱绯先生爱得紧,绯先生要往家里插什么人她都同意,尤其在您走后,神月家经过一次大换血,换了好几个主事儿的,其实大家明里不说,暗里都知道这几个都是自由团的执行长,一个比一个狠厉可怖。原来家里有点辈分的长老都劝过夫人不要那样纵容夜域绯胡来,可夫人哪里听得进啊呜呜,最后就被绯先生反将一军、架空以后丢进不知道哪个私牢里,夫人太惨了呜呜,我要是能替她受苦——” “就凭你这种没出息的能替谁受苦——”莲无奈地看了看他,素月别的没有就是天真善良,被拿来当傀儡也确实不错。自己要是处在红茶那个境遇,也肯定挑素月这种什么用都没有的人管着这神月家。 “您说的是、小的一无是处…”素月恨不得能练了软骨功缩到柜子里。 “风莲少爷…素月让你费心了…” “够了我话还没问完呢。”莲真想狠狠踹他一脚,说个话费劲到这种程度。 “现在管事儿的是哪几个执行长?” “本来是一队执行长莉莉长官,三队执行长漆菲长官,六队执行长诺亚长官,七队执行长轩翎长官——这几天说是夜域的宗室战出了乱子暂停了,一队执行长还在那里腾不出身。” “啊?” 莲惊叫这一声足以让素月七魂丢了三魄抱头蜷缩颤抖。 “小的说错话了?” 风莲只是一个劲儿问下去:“喂、你说那个轩翎、是东方轩翎吗?” “全名是东方轩翎没错。” “那家伙怎么会是自由团的执行长的?” 素月先是摇头,然后跪下来开始一个劲儿冲着莲磕头。 “你这是怎么了?”莲已经开始由衷地受不了素月这家伙。 “回少爷,小的不知道。” “好吧、也没指望你知道。”风莲撇开头,暗暗道一句,‘他也是可怜’。 “最后一个问题、金库钥匙在谁手上?” 倘若风莲对面不是素月而是哪个明白主,对方自会感到心里咯嘣一沉、问到点上了。富可敌国的神月家的金库钥匙,那是可以引来一场战争或者平息一场战争的至宝,也是神月家家主的象征。拿着它,就相当于拿着神月的权柄,拿着调动神月军队的兵符。 原来东方的属国曾经谋过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吧东方旗下七十二属国这么一个不大点属国摇摇旗呐呐喊随便找个军队出征一下就灭了这把起义之火、可是动用军队似乎有点过了火,说小吧这怎么也是谋逆,偏偏处于分外麻烦的地步。东方景叶最不擅长管这类事,最后只能连呼头痛。结果呢,神月家帮忙,一把金把起义生生砸下去了。 一般人你见他高呼理想信仰不为金钱所动,那是装。核心肯定是你给的钱不够。 一金让你磕头下跪肯不肯啊? 乞丐都不肯啊。 一百金呢? 老百姓都不肯啊。 一万金呢? 十万金呢? 就算你清高孤傲,百万金都不肯,那大可砸金给你身边的人,给你的父母妻儿朋友师长,等你身边的人都成了黑色,你还坚守着那份洁白,有意思吗?生活乐趣都没有乞丐多了。 何必? 所以说大事儿小事儿不过是这回事儿。只要拿到金库钥匙,平息神月之乱,甚至是这四个家族的乱,都不费吹灰之力。以前四族平分天下、夜域有权利、东方有秘宝、千羽有美人,三族都有过起起伏伏兴盛衰落,唯独它神月,一直兴盛繁荣在四族中站稳脚跟,树大根深。 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有的东西最实在,最吸引人眼球蛊惑人心。他们神月,有钱。这就是为什么各个家族的人打破头都要挤进神月家来。 “说到这金库钥匙、小的还真是有个线索。” 风莲都懒得正眼看他了:“说。” “似乎是在神月家尽头的沉水阁。沉水阁上了三把锁、分别在诺亚长官、漆菲长官、轩翎长官手里,打开这三把锁,可以进入内殿,内殿中心供奉着我族的圣兽「冥灵鹿」,金库的钥匙在圣鹿的颈上挂着。” “这样啊。”风莲抽了下嘴角,“那我放弃吧。” 东方轩翎怎么成了自由团的执行长他风莲晓不知道,但是据他所知,前面那两位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一不高兴就给你个玉石俱焚。风莲虽是爱财,更是爱命,非到危急时刻,绝不给自己添堵。 “不行。”素月第一次主动说话。 “为什么?” “三日。绯先生走之前定下一月之约,如果一月后他不回来,漆菲长官就直接把夫人杀掉。现在离那个一月之约只剩三日。”素月咬咬唇,接着慢慢说道,“少爷,您必须在三日之内夺回神月家,救出泠夫人。” 三十七、激突!开始!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为着你、而微笑着的我—— ▼ 莲此时已经回到休息的卧房,和同样手足无措的路姜对视无言。 两人已经干等了十维几个钟头。泠夫人没救出来,十维却不见了。对手是诺亚和漆菲,自己这边一筹莫展不知所措。说不慌是骗人的。 事实上、此刻风莲已经有些心乱如麻了。 脑子里不知不觉这么想着。 「祭蓝在就好了」 「可是现在靠不上祭蓝」 「我风莲晓、必须自己、现在、立刻想出解决办法」 「对了、我是神月的少爷、也是自由团军人。三队执行长漆菲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莉莉。红茶现在被困在夜域和夜域风音对峙,尚未来得及将莉莉的死讯传出去、更没来及将我的具体情况告诉漆菲,所以我只需要利用这一点,动摇他的心——」 “婆婆。”风莲此时沉稳冷静,已与方才判若两人,“十维是往哪边走的,给我指路——我去把她救出来。” “可是她消失的这么不明不白,如果把你也搭进去怎么办?” “不会的。”风莲斩钉截铁地答,“我一定带十维回来。你们两个在我身边,绝对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路姜带着风莲冲出门去。脚步不知觉地加快。神月正厅悬浮的巨大时钟缓慢走着,大片阴影投射在少年神情严肃的脸上,割裂他浮雕般深邃的五官。她带着他飞快前进,走过翻转复杂的回廊,掠过时间的浮尘和日照的光影。 到达西式洋楼时,风莲冲路姜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走进门去。 「请加油!」她冲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喊了一句。 ▼ 几乎是踏进门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木偶吱吱呀呀开始唱起歌来。冰冰凉凉的、像掐人咽喉的窒息感。 “漆菲长官,别来无恙?”风莲看着室中心那把纹路精致的木椅,四下打量开始寻觅小男孩的身影。 漆菲叼着个大号棒棒糖,一脸不悦地出现:“你怎么来了?风莲君。” “我有一个关于莉莉长官的情报,想跟你换一个人。” “不行。” 男孩决绝的态度在风莲意料之外。平时漆菲玩弄人命就像其他孩子过家家一样,一个刚刚到手的玩具要不了几时一定会厌倦,随意丢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与此相反,一队执行长莉莉却一直是漆菲心中最重要的人,她的情报他怎会不在意? “这个人我换不了。”漆菲点着根烟放肆抽着,根本不像个小男孩的样子,“就算你拿阿莉的情报来换也一样。” “漆菲长官、如果我的是、一队执行长、和团长的事呢?” 漆菲的表情一下就怒了。小口鼓鼓的、粉嫩的双唇厥得老高。如果不是关系到一干人的生死,如果不知道这家伙在历次战争中杀人如麻的表现,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觉得这小男孩快要可爱死了。可是他神月明毕竟是在漆菲身边混过的人、知道这孩子有多么可怕。 “为什么老提本少爷的情敌!”漆菲愤愤看了风莲一眼,“阿莉就算现在喜欢团长,也早晚是本少爷的女人,你别在这儿挑拨离间!我不需要什么情报!” 这回漆菲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肯换人了。 风莲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甚至,有机会在。 夜域十维刚好是漆菲喜欢的类型、但是不至于重要到漆菲这样咬着不放。能让漆菲这样紧张,这栋塔楼里,绝对有更重要的人物在。 素月的话犹在耳边。 「最后就被绯先生反将一军、丢进不知道哪个私牢里,夫人太惨了呜呜......」 神月家的私牢,每个家族成员,尤其是打小就在神月家长出来的素月,绝对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这回夫人被囚,他竟是不清楚夫人究竟被囚何处。那么—— 风莲心里轻轻笑了一下。 有极大的可能,漆菲并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而是专门在此看守泠夫人! 试一把就好了嘛。 “漆菲长官。”风莲在小男孩耳边轻轻念着,充满磁性的嗓音一声一声摩挲在小男孩的心脏上,“如果我说团长,杀了莉莉呢?” 漆菲的额头立刻紧张地滑下一滴冷汗来:“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骗我也不能这样天方夜谭!” “是不是骗,你很快就知道了。”风莲循循善诱,“其实对漆菲长官来说,和我交易是一件非常赚的事。我这边的筹码是莉莉的尸体、你的呢,是现在无权无势、失去一切的一个可怜女人。我愿意和你换,真的很慷慨了对不对?” “阿莉她、死了?”男孩伏在桌子上,眼睛惊惧地睁大。 满屋的木偶一齐唱起歌来。一个木偶将自己的肢体卸下来,和着化成脓血的血肉,津津有味地吞食下去。紧接着聚齐十几个一模一样的木偶,同时开始做一模一样的动作。 风莲难以忍受地开始想吐。 “她死了?”漆菲转过头看他,表情可怕得像鬼一样,“你骗谁,她那么强,谁杀的了她?” “团长啊,那个她仰慕的团长啊。” “在夜域的时候团长碰到一个强大的猎师。当时团长为了保命,直接拿莉莉长官当了挡箭牌。” 小男孩看着神月半晌不动、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漆菲到底是个好骗小男孩,漏洞百出的谎言也可乱了他的心情。风莲并不打算骗住他,对于观察能力精准如风莲晓,其实不过需要寥寥几秒。 全屋子的人偶跟着他哭。 好惨好凄厉。声音像刀一样锋锐地绞痛莲的全身、让他几乎要站不住了。整个房间随着小男孩愈演愈烈的哭泣狠狠颤动起来。水晶灯顷刻粉碎。人偶们扭曲身体,彼此掐着对方的脖子。局面一时混乱不堪。 就是现在。莲发挥他极致的捕捉能力,迅速在满屋的哭声中分辨着。她的声音早已深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立刻辨认出来。 拜托了、阿姐。 让我确认你在这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风莲晓分辨出了来自两个方向的两个声音。少年的眼中立刻露出绝地逢生的欣喜来。就这样、在这片异常诡异、阴森可怖、哪怕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家伙都寸步难行的屋子,莲凭着对心爱之人保护的愿望,竟然大踏步穿行着。 他一脚踹开屋子,很快将目标的两个人偶救出。 他知道将人偶恢复的方法。以前他在自由团,见漆菲这样演示过。 只要—— 他分别吻了吻风泠和十维的额头。 两人立刻恢复原样,在他面前站着。十维柔和地笑了笑,眼神像是小鹿般羞赧。 风泠睁开眼睛,半晌不语。被风莲晓所救,她一时不知所措。 反而是莲看着她笑容明朗。 少年对她伸出手来,说着:“没事了,阿姐。” 那瞬间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没有长大,没有来得及反目成仇的时候。 “喂,喂,你这个狡猾的混蛋,风莲君。”只是莲与风泠还没有来得及修补温情,漆菲已经反应过来闪身迎上。两道锁链刹那封在门口,末端深深扎入地板,从锁链底部开始,开出了一束一束血红的花。 三十八、恶魔之吻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错。 ▼ “呐、你们这样擅自恢复原形,要漆菲怎么跟诺亚那家伙交代呢?”漆菲冷冷对十维和风泠说道,周身的气压似乎都降低了几分,“漆菲我、已经失去了阿莉酱,你们怎么忍心——” 他手中的剪刀寒光一闪、和海蓝眼睛中的红光两相映衬:“再离我而去?” 风莲随之目光一凛,神情严肃。 “十维、泠姐,你们保护好自己,”风莲一双配枪从腰间取出,轻轻旋转,然后稳稳落回红发少年的双手,“漆菲,就交给我。” 风泠和十维不再多言,瞬间退到神月身后。 【想跑?】漆菲微笑着摇摇头。 “我将剪断这无形的线、还你们自由、知道该怎么报答我吗?”漆菲忽然对玩偶们指示,阴森的笑容在唇角浮现。 接着他轻轻闪身,以极快的速度在神月周身翻转起来——经过的地方只见剪刀的寒光一闪,立时听到人偶尖叫的声音【漆菲大人!漆菲大人!】,然后那些机械的玩偶便似疯了一般前赴后继朝莲扑来。 相较一开始踏入这间房子的时候,不受控制的玩偶杀伤力竟是不知强了多少倍。莲反手扫射着玩偶,一边左躲右闪争取思考对策的时间。玩偶们中枪倒地、满地汩汩流出的鲜血、回响不绝的呻吟比起真实的死亡场景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如若站在这里的人不是饱经战争洗礼的风莲晓,肯定会被当下的血腥和惨烈吓傻了眼。 【至少数量是在减少】莲心里暗想、这样杀下去、玩偶军团也该能量耗尽。然而少年没有预料到的,漆菲的能力竟是如此强大、明明相隔着整个战场,漆菲不知何时再次控制了风泠和十维。 【完了、怎么能疏忽大意到如此地步】风莲当即心下一沉。本来只打算拖到三人跑掉为止。漆菲的实力他清楚、自己赢不了。现在又失去十维和风泠的援助、他一个无职者不就是站在这里找死吗。 玩偶十维来到场地中央,蓝色的医者之阵瞬间就医好了倒下的人偶。神月杀掉一双,十维立刻就能救回一批。人偶军团得意地咧嘴大笑起来,仿佛在嘲讽红发少年的软弱无力。 【不应该是这样的】莲暗自冲自己吼道。 【我的力量、不应该只有这样】 然而此刻他非常无助地明白了这么一个事实。 无职者真的就是废物。【我不靠天职不靠任何人就靠我自己】这样的想法、这样多年来的坚持,不过是个幻想罢了。没有天职可以赢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却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诡谲善变的漆菲。 哪怕他动作再灵敏,判断再准确,对方都只是稍微变变脸色、变变招数就可轻松化解、再不济,拉一个人偶当替死鬼,再指挥十维修复人偶。 “我说风莲君、既然你这么弱,一开始就不该贸然来救你姐和十维。但是既然来了,”漆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都是死神般的残暴神色,“痛失所爱的滋味、你就和我一起尝尝看吧。” 这么说着,男孩儿的剪刀对准了风泠的侧颈。女子颀长雪白的脖颈上音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回折形成漂亮的纹路。 剪刀轻松将脆弱处的皮肤剪开,其下鲜活的血肉就这么暴露出来。 “不!”少年大声喊道,却无奈被密密麻麻的人偶挡住去路。 漆菲看着风莲,勾了勾手指。结果十维就那么上前去,用小小的身体堵住了神月的枪口。 “你给我好好看着。”漆菲像一开始面对十维那时那样,露出无比天真无辜的笑容,“好戏上演,别乱动呀。” 风泠的主动脉在剪刀下有力地跳动着。 那是她依然存在的、健康鲜活的生命。 美丽的嫣红色。 坚持不懈的、想要继续存在的愿望。 “别动她。”莲浑身发抖地喊着,“求你别动她!” 漆菲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然后偏了偏剪刀,就着主动脉旁边的一支毛细血管,轻轻剪断。 鲜血浸在剪刀上,喷涌而出的瞬间模糊了神月的眼。 “漆菲!”莲觉得自己几乎要不争气地流出眼泪来。 “我说了不要动她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漆菲终于迟疑了一下,举起剪刀轻轻舔了舔:“既然你这么要紧这个女人,我给你出个题目好了。” 有着天使面孔的小恶魔歪着头、无比可爱地说着:“你现在开枪杀了十维,就可以救出你姐。”他饶有兴致地顿了顿:“或者你可以趁着我剪碎泠夫人动脉的那一秒,抱走十维。” “你选谁?” 三十九、天枢素月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在十维和阿姐之间做出选择,开什么玩笑啊,根本做不到啊!风莲的瞳仁蓦然睁大,浑身都开始发抖。做不到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想要突围根本做不到啊,十维,阿姐,还是十维......还是,阿姐! “我选不出,我选不出啊!”莲大声求救,心底埋藏已久的恐惧在这一刻无法自制地蔓延。 漆菲弯起了腰,漂亮的手指捂住嘴巴渗出咯咯的笑声:“嘻嘻嘻嘻嘻嘻,真是笑死人了,这就是人类之间的感情吗?简直像是蝼蚁的垂死挣扎——!!喂神月君,你有没有见过被架在铁板上烘烤的青蛙,一点一点的被软化,烤出油腻的脂肪来,却连反抗都没有!因为已经麻木了啊,什么都不做就会这样死去!又弱小,又滑稽地......”漆菲五指顶着脑门眼角向下望着莲,讽刺又哀怜,“真是恶心,人类的感情什么的,想想就要吐了——” “你的表情真是好看。绝望吧绝望吧绝望吧绝望吧!”漆菲手中蓦然出现一柄巨大的镰刀,娇小的少年执镰刀旋转狂风,却丝毫不感到压力,刀柄在十维颈上掠过,又指向风泠,“不选吗,不选的话两个都要死哦,还是说?” “我选我自己!”莲一时走投无路,终于颤抖着在漆菲面前请求着,“求你不要伤害她们。杀了我吧!” “杀了我可不可以!” “嘻嘻嘻嘻嘻嘻嘻——”漆菲诡异的笑声回响着,玩偶们重新站起来,四面八方都是重重叠叠的响声,阴森至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漆菲的表情愈加兴奋,他像是沉迷于施虐游戏的键盘手,疯狂地点击着鼠标进入忘我的境界。摧毁,这就是漆菲存在的意义。一道一道白光凌厉地向风莲袭来,风莲步步后退,身上血流如注。 好痛。受伤太严重了,全身的骨头正在被活活拆散,内脏也开始停止工作。风莲失神地躲闪着,唇角咳出鲜血。 要坏掉了。内脏崩坏的声音无限放大。 胸骨左缘第二肋间处有连续性机器样杂音。胸骨左缘第二肋间收缩期杂音,肺动脉瓣区第二音突跳。胸骨左缘第三、四肋间有粗糙的收缩期杂音,肺动脉瓣区第二音突跳。胸骨左缘第二肋间处有粗糙的收缩期杂音,肺动脉瓣区第二心音消失。 啊。这声音、感觉死了一样的。 哈哈。 还不如死了才对。 莲勉强站定,眼睛里像是停息着受伤的野兽。 漆菲高高扬起镰刀,一道银光迎面斩下。 莲依然挣扎着站定。他指尖颤动,试图抓紧十维的衣角。人偶十维嫌恶地避开了他。 此刻少年终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双眼无神地倒在地上。漆菲飞身逼近,镰刀落在莲的颈部,玩味的声音再次响起:“诶,这就不行了吗?” “真无聊。”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已经在黑暗里走得很深了。大概有几个昼夜那么漫长?或者早就过去几月又几年?鲜血遮住眼睛,漆菲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眼皮好重.......”莲只觉得疲惫不堪,动弹不得。 黑暗中一个声音向他呼唤。 「喏、莲、想要取回你的力量吗?这本来就是你的力量、只属于你的力量、为什么不用呢?无职者什么也做不了,你明白的吧。」 又来了,那个声音。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只是以前每次听到心中那个冰冷声音的呼唤时,他都会想起一些撕裂头痛的片段。那种黑暗、冰冷、甚至是令人作呕的感觉,总是带着叫人发疯的次声波样锐利冰冷的叫嚣,强制性地让自己服从。 此时那声音低语着,字句清晰有力「将篡夺者杀光!」 “不要!” 风莲拒绝着。他千百次明明确确的感知到。这不是力量、而是诅咒!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听从。 「你现在尚在徒劳无功地拒绝我。可是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你本来是一体呢?我只是你的记忆而已,一个被你自己遗忘的自己,莲,你为什么逃避自己呢?你逃不掉的。风莲晓,你本身就是黑暗——」 为什么他总要这样说!我到底做过什么,犯过怎样的罪,才终于招来了这萦绕心头久久挥之不去的、可怜得让人想哭、又可怕得让人连听也不敢再听下去的声音.......! 「因为你都懦弱,你不肯面对自己,泠夫人,十维,她们都会因你而死!」 不要......不要。我不能让她们死。 「你愿意面对我了吗?」 “不......”风莲痛苦地摇着头,然后又点点头,“不......如果我拒绝,十维,阿姐,都会死......这都是因为我的懦弱......” 我不可以懦弱。 十维也好,风泠也好,我不愿失去任何一个。 所以,给我力量。 无所谓了。 “给我力量吧。” 「乖孩子。」 黑暗无声涌来将他包围。金色的光芒落下,星星点点散布在黑夜里。 想起来了,来到神月之前的事情。 ‖古有神女,五百年一转生,承天异瞳,负苍生之命,庇佑人间。 神眷者,四族,夜域神月千羽东方。 四族蒙神恩赐,始有天职,故皆以舞曲祝神。 名曰祭、祀、祈、祷......之后百代不绝,生生不息,有记时者笔录之。‖ 在神话传说里,神女创造四族之前,一直居住在一个叫做境外之境的地方。四大家族的疆域有没有边界?境外之境究竟存不存在?如果境外之境存在,夜域,千羽,神月,东方,或许只是一场幻梦....... 神月风莲小时候总是莫名其妙想到这些问题。 ——当然,所有人都不以为意,一笑而过。 只有风莲总是暗自怅惘。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为什么他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因为他本人,就来自境外之境。 ▼ 『百年前·境外之境』 “记时者、你为什么这么做?”神色冰冷的美丽女性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缚的少年,口吻严肃。 神界自古以来依靠圣物「瑰玉」和「记时之书」得以运转,平时这两样圣物由记时者保管,从未出过任何纰漏,时间也就这么千万年过去。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负责看管圣物的记时者破天荒地毁掉了瑰玉和记时之书,然后不知死活地把自己往神女面前一交,自甘认罚。 “谁知道。”手脚皆被钉在青色石柱上的少年苦笑了两下,“或许只是厌烦了作为记时者这样枯燥无聊的工作,或许只是因为四大家族祭祀节上那些苦苦哀求的可怜祭品,也可能是因为那些没有犯过丝毫错误,却过得猪狗不如、毫无尊严的奴隶?总归这样想着,就觉得还不如毁掉瑰玉和记时之砂,让神界崩溃,让自然和天职统统消失,让高贵的家族土崩瓦解、和平民一样靠自己的双手生活!神女啊,你不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道路吗?你对四大家族的庇佑,真的是恩赐而不是诅咒吗?!” “记时者,别人说这话我信——你这样的无心之人,竟也会怜惜天下苍生吗?至于自然之力和天职,当然是恩赐!没有神的眷顾,没有天职,他们怎么站在人界的巅峰?守护他们家族的荣耀?” “反正我已经认罪伏法,只要这样杀了我,选下一任记时者就好了、废这么多话干什么?” “既然你这么想死、我便遂了你的愿——” 神女挥手、顷刻间风雪漫天,红发少年五脏六腑内的水汽都冻结成冰。神经末梢和肌肉筋骨扭曲错位,血肉和内脏碎裂成齑粉、却因为绝对的冰冷温度连一滴血都不见。神女的惩罚是神界最残酷严苛的刑罚、经受这种惩罚会承受何等极致的痛苦,其实连神女本人都不自知。这千万年来,她一直隐忍着自己内心的喧嚣沸腾、将这份无比骇人的破坏力,和她从不为人所知的残忍心思一起,埋藏在这张全神界最温柔美好、令人目眩神迷的面容之下。 ▼ 『神月本家』 “我是,记时者,风莲。” 我是记时者。莲擦干净唇角的鲜血,笑容讽刺。 神女掌管着四种属性,因而分别持有该属性最强大的天职。可记时者本就是独立于神女力量之外的【无属性】,因此他风莲晓怎么可能有任何一点机会开天职呢? 亏他当年目睹着自家兄弟一个个开启天职,而自己被神遗忘,只好独坐在角落里暗自伤心悲声哭泣。 真是笑话。 漆菲看着风莲晓,惊愕于对方突然上涨的力量。对于男孩儿来说,刚刚只不过一道银光闪过,情况便急转直下了。风莲看也没有看他,指尖蓝紫光芒翻飞,成百上千个阵图一瞬间展开,风舞圆华一般包围了操偶师的每一个玩偶。 【这就是我一直在拒绝的力量吗——】 莲兀自说着,解开十维和泠夫人身上的控制。 “莲——”女孩子甜美的声音从风莲身后传来。“会没事的。”风莲转头望向十维正欲安慰,可是那瞬间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背部被什么锋利冰冷的、长针状的东西刺透,身体刹那间不能动了。 “泠、姐姐?”他迟疑不决地问着,不敢相信袭击自己的人是风泠。 紧接着另外两根森冷的长针一并扎进神月的心脏。 风泠轻轻一笑,卸去了伪装,缓步走到神月面前。 “你以为我是风泠吗?”金发的年轻男子低低地问,语调嘲讽,“在漆菲这边装了那么久人偶,我也真是快累到极限了。” “你用幻术装成风泠?”风莲压抑着口中的血气、艰难地问。 “现在才意识到——”阁楼的门又一次打开,门外观战多时的少年踏步进来,直望着风莲。“太晚了吧。” “诺亚,漆菲,辛苦了。”少年扶起半跪在地上的漆菲,然后接近莲,右手抚上银色的、染满鲜血的长针。 少年羽织长展,举手投足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度。 “还没有向您好好自我介绍一次呢,前任记时者。”少年在神月耳边低声说着,刻意加重了前任二字的读音,“在下是在您脱离境外之境后的新任记时者、全名——” “天枢素月。” 莲伸手试图拽住素月的衣襟,脸上充满愤怒。可惜心脏上所插长针被药力浸透,一阵无法抵挡的困倦昏昏沉沉地传来。莲当即无法动弹,晕了过去。 四十、囚禁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神月本家。囚室。』 莲被诺亚的长针死死钉在牢房的墙壁上,动弹不得。钻心剜骨的痛。四肢百骸都有钻心的痛楚感传来、可是因为神力守护、又永远都流不干最后一滴血。 素月推开狱门,看着风莲的惨状一脸挑衅地笑。他靠近莲,轻轻晃动着刺在少年心脏的长针,接着出于玩弄心理将长针向下拉动。 风莲的心脏上紧随着出现一道狭长可怖的伤口,混着心肌碎片的血液立刻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一阵强烈的刺痛逼着莲不得不清醒。 “前任记时者,你想起瑰玉在哪儿了吗?”素月居高临下的看着风莲,活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你真可怕啊......天枢素月,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在神月家蛰伏了多少年?你演得真好,任人都以为你只是个软弱可欺的小仆人。”风莲勉强仰头,心脏被长针刺的鲜血淋淋,“瑰玉……你就是为这个才留我一命?” “嗯,你也知道,虽然我是名义上的新任记时者,但是我没有瑰玉,力量就永远无法完整。我千方百计把你抓来,就是为了找到瑰玉的下落,继承完整的记时者之力。”素月拿着个苹果自得自乐的啃了口,“我先是与红茶结盟,然后收买了诺亚和漆菲,接着杀掉神月高层,囚禁泠夫人,把你引回神月家。就连你回到神月家以后的一举一动,也尽在我掌握之中。是我,我一步一步把你逼到山穷水尽,以此唤醒你的记忆。” “不要在挣扎了,你没有翻盘点。告诉我瑰玉在哪,或许你在乎的人还可以活命。” 风莲唇角抽动,并不慌张:“谁说我没有翻盘点了?” “怎么,前任记时者?事到如今,你还想虚张声势吗?” “瑰玉作为境外之境的圣物,有一个异乎寻常的地方。”风莲道,“它拥有自己的意志。瑰玉是自由的,没有人能限制它!因此——” “它在哪里谁也不知道!”风莲恨恨答道、神色坚毅,“所以谁也别想得到瑰玉!” 素月面色一凝,挥拳打在风莲脸上。 ▼ 『神月本家。密道。』 小小的黑影人蹑手蹑脚地把门关上。黑影手中有一点黄豆大小的烛火,一点点靠近路姜的方向。路姜看不清来者的脸,只能凭着烛火大概知道对方的位置。 “你是谁?” 之前路姜久久未见风莲从阁楼走出,就明白莲应该是出了事,当即动身返回。结果还未到住处,便看到身着自由团军服的佣兵在搜查风莲的房间。路姜立刻转头,便被一个毫不起眼的黑影人拉住,然后被他指引着来到这条密道。 “少夫人…”黑影赶紧拽了拽路姜的衣角,“你的处境很危险,他们都在找你。自由团那些人对神月家不如我了解,这个地方,他们找不到。” “阿花?”路姜大概记得这个声音。 “是。我是来帮少爷和您的。”阿花应着,“素月向来对我放心,我就偷偷溜了进来。” “你、为了帮我背叛素月吗?” “少爷才是我的主子……”阿花犹豫片刻,缓缓说着,“不是背叛、如果我不管少爷才叫背叛……” 阿花一下子跪倒在路姜脚下:“您一定要相信我!素月最近变得好可怕,我已经认不出来了。我不要素月这样,我要以前的素月.......” 路姜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原来的那个天枢素月、根本就不存在呢?” “如果说、一开始的天枢素月、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样呢?” 阿花的瞳孔一下子涣散起来。 “怎么…会?” “阿花,还不到难过的时候。我现在需要你做一件事情。”路姜双手搭在阿花肩膀上,口吻认真,“你去夜域本家,找一个叫祭蓝的少年。只有他能救你的少爷。” “好,我记住了。少夫人您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离开。”路姜低声道,“莲应该暂时是安全的。但是风泠未必。如果明日漆菲真的要处决神月风泠,我就只能......” 路姜气场突变,露出令人敬畏的笑容:“血洗神月本家。” ▼ 星辰明亮之时,阿花带着路姜的口信向夜域家出发了。路姜的质问尚在他脑中回响。 「如果说、原来的那个素月、根本就不存在呢?」 他不知道。 他站在橙色的飞行灯里,将一套宽宽大大的仆人衣服脱掉,换成轻便的常服。事到如今,他不必再伪装在这套丑陋的衣服里了。将真正的面目展现给这个世界、她对着越来越小的楼房、越来越广大的世界深深吸了口气,飞行在寒冷的云端之上。阿花觉得世界这样可怖,这样庞大,唯有自己渺小脆弱得像一粒沙子。她缩在飞行灯里,抱紧肩膀颤抖着。 素月、阿花和你不一样,阿花是个真真正正的小人物。在这个神月家,因为怕被人伤害,她从小到大没有买过女孩子用的饰物,把自己装成男生。她不知道你的事。她什么也不会、没有梦想也没有志向。 可是她知道——女孩握紧了皱巴巴的衣角,怯懦不安。 ——可是她知道,素月和少爷,都是她重要的人呐。 阿花怎么能眼看着素月,杀掉少爷呢? 四十一、店庆酬宾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女孩狼狈不堪地冲进夜域的内城。 一路碰了不少钉子。 到达夜域家的时候听说祭蓝已经不知所踪,仔细打听后才知道他消失在禁林深处的埋骨之地。阿花对夜域的护院解释自己一定要面见家主,夜域家名门贵府谁肯理这么一个穿着朴素的小丫头,好在阿花不傻,想到了把路姜搬出来做通行证。 这样她才终于见到了夜域风音。 风音高高在上,笑容淡漠,他合上手中的文档,言行间气质干练:“正如你所知,祭蓝现在在埋骨之地,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很大问题。我可以给你安排住所让你在这里等他,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支援。” “就不能想办法通知到祭蓝吗?!”阿花焦急地问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能进去吗?为了少爷,我不怕死!” “不是死不死的问题。夜域家的埋骨之地,每次开启都靠机缘的。小姑娘,这个地方我现在都进不去。”夜域风音挥手,轻轻用手中那本书敲了敲阿花的脑袋,“安心等吧。” ▼ 『埋骨之地。祭蓝Ver.』 -----------------说一句题外话,诸位还记得埋骨之地的咖啡厅吗?-------------------- 紫色的藤萝簇拥门扉,空气中弥漫着芳草清新的气息,混杂着咖啡的辛辣苦涩。小提琴悠扬的旋律久久回荡。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咖啡厅的?” 祭蓝低声自语,和楝在同一张圆桌旁坐下。 这间咖啡厅生意并不是很旺,只是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客人。邻桌就坐的是一个好似在常年在沙漠中旅行一般疲惫不堪的大叔。再就是一对学生装的双胞胎姐妹花。店靠里侧的位置还有一名神色焦虑的孕妇。除此之外,就只剩店内的服务人员了。 “少年,”邻桌的大叔不请自来探过头来,“外面好像有个女孩子在找你。” 祭蓝疑惑地望着他:“找我?” “嗯,我也看不太清楚,”邻桌的男人犹豫道,“但是我的水晶球是这么说的。”男人突然靠近祭蓝,头压得很低很低,“你看呀,我的水晶球,”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玻璃体来,浑浊地倒映着模糊不清的影像。祭蓝苦笑了下,着实不明白男人在玩什么把戏。 “晚上好诸位客人,欢迎莅临小店!!!” 正在祭蓝哭笑不得之时,一个模样十分卡哇伊的小胖子从后台推着餐车走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今日是小店开店一千一百一十一周年的店庆!诸位客人将得到免费的晚餐!!!” 胖子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掀开锅盖,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展现在祭蓝与楝的眼前。主厨热情的介绍着,架势就跟街边正在执行大甩卖活动的店员们一模一样:“今天的主菜是菲力牛排,鲜嫩可口的牛排滋滋作响,入口这美妙极致的感觉!搭配新鲜可口的水果沙拉,外加一份陈年酿造的红酒,醇香缭绕,美味在舌尖上雀跃,好了,客人们,快来品尝吧!” 祭蓝与楝面面相觑。埋骨之地怎么有这么生活化的场景?这里真的是墓地吗?! 似乎是禁不住主厨的盛情邀请,祭蓝翻转手腕动了下餐刀,切下一小块牛排。少年张口将那块牛排缓缓咬下,不愧是经过多年培训,连吃东西都充满了艺术感,气质优雅活像一位王子。 “厉害,吃东西也这么有气质。”楝做出一个拇指向上的手势,“这也是雪尘教的吗?” 祭蓝无声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楝认真的看了祭蓝三秒,感觉对方的面容并无异色。祭蓝依然一张冷漠的脸,冰雪无欺的淡然。正巧楝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东方少主屈指弹了弹桌面,有些难为情的问道:“这个食物真的没有问题?可以吃吗?” 祭蓝微微皱眉,向他摇了摇头:“不可以……这些食物有问题,我很难受。感觉力量正在迅速的流失。” 楝挑起了眉毛:“啊?那你为什么要吃?” 祭蓝侧首,声音很轻:“店老板这样盛情邀请我们,如果不吃的话,咖啡店的人可能会把我们赶出去。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埋骨之地是个什么情况,不能贸然拒绝别人。要是有个差池,我就再没有机会见到雪尘老师了。但是我们又明明知道这些食物可能有问题。 所以这些食物,我们不可以两人都吃,也不可以都不吃。” “原来如此。” 祭蓝轻轻点头,一边专心致志的吃着那些食物,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不多时,他就扫光了整盘牛排,顺便将水果沙拉也吃的一干二净。 “谢谢款待!”祭蓝吃完,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而楝在一旁装作肚子疼,刀叉丝毫未动。主厨对祭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转脸面向楝,灿烂的笑意倾刻化作冲天的怒气。 “竟然拒绝我们的食物!既然你这样嫌弃我们那也不要怪我们餐厅不客气了!”胖子主厨刹那就变了面孔,“来人,送客!” “喂!喂!别这样吧这叫什么设定?这就送客?”两个服务员就立刻怒气冲冲的迎上来,架着楝冲出了咖啡厅。一道绿光闪过,楝被丢进一个传送阵里,待他反应过来,已经回到了埋骨之地最初的入口。他眼前是绽放的红棘鬼草,正茁壮旺盛的生长着。 “啊......这是怎么回事?!”楝悻悻说着,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怎么忽然就被传送回来了啊?!” 四十二、电玩城???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登登登登――恭喜你通过了埋骨之地的第一项测试。”夜域晓仿佛幽灵一般出现,撑着把小伞坐在祭蓝面前的圆桌上,“来到埋骨之地,就要吃冥界的食物嘛。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埋骨之地是不会对他敞开大门的!”少女靠近祭蓝,在他脸颊上留下禁止拒绝的亲吻,“你就不一样了,真是个乖孩子!” “前辈,”祭蓝依然淡漠如画,思考着自己的问题,“有件事情我很在意,听说外面有个小女孩在找我,这是怎么回事?” “嘛你刚刚通过了测试怎么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夜域晓有些扫兴,执伞猛地敲了几下桌子,“算了。既然你通过了第一项测试,那么你就是我们的朋友了,告诉你一些这里的消息无妨。埋骨之地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是不一样,这里的时间流速大约比外面要慢上24倍,也就是说埋骨之地过一小时,外面已经过去一整天了――那么,在这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夜域晓顿了顿,仿佛刻意吊人胃口一般注视祭蓝的眼睛。 “那就是你的好朋友风莲,回到了神月本家,然后被抓起来了!” 什么??祭蓝一时错愕,蓝眸中一时焦虑晃动。只是他素来善于隐藏,这一抹焦虑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日的理性淡然。 “这个所谓的小女孩就是你的那位好友风莲,在神月本家的小仆人,叫做阿花。还有啊,祭蓝你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你知道吗?” “为什么这么说?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我不明白……” “你现在的记忆是不完整的。你忘记了一些事情。随着你在埋骨之地的深入,你会把这些事情都想起来。”夜域晓轻轻触碰嘴唇,仿如爱 语。 “什么忘记了一些事情?我从小从小到大的记忆全都很清楚。”祭蓝立刻反驳,口吻笃定。夜域晓只是笑着看他,平白叫人情绪不稳。 “吃下我们的食物,就打开了我的地图,等下你从这个咖啡厅出来会进入真正的白骨之城。说到这里,其实我们也是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城镇呢,只不过我们全都是鬼罢了。”接着她右手轻挥,祭蓝眼前的咖啡厅隐去了,瞬间变成了一个繁华的小镇。 “还要提示你一件事情,按照我的估计风莲还能坚持的时间是――十天!!!” 祭蓝略一点头,认真道:“十天的话,按照时间流速,也就是说我还能在埋骨之地里呆上十个小时是吗?” “不要贪得无厌哦少年,你权限到此为止了,想要问我更多的问题,你需要做更多的任务来换取哟!” 祭蓝知道多问无益,只得先把目标放回眼前。这是一片开阔的街道。路灯像星星一样眨着眼睛,街边的霓虹灯招牌也还亮着。 ――只有十个小时,该怎么办呢? “快跑吧少年――现在还是傍晚,等到天完全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埋骨之地的夜市才会真正到来。那个时候所有的亡灵都会到街上来狂欢,如果你到那个时候还不找到可以歇脚的安全屋的话,你就会被他们吃掉!”夜域晓留下一个诡谲的微笑,轻轻盈盈地从祭蓝眼前离开了。她的尾音消散在空中,如同粉末随风而散。 祭蓝望着她凭空消失的地方,又是一阵脊背发寒。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接任务和寻找所谓的[安全屋]。只是到底做什么事情才算是做任务呢?祭蓝在街道上前进着,依次打量着各个房间。他在街上大略搜索着,十字剑在刀鞘里安安静静地躺着,时刻准备斩向埋骨之地无处不在的鬼。 ? “喂喂――”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祭蓝在一处欧式的红色电话亭前停步。 一个模样可爱的女孩从祭蓝身后接近,在他手里塞了一杯碳酸饮料。祭蓝还在懵的状态,饮料已经在他手里冒着气泡了。 怎么可能? 祭蓝暗暗心惊,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祭蓝不想贸然拒绝,接过饮料若无其事地喝了起来。好在这杯饮料是正常的饮品,没有让他像在咖啡厅时那样力气全失。 “你是这个城堡里的新人吧,以前没见过你啊?”女孩子却是笑着,金色双马尾在祭蓝眼前晃来晃去。 祭蓝礼貌地点了点头,立刻提起任务的事情。既然有人搭话,得充分利用才可以:“对了,请问你知道这个小镇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做任务吗?我简直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咖啡厅的人说要拿任务来换才行。” 女孩子笑容热情:“我当然知道了!要我带你去吗?” 祭蓝略一点头,女孩马上拉起祭蓝的手,高跟鞋在街道间疾跑着竟然毫不费力。两人一起穿过三个街区,然后在三三两两的摩托面前停下。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着,身后传来嘈杂的背景音乐,像是拳皇高达或者火影忍者之类动作类手游。门口有两个少女在跳舞毯上踩着上下左右的步伐脚步如飞,屏幕上的偶像少女高唱着电音摇滚。 “这是电玩城吗?”祭蓝站定,有些怀疑。这个埋骨之地真的跟他想象的太不一样了。电子歌姬的笑容青春靓丽,只是歌词听来就让他感到难言的怪异。 “好酷哦supersupersupercoolmyidols!”双马尾少女跟着摇摇摆摆,仿佛沉醉在音律之中。哥特金属的曲风,优雅又堕落。艳丽又凄迷。 Who'sthereknockingatmywindow? 是谁在那里轻拍窗棂? TheowlandtheDeadBoy 是夜枭和那已死的男孩 Thisnightwhispersmyname 黑夜低语我的名字 Allthedyingchildren 低语所有行将熄灭的孩子们 Virginsnowbeneathmyfeet 踏步初雪 Paintingtheworldinwhite 染白尘世 Itreadtheway 趋前脚步 Andlosemyselfintoatale 陷于传奇 “这什么歌,歌词完全不明所以……” 金发少女忽然转身,灿烂的金眸流淌着兴奋,简直要将她的眼睛融化了:“你不知道吗?这首歌唱的就是,埋骨之地的帝王……!” ? 『埋骨之地。电玩城。』 “好啦,别客气别客气,来玩吧!”金发双马尾的少女招呼着,瞬间换装成为电玩城店员的模样,“再不来的话可是不等你了哦!” 少女来到一台PSP游戏机前开始飞快的操作摇杆儿,电子屏幕上的光芒压花眼中飞快闪烁。屏幕上的游戏角色先是一个空翻,然后三个连续的扫腿,一套combo非常漂亮。 接着屏幕上的人退去了,变成了一道红色的影子。少女指着屏幕上的红衣角色,递给祭蓝一套游戏手柄:“这个角色是你的。” 这时祭蓝终于看清楚屏幕上的人设,海蓝的双眼蓦地睁大―― 金发少女饶有兴趣地挑调试着她手中角色的装备,360度旋转。她的角色是一名刀客,粉色的长发英姿飒爽,两把银色的长刀在放在背后。这个形象以前祭蓝是见过的,正是之前自由团战死的一队执行长莉莉。 自己这边的角色却让人更加震惊。一袭红影,竟是刚刚从他身边忽然消失得东方楝。那把名刀斩鬼正在他手中,一眼就能辨识出来。 “这个游戏是怎么回事?”祭蓝立刻警觉起来,“为什么我的角色与楝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你手中的游戏手柄,正是控制着他命运的丝线啊。”少女俯身在祭蓝耳边,愉快地笑着,“如果你输了的话,东方楝就会死。” “开什么玩笑?”祭蓝冰雪无欺的神色终于解冻,此刻一脸愕然。 “还要交代你一个注意事项。还有15分钟就会完全天黑了,如果你输了的话,或者15分钟之内没有结束战斗,不仅你的同伴会死,你也会被丢出去,给外面那些饥不择食的亡灵撕个粉碎。” 四十三、绝地反杀!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以前没有打过这类游戏,要现场学习一下。”祭蓝轻描淡写地说着,金发少女难以置信地望他,简直无语。 这是要临阵磨枪? 可是这种轻飘飘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一般人面对这种以性命为赌注的战斗,不是应该吓得要死吗????! “没关系我学东西很快的。”祭蓝再次补充,少女一时几乎气绝。 祭蓝不再理她,自顾看着技能说明。他手中这个游戏角色一共有三个技能,祭蓝猜想楝的大招肯定与斩鬼有关,低头一看技能表果不其然。 斩鬼设定为三个形态,一形态是长刀状态。斩鬼出鞘后刀身上缠绕一道黑气,然后发出连击,三道刀光连续划过,黑气随之直冲出来,造成敌方200点伤害,并且可以将敌方定身定住持续2秒。 斩鬼的第二种形态是鲨齿形态,刀锋出鞘,刀身上面会出现一排非常细细密密的牙齿,然后整把刀变成一条巨大的红色鲨鱼,张开血盆大口把敌人直接咬碎,造成相当500到700的暴力伤害,附带的效果是如果被斩鬼的鲨鱼形态命中,对方的回血技能会在十秒钟之内不能使用。 至于大招则是召唤一个封鬼人,这个封鬼人披散着一半白一半黑的长发,棕红色的皮肤有如红土,深黑的眼睛有如煤炉,头部长着一对红色的龙角,面目狰狞可怖。这个大招可以强行命中这个伤害区域相当广几乎到达整个pk台边缘,造成1000点法术伤害。 “开始吧,我已经学会了。”祭蓝开口,万年不变的面瘫。 少年率先展开攻势,远距离释放二技能眩晕对方,莉莉苍穹低语进入无法选中状态,闪避了这个技能。闪避后莉莉直接释放了一个1技能叠加护盾,借着护盾直接压向东方楝,祭蓝操纵楝走位闪避,莉莉抓住时间差普攻三下小兵后刷出被动斑斓之蝶。 各种各样色彩斑斓的蝴蝶像一堵移动的墙一样这个从四面八方向祭蓝操纵的阿楝逼来,祭蓝操作着楝继续走位闪避,等到莉莉技能结束护盾消失,立刻开大。 第三技能直接召唤封鬼人。莉莉的蝴蝶咬住封鬼人的衣服,封鬼人扬手化作一道红莲之火,火焰灼烧蝴蝶,眨眼就从蝴蝶之墙中间活活烧烧穿一个洞,场面充满了绝望的美丽。蝴蝶屏障开始从内部向外溃败。 双马尾少女当即操纵莉莉用一技能补刀,值得一提的是莉莉的一技能苍穹低语有30%的加速效果,一道一道蓝色霹雳撕裂天空,纵横的刀意掀起无数雷电,雷刃闪动像是交织的破碎的纤维,这种情况下祭蓝极限操作也无法闪避只能硬吃,苍穹低语结束后少女操纵莉莉立刻接上二技能去进行一波消耗。 这时候封鬼人的技能效果已经过去了,莉莉的双刀直接揍在楝这个角色身上,楝的血条蹭蹭往下掉,莉莉趁机打出一套普攻连招,苍穹低语一刀一刀地往东方楝身上平a,这时东方楝刷出被动,血量少于10%时伤害增加30%。 祭蓝操纵楝原地一个翻滚避开莉莉的普攻,这时一技能CD恰巧结束。东方楝残血,祭蓝提前算过cd,一技能及时接上。斩鬼上出现一道黑色剑气附带10%真实伤害,一个定身将莉莉定住,二技能再接上,鲨鱼牙齿咬住莉莉,仿佛要将整个这个角色给吞下去,红色的鲨鱼衣燃烧着,莉莉瞬间血条归零! 绝地反杀!!! “虽然说只是游戏,但是跟现实生活中的交战区别不是很大。”祭蓝放下游戏手柄,面容依然不透露情绪。“你很厉害,差点输了。” 这家伙……少女暗暗说着,简直是个狂徒,将血量耗到最低引得我轻敌,然后丝血反杀,真的不怕死吗? 祭蓝依然对少女的表现漠不关心:“我现在已经完成任务,可以继续问问题了吗?” 少女心有不甘,将游戏手杆恨恨地扔在一边:“你问吧。” “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祭蓝说,“前辈,能不能换回本来的样子呢,我对前辈现在这个造型不太熟。” “你在说什么?” “你明明就是夜域晓,不论性格或者脾气,还是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个小动作,难道说前辈以为自己换了一个容貌我就认不出来了吗?” 夜域晓对他笑了笑,恢复了原来的姿态。金发萝莉眨眼变回了长发挽起的成熟御姐,一身黑色制服曲线毕露,黑色的包臀裙把她的整个臀部曲线勾勒得非常美好。 “没想到才相处了这么几分钟,你就可以把我从不一样的形象中辨认出来,你也很厉害。”夜域晓别扭地咬着嘴唇。 “我从小就跟着师父,他是个顶级的幻术师,一直教导我如何看透别人。”祭蓝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识破人的伪装对我来说是必修课,因为是他要求我做到的事。” “真是感人。”夜域晓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好了,问问题吧。” 祭蓝也不想反驳,他人的目光对自己来说早就毫无意义了。祭蓝稍加思索,最终问道:“怎样才能打通埋骨之地?到了埋骨之地的尽头,就能见到我的老师千羽雪尘吗?” “这条街上一共有二十家商铺,想要打通埋骨之地,首先要拿到其中五个店的通关证书。集齐五张通关证书以后,你就可以去小镇尽头的boss所在地,在那里你会遇到夜域的帝王。杀掉帝王,你就能走出埋骨之地,否则会像你师父一样永远被困在这里。 千羽雪尘当时就是输给了帝王,最终没有走出埋骨之地。所以千羽雪尘确实是在这里的。可是他是人是鬼?”夜域晓勾唇轻笑,“我就不知道了。” 祭蓝低头检查了一下包裹,里面确实不知何时多了两张纸,正是咖啡厅和游戏厅的通关证明。 “虽说祭蓝你的游戏角色打赢了我,因此东方楝也可以平安,但是我不得不友情要提醒你一件事情啊,嘻嘻嘻嘻嘻嘻……”夜域晓以指覆唇,笑容荡漾,“虽然你赢了我,但是,我们刚刚打游戏的时间超过十五分钟了哟~~~~所以说你还是会被扔出去,满街吃人不眨眼的恶鬼会在你身后穷追不舍~~~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你的哟~~~~” 夜域晓甜蜜的笑着对他挥挥手,连人带着游戏厅瞬间蒸发,好似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喂!!” 祭蓝蓦然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中央,黑暗的角落里无数隐藏的怨鬼蠢蠢欲动。 四十四、VS亡灵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埋骨之地。祭蓝ver.』 危险在无声逼近,各种面目的恶灵在黑暗里闪着眼睛,蠢蠢欲动,有的甚至发出吮吸嘴唇的声音。祭蓝飞身在屋檐上,拔腿就跑,他的身姿极快,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虚影,转眼从小镇的一头飞向了另一头。可是此时街上所有店铺店门都已经紧闭,霓虹灯也暗了下去。祭蓝被亡灵们四面围堵,进退维谷。 可恶―― 从咖啡厅出来之后少年就一直处于气力不足的状态,那顿店庆优惠餐几乎要了他的命。亡灵的食物对人类有一定的侵蚀效果,祭蓝只觉得毒素在体内不断扩散,进入血液和骨骼,进入神经和大脑。此刻他的视力开始渐渐减退,逃跑的速度也越来越迟钝。 祭蓝靠着顽强的意志依然向高处跳跃攀爬。少年从小镇顶点俯瞰,希望找到所谓的安全屋。小镇的最高处是一架巨大的机械风车,只不过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祭蓝站在风车的一叶上巡视着小镇,亡灵从他身后逼近,死气和怨气从四面的屋脊向他包裹缠绕。 这一叶风车是小镇的制高点,祭蓝估算着以亡灵逼近的速度,应该能为自己争取到十几秒。少年将五感放大,沉静如画的眉目透出格外认真的神情,随即他目光一闪,捕捉到远处一栋建筑中传来的隐隐歌声。 “就是那里!” 十字短剑从剑鞘中凌空斩出,一时冰雪扬起风暴,就好像凛冽的深冬突然而至,将一切生命冻结。漫天的冰霜化作冰刀侵入亡灵体内,将它们五脏六腑皆冰冻成冰晶。 祭蓝明白即使如此也不可能消灭亡灵,抓紧时间飞快地奔逃着,无视一切阻碍,凡是挡路的,不论是街边障碍物,路灯路牌,街角小摊或者亡灵之躯,一概斩破。冰冻持续的时间约有十秒,这个数字还在随着祭蓝体内毒素的扩散锐减。按照参照物对比,自风车所在到歌声传来那个地方却还有3000米左右。必须尽快! 祭蓝反手斩开一具亡灵尸骨,竟然喷涌出大量鲜活绯红的鲜血,场面异常可怖。少年即刻挥出寒气之刃将尸骨冻住,冒着热气的鲜血当即凝固在寒冰之中,仿佛一具鲜活狰狞的活体标本。 祭蓝的精神力和体力却在流失。少年大口喘着气,额角淡出细密的汗珠。音乐声越来越近,却在他耳中越来越虚幻。似乎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祭蓝眼前一花,意识慢慢脱离身体…… “快进来――!!!”一个女声突然传来,祭蓝吃力地抬头望着,女人急切地向他伸出了手。少年虚弱地抬起手臂识图握住她的手,那地方已经很近了。很好,再努力一点,祭蓝。少年喃喃自语,可惜幸运并不是那么容易眷顾的,如果他没有吃咖啡厅的食物,导致精神涣散的话,或许也能及时逃进安全屋去。 一只亡灵还是抓住了他的脚。女人的指尖与祭蓝指尖相碰,眼睁睁看着少年的手臂垂落了。无数亡灵立刻紧接着扑过来压在祭蓝身上,尖锐锋利的牙齿咬进他的骨骼,让他流出淋漓的鲜血。祭蓝呕出一口鲜血,发出低低的呼唤。死灵们怕是太久没有见过活人的血液,祭蓝的鲜血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绝美的上等食材一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亡灵们沸腾了,他们争相抢夺少年的身体,愿为了得到品尝他鲜血的机会彼此倾轧而死。黑夜的不安和躁动瞬间激炸到顶峰。象征死亡的黑气将少年整个包裹起来,让他彻底与安全屋无缘了。 四十五、死城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埋骨之地。东方楝Ver.』 红棘鬼草蔓延盛放,四面八方皆是触目惊心的绯色,仿佛厉鬼在凄艳地舞蹈。 楝的斩鬼拔节伸长,第三种形态召唤封鬼人。 实际上一开始进入埋骨之地时祭蓝与楝已经双双察觉到异况。红棘鬼草只在精神元素非常密集的地方才会生长,不可能平白无故在一个地方长得特别茂盛,鬼草附近必有鬼王。可是两人没见到鬼王。反而是自称夜域晓的女子突然出现,红棘鬼草不敢靠近夜域晓,甚至不敢靠近她的棺椁,那么只能说明,夜域晓身上必定有某种能与鬼王对抗的东西。 夜域晓是一个很大的疑问点,既然如此,祭蓝选择将计就计,用自己作为诱饵,由夜域晓操纵,她发出什么命令自己就做什么。楝则负责跟夜域晓对着干,寻找其他线索。 咖啡厅消失后楝回到埋骨之地的入口,这一点也在祭蓝的预判之中,之所以让楝回来,是因为楝的斩鬼第三形态对鬼物有着绝对的杀伤力。一开始楝进入埋骨之地时并没有使用第三形态,是因为第三形态杀伤范围太大,可能会波及祭蓝。但是若是由楝一个人回来引出鬼王,则再好不过。 斩鬼冲破束缚开启第三形态,面目可怖的封鬼人自一片灿金色的阵法中走出,散发着无上威严。楝舞动斩鬼,封鬼人身形晃动,背后璀璨的日轮升起,封鬼人展开广阔的长袖,那上面细碎的光影流动,好像汇集着金色的河流。 “封鬼人所过之处,百鬼皆当伏诛!” 封鬼人舞动长刀,刀光所过之处燃起野火。红棘鬼草被迫燃烧起来,火光在红棘中蔓延,如同金蛇乱舞,压抑的空间内充斥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蜂鸣。 顷刻间整条隧道皆被野火灼烧,唯有夜域晓的棺椁之处像是有一道天然屏障那样,丝毫不被侵袭。楝走近银棺,棺门自动开启,只是夜域晓的躯体已经不在那里。 此刻棺材微微颤动起来。 楝凝神聚气,屏住呼吸。 “哦呀,没想到有人能找到这里来呢。”棺材底部打开一条炫目的银色通道,一层透明的流光液体将棺材与其下的空间隔开,一个中年男人在隔离层下面敲打着棺材底部,轻轻打了个哈欠。 咖啡厅里使用水晶球的中年大叔?楝立刻认出那张脸。正是这个人带来了让祭蓝心神动摇的消息。棺底的男人望着东方楝揉弄着自己蓬乱的卷发,一副落拓不羁的笑容:“你好,怎么不下来?” 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像的,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上来?” “哦……”中年大叔略略叹了口气,“你也看到棺底的隔离层了。这层流光液体以上的地面,是夜域晓那家伙的地盘,我只能让自己的虚影穿过去,本体是过不去的。对了对了,你在咖啡厅里见到我的虚影了吧?”男人取下牛仔帽放在胸前躬身行礼,笑容烂漫。 “是见过,但我并不清楚你的底细。”楝冷冷说着,黑眸中闪烁着警惕,像是潜藏着某种野兽,“但是根据我的推测,你应该是饲养这些红棘鬼草的鬼王。棺底这一层透明液体,却是针对于你和那些鬼草的封印。”楝不再迟疑,大步踏过流光闪烁的隔离层,一阵强大的吸力攫住了楝的身体,青年只感到神魂颠倒头晕目眩,仿佛被拉进万丈深渊,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坠去。 片刻后东方楝双脚着陆,落在了中年大叔身旁。鬼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点燃后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烟雾,白色的烟圈缭绕在两人之间。 “完全正确。” 东方楝重新开始审视眼前的画面。深沉的黑暗犹如大海将他笼罩其中,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目的,无数棺椁沉默地安睡着,整个空间广袤而荒凉,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气息。唯一的主题就是永恒的「死」。 “正如你所见,这里是埋骨之地的下层,是真正的死城。” “埋骨之地实际上是上下两层的复式结构,上层是繁华的小镇,充斥着人间烟火。下层才是埋骨之地的真实映像。”中年大叔轻轻跃起,半蹲在一口棺材上,“千百年来死去的人们在这里下葬,却不肯乖乖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现实。尸体沉睡在地下,灵魂却依然飘荡。亡灵们无法抛弃生的繁华,眷恋着尘世不能自拔,长久以来做着这样虚幻的梦而无法清醒。于是埋骨之地的上层出现了小镇。亡灵们欺骗着自己,为自己虚构了另一种生存。可是每当甜蜜而充实的一天终于结束,太阳沉入地面,夜晚来临,所有的凄凉和孤独都会回来,加倍地映刻在每个亡灵身上!亡灵们终于清醒,他们会在每个夜晚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死亡的事实,以及死后那份沉重而不可逆转的孤独!” 鬼王怅叹着,沉郁和荒凉仿佛映进了骨子里。 “死后的世界,这是何等令人窒息的空虚啊……” 东方楝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着,半晌无言。 五、银色的蜘蛛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夜域十维带走了风莲晓。莉莉与红茶亲切挥手,目送他们离去。 十维在前方带路,她像一只飞鸟毫不费力地穿梭在高塔之间,风莲立刻跟上,竟然觉得有些吃力。看来这个女孩,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柔弱。 ▼ 『夜域本家。』 两人静默半晌。 “你在发抖吗?”女孩子贴近少年,轻声问他,“祭蓝先生,对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吧。” 风莲突地站起来,目光晃动:“他怎么样了?要怎样才能救他?” “祭蓝先生因为违反家主命令,被哥哥困在心之锁里。虽然是作为死刑执行人履行看守和处决囚犯的职责,但是不得踏出心之锁一步,形同软禁。”十维望着风莲,天蓝色眼睛平静无波。“哥哥做的十分决绝,连祭蓝先生的精神也一并控制了。所以,想要救他……”女孩停顿片刻,视线投向莲。 “只要我做得到我都会做。”莲目光坚定。 “那就随我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玄关的风铃随着开门声响起。四面透明的玻璃窗上挂着各式各样精巧的御守。独特设计的循环水从玻璃窗淌下,汇聚成潺潺流动的水帘。 “哦呀,大小姐。”店主人向着十维鞠了一躬,唇角挂着慈祥的微笑。 “木琴姐呢?”十维的声音沁凉清甜,让人听来觉得非常舒服。 “已经到了哟。” 随着老人颤颤微微的声音落下,一袭绿裙的少女从柜台后走出,向十维轻轻行礼。她仿佛是自林中走出的仙子,步履轻盈气质优雅,只是面容苍白显得缺乏血色。 “我叫木琴,是夜域家的医师。”少女自我介绍着。 “木琴小姐好。”莲彬彬有礼。 “这样我们三人,就可以了吧。”十维望向店主人,神色有一丝急迫。风莲略一皱眉:“十维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域有一个古老的法术,可以用三个亲密之人的血唤醒人的记忆。我,木琴姐,还有你,我们三人的血,由店主人施展秘法,就可以合成一朵用于唤醒人记忆的血蛊。然后由我趁哥哥不注意,潜入心之锁将它带给祭蓝先生!” 莲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忖度着祭蓝开到夜域后的生活。至少祭蓝还有个朋友,风莲望着木琴暗道,真是个美人啊,又有气质又有风度,还是医师。除了这个朋友,大小姐似乎也很喜欢他,为了他在哥哥眼前偷偷摸摸地搞小动作。祭蓝,看来你过得并不孤独,我就放心了。我也很想去亲自把你救出来,但是夜域的死牢「心之锁」,十维混进去还好说,我也要混进去的话,恐怕只会增加十维暴露的风险。这种机密行动,人越少效果越好。可是果然我还是很想第一个救你出来…… “木琴小姐,祭蓝在夜域家过得好不好,我三年没有见过他了,十分想念。”莲望向木琴,唇角微扬展露暖阳般的笑容。 “……”木琴别过头,却是微微苦涩的笑容,“你自己问他吧,我不想多说。” 莲只好点头噤声,片刻后木琴再次发话。 “摆阵吧。”她淡淡道,翠绿色的眼睛笼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雾色。 店主人望向十维,十维点头首肯。三人呈三角站好,店主人召唤法阵,三人脚下出现无数银色的丝线,似将他们的命运连在一起。阵中心浮现出一只银色蜘蛛的图样,图样逐渐清楚,直到蜘蛛每一条细腿上的绒毛都清晰的纤毫毕现。十维取出随身的匕首割破手指饲喂蜘蛛,然后是木琴,最后是风莲。蜘蛛突然蠕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它的一条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然后每条腿都跟着触动起来,好像是在挣扎着想要从法阵中离开。 “来,乖宝贝。”老者微笑着,伸手将蜘蛛接过,那动作温柔又慈爱,好像那是他心爱的朋友一般,蜘蛛对店主人亦没有抗拒,稍微翻了个身钻进他手掌。 “蜘蛛可是很胆小的哟,诸位。必须要呵护它才行。”老者收拢蜘蛛,和蔼地解释道。风莲沉默无语,紧张地空咽了一口。老者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将蜘蛛小心装好,交给十维。 “这样就好。”十维收过蛊盒入怀,眼神纯真坚定,“下面只要前往心之锁就好了。”少女说完,转身将背影就给众人。 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风莲手指微动,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判断。少年倾身去捉女孩的手臂。十维立刻察觉,一个闪身避开。 “果然我还是很想参与营救……” “十维小姐,让我和你一起去救祭蓝,拜托了!” 十维回头,眸光明亮:“我本来就是要带你一起的。” 六、心之锁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夜域本家。心之锁。』 此处四面无人,唯有一座荒凉孤塔。心之锁是夜域的秘密监狱。这是一座孤立的高塔,塔体由肯特石灰岩砌筑,白色花岗岩修饰。高耸的锥型塔楼警惕地巡视四周,封闭禁锢的建筑昭告着君临天下的威严。正是这座高塔,隔绝了祭蓝与外界的联系。 心之锁。 风莲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心之锁的大门。 「沿着石阶向上走一百三十步,遇见第一个路口时左转,向上五十七步。遇见第二个路口右转,向上三十三步。遇见第三个路口,右转,遇见第四个路口时再右转。」精确无误,悄无声息,莲在牢狱中穿行着,犹如闲庭信步。 夜域十维提前调查过心之锁的地形,这个牢狱的具体所在就是她提供的。但是唯有莲,可以精确完美地完成潜入。 “到了。”风莲在囚牢前站定,面前的人有着漆黑的短发和狼一般的眼神,凶狠而沉默地蛰伏在黑暗中。 风莲现在正着一袭黑袍,这是十维提前准备好的伪装,与心之锁的看守衣着相同。 莲透过牢门与那人对视,囚犯锋利的眸光微微晃动,立刻捕捉到危险的信号。 “你不是这里的看守。”东方人望着风莲,面孔沉毅。“夜域家的看守都是被夜域风音洗过脑的,你的眼神,太清亮了。” 莲唇角微勾,从身后取出一把刀来。青年神色晃动,目光骤然凶悍。 “东方的名刀「斩鬼」,物归原主。” “哪里来的?!!”楝执过斩鬼砍断锁链,名刀削铁如泥。“斩鬼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背后还有一个人。”风莲道,“斩鬼还给你,还助你脱身,希望你能帮我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楝问道。 “高调退场,惊动整个心之锁,偏偏他们还束手无策。”风莲笑容灿烂,“让夜域家知道,他们的私狱根本是纸糊的。” “不用你说,我本来就有此意。” ▼ 『一个小时前』 “要营救祭蓝先生,要完成的任务还有一件。” 此刻十维与风莲刚刚带着蛊盒从小屋离开,十维依然气色不太好,看来是再次陷入了精神波动的状态。 “你还好吗?”莲扶着她小小的身子,眉间有一抹忧色。 十维勉力支持身体,声音柔弱却依然清晰坚决:“我还好,祭蓝先生的事情要紧。你听我说。” “心之锁的头号重犯,是东方家数次潜入我们夜域本家的一位武者,叫做楝。他身负一把可怖的斩刀,刀名斩鬼。”十维说,“斩鬼现在在哥哥手中,我去把它偷来,然后由你带进心之锁交给东方楝。他为人十分放肆桀骜,目空一切。一旦他拿到斩鬼,心之锁必起波澜。” “小姐的意思是,要在心之锁制造乱局?” “是的,场面越混乱,我们救出祭蓝先生的几率就越高。” 十维的后半段推论是,只要风莲可以找到东方楝并将他放出,就会吸引身为死刑执行人的祭蓝前来。 到那时祭蓝与囚犯交手,将不得不使用天职。一旦祭蓝使用天职,十维的精神力就会受到极大波动。夜域家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大小姐的精神波动十分不稳定,因此时刻受到监控。十维的精神力产生极大波动以后,就会引起监控的数据异常,从而吸引到家主夜域风音的注意。 风音的反应只能是两个。第一种,他会急于找到十维,那么他就无暇管理心之锁的骚动。此时十维牵制夜域风音,风莲在心之锁,祭蓝和囚犯对峙。风莲趁乱施蛊,唤醒祭蓝。 第二种可能就比较麻烦,风音可能会直接前往心之锁,要求祭蓝立刻停止使用天职,并亲自出马平息心之锁的骚动。但是这样的话风音平时镇守的本部塔楼就会防御松懈,十维会趁此机会入侵本部塔楼。塔楼中有一个监控室,可以控制心之锁的构造,十维会利用这个东西,将风音与那名囚犯锁在一起,让他们彼此激斗。到那时候,再由风莲趁此机会带祭蓝离开。 七、祭蓝VS楝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夜域本家。心之锁。』 斩鬼出鞘锋芒毕露,楝几乎是肆意屠杀,心之锁的看守尚未回神便已倒下。骚乱几乎是立刻被引发,侥幸活命的看守已经将信息传达给了祭蓝。 银发及腰的少年正在悄然靠近。 祭蓝不动声色地握紧腰间的短剑――他并没有使用天职。夜域家主一直要求他隐藏天职,没有风音的许可,祭蓝只能纯粹凭体术战斗。少年暗中观察着楝,眉头微微皱起。只是仅凭体术,想赢现在的对手,实在难办。 “优秀的死刑执行人。”囚犯笑容挑衅,目光直向祭蓝的藏身之处,“但是,还是太嫩。” 祭蓝眼眸一凛立刻现身,左手短剑从刁钻的死角一道厉光斩出,直刺向楝的后颈。楝猛然执起斩鬼向后格挡,短剑与斩鬼骤然相撞。祭蓝借力后退反手出剑,轻盈的身体凌空旋转,再次切向楝的腹部。楝飞速后退,祭蓝步步紧逼,斩鬼是一把长刀,祭蓝所持为短剑,现在地形狭窄,正是祭蓝的优势。终于楝退无可退,祭蓝抬手斩向对方颈部动脉。斩鬼横在两人之间,楝全靠蛮力阻隔。然而正是这蛮力,害得祭蓝无法迫近。 “你哪里来的剑法,这样刁钻阴狠的路子?”这样的剑法惊动了楝的记忆。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用这样的路数与他交过手。 “你才是脑后长了眼睛吗,刚刚我对你后颈一击,也竟然被避开。”祭蓝语调疏离,孤高淡漠。明白近战也不能取得优势,少年落下了短剑,剑锋激荡起一道弧光,收入剑鞘。 青年囚犯放肆地将长刀收起,大大咧咧地靠在了刑柱上。浓密的黑色睫毛如羽般覆上他黑亮的双瞳,堪称惊艳的容貌,“喂,执行人,不如和我做笔交易吧。”青年挑了挑眉毛,“我对你有兴趣。” 银发少年凛冽如刀:“我不和囚犯交易。” “哎呀,”青年似乎很遗憾的摊摊手,惋惜对方的不知变通,他张狂又轻蔑,“你的同僚们可不像你这么不识时务。之前我杀掉的那几个看守,死前全都在挣扎哀嚎,摇尾乞怜求我饶命......” 祭蓝的双瞳刹那间闪出冷漠和阴郁的寒光,周身瞬间散发出压倒一切的可怕锐意。他将身后另一把长剑举至胸前,幻剑解锁。少年扬起头来,那双海神恩赐的宝蓝双眼一闪凛冽寒光,黑暗顷刻间无声涌来:“给我闭嘴。” “你......”祭蓝气息骤变,竟然让身经百战的楝感到某种隐隐的威胁。 “幻之七境,境之一,夜樱。” 刹那间樱花纷扬,将少年拥在中央,他自花簇中央走来,却带着凛凛的杀意,绝美又令人敬畏。少年挥动右手,无数樱花利剑霎时刺向青年的身体。 出乎少年预料的,衣衫凌乱的青年仿佛刹那失神,他轻轻握住其中一支剑,眼中泛出一抹迷惘的光。樱花利刃一下子贯穿了青年的身体,鲜血瀑布般汩汩流出,使他看来宛如一只巨大的红色蝴蝶。 八、十夜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楝正倒在血泊之中。 樱花慢慢凋落,美景如黄粱一梦在记忆中凋谢,徒然留下怅惘和遗憾。昔日演绎这樱花绝景之人,如今在何处? 少年冷冷望着楝,料峭如雪。他正欲收势,身后却蓦地传来森然冷意。 太快了。一把刀从背后刺进祭蓝的身体,血肉模糊地绞在一起。那是一柄断刀,出刀却极快极狠。 不可能―― 祭蓝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般看着前方。楝确然已经倒下,那么这把断刀―― “祭蓝。” 这是夜域家主的声音。祭蓝艰难转头,来人搅动着刀柄,却又把握好力度使寸寸筋骨都断而未断,让祭蓝痛得极致。 也是,能以这样的速度将断刀刺入自己的身体,除非是他。 来人松开断刀,语调冷彻:“跪下。” “你没有听话,祭蓝,我不是说过你不可以使用天职?” 祭蓝缓缓屈膝,无数屈辱涌上心头。可是面对夜域风音,他无从选择。在找到答案之前,不可以与夜域家为敌。 “这就对了,永远不要在我面前高傲。”夜域风音扬唇,勾画一丝嘲讽的微笑。 “我一个小小的死刑执行人,是如何惊动了家主?”祭蓝心中有怨,却无法与夜域风音正面冲撞。 “十维很不稳定,她的身体数据一直在我的监控之下。”风音说到,“你的幻术是维持她精神稳定的唯一来源。你刚刚使用天职应对敌人,造成了十维精神力的大幅度波动。这是你的失职。因此罚你一刀,你不应怨言。” “祭蓝不敢。”少年握紧短剑,低头回话。 “还有,”风音抬手扣住祭蓝的脸,语调轻蔑。“我解除对你的软禁命令,你可以离开心之锁了。” “什么???!”祭蓝第一次露出惊愕的神色,英俊的面庞上错愕之情表露无疑。 “我已经明白了十维的决意。”风音说道,佩刀「十夜」夺鞘而出,漆黑的光芒如一层黑色羽衣,沉沉如夜,“十维背着我偷走了东方楝的佩刀斩鬼,并将他救出。楝与夜域积怨深重,楝的佩刀斩鬼与我的十夜亦是宿敌。十维放走东方楝……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的小妹为了救出她的祭蓝先生,不惜放出一名罪大恶极的囚犯,来除掉自己碍事的哥哥。” “这又是怎么回事......?”祭蓝轻声问着。 夜域风音一笑,仰首望向囚牢外的监控器。 “十维,此刻你正在监控室里吧。”风音长刀曳地,黑色的漩涡凭空涌起,“如果我没猜错,你正打算封闭这个空间,坐观我与东方楝一战。你的预计是我和那个东方人会两败俱伤。然后你就趁此杀掉我,带走祭蓝。” “……哥哥,”十维绵软清甜的声音自囚室屋角的广播中传来“十维,必须确保营救万无一失。只是哥哥都想到了,为什么还会钻进十维的陷阱?” “因为……”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啊,我怎么能不在乎妹妹呢。风音淡笑着,却在转瞬之后气场大变,眼神里激扬风暴。他气息陡涨,浑身散发着压倒性的锋锐战意,“因为我也很想知道啊……” “斩鬼和十夜,究竟谁更强?!!” 东方楝身上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他望向风音,伸手折断了胸口的樱花剑刃。亦报以侵略的狂意。 “哥哥.......”十维低声,“果然如此,哥哥心里果然还是从来没有十维。” “无关人员离场吧。”风音一道剑气扬起,强制将其他所有人隔离在交战区域外。 “祭蓝先生,”十维的声音再次透过机器响起,“我在心之锁外等你。” 祭蓝并不迟疑,即刻向着心之锁外脚步飞跃。在暗处旁观已久的风莲立刻跟上友人离去的方向,却刻意保持一定距离,以免对方发现。风莲知道,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因为祭蓝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自己还是不能贸然与他相认。不管风莲有多么焦灼煎熬,却也不得不多忍耐一时。 就这样相距大概百米,祭蓝与莲终于一前一后离开了心之锁。 九、重逢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夜域本家。心之锁外』 “祭蓝先生。”随着十维的呼喊,一袭蓝衣的少年终于抬眸。 “祭蓝!”风莲同样呼唤祭蓝的名字,醇厚的声音来自胸腔深处,似乎穿透灵魂。 这一瞬夜域十维眼眸微动,侧目而视。虽然知晓风莲与祭蓝必然有一段过去,可是从风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异乎寻常的欣喜和激动,依然让女孩感到不解。在夜域家,十维身边的一切都是冷的,她从未见过如此热切的目光。 祭蓝并没有抬头,只是循声缓步走来。 莲望着他,发现祭蓝的一切都与记忆别无二致。罕见的银色头发,冰雪般的容颜。莲看着祭蓝,笑得如同漠上的红棘,温暖和悲怆都被风沙映衬得纤毫毕现。 银发少年只是疏离望了莲一眼,像陌生人一般推开他。冷若冰霜,一语不发。 莲望着祭蓝,双手一点点丧气地垂落。祭蓝现在不记得我。明明知道这件事,却还是难受地说不出话来。心脏犹如被水银一点一点灌满,压抑至极。 “你......是谁?”祭蓝突地望向风莲,海蓝的眸子里微光闪烁,“为什么见了我,就这个样子?” “朋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莲立刻回答,眼神纯净而坚定。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明净真诚,叫人不忍惊动,“可是祭蓝你,却把我忘了。” “祭蓝,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如既往地珍爱着你。”这一刻连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是顺从心底的愿望,轻轻将银发少年拥抱起来。祭蓝一向讨厌被人亲近的祭蓝,此时或许是意识到什么,并没有拒绝。 风莲以环着祭蓝腰肢的手打开蛊盒,银色的蜘蛛钻进祭蓝的小臂,沿着一根青色的血管爬行着。祭蓝立刻开始挣扎,但是渐渐地,似乎是被蜘蛛所控制,动作变得越来越平静。莲将他摁在自己怀里,禁锢着祭蓝的动作。按理来说祭蓝只会挣扎地更厉害,下一刻他却突然放弃反抗,安静地倒在风莲肩头。 忽然间莲意识到了这种平静的原因―― 一种腥咸的,象征着死亡的气味一下子扩散开来。莲望着自己手上鲜红,一时惊得大喊出声:“祭蓝,他受伤了――!” “祭蓝先生!!”十维同样慌乱无措,围着风莲打转。 “十维小姐,我们回自由团,立刻给祭蓝治疗!” 莲将右手袖子上的纽扣解开,竟露出一个深可见骨的血十字。少年沿着血十字划破创口,黑暗中凭空浮出一个光芒四射的阵,阵的中心是六芒星的刻纹。一只蓝色凤鸟从中显形,金色瞳仁夺目明亮。银铃鸟清亮地鸣叫一声,双翅下激荡起流雪。 “这是.......?”银铃展翅,高贵美丽得让人目眩,十维不禁睁大了眼睛,有所震慑。 “这是神月家的银铃神鸟。我们乘银铃返回,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到达!” “走吧。”莲抱起祭蓝,对十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 “等等,”十维制止道,“不要回自由团,去夜域禁林的树屋更快些。” “夜域的医师木琴,也就是我们来心之锁前见到的那名少女,她一定可以治疗祭蓝先生的伤势!” 十、树屋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银铃鸟在禁林最高处的巨树上盘旋而落,栖息在树冠之处。 “Xylophone!”十维喊着,名为木琴的少女从树屋内探出头来,她翠绿的眼睛从祭蓝身上扫过,当下就明白了十维的来意。 少女拉过十维,知会了风莲一声:“随我来。” ▼ 木琴将风莲一行带入这间木屋,并用种类繁杂的草药大致处理了祭蓝的伤口。这间房子的设计与整个夜域格格不入,除却一张干净的床和一些日常用品,只摆放了一张木琴、一个钟表和一个药柜。 银色月光透过穹顶天窗照入屋内,将树屋映照得半明半昧。 “这间树屋是我的居所,你们先休息一会,等祭蓝醒来。”X简要交代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有意安抚莲,便补充了一句,“放心吧,他什么事也没有。” 听到X此语,十维很是放心,莲也在十维旁边坐了下来。X转过身去,逗弄一只松鼠。 “你真的要参加宗室战争吗?”莲迟疑许久,还是向十维问出这个问题。 “是啊,不得不。”十维说着,“后天一早,宗室战争就会在我们脚下的这个树屋脚下开始。” “你们也别忙在这一时,那是后天的事情了。”Xylophone抱着松鼠转过身来,目光悠悠晃动,“祭蓝要一整夜才会醒来,你们不如先睡一会儿。” “我想等祭蓝先生醒来。” “那也得是明天早上的事儿。”小木说着,苍白的面孔上浮掠温暖的笑意。 莲望向十维,“十维小姐,不如让我独自看护祭蓝吧。” 十维终于点头首肯,以她的身子确实有些难以支持,随后X将她带到卧室,十维着床后即轻易陷入梦乡。而莲留在祭蓝身侧,却也在不久之后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这并不合理,以莲的身体素质,并不至于连偶尔熬夜都做不到。 此时Xylophone来到祭蓝床前,那只松鼠从她怀中脱出,亲昵地蹭着莲的睡颜。祭蓝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hey.”X甜甜笑着,声音沙哑。 “小木姐。”祭蓝垂眸,无意识攥紧了床单。 “去吧。”X贴近少年,抚着他的面庞,“你早就醒了,一直装作昏迷,一定是有你自己的计划。” “那只松鼠是小木姐的睡眠松鼠吧。”祭蓝望着沉睡的莲,小动物正在小爪子在莲身上乱动,似乎是找到了极好的玩具。“小木姐不仅看出了我是装作昏迷,还帮我催眠了小姐和风莲。” “我一直支持你的决定,这点小忙不过是举手之劳。”X微笑着,慵懒又神秘。 “小木姐的睡眠松鼠可不好惹。这样一来,十维和风莲怕是要睡上至少整整两天,错过宗室战争了。” 小木笑容恬淡,轻声哼起了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就是不想让十维和风莲参加宗室战争。我不催眠他们,你也会想其他办法阻止他们。” 祭蓝望向小木,并不否认。 是啊,自己一开始就不想让十维和莲至于险境,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不想对任何人诉说的秘密——因为这两件事,他必须要阻止十维和风莲进入宗室战。 木琴站起身,为祭蓝冲好一杯中药汤剂:“祭蓝,看你这样子,应该已经把记忆找回来了吧。” “风莲那家伙竟然......”祭蓝淡淡说着,长发垂肩。他眼神恍惚,忽然想起自己被风莲晓按在怀中那一幕,“竟然那么轻易就让我卸下了防备......不过也多亏如此,银蜘蛛才得以钻进我的小臂,唤醒了我的记忆。” “喝药,今天的份,你的伤势还没好。” 祭蓝接下汤剂慢慢吞下,并不言苦。 (注:Xylophone=X=木琴) 十一、宗室战、开始!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两天后-------------------------------- 树屋前方百米处有一扇极高的透明之门。这扇门是通往禁林「真正不可触犯领域」的标志。它的门锁上覆盖着夜域历代家主的封印,每逢宗室战争才会被开启,参赛者进入大门以后又会立即锁上。 莉莉,红茶,祭蓝三人呈犄角而立,正要穿越这扇透明之门。 宗室战开战前夕,竟然只有三人前来参赛,这在历届宗室战争中还没有过。 “果然风音大人太强了吗?本家的少爷小姐们根本都不敢来参赛了啊……”主試官是个模样可爱的正直青年,茶色卷曲的短发,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 “这个世界上起决定作用的力量有两种,一是可以转换空间、时间、思维甚至灵魂的【阵】,二是可以隔绝空间、时间、思维甚至灵魂的【封印】。一般人只要经过启发,都可以做出最简单的阵和封印。而我们的天职,则比一般人做到的强大得多,几乎可以把这两种能力发挥到极致。” 监察官开始例行公事,介绍考场规则。主試官向他望去,脑袋上的呆毛一摇一摆。 “诸位身为夜域家的佼佼者,想必都有所知悉,牌实际上是一种空间封印,当我们发挥天职,将元素力量埋进牌的时候,被隐藏的东西就会被激活,出现在我们眼前。 像以往一样,宗室战争将有四名宗室成员参战,每人带两名助手,共计12人参赛。现任家主享有特权,不必从起点进入禁林,而是随机从地图挑选一个地方进入。 这12人每人将得到一张卡牌,每张卡牌中封印着不同的东西。但是全部的12张牌中,只有一张牌包含“最终钥匙”,12小时内拿到那个钥匙的人,就是赢家。” “可是为什么只有三人啊……!!”主試官看着眼前呈三角而立的三人抓乱了蓬松的卷发,“家主和两名助手直接从地图随机进入,那站在这里的怎么也得有九人啊!!” “我们家那位大人说自己重病缠身,无法亲自前来。”莉莉将一缕粉色的卷发勾在脑后,一脸无奈。本来是前来搜集夜域家战力的情报的,结果宗室战候选人竟然怂到不上场。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自由团这次最感兴趣的情报对象,正是夜域家主夜域风音。其他那些小杂鱼来与不来无伤大雅。“他说全权交给我负责了。” 红茶侧身,同样就着烟圈叹了口气:“我这边情况一样。” 主试官四下张望,有些失措。当下在夜域家被众人看好,认为有希望与家主一战的,确实只有一个人,夜域十维。 “那十维小姐呢?十维小姐怎么还没有来?” “十维小姐不来了,我也是一个人,代表她的小组参赛。”祭蓝望向主试官,一如既往的冷硬姿态,“你这么纠缠着把我们拖在入口,是想浪费我们的参赛时间吗?” “可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十维小姐不参赛……”主试官是个正直青年,非要再三确认死缠烂打。 “这是十维小姐的意思。”祭蓝道。而且,我不想她以身犯险...... “可是……” “交牌。”祭蓝的左手短剑瞬间抵上了主试官的喉咙。 “这,这,”主試官额上落下豆大的汗珠,“有事好商量,别这样……” ▼ 『禁林。祭蓝Ver.』 拿到牌之后,莉莉,红茶与祭蓝分别向三个方向行进。祭蓝向第一个岔路左转,走入幽深的密林之中。初晨的阳光静静地投射下来,少年在林间行走着,仿佛披着一层淡金色的纱衣。一切都静谧极了,唯有微风拂动的沙沙声音。林间小道上映射着斑驳的光点,森林和草野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祭蓝没走多久,突然脚下一阵松动。少年稍微留心,海蓝瞳仁中有一丝光芒。 禁林属于纯自然的条件,此处突然松动,一定是碰到了机关。他搬动某块岩石,地面骤然崩塌。不出祭蓝预料,地面下别有洞天,正是一处暗室。祭蓝向暗室内投掷石子探路,并未触动乱箭之类的埋伏,便闪身进入。少年的靴尖踩在通向地下深处的石阶上,一声一声清晰可闻。他眼前愈来愈暗了,直至一片漆黑。少年打了个响指,指尖亮起蓝色火焰,将视野照亮。 暗室尽头是一间由白色砖石砌成的房间,地板被整齐地划分成25格,其中一些格子打着大大的红叉。房间尽头有一扇铜门,紧紧闭锁。铜门旁边则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古文字,祭蓝嘴唇翕动,默念着将它们翻译成现代语。 『国王与王后将分享光明与黑暗,舞步是你们应当提供的条件,以开启神殿铜门。但是记住,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舞步……吗?祭蓝自幼年即混迹于神月和夜域两大家族,对舞蹈并不陌生。少年暗自思索,标准的25格,难道是“祈之舞”?祭蓝倒不是不会祈之舞,只是,国王与王后,他要如何分饰两角? 祭蓝微微皱眉,他轻轻敲击身边打了红叉的格,声响明显比其他暗格脆得多。声音越脆,质地必定也越脆。这样的暗格,恐怕连一只兔子的重量都无法承受吧。 “只有一次机会。”祭蓝自语,“恐怕踏错一步,就会从这些暗格掉下去被判出局。” 十二、天幕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禁林。树屋。风莲Ver.』 树屋正在结冻,自最高处繁密蔽日的树冠,至层叠交通的枝桠,沿着遒劲粗壮的树干,欲滴的翠色被包裹在晶莹的冰雪之中,如梦如幻。银铃鸟似乎很喜欢这棵古树,一直在围着树屋打转。平日的银铃一直都是幼鸟形态,此刻它正叽叽喳喳地在树屋内外雀跃。而此时,他的主人神月风莲,沉睡了两天之后,终于醒来。 银铃鸟在风莲耳边啁啾,亲密无间。 “银铃——”风莲展露笑容,将小鸟放在掌心托起。银铃扑棱着翅膀,在空荡荡的床上叽叽喳喳,似乎要努力提醒他什么。莲立刻回神:“祭蓝!” 祭蓝不见了!风莲立刻查看了记时沙漏,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日,宗室战争已经开始了! 那家伙,一定是想自己一个人去参加宗室战!——故意装作冷漠的样子,是为了只身去犯险! “十维小姐,祭蓝催眠了我们,害得我们错过了宗室战开始的时间。” 听完这句话,十维同样霎时就清醒过来。 “祭蓝先生——!!”十维眼眸微凛,对风莲道,“不能让他这么做,我们快追!” “当然要追!” “银铃!”风莲呼唤着银铃之名,召唤法阵。银铃高声清鸣化为巨鸟,展现神明般的姿态。一阵梵音自天际悠扬传来,银铃破鸣,刹那间冰雪降临,洁白无欺。莲与十维乘上银铃,迅速向禁林追去。银铃鸟飞行速度极快,茂密的树林在两人眼前留下匆匆掠影。 十维立刻做出判断:“先到禁林中心,那里驻扎着夜域禁林的猎场看守,可以向他询问一些信息。如果运气好的话,猎场看守会提供给我们祭蓝先生的情报。” “好。”银铃闪电般在禁林上空飞舞,展翅留下呼啸的雪风。两人不多时即到达禁林中央,风莲听着十维的话,立即指示银铃鸟下落。 银铃收拢翅膀,前爪落在中央的枯树上。然而此时一道光弧凌空袭来,好在银铃尚未收翼,立刻扑闪双翅向后一撤。 风莲下意识拔枪射击,无数光弧随之闪跃。 “禁林在拒绝我们……” 莲立刻明白了眼前的情况。整座禁林正在被一张透明的天幕包围,这张天幕不可思议地巨大,一直从禁林一端覆盖到另一端。 风莲再次拔枪向天幕发出攻击,子弹在天幕上留下花火,天幕却丝毫无损。银铃鸟想要降落停歇,却无从落脚。 “看来为了防止作弊,宗室战特别加持了这种空间封印,从而防止参赛者走空路,确保他们只能走林间小道。”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迟到了,没办法通过正常途径进入比赛啊……”十维低下头,略显沮丧。 “十维小姐……” 本以为山穷水尽,天幕之下却遥遥传来一个声音。 “……谁?!!”莲一瞬警觉。 “风莲,几天没见而已,这就忘记我了吗?”青年仰头与莲注视,军帽下还是那一双弯弯如月的眼睛,令人望之就感到轻松和愉快。红茶微笑着,仿佛有一种天生安抚人的力量,风莲立刻就放心下来。 “红茶先生!”风莲望向红茶,笑容爽朗干净。十维却依然沉静,完全不受干扰。自从祭蓝恢复记忆以后,十维的精神状态已经回到稳定水平,不再受红茶影响了。 “我们被困在天幕之外,”莲冲红茶比划着,神情放松毫无戒备,“进不去禁林下方!” “看出来了。”红茶眉眼弯弯,语带笑意,“你的坐骑都要疯了。” “快说到底该怎么办——?!!”风莲指示着银铃鸟不断盘旋,冲青年军官呼喊着。 “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红茶看着风莲干着急的样子,抬指顶了顶帽檐,恶意打趣。 “你快说啊,到底是什么办法?!”风莲很认真,很生气。 “办法有是有,就是有点危险。”红茶红瞳微眯,语调温和,“就是精神共融。只要你们把精神交给我控制,从精神上来讲我们三人就相当于同一人。 十维小姐和风莲无法进入天幕,是因为你们错过了比赛时间,没有从起点的入口进入。因此天幕系统判定你们没有比赛资格,才将你们拦在外面。但是如果我们三人是同一人呢?我拥有比赛资格,你们自然而然也就拥有了资格。这样一来,天幕还会拦着你们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点危险’?”十维问道。 “精神共融,可能会有百分之三的容错率。轻则失忆,重则脑死。” “什么???!”莲立刻眉头紧皱,他怎么也不想拿十维来冒险。 十维却并不犹豫,凡事必有代价,这是她深信的准则。红茶说精神控制有百分之三的容错率时,她反而舒了一口气,觉得面前之人可以信任了。女孩握住腰间的匕首,天蓝的眼睛望向红茶:“好,我同意。” 该怎么说呢……? 红茶看着十维,唇角勾勒浅浅的弧度。 这就上钩了。 红茶展开法阵,金色的丝线将他与十维相连。 “莲,我们只能与他精神共融才能穿过天幕,但是实话说,我不信任你这位红茶长官。”十维把声音压得极低,“他对精神元素的操控非常精纯,几乎可以与祭蓝先生媲美,这让我感到非常畏惧。” “所以等我们进入天幕内侧以后,”十维突然望向莲,蓝色眸子闪烁锐光,女孩取出一个蛊盒,塞进风莲怀里,“把这个吃了!” 风莲接过蛊盒,打开一看当即一愣:“这……又是银蜘蛛??!” “银蜘蛛是解除精神控制的灵蛊,你拿去救祭蓝师父的也是这种东西。只是灵蛊稀有,我这里只有一份,还是交给你比较好。”女孩子再次认真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这种感觉,你比我更接近祭蓝先生,也更有可能找回他。” “既然十维小姐把唯一的灵蛊给了我,我一定不会辜负。”风莲藏起蛊盒,与十维双手相触,接受红茶的精神共融。片刻后天幕打开,十维与风莲双双进入天幕内侧。风莲打开蛊盒,银蜘蛛悄无声息地从盒中爬出,钻入少年纤细的小臂。 十三、猎场看守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风莲站定脚步,四下打量:“所以说我们现在终于进入比赛场地内了?” “你看这个地方,”红茶指向前方,风莲顺着他的指示望去,一棵巨木伫立在他视野中央。 “怎么了?”风莲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你往前走几步。” 风莲按照红茶说的话往前走,想要绕过那棵巨木。然而正在风莲要脱离巨木的阴影范围时,巨木连同风莲脚下的土地轰然转动,将风莲送回了原地。 “哇,太神奇了吧,这树怎么回事啊?”风莲拍拍树干,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老兄,你不是活的吧?” 巨树竟然真的摇摆树枝,干枯的枝干无辜拍了拍风莲的肩膀。 “我去……”风莲一脸惊呆,“还真是活的啊?!你是个什么妖孽,树精?” “叫人家树精很不礼貌哦!”巨木说着,再次摆动高处的树枝,“人家是猎场看守呐。” 风莲一阵语塞,一棵巨树一口一个人家这是什么情况,而且那些软软乎乎的语气词,由一棵树说出来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三观已毁,让我静一静…… 十维轻轻飘过,小小的拳头握起,友好地碰了碰巨木的树枝:“猎场看守是一个巨木机关,并不是什么树精。” “十维小姐真是了解人家的心意呐!”巨木张开两根树枝,语调非常愉快,“人家超级喜欢十维小姐这种可爱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晚上做梦都梦见抱着十维小姐入睡呐!” “不要说那些无聊的东西。”十维淡淡,不见情绪,“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祭蓝吗?十维小姐真是越来越像祭蓝先生了,以前十维小姐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巨树说着,还是那种絮絮叨叨的口吻。十维眼睛里有碎光晃动,却让人摸不透眼神里的内容。 “哦对了……小姐问祭蓝先生是吧……” 这树精好磨叽啊简直磨死人……莲听着这种慢吞吞的语速简直抓狂:“你能不能说话快一点?” “呜呜呜你凶人家……”巨木开始灰心丧气,顾影自怜,“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只是一棵树,一棵树啊!树,就是每天向着阳光生长,不懂得时间的流逝,每天每天都是这样,从来不曾移动过……” “你只是个机关吧什么向阳生长不曾移动,你入戏太深啊喂……” “其实是这样的。”安静了许久的红茶微笑着推了推眼镜,“这棵树不知道为什么,你一跟他说话呢,他就开始漫无边际的闲扯,根本不会提供你需要的信息。你一想离开他呢,就把你传送回来,传送回来以后他会继续拉着你闲扯,直到你精神崩溃……” “所以你看见我跟十维小姐就迫不及待地把我们拉下来了啊????!”风莲忧桑看着红茶,“你根本就是自己苦逼不够所以拉上我们两个一起垫背吧……?????专业坑队友啊!!!” “问题不是这个,而是我们怎么才能过去。”红茶点了枝烟,慵懒笑道。 “既然是机关,就必然有破解的方法。”十维望向红茶,不落下风。风莲走向机关,继续套话。 “猎场看守以前是不会挡路的,”十维想了想,也往前走了几步,刚好停在巨木的阴影边缘,“看来停在这里还不会被传送。” “跟影子有关吗?影子就是机关控制范围的极限?”风莲猜想道,“可是这棵树枝叶这样茂密,它的影子封住了整个路口……” “巨木在移动的时候,阴影也是会移动的对吧。” “对啊!”莲立刻明白了十维的指意。 十维亦道:“风莲!” 两人目光一瞬交错,默契无比。 十维与巨木打了个招呼,踏入它的阴影。巨木根部转动,懒洋洋把十维传送回原地,与此同时,树枝投下的阴影开始转移。莲趁着阴影转移的时间,立刻一跃从阴影边缘擦过,离开了路口! “哇你们!!”巨树愤怒地挥舞枝条,“联手作弊!不可原谅!”树叶无风自动,树枝下风暴狂舞,一阵风沙突然扬起,砂砾旋转扑来,十维与红茶当即睁不开眼睛。 红茶与十维退后两步,当即做出攻击态势。 “别这样,有话好说,不打架,你们要是来硬的我的设计者就会把我引爆――!!这样你们永远都无法通过……可是我不想死啊!!”机关当即认怂,态度忽变,“所以恭喜风莲小哥,”巨木挥舞树枝,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你可以通过这个路口,但是……” 巨木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甜腻至极:“十维小姐就属于人家了哦~~~~” 这树怎么这么贱……亲眼见证巨树的口吻由嚣张到怂蛋再到阴险,风莲由衷感叹着这机关谁造的竟然如此奇葩…… 巨树摇摆树枝,换了个pose:“确实我的控制范围就是我的树影没错,能发现这一点并加以利用,你们还真是厉害。可是同样的当我不会上两次。还没有走出路口的十维和红茶,我是不会放你们过去的哟,咿嘻嘻嘻嘻嘻……” “执灯之人是不是可以过去?”红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如果控制范围是阴影的话,执灯不就可以过去了吗?”红茶在空中用指尖勾画一扇小门,他将门拉开,取出一块闪光的石头。“用这块石头照亮暗处不就可以了吗?” “暗处是那么容易照亮的吗?别忘了我们自己的影子。”十维望向那块发亮的石头,露出质疑的表情。 “这是……?” “走马灯的灯芯。”红茶娓娓道来,轮廓苍白儒雅。“如果我们只是提灯从阴影处走过,那么或多或少还是会留下暗影。因为不论我们走向哪里,我们自己的影子是甩不掉的。如果没有人去做诱饵,仅凭自己一个人提灯从树下走过,那么影子还是在巨木的控制范围之内。” “但是走马灯的灯芯,会把我们自身变成光源。”红茶解释道,“走马灯的燃料,正是人的精神力,灯芯会燃烧使用者的精神力,将四面八方照亮,没有任何死角。换言之,使用者持此灯行走,不会留下影子。” “好吧,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啊……” “等着,等着你们……!”巨木慌忙阻止,但是不管是红茶还是十维已经再也不打算理会它了。 “你们忍心这样对我?这样弃我而去?”巨木喋喋不休地说着,如果它可以流泪的话此刻一定涕泪俱下。 “可以的话,真不想把回忆给人看啊。”十维不情不愿接过走马灯,即刻持灯芯从树影间穿过。走马灯播放,无数画面在空中涌现。那是各种各样的夜域十维,有犯傻地揪着孔雀尾巴的童真女孩模样,有时抱着玩具熊高高举过头顶,有时拿着小人儿过家家,还有一张十维对着生日蛋糕许愿的照片。 那个十维,笑容那样甜美……而且每张照片旁边无一例外都有一个人陪伴。灰色短发的少年。 那个灰发少年是谁?风莲望着十维的记忆片段,陷入深深的好奇。 “你看到了什么?”十维已经穿过机关,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风莲,警惕而专注。 “没有……”风莲挠了挠头,露出一个苦笑,“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还要找祭蓝呢。” “回来!”巨木冲三人遥遥喊着,强行给自己加戏,“我们不能分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红茶和十维第一次达成统一意见:“真想动手拆了它啊……” 十四、有人乱入?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又前进了几个钟头,三人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带,眼前的风景与初入禁林之时大相径庭。不再是原始森林的感觉,而多了一些神秘古雅的气氛。 莲和十维站定,打量四周。映入风莲眼前的是一扇古雅神秘的铜门,铜门外墨绿的藤蔓纠葛缠绕。他的后方则是一扇华丽奢靡的金门,同样被掩映在无数交叠的枝蔓之中。 出人意料的是,莉莉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莉莉长官。”红茶微笑,一如既往温润如玉,“原来岔路会在此汇合,我们又见面了。” “别提了。”莉莉悻悻然,口吻很是不爽,“一路上全是凶兽,打得我手都麻了。”女军官一向扎得整整齐齐的束发此时有些散乱,衣衫上到处染着血迹。 红茶却笑得非常开心,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美女与凶兽,很可以。”莉莉顺手脱下军帽,从脑后深深地捶了红茶一下。 “注意你的言辞,红茶情报官。”莉莉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成为那批凶兽中的一员?” “你的两位长官,真让人羡慕啊……”十维在莲耳边小声说着,眼神透出一种莫名的向往,“我跟祭蓝先生,也能这样就好了。”风莲有些心疼,却不知如何安慰。 幸好莉莉终于不愿意继续在红茶身上浪费时间,一道指示勒令风莲:“风莲晓,你还要愣到什么时候,汇报一下你的工作情况!” “是!”莲神情一凛,敬了个军礼,“莉莉长官,红茶先生。进入夜域之后,十维小姐和我已经成功将祭蓝救出来了。可是没想到……他催眠了我们,一个人进入禁林,拿走了我们三人的身份牌。我们正在全力寻找祭蓝。” ▼ 『禁林。风莲Ver.』 “说到祭蓝,”红茶拿出一个袖珍幻灯机,打开开关,“装备部的新发明。” 机器像是气球一样慢慢膨胀变大,放映出图像,正是这片禁林的地图。地图上不少光点,上面标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凡是在这篇禁林里使用了天职的人,自由团的元素监测网络都能捕捉到,然后就反应在这张地图上。” “装备部竟然有这种机器……”莲无力吐槽,遂吐血,“红茶前辈!!为什么不早一点把这个拿出来!!” “诶,等等......”红茶忽然意识到什么,盯着地图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小点,“这是?” 女军官身后的金质大门在这一刻轰然打开。 黑发黑眸的东方青年大踏步进门。凌厉桀骜,孤身一人,惯常挑衅全场的态度。 红茶补全刚刚那半句话:“东方楝。” “别那么惊讶看到我,我是作为夜域家主助手进入禁林的,走的是随机地图。”楝一脸暴躁,长刀出鞘,“我在禁林里瞎晃的,鬼知道为什么碰见你们几个!” “在这里动刀,你什么意思?”莉莉立刻警觉,瞥向东方楝手中的利刃。 “没什么意思,就是,大概是来找茬的。”楝开口,每句话都野性十足,“托某个银发少年的福,我心情不太好。” 那天在囚室算是怎么回事——被祭蓝的幻樱利刃捅了一身窟窿,算是吃了一个大瘪。后来自己负伤与风音交战告负,夜域风音落井下石,给自己服用了夜域家特制的毒药。现在他是不得不给夜域风音当枪使,加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宗室战。 可恶之至。东方楝咬紧了下唇。 莉莉仰起头,双刀蜂鸣:“如果找我们出气,你可是找错了对象。” “轰隆隆——”然而莉莉的苍穹低语还没有来及出鞘,红茶身后的铜门轰然打开。 东方楝朝铜门处转移视线,立时嘴角微扬:“祭蓝啊,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面。上次在心之锁没打完,这次继续?” “东方楝。”银色短发的少年踏过阶梯,目光凛凛,“今天的麻烦事还真是多。” 十五、被囚的少年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数个小时前---------------------------------- 『暗室。祭蓝Ver.』 地面下别有洞天,正是一处暗室。 祭蓝向暗室内投掷石子探路,并未触动乱箭之类的埋伏,便闪身进入。少年的靴尖踩在通向地下深处的石阶上,一声一声清晰可闻。他眼前愈来愈暗了,直至一片漆黑。少年打了个响指,指尖亮起蓝色火焰,将视野照亮。 暗室尽头是一间由白色砖石砌成的房间,地板被整齐地划分成25格,其中一些格子打着大大的红叉。房间尽头有一扇石壁。石壁上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古文字,祭蓝嘴唇翕动,默念着将它们翻译成现代语。 『国王与王后将分享光明与黑暗,舞步是你们应当提供的条件,以开启神殿铜门。但是记住,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舞步……吗?祭蓝自幼年即混迹于神月和夜域两大家族,对舞蹈并不陌生。少年暗自思索,标准的25格,难道是“祈之舞”? 祭蓝倒不是不会祈之舞,只是,国王与王后,他要如何分饰两角? 祭蓝微微皱眉,他轻轻敲击身边打了红叉的格,声响明显比其他暗格脆得多。声音越脆,质地必定也越脆。这样的暗格,恐怕连一只兔子的重量都无法承受吧。 “只有一次机会。”祭蓝自语,“恐怕踏错一步,就会从这些暗格掉下去被判出局。” 回到之前的问题上。国王与王后,如何分饰两角? 答案就是祭蓝偏巧是幻术师。对于别人来说这道关卡比通天还难,可是对于身为幻术师的祭蓝来说,施法变一个分身就好了。 只不过祭蓝要同时考虑分身与自己两套截然不同的舞步,不可有丝毫差池,这无疑是对专注力的巨大考验。此刻暗室内祭蓝与分身同时踩着节拍飞快旋舞,大踏步的动作纷乱人眼,充满了肆意张扬的魅力。鼓点如暴风雨敲击在甲板上一样迅猛落下,然而祭蓝没有丝毫迟疑,每一个舞步都踩在精确的节奏上。随着最后一个节拍的终止,少年恰好来到暗室尽头。 暗室尽头是一座石壁,这块石壁上镌刻着古老的夜域族语,每一个字符都隐隐有暗光流动。祭蓝看着这些文字,一时竟感到有千钧威压沉沉下落。祭蓝入神地触摸着石壁,古老的文字符号似乎顷刻获得生命一般从门上纷纷剥落,在空中雀跃着散发光芒。随着文字的剥离,石壁开始坠落崩塌。待到石块全部碎裂剥落之后,竟露出一块通体流光的冰晶来。 冰晶自动飞向祭蓝,悬浮在他的掌心上。 “这是……”祭蓝打量着冰晶,冰晶上映刻着许多数字和符号,令人摸不透其中意思,通体流光的极简线形,却又蕴含了无穷无尽的奥秘。下一秒冰晶落入祭蓝手中,一个空间阵由此触发,将少年笼罩在金芒闪烁的阵图里,烈光刺目,迫使少年不得不闭上眼睛。 当那一片光芒终于淡去的时候,祭蓝已经来到一片崭新的境界之中。层叠的山峦和松木,鸟雀啁啾,流水潺潺,祥和宛如天堂一般。冰晶从祭蓝怀中飞出,似乎在为他指引方向,祭蓝紧紧跟上,湍急的溪流尽头,一汪瑰蓝的湖泊明净如同大地之窗。 身处这样的景致之中,只觉得身心都得到了净化,变得纯澈安然。 正在祭蓝为此美景深深吸引之时,湖泊中突然一阵大动,原本静谧的画面骤然被打破,流云破碎,苍绿的树枝极低极低地压下来,天空中雷云涌起。 白昼一瞬陷入沉沉黑夜。 祭蓝下意识想要撤离,来路却已经消失了。面前唯有千钧的压迫之力,黑夜笼罩,湖面上旋转着一圈一圈的涟漪。接着自那涟漪之中,一名墨绿长发的少年浮上水面。 “你来了。”少年说着,目光不是望向祭蓝,而是望向冰晶。他不见一丝光芒的漆黑瞳仁里,曼陀罗般的毒怨深深扩散。 冰晶从祭蓝手中挣脱,霎时植入少年的胸口! 少年低声嗫嚅,发出受伤者的悲鸣:“这次又要从我身上取走什么?” 冰晶表面长出无数细小的银色绒毛,汲取少年的鲜血。少年当即低鸣颤抖,仿佛遭受了异常惨重的打击。他唇角渗出丝丝鲜血,全身的皮肤开始皲裂,眨眼间竟然变成了一层坚硬可怖的龙鳞。祭蓝当即明白了少年的身份―― “妖龙!!” 四大上古凶兽之一的妖龙,竟然藏身在这片禁林。可是他百思不解的是,传说中的妖龙怎么会是这般凄惨的模样? 这简直就像是……一只被豢养的神。 “只要姐姐能获得自由,怎样对待我都无所谓……”少年正在被龙鳞包裹,双腿开始蜕变为龙尾,光洁的脊背上生出细小的翅膀。他的生命迹象正在一点一点减弱,冰晶的光芒却不断明亮起来。 “姐姐?” 冰晶吸收了少年的生命力量以后,再次回到祭蓝的手中。少年再次变回人类的模样,绿发及踝,憔悴不堪。湖水将他席卷起来,带回湖底。 片刻后天空重新成为透彻的洗蓝,高大的树木掩映四周。可是目睹方才诡异画面的祭蓝再也无法感到轻松愉快了。刚刚那位绿发的少年,自多久以前开始,成了被冰晶夺取能量的对象?他这样痛苦了多少年月?沦落到这样可悲的境遇,而他原本,竟是一只强大的妖龙?他口中的姐姐又是怎么回事? 最可疑的是,这冰晶又是什么? 太诡异了,祭蓝一刻也不愿停留,立刻绕开湖泊向前方行进。两侧的树木开始向中间聚拢,变得越来越稠密。最终两侧树木的树冠交汇在一起,枝叶覆盖交通,遮住苍穹。枝叶下方是一扇古旧的铜门,暗沉的铜色失去光泽,已为陈迹。唯有拉环上雕刻着精细的妖龙图样,仿佛吟咏着昔日的传说。 祭蓝伸手旋转拉环,铜门轰然洞开。 十六、斩鬼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各怀恩怨的人不期而遇。 东方楝挡在路中,威视祭蓝:“上次在心之锁没打完,这次继续?” 祭蓝不言不语,短剑出鞘准备接招。此时莲与十维立时越到祭蓝身后,一左一右握住少年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少来碍事。”楝直向祭蓝,“他是我的,你们识趣点赶快退开。” 莲还没有开口,竟是一向安静的十维一柄短刀挡在祭蓝胸前。 “什么他是你的?”十维将匕首轻轻旋转,直指东方,“你未免太狂妄了。” “让开。”东方楝并无客气之意。 “不让。”十维扬起下颌,湖泊般镇静的双眸散发着隐隐的怒气。 青年的砍刀凌厉斩下。十维并不躲闪,纤弱的小手握紧刀柄,瞬间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玲珑的刀刃将楝的砍刀完全接住,不仅如此,夜域十维甚至还有余力。匕首顺着砍刀的刀锋连击,每一击都力道刚劲迸出雷电的火花。 两人交战数十回合,夜域十维丝毫不落下风。 “十维的力气竟然这么大?”看到女孩游刃有余的攻势,风莲不得不低声惊叹。 祭蓝握紧腰间配剑,眉头紧锁:“她没有这样的力量,她是在使用天职。十维小姐的天职,可以强行改变物体的重力。不是十维的匕首在压制楝,而且楝的砍刀,瞬间增加了几十倍的重量,让他难以支持了。” 东方楝已经放弃使用那柄砍刀,此时他十指交叉,指尖亮起红色火焰。刹那间空气中浮现一个红色阵图,中央逐渐显影出另一把长刀。 “『斩鬼』!!”祭蓝立刻意识到楝的意图,一道剑气向东方楝斩去,“不好了,十维无法操纵那个级别的刀!” 祭蓝的判断丝毫无误。斩鬼一出,十维的攻势几乎立刻变弱,斩鬼呼啸着映照出无数光影,一时风声鹤唳,鬼泣如雨。少时,一道霹雳如电的刀光闪过,十维立刻被刀光击飞,楝毫无追击之意,而是转身向祭蓝逼近。好在风莲即刻跃起,将十维小小的身体堪堪接住。 祭蓝自知纯凭体术与楝交战没有任何益处,他站在莲与十维身前,并无回头。幻术师目光凛凛,他似从终年积雪的寒夜走来,冰雪铸就他的魂。 “等下我要稍微用一点幻术,小姐的身体还能受得了吗?” 十维在莲怀中,淡淡答道:“嗯,还好。” 此时在一旁观战多时的莉莉,脸上露出了如迷的笑容。 “红茶。”莉莉瞬间转移到了青年军官身后,“红茶,我有一个想法。” 十七、千羽雪尘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女军官在胸前做降福的动作,指尖上浮出一只烁着流光的蓝色蝴蝶。 此时她的目光正集中在十维的方向。然而当祭蓝施展天职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彻彻底底地错了。 天空刹那间阴暗下来,看来就像一张易怒的脸。气压在急剧下降,铅云翻滚着向下沉落。这是一种绝对的压制和控制,每个人都在被掠夺呼吸。这种压迫过于强大,任何人,甚至是林间雀跃的小动物们,这片天空下一切生灵,都在本能的感到畏惧。 莲也是第一次切实感受到祭蓝的强大。这就是适格者!他,是神的选择! 十维无疑受到最大的影响。她的精神极其脆弱,必须要依靠祭蓝的支持。祭蓝在使用天职时无暇顾及十维。夜域风音从来不允许祭蓝使用天职,就是害怕影响到十维的生存。 祭蓝瞳中流火飞舞,金芒在他体表交织成河流。他抽出短剑,在虚空中画下一个金色的圆圈。繁复的花纹和古文字刻下的咒语交错排列着,然后变成光芒四射的日轮。 莉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虚幻之日!传说级别的精神封印,强度可以媲美‘天坠’。” 日轮笼罩在六人上方,让除了祭蓝意志内允许自由行动的人全部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空间封印,除非是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离开。留下卡牌,或者你的生命。”祭蓝说着,逐一望向红茶,莉莉,以及东方。 风莲晓那家伙似乎与祭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夜域十维则是必然站在祭蓝一边。如果自己和红茶不交出卡牌,是二对三。倒不是没有胜算,只是这个东方人,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万一自己和祭蓝两败俱伤,被他渔翁得利…… “军官小姐?”祭蓝轻轻挥手,风如利刃,莉莉即刻纵身,稍迟一步,她就会被风刃千刀万剐,“不赶快决定的话,就只能动武了。” “我倒是没有兴趣为了这个战争拼命,舍弃这张牌也不是很要紧,”阿莉洛丝轻轻转动自己的牌,目光一凛,“但是我倒有点担心你啊,宗室战争才刚刚开始后,一人手中汇集这么多卡牌,会被所有人盯上哦。” 祭蓝淡淡望着她,却叫人脊背发寒:“那正是我所愿。” 莉莉稍作犹豫,望向红茶:“给他吧。” 祭蓝转而望向东方楝:“楝先生?” 东方楝毫不介意将卡牌让出:“本来就不愿意给夜域卖命,谢谢你把这破牌拿走了。” 现在六张牌全部在祭蓝手里。 祭蓝并没有停止「虚幻之日」的施法,金色的丝线开始形成一个个囚笼将众人包裹缠绕,甚至十维与莲也不例外! “祭蓝?”莲侧首问道。 “祭蓝.....先.....生.....?”十维呼吸急促,小鹿般无辜的眸子里映着深深的迷惘。 “莲少爷,十维交给你,帮我照顾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要一个人?” “我为什么不应该一个人?我独自进入禁林……你非要逼着我说实话,好吧,我告诉你。并没有其他理由,只是因为嫌你们碍事。”少年特有的嗓音干净清澈淡漠,锐利的眼角透着丝丝冰寒:“何必跟来?” 莲一瞬如坠谷底!祭蓝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不是依然不记得我?不记得十维?你是不是还在被那个该死的夜域家主控制?” “我记得。我记得十维是我的学生,你是我的旧识。但是记不记得,有何分别?” 三年不见,祭蓝比记忆中更加冷漠。三年前还能在一起开玩笑的伙伴,那时的祭蓝还有温度,如今却看不到丝毫痕迹。 “莲少爷,你我之间,一直都是幻影。你十四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泠夫人并没有打败我。不是她将我送给夜域,是我要去夜域。换言之,那晚是我主动离开了你,而且是不告而别。我不曾将你……”祭蓝停顿片刻,望向风莲,“当作朋友。” 即使我将你当作朋友,也毫无意义,因为我必须一个人去踏千难万险。莲少爷,我选择了雪尘老师,就注定无法与你同路…… “三年前,我动身去夜域找一个人。” 在场六人中,除了祭蓝以外能自如行动的唯一一人,却是东方楝。 “那个人,他是我的老师,如师如父。他的名字叫千羽雪尘。莲少爷,在我心中……”祭蓝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决绝,“在我心中,除了那个人,其他人都无法踏足半步。” 东方楝如梦初醒,当头一棒。那日在囚牢「心之锁」中,祭蓝使用过幻之七境!……当时夜樱落下,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故人千羽雪尘再生。原来祭蓝,正是雪尘的弟子啊! “三年前老师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夜域家,家主夜域风音的塔楼,之后传出死讯。我一直不相信雪尘老师真的死了,我辗转四方,只是为了收集他的消息,可是杳无音信。然后我就想,如果老师真的死了,凭老师的能力,谁能杀的了他?” 楝敛着淡淡的杀气:“夜域风音?” “还不行。”祭蓝皱眉,表示否定。 “啊!”东方楝忽然想到了什么,“除非说――” “夜域家,有一个能将天职封印起来的能力者。”祭蓝接着楝说下去,“拥有平衡宇宙法则,从而使天职无效化的封印师,被他盯上就会瞬间失去一切天职。由于这种天职简直是为猎杀其它各种天职者而设计的,因此又名――猎师。” 祭蓝的语调陡然高亢,眸子里仿佛迸发着打铁般的星火:“这名猎师一定参加了这场宗室战争,他不可能再躲藏下去!我拿到这六张卡牌,很快就能找到那个猎师!找到猎师,我就知道雪尘老师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东方人笑了笑,一双漆黑的眼睛忽然焕出光彩。 十八、猎师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谁也没有想到过,像是虚幻之日这样可怕的封印,内部却是相当的舒适安逸,就像一个保护着幼雏的鸟巢。十维已经失去了神志,此刻她平稳地呼吸着,正在做梦。 祭蓝望向楝,瞳光冰冷。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不愿将十维等人牵扯进自己和猎师的战斗中。“走吧,楝先生。 只是他想错了,猎师来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在祭蓝转身离去的刹那,恶魔的爪子蓦地从地面钻出来,握住了祭蓝的脚腕。空地中央卷起黑色的风暴。一时白昼被黑夜吞噬遮蔽,森然寒意渗入少年的每一个毛孔。 祭蓝对这感觉再熟悉不过。 这是夜域风音的传送阵――!! 首先踏出黑幕的是一身武士服的青年男子,夜域风音如同一位年轻的帝王,浑身散发威严而不可侵犯。他身后则是身着粉色和衣的少女,浅浅回眸便如同樱花般明媚美丽。 祭蓝挥剑砍握着自己脚腕的兽类爪子,白皙的腕子上留下三道深黑的刻痕。他冲楝打了个手势,二人向两侧散开。 “祭蓝,我来向你介绍一个新人。”夜域风音轻挥右手,风暴平息。“猎师X,Xylophone。她真正的名字,叫做木琴。” 夜域风音笑容邪丽:“辛苦你了,这么多年忍辱偷生在夜域家,你就是为了找到她吧?” 祭蓝并不看他,只是冷笑,左手剑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出鞘。他确实没有怀疑过小木,之前他见到的木琴,是那样柔和单纯。 怎么会是她――? 祭蓝神情恍惚,却不松口:“是,三年,只为今天!” 面对不速之客夜域风音,楝心弦一紧:“祭蓝,那个猎师交给你,我拖出夜域风音。” “那个,不好意思,你们没有和家主交手的机会。”少女来到场地中心,将夜域风音护到身后数米的地方。她的双眼是像水一样无色无质,声音也毫无温度,“我就足够了。” 正说着,少女双手一张,空中便这么现出一支长戟来。这只戟通体银白,发出浑厚的光亮。X将长戟逆时针旋转,审判命运!长戟散发凛冽杀意,小木略微俯身,即刻就惊电般向东方楝冲去。 好可怕的速度。明明感知到少女正向自己这边冲来,一向无比机警的楝竟然连躲闪的时间也争取不到。在他将被击中之际,一道蔷薇花墙凭空出现在X脚下,弥漫盛放的蔷薇铸成花园,美艳得惊心动魄。 楝顺势极限侧身,堪堪避过少女的攻击。 “境之四,蔷薇。”祭蓝的左手短剑已经变成十字形状,“楝先生,千万小心,对方是一名猎师,被她击中就会被封印天职。” “知道了。”青年答道,斩鬼隐隐泛着不详的青色光泽。 趁着小木被幻境困住,楝抓住机会立刻反击,可是令他颇为恼怒的是,木琴丝毫未感压力,只消随意左右闪躲就可避开他的攻势,倒是祭蓝的花墙对她的阻碍更大一些。祭蓝眉头微锁,右手紧握收拢花墙,带刺的蔷薇从四面八方形成钢铁般的牢笼。阿楝趁势迎上,斩鬼电光石火间贴近少女身侧。这把古刀好似伺机蛰伏的毒蛇,隐隐露出致命獠牙。也正是此时,祭蓝左手维持幻境十字,右手手心却握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幻剑。 少女头一次有了表情,她眉目一凛,不得不逆向挥舞长戟,转攻为守。猎师毕竟以一敌二,还是祭蓝与楝这样的顶尖高手。就算她实力再怎么强,此刻也不免显露颓势―― “没办法了。” 木琴丢下长戟,召唤出一面巨型盾牌。盾牌以古朴的深灰色岩石砌成,乍看之下平淡无奇。然而不多时盾牌表面像是镜子一般涌起一个巨大漩涡,接着漩涡流动,闪烁着铅灰色的流光,竟将祭蓝与楝的攻击吸收化解。 祭蓝长身孑立,英挺的眉目锐利如刀。 “那是「埃阿斯之盾」!!” 传说中雄鹰之子埃阿斯用七层牛皮制成坚不可摧的盾牌,它的完整形态十分巨大,就仿佛一道移动的城墙。更可怕的是,它可以吸收与化解任何攻击。 “这就是「埃阿斯之盾」……”楝心神一颤,手中的斩鬼蜂鸣着,仿佛在告诉楝,它渴求一战。 祭蓝点了点头。毕竟在夜域家待了三年,他详细地调查过这位猎师的底细,对他的招数了如指掌。因此在刚刚楝拔出斩鬼时,祭蓝就留了后手,以防猎师突然使用埃阿斯之盾。 他右手手心那把幻剑,就是扭转胜负的关键。这把幻剑瞄准的不是X,而是一侧悠闲观战的夜域家主,夜域风音! 埃阿斯之盾不可能同时保护到木琴和夜域风音。 X,你赶得上吗? 少女余光一扫,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却完全没有按祭蓝预想的那样慌了神。 她从虚空中幻化出第二把长戟,向风音的方向掷去。 祭蓝终于有些没底了。幻剑拦不得,这一点猎师不可能不知道,祭蓝的幻剑被称为无法阻拦的必杀之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因为此剑一击即中,而是因为它由光而化,即使遭遇拦截也不会停下,只是在瞬间变为数量更多的小剑继续袭向目标,不杀死对方绝不停止,因此乖乖被刺中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X却毫不在意地向剑的方向投长戟――那架势似乎不是想救风音,而是打算和祭蓝一起谋杀自家家主一样。 风音好笑般闭上双眼,心想祭蓝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木琴。那第二把长戟,才是X的必杀。这支长戟,是一种顶级猎师才可以修炼的封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的封印对象是光!天职代表对自然元素的控制,比如风,水,火,地等等,但是凌驾于这四者之上的,则是对光的控制! 祭蓝研究过木琴,木琴何尝没有研究过祭蓝! X在以医师面目示人的时候与祭蓝交往甚密。 她对祭蓝的了解,甚至比祭蓝对她还要多! 祭蓝的幻剑是最纯粹的,对光元素的操控,而木琴却能够封印光。 长戟迎面对上幻剑,幻剑当即坠落,成为毫无光泽的废铜烂铁。 完了。祭蓝心下一沉,额上泛起细密的汗珠。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猎师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收起长戟和埃阿斯之盾,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刚刚是一场小小的表演,我的实力你们已经看到了。在我面前,你们只能束手无策,而我却很仁慈。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猎师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收起长戟和埃阿斯之盾,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刚刚是一场小小的表演,我的实力你们已经看到了。在我面前,你们只能束手无策。而我却很仁慈。祭蓝,只要你完成我的条件,我不仅不杀你们,还会告诉你,你所心心念念之事。” 十九、第三支戟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猎师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收起长戟和埃阿斯之盾,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刚刚是一场小小的表演,我的实力你们已经看到了。在我面前,你们只能束手无策。 而我却很仁慈。祭蓝,只要你完成我的条件,我不仅不杀你们,还会告诉你,你所心心念念之事。” “你怎知我心念何事?” “因为我是当事人。祭蓝,我想对于你来说,不会有任何人比雪尘重要。你一直费尽心思找我,不也就是为了他吗?” “X,你想干什么?”夜域风音意识到事情超出控制,不再坐视不理。他森严低沉的语调一如既往让人敬畏。 然而少女望向他,露出了罕见的甜美笑容。正是这样的笑容为她医师的身份做出了绝好的掩饰,让祭蓝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她。“小木想要任性一次,可以吗?” 风音神色微动,素来冷酷的脸上竟有一丝怅惘。小木,全世界只有你敢这样。这叫什么?竟敢在夜域家主面前......撒娇? 也罢,小木难得任性,陪她玩玩也好。 楝紧握斩鬼,明确表示对猎师的不信任。 祭蓝沉声:“……你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我打算拿雪尘的情报来换一个人。”猎师淡淡说,“找你要人,是因为这天下只有你,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奉献自己——我要风莲晓。” “那你真是高看我了。”祭蓝淡淡道,“我对那个姓神月的,恐怕没有那么重要。我刚刚还对他说,自己不曾将他当作朋友。” “别再演戏了。他为你离开神月家,举世皆知。你们不是朋友??”小木靠近祭蓝一步,“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些相对秘密的事情——比方说,我、雪尘还有自由团情报科的那位红茶先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千羽族人。” “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情大概只有我们三人和祭蓝你知道了,雪尘离开千羽后成为情报师,他有一个代号,叫做亡灵。” 祭蓝充满警惕,微微睁大了眼睛。 ▼ 然而此时使局势发生惊天变化的,并不是这些对峙的危险人物。 在祭蓝的封印虚幻之日内,女军官的弦立刻因为亡灵这两个字绷紧了。这个代号是自由团的最高机密。是决不允许被泄露出去的绝密情报。 再也无法坐视,莉莉猛然抽出双刀,想要强行突破封印。 她是闻风而动的自由团军官。她走进虚幻之日的时候亦已经做好准备,在日轮外留下了一只忘忧尾蛱蝶,另一只则带进了虚幻之日。这种蝴蝶成对出现,一只蛱蝶会通过起舞向另一只传递信息。莉莉通过观察蝴蝶的舞步破译这些信息,因此小木和祭蓝的对话,她一清二楚。 一向沉静睿智的莉莉额前泛出一丝冷汗。她完全了解事情的严峻性。虽然不知道猎师从哪里得来的情报,但是从她的说法看来,似乎有确凿的证据。 该怎么办。 她将双刀举在胸前,一阵暴风般的流光席卷过后,双刀苍穹低语合成了一把长刀。 能怎么办。她很快恢复了沉毅的神色。目光镇定像无波的幽深湖水。 本来就知道,根本没得选择。为了团长,为了自由团,即使玉石俱焚,她在所不辞。 “苍穹呼啸。” ▼ “想好了吗?”猎师问。 三人已经沉默地站了太久。气氛凝重得像是将世界扣进了一潭死水的鱼缸。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抉择都过于艰难。 “不行。”祭蓝望着X,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同意交出莲。” “这么干脆?你不想问问风莲晓自己的意见吗?”少女话音未落,忽然意识到什么异状。 虚幻之日的封印里,竟是坏掉一般不断涌出一簇簇鬼魅艳丽的蝴蝶。颜色缤纷的蝴蝶瞬间扩散开来,将全体笼罩在令人目眩的蝴蝶世界里。那算是什么感觉、诡异的、痛苦到说不出话来的、窒息难过到动弹不得的、言语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莉莉?” 女军官有些狼狈地从蝶翼中现出身形,一跃来到猎师对面。没有人还可以保持镇静的神情。因为没有任何人想得到。从一开始,那些进入虚幻之日的人就早早被判GAMEOVER了。没有人对虚幻之日的封印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那是传说中连神祇也不能逃脱的封印。 可她竟是做到了。这是怎样的魄力和实力! 女军官神色一凛,长刀指向少女。 杀了她。 机会只有一次。苍穹低语合成苍穹呼啸之后,可以达到双刀千百倍的破坏力。而这样的破坏力,是以使用者的灵魂和生命换来的。如果短时间内不能结束战斗,她将因为生命力枯竭而死亡。 女军官刀锋一转,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极限速度冲向猎师。 说什么玉石俱焚,明明对付这种家伙,不过以卵击石。但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要将其抹杀。团长也好,自由团也好,那都是对她太重要的东西。那都是她生存的意义。 此时此刻,她选择孤注一掷。 猎师望着她,那双平静如水的紫色眸子里晃动出浅浅的涟漪。那是一种说不出是赞美还是哀怜的表情。就像是完美的创世神,看着最后的诺亚方舟。 猎师的左手浮出一把长戟,不同于之前的那些戟,这支长戟,竟有着死亡般的深邃漆黑的颜色。她挥舞长戟,澄澈的天空竟然瞬间被长戟划出整饬的一块,成为她脚下的幕布。X踏在严整洁白的天幕上,如同乘着巨大的天鹅羽翼。 “暗之戟,停滞时间之戟。”再快的极限速度都在这一秒定格,宇宙似随节拍缓缓凝滞。 莉莉难以置信地看着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不得不服从于猎师的节奏。 “莉莉小姐。”小木看着她的表情冷酷如修罗,“很可惜把灵魂卖给魔鬼的,不止你一个。” X的身体在迅速老化,纤细美丽的十指变得白骨森森。天幕中喷溅出万道漆黑粘稠的液体,一点点包裹住莉莉的幻蝶,然后将它们消融侵蚀。 “但是能把我逼到这种程度,你也真的非常了不起了。我的暗之戟和你的苍穹呼啸一样,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这一战过去,我恐怕要少活十年。” 幻之七蝶顷刻间统统消失。 被解除了天职的女军官的狼狈地倒在地上。 这个猎师,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得多。 猎师看着她,轻轻叹气,握紧右手,若有所思的模样。莉莉这种可怜的姿态,令她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黑色液体开始缓慢深入女军官的心脏。灭顶的窒息感轻易捕获了她,将她的内脏挤压至破裂。她咳出一大口血,鲜红液体印在黑色军服上,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清晰的感知到,生命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团长......”她轻轻唤出声来,并无泪水。 二十、命运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十年前】 「今天会被带走吧。」女孩不断在窗口张望。三日前有一个男人许诺要将自己带走,他说了这天来接自己。 在奴隶市场生活的七年,莉莉从未停止过对自由的渴望。她每天夜里梦见自己会变成蝴蝶,然后从窗口飞出去,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她。一想到这里,她全身的血液就沸腾叫嚣。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三天前,那个叫夜域绯的男人问她如何挨过这七年时,她双眼明亮,安静到让人心痛:“孤单也好,痛苦也好,也会难过也会心痛,可是却不介意。” “可能是麻木了吧。” 说道问,这个来自显赫的夜域家的男人从不透露自己一点信息,他总是带着面具,话也很少。但是她不介意,只要能离开这里,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是夜他如约到来。她在窗口伸手,任他抱起。这一次并没有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警报,也没有钢筋落下刺穿她的双手,害她鲜血淋漓。她就这么轻易地,来到了自己梦寐的外面的世界。简直幸福地要疯掉了。 她记得他最后交给自己一封信,十年之后依然谨记,那封信上的白纸黑字对她来说如同神谕般优美庄重——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军自由团的第一执行官。 你要忘记一切,化身厉鬼。我便是你唯一的信仰,我将与你分担全部的秘密,和你共同向前。 然后,我给你的回报是—— 我发誓,从此刻起,将再也无人能夺走你的自由。」 ▼ “再也无人能夺走......”莉莉闭上双眼,笑得坦然,“即使永远坠入死亡的深渊。” 这就是佣兵的命运,作为武器轻易死去,命不足惜。已经尝过自由的滋味了,她并不畏惧死亡。 ▼ 莉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红茶从早已破碎不堪的封印中走出来,来到了停止呼吸的女军官身边。 “莉莉......” 只有与她共事多年的他才能发现——片刻前女军官用尽生命发出最后一击时,悄无声息地在气流中混入了寄生蝶的卵,并且成功将其寄生在猎师身上。那才是莉莉的武器,杀人于无形的恐怖。一旦寄生蝶蝶卵孵化,便会迅速啃噬掉猎师的心脏。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面具,戴在女军官脸上。如果莉莉可以看见,一定会立刻认出那是当年那个男人最喜欢带的面具。 “你喜不喜欢我的送行?”红茶浅浅笑起来,眉眼都是罕见的温柔。 可是——可是你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现,你崇拜的那个夜域绯,你信仰的那个团长,你总是恼怒对方不肯以真面目见你的家伙,他其实有另一个身份。 叫红茶。 ▼ 就在这一刹那,所有目光都转向了红茶。他望了一眼禁林上方的小片天空,失却表情。 “何以至此?”红茶看着小木,无人知道他的悲喜。莉莉幻之七蝶的招数本就是师从于夜域绯,因此对他来说,控制小木心脏里的那只寄生蝶蝶就成了轻而易举之事。红茶这么想着,创造出一个橄榄叶状的空间阵,将女军官的身体完好的封在了自己的阵里。他看着她的时候依然神色悲哀,但是心里却感到麻木。对于红茶来说,失去了莉莉非常可惜,但是仅止可惜,没有更多。 他早就不会痛了、千羽雪尘离开的时候,他就跟着那抹白色的影下了地狱。自己当时有多无助、有多绝望,永远都不会有人能体会。 “我要知道真相。”莲亦从虚幻之日中走出,主动站在了小木面前,“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指名要我,但是,我不能背弃祭蓝。” “祭蓝,你也不要反对我。”莲望向祭蓝,竟是有几分怨恨,“之前你一意孤行,这次轮到我了。我要你也尝尝,无能为力的滋味。” 猎师半晌沉默,然后抬起头来,向风莲投去一个欣赏意味的目光。 “那么,来签订契约吧——”小木右手一划,一个古木质地的圆桌出现在莲的眼前,光芒将二人笼罩。“契约封印——亚瑟的圆桌。凡在此圆桌前有所施为,必须要遵守诸骑士之誓言。”小木在圆桌上滴下鲜血,风莲最后望了祭蓝一眼,然后握住了小木的手,完成了契约。 白色的光芒骤然从圆桌内部散发出来,细小的光束先是笼罩了小木与风莲晓,接着扩大到楝,风音,祭蓝,再之后白色光束笼罩着整座禁林,绿叶被映彻得近乎透明,层层辉映,如梦如幻。莲眼前的景色突然改变了。那一刻海风低徊,蔚蓝的天空纯澈如洗,海鸟追逐而过,纤长的破鸣回旋在天际。成群的杉鱼从海洋深处游来,斑斓的颜色缭乱人眼。他,他,她,在海边相遇。 这是木琴的过去,十九年前的千寻屿。 二十一、At The Beginning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十九年前。」 红茶和雪尘第一次见到木琴。当时两人同去看海,小木正好坐在海崖边晃着双腿,口中叼着根草叶。女孩子转过头来,第一眼看到雪尘,整个人都有点呆住了,草叶从唇边掉了下去,身子晃了个趔趄,差点栽进海里。 雪尘如此夺目。小木看着他的双眼,那双眸子深邃明亮,阳光旋转在他双眸深处,散发着某种类似神明的威严。其人却笑容潋滟,将眸子里那一丝锋芒软化了,于是他的举手投足,都成了鲜明的美丽。要知道千羽家个个是美人,可是像他这么美的,却是无论如何找不出第二个了。 看着小木的反应,雪尘一下子就笑了。 “喂,你怎么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木的脸刷就红了。此时红茶出来解围,训斥了雪尘两句,却是止不住对方停不下来的笑,也无法改变小木愈加脸红的趋势。此刻始作俑者雪尘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向小木伸出了手。 他大大方方自我介绍着:“千羽雪尘。” 女孩恼怒地瞪了他一眼:“Xylophone.” 不同于雪尘,红茶彬彬有礼:“初次见面,我是红茶。” ▼ 七岁那年他们在海边一起抓些小鱼小虾,同年三个人一起上了学、变成集团作案——跟着雪尘一起逃课、考试时候抄红茶的答案。十一岁时小木有了心事,常常会在半夜敲响红茶或雪尘的家门,只因心血来潮要与对方倾诉一场。 他们一起听过夜半突然来到唤醒天地万物的春雨、当时小木突然握紧红茶的手,一双眼睛睁大活像是找到松子的松鼠。 他们在同一屋檐下完成功课,夏季的蝉声扰人清梦,红茶就告诫二人,专心听下去就会越发觉得内心凉爽。雪尘与小木先是嚷嚷着红茶瞎说,后来却觉得果不其然。 秋末百花零、树叶脱离树枝,小木说想要寻找别致的落叶制成标本,之后雪尘完成了这项工作,三人每人得到一枚用蜡风干的枫叶书签。只不过雪尘给红茶的那枚书签有点奇怪,跟被虫子咬过似的,上面有好几个小洞。 冬天万籁俱寂,小木正在温暖的被窝里尝试冬眠,突然雪尘挤了进来,红茶也被带坏了一样不请自来,小木尝试把他们赶出去,遭到雪尘强烈抗议。随后三人闹腾累了,就安安静静地窝在一起,看着雪花纷飞铺天盖地地落满整个岛屿。 就这样年复一年,直到雪尘被族长选作看护银铃鸟的祭司。 当时红茶表现淡然,挥挥手对雪尘说,好了,不过是五年任期,他决定带小木去修行一番,修行完五年就过去了。小木却是伤心得很,哭着拉住雪尘的衣角死死不放,最后还是红茶强硬拉开的。雪尘安抚了下小木,看着红茶难得的认真:“我把小木交给你了。” 红茶笑笑,只道:“好,交给我了。” ▼ 没有了千羽雪尘,那是只有他和她相守的五年修行。 对于小木来说、这五年足够让她对一个人奋不顾身,勇往直前,永世不改。 可对于红茶呢? 最开始她也没有感觉到。修行开始,他们登山,在干枯的枝桠旁生起篝火。两人躲在山洞里取暖,瀑布的骇浪犹如从天倾覆的雨。这天晚上他替她挡下山中突然出现的猛兽,红茶负伤后,身上印着数道深深的刻痕。回到小木身边时他脸上依然是淡然的笑容,像是午后的阳光。 红茶永远是他们之中最成熟的一个,又隐忍又温暖。她不言明,为他缝了因捕猎划伤的衣角。他夜里轻轻吃痛咬住下唇的表情,让她毫无来由的心疼。 ☆ 那一日是他生日。她为他只身采山百合,却没想风雨大作、山谷湿滑,一个不慎跌下悬崖——好在崖底是一个水潭。水潭边刚好有个空谷,她便依身进去。那夜红茶疯了一样满山找她,最后从数百米陡峭的悬崖攀缘而下。 她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通红的、就像野兽发狂时一样布满血色。他的双手被绳索勒得满是血丝。她冲上前去抱着他,一下子就哭了。就在那天晚上,他们清楚感觉到力量不受控制地不断翻涌出来,深埋在身体的潜能一下子被激发,两人在同一时间唤醒了「天职」。谷底的红色山百合回应着他们的力量而层层盛放铺展,尽数花开,随着风摇动成海。 ☆ 他们在田间找到一栋荒废的小屋,就此安顿。 小木心血来潮要种葡萄。红茶习惯了将小木当作公主养,全权从命,浇水施肥。半年过去,葡萄长势喜人,一颗颗碧绿剔透像晶莹欲滴的翡翠。两人晚上头并头数萤火虫,用总数是奇是偶来打赌。萤火虫舞动翻飞来去自如,本来就数不清,小木一开始就算计红茶,红茶也乐得被算计,次次都输。 每次红茶挨不住女孩子胡搅蛮缠,乖乖认输开始为她剥葡萄的时候,女孩子都不自觉笑得灿烂。红茶纤长的十指灵巧地剥开葡萄皮,小木垂眸看着,怎么也看不腻。 如此时光流逝,岁月静好。 ☆ 嘛,干嘛总是要解这种乱七八糟的棋局啊。 小木看着棋盘上一片混乱的黑白子,用手支住脑袋,不满议论。 “红茶哥、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长下棋,还摆这种极品麻烦的局——” “也没指望你解啰,”红茶也挺郁闷,当年千羽雪尘没花半个钟头就解开的棋、他怎么研究了这么些年也没解开。 小木不再理会他,转身去泡茶,回来时候发现红茶不知道怎么竟是睡过去了。修行劳苦,他又一直照顾牵挂她,从来逞强不言辛苦,此刻睡去,并不在他计算之中。 她将茶放着,坐在棋局另一边看他,不知不觉眉眼弯弯间都是笑意。她觉得是时候了,言明心意。女孩抬指抚上他眉眼,细细描摹。 他醒来时看到她神采飞扬的眼睛,漂亮得有些炫目。 女孩子脸颊微红,轻声问着。她低着头,纯洁动人的模样:“我喜欢红茶哥。红茶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吗?” 他看了一眼棋局,将一粒白子撰入手心。 良久过去,他不言不语,缓缓摇了摇头。 ☆ “那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向这个可恶的没有感情的不会回应的男孩子告白。每次都云淡风轻地笑过,两三句掩饰将自己打发。唯有这一次,似乎选择好了的这一次,他明明确确拒绝了她。彻彻底底的。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种葡萄、数萤火虫、无时无刻不在保护我、那天晚上在谷底,你担心得像疯了一样?” 红茶的温言如此残酷:“因为雪尘。因为那家伙,把你托给了我。” 那一刻她垂下素来高昂的头,十指紧握。 “我对你没有喜欢,只是责任。” 红茶知道,如果自己不曾见过千羽雪尘,而是从来只有小木的陪伴,毫无疑问他会喜欢她,与她相守。可是他看见过他。并不是说自己对雪尘产生了不合常理的爱恋,而是自从见到他那一刻起,他就成了红茶心中近乎信仰的存在。有信仰在,爱情、亲情、友情都微乎其微。 红茶淡淡地说着,像平素一般温和恬静:“我不是千羽族人,而是被驱逐到此的异族之子。当时我的父亲抛弃了母亲,命令母亲孤身带着我去千寻屿。后来她为情而死,葬身大海,唯有我活了下来。身为势单力孤的异族人,失去母亲后,我要面对的命运,本来是要为人奴隶。是雪尘向我伸出手来,以他本族子弟的特权保护了我,让我免此悲剧。” 红茶回忆着,眉梢眼角都带着异乎寻常的温柔。 那是他唯一的光明。千羽雪尘,那是仅仅用一个微笑就照亮了他整个生命的人。 修行的时候,他和她常常来听千寻屿的海浪,浪潮之声每次都如歌委婉。遇到小木之前,他也常常和他来听过千寻屿的海浪,不知为何却总会雷鸣电闪、骇浪惊涛。 少年讲完,揉了揉小木的长发:“我的一生将为雪尘而活,而与你相守,不在其中。” 破天荒的,一向被调侃为爱哭鬼的女孩,却没有掉眼泪。她通红的眼角强忍着泪水,拼命要向他挤出一个笑容来。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一开始就错了,那又怎样。阳光、乌云、欢笑或者泪水、和彼此分享过的一切,依然鲜活真实,成为生存的印记。不管付出能否被回报、爱恋能否被回应,思念永不腐朽,美好永不消失。 “红茶哥,你可以依靠的不止是雪尘......不论何时,只要你需要,木琴都愿意对你伸出手来,走向你,拥抱你。而且她将毫不犹豫。” 二十二、刺痛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十一年前。 红茶和小木结束修行,回到久违的千寻屿主城。本来是一路的欢声笑语,却在步入城门的瞬间静如死灰。 原本繁华的千寻主城只剩一片废墟。断壁残垣、尸骸如山、血迹斑斑。不难想象这个地方发生过什么。小木当即无法忍受地干呕起来,眼睛不听使唤地不断涌出刺痛的液体。 红茶从千寻主城幸存的几个乞丐那里听到始末。夜域之主绯为心爱之人神月风泠前来千寻屿抢夺千羽的圣物银铃鸟,千羽不从,夜域一夜灭千羽全族。 红茶与小木易容乔装,以游商的身份潜入夜域主城。时值夜域绯迎娶神月风泠,红茶与小木混迹在迎亲队伍中。吉庆的音乐骤歇,一位美人踏上舞台,着盛装为宾客献艺。那刹那小木与红茶具是一惊——因为台上那位姿容绝色的花旦不是别人,正是千羽雪尘。待到闹声喧天,雪尘表演收场,新郎新娘登台,一时场面盛大,二人立刻趁机撤离,尾随雪尘而去。 千羽雪尘何等聪慧,同样一早就已经将小木与红茶认出,刻意在撤台以后选择偏僻路径离开,引导两人走向禁林深处。不时雪尘来到一树屋之下,终于转过身来,三人成三角而立。久别重逢,雪尘的面容却有如冰封。千羽逢此劫难,三人谁都不知怎样开口。 最终雪尘打破岑寂,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语调冰冷:“红茶,小木,没有千羽了。夜域将整个千羽一夜屠城。” 红茶望着雪尘棱角分明的面孔,一别五年,雪尘更加英姿勃发,天赐的容颜令人艳羡。只是此言一出,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的冷漠,让红茶如有锥心。这不该是千羽雪尘的眼神。他回忆里的雪尘永远笑容张扬,像一朵盛开的红莲。 “你知道千羽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雪尘叙述着,冷静得好像在说着毫不关己的事情一样,“要不要听?” 红茶无声看着,希望雪尘不要勉强自己进行回忆。雪尘则不以为意,红茶自知无可逃避,只得点头。 千羽雪尘带二人进入树屋,他一边卸妆,清水洁面褪去脸谱的妆容。千羽雪尘褪下戏服后气势凌厉,面孔愈发鲜明美丽,颇有千羽少主的风范。他将清水漫过腕子,姿态优雅模样慵懒:“千羽战败后银铃鸟被夺走,夜域绯以此为聘迎娶神月风泠。剩下的族人被掳来夜域,我和族长首当其冲。” 红茶望着雪尘眉头微皱,他一向敏锐过人。他知道雪尘的叙述越是平静,情况就越是可怕。 “那天夜域绯要处死族长,狱卒突然前来只要阿姐,我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当即冲上去拉住她。另外几个狱卒就对我拳打脚踢,逼我放手,但是我的手依然抓着族长的。我想只要这样坚持下去,他们就不会带她走了。” 雪尘顿了顿,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嘲讽:“可见我果然天真。我的幼稚行为只是惹起了那名狱卒的兴趣。那家伙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指挥他的马匹朝我冲了过来。一开始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等我明白的时候......” “那匹马将我撞翻,马蹄一下子狠狠踩在我肩上,当时我的骨头就碎了。” “我就想完了我千羽雪尘这辈子都没办法上赌桌了,倒是这声断裂咯吱咯吱还挺脆生的——”雪尘的唇角突地勾起冷冽笑意,又锋利又凶狠,“但是族长无论如何不能交出去!这是我的决意!” 红茶与小木则是心惊!红茶表情森然,雪尘的痛楚仿佛在他眼前复现,那只被马蹄硬生生踩碎的臂膀,就好像在自己眼前撕裂! “所以我并没有松手。当时我看着自己那只胳膊血肉模糊都没顾得上疼——我一个劲儿的喊族长的名字让她抓着我的手,我说,阿姐,阿姐,只要这只胳膊还没断他们就弄不走你!” “雪尘哥——”小木看着雪尘忽然就开始发抖。她不理解,为什么雪尘能平平淡淡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可是小木,”他却是威慑般看她,深黑的瞳孔里散发出逼人的锐利,“我还没到重点呢。” 那天晚上,永远也无法忘记的那天晚上。那种压抑和绝望就像一只紧紧攥着他气管的手,那么骇人那么冰冷,却始终留他一口气,让他生不如死苟延残喘。 “我们大概僵持了一个晚上。到最后我失血到近乎晕厥,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但是族长阿姐,我保住了。因为再也没有人敢接近我了。”他唇角笑意再次加深了几分,刻出一种动人的绝望。这幅神情配上他艳丽的容貌,竟是有种勾魂夺魄的力量。 “那群监禁我们的人,他们一个个都害怕了。”说到这里雪尘轻轻笑出声来,一开始盈盈如风铃,接着却愈演愈烈,叫人听了脊背发寒。他淋漓尽致地笑着,眼中流淌着无尽的嘲讽,就像是地狱边缘绯红如血的彼岸花。妖异至极,深深地震撼人心。 明明是笑声,却比哭号还要惨烈。 “结果呢,你猜怎么着?我拼命救下来的女人、我们的阿姐——” “她在我快要昏死过去将我推开,然后抽出一名狱卒的佩剑,冲着这里,”雪尘指着心脏的位置,“刺下去了。”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她就说雪尘,她说,阿姐不想死,只能让你去死了——原来她一早打算用我的命向夜域绯表忠心!” “雪尘!”红茶终于冲上前去抱住他,“够了!” “哪里够!”雪尘在对方怀里挣扎着、凌乱的黑色长发随着肩膀轻轻颤动,“你知道后来我怎么活下来的吗?”雪尘终于不再掩饰,直直望向红茶的目光森郁骇人:“我哀求于他,在他面前楚楚可怜,献媚讨好,因为我知道唯有以此才能活命!阿姐是个蠢女人,夜域绯说不喜欢会出卖自己族人的叛徒,还是杀了她。而我表示顺从之后,就被他像金丝雀一样供养起来。之后夜域绯修复了我的手臂,他调笑着说想看我跳舞,不能没有手臂。天意弄人。绯所拥有的偏偏是这种的天职,可以对人的身体肆意予夺。我康复之后,便做了他的舞姬。” 雪尘浅言,眼中痛楚却似要滴血:“夜域绯这样向他的手下们炫耀,他说都来看啊,这就是千羽的少主!这是百年一遇的美色千羽雪尘!他扮上女装的样子是不是比女人还好看?!” “很恶心是不是?” 红茶看着雪尘,忽然不动了。只觉得心里像被扎了一根刺、好痛好痛,自己无法死去,也无法将它拔出。他从小和雪尘一起长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雪尘的骄傲与决绝,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雪尘的畅情与伤怀。他甚至知道他唇角勾勒时有几分弧度,多一分是轻蔑的嘲讽,少一分是凄艳的悲哀。 他不知道为什么,关于千羽雪尘,他就是记住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深深的记住了,都在他心底。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吻了他,极轻极轻,只有一下。 “雪尘,已经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红茶轻轻揉着雪尘的头发,就好像幼年时无数次给对方的安慰一样,“一切都交给我。” 千羽雪尘轻轻颤抖了一下,没有低头。 二十三、美人如画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他说是红茶救了他。 每隔三五天,红茶总会不顾被夜域家发现的危险潜入禁林雪阁,硬拉着雪尘谈天说地,希望他可以重新振作。小木到底资历太浅,红茶为她的安全考虑,倒是很少带她来闯雪阁。 且说红茶如何待雪尘。起初几次雪尘依然不能敞开心扉,见了红茶后辞色也是颇为冷淡,只是劝对方赶快离开以免惹祸上身。可两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相知甚深,茶也总是最清楚什么能讨雪尘开心,给雪尘弄来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儿。雪尘的嗜好无非就是集美集好之物。比方说雨前采下的花茶,千机人影灯,千羽家的传统服饰,还有各色骰子卡牌。红茶通通为他弄来。 关于骰子,千羽家族中善赌第一人非千羽雪尘莫属,这一点是每个族人都是知道的。雪尘从小自傲、号称赌技天下第一,不少人说他还是年轻自负、但是但凡上过千羽雪尘赌桌的人都知道,这说法八九不离十。 关于千机人影灯,倒是有个故事。 千羽家很久以前流传的说法,说是人在临死前若是用最后一口气吹灭一盏油灯,人的影子便会永远留在灯里。人生前若是心有所念,灯中的影子便会在皎月下起舞。红茶打小就带着这么一盏奇妙的灯,多少次在雪尘、小木两人面前炫耀,这一次他把这盏宝贝灯带来,把它留给了雪尘。 千羽雪尘看着那灯中的影子,狭长的眸子微微晃动,充满灵气。 红茶不时帮他清理伤口、讲讲修行的趣闻,有时还开开玩笑。只不过他刻意避过了小木对自己告白这件事,以免雪尘多心。 一来二去,雪阁居然不时能传出欢笑声来。不管雪尘这笑容真心假意,总比那副冰冷面孔好得多。 某日红茶踏进雪阁来,雪尘直接拉过红茶,粲然一笑。并没有等红茶开口,雪尘左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右手指尖轻轻划开一簇金色的花火,雪阁正中竟然出现一条通到地底的回廊。 “幻术?” 红茶微微睁大了眼睛。 雪尘拉着红茶的手极快的向回廊下跑去。不同寻常的,明明是地下,光线非但没有减弱,却越来越亮了。当两人到达一定深度的时候,整个地下室简直像浸泡在夏日的阳光里一般。 “红茶,”他指着前方的一扇门,在红茶耳边低声,“你猜那扇门后面是什么?” 红茶摇了摇头。 “那你去推门试试。”雪尘在他耳边轻声,浅浅言语即可蛊惑人心。 红茶往前走了几步,将门推开。 他瞬间呆住了。 眼前是一片美不胜收的茶园。在这数百米深的地下、不仅有阳光,有风,还有隐隐乐音的流动。雪尘笑着望红茶,清澈的眸子辉映着阳光:“禁林雪阁本就有巨大的地下空间,我一直用幻术隐藏着地下室的入口,为的就是藏住这地下的茶园。这是你为我采过雨前花茶以后,我专程悄悄种下的,想送给你做回礼。你看,哪怕我用幻术伪造了虚假的光线,它们依然慷慨地生长起来了!” 雪尘向茶园的中央跑去,奔跑的时候带起浅绿的波浪,茶香味四溢开来。然后他来到了茶园的中心,被柔绿色簇拥着。 红茶静静地看着他,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致。 “红茶,谢谢你。”雪尘站定,语声温润。 光照在他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朦胧。千羽雪尘垂眸望着他,眸光温柔得叫人动容:“红茶,谢谢有你还一直在我身边。” 那一刻红茶只觉得,自己当真愿意为了眼前这人赴汤蹈火。 只是当红茶离去的时候,千羽雪尘回到树屋上层,独坐在黑暗之中。他看向镜中的自己,稍稍收敛了表情。 千羽雪尘,你真是一个绝世的戏子,你就是用这种表情骗过红茶的吗? 他重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眸光灵动,笑容牵起千百风情。 二十四、祭祀节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夜域家的祭祀节。祭祀节是四大家族共有的传统节日,为报神女为人间的牺牲,感谢她庇佑苍生。四大家族的祠堂里都记载着她的故事,用各自的古文字叙述着,版本略有不同,不过大抵都是如下意思: ‖古有神女,五百年一转生,承天异瞳,负苍生之命,庇佑人间。 神眷者,四族,夜域神月千羽东方。 四族蒙神恩赐,始有天职,故皆以舞曲祝神。 名曰祭、祀、祈、祷......之后百代不绝,生生不息,有记时者笔录之。‖ 这年祭祀节格外繁忙,夜域绯已经许多日没有进过禁林雪阁,雪尘终于趁机从夜域出走,在外城晃悠了一圈。 他这是没事找刺激。 实际上真正被刺激了的,却是那天终于决定趁着机会带上小木去找他的红茶。 两人一进雪阁,没人。都以为千羽雪尘被夜域绯喊去这样那样了,担心得要命。 直到雪尘轻手轻脚推开了门,放下一个小小的摇篮,转身把门虚掩上。结果一回头,就看见红茶满是黑线的脸。 “啊、红茶,你又来了?”雪尘笑得非常大方,完全没有被捉脏的感觉。末了看见小木,极其高兴的补上一句:“小木你也来了?” 小木眼尖,马上明白红茶生气的信号,转移话题:“对啊雪尘哥,话说这摇篮里是什么啊,莫不是给我和红茶哥买了礼物?” “不是不是,”雪尘满眼含笑,说得明白如话顺理成章,“刚刚我从城外的药铺子那边绕回来,就看见一个被人丢弃的小摇篮,打开一看,就是他了。” 雪尘把摇篮上的布头一接,竟是露出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儿生着罕见的银发和海蓝色眼睛,娇娇嫩嫩好像会出水一样。 “长得很漂亮吧?” 小木瞬间石化。 “天!你脑子坏掉了吗?竟然带回来一个孩子?!”红茶反应稍微正常点,立刻停止和雪尘生闷气,明明白白开始对无所不能最能惹事千羽雪尘表示极度愤怒。 “怎么能这么说,他真的很可爱啊——”雪尘一脸委屈地将襁褓中的小男孩递给红茶看,红茶挥挥手推开,小男孩被他一吓,结果就开始很给面子地嚎啕大哭起来。 雪尘瞪了红茶一眼,马上把小婴儿抱回来,当着块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一边轻摇一边哼歌。小婴儿很给他面子,很快不哭了。 但是小孩子毕竟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才刚刚安定下来,他看着雪尘忽然就表情变了、雪尘鼓励地看着他,孩子张张口,终于喊出来—— “妈妈——”男孩子海蓝色的双眼闪烁着纯粹漂亮的神彩,声音甜脆跟咬了一口新鲜梨子似的—— “嗯。”红茶本来正打算打趣惹祸上身的千羽雪尘,结果雪尘竟然毫无尴尬,甚至露出了赚到了什么一般的得意表情,大大方方地认了这么一句妈。 应完后还特别淡然地招呼红茶一句:“怎么了?” 红茶感觉自己的怒气已经无可遏制地冲到头顶。他红茶什么事什么人没见过,一向都可以轻松搞定举重若轻,唯独这个千羽雪尘,简直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一般,常常两三句话就搞得他火冒三丈。 “我的祭蓝很给我面子你嫉妒了?” 红茶脱力:“你不觉得这面子太大了吗?” 雪尘咯咯笑出声来,结果就看到红茶非常斯文地拿起一个花瓶——神转折地就朝雪尘面门砸去。 “好啊红茶,你竟然偷袭本少爷!”雪尘堪堪闪过,顺手还了红茶两个砚台。 ——接下来是长达十几分钟的呯呯哐哐。 最后两人都累了,背对背坐下来休息,小木安静看着他们,脑袋上呆毛转来转去。红茶勉强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却不知此时的雪尘也刚好是这个表情。常年默契达成的心照不宣。雪尘回头认错。红茶想想认命。 “祭蓝是你取给他的名字吗?” “嗯。” “干嘛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你知道的,我以前跟东方家的大公子关系很好。阿楝曾向我介绍过一种价值连城的瓷器——反复经历痛苦,方才出落成世间绝品的祭蓝骨瓷。” “我知道?”红茶显然对什么瓷器毫无兴趣,话题偏离重点,“我说你千羽雪尘到底是怎么和这么多人扯上关系的?——” “可是始终和我并肩而立的,不是只有你吗?”雪尘转过头来,笑容明亮。 红茶看着这样的雪尘有些愣神。木琴上前一步,将两人的脑袋Duang地碰在一起。 “木琴你干什么?!!!” ▼ “不对、是爸爸——” “妈-妈-!”祭蓝怒了,气鼓鼓地看着雪尘。在红茶面前他也只是装着不介意那一句妈妈,但是事实上,千羽雪尘还是很计较男子风度这个问题的。 雪尘赌气,和祭蓝互相瞪着,用完全一样的姿势鼓起两颊。 “你造反了是不是?!”千羽雪尘眼看就要发狂。 祭蓝第一次看到雪尘生气,愣了一下,然后拿出惯用手段,嚎啕大哭起来。雪尘看着祭蓝立刻慌了手脚,只好把孩子抱在怀里,反复安慰,见祭蓝依然哭泣不止,雪尘眉一皱心一横,大声冲祭蓝吼了句:“听你的了听你的了,硬要喊妈就喊妈吧,反正本少爷又不会因为你喊句妈妈就变成女人…” 这样一来祭蓝立刻眉开眼笑,海蓝的眼睛放出满足的光芒,趁热打铁又来了句:“妈妈——” “这孩子成精了,才多大点什么都听得懂,还故意气我——” 此声恰巧被随后进门的两人听见,来人也不客气,大踏步走进来,当着雪尘的狼狈相就是一顿哈哈哈哈哈。 “有、何、贵、干?!”雪尘转身,见着是红茶和小木,没好气地将这四个字一字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东方楝寄给你的。”红茶从身后丢出一套礼盒,“说是你在东方家落下的——” 千羽雪尘的眼睛瞬间就放光了。一套上好的琉璃制骰子,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棋盘,晶莹剔透惹人喜爱。 “雪尘哥?”看着忽然变色的雪尘、小木小心问着,背后泛起一阵寒意——凭她的经验,每次雪尘换上这种表情的时候,都必将有一场大乱。神啊请保佑青春可爱的我活着走出禁林吧。她默默祈祷着。 “你们,给我坐下。”雪尘笑笑,轻轻将右腿搭上左腿,姿态优雅风情无限,却挂着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表情——意思是谁都别想走,“现在来一局如何?” “可是这个游戏貌似是四人同局吧,”对于赌博,红茶虽不像雪尘那么精通,倒也略知一二,“现在三缺一啊。” 雪尘犹豫了一秒,然后目光落到一脸懵懂的孩子身上:“祭蓝?” 小木和红茶一并鄙视雪尘,吵吵闹闹之后雪尘叹道,天下第一赌神今日无用武之地。 ▼ 「欢笑声。再多一点。 再多一点。 再多再多再多一点。 是不是只要这样、我死去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 一开始就是绝路。 一向心狠手辣的夜域家为什么会造出这间雪阁呢?仅仅因为雪尘殊色倾城、夜域绯就于心不忍了? 别开玩笑了! 今年夜域的祭祀节刚刚缺一个活祭品。都说献出的祭品越是美丽,神女越能感到献祭者的诚意。千羽雪尘无疑是夜域家见过的最美的美人,把他献上,就是最大的功德。夜域留下雪尘,不过是因了这个原因。为确保献祭顺利,夜域绯答应在雪尘在他死后就放了千羽的族人。也是因此夜域绯才会放松对雪尘的警惕,有族人的命做筹码,他确信千羽雪尘不会逃走。 事实果不其然。 这天晚上,雪尘刚刚把小木与红茶送走,祭蓝正在襁褓中安睡。 夜域绯推门进来,无声无息。 雪尘连头都没有抬:“你来了。” “准备好了吗?”夜域绯其实是性情中人,那日看雪尘为救族长血肉模糊硬是没有掉泪,心中多少有几分怜惜之情。 “准备的时间太长了。”他淡淡笑道,“现在我,很累很累。” 夜域绯走到他身后,左手穿过雪尘凌乱的发,右手一支簪子指着他的太阳穴。 “结束之前,我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能请你帮我保管一下吗?” “但说无妨。” 雪尘指了指桌角那盏闪着昏暗灯光的千机人影灯:“那盏灯。” 二十五、代号亡灵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结束之前,我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能请你帮我保管一下吗?” “但说无妨。” 雪尘指了指桌角那盏闪着昏暗灯光的人影灯:“那盏灯。” “好。”绯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此刻夜风无端卷来,门被带开,皎然的月光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泻在人影灯上。灯中的影子开始缓缓起舞。 明明只是影舞,夜域绯却觉得自己的整个灵魂在那一刹那被攫住了,那凄美的舞姿,蕴含了爱和恨的千百感触、仿佛一场永不能诉尽的离殇,锥心泣血般决绝。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开口念了一句:“娘——” 此时他手中的簪子已经掉落在地上。 ▼ 千羽雪尘似乎就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了。从这间禁林雪阁开始,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当偌大的夜域主城中心,闪烁着暧昧灯光的情报屋里,褪去了千羽的华服、身穿流线齐整的黑西装,将头发松散扎起的新任店老板轻描淡写抖落情报杀人无形时,各大势力纷纷对这位「亡灵先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把这个颠倒众生的漂亮男子当回事,搜刮来的情报纯粹当他运气好。后来当店老板当着几位客户的面现场杀掉一个公然碍事的家伙时,手段干净利落残忍恶心,这一干来来往往的人才知道,这家伙不是好惹的。 与此同时,在著名的佣兵集团自由团中,新晋的情报科军官红茶崭露头角。当然这也是雪尘计划的一环。他知道如果自己要从深处撼动夜域家,有朝一日让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路还长得很。 “不过就这么锋芒毕露,这位亡灵先生就不怕惹祸上身吗?”私底下夜域底层的情报员也这么议论过,“总觉得这么干,他得出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担心那个杀人狂了?” “毕竟他也是打着夜域的名字出来混的,和我们算是一家。” “也得看人家把不把你当一家人。这家伙和上层关系大着呢,听说作风不正派。” 这位情报员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片刻却轻轻叹了口气。他心中觉得十分遗憾,可惜自己不是夜域的高层之一,不能得到这位亡灵先生侍奉,只能在这里遗憾道:“也是、人长那么好看,正派才怪。” 说完就是一阵哄笑。 ▼ 流言就像风,传得很快。这晚年轻的自由团军官红茶敲进他的门。 雪尘一如既往言笑明媚顾盼生辉:“欢迎回家。” 红茶抬眸望向雪尘,神情罕见地严肃和冰冷。 “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吗?” “怎么?”千羽雪尘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雨前的花茶,他的心头所爱。嫩绿的叶子在茶汤中舒展沉浮,雪尘浅浅勾勒笑意,“他们说什么了?” “说你,”停顿许久,红茶艰难地吐出后三个字,“不自爱。” 雪尘干脆顺水推舟,和红茶非常亲热的打闹起来。少年作势依偎进红茶的怀里,顷刻就娇软可人的不像话。 “你也想试试吗?”他此刻看着红茶的眼光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风情,“我。” 再傻的人都明白雪尘这句话藏着什么话外音。 红茶一下子异常清醒。他愤怒地看着雪尘,扬起手给了后者一巴掌。那张原本美得让人窒息的脸上瞬间浮起一个清晰分明的红印。 “你是男人,是千羽少主!你怎么能这么肮脏?”红茶一下子将他推出老远,像是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你还记得你娘给你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雪尘?什么叫「伊人如雪一尘不染」?!” “我要复仇。”雪尘顿了半晌、以一种红茶难以理解的冰冷口吻说道,“我要看着夜域绯在我面前断气。我要他们一个一个都死在我面前。” “我早就想挑明了说,红茶。我要亲自掌控夜域家的宗室系统。我们必须有一支军队,你如果帮我,就去拿下自由团。小木那边你我一起瞒着,她不应该掺和进来。至于祭蓝,我会好好调教。” “前些日子你猜得很对,我把这孩子捡回来不是一时兴起。我早就在调查这个孩子,他尚在母腹中的时候曾有过一个双胞胎哥哥、结果他竟是夺取了哥哥的养分,自己活了下来。这样的结果使我猜想,或许他生来就会拥有两种天职,只要加以改造和激发、他能成为我理想中的杀戮兵器也不一定。” 红茶看着千羽雪尘,突然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雪尘嫣然一笑,右手过处樱花飞舞。莹亮的浮光微微跃动着映入雪尘的瞳孔,碎光如钻。 “好了。闲事说完,你好好考虑。”雪尘挽起红茶的手,字句清晰有力,“别那么愁眉苦脸的,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前路寸步难行。正如你所说,我是千羽少主,除了我,还有谁能为我族亡魂讨一个公道?!” “只要能够毁了夜域,我可以舍弃的东西——不止是我的自尊!” 二十六、朝阳夫人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轻贱这种东西,一开始难以忍受。 习惯,就好。 那些风言风语,能传到红茶耳朵里,自然也能传到夜域绯耳朵里。 “为什么要这样?你是夜域的二少爷,我的胞弟,你想要是想要什么开口就行,为什么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哥,你别气坏了身体。”雪尘闻言扑通跪在地上,眼光柔软,“若是如此,雪尘心有不安。” 夜域绯一下子愣了。半晌后他终于稍稍克制,心下有丝丝悔意:“雪尘,我.......” 雪尘见绯怒气渐消,当即又道:“哥,我没有问你要,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要了哥哥也不会给。” “怎么见得我不会给,要什么只管说来!” 雪尘沉声,字字如刀:“我要这个家,我得亲手把夜域拿过来,然后心安理得地毁了它。” “你!”夜域绯蓦然将雪尘按在地上,周身散发凛冽的杀意。雪尘是这样脆弱,夜域绯只是轻轻一击,便叫他的身体如羽毛一般被高高抛起在空中,然后委顿在地。雪尘略微动了动,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刺痛。 千羽雪尘知道绯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他任由对方出气,因为他知道绯对自己越凶很,怒气消散以后就会越后悔。 少年声音清澈:“我为什么非要和家族作对?还用问吗?这是我欠千羽的。” 夜域绯拔出佩剑,剑锋指向雪尘胸口:“你若执意如此,勿怪兄长绝情!” 千羽雪尘不再让步。 少年起身与夜域的战神对视,并无丝毫怯懦。 那双眼睛散发烈光,一如他当年站在千寻屿边俯瞰整座海岛的模样,高傲凛冽。 绯将剑尖抵住雪尘的心口,当即刺入雪尘胸口。血缓缓流出来,却映着雪尘的眼神那么美。 “哥哥是要杀了我吗?也好,我想母亲了......” 这句话让夜域绯动作一滞。他突然骂了一声、将佩剑掷出老远,低声怒吼:“你给我滚——” 雪尘推门而去。 漫天风雪吹进他单薄的衣衫里,像是将他萦绕包围。 ▼ 那晚人影灯起舞,夜域绯一眼就认出那影子竟是他离世已久的母亲朝阳夫人,因而变色。 22年前,千羽与夜域还是同盟。但是那时候千羽势大,而夜域绯的父亲——夜域一竔统领夜域的年代,正是夜域实力最衰弱的年代。一竔是典型的书生,温柔谦逊,根本就不适合做统治者。于是当千羽提出索要人质来稳定契约时,一向懦弱的夜域一竔的同意了。 这样22年前,刚满两岁的夜域家二少爷和其母朝阳夫人作为人质被送到千羽家,大少爷绯得以幸免。与此同时,千羽一族富于盛名的美人千羽清语,被送到一竔身边。 她让年幼的绯切实体会到,美貌的力量是多么可怕。因为千羽清语的到来,母亲、还有幼弟,很快被父亲所遗忘。 朝阳夫人一直在写信回来,一竔却逐渐不理会了。甚至有一天,母亲千辛万苦从千羽逃回夜域,反而被父亲狠狠地斥责羞辱,说她不顾及全家族。母亲在千羽过得很不好,她完全没有得到应有的礼遇,而是被当做异族人遭到千羽宗家疏远。而自己的幼弟,如果不能返回夜域,以后只能在千寻屿为奴!父亲呢?父亲不在乎! 于是那天晚上,只剩绝望的母亲在幼子身边自尽了。留下那盏人影灯。 千羽清语的女人至此离开夜域,说是因为朝阳夫人之死,她无颜再见夜域一竔。却在若干年后摇身一变,成了千羽的族长,活得比谁都潇洒漂亮。 绯恨极了这一切,他恨父亲,恨清语,还恨着千羽全族。父亲的软弱,却害得母亲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凭什么?为什么?从母亲死后,绯变得沉默寡言,自虐般勤奋刻苦,一日比一日强大,终于长成了拥有钢铁般意志的男子汉。 他不断扩充实力,四处征战,并且和神月结成同盟。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美艳动人的神月风泠。 他和她的爱情故事传得有多么惊天动地。 传说他为她一赌倾天下。只是因她想见银铃神鸟,他为此在一夜之间灭千羽全族,抢来银铃双手奉上。 事实只有他一人知道。他不过想找最可笑的理由毁掉千羽,给这个家族致命的打击和毫不留情的羞辱。这一战他已精心策划了七年,日日在梦中操演,他怎么可能不赢?另一点就是自己的亲弟弟尚在千羽家,他不敢打着复仇的旗号轻举妄动。 可他偏偏算漏一环。 他的幼弟红茶,竟是把最重要的信物交给了一个最美丽却最危险的美人。于是连自己、连绯、甚至连整个夜域家,都一并被搭了进去。 二十七、为师带你见见世面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雪尘倾尽一切手段收买夜域的高层。此间倒也没忘记教导祭蓝。 时光流转,祭蓝在雪尘的荼毒下长到五岁。 也得亏长到五岁。 曾经和雪尘溜出夜域主城逛夜市,满街流动的人群和流萤般绚丽的灯火惹得祭蓝一阵阵头晕目眩。夜市上摆着各种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和廉价首饰。雪尘最常说的就是‘祭蓝你喜欢这个吗?我没钱买。’‘祭蓝,这个我喜欢,一会我就直接拿走了你帮我断下后,要是我不幸被人抓回来就先拿你抵债好吧。’ 曾经没完成雪尘布置的书法作业。雪尘拿了一叠等人高的信纸给祭蓝,让他一夜把功课重抄100遍。搞得祭蓝之后看到成摞的信纸就恶心。 曾经无意中解开了雪尘写下的算数迷局,于是被拔苗助长地被雪尘推向了无尽的未解之谜中,几乎此生不用从题海中醒来。 曾经跑到按雪尘的指示去花街招妓,练习识别烟草,在山谷里进行野外生存训练… “为什么我还活着?”很长一段时间内,祭蓝也很不解。 ▼ 就这么一点一滴过来,祭蓝七岁。几乎不逊于千羽雪尘的天赋俊美,早早的在这个孩子身上显露了痕迹——流雪飞霜般柔顺美丽的银发、纤尘不染的海蓝色双眼,清癯的骨骼、白皙的皮肤以及举止间不经意流露的风流气度。 这天祭蓝刚绘制完雪尘描述的星图,跨进禁林雪阁来。 “老师?”自从祭蓝懂事以来,雪尘就一直强迫他改口,坚持不长时间,祭蓝终于答应不再像年幼时那样叫这个人妈妈或者爸爸、而改成了又正式恭谨的『老师』。 “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吗?” “赌博。”祭蓝答道。 雪尘摊手笑了笑:“祭蓝,为师这辈子就输过一次。原来去东方古国的时候曾经输给过一个叫做轩翎的少年,我现在派给你一个任务,去东方帮我赢回来。” “诶?”祭蓝再怎么冰雪聪明也搞不清千羽雪尘唱哪出戏。 “七蝶七境。”雪尘开始解释,“这是我最近在开发的幻术。老师和夜域家的恩恩怨怨你一早就清楚,这两种幻境,是我拿来对付夜域绯的绝杀。七蝶的部分,红茶已经去打理了,而且已经找好了相应的幻术师,名字叫做莉莉。我可不打算输给他。这边的七境,必须更美、更强才是。” “七境的组成是七种花。现在还差最后一种,东方极乐鸟。”雪尘揉了揉祭蓝的头发,“怎么想都在轩翎手里呢。” 聪明如祭蓝,自然已经完全明白了。 “把它赌回来?” “正是。” 祭蓝去里屋,准备收拾东西出发,结果雪尘却跟了过来。 “老师不放心吗?” “不是啊。”雪尘眉眼弯弯,“只是要赢赌约的人是你,我也没说过不去啊。你记得哪次训练,我是不在你身边的。” “一起去东方吧。为师带你见见世面。” ▼ 一路往东方大陆赶,雪尘都蒙着面纱。脸长得好看某种意义上就是罪过,就算正主不愿意也会常常引人犯罪,于是按照祭蓝的提议,雪尘戴上黑面纱演寡妇,祭蓝演一个丧父的可怜娃。 看到一路同情的眼神,不管怎么想还是很好笑。 但是当他们踏入东方主城的那一刻,雪尘终于忽然意识到自己笑得太早。事实上他和祭蓝出来、没有带够钱。坐在这家名为‘千花’的店里时,两人已经身无分文。 酒坊情调太好,一看就是极贵的那种。雪尘点了些小菜,好吃好喝。这家伙自小被红茶宠惯了,吃什么都得是第一流,就算他没钱也一样。 酒足饭饱,拿牙签剔了一下贝齿,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千羽雪尘把祭蓝拉过来,说了个点子。祭蓝听了以后抽了一下嘴角,恨不得当场上演一场弑师惨案。 “好吧。”祭蓝想了想不得不同意雪尘的提议。 然后这个七岁的清秀孩子端起一盏最贵最好的酒到酒坊中心、毫不吝惜地猛地一摔,当即开始骂道—— “竟然给我们这种难以下咽的食物,%^&*#@^&**+#¥,!!mp;amp;*#@^&**+#!!” 二十八、我开玩笑的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竟然给我们这种难以下咽的食物,%^&*#@^&**+#¥,”祭蓝骂了半晌把各种能想出来的脏话尽数倾倒、已经不知道把老板娘的先辈们问候了多少遍,自己都累得不能行,“你们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 “是——”祭蓝还是难以出口,这理由编的太假了吧,想了想事已至此还是继续编下去,“当朝国君东方景叶。” “啊?” “微服私访?”老板娘刚刚回过神来,猛地一惊。前些日子刚刚爆出轩翎成为国君养子之事①,她就已经担惊受怕会不会被东方轩翎找来算账,结果更大的人物就来了? 雪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全场立刻一片肃静。 “祭蓝。”他站起来,示意祭蓝赶快离开。 祭蓝火速跟上,两人瞬间跨出店门口。 “慢着。”千花作为东方第一大酒坊,还是有人认得国君的。否则当初像东方楝这样的公子哥也不会专挑千花作为喝酒交友的地儿。 “二位怕不是来吃霸王餐的吧。”那人一针见血。 “笑话。整个国家都是我的,况乎这小小的酒坊的小小小一顿饭?”雪尘硬撑。 “即是如此,可否让臣下看看吾王的真面目啊?” “啊?”真来了个识货的? “国主不记得臣下了吗?不应该呀,吾王不是昨儿才封臣做了御林军总管吗?”那人摇头晃脑、只想着看千羽雪尘露馅。雪尘倒是不慌不忙、什么事儿都敢忽悠。 此刻他倒是如那人所愿摘了面具。 小施幻术,出现的当然是东方景叶的脸。对方愣了一秒,立刻三跪九叩连连求饶。祭蓝看着都觉得他可怜。毫无疑问身为东方的高官,此人多多少少有点底子,平时可轻易看穿一般幻术——就是可惜他碰到了千羽雪尘,一个不论是谁都压根别想在幻术上跟他并驾齐驱的人。赶巧的是、他千羽雪尘还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白骨精。 雪尘感慨了一下,为什么自己总是那么幸运,机会说来就来呢。 “你说我怎么罚你好呢?”雪尘问高官。 “这——” “先替我把钱付了。” 那人拿出钱袋,把钱给老板娘。 “剩下的当做好事,给大家分了吧。” 那人敢怒不敢言。 “倒立着走到主城东门,大喊一声‘我是猪’然后回来。”雪尘面不改色。 “可是陛下——” “东门是妓院?所以又怎么样?”雪尘嗤之以鼻,“不想在婊子面前丢脸?” “不是——” “她们比你干净得多。”雪尘的脸上依然挂着明朗无痕的笑意,一字一字却透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刻毒。 看着高官面有难色地倒立走着,祭蓝即刻想拉上雪尘离开。 雪尘却摇摇头,微笑着:“看来我们能比预期更快见到轩翎。” “什么意思?” “不走了。” “你是说在这里等那个高官回来吗?”祭蓝再次头痛。 “对。”雪尘胸有成竹,“我要把事情闹大。” 几个钟头后那人浑身颤抖着回来。千羽雪尘将他扶起,仍然笑意明媚。然后很坦诚的,雪尘轻轻挥手,露出了原本精致无暇的面容。 “对不起了先生,刚刚我都是开玩笑的。”幻术师表面道歉,实际上毫无致歉的态度,语调依然是捉弄对方的感觉。 高官愣了比第一次更长的时间。终于发现雪尘并不是自家国君。 “你怎么了?”雪尘略微苦恼,“喂。我刚刚耍了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混蛋!”高官明白以后狠狠骂出声来。一番折腾后他做了自己以后的生命里最最后悔,几乎每天都要痛哭流涕的一件事——把雪尘祭蓝这两个比鬼还难缠的家伙请进了大牢。 ①:该事件出现在东方家族的番外篇中 二十九、就是来作死的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东方的死狱被雪尘拿来当了练武场。‘不能残害无辜者’是雪尘教导了祭蓝不知道多少遍的话,因此祭蓝的实战对象,往往就被换成了各家私狱的罪犯。 “刚刚那一剑慢了。”雪尘幽幽说着,表情淹没在黑暗里。 “要这样。”年轻男子站起身来,竟然可以在绝对安静的黑暗里继续保持无声无息的状态、仿佛他的踮脚、转身、回首都是无形的虚空一般。死囚们一个个都来不及反应、甚至只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前方时、就已经成为雪尘的下一个猎物。 “啊啊啊啊死神索命吗???!!!!!”四下忽然响起一阵尖叫声、凄厉刺耳毛骨悚然。 幻术师仍是月白风清地笑着、顶着那张千年不变的温柔面容、语调轻柔像是抚慰孩子的慈父。 “学会了吗?” 祭蓝点点头,然后很快摇摇头。 冰雪聪明如祭蓝,自是立刻明白了雪尘的用意。 “老师你,要我杀了他们?”此刻他看着雪尘的眼神是不可置信的,虽然自家师父一直给自己布置些要人命的工作,可他也确确实实在锻炼中成长了。因此对于雪尘的乱来,他自知最后不会有任何脱轨之事。然而、亲眼看着人在极度惊慌中无声无息的死去、那么弱小的、可怜的、而自己、却正像玩弄人命者一样眼睁睁看他们死,甚至还要亲手掐上他们的脖子。 祭蓝感到、很害怕。 怦怦狂跳的心脏将要从胸膛里跳出。手颤抖起来。眼神无比慌乱。 他自知跟着千羽雪尘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做雪尘的工具、可以。但是他不想成为杀人犯! 雪尘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从祭蓝身后抱住自己唯一的得意弟子。“我知道不该逼你这么做,但是在我身边、早晚是要过刀头舔血的生活。祭蓝、不要怕、我在。你能做到的、为了我、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他的温度就这么从身后传来。和他身上总会带着的淡淡的、清冽又雅致的木槿花香一起、他的声音带有循循善诱的、极度温柔的蛊惑。他的长发轻轻擦过孩子的脸庞、微微有些挑逗的痒。 为了他下地狱也可以,对不对。 祭蓝闭上眼睛。 自己知道、唯有在他身边,才是唯一的正确。 接着仿佛神迹一般,祭蓝身上微微发出蓝色的光芒来、紧接着变成了绚丽夺目的紫。 雪尘的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 让我看看吧、祭蓝、看你的天职。 ▼ 看着樱花幻阵在黑夜里消融的那一瞬间,千羽雪尘得出的结论是、尚算满意。幻术、御风。算是不错的两种天职、对精神元素的操纵,以及对风的操纵。虽然远远不到‘最强’。 祭蓝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惊魂未定。 “没事了。”雪尘的手覆上祭蓝的眼睛。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即使是杀人如麻的自己、也依然记忆犹新。那种即使是折断脊髓锥心剜骨的压抑和难过也不过于此。 他明白。但是他觉得这值得、人的蜕变、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他抱着累得昏睡过去的弟子大踏步走出狱门去。明亮的月光照在他完美无瑕的面容上、显出美丽又冷清的色调。他看起来和祭蓝一样困倦。他知道自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感到力不从心是不可原谅的、但是他没办法。 当他此刻看到祭蓝那张单纯的脸上布满的忧虑而恐惧的神情。 当他回忆起他拥抱祭蓝的时候对方立刻放松且安心、毫无保留的将一切都交托于自己的样子。 他没办法地、感到一阵难过。 ▼ 雪尘把祭蓝丢在靠近千花的旅店里,然后去附近小店置办一套行头,又去找东方古国这家最高档的权贵聚集的酒坊找麻烦。此刻这对师徒已经成功地上了通缉榜,继续来千花、不是‘出其不意’或者‘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单纯的两个字——作死。 雪尘仍是带了面纱、大摇大摆地进来、吃霸王餐、摔碗而后骂街。 这次没有祭蓝替,他只好自己来。这档他又感叹了一下养个小徒弟还是有点用的。然后老板娘扶额最近怎么一直这么晦气,是不是天要亡她,雪尘这边又开始冒充东方家宗室成员了。这回中彩的是东方楝。 几年前雪尘执行任务的时候到过一次东方家,那时候楝是东方的少主,轩翎是东方的少奶奶①,雪尘的任务是收集东方家的秘密情报。千羽雪尘手段狠辣做事雷厉风行,再加上敌人在明他在暗,很短时间内就占了上风,不仅掌握了国库内的机要数字、甚至连国主和神女的花边新闻都摸到了。再过不久,关于轩翎和倾城永②的真实身份,他也摸到了。 本来就可以收拾收拾打道回府。唯一的意外,却出在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娇柔可怜、实际上却藏得比雪尘还深的东方轩翎身上。看来是天姿国色美女,其实却是个少年,有些心理变态的少年。③ 可是雪尘没有料到,就在自己调查东方家的时候,轩翎也不动声色地查清了千羽雪尘。 那晚雪尘和轩翎在屋顶火拼,拼累了就坐下并肩靠着休息,歇好了接着打。因为轩翎一向是不靠视觉的,雪尘绝杀的幻术竟然一直处于下风。如此这般事情几乎就要陷入僵局,两下只能鱼死网破。 “干脆这样,我们赌一把。”轩翎提议。 “你要是输了,就把收集的情报留下,乖乖回夜域家。其他的,我既往不咎。我要是输了,今夜就当没看见你,我放你走。” 雪尘低下头,一抹笑意藏得很深。 敢跟我千羽雪尘打赌,算你有胆量。 双方都是贼祖宗级别的人物,打小不会数数都会摸牌、心下自负、都觉得赢家十有八九是自己。如果不是彼此不算了解,没弄明白各自在赌博这件事上的实力,不管是轩翎、还是雪尘,那日都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同意用这种方式结束这场你死我活的争夺。这场赌博不是赌命,而是用命在赌——即使某一方最终胜利,也会觉得气血耗尽,再无力气。 再后来的事不难推断。轩翎险胜,雪尘铩羽而归。在千羽雪尘离开的那一刻,东方轩翎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若不是逼不得已,他再不愿意见千羽雪尘一眼。哪怕是他的声音、他的气味、或者是和他有什么关系的人,也一并都彻彻底底永永远远消失干净了才好! 注: ①该事件出现在东方家的番外篇 ②该角色出现在东方家的番外篇 ③这是千羽雪尘的个人观点,可能纯属偏见 三十、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少年是一刻钟前冲进祭蓝休息的小店的。当时窗外刚开始下雨、少年脚步极轻、自然就混在雨声里。祭蓝极度劳累、没有注意的时候便被对方潜入自己的屋子。 一番交谈之后,祭蓝很快意识到来者的身份。雪尘已经无数遍向自己描绘了那个目标。年轻、美貌、狡黠、自傲、兄控、瞎子。精当无比的总结了东方轩翎。这天在千羽雪尘千方百计逼迫轩翎出来见他的时候、轩翎自己找上了门、虽说是祭蓝的门――但是事实上、这才是雪尘最乐意看到的情形。 “你是、轩翎先生吗?”祭蓝忍下战斗后的疲惫、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闲话少说。你一定也明白、我不愿意见他。”轩翎直截了当地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他这样犯我的忌讳,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的兄长楝,这是第一碰不得;千花对我有恩,这是第二碰不得;景叶是我不得不倚赖的人,这是第三碰不得、他千羽雪尘一个一个全碰了。” 轩翎一怒:“岂有此理!” “等下他回来、你警告他――” “再这么下去、你对我动手?”祭蓝不慌不忙、大大方方地直视轩翎,“轩翎先生既然轻易查到我和雪尘老师藏身的地方、想在这里抓住我自然也不是问题。” “千羽雪尘的实力你知道、千羽雪尘在夜域的地位你也大概明白、所以你不动他。但是我这个小徒弟的命就无关紧要了。” 看着祭蓝把自己心下猜想说得十有七八、轩翎暗暗惊了一下。 “老师早猜到你会这么做。”祭蓝轻笑,丝毫不像七岁的孩子的样子,“那么我来告诉你他的话。 第一,他千羽雪尘若是真心想藏、全世界没人能找得到。第一次来东方的时候栽到过轩翎先生手里、老师就已经发誓绝不犯第二次错误、对于你、他的防备则是最严最密几乎滴水不漏的――你之所以随随便便就找到了我、那是因为、这是老师故意让你找到的。 他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见他,就把我留下传话,如此而已。 第二,他让我警告你、你最好干脆些帮他的忙、否则他会把你的身世背景、详细地告诉东方楝。 第三,这是我个人的好心提示。我的命绝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拿、不信的话可以来试试。退一万步讲,即使我落在先生手里命悬一线、雪尘老师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对于他而言、我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时舍弃的棋子。” 轩翎额前划过一滴冷汗。 几年不见,雪尘的分析能力何时变得此等精确可怕了、竟然提前将自己的内心活动猜的一清二楚。而自己、果然是安逸了太久、放松警惕而慢慢退化了? “老师说、见到东方轩翎后让他放心、他千羽雪尘再怎么闹、也只是为了把你逼出来。你乖乖出来以后、千花的麻烦自然也就没有了。” 轩翎紧紧攥了下右拳、待几秒后松开拳头、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坦然的笑来。 “斗不过他,我认命。你倒是说说、他这么拼命的找我,是为了什么?” “东方极乐鸟。” “哦。”轩翎起身俯视着小小的祭蓝,修长的右腿跨上祭蓝右边的扶椅,“那你这么跟他说。要是他非要把我的事跟哥哥说、那他就是不仁不义无言无信,当初在赌桌上输给我、他就该信守约定、别轻易变卦。还有一句。 ――想要东方极乐鸟?做梦去吧!!!” 轩翎踹翻祭蓝身侧的扶椅,推门而出。 三十一、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呗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雪尘回来、听完爱徒的解释,结果就是—— 祭蓝雪尘一同叹息望天。 “轩翎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没办法。”雪尘枕着草席转狗尾巴草玩儿,“确实我千羽雪尘天天赖账厚颜无耻。但这赌桌上的帐,我还真不能不认。” “所以呢?” “我放弃了。”雪尘非常大度地笑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偷渡出境,祭蓝在一边热情地帮忙收拾着、心想终于不用招惹东方家那个一看就明白有多难缠的主儿了。两人带的东西不多、又没什么钱,一路为了盘缠已经当了不少东西,再加上这两位现在是通缉犯,能有命出了东方就不错了,理论上也不敢带什么东西,自然就轻装上阵。 于是一个钟头以后,来自遥远国度的没事找事师徒二人组狼狈地踏出东方的中心,开始回归故里的征程。与雪尘的垂头丧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祭蓝整个身心甚至到了每一个毛孔都无比畅快通透的幸福姿态。两人低调潜行,专找小路、岔路,行进速度自然没有保证。 另外... ——如果不是雪尘非要在每张通缉令面前停下吹毛求疵或者捧腹大笑一番就会快得多——祭蓝如此抱怨。 直到到了某个偏僻无人的郊野,雪尘停下了脚步。 “祭蓝,”他转过头、微笑依然清雅美丽、宛如惊鸿掠影,说出的话却有一种想让人把他抽死的冲动:“不用走了,准备回城。” “嗯?”祭蓝显然没反应过来。 “我们回去吧。” “当然了回夜域啊。” “不、我是说,回东方主城。” 祭蓝不自觉抽了抽嘴角。 “这又是唱哪出?” “就是这一出。”雪尘解释,“那个旅馆里全是轩翎的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那家伙看在眼里,就算为师有什么计划,也不便跟你说。如果你小心些,就会发现从旅店出来的时候、轩翎的眼线还跟着我们,刚刚我一直东张西望七绕八绕就是为了把他们甩开。一会儿当他们终于再次看见‘我们’的时候,眼前的人实际上已经换成了我一早安排好的,伪装成你和我样子的幻术师。你等着吧,很快东方轩翎就会受到‘千羽雪尘师徒已经回夜域了’这样的线报。” “所以事实上老师你有计划了?” “嗯。”雪尘在祭蓝耳边低声,仍是悦耳的嗓音带着恶作剧般的欢快,“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呗。” “极乐鸟总归是在东方家,我们去把它偷出来。” 雪尘靠着小巷深处的墙壁,轻轻敲了敲从右边起倒数第三行第三块的石砖。他的手指上忽亮出一道金色的明丽火焰,然后拓展成巨大的华丽阵图。阵图的中心是银铃鸟展翼长鸣的纹样,流光四溢的金银线条显得神圣而庄洁。雪尘站在阵图的中央,就像是年轻俊秀的神祇一样耀眼。 “我上次来东方家的时候就觉得早晚有一天要回来,提前给自己留了个后路。”雪尘解释着,一边拉了祭蓝走进金色之中,“那个时候、我在这里留下了一个普通房间大小的空间封印,一并存放了些衣服啊首饰啊钱票啊…” 雪尘有些得意地露出一个最常见的狡黠灵动的笑容:“以及作案工具什么的。” “所以我们现在刚好可以进去休息休息,然后准备一番。等轩翎把我们忘到一边了,我们就即刻出击。” 祭蓝非常失望...... 三十二、多谢夸奖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多年之后,当东方轩翎以不同的身份又一次看见雪尘家当年那个小徒弟的时候,他这样子开口,谈论起千羽雪尘。 ——我本来以为我们异常的相像、我和你的老师。不管是性格、言谈、外貌或者志趣、一切的一切都有极大的重合。但是事实上、我东方轩翎比他差多了。我有真正依恋的人、他却是刻进骨子里的… 薄情寡义!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他面前、从没有真正的赢过。 ▼ 这对师徒轻巧溜进东方家的时候、月色正深。东方是花的国度,宫苑里更是处处留下花的秘语。这一点从东方十二阁阁名就可以看出来。若是白天里作为贵宾从东方家正门进入,细细玩赏一番,则会发现这些别样精致玲珑的亭台楼阁风情万千地在你面前一一出现。 千朵红牡丹鲜丽如血,仿佛将世间万物都溶进这一片摇曳花海之中。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东方第一阁,牡丹。 万朵山茶纯洁芬芳,在月下反射着幽秘的光辉,如同半遮面纱的仙子。 【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第二阁,山茶。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第三阁,菊。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第四阁,梅。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第五阁,兰。 此外还有第六阁芍药、第七阁杜鹃、第八阁芙蓉、第九阁夜桂、第十阁山桃、第十一阁白杏、第十二阁水仙。 雪尘深吸一口气,表情陶醉,似乎正在精神世界中放飞自我:“奇哉绝哉,东方人,真是会享受.....!” “所以呢、老师你介绍了这么多、东方极乐鸟到底在哪一阁?”眼睁睁已经潜入了牡丹主阁、祭蓝还没明白雪尘的计划是怎么一回事儿。 雪尘笑笑,停步望着祭蓝。 黑夜里只听见师徒二人极轻的脚步,空灵得像是雨点。 “祭蓝你可知道七境的七种花,代表了七种含义?”雪尘干脆继续解释下去,总之这种幻术早晚也是要交给这个徒弟的,“比如说——” 祭蓝的周身忽然被樱花环绕,夜月的光辉映在雪尘的冰雪无欺的面容上、变成最动人的风景。雪尘在这绚丽樱花中俯身看祭蓝,眉眼都浸润了淡淡的芬芳:“境之一,夜樱,代表爱恋。” 祭蓝看着雪尘,觉得幸福得有些恍惚。 “祭蓝,夜樱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幻想。这都是老师对你的期待和爱哦。”他望着自己的小徒弟,毫不掩饰满眼的宠溺,“你感觉得到吗?”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雪尘想要拥抱对方,结果夜樱瞬间消失在黑夜里。一同凝固的还有雪尘的笑容。千羽雪尘向后退了步、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避开了祭蓝。 “而境之七、极乐鸟,代表终结。极乐鸟将生命带去远方,被它诱惑的人含笑迎来死亡。” 祭蓝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低下头去。千羽雪尘总是这样捉摸不定、他的感情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这花是有灵的、即使分割成散乱的花瓣也不会死,再次聚集时仍可变为完整的花。祭蓝你说、你若是轩翎、怎么藏花是好?” 祭蓝并没有认真听雪尘接下来的话。 于他来说,那句期待和爱已是自己存在意义的全部。 不论是真是假。 “东方极乐鸟不单独在任何一阁,”祭蓝说,“它的每片花瓣却在。传说中的东方极乐鸟刚好是十二片花瓣。” ▼ 东方极乐鸟的花瓣分散在十二阁诸阁之中。夜晚时间并不算长,闯东方十二阁却是个大工程,为了争取时间,祭蓝和雪尘分开向两个方向走,同时为了保持联络,雪尘让祭蓝带上了一只传声贝,不断交流信息。 此时祭蓝刚刚来到芙蓉阁。他绕着花池转了几圈,却没有看出莲花间有什么玄机。忽然一道月光闪过,池水乍起涟漪,风动之间云破月摇,满池莲花摇曳生姿、可是、却有某种说不出的错乱感。 云破月时阴影流转、东方的主宅被云翳笼罩彷如割裂,然而这满池莲花、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阴影覆盖,哪怕皎月全然隐藏在乌云之下,莲花依然宛转莹洁,似乎本身就能泛出光亮。 祭蓝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 他悄然跃入水中。 本该透骨寒的池水竟然温暖如瑶台的春泉般,祭蓝睁开眼睛,一点点向下游着,这才发现这莲池的花竟然都是无根的,更令人惊异的是,一般宫苑的水池最多十几米深,而眼前的池子、再怎么说也有上百米。 池水温暖、莲花无根、水深百米、男孩意识到前方一定有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继续探索下去,然后发现了这一切奇异的根源。 东方极乐鸟的一片花瓣、正安静躺在水底。东方极乐鸟的一片花瓣,夺去了满池莲花的生命,却让它们不腐不朽,依然美丽。 祭蓝取下花瓣,藏好,然后回到水面。 祭蓝拿起传声贝,声音里满是欣喜:“师父,我拿到芙蓉阁的那片花瓣了。” ▼ 事情要是真这么顺顺利利地结束了,他东方轩翎也就不用在东方混了。 虽说一路雪尘和祭蓝小心隐藏行动,东方十二阁外人闯入的情报还是准确传到了轩翎耳朵里。随便披起一件薄衫,少年飞身地赶向雪尘所在的第五阁。 东方十二阁的前六个布满栈道暗器、连池底都是寄生草或者带了毒的生物,后六个因为靠近女眷住宅,没放什么特别过分的拦截机关,雪尘就恰恰给自己挑了这前六个,而将后六个可轻松通过的留给了祭蓝。 “能走到这里,不得不说,”轩翎轻转桃花扇,“雪尘先生好身手。” “多谢夸奖。”雪尘的表情那叫一个真心实意真诚恳切,“现在这十一片花瓣已经在我们师徒手里,如果我没猜错,第六阁芍药,因其色彩绚丽太容易被发现,并没有藏极乐鸟的花瓣,那一片多半还在您轩翎少爷手上。您看我们这一路风尘仆仆多不容易,就把它送了吧。” “你这——”轩翎浅笑,尾音上扬,“无耻之徒——也不知道阿楝看上你哪一点。” “随你说喽。”雪尘反身取剑,一道寒光闪过,恰巧被轩翎的扇子格住。 “干什么?” “你这样逼我,我不得不抢你了。”雪尘流露一抹戚戚,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千羽雪尘!”轩翎没来由地一怒,就要还击,却又立刻被雪尘泼了冷水。 那人表情微微变了。不再显得玩世不恭轻慢不羁,而是罕见的认真的神色。东方轩翎最不愿见雪尘这样的神色。若是情况紧急到让千羽雪尘认真起来,他东方轩翎会很难讨到便宜。 他现在根本不想听到雪尘开口说话。因为自己心里隐隐感觉到、会有什么事、自己输不起。可是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事情的发展。 “祭蓝现在在第九阁,”雪尘目光忽然一凛,取出了那只传音贝,“东方楝还在寝休息。只要我一声令下、让爱徒做点什么,令兄的性命、可就堪忧了。” “你能做什么?”轩翎心底一慌、嘴上却不甘示弱,“你当阿楝是谁?会输给你那个小徒弟?” “带祭蓝进入十二阁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雪尘口吻冰冷,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他身上有我的杀戮封印。” 轩翎望着雪尘微暗的眼眸,一种悚然从尾椎向上攀升。东方轩翎完全明白这个封印意味着什么。 “这个封印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因为它的代价是以命换命。” 轩翎愣了一秒,方才开口:“你怎么能给自己的徒弟用这种东西,他会死啊......” “死了就死了,我认栽。”雪尘一步一步逼近轩翎,神色轻蔑刻毒。他看起来还是有种阴郁的美丽,却让人无暇欣赏,唯有无尽的恐惧,“不过是一个徒弟,再收就好。可你呢,轩翎少爷、”雪尘顿了一顿,“你有几个、亲哥哥?” 轩翎咬了咬下唇,恨恨地看了雪尘一眼。 对方却带上了挑衅的淡淡笑容。 三十三、你爱着我吗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离开东方古国的时候,祭蓝并没有多问雪尘后续的情况。他的老师一直以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略带彷徨、甚至不知所措的神态兀自走着。 没有笑容。 第一次,千羽雪尘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抉择。东方极乐鸟终于被自己收于掌中、但是心里却不断有浑浊不清的思绪千丝万缕的萦绕着。变成一个永远打不开的结。 回程平静。 这样一个问题始终在祭蓝心里。自己和雪尘离开夜域前往东方的时候,雪尘交代过、极乐鸟、应该由他祭蓝、亲手赌回来。这件事情、他是上心的,可这次最后的花瓣是由雪尘带回来的,是不是这意味着、老师对自己失望了呢? 这样想着、祭蓝的神色无法抑制地变得难过起来。 雪尘倒是先显出对祭蓝的体贴,意识到徒弟的异状:“祭蓝、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祭蓝忍了很久、终于大声问他,“不是说由我把东方极乐鸟赌回来的吗,为什么最后一步没有交给我?” 雪尘微微扬了扬唇角、终于一下子笑出声来。 到底是个孩子。 就算是跟着他千羽雪尘长到现在、祭蓝也不过是个任性得可爱的小孩子而已。 “啊,那个时候想让祭蓝在赌桌上会会轩翎的,毕竟跟他交手、很有趣。”雪尘解释到,“至于这次来东方、那家伙对我防得太严了、没能找机会让你上他的赌桌,是我的过失。” “再说、祭蓝。”雪尘浅笑着看着他,目光宠溺而温柔的,“这次确实是你、是你把极乐鸟赌回来的。老师我、非常感谢。” 这么说着、雪尘脑海里忽然绽放出一个又一个祭蓝的表情来。 祭蓝兴奋地炫耀自己的剑法、祭蓝被茶品烫到手而惊慌失措、祭蓝看着堆积如山的作业唉声叹气。很多很多笑着的、哭着的、害羞的或是恼怒的。那些是一点一点变得生动起来、一点一点由自己亲手抚养而变得成熟起来的、祭蓝的样子。 偶尔会抱怨自己的教学太严苛、布置的任务太刁钻或者期限太短、即使如此,为了看到自己满意的表情、为了听到一句自己的称赞仍然会准时保质保量完成自己的要求的祭蓝。 可爱的不像话。 那是唯独属于他的,他的祭蓝。 所以第一次迷茫。所以心下竟然不忍。 “老师啊。”看着雪尘忽然变得复杂又难过的神色,祭蓝忽然心下慌乱,“怎么了、我不该问的,我说错话了是不是。” “雪尘老师。”他习惯性地拽住面前这个男子的衣角。每次他不安时都会向雪尘寻求依靠,而雪尘、一定会抚着自己的头发、安慰自己。 可是此刻的千羽雪尘却不似往常。 “祭蓝。”他有些犹豫、仿佛接下来的话将耗尽自己全部的勇气一般,“你、相信我吗——信赖我吗?愿意呆在我身边吗?这许久许久的时间、在我身边的你、喜欢着我、甚至…爱着我吗?” 祭蓝忽然轻轻颤抖起来。 老师他、那个一向笑得没心没肺、玩弄人命的家伙,上不敬天地、下不畏鬼神的家伙,此刻竟然这样不安的、祈求般的望着自己。 祭蓝一下子懵了。 胸腔里冲撞着呼啸着滚烫的感情,将要把这小小的身躯化掉一样。 “那当然。”他回应他、声音颤抖着,湛蓝的双眼如同倒映星辰的深海一样纯净美丽。 “那当然了!”小小的祭蓝大声冲雪尘喊着,诚挚无比,“那当然了!当然了!当然......当然.......当然!我对雪尘老师、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爱!” 风从二人面前轻悄而过,带起秋叶翻转零落。低低的声音有如呜咽一般。 “那么…即使我,我从头到尾都并非真心、祭蓝也、”雪尘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顺畅地说出后半句话来,“也依然、依然——” “是的!”祭蓝猛地扑向雪尘的怀里,仿佛害怕某件心爱的东西就这么消失了一样。他已经不忍听到自己的老师将后半句话说完,“永远、永远最最喜欢。” “雪尘老师、我永远、永远最最喜欢!” 可是被孩子紧紧拽住的雪尘却终于不能自持。泪水沿着他白皙的脸滚滚落下。不知道是积压了多久多久的痛苦和悲伤、终于一次性的、毫无保留的、原始而赤裸的展现出来。第一次卸下所有面具和伪装的千羽雪尘、抱着自己心爱的徒弟痛哭失声。 那是终于得以表达的隐忍之痛。 却混合了看见希望的欣喜来。 这个小小徒弟的信任和爱、不知不觉在他早就干涸枯萎的心脏里,涌出温暖湿润的细小溪流。千羽雪尘第一次感到、或许复仇、并不应该成为自己生命的全部。 可是此刻的他并没有选择抓住这束光明。即使已被祭蓝的呐喊唤醒了心灵、年轻的幻术师依然非常明白自己孤独而黑暗的前路。 他对小小的弟子轻声呼喊着。温柔而绝望。 “那你不要爱我。祭蓝。” “我不值得。” 他又说了一次:“我不值得。” 三十四、不安因素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请让这一切、都赶快、结束吧」 千羽雪尘带着祭蓝回到夜域家,终于开始复仇的最后一步打算。那就是、夺取夜域绯。雪尘回到禁林雪阁时立刻喊了红茶过来、出乎意料地、这一次、他让红茶一并也喊了小木。 以前木琴总是对尘、茶二人将她排除在复仇计划之外百般不满、这一次听说雪尘主动喊自己来,小木立刻丢下手中的酥茶饼,笑容灿烂又鲜亮,眼睛睁得大大的活像只小兔子:“你们终于想起来喊上本姑娘了!” “七蝶七境的完成只是时间问题、一旦这两种幻境完成,控制好局面不成问题。因此现在、就是对夜域洗牌的最佳时机,”雪尘这样对二人分析,“只是有一个不安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或许就会让我们的努力功亏一篑。” 雪尘忽然变了脸色:“小少爷夜域风音。所以我想——” 仿佛与雪尘配合好了的、红茶立刻转头看了看小木。 “怎么?”木琴并不明白一向将自己视为掌中宝贝的这两个男子究竟想做什么,“什么事啊、你们两个又商量好了——” “小木、我想把你安排在夜域风音身边。”雪尘直截了当地说了。 一开始对于木琴这个角色,千羽雪尘是不大在意的,她是开了最强的天职,但是这孩子从小娇柔甜美、关键时刻是指望不上的。他觉得她的善良会毁了他的一切。可是后来他发现小木另外的价值——对于夜域风音这样从小冷清孤僻、离群索居的少年来说、她这样开朗如风的少女,绝对无法抗拒。 她一定会按照自己计划好的那样、成为风音生命里最明亮的光芒。 因为夜域风音是个很可怜的孩子。自天职觉醒开始,这个小少爷常常由于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伤害到别人,便一直住在夜域的偏楼,不再和外界联系。 这样的处境——一定很寂寞很难过吧。 “你去爱他好不好?”千羽雪尘靠近打小就和自己亲密无间的少女,语调却像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人和事那样冷静清晰、似乎小木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单买卖罢了。 小木仰起头、刚开始时错愕、终于明白之后开始惶恐地望着他。见雪尘不再说话,少女继而祈求般望向红茶:“红茶哥呢?一开始也这么想吗?这也是、红茶哥的愿望吗?” 他在动摇。 自己明明是想要保护她的。但是。事已至此、他不能让雪尘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 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是。我和雪尘一早就这么商量好的。” ▼ 她心甘情愿成了他们的工具。按计划好的地点时间出现在风音面前。她从花丛中走出来、笑容纯洁无瑕。那时候她背后正有无穷无尽的瓦蓝色天空,洁净得像磨砂玻璃一样。 “风音少爷、风音少爷。”那是一种很甜很清新的声音、仿佛扩散了淡淡的花香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十五六岁的少年问她,“你是谁?” 一遍又一遍的、夜域风音询问着面前如花少女的名字、认真的样子显出一种笨拙的可爱。 “木琴。”她说,“家里人都喊我小木。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那里是与世隔绝的美好居所。” “木琴?”少年略微思忖,“就是敲起来叮叮咚咚会响的那种乐器喽?” “啊、对!”小木眉飞色舞地比划起来,“像是——” “没趣。”风音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了。” “才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小木立刻反驳,“在我的故乡、木琴是母亲们在她们孩子临睡前演奏,用来驱除邪恶、呼唤安宁的宝物。木琴的声音就像母亲的歌一样、永远是最宁和温柔的声音。” “母亲?”夜域风音似乎对这个词很敏感,神色瞬间黯淡了些。夜域绯不喜欢自己、总把他称作“那个女人”的孩子。那个女人,千羽清语。他几乎没有见过母亲、也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对自己神色复杂、常年来自己一个人背负孤独、倒也习惯了。可是、看到小木用那样美好的姿态提到「母亲」的时候,风音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妈妈是、什么样的呢?”风音是千羽清语临走时留在夜域家的孩子,那时风音尚不满一岁,对于母亲一无所知,但是和所有孩子一样,他不可能对母亲不向往。 “她肯定是一位貌美很善良的女性。”小木大胆地描绘起风音的轮廓,“你长得这么英俊,都说男孩子跟母亲长得像,她一定也很美。” 两人这样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小木嬉笑着说要离开,却一把被风音抓住手腕。 “明天、还会来吗?”那是一种小心翼翼期待着的、稍微带着渴望的眼神。 ——以一种毫无戒备的样子,似乎终于找到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会的。”小木答应着、心中似乎也被风音的快乐传染了几分。 彼时的夜域风音、单纯得让人心动。 三十五、决战时刻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事情发展正如雪尘预期那般按部就班。青春美丽的容颜、温柔开朗的个性、她的美不仅作为风音心中的恋人,亦是母亲。不久之后的晚上,小木会常常出现在风音的房间里,演奏千羽自古流传的祷之歌。 接下来又没过多久时间、风音竟然大着胆子找绯提出和小木婚事了。夜域风音是太天真单纯未经污染的小孩、在千羽雪尘眼里弱得都不值得看一眼。 然而只有雪尘知道提亲这一说是怎么忽然就上了台面。也不过是几天前的某个晚上、千羽雪尘给风音和小木这俩傻孩子的下午茶里掺和了淫羊藿和肉苁蓉,让他们一点就着有了实质关系。小木挣扎哭泣了几个晚上、心里不知道把雪尘撕碎多少遍、但是到最后,也还是不能把雪尘供出去、所有委屈自己吞下。夜域风音却是不忍、干脆就和绯讲明白,要把木琴明媒正娶回来。 绯很快查到小木是千羽的族人,说什么也不同意和千羽的人婚约,风音恼怒,之后也不知是哪里又传来许多暧昧不清的谣言、一来二去,兄弟竟是反目了。这两位主自然都是金贵的没人敢动的,最后倒霉的反到是小木了。夜域绯说是什么千羽族人都是祸害人的狐狸精、一切错都出在木琴身上,也就直接把她下了死狱。 别看夜域家名义上的家主是夜域风音、一手操权的却是夜域绯。小木被囚期间夜域风音虽是心急如焚,却被绯的眼线盯得太紧,完全没有营救小木的机会。正在这样的危急时候,某个关键性的人物出现在风音面前、改写了事件的全部走向—— 那天下雨。 风音忽然听到“笃——”“笃——”的敲门声。 非常镇静的、仿佛是命运女神来临的笃定。 他推开门,面前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男子。他好像很少见过这个男子、却又好像见过了很多面那样熟悉。可能他熟悉的、只是对方千年不变、温润如玉的笑容。然后风音忽然意识到曾经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具破败躯体。是的、那只能叫躯体——血肉模糊白骨森森。他的手臂因为被马蹄踩烂血肉而露出白骨。很狰狞很可怕。可是在当时那个躯体上还勉强能看出美好轮廓的容颜上、那么清晰的、挂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 就和现在这个微笑一模一样。 自己奇迹般救回来的幻术师、千羽雪尘。 这个幻术师直视风音,拿稳了对方何时是最柔软的心态才缓缓开口:“你想救她吗?” 风音立刻点头。 “我若帮你救她,你怎么谢我?” “你若帮我救她,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 ▼ 「很辛苦、很累、走到这一步。但是、竟然真的走到了。」 雪尘从风音那里拿到了承诺、便直接奔了夜域绯的方向。他从没有发现自己可以像今天这样平静、沉稳、从容不迫甚至是略带欢愉地做一件事情。 建筑在很多人的痛苦之上。 但是可以换来更多人的幸福。 这样的话、会有人原谅你吗。千羽雪尘? 幻术师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然而现在在他面前一切问题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很快就会解脱了。只要夜域绯、如他所愿、如他所愿,而夜域风音、也信守自己的承诺… 他约了夜域绯在东厅密阁谈话。雪尘推开门,看见端坐的夜域绯。千羽雪尘谦卑而沮丧。 夜域绯看者雪尘、一脸的不可思议。但是他很快平静下心绪,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异常。 “你抓的那个女子、木琴、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雪尘直入主题。 “所以呢?”他努力使自己带着审问雪尘的口气。 “不只是、朋友…”雪尘直直望着他,声音略微颤抖,演技出众,“也是我、最最心爱的恋人。” “你想救她?” “是的。”雪尘眉头紧锁,跪了下来。 “所以低三下四来求我?”绯意识到雪尘这幅情状的原因,一下子火了,“我原来对你威逼利诱严刑拷打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你就是不肯低一次头、现在你反而为了一个女人,跪下来求我?” “是的。”仿佛就是要挑起夜域绯的怒气一样,雪尘明白了当地回答着。 “既然如此,”夜域绯的话也是带了近乎破釜沉舟的愤慨,“那你为了这个女人、也可以放弃对夜域复仇,乖乖回来做夜域的二少爷了吗?” 雪尘咬了咬下唇,直到苍白的唇色滴出殷红的鲜血来。 然后他又一次抬起头,艰难开口:“是的。为了她,这些年的努力,我就当没有付出过也是无妨。” “我不信!”夜域绯抓起雪尘的领子、死死盯着他,“我不信、这七年里你我明争暗斗、我一心一意待你好,希望你回夜域家来,你呢?一直充耳不闻视若无睹!现在单单为了一个千羽的女人、你就自动认输缴械投降了?你骗谁?!” “我谁也不骗!”雪尘毫不退避,“我爱她爱了十五年、脑子里是她心里是她整个世界都是她你要我怎么骗?” 就这么一吼,绯刹那间愣住了、结果他苦笑一下、缓缓松开了雪尘的衣领。 “好。”他摇了摇头,看着雪尘的眼神意味复杂,“既然如此,我答应不杀她。但我不可能放她。我永远不放她、你千羽雪尘、一辈子就要乖乖为我所用。” “这样你就只能呆在我身边、哪也去不了!”夜域绯忽然用异常的高声喊着,那样子简直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狼狈万分,“你不用再想复仇的事,我也不用再想怎么样才能锁住你了、这多好啊。” 夜域绯大大咧咧一笑,抓过雪尘的长发,硬逼他留在自己怀中、狠狠把他抱住。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战神此刻声音像小兽受伤的呜咽一样。 “千羽的那个女人夺走了我的父亲母亲、我讨厌风音、他身上总是有千羽清语的味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雪尘。唯一的。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他拿过角落边放的酒壶,斟了一杯酒,强制性给雪尘灌下。雪尘被烈酒呛到、猛烈咳嗽着、脸颊不自觉泛起浅浅的红晕。 “这样你就跟我一样狼狈了,”绯笑了一下,“来、喝酒吧、我们喝酒。” 就这样在一杯又一杯酒盏中,夜域绯生平第一次如此毫无防备地向千羽雪尘展露出自己完整的样子、因为不再担心雪尘走掉或是叛变、甚至那些从未对人吐露过的阴暗秘密和致命弱点也一一在雪尘面前倾诉出来。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一早接到雪尘的讯号、因此藏在风帘后几乎整整四个小时的红茶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绝无仅有的良机,发动了他的天职——转魂。转魂,强迫对方与自己交换灵魂的天职。 如果是面对正常状态的夜域绯、那么即使是像红茶这样优秀的转魂师也不可能成功、可是今天对手的警惕已经放送到零的地步,红茶自然可以一击即中。 雪尘自从知道红茶的这个天职以后,就一直策划着由红茶取代夜域绯,进而直接、彻底地掌握夜域的生杀大权。而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当封印光芒暗下去的瞬间,夜域绯最后的笑容正好诡异地凝结成不变的弧度。 没有来得及意识到一切只是雪尘的骗局。 也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被强制交换了身体。 甚至没有来得及将微笑的表情收回。 因为刚刚,他抱着千羽雪尘的时候,真的安心地喝醉了。 雪尘的声音听来还是一样清冷,并没有任何喜悦或是伤怀,他素淡如风烟的姿态好像永远不会改变一样:“红茶,我们赢了。从此以后,你就是夜域绯。” 三十六、雪尘之死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他打开夜域的牢门,昔日的美人今日一个个犹如行尸走肉,形容枯槁,然而当阳光重新照耀在他们脸上的时候,千羽族人们的眼睛刹那点亮,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激动与喜悦。 千羽雪尘站在地牢出口,向他们高声呼喊着:“你们自由了!” 千羽的幸存者们摩肩擦踵争相逃离,雪尘与他们每个人握手,在他们耳边传达温柔与安慰的话语,忽然有一个男孩停下了奔逃的脚步,突地向曾经的千羽少主跪下,顶礼膜拜。雪尘浅浅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去吧,重新过你想要的生活,噩梦已经结束了。” 数月后自由团以高压手段下血洗夜域高层、凡是跟征战千羽有关的将军、格杀勿论。雪尘将他们的头颅挂在枪尖上,让来往的夜域族民观赏。夜域对千羽做的,千羽雪尘一样一样还了回去。 最后一件事、想到这最后一件事、千羽雪尘终于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七蝶七境开发结束后,他曾有过一个大胆的想法。现在他已经放弃了,只想带着故人回到故国。 夜域风音答应了自己的。 「“我若帮你救她,你怎么谢我?” “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要回千寻屿去、并且从此一生无忧。为此、他必须彻底改变身份。千羽雪尘的仇敌太多了、他的标识也太明显了、顶着这张脸、到哪里都跑不掉。他自己并不怕、或者死了也是命数,可是他想到祭蓝,祭蓝还不能承受失去他的痛苦。所以、最后一个愿望。 “红茶,请你帮我最后一次。”雪尘坐在夜域的宝座上,君临天下,“我想要夜域风音的身体。然后我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带着祭蓝回千寻屿去。” 红茶看着雪尘的神色却是颇为不解、甚至有些愤怒:“都到了这一步、夜域已经在我们手中、为什么不把神月风泠那个始作俑者抓出来千刀万剐呢?” 一赌倾天下。 「“我若要那千寻的银铃、你也可为我求来?” “即使踏平千羽,我也为你求来。”」 当年夜域绯和泠夫人的爱情故事依然不失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红茶不知内情、自是认为神月风泠才是祸起之因。可雪尘又能怎么说呢?难道要他这样坦白—— 祸因不是风泠、而是族长千羽清语。你红茶本是夜域家的二少爷,小时候与母亲同来千羽,之后你母亲惨死,你的身份便只有我千羽雪尘才知晓。我因为报仇心切,利用你的信物顶替你接近了夜域绯,最终让你亲手封印了自己的亲哥哥? 难道要他千羽雪尘承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除了他自己、都只是被他骗? “我…累了,想收手。”雪尘神色疲倦,“和祭蓝在一起,很快乐,没有恨,没有怨,很自由。我想带他看看千寻屿。” 红茶看着雪尘、几乎要落下泪来。雪尘、你玩什么呢!你一走了之、那我呢?我已经变成你的复仇工具、深陷泥淖拔,你却随随便便挥手说要回千寻屿? 可是这些话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呢。 红茶自嘲地笑了笑。除了千羽雪尘,他一无所有。他怎么可能拒绝雪尘? 最后他只是微微笑了笑,算作答应。 ▼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们已经将夜域洗牌,哪里能放过神月?我不打算放过神月风泠。 红茶的法阵在雪尘脚下铺展开来。 雪尘,都怪你意志不够坚定,竟想要中途收手。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到千羽宗家,是雪尘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微笑着,伸出了手。在时隔多年之后,那一幕依然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得纤毫毕现,变成他整个生命里最好的风景。正因如此,才有执念。 “对不起雪尘,我不能放你走!”红茶一声厉喝,眸光中瞬间迸发出凛冽的杀意:“封魂——!!” 千羽雪尘惊愕地看着挚友,顷刻意识流失,毫无反抗之力。那具漂亮的躯体刹那岑寂如死灰,生机全无。红茶为了留住雪尘,将对方的灵魂硬生生封住,将他做成了任人摆弄的木偶。 “雪尘——”他拥起那具人偶,低声喃喃,“等我完成了我们的复仇,我会唤醒你的。请稍微,等我一下。” 三十七、交错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从千羽雪尘“死掉”的那一刻开始、红茶疯了、从内心里疯了。谁再对他好、对他不好,把他视若珍宝或一文不值,都没有关系了。 雪尘的事情使他明白,珍爱一个人不应该无怨无悔地付出、不应该悄无声息,你只需要用力量把对方锁住,让他无处可逃。否则早晚有一天,他会背叛。 打扫了雪尘的屋子,烧了他的旧物,整理了他的书稿,在书稿的最后,发现他留给自己的小木的信。红茶读信的时候一直是颤抖的。一个又一个骗局,雪尘寥寥几笔写得清清楚楚,却是字字揪着他的心。到最后一段,雪尘写到红茶的身世时,红茶终于怒喊一声,呕出血来。他当初对夜域绯使用的,是最狠最绝的封印,即使是红茶自己也无法解开那种封印——这相当于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而千羽雪尘,不过是在做戏! 原来自己心底的人,一直在撒谎。 信下面是一个厚厚的本子,每一行都是雪尘写下的「对不起」,可以分辨出很多地方被泪水沾湿。可是这些对不起、有什么用。还不如骗他一世、至少还让他一世安宁! 他觉得自己立时都要炸开了。就那么狼狈地坐在地上先是大喊然后大哭然后大笑,接着变得面无表情。他再也不会唤醒千羽雪尘了。他一把火烧了雪尘的房间,将曾经送给他的东西一件件丢进大海,最后他找到祭蓝、将这个雪尘最珍爱的弟子,卖进了奴隶市场。 一点都没有手软。 他现在已经是夜域绯了。既然如此,那他就如雪尘所愿,顺水推舟,爬上权利的巅峰好了。等到天下都归于掌中,还有谁敢背叛?神月风泠他还是要杀,只不过不是现在,等到某一天,到把这个世界毁掉的某一天,他要全部的失败者匍匐在他脚下,然后他会亲自把他们一个一个送上刑场。 ▼ 雪尘的死讯传出以后木琴就不见了。红茶和风音都在拼命找她,可是失了心的红茶,又怎么可能听见木琴的低泣呢? 那时天已晴了,葱郁的绿色掩映四角。天空晴朗,纤尘不染的洗蓝透射出淡淡光芒。林间异常安静,唯有溪流潺潺清晰无疑。 夜域风音五感敏锐且心思柔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之外就听见了。 那是女孩子的低泣。木琴当时正在禁林的角落里哭。风音靠近她,然后把对方拥进怀里。非常用力。 她一直在念着什么。 微弱、害怕、犹豫、不知所措、女孩子惹人怜爱的声音。 一下就击碎到风音心里去。 她说——「不管是谁都好,救救我」 “我在。”他则在她耳边说,“别怕。” 少女依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少年抱起少女,走进了葱郁树林间的小屋。阳光映射着层层的绿色过去,仿佛为他们的轮廓勾出细小的光晕一样。 ▼ 一年之后,当他们再一次遇见,小木和红茶同时回到千寻屿的海崖。这次见面是小木约好的。红茶已经面目全非,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想要再一次鼓起勇气,跟他说几句话。她想如果红茶依然不接纳自己,自己就再也不回头,永远跟着风音了。 “红茶哥、小木心里的愿望从没有变过。” 海风迎面吹来,扬起她的长发。那一刻她看上去那么卓绝,那是一种经历过泪水洗礼的淡薄,显出超然的风骨来。 “到了今天,我依然最喜欢红茶哥。”她说,“到了这一步,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红茶再次拒绝。他亲手封印了千羽雪尘,再也不是以前的红茶。 谁也回不去了。 就这样吧、我们还要向前走。 “那么我再问一句,红茶哥,还打算继续与夜域和神月为敌吗?”小木注视着他,眼神不见丝毫柔弱,“我决定跟随风音大人,如果你继续与夜域为敌,就是与我为敌。红茶哥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红茶心下不忍,却不改决意。犯下的罪永不能洗清,只能一错到底。 而小木,为了守护现在的拥有,尤其为了守护风音,只能与红茶分道而行。 只是他们从不曾预料到、短短几年后,彼此会变得那样形同陌路。不知从哪一个分别开始、他们都被不知名的神、夺取了真正的笑容。木琴因为红茶的绝情一度走上绝路——却意外在黑暗后新生,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力量。出卖了灵魂,却可以永远保持少女的模样。 只有在此时,最后离别之时,他终于抱紧了她,深情地吻。 唯有在此时,他孑然一身离去,她对着他的背影从胸腔深处发出呐喊。撕心裂肺地扯碎神经。 「红茶哥、红茶哥——是不是等到某一天、我们都一无所有,就可以在一起」 三十八、埋骨之地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梦醒了,一场大梦...... 千寻屿的光芒逐渐淡去,禁林中无数参天巨木重重叠叠的绿色重新占据众人的视野。碧绿的枝条参差交错,古树的树干粗壮遒劲,黄莺和画眉在林间不时驻足停留,星点的光芒散落在偌大的森林之中。 真是一场漫长的回忆,一场漫长的梦啊。 木琴回眸望着红茶,孤独寂寥,遗世独立。红茶亦回望她。经过多年以后,两人仿佛仍然站在千寻屿的海崖上从未离开一般,连神情都与那时别无二致。红茶浅浅的微笑着,推了推眼镜。他的面容依然如平日那般温和美好,带着淡淡的暖色。 “堪称精彩的叙述,只不过有一点小小的错误。从这段回忆来看,似乎是我将雪尘封印起来,让他消失了。但是不尽然如此。我当年确实封印了千羽雪尘,但是雪尘的精神力何其强大,我又不忍心对他下狠手,这使得他有机会凭着自己的意识强行冲破了我的封印。 只是他毕竟被我的封印所束缚着,即使自行冲破,精神依然不太稳定,他一个人仿佛失忆一般,漫无目的的走着,拼命逃避着我,最后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知道的,我们都知道。雪尘的意识最后终于清醒,再也不受你控制。为了防止雪尘逃走,并确保万无一失,你只有一个选择――”少女凛冽的望向红茶,神情肃然,“那就是禁林深处,夜域的埋骨之地!只有埋骨之地里的那个东西可以永远地镇压雪尘――!” 红茶眉头微锁,敛去笑容。他终于明白了木琴的用心之深:“原来这个所谓的宗室战争,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营救行动吗,小木?利用宗室战争的名义引导他们在这里相聚。你本来就不是为了宗室战,你是要将所有人吸引而来,指望着他们中的哪一个能救出千羽雪尘!” 小木扬起唇角,笑容飞扬:“没错,红茶哥。” “十维小姐,风音大人,你们感觉得到吗?” “埋骨之地吗……说起来我确实觉得有什么不对,”夜域十维轻轻念道,苍白的小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我一直知道禁林深处有一个埋骨之地,却不知道它的具体所在。可是那里,”十维抬起手臂,指向与面前的金门和身后的铜门恰成三角状的地方,“那里,绝对有什么隐藏着的东西!” “禁地埋葬夜域家的帝王――我们宗室子弟因为血脉的感召,因而能发现它的所在。”风音来到十维身后,“我也感到异样许久了。这里必然有一扇看不见的门,想必正通向埋骨之地!” 风音伸手向前方触摸那门的轮廓,这一瞬隐藏的入口终于出现了。那是一扇精致华美的银色大门,门的四角点缀着繁密的藤萝。类似于昆虫触角的图案缠绕在门框周围,散发着夺人的银色光芒,仿佛能夺人魂魄。没错,就是这里,这就是埋骨之地! 红茶的表情有一丝触动。现在他的对面有目前风音祭蓝十维东方等人,如果他们想要硬闯埋骨之地,仅凭自己不可能阻止!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就算你们进入埋骨之地也不可能救出雪尘!”红茶飞身上前,小木使用光之戟进行格挡。然而刚刚发出一个闪身的动作,少女感到胸口一阵蚀心般的疼痛,红茶红茶嘴角抽动,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蛰伏了这么久,他总算要露出獠牙了。“你之前没有注意到,莉莉的寄生蝶已经钻进了你的心脏,小木。”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雪尘。”长戟指向红茶,她一个人将身后埋骨之地的入口与红茶分开。 ......红茶哥,就好像我不会放弃你。 “风音,祭蓝,你们快去救雪尘出来,我在这里拦住红茶!” 祭蓝立即闪身进入禁地。他没有什么好犹豫的,雪尘是他的最优先。东方楝亦飞身而去。十维正要跟随祭蓝离开,此时红茶的手指轻轻晃动,十维突然神智全失,整个人像是着魔一般,转过身来飞身到红茶身边。 「红茶果然对十维进行了精神控制,想必就是在精神共融的时候!!」 风莲蓦然惊醒。他即刻转身向十维伸出手去,企图将女孩抱进怀中。可是十维已经沦为没有思想的傀儡,小小的匕首顷刻向风莲刺去。 「都是因为把唯一的灵蛊让给了我,十维小姐才会被红茶控制的......」这样想着,风莲且战且退,完全处于下风。 红茶与小木还在僵持。小木心口的寄生蝶不断孵化,面色惨白。夜域风音终究不忍离去,转身来到小木身旁,一道屏障护她周全。 就在这个时候,埋骨之地的大门轰然关闭。 三十九、交响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埋骨之地。祭蓝Ver.』 祭蓝进入埋骨之地以后,迎面是一片黑暗。过了一会儿他的视野终于清晰,但仍然觉得缥缈虚无。楝和祭蓝两人并肩前进,颇为奇异的是,两人身后经过之处,一簇一簇的红棘花悄然绽开。祭蓝驻足,发现洞穴顶部不知何时也开满了密集簇拥的红棘花,一切都像死亡之舞般凄美和艳丽。 “就在这洞穴的尽头,他在那里吗?”楝问着,恍若梦回。 “这些花不太对……” 祭蓝恍然意识到这些红棘并不像所见的那样美丽,自己和楝每前进一步,红棘都紧紧追上。这感觉就像自己与楝是待宰的羔羊,而这些花却是猎手!祭蓝当即提醒楝加快脚步,两人飞快前进,试图甩掉这些诡异的植物。 红棘却如影随形! 可恶,这红棘花是怎么回事?花朵蓦地粲然盛开,将两人簇拥在花海之中。楝恨恨的骂了一声,然而红棘还是铺天盖地的在向祭蓝和楝涌来,仿佛饥渴的怪物一般,疯狂,喧嚣! 这不是红棘花,是红棘鬼草!祭蓝眉头紧锁,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红棘鬼草以人的精血为食,斩不尽杀不绝。” 终于鬼草还是抓住了楝的脚腕,青年立刻拔出斩鬼红棘鬼草斩去,楝在东方家不仅学过规规矩矩的刀法,更学过阴狠森然的招数。此时他向红棘鬼草斩去,刀刀狠辣致命,斩鬼在空中划过无数道银色闪光,那样诡异和凄厉,像是鬼使索命一般。然而,正如祭蓝所说,红棘鬼草斩不尽,杀不完。鬼草不时没过了楝的脚踝,将他的骨骼穿透!东方楝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痛到极致。祭蓝在空隙间飞快地旋转身姿根本不敢停下,以他的速度勉强可以避开这些红棘,但是即使是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逃离鬼草的追赶。 可恶,夜域的埋骨之地,竟然用这种东西来看守! 祭蓝飞快的前进着,终于前方他发现了一架棺木。冠盖被银色的锁链状东西紧紧锁住,红棘鬼草似乎不敢靠近那个棺椁,祭蓝立刻扯过楝的手臂,两人一起踩在棺盖上。 真是有些大不敬啊……楝有些悻悻地说着。踩在夜域家前辈的棺木上,让他感觉不太好。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只有这里红棘鬼草才肯停下脚步。 正在这时,棺木猛烈的发出一阵颤抖,仿佛风鸣。 “难道说,这里面的东西要出来?”楝皱了皱眉,非常无奈。 “正是如此。”祭蓝冷静的判断着,“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如果离开了这个棺木的保护范围,那些红棘鬼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抓住我们了。” 棺木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叫人心惊。 看来没办法逃掉,棺木里的东西要出来了。祭蓝说着,望向楝的目光冷静深邃。 楝罕见的神色凝重。终于棺椁一阵剧烈的晃动,楝拽着祭蓝飞身离开。那棺木直挺挺的站起来,棺盖陡然脱落,露出里面的东西。 棺木的主人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身着一袭白衣。她的眼眶里是空的,想必是生前被人挖去了眼睛。此刻因为视力缺失的关系,她只能四下慌张的摸索。 看来夜域家这埋骨之地的精神元素过于密集,使得尸体发生异变了。 “请问您是?” 女子循声用她空洞的眼眶望向楝与祭蓝,缓缓绽开笑容。 ▼ 『禁林。风莲Ver.』 红茶拉过夜域十维当做挡箭牌,这样一来神月风莲不得不瞻前顾后,步步后退。 夜域风音接过受伤的木琴,拔出了刀鞘中已经沉寂太久的武士刀。 鬼刀十夜。那是一柄散发着鬼气的极恶之刀。刀身纯黑,通体漆黑莹亮,散发着冷彻的杀意。狭窄的刀身上面印刻着金色的篆文,刀锋出鞘的刹那金芒大作,无声的威严与压迫扑面而来,仿佛恶鬼苏醒的刹那。 风音挥刀所向。一旦他抽出这把刀,周身的时间就会归零,以至于在其他人看来,他的动作近乎无限快。此刻风音正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迫近红茶,当初在夜域的地牢里,他也是这样将一把钝刀捅进了祭蓝的身体。这就是风音的天职,时间操纵。 红茶看着杀气凛冽的夜域风音,唇角扬起淡淡嘲讽的笑容。 “小木的命在我手里,你敢向我动手吗?”风音眸光闪动,暗道一声可恶。 “休想拿我的命做筹码!”木琴咬了咬下唇,她艰难的维持着自己的动作,一道盈亮的绿光划破天际,第三只戟随之深深的插进土里。 “我还能拖上一段时间,风音大人,你赶快趁此带着风莲和十维离开。”小木柔声,神情坦然,“不要救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寄生蝶一旦开始孵化就不可能离开宿主,早晚会把我的心脏啃食殆尽......” 木琴说完,长戟落地扩散成一片深红色的阵图。阵图由12个边角构成,每个顶点都竖立着一根同样的戟,纷纷笔直的指向天空,阵图在不断的扩大,最终形成了一个由12支戟所组成的森然牢狱。阵的中心骤然散发着强烈的红光,刺目灼烧,宛如来自地狱的火焰,要将人烧成灰烬。 小木的眼中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此刻她望着红茶竟然流下血泪。她的背后开始拔节,原本光洁美丽的脊背上缓缓长出一对巨大纯黑的羽翼。 “献祭——!” 一切快得无法阻止。这下小木是逼他离开,即使是他夜域风音也只能妥协。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献祭!”风音低声怒吼着,面部扭曲狰狞。某种被活活撕碎一般的痛苦啃噬着他的心口,夜域风音明白,一旦献祭,小木的生命就已经属于死神。 “走!”小木再次催促,她的眼睛已经成了夕阳般瑰丽的血红,有种凌乱而凄厉的美。黑色羽翼展开,将风音等人包裹在绝对防御之下,“风音大人,千寻屿的悲剧,该结束了——我死以后,请你代我,救救红茶…….” 小木的空间阵在三人脚下展开。风音依然伸出手想要拽住小木,而风莲正紧紧地将十维抱在怀中。三人随着空间阵离开战场,片刻后出现在夜域主城的塔楼。 ▼ 『埋骨之地。祭蓝Ver.』 “请问您是?” 女子绽开了如莲花般的笑容,柔和且美丽。她轻轻挥了挥手,推开了两侧的红棘。 “妾身的名字叫做夜域晓,是夜域家的第13代当家。” “晓小姐,请问你知道这个埋骨之地里都有什么东西吗?可有一个叫做千羽雪尘的年轻男子?” 女子勾勒自己鬓角的长发,笑容恬静。“听你们的说法来这里找人的吧——不过你们来这里找人?就算找到了,也只能是像我这样的鬼。埋骨之地里没有活物。” 祭蓝的表情刹那凝固。这里,只有鬼吗? “不过,虽然只有鬼,这里也算是鬼类的天堂啊。要不要我带着你们参观一下?”夜域晓带着祭蓝和楝前进,隧道深处出现了第二扇门。门口簇拥着紫色的藤萝,咖啡的香气从门内徐徐飘来。祭蓝推开门,眼前的景象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象到的。小圆桌旁边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多肉植物,空气中弥漫着芳草清新的气息。咖啡的香气辛辣苦涩。一名提琴手缓缓的拉响小提琴,悠扬的旋律回荡在小店里,轻轻地悄悄地,仿佛月下的爱语。 “欢迎光临!”夜域晓做出邀请的手势,“这里是埋骨之地咖啡厅。” ▼ 『塔楼。风莲Ver.』 夜域十维精神恍惚,风莲安顿好十维,颇有些不知所措。 夜域风音一言不发。他深邃的黑眸此刻一片沉沉死寂,冷彻透骨。莲望向夜域风音,只觉得那双眼睛深如枯井,没有一点光,没有一点温度,唯有无限漆黑的孤独。好像一个溺水者沉在无限深的海底,一直一直向下坠落下去。 风莲试图安慰他,却没有任何效果。风音眼中的悲伤是如此深刻,让莲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风音先生……” “你回神月去吧。”夜域风音望向风莲,“回神月本家。小木之前和你订下圆桌的契约,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就死了。现在只能由我来代她言明。 小木之所以找上你,不是想威胁或利用你,而是因为她要你带路进入神月家,从而去保护神月。 数月前小木调查到,红茶正在利用自由团的力量渗透神月本家,神月本家此时正势如累卵。小木要救神月,因为她不想坐视红茶一错再错,只是她怕你不信任她,只好使用契约封印强迫你同意。” 此时的夜域风音身上再也没有丝毫的桀骜,唯有哀婉的悲伤。 “木琴真是一个很傻的女孩。对许多人善良,却搭上了自己。你不该辜负她的心意——回神月本家去吧,好好守护它,这是小木的遗愿。” “那你呢?”风莲问道。 风音眼底闪过一道厉光:“我留在这里,与红茶周旋。” 四十、新成员加入!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有一点风音说得对,不应该辜负小木的心意。待到十维醒来,风莲晓立即向她说明前因后果。 十维一如既往果决善思:“那还等什么,动身回神月家吧。” 第二日快正午的时候风莲和十维来到破釜驿站休息。此时日头正高、两人一路奔波、倦怠自不必说。莲正想着有些水就好了、一杯水就递了过来。 他大大咧咧喝下、心中畅快,直道:“谢谢十维小姐。” 却是听着十维那边也脆生生地:“谢谢风莲。” 结果两人同时转头、盯着对方:“那水不是你的吗?” 「咳咳——」第三人幽幽出现在两人之间,笑得阳光灿烂:“是我哟。” “那谢谢了。”莲说着,眼睛滴溜溜向四面打量。 然后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 ※ 他和十维、现在已经到了夜域家开放的酒吧。 风音的交代犹在耳边「你听着,我已打点好一切。我的心腹路姜小姐正在破釜酒吧等着你,她会给你提供支持,帮你回神月家。」 夜域的破釜酒吧、平时很少有闲杂人等出入。 此时眼前这个家伙似乎已经等待他和十维多时。 难道? ※ 莲又一次望了望眼前人,连忙对自己摇了N下头。别骗人了、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哈哈哈。风音的心腹再怎么说也不会是—— “这就是风音boy交代给我的人吧。”来者顶着一张长满老年斑的衰脸、笨拙来到十维和神月中间。 “您是、路姜前辈?”莲接受现实,强吞口水。本来寄予厚望,可是夜域风音发给自己的这个路姜小姐,怎么看都不是Buff,而是包袱! “当然了,”老婆婆的拐杖一下子敲中莲:“你小子那种表情?想什么呢?” “啊哈哈哈啊哈——”风莲笑着不知如何回答,一下子被十维拆了台:“婆婆他嫌你丑!” “小丫头真爽快婆婆就喜欢你这样的!,路姜的拐杖噼里啪啦落在风莲身上,“少年,嫌婆婆长得难看?老娘当年可是夜域家第一美人,和千羽雪尘齐名的!” 莲赶忙赔不是,却想着祭蓝师父躺着也中枪,明明一绝世美人非得跟一老太婆作比较。 雪尘老师要气活了。莲暗暗想到。 结果这心声似乎竟被老太太听了去,平白又再来一顿爆栗。 “算了没空跟你们这帮小崽子计较。”老婆婆扬扬花发,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自信,“琴丫头跟不跟我们一起?现在得赶快去神月家。” 这一秒风莲的心沉了下来。 “木琴她——” 说了三个字,莲就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够了。”路姜狠狠把莲揉进自己怀里,鼻涕眼泪一大把,“她走之前大概交代过、我心里也懂个七七八八。” “婆婆!”正想抗议的风莲忽然发现什么异状。正抱着自己的婆婆花发下明显露出原本耀眼的金发,脸上的皱纹也因为泪痕化掉。 “你乔装?” “嘘——”路姜捂住他的嘴。 “为什么要乔装?”好容易透口气,神月赶忙说。 “因为美人命薄。为了不像千羽雪尘那样为美貌所累,人家只能乔装~~~” 风莲再次尴尬。 但是令他无语之事并不止于此。 婆婆又一次抱紧了他:“莲莲~其实你该叫我一声晓哥哥。” “……”莲拉过十维,默默退散到一旁,打算使用浮空阵法,“我们还是快去神月家吧。” “不行的,像浮空阵这么困难的东西,只有风音boy和琴丫头才能做好。”婆婆笑眯眯地抓过两人,然后放下十维,用空出的手指了指酒吧外最高的一棵树,上面正挂着三盏等人高的灯,“我们三个啊,就用飞行灯飞过去好了。” 飞行灯,是一种多年前夜域家开发的飞行用具。此灯以光照为能源,只要有光之处即能飞行,但是灯身狭小,每盏灯仅容一人,却因为物美价廉一度十分走俏。 “原来婆婆藏有这种好东西。”莲乘上一盏,飞向天空。 气流的微凉瞬间让他清醒不少。很快附近的建筑群、内层外层、河流湖泊都变成星点,视野异常开阔。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风泠的笑容。 纵是已然反目成仇、她是他阿姐的事实,却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他曾恨她,却绝不希望她死。 「阿姐,再坚持一下,我来救你了」 ▼ 神月和夜域的距离并不算远,飞行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莲推开正门,叮嘱十维和路姜:“我家的迷宫难度系数是出了名的,你们只要跟紧我,千万不要乱走。” “知道了,莲莲。”路姜是典型自来熟。 “你——”风莲怒吼着推开正门。 神月家的迷宫是上下两层的构造。上层现在正在三人眼前,由七色浮石组成,想要通过这里只需要按照一定规律跳过这些浮石。下层是幽冥弱水,剧毒蚀骨,但水中有一孤舟,若是乘它离开也没有问题。 “你们一定要跟紧我,掉下去就完了。”莲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回忆当年姐姐交给自己的步法,“这七色浮石分别代表七个音高,通过的顺序则是按照我族的祭之曲。通过的时候不仅音高不能错,连节奏和力度也不能错。” 少年纵身一跃,惊电般的身姿刹那间划过起初的几块浮石,然后他身形骤然一凝,步距大大加长,却更加流露出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十维拼命跟着他,觉得此刻的神月风莲几乎要让自己看呆了。这种战斗般的舞姿,这种张弛有度、仿佛步步踏在自己心口上的力度和节奏让他如同神官一般神圣而强大。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觉得此刻把一切都托付给他也完全放心。 然而忽然间自己后方传来一声惨叫,十维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拉住那个踏错节奏掉下浮石的人——路姜婆婆。但是她立刻就后悔了:凭自己的小小身板儿,瞬间就和那个老婆婆一起掉了下去。 女孩张口,表达她当下的判断:“快走,别管我们——” 但是风莲既然从第一次开始就没有放弃过十维,这次当然也不会松手。他纵身一跃,指尖触到十维的衣服,但显然难以抓住。于是三人一同坠向弱水。 十维瞬间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女孩双眼一闭,心想完了完了。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住她,让她一瞬间有置身花瓣之中的错觉。 她张开眼,发现自己,风莲和路姜正安稳地站在一个浮空阵上。 少年爽朗一笑:“喏、运气好像不错,我竟然可以做出这么高级的阵了。” 少年右手向前一指,浮空阵转向泅渡的孤舟,他打了个响指,阵缓缓落下,三人轻轻落在小舟里。 “对不起,婆婆我人老了腿脚不便——” “没关系没关系,想当年我的祭之曲可是练了整整一年才达到泠夫人的要求。”少年温柔笑着,却忽然一怒,“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白痴大妈?” 路姜瞬间就泪眼汪汪了。她拉住十维,委屈地看着风莲。 “好了我错了。”莲就是见不得别人的可怜神色,心软,没毛病。 “但是既然你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好歹做点什么补偿补偿——” 路姜惊了一下。 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莲已经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妆卸得一干二净。出乎风莲意料的,老婆婆原本长着一张相当甜美的娃娃脸。少年把她背上假装驼背的负担抽去,她有些瘦削的身材立刻有了柔弱的美感。风莲惊叹了一声,右手盖上她的假发,正准备拿掉—— 此时她的目光忽然变成了冰冷刻毒的神色。 她的嗓音与平时略有不同,带了些威胁意味:“你确定要看那里吗?” 少年最讨厌别人拐弯抹角拖慢进度,直接取下了对方的假发。 “啊——”神月这次是真的惊叫出声来。花白的假发下,是一个镂空的头部骨架,原本精致的五官,竟然只是这骷髅上的面皮。 少年惊得几乎要掉下孤舟。 “你,是个什么东西?” 有着漂亮脸孔的怪物鄙夷地叹了口气:“果然这世上除了风音boy和木琴丫头之外没有能认可我的家伙。” “事已至此,不如说开吧。”她突然空洞的眼睛望着神月,“我的真身是四大凶兽之一的妖龙。” 四大凶兽之一的妖龙??这是什么鬼啊!剧情要不要这么神转折!风莲晓一脸错愕,无力吐槽。 四十一、神月本家!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神月风莲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后悔过揭开一个人的伪装,竟然揭了个老妖出来。 “算了,我们快走吧。”风莲深深叹息,手指僵硬地点起红色火焰。 “哇啊――”这次惊叫起来的却是十维。 风莲无奈地望向她,却在顾盼时发现了某些有趣的东西。 随着微微火光被照亮的两侧墙壁上,四幅壁画进入两人的视线,这四幅壁画通过图片的形式记载着神女创世的上古传说。 “难道这上古传说是真的?”神月靠近了十维,揉乱她的头发,“大小姐,我们看这也没什么用,还是先走吧。” “当然是真的,要么你的银铃鸟哪里来的,我们面前这只异生物哪里来的?” “不让动算了,我有路小姐可以动谁动你的,人家长得多可爱。”莲边说边把路姜揽入怀中。心里却补充道,除了后半个头以外。 “切。”十维愤愤,“她都没有祭蓝师父的十分之一好看,也没见你抱过师父,这叫什么审美!” “你找个男人抱下祭蓝试试看?” 十维立刻小脸抽搐,连忙摇头,一边念念有词――会死人的―― “先停一停吧。”路姜站出来和棋,“你们不想救泠夫人了吗?” 十维依然怒视,莲却摊开手、依旧大大咧咧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爽朗的、敞开心扉的笑容、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的笑为什么会这么有感染力、气氛竟然瞬间就缓和下来。 “实话说这种情况我挺没辙的。”过了几秒,莲方才开口,“看来这孤舟上并没有桨,我也没有发动它的方法。” “还用刚刚的阵不行吗?”十维问。 “你看那里。”风莲指尖的火焰亮的更盛了些,他边说边指向河的尽头,那里正是一扇造型别致的门,门是巨大的月牙形,中间则留有楔形的孔洞。然后他按下十维的头,示意她向下看,洞的形状与小舟的前端极为相像。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少年继续说道,“这只小舟的前端应该就是打开那个孔洞的钥匙。如果我们用阵飞过去,明显是过不了那个孔洞的。只有驾驶这方小舟才能离开。” “那就要困在这儿了?”蓝发女孩叹了口气。 “倒也不至于。我们家的迷宫大多是和音律有关,只要找对乐器和旋律,就能破解迷宫。进大门的曲子大概就是祭之曲,只不过我尚不明白,这乐器在哪里。” 风莲解释。 “这么说的话,能在弱水中不被侵蚀的宝石,月光石,不仅有祈福祝祷的寓意,还反常的可以浮于水上,更重要的一点,它也是常用的打击乐器。”路姜开口,目光转移到莲的脚下,“你脚下那一块石板,虽然和小舟融为一体,但是从它的光芒和色泽来看,明显就是一块月光石。” “你是说,这个区域是乐器所用?”风莲顺着路姜的指引望着石板,“月光石最奇之处,在于根据承受力度不同,振动频率,也就是音频会有很大差异,所以它是极为罕见的,根据打击力度不同,就能改变音频演奏曲子的乐器。刚刚我也看到了这一块石板,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偷偷用了极轻的力度踩踏月光石演奏祭之曲,但是这船毫无反应。” “这种情况原因有三。”莲接着说,“一,乐器不对。所以我刚刚说,并不明白乐器在哪里。” “二,乐曲不对。虽然三年前神月家的入门曲是祭之曲,神月家也很少换曲子,但我并不肯定现在这首曲一定还在使用。” “三,演奏不对。我刚刚演奏的力度极轻,是因为月光石质地较脆,易被击碎。这也就是为什么月光石发生悦耳动人,但家族祭祀从不用它做伴奏乐器的原因。真正的祭之曲大气恢弘,恐怕要强力击打才能达到力度要求,但是这样一来这块月光石必碎无疑。假定我强行用它演奏,一曲奏完该石即碎。” “石碎以后,如果小舟依然不动,大量弱水将很快涌入,”少年顿了顿,神情严肃地看向另外两人,“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认为原因是哪一条?” 十维不语,只是靠着船后端坐下。 路姜则看着翻涌的黑色弱水,低头沉思。 “我的命就交给你了。”十维并没有望向风莲,只是自顾自说着,“我死了也不错,至少祭蓝先生不用替我操那么多心了。” “我也是。”路姜紧接一句,“风音boy把你托给我,在这儿放弃我怎么有脸见他。” 知道了。风莲揉了揉脑袋,轻轻踩踏脚下的月光石踏板。 “不过两位真是不坦诚。” 少年的剑柄在月光石上留下细痕。不多时细痕拓展为无数狭长的裂纹。轰然响起的乐音铿锵激越。 曲子至高潮处,少年大力打击着踏板,船体开始层层破碎,回荡的音乐响彻不绝。 “现在后悔可是来不及了……” 十维和路姜一同回道:“谁要后悔!” 弱水极速涌进舟内,同时小舟开始飞快前行。短短几秒,就听到小舟前端撞击月牙大门的声音。 门敞开了。风莲拉住路姜,路姜拉着十维,三人一同踏上崭新的陆地。 ――到了,神月本家。 四十二、阿花和素月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那是…”小仆人看见风莲带着两个女子进门的时候以为眼花,揉了揉眼睛、还是以为眼花,继续揉眼睛… “阿花你够了没啊?”莲怒斥一声,小仆人连滚带爬就赶了过来。 “风莲少爷?”小仆人神色很激动,“是你吗风莲少爷你回来了?” “不是我是鬼啊。”莲拍了拍阿花的肩膀,笑容耀眼。 “你可算回来了我跟您说这几年家里出了大乱子了家主大人坑了管家大人傻了还有素月他——” “好了别的不重要、”风莲立刻打断他,“我问你,泠夫人怎么样?” 阿花咬了咬嘴唇。不肯说。 “怎么?” “泠夫人的事,在家里是禁忌,说了会被,”阿花把舌头吐出来,做了个咔嚓的动作,“割舌头。” “好。”风莲的配枪直接抵着阿花的小脑袋,眼看对方泪如雨下,这少爷却一点儿不带同情的,“那我只问你,你说‘是’或者‘不是’就行,行吧。” 阿花只有忙不迭点头的份。 “她还活着吧。” 小仆人点头。 “现在的家主,换人了?” 小仆人又点头。 “是风映吗?或者风良?” “不是。”小仆人直接答道,一脸委屈,“这个问题可以说话,不会被割舌头。现在的家主,不是神月宗室的大人们。” “是素月。” “啊?”这次到换了莲一脸惊讶,“素月?” ▼ 说到素月、一直是人如其名,平淡、朴素,其貌不扬,见狗怕三分,见人都躲着。在少爷小姐面前一直都是低着头走,搞得风莲离开神月家的时候,阿花的脸记住了,素月长啥样却很模糊。 当年素月和阿花两个跟着神月的大管家,曾经见了管家领了泠夫人的命去羞辱风莲。管家做事高调,当着风莲的面大放厥词,现在他还记得那些词句有多不堪。 阿花和素月当时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吱一声。风莲再不济毕竟还是个少爷,在素月眼里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物。管家那么肆无忌惮地骂着,临走还啐了一口唾沫,素月当场就吓晕了,还是阿花连拖带拽弄走的。 记得某一次祭蓝和管家起争执,最后家主判账竟然觉得祭蓝在理,罚了管家。当时管家心里不平找素月出气,连踹带踢最后把素月的工钱扣了给自己添菜,素月却还在赔笑。倒是那件事以后,素月尤其觉得祭蓝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每次看祭蓝都无比尊敬和钦慕。 “就是这么一个人,每个人都拿来当出气筒的角色,现在当着神月家主?” “嘘——”阿花抖了一抖,捂住风莲的嘴,“现在这话也不能乱说啊我的爷。今天不早了,您又这么累,还是先随我去歇息一晚吧。” 风莲看着身边两个疲惫不堪的女孩子,扶了扶额:“好吧。” ▼ 隔天当风莲醒来时,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阳光透过九格彩绘窗斜斜投在十维稚嫩的脸庞上,像是圣母教堂的画像。她的天蓝色头发和路姜的金发交缠在一起,那画面说不出的美好。 这个问题是,昨天晚上一孤男两寡女共处一室… 然后门外就传来仆人的声音:“风莲少爷还有少夫人该起床了!” 三人一下子都清醒过来。 路姜和十维一下子从头羞到脚。 风莲手忙脚乱地打开门:“才不是什么少夫人呢别乱说。” “都过夜了还不是?”小仆人费力地扬起头看他,看来是小小的个子搞得他行事不便,“那么两位未婚妻未婚妾大人请起床了!” “风莲晓!”路姜直接冲出来给了他狠狠一拳。 “他乱说的婆婆我好冤啊。”莲一脸坑爹地看着路姜,然后向阿花正色,“你未来的少夫人还被困在外没有回来,这两个是平时伺候她的仆从,跟你平级,不要乱认主子。” 这次是路姜和十维共同给了他一爆栗。 小仆人星星眼:“仆从都美成这样,那少夫人到底有多好看啊…” “两位我们正事要紧,”风莲恢复到正直少年状态,“还是先调查吧。” “好吧。”十维想着还是等祭蓝从埋骨之地回来后一起收拾风莲晓。 路姜则想起了风音,愤愤叹口气:“先饶你一命。” “带我去见素月。”少年抓紧时机,立刻向小仆人命令。路姜和十维是外来女子,不太适合在神月家随意行走,再说只是调查工作,也没必要三人一起,莲干脆就让十维和路姜先在屋里休息。 阿花看着风莲,立刻领命:“是。” ▼ 神月家是典型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且楼楼有暗号,阁阁有谜语,如果不是神月家自家人,随时都有可能被困死在这些机关里。 在仆人的带领下,莲很快站到了素月房前。 莲还没来得及敲门,素月就已经将门敞开,把他迎了进去。素月的神色还是畏畏缩缩的、手脚似乎都恨不得蜷曲起来好节省空间,一点都没有家主的样子。 风莲晓还没有开口,素月直接战战兢兢就跪在明脚下求饶:“风莲少爷我不愿意做家主的呀,这一切都是绯先生逼我的,我天生就是个为奴为婢的命,从来没想着僭越主子们,可绯先生他…” 莲看着素月可怜的样子,还没人责备两句对方又哭起来了:“求风莲少爷给小的做主,让我跟阿花一样回去扫扫街养养宠物,偶尔给主子们唱个曲儿什么的,老在这里享福会折寿的呀…” “素月!”莲只好怒喝一声,“你到底让不让我说句话?” “您说。”素月马上又换成可怜巴巴的姿态,他要是像小狗一样有尾巴,此刻估计也正摇得欢实。 “既然你不愿在这个位置,就得好好把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给我讲清楚、我也好帮你。” “是…”素月一脸苦相,“原来神月是泠夫人当家,您也知道她爱绯先生爱得紧,绯先生要往家里插什么人她都同意,尤其在您走后,神月家经过一次大换血,换了好几个主事儿的,其实大家明里不说,暗里都知道这几个都是自由团的执行长,一个比一个狠厉可怖。原来家里有点辈分的长老都劝过夫人不要那样纵容夜域绯胡来,可夫人哪里听得进啊呜呜,最后就被绯先生反将一军、架空以后丢进不知道哪个私牢里,夫人太惨了呜呜,我要是能替她受苦——” “就凭你这种没出息的能替谁受苦——”莲无奈地看了看他,素月别的没有就是天真善良,被拿来当傀儡也确实不错。自己要是处在红茶那个境遇,也肯定挑素月这种什么用都没有的人管着这神月家。 “您说的是、小的一无是处…”素月恨不得能练了软骨功缩到柜子里。 “风莲少爷…素月让你费心了…” “够了我话还没问完呢。”莲真想狠狠踹他一脚,说个话费劲到这种程度。 “现在管事儿的是哪几个执行长?” “本来是一队执行长莉莉长官,三队执行长漆菲长官,六队执行长诺亚长官,七队执行长轩翎长官——这几天说是夜域的宗室战出了乱子暂停了,一队执行长还在那里腾不出身。” “啊?” 莲惊叫这一声足以让素月七魂丢了三魄抱头蜷缩颤抖。 “小的说错话了?” 风莲只是一个劲儿问下去:“喂、你说那个轩翎、是东方轩翎吗?” “全名是东方轩翎没错。” “那家伙怎么会是自由团的执行长的?” 素月先是摇头,然后跪下来开始一个劲儿冲着莲磕头。 “你这是怎么了?”莲已经开始由衷地受不了素月这家伙。 “回少爷,小的不知道。” “好吧、也没指望你知道。”风莲撇开头,暗暗道一句,‘他也是可怜’。 “最后一个问题、金库钥匙在谁手上?” 倘若风莲对面不是素月而是哪个明白主,对方自会感到心里咯嘣一沉、问到点上了。富可敌国的神月家的金库钥匙,那是可以引来一场战争或者平息一场战争的至宝,也是神月家家主的象征。拿着它,就相当于拿着神月的权柄,拿着调动神月军队的兵符。 原来东方的属国曾经谋过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吧东方旗下七十二属国这么一个不大点属国摇摇旗呐呐喊随便找个军队出征一下就灭了这把起义之火、可是动用军队似乎有点过了火,说小吧这怎么也是谋逆,偏偏处于分外麻烦的地步。东方景叶最不擅长管这类事,最后只能连呼头痛。结果呢,神月家帮忙,一把金把起义生生砸下去了。 一般人你见他高呼理想信仰不为金钱所动,那是装。核心肯定是你给的钱不够。 一金让你磕头下跪肯不肯啊? 乞丐都不肯啊。 一百金呢? 老百姓都不肯啊。 一万金呢? 十万金呢? 就算你清高孤傲,百万金都不肯,那大可砸金给你身边的人,给你的父母妻儿朋友师长,等你身边的人都成了黑色,你还坚守着那份洁白,有意思吗?生活乐趣都没有乞丐多了。 何必? 所以说大事儿小事儿不过是这回事儿。只要拿到金库钥匙,平息神月之乱,甚至是这四个家族的乱,都不费吹灰之力。以前四族平分天下、夜域有权利、东方有秘宝、千羽有美人,三族都有过起起伏伏兴盛衰落,唯独它神月,一直兴盛繁荣在四族中站稳脚跟,树大根深。 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有的东西最实在,最吸引人眼球蛊惑人心。他们神月,有钱。这就是为什么各个家族的人打破头都要挤进神月家来。 “说到这金库钥匙、小的还真是有个线索。” 风莲都懒得正眼看他了:“说。” “似乎是在神月家尽头的沉水阁。沉水阁上了三把锁、分别在诺亚长官、漆菲长官、轩翎长官手里,打开这三把锁,可以进入内殿,内殿中心供奉着我族的圣兽「冥灵鹿」,金库的钥匙在圣鹿的颈上挂着。” “这样啊。”风莲抽了下嘴角,“那我放弃吧。” 东方轩翎怎么成了自由团的执行长他风莲晓不知道,但是据他所知,前面那两位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一不高兴就给你个玉石俱焚。风莲虽是爱财,更是爱命,非到危急时刻,绝不给自己添堵。 “不行。”素月第一次主动说话。 “为什么?” “三日。绯先生走之前定下一月之约,如果一月后他不回来,漆菲长官就直接把夫人杀掉。现在离那个一月之约只剩三日。”素月咬咬唇,接着慢慢说道,“少爷,您必须在三日之内夺回神月家,救出泠夫人。” 四十四、激突!开始!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为着你、而微笑着的我—— ▼ 莲此时已经回到休息的卧房,和同样手足无措的路姜对视无言。 两人已经干等了十维几个钟头。泠夫人没救出来,十维却不见了。对手是诺亚和漆菲,自己这边一筹莫展不知所措。说不慌是骗人的。 事实上、此刻风莲已经有些心乱如麻了。 脑子里不知不觉这么想着。 「祭蓝在就好了」 「可是现在靠不上祭蓝」 「我风莲晓、必须自己、现在、立刻想出解决办法」 「对了、我是神月的少爷、也是自由团军人。三队执行长漆菲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莉莉。红茶现在被困在夜域和夜域风音对峙,尚未来得及将莉莉的死讯传出去、更没来及将我的具体情况告诉漆菲,所以我只需要利用这一点,动摇他的心——」 “婆婆。”风莲此时沉稳冷静,已与方才判若两人,“十维是往哪边走的,给我指路——我去把她救出来。” “可是她消失的这么不明不白,如果把你也搭进去怎么办?” “不会的。”风莲斩钉截铁地答,“我一定带十维回来。你们两个在我身边,绝对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路姜带着风莲冲出门去。脚步不知觉地加快。神月正厅悬浮的巨大时钟缓慢走着,大片阴影投射在少年神情严肃的脸上,割裂他浮雕般深邃的五官。她带着他飞快前进,走过翻转复杂的回廊,掠过时间的浮尘和日照的光影。 到达西式洋楼时,风莲冲路姜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走进门去。 「请加油!」她冲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喊了一句。 ▼ 几乎是踏进门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木偶吱吱呀呀开始唱起歌来。冰冰凉凉的、像掐人咽喉的窒息感。 “漆菲长官,别来无恙?”风莲看着室中心那把纹路精致的木椅,四下打量开始寻觅小男孩的身影。 漆菲叼着个大号棒棒糖,一脸不悦地出现:“你怎么来了?风莲君。” “我有一个关于莉莉长官的情报,想跟你换一个人。” “不行。” 男孩决绝的态度在风莲意料之外。平时漆菲玩弄人命就像其他孩子过家家一样,一个刚刚到手的玩具要不了几时一定会厌倦,随意丢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与此相反,一队执行长莉莉却一直是漆菲心中最重要的人,她的情报他怎会不在意? “这个人我换不了。”漆菲点着根烟放肆抽着,根本不像个小男孩的样子,“就算你拿阿莉的情报来换也一样。” “漆菲长官、如果我的是、一队执行长、和团长的事呢?” 漆菲的表情一下就怒了。小口鼓鼓的、粉嫩的双唇厥得老高。如果不是关系到一干人的生死,如果不知道这家伙在历次战争中杀人如麻的表现,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觉得这小男孩快要可爱死了。可是他神月明毕竟是在漆菲身边混过的人、知道这孩子有多么可怕。 “为什么老提本少爷的情敌!”漆菲愤愤看了风莲一眼,“阿莉就算现在喜欢团长,也早晚是本少爷的女人,你别在这儿挑拨离间!我不需要什么情报!” 这回漆菲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肯换人了。 风莲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甚至,有机会在。 夜域十维刚好是漆菲喜欢的类型、但是不至于重要到漆菲这样咬着不放。能让漆菲这样紧张,这栋塔楼里,绝对有更重要的人物在。 素月的话犹在耳边。 「最后就被绯先生反将一军、丢进不知道哪个私牢里,夫人太惨了呜呜......」 神月家的私牢,每个家族成员,尤其是打小就在神月家长出来的素月,绝对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这回夫人被囚,他竟是不清楚夫人究竟被囚何处。那么—— 风莲心里轻轻笑了一下。 有极大的可能,漆菲并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而是专门在此看守泠夫人! 试一把就好了嘛。 “漆菲长官。”风莲在小男孩耳边轻轻念着,充满磁性的嗓音一声一声摩挲在小男孩的心脏上,“如果我说团长,杀了莉莉呢?” 漆菲的额头立刻紧张地滑下一滴冷汗来:“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骗我也不能这样天方夜谭!” “是不是骗,你很快就知道了。”风莲循循善诱,“其实对漆菲长官来说,和我交易是一件非常赚的事。我这边的筹码是莉莉的尸体、你的呢,是现在无权无势、失去一切的一个可怜女人。我愿意和你换,真的很慷慨了对不对?” “阿莉她、死了?”男孩伏在桌子上,眼睛惊惧地睁大。 满屋的木偶一齐唱起歌来。一个木偶将自己的肢体卸下来,和着化成脓血的血肉,津津有味地吞食下去。紧接着聚齐十几个一模一样的木偶,同时开始做一模一样的动作。 风莲难以忍受地开始想吐。 “她死了?”漆菲转过头看他,表情可怕得像鬼一样,“你骗谁,她那么强,谁杀的了她?” “团长啊,那个她仰慕的团长啊。” “在夜域的时候团长碰到一个强大的猎师。当时团长为了保命,直接拿莉莉长官当了挡箭牌。” 小男孩看着神月半晌不动、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漆菲到底是个好骗小男孩,漏洞百出的谎言也可乱了他的心情。风莲并不打算骗住他,对于观察能力精准如风莲晓,其实不过需要寥寥几秒。 全屋子的人偶跟着他哭。 好惨好凄厉。声音像刀一样锋锐地绞痛莲的全身、让他几乎要站不住了。整个房间随着小男孩愈演愈烈的哭泣狠狠颤动起来。水晶灯顷刻粉碎。人偶们扭曲身体,彼此掐着对方的脖子。局面一时混乱不堪。 就是现在。莲发挥他极致的捕捉能力,迅速在满屋的哭声中分辨着。她的声音早已深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立刻辨认出来。 拜托了、阿姐。 让我确认你在这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风莲晓分辨出了来自两个方向的两个声音。少年的眼中立刻露出绝地逢生的欣喜来。就这样、在这片异常诡异、阴森可怖、哪怕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家伙都寸步难行的屋子,莲凭着对心爱之人保护的愿望,竟然大踏步穿行着。 他一脚踹开屋子,很快将目标的两个人偶救出。 他知道将人偶恢复的方法。以前他在自由团,见漆菲这样演示过。 只要—— 他分别吻了吻风泠和十维的额头。 两人立刻恢复原样,在他面前站着。十维柔和地笑了笑,眼神像是小鹿般羞赧。 风泠睁开眼睛,半晌不语。被风莲晓所救,她一时不知所措。 反而是莲看着她笑容明朗。 少年对她伸出手来,说着:“没事了,阿姐。” 那瞬间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没有长大,没有来得及反目成仇的时候。 “喂,喂,你这个狡猾的混蛋,风莲君。”只是莲与风泠还没有来得及修补温情,漆菲已经反应过来闪身迎上。两道锁链刹那封在门口,末端深深扎入地板,从锁链底部开始,开出了一束一束血红的花。 四十五、恶魔之吻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错。 ▼ “呐、你们这样擅自恢复原形,要漆菲怎么跟诺亚那家伙交代呢?”漆菲冷冷对十维和风泠说道,周身的气压似乎都降低了几分,“漆菲我、已经失去了阿莉酱,你们怎么忍心——” 他手中的剪刀寒光一闪、和海蓝眼睛中的红光两相映衬:“再离我而去?” 风莲随之目光一凛,警惕万分。 “十维、泠姐,你们保护好自己,”风莲一双配枪从腰间取出,轻轻旋转,然后稳稳落回红发少年的双手,“漆菲,就交给我。” 风泠和十维不再多言,瞬间退到神月身后。 【想跑?】漆菲微笑着摇摇头。 “我将剪断这无形的线、还你们自由、知道该怎么报答我吗?”漆菲忽然对玩偶们指示,阴森的笑容在唇角浮现。 接着他轻轻闪身,以极快的速度在神月周身翻转起来——经过的地方只见剪刀的寒光一闪,立时听到人偶尖叫的声音【漆菲大人!漆菲大人!】,然后那些机械的玩偶便似疯了一般前赴后继朝莲扑来。 相较一开始踏入这间房子的时候,不受控制的玩偶杀伤力竟是不知强了多少倍。莲反手扫射着玩偶,一边左躲右闪争取思考对策的时间。玩偶们中枪倒地、满地汩汩流出的鲜血、回响不绝的呻吟比起真实的死亡场景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如若站在这里的人不是饱经战争洗礼的风莲晓,肯定会被当下的血腥和惨烈吓傻了眼。 【至少数量是在减少】莲心里暗想、这样杀下去、玩偶军团也该能量耗尽。然而少年没有预料到的,漆菲的能力竟是如此强大、明明相隔着整个战场,漆菲不知何时再次控制了风泠和十维。 【完了、怎么能疏忽大意到如此地步】风莲当即心下一沉。本来只打算拖到三人跑掉为止。漆菲的实力他清楚、自己赢不了。现在又失去十维和风泠的援助、他一个无职者不就是站在这里找死吗。 玩偶十维来到场地中央,蓝色的医者之阵瞬间就医好了倒下的人偶。神月杀掉一双,十维立刻就能救回一批。人偶军团得意地咧嘴大笑起来,仿佛在嘲讽红发少年的软弱无力。 【不应该是这样的】莲暗自冲自己吼道。 【我的力量、不应该只有这样】 然而此刻他非常无助地明白了这么一个事实。 无职者真的就是废物。【我不靠天职不靠任何人就靠我自己】这样的想法、这样多年来的坚持,不过是个幻想罢了。没有天职可以赢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却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诡谲善变的漆菲。 哪怕他动作再灵敏,判断再准确,对方都只是稍微变变脸色、变变招数就可轻松化解、再不济,拉一个人偶当替死鬼,再指挥十维修复人偶。 “我说风莲君、既然你这么弱,一开始就不该贸然来救你姐和十维。但是既然来了,”漆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都是死神般的残暴神色,“痛失所爱的滋味、你就和我一起尝尝看吧。” 这么说着,男孩儿的剪刀对准了风泠的侧颈。女子颀长雪白的脖颈上音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回折形成漂亮的纹路。 剪刀轻松将脆弱处的皮肤剪开,其下鲜活的血肉就这么暴露出来。 “不!”少年大声喊道,却无奈被密密麻麻的人偶挡住去路。 漆菲看着风莲,勾了勾手指。结果十维就那么上前去,用小小的身体堵住了神月的枪口。 “你给我好好看着。”漆菲像一开始面对十维那时那样,露出无比天真无辜的笑容,“好戏上演,别乱动呀。” 风泠的主动脉在剪刀下有力地跳动着。 那是她依然存在的、健康鲜活的生命。 美丽的嫣红色。 坚持不懈的、想要继续存在的愿望。 “别动她。”莲浑身发抖地喊着,“求你别动她!” 漆菲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然后偏了偏剪刀,就着主动脉旁边的一支毛细血管,轻轻剪断。 鲜血浸在剪刀上,喷涌而出的瞬间模糊了神月的眼。 “漆菲!”莲觉得自己几乎要不争气地流出眼泪来。 “我说了不要动她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漆菲终于迟疑了一下,举起剪刀轻轻舔了舔:“既然你这么要紧这个女人,我给你出个题目好了。” 有着天使面孔的小恶魔歪着头、无比可爱地说着:“你现在开枪杀了十维,就可以救出你姐。”他饶有兴致地顿了顿:“或者你可以趁着我剪碎泠夫人动脉的那一秒,抱走十维。” “你选谁?” 四十六、天枢素月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 在十维和阿姐之间做出选择,开什么玩笑啊,根本做不到啊!风莲的瞳仁蓦然睁大,浑身都开始发抖。做不到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想要突围根本做不到啊,十维,阿姐,还是十维......还是,阿姐! “我选不出,我选不出啊!”莲大声求救,心底埋藏已久的恐惧在这一刻无法自制地蔓延。 漆菲弯起了腰,漂亮的手指捂住嘴巴渗出咯咯的笑声:“嘻嘻嘻嘻嘻嘻,真是笑死人了,这就是人类之间的感情吗?简直像是蝼蚁的垂死挣扎——!!喂神月君,你有没有见过被架在铁板上烘烤的青蛙,一点一点的被软化,烤出油腻的脂肪来,却连反抗都没有!因为已经麻木了啊,什么都不做就会这样死去!又弱小,又滑稽地......”漆菲五指顶着脑门眼角向下望着莲,讽刺又哀怜,“真是恶心,人类的感情什么的,想想就要吐了——” “你的表情真是好看。绝望吧绝望吧绝望吧绝望吧!”漆菲手中蓦然出现一柄巨大的镰刀,娇小的少年执镰刀旋转狂风,却丝毫不感到压力,刀柄在十维颈上掠过,又指向风泠,“不选吗,不选的话两个都要死哦,还是说?” “我选我自己!”莲一时走投无路,终于颤抖着在漆菲面前请求着,“求你不要伤害她们。杀了我吧!” “杀了我可不可以!” “嘻嘻嘻嘻嘻嘻嘻——”漆菲诡异的笑声回响着,玩偶们重新站起来,四面八方都是重重叠叠的响声,阴森至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漆菲的表情愈加兴奋,他像是沉迷于施虐游戏的键盘手,疯狂地点击着鼠标进入忘我的境界。摧毁,这就是漆菲存在的意义。一道一道白光凌厉地向风莲袭来,风莲步步后退,身上血流如注。 好痛。受伤太严重了,全身的骨头正在被活活拆散,内脏也开始停止工作。风莲失神地躲闪着,唇角咳出鲜血。 要坏掉了。内脏崩坏的声音无限放大。 胸骨左缘第二肋间处有连续性机器样杂音。胸骨左缘第二肋间收缩期杂音,肺动脉瓣区第二音突跳。胸骨左缘第三、四肋间有粗糙的收缩期杂音,肺动脉瓣区第二音突跳。胸骨左缘第二肋间处有粗糙的收缩期杂音,肺动脉瓣区第二心音消失。 啊。这声音、感觉死了一样的。 哈哈。 还不如死了才对。 莲勉强站定,眼睛里像是停息着受伤的野兽。 漆菲高高扬起镰刀,一道银光迎面斩下。 莲依然挣扎着站定。他指尖颤动,试图抓紧十维的衣角。人偶十维嫌恶地避开了他。 此刻少年终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双眼无神地倒在地上。漆菲飞身逼近,镰刀落在莲的颈部,玩味的声音再次响起:“诶,这就不行了吗?” “真无聊。”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已经在黑暗里走得很深了。大概有几个昼夜那么漫长?或者早就过去几月又几年?鲜血遮住眼睛,漆菲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眼皮好重.......”莲只觉得疲惫不堪,动弹不得。 黑暗中一个声音向他呼唤。 「喏、莲、想要取回你的力量吗?这本来就是你的力量、只属于你的力量、为什么不用呢?无职者什么也做不了,你明白的吧。」 又来了,那个声音。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只是以前每次听到心中那个冰冷声音的呼唤时,他都会想起一些撕裂头痛的片段。那种黑暗、冰冷、甚至是令人作呕的感觉,总是带着叫人发疯的次声波样锐利冰冷的叫嚣,强制性地让自己服从。 此时那声音低语着,字句清晰有力「将篡夺者杀光!」 “不要!” 风莲拒绝着。他千百次明明确确的感知到。这不是力量、而是诅咒!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听从。 「你现在尚在徒劳无功地拒绝我。可是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你本来是一体呢?我只是你的记忆而已,一个被你自己遗忘的自己,莲,你为什么逃避自己呢?你逃不掉的。风莲晓,你本身就是黑暗——」 为什么他总要这样说!我到底做过什么,犯过怎样的罪,才终于招来了这萦绕心头久久挥之不去的、可怜得让人想哭、又可怕得让人连听也不敢再听下去的声音.......! 「因为你都懦弱,你不肯面对自己,泠夫人,十维,她们都会因你而死!」 不要......不要。我不能让她们死。 「你愿意面对我了吗?」 “不......”风莲痛苦地摇着头,然后又点点头,“不......如果我拒绝,十维,阿姐,都会死......这都是因为我的懦弱......” 我不可以懦弱。 十维也好,风泠也好,我不愿失去任何一个。 所以,给我力量。 无所谓了。 “给我力量吧。” 「乖孩子。」 黑暗无声涌来将他包围。金色的光芒落下,星星点点散布在黑夜里。 想起来了,来到神月之前的事情。 ‖古有神女,五百年一转生,承天异瞳,负苍生之命,庇佑人间。 神眷者,四族,夜域神月千羽东方。 四族蒙神恩赐,始有天职,故皆以舞曲祝神。 名曰祭、祀、祈、祷......之后百代不绝,生生不息,有记时者笔录之。‖ 在神话传说里,神女创造四族之前,一直居住在一个叫做境外之境的地方。四大家族的疆域有没有边界?境外之境究竟存不存在?如果境外之境存在,夜域,千羽,神月,东方,或许只是一场幻梦....... 神月风莲小时候总是莫名其妙想到这些问题。 ——当然,所有人都不以为意,一笑而过。 只有风莲总是暗自怅惘。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为什么他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因为他本人,就来自境外之境。 ▼ 『百年前·境外之境』 “记时者、你为什么这么做?”神色冰冷的美丽女性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缚的少年,口吻严肃。 神界自古以来依靠圣物「瑰玉」和「记时之书」得以运转,平时这两样圣物由记时者保管,从未出过任何纰漏,时间也就这么千万年过去。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负责看管圣物的记时者破天荒地毁掉了瑰玉和记时之书,然后不知死活地把自己往神女面前一交,自甘认罚。 “谁知道。”手脚皆被钉在青色石柱上的少年苦笑了两下,“或许只是厌烦了作为记时者这样枯燥无聊的工作,或许只是因为四大家族祭祀节上那些苦苦哀求的可怜祭品,也可能是因为那些没有犯过丝毫错误,却过得猪狗不如、毫无尊严的奴隶?总归这样想着,就觉得还不如毁掉瑰玉和记时之砂,让神界崩溃,让自然和天职统统消失,让高贵的家族土崩瓦解、和平民一样靠自己的双手生活!神女啊,你不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道路吗?你对四大家族的庇佑,真的是恩赐而不是诅咒吗?!” “记时者,别人说这话我信——你这样的无心之人,竟也会怜惜天下苍生吗?至于自然之力和天职,当然是恩赐!没有神的眷顾,没有天职,他们怎么站在人界的巅峰?守护他们家族的荣耀?” “反正我已经认罪伏法,只要这样杀了我,选下一任记时者就好了、废这么多话干什么?” “既然你这么想死、我便遂了你的愿——” 神女挥手、顷刻间风雪漫天,红发少年五脏六腑内的水汽都冻结成冰。神经末梢和肌肉筋骨扭曲错位,血肉和内脏碎裂成齑粉、却因为绝对的冰冷温度连一滴血都不见。神女的惩罚是神界最残酷严苛的刑罚、经受这种惩罚会承受何等极致的痛苦,其实连神女本人都不自知。这千万年来,她一直隐忍着自己内心的喧嚣沸腾、将这份无比骇人的破坏力,和她从不为人所知的残忍心思一起,埋藏在这张全神界最温柔美好、令人目眩神迷的面容之下。 ▼ 『神月本家』 “我是,记时者,风莲。” 我是记时者。莲擦干净唇角的鲜血,笑容讽刺。 神女掌管着四种属性,因而分别持有该属性最强大的天职。可记时者本就是独立于神女力量之外的【无属性】,因此他风莲晓怎么可能有任何一点机会开天职呢? 亏他当年目睹着自家兄弟一个个开启天职,而自己被神遗忘,只好独坐在角落里暗自伤心悲声哭泣。 真是笑话。 漆菲看着风莲晓,惊愕于对方突然上涨的力量。对于男孩儿来说,刚刚只不过一道银光闪过,情况便急转直下了。风莲看也没有看他,指尖蓝紫光芒翻飞,成百上千个阵图一瞬间展开,风舞圆华一般包围了操偶师的每一个玩偶。 【这就是我一直在拒绝的力量吗——】 莲兀自说着,解开十维和泠夫人身上的控制。 “莲——”女孩子甜美的声音从风莲身后传来。“会没事的。”风莲转头望向十维正欲安慰,可是那瞬间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背部被什么锋利冰冷的、长针状的东西刺透,身体刹那间不能动了。 “泠、姐姐?”他迟疑不决地问着,不敢相信袭击自己的人是风泠。 紧接着另外两根森冷的长针一并扎进神月的心脏。 风泠轻轻一笑,卸去了伪装,缓步走到神月面前。 “你以为我是风泠吗?”金发的年轻男子低低地问,语调嘲讽,“在漆菲这边装了那么久人偶,我也真是快累到极限了。” “你用幻术装成风泠?”风莲压抑着口中的血气、艰难地问。 “现在才意识到——”阁楼的门又一次打开,门外观战多时的少年踏步进来,直望着风莲。“太晚了吧。” “诺亚,漆菲,辛苦了。”少年扶起半跪在地上的漆菲,然后接近莲,右手抚上银色的、染满鲜血的长针。 少年羽织长展,举手投足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度。 “还没有向您好好自我介绍一次呢,前任记时者。”少年在神月耳边低声说着,刻意加重了前任二字的读音,“在下是在您脱离境外之境后的新任记时者、全名——” “天枢素月。” 莲伸手试图拽住素月的衣襟,脸上充满愤怒。可惜心脏上所插长针被药力浸透,一阵无法抵挡的困倦昏昏沉沉地传来。莲当即无法动弹,晕了过去。 四十七、囚禁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神月本家。囚室。』 莲被诺亚的长针死死钉在牢房的墙壁上,动弹不得。钻心剜骨的痛。四肢百骸都有钻心的痛楚感传来、可是因为神力守护、又永远都流不干最后一滴血。 素月推开狱门,看着风莲的惨状一脸挑衅地笑。他靠近莲,轻轻晃动着刺在少年心脏的长针,接着出于玩弄心理将长针向下拉动。 风莲的心脏上紧随着出现一道狭长可怖的伤口,混着心肌碎片的血液立刻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一阵强烈的刺痛逼着莲不得不清醒。 “前任记时者,你想起瑰玉在哪儿了吗?”素月居高临下的看着风莲,活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你真可怕啊......天枢素月,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在神月家蛰伏了多少年?你演得真好,任人都以为你只是个软弱可欺的小仆人。”风莲勉强仰头,心脏被长针刺的鲜血淋淋,“瑰玉……你就是为这个才留我一命?” “嗯,你也知道,虽然我是名义上的新任记时者,但是我没有瑰玉,力量就永远无法完整。我千方百计把你抓来,就是为了找到瑰玉的下落,继承完整的记时者之力。”素月拿着个苹果自得自乐的啃了口,“我先是与红茶结盟,然后收买了诺亚和漆菲,接着杀掉神月高层,囚禁泠夫人,把你引回神月家。就连你回到神月家以后的一举一动,也尽在我掌握之中。是我,我一步一步把你逼到山穷水尽,以此唤醒你的记忆。” “不要在挣扎了,你没有翻盘点。告诉我瑰玉在哪,或许你在乎的人还可以活命。” 风莲唇角抽动,并不慌张:“谁说我没有翻盘点了?” “怎么,前任记时者?事到如今,你还想虚张声势吗?” “瑰玉作为境外之境的圣物,有一个异乎寻常的地方。”风莲道,“它拥有自己的意志。瑰玉是自由的,没有人能限制它!因此——” “它在哪里谁也不知道!”风莲恨恨答道、神色坚毅,“所以谁也别想得到瑰玉!” 素月面色一凝,挥拳打在风莲脸上。 ▼ 『神月本家。密道。』 小小的黑影人蹑手蹑脚地把门关上。黑影手中有一点黄豆大小的烛火,一点点靠近路姜的方向。路姜看不清来者的脸,只能凭着烛火大概知道对方的位置。 “你是谁?” 之前路姜久久未见风莲从阁楼走出,就明白莲应该是出了事,当即动身返回。结果还未到住处,便看到身着自由团军服的佣兵在搜查风莲的房间。路姜立刻转头,便被一个毫不起眼的黑影人拉住,然后被他指引着来到这条密道。 “少夫人…”黑影赶紧拽了拽路姜的衣角,“你的处境很危险,他们都在找你。自由团那些人对神月家不如我了解,这个地方,他们找不到。” “阿花?”路姜大概记得这个声音。 “是。我是来帮少爷和您的。”阿花应着,“素月向来对我放心,我就偷偷溜了进来。” “你、为了帮我背叛素月吗?” “少爷才是我的主子……”阿花犹豫片刻,缓缓说着,“不是背叛、如果我不管少爷才叫背叛……” 阿花一下子跪倒在路姜脚下:“您一定要相信我!素月最近变得好可怕,我已经认不出来了。我不要素月这样,我要以前的素月.......” 路姜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原来的那个天枢素月、根本就不存在呢?” “如果说、一开始的天枢素月、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样呢?” 阿花的瞳孔一下子涣散起来。 “怎么…会?” “阿花,还不到难过的时候。我现在需要你做一件事情。”路姜双手搭在阿花肩膀上,口吻认真,“你去夜域本家,找一个叫祭蓝的少年。只有他能救你的少爷。” “好,我记住了。少夫人您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离开。”路姜低声道,“莲应该暂时是安全的。但是风泠未必。如果明日漆菲真的要处决神月风泠,我就只能......” 路姜气场突变,露出令人敬畏的笑容:“血洗神月本家。 阿花离开以后,路姜喃喃道。就是我的力量我自己也控制不好,如果非要走到这一步,整个神月家还会不会有活口就不好说了。 ▼ 星辰明亮之时,阿花带着路姜的口信向夜域家出发了。路姜的质问尚在他脑中回响。 「如果说、原来的那个素月、根本就不存在呢?」 他不知道。 他站在橙色的飞行灯里,将一套宽宽大大的仆人衣服脱掉,换成轻便的常服。事到如今,他不必再伪装在这套丑陋的衣服里了。将真正的面目展现给这个世界、她对着越来越小的楼房、越来越广大的世界深深吸了口气,飞行在寒冷的云端之上。阿花觉得世界这样可怖,这样庞大,唯有自己渺小脆弱得像一粒沙子。她缩在飞行灯里,抱紧肩膀颤抖着。 素月、阿花和你不一样,阿花是个真真正正的小人物。在这个神月家,因为怕被人伤害,她从小到大没有买过女孩子用的饰物,把自己装成男生。她不知道你的事。她什么也不会、没有梦想也没有志向。 可是她知道——女孩握紧了皱巴巴的衣角,怯懦不安。 ——可是她知道,素月和少爷,都是她重要的人呐。 阿花怎么能眼看着素月,杀掉少爷呢? 四十八、店庆酬宾??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女孩狼狈不堪地冲进夜域的内城。 一路碰了不少钉子。 到达夜域家的时候听说祭蓝已经不知所踪,仔细打听后才知道他消失在禁林深处的埋骨之地。阿花对夜域的护院解释自己一定要面见家主,夜域家名门贵府谁肯理这么一个穿着朴素的小丫头,好在阿花不傻,想到了把路姜搬出来做通行证。 这样她才终于见到了夜域风音。 风音高高在上,笑容淡漠,他合上手中的文档,言行间气质干练:“正如你所知,祭蓝现在在埋骨之地,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很大问题。我可以给你安排住所让你在这里等他,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支援。” “就不能想办法通知到祭蓝吗?!”阿花焦急地问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能进去吗?为了少爷,我不怕死!” “不是死不死的问题。夜域家的埋骨之地,每次开启都靠机缘的。小姑娘,这个地方我现在都进不去。”夜域风音挥手,轻轻用手中那本书敲了敲阿花的脑袋,“安心等吧。” ▼ 『埋骨之地。祭蓝Ver.』 -----------------说一句题外话,诸位还记得埋骨之地的咖啡厅吗?-------------------- 紫色的藤萝簇拥门扉,空气中弥漫着芳草清新的气息,混杂着咖啡的辛辣苦涩。小提琴悠扬的旋律久久回荡。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咖啡厅的?” 祭蓝低声自语,和楝在同一张圆桌旁坐下。 这间咖啡厅生意并不是很旺,只是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客人。邻桌就坐的是一个好似在常年在沙漠中旅行一般疲惫不堪的大叔。再就是一对学生装的双胞胎姐妹花。店靠里侧的位置还有一名神色焦虑的孕妇。除此之外,就只剩店内的服务人员了。 “少年,”邻桌的大叔不请自来探过头来,“外面好像有个女孩子在找你。” 祭蓝疑惑地望着他:“找我?” “嗯,我也看不太清楚,”邻桌的男人犹豫道,“但是我的水晶球是这么说的。”男人突然靠近祭蓝,头压得很低很低,“你看呀,我的水晶球,”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玻璃体来,浑浊地倒映着模糊不清的影像。祭蓝苦笑了下,着实不明白男人在玩什么把戏。 “晚上好诸位客人,欢迎莅临小店!!!” 正在祭蓝哭笑不得之时,一个模样十分卡哇伊的小胖子从后台推着餐车走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今日是小店开店一千一百一十一周年的店庆!诸位客人将得到免费的晚餐!!!” 胖子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掀开锅盖,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展现在祭蓝与楝的眼前。主厨热情的介绍着,架势就跟街边正在执行大甩卖活动的店员们一模一样:“今天的主菜是菲力牛排,鲜嫩可口的牛排滋滋作响,入口这美妙极致的感觉!搭配新鲜可口的水果沙拉,外加一份陈年酿造的红酒,醇香缭绕,美味在舌尖上雀跃,好了,客人们,快来品尝吧!” 祭蓝与楝面面相觑。埋骨之地怎么有这么生活化的场景?这里真的是墓地吗?! 似乎是禁不住主厨的盛情邀请,祭蓝翻转手腕动了下餐刀,切下一小块牛排。少年张口将那块牛排缓缓咬下,不愧是经过多年培训,连吃东西都充满了艺术感,气质优雅活像一位王子。 “厉害,吃东西也这么有气质。”楝做出一个拇指向上的手势,“这也是雪尘教的吗?” 祭蓝无声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楝认真的看了祭蓝三秒,感觉对方的面容并无异色。祭蓝依然一张冷漠的脸,冰雪无欺的淡然。正巧楝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东方少主屈指弹了弹桌面,有些难为情的问道:“这个食物真的没有问题?可以吃吗?” 祭蓝微微皱眉,向他摇了摇头:“不可以……这些食物有问题,我很难受。感觉力量正在迅速的流失。” 楝挑起了眉毛:“啊?那你为什么要吃?” 祭蓝侧首,声音很轻:“店老板这样盛情邀请我们,如果不吃的话,咖啡店的人可能会把我们赶出去。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埋骨之地是个什么情况,不能贸然拒绝别人。要是有个差池,我就再没有机会见到雪尘老师了。但是我们又明明知道这些食物可能有问题。 所以这些食物,我们不可以两人都吃,也不可以都不吃。” “原来如此。” 祭蓝轻轻点头,一边专心致志的吃着那些食物,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不多时,他就扫光了整盘牛排,顺便将水果沙拉也吃的一干二净。 “谢谢款待!”祭蓝吃完,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而楝在一旁装作肚子疼,刀叉丝毫未动。主厨对祭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转脸面向楝,灿烂的笑意倾刻化作冲天的怒气。 “竟然拒绝我们的食物!既然你这样嫌弃我们那也不要怪我们餐厅不客气了!”胖子主厨刹那就变了面孔,“来人,送客!” “喂!喂!别这样吧这叫什么设定?这就送客?”两个服务员就立刻怒气冲冲的迎上来,架着楝冲出了咖啡厅。一道绿光闪过,楝被丢进一个传送阵里,待他反应过来,已经回到了埋骨之地最初的入口。他眼前是绽放的红棘鬼草,正茁壮旺盛的生长着。 “啊......这是怎么回事?!” 四十九、电玩城???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登登登登――恭喜你通过了埋骨之地的第一项测试。”夜域晓仿佛幽灵一般出现,撑着把小伞坐在祭蓝面前的圆桌上,“来到埋骨之地,就要吃冥界的食物嘛。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埋骨之地是不会对他敞开大门的!”少女靠近祭蓝,在他脸颊上留下禁止拒绝的亲吻,“你就不一样了,真是个乖孩子!” “前辈,”祭蓝依然淡漠如画,思考着自己的问题,“有件事情我很在意,听说外面有个小女孩在找我,这是怎么回事?” “嘛你刚刚通过了测试怎么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夜域晓有些扫兴,执伞猛地敲了几下桌子,“算了。既然你通过了第一项测试,那么你就是我们的朋友了,告诉你一些这里的消息无妨。埋骨之地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是不一样,这里的时间流速大约比外面要慢上24倍,也就是说埋骨之地过一小时,外面已经过去一整天了――那么,在这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夜域晓顿了顿,仿佛刻意吊人胃口一般注视祭蓝的眼睛。 “那就是你的好朋友风莲,回到了神月本家,然后被抓起来了!” 什么??祭蓝一时错愕,蓝眸中一时焦虑晃动。只是他素来善于隐藏,这一抹焦虑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日的理性淡然。 “这个所谓的小女孩就是你的那位好友风莲,在神月本家的小仆人,叫做阿花。还有啊,祭蓝你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你知道吗?” “为什么这么说?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我不明白……” “你现在的记忆是不完整的。你忘记了一些事情。随着你在埋骨之地的深入,你会把这些事情都想起来。”夜域晓轻轻触碰嘴唇,仿如爱 语。 “什么忘记了一些事情?我从小从小到大的记忆全都很清楚。”祭蓝立刻反驳,口吻笃定。夜域晓只是笑着看他,平白叫人情绪不稳。 “吃下我们的食物,就打开了我的地图,等下你从这个咖啡厅出来会进入真正的白骨之城。说到这里,其实我们也是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城镇呢,只不过我们全都是鬼罢了。”接着她右手轻挥,祭蓝眼前的咖啡厅隐去了,瞬间变成了一个繁华的小镇。 “还要提示你一件事情,按照我的估计风莲还能坚持的时间是――十天!!!” 祭蓝略一点头,认真道:“十天的话,按照时间流速,也就是说我还能在埋骨之地里呆上十个小时是吗?” “不要贪得无厌哦少年,你权限到此为止了,想要问我更多的问题,你需要做更多的任务来换取哟!” 祭蓝知道多问无益,只得先把目标放回眼前。这是一片开阔的街道。路灯像星星一样眨着眼睛,街边的霓虹灯招牌也还亮着。 ――只有十个小时,该怎么办呢? “快跑吧少年――现在还是傍晚,等到天完全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埋骨之地的夜市才会真正到来。那个时候所有的亡灵都会到街上来狂欢,如果你到那个时候还不找到可以歇脚的安全屋的话,你就会被他们吃掉!”夜域晓留下一个诡谲的微笑,轻轻盈盈地从祭蓝眼前离开了。她的尾音消散在空中,如同粉末随风而散。 祭蓝望着她凭空消失的地方,又是一阵脊背发寒。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接任务和寻找所谓的[安全屋]。只是到底做什么事情才算是做任务呢?祭蓝在街道上前进着,依次打量着各个房间。他在街上大略搜索着,十字剑在刀鞘里安安静静地躺着,时刻准备斩向埋骨之地无处不在的鬼。 ? “喂喂――”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祭蓝在一处欧式的红色电话亭前停步。 一个模样可爱的女孩从祭蓝身后接近,在他手里塞了一杯碳酸饮料。祭蓝还在懵的状态,饮料已经在他手里冒着气泡了。 怎么可能? 祭蓝暗暗心惊,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祭蓝不想贸然拒绝,接过饮料若无其事地喝了起来。好在这杯饮料是正常的饮品,没有让他像在咖啡厅时那样力气全失。 “你是这个城堡里的新人吧,以前没见过你啊?”女孩子却是笑着,金色双马尾在祭蓝眼前晃来晃去。 祭蓝礼貌地点了点头,立刻提起任务的事情。既然有人搭话,得充分利用才可以:“对了,请问你知道这个小镇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做任务吗?我简直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咖啡厅的人说要拿任务来换才行。” 女孩子笑容热情:“我当然知道了!要我带你去吗?” 祭蓝略一点头,女孩马上拉起祭蓝的手,高跟鞋在街道间疾跑着竟然毫不费力。两人一起穿过三个街区,然后在三三两两的摩托面前停下。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着,身后传来嘈杂的背景音乐,像是拳皇高达或者火影忍者之类动作类手游。门口有两个少女在跳舞毯上踩着上下左右的步伐脚步如飞,屏幕上的偶像少女高唱着电音摇滚。 “这是电玩城吗?”祭蓝站定,有些怀疑。这个埋骨之地真的跟他想象的太不一样了。电子歌姬的笑容青春靓丽,只是歌词听来就让他感到难言的怪异。 “好酷哦supersupersupercoolmyidols!”双马尾少女跟着摇摇摆摆,仿佛沉醉在音律之中。哥特金属的曲风,优雅又堕落。艳丽又凄迷。 Who'sthereknockingatmywindow? 是谁在那里轻拍窗棂? TheowlandtheDeadBoy 是夜枭和那已死的男孩 Thisnightwhispersmyname 黑夜低语我的名字 Allthedyingchildren 低语所有行将熄灭的孩子们 Virginsnowbeneathmyfeet 踏步初雪 Paintingtheworldinwhite 染白尘世 Itreadtheway 趋前脚步 Andlosemyselfintoatale 陷于传奇 “这什么歌,歌词完全不明所以……” 金发少女忽然转身,灿烂的金眸流淌着兴奋,简直要将她的眼睛融化了:“你不知道吗?这首歌唱的就是,埋骨之地的帝王……!” ? 『埋骨之地。电玩城。』 “好啦,别客气别客气,来玩吧!”金发双马尾的少女招呼着,瞬间换装成为电玩城店员的模样,“再不来的话可是不等你了哦!” 少女来到一台PSP游戏机前开始飞快的操作摇杆儿,电子屏幕上的光芒压花眼中飞快闪烁。屏幕上的游戏角色先是一个空翻,然后三个连续的扫腿,一套combo非常漂亮。 接着屏幕上的人退去了,变成了一道红色的影子。少女指着屏幕上的红衣角色,递给祭蓝一套游戏手柄:“这个角色是你的。” 这时祭蓝终于看清楚屏幕上的人设,海蓝的双眼蓦地睁大―― 金发少女饶有兴趣地挑调试着她手中角色的装备,360度旋转。她的角色是一名刀客,粉色的长发英姿飒爽,两把银色的长刀在放在背后。这个形象以前祭蓝是见过的,正是之前自由团战死的一队执行长莉莉。 自己这边的角色却让人更加震惊。一袭红影,竟是刚刚从他身边忽然消失得东方楝。那把名刀斩鬼正在他手中,一眼就能辨识出来。 “这个游戏是怎么回事?”祭蓝立刻警觉起来,“为什么我的角色与楝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你手中的游戏手柄,正是控制着他命运的丝线啊。”少女俯身在祭蓝耳边,愉快地笑着,“如果你输了的话,东方楝就会死。” “开什么玩笑?”祭蓝冰雪无欺的神色终于解冻,此刻一脸愕然。 “还要交代你一个注意事项。还有15分钟就会完全天黑了,如果你输了的话,或者15分钟之内没有结束战斗,不仅你的同伴会死,你也会被丢出去,给外面那些饥不择食的亡灵撕个粉碎。” 五十、绝地反杀!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以前没有打过这类游戏,要现场学习一下。”祭蓝轻描淡写地说着,金发少女难以置信地望他,简直无语。 这是要临阵磨枪? 可是这种轻飘飘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一般人面对这种以性命为赌注的战斗,不是应该吓得要死吗????! “没关系我学东西很快的。”祭蓝再次补充,少女一时几乎气绝。 祭蓝不再理她,自顾看着技能说明。他手中这个游戏角色一共有三个技能,祭蓝猜想楝的大招应该与斩鬼有关,低头一看技能表果不其然。 斩鬼设定为三个形态,一形态是长刀状态。斩鬼出鞘后刀身上缠绕一道黑气,然后发出连击,三道刀光连续划过,黑气随之直冲出来,造成敌方200点伤害,并且可以将敌方定身定住持续2秒。 斩鬼的第二种形态是鲨齿形态,刀锋出鞘,刀身上面会出现一排非常细细密密的牙齿,然后整把刀变成一条巨大的红色鲨鱼,张开血盆大口把敌人直接咬碎,造成相当500到700的暴力伤害,附带的效果是如果被斩鬼的鲨鱼形态命中,对方的回血技能会在十秒钟之内不能使用。 至于大招则是召唤一个封鬼人,这个封鬼人披散着一半白一半黑的长发,棕红色的皮肤有如红土,深黑的眼睛有如煤炉,头部长着一对红色的龙角,面目狰狞可怖。这个大招可以强行命中这个伤害区域相当广几乎到达整个pk台边缘,造成1000点法术伤害。 “开始吧,我已经学会了。”祭蓝开口,万年不变的面瘫。 少年率先展开攻势,远距离释放二技能眩晕对方,莉莉苍穹低语进入无法选中状态,闪避了这个技能。闪避后莉莉直接释放了一个1技能叠加护盾,借着护盾直接压向东方楝,祭蓝操纵楝走位闪避,莉莉抓住时间差普攻三下小兵后刷出被动斑斓之蝶。 各种各样色彩斑斓的蝴蝶像一堵移动的墙一样这个从四面八方向祭蓝操纵的阿楝逼来,祭蓝操作着楝继续走位闪避,等到莉莉技能结束护盾消失,立刻开大。 第三技能直接召唤封鬼人。莉莉的蝴蝶咬住封鬼人的衣服,封鬼人扬手化作一道红莲之火,火焰灼烧蝴蝶,眨眼就从蝴蝶之墙中间活活烧烧穿一个洞,场面充满了绝望的美丽。蝴蝶屏障开始从内部向外溃败。 双马尾少女当即操纵莉莉用一技能补刀,值得一提的是莉莉的一技能苍穹低语有30%的加速效果,一道一道蓝色霹雳撕裂天空,纵横的刀意掀起无数雷电,雷刃闪动像是交织的破碎的纤维,这种情况下祭蓝极限操作也无法闪避只能硬吃,苍穹低语结束后少女操纵莉莉立刻接上二技能去进行一波消耗。 这时候封鬼人的技能效果已经过去了,莉莉的双刀直接揍在楝这个角色身上,楝的血条蹭蹭往下掉,莉莉趁机打出一套普攻连招,苍穹低语一刀一刀地往东方楝身上平a,这时东方楝刷出被动,血量少于10%时伤害增加30%。 祭蓝操纵楝原地一个翻滚避开莉莉的普攻,这时一技能CD恰巧结束。东方楝残血,祭蓝提前算过cd,一技能及时接上。斩鬼上出现一道黑色剑气附带10%真实伤害,一个定身将莉莉定住,二技能再接上,鲨鱼牙齿咬住莉莉,仿佛要将整个这个角色给吞下去,红色的鲨鱼衣燃烧着,莉莉瞬间血条归零! 绝地反杀!!! “虽然说只是游戏,但是跟现实生活中的交战区别不是很大。”祭蓝放下游戏手柄,面容依然不透露情绪。“你很厉害,差点输了。” 这家伙……少女暗暗说着,简直是个狂徒,将血量耗到最低引得我轻敌,然后丝血反杀,真的不怕死吗? 祭蓝依然对少女的表现漠不关心:“我现在已经完成任务,可以继续问问题了吗?” 少女心有不甘,将游戏手杆恨恨地扔在一边:“你问吧。” “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祭蓝说,“前辈,能不能换回本来的样子呢,我对前辈现在这个造型不太熟。” “你在说什么?” “你明明就是夜域晓,不论性格或者脾气,还是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个小动作,难道说前辈以为自己换了一个容貌我就认不出来了吗?” 夜域晓对他笑了笑,恢复了原来的姿态。金发萝莉眨眼变回了长发挽起的成熟御姐,一身黑色制服曲线毕露,黑色的包臀裙把她的整个臀部曲线勾勒得非常美好。 “没想到才相处了这么几分钟,你就可以把我从不一样的形象中辨认出来,你也很厉害。”夜域晓别扭地咬着嘴唇。 “我从小就跟着师父,他是个顶级的幻术师,一直教导我如何看透别人。”祭蓝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识破人的伪装对我来说是必修课,因为是他要求我做到的事。” “真是感人。”夜域晓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好了,问问题吧。” 祭蓝也不想反驳,他人的目光对自己来说早就毫无意义了。祭蓝稍加思索,最终问道:“怎样才能打通埋骨之地?到了埋骨之地的尽头,就能见到我的老师千羽雪尘吗?” “这条街上一共有五家商铺,想要打通埋骨之地,就必须拿到全部的通关证书。集齐五张通关证书以后,你就可以去小镇尽头的boss所在地,在那里你会遇到夜域的帝王。得到帝王的认可,你就能走出埋骨之地,否则你就会像千羽雪尘一样永远被困在这里。 千羽雪尘当时没有得到帝王的开恩,所以没有走出埋骨之地。他确实在这里――可是他是人是鬼?”夜域晓勾唇轻笑,“我就不知道了。” 祭蓝低头检查了一下包裹,里面确实不知何时多了两张纸,正是咖啡厅和游戏厅的通关证明。 “虽说祭蓝你的游戏角色打赢了我,因此东方楝也可以平安,但是我不得不友情要提醒你一件事情啊,嘻嘻嘻嘻嘻嘻……”夜域晓以指覆唇,笑容荡漾,“虽然你赢了我,但是,我们刚刚打游戏的时间超过十五分钟了哟~~~~所以说你还是会被扔出去,满街吃人不眨眼的恶鬼会在你身后穷追不舍~~~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你的哟~~~~” 夜域晓甜蜜的笑着对他挥挥手,连人带着游戏厅瞬间蒸发,好似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喂!!” 祭蓝蓦然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中央,黑暗的角落里无数隐藏的怨鬼蠢蠢欲动。 五十一、VS亡灵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埋骨之地。祭蓝ver.』 危险在无声逼近,各种面目的恶灵在黑暗里闪着眼睛,蠢蠢欲动,有的甚至发出吮吸嘴唇的声音。祭蓝飞身在屋檐上,拔腿就跑,他的身姿极快,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虚影,转眼从小镇的一头飞向了另一头。可是此时街上所有店铺店门都已经紧闭,霓虹灯也暗了下去。祭蓝被亡灵们四面围堵,进退维谷。 可恶―― 从咖啡厅出来之后少年就一直处于气力不足的状态,那顿店庆优惠餐几乎要了他的命。亡灵的食物对人类有一定的侵蚀效果,祭蓝只觉得毒素在体内不断扩散,进入血液和骨骼,进入神经和大脑。此刻他的视力开始渐渐减退,逃跑的速度也越来越迟钝。 祭蓝靠着顽强的意志依然向高处跳跃攀爬。少年从小镇顶点俯瞰,希望找到所谓的安全屋。小镇的最高处是一架巨大的机械风车,只不过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祭蓝站在风车的一叶上巡视着小镇,亡灵从他身后逼近,死气和怨气从四面的屋脊向他包裹缠绕。 这一叶风车是小镇的制高点,祭蓝估算着以亡灵逼近的速度,应该能为自己争取到十几秒。少年将五感放大,沉静如画的眉目透出格外认真的神情,随即他目光一闪,捕捉到远处一栋建筑中传来的隐隐歌声。 “就是那里!” 十字短剑从剑鞘中凌空斩出,一时冰雪扬起风暴,就好像凛冽的深冬突然而至,将一切生命冻结。漫天的冰霜化作冰刀侵入亡灵体内,将它们五脏六腑皆冰冻成冰晶。 祭蓝明白即使如此也不可能消灭亡灵,抓紧时间飞快地奔逃着,无视一切阻碍,凡是挡路的,不论是街边障碍物,路灯路牌,街角小摊或者亡灵之躯,一概斩破。冰冻持续的时间约有十秒,这个数字还在随着祭蓝体内毒素的扩散锐减。按照参照物对比,自风车所在到歌声传来那个地方却还有3000米左右。必须尽快! 祭蓝反手斩开一具亡灵尸骨,竟然喷涌出大量鲜活绯红的鲜血,场面异常可怖。少年即刻挥出寒气之刃将尸骨冻住,冒着热气的鲜血当即凝固在寒冰之中,仿佛一具鲜活狰狞的活体标本。 祭蓝的精神力和体力却在流失。少年大口喘着气,额角淡出细密的汗珠。音乐声越来越近,却在他耳中越来越虚幻。似乎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祭蓝眼前一花,意识慢慢脱离身体…… “快进来――!!!”一个女声突然传来,祭蓝吃力地抬头望着,女人急切地向他伸出了手。少年虚弱地抬起手臂识图握住她的手,那地方已经很近了。很好,再努力一点,祭蓝。少年喃喃自语,可惜幸运并不是那么容易眷顾的,如果他没有吃咖啡厅的食物,导致精神涣散的话,或许也能及时逃进安全屋去。 一只亡灵还是抓住了他的脚。女人的指尖与祭蓝指尖相碰,眼睁睁看着少年的手臂垂落了。无数亡灵立刻紧接着扑过来压在祭蓝身上,尖锐锋利的牙齿咬进他的骨骼,让他流出淋漓的鲜血。祭蓝呕出一口鲜血,发出低低的呼唤。死灵们怕是太久没有见过活人的血液,祭蓝的鲜血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绝美的上等食材一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亡灵们沸腾了,他们争相抢夺少年的身体,愿为了得到品尝他鲜血的机会彼此倾轧而死。黑夜的不安和躁动瞬间激炸到顶峰。象征死亡的黑气将少年整个包裹起来,让他彻底与安全屋无缘了。 五十二、死城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埋骨之地。东方楝Ver.』 红棘鬼草蔓延盛放,四面八方皆是触目惊心的绯色,仿佛厉鬼在凄艳地舞蹈。 楝的斩鬼拔节伸长,第三种形态召唤封鬼人。 实际上一开始进入埋骨之地时祭蓝与楝已经双双察觉到异况。红棘鬼草只在精神元素非常密集的地方才会生长,不可能平白无故在一个地方长得特别茂盛,鬼草附近必有鬼王。可是两人没见到鬼王。反而是自称夜域晓的女子突然出现,红棘鬼草不敢靠近夜域晓,甚至不敢靠近她的棺椁,那么只能说明,夜域晓身上必定有某种能与鬼王对抗的东西。 夜域晓是一个很大的疑问点,既然如此,祭蓝选择将计就计,用自己作为诱饵,由夜域晓操纵,她发出什么命令自己就做什么。楝则负责跟夜域晓对着干,寻找其他线索。 咖啡厅消失后楝回到埋骨之地的入口,这一点也在祭蓝的预判之中,之所以让楝回来,是因为楝的斩鬼第三形态对鬼物有着绝对的杀伤力。一开始楝进入埋骨之地时并没有使用第三形态,是因为第三形态杀伤范围太大,可能会波及祭蓝。但是若是由楝一个人回来引出鬼王,则再好不过。 斩鬼冲破束缚开启第三形态,面目可怖的封鬼人自一片灿金色的阵法中走出,散发着无上威严。楝舞动斩鬼,封鬼人身形晃动,背后璀璨的日轮升起,封鬼人展开广阔的长袖,那上面细碎的光影流动,好像汇集着金色的河流。 “封鬼人所过之处,百鬼皆当伏诛!” 封鬼人舞动长刀,刀光所过之处燃起野火。红棘鬼草被迫燃烧起来,火光在红棘中蔓延,如同金蛇乱舞,压抑的空间内充斥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蜂鸣。 顷刻间整条隧道皆被野火灼烧,唯有夜域晓的棺椁之处像是有一道天然屏障那样,丝毫不被侵袭。楝走近银棺,棺门自动开启,只是夜域晓的躯体已经不在那里。 此刻棺材微微颤动起来。 楝凝神聚气,屏住呼吸。 “哦呀,没想到有人能找到这里来呢。”棺材底部打开一条炫目的银色通道,一层透明的流光液体将棺材与其下的空间隔开,一个中年男人在隔离层下面敲打着棺材底部,轻轻打了个哈欠。 咖啡厅里使用水晶球的中年大叔?楝立刻认出那张脸。正是这个人带来了让祭蓝心神动摇的消息。棺底的男人望着东方楝揉弄着自己蓬乱的卷发,一副落拓不羁的笑容:“你好,怎么不下来?” 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像的,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上来?” “哦……”中年大叔略略叹了口气,“你也看到棺底的隔离层了。这层流光液体以上的地面,是夜域晓那家伙的地盘,我只能让自己的虚影穿过去,本体是过不去的。对了对了,你在咖啡厅里见到我的虚影了吧?”男人取下牛仔帽放在胸前躬身行礼,笑容烂漫。 “是见过,但我并不清楚你的底细。”楝冷冷说着,黑眸中闪烁着警惕,像是潜藏着某种野兽,“但是根据我的推测,你应该是饲养这些红棘鬼草的鬼王。棺底这一层透明液体,却是针对于你和那些鬼草的封印。”楝不再迟疑,大步踏过流光闪烁的隔离层,一阵强大的吸力攫住了楝的身体,青年只感到神魂颠倒头晕目眩,仿佛被拉进万丈深渊,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坠去。 片刻后东方楝双脚着陆,落在了中年大叔身旁。鬼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点燃后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烟雾,白色的烟圈缭绕在两人之间。 “完全正确。” 东方楝重新开始审视眼前的画面。深沉的黑暗犹如大海将他笼罩其中,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目的,无数棺椁沉默地安睡着,整个空间广袤而荒凉,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气息。唯一的主题就是永恒的「死」。 “正如你所见,这里是埋骨之地的下层,是真正的死城。” “埋骨之地实际上是上下两层的复式结构,上层是繁华的小镇,充斥着人间烟火。下层才是埋骨之地的真实映像。”中年大叔轻轻跃起,半蹲在一口棺材上,“千百年来死去的人们在这里下葬,却不肯乖乖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现实。尸体沉睡在地下,灵魂却依然飘荡。亡灵们无法抛弃生的繁华,眷恋着尘世不能自拔,长久以来做着这样虚幻的梦而无法清醒。于是埋骨之地的上层出现了小镇。亡灵们欺骗着自己,为自己虚构了另一种生存。可是每当甜蜜而充实的一天终于结束,太阳沉入地面,夜晚来临,所有的凄凉和孤独都会回来,加倍地映刻在每个亡灵身上!亡灵们终于清醒,他们会在每个夜晚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死亡的事实,以及死后那份沉重而不可逆转的孤独!” 鬼王怅叹着,沉郁和荒凉仿佛映进了骨子里。 “死后的世界,这是何等令人窒息的空虚啊……” 东方楝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着,半晌无言。 五十三、玖夜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埋骨之地的下层是一片森然开阔的墓地。大理石的棺椁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圈一圈呈环形推进,棺椁的四角似是被黑暗浸染,楝的指尖触摸到棺椁边缘,只感到一阵冷彻尾椎的森寒。 “想知道他在哪里吗?”鬼王看向东方楝,深棕色的瞳孔望不到底,“你想找的人,他的躯体,正在这些棺材中间,如果你能辨认出来是哪一个,我就让你带他的躯体离开。至于能否唤醒他的灵魂,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鬼王说完这句话向后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迷雾袭来,独留楝一人在凄冷空寂的墓地里。大地突然震动起来,棺椁开始如同机关一样转动,最终定格下来,格局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 棺椁首尾相连搭成天然的墙壁,顷刻间墓地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 “这是……”楝微眯瞳孔,向墓地深处走去。可能是因为距离越来越近的关系吧,与雪尘相处时的记忆无端飘来,仿佛楝眼前的幽灵。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当时雪尘乔装潜入,东方楝错把他当作了流落异乡的倒霉蛋。当时楝很大方地请雪尘吃了一份香菇面,千羽雪尘吃着吃着竟然感动得落下泪来,对他说:“原来人间烟火竟是这般味道……” 那家伙,真是矫情得可以。不就是一碗面吗? 楝从墓地外围开始向内道突进,不出所料这墓地也不是什么静谧安稳的长眠之所,墓碑下绿草如茵摇曳生姿,却都是剧毒的曼德拉草。黑暗中一双双莹绿的眸子悄然睁开,这是墓地里常见的吸血蝙蝠。楝这样一个大活人早就是它们垂涎欲滴的美餐,只可惜他腰间那把斩鬼正在发出无声的威慑。 楝继续向墓地深处前行,突然间他身旁的一具棺材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轻柔的声音呼唤着他,非常温柔,让人骨头都酥了。 切。棺材里能爬出来什么好东西。楝转身将斩鬼沉沉压下,斩鬼的威压当即镇住整片区域,四周的鬼物皆为之胆寒,向四周退去。然而棺材里的东西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咚咚地敲着棺盖。 好像伞的尖端击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刻意遵循着某个节拍。 “这……” 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多年前的画面。当时亡灵先生在江湖上初露头角,前来东方主城调查情报。他乔装易容,装成一个落魄的流浪者。亡灵第一个盯上的人,正是东方轩翎,便卧底到他身边。轩翎是国君东方景叶的私生子,那时还没有认祖归宗,只是在酒楼里当个荷官。东方楝是浪荡公子,那时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他们三人加上一名异国少女,每日都在千花的特等厢房里赌博。那名少女每次出现都会执一把纸伞,每当她思考的时候,就会不经意地像打着节拍一样敲打地面。当时楝觉得少女此举颇奇怪,随口询问原因,少女兴致正高全无防备,不小心道破天机。 原来她是千羽的舞女,这把纸伞,是跳祈祷之舞时使用的道具。舞蹈是她自幼年开始染进骨髓的东西,她抛不下放不掉。 当她将这一切对东方楝坦白时,却决然没想到这会在来日替她招来杀身之祸。 那时夜域家一手遮天。一日三大家族集会,夜域绯提出祭祀节缺一个活祭品,正巧有一个逃跑的千羽少女,应该将她捉回,杀鸡儆猴。夜域绯不允许自己眼皮底下有任何动荡,他的严酷变成了三大家族的压力。东方楝闻讯后,选择交出玖夜。 玖夜当时……哀哀地呼告着。非常可怜。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已经被淡忘。还是自己太怯懦了,刻意封存了一切与她有关的回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毕竟那曾是他的情人。 楝当即有些失神,这节拍太过熟悉,以至于触动了他的回忆。青年下意识将斩鬼收起,棺材盖被里面的东西不再被压制,棺盖蓦然打开。 一个女鬼,一把纸伞。少女体态婀娜,声音甜美。纸伞缓缓放下,露出她的容貌。 “咯咯咯咯……”少女以手掩唇,轻笑着看向青年。 楝眸光一闪,神色微动:“真的是你。玖夜,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相遇。” 少女撑起那把纸伞,轻盈跃向楝。那是一把做工朴素的纸伞,白色的纸面,上面仅仅写着两个名字,红色的字是楝,黑字则是玖夜。她纤细的手指抵上楝的唇角,长发有意无意擦过青年的脸颊。 “楝……”少女盈盈笑着,眼角青涩又妩媚,“当年我和你,轩翎,还有亡灵先生在同一张赌桌上玩过多少个通宵,你还记得吗?”少女主动靠近楝,偎依在他怀中,媚眼如丝:“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日子……” 东方楝不言不语,他不是感受不到玖夜的美好,否则当初也不会选择她。可是如今,他还有资格拥抱她吗? “可惜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蠢女人。”少女温柔地亲吻着楝的胸膛,她的吻诱人美好,一直细碎铺展到楝的脖颈,“她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不是吗,楝?是你选择的牺牲我……像这样的吻,原来从没有打动过你的心。” 少女飞身而退,刹那间神色刻毒。楝的怀抱中霎时一空,一切都不复存在。 “十一年前千羽被夜域一夜屠城,我与诸族人一样被捉到夜域家为奴隶。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历经万难从夜域逃到东方,改名换姓,慢慢扎根。我来到千花,遇见了轩翎,雪尘,我被你吸引,投入你的怀抱,以为你是我一生的依靠。我永远无法忘记,是你,是你亲手将我送回夜域绯手中,送我去做祭祀节的牺牲品!” 五十四、怨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我死以后,被丢弃在这片埋骨之地。生前越是对世界怀恨的人,成为鬼以后就会拥有强大的灵力。夜域的帝王很喜欢我的才能,让我做他的信使。如今的我也可以战斗了,”少女浅浅一笑,“我一直想正面与你打一次,如果输给你,我也没什么遗憾,可以魂飞魄散了。到那时,这个迷宫也会自动解开。” 楝说道:“当初是我亏欠于你,你有怨恨,我应当一力承担,怎能对你刀剑相向?” 少女盈盈笑着脱离楝的怀抱,身形如同精灵一样无法捕捉。她所过之处脚步蹁跹,仿佛踏在蝴蝶的蝶翼上舞蹈。 “楝!”少女愉悦地叫着他的名字,那种轻快仿佛回到了他们最快乐的时候,然而她陡然向后一撤,纸伞尖端射出无数细小的冰针。楝四下躲藏,执意不动斩鬼,不愿伤到面前的女孩。 “不动手的话,会被扎成刺猬的哦。”少女轻声说着,她的纱裙无风自动,曼妙飘逸。昔日吐出爱语的薄唇,此刻冰冷而诱惑。 冰针刺入楝的肌肤,开出了猩红的花朵。少女的笑声愈来愈清灵悦耳,楝的手臂,脚腕,小腿纷纷被冰针击中,鲜血的气味在墓地中弥漫,“快还手!”少女轻声道,“你总是看不起我,我这样拼尽全力想要战胜你一次,却依然被你忽略。跟以前每一次一样,你叫我做你的情人,却永远只把我当作一个漂亮女孩,未曾让我走进过你心里……” 楝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依然不肯拔刀。玖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冰针幻化为冰刃直接刺透他的手臂,裂空传来一声凄惨的嘶嚎。斩鬼战栗地颤动着,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压入刀鞘,制止斩鬼出鞘。 “是我的错,就算要我以死来偿,也是我活该。”楝甚至没有抬头看她,只是默默承受着皮开肉绽的痛苦。 “我当时为了稳固东方家和夜域家的关系,将你送给夜域绯做祭品。你的死是我造成的。你死后无法解脱,也是我造成的。我虽然喜欢你,但不多用情,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确实比不得东方家。你恨我,天经地义!” 玖夜脚步一顿。你听啊,他说你恨他天经地义,他愿意以死来偿,多么骄傲!宁死,也不承认爱你,因为你在他心里没有位置!他连撒谎哄你都不愿意! 一只蛾子遇见了光明,鼓起全身勇气去追逐那光。光虽然将蛾子周围的黑暗驱散,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代表它也对蛾子痴迷。光生来是要照亮万物的,玖夜,你只是一只蛾子,凭什么拥有光? “我明白了。楝……”她低低地念着他的名字,锥心蚀骨的疼痛咬噬她的心脏。比站在祭台上被活活烧死还要来得痛苦和惨烈。 就因为我只是蛾子,就注定不能拥有光吗?到了最后,我也得不到你一丝仁慈。 “(20,7)”玖夜望向楝,神情一片空洞恍惚。 “(20,7)?”楝重复着,不明白玖夜所指。 “雪尘在这个坐标。以西南方向为原点,这个坐标是他的棺椁所在。”玖夜说着,自她心脏处开出一朵黑色的大丽花,“我的精神已经要崩溃了,所以我才希望你用斩鬼杀掉我,让我魂飞魄散。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连魂魄消散的机会都没有了。你看这朵花,”少女指着自己胸口恣意生长的黑色花朵,笑容惨淡,“很快我就会被怨念吞噬,成为真正的恶鬼,再也不记得任何人……” 对你来说我是不多留情的漂亮女孩,很多漂亮女孩中的一个。 对我来说你也不算什么,东方楝!可是我无法忘却!直到精神崩溃,也无法忘记你!大概穷尽生命也要追逐光辉,就是蛾子的宿命吧...... 大丽花从玖夜的心口怒放,硕大的花朵从她身体里长出,承载着无尽怨念。 黑暗逐渐将玖夜吞噬包裹,她明亮的眼睛刹那暗淡下去,成为一片空洞的漆黑。纸伞沿着伞骨分解破碎,如同腐朽。楝再次呼唤玖夜的名字,少女终于不再回头,消散在黑暗中了。 五十五、再见千羽雪尘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这次短暂的重逢,只为了永远失去她吗? 楝现在原地,棺椁的迷宫自动解开,恢复成之前的样子。楝循着坐标走去,在玖夜指明的棺椁前停下。 “你就在这里安睡吗,雪尘?” 楝开启棺盖,他的呼吸越来越快,千羽雪尘终于近在咫尺之处,这让他一时有些不敢确信。费了这么大周章,终于找到他了。 楝的唇角扬起一抹光彩夺目的笑。 玖夜的事情已经落幕,对啊,没错,那是被所有人遗忘的过去。何必刻意把它记起来呢? 自己想要的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楝缓缓推开棺椁,雪尘无瑕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即便是沉睡,这张脸也足以让万千人心动。这么多年过去,千羽雪尘依旧是当初的少年模样,时间未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楝张扬地笑着,一如既往睥睨天下的狂傲姿态。 “终于被我找回来了,雪尘。”斩鬼的刀锋划落在雪尘胸口,金芒大作。刀锋顺着雪尘胸膛处切了进去。他的身体依然鲜活,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可惜此刻的雪尘完全没有意识,只能任人宰割。斩鬼刺向雪尘的心脏深处,东方楝似乎非常享受这一切,露出激越狂喜的笑容。 “雪尘,我的雪尘……”他说着,刀锋在雪尘依然有力跳动的心脏上开出一朵花儿。在那颗心脏深处,一个四方形的晶体流光熠熠。楝取出那块透明的冰晶,表情像是瘾君子般沉醉,“我的……瑰玉。” 想要成王,就必须踏在万人的尸骨上。 这是当年千羽雪尘对东方楝说过的话。 千羽雪尘在骗过夜域绯、获得夜域二公子头衔之后调查过绯的卷宗,偶然触摸到一个惊人的秘密。夜域绯持有一样神秘宝物,叫做「瑰玉」。这样宝物需要人血饲养,所以绯不断杀人以满足瑰玉。十一年前,正是因为借助了瑰玉的力量,夜域绯才得以一夜屠千羽全城,这是一种压倒性的绝对神力。至于瑰玉最开始怎么落入夜域家的,千羽雪尘也不知道了。 夜域绯与红茶交换身份之后,雪尘趁机盗走了瑰玉。瑰玉需要鲜血饲养,雪尘为了保证自己不被吞噬殆尽,将它一分为二,只将一半封印入自己体内,另一半埋进夜域禁林的深湖,用四大凶兽之一的妖龙的血喂养。 也是因为心脏中植入了二分之一的瑰玉,当红茶试图对雪尘封魂的时候,千羽雪尘的意识竟然没有完全被夺走。红茶不知道其中原因,只当是雪尘的精神力太过强大。被封魂的千羽雪尘日子很不好过,他当时刚刚得到瑰玉,还没有办法熟练操纵,时常会被瑰玉反噬。 这时的千羽雪尘来到东方寻求帮助,雪尘与轩翎一向不合,轩翎从小在千花酒楼那种地方摸爬滚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笑里藏刀的类型。雪尘对他多有防备。而自己虽然傲慢野性,却被雪尘视为没有心机。每个人都是这样看自己的吧,桀骜,嚣张,不计后果。每个人都觉得东方楝太骄傲了,以至于从来懒得骗人。 可是千羽雪尘错了。东方楝,是一个真正的枭雄,一个真正的野心家。这一点连红茶都不能与他相提并论。红茶身上只是对世界深深的绝望。红茶从来不是因为喜欢君临天下,而是因为对背叛和阴谋的深恶痛绝。他想要的,是毁灭和结束。难以想象吧,本来是那样温柔又容忍的红茶,有着温润美好的笑容…… 在雪尘又一次被瑰玉反噬的时候,蓄谋已久的楝立刻控制住雪尘,趁着机会向雪尘逼问出了一切。当时他就打算直接杀掉千羽雪尘,取出他心脏中的瑰玉,可惜要是这样做,会给东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时雪尘依然以亡灵先生的身份活跃在情报圈,每天都以这个身份向亲信人物发布消息。如果千羽雪尘突然死亡,消息就会中断。这几个常常与亡灵先生联系的人只需要追踪一下雪尘的发信地址,就会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东方。这几个人倒也没什么,只怕届时红茶也会为难于东方,那就不好办了。 所以东方楝策划,由一向与雪尘不和的东方轩翎出面,“为了维持东方和夜域之间关系的稳定”,把雪尘弄残之后高调送回了夜域。在此过程中,楝和轩翎同时到达夜域,特意大演了一场兄弟反目的大戏给红茶和木琴。轩翎坚持把雪尘送还夜域,东方楝宁死不肯,然而楝最终不敌轩翎,雪尘还是被交了出去。这样由楝骗取木琴的信任,为日后一起“营救雪尘”奠定感情基础。由轩翎骗取红茶的信任,为日后渗透夜域家打下基础,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红茶得到雪尘之后,并没有给千羽雪尘转醒的机会,而是直接将他封入了埋骨之地,以夜域之帝威镇压,让他永不翻身。 五十六、野鬼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真没想到……” 莹绿色曼德拉草轻轻摇曳,一块石碑转动起来,鬼王靠在石碑上再次现身。 “还以为你是来救人的,结果你毁了他的身体。” “怎么,这你们也要管吗?”楝将瑰玉碎片收入怀中,望向鬼王的黑眼睛里宛如有雄鹰盘旋。 “不,人类进入埋骨之地后一切的所作所为不受任何管束,同样鬼对人类做任何事情也没有管束。在这里并没有善与恶的分别。”鬼王靠着墓碑以食指抬起牛仔帽的帽檐,向楝侧目,“只是我没想到。你虽然是个人类,但是你的行为方式比鬼还更像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楝捧腹而笑,神情讽刺。鬼王认真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陷入了思索:“而我身为鬼王,却一直觉得自己深陷孤独又讨厌着孤独,被这种人类感情一样的东西困扰着……” “你太清闲了而已。”楝的黑眸中闪烁着精光,“被幽禁在埋骨之地中太久,失去了野心,也不晓得征服和胜利的滋味。孤独?不过是软弱者的胡思乱想。” 作为一个征服者,是没有时间去沮丧和哀怨自己有多孤独的。他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变得更强。 “唔……这样吗?”鬼王向后一跃,站在高处的墓碑之上。他的黑色披风忽然从底端开始点燃,这使他看来仿佛披着一身黑色的火焰。 “既然这样,战胜我,然后去找帝王。” 鬼王扬起右臂,手中浮现一把银亮的手枪。枪膛上一个骷髅标志泛着深黑的光芒,恐怖森然。 “这是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说这里一切所作所为不受拘束?” “你不想离开埋骨之地吗?” “哦?”楝微微扬眉。 “我和夜域晓是埋骨之地的守关人。战胜我们之一,就能获得帝王的召见。帝王会亲自测试你的资质,决定是否为你开启埋骨之地的出口。唯有如此,闯入者才能够平安离开这里,回到地上。” “顺便说一句,打赢那个巫女比打赢我难多了。夜域晓那家伙能力诡异,她将自己分裂成了五道化身,必须要在她设置的五个场景――也就是小镇里的五个商铺中――战胜她五次,才算打赢。你不会打算舍易求难吧?” 舍易求难,可不见得。楝完全明白,这位鬼王可并不弱。但是鬼王此举,明显是在逼战了。 墓场中心顷刻传来巨大的轰鸣,一架纯银的棺椁轰然树立起来,棺材里的鬼物扳开棺盖,抖落无数碎石。那东西漂浮在半空中,已经看不出是男是女,他的面容完全模糊,只知道他身着一袭宽大的灰白长袍,手执一把镂空雕刻的死神镰刀。鬼物展开双臂,无穷无尽的汹涌煞气从他的长袍中溢出,曼德拉草疯狂地生长起来,足足长到半人多高,绿得发亮的颜色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惊动心魄。 从鬼草中走出,一袭灰白长袍的野鬼。野鬼的身影在墓地中顷刻消失又突然出现,无一丝声响。迎面而来唯有巨大的压迫感,楝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鬼物的影子,突然鬼物向他逼近,露出丑陋可怖的容貌。野鬼挥下收割性命的镰刀,将整个墓地埋入永不转醒的沉沉黑夜。 五十六、尸鬼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真没想到……” 莹绿色曼德拉草轻轻摇曳,一块石碑转动起来,鬼王靠在石碑上再次现身。 “还以为你是来救人的,结果你毁了他的身体。” “怎么,这你们也要管吗?”楝将瑰玉碎片收入怀中,望向鬼王的黑眼睛里宛如有雄鹰盘旋。 “不,人类进入埋骨之地后一切的所作所为不受任何管束,同样鬼对人类做任何事情也没有管束。在这里并没有善与恶的分别。”鬼王靠着墓碑以食指抬起牛仔帽的帽檐,向楝侧目,“只是我没想到。你虽然是个人类,但是你的行为方式比鬼还更像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楝捧腹而笑,神情讽刺。鬼王认真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陷入了思索:“而我身为鬼王,却一直觉得自己深陷孤独又讨厌着孤独,被这种人类感情一样的东西困扰着……” “你太清闲了而已。”楝的黑眸中闪烁着精光,“被幽禁在埋骨之地中太久,失去了野心,也不晓得征服和胜利的滋味。孤独?不过是软弱者的胡思乱想。” 作为一个征服者,是没有时间去沮丧和哀怨自己有多孤独的。他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变得更强。 “唔……这样吗?”鬼王向后一跃,站在高处的墓碑之上。他的黑色披风忽然从底端开始点燃,这使他看来仿佛披着一身黑色的火焰。 “既然这样,战胜我,然后去找帝王。” 鬼王扬起右臂,手中浮现一把银亮的手枪。枪膛上一个骷髅标志泛着深黑的光芒,恐怖森然。 “这是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说这里一切所作所为不受拘束?” “你不想离开埋骨之地吗?” “哦?”楝微微扬眉。 “我和夜域晓是埋骨之地的守关人。战胜我们之一,就能获得帝王的召见。帝王会亲自测试你的资质,决定是否为你开启埋骨之地的出口。唯有如此,闯入者才能够平安离开这里,回到地上。” “顺便说一句,打赢那个巫女比打赢我难多了。夜域晓那家伙能力诡异,她将自己分裂成了五道化身,必须要在她设置的五个场景――也就是小镇里的五个商铺中――战胜她五次,才算打赢。你不会打算舍易求难吧?” 舍易求难,可不见得。楝完全明白,这位鬼王可并不弱。但是鬼王此举,明显是在逼战了。 墓场中心顷刻传来巨大的轰鸣,一架纯银的棺椁轰然树立起来,棺材里的鬼物扳开棺盖,抖落无数碎石。那东西漂浮在半空中,已经看不出是男是女,他的面容完全模糊,只知道他身着一袭宽大的灰白长袍,手执一把镂空雕刻的死神镰刀。鬼物展开双臂,无穷无尽的汹涌煞气从他的长袍中溢出,曼德拉草疯狂地生长起来,足足长到半人多高,绿得发亮的颜色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惊动心魄。 从鬼草中走出,一袭灰白长袍的野鬼。野鬼的身影在墓地中顷刻消失又突然出现,无一丝声响。迎面而来唯有巨大的压迫感,楝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鬼物的影子,突然鬼物向他逼近,露出丑陋可怖的容貌。野鬼挥下收割性命的镰刀,将整个墓地埋入永不转醒的沉沉黑夜。 五十七、鬼王VS楝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墓场中心顷刻传来巨大的轰鸣,一架纯银的棺椁轰然树立起来,里面的鬼物扳开棺盖,抖落无数碎石。鬼王轻点脚尖向后飞跃,鬼物在他身后双臂展开,无穷无尽的汹涌煞气从鬼物的长袍中溢出,将整个墓地埋入永不转醒的沉沉黑夜。 “这是尸鬼吗?”楝望着鬼王召唤的鬼物,颇有感慨,“但凡相逢注定纠缠,尸鬼与封鬼人的恩怨。” “我的尸鬼要比封鬼人更强。”鬼王轻描淡写说着,执刀缓缓绕着楝走动起来。他所过之处涌起黑色的漩涡,鬼王神情讽刺,透着笑意,“我的尸鬼可以号令这个墓场中所有的骸骨。如果招惹了我的尸鬼,等下你要面对的,是数以千计的骸骨大军。” “你这是什么意思,示威吗?”楝一声嗤笑,在与鬼王呈一条直线的位置上同时转动脚步。两人不疾不徐地走着,却透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压迫力。 “不,我是想跟你达成一个和平协定。”鬼王嗓音低沉,充满了中年大叔的落拓和散漫,“我不使用这个尸鬼,你也不使用封鬼人。” “这么偏向我的和平协定?听起来未免可疑。” “除此之外,你还不能使用瑰玉。”鬼王的口吻带着淡淡的无奈,“当年千羽雪尘在我面前使用了这个东西,差点让整个埋骨之地崩溃。简直是个疯子,真不想再跟他打交道了,谢谢你剜了他的心脏。” “我本来也没打算使用瑰玉。连雪尘也控制不好的力量,谁都不敢贸然使用。”青年点头,继续道,“成交。那我们怎么分胜负?” “惯常的兵器,三个回合。” 鬼王的声音幽幽散入静寂长夜。尸鬼的暗影渐渐变淡,鬼王身姿一动,融入在黑暗中。青年闭上眼睛仔细聆听,暗夜里唯有风动的细微之声,微不可察。 野鬼在暗处伏击。鬼王执枪躲藏在墓地的某处,深棕色眼眸中暗沉孤郁。楝沉默在墓碑间穿行着,铅色乌云间透射着昏暗的光,浅浅勾勒出他的轮廓。青年抬臂挥刀,信手斩裂一座又一座墓碑。 刹那间疾风涌来,风刃仿佛在楝脚下开出花朵,鬼王将身形压得极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角度从楝身侧靠近。 砰―― 子弹出膛,直向楝的脚踝。鬼影浑身充满了森然阴寒的气息,棕色的眼睛深不见底。楝即刻挥刀格挡,斩鬼质地坚硬,就算是鬼王的子弹也不能穿透。子弹霎那来势更猛,东方楝屏住呼吸感受着子弹推动气流的方向,长刀将子弹纷纷击落在地。 鬼王侧身向外飞出,一梭子弹脱膛扫射,嗖嗖嗖三发子弹连续击出,在空气中擦出华丽的弹道。鬼王右手拔出第二支手枪继续补弹,同样是连续三梭子弹向楝击来。 他仿佛不需要瞄准似的高频率射击着,左手和右手交替开火,角度精确完美而不需要任何间歇。 “活人里怕是找不出你这么厉害的神枪手了。”楝轻笑赞叹着,挥刀将击向致命处的子弹纷纷斩成两半。他挥刀的速度赶不上鬼王的子弹那么快。小腿和小臂等暂且不伤要害的地方,没办法硬挨了几弹。 鬼王沉声,像极了一名冷酷的杀手:“要不了几分钟你就会被我打成筛子。” “这就不见得了。”楝解放斩鬼进入第二状态,刀锋出鞘,刀身当即发生变化,幻化为一条巨大的红色鲨鱼,刀背上一排细密锋利的牙齿向外侧挤出,呈撕咬之势。斩鬼的气息开始吞噬整片墓园,统治领域不断扩大。楝再次挥动斩鬼,顷刻神兵天降,长刀的末端突地浮出一个巨影,神兵披散着一半白一半黑的长发,棕红的皮肤有如红土,深黑的眼睛有如煤炉,巨影嘶吼一声,沉沉威压从天而降。 是封鬼人――! “你的封鬼人赢不了我的尸鬼,”鬼王双枪同时开火,形成180°华丽的子弹幕布。鬼王旋转脚步向楝逼近,怒喝道,“你想做什么?!难道是要使用瑰玉吗?” “错了,我的封鬼人不是赢不了那个尸鬼,只是赢不了他统御的骸骨大军。”楝丝毫不让。 “那又怎样,有什么区别?”以封鬼人之威,子弹确实显得鸡肋了。鬼王一声厉喝,尸鬼重临。汹涌煞气从鬼物的长袍中溢出,将整个墓地埋入永夜。尸鬼执镰刀斩下一道银光,仰天发出奇异的悲鸣。紧接着棺盖纷纷剥落,一具一具白骨从棺椁中踏出。数千骸骨从棺中站起,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整片墓园。 楝他飞快地踏着步,所过之处长刀将无数白色骷髅斩为两截。一时白骨飞扬,场面惨不可言。然而即便如此,骷髅大军凭借着数量优势很快占据上风。 “当然有区别。我的封鬼人虽然赢不了你的数千骸骨,但是又强于你的双枪。也就是说只要我使用了封鬼人,你就必须召唤骸骨大军!” 青年飞快地在墓地中跃动身姿,终于他眼前一亮,露出飞扬的笑容。 东方楝扯断一架白骨的枯爪,跃身到一口通体漆黑的棺材正前:“骸骨大军踏出棺材以后就,几乎每个棺椁都打开了,只除了这一具!” 楝稍一停顿,鬼王终于神情微变,眼底透出一道寒光。 “为什么呢?答案就是并不是每具棺椁中都有一架骷髅。” 青年打开棺盖,棺底并非冰冷的石壁,而是一条炫目的银色通道。一层透明的流光液体将棺材与其下的空间隔开,正与东方楝踏入墓园时的通道一模一样。 楝倚在这具空棺之旁,骷髅大军纷纷后撤,不敢再近身:“之前我跨过了夜域晓的棺椁,因此进入了这个埋骨之地的下层。既然如此,理所当然应该有另一具棺椁,返回埋骨之地的上层――如果我没猜错,这具空棺就是你的棺椁。你提出不使用尸鬼,不是因为你害怕我使用瑰玉,而是因为,如果要使用尸鬼,尸鬼召唤骸骨大军之时,你的空棺就会暴露。你不想让我找到返回上层!” “被你发现了啊,那就没办法了。”鬼王放弃般耸了耸肩,一时间杀气全无,重又挂回了倦怠的笑容。利索把双枪回到腰间,鬼王摸了支烟,颓废地吐了个烟圈,“你的推测完全正确。如果有活人从下层进入上层的话……上层的亡灵就会得知自己早已死去的事实,小镇虚假的和平就会被轻易打破,届时帝王想必会很不开心。但是你既然已经发现了空棺,我也没办法拦着你走了。”鬼王摘下帽子,颇为绅士地挥帽致礼,“接下来不管怎样,祝你好运。” “少在那里说风凉话了。这样的不甘心,我生平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果能打赢你的话,真不想就这样逃走啊……”青年踏入空棺,一声巨响之后棺盖缓缓闭合。楝回首望向鬼王,露出刺痛的神色。 五十八、瑰玉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楝推开黑棺的棺门,天色暧昧,刚刚熹微。小镇似乎被夜雨冲刷了一夜,空气湿润,宁静幽谧。楝从棺门中踏出,埋骨之地的上层出现在他眼前。街上行人三五成群,手执黑伞从他身边经过。 有什么不对…… 楝追在行人身后,行人们汇集向同一个方向。片刻后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人潮拥挤。这是一栋白色的城堡。送灵曲空灵悠扬,教堂的祷钟敲了七下。 “原来是葬礼。”楝向前探去,想要望到死者的模样。他凭借体格优势向前方靠近,许多人低声哭泣,向棺中放置鲜花。那是一名身着黑色长衣的少年,面色苍白,双眉似乎因为疼痛而微蹙。英俊的面孔让人说不出的心疼。他周身堆满了蓝色的玫瑰,点缀着他俊逸非凡的脸庞,让人叹惋。 楝的双手微微发抖,一时不知所措:“祭……蓝……” 祭蓝。 “祭蓝……死……了……?”楝穿过拥挤的人群,他靠近棺椁,粗糙的手指划过祭蓝的肌肤。虽然已经经过入殓师的化妆,祭蓝身上无数深深的撕咬伤口仍然不能被完全遮盖,望之触目惊心。祭蓝在埋骨之地上层与夜域晓交手不敌,所以死在这里了? 楝一时怅然。觉得有些可惜。楝本来对祭蓝抱有更多期待,认为他不该止步于此。但是既然祭蓝没有通过埋骨之地的考验,那么很抱歉,世界就是如此残忍。楝也不会太多感性。 “我想再送他一束玫瑰。”楝转向入殓师,语调沉稳。 “二十金,谢谢惠顾。”入殓师淡淡,向楝比了个钱数的手势。 “还有啊。你别太伤心了,东方先生。”入殓师将一束精心包扎的蓝玫瑰递给楝,口吻带着独特的冰冷和理性,“棺材里面那个不过是我的替身而已。” “!!”楝立刻反应过来,与身旁人四目交汇。 祭蓝低声道:“小施幻术而已。还没找到老师,我怎么能死呢?” ▼ 『埋骨之地。上层。教堂。』 楝简要讲述了一下自己在埋骨之地下层的遭遇,自然略过了找到雪尘躯体的那一段。祭蓝入神地听着,时不时向楝点了点头。 “那你呢,怎么回事?”楝反问祭蓝。 “上层的规矩是这样的,在五家商铺取得五张通关证书,才算赢得和夜域晓的较量,然后才能获得帝王的召见。”祭蓝,向楝展示一张地图,一边勾勾画画“这五家店铺的分布如图所示,而这个地方,祭蓝在地图左上方画下一个五角星,是一个安全屋。” “安全屋?” “小镇一到入夜时分,镇子里所有居民都会陷入一种狂化的状态。那个时候我们必须躲在安全屋里,否则就会被他们撕成碎片。” “我第一个晚上没能及时进入安全屋,差一点就被他们撕成碎片了。” “于是你使用了替身?” “是的,幸好我及时用替身与本体进行了交换。这主要是为了借机消失,从而遮蔽夜域晓的耳目,让她失去我的行踪。”祭蓝收起圆珠笔,习惯性勾了一下耳边碎发,“敌暗我明,只能被动挨打。但是敌明我暗,情况就好办许多。” “你跟雪尘真的好像……”楝轻叹着,只觉得祭蓝的目光与当年的千羽雪尘刹那重合。 “在怀旧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听到自家老师的名字,祭蓝的目光骤然锐利,“东方先生,你是不是向我隐瞒了一件事?” “……?”楝挑眉望向祭蓝,仿佛十二万分不解。 祭蓝从怀中取出一块流光熠熠的冰晶:“你身上有一块跟这个一样的东西吧?” “我这块冰晶是宗室战一开始的时候,在禁林的一处密室里找到的。当时最奇怪的是,不是我取得它,而是它主动呼唤我。后来这东西带我踏入一个空间阵,空间阵将我传送到一处湖泊。湖泊中囚禁着一只妖龙,而这块冰晶竟然以龙血为食。” “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今天也一样。从你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它就开始喊我了。”祭蓝静静注视着楝,深蓝的瞳孔好似平静无波的海洋。“你越靠近我,这东西对我的呼唤就越强烈。”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你说。”楝自知隐藏无益,立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但是为什么瑰玉会呼唤祭蓝?“这个叫做瑰玉,我也是偶然从鬼王那里发现。它蕴含着极其恐怖的能量,就算是拥有强大天职的武者也难以操控。而且……它可能会反噬使用者的身体,给使用者带来极大的负担。” “是吗?”祭蓝手指划动,冰晶立刻听从他的指示,像是展开的八音盒一样从中心向四面打开,发出炫目的霓虹光芒,“可是我觉得操纵它很简单啊。” 东方楝顷刻看呆了。连雪尘都无法控制的瑰玉,到了祭蓝手里竟然跟玩玩具一般。祭蓝操纵瑰玉以各种方式打开,瑰玉简直要在他手中开出花儿来。 “你把手中那块冰晶也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为了不让祭蓝多起疑心,楝装作漫不经心将另一半瑰玉交出。两块冰晶合而为一,安静地在少年手中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祭蓝的表情突然凝滞了。纷繁的记忆刹那向祭蓝的脑海中涌来。少年双目紧闭,眼底流下血色的泪痕。这道血痕完全改变了少年的气质,让他一向冷漠的面孔突然变得妖异而美丽。 “怪不得这些冰晶碎片会自主向我靠拢。原来我就是瑰玉的核心啊……” 祭蓝喃喃自语,露出淡漠而惊艳的笑容。 “莲。 原来我们在第一次见面之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五十九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说完这句谜似的话语之后,祭蓝逐渐安静下来,眼中风暴渐渐熄灭了。他重新将瑰玉一裂为二,将其中一半交回楝的手中。 “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楝微微挑眉,惊异于祭蓝眼中刹那的血色。 “这里人太多,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楝点了点头,二人向教堂深处走去,逐渐地两人眼前地势稍微开阔,哥特式尖顶教堂前蔷薇花盛开。屋脊高处立着巨大的白色十字架,象征着耶稣为拯救世人而受难。他的眼光纯净而恩慈,从高处俯视地面。 “这里就是教堂的主楼。”祭蓝推开门,引着楝进入。 “总觉得这里有些奇怪啊……”楝跟着少年深入,他们的脚步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是夜枭。”祭蓝扶住门把手,古铜的光泽上印刻着不详的图案。少年推开门,一束光从教堂的透明天顶直射下来,明亮耀眼,“夜枭和那已死的男孩。” Who'sthereknockingatmywindow? 是谁在敲打我的窗棂 TheOwlandtheDeadBoy 是夜枭和死去的男孩 Thisnightwhispersmyname 于夜色中低语我的名字的 Allthedyingchildren 是那些奄奄一息的孩子们 Virginsnowbeneathmyfeet 初雪落在我脚下 Paintingtheworldinwhite 将世界装点得洁白无暇 Itreadthewayandlosemyselfintoatale 我沿着小路迷失在了一个传说之中 “这间教堂里无处不透露着夜枭的气息,”祭蓝斜倚在廊柱上,短发微垂,“所以你会感到奇怪。” “这是个什么说法?” 祭蓝答道:“小镇里流传着一支关于帝王和夜枭的歌,夜枭是小镇居民心中的神圣,这个教堂的实际作用就是为帝王豢养夜枭。” “你在下层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发现?”祭蓝一顿,转移了话题。拿到瑰玉后的祭蓝整个人的气质比之前更加冰冷淡漠,此时他海蓝的眼睛望向楝的眼底,竟让楝感到丝丝惧意。楝不知道祭蓝在瑰玉中看到了怎样的景象,难道那个冰晶记录了自己剖开雪尘心脏那一幕? 楝将信将疑地答着:“埋骨之地下层有一位鬼王。他说除非战胜他或者夜域晓,才能够见到帝王。” 少年针锋相对:“但是你却跑到上层来了。你输了吗?” “是的。但是我带来一个信息。”楝竟然觉得自己有些被祭蓝引导,却没办法反抗。忽然间他明白了,祭蓝是一流的精神元素操纵者,对方正在试图压迫自己的精神。 祭蓝在防备。没关系,那么我就来化解这防备。 “埋骨之地中所有人都已死去,他们的遗骸已经在下层化为枯骨。而上层的小镇,只是亡灵们欲念太强而幻想出来的。只要我们让亡灵们见到下层的景象,让他们想起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整个埋骨之地就会自然崩溃!到那时我们自然就能见到帝王。” “这本来是我一开始的想法,但是当我看到你能将瑰玉操纵自如之后,我觉得我们不必这样麻烦。”楝轻慢地说着,即使处于祭蓝的精神威压之下,他的反应仍然滴水不漏,“现在的你,可以轻易战胜鬼王或者夜域晓。” 祭蓝却低下了头,露出迷惘和沮丧的神色:“可是这不是我关心的,就算在下层,你也没有发现老师的踪迹吗?” “我也很想见到雪尘。”楝的回答坚定有力、仿佛一剂强心针。楝就是拥有这样的天赋,能将话说得极富感染力,让所有人情不自禁去相信他,“别灰心,祭蓝,见到帝王以后,一定能问出雪尘的踪迹。” 祭蓝似乎略微被他打动,认真地点了点头。此时楝发现祭蓝所赋予的威压终于消失了。 “通关证书我已经拿到了四张。”祭蓝从怀中取出四张信笺,“分别是咖啡厅,电玩城,西点屋和电影院。昨天夜里因为不能四处活动,我就通宵制定好了详细的攻略计划,早上天一破晓争分夺秒地开始活动,很快通过了两道关卡。现在我只需要再赢最后一次。” 祭蓝从长桌下取出一卷羊皮,修长的手指轻巧挑开火漆,羊皮卷铺展开来,正是详尽无比的小镇地图。祭蓝指向地图左上方一处说到:“本来我也不太敢闯这里,但是如果我拥有完整的瑰玉的话,应该不用太担心。” 楝望向祭蓝所指,问道:“这里是?” “学校。”祭蓝说到,“这里是小镇的学校。那首夜枭与帝王的歌中说到,‘于夜色中低语我的名字的,是那些奄奄一息的孩子们。’不要小看了他们――这个小镇里越是显得稚嫩和纯洁的亡灵,本质上越是邪恶和凶险。这些所谓的孩子才是帝王最可怕的利爪!” “放松点,祭蓝。”楝轻轻抚着少年肩头,浓密的黑色睫羽下眼光清澈笃定,他就像一位可靠的长者,一位勇敢而正直的武士,“你很强,你能做到的。” “还有。”楝重新将另一半瑰玉交回祭蓝手中,冰晶在祭蓝手中流光四射。这个举动彻底打消了祭蓝的疑虑,让他对楝的真诚毫不怀疑。“既然这是你的东西,何必要还给我呢?” 六十、最后的关卡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清晨的校园分外宁静。窗明几净的教室外,嫩绿的梧桐在风中摇摆。清脆的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三五结伴地走入教室。祭蓝与楝在校外无人注意的角落处隐藏着,即将踏入校园。夜域晓正在默默地注视这一切,她像一朵在空中摇曳的花朵,却气息全无。 “喂祭蓝――!”金发少女撑着小洋伞从天上缓缓飘下,她嘻嘻笑着在祭蓝旁边跃动舞步,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流光熠熠。 祭蓝已经习惯了少女悄无声息的接近,只是想起之前四次夜域晓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的场景,祭蓝还是下意识刻意侧过身去,躲过了她。 夜域晓明丽照人:“我们已经见过四次面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冷淡。” “晓小姐,”祭蓝只当夜域晓喜欢打趣自己,也没有过多思量,“最后这场比试怎么进行?” “想知道?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少女语调俏皮,她靠近少年,柔软的金发骚动少年的面庞。祭蓝侧身后退,与她保持距离。 “别这样嘛祭蓝。你亲我一下,我可以直接让你通过哦。”夜域晓食指指着自己的脸颊,白皙的小脸儿十分诱人。 “谢谢小姐好意,但是不用了……”祭蓝淡淡到,“还是告诉我怎么比吧。” “你怎么这么倔啊――!”夜域晓怒气爆发,洋伞被丢在地上撕得四分五裂,“小心本姑娘打爆你哦!” 祭蓝一时不知所措,反应在脸上却是加倍的淡漠。夜域晓重又勾起了魅惑人心的笑容,在祭蓝耳边盈盈笑语:“祭蓝,你可真是――”笑声逐渐消失,突然变成咬牙切齿的恨意,“可恶之至!我在天台等你,但愿你能活着过来!” “晓小姐……”祭蓝想要留住女孩,对方却已经消失了。 “你还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呢。这位夜域家的刁蛮小姐,虽然是敌人,但是很明显她欣赏或者喜欢你啊。” “我确实不懂女孩子,每一次都把事情做的很糟。”祭蓝说着,脑子里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比如我很想保护十维,让她不受伤害。以前她在花园边打秋千的时候,我看到迎春花落在她头发上,很想帮她拂去,却又不忍惊动……可是我所做的事情,只是不断地伤害每一个人罢了。”祭蓝看向楝,眼睛没有一丝波动,“这些愧疚只不过显得虚伪。” “因为正是我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十维和风莲,自己踏入这个埋骨之地来的。对他们造成的伤害,都应该由我负责,这都是我的错。” 楝忽然捕捉到什么――祭蓝的眼睛里,隐藏着深深的痛苦。但是这眼神立刻潜入深邃的瞳孔深处,楝再望过去,发现它已毫无踪迹了。祭蓝略施幻术,转身变成学校教工的模样。细框眼镜架在高耸的鼻梁上,一身职装挺拔干练:“楝先生,我要自己一个人与夜域晓一战,请你在这里等我。” 楝已经明白了祭蓝的作风,他一个人担负所有任务,又孤立又倔强。再说这种少年,恐怕也不懂什么叫合作。 最终他说到:“祭蓝,可不要让我失望。” “不会。”祭蓝利落地回答,向教学楼走去。 六十一、灰发少年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祭蓝进入教学楼一层大厅,身着学生制服的初中生向他鞠躬问好。祭蓝乍一下有些不适应,生涩地回应着,素来冷静无瑕的面孔上竟有几分局促。好在祭蓝很快调整好状态,开始调阅人工智能中的教学楼平面图。 既然是一道关卡,不可能轻轻松松抵达天台。祭蓝早就想过这一点。可是当教学楼的地图出现在眼前时,祭蓝还是吃了一惊。 这栋建筑,竟然是没有楼梯的。 正在祭蓝百思不解之时,一名灰色头发的少年正抱着厚厚一摞书从祭蓝面前经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书太多了,少年一时晕头转向,只听砰地一声,少年重重地撞在了祭蓝身上。 少年立刻起身,手忙脚乱地摆正鼻梁上厚得宛如玻璃瓶底的眼镜:“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呀!” “没事。”祭蓝声音很低,一如既往细腻平和。 “哦呀老师你是在看平面图嘛?!”少年眼角瞟到祭蓝手边,反而主动凑了过来,似乎非常兴奋的样子,“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新老师?!听说我们班今天要新来一位音乐教师,还不会就是你吧!”说到这里少年眼中出现羡艳的意味,“老师你长得这么帅,我的女朋友们又有很多要沦陷了,不过我很有自信,不会输给老师的!” 祭蓝低头翻阅平面图,什么也没说。 少年依然滔滔不绝:“老师放心,别害怕。既然我不小心把你撞到了,为了表达我真挚的歉意,我会帮老师熟悉学校的。而且就算是我的女朋友们,老师如果看上了哪一个,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让给你,但是班花vivi不行,她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而且她心里只有我。” “嗯。”祭蓝安静地点了点头。少年拎起行李箱,一把砸烂了旁边的消火栓。灰发少年缓缓转动着消火栓的阀门,二人脚下的地板砖突然泛出浅浅的光辉,将他们笼罩其中。 “――空间阵?!”祭蓝话音刚落,二人眼前即刻光芒大作,直至将他们完全包裹。待到光芒逐渐减弱,二人已经到达了新的楼层。 怪不得没有楼梯,祭蓝暗暗道。原来在这栋建筑里面,是依靠触发空间阵传送的。看来只有这样走过一个又一个空间阵,才能到达天台。 “四楼到了。”少年的声音再次传来,“老师,走廊尽头就是我们班。”他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令人无法捉摸的笑容。少年灰色的卷发覆盖着眼睛,至始至终不与祭蓝对视。 走廊……尽头? 一束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似乎在指引他前进一般。祭蓝从阳光过处向前走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让他颤动了。 他踏进教室,讲台下方靠着走道处安静坐着一个女孩。她转过头,一双湛蓝有如湖泊般的眼睛。女孩轻轻哼着歌,时光在她身边寂静。 “十维……” “vivi!”灰发少年大跨步冲进教室,一摞子书放在女孩身边。“当当――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老师。”祭蓝出现在讲台上。这画面他轻车熟路。第一次遇见夜域十维的时候就是这样,当时祭蓝被夜域风音选中专门负责支持她的精神,但是夜域风音又不想小妹感觉到异样,于是干脆把祭蓝安排进十维就读的学校。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任音乐教师。”祭蓝说着与当年一样的开场白。 十维的目光淡淡从祭蓝身上扫过,而后向窗外望去。灰发少年给她折了个纸鹤,放在女孩手心。 十维淡淡的笑了一下,犹如清晨太阳的光辉。女孩口型变化念着他的名字,祭蓝却听不清楚。祭蓝打开讲台边的钢琴,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弹奏着《致母亲的信》。动人的旋律在教室里跃动,许多学生安静地低下头来,似乎沉醉其中。灰发少年在十维桌子上用素描铅笔勾画着什么,女孩认真看着少年画画,再次露出笑容。两个人相识已久的亲昵模样,却让祭蓝一头雾水。 祭蓝从不曾见过十维这样爱笑。 “老师,这个曲子没什么意思。”灰发少年忽然扬起头来,朝祭蓝望去。他第一次露出眼睛。那是一双极深极黑的,如同永夜般让人畏惧的眼睛。 “不如夜枭的叫声好听。”他低低说着,仿佛在笑,“老师,你喜欢夜枭吗?” 六十二、夜域的帝王 - 梦回千寻屿 - 阿妍 就在此时,教室简直像是突然被某种力量攫住,陷入一片庞大诡异的寂静。女孩心口处飞出一只浑身透亮的白鸟,直取祭蓝的眼睛。祭蓝闪身向后一跃,踏在一朵浮空的莲花之上。 “你是什么人?”祭蓝沉静望向男孩,“你跟十维有什么关系?” 男孩笑了笑,一时整间教室陷入死寂,无数夜枭在其间飞舞:“还用问吗祭蓝老师,我就是夜域的帝王啊!” “埋骨之地是夜域家的「恶」,埋葬了无数冤魂。这些冤魂随时可能冲破埋骨之地的封印,为夜域带来灾难。所以夜域家,必须有人进入埋骨之地,镇压亡灵。” 夜枭的啸叫刺破天空,纷乱在教室中起舞。 “我的本名叫做夜域十维。三年前,我被哥哥夜域风音推入了埋骨之地。依靠着夜域之血,我轻易平息动乱,成为了这里的帝王。而你所见到的十维,也就是那个蓝发女孩,”少年说,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祭蓝面前留下无数幻影,却一次次更加逼近,“只是旁系家族的一个普通女孩而已。” “不过你知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因为作为夜域的守护者,我会在这里杀死你,”少年说着,窗户随着他轻飘飘的语调而纷纷碎裂,“就像杀死千羽雪尘一样!” 夜枭从四面八方向祭蓝袭来,白色的羽翼从他眼前闪过。一片羽毛掉落下来,时间似乎随之停滞。祭蓝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祭蓝脚步不动,他身后传来乌鸦的喑哑叫声,黑色的翅膀在教室里留下残影。祭蓝与夜域的帝王相对而立,乌鸦与夜枭残酷厮杀。 “告诉我老师在哪里,我还能给你一条生路。”祭蓝威胁道,手中瑰玉的流光四射。 “你以为我会怕你?”灰发少年在祭蓝周身缓缓走着,所过之处带起漩涡般的灰色风暴,他暗色的瞳仁仿佛夜里的白枭一般,闪烁着残酷的猎意。 他的右手开始被细软的羽毛所覆盖,直至严密裹缚着他整条手臂,满室的白枭骤然消失了,一只一只纷纷飞向少年的胸口,他的眼神愈来愈暗,直至变成一片漆黑的汪洋。一对坚硬的翅膀从他背后缓慢展开,他的额前黑色映刻着象征死亡的深黑色十字。 少年双翅舒展,祭蓝只感到一阵巨大的推力,硬生生把自己推向落地窗,下一秒玻璃碎裂,祭蓝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被推出教室之外。 少年趁势追击,右手手心一支长戟缓缓成型。长戟势不可挡,以千钧冲力直指向祭蓝的心脏。祭蓝掌心向外,无数茂盛的莲花汹涌绽放形成花墙,阻挡在灰发少年与他之间。 “嗤嗤……”少年飞快变换着身姿,转瞬出现在祭蓝身后,接着他长戟旋转,砰地一声将祭蓝打落在墙壁上。 “光之戟……” “没错,光之戟。”灰发少年轻巧说着,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我曾经把这力量分给过一个名为木琴的少女,可惜她叫我大失所望。” “我给她的指示是把风音哥弄进来。夜域的血无法离开埋骨之地,除非有另一个夜域的血代替他。只有让风音哥留在这里,我才能重获自由!”光之戟刺入祭蓝的肩胛骨,将他狠狠钉住,“然而她竟然骗我,她竟然还想着营救千羽雪尘!!” “好在我也没有完全信任她,你有没有想过……” 灰发少年以为胜券在握,露出一抹邪丽的笑容,光艳之至。 “告诉你千羽雪尘在哪里?你知道了又如何。其实你们每个人,都只是在进行一场无谓的追逐。” “他到底……在哪里?”祭蓝望着他,露出丝丝哀怨和绝望。 “你真可怜,情愿为了他死――可是他早就离开了,独自一人冲破了枷锁,踏入了通向境外之境的大门!” 祭蓝第一次变化了表情,目光刹那碎裂松动。灰发少年与他目光交汇,在祭蓝的瞳孔深处不断地追寻着。那是一朵蔷薇花,在巨大的落地窗后面,一朵美丽的蔷薇迎风摇曳。 “蔷薇――!!”少年立刻意识到什么。 白色羽翼凌空一振,少年振翅在空中飞跃着划出凌乱弧线。在三楼靠近走廊的窗户边缘,一朵蔷薇傲然怒放。 “可恶――!”少年指尖所指,夜枭吞没了蔷薇。 一切画面就此崩塌。 被钉在墙壁上的祭蓝顷刻化作虚影,教学楼顷刻碎裂,化为纷纷的蔷薇之雨。 待到少年重新站定,他与祭蓝再次相对站在教室中央。 祭蓝嗓音清冷:“你很厉害,能够看破我的幻术。” “但我看破得太晚了,对我来说等同于输。”灰发少年低下头来,漠不关心般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身上的白羽已经消失,让他重又变回平凡少年的模样。 “我输了。虽然很想杀了你,但是埋骨之地的规则就是铁则,即使是身为帝王的我也不能改变。” 少年向祭蓝说着,拿过一支圆珠笔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在画起来。 “这是我的空间阵,踩进去你就可以直达顶楼,夜域晓在那里等你。她有一个特殊能力,就是控制埋骨之地的时间流动。我知道你还有一个朋友在外界十万火急地找你,如果你赶时间,只要你战胜夜域晓,她能帮你进行时光倒流。” “当然你也可以不上去,我可以给你画另一个阵,直接送你出埋骨之地。” 祭蓝却呆呆地站立着,半晌一言不发,灰发少年狐疑地站起身,他伸手试探着触摸祭蓝的面庞,与那双海蓝的眼睛对视。 灰发少年眸光一动,似是惊讶之色:“你这是要哭了吗?” “夜域的帝王,我问你,老师他,千羽雪尘他……真的自己冲破枷锁,去了境外之境吗?” “嗯。”灰发少年点了点头,颇不甘心,“他的灵魂,确实离开了。” 祭蓝长舒一口气,仿佛身上的千斤重担顷刻卸下。那双海蓝的眼眸中涌着千百感慨,最终却只化为一句。 “这样,我就放心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